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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多娇》 第1章 飞雪明灯三千里 时候正是残冬，辽阔的北方大地上，开始飘起了雪花。在一处山岭之下，是刚刚结束的战场。到处布满了断箭残戈，血流满地，不时有受伤者痛苦的声音传来。 这次战争，只不过是这片地域内在这些年里发生过的无数战争中的普通一次而已。算不上最惨烈，却是很突然。 再有两天就是新年了，中原民众都沉浸在准备节日的气氛中。赵王和他的将士们，恐怕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北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袭击，铁骑大举南下。而且，来的都是最精锐的骑兵。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赵国在边境交界武备充足。为了抵御北胡，驻守在这里的将士们从来都不敢懈怠。得到斥候的紧急回报之后，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出动，以血肉之躯硬生生顶住了敌人的前锋。 而且，在北胡人千军万马继续蜂拥而至的时候，赵王亲自带领着王城的龙骑军，赶来支援。两军争锋，沙场鏖兵，从午时一直激战到夕阳西下。后来，北胡人见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更因为受到不明情况的惊吓，他们不得已，才撤出战场退走了。 北胡铁骑号称当世第一，骁勇难敌，异常凶残。在这样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大部分都是步卒军队的赵国将士们，遭受了很大的伤亡。如果北胡人继续死缠不退的话，后果如何，恐怕难以预料。 好在，他们终于退走了。如血的残阳下，看到这些嗜血的家伙逐渐消失在草原的地平线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了紧张的救护。 北胡铁骑的厉害，令人吃惊。就算是威震当世三十余年的赵王楚烈，在这次战斗中，也被流矢所伤。一支无羽铁箭射进了他的左肋。此刻，在亲近侍从们手忙脚乱的拔箭和包扎中，那道伤口血肉翻卷，看上去触目惊心。 赵王楚烈却顾不得这些，被风卷起的猎猎大旗之下，他回头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小山丘，厉声喝问道。 “去往山头的人，回来了没有？” “启禀主上，龙羽将军亲自带人去了。不过，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听到侍从的回话，赵王皱了皱眉头。他的心中虽然有些猜测，但在没有弄清楚真实情况之前，却总是放心不下。冷风吹过，伤口处一阵疼痛袭来，他禁不住大声喘了几口气，以缓解这种痛意。身体上所受的箭伤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北胡人的这种铁箭异常歹毒，每支箭头上都带着铁簇倒钩，想要救治，就必须连周围的皮肉切除，无形中便加重了伤情。在过去的无数次交战中，赵**队没少吃这种箭的苦头，可谓是对它深恶痛绝。 “主上，您的身体要紧。我们还是立即赶回龙城治伤吧！” 将士们围拢过来，看着受伤的赵王，目光中都充满了忧虑。战旗之下，他们清楚的看到，摘下头盔的这位王者，已经是两鬓染霜，发丝斑白。在这北方的风寒中，显得格外萧瑟。 有人低下头，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他们中有许多人知道，赵王的身体状况这两年来每况愈下，伤病缠身已久，实在是不应该再上战场征战了。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如同一座塞上长城 一般，以自己的烈烈风骨和赫赫威名，替大周王朝和无数的中原民众抵挡着来自北方的胡马入侵。 “不要紧的，这点儿伤还要不了我的命。这把老骨头尽可撑得住！再等等吧……呵呵！” 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楚烈，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部下们不必紧张。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他带领着他们出生入死，所有人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一点儿，不用多说，都写在脸上。一旦披甲而战，在他们面前，即便是身为王者，他从来也不觉着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资格。 “主上放心！王子应该就在这附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还是追随最久的老伙计费义最懂他的心思。走上前来，低声说了一句。赵王眉间一动，许多深藏的担忧一闪而过。却对着费义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说道。 “唉！这个逆子，总是让人操不够的心……。” 然后，他看了看对方刀甲上的血迹，摇头说了一句。 “你也要注意呢，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以后打仗别那么拼！等到明年啊，你跟着我卸下这身甲胄，就再也别上战场了。好好在家里看着，千头万绪，只有你在……我才放心呢！” 战马嘶鸣，铁甲生寒。比赵王年轻十岁但也已经添了白发的费义，抬手拽了拽染血的披风，借故咳嗽一声。没有人发现，他刚刚借着这个微小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掩饰去了眼角的悲伤。 英雄迟暮，壮志未酬。他虽然不想承认，却也终究知道，眼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已经老了。而且，他身体的真实情况，也只有他们这几个最核心的人才清楚。 “只要大王一天没有卸甲，老夫便誓死追随，甘愿为马前卒！”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比费义更了解楚烈身体里有着怎样的伟岸胸怀。对于他和身后的将士们来说，在真正的王者面前，本来就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忠心表达。也许，唯一能做的，便是俯首而拜，生死相随。 “追随大王！万胜！万胜……！” 附近成千上百的铁血战士，举起手中长刀，他们高声呐喊，神色激昂。然后这个声音，被整个战场上的赵国将士们所应和。所有人都一起高声呐喊了起来……山川雷动，风声长鸣。无形中似乎有一股英雄之气，在飘舞的飞花碎琼中直上云霄，连雪花也凌乱了起来。 赵国王子楚江眠，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被从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带到了楚烈的面前。 将军龙羽在那边找到楚江眠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这位被王后宠溺的不成样子的王子殿下，不知道怎么弄得，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今年不过刚刚二十多岁年纪的龙羽，和这支队伍中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他们都是赵王楚烈的狂热崇拜者。不过，对于这位素来名声不怎么好的王子，无形中却是颇有几分排斥的。这种情绪虽然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却存在于很多人的心中。 原因无他，王子不良，行为纨绔，各种荒唐，由来久矣！ 就像是今天这场激烈战争的起因，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与王子楚江眠 的率性而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如果不是他偷偷带着几个随从夜出王城，来到与北胡人交界的这个地方，搞他的所谓什么“实验”，也不会引起北胡游骑的注意，从而引发大规模的骑兵入侵，继而千军万马，硬拼了这一场。 听到前面山呼海啸般的雄壮声音，龙羽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他跳上马背，敲打着胸甲，和许多人一样开始狂热的呐喊起来。至于身边的这位王子，他才懒得再理会。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既然把他找到了，而且对方安然无恙，就让他自己去跟赵王解释吧。 看着这些在飞雪和寒风中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将士，楚江眠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他能感受到许多人目光中对他的冷漠和不满，但……这能怨自己吗？ 北胡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大举入侵。这说明他们早就做好了军事行动的计划，自己只不过倒霉正好遇到了而已。唉！现在只希望父王不要因此而生气。否则，一顿重重的惩罚是避免不了的。 众多甲士簇拥中的赵王楚烈，看着低头走到自己面前的儿子，他很想用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几下。不过，等看清楚那一张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熏得乌黑的脸时，他稍微愣了一下，大声呵斥道。 “逆子！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将士们舍命赶来相救，你早已经被北胡人掳去了，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会有命在？哼！真是岂有此理。” 雪花落在长刀和铁甲上，赵王开口，远近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周围一片沉默。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王的怒意。楚江眠跪倒在地，咧了咧嘴，显得牙齿格外的白。 “父王息怒，儿臣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 皮鞭扬了起来，作势欲打。费义急忙赶过来相劝，又一边对楚江眠连连使眼色。这位王子连忙顺杆爬起来，扶住赵王的身体。嘴里吃惊的说着。 “父王！您受伤啦！快到马车里去，免得伤口受了风寒感染……。” 于是，一刻钟之后，打扫完战场开始整军而回的这支队伍里。马车上的这对父子有如下交谈。 “眠儿，你可不要骗我。这次你的烟花试验真的成功了？” “哦，勉勉强强算是吧。唉！只是可惜，儿臣费尽心机搜集到的材料，效果也太差了，本来应该升到空中的，却没想到落入北胡骑兵那边去了呢。” 楚江眠笑嘻嘻的用手做了一个“嘭”的动作。赵王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 “怪不得北胡人后方发生了大骚乱，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岂不是对于以后的战争有很大帮助？” “父王……哦，您想多了，那就是一种拿来观赏的烟花，儿臣为母后过节准备的……。” 赵王又握起了鞭子，这次他是真想打人了。 暮色降临，风雪不休。前方，赵国北部的三千里土地上，无数盏明灯次第亮起。虔诚的民众用这种方式，来迎接这支威武之师和他们的大王回归。 第2章 东海碧犀珠 时间过的飞快。新年过后，不知不觉，南北大地都迎来了春光。 斜阳晚照，半天云霞，在西边的天空上正燃烧得如火如荼。可惜，这样的景色注定短暂。就如同现在的大周王朝一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名叫白夜的男子在城楼飞檐上站起身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即将又一次被暮色笼罩的洛城。不禁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今夜，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把那颗东海碧犀珠拿到手中。 白夜是一名大盗。他的偷盗手段，已经出神入化，这些年来，不要说是普通的权贵之门，就算是天下各国的王宫，他也进去过几次。凡是被他看上的东西，几乎都是手到擒来，鲜有失手的时候。 不过，到大周天子所在的洛城来偷东西，却还是第一次。而且，因为这次意义重大，他不得不格外谨慎小心。 大周王朝虽然日暮西山，不复当年的威武强大。但这座洛城，历经近千年的风雨，却显得更加雄伟壮阔。即便是被世人称为天下四大名城的秦之凤安，赵之龙城，齐之沧海，魏之大梁，无论从规模还是影响力上来说，却是根本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一个古老帝国的荣辱兴衰，自然不是身为盗贼的白夜所感兴趣的。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从齐国沧海城来到这里的那颗碧犀珠身上。 因为，他这一生唯一所爱的那个女子，正在千里之外等待着用这颗产自深海的大珠恢复光明。 “阿乔，你放心吧……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一定要让你再亲眼看到春江碧水，蜀山的桃花。” 夜风拂过，纵身跃下城墙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这句誓言，洛城无人听见。 大周王朝的帝都，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周天子百岁诞辰之日。九洲四海、天下各国的一些重要人物，都来到了洛城，为这位名义上的“天下之主”举行庆贺。 在传承千年的这个王朝气数将尽的情况下，这位周天子还能活这么大的年纪，无疑是一种奇迹。天下人都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权力在岁月中逐渐消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毫无疑问，在宫殿深处的那颗帝王之心，已经十分苍老。 怀着各种目的而来的人，都把这次活动当成了一次盛大的聚会。而在包括几位王者在内的最先一批到来者中，来自东海齐国的兰陵君，身份虽然算不上多重要，但他的名声却是极大。 齐国利用山海之利所积累起来的财富，使其国力日渐强盛。时至今日，在大周王朝分封的天下诸国当中，已经算得上是头牌强国。就算不能数一数二，也是在前五之列。 而受封为兰陵君的田无昭，是齐王的亲弟弟。他这次受齐王所托，携带贵重的礼物来为天子祝寿，除此之外，却是肩负着另外的重要使命。 不过，等到他带着大批侍从千里迢迢的从东海来到洛城之后，却失望了。因为他想见的人并没有来。虽然和他一样失望的人很多，但兰陵君的失望却格外的重。因为，这关系 到齐国的一个重大决策。 “公子，今夜的晚宴，我们真的有必要去吗？” 皱着眉头说话的人，是他从齐国带来的贴身智囊。作为闻名天下诸国的齐国公子，田无昭以善“养士”而著称。在他手下效命的有许多厉害人物。 “当然要去！都已经发出邀请了，怎么能够反悔呢？” 兰陵君今年也不过就是二十七、八岁年纪。面目英俊，翩翩公子模样。他素来有礼贤下士的名声。也许只有眼眸中偶尔闪过的神采，才能显露出他内心深藏的锋芒。 “可是……公子时间宝贵，浪费在赵国那个废材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啊！” “废材？呵呵……我素来不信传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何况，我们要想知道赵王的真实情况，也只有从这位王子身上才能窥探一二。除此之外，你们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田无昭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心腹随从们。在灯火之下，他的眼中有淡淡的光芒。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如果他真是废材，那倒是好了呢……。” 听出他话中的深意，身边的几个人都恍然大悟。他们不禁一起点头，脸上也都露出笑容来。 “公子所言极是！那楚江眠被赵国人称为纨绔公子，据说一无是处……若果真如此，说不定从他的口中倒是真的可以知道许多秘密呢！呵呵！” 几个人都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当即计议已定，遂作好准备，簇拥着兰陵君去赴会了。 洛城既然号称为天下之中心，当初的建造规模十分宏大。如今虽然已经缺少了那种峥嵘气象，但在暮色之中，满城灯笼映照之下，还是有几分热闹景象的。 兰陵君田无昭约客的地点，就在中心大街的那座酒楼上。据说这个地方的菜品味道极佳，他闻名久已，早就想品尝品尝了。这次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轮明月，破空而出。一身白衣的兰陵君步履潇洒地蹬上三楼木梯，抬头看时，却见有人早已经在等候他多时了。 一个年轻的公子就站在窗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眸若朗星，光芒流转。而朱漆栏杆之外，明月高悬，夜空深邃，正好在他的身后形成一个广阔的背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此人第一眼时，兰陵君田无昭恍然在心头掠过的念头竟然是:“此子……绝非凡间人物！” 能够令见多识广的他感到吃惊的人，自然有其独特之处。不过，兰陵君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异常，他只是淡淡笑着问了一句。 “可是江眠王子？久等了……呵呵！” 跨越八百里山河从赵国龙城来到中州洛城的楚江眠，并没有穿什么华丽的衣饰。如果走在街上，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闻名天下诸国的那个赵王楚烈膝下“不肖子”！ “听到是兰陵君请客，我自然要早早来等着……据说这家酒楼的饭菜不错，今晚可要大饱口福了。” 看着笑嘻嘻走过来的这位赵国王子，兰陵君很怀疑自己刚才第一眼看到的 是假象。纨绔公子果然是纨绔公子，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本性。他的脸上不禁笑的欢畅起来。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臂，共同落座寒暄。 跟随而来的齐国侍从们站在后面，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对那位王子的不屑一顾。相比较起他们的阵容，跟随在楚江眠身边的，只有一个瘦弱的驼背老者，一个背双刀的汉子，还有一个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而以兰陵君眼光的毒辣，他只略微撇了一眼，就已经看出这“少年”是个穿了男装的少女。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齐国侍从早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很快，各类精美菜肴都送了上来。兰陵君待客大方，自然不在乎这点儿破费。 一张宽大的几案上摆的满满的，田无昭热情招呼楚江眠坐下。而赵国王子随手拉着那女扮男装的少女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竟然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齐国侍从们都有些不满，只不过，看到兰陵君暗中示意他们不必在意的眼神，便都隐忍不言。 “江眠王子，初次见面，薄酒一杯，我先干为敬了！” 作为主人的兰陵君敬酒之后，一饮而尽。却不料，楚江眠只是拿鼻子闻了闻，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菜是好菜，酒却平常……且稍等。” 说完之后，他回头吩咐一句。那背刀的大汉抱着一小坛酒走了过来。启去泥封，放在案上，一股凛冽的香气立刻充满了这小小的空间。 洛城的酒，自然是天下最好的酒。入口之后，兰陵君已经非常满意。听到楚江眠的信口批评，他本来皱起了眉头。然而，闻到从那个深蓝色小坛子里散发出来的酒香之后，却不禁暗自吃了一惊。 “这……这是什么酒？” “兰陵君，请品尝后再说。” 田无昭早已经迫不及待，看着楚江眠笑吟吟递过来的白玉酒盏，他毫不犹豫就举杯入口，烈酒烫喉，如火如醇，滋味竟然从所未尝，不似人间所有。不禁大声赞叹道。 “好酒！江眠王子，敢问何处得来？” “呵呵！实不相瞒，这是我自己胡乱调配着酿制而成的……。” 兰陵君瞪大了眼睛，重新看着楚江眠，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身份尊贵，喝遍天下美酒，可是和眼前的这一坛比起来，以前喝过的简直是不堪一提啊！ “王子自制？……那它叫什么名字？” “哦，不过是杯中之物，哪里值得什么名字……若是兰陵君喜欢，可以自己为它命名。” “江眠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眠在赵国久仰兰陵君大名，初次见面，无以为敬，愿把此酒和酿造之法相赠，何如？” 兰陵君大喜过望。这样的馈赠可真是太厚重了。他霍然站起身来，随口吩咐侍从道。 “来人，把碧犀珠拿来！” 月光之下，酒楼三层飞檐上藏身已久的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东海碧犀珠，早就被他预定为囊中之物。 第3章 兰陵美酒郁金香 今夜之前，兰陵君田无昭绝对没有料到，传说中的不良王子，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天下人都知道，齐王好饮，贪恋杯中物更胜过美色。所以，胸中怀有巨大抱负的兰陵君，立刻就意识到，楚江眠送给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有力工具。 齐国侍从们都有些吃惊。因为他们看到接过那个紫檀木小盒子的兰陵君，面带笑容把它放到了赵国王子面前。 “碧犀珠，东海深处龙蛟所含，为齐国之宝。今夜愿送给王子，以偿还赠酒之意！” 楚江眠好奇的拿在手中，打开看时，眼前方寸之间，光芒浮现。那颗如同鹅蛋大小的珠子，却正是举世无双的深海至宝。 “哇！这颗大珠真好看……啧啧啧！” 别人眼中只是惊艳。而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的那少女，却满脸放光的看着楚江眠手中碧犀珠，忍不住发出赞叹声。不管是年龄大小，看来这样的东西，果然对女人最具有杀伤力。 “既然喜欢……那我们就收下好了。诺，拿去玩儿吧！”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在赵国王子口中，不过就是一个小玩意而已。而且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随手把碧犀珠连同盒子交给了少女。对方欢欢喜喜的抱在怀中，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见这位王子和少女这么随随便便就收下了宝物，那倚在窗边的驼背老者和负刀大汉，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而兰陵君身后站立的齐国随从们却不约而同都有些怒意。有人忍耐不住，靠近兰陵君耳边低声说道。 “公子，这颗宝珠本来可是齐王托付为天子祝寿的礼物……就这样送给这纨绔王子，也太便宜他了吧！” 身为属从，他们自然不敢对兰陵君有所不满，但语气中对楚江眠的不屑一顾，却已经表露无遗。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周围的人却都能听到。田无昭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以目示意不必再多说。然后不动声色看向楚江眠时，见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在津津有味地品尝了几样菜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冲他咧嘴一笑，说了句。 “哦，却之不恭，多谢了。” 田无昭哈哈大笑起来。身为王室贵族，参与齐国政务。他见多了尔虞我诈之辈，对人际间的复杂交往早已经十分厌倦。此时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第一次见面就给他留下非常好印象的王子，行动间的那种坦率无羁，让他感觉很是放松。而且，以他眼光的毒辣，已经隐约推测出那少女的身份。应该是赵王室中的女子，楚江眠对她如此宠溺，令人羡慕。只不过，对方并没有介绍，他也不便多问。 “听说，王子远来是代替赵王为天子祝寿的？呵呵，想当年，我跟随着王兄在金池会盟的时候，也曾经一睹过赵王的风采，至今难忘……想来北方辽阔，秋高气爽。当此时节，正是铁甲长弓、猎虎搏熊之时，赵王应该又再显英雄气概了吧？” 再尽杯酒之后，兰陵君田 无昭回味着酒中豪气，语气中似乎增添了许多慨叹。虽然问这句话的意思别有动机在内，但却不是有心恭维。赵王楚烈，英雄当世！这是天下人都认同的事实。抛却其他各种因素不论，在他内心深处也是十分敬仰的。 听到他问起自己的父王，楚江眠好像并没有多想，他大大咧咧的随口说道。 “那老头子……哦，父王最近凶得很，他转移兴趣了，不去打猎而改为打人了！” 兰陵君和所有的齐国随从们满脸惊愕。喝了几杯酒，这位赵国王子终于显露了本性，被无数敌人敬畏的赵王楚烈，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这么随意。兰陵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王子……此话怎讲？” 楚江眠白玉般的脸上沾染了酒意，几分红晕。在所有有幸见过赵王的人看来，无论长相还是行为，赵国王子和他的父王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却见他似乎有些愤慨的挽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几道鞭痕。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所以，没有办法。我只有借着这个机会，跑到洛城来暂时避难喽！” 入眼所见，那些被皮鞭所打的伤痕都结了痂。可以想象，出手之人当时一定十分暴怒。联想到传闻中这位王子的种种不良行径，兰陵君心下了然。不过，他还想知道的更多一点儿，用充满同情的口吻说道。 “王子还年轻，本不该被这么苛刻对待的……不过话说回来，赵王已经上了年纪，你也要多注意些，不要气坏了他的身子啊……。” 听到他这样说，楚江眠又气又笑又有些委屈的说了一句。 “气坏他的身子？哈！这次若不是我跑得快，又有母后求情，说不定真的会被老头子活活打死呢……唉！” 兰陵君也不禁笑了起来。既然赵王还能够这么“龙精虎猛”的打自己儿子，那么那些传闻中他已经病重不治的消息，可以不攻自破了。而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在接下来有可能会骤然而起的天下巨大波澜中，齐国就必须要慎重选择，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通过巧妙的旁敲侧击得到自己想知道消息的兰陵君，放下心来。等到酒宴完毕后，他就会立刻派人星夜赶回东海，告诉齐王最准确的消息，也好让齐王和他的臣子们在这次牵涉到几个最重要国家的秘密军事行动中，做出最周密的计划。 而今夜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只剩下酣畅饮酒，宾主尽欢了。 “江眠王子此酒，佳酿独有，世间所无！你们可有文辞咏颂吗？” 兰陵君田无昭文武双全。而齐国更是文脉所在之地，他的这些随从中，并不缺乏学识渊博的人物。听到他的吩咐，众人会意。既然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在赵国人面前显露一下齐国的底蕴。金戈铁马固然重要，文采风流更是不可或缺，这才是天下大国风范嘛！ 兰陵君身后当即走出几个代表人物，即席赋诗作文，辞藻华丽，自然不必多说。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出口成章，手到擒来，一点儿也 不费事。 而其他的齐国随从们，都用高傲的眼神看着赵国王子和他的那两个可怜跟班儿。驼背老头儿显得很猥琐，负刀大汉更是满脸不知所谓。那个少女只是满脸喜欢的把玩碧犀珠。而楚江眠脸上也似乎有些茫然，一副听不懂这些高雅文辞的样子。 兰陵君田无昭却是颇有几分君子作风，马上察觉到了属从们流露出的讽刺意味。他本意并不是要用这种办法来羞辱赵王子，不禁眉头皱了皱，正要出言阻止。却听到他身边的智囊人物已经抢先说话了。 “王子殿下，当此盛宴美酒，难道没有文采之词来答谢我家公子的款待之意吗？” 任何人都能听的出这句话中的挑衅意思。兰陵君正要打个圆场，免得对方下不来台太难堪。却忽然听到楚江眠淡淡笑着说道。 “哦，这个嘛……胡编乱造几句，我倒也勉强会。只是不知道，兰陵君想为这酒取什么名字呢？” 田无昭看着站起身来的楚江眠，略微一呆。他不及多想，随口回答道。 “那……就以我之封号命名吧，兰陵！” 满天星辰之下，楚江眠看着杯中月光，脸上的笑显得很灿烂。他连想都没有多想一瞬，直接开口，朗声吟诵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余音未落，满座皆惊。 洛城夜色，终于浓重起来。送别客人下楼的齐国人，彼此心中都充满了猜疑。看着转身离去的身影，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常态的兰陵君田无昭，轻轻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随从们低声说道。 “世间传闻，果然不可尽信啊！天下人都说，赵王的一世英名，早晚会毁在他的这个纨绔儿子手上……可是又有几个人真正知道楚江眠的底细呢？！” 那几个自负文采的齐国随从脸上情绪复杂。不过他们却绝不相信，那样动人心魄的优美诗句，会出自那个年轻的赵国王子口中。有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公子，说不定这是他从别处听说的，却拿来当着我们卖弄……也未可知呢！哼！” 兰陵君却摇了摇头。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以“兰陵”为酒名，是自己的临时起意。而楚江眠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大家亲眼所见，是不可能弄虚作假的。 “不管怎么说，今后在赵国的细作，一定要更加注意此子……好在，今夜可谓是收获满满。不仅探知了赵王的身体情况，更重要是得到了这种美酒。哈哈！” “公子，这酒的用处就那么大吗，值得用碧犀珠换取？” “当然！于国于己，受益无穷……！” 兰陵君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胸中开始筹划万千。在他手上，这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是他获取更大权力的阶梯。 只是，不管是他们，还是刚刚离去的赵国来客，却都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从飞檐上掠下，神手空空，缥缈无踪。 第4章 当时纨绔正年少 在来自赵国的少女楚江雪眼中，哥哥楚江眠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不管在外界的那些传说里，他是如何的荒唐不堪。在她内心深处却一直深深地知道，他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豆蔻初开的少女曾经一千一万次的想过，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哥哥，那该多好啊！可是她又一千一万次的庆幸，不知道自己积攒了多少的福气，才换得一个如此宠溺她的哥哥！ 洛城街头，灯火阑珊。紧紧抱着宝盒的少女，脚步轻盈的跟在楚江眠身后，走出酒楼。那会儿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颗大珠子，却没想到，从来没有轻易接受过人家礼物的哥哥，马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想到这一点时，感觉到无限满足的小姑娘心中便充满了喜悦。 “将来，也不知道这世间的哪个女子有福……会得到哥哥的喜欢呢？” 夜风拂面，掠过身边时，心头莫名泛起酸涩之意的楚江雪，连忙伸手拉住前面之人的衣襟，好像这样她才能更安全一些。 “雪儿，跟着跑了这一路，感到累了没有？明天好好休息一下，想起有什么好玩的时，我再带你去啊！” 如同寻常人家的兄妹一样，楚江眠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着，目光似月光般温柔。他们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楚江雪从小就跟在王后姜辛身边长大，两个人自然是兄妹情深。她这一次却是偷偷跟着跑出来的，就像是出笼的小鸟儿一般，虽然千里迢迢，只要跟在哥哥身边，却一点也不嫌辛苦。 “人家才没有感到累呢！江眠哥哥，这颗大海珠看上去异常珍贵。还是你自己收起来吧，我不敢要。” 少女形如弯月般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色彩。嘴里一边说着，手却紧紧的抱着宝盒不放松。当哥哥的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的这点小伎俩？楚江眠一脚踏上马车的车厢，呵呵笑了起来。 “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而饥不能食，寒不可衣。也就是你们这些女孩儿家喜欢，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而已，拿着玩儿吧！呵呵。” 楚江雪早就知道，无论是多么稀罕的物件儿，哥哥给了就从来都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她嘻嘻笑着，连忙打开盒子，想要登上马车前再看一眼时，却忽然花容失色，惊声叫道。 “啊！珠子……碧犀珠不见了！江眠哥哥……！” 话还没说完，已经是眼中含泪，盈盈欲滴了。 楚江眠也微微吃了一惊。转头看时，果然见少女手中捧着的那个盒子里，空空如也，那颗硕大的碧犀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影无踪了。 从出来酒楼门口到他们的马车跟前，不过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在这片刻之间，竟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了宝珠。这等身手，可以说是极其高明了。 变起突然，那背负双刀的大汉却是顾不得其他。刀光乍破，夜守八方。一人双刀，目光如同夜隼般警惕地盯着四周动静，不放过任何一点危险的迹象。保护王子和小公主的安全，是他的职责所在。若是他们受到任何的一点儿伤害，那他唯有以死谢罪，再也没有颜面回到赵国了。 而几乎与此同时，不用等到楚江 眠吩咐，一道身影早已冲天而起，跃上马车高处，寻觅盗贼遁去的方向。平日里看上去猥琐的那个驼背车夫，在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势，令人吃惊。 “王子稍待……我去去就来！” 很明显，驼背车夫已经发现了什么，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楚江眠眼中闪过惊奇的亮光。跟着来保护他的双刀大汉，他知道是赵王宫中的厉害角色。却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车夫，竟然有这样的身手。看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走！我们一起跟着去看热闹。” 既然有这样的高手保护，这位赵国王子一点儿都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一跃而起，亲自驾驭马车，载着楚江雪和双刀侍卫朝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世间所谓“妙手空空”，并不只是传说。而是本来就有这样具备神通的人物。天赋异禀的大盗白夜，从来没有失过手。这次，也不会例外。 因为特殊的原因，他必须得到这颗著名的东海碧犀珠。为此，他已经去过一次齐国。却没想到，这颗珠子竟然被兰陵君带到洛城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失望，更没有就此罢手。在他的偷盗生涯中，这样的事本来就经常遇到。他有时候为了盗得宝物，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潜伏，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在齐国扑空的白夜马不停蹄，从东海又直接赶到了洛城来。对于他这样的人物来说，想要追踪兰陵君一行人的行动规律而不被发觉，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白夜素来行事手段谨慎，他知道大周王城底蕴深厚藏龙卧虎，非别处可比。一旦失手，也许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因此，暗中观察几日，一直没有动手。 却没料到，兰陵君竟然在今夜的酒楼上，把宝珠送了人。这位赵国王子，他也曾经有所耳闻，不过是个传说中著名的纨绔公子罢了。而且他在暗中看的清楚，楚江眠身边并没有什么高手存在。那么珍贵的东西，他竟然随手交给一个小姑娘抱在怀里，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白夜神偷之技，绝不是吹的。只不过一个擦身而过的机会，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碧犀珠取了过来。然后他并不停留，闪身之间混入街巷人群，立刻就消失了踪迹。 洛城虽然热闹非凡，却并非久留之地。而且他也无心多待，得手之后，立刻就想出城而去。毕竟蜀地千里之遥，一刻也耽搁不得。 隐约的灯火之中，白夜身形飘落，转入一条空旷的短巷。从这儿穿过去不远，就是洛城的西门。只要能够在第一时间出城去，那就海阔天空，再也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他的踪迹了。 “希望这颗深海明珠带回去后，能够对乔妹的眼睛有大用处，也就不虚此行了。” 白夜四周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他探手入怀，抚摸着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珠，心中暗自喜悦。不过，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一种危险的气息忽然掠过头顶。他蓦然停住了脚步，顺手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刀，急忙去看时，却见有一个淡淡的影子，不知道从何而来，挡在了前面短巷口处，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以白夜的本事，可称得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圆数百米内的任何异常都能够预先查知。然而，不远处那个有些驼背的身影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他却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好像是他一直就在那里等着他，又好像是他突然就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白夜心中暗自吃惊。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身份，又有何目的？但既然偏偏挡住了自己的道路，显而易见是不怀好意。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去。当两人还差七八步距离远时，那身影却仍然一动不动。他已经做好了突然发难的准备，却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唉！年轻人，莫要贪心。这世间宝物虽多，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是不应该拿的。” 对方一开口，白夜再无怀疑。这来历不明的追踪者肯定和碧犀珠有关。他从来就是一个行事果决干脆的人，心中杀机大起。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失陷在洛城！他的阿乔还在遥远的蜀地等着他回去救治呢。胸中气势陡然升起，此刻，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下一刻，大盗的身影如同一只飞天的大鸟一般扑在半空，手中半尺利刃寒芒闪烁，杀气笼罩了对方所站的位置，身形变幻，千刀万刃，划破了夜色。 这一刀，汇聚了他毕生修为。旨在一击必杀。刀锋犀利，寒芒刺骨。眨眼之间还差半寸就刺入那驼背老者的头顶，简直避无可避。白夜虽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但此刻他并没有丝毫犹豫。只要他的阿乔能够恢复当初明媚如初的样子，他愿意承担这世间的一切罪孽。 也就在这时，短巷的另一头有马车疾驰而来的声音。然后有人似乎是看到了这边的景象，惊讶的大声“咦”了一声。 白夜却无暇去看四周，或者是说他已经没有机会去理会其他的事。因为，他千变万化的身形被一只苍老的手一把抓住，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直接就扔了出去。先是重重的摔在墙壁上，然后跌落尘埃，一口鲜血喷出，半天都爬不起来。 而刚才那个猛然气势万丈的身影，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重新恢复了驼背，小跑着走到刚刚跳下马车的赵国王子面前。一边接过鞭子，一边却有些不满的唠叨着。 “在这陌生的地方，王子怎可如此驱赶马车呢！万一再磕破皮儿什么的，回去以后，老季可又要被王后重罚了……上次被你受到牵连，教训惨痛啊。” “这壶酒给你！……你不说，我不说，千里之外的母后又怎么会知道呢？哈哈！” 老季接过那壶美酒，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点头哈腰的附和着楚江眠的开心大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也不会相信，前后这是同一个人。 十几步外，生平从未失手的白夜吐出几口污血，脸色苍白。这样的厉害人物，他从所未见。 “如此厉害……你、你是什么人？” “哦，他是我的车夫老季呀！你的胆子不小呢，竟敢偷盗雪儿的碧犀珠。自己说吧，该怎么惩罚你？” 楚江眠得意洋洋的双手叉腰，看着萎顿在地的大盗，这会儿的样子，果然十足纨绔。 第5章 山鬼暗啼风雨 大盗白夜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曾经遇到过许多次凶险。但每次，他都能凭着自己天下无双的轻身功夫化险为夷，安全脱身。不过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大周王都洛城，灯火夜，短巷口。赵国王子笑眯眯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很奇怪，似乎只是好奇。背着双刀的侍卫则满脸怒意目光不善。而那个深不可测的驼背老头儿，却走到马车边，继续充当他的车夫，美滋滋的在月光下品尝那壶美酒。 就算是那令人可怕的老家伙不再回头看他一眼，白夜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所有退路都在他的一手掌控中。不要说是已经受了伤，就算是自己全身戒备的做出全部努力，想要在这个人的面前逃生，恐怕也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用王子吩咐，侍卫早已经走过来一脚把白夜踏住，伸手从他怀中拿走了那颗碧犀珠。如果不是知道自家王子宅心仁厚从不允许轻易伤人性命，他早就一刀斩去盗贼的手臂，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惨痛教训。 白夜没有反抗。在技不如人的情况下，反抗的后果，只有死！而他还不想死，或者说是不能死。那个蜀地的女子还在等着他回去……可是，如果带不回这颗深海明珠，阿乔的后半生就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了。想到这一点时，他低下头，眼神中有无限的伤痛。 既然碧犀珠已经拿回来了，楚江眠没有打算再继续难为这个盗贼。老季顺手给他的一击，想必很有分寸。不会受伤太重，更不会害及性命。双方身份悬殊，萍水相逢，抬手饶过之后，以后也不可能会再有什么交集。楚江眠接过那颗珠子，摆了摆手就要登上马车。 “等一等！我真的需要这颗深海珍珠……如果能够用条件交换，我愿意去为你做任何事。只求王子给一个机会。” 多少恢复一些力气的大盗，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以头杵地，想要求得一个最后的机会。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膝盖从来没有为谁而跪过，但今天，为了治好阿乔的眼疾，他不惜在这洛城的街上跪倒相求。 “哦……你可知道这东海明珠价值连城？你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换的呢？” 赵国王子停住脚步，重新转过身来，饶有意味的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盗贼。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时代任何一个有意思的人都会感兴趣。 “我可以为你去盗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也可以为你去杀人……甚至用我自己的性命来交换！这个条件怎么样？” 白夜郑重的做出承诺。只要有一丝机会可以救治阿乔，他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好！那就用你的性命来交换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天下闻名的纨绔公子毫不在意就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的嘴里，好像还不如一条狗。 白夜的眼睛里涌起几分怒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面对面盯着楚江眠那张笑嘻嘻的脸。 “可以！我的这条命不值钱。我死之后，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把这颗碧犀珠派人 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 “没问题！” 楚江眠随意的挥了挥手，眼中的笑意更浓。得到他的承诺后，白夜不再有丝毫的犹豫。手腕一翻，把地上的短刀吸到掌中，横刀直刺胸膛。竟然是说死就死，刚烈至斯！ 只不过，那把闪烁锋芒的短刀，并没有能够刺进他的胸膛。“当啷”一声脆响，寒光闪过，一把出鞘的宝剑把短刀削为两段。惊愕之间，耳边已经听到楚江眠哈哈大笑道。 “区区一颗珠子，也值得葬送自己的性命？就凭你这份勇气，这颗珠子就送给你啦……哈哈哈！” 长笑声中，收剑入鞘的赵国王子大步流星登上马车，竟然就此扬长而去了。 夜色中的短巷，重新归于寂静。远近并无人踪，月光逐渐温柔。半晌之后，神情有些呆滞的白夜低下头，掌中的深海明珠发出绿莹莹的光芒，提醒了他，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楚江眠……白夜他日必有厚报！” 躬身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恭敬施礼后，重新把碧犀珠放入怀中的大盗纵身跃上屋顶，眨眼之间，就消失在洛城千重万户的深处。 不久之后，背着包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西门高高的城墙上。在纵身跃下之前，白夜又回头看了一眼洛城的万家灯火。一种没来由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原来，这人间，还是值得的！就在这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回到蜀地治好阿乔的眼睛之后，一定要带她去赵国走一趟……也许，那里会是他们余生安身的地方。 怀着感激情绪策马奔驰千里而去的大盗，却不会想到，刚才还豪迈无比的楚江眠，这会儿却有些头疼起来。因为，江雪儿见哥哥没有夺回自己喜爱的珠子，她委屈地哭了起来。而且是一哭就不可收拾。任凭楚江眠陪着说尽了好话，也不能使她开心。 “王子殿下，为何要把那么珍贵的夜明珠送给那个盗贼呢？敢在我们的手中偷东西，不杀他已经是便宜他了。” 跟随在身边的侍卫，一则是心中不解，二则更是为了趁机化解楚江眠哄不好小公主的窘迫，所以才有此问。果然，江雪儿虽然还是在不依不饶的掉眼泪，却偷偷竖起耳朵听着。楚江眠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对他们三个人解释道。 “一个肯拿自己性命来交换的人，必然是真的需要这颗珠子。碧犀珠虽然珍贵，对于我们来说，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但对于那个人，也许有可能就真的会改变他生命中的很多东西呢！” “原来如此！属下刚才还真的以为王子要取他的性命呢。却只是试探一下而已……呵呵！” 双刀侍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而赶车的老季却只是咧开嘴笑了一下。扬起马鞭，迎面风生，烈酒入喉，大声赞叹道。 “好酒……！” 楚江雪悄悄止住了抽泣，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她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袖。 “那个人……真的拿那颗珠子有用吗？他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啊？” “这个嘛……应该不会！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拿去救人，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的雪儿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呢！呵呵！” “啊！真的嘛？那他会救谁呢……是他所爱的人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吧……。” “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再想那颗珠子了。” “雪儿是最懂事的小公主！放心好了，哥哥一定会给你最好的补偿……还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江眠哥哥已经给的够多啦！这几年来，雪儿的小楼都快装不下了呢……我本不该这么贪心的！” “哈哈！好雪儿，那些算得了什么……这天下不管任何东西，只要你想要，我都会拿来给你的。” “真的吗？那我想要这九州四海的一切好玩儿东西……还要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江眠哥哥也能摘下来吗？” “哦……这个呀？现在当然我还做不到。但将来……谁能说的准呢！哈哈！” 灯火阑珊之中，马车一路前行。天真无邪的少女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渴望。只是她现在还并不知道，这些她认为只是哥哥为了哄她开心而做出的许诺，在将来的岁月中，会有怎样的波澜壮阔。 这是他们最好的年纪！ 而就在这同一个夜晚，洛城外，中岳山腰，有人正盘膝而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吸收日月，吞吐精华。在周围的黑暗中，刀锋隐约，无数精锐的死士正严密警戒，保护着他们的这位少主人。 一缕月光落在眉梢，蓦然睁开眼睛时，年轻人桀骜不驯的脸上光芒隐现。似乎是心有所感，他站起身来，从高处眺望脚下的大周王城，眉头微微皱了皱，如同剑锋飞扬，令人莫名就心生惧意。 虽然从这里不可能会看清楚城内的情景，但他却知道那个来自赵国王子的一举一动。秦国的谍报系统令天下各国望而生畏，他们无孔不入无所不知，不要说在其他各处有着严密的布局，就算是在洛城，想要知道什么，也能在第一时间就掌握。 “兰陵君宴请了楚江眠之后，又干了什么？” 听到少主冷冽的问话，一道黑影闪过来，躬身作答道。 “齐国人什么也没再干，他们直接赶回了住所，听说是去研究什么美酒配方了。” 年轻人名叫聂无双，正是秦国的少公子，精明厉害，素来得到秦王聂风的喜爱。听到属下的回答，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哼！不管齐国是想首鼠两端谁也不得罪，还是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他们的这个如意算盘，却是休想得逞！我师父说过，周王命不久矣，真正的天下大乱就要来临了。天下诸国数十，谁先下手，谁就能取得先机……放眼九州四海，秉承天意者，唯有我们秦国也！” “愿听少主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围死士尽皆慷慨振奋。 “好！山鬼将军，派人严密监视楚江眠的任何行踪……这次，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赵国！” 第6章 王朝落日 大周王朝的帝都洛城，位于天下中心。横跨八表，气连山河，正是王者之地。自从数百年前先王迁都至此之后，这里就成为天下各封国朝拜的地方。到今天为止，已经先后有五、六位天子在这儿继承社稷遗志，绵延不绝。 不过，再光明鼎盛也有日落西山的时候。如今的洛城，早已经失去了曾经的王者峥嵘之气。近百年来，王权逐渐萎缩，天子权威名存实亡，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一个事实。 周天子虽然只剩了一个名号，他的召令已经走不出洛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具有很大影响力的。更何况，想从这里得到好处的大有人在，因此，为了庆贺他的百岁寿辰，这次来到洛城的，却是有许多重要人物。 大周王朝秉承天意，以赫赫威德传承天下数百年。传说中，当初神龙相助，口吐三味真火，铸成九鼎。又河出图，洛出书，天降山河社稷印！九鼎和神印藏于王室，不仅是国家重宝，更是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 而在王权没落的今天，洛城依然会成为天下瞩目的中心，不得不说，这两样东西起着很大的作用。任何一个具有野心或者是具有雄心的人，都已经对其暗中觊觎很久了。如果这个王朝注定会灭亡在历史长河中，那么谁又不想做下一个代表上苍意志的人间统治者呢？ 日落西山的大周王朝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大型活动了。上一次大会诸侯好像还是在三十多年前。那一次是为了组织全面击退入侵的北胡人。铁血大战，烽火狼烟，那一幕幕金戈铁马的场景还留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却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而那也是周天子最后一次威望的巅峰。 恰恰也正是那次各诸侯**事力量的体现，开始正式展现出各自的实力。从此之后，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弱肉强食，互相吞并，局面逐渐崩坏，直至到了今天实际上已经列强割据的地步。大周王朝名存实亡，天子诏令不出洛城，已经是天下人都明白的事实。 据说，今年正好活到一百岁的周天子，身体还非常健康。虽然并没有多少人亲自有机会见到过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假。但这次来祝贺的重要人物中，除了那几个国力强大的诸侯王没有来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是王侯亲自到来。 这几年的天下还算安定，没有爆发太大规模的战争。虽然有些相互敌对的诸侯势力之间冲突不断，但相比较起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少有的平静局面。而这种局面能够保持多久，并没有人能够确定。就像是同样没有人能够知道，下一次的烽火狼烟会从哪个地方先燃起一样。 总共三、四十位诸国王侯和身份重要的人物，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四面八方来到了洛城。如果能够在这段暂时和平的间隙里，为自己国家谋求到尽可能多的机会和利益，无疑是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心底的真 实想法。 寂寞许久的洛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看着四方来客聚集，居住在这里的人，上到贵族大夫，下到贩夫走卒，都感到久违的荣光。这才是天子都城该有的气象啊！ 代表周天子主持这次大型庆贺活动的人，是王弟季默。这位王弟是当今天子最年幼的弟弟，不过如今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为人谦和有礼，熟读经史，且能弓马骑射，算得上是最优秀的王室中人了。这些年来，所有的对内对外活动，都是全依靠他来组织和操办。 王室的权力虽然日渐缩小，但并不缺钱。各国诸侯为了从洛城得到最大的利益，每年都会派使者送来大批的财物。因此，无论活动的规模大小，都举办得极为气派盛大，不输王室的面子。 周天子季元的百年寿诞，从年前开始筹划，到今天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正式大日子的到来。而这几天，整个洛城最忙碌的当然就是王弟季默了。不管是接待四海来宾还是准备寿宴，他几乎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明明白白，唯恐有何遗漏不周之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能够亲自来洛城的王侯贵宾，不管大小，都是不能得罪的。只要能够把周天子的百年寿诞庆祝圆满完成，别出任何差错，那就谢天谢地了！ 离着正式的宴会日期还有一段时间，而在此之前，代表天子去各处馆驿和使团驻地进行拜访，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意。而这些事，自然也是有这位王弟亲力亲为，带着一大帮的有司官员来完成。 那些身份贵重的大人物，像是宋、楚、魏、韩、西秦、齐……等诸国的王侯公子们以及来自岭南的吴王，南越王等等，都被他提前分别登门拜访过。对这些人的礼节十分周到，各类供应和招待也都是上品。 看到这次竟然有这么多天下王侯响应王室的号召，来给天子拜寿。王弟季默当然十分高兴。不管怎么说，这都证明洛城王室在天下人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不过，在高兴的同时，让他感到心中遗憾的是，北方两个极其重要的诸侯国，缺席了这次盛会。哦，说都缺席也不确切。应该是说燕国没有派人来，而赵国派了他们的王子作为代表，来到了洛城。但，那个被周王室寄予厚望的人却终究没有前来。 “默公，燕国人不来，还情有可原。北方正是冬尽春来，青黄不接，食物匮乏的时候。听说最近草原上的胡骑活动频繁，经常入境劫掠。燕王在全力防范这些凶残的胡人，抽不出身来南下，这可以原谅。可是赵王楚烈指派他的那个以荒唐闻名于世的儿子前来，这也太不把天子和王室放在眼里了吧？哼！真是岂有此理！” 在拜访完最后来到的卫王之后，站在洛城街头，身边的几个王廷有司官员言语中有些愤愤不平。按理说赵王是不应该缺席的，多年以来，他对周王室一直十分维护， 在过去发生的几次暗中针对王权的波澜面前，都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天子，并且为此，赵**队甚至不惜与其他势力刀兵相向，发生过激烈的战争。在王室贵族和王廷大部分人的心目中，赵国人算得上是整个天下最可信赖的朋友了。 人心就是如此，往往有些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季默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城外的山峦起伏处，已经披上绿装。不知不觉，又一个春天开始了。 “赵王不来，必然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待会儿见了那位王子，不可在言辞中流露出不敬之意！” 季默低声对跟随的人嘱咐了几句。他虽然身份尊贵，却是品性温和的君子模样。平日里即便是手下人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不会轻易发怒怪罪。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素来得到洛城民众的敬重。不过，跟随他的有司官员们，却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人皱起眉头说道。 “默公可曾听说过这位赵国王子的一些传闻？天下人都传说此人年纪轻轻就不学无术，并且风流好色，这几年做出了不少荒唐事。就连赵国的普通民众都对他们的王子十分失望。如果不是因为赵王的缘故，大家爱屋及乌，说不定早就有不平之士拔剑而起，替他们的主公惩戒一番了呢！传闻虽然不知真假，但如此德行，将来必定难成大器，如果赵王真的把王权交给他，说不定就连赵国的基业也会毁在他的手中……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以默公的身份，又何必屈尊去见他呢？” 其他人也一起点头。这正是他们大家的共同意见。其实，也难怪他们如此。人家其他诸侯国来拜寿的使团，都是千骑百乘，庞大而隆重。唯独这位赵国王子，只带了三个随从，一辆马车，真是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不要再说了！我去拜访这一趟，不是为了此子，而是为了赵王也！” 季默挥手制止了大家的劝阻和不同意见，沿着长街带领他们往赵国人暂住的地方而去。春风化开冰雪，迎面已经没有寒冷的气息。但在他的心底深处，却有莫名的悲伤一阵一阵的翻涌。 身为周王室和天子最重要的代言者，他与赵王楚烈有过数面之交，也曾经出使过赵国。两个人私下里有过杯酒之谊。而这人世间的理解和惺惺相惜，很多时候无关岁月绵长，往往只不过在一杯酒之间而已。 “如果真的若传言中所说，你已经重病将死……那将会是这个天下最大的损失！但愿这不是真的呢……！” 赵国王子楚江眠居住的馆驿很快就到，王弟季默怀着复杂的心情停住脚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正在台阶上等待着他的到来。 这正是三月的天气，阳光柔和，暖洋洋令人发困。季默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代表父王来祝寿的楚江眠。 第7章 山中姐弟 王弟季默见多识广，有知人之明。任何表里不一的大奸大恶之徒，或者是浪荡无良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虽然大多数时候出于王室利益的考虑，他都是看破不说破，但这并不表示他心中就没有自己的衡量标准。 包括现在来到洛城的这些人，哪些心怀叵测，哪些想从王室这里得到好处，哪些是揣着另外的目的……季默都暗中看的很明白。 只不过，当他在洛城的馆驿中见到楚江眠的时候，第一印象，就让他感到很诧异。那些浮华不堪的贵族子弟他见得多了，可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这位赵国王子一般的人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就是自带光芒的年轻人，在洛城的旭日春风里，牙齿洁白，笑的毫无心机。 关于这次普通的见面，不管是在周王室的史书记载中，还是在各诸侯国的史官笔下，都没有明确的记叙。甚至根本就无迹可循。因为那时候，很可能就不会有人太过于注意一个废材王子的行踪。 而等到几年之后，当整个天下风云骤起，波澜壮阔的时候，也绝对不可能有人想到，那个在天下争霸的舞台上逐渐散发出耀眼光芒的人物，从这次洛城之行开始，就已经注定展露他的王者之姿！ 而在这一年的春天到初夏的时间内，在洛城范围，其实有三个人已经认识到了楚江眠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分别是齐国的兰陵君，西秦少主聂无双，还有王弟季默。 与这几天拜访的其他来宾不同，季默在这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这样的表现并不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他肯来就已经很给赵国人面子了，这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高贵的品性。至于被天下人引为笑谈的那位赵国王子，本来并配不上这样的礼遇。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当王弟季默走出馆驿的门口，在大批人众前呼后拥之下即将转过街角的时候，他又回头默默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万丈波澜。 “赵王楚烈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废材呢……但愿我没有看走眼！” 其时，天下早已经烽火数起，诸侯国之间几次征伐，弄得很多地方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只是，周天子和他的王廷诸大夫们虽然知道这些情况，却有心无力，没有办法去制止。甚至就连洛城的安稳，也需要几个大诸侯的强力支持，才能够维持现在的局面。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周王室是非常不愿意看到包括赵国在内的这几个平素拥护王廷诸侯有任何动荡的。 周天子正式的寿辰祝贺还需要等些日子。而这些四海贵宾们既然已经来到洛城，自然需要好好地招待。有些活动便在王弟季默和各有司官员的主持下开展起来。而定于十几天之后在城外中岳山间所举行的大型狩猎活动，便是这其中之一。 中岳山并不高，但占地却很广阔。在这平原地带是最高的一处地势。而因为洛城是天子所在，相对来说，中岳山和洛水之 间的这片区域，已经算得上是天下最安稳的地方了。 在乱世即将到来的时候，人总是都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尤其是在那些已经开始发生战争的地方，许多人便想尽办法，历尽千辛万苦，跋涉千里逃亡到洛城附近来。虽然明知道这里在将来也不会是净土，但能够躲避一时是一时，没有人会想到那么长远。 小离和他的姐姐千城就是逃难来到这里的人。小离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名字叫做慕容离城。不过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姐姐便一直叫他小离。 从遥远的北方南下，历尽许多磨难之后，才在这里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有些苦，但却很安心。 清晨早起，小离又要去进山砍柴了。每天砍上满满的一大捆，卖到集市上，换取几枚铜板，便是他和姐姐的全部生活来源。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捕杀到几只猎物，所卖的铜钱，就足以改善好几天生活。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不是少年没有胆量去捕猎，而是姐姐不让他再杀生。 阿姐的话当然要听的。千城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了。小离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双手沾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而且隐忍不死，就是为了要保护姐姐千城毫发无伤的活着。 春天刚刚来到，山间的风还很冷。有些地方的积雪也还未曾融化。慕容千城在小柴扉旁，目送着小离远去。少年的身量已经越长越高，曾经合体的衣衫显得有些短小了。而且也已经很破旧。等到再攒些铜钱，就去集市上扯些布回来，自己亲手给他做一套衣服。 默默的想着一些事情。良久之后，千城转身往回走。眼角掠过的远山景色中，已经有绿意开始渲染了山峰。隐隐约约竟然可以看到，有色彩斑斓的影子在山谷中闪现。少女叹息了一声，山间的桃花，果然开的早，又一个春天终于来了呢！ 进入山中砍柴的少年眼中却看不到这桃花。他一边抡起柴刀砍着粗壮的木枝，一边心中却在暗自嘀咕。 “刚才倒是碰到了好几只猎物，要是顺手宰杀了，多卖些钱，岂不是好？可惜那把剑，阿姐一直不让带……唉！” 阿姐的苦心，离城当然能够理解。但，少年低头看了看有力的双臂，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却无处施展。眼中所见，正巧看到有一棵碗口粗的杉木，高几盈丈，枝繁叶茂。他索性丢弃了柴刀，伸出双臂牢牢抱住树身，两脚踏着大地，丹田用力，闷喝一声，竟然硬生生的把这棵树连根拔了起来！ 这样的事，自然是令人吃惊。但少年习以为常，并没有当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自幼天赋异禀，身负千钧之力。只是外间很少有人得知罢了。 “好！好大的力气啊……厉害！” 小离随手把拔出来的树木扔到一边。却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发出赞叹。他眼中光芒一闪，又迅速的隐没不见。 转过身来时， 却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哥模样人，正依在一颗大树的树叉上，脸上带着惊奇的神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而等到看清楚拔树少年的面目时，有些奇怪，那白衣公子竟然笑了起来。随后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一边往这边走过来，一边嘴里连连称赞。 “啧、啧、啧！这么小年纪就有如此大的力气，可真是难得。看你的背影，还以为一定是个充满豪气的面孔。却没想到……哈哈哈！” “没想到什么？” 小离却没有笑，他只是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他本来就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在这山间，忽然有人想要窥探自己的底细，让他心中不禁升起了警惕。 “没想到……你竟然长了一张娃娃脸，这就很讨喜了。” 小离却并不明白，娃娃脸有什么可讨喜的？不过对方脸上的笑容却让他把警戒之心减轻了许多。他点了点头，重新捡起柴刀，把砍好的木枝弄得整齐些，然后背起来就走。 却没想到，那白衣公子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连忙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笑着说道。 “别忙着走啊！很久没有遇到有趣的人了，既然有缘，坐下来聊聊也好嘛……呵呵！” “没空！我还要去集市上卖钱呢。”少年的回答很生硬。 “哦？你很缺钱吗？”对方有着明显的好奇心。 “……是！” “那好。呐！这锭金子，买你的这些木柴，还有半天时间……怎么样？” 小离终于停住了脚步。显然是富家公子的那位，手掌果然托着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就在他的眼前，脸上的笑容很生动。 小离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再多的金子，他也曾经见过。不过，现在他们姐弟确实需要钱。所以，他放下了背上的木柴，伸手接过金子，然后认真的看着对方。 “需要我干什么？直说就行。” 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先以为这木讷耿直的砍柴少年会拒绝后直接走掉呢。却没想到对方忽然显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很上道儿嘛！ “你怎么知道我会有事让你办？” “很简单。木柴几文钱而已……五两金子的酬劳，已经足以替你去杀人了！” 小离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金子可是珍贵的东西。几个铜钱已经够普通人家吃好几顿饭，一锭银子，可以支撑数月的生活用度。而这锭金子，托在手中足有五两之重。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可观财富了。这位公子随手就掏出来送人，显然并不是那么简单。 看到小离的认真神态，那白衣公子却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春风拂过山岗，绿树冒出枝芽，万物都是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名叫慕容离城的少年忽然感觉对方开心大笑的样子，让人感到很舒服。 第8章 少年杀虎不用刀 自从那场血与火的杀戮逃亡以来，小离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心情像现在这样放松的时刻。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对方的笑如同这春风，令人感受到暖意。 “杀人……？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想用这块金子，买你半天的时光而已，别无他求！” “买半天……？可是，时间也会值钱吗？” 砍柴少年睁大了迷茫的眼睛，开始有些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时间当然很值钱啦！古人说得好，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嘛……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看到砍柴少年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白衣公子哑然失笑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后有些自嘲的说道。 “哦……差点儿忘了。你们当然是应该没有听说过的。哈哈！时间有些不对啊……唉！忽然转换了环境，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看着他有些奇怪的举动。小离越发的感觉到眼前这个面目清秀公子很可能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这金子还是还给你吧！我的时间不值钱……值钱的只有这担木柴。而它们，并不需要这么多！” 慕容离城把那锭金子抛给了对方，然后转身就走。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用金子买时间的说法。和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多所纠缠，他可没有那个兴趣。 “等等、等等……你既然不要钱，那我请你喝酒怎么样？上好的美酒，是外面的世间所绝对没有的！” 耳边听到对方的说话，小离的脚步又停住了。他已经许多日子没有喝过酒了。上次酣饮，只为杀人！想起曾经缠绕在唇舌尖的烈酒滋味，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回过头来时，却正看到春天的阳光里，白衣公子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那……好吧！”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山中一处简单居所内，跟随着一路走来压抑住震惊心情的砍柴少年，以无比渴望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那白衣公子命令一个带刀的仆从捧出青坛佳酿。随后亲手破开泥封，一股清冽的酒香伴随着桃李芬芳便萦绕在四周。 少年离城深吸一口气，眼中光芒大盛。也只有在酒和剑面前，他心中的锋芒才会不加掩饰的展露。一伸手接过来，仔细看时，对方递给他的这满满一盏，色澄轻柔，酒意浓烈。盏是琉璃盏，酒非人间色！ “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满满一盏昂首入喉。虽是褴衣少年，举手投足之间却已经尽显英雄气概。他只觉着一股从未品尝过的甘冽辛辣直入肺腑，赞叹不禁脱口而出。 “如果你喝的这一盏非要有一个名字的话，那就叫桃花雪吧！” 一身素锦白衣的公子，笑眯眯的看着褴褛灰衫的少年，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喜欢这样的酒。少年以令人心折的气势连饮三大盏，然后爱惜 的放下酒盏，郑重抬头说道。 “我的名字叫做慕容离城。今日喝了你的酒，必当有厚报！公子可否让我知道名姓呢？” “楚江眠……呵呵！”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多年之后，气吞万里如虎的慕容离城，被称为当世第一名将！峥嵘岁月里，他就算已经记不清曾经的许多往事，但唯有这中岳山间的相遇，每一个细节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八千里风云激荡，三十年金戈铁马。拼却此身染碧血，多少英雄尽诛杀……也许，这注定会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在这个春天喝了楚江眠的桃花雪而已。 能够让小离感到震惊的事，显然不会那么简单。他和阿姐已经在这山下住了两年，四季进山打柴。却从来没想到，在这条山谷中，会遇到像楚江眠这样的人物。 这条山谷，位于中岳山朝阳的地带。这附近有几座废弃的行宫，应该是从前周天子偶尔来行猎所住的地方。不过，年久失修，早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山谷内外遍植桃李，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什么人所为，反正数不清有几千万棵，几乎遮蔽了半片山峦。 其实在洛城当地人的故老相传中，大家都十分相信，谷中的这片桃林，就是在“夸父逐日”的神话传说里，那位不屈不挠与天地抗争的大神，在生命最终耗尽的时刻，用力投掷出手中的桃木杖而形成的。 桃木落在人间大地，承载着天地间那股不屈的气势，落在这里幻化成了一片花海。每当春天来临，桃花遍开，似乎仍旧能够听到来自远古的叹息。那心愿未偿决不罢休的苍凉气运，代代不息，一直灌注着中原大地的万物生灵……。 现在正是春天萌芽勃发的季节，桃花谷中萦绕着芬芳。当砍柴少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时候，他看着不动声色慢慢饮下琉璃盏中酒的楚江眠，白衣盘膝而坐在花树之下。桃之夭夭，若染芳华。 “我不喜欢欠人情。这样的酒，世间绝无！百金难买……喝完这一坛，如果有事，尽管可说。我必当全力而为！” 看着小离坚定的神情，楚江眠却笑了笑，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沾染了几分酒意的脸色，有微微的落寞。 “你一定以为我这样无故的热情，是有所求吧？其实……并没有！我仅仅只是觉得，有力拔千钧气势的人，应该有喝这种酒的资格。仅此而已。难道不是吗？” 小离瞪大了眼睛。又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遍楚江眠。他确定这样的人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放下酒盏之际，忽然听到山林之间虎啸生风，百兽逃窜。他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公子是尊贵之人，寻常东西自然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离城家中贫寒，无以为报……公子，借侍从佩刀一用，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之后，他并不等对方的回答。转身之间，身形疾走。几步之外的带刀大汉略一迟疑间，腰间的刀已经被这砍柴少年顺手 拔出，光华闪动之际，人影已经在数十丈之外。 楚江眠伸手制止了想要去追赶的侍卫。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行事果断的少年想要去干什么，但料想绝无恶意。随即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山岩边，俯身下望，山林那边的形势一目了然。 待在洛城之中太闷了。中岳山中的景致，他倒是早就想来领略一番。既然不久之后，周王室将会组织一场大型的狩猎活动，那他乐得提前到这山中来。这也是他对拜访的王弟季默所提出的唯一要求。而对方很痛快的答应了他，并且提议让他住到桃花谷中旧行宫来。所以他们这几天一直都住在这里。顺便游山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贴身跟着他的侍卫心中有些吃惊。刚才那一个照面儿之间，他已经惊觉那少年的身手十分厉害。为了小王爷的安全着想，他不得不加强警戒。而那位车夫老季显然并不在乎，在一边的亭子里呼呼大睡。侍卫又探头看了看，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王爷，他拿着把刀去那边要干什么？” 楚江眠脸上笑容不减，山间的风有些大，他系紧了披风，随口说道。 “这少年心眼儿实诚，喝了我们几杯酒，是想要回报什么的吧？你们猜猜看，他会去捕杀来什么东西呢？兔子、麋鹿，孤狼……或者是更大的惊喜？呵呵！” 车夫老季翻了个身儿，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过他们都没有听清。名叫郑七的侍卫正要再问什么时，却忽然看到楚江眠脸上有惊讶的神色闪过。随后顺着目光再看过去时，不由自主停住了声音，四周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看到那拖着刀的少年，径直穿越长草，对从身边窜过去的各种飞禽走兽并不理睬。风尘与草屑纷飞，疾风扑面。令人心颤的啸声中，一只斑斓猛虎猛地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这下子让人吃惊匪浅。如同小牛一般的猛虎，不要说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了，就算是普通身具武功的高手，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只有赶快躲避逃命的份儿。 “小王爷！这少年危险了，要不要过去帮忙？” 身边侍卫大吃一惊，连忙提醒楚江眠。虽然那少年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关系，但既然刚才喝了小王爷的酒，也算是有了一点儿渊源。待会儿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惹到小王爷伤心难过，那就不好了。 “不必担心，且静观其变，看看再说！” 楚江眠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伸手阻止了跃跃欲试的侍卫想要去救人的举动，示意安静。看那少年如何行动。 事情其实就发生在顷刻之间。猛虎发威，必定择物而噬！发现眼前近在咫尺有人影挡住去路，那虎“嗷呜”一声震动山林，张开血盆大口，一跃数丈猛地扑了过来。 山崖上的人都看得明白。却见砍柴少年反而把刀插在地上，竟然赤手空拳迎面而上。大家不禁齐声惊呼。难道此人竟然有徒手伏虎的手段？！ 第9章 千城玲珑心 山林激荡，虎势生威。慕容离城的身影在这只斑斓猛虎面前显得十分单薄弱小。那巨大的爪子似乎一下子就能把他拍成肉酱。扑面而来的煞风之下，避无可避。眼看就算是不丧生在虎口利爪，那庞大的虎躯压也把他压死了。 从楚江眠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得清楚无比。却只见这少年略微蹲了蹲身子，避过血口獠牙，那老虎已经腾越在了头顶上空。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目光如电，出手了！ 凝聚了全部力气的一拳，破开风声，正好击打在虎腹部。恍然可见，老虎的身体似乎被打的向上窜了几分，在震天的虎吼声中，少年错开一步，骑马蹲裆，猿臂轻舒，双手牢牢的就抓住了虎尾巴。然后双臂用力，就好像是把大地的力气全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一般，他吐气开声，大喝一声。一下子就把老虎在空中抡了半圈儿，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儿的砍柴少年，竟然身具如此神力。目瞪口呆之中，接下来看到的场景，更是让人感觉到匪夷所思，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王宫侍卫，也差点儿惊的把手中刀掉到地上。 山林之边的空地上，任凭那只倒霉的老虎怎样挣扎怒吼都无济于事，逃不开少年的掌握。一下、两下、三下……少年执虎，在地上一遍遍的摔打。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这只活生生的老虎被如此摧残到奄奄一息，还以为他这样随意扑打的是一只破布囊呢！ “小王爷……天下间竟有如此人物！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带刀侍卫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服气那少年的勇力无双。楚江眠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欢畅。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慕容离城果然配得上喝楚江眠亲手酿制的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桃花雪”！ 少年杀虎不用刀！他的刀是用来剥虎皮的。当一刻钟之后，被虎血染红了灰色布衣的小离，把一袭完整虎皮放到楚江眠脚下的时候。他随意擦去溅在脸上的血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个，权当还你今日以酒相待之情。” “很好！我收下了。” 一身白衣锦绣的楚江眠，手轻轻抚摸着色彩鲜艳的虎皮。春光明媚，笑意深浅。家里那个厉害的老头子虽然总是对他打骂，但他最后一次持杖把他追打出殿外的时候，腿脚间的趔趄之态显而易见。想来春潮又返大地，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吧？这领上好的虎皮，完好无损，倒是正好可以回家的时候带给他。 九州四海，天下万物。人与人之间的机缘，在这其中也许本来就是十分奇妙。楚江眠和慕容离城也就是从现在开始，成为了好朋友。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可以相伴多久。 小离从来没有仔细过问过楚江眠的身份。楚江眠也没有问过他的来历。中岳山桃花谷，这短短几天的相处，已经成为砍柴少年在将来最难忘的回忆。当然，这其中的大多数回味滋味，还是因为那“桃花雪”酒。 “眠哥儿，这酒到底是怎么酿成的 啊？人间根本就不应该有如此滋味！” 桃李满山谷的时候，每当小离爱惜地捧着一盏清冽，认真问起这个问题。他发现楚江眠的眼睛里总会若有若无的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 “酒是普通的酒。佐料亦寻常见……如此而已。” “那它为什么这么好喝？天下绝无！” “因为……它掺加了千年的时光……。” 慕容离城有些迷糊的使劲挠挠头。他又听不懂楚江眠在说什么了。不过，管那么多干嘛呢！反正眠哥儿人很好。而且，他已经离不开这酒。 “也许，唯一需要顾及的……只要别让阿姐知道就行！” 少年卸下背上的木柴，也放下心事。再次走进桃花谷中的时候，白衣楚江眠树荫下已经为他备好了酒。还有……一把剑！ 桃花谷的花儿，次第开放，落阵成行。两个身份不同的朋友，此刻绝对想不到，这短暂的相遇，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无忧无虑时光。 然而，几天之后，阿姐千城终于还是知道了小离的秘密。因为，她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把剑。这不是那把他曾经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人的剑。这把剑紫鞘青锋，一看就名贵非凡。 “小离，为什么要瞒着阿姐？”慕容千城的口气很严厉。 “因为，我怕你会担心。你总是让我不要去随便听信别人的话……。”离城有些回避。 “那这次为什么？竟然瞒了我这么长时间。” 看到千城眼中的盈盈珠泪欲滴。小离慌了手脚，连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嘴里怯懦着。 “眠哥儿……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吗？燕国的那些仇人，哪一个不是百姓嘴里的好人？可是，就是这些人，他们杀光了我们的全部族人……！” 慕容千城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些血泊和火光，还有那些无尽的黑暗……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少年，在这个世间最怕的不是生死，也不是刀剑拼杀。而是姐姐慕容千城的眼泪。他把头拼命的低着，嘴里不敢再争辩什么。 “老实说吧，除了这把剑，你还收过那个人什么东西？” 千城的眼睛如一泓秋水，看着小离又问了一句。她相信弟弟从来不会骗自己。果然，小离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们交往的全部过程之后，又小声的说道。 “……还喝过他许多酒……收下过一根绿玉簪。” “是这一根吗？” 慕容千城白玉般的脸上有些涨红，她又羞又恼，伸手把别在头顶的发髻解开。掌中的这根翠绿玉簪自己曾经十分喜欢。却没想到，小离骗了自己。这不是他在集市上买来的，而是那个人送的！ “……是……阿姐，上一次酒后，他看我砍柴辛苦，命人取出宝箱相赠。那里面虽然有珠宝玉器无数，我却什么 也没有要。只取了这一根玉簪……因为当日阿姐的木簪正好丢失了。所以……。” “小离，你要记着！我们一定不要去欠别人的什么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把这玉簪和剑都还给人家。现在就去！” 千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小离的解释。她严厉起来的样子，如同料峭春风吹过花蕊，无痕秋水冷峻江河。 小离却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千城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样。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 “带我去！我亲自还给他。” “阿姐……那……好吧！” 阿姐的话，小离从来不敢不听。于是，他带着她翻越山岭，一直来到了桃花谷。一路上只在心里暗自期盼，阿姐可千万不要对楚江眠出言不逊啊！那样他就真的感到很惭愧了。不过很奇怪，他的念头中竟然从来没有起过楚江眠会对阿姐怎么样。在他心里，那个好像有一双能看透世间一切眼睛的贵公子，心境宽阔的如同草原，自然不会和女子一般见识。 离城猜想的没有错。和煦的春风中，楚江眠的笑容依然很温和。只不过与往日不同，他今天没有穿白衣，而是一身锦绣装束，外面罩着大红披风。侍卫和赶车的老者在不远处等着，好像要离开的样子。 虽然对慕容离城老老实实的跟在一个少女的身后感觉到有些奇怪。楚江眠却并没有多问。在安静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他移开已经盯着千城看了好一会儿的目光，似乎是有略微的愣神儿。 察觉到那肆无忌惮的目光，慕容千城脸色微红，暗自咬了咬玉齿，心中恼怒。显而易见，在她心里早已把对方定位成和世间的那些浪荡公子没有什么分别的家伙。 “随便拒绝人家的好意，可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啊！尤其是我楚江眠所送的……呵呵！” 楚江眠笑眯眯的看着少女明媚无暇的容颜，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随口说了一句。在小离看来，自然是眠哥儿的随和。可是落在早已经先入为主的千城眼中，却更添了几分可恶。 “楚江眠！就算你是来自赵国的王子，也不用如此的自以为是吧？凭什么你送出的东西，别人就一定要收下呢！哼！” 少女眉间三分怒意，冷冷的哼了一声。小离大吃一惊，他不相信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楚江眠，又看了看眼前的阿姐。 “阿姐，你说什么？眠哥儿……他是什么王子？” 吃惊的其实不光是慕容离城。山谷间的风吹拂起大红披风的绣襟，楚江眠眼中光芒闪动，惊讶的反问了一句。 “哦……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眼光这么厉害啊！” 慕容千城嘴角略微有些得意的一撇。善于观察，细致入微，从小处发现别人不易察觉之事，而且记忆力惊人。这本来就是她的过人之处。当初也正是因为凭借这样的谨慎，她和小离才能够躲过追杀，千里逃亡至此。 第10章 西秦少主聂无双 覆盖岁月的花开，闪过白驹过隙，那是记忆的留白。当很久很久之后，慕容千城再度回想起楚江眠初见她的惊讶表情时，心中仍旧掩饰不住的得意。 “很简单啊！天下人都知道，在北方的赵国有一个最大的纨绔子弟，就是赵王后的宝贝儿子，他的名字就叫做楚江眠……而且听说最近他来了洛城。能够对一个普通的贫家少年出手那么大方的人，你的身份，傻子也能猜出来吧？” “聪明！呵呵，这般冰心慧质，你与我的一个故人很相似哦……！” “小王爷就是这样勾引女孩子的吗？果然那些传言没有错呢。” 听到对方略带讥讽的话，楚江眠眼中的惊喜更甚。他又认真的打量了一眼慕容千城，心中暗自叹息。果然，和自己遥远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不仅模样有九分相似，而且就连说话的语气，举手投足间的聪慧机敏，都简直一模一样。这世间难道真的有转世轮回夙缘不息吗？ “阿姐，你说的这些，小离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过呢？难道我是傻子……？” 听到楚江眠间接地承认了阿姐的猜测。小离在吃惊之余，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眠哥儿会是大国王子的身份。千城又好笑又好气的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使劲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当然不是傻子！只不过，喝了这个人的酒……就难说的紧了！” 楚江眠哈哈大笑。不久之后，他收敛了笑容。稍微沉默片刻，他走到这对姐弟面前，神色间带了诚恳之意，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了，我并无恶意。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吧！刚接到城里送来的消息，我们这就要回洛城去了。以后说不定何时才能再相见。这把剑，是送给小离的，就算是为了纪念这几天相遇的情义吧。还有，小离，那边马车上的酒，也是留给你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去赵国，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他不再停留。朝着他们笑了笑，然后转身向着早就等候多时的侍卫和驼背车夫而去。 十五岁的慕容离城从来不知道感伤为何物。可是在此时此刻，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蓦然涌上心头，竟感觉是如此不舍。虽然在阿姐严厉的目光制止下不敢追随过去，但他却以无比郑重的语气对那个背影喊了一句。 “若有需要，可传信至此……必定万死不辞！” 身披大红披风的赵国王子已经登上马车。他随手挥了挥算是回答。然后在侍卫和大批洛城使者的保护下，马车启动，沿着山路出桃花谷。风卷残云，匆忙而去。只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当烟尘渐渐归于平静，有风袭来，几片桃花瓣飘落在眉间。慕容千城低下头，这才发现，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根绿玉簪没有还给楚江眠。刚才只顾着和那家伙斗嘴，却忘了这个茬儿了。 “小离，从此以 后不许再见他，更不许和他牵扯太深！听到没有？” “为什么啊？眠哥儿他很好……！”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这生性轻薄的纨绔子根本就难成大器，如果你想要借助他的力量以后去报那灭族夺国之恨，势比登天还难！” “可是，我只是把他当做朋友。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那更不行！我不想有一天看到你去替他做一些为非作歹的危险事……在这世间，阿姐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看到姐姐眼中泪光闪动，小离明智的闭上了嘴巴，选择不再去和她争辩。世间无论是怎样的女子，当固执己见起来的时候，最好还是保持沉默，才是上上之策啊！ 慕容千城的忧虑其实并非没有道理。她虽然年幼，却出身名门，自幼不凡。加之聪明异常，因此所知所闻甚多。再加上后来遭受巨变，和小离逃亡至此避祸，为了生存的需要，不得不格外谨慎小心。 据她所知，并存于当世的数十诸侯王国，无论是王族贵戚，还是贩夫走卒，都知道这天下有最负盛名的“四大公子”，还有最令人时常说起来引以为笑谈的“四大纨绔”。 四大公子，皆有英雄之名，为无数天下人所敬仰追随。而四大纨绔，名声就不那么好听了。这位赵国王子楚江眠，却正是排在纨绔首位的浪荡公子也！ 世间传言，楚江眠是赵王楚烈的第三个儿子，为正宫王后之嫡子。从小聪明过人，但却喜欢斗鸡走狗招摇过市，无事生非。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恶行，但只寻常日子里的那些让人目瞪口呆之事，已经足以让他背上一个荒唐的名声。 前几年的那些斑斑劣迹就不用多说了。也不知道他是上了哪门子邪，从年前开始的一些奇怪行为却似乎愈演愈烈，在赵国都城之内弄得鸡飞狗跳，人心不安。赵王一怒之下，要把他关起来进行严厉的处罚。却没想到王后心疼儿子，百般哀求，并且提前把他私自放出宫外避祸。 赵王气恼，放出话来，让他滚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顶着个代替父王给天子祝寿的名义，跑到洛城来了。在这里游山玩水，倒是逍遥快活。 小离却不去关心这些。他走到楚江眠给他留下的那辆马车跟前，看着上面满满的一车厢酒坛，心中的满足感，就像是即将过冬的仓鼠，储存满了全部的食物。 “眠哥儿这么急着回去……会有什么事呢？” 默默赶着马车的离城载着阿姐和酒回家。心中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时，天边乌云翻滚，春潮涌动，骤雨初来，春残将尽矣！ 如果慕容离城知道他所敬重的眠哥儿在出山之后就会遇到危险的话，那他一定会不顾一切仗剑去相助的。只是很可惜，离城、阿姐、马车载着酒和剑，他们走的是回家的平安路。 楚江眠是在刚刚出山口的时候遇袭的。虽然在从前的岁月里，这位以放荡不羁而闻名的赵国王子也遇到过几次危险，但差点儿送命，这还是第一次。 中岳山的北高峰素来以险峻著称。此去洛城，必过此处的猎虎口。据高临下的丛林与山石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秘密潜伏着的近百名不明身份的灰衣大汉，已经在这儿等候了许久。 “少主，属下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次不惜召集潜伏在洛城附近的这么些精锐，只不过是为了要杀一个对大局无足轻重的废物王子……这也太不值得了吧！如果因此暴露了我们在中洲的力量布置，那就得不偿失了！” 脸上戴着一张鬼皮面具的男子，锋芒毕露，煞气凌人。虽然对面前长身而立的公子语气尊敬，但不以为然之色，却显而易见。 那公子一身黑衣箭袖，看模样不过也就二十岁左右。虽然年轻，但周身上下的华贵气息却掩饰不住。世间本来就是有这样的人物，即便他站立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地方，第一眼看过去，也绝对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龙凤之姿，自幼天成”！ “楚江眠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废物王子吗？呵呵……就连你也是这样想的话，却真是奇怪呢！怪不得整个天下的人都这样认为。不过，山鬼将军，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老祖他老人家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 冷冷的语气说到这里时，黑衣公子的眼中光芒大盛，神态间更是增添许多崇敬之意。他口中所说的老祖，不仅是西秦的骄傲，更是天下诸国所有谋略之士翘首西望恭敬仰慕的人物。传说中，他洞晓天机，鬼神莫测。几十年来，他所预言过的世间所有大事，无一不得到应验。世人不知其名姓，更不知道他的由来，但呼为“神机子”。又因为他避世红尘隐居在岐山深处，所以又被人们尊称为“岐山老祖”。 眼前的公子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是拜在岐山老祖门下的最幼弟子。果然，山鬼将军也不例外。听到岐山老祖也知道这位赵国王子，他不由得心中大吃一惊，随后又禁不住好奇的问道。 “少主，不知道神机子是如何说的？” 自幼便胸怀吞并天下之大志的西秦国少主聂无双，在天下闻名的四大公子中，是年纪最小但却名声最大的一个。这不仅仅是因为西秦国在天下诸国中军事力量最强大，也不是因为他是岐山老祖的关门弟子。而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 传说聂无双三岁演武，五岁观诗文，十余岁便走马骑射文武双全，兼修内外，冠绝西秦王诸子。自秦王以下举国所望，光芒耀眼。 而且更有一种隐隐流传在世间的说法。那位破例在隐居多年之后，再收下这最后一个传承弟子的岐山老祖，在俯仰天地望云观气，察看星辰变幻之后，曾经在大岐山高峰上亲手抚摸着聂无双的头顶，无限感慨地说过一句话。 第11章 金雕神鹰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周王朝名存实亡，早已数十年矣！不久之后，九鼎必定消亡人间……而能重聚之者，其在无双子乎？” 也正是岐山老祖这一句包含着无比重量的话，把聂无双推上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一直把这位神机子视作西秦屏障的秦王聂风，终于下定最后决心。王权所托，国家后继者……少公子无双也！ 而在此时此刻，远离西秦，千里迢迢来到中州洛城的聂无双，耳边听到山间马蹄声开始响起的时候，迎风而立在山涯岩石上，衣襟飞扬，神色冷峻。他用严厉的口气回答了山鬼将军和属下们的疑惑。 “大秦兵甲必将席卷天下，代替周朝王祚。这是天意所在，气运所归！但在两三年前，赵国龙城方向忽生王者之气，令人不解。老祖观察之后，明确指出，王气所兆之人，赵王楚烈之子，楚江眠也！这也正是我这次以祝贺周天子寿辰为由，亲自赶来洛城的原因……楚江眠既然远离赵国来到这里，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机会。所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必须杀掉他！” 包括山鬼将军在内的所有人，都暗自吃惊匪浅。他们实在想不通，那位被天下人戏虐称为四大纨绔之首的楚江眠，怎么可能会是王气所兆之人呢？这样的大气运，又怎么会落到他的身上？！但是自家少主郑重无比的态度和神机子的亲口所言，却又令人不敢有丝毫的怀疑。 “既然如此，今日必杀之！如少主愿。” 背负长刀，带着山鬼面具的将军不再多问。身为大秦将士，令行禁止，无惧无畏。少主有令，与秦王当面无异。 “山鬼将军，需要动用你能力的时候到了。我们毕竟身在中州洛城，天下诸侯云集。如果公开在这个时候杀人，可能会对秦国的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能暗中绞杀就尽量不要泄露行踪……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早已经听明白少主意思的这位秦国禁卫将军，略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西秦多奇才异士，而他之所以被称为山鬼，除了喜欢带着这个鬼面具的原因之外，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唤飞禽，驱走兽，指使杀人于无形！ “赵国王子区区一竖子尔！何足为患。少主且作壁上观，看我略施手段，召唤神鹰扑杀之！” 说话之间，马蹄声越来越近。山道尽头，几十匹骏马正簇拥着一辆马车闪出，直趋山口而来。以刀为刃的西秦将军，飞身跃上高岩，他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长啸之音。这刺耳的声音越过高山层云，直上云霄。 坐在双辕马车上的楚江眠，此刻却并不知道即将有危机来临。山道有些颠簸，风掀起帘子吹进来，令人犯困。他坐在马车里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微微眯着眼睛在想一些前尘旧事。 从赵国来的带刀侍卫郑七紧紧跟在马车一侧，警惕 地观察着四周。山路狭窄，树木密集，他一点儿都不敢大意。虽然不可能有人来故意伤害王子，但万一再有什么猛兽窜出来，却是不能不防备。 而那驾车的驼背老头儿，却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四周的情况，他只是甩着鞭子，毫不在乎地赶着马车往前走。这老家伙其貌不扬，一口黄牙笑起来甚至有些猥琐。不过，他却是王后姜辛亲自指派给儿子的车夫。楚江眠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并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老朽的家伙送给自己，但他对待任何人一向公平随和，并不以外貌和身份取人。因此倒是时常与名叫老季的车夫开些玩笑话。当然，这是在来到洛城之前的印象。自从数天前发生了碧犀珠那件事之后，楚江眠却已经心中有些明白了。 老季当然不是车夫的本来名字。在楚江眠的记忆当中，好像所有人都一直这样叫他。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这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赫赫龙城王宫之中，试问谁会记得住一个杂役的名字呢？ 老季的话并不多。他睡眼惺忪的神态好像一直在打瞌睡。即便是驾驭马车飞驰，也是这个样子。每当摇晃颠簸着被碰到车厢时，楚江眠便有些苦笑无奈的揉着额头，有些后悔自己这几天让他在山中喝了那么多的桃花雪。 好在有忠心耿耿的侍卫郑七随时在马车旁提醒防护，倒是不必担心这嗜酒鬼把马车掉到山道边的悬崖下去。不久之后，已经可以望见山路的尽头。只要出了这道著名的猎虎口，前面一马平川，便直到洛城。 当片刻之前从头顶高处响起啸声时，楚江眠和侍卫以及在前面开路的那些洛城使者都并未在意。不过随着那长啸声转为尖厉，马上就有人开始警觉起来。洛城使者大声示警，而郑七早已经拔出刀来，四处张望提高了警惕。 有劲风掠过山林，哗哗作响，却看不见敌人的影子在何方。然而，正在心中纳闷的时候，猛烈的袭击从天而至，就在突然之间降临了。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一道黑影从山峰上掠过，在所有人的眼中逐渐放大。就如同是硬弓射出的一支长箭，直扑马车而来。使者们和侍卫大惊之下，刀剑齐出，想要阻止住这不明来袭击之物的攻击方向。 却忽听得头顶一声尖戾刺人心魂，直扑而下的飞禽忽然展开双翼。巨大无比的劲力笼罩四周。一时之间，风沙草木夹杂烟尘激荡，山道附近数十丈内令人睁不开眼睛。马车前后，只听得刀剑碰撞和惊呼之声，却是自己人在慌乱中造成的。 “王子……小心！” 听到惊呼声，楚江眠蓦然睁大眼睛。头顶“咔擦”巨响声中，却是日光耀眼。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灰色的苍穹与青山辉映下，一只体型巨大的黑鹰正张开利爪，破碎了头顶的车厢。 “好家伙！这么大个儿啊？！” 江眠惊喜的大声赞叹了一句。他长到这么大，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骏的飞禽呢！然而很可惜，这只鹰却似乎并不领会他的赞美。它现在的使命，是听从主人召唤，来猎取目标性命的。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双翼遮蔽了刀剑的光芒，一双铁爪破开车顶后，直接就抓向了赵国王子的头颅。旁边人的救援根本就远远不及这神鹰的极速，眼看脑浆迸裂，只在顷刻之间。 不过，就在神鹰的巨大利爪距离楚江眠发髻还差几寸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鹰忽然发出一阵厉声长唳，振翅而起，无数的羽毛似雪片纷纷。眨眼之间，不然直冲山巅，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沙尘散尽之后，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不太明白这眨眼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样的时候自然来不及多想。当即连忙围过来看马车上的状况。 楚江眠落了满头枯草和碎木屑，身上还粘着几根羽毛。虽然有些狼狈，却并没有受伤。侍卫郑七只匆匆看了一眼，放下心来。他连忙大声喝令，让前面的那些洛城来人排列成战斗队形，立即保护马车离开。这是非之地，绝对不可久留！ 然而，无边的杀机紧接着就来了。在飞鹰攻击失败之后，周围杀气大涨，有破空之音疾飞而至。连续几十支羽箭，全部朝着马车里的赵国王子射来。 离得最近的洛城使者惊骇之余连忙拼了命的阻挡，以数人中箭受伤的代价，挡住了大部分的箭。但即便如此，马车飞奔之际，却终究还是有三支劲力异常强劲的箭，突破刀剑的遮拦，射进了车厢里面。 侍卫郑七简直要疯。此时顾不得指挥人迎敌，策马追上飞驰的马车，焦急的探头去看时，出乎意料，他担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世人口中那位不学无术的赵国王子，正安然无恙的坐在里面，眼睛盯着落在脚边的三支铁箭，似乎有些发呆。 王子的安全最重要。身在异地，难以弄清来敌是谁，更不可硬抗。对这件事，等回到洛城之后，再有王廷调查处置才是最好的办法。一行人风驰电掣，片刻之间已经跑出这片危险地带。 “不必追！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楚江眠……他的身边有高人保护啊！” 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脱的西秦少主，跳下山崖，扔掉了手中的硬弓。看着想要起身去追赶的属下们，有些懊恼地摆了摆手。连他亲手射出的三支铁箭都没有能够伤及楚江眠性命，再纠缠已经没有意义，只能等到下次机会了。 而在那辆车厢破碎的马车上，沉默片刻的楚江眠伸手从怀中掏出青玉瓷瓶装的酒，递给迎风挥鞭的老季，却什么也没再问。 “真是好酒啊！值得……！” 长吸一口烈酒的老季，也没有说谢。他咧开嘴赞叹一声，迎面风生，畅快满怀。帝都洛城在望！ 第12章 胸膛有血 心头有伤 世事沧桑，风云变幻。当大周王朝的王都洛城正在准备天子百年寿诞的时候，王廷内外的人，可能大多数都还没有意识到，洛城周围百里之内的这块地方，在马上要开始的风雷激荡中，已经是这世间仅存的一块和平之地。 当王气已尽，一个王朝走到尽头的时候，天下动乱总是不可避免。而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之下，又会产生多少的悲欢离合和天人永隔呢？就如同，有些人可以一见如故，机缘巧合。而有些人，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也许一次分别之后，就此阴阳两隔，永远不能再见到。 从洛城离开之后踏上西去归途的大盗白夜，为了早日见到心爱的女子，怀揣着那颗碧犀珠，不知疲倦的晓行夜宿，昼夜兼程。冷风凄月数千里，大半个月的行程，他不到十天时间就赶了回来。 白夜的妙手空空偷盗之术，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过盗亦有道，他的志向，是成为一个劫富济贫的侠盗。 天下诸国，纵横十年间，他盗取过许多豪门府邸，也救济过许多穷苦百姓。侠义的名声，流传在许多民众的口中。 就在那一年的春天，他来到蜀国。一次去权贵府中盗宝失手后，纵马逃出都城。身后刀光剑影，铁甲追兵如潮。 白夜慌不择路之际，误入一处桃园。那时候桃李漫天，正是一年好时光。那妙龄女子就在树下，梳理着一头青黛柔丝。风动长裙，芳华无限。 名叫乔米的美丽善良女子，掩饰了他的行踪，帮助他躲过追兵的搜捕。也许是那最初一眼的心动，也许是他厌倦了半生的漂泊。遥望蜀山遍野桃花开处，他郑重的对她说。 “余生，将娶汝为妻！” 天遂人愿，千里婵娟。不久之后，大盗终于盗得了乔米的芳心，他们如同这世间许许多多普通的夫妇一样，在此共度了三年朝夕相伴的生活。 白夜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陪女子寻常巷陌，集市吃面。两人一马，并肩看飞雪。为了哄她开心，就连那盗自蜀王宫的珍珠，也不惜当作射落山雀的弹丸……。 只为她嫣然一笑若春风，他可盗取整个天下，陪她入梦。 再到后来。他们终于确定了婚期，眼看可以长相厮守。然而，老天爷总是嫉妒人间的福气。很不幸，乔米患了眼疾，只要在阴暗处，她的眼睛便看不清任何东西，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症状越来越严重。 白夜心中十分焦急。他求医问药，想尽了各种办法，却很难治愈。后来偶然的机会听人说，用产自东海深处的珍贵夜明珠研碎之后做药引，也许可以治好。白夜没有任何的犹豫便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他也要去寻得宝珠，来治好乔妹的眼睛。 春天刚来的时候，白夜准备好行囊，单人匹马，便辞别女子，杳然而去。还记得分别的那天， 花落如雨，碎玉遍地，染红他离去的马蹄。 在很久之后，白夜曾经也想象过，如果自己没有离开乔米妹子，那他们后来会怎么样呢？只是每一次回忆，都会被痛苦打断。他总是想不好结尾……。 走的时候春寒料峭，归来却已经又是桃花满山。然而，满怀希望的白夜刚刚踏入蜀国境内，就得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就在几天之前，邻国西秦的兵马刚刚肆虐过蜀地北部数郡，现在正驻扎在蜀国都城之下，逼迫蜀王签订城下之约。 白夜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因为他和乔米所居住的那个小镇和那片桃园，就在蜀山脚下，正是处于大秦兵锋所过之处！ 得知全部确切消息的白夜，像疯了一般的打马往家赶。整整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直到看见那片熟悉的山岭，他才停住了马蹄。 连续的赶路和心急如焚，身体感觉到如此炎热。然而跳下马来连滚带爬往前跑的白夜，却感觉到现在分明正是凛冽的冬天！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冰冻了他的身体和灵魂。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时，他耳中听到自己发出的吼声，就像是野兽的低嚎！ 只是无论他再怎样疯狂的奔跑哭嚎，却再也找不会这座小镇昔日的一点踪迹。整座小镇连同那片桃林。整座小镇连同那片桃林，已经都变成了一片废墟。熊熊大火把这儿烧成了平地，没有什么幸存者。有路过的惊慌逃难者告诉他，遭到大秦兵马的屠杀和毁灭时，正值深夜……疯狂肆虐过后的秦兵，一把火彻底烧毁了所有的罪证。 白夜凭着记忆，在他居住的地方拼命挖掘了一天。刀断了，用匕首。匕首断了，就用手指……当又一次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他终于寻找到了一块玉佩。 这是一块上好的美玉，没有被大火烧坏。白夜停止了寻找。他终于破灭了最后一次希望，把那块玉捂在胸口，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当初他送给那个娇柔女子的定情信物，他的乔妹一直带在身上，从来没有摘下过……。 白夜痛苦的用手掌拍打着废墟，斑斑血迹，染红焦木。他简直不敢去想象，在那无边的黑夜里，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女子究竟是如何的绝望！他更不敢去想象，在那些虎狼般暴戾的秦兵面前，又会经受怎样的悲惨……。 在废墟中又坐许久的白夜，把随身所带的食物全部吃光之后，他擦干净眼泪，站起身来，开始默不作声的磨一把刀。从夕阳西下，一直磨到上弦月初升。当满天星辰挂满苍穹的时候，仇恨的天空下，那把刀已经磨的比月光还要明亮。 “乔妹，你等着。我今夜就去斩下秦军将军的脑袋……为你和所有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在血海深仇面前，隐忍等待的是懦夫。胸怀壮烈的男子，从来不会顾惜自己的生命。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溅血百步，当面诛杀仇人，才不会 留下遗憾。 离得蜀山不远的蜀国都城，是一座石头城。如果比较起来，这座王城不要说跟驰名天下的那四大名城相比远远不如。就是跟其他诸侯国的王城比起来，也显得很是简陋寒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蜀国地处偏僻，资源匮乏。为了在这乱世当中生存，国库的收入大半都用来装备了军队。民生艰难，蜀王石健就算是想要好好地修建一下都城和王宫，也是感到力不从心啊。 蜀地历来内忧外患，难以平静。这几年君臣励精图治，勉勉强强过上太平的日子，刚要宽松一下。却怎么又料想得到，强大的邻居秦国忽然就起了刀兵，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短数天之内，就攻陷了蜀国的五六座重要关隘。大军挺进百里，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就逼迫到了王城之下。 和这样的虎狼之国做邻居，蜀国君臣其实早就有随时被侵略的心理准备。为了维护两国关系和边境的稳定，蜀王每年都要派使臣去秦国进贡大量的金银钱币和蜀锦粮食等，委曲求全，以保得暂时的平安。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却也不得不这样做。 而这次秦国发兵侵略的原因，说起来十分可笑。据说是他们边境的一匹马走失，很可能是跑到蜀国来了。秦军要求进入蜀地寻找，驻守边关的蜀国将军认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就没有加以理会。 如果这位将军预先知道由此而招致严重后果的话，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全城的马匹都赶到对面送给秦军。然而，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等这位蜀国将军明白过来事情严重性的时候，他的头颅已经被砍下来，悬挂在了城门外的旗杆上。 就算是将军死不瞑目，他也是白死了。他的死并没有换得秦人的原谅。为了寻找一匹马，而出动八万大军以大将王黎为将军进入邻国境内，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不过，对于蜀国南部的百姓来说，这却是已经真实发生了的，而且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惨痛灾难。 等到王城内的蜀王和他的大臣们得知消息，经过紧急商议之后，派出国相大人亲自出马，想要去拦住秦军兵锋，并且允诺以丰厚的条件做赔偿的时候，却被秦国将军告知，奉大秦亡之令，大军必须要到蜀国王城之下，由蜀王本人亲自出来，才能够谈判。 看着自己这方被打得死伤惨重的残兵败将，再看看对方气势正盛的虎狼之师。蜀国相大人垂头丧气的回到王城，如实禀告蜀王石健。经过考虑再三之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君臣不得不同意秦将军王黎的要求，怀着屈辱的心情，以犒劳王师的名义，出城来到了秦军大营。 八万虎狼之师的大营就驻扎在王城之外十里。秦军飞扬跋扈，气势嚣张。蜀王君臣出城，与代表着秦王意志的大将王黎会面。 山河变色，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也！ 第13章 刺客之刃 蜀国石头城外，经过第一次会面商谈之后，蜀王听完王离传达的秦王意志，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秦军这次的目的既然不是来攻灭蜀国的，那就好办了，一切都可以商量。 对于蜀王来说，虽然说南部的很多地方遭受了秦军的破坏，烽火狼烟，黎民受苦。但只要王位暂时安稳，那点儿损失也算不了什么。 为了安抚秦军在蜀地的日子里不要再起什么风波，蜀王下达了严厉的命令。除了要求石头城周围的居民小心对待勿得招惹是非之外，还拼着肉疼，拿出大量的金银财宝、酒肉饭食来招待。秦军上下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就如同今夜，在秦军大营之中，又是一场盛大的欢宴。以白发苍苍的国相为首，几位蜀国大臣和将军作陪，正在纷纷把盏，与大将王黎尽酒言欢。 身为西秦国八大名将之一的王黎，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年纪。他自少年时便冲锋陷阵，屡立战功。深得秦王聂风器重。再加上胆大心细，善于用兵，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西秦王才把这一次重大的任务，托付给了他。 率军出征的王黎，心中知道这次的作战任务非同小可。因此，在出兵之前，他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而利用小小的借口借道蜀国，只不过是这次以秦国为主发动的战争中最开始的一个环节而已。 兵力薄弱的蜀国，根本就不堪一击。如果不是秦王在现阶段还需要利用蜀地的山川优势作为缓冲，早就一口吞并了。 身负巨大优越感的王黎将军，在蜀国君臣面前，从来都是俯视般的存在。对于他们的殷勤招待和小心翼翼，他完全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虽然秦军中有严厉的规定，在作战期间是不允许饮酒的。但重兵在蜀王城外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放心，王黎在这方面却没有一点儿的顾虑。 又是一轮酒罢，已经有几分醉意的王黎，想起今天刚刚接到的来自赵国消息。他沉吟片刻，放下酒杯，轻轻咳嗽一声，扫视了一眼蜀国相，有些冷淡的问了一句。 “国相大人，这几日之间，那些粮草筹措的怎么样了？” 蜀国相辛公在蜀王殿前执掌国政将近二十年，已经辅佐了两代君王。日夜操劳的胡子都花白了。在这位秦国将军面前却是陪着笑脸，一副恭敬卑谦的样子。听到他的询问，连忙笑着作答道。 “得到将军的吩咐，蜀国上下岂敢怠慢啊！这些尽管放心，早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军从蜀地离开的时候，所有粮草辎重都将随军而行，绝对不会耽搁半分。呵呵！” 其他的几人也纷纷笑脸随和。秦国将军得到保证，放下心来。他重新换上笑脸，哈哈大笑。 “秦国与蜀国一向友好。对于蜀王的这次帮助，本将军自然会记在心里。这次借道蜀国，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军 东去之后，必然会还蜀地安宁，这一点儿请国相大人转告蜀王，尽管放心就好。等到大军凯旋归来之日，本将军必定把蜀王赞助之功，如实禀明我王……到时候秦、蜀两国的友谊更上一层楼，友好相处。希望国相大人可不要忘了本将军的好意呀。哈哈哈！” 多年以来殚精竭虑为了弱小的蜀国能够生存下去而熬白了头发的辛公，借着酒意的掩饰，吞下了满嘴的苦涩。此时此刻，纵然是心头滴血，他也不得不强颜欢笑，以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屈辱来面对侵略者的得意。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呵呵！大秦兵马强盛无比，王黎将军勇冠三军。这次出征自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千里之外的赵国别说是根本就不会想到有此劫难，就算是他们早有准备，恐怕也是以卵击石，难以抵挡将军的这雷霆一击！我代表蜀王和上下民众，在此提前祝贺将军建立不世之功！请再满饮此杯……！” 觥筹交错，满座皆欢。在一片恭维声中，几个作陪的秦军副将军，脸上也尽是得意之色。微风拂动牛皮大帐，月上中天，篝火旺盛。秦军的营帐如同长草起伏，在夜色中连绵不绝。 所有的大秦将士都得到了最好的招待。他们在放松身心，等待着不久之后将会迎来的激烈作战。有巡逻的队伍不时穿梭而过，远处战马嘶鸣，刀甲暗哑无声。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万军休息之际，有一道黑影已经潜伏在长草中很久了。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块黑色的岩石。那双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眼睛，牢牢的盯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坚韧的复仇者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力求一击必杀，绝对不能失手！ 生来天赋异凛的大盗白夜，具有着最灵敏的听觉。黑夜之中正是他的主战场。虽然隔着十余丈外，大帐之中饮酒和交谈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尽收耳中。 他的眼中闪动着愤怒的火苗，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刀柄。如果自己有那种能力，他很想冲进去，把这座帐篷里的所有人都杀的干干净净。包括蜀国的这些不知羞耻的大臣……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能够在万马军中伺机潜伏进来，而且隐藏到现在还没有被发觉，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要想找机会冲进大帐去杀人，就更是九死一生。这样的机会，他只有一次。而他的目标是秦国大将王黎！ 白夜心里很明白。今夜就算是他能够把王黎杀死，自己也必定葬身在此。他只是一个盗贼，却并没有那种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的本事。不过，他的目标本来就只是来杀秦军统帅。只要杀死这个人，为他的乔妹报了仇，就算粉身碎骨也死而无憾了。 当白夜探索入怀，触摸到那颗碧犀珠的时候，他的心中又不由得一阵剧痛。乔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不再需要这颗珠子！只是……刚才听觉了秦、蜀之间的秘密 ，秦军出兵的目标原来不是蜀国，而是远方的赵国？他想起赵国龙城的繁荣和安详，又想起那个王子的慷慨和阳光，心中有着莫名的伤感和遗憾。 只是这样的绝密消息，他已经没有办法亲自去告诉赵国王子楚江眠了。 “如果有来生，再报答欠他的恩情吧……！” 白夜暗中叹息一声，收敛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他听到大帐内的宴席到了尾声，蜀国人要告辞回城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很可能马上就会出现在眼前！ 刀光如雪，杀机乍现，复仇者开始行动。 纵横半生，威名远扬的秦国名将王黎，他绝对没有想到，在踌躇满志即将又一次取得盖世功名的前夜，却会是他的丧命之时！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有一个轻若微尘的女子死在了他手下大军所过之处。 带着七八分醉意的秦国将军送蜀国相等人到了大帐门口。本来他是不必这么做的，不过今夜心中高兴，他才破例出来送人。 然而就在态度恭敬的蜀国人转身走出几步之后，王黎刚要转身准备回去安歇的时候，大帐一侧有疾风扑面，火光明灭之中，杀气凛然！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划破牛皮大帐，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就刺进了王黎的胸膛。王黎胸口剧痛，感觉到那刀刃在他胸膛中一搅，来不及看清刺客的面目，已经大叫一声，翻身倒地。 几名副将和侍从惊骇莫名，等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惊怒之下拔刀大喝时，刺客弃刀而走，身形已经倏然隐没在帐外黑暗中。他们大声叫喊着追出来，惊动秦军，宁静的夜色终于被打破了。 而那些亲军侍从们，大惊失色的聚集到将军王黎身边，团团维护住，连忙把他扶起来时，却发现这位名将已经没救了。一把长刀贯穿了他的腹部，而且刺客下手特别狠，唯恐他不死，又用力上下左右搅动了一圈儿，肺腑之中已经全部被绞烂，连肠子都淌了出来，血如喷泉，流的满地都是。 这样的情景，令所有在场的秦军将士都出离的愤怒了。在万军之中，自己的主将被一个匹夫刺杀，无论怎么说，对全军都是一个巨大的屈辱。如果不能抓到凶手，那么以后这支军队将再也无法坦然面对战场厮杀。很快，整个营地都沸腾了起来。 而一击得手的白夜，却并没有想到杀一个万军统帅和杀一条狗无多大的区别。如今既然得手，但凡有一丝活命机会，他当然不会选择死。也许下一刻，自己马上就会陷入万军围杀刀林箭雨中！因此，看到前面挡住他去路的身影时，手中握着的匕首毫不犹豫就刺了过去。 只是第一下并没有刺中要害，白夜正要再刺一刀结果对方的性命时，那支苍老如铁的手却一把攥住了他。随后，耳边听到有低沉的声音说道。 “想活命的，就不要乱动，好好听我安排……！” 第14章 风雷激荡过蜀山 当夜，蜀国王城外的秦军大营内一片大乱。 谁也没有料到，西秦王国的一代名将王黎，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在八万大军环绕之中被刺客一刀结果了性命。这样的事，在大周王朝分封天下诸侯国数百年的时间之内，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且更加离奇的是，在那天夜里杀死王黎的凶手，不但搜遍了整个营地都没有找到，而且据说是当时在场的人连刺客到底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那些秦国将士和蜀国的大臣，唯一所见的就是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如果不是连那位倒霉的蜀国相也被刺了一刀而差点儿送命，所有人都几乎认为是鬼神出没来追魂夺命了。 大军刚刚出征，就死了主将。这样的不祥之兆，给整个秦军大营都蒙上了浓重的阴影。要知道王黎可不是普通的将军，不仅本人功勋卓著，被公认为当世名将。而且他的家族在秦国也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死在军中，秦王如果得知消息，雷霆震怒不可避免。 阴沉的天空下，八万大军停止前进，原地不动，等待着王命的到来。而与此同时，铁甲骑兵封锁了百里之内的所有通道，在这片区域之内日夜展开搜索，想要寻得刺客的踪迹。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努力，一天一夜过去，仍然是一无所获。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这未免让人十分沮丧。 而自从派出飞骑回去急报之后，军中的所有将校们便每天胆战心惊，等待着自己未知命运的到来，不知道他们会受到怎样的迁怒。 西秦自从几十年之前开始军政变革以来，治军之严厉，诸国皆不及。按照秦国制度，如果主将身死，军中将校必然会受到株连。就算因此而人头落地，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好在，有一个让人安心的消息传来。那位也被刺客所伤的蜀国相大人，为了平息秦王的怒火，已经向蜀王请命，不惜拖着自己的伤病之躯去出使西秦。他要代表蜀王去凤安王城，亲自当面向秦王聂风解说此事。 不管怎么说，在当前借重于蜀国的情况下，蜀王的面子还是有些作用的。如果能够因此而使秦王免除对军中将校们的责罚，那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当然也是蜀国君臣怕被迁怒。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承受秦王的怒火。王者一怒，流血千里，这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 在石头城外听到这个消息的许多秦军将士，都不由得暗自庆幸。那夜的混乱中，幸亏先让一队骑兵保护着蜀国相等人安然离去。否则，如果他们也出了意外，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秦军将士们得到的消息正确无误。只不过仅仅事隔一天之后，蜀国相辛公就不辞辛苦，拜别蜀王，在一队亲兵卫队的保护下，乘车出蜀城南门而去。 夕阳西下，老树昏鸦。在离城百里之外，这支队伍停住了脚步。左肋处犹自包裹着 伤口的辛公，在侍从的帮助下走下马车，看了看四周。山峦起伏，再往前走，就是秦国的土地了。他看着驾驭马车的那个身影，摆了摆手低声说道。 “这就去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身蜀国侍从打扮的白夜沉默片刻。他没有回头，只是情绪复杂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出手救我？” 苍髯白发的蜀国相辛公，眼神中有无限的哀伤。回首三千里国土，十余万蜀地臣民，多年以来屡屡遭受周围邻国的侵略。虎狼环伺，羸弱不堪，却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他浑浊的目光中透露出光芒，牢牢盯住刺客的眼神，口中说出的话惊心动魄。 “因为……你杀了那个秦国将军，替无辜枉死的许多蜀国民众报仇雪恨！” 不必多言，在这一句话中就包含了全部。白夜惊愕的抬起头，看到了辛公伤口处渗出的斑斑血迹。他心头掠过一丝内疚，那一刀，他刺的很深。 “对不起！当时我为了自保，不得不……。” “什么都不用多说了。这一刀还要不了我这条老命……呵呵！你去吧。留着勇士之身，乱世之中也许会有大用。” 白夜没有再说谢，也没有行礼拜别。这世间有些大义和恩情，本来就不是轻易的报答所能偿还的。 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风吹草动，寂若无声。驾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无踪。辛公上车，队伍继续前行。跟随着的心腹侍从看看左右无人，有些不解的低声问道。 “主人，为什么要帮助这刺客脱身呢？他不仅杀了秦军统帅，而且还重伤了您……如果当时把他交到秦军手里，岂不是更好吗？” 辛公忍受着马车颠簸触动伤口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这些年来所付出的努力，为了蜀国的生存而不惜卑躬屈膝，这次又亲自去虎狼之地忍受屈辱，后果难以预料。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蜀国缺少敢死的勇士啊！ “你们……不懂啊！很久之前，蜀国就已经是秦国含在嘴里的一块肉，它想什么时候吞下去就什么时候吞下去。如果有机会在它的嘴里扎上一根刺，为蜀国求得一线生机。那么，这样的好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主人，您的意思是说……刺客杀死王黎，会对我们蜀国有利吗？” “唉！秦国有的是名将，能征惯战之士更是不可胜数。王黎虽然死了，却并不会妨碍秦王东征大计。秦军更不可能会因此而随意的更改作战计划。但王黎被刺身亡，却延迟了秦军虎狼之师的步伐……这几天的宝贵时间，也许会让许多事发生改变呢！秦军想要千里突袭的计划，很可能不会那么顺利，甚至会就此落空。如果在不久的将来，秦军和足以与其相抗的对手在北方发生激烈的大战，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对蜀国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那你们说，这刺客是不是帮 了我们的大忙了？” 周围的心腹侍从们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这位殚精竭虑一心为国的国相大人投去敬佩的目光。辛公为了蜀国的生存，确实是付出了全部心血。这次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搭上，他们这些身边知道内情的人，是一直非常感佩的。 “但愿这位勇士不负所托，能够把消息传到应该去的地方。放眼当今诸国天下，能够真正有实力与秦军一战的，寥寥无几。而这次秦军想要突袭的国家，却正是其强劲的对手……但愿王者无恙，威风不减当年！” 辛公喃喃低语着，收回远望的目光，闭目沉默半响。从这里再往前走，已经不是他国家的土地。秦国山川，虎踞龙盘。落在眼里只会徒增忧虑，不看也罢！ 不久之后，这支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烟尘深处。 而在草木丛生的山岭之间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地的白夜，却顾不得去多想身后的情形。他一边奔跑，一边心情激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还会有死里逃生的活命机会。 既然已经手刃了秦军统帅，也算是为乔妹报仇雪恨了。至于辛公的相救之恩，他会记在心里，容后再报。蜀国的这片伤心之地，他已经永远不想再回来了。对于一个曾经四海为家的大盗来说，失去他唯一所爱女子的地方，不值得任何留恋。 满目山河，就此别过！现在的白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洛城去，还回那颗碧犀珠。同时，如果还来得及的话，他要把秦军即将大举奔袭赵国的事告诉那位赵国王子知道。这也算是报答了他前日相赠明珠之恩。 大丈夫处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恩怨分明，本来都是他的行为准则。从来都是他的行为准则。 白夜虽然只是一个盗贼，但他心思缜密，异于常人。略一思考，便知道这次秦军出动并不会那么简单。联想到自己从辛公那里听说到的消息，他已经预感到赵国这次很可能会大难临头了！ 西秦国东出岐山，就是接壤的邻国蜀。而从蜀国再往东，紧接着相邻的就是魏国。魏国再往东，便是赵国八千里肥沃的土地了。在这个国与国之间关系复杂的动荡之世，没有任何一次军事行动会是单纯的轻易发动。一旦战争开始，必定是烽火连天，雷霆霹雳。 想到这其中的危急之处时，白夜不敢耽搁半分，辨认好方位，披星戴月骑马朝中州洛城的方向而去。 而仅仅就在王黎被刺杀两天之后，秦王聂风重新派出的大将王戬，便赶到了驻扎在蜀国的大秦军中。与王黎出身于同一家族的王戬，不仅带来了五千最精锐的秦国骑兵，而且同时带来的还有秦王的严厉军令。 “命令大军立即启程，会同魏**队，马上展开早就准备好的军事计划……诸将士当奋勇争先，即日攻克龙城，将功赎罪！” 第15章 南顾北望 王氏家族在秦国是大族。百年以来，崛起迅速。可谓是人才辈出，家族鼎盛。尤其是在军队里，有许多王氏子弟占据着重要位置，分量不容小觑。 秦王聂风对于他们家族一直极为看重。而与王黎是堂兄弟关系的王戬，被称为世之虎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面对着威名比王黎还要厉害三分的王戬，所有秦军将士无不凛然遵命。军令下达之日，八万多大军立即开拔，浩浩荡荡杀奔东方。蜀国君臣望着远去的烟尘，总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又平安度过一劫，至于将来如何，现在却多想无益。 山风浩荡，旌旗飘扬。一身盔甲的王戬威风凛凛骑在战马上，环顾四周，不怒自威。作为受命指挥全军的新统帅，他并没有对麾下将士传达秦王的全部作战计划。到现在为止，那还属于绝密。 威震当世几十年，被天下人诩为北方长城的赵王楚烈，可能绝对不会想到，他的真实身体状况，早已经被秦国的暗探秘谍得知，并且在前段时间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秦王的案头。所以，秦王聂风才当机立断，下达了最后的出兵决定。 大盗白夜担心的其实并没有错。这次趁着楚烈病危之际兵发龙城的绝不仅仅只是秦军这么简单。在秦王的命令下，秦军借道蜀地，将与魏国分两路成犄角之势，从赵国西面展开突袭。而一江之隔的南汉，将会聚集军船，渡江而攻，从正南方向水路挺进龙城。赵国西北方向的邻居燕国，也早已经整军待发。大燕铁骑到时候会越过燕山，直扑赵国北部的数州县。 而此前唯一还没有下定决心的齐国，也在昨日传来了最后消息。齐王特使做出承诺，只要秦军越过蜀山东进之时，就是大齐军队西攻赵国之日。 以西秦为首，联合魏、南汉、大燕、齐这五国联军，总共将近二十多万军队，从四面八方进攻的最终目标就是龙城。干戈骤起，风云突变，不到龙城誓不罢休！ 赵国千里平原这膏腴之地，所有人早已经垂涎久矣。共灭赵国平分其土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更没有人会不动心。 烽火将至，战争的阴云正在逐渐逼近。然而，此时此刻，浑然不觉的赵国境内还是一片祥和。 龙城锦祥宫中已经正式对外发布消息，这个月底，将会在九行山行宫猎场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并顺便检阅赵国龙骑军的战斗能力。而这其中尤其令人振奋的一项内容，却是自从去年以来就不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赵王楚烈，将会亲自参加这次九行山阅兵。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赵王楚烈的动向，无疑是最牵动人心的消息。而他能够公开参加围猎和阅军，已经足以证明身体状况良好。外界那些关于他病入膏肓已经垂垂将死的传言，将会不攻自破。这让所有的赵国民众都感到很安心。 只是，锦祥宫外的人也许永远都不 会知道，这次的决定，将会是这位以一己之力守护赵国山河四十年安危的王者，为他的土地和臣民所做出的最后一搏！ “眠儿，这把剑和这张弓，追随我纵横天下几十年，等你归来之后，我会把他们都传给你……希望在风起云涌的天下大势面前，你不要辜负它们的锋芒，更不要辜负这个即将到来的英雄时代！” 弓，是金貔宝雕弓。剑，是风云王者剑！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面带微笑的楚烈，在如血晚霞辉映下，俯看八千里山河，凝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等待着他远方儿子的归来。 北方的风越过高山峻岭，大江大河，一直吹到中州的时候，已经从冷冽变得温暖异常。也就在这个时节的天气里，洛城中岳山麓，一场由周王室组织的大型狩猎活动，经过精心的准备之后，也终于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帷幕。 在这个缺少娱乐项目的时代，春秋两季的围猎，好像是唯一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可以举行的活动。不管是王侯还是普通的贵族之家，都可以组织随时出城去山中。更何况，各种大型的狩猎，不仅是一种乐趣，更可以强健体魄，训练走马骑射的能力。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而中岳山猎场这次以天子名义召集的狩猎，意义更是重大。因为王弟季默已经代替大周天子传达口谕，相传中岳山中这几年有神兽出没，如果在这次狩猎中有能力获得者，将会得到天子的召见，并且会破例答应他的一个请求。 虽然不知道天子和王室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承诺，但毫无疑问，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内心都是极为振奋的。从四面八方来到洛城的这些人中，不管是那些受封的诸侯，还是率领使团而来的贵族、公子们，大家彼此心知肚明，都很清楚这一趟洛城之行的目的何在。如果能够利用周天子最后仅存的威望，为自己争取到或多或少的好处，那就不虚此行了。 毕竟，无论怎么说，这位已经活了百年的周天子只要一天不死，代表着大周王朝社稷传承的洛城就会依然存在。在这个九州群雄虎视眈眈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公然藐视王廷的存在。 在很多时候，大义名分，就在这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事情上。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洛城和天子可有可无，但只在心里这样想当然无关紧要，如果一旦真的表露出来，那说不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有些磨刀霍霍、日夜想要吞并和扩张的王霸野心，早已经在黑暗中等待了十分久，就差找一个正义出兵的借口了！ 所有有能力拒地而守的诸侯们，都不是傻子。更不会因为一些低级失误而成为被群起而攻的靶子。所以，不管内心是怎么想的，只要来到洛城，便都做出一副对天子和王室恭敬有礼的样子。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疯狂。谁是羊？谁又是狼？不到真正露出狰狞爪牙 的时候，是很难分的清楚滴！ 王弟季默作为中岳山狩猎活动的组织者，自然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虽然说几个大国诸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到齐，但这次风云汇聚，来到洛城的阵容也算是十分强大了。包括宋、楚、吴、越等十几个各地的诸侯王在内，还有其他的国相、贵族、公子等所率领的大批人众，再加上洛城王廷的官员和禁卫军，参加活动的总共也有数万人之多。 大周天子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见过外臣了。就算是这些诸侯王们，也大多都不记得天子模样。虽然这个遥远而模糊的天下统治者只是一个象征，但如果真的有机会能够得到他的召见，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王弟季默风轻云淡的走出洛城。他命令人挑起马车的卷帘，看着前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多年以来几乎是独立支撑着大周王族最后颜面的他，喜怒不形于色，已经成为必须修炼的厚厚一副面具。 “那位赵国的王子……跟着出城了没有？” 听到他的低声询问，马车旁的侍卫官连忙回答道:“默公，赵国王子楚江眠就跟在队伍的后面，距离我们并不远。如果有事，可以随时传他过来相见。” 侍卫官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并不明白季默为什么会重视那样一个并不出众的年轻晚辈。在他们看来，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笼络一下那几个名声最显赫的公子才是。比如来自东海齐国的兰陵君，来自西秦的无双公子，还有代表魏王而来的魏国王子等人。这些著名的英才俊彦，必定是将来的风云人物。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提前结下善缘，洛城和王廷在以后说不定会得到莫大好处呢。 “不必惊动。既然他能够跟着来，就已经足够了……如果有可能，命令警戒的禁卫军们多注意一下他的安全吧。唉！但愿在洛城期间，不要出什么意外就好。” 季默叹了口气。前日楚江眠回城的时候遇袭，他听说之后，暗自心惊。幸好有惊无险，楚江眠没有受伤。不过这也让他心里明白，诸侯国之间暗中的互相绞杀，已经开始愈演愈烈。中州洛城，天子所在，也终于不可避免地沦为了战场。 会是什么人要杀这位赵国王子呢？季默想了很久，也没有最终认定。也许，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中州地域已经杀机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滔天巨浪了。 “天命所在，早已注定。九鼎铭刻，洛书为记。天下一统，维新乾坤……。” 飞驰的马车有些颠簸，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季默，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王室内部的一个传说。流传下来的这些话，据说都是天机。如果大周王朝注定衰败灭亡，那么取而代之的王者，上苍早已经安排好了！ 想到这些时，他的心中烦乱，又不知不觉一阵一阵的绞痛起来……。 第16章 风起中岳山 春光尚好，明媚无限。风从山峦起伏处吹来，令人全身都感到很舒坦。系着披风的楚江眠骑在马上，懒洋洋的跟在这大队人马的后面，有些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 前日奉命去通知他的使者，并没有说会有这次狩猎活动。如果早知道还要再次返回中岳山，那他还不如待在桃花谷中等着，也省的来回干跑了这一趟。想到这里时，楚江眠抖着手中的马鞭子，气哼哼地撇了撇嘴。如果那几个使者现在还跟在身边的话，那就一定会倒霉了。名声远扬的纨绔公子手中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不显露一点儿“王霸之气”，又怎么对得起这个称号呢！ 不过，比较起哥哥的郁闷情绪来，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楚江雪，却显得兴高采烈，看着越来越近的中岳山景色，她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好像是回归到田野里的小鸟儿，雀跃不停。 “江眠哥哥，前几天的时候，你把我一个人自己扔在城里，就是跑到这座山中去玩儿了吗？” 这样问时，她的心中其实还有几分委屈的。上一次楚江眠不顾她的感受，只带着车夫和侍卫偷偷溜出了城，一去就是好几天。只留她一个人无聊的待在馆驿里，虽然洛城方面负责招待的人方方面面都照顾得非常细心，但她心中的气恼总是有的。不过，这会儿得偿所愿，开心的不得了，自然不会再去计较那些。 楚江眠嘿嘿笑了笑。这个小妹自小因为受到母后的爱护，养成了刁蛮任性的坏习惯，从来受不得一点儿委屈。在赵国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到了这千里之外的中州洛城，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些，尽量不让她抛头露面到处乱跑，唯恐一不小心惹到什么大麻烦。 当然，楚江眠从来不怕麻烦。他顾虑的是，天下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复杂，更有许多对赵国持有敌视态度者。而且诸侯们所养死士众多，其中藏龙卧虎，不乏许多厉害至极的人物。他在中岳山口被不明来历的人突然袭击，已经足以说明问题。如果江雪儿因此受到伤害的话，那他就追悔莫及了。不过，这样的担心，却不便于对她明说。天真无暇的少女心里，怎能笼罩上阴霾呢？春风十里，芳草柔情，才是她的世界。 “其实，中岳山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致，还不如我们的九行山好玩呢。这次王室组织狩猎，只不过是一次例行故事，不会有想象中走马飞鹰的乐趣……呵呵！雪儿，等回到北方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去九行山中，教你亲自用弓箭射几只飞禽玩玩儿。” “真的啊？我记住你的话了，这次可绝对不许骗人呢！” 听到哥哥的承诺，楚江雪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头，示意对方和她拉勾，不许反悔！ 楚江眠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伸过手去。阳光照在穿了一身男装的楚江雪脸上，那笑容纯净的如同洛水清波，没有一丝杂质。 车夫老季依然驾着他的马 车，侍卫郑七和他一起。不过他们需要保护的人却并不在马车上，车厢里装载着打猎的弓箭、绳索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辆马车和前面并马而行的那两个身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车夫和侍卫一路沉默前行。 来自赵国的他们几个人，在这支大队人马中，显得并不起眼。相比起其他的那些诸侯国使团，简直一点儿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将近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而其中大多数人的目光，更多的关注目标是那些气势非凡的诸侯王，还有出类拔萃的几位显赫年轻公子身上。 而来自魏国的王子南宫且，无疑是这几个年轻后辈中最引人注目的人。这位代表着魏王前来洛城的王子，前呼后拥，甲士环绕左右，更有大批的随从听候召唤。而且，尤其与众不同的是，他长的威武雄壮虎背熊腰，听说弓马骑射非常厉害，就算在魏国的几大名将面前也毫不逊色。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刚刚被魏王立为王子的他，必然会成为将来的继承人。 魏国之强，在于有一支超级厉害的铁甲步卒。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魏之区域内矿铁资源丰富，在当今天下，能够有能力举全国之力打造出这样一支令人胆寒的军队来，魏国首开先河。而这，也给其他诸侯国带来了极大的威慑力。 如果抛开国力的强弱不说，只论军队战斗力的话，魏国武卒铁甲军绝对是排在天下前几位的。在几年之前发生的一次战争中，就连被公认为当世第一强国的西秦，也败在了铁甲军的手中，不得不偃旗息鼓，与魏国交好，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再发生过兵戎相向的事。 有这样的背景为后盾。身为魏王子的南宫且，骄傲自大一些，也就可以理解了。就比如现在，他在大队人马的保护中，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左顾右盼，神态倨傲，看谁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山河环绕，土地肥沃。少主，没想到洛城这弹丸之地，倒是一个好地方啊！” 紧随在南宫且身边的护卫首领眼中精光闪烁，一路行来，早已经把中州地域的山川地理形势都牢记在了心中。这时候低声对自家王子说起，却是别有深意。 南宫且轻轻哼了一声。他抚摸着腰间的刀，目光中闪过冷冷的寒意。他也是第一次来洛城，不过，对于这块天下中心的地方，却已经从许多人的口中听说过很多次了。 “大周王朝即将灭亡。到时候，这里就是无主之地。哼哼！洛城和整个中洲，我魏国将要取之，不过如探囊取物尔！试问天下，谁敢争锋？” 这位生性狂傲的王子，随口说出的话，一点儿都不加以掩饰。而且，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离得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护卫首领和魏国的随从们都心照不宣的面露得意之色。王子和魏王都具备同样的气势，他们的雄心勃勃，所有民众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而这也正是魏国人引以为豪 的地方。 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极其不合时宜的。难免会引起别人的侧目。毕竟，无论怎么说，最后的一位周天子还活着呢。天下的所有诸侯们，也还都维持着表面上的臣服。可南宫且就是这样说了，而且一点儿都不顾忌什么。足以看出此人的桀骜不驯。 不过，行走队伍中听到的人，并没有人当众出来指责他。这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世界，无论心中有怎样的不满或者是嘲讽，如果没有强过对方的能力，冷眼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具有同样心思的人并不在少数。中州这块天下最好的土地，如同一块肥肉一般，谁又不想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呢？ “王子慎言！小心人心叵测啊……这不是在我们魏国国内，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扬出去，那么魏国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冒此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皱着眉头低声相劝的人，名叫申父。他的身份是魏王子南宫且的母舅兼师傅，平日里专门儿传授经纶史书的。此人见识自然与魏王子身边的一班武夫不同。他一直都教导自己的这个外甥，想要成就大事，必须要韬光隐晦，等待时机。在最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不易宣扬暴露自家的实力。可是，崇尚武力至上的南宫且，却经常把他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这让申父十分烦恼。 “舅舅放心！我自有分寸……舅舅年纪大了，不宜太过劳累。如果感到辛苦，就请往马车上去休息吧。你们几个，还不赶快过来服侍！” 南宫且对后面的几个心腹武士使了个眼色。这几个人心领神会，连忙过来，半扶半拖的把这位国舅弄走了。申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外甥烦他在耳边唠叨，这孩子从小脾性就这样，他也没有办法管教，也只得随他了。 申父不在身边，南宫且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他倒不是怕这老头儿，主要是申父会把他的言行都记下来，回去禀报给魏王后知道。这位王后对待儿子异常严厉，他却是从小就害怕。 “南宫兄，找了半天没看到你的踪影，没想到却是跑到队伍前面来了。自上次分别之后，一向可好？” 远处山峦起伏，奇峰叠翠，大队人马即将走到中岳山北麓入口的时候，有人打马带着一队随从自后面而来，年轻的身影在马上抱拳为礼，笑着对南宫且打招呼。南宫且侧目观看，他的脸上也露出罕见的笑容。遂点头回应道。 “原来是无双公子啊！我还以为你没有来洛城呢。既然来了，那这次中岳山中狩猎，机会难得，倒是要和你好好切磋一下箭法了！呵呵！” 当今天下的年轻一辈中，能够被大魏王子看在眼里的人屈指可数。而西秦公子聂无双，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个。 聂无双笑了起来。双方人马合到一起，并马而行。却没有人发现，他带笑目光中闪过的一丝寒意。 第17章 他日逐鹿天下 大魏王子南宫且心底深处其实对所谓的天下“四大公子”并不感冒。尤其是对于眼前这位年纪最小的秦国公子聂无双，他从来都不认为其有什么过人之处。 世间虚名，大多狂妄！这些靠宾客们吹捧得来的名声，在真正的铁甲长戈实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南宫且轻蔑的撇了一眼秦国来的这些人，看上去倒是有些彪悍之气，不过与自己身后的铁甲随从比起来，那又差的远了。只是他的心里虽然极其轻视对方，脸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以秦、魏两国联手而发起的一个庞大军事计划，正在千里之外的北方风云雷动的展开。现在，为了共同的利益需要，他不得不暂时和聂无双成为好朋友。 “南宫兄，可曾听说过这座山里的传说？” 南宫且闻声抬头，看到秦国公子正在马上手指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险峻山峰，笑容满面的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的色彩。他稍微一愣，随口问道。 “不知道无双公子说的是哪件事？” “哦，据说中岳山中有神兽出没，被称之为中州地域的祥瑞。多年以来有无数人想要捉到它，可是都以失败而告终。就算是装备齐全的大队人马，也难以捕捉到它的身影。风云朝露，来去无踪……呵呵！反正传的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是这个啊……我在魏国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有的说是麒麟，有的说是白鹿，各种说法都有，不一而足。无双公子，其实归根到底也不过只是一只区区的动物罢了，就算是稀奇些，也没什么太过于神奇的地方。就像是大魏国的山川中有白虎，西秦山上有凤凰一样，难道这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看到南宫且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聂无双却摇了摇头。他轻轻抚摸着马背上的弓箭，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些特别的意味。 “那是不一样的。天下诸国虽然都有奇珍异兽，但中州地域的代表意义自然不同……。” “这有什么不同的？呵！不过就是一只走兽嘛，等我一箭射死它，让无双公子好好看个明白就是了！哈哈！” 南宫且有些傲慢的大声笑了起来。聂无双不再多说，眼神里闪过冷峻的讽刺。这些骄傲自大的魏人，这就以为天下第一了？真是不知所谓、浅薄无知。如果不是出于共同利益的需要，他才懒得和其共谋大事呢！ “南宫兄，可曾看到过那个赵国王子？” 当大队人马进入山口的时候，聂无双隐藏起情绪，转换了话题。老师神机子曾经说过，世间最好的杀人方式，不是去亲自动手。而是风轻云淡的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不见血！ 马蹄踏响山谷的巨大声音中，南宫且有些没太听清楚。他勒住马缰绳，大声反问了一句:“谁？无双公子说的是谁？” “赵国王子楚江眠！你没看到他吗？” “赵王楚烈的儿子？那个废材……哈哈哈！ 真是奇了怪了，他也敢跑到中岳山来？本王子眼中只有天下英雄，这样的家伙不值得一顾！怎么……无双公子对他感兴趣？” “兴趣倒是没兴趣。我也不认识他，不过是随口一问。既然南宫兄没有见过此人，那就算了。” 聂无双眼珠一转，收住话头。凡欲成事，浅水深流，适可而止的引导，才是最高明的手段。这个道理，也是神机子教导他的。 中岳山北麓，辽阔的猎场转眼即到。他们停止交谈，带着各自的随从，开始准备狩猎的各种东西。 “王子，刚才这位秦国公子所说的话，你可不要不放在心上啊！” 申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神情很郑重，显而易见，聂无双和南宫且的对话他都听在了耳中。 “舅舅，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哼哼，不就是想对付那个赵国王子吗？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大魏甲士的刀虽然犀利，是用来战场冲锋，却不是借给别人来杀一个废材的！” 南宫且眼中光芒闪动，他看着走远一些的秦国公子身影，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些雕虫小技的手段，他才不会上当呢。 本来以为会得到申父的夸奖，却没想到，对方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唉！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眼光要放长远，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要多注意大的方向，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利益而意气用事……区区一个赵国王子，根本不值得关注。不管聂无双与他有什么恩怨，和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现在，你应该多考虑中岳山狩猎这件大事！” “不就是围猎吗？这有什么嘛……我自七岁开始走马射猎，这些年来，死在我箭下的飞禽走兽不计其数。就连老虎、黑熊等猛兽也有百十了。等会儿舅舅且看我的手段，一定会在天下诸侯面前拔得头筹，显示我大魏的威风！” 看着这位趾高气扬的王子脸上得意神情，申父不住的摇头。南宫且和他的父王真是一个德性，都是武力崇尚者。认为凭着强悍的手段，就能够征服一切。长此以往，如果碰上真正的对手，一旦遇到挫折，恐怕就会一败之后元气不振。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王子！我说的不是这个。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中岳山中的神兽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意义重大。如果这次你能够有能力捕获它，对于我们魏国非常重要！我这样说，你懂了没有？” 申父加重了语气，尽量说得浅显直白。这次南宫且果然听懂了。不过，他却并没觉得猎得一只走兽会有多么重要，不禁有些惊讶的又问道。 “舅舅，神兽只是传说，很可能是一些无知山民的以讹传讹。这你也相信呀？” “王子，你信不信和我信不信，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天下人的相信啊！你可知道，在中州地域内的神兽代表着什么吗？ “请舅舅明示！” 看到申父郑重其事的样子，南宫且收敛了自己的狂妄。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舅舅兼半个师傅一旦做出这样的神情，那么这件事就确实很重要了。 “数百年前，大周王朝得到天下，传承了这几十代。天下万民接受其统治，天子代天巡守四方。所有民众，被称之为‘牧民’。这一个牧字，道尽了其中的精髓……。” 说到这些时，申父浑浊的眼中流淌着淡淡的光芒，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吃惊的气势。南宫且一边在随从帮助下检查着自己的弓箭，一边认真的听着。 “在至高无上的王权眼中，天下民众就如同是被驯服的鹿一样，听从天子的号召。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只是可惜，再强盛的王朝，也终究有衰败灭亡的时候。如今大周王朝日落西山，已经走到了尽头。只保留着这区区的中州之地，其他的天下各处，早就已经成为各诸侯的禁脔了。唉！大周王朝的那只鹿，已经跑出了洛城的社稷坛。在古老的传说里，如果谁能够得到它，谁就是上苍选定的新的牧民之人啊！所以，你说，这只神兽重不重要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舅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心吧。中岳山中的神兽，我势在必得，一定会把它带回魏国去的！”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南宫且又惊又喜。争强好胜本来就是他的最爱。更何况还有如此重大的政治意义呢。他禁不住摩拳擦掌，充满了巨大信心。 “但愿你能够做到呢！如果你真的能够捕获这只神兽，而魏国参加的那军事计划也取得成功的话。就真是天助我大魏了……！” 想到未来的场景时，申父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魏国逐鹿天下、剪灭诸侯，取代大周王朝的那一天！ “王子，且努力！” 申父又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很清楚，在这次来洛城的天下诸侯中，和他们具有同样心思的大有人在。而且其中藏龙卧虎，强中更有强中手，绝对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 中岳山狩猎场上，数百里范围内，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型狩猎活动就这样开始了。春风送暖，马蹄飒沓。无数旌旗飘扬，来自各诸侯国的武士们，追随着他们的主人，开始各自的表演。 春、秋两季的狩猎，历史悠久。不仅历代的天子会组织进行，就是分封在各地的诸侯们，也会定期的在自己地域内举行。这一方面是为了猎杀过多的野兽，减轻对民众的伤害。另一方面更是为了炫耀武力，锻炼军队的作战能力。 中岳山北麓大片范围内的山林与长草之间，无数被惊动的飞禽野兽纷纷逃窜出来，没头没脑的到处乱飞乱跑。小到野兔、狍子、山鸡，大到獐鹿、虎狼、山熊之类，什么都有。一时间围追堵截，刀箭猎杀，呼喊咆哮，山北麓地域内烟尘大起，声势惊天动地。 第18章 谁家子弟何嚣张 代表大周天子招待天下诸侯的王弟季默，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披甲上马弯弓射箭的时候，却也是狩猎场上的一把好手。 身份尊贵的他，从小文武双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王室中的中流砥柱。中州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些年来如果没有季默支撑着大局，恐怕王室的颓败还要更厉害些。 而那位眼看就要一百岁的大周天子，守着这个王朝的烂摊子过了这么多年，简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人能说清楚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甚至有许多年轻些的诸侯，根本就没有得到过他的召见。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而且，据说是就连王朝大臣们，与他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天子待在他的宫殿建筑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外界都传说，这位天子很可能是“神龟”转世，所以才能够这么延年益寿，活到罕见的岁数。当然，这个比喻的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傻子便都明白。由此可见，在某些依旧忠心于王室的臣民眼中和心里，对于这位天子的懒政，是恨恨不已的。他们就差站到王宫门口去骂街了。 而另据一些隐秘的传说，也不是没有人去闯宫骂过天子。不过，这些勇敢者的下场好像都不太妙。不是暴病而亡，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谁也说不清楚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季默曾经见过许多大场面。今天的这场围猎，虽然声势浩大，在他眼里却并算不了什么。在与几个诸侯谈笑风生过后，他率先挽弓，瞄准一只从不远处跑过的苍狼，一箭射去，那狼应声而倒，被射中了脖子，当即死于非命。 周围自然是一片喝彩声。季默呵呵笑着，神情很是欢畅。他谦逊的谢过后，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寻找各自的猎物目标，引弓疾射。这些诸侯和公子们，大多数都经受过弓马骑射的训练，有着不错的身手。虽然也有人射空，但大多数都在第一轮就有了收获。 圈起的这片猎场范围很大，里面什么样的野兽飞禽都有。当各自的手下随从们兴高采烈地帮着主人去捡回猎物后，通过比较才发现，这第一轮收获最大的是来自岭南之地的吴王和魏国王子南宫且。 吴王射中的是一只金钱豹。而魏王子射死的则是一头黑熊。稍早些时候，那只黑熊被他用箭贯穿了头颅，一时挣扎不死。随从们过去收拾时，差点儿被其所伤。这位王子飞马而过，大喝一声，用手中那把又宽又厚的刀一下子就把这头熊的脑袋劈开了。这种勇悍之气，着实令人吃惊。 在满堂喝彩声中，趾高气昂的魏国王子，看着扔在猎物堆中的巨大黑熊，他心中得意非凡。刚刚出手，就人前显胜，傲礼多尊，可谓是先声夺人。不要说来的诸位公子们比不上他，就算是大大小小那十几个诸侯王，也被他压过了风头。 相比起来，吴王虽然猎得了一只金钱豹，却也比不过这只熊的分量 重。季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命令人取酒过来。他亲自倒满了两盏，先给吴王一盏，以示嘉奖。满脸络腮胡子的吴王大声道谢，然后昂头喝干，显得甚是豪迈。区区一杯酒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在这样的重大场合，代表的意义自然不同。 而随后的第二盏酒，季默捧在手中，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魏王子身后的那些虎狼甲士，他的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南宫王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愧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啊！杀熊不费吹灰之力。魏王有子如此，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来，请饮下这杯酒，以壮声色。” 南宫且略微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接过，目光睥睨的扫视了周围一眼。他当仁不让，在众人面前几大口就喝了个精光。把那沉甸甸的铜爵酒盏顺手交给侍从，他朗声大笑道。 “多谢默公赐酒！杀一头熊算不了什么。我自有屠龙博虎的手段，只是没有机会施展罢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周围许多人的脸上登时变色，目瞪口呆的看过来。这、这也太狂了吧！？而且，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他这句话大为犯忌讳吗？ 众所周知，无论是大周王朝，还是前面的几个朝代，都是以龙形为皇家的饰物。所谓龙章凤仪，说的就是这种图腾的尊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凤就是王族的象征。这家伙还要屠龙？那言外之意隐射的，不就是要宰杀天子一家吗……！ 在后面亲耳听到这位外甥王子说话的申父，脸都要绿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南宫且会在这样的场合公然说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来。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再也难以收回了。 “哼！无知小儿。真是大言不惭……这是中州洛城，可不是你们魏国的大梁。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还不收回你说的话，立即表达歉意。” 有一个身披铁甲的将军，就站在季默的身后。他闻言大怒，来不及请示季默的同意，直接就跳了出来，对南宫且厉声呵斥。 大周王朝虽然衰落，但也并不是没有厉害人物。这位将军名叫子盾，是负责洛城王宫禁卫军的首领。为人性如烈火，对王室十分忠诚。听到有人敢如此公开挑衅王室权威，他又怎么能够忍得住呢？ 周围有片刻的安静。王弟季默手中拿着酒盏，并没有立即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才合适。而远近的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大家大眼儿瞪小眼儿，目光都朝这边汇聚过来。 出乎意料，面对子盾将军的怒喝，南宫且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脸上露出更加骄傲的神色。他收起笑容，目光中冷冽如刀。迎着铁甲将军的脚步，两人相距不过丈余距离。 “你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本王子自魏国千里迢迢而来，代表父王为天子祝寿……难道这就是洛城的待客之道吗？哼！” “本将子盾，有维护王室尊严之责。王室和天子的威严，岂容轻易亵渎！你如此出言不逊，难道是那魏王的意思吗？” 看到对方眉目间的怒意，南宫且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往前又走了两步。身后的带刀甲士紧紧跟随。他屈起中指，用一个极其蔑视的手势指了指对方的胸膛。脸上的笑容冷而蔑视。 “原来，不过就是王宫的一条看门狗嘛！呵呵！你好好听清楚了，本王子南宫且，不管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代表的是我自己，与我父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或者是有什么不注意说出的言辞，你们就当耳旁风就好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你……！” 子盾受到对方的羞辱，气得须眉皆炸。他伸手抚上刀柄，就要怒而拔刀。一小队在附近的禁卫军早就忍耐不住，他们一起站到将军的身边，同仇敌忾。而南宫且身后的甲士们也不甘示弱，他们一起把手放到了刀柄上。这些铁血之士只听从于王子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他们才不管这是何时何地，更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刀光出鞘，溅血方收！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远处的那些围猎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这边方圆十几丈之内，刚刚还是热烈的气氛，马上变得有些寒冷起来。谁又能够想得到，几句话的功夫，会横生事端呢！在场的诸侯王和公子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虽然心思各异，脸上表情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儿却是一致。那就是在还没有权衡利弊、判断明白形势之前，没有人会主动的站出来趟这趟浑水。 尤其是令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紧要关头，王弟季默竟然一声不吭。他神色平静的又倒满一盏酒，低头端在手中，平稳的一滴都没有撒出来，也不知道这一盏酒是留给谁喝的。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如果谁贸然出头，那谁就真的是傻子了！吃力不讨好不说，如果一句话说不到点子上，不小心得罪了实力强大的魏国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后患无穷了。魏**队战斗力之强令人畏惧。而且魏王的野心极大，平日里想找茬还正愁没有借口呢！谁会傻到主动往上撞呢？ 然而，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傻子。在所有人选择明哲保身观望的时候，傻子就会跳出来，做一些在聪明人看来非常不明智的事。 “狩猎就狩猎呗！大家高高兴兴的来山中，当做一次春游多好？吹吹风，散散心，看看花儿草儿的……唉！何必这么大火气嘛？” 山风吹过谷口，万物生长，春天的气息如此强烈。来自北方赵国的年轻男子轻率的抿嘴打了个口哨。他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微微皱起眉头，神态间很是不以为然。 第19章 唇枪舌剑飞寒芒 来自东海齐国的兰陵君这几天心里很矛盾，而且还有些惭愧。就连出城来中岳山狩猎，也提不起他的一点儿兴趣。这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别人都去追逐打猎，大有收获。唯独他，连弓箭都没有射出一枝，更不用说有所收获了。 齐国的随从们非常了解兰陵君的心情。不过，他们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劝解。因为，就在几天之前，他们终于收到了从齐国传来的秘密消息。齐王已经同意秦、魏等国的要求，决定一起发兵了！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本来，兰陵君田无昭在见过楚江眠之后，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断定赵王楚烈身体无恙。为此，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就紧急修书一封，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回齐国报信去了。然而，还是没有能够阻止齐国兴兵。 他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不管是齐王刚愎自用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还是并没有收到他的书信，反正还是派军队参加这次大军事行动了。据可靠消息，三万齐兵奉王令即将踏出齐国疆域。 春风暖阳，绿水青山。兰陵君此刻都无心观赏。他一直在心里反复的计算齐国出兵的利弊。胜负之间，实在是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如果一旦判断失误，齐国很可能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想到有可能招致的严重后果时，这位胸怀大志的齐国公子一方面暗自埋怨齐王的草率和性急，而同时，对于不久前刚刚言谈甚欢的赵国王子楚江眠，也难以再面对。 “公子无需忧虑。我们齐国国力强盛，兵甲犀利，主上早就有开拓之心。如今机会难得，正应该积极参与，火中取栗！至于那楚江眠，公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既然注定刀兵相见，那就是敌人了！” 猜到他心中所想的心腹智囊低声相劝。田无昭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当然最好。只是赵国的厉害……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更何况，我们刚刚接受了赵国王子的丰厚馈赠，马上就反目成仇，总是感觉不那么光明磊落啊。唉！” “公子仁厚，天下共知。但在事关齐国的重大利益面前，且不妨暂时抛却这些个人感情……公子不要忘了，这次的军事行动，牵涉到天下最强的几个诸侯国。一旦兵锋发动，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大战。胜者则开疆扩土，实力大涨。如果有什么闪失，那很可能就会被其他的虎狼之国趁机咬上几口，轻则损兵折将，重则败亡失地，甚至国力受损，从此一蹶不振啊！” 听到这些心腹随从的话，兰陵君用力揉了揉额头。这些道理他当然都懂。只不过……他还是感觉无颜再见到那位赵国王子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一段时间他极力避免与楚江眠碰面。好在，对方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见到踪影。倒是避免了许多尴尬。 不过，世间有些事和有些人，想要竭力的去避免，却偏偏很难避免。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注定会有许多渊源的 人，终究还会再次相遇。 片刻之前，兰陵君田无昭其实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争端是怎样发生的。等到他的思绪被打乱，注意力转移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并的场面。 等到听随从们低声简单说了刚刚发生的经过后，兰陵君略带嘲讽的笑了笑，挥手示意麾下的所有人都不必多事。魏国来的年轻人也太猖狂了！既然他要公开的挑战周王室的权威，那就让他尽情表演好了。反正最后不管怎样的收场，都与齐国无关。他们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兰陵君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他忽然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白衣的王子还是那身白衣，笑容还是那毫无心机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兰陵君却感觉到幼稚的可笑。 “楚江眠……他要干什么？” 兰陵君在吃惊之余，忍不住喃喃低语了一句。他身边的齐国随从们都认识这位赵国王子。他们也和兰陵君是一样的惊愕表情。纷纷摇了摇头，表示和自家公子同样感到懵懂。 偌大的狩猎场上，风从山口吹过来，各种各样的旗帜呼啦啦的响。为了维护周王室尊严的禁卫将军和故意挑衅的诸侯王子，都已经把刀拔出了一半。此刻，他们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有些莫名其妙的转过头，看着就那么负手随便溜达过来的年轻人，脸上神色各异。 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弟季默手中的酒盏微微抖动了一下，眼角光芒乍现。似乎他早就期待着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而他，不负所望，终于站出来了！ “他是谁？他在说什么？你们谁听懂了这小子在说什么？” 傲慢无礼的南宫且，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走过来的人。他非常不明白，这个他并不认识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难道他不怕死吗？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他这个魏王子是要借机树立大魏的威风，所以都选择了束手作壁上观。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就连季默的态度和对方将士的反应，他也猜了个**不离十。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当众挑衅。 可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跳出来想要做和事佬？而且，如此自不量力的人既不是在场的诸侯王，也不是那几个名声很大的公子。这就让他感到既诧异，甚至还有些荒谬了。 “南宫兄，你还没有见过此人，当然不认识。他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赵国纨绔了！” 有人并肩立在南宫且身旁，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他的问题。魏王子竖起来手中的刀，看着露出半截的青锋冷刃，他冷冷的笑了起来。世人都知道他的骄傲率性，可是谁又真正了解，在他身体里潜藏的枭雄之姿呢！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才是他还不为人所知的真面目。 “原来他就是赵王楚烈的儿子啊？呵呵，无双公子，就这样一个浅薄的家伙，也值得引起你的注意？” 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楚江眠身影的聂无双，既没 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微微眯起眼睛，隐藏了浓重的杀机。楚江眠竟然会主动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又想达成怎样的目的，这本身就足够令人吃惊。 “不要被他的纨绔名声所迷惑。据我所知，赵王楚烈好像非常在意他的这个儿子……南宫兄，可不要太过于轻视了他！” 看到聂无双郑重其事的样子，南宫且仰天大笑了一声。只最后对他说了一句:“无双公子好好看着，如果他想多事，就看我怎么收拾他！” 聂无双达成目的，退后一步。他当然会好好的看着，接下来最好是一言不合，刀剑溅血的大打出手，那才得偿所愿呢！不管谁死谁伤，都对自己有利无害。 而其他在场的大多数人，却都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是谁。正要看季默有什么反应时，却早听到魏王子南宫且大喝了一声。 “楚江眠，这里有你什么事？不想惹麻烦的，就去后面好好待着……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众人注目之中，却看到被南宫且出口侮辱的白衣公子脸上神色不变，依然带着莫名的笑意。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几丈之外，他用手指点了点在近百甲士簇拥中的魏王子，用一种听上去很奇怪的语气说道。 “你老爹从小没教过你要讲礼貌吗？这里是中州，天子所在。不说你要恪守臣下的礼节，就算是普通的做客之道，这么大个儿的人也应该懂得吧！真不知道魏王是怎么教育出来的儿子……呵呵！以为手里拿把刀，就可以什么道理都不讲了吗？” 一句话出口，附近都听的清清楚楚。刚刚已经知道了他身份的所有人，重新瞪大了眼睛。天下人传说赵王楚烈的儿子是个超级大纨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他这一出场，果然是名不虚传呐！这就是要死磕呀！ 南宫且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么怼过？对方这个比他看上去还要年轻许多岁的家伙，不仅出言讽刺他，而且竟敢连魏王也捎带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江眠……你找死！” 寒光闪烁，长刀出鞘。南宫且怒喝一声，杀心陡起。他一把扯掉了身后的披风，就要过来杀人见血。 “江眠贤侄，你过来……这盏酒，我已经替你斟满很久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沉默许久的王弟季默忽然招了招手，让楚江眠来到他的身边。然后把满满的那一盏酒递给了他。而楚江眠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捧在手中几大口喝光。白玉般的脸上泛出红晕的色彩。 “洛城宫中的酒，果然滋味格外不同……多谢默公！” 几乎与此同时，得到季默暗中示意的将军子盾一挥手，所有的禁卫军在他带领下退后几步，挡在了楚江眠和季默的前面。 “这位赵国王子虽然行为纨绔，但忠于王室之心，倒是颇有乃父风范……。” 紧张的气氛中，许多人心头不由自主闪过这个念头。 第20章 杀机四伏 命令大魏甲士冲过去杀人的命令，南宫且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虚张声势的口头挑衅是一回事，但如果真的要在洛城附近公然展开屠杀，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叛了。尤其是在王弟季默已经表明态度的情况下，如果他还这样做，那会适得其反，不仅达不到目的，而且很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和公愤的。毕竟，现在的周王室，还是大家表面上共同拥护的正统。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不用去看舅舅申父的焦急示意，南宫且也知道自己该怎样办。只是……他恶狠狠的盯着几丈之外的楚江眠，如果就这样放过了他，总是感到不甘心！ “大家都是为天子祝寿而来，难得相聚一场。一切以和为贵，何必为了口舌之争，而弄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呢？呵呵！默公可不能偏心啊！王室的美酒，我们也想喝上一口呢。” 有人首先出来打破了僵局。很多人却都认识这位来自东海的兰陵君。身为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代表着强大的齐国，身份可谓是极为贵重，他的影响力一点儿都不逊色于在场的任何诸侯王。 “大周王室的酒，当然有齐国的一杯。兰陵君，请满饮！” 季默不动声色的看着接杯在手的兰陵君一饮而尽，他的脸上露出笑容。齐国人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是没有想到，首先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只是，季默却没有注意到，饮尽杯中酒之后的兰陵君，借着掩袖之际，回头对近在咫尺的楚江眠低声说了一句。 “王室的酒，却比江眠王子所赠的差远了。呵呵！” 楚江眠脸上笑容不变，却不便多说。他对兰陵君点头示意，表示已经心领了他的情意。然而，任他如何聪明过人，却又怎么能够了解兰陵君此刻心中的波澜起伏呢？ “赵王父子行事，果然令人佩服……与他们为敌，到底是对是错？” 而在兰陵君之后，跟着来中岳山参加狩猎活动的吴王、越王、卫王等人也相继出言劝解。季默哈哈一笑，看着南宫且说道。 “南宫王子力能杀熊，勇气可嘉。只是这酒量嘛……还需要多多锻炼才是啊！哈哈！” “呃，本王子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何况默公赐酒，不敢不喝……当此场景，酒不醉人，人也自醉！” 南宫且借坡下驴，朝身后挥了挥手。甲士们得到命令之后，收刀束甲，都退的远远的。申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劝魏王父子在当前形势下不宜太过于张扬，应该韬光隐晦发展实力，密切注意天下大势，才是王道。可是，忠言逆耳。在野心膨胀下，不管是魏王还是南宫且，都很少能够听得进去。让他倍感无奈。 好在，这次没有当场闹将起来。申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与王弟季默并肩而立的那个年轻人。眉头皱了皱，不禁在心里重新掂量这个人的分量。他今天的行为，到底是纨绔轻率呢？还是有意而为之……？分清这其中 的区别，很重要！ 一场风波没有发起，很快就平静下来。中岳山狩猎场上，重新恢复了原先的热闹气氛。虽然有些杀机已经在暗中潜伏，但包括季默在内的许多人，却并不认为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周王室的权威受到挑衅，也不是头一次了。如果和几年前秦国直接派兵来迎娶公主那件事相比，今天南宫且的无礼态度简直算不了什么。天下诸侯尽皆居心叵测，到底还有几个真正忠心于王室的呢？ 表面上保持平静的季默长叹一声，心中陡生悲凉。他忽然感觉到意兴阑珊，维护王权社稷的重要性，在他心中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江眠贤侄，多谢你的支持！你们父子的忠心，王室会一直记着的。” “默公不必说这样的话。我只是看不惯某些家伙的傲慢而已。呵呵！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也要去那边山林深处猎几只飞禽玩玩了。” “去吧！年轻人不必和我这老头子待在一起，省的拘束。” 五十多岁年纪就已经显得异常苍老的季默，看着那个白衣年轻人和他的侍卫逐渐走远，莫名有些慨叹。年轻真好啊！可以嬉笑怒骂洒脱不羁，言行自由随便无人管。哪里像自己这样的人，替王室守着这逐渐消失的江山，明明无能为力，却还想拼命的挽回……谁又能够理解，他这独立支撑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不堪重负了！ 春风浩荡处，盯着楚江眠身影的并不只有季默。还有几双眼睛也在牢牢的看着他。只不过，这些目光中透漏出来的不是宽慰和希望，而是仇视，还有冷冽的杀机！ “无双公子，你先前所说的话是对的。楚江眠……决不能让他活着走出中岳山！” 已经动了杀心的南宫且，从嘴里说出的话坚决而冷酷。在从前的岁月里，只要触怒他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聂无双，眼底光芒一闪，心中暗喜。他本来还想处心积虑的创造一些机会，以便于让这位桀骜不驯的魏王子与楚江眠擦出“火花”呢，却没想到，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他们两个人已经创造出了惊喜。这真是老天爷帮忙啊！ 既然如此，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这样的事，身为岐山老祖神机子的传人，又怎么能够迟疑不决呢！ “我早就说过，这位赵国纨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南宫兄现在认识到这一点，也并不算晚。如果你感觉到做这件事有困难，我和西秦布置在中洲的所有力量，愿助一臂之力！” “不必！我身边带来的三百大魏甲士难道都是吃素的吗？无双公子不妨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中岳山就是楚江眠的葬身之地！” 南宫且重新恢复了他的骄傲自大。虽然现在不便于再针对周王室做什么，但对付一个区区的赵国纨绔子，他却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大魏甲士三百，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勇士 ，魏王让他带在身边，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三百人数虽少，在这中岳山中要杀楚江眠他身边的几个赵人，却如同杀鸡用宰牛刀，绰绰有余尔！ 南宫且气势汹汹的带着麾下，重新进入了辽阔的狩猎场。不过，从现在开始，他狩猎的目标已经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人！ “少主，这招借刀杀人的计策不错！不过，他能杀得了楚江眠吗？上次我们失手，属下推断出他身边有高手保护。魏国甲士虽然厉害，恐怕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戴着鬼皮面具的身影走到聂无双身边，低声提醒着他。西秦少主冷冷一笑。 “如果太容易就能杀人，那岂不是很无趣？最好是双方势均力敌，拼个你死我活才好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山鬼将军，你把我们的人都召集过来，随时听候命令吧。如果南宫且一旦动手，有所妨碍的话，我们就在暗中相助。但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尽量让楚江眠死在魏国人的手上。听明白了没有？” “是！属下这就去布置。少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聂无双点了点头。山鬼的本事，他还是信得过的。此人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却厉害无比，是秦王聂风亲自搜罗来的人物。由他在暗中相助，就算赵国人再厉害，也逃不过此劫了。 “楚江眠，你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吧？如果升腾自北方的王者之气消逝在了中岳山深处……回去之后，父王和师父会给予什么奖赏呢？哈哈！” 想到得意之处，就算是素来善于隐忍情绪的他，也禁不住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而此时此刻，正在专心致志用弓箭瞄准一只五彩飞禽的楚江眠，却根本就没有料想到，无形的杀机正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 天气不过刚刚暖，山中风还有微寒。楚江眠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追着从山谷那边跑到这边，射空了好几支羽箭，可是连这只大山鸡的一根羽毛都没有射着。这不得不让他感到很汗颜。 这么大个儿的山鸡很少见。是楚江雪首先发现的。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些鲜艳好看的羽毛。既然是最疼爱的雪儿喜欢，那什么都不用说了，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身为哥哥的也必须亲手把它捉回来。 为此，楚江眠拒绝了侍卫郑七要求帮忙的请求，直接让他去树荫下和老季一块儿待着去。开什么玩笑，捕获这么一只山鸡，还需要你们帮忙？且看本王子在雪儿面前大展英姿吧！ 然而，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究竟是这只山鸡成了精、太狡猾？还是自己的箭法实在是太差了呢？当又一支飞出去的羽箭射空之后，看着那只飞到更高树干上仿佛带着不屑一顾姿态的野山鸡，楚江眠磨了磨牙。回头看着装作看风景的侍卫和车夫，正要说句什么时。却忽然听到等候多时的少女在一边焦急的喊了起来。 “江眠哥哥，你快呀……它飞到树林深处去了！” 第21章 林深时见鹿 中岳山峰峦起伏，在北麓辽阔的猎场周围，多有连绵不绝的密林。遭到楚江眠一路“追杀”的野山鸡飞入树林深处去逃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身后的“夺命杀手”却不想就此放过它。如果野山鸡会说话的话，它一定会回头歇斯底里的大骂一句:“你麻痹……满山遍野的禽兽，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只是可惜，山鸡就算是愤怒的炸了毛，它也不会说话。会说话的是拍手催促的少女，就是她的一句话，让累得直喘粗气的楚江眠鼓起勇气，继续来追这只山鸡，大有不捉到它誓不罢休之势。 只有进得这里面来才发现，眼前的这片山林很深。高大的树木和青藤连成了片，有些百年老树浓密的树荫遮住了阳光，变得阴暗幽深。外面猎场上的人喊马嘶声，似乎一下子就被隔离开来。而且越往里走，越是长草丛生，人迹罕至。 楚江眠眼睛无暇他顾，只仅仅盯着那只山鸡的踪迹，唯恐它跑掉了。五彩斑斓的羽毛甚是明显，不久之后，它好像是飞的累了，终于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楚江眠搭上一支箭，平稳了一下气息。这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失手。 紧跟着他而来的楚江雪，和侍卫郑七、车夫老季他们就在不远处。他们躲在树后，看着楚江眠瞄准的样子，表情各异。老季耷拉着眼皮，慢慢的品尝着美酒。他的怀里好像永远都装着一壶酒，随时随地喝上几口。而江雪儿则努力的攥紧了小拳头，紧张的张着嘴巴，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替自己的哥哥鼓劲儿。身背双刀的侍卫郑七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家的这位王子，箭法也太差了！不过他对小公主也是真的好。 不过，就在楚江眠信心满满的准备一箭射落那山鸡时，好像忽然受到了什么惊吓，它扑棱一声张开翅膀又飞了起来。树丛茂密，枝叶遮挡，眼看再也难以捉到。 楚江眠喃喃的咒骂了一声。费了半天劲儿，浪费了十几支羽箭，却连一根鸡毛都没得到。这也太丢脸了吧？简直是有损在妹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啊！ “王子小心……！” 楚江眠正感到心中沮丧。却忽然听得不远处的郑七大声示警。他急忙抬头看时，只见就在自己几步之外，草木惊动，风声陡起，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色影子跃了出来，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楚江眠大吃一惊。不过还没有等他看清楚那是什么呢，紧跟着在后面追逐的猛兽就现出了身形。 浑身斑斑点点的金钱猎豹，无疑是行动迅捷异常善于攻击的动物。它刚才追逐着自己的猎物，已经见了血，眼看就要饱餐一顿了。却忽然看到有人挡住了他的道路，凶性大发的野兽才不管这是什么人呢，凶残的嘶吼一声，猛然朝着楚江眠扑了上来。 这一下子变故陡生，几乎是让人措手不及。十几丈之外的人对这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在雪儿的惊叫声中，刚刚发觉情形不妙示警的郑 七早已经拔刀在手，要冲过去相救。老季也在第一时间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扔掉了酒壶，提气纵身而起。只不过他们虽然行动迅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能够救得楚江眠性命，却很难保证他不会受伤。 后发先至，修为高下立判。身形如一只大鸟一般起在半空的老季，此刻心中却十分懊悔。自己应该时刻跟在王子身边的！刚才是大意了，以为这林深安静处，不会有什么危险，却乐得让王子放松一下。又怎么想得到，忽然蹦出这么一只危险的家伙来呢！ 如果楚江眠因此而受伤，想到王后姜辛对儿子溺爱的像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就算无人会说他什么，他自己也无颜再回到赵国去了。老季长吸一口气，飞起在半空的身形骤然提势，手臂暴长，隐藏多年的修为一旦全力施展，激荡的周围草木乱飞，枯藤缠绕，煞是惊人。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把那只想要伤人的金钱豹一击毙命，也许可以挽回王子被重伤的厄运。 不过，片刻之后，先后赶到的老季和郑七都怔怔地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江眠哥哥！……你、你怎么样啦？有没有受伤……吓死我了！” 紧跟在后面拼命跑过来的楚江雪，一下子抱住手上还拿着弓的哥哥，满脸都是泪，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凶猛的野兽已经扑到了他的头顶。那一瞬间的感觉，自己的世界就要倾塌！如果最疼爱她的哥哥就此死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傻丫头，没事的。你还不相信哥哥的本事吗？哈哈！一只小小的大猫，还想要伤人？也不看看本王子是谁！” 楚江眠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中明显带着颤音，不过却做出一副豪迈的样子。他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抖了抖手。很明显，刚才危急时刻他用力拉弓，手臂有些抽筋儿呢。 “王子，真的没事儿吗？” 侍卫郑七先用刀去戳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猎豹，发现它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才放心。又连忙上下查看楚江眠的身体情况，唯恐他受伤。 刚才他匆匆一眼之间，已经看清楚猎豹的死因。有一只羽箭从它的眼睛射进去，直接自正面贯穿了头颅。却没想到，自家这位箭法不济的王子，在紧急关头竟然有这么迅捷的反应，而且准头劲力都是刚刚好……如果不是他一直看着楚江眠成长多年，知道他一直文不成、武不就，几乎就要认为这是一位绝顶高手的手段了。 对于勇士来说，在手中有武器的情况下，用刀剑长枪杀一只猎豹甚至杀虎都不难，郑七双刀出手，自问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到。可是，像这样几乎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一箭正中要害，致使猛兽没有丝毫的挣扎余地，顷刻之间毙命，那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准头拿捏、劲力到处、心理素质和判断程度，都必须一丝一毫不能出差错。否则 的话，短短距离，仓促之间，施展不出威力的弓箭，根本就对猛兽造不成伤害。即便是射中了它，那接下来也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在安慰妹妹的楚江眠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不必担心。郑七又瞅了那只色彩斑斓的猎豹一眼，情不自禁大声赞叹着说道。 “王子，你射出的这支箭，一下子就把这只豹子杀的死死的，太厉害了。真是吉人自有天助啊！” “巧合、巧合！纯粹是巧合……我的箭法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了，不过杀一只大猫，却还绰绰有余。哈哈！” 恢复镇定的楚江眠显得有些得意。被他惹得破涕为笑的江雪儿，却忽然抬头看着他的脸，吐了吐舌头说道。 “可是，江眠哥哥，那刚才人家想要那些好看的羽毛，你为什么射了那么多箭也没有射中呢？嘻嘻。” “呃，那个嘛……不过是本王子有好生之德，放它一马罢了！雪儿，咱们不要那野鸡毛了，你既然喜欢新鲜的颜色，这只猎豹的皮毛倒也不错，一会儿让郑七给你剥下来，带回去做个围脖怎么样？” “咦……我才不要呢！雪儿只喜欢温柔可爱的东西，这些凶猛的野兽，如果带在身边会做噩梦的呢！” “好吧！那雪儿等着，我再给你寻喜欢的，这么大的中岳山，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愁找不到。” 他们兄妹在这边说着，郑七把猎豹拖到一边，准备处理一下待会儿带回去。老季仔细看了几眼，垂下眼皮，什么话也没有说，倚在树下坐着继续喝他的酒。只是，他的目光中却闪过几丝惊奇和意味深长的笑意。 雪儿不敢去看那野兽死去的狰狞样子，她把头转向一边时，似乎发现了什么，嘴里惊喜的“咦”了一声。随即抓住楚江眠的胳膊，大声指着那边叫道。 “江眠哥哥！你快看……那是什么？” 楚江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也不由得一愣。距离几十丈之外的树下草丛中，有一只动物卧在那里，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照在它身上，全身泛出洁白，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光芒般。察觉到被发现了踪迹，它挣扎着想要起来时，却一个趔趄又栽倒在地上。很显然，它受伤了。 目光被吸引的雪儿早已经拉着楚江眠的手，想要靠近看个清楚。郑七连忙持刀跟在身边，唯恐再发生什么意外。等到走的近些，楚江眠眼睛一亮，他看的明白，原来那是一只白色的驯鹿。 “啊！好漂亮。江眠哥哥，这是鹿吗？可它为什么是白色的？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哎！” “不错。它是一只鹿……应该就是刚才被猎豹追逐的那只。至于为什么是白色，这个问题很复杂，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呢。” 看着妹妹欢呼雀跃的样子，楚江眠无奈的揉了揉额头。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女孩子对这些毛茸茸东西的喜欢，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第22章 发难之时 中岳山里出现一只毛色纯白的驯鹿，在楚江眠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太过于离奇的。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却觉得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不仅江雪儿和侍卫郑七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很稀奇，就连蹲在大树底下自顾自饮酒的老季，也走了过来仔细的端详着，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小王爷，世间传说，白鹿为祥瑞之兽，有大气运者方能得见。此大吉之兆啊！” 从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季嘴里说出这样的奉承话，是一件罕见的事。楚江眠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一个车夫哪来的这般见识。遂呵呵一笑道。 “老季，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呵呵！我来告诉你吧，所谓的白鹿、白虎都是一种病啊……。” “小王爷慎言！” 不等笑嘻嘻的楚江眠说完，他的话就被打断。驼着背的老季一反常态，神色竟然无比郑重。这让楚江眠感到很惊讶。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只普通的鹿嘛……而且还受了伤。看样子伤的很重啊！这几处伤口应该是被那只猎豹所咬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呢。” “小王爷年轻，可能还没有听说过世间的流传……唉！先不说这些了，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救活它吧。如果能够把它带回赵国去，相信赵王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季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壶揣到怀里。伏下身子仔细看时，却忍不住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这只鹿的半边身体都鲜血淋漓，恐怕已经难以救治。 “江眠哥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救它吗？它看上去好可怜啊！” 江雪儿也蹲下身子，用手掌轻轻抚摸着那鹿的脖颈，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楚江眠，哥哥在她的心目中一向无所不能。她非常希望他有办法医治好这只鹿的伤。 楚江眠无奈的摇了摇头，白鹿伤重，失血这么多，眼看坚持不了多久。在这山岭之间，他们又没带得什么药物，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及时救治。 楚江雪见哥哥也没有办法，她伤心的回过头，正要好好的安慰安慰白鹿时，却忽然见它又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拖着几近残废的后腿，趔趄着往前面的树林更深处走去。 眼见那鹿身后斑斑血迹，染红了经过的草木。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忍之色。尤其是一向心软的少女，更是有泪珠要滴落下来。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在这山林之间，这只白鹿就算一时不死，也很快就会成为其他野兽的食物。 白鹿艰难的走了一小段儿，却忽然回过头来，频频回顾。那双温顺的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色彩，似乎是在求助一般。楚江眠心中一动，遂领着江雪儿的手，跟在它后面走去。 穿过几棵参天大树遮蔽的浓荫，过了不一会儿，只见那头白鹿在几块巨石边停了下来。然后钻进了茂密的长草间，轻声的叫唤了几声。 楚江眠忍不住好奇，悄悄走近探 首去看时，早听到紧随在他身边的少女惊呀的“咦”了一声。他的手被握紧。 “江眠哥哥，里面有一只小鹿哎！好可爱……这难道是它们的家吗？” 楚江眠朝后面摆了摆手，示意郑七和老季都不用过来，免得惊吓了它们。草木丛中，他看得明白。那只受伤的白鹿正伏下身子，把一只小小的白色鹿崽护在怀中。小鹿崽显然还没有断奶，看到母亲回来，却不知道它已经生命垂危，小小的脑袋拱上来，钻到肚皮底下吃起奶来。那白鹿整个身体都疼痛的明显抽搐不止，却依然努力的伸展开肚腹部，好让小鹿崽能够再多吃些。 楚江眠移开目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江雪儿攥的更紧了些。天地无情，弱肉强食，这本来就是自然规律。即便他早就明白这世间的残酷，可是当亲眼所见令人悲伤之事在眼前上演，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悲天悯人的情怀，每一个人心中与生俱来。而无论面对的是动物还是人类，这一点都是共通的。 “江眠哥哥……。” 江雪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少女虽然从小被在王宫中娇惯，心肠却是软的很。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的眼睛里早就忍不住噙满了泪花。如果母鹿不可避免会在这个春天死去的话，那么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风雨侵袭、酷暑严寒里，这只小鹿崽也很难再活。 楚江眠低头再看时，那只很可能是拼尽了全部力气赶回来看自己鹿崽最后一眼的白鹿，正朝着他望过来。那双温顺的大眼睛里，似乎充满了哀求和期望。楚江眠轻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白鹿的眼中忽然流淌出如同朝露般晶莹的两串泪珠，然后它的头蹭了蹭自己的鹿崽，好像是就此失去了力气，触到地面上，无声的死去了。 楚江眠伸手把那只鹿崽从它刚刚死去的母亲怀中抱了出来。这小家伙还并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抱着自己的人的手掌，小小的耳朵轻轻摆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面孔，然后叫了几声。 “江眠哥哥，这只小鹿好可怜！它娘亲就这么死去了，以后可怎么办啊？那只可恶的猎豹，你刚才真应该多射它几箭才解恨呢！” “雪儿，不要紧的。我们把它带回去吧，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就带回赵国去，你看怎么样？” “真的吗？江眠哥哥，那可太好了！只不过……我们能不能够喂养活它啊？” 听到楚江眠的话，少女擦去泪花，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她从哥哥手里接过那只鹿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一边不住地端详，一边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雪儿，我们当然能够养活它了！难道你还不相信哥哥的本事吗？” 江眠哥哥既然语气这么坚定，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不要说是养一只鹿崽，就算是哥哥说要养天上的凤凰，她也相信一定可以的。 手握双刀的郑七犹豫了一下， 终于还是说道:“小王爷，这只白鹿的鹿角长得十分奇特，应该是珍稀之物。要不要……？” 他用刀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楚江眠摇了摇头。鹿角虽然珍贵，他却不想要。 “唉！这只白鹿也是可怜，不小心遇到猎食者，丢了自己的性命。却又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家里，来看顾自己的幼崽……别看它是一只动物，胸怀却是值得敬佩。我们不能让它暴尸林间任凭兽类啃食，挖个坑埋了它，也算是让它有个好的葬身之地……只愿你来生不要再托生为弱兽，摆脱此被猎杀的命运呢！” 楚江眠喃喃自语着，最后一句却是对那死去的白鹿说的。然后，在郑七的帮助下，用手中的刀剑在岩石旁边挖了一个大坑，把白鹿深深地埋了起来。 黄土掩埋了一只生命，不久之后肢体消融，地下便只剩了枯骨。兽类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江雪儿抱着那只鹿崽，不忍心看这场面，她转身离开几步，看着春风吹过树梢，阳光深埋进草丛，犹自伤心不已。 白白绒毛的鹿崽，看上去也就是出生刚刚不久。它睁大无助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离开了熟悉的母亲怀抱，被带着陌生气息的人类带走。 “走吧！出去之后我们找个地方歇息，等着这场狩猎活动的结束。这些弓箭也都收起来吧。其实，春天本来就不是一个狩猎的季节……也许，这座山中正有许许多多的动物幼崽，在等着它们的母亲回去呢。” 楚江眠有些意兴阑珊，他忽然失去了打猎的兴趣。而江雪儿自然是极力赞成。自从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之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等回到赵国之后，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说哥哥和父王以及所有的人，都不要再随便去九行山捕杀猎物了。 侍卫郑七和车夫老季，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小王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本来就是跟着大队人马出来游玩儿的。那些争强好胜抢风头的事，小王爷才不稀罕呢！郑七收起了他的刀，老季重新摸出了酒壶。既然小王爷可怜这些被捕杀的猎物，那就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好好的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顺便再喝几口酒，岂不惬意！ 几个人带着那只鹿崽，穿越光线斑驳的密林，踏过长草青藤，开始朝来的方向往回走。只不过，还在想着刚才那只白鹿的他们，却又怎么能够料想得到，只不过这短短片刻之间的功夫，这片密林的周围，已经杀机密布，埋伏重重！ 就在距离密林边缘十几丈外，山石之后，草木中间以及其他许多隐蔽的地方，有刀锋和甲光的影子隐约闪过。说不清有多少暗影杀手潜伏其中，正在等待行动的命令。 “哼哼！楚江眠，本王子本来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不过你既然自己要作死，主动撞到刀口上来，那就只能怨你自找倒霉了……等到了黄泉路上，可要好好想着，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呢！” 第23章 铁甲长刀 南宫且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他在魏国的时候，无人敢惹。不要说是普通民众畏之如虎，就连魏王手下的一些官员和军中将校，也对他敬而远之，唯恐因为办事不利，而受到这位王子的迁怒和刁难。 这种待人严苛的性格，与他的父王一脉相承。而且，在某些方面，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有一些老资格的臣属，对此是颇具忧心的。他们非常担心，如果将来南宫且真的继承了魏国王位，以他这种骄傲自大且刚愎自用的性格，很难想象大家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这样的担忧，从来没有人敢说出口。在魏王的决心没有动摇之前，谁敢表露出对王子的不满来，那就真是自嫌命长了。不管是多么忠心耿耿的臣子，在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上，还是分的清孰轻孰重的。也许，整个魏国上下，唯有申父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的安危，对王子直言不讳，能够直指他的过失。因为，他是魏王后的亲哥哥，南宫且的舅舅，即便是说的再过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虽然离开魏国来到了洛城，但如此骄傲的魏国王子，又怎么会容忍的下在天下诸侯王面前被落了面子呢？何况出来与他公开作对的人，更是即将兵戎相见的敌国“废材”！ 世间有一言不合，即拔刀见血。更有因为一点儿小小的事端，就弄得腥风血雨大动干戈者。本来对楚江眠并没有多深印象的南宫且，就因为对方的寥寥几句话，而起了杀心。 这次，他没有听从申父的劝阻。直接就召唤来了跟随的甲士们，秘密传下命令，让他们派人密切关注楚江眠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可乘之机，便扑杀之。 虽然明知道在中岳山这样的场合下不适合杀人，面带冷笑的南宫且，非但没有任何顾忌之心，他反而很想借着楚江眠的人头来立威。在他的意识中，广阔的山林之间，凭着他手头上的力量，杀掉楚江眠非常容易。魏国甲士素来行动敏捷，杀人之后立即撤离，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即便是别人联想到是他下的手，料想也没有人敢公开指责。而且，正好借这样的机会，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魏国和他南宫且王子的威严，是绝对不容许有一丝一毫侵犯的。明犯之者，必死！ 南宫且并没有等待太久，机会很快就来了。他擦干净长刀，得到甲士回报，说是那位赵国王子追逐着猎物一路跑到山坡左侧那树林里去了。他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笑容狰狞。这可真是自己找死也会选地方啊！ 没有任何犹豫，他马上亲自带领着跟来的魏国甲士将近百余人，从几个方向朝那边不动声色地聚拢了过去。 中岳山北麓这片广阔的狩猎场上，山峦起伏，百多人的行动，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太过注意。疾风掠过劲草，刀甲掩盖了光芒。很快，他们就来到楚江眠进入的那片密林边缘，并且埋伏起来，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真是杀人的好 地方啊！呵呵……。” 南宫且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战刀，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放眼四周，山高林密。那边猎场上的嘈杂声音都被隔离开来。如此隐秘的所在，乱刀砍死几个人，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带领甲士负责保护他的首领名叫黑煞。人如其名，这是一个异常凶猛的家伙，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在数次魏国的对外战争中，此人冲锋陷阵，每战先登，是绝对一等一的勇士。 这次被挑选出来，作为这百余名甲士的首领，保护王子来到洛城。黑煞虽然不敢违抗命令，心中却是十分不乐意的。因为他早已经听说，魏王将会有一次大的对外军事行动。作为勇士，他当然很想去参加，趁着年轻再建立更大的功勋。可是，他却失去了这次机会。 面对着满山到处乱跑的猎物，魏国勇士根本就提不起兴趣。射猎哪里有战场厮杀来得痛快！？正在无精打采的时候，却谁又能够想得到，南宫且突然交给了他一个令人惊喜的任务。本来有些垂头丧气的黑煞，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风吹过林梢和草木，飒飒作响。远处山谷里已经开始盛开的桃花，飘荡过来春天的芬芳。黑煞眯起眼睛盯着树林的方向，他在想待会儿的时候要用什么手段杀人，才会更加干脆利落。 虽然对方只有四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如此大张声势集合起跟着来山中的全部甲士加以绞杀。但黑煞还是简单的做出了布置。南宫且就在后面看着呢，他决不能容许自己拖泥带水，如果给这位未来的继承王位者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根据在最短时间内得来的消息，赵国人中间的主要目标，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废材王子，不值得太过于重视。到时候一两个甲士就足以把他杀的死死的。需要特别对待的，是保护他们兄妹的侍卫和那个驼背车夫。 即便是楚江眠再如何不堪，既然离开了赵国，派在他身边的保护者，也绝对不会是庸碌之辈。不过，黑煞心中却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亲自带领的百余甲士，就算是放在战场上，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用来对付这几个赵国人，真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呢！ 等待的时间似乎显得漫长，其实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功夫。当黑煞用刀在他藏身的岩石上一笔一划慢慢刻完一个“杀”字的时候，刀锋一顿，他睁开眼睛，密林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准备……！” 黑煞没有回头去看南宫且。已经得到杀人指令的他朝着四周潜伏的甲士打了个手势，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时，无情刀锋竖起，准备一会儿大开杀戒。而占据最有利位置的那二十多名甲士们，早已经悄悄拉满了弓箭，箭头上闪烁出夺命的利芒。 从密林深处一路走出来的楚江眠，并没有预感到杀机的降临。他从来不是一个太过于迷惑天机的人。一些流传在世间的预言或者是传说，当 听人煞有介事的说起时，他也不过淡淡一笑，不会放在心里。 然而，刚才那只白鹿的死，却让他的心头有些沉重。当走出浓重的密林树荫，重新感受到阳光时，他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吐尽胸中的沉闷。自己刚刚那种没来由的感伤，到底只是为了慨叹生死无常？还是有更深的原因呢？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周王朝的气运已经无法挽回……父王，你还要如此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想起离开锦祥宫之前，赵王楚烈对他的秘密嘱托，楚江眠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按照他的性格，只想做个自由的贵公子。飞鹰走马，喝酒赏花，潇洒快乐，无拘无束的过完这一生，才是最好的生活。可是，他又非常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如此率性而为，又何其难也。 青山不语，风过无痕。世间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者，是为大勇！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如果真的注定要承担那份责任，那么将要开始的，也必将会是一条荆棘密布、刀光剑影的艰难征途。 “王子……快闪开！” 低头沉思着一步踏出密林的楚江眠，耳边听到刺破风声而来的呼啸，同时也听到了郑七的大声示警。他心知不妙，已经来不及抬头去细看，猛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抱住江雪儿的身体，一个翻滚，尽力往最近的大树后去躲避。 几乎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三、四支带着死亡气息的羽箭，紧贴着飘洒的披风，射落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反应迅速，楚江眠和紧跟在身后的江雪儿肯定非死即伤。 袭击来得如此突然，令人一点儿都没有防范。谁又会想得到，有人会在这儿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呢！ 在江雪儿的惊呼声中，楚江眠随手拔剑，及时砍落了另外几支紧追着他们踪迹射来的乱箭。眼看距离可以遮蔽身体的地方还有几步远时，乱羽纷纷，成片的箭雨从半空中疾射下来，方圆数丈，都被杀气笼罩。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怒喝，刀光大起，纵身而来的郑七，把手中的两把刀舞成两座刀山，挡在了楚江眠的身后。一片箭雨被他刀光遮断，如同雨打帘蓬，叮咚之声不绝于耳。危急关头，真正展现出实力的这位赵国锦祥宫侍卫，果然身手十分厉害。 然而，潜伏的敌人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勇士，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眼看到手的猎物，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的逃脱呢？就在这几个呼吸之间，这些现出身形的魏国甲士，把箭囊里所带的箭一股脑的全部射了出来。然后，所有人拔刀出击！ 郑七双刀不停，眼中却看得明白，还没等他缓口气的功夫，羽箭已经铺天盖地遮挡不及。他咬了咬牙，明知道接下来自己很可能会死，却不肯退后一步。 如果用自己的性命，能够换得小王爷脱身的这片刻时机，虽死，亦在所不惜！ 第24章 季子传说在当年 春风浩荡，大地葱茏。当中岳山猎场山坡一侧的密林边，一场无情的绞杀正式开始的时候。在更高的一处地方，有人正横剑于膝间，目光冰冷的盯着那个杀机起伏的方向。 西秦公子聂无双在很早的时候就听他的师父神机子，也就是那位岐山老祖给他讲述过一个故事。那故事名字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岐山老祖着力培养出来的弟子，又怎么会让他失望呢？谋定而后动，策划周详，万无一失。曾经在他手上逃脱过一次的猎物，他绝对不容许自己再次失手。 “少主，魏国甲士果然厉害！看他们的这种配合作战能力，百人行动如同一人，目标明确，协同默契。就算是在万军征战的战场上独立作战，也是杀伤力极强的存在。用来对付这几个赵国人，可真是大材小用。我们恐怕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吧！” 紧随在他身后的山鬼将军，眼光十分犀利。他本来就是战场上的猛将，如果不是后来奉命成为秦王身边的近卫将军，相信他现在的名声并不会逊色于西秦最著名的那八位名将。 聂无双没有收回目光，他一直紧紧的盯着密林边的厮杀。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下结论太早了。就算楚江眠没有多大的本事，他身边的保护者也绝不简单。可不要忘了，就算他在外界的名声再如何不堪，却仍旧是赵王嫡子，王后姜辛唯一的儿子！传说那位厉害的王后对她的这个儿子异常宠溺。如果没有绝对的安全保证，她又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他来到中州呢？” “可是……少主，那个双刀的侍卫看上去确实厉害。不过，恐怕他很难逃过此劫。”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的功夫，魏国甲士们已经射出了手中全部的弓箭。从这上方高处望下去，看着那一大片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山鬼不以为然的把手中刀顿在地下，他看的很清楚，拼命护主的赵国侍卫，必然会被乱箭攒身，死得惨不堪言。 “那个驼背车夫呢？上一次我就怀疑是他身上有什么古怪……咦！果然……！” 山鬼听到聂无双冷淡的语气中忽起波澜，竟然吃惊的轻呼了一声。他连忙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眼睛骤然瞪大，手中刀一下子就握紧了。 阳光明丽，山色黛青。几乎是在忽然之间，所有人眼前出现的那个身影，似乎是把一座山猛然树立了起来。巨大的气势夹裹着草屑碎石激荡在半空，形成了一面高达十余丈的无形之墙，那些急射而至的羽箭就好像是射到了石壁上一般，劲力消失，纷纷坠地。 这样的景象实在是令人吃惊。几乎就在聂无双拔剑霍然起身的同时，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出手就化解了危机的那驼背老者，转身之间停住身形，收回双臂之际随意抖了抖那领旧袍子，嘴里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穿在了身上。 “这么厉害！……少主，你所料不错，这老家伙果然是个棘手的人物。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生死之战了。哈哈！” 山鬼在震惊之余，不仅没有感到害怕，竟然有着莫名的兴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天下诸国藏龙卧虎，都有极少数传说中非常厉害的妖孽级人物存在。他们都是诸侯王手中的王牌和依靠，甚至称为国之重宝也不为过。这些人轻易不会显露行踪。却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中岳山中见识到了。看来果不其然，楚江眠在赵王楚烈和王后的心目中非常重要啊！他们竟然派出了这样的人物，来一路保护他的安全。外人只看到了其他诸侯公子身边的百骑千乘，却又怎么比得了楚江眠这区区一个车夫的厉害呢！ “不必多说！今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这驼背老者和楚江眠一起杀死在中岳山间。山鬼将军，拿出你的全部本事，去帮助魏国甲士战斗吧！” “遵少主令！” 扛着一把巨大战刀的山鬼最喜欢的就是挑战强者。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带领着现出身形的秦国死士们，疯狂的纵身而去。那驼背老者就算是再厉害，他也有信心战胜他。 素来冷静的聂无双也有些振奋起来。他曾经听岐山老祖历数过这天下的顶尖高手。在赵王楚烈手中也有好几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只不过这驼背老者，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如果今天连带着把他也杀了，回去在师父面前一定会得到大大夸赞的。 聂无双在心中略一思量，感觉到现在的局面胜算很大。魏国百余甲士的作战能力不容小觑。而山鬼所带的这些人，更是千挑万选的秦国勇士。两方面携手的话，已经可以进行一场小型的战役了，绝非匹夫之勇可以阻挡。更何况，对方还要分心照顾楚江眠和那个少女，武力值必然会受到影响。哼哼！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呢？ 而在那生死搏杀的密林边缘，刚刚摆脱大难的郑七，虽然心头有些震惊，却没有顾得上去对老季说一个谢字。 老季的身份，他也只知道是一个普通的车夫，以前从来没有在锦祥宫里见过他。这一路千里，也只是见他嗜酒如命，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特长之处。却没想到，刚才他忽然出手，从后面飘忽而至，仅仅以手中随手脱下的长袍，气势暴涨，在他们面前形成无形之盾，高达数丈，挡住了所有羽箭的攻势。这样的手段，他却闻所未闻。 “可惜了这件长袍，终究还是破了几个窟窿。” 老季随口嘟囔的这句话，郑七听的很清楚。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然后，眼中就看到了从四面八方扑杀过来的持刀甲士们。 “保护王子先走吧……一切拜托！” 身为侍卫的职责，面对刺客，郑七是绝不会退后的。他只低声对老季说了这几个字，然后 双刀一措，怒吼着就迎头杀了过去。赵国的战士，不管在任何战场上，从来只有面朝敌人倒下，他们的后背也只永远留给自己的同袍。 老季回头往几步之外看了一眼。却见已经暂时安全的楚江眠对他打了个手势。老季淡淡一笑，他早就知道这位公子是绝对不可能自己逃生的。既然如此，今天就活动活动筋骨吧。这百余甲士，他还并没有太放在眼里。 就在这眨眼之间的功夫，郑七的双刀已经与来自魏国的长刀碰撞在了一起。刀光叠影，血花飞溅，一场殊死的搏杀正式展开。 楚江眠背靠着一棵大树，用手中的宝剑护住江雪儿的身体，唯恐她受到伤害。而受到惊吓后脸色发白的少女，明显非常紧张害怕。她紧紧地靠在哥哥的胸膛上，似乎唯有这里才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而那只白色的小鹿崽，被她抱在怀中，好像是感受到了这位小主人身体的颤抖，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似乎要给她安慰。 “江眠哥哥……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杀我们啊？” “雪儿别怕！有哥哥在，没事的。” 楚江眠一边轻声安慰着少女，一边微微皱起眉头。他抬头往远处张望了一下，目光被刺得眯起来，那是无数刀光的影子映着太阳的光芒而来。远近四周，竟然皆是无边的杀气！ 魏国甲士果然厉害。在第一轮搏杀中，就让冲杀过来的赵国侍卫受了好几处伤。虽然他们这方面也死伤了五六个人，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如潮水般的攻势。在日常训练中，这样面对面的搏杀，正是魏武卒的强项。一排二三十把长刀的攻杀战守，配合的非常默契，等于是集合了这么多人的力量一刀砍下。就算是再厉害的对手，在这样的攻击下，如果不避其锋芒，也是非死即伤。 不过，那名眨眼之间就全身血迹斑斑的侍卫，非但没有退后半步，反而再度抡起双刀，硬扛这几十把刀组成的刀山！魏国甲士们很敬佩这样的勇敢者，但他们更喜欢杀死这样的勇士。也许，只有乱刀砍成肉酱这样的死法，才能够配得上对手的胆气。 刀光血影，死神降临！不过，立刻便死的不是郑七，而是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魏国甲士。那个驼背老者一掠而过，在间不容发之际用刀划过了他们的咽喉。然后搅动沙尘，逆风而战。 郑七手中只剩了一把刀，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随手用自己刀在杀人的背影，心中万分佩服。他在魏国甲士的杀势面前根本就坚持不了两轮。而老季几刀之间，就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死伤者相继倒下，看这阵势，恐怕不用多长时间，这些伏击者就会知难而退了。 然而，就在此时，郑七却忽然感觉到有些异常。他急忙抬头看时，不禁骇然变色。却见头顶半空中风声呼啸，有搏击云雷之势俯冲而下，两只金雕神鹰分左右扑杀老季而来。 第25章 逆战，与子同在 西秦王聂风手下名将如云。除了包括尚云白、木雪青、王戬等这最富盛名的八大名将之外，还有几个同样厉害的人物。只不过，他们的特长不是拥兵作战、纵横连陌，而是在于有其他异于常人的本领。 在这些人当中，山鬼将军之所以能够受到秦王的特殊器重，就是因为他不仅本身霸力无匹、千百人难敌，而且更重要的是，此人有召唤飞禽猛兽的本领。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本事是与生俱来，还是他后来有所奇遇学习练就的，反正无论是怎样的飞禽走兽，经过他的简单训练之后，都能受其驱使为其所用。 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极其令人吃惊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山鬼能够屡立奇功，一手掌控整个秦国的军事谍报系统，与此脱不开关系。 这次他接受秦王的命令，保护着公子无双来到中州洛城。其他各种驯养的猛兽没法带来，而那两只最厉害的金雕神鹰却一直带在身边。数天前在山口布置劫杀楚江眠的时候，他曾经召唤来其中的一只，只不过并没有取得成功。而今天，为了万无一失，在他亲自率领秦国死士们展开冲杀的同时，那两只神鹰受他的指挥，从山顶扑下相助。 暂时置身于杀局之外的楚江眠，对于即将面临的形势，看的比谁都明白。自从察觉有另一股比魏国甲士更加厉害的力量从远处袭杀过来之后，他心中便知道大事不妙了。虽然还并没有看到究竟是谁在指挥这些不要命的家伙。但对方既然胆大包天到在这种场合杀人，说明他们已经无所顾忌。而且必然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又是这扁毛畜生……！” 从山顶直冲而下的黑影掠过层层山林，在眼中逐渐放大。楚江眠马上就认出来，自己上一次就是被这神鹰袭击的。现在它们又重新出现，显然是来者不善。不禁低头看了看江雪儿，心中略一踌躇的功夫，那边的形势霎时之间已经更加激烈起来。 按照老季的修为来说，他在出手的同时，就已经发现了紧接着而来的更大危机。眼前的这些甲士虽然也很厉害，却并没有太放在他的心上。但随后从风中传过来的煞气，却让他有了几分警觉。显而易见，赶来支援的力量，要更加强大许多。 老季把从郑七手中拿来的刀拦腰力斩，横扫泰山！又一排扑过来的甲士发出高低不同的惨呼声，十几把长刀折断，鲜血喷涌而出。而几乎与此同时，头顶的袭击就骤然降临了。 因为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最优质铁山铜矿资源，魏国刀、甲之利，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冠绝天下。魏武卒的厉害，有一半是依靠着铠甲坚固和长刀犀利。提升起全身气势的老季，虽然用自己丹田中的至纯至刚之力，硬生生摧折了敌人的长刀，但他手中的这把刀，终究经受不住这样大的力量碰撞，在不堪重负之下几乎是寸寸折断，化为腐朽。 前有继续蜂拥而至的刀山锋刃夺命，头顶斜上方金雕利爪如同黑白无常勾魂。老季却并不 慌乱。他深吸了一口气，驼背的身体忽然暴长数寸，一下子变得如同青松一般挺拔。别人还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拔剑而出的楚江眠却大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恍然之间，他似乎看到一个潇洒异常的背影轻轻抖了一下双臂，然后纵身而起，凌空踏步，双手交错之间猛然抓向朝他发动袭击的那两只金雕。 经过特殊训练的金雕神鹰，那两只巨大的利爪，简直如同带钩的铁爪一样锋利异常。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就是山上的岩石树木，一抓之下，也会开裂粉碎。 这两只神鹰自从成年以来，丧生在它们利爪之下的飞禽猛兽不计其数。就算是虎狼熊狮之类，听到它们的凌空长唳，也会惊慌逃窜。恐怕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敢与它们对抗的生物。看到被袭击的目标不仅没有逃跑，却飞身而起要来抓它们，如果它们会说话的话，一定会不屑一顾的说四个字:“傻逼，找死！”。 神鹰自然不会说话。但它们随后展开的攻击，却完美的表现了空中王者的霸气。羽翼之下，风尘翻卷，使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两双铁爪，封锁了目标前后左右的退路。在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利唳声中，它们想要把不知死活的这个人撕成碎片。 人与鹰的较量，空中交错不过眨眼之间。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羽毛乱飞之中，有一只鹰直飞而上，长声悲鸣，显然是受了伤。而另一只鹰的攻击却不停止，不过它却也没有能够伤到对方。那个身影一击得手之后，顺势飘落地面。这只鹰也振翅而起，追随受伤的那只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却并不飞远。 落到地面的老季心中有些遗憾。神鹰的厉害出乎他的意料。本来想快速的料理掉这两个会形成威胁的家伙，然后再找机会保护着小王爷兄妹离去。却没想到，那只鹰竟然能够躲开他致命的一击，应该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没有彻底失去战斗能力。这对接下来的局面有些很不利呀！ 他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手脚却并不停顿。为了小王爷的绝对安全，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已经不能等闲视之。几个挥刀砍过来的甲士，被他踢的七倒八歪。眼角却看到受伤颇重的郑七又冲了上来，舞刀乱砍乱杀。嘴里却对他叫道。 “这里有我顶住！你快保护着小王爷离开啊……！” 这拼了命的汉子，势若疯虎，完全是以命搏命，两败俱伤的战法。他的意思很明白，以自己的这条命挡住敌人，哪怕是瞬息之间的功夫，他也希望老季能够凭着他的本事，带楚江眠走！ 隐姓埋名在赵国锦祥宫里已经度过十余个春秋的老季，长叹一声。如果自己无所顾忌在这儿大杀一场的话，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全身而退。就算对方有再多的死士，也留不住他。但有小王爷兄妹在，恐怕会束手束脚，后果难以预料。 也就在这个时候，浓重的血腥气中，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伏击者，也终于赶 到了。为首带着鬼怪面具的高大魁梧之人，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啸声，在天空中盘旋的那两只金雕神鹰似乎重新接受到了攻击的命令，它们又朝这边飞了过来。刚才亲眼目睹神鹰攻击的魏国甲士精神大振，既然来的是他们的强有力支援，那就更加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为首的甲士首领黑煞与来自秦国的山鬼将军互相打个手势，喝令手下不惜一切代价进攻。眼看致命的四面围杀，马上就会开始。 “老季！我有一事相托，相信你必然能够做到。” 正抬头看着山坡高处那两个模糊身影的老季，忽然听到楚江眠的声音就在耳畔，他心中微微一惊，急忙回头看时，却见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小王爷莫慌！山坡上的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主使者。擒贼先擒王，等我过去抓住他们，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这正是老季刚刚想到的主意。楚江眠却摇了摇头，他把手中的宝剑交到老季的手中，自己却拿着从地上捡来的一把长刀，急声说道。 “来不及了……你先保护着雪儿回洛城。我们分头走，也许才会有机会逃脱。” “绝对不行！我答应过王后……。” “别浪费时间了……相信我，没事的！” 楚江眠看着拼命挥刀拒敌的郑七，果断的挥了挥手，然后提起手中刀。老季掌中握着他的宝剑，眼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他又说了一句。 “如果你死在这里，赵国就完了！” “只要我自己不想死，这世间便没有人能够杀得了！” 楚江眠横刀在胸前，走过老季的身边，也走过了这道最安全的屏障。擦身而过之际，他顺手把一壶酒塞到老季的怀里。纵身而起，刀光闪烁，风中只留下他的一声轻笑。 “酒是酬劳，莫负所托！” 老季没有再坚持，他也没有再劝说一句。这世间的有些情义，往往就包含在简单的几个字中间。不需要刻意去说什么，明白的人，自然就明白。即便以他如此高深的修为，也莫名感到有些久违的热血就在此刻澎湃胸口。 “好酒……！” 一口喝下半壶的老季，回转手臂托剑当胸。映着那把长剑的锋芒，他看到了自己陌生的笑容。隐藏了十余年的光芒，就在此刻忽然绽放。 天下九州，百年传说。当世最著名的顶尖儿剑客也超不过十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如同惊雷激荡大地般响亮……只是事到如今，还有几个人会记得那个风流倜傥、剑术无双的淮南季子呢？ 长刀在手的楚江眠却没有再回头。他自然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那把剑在老季手中会焕发出怎样惊艳的光芒。身后事，既然已经托付，便不会再去多想半分。他现在唯一要去做的，是与保护自己的侍卫并肩作战。 因为，大敌当前，他们都是赵国的战士……生，便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第26章 以剑之名 魏国王子南宫且非常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所有魏人几乎都知道他的这个性情，所以，他在大梁城的时候，没有人敢自讨没趣。 但此时此刻，在这中岳山上，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过来帮助他杀人的是秦国公子聂无双。先不说两个人过去的交情，只论秦国比魏国更加强大几分的缘故，他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他们需要共同对付的人，是楚江眠，杀了他，符合彼此利益的共同需要。 “最新得到的情报，在北方的联合军事行动，已经正式开始了。相信不久之后，一场大规模的激烈战争，将会在赵**队和五国联军之间爆发。如果在此之前，我们能够把这位赵国王子的头颅千里传送过去，那么不管赵王楚烈究竟现在是什么状况，也必定会大大挫伤他的锐气……呵呵！我想这样的功劳，一点儿都不逊色于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军们吧？” 与南宫且并肩而立观看下面围剿猎物的聂无双，眼角带着冷淡的笑意。他看到那个勇悍的赵国侍卫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在下一刻就会被乱刃分尸。而那个厉害的驼背老者，在两只金雕神鹰和山鬼将军即将开始的猛烈进攻下，相信马上就会自顾不暇，他还要分神照顾楚江眠和那个少女，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可能连他也逃不脱。只不过，聂无双暂时不会告诉南宫且这个老者的身份，免得他有顾虑之心，不肯再尽力了。 心机深沉的秦国公子显然是想多了。骄傲自大惯了的南宫且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退缩的。即便是亲眼看到了赵人的厉害，他也不会表现出丝毫怯意。 “无双公子放心。今日必杀楚江眠，绝对不会让他趁机逃跑了！我要亲自砍下他的头，用刀挑着，去赵国龙城下，让赵王和他的臣民都好好看看。哈哈哈！” 在几个最心腹甲士保护中的南宫且，得意的大笑了几声。聂无双的话提醒了他。果然，自己如果真的能够做到刚才所说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大功劳一件。一定会得到魏王大大赞赏的。 聂无双也跟着笑了起来。双方联合，实力大增。简直是胜算在握。其实，在他们看来，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楚江眠如果够聪明，一定会找准一切机会逃生的。因此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牢牢地盯住他，让他无路可逃。 然而，这两个很有可能是当世最强国未来各自继承者的人，却判断错了。下一刻看到的事，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谁也没有想到，对方阵营中最厉害的那个驼背老者会忽然后退，眨眼之间就回到了树林边，然后保护着那个一直躲在那里的少女，朝着另一边纵身而走。 聂无双瞪大了眼睛，就算是他，脸上也忍不住出现了吃惊之色。因为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更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 一个年轻身影就站在那个位置上，和赵国侍卫背靠背，面对 着杀过来的甲士和黑衣死士们，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锋芒见血，豪气迸发。 “楚江眠！是他……他竟然会亲自拎刀上阵？不是说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废材吗？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且大声叫了起来。在此之前对楚江眠一无所知的他，比聂无双还要感到吃惊。一个人有这样的胆略，又怎么可能是传说中那样的不堪呢！ “没想到楚江眠还有两下子啊……怪不得赵王会把他立为王子呢。如此看来，更加不能让他得活！” 回答南宫且的不是魏国甲士，而是聂无双。他慢慢拔出了自己的剑。回想起岐山老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他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既然注定是一生的劲敌，那么从此刻开始，便以剑为名，与之不死不休吧！ 被老季强行带走的楚江雪非常不情愿。她哭着回头大声喊着“江眠哥哥”，希望他赶快回来，和自己一起逃走。然而，她看到天底下最疼她的那个男子似乎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哭喊。他举起手中的刀，与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拼杀在了一起。泪眼朦胧之中，那个身影逐渐模糊。少女的一颗心都快要碎掉了。如果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她宁愿不走，和他死在一起！ “求求你，快放开我……去帮助江眠哥哥啊！” 楚江雪苦苦哀求着老季，希望他赶快停下来。如果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不过，老季却根本就不会停下脚步。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拖着少女疾步而行。楚江雪忽然感觉到今天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而老季也不再是那个车夫老季！ 片刻之间，转过几道陡坡，刚才厮杀的战场被隔离开来。少女正在哭泣不休之间，迎面风起，杀气凛然。几乎与此同时，头顶那两只一直追过来的神鹰也终于再次确定了目标。它们在地面上主人的召唤下，又凶猛的扑了下来。 比刚才更加宽敞的地面上，灌木丛生。老季站直了身子，身上破旧的衣衫和周围的草木一样，在神鹰翅膀激荡起的风尘中飒飒作响。 “雪儿公主，只要你安然无恙，小王爷便不会有事。” 听到这句冷淡的话，楚江雪有些吃惊的擦了擦眼泪。这不像是平日里那个猥琐嬉笑的驼背车夫口吻。然后，她看到的是挺拔的腰身和一张肃然冷酷的脸。 “你是……你说什么？” 少女有些犹豫，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在紧张之下出现了幻觉。驼背车夫老季，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变成了眼前这样的一个男子？不过，她没有再得到回答。四周上下陡然杀机大起，挺拔腰身的男子手中剑锋芒如电，半丈距离之内，气机流转，似有无形之墙庇护着她的安全。 紧接着，少女便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无数刀剑从四面八方攻杀过来。而头顶的神鹰利爪此起彼伏，瞅准机会不 停的俯冲而至，想要把这个厉害的敌人毙命于铁爪之下。 一剑在手的老季，面对着两只神鹰和秦国最精锐死士的联合围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长剑上光华缭绕，在首先保证江雪儿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开始出手杀伤性命。 率领着全部秦国死士们追杀过来的山鬼将军，是得到少主聂无双的最新命令之后，才穷追不舍的。他不担心那边的杀场上少主会有什么危险。聂无双身为天下最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又是岐山老祖最喜爱的徒弟，自然有其身手卓绝之处。更何况，还有魏国人在，料想楚江眠和他的侍卫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其所杀。 “尽一切可能杀死或者重伤那驼背车夫。如果实在办不到，就找机会把那个小姑娘捉到手中！” 既然少主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山鬼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其中之一的。否则，他就不配得到本身所拥有的荣耀。 对方果然厉害，不愧是深深隐藏的绝世高手。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眼前血色弥漫。已经有十几人死在了他的剑下。那把剑光芒夺目，随手刺出，方圆之内剑芒大作，隐隐似有雷鸣之音。不要说是秦国死士们拼尽全力也伤不到他，就连那两只从半空中不断发动攻袭的神鹰，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对他造成伤害。 山鬼将军大怒。一跃三丈，手中数尺长的宽厚战刀，带着千钧之力劈头砍下。在他平生遇到的对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正面接这一刀。而死在这一刀之下的亡魂，更是不计其数。 老季不闪不躲，一剑直出，破云开雾！风雷激荡的这半边山坡上，轰然之声大作，恍然似有裂石之音响起。在那飞起的两只神鹰尖唳声中，一度受到惊吓的少女闭上眼睛紧紧的捂住耳朵，身子颤抖得像是飘落的树叶。 “江眠哥哥……我好怕啊！” 而此时的楚江眠，却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更无暇多想。第一次开始铁血厮杀的这位赵国王子，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才能够带着侍卫郑七一起找机会逃走。 明知道是必死之局，还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来。如果换一个地方，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但在这中岳山上，他却别无选择。不过，如果能够有机会逃生的话，又何必在这儿白白送死呢？ 这些身披半甲的家伙们，协同作战能力太厉害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一个个好像不怕死一样。前面的刚刚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的倒下。四周的不仅没有一个稍微后退，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争先恐后怒吼着扑上来，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两个人撕成碎片，替同伴报仇。 和这样的家伙们为敌，是一件非常令人头疼的事。楚江眠并不想拼命，他更不想死在这里。而且，郑七受伤过重，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27章 不负热血 名叫郑七的侍卫，在龙城锦祥宫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子出手杀人，甚至连他执刀的样子都很少见。在他和所有赵国民众的印象中，王子整天带在身上的那把剑，不过是个装饰品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再这么认为。虽然身体已经多处受伤，但郑七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畏惧和疼痛。他胸膛中的热血在翻涌，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是粉身碎骨，受万刀之劫，也要让王子安然无恙的脱身！” 与他共同作战的楚江眠，自然猜不到他的心思。这样的激烈搏杀，他的确是第一次。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生疏感。比起剑来，长刀果然才是杀戮的利器。不过，今天的形势非常不妙。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啊！ 一刀破开几个甲士的围攻，刀锋顺便划过其中一人的大腿，在痛苦的惨叫声中，终于瞅准了一个空隙。楚江眠不容分说，拉着挥刀乱砍乱杀的郑七一条胳膊，纵身而走。 “截住他！别让他跑了。” 带着愤怒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楚江眠百忙之中一眼略过，他清楚的看到了魏国那位跋扈王子南宫且的身影。而他旁边的那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他却并不认识。 既然是这些人想要杀自己，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对于像南宫且这样的人来说，他如果肯轻易的罢手，那反而才让人奇怪呢。 楚江眠刚才早已经看好了退路。就在他们走出的那片密林西北角处，就是乱石丛生的一处陡坡。距离这片厮杀场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到那里去，依靠着复杂的地形，也许很容易就可以摆脱这些训练有素的魏国甲士。 只不过，不管是南宫且还是聂无双，都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他逃脱的。看到楚江眠竟然能够有能力跳出甲士们的围攻绞杀，他们两个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刀剑在手，大声喝令着那些甲士，无论如何也要追上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出这片地域。 耳边呼呼风响，身后追杀如潮。灌木与荆棘密布中，楚江眠从来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当然更没有像现在这么样狼狈的经历。与生命比起来，两条腿被荆棘刮伤，又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如果不是要照顾受伤的郑七，他本来可以跑得更快的。但现在不行，他不能抛下这个保护了自己千里行程的人而逃生。幸亏这些伏击者的羽箭都射光了，否则就真的跑不掉了。 楚江眠暗自庆幸着。他并没有去担心江雪儿的安全，自从亲眼见识到老季的本事后，他便对这个车夫身份的人抱有绝对的信心。所以他才会当机立断，让老季保护着江雪儿先走。只要没有了这个后顾之忧，即便是伏击者再厉害，那么他相信自己只要见机行事，安全逃走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距离不远，转眼即到。楚江眠心中一宽。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到了跟前才看的更加明白。这里的地势十分陡峭，巨石嶙峋 挡住道路，都是数十丈高连成一片。狭窄处甚至中间仅仅只容一人可通行。 “小王爷……你快走！” 身后几声刀剑争鸣。正要回头招呼郑七赶快先通过前面的石壁时，楚江眠耳边早已经听到他的大喊。然后，蓦然掌中一空，郑七挣脱开了他的手臂，挥刀急砍，逼退了紧追过来的十几个甲士。然后用肩膀猛的撞了过来，楚江眠经受不住这股大力，身体后仰，手扶着狭窄的石壁不住后退，只觉手臂被岩石摩擦，火辣辣的疼。等到立住脚跟，却发现已经穿过了刚才最狭窄的那段几丈长通道。然后几块平坦的巨石尽头，就是一条山谷。 一瞬间，楚江眠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顾不得再去观察四周。急忙回头大喊:“郑七，赶快过来，这边有退路。” 然而，在石壁通道那头骤然而起的激烈厮杀声中，他听到的是郑七苍凉的大笑声。 “小王爷，不要管我了！我坚持不了多久的……你赶快走啊！你们这帮杀才，来吧……爷爷跟你们拼了！哈哈哈！” 赵国侍卫郑七，这个遍体鳞伤的魁梧汉子，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堵住了这边唯一可以通过的地方。面对着疯狂扑上来的魏国甲士，一人一刀，铁血逆战！ 刺目的阳光透过石壁缝隙，开始被大片的鲜血染红，这些灼烧的色彩，好像才是它本来的颜色。楚江眠脸色苍白，一刀砍在石壁上，却没有办法赶过去相助。 而此刻比他还要愤怒的是南宫且。围捕的猎物眼看已经无路可逃，却没想到忽然消失了踪影。只有那个如同疯虎一般的家伙，挡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追击方向。没有想到楚江眠如此狡猾，如果再耽搁片刻，说不定就真的会让他逃走了。 只匆匆看了一眼，南宫且就拖着自己的刀，直接跃过甲士们过来了。这片由乱七八糟巨石峰岩所组成的石壁遮挡住前进的方向，绵延数百米长。虽然还可以绕路去追击，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今日楚江眠不死，后患无穷。 负责指挥甲士们的首领黑煞，现在一双眼睛都快变成血红色了。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家伙为什么还不死？在这片刻的激烈搏杀中，只他就在对方身上砍了三刀了，可是身体靠着石壁的魁梧汉子依然没有倒下，并且还在顽强地挥刀还击。 如果算上先前所受的伤，这名赵国侍卫恐怕全身上下已经遍布伤口了吧？就连一条手臂都被砍断了，然而他就是不死！七、八个甲士横七竖八躺在他的脚下，都是被他一刀换一刀杀死的。这种以命搏命的惨烈，即便是悍不畏死的魏国甲士，也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而对方这么做，仅仅只是要用这具残缺的身体和还没有流淌尽的热血，来替他的主人，尽可能的换取更多的逃跑时间。面对着这样的对手，从来杀人不眨眼的黑煞，也感觉到手中刀有些微微的颤抖。 一刀直入，又刺进了对方的左胸。黑煞非常希望这个无比 顽强的对手就此倒下。那样也许不会对他以后再杀人造成心中的魔障。然而，他听到了冷冷的笑声，刀光闪过眼前。黑煞来不及撤刀，纵身后退几步，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他顺手夺过一名甲士的刀，咬着牙正要再冲过去结果对方的性命时，有一道强烈的杀气从天而降，一刀就把那汉子的另一条手臂砍了下来。 “一群废物！杀个人也这么麻烦，如果让楚江眠逃跑了，你们谁也不用再回大梁！” 听到南宫且的厉声呵斥，所有的甲士都感到无地自容。黑煞正要说句什么时，却忽然看到那四肢俱废的赵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满嘴涌出的鲜血流淌在胸口插着的那把刀上，与他身体伤口里的血混合在一起，无声地在石壁上漫延开来。他的血终于流光了，却还有铮铮铁骨在。 “我家小王爷天命所在，岂是你们这群废物所能杀得了的！哈哈哈……！” 笑声未绝，戛然而止。南宫且随手甩去刀锋上的血珠，看了刚刚被他砍下的头颅一眼，脸色变得很是狰狞。 “全力去追！取楚江眠首级者，赏万金！” 奋然应命的甲士把赵国侍卫的无头尸体远远抛开。然后快速的穿过这条狭窄通道，继续向前追去。已经被鲜血和万金重赏刺激红了眼睛的他们，化身成了饿狼。不管那个赵国王子跑到哪里去了，翻遍整座中岳山，也不死不休！ 楚江眠其实并没有跑多远。他刚刚奔下这处陡坡，还没有进入那条山谷，就被拦截住了。挡住他去路的只有一个人。但，这却是他冥冥中的宿命敌人。 “没想到，赵国还有如此忠心的勇士。不过，他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恐怕还是救不了你啊！” 一身华丽衣饰的年轻贵公子，就站在山谷的入口，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杀气，他淡淡笑着拔出了双剑。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楚江眠也只有死在自己手中，才不辜负师父岐山老祖的预言！ 楚江眠掩去眼角的悲伤。在敌人面前，任何情绪都不该有，唯一该有的，不过是战斗的勇气！郑七用自己生命给他换取的逃命机会，他要好好珍惜。只有活着回到龙城，才算是对得起那些滚烫的热血。 “你是谁？” “杀你的人！” “杀我的人还没有出生，你是想再投胎轮回吗？” “呵呵，你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证明你的愚蠢……楚江眠，难道这就是你临死前的遗言吗？” 聂无双眼中杀机勃发，脸上却笑的很舒畅。就算是执刀战斗的最勇者，在他眼前也只有束手待戮的份儿，更何况是已经手无寸铁的楚江眠呢？在西秦大岐山深处刻苦修炼十几个春秋，他的武功修为已经不逊色于当世任何的顶尖宗师人物。 世人只知道聂无双“四大公子之一”的名声，却少有人见识到他的真本事。双剑的锋芒今日为了杀楚江眠而绽放，这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第28章 铁骨挡寒芒 西秦王聂风作为当世国力最强盛的王者，总共有十几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女儿。可谓是子嗣繁盛。而在这么多的兄弟中，少子聂无双能够脱颖而出，得到他的特别器重，绝非偶然。 自从几十年前，先王得到国士相助，大力改革军政制度以来，秦**队的战斗力突飞猛进，迅速超过其他诸侯国家，隐然有称霸之势。而秦王的野心，也在无形中逐渐的扩张。取代大周王朝吞并天下的大志向，早已成为秦国上下不是秘密的秘密。 秦王聂风和同时代的其他许多诸侯王一样，都已经逐渐上了年纪。他们的英雄时代即将过去，纵然仍旧是雄心不已，但为了统治的延续和利益的继承，更是为了有人完成他们没能完成的志向，不得不提前或公开或秘密的指定王位继承人。 而聂无双，就是秦王聂风早已经暗中确定的未来之王。之所以还没有公开确立他的地位，只不过是因为秦王还有所顾虑，怕另外几个拥有很大势力的儿子不服气，从而引发内乱。也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他这几年才更加着力的培养聂无双。一方面帮助他在军队中培植势力，另一方面更是经常交办许多重要大事，让他来处理，借此锻炼他的从政能力。 这次代表秦王来中州洛城祝贺天子寿辰，自然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而两次布置截杀楚江眠的行动，却是出于聂无双的临时起意。这也从中可以看出，此子果然是杀伐果断，非常善于抓住时机。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聂无双并不是一个善于等待的人。出于对权力的巨大渴望，他并不满足于自己现在秦国的地位。秦王最年长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聂无双的两个同父异母哥哥，各自在军队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也都有着自己的拥护者。 就比如这次，秦王联合其他几个诸侯在北方开展的秘密军事行动中，那两位王兄都有所参与。他们被授予全权负责出征军队的后勤保障供应。虽然不能去冲锋陷阵，但如果战争一旦取得胜利，功劳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而聂无双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亲身参与过任何一次大型的军事行动。他的身份虽然尊贵，国人都知道他受秦王宠爱，更是岐山老祖的关门弟子。但在军中的影响力显然还是太弱了。这对于他以后的发展，绝对是极其不利的。 别人都能看到这一点，聪明绝顶、心机深沉的聂无双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因此，他内心是非常急迫的。急于立功，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正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而赵国王子楚江眠，正是送上门来的一个千载难逢机会。 不管楚江眠到底真的是不是岐山老祖口中所说的天命之人，他都必须置其于死地！山谷入口，疾风掠过，聂无双带着残酷的冷笑，拔出双剑，直刺楚江眠咽喉！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认知，楚江眠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和可怕。这个看上去年纪和他相仿，最多也 大不了两三岁的男子一出手，他就明白今天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这世间的拼杀和强大对手，有些是凭着勇敢和绝不屈服的意志而能够坚持下来，并且能够战而胜之的。但也有一些，是无论如何也难与之对抗的。实力相差悬殊的较量，本来是极不公平。但在真正的敌人面前，弱的一方只能自怨倒霉了。 楚江眠可以拿起刀来不顾生死的与魏国甲士们厮杀，他也可以面对着刀光剑影满地鲜血，绝不皱一下眉头。但当迎面这个冷酷的对手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展开身形，直接扑过来的时候，他却感到在那两道剑光的锋芒之内，自己根本就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如果手上还有刀，楚江眠绝不会束手就擒在这儿等死。但就连那把在经过激烈拼杀后已经破损不堪的刀，也在通过狭窄石壁通道的时候丢弃了。现在赤手空拳，他已经别无办法。眼看着剑锋带着死亡的气息而来，他咬了咬牙，眼睛直盯着那张蓦然逼近的面孔，猛然大喝一声。 “等一等！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正要痛下杀手的聂无双看到了对方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竟然平静的没有一丝对于死亡降临的害怕。他心中一动，手腕翻转之间，左手剑搭在了楚江眠肩头，身体飘然落地。 “哦？那就说来听听，看能不能让你晚死片刻。” 看到对方充满戏虐的眼神，楚江眠撇了撇嘴。那把剑就在他的脖子边，锋芒刺的肌肤有些生疼。如果聂无双的手轻微一抖，这颗脑袋绝对会被割下来。 楚江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他更不喜欢有人用剑这么威胁。因此，他忽然笑了起来。 “既然早死晚死都要被你杀死，那我还是先不说了……就让藏在中岳山里的这个天下最大秘密，永远消失吧！” 聂无双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想到，在这生死一线之间，楚江眠还能笑的出来。而且，竟然想跟他讨价还价？不过，他毕竟非常人可比。当下不怒反笑，用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呵呵！你以为这是在你们赵国的集市上吗？我从来不稀罕知道什么秘密。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去死吧！” “原来你不稀罕君临天下啊……那就算了，现在你可以杀我了。” 将要溅血的剑锋再度停下，并离开了肩头。胸怀天下之志的西秦少主聂无双收敛了笑容。他眼睛冷冷的盯着楚江眠说道。 “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楚江眠叹了口气。于是很快，聂无双就听完了一个关于白鹿神兽的简短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尾，有些神奇。 “你说什么……那只白鹿能够口吐人言？它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你真的没有听清楚？” 蓦然睁大双眼的聂无双一下子抓住楚江眠的胳膊，脸上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不管是秦国人还是天下人都很少知道的是，这位外表孤傲无比，行事隐然有枭雄之姿的公子，他内心深处最相信的，反而就是这些玄幻难测的天机密律。 因为他是岐山老祖神机子的弟子。那位无所不能的大能，在他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岐山老祖曾经对他教导过的许多事，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一句也不敢忘却。 只是，关心则乱的聂无双，却没有发觉楚江眠目光深处一掠而过的狡黠笑意。世间不管是怎样厉害的人物，只要心中存有欲念，便会给对手可乘之机。还不曾经历过真正波澜壮阔的西秦少主，在这一点儿上，火候还差的远呢。 “这个嘛……确实听的不太清楚。因为从猎豹口中逃生之后，那只白鹿神兽就离开了。距离又有些远，好像隐隐约约是说的什么……天下衰乱，唯王者可兴。天命之人不远，若来时，它自会现身相见……再到后来，那白鹿忽然就不见了。” 楚江眠说的煞有介事，虽然漏洞百出，聂无双却是深信不疑。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澎湃涌动。情不自禁又追问了一句。 “那白鹿是在哪个方向消失的？” 山风掠过谷口，隐约似乎有轰鸣之音。楚江眠脸色一变，眼中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一般，他大声朝着后方左侧的方向说了一句。 “啊！那不是……它来了！快看那边山石上……！” 聂无双惊愕之下，不及多想，急忙回头去看时，却只看到山谷两侧草木丛生，密林松柏随风起伏，远近距离内却是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山石，更没有什么白鹿。他心中立刻明白上当，反应却是十分迅速，察觉到身体掠过的风势，他并不回身，双剑一挥，纵身而起，剑光快似闪电，横斩那道残影。这么近的距离内想在他的手上逃生，势比登天还难！ 然而，他这猛然爆发出巨大杀伤力的一剑，却砍了个空。一剑过后，空中碎片飞舞，原来那残影不是人，只是一件披风。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聂无双怒喝一声，这一气非同小可。 就在刚才，聂无双转头的那一瞬间，楚江眠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最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早就预先看好了逃跑的路线，伸手拽下披风抛在半空，伏身之间，一个翻滚，人却朝另一边就势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手不再留情的聂无双这一剑尽了全力，如果自己不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用了这招金蝉脱壳之计，恐怕现在已经死于他威力无比的这一剑之下了。 被彻底激怒的聂无双立刻就发现了已经滚落到谷底的楚江眠，气急之下，他甚至没有再落下身子，深吸一口气，折身之间头下脚上，双剑刺破空气，沿着陡坡的角度身体直飞而下，眨眼之间，竟然是后发先至！ 楚江眠顾不得这一路翻滚所造成的身体伤痛，刚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爬起身来呢，背后寒刃入体，杀神骤临。 第29章 乳虎啸谷 西秦少主自负智计无双，在同样年纪的人当中，没有能够值得他正眼相看的。就连与他被天下人并列称为“四大公子”的其他三人，他也从来不认为能够与自己相等。他有这种能力，更有这种资格。 然而今天，聂无双骄傲无比的内心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如果不能酣畅淋漓的讨回这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费尽心力跑到这里来有什么意义。 楚江眠以为用这样的小小伎俩就能够逃脱性命？那可真是痴心妄想！岐山老祖的亲传弟子，真实本领岂是普通的高手所能相比。冷锋袭来时，楚江眠心中知道大事不妙，他拼尽全力的往左避开，然而却仍旧躲不过那把剑的攻击范围。一剑从他的后背刺入，深达数寸。剧烈的疼痛之下，一道身影唰的落下，剑尖滴血，有人冷笑道。 “狡猾之徒，果然不亏了你纨绔的名声！先前的时候倒是高看了你。哼！” “你们这些家伙又是什么英雄了？呵呵！有本事他日杀场相见，才能论个高低。” “英雄不英雄的……可惜，你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楚江眠，你死之后，我会把你的头颅砍下来，亲自送到龙城锦祥宫去的！” 聂无双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一剑重伤的楚江眠，他已经隐约听到山谷上方传来呼喊声，应该是南宫且和追击的魏国甲士们赶到了。事不宜迟，这是他的猎物。随意挥过另一手的宝剑，锋芒闪过之处，相信下一刻脚下之人就会在劫难逃，身首两分了。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却忽听得有破空之声大作。聂无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隐约只见一道黑影横着朝自己的上半身袭来。只听声音就知道来势十分凶猛。如果不加以躲避，就算自己杀了楚江眠，也肯定会身受重伤。危急之际，不及多想，他的身体自然就做出了反应。脚尖生力，飘然而起，身在半空时，已经看见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半截树干从脚下掠过，落在几尺之外，巨大的撞击力让沙石碎屑和草木纷飞，令人十分吃惊。 这样逃命的机会，楚江眠当然不会错过。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早已经忍着剧痛翻身而起，斜着身子往左跳开，一剑紧贴着他的后背插入碎石间，火星四溅。却是险之又险！ 忽然受到袭击的聂无双，见自己在半空脱手而出的一剑被楚江眠躲开了。而且对方逃的极快，呼吸之间眼看就要跳出自己的攻击范围。他心中又惊又怒，虽然知道很可能有厉害的敌人赶来了，却终究是不舍得让楚江眠脱离掌控。因此，他身体刚刚落到地面，根本就顾不得先去看敌人来自何方，身体如影随形，左手剑芒暴涨，恶狠狠的刺向楚江眠的后心。 然而，非常可惜。上苍曾经给过他杀楚江眠的机会，但他没有当机立断，错失了一次，就永远不可能再有了。 眼看剑尖马上就要刺入楚江眠后背，聂无 双这一剑用尽了全力，势必刺个透心凉。眼角却看到一棵树忽然扫了过来，连枝带叶，呼啸生风，巨大的威势几乎把人和剑都夹裹在内。 聂无双这一惊非同小可，在一瞬间脑子里甚至有些懵。这是什么人？先是扔过来半截树干，这次直接一棵树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样的情况下杀人是来不及了。轰然巨响声中，眼前碎石激起，沙尘飞扬。片刻之后，几丈之外睁大眼睛看过来的聂无双，看到了对面同样目瞪口呆的楚江眠。还有……如同初生牛犊一般执树而战的少年！ 聂无双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一个**背脊双臂抱着一棵连根大树的少年，眼中充满敌意的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抡起那棵大树，劈头盖脸的又打了过来。 聂无双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拥有巨大力气的勇士他见得多了。秦**队里有的是力大无比的家伙。就算是力能举鼎的人也并不罕见。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有人随手拔出一棵大树当做武器来作战的！ 经过这大半天的追杀打斗，日已西斜，时辰应该不早。山谷中虽然已经没有阳光的影子，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少年抱着的那棵树，带着树根砂石，显然是刚从山谷一侧的密林坡上拔出来的。这样的特殊武器，抡起来打人，两三丈之内虎虎生风威力无比。对手除了后退躲避，简直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在这样的天生神力面前，就算是一向自负骄傲的聂无双，也不得不连连后退，以免被那些横七竖八的枝干和飞起的砂石所伤。不仅是他，后面紧跟着赶到的南宫且和魏国甲士们，短时间内也根本就靠不到近前，更不用说想攻进这条山谷了。 一群披甲执刀的勇士，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中少年挡在了山谷外，说出去好像有些荒谬，但这就是最真的现实。无数的刀光闪烁身影纵跃，想要寻找机会冲杀过去。但无一例外，稍稍靠近，就会被威风凛凛的少年所伤。 山谷口，斜阳处。片刻之间，怒吼喊杀声淹没在沙尘飞扬中。却是那少年战到性起，纵身跃上半坡高处，大吼一声，如同乳虎啸谷，云涌风起。他施展神力，连拔十余棵大树，接二连三的扔掷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扬的沙尘终于平息下来。山谷口这几十丈之内的范围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有许多在刚才受伤的甲士惊魂未定的爬起身来，呆呆看着眼前被树木堵塞住的谷口。脸上的血迹混合着沙土，满头满脸显得异常狼狈。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物！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甲士首领黑煞额头上也不知道怎么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却顾不上去擦，喃喃自语了一句。先连忙找到南宫且，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南宫 且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自己的一群狼狈属下，想要说句什么时，却终究无话可说。在刚才那样的局面下，自己也只能躲避，又怎么能去责罚他们呢？ 然后，他便看到了聂无双的身影。只见这位西秦少主站在一边的岩石上，脸色要多难看就多难看。他刚才被对手逼迫的连连后退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了。自然感觉到十分没面子。 “南宫兄，赶快命令人搬开谷口，看看楚江眠还在不在！” 聂无双其实已经预见到，这次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南宫且一声令下，甲士们不敢怠慢，连忙挥刀上前，连砍带搬，总算是清理出一条通道。虽然大多数人都身上带了伤，这时却也顾不得其他。一拥而入，终于都进入了山谷。 聂无双扫眼四望，远近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的影子。不仅楚江眠不见了，就连刚才那个如虎少年，也消失了踪影。自己的那把剑倒是还插在地上。他走过去拔出来时，却只见山石上一大摊血迹，显得十分醒目。 “楚江眠被我刺了一剑，身受重伤。就算暂时逃脱，在这山岭之间，料想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哼！” 看着剑锋上留下的班班血痕，聂无双冷冷的说了一句。这当然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南宫且没有接他的话。他现在心里要多不爽就有多么不爽。折腾了这大半天，手下伤亡好几十人，除了杀死一个无足轻重的赵国侍卫之外，别的一无所得。这样的结果，严重的挫伤了他那颗骄傲自大的心。 “在这儿多待无益，走吧！” 南宫且挥了挥手，失去了和聂无双再交流的兴趣。所有甲士们跟在他身后，扬长而去。聂无双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撇过一丝不屑。这点儿损失就承受不起，难以成就大事。他收起双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心中却还存着其他希望，那就是希望山鬼将军所带领的秦国死士们，能够不负所托，杀掉那驼背老者和那个少女。也算是另外的收获了。 聂无双在天下闻名的四大公子中，虽然是最年轻的一个。却也是野心最大的一个。他与其他那三个王室公子不同，有一个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雄心壮志，随着秦国的逐渐强大，也越发坚定起来。 如果有一天，能够像他站在中岳山顶这样，天地万物尽在脚下，才能不负此生！ 然而现在，聂无双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夕阳逐渐坠落。他却终于体会到了和南宫且一样的失败心情。 不过，有一点聂无双其实猜想的并没有错。楚江眠确实伤得很重。他身体的伤并不只是那一剑所造成的，在滚落山坡的过程中，不断受到山石的撞击，其实已经是遍体鳞伤。等到在山谷口漫天的砂尘中，那少年背起他而走时，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就昏迷了过去。 “小离……谢谢你！” 第30章 春水初生 情根已种 慕容千城本来今天的心情很好。因为她终于攒够足够的铜钱，去集市上买回来了好几尺布匹，给自己和小离各自缝制了几套衣服。而且，除此之外，她还买了许多好吃的，准备好好的做一顿饭菜，给小离补补身体。 虽然小离吃什么都不挑剔。但身为姐姐的总是心疼弟弟，每顿饭都恨不得让他多吃一点。虽然他们并没有攒下多少钱，但每隔一段时间，千城总会想办法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犒劳一下小离。 学会做饭做菜还有缝制衣服，是到了中岳山之后才开始的。在从前的那些悠闲岁月里，只会弹琴写字的这双手，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粗活。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为了生存的需要，那双纤细柔软的手，已经变得有些粗糙。但很可惜，她对自己做出的饭菜并不满意。因为，就算小离不说，每次都狼吞虎咽吃的十分香甜，她自己却知道，那些饭菜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如果自己当初在燕国的时候好好跟那些厨师们学习一下就好了……想起曾经精致饭菜的美味，慕容千城悄悄叹了口气。可惜，这样的机会也许已经不再有。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用心的。小离正是长身材的时候，多吃饭才能有力气。集市上买来的两只鸡，还有一大块羊肉，她已经炖好了一大锅。再炒上几盘山中青菜，把存着的酒搬出一坛来，温暖的气息充满了他们所住的这小小茅屋和院子。现在只等着小离回来了。 从前的时候，千城是不允许小离随便喝酒的。她必须精打细算，尽量的节省每一个铜钱。但那满满一马车酒是小离朋友送的，她便没再说什么。 然而，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她等回来了小离，也等来了满身的血腥气息。推开院门的时候，千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仿佛一下子又回忆起了那个杀戮之夜的可怕情景。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把抓住小离的胳膊。这才发现肩头衣衫都被染红的他并没有受伤，那只是别人的血。 “怎么回事？他、他是谁？” 暮色之中，闻到饭菜味道的少年，放松了全身的警惕。他一边走着一边焦急的对姐姐说道。 “阿姐，快点先去准备一些热水，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先止住血。我马上去采药，他伤得很重……希望能够来得及！” 慕容千城跟在后面走进来时，小离已经把背着回来的人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千城皱了皱眉头，因为她看到自己刚刚给小离清洗好的床铺马上就染了血污。 “小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转过身时，遇到了姐姐严厉的目光。他下意识的搓了搓手，那上面除了血就是泥土。 “阿姐，是眠哥儿……我在那边山谷打柴的时候，刚好遇到他被人追杀，所以我就把他救回来了。” 慕容千城有稍微的愣神儿，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小离所说的眠哥儿是谁。屋子里已经有 些暗了下来，她点亮灯火，这才看清楚，那个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人，果然是数天之前她曾经见过的那位赵国王子。 “你……我不是叮嘱过你，千万不要去招惹麻烦的吗！你为什么又要去多管闲事？” 慕容千城马上就意识到，弟弟很可能出手和人打架了，甚至由此而招惹来大祸。这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在经历过残酷的生死之后，她只希望自己和小离的余生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 “阿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有人要杀他啊……难道我见死不救吗？” 出乎千城的意外，小离不仅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听她的话，反而语气中带了一点儿不满。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事。然后他不再多说，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楚江眠的脸色，见他重伤之后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异常。不禁心中大急。连忙找出几样简单的工具，背了竹篓，就要出门上山。 “等一等！天马上就黑了……带上火把，还有这把剑。” 那把一直被姐姐保管着的剑递到了他的面前。小离伸手接过来，低下头说了一声。 “对不起！阿姐……。”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饭菜我都做好了……放心，我会替你先照顾他的。” 慕容千城比谁都了解小离的性格。既然他已经决定开始做的事，她就绝不会再阻拦他。千里生死的逃亡他们都已经过来了，就算是因此惹上麻烦，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看着小离的身影急匆匆消失在山岭之间。千城回过身来，先去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然后用木盆端过来。她把灯光移近些，伸手要去替楚江眠脱下被血染红的衣服时，指尖堪堪接触到他的身体，却忽然有些迟疑起来。 不管她与寻常的女子有何不同，却终究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处子之身。在这山林陋室之中，忽然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又怎么会不感觉到异常和害羞呢？ 刚才小离在的时候还好，没觉着有什么不便。可是现在，让她去脱这个陌生男子衣服，甚至还要用手替他清洗伤口……千城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想必已经是红晕的厉害。 春日傍晚，时光短暂，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就全黑了下来。风从茅屋的缝隙间吹入，灯火昏黄摇曳，正在心中踌躇的慕容千城，看到受伤的人似乎动了动身子，嘴里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哼。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些流淌的血沿着床铺流到了地面上，显然受伤的地方还没有止住血。 “看在你曾经对小离那么好的份上，我就勉勉强强帮你弄一下……哼哼，否则，才不管你这纨绔公子的闲事呢！” 千城一边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找借口，一边素袖轻挽，伸手轻轻的揭开楚江眠的衣襟。眼中所见他全身到处青肿，斑斑血痕。而背上的那一道剑伤，皮肉翻卷，尤其令人触目惊心。 如果放在从前，慕 容千城说什么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自从经历几年前的那场突变之后，家族毁灭，浴血而生，她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柔弱单纯的女子。楚江眠伤口虽然看上去很吓人，但比起她曾经为小离处理过的那些刀剑伤来，却又差的多了。 也许唯一令她难为情的，是楚江眠的剑伤在背上，擦洗那里的时候，免不了半扶半抱起他的上半身来，然后慢慢的让他躺在一个合适的位置。那张清俊的脸几乎要接触到她的胸口，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千城只觉得心头砰砰乱跳，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弄好了一切，千城洗干净手，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到那伤口处仍旧流血不止，想起当初从燕国带来的外伤药好像还剩下一点儿，连忙翻箱倒柜找了出来。药末十分珍贵，她本来好好珍藏着，怕的是万一小离再受伤。不过现在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小离说的对，总不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吧？ 千城咬了咬牙，把仅剩的那点药全部给楚江眠敷在了伤口上。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流血，虽然还是慢慢的渗出来，却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看上去可怕了。 小离回来的很快。虽然春末的天气里山中还有些寒意，但他的衣衫却都被汗浸透了。显然为了采到需要的药材，他翻山越岭一刻也没有停。采集来的几种草药很简单，对治疗外伤却很有效果。这是他们慕容家世代相传的药方，姐弟二人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一阵忙碌过后，院子里开始飘荡着草药的气味。小离帮着姐姐给楚江眠喝下去一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小离，多吃些……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千城发现小离的胳膊和腿上也是布满了伤痕。不用多想，她也知道这是他刚才去采药的时候造成的。她一边心疼的替他用酒擦拭着伤口，一边让他把桌子上的饭菜全部吃光。 离城确实饿了。山谷口的那一场激战，虽然时间很短，却耗费了他大量的力气。以神力连拔十余棵大树，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固然令敌人心生畏惧。对他自己的身体也损害极大。好在，他年轻气血旺盛，很容易就恢复过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暮雨潇潇，更添寒意。酒足饭饱的离城又认真的看了看楚江眠的伤情，然后和姐姐打了个招呼，就提起剑走了出去。他不知道那些敌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楚江眠。但曾经经历过残酷厮杀的他，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警觉。为了以防万一，他会抱着这把剑，牢牢的守护在这个黑夜里。不管是受伤的眠哥儿，还是阿姐，他都会用生命守候，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小离去后的屋子里安静下来。听着外面的雨声，慕容千城忽然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害怕。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会不会活下来，更不知道他们姐弟隐居在这里的平静生活会不会就此被打破……。 第31章 红线缠绕这一生 山中的雨夜似乎显得格外漫长。慕容千城坐在一边，呆呆出神已经很长时间了。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却也让她感觉到非常的别扭。 时辰应该已经是二更多，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千城也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困。她并不是在担心小离。弟弟的适应能力非常强，他在外面的黑暗中守夜，这里便十分安全。 虽然她那会儿的时候已经仔细的收拾过，但这处狭小的空间里还是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男子的气息。也许正因为这些鲜血的颜色，触动了心底深处的回忆。那些她极力不再去想的伤痛之事，在这个春潮涌动的夜晚，终于不可避免的再次浮现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灯花爆开，打断了她的思绪。耳边听到一些细小的声音，慕容千城回头去看时，却发现躺在那里的楚江眠微微蜷缩起身子，似乎十分痛苦。她连忙把灯光靠近一些，见他闭着眼睛脸色显出异常的红色。千城心中暗自吃惊，伸出手掌放到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果然不出所料，感觉滚烫的厉害。 在慕容家族中长大的女子，从小便懂得一些粗浅的医术。她自然知道，身体重伤之后的这段时间内引起发热是极其危险的先兆。她本来想起身出去寻找小离回来，但犹豫了一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遂俯下身子，用干净的毛巾浸了冷水，小心的放在他额头上。 慕容千城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的明白。楚江眠脸上神色变幻，好像是在昏迷中做了什么噩梦。她心中有些不忍起来。正要探头再去看看他的伤口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下的人忽然说起了胡话。 “放我走……我要回去！回家……！” 并且手脚还在胡乱挣扎着，一把抓住了千城的手腕，就再也不放开来。 措手不及之下的慕容千城大吃一惊。她急忙站起身来想要退后时，却发现男子的力气很大，一只手抓的她紧紧的，根本就挣脱不开。 “你放手啊！你这混蛋、纨绔子……啊！” 她终究是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就是眼前的这家伙要存心不良。急忙用力往后挣脱时，却不料布裙被勾住了一角，“刺啦”一声，整幅衣襟半边都被扯了下来。 灯火明灭之间，千城又急又羞，她顾不得多想，随手抄起一个硬木枕，“砰”的一声拍在他的头上。然后又狠狠的一口咬在紧抓自己手不放的那条胳膊上。却听到对方“哎呀”一声大叫，终于放开了她。千城急忙退开几步之外，气咻咻的叉腰看着刚刚睁开眼睛醒来的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猛然睁开眼睛的楚江眠，挣扎着抬起半边身子，感觉到头昏脑胀浑身剧痛。他异常懵懂的看着眼前逐渐变得清晰的情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身处梦中还是现实。 楚江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并且是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深陷在迷茫的世界里，周围的那些迷雾中都是面目狰狞的巨大怪兽。它们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可以一口把他咬成碎片。他在拼命地奔跑，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到处都危机四伏，杀气冲天。他在不住的跑着，一直跑一直跑，感觉到浑身大汗淋漓，就要被干渴而死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几个青面獠牙的家伙跳了出来，拉扯着他往未知的黑暗中而去。他拼命挣扎呐喊着，想要挣脱开他们。然而终究无济于事。不仅如此，一个像蛇精般模样的女鬼怪嫌他吵的烦，甩起尾巴打了他一下，又张开獠牙扑了过来……。 “你、你这女妖……为什么咬我啊？难道你连死去的人也吃呀！” 楚江眠低头看着自己眼前胳膊上明显的两排牙印儿，惊骇莫名。灯火昏黄，山风呼啸，冷雨叮咚，妖魅的女子……这一切简直让他还有些迷糊的头脑十分怀疑，自己就是在黄泉路上！ 慕容千城就要快被气炸了。她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伏，忍不住的羞恼，在几步之外用手指着楚江眠骂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坏家伙，在说什么啊！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被那些人杀死。才不要小离救你回来呢……我更不应该照顾你这大半夜！哼！果然不是个好人。” 楚江眠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慕容千城越说越气恼，想起他刚才抓住自己手腕的可怕样子，十分疼痛，简直是太可恶了。虽然心里明白他大多是在昏迷中无意识的行为，但也是不可原谅。 “尤其可恶的是，你还胡言乱语！哼！好好看明白啦，我是女妖吗？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呢！好心不得好报……气死人了！” 千城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走了两步。这家伙身受重伤，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羞辱羞辱他，简直难以平息心中的气愤。然而，她却发现目光呆滞的楚江眠嘴里似乎喃喃低语了一句什么，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不禁又没好气的问道。 “看明白了没有啊？知道你的小命儿是被谁救的了吧？哼！” “看、看明白了……虽然看不太清楚。” 千城忽然感觉到被她大声呵斥的男子语气似乎有些奇怪。她使劲瞪了他一眼，却看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呲牙咧嘴笑的非常不自然。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低头看去时，这才发现自己身前衣裙敞开，酥胸如玉，春光乍现。却原来刚才慌乱之际不知怎么被扯破了，情绪激动之下竟然没有发觉。 一瞬间，慕容千城很想眼前的这个家伙立刻双眼失明，让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他刚才的眼神儿，明显是都看到了啊！而且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脸色涨红之下，女子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 ……楚江眠！不要脸！我、我杀了你……！” 慕容千城一边手忙脚乱的掩好胸前衣襟，一边挥舞着那个硬木枕头，要扑上来打人。不过，还没等到落下来呢，却见楚江眠往后一倒，重新又昏了过去。 这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千城停住手里的“武器”，推了推他的肩头。却见他一动不动，显然刚才那只是暂时的醒过来。她又气又恼，想起刚才的情形，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很想对着他的身体乒乒乓乓打一顿解恨。不过，要是趁人之危继续报仇，却不是她想要去做的事。 “楚江眠，刚才的这笔账我会记住的！你等着……等你伤好以后，看我怎么讨回公道！” 慕容千城咬着嘴唇，满脸通红的发下誓言。又赌着气低下头看了看楚江眠呼吸正常，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索性不再管他，径直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去换衣服了。 她却不知道，门口的垂帘刚刚放下，楚江眠就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一抹背影消失，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盯着昏黄摇曳不定的灯光，片刻之后，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不禁苦笑起来。 怎么会想得到，在这中岳山中，自己会平白无故遭受这次无妄之灾呢！那些伏杀自己的家伙，显然是早有预谋。怪只怪太大意了。上次的那次袭击，本来应该提高警惕的。只是没有料到，暗中的敌人竟然不死不休，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南宫且和他的手下甲士们，楚江眠早就认识。这个心胸狭窄的家伙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并不让他感到奇怪。只是，后来追杀他的那个年轻公子是谁，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清楚。如此年轻又有那么厉害的身手，显然不是无名之辈。楚江眠牢牢的记住了他的样子，既然有这样的对手，在以后他不得不加以防备。 倒是多亏了小离及时赶到帮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楚江眠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但他却不敢自负到就有把握自己永远也不会死。天机难测，祸福旦夕。谁敢保证，老天爷不会故意捉弄人呢？ 背上的伤口异常疼痛。楚江眠用手轻轻摸了摸，感觉到好像已经结了痂。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也经历过好几次凶险，但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好在还能忍受。 只不过……想到刚才的情形时，楚江眠暗自揉了揉额头。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免与千城再见面时的尴尬呢？ 其实，那会儿他倒不是故意轻薄。只是身遭劫难之后，刚刚醒来头脑不那么清醒。恍惚之间，千城的容颜在灯光之下像极了他脑海中异常熟悉的那张面庞。却没想到，让对方误会，把他当成了好色之徒。 山岭之间的雨丝愈发缠绵。在这个春色阑珊的夜里，不管是楚江眠还是慕容千城，他们可能还并没有意识到，就从现在开始，掌心中那些注定会交织在一起的曲线，已经再也无法分割。 第32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总算停了下来。当离城回来的时候，虽然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但他却并没有多想什么。 附近总算没有出现敌人的踪迹，这让他放下心来。如果真的有人因为这件事来惊扰到阿姐的话，不管敌人来自何方，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全部消灭在黑夜的山间。好在，这种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天生神力的少年，从来不回避任何强敌。这世间还没有他所惧怕的事。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阿姐，他早就找机会重新回到北方，单身仗剑，去报那血海深仇。 被雨淋湿衣服的离城推门进来，便看到了正在朝他微笑的楚江眠。这让他心中大喜过望。本来还以为那么重的伤，眠哥儿即便不死侥幸保得性命，也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却没想到，他竟然醒转的这么快。而接下来，让他感到更加吃惊的是，在他急忙走过来查看那伤口以后，却意外的发现，不过仅仅一夜的功夫，伤口不仅已经停止流血，还结了薄薄的痂。显而易见，正在加速好转。 “眠哥儿，你背上的剑伤竟然好的这么快！真是太神奇了……。” 即便是像慕容离城这样的敦厚少年，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他目光中流露出兴奋的色彩，再次认真看了看他刚刚结识不久的这个朋友，愈发感觉到他身上的神秘。 “小离，这当然要多谢你了！哦，还有你姐姐的照顾……这些药很有效，当然是它们的功劳。呵呵！” 楚江眠微微侧着身子，他平静地笑了起来。离城却摇了摇头。家里仅剩的那点治伤药虽然有用，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效果。他采来的草药，就更是药效甚微了。不过，心里虽然感觉到奇怪，他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的追问。既然楚江眠已经醒来了，而且不再有生命危险，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慕容千城听到声音，探头过来看的时候，小离正脱掉被雨淋湿的外衣。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胳膊。她正要招呼他问问昨天的具体情况时，目光忽然触碰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千城凶巴巴的回瞪了那家伙一眼，一甩帘子缩了回去。 “阿姐，我昨夜在前面的那条山岭上杀了一头熊。拖回来了，就放在院子里。如果待会儿有空闲，我去取出熊胆来……。” 小离看到了阿姐的影子，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走了出去。连忙转头朝着她的背影大声说着。然而，一句话没说完，千城冷着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打断了。 “谁让你去做的！杀熊……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再去做这些事。你、你总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看到千城气得脸色通红，而且眼角又隐隐闪现出泪花。小离连忙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声解释道。 “不是的……不是的阿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听从你的话，从来不去随便猎杀野兽。可是，眠哥儿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只不过是想取一副熊胆，或者能够 尽最大可能的挽救回他的性命……。” 其实就算不用小离解释，慕容千城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冒着雨夜路滑的危险去猎杀一头凶猛的野兽。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更加莫名的感觉到气恼。听到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她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他的性命哪里用的了你担心？就差活蹦乱跳的起来……哼！” 想起楚江眠昨夜色迷迷盯着自己身体看的样子，千城差点脱口而出他的“恶行”。小离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她，非常不明白一向温柔识大体的阿姐为什么会忽然变得不讲情理起来。 “阿姐，眠哥儿他……？” “别说废话！饭菜我都煮好了，赶快换上干净的衣服去吃。小心着凉了。” 慕容千城不容许小离再多问。她一直回避着楚江眠的目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想去看他还是不敢去看他。 “好了小离，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赶快去吃饭吧……千城，谢谢你！” 慕容千城心头一震。这是楚江眠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然而，如此陌生的他们，纵然从来没有过深刻的交集，此时此刻，这轻轻的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时，竟然是异常的温柔。好像他早就曾经在生命里叫过千万次，又好像是一直刻在他的心头，从来就不曾忘记。 “不管你们了……我去准备饭菜。” 千城一边低头说着，一边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匆匆忙忙出去了。 “阿姐好奇怪呀……眠哥儿，你等着，我去把阿姐煮的饭菜端过来，一起慢慢吃啊！” 楚江眠点头。少年一边说着，一边随后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果然端了饭菜进来。伸手来扶楚江眠时，却见对方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慕容千城说煮的饭菜，果然就是煮的啊！？ 片刻之后，楚江眠苦笑着抬起头，嘴里刚刚吃进的几口实在是难以下咽。他看着对面小离狼吞虎咽的样子，难道自己和他吃的不是一样的食物？ “那个……小离，你和姐姐平日里吃的就是这样的饭吗？” “对啊！阿姐亲手煮的饭菜一直很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怎么了眠哥儿，你为什么不吃啊？” “天底下最好啊……？哦，那好吧。我还不太饿，你多吃点儿。呵呵！” 面对着这样实诚的少年，楚江眠还能再说什么呢？ 不久之后，小离果然拿着刀出去，再进来的时候，硕大的熊胆托在掌中。可想而知，那只熊的个头儿也绝对不会小。 “小离，你不会又要拿去让阿姐煮吧？” “对哦，元哥儿。你稍微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楚江眠摇了摇头。慕容千城亲手所做的“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他实在是不敢恭维。他很怀疑，这么珍贵的东西落到她的手里，很可能会暴殄天物，做出来的会是黑色料理啊！ “哦，小离你等一下。这熊胆吃不吃倒无所谓，那双熊掌你可千万要留着……等 我一会儿去做一道美味给你们尝尝啊！” 楚江眠试着直起身子，感觉全身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背上的剑伤只要不触碰着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会儿却是感觉肚子异常饥饿。他马上当机立断，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吃起来放心。 离城看着慢慢下地活动的楚江眠，在惊叹过后，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眠哥儿绝非普通的凡间人物！昨天他背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眼看生死就在顷刻之间。可谁知道只不过就休息了一夜之间的功夫，他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过来。而且那伤口的恢复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现在，不管楚江眠说什么，离城都绝对的相信。他说出来的话，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于是，在把熊胆交给千城之后，少年又兴冲冲的用刀去把那只倒霉黑熊的一双肉掌割了下来。 “小离，这家伙这么快就好了？……他要干什么啊？” 千城蹙起弯弯的眉毛，满脸疑惑的看着走出屋子后在院子里清新空气中慢慢活动的楚江眠，这家伙的一切都开始让她感到既好奇又满心的无法理解。 被她拽住衣袖的小离，暗自撅了撅嘴巴，很想让阿姐说话客气一些，这么没有礼貌的称呼，要是让眠哥儿听到了，那多不好啊！虽然以他的宽怀大度多半不会计较，但在少年内心深处，总是希望阿姐能和眠哥儿好好相处。如果三个人从现在开始能够保持这份情意下去，才是他最期盼的事。 “眠哥儿他可能是饿了，说要亲手做些美味给我们尝尝呢！” 小离语气中有些兴奋。千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她气恼的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后脑勺。 “他什么意思啊！是嫌我煮的饭不好吃吗？一个纨绔公子，果然是会挑三拣四的。他还以为这是在赵国王宫里的锦衣玉食吗？哼！不吃拉倒……还有你！跟着他胡闹什么？” “眠哥儿要了这双熊掌，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阿姐，我可以走了吗？” “去、去、去……找你的眠哥儿去！眼不见心不烦。” 小离悄悄的往门口移动着脚步。千城心中一阵不耐烦，甩了甩手丢开他的手臂，让他赶快远远儿的。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烦他还是烦不远处那个可恶的家伙。小离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可是自从认识了楚江眠，竟然变得不那么听话了呢！这让一向喜欢掌控一切的聪慧女子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小离自然不晓得阿姐心中的最新烦恼。虽然也感觉到她总是有些怪怪的，却来不及去多想。现在他全部的心思，只想着要亲眼看看眠哥儿到底会做出什么美味来。 “小离，你给我打帮手吧。虽然可能需要耗费点儿时间，但我相信这一定是你们没有吃过的美味……今天中午我们要吃大餐哦！就算是感谢你们姐弟的救命之恩吧。” 春雨过后，满目清新。简陋的茅屋小院中，楚江眠淡淡的笑着，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之外，一点儿都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第33章 此仇必报 慕容千城躲在一边已经偷偷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哥，怎么会这些东西的。 只见那个明明已经身受重伤的家伙，指挥着小离打下手，弄好了一切。然后开始准备他口中所说的“大餐”。 小小的院子里很快就飘荡起诱人的香气。只鼻子里嗅到的味道，就足以令人食欲大开。千城虽然在过去也曾经锦衣玉食，尝过许多人间美味。但却也已经感到十分好奇，非常想亲眼看一看，他到底会弄出什么来。 比姐姐千城还要吃惊的人，自然是小离。当不久之后，他终于吃到楚江眠亲手所做的“清蒸熊掌”之后，那滋味，差点儿让他连自己的手指都吃进去。 “原来……熊掌可以这么好吃啊！阿姐，你快来尝尝。” 小离和姐姐一样，在钟鸣鼎食的燕国贵族家中，也不是没有吃过熊掌。但今天楚江眠在他们简陋炉台上所做出来的这一双，却绝对不是过去那些所能相比的。这其中的滋味天差地别，简直鲜美极了！ 千城冷着脸走过来，从小离手中接过，装作不经意的尝了一口，味蕾立刻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享受。不过，她是绝对不甘心把心里的惊叹情绪在脸上表露出来的。 “一个大男人，会这样的雕虫小技，就可以随便嘲笑别人的厨艺吗？哼！” 楚江眠愕然的看着她略带挑衅的目光，有些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哦……千城，我哪有嘲笑过你呀？” “这还用明白的说出来吗？我辛辛苦苦煮的饭，你一口都没吃。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啊……不许你以后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慕容千城的眼角眉梢似乎带着小刀子，冷飕飕的刺向正在继续忙碌的男子。而对方似乎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一边与她对答着，一边指挥小离赶快把两大盘熊掌从蒸腾的热气中都端出来，如果火侯老了，那就不好吃了。 “那是你想多了。我可并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啊，千城。” “我说了，不许叫我的名字啊！你耳朵没听见吗？” “哦，知道了。千城。” “楚江眠……你！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啊，哪里有气你？千城，你知道吗，我从来不会故意惹女孩子生气。除非……。” “除非什么？哼！” “除非她很特别。” “你……我不跟你说了！” 斗嘴的慕容千城败下阵来。双手抱在胸间，故意侧过脸去，气咻咻的忍住不去吃那诱人的美味。 在这样的时刻，已经学乖的小离终于懂得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他一边细细品尝着熊掌的鲜美，一边去搬过酒坛，喝上一大口，简直是心满意足。至于发生在身边的小小“战争”，他才不去插一句嘴呢。少年的眼睛里隐藏着笑意，阿姐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多话了。他了解一切。 “小离，先不要着急。后面还有好吃的呢！待会儿肚子盛不下，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楚江眠用刀把熊掌切开，略微吃了一点儿。他的食量并不大，很快就饿意全消。既然难得有空闲施展一下手艺，当然他会顺便做点儿其他的。 小离整天往山里打柴，自然不缺木头。那些熊熊燃烧的大块木头，用来蒸煮都十分方便。楚江眠顺手用刀柄从一边的火堆里扒拉出来黄泥包裹的东西，轻轻敲开来时，却只见里面的那只鸡已经焦黄里嫩熟的透透的了。 “眠哥儿，这个也很好吃吗？” 小离眼巴巴的看着，用力吸了一口香气，感觉到自己问的这句话很多余。 “当然好吃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嘛，绝对是你没有吃过的美味！呵呵！” 楚江眠用刀把外面的泥块儿全部敲掉，整只鸡都取了出来。烧的火侯刚刚好！这种记忆中的方法还好没有忘掉。那会儿他让小离用泥巴把鸡包裹起来的时候，这少年还是满脸犹豫的表情。可是这会儿他已经迫不及待，不用楚江眠再吩咐第二遍，已经伸手撕下一块，满满的咬了一大口。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这只鸡我都没舍得煮，却被你们这样糟蹋了！” 千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楚江眠低下头，终于忍耐不住偷笑起来。而塞了满满一嘴的小离，则无辜的看着阿姐兴师问罪的眼神儿。嘴里含糊不清的解释道。 “阿姐，你不要生气。眠哥儿说这样做出来的叫花鸡很好吃啊……你快尝尝就知道了。” 小离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的撕下一条最肥嫩的鸡大腿，递给千城。千城看着楚江眠微微抖动的双肩，很想把这条鸡腿塞到他的脖子里。但终究没有忍住那香味儿的诱惑，还是咬了一小口。 “好好的一只鸡，叫什么叫花鸡嘛……真难听！起这个名字的人难道没有读过书吗？” 把一条鸡腿吃得精光的女子，心里赞叹，嘴上却仍旧不服输。楚江眠忍住笑，回过头来对她说道。 “叫花鸡，顾名思义，是流浪的乞丐们最先发明的一种吃法。他们当中读过书的人应该是很少吧？” “原来这不是你自己最先会做的啊？呵呵！我就说嘛……那你这话也不对呀！乞丐们怎么会吃得起鸡呢？我去集市上买这鸡很贵的呢！” “哦，乞丐虽然没有钱买鸡，但他们可以去偷哦。偷鸡摸狗……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这样子啊……那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把人家辛辛苦苦从集市上买来的鸡做成了叫花鸡，这算不算是偷鸡摸狗呢？” “我……唉！” 楚江眠语塞。他忽然意识到，好男不跟女斗这句话，是非常非常有道理的啊。 慕容千城看到自己反驳的楚江眠哑口无言，她得意的昂起小巧的下巴，心安理得的端走了那一只叫花鸡。 “眠哥儿，阿姐她……。” “没关系。小离，我们还有好吃的呢！” 快要燃烧透的木块儿，正是上好的木炭。最喜欢吃的烧烤，又怎么能够错过呢？虽然没有那些齐全的佐料，那会儿打发小离又 去采集来的野生麻椒之类也足以将就了。于是，很快这院子里又飘起了另一种不同的香味儿。 “眠哥儿，这些一条一条的肉，可以这样烤着吃？” “没错，小离，这叫烧烤。不管是羊肉还是熊肉，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弄来吃。而且滋味是绝对不同的。呐，赶快尝尝吧！” 在先后吃过清蒸熊掌和叫花鸡之后的少年，马上又品尝到了另一种美味。这次他什么废话都没再多说。直接埋头大吃，大口饮酒。只感觉如果跟着眠哥儿每天都是这样日子的话，那他不管去到哪里，自己都要跟着。 “你们！竟然连我买来的羊肉都糟蹋啦……拿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千城不容分说，一把就抢走了刚刚烤好的那些。看着她的背影，楚江眠和小离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楚江眠没有喝酒，他只吃了少量的肉类。身上的伤，虽然恢复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但他也绝不敢大意。这个身体将要肩负的东西很多。虽然他对天下和王权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遥远北方牵挂他的目光，他却永远也不敢辜负。 “小离，我想求你再帮我一件事。” 略施身手填饱肚子的楚江眠，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恢复。而心中的伤痛也终于涌了上来。几乎是把所有美味都一扫而光的慕容离城，看着他的郑重神色，他站起身来，眼里闪烁出光芒。他现在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去与一支军队战斗！ “说吧眠哥儿，如果是要去找追杀你的人算账，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一直躲在房门口偷听的千城猛然握紧了自己的手掌。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小离的性情，她比谁都了解。如果为了报答楚江眠而去冒险厮杀，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然而，她看到楚江眠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伤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离，你陪我去昨天的那条山谷吧，我不记得路了。” 慕容离城稍微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楚江眠要回那条山谷干什么。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提起那把剑。 “现在就去吗？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必须现在就去！” 楚江眠慢慢站起来，顺手把那件染血的披风带着。小离弯下腰，让他伏在自己宽厚的背上。楚江眠想要推辞，见小离的态度坚决，他没有再坚持，身体还不允许让他走这么长的路。 “等一下！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 慕容千城咬了咬牙，从后面跟上来。她绝不想让小离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如果真的不能阻止，那么就一起吧。 楚江眠点了点头。小离也没有拒绝。他自信只要剑在手中，便没有人能够伤得了阿姐，一起去并没有什么妨碍。 于是，不久之后，跋涉过几道山岭的三个人，便重新回到了昨天激烈厮杀过的地方。那些曾经染红山石和草木的血迹，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已经看不出多少痕迹。但谁能知道，受伤男子的心中，伤痛又有多么浓重呢！ 第34章 日月之约 山河为聘 在慕容千城一直以来的认知中，她认为像楚江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感情的。起码对于部属和侍从们，他们绝不会看的太重要。因为，这世间许多人的宿命，本来就是为了他们而做出牺牲的。 然而，眼前看到的情形，却让千城知道，自己错了。来自赵国的纨绔王子，一步一步的爬上山谷。即便是从背后，也能感受到他心底深处的悲伤。 “小离，他在干什么？” “阿姐，我也不太清楚。昨天他就是在这里受到许多人的追杀。” 姐弟俩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后面也爬到了高处。这才发现，楚江眠已经在那些巨石嶙峋间停了下来。然后他解下披风，蹲下身子在轻声低语着什么。 “……暂时没有办法把你送回赵国呢。郑七，家里的人不用担心，他们都会被照顾的好好的。这笔血仇，我一定会百倍的替你讨还回来……这是我楚江眠的承诺和誓言！” 千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终于知道，楚江眠为什么要强忍着身体的伤痛到来这里。因为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为了保护他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从此魂魄离乡，死在这山岗之间。 小离则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用手中的剑开始在地上挖坑。虽然他和楚江眠相识的时间短暂，却非常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侍卫郑七的尸体被砍了很多刀，惨不忍睹。楚江眠把他的头颅捡回来，和身体合在一起，安葬在了小离挖好的坑里。这是为了他而死去的第一个人，对他内心的触动很大。 不远处的慕容千城看着楚江眠非常细心的做完这一切，身为女子的她，虽然并不能真正完全的了解那种铁血与壮烈，但她却好像已经在某一个瞬间触碰到了这个男子悲悯的情怀。不禁心中微微一动，眼光柔和了许多。 楚江眠看着亲手垒起的坟墓，沉默良久。最后从小离手中接过带来的半坛酒，慢慢的祭奠在脚下。然后转身往回走去。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但只要说过的话，终究都能够实现。不管对手多么强大，该讨回来的公道，从来都不会被遗忘。 “眠哥儿，你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要去该回的地方。小离，多谢你和千城的救命之恩。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小离有些焦急的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眠哥儿，你身上带着这么重的伤。万一想杀你的人还不放过怎么办？” “没事的。既然第一次杀不了我，他们不会再有这样机会的。你放心好了，距此不远就是狩猎场，那边大有人在。在天下诸侯面前，料想还没有人敢于公开作乱。”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起回去……阿姐，可不可以？” 下定决心的热血少年，回过头来看着千城，目光热切而执着。千城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楚江眠，你真是不该来中岳山，更不应该出现在小离面前！” 看到千城满含埋怨的目光，楚江眠停下脚步。他带着歉 意说了一句。 “抱歉，是我打扰了你们平静的生活。小离，和你一样，我也不喜欢无端接受别人的帮助。如果你只是不放心我的安全，那就不必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接受我的帮助呢？” “除非……你也有我需要帮助的地方。” 楚江眠平静的看着慕容离城。而少年早已经急切的来到姐姐千城面前，他眼中充满了渴求。 “阿姐，我不想在这山里继续打柴了。手中拿起了剑，就没有办法再放的下……你答应我这一次，好吗？” 慕容千城看着小离激动的神情，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阻挡。如果强行拦着他，很可能会伤害到他那颗勇敢无畏的少年之心。那是她不想看到的事。 “好！小离，你等着……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少年惊讶的抬起头。他听出了阿姐语气中的松动。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又有些紧张地叮嘱了一句。 “阿姐，那你要好好的和他说话啊……眠哥儿他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小心眼儿吗？你个傻子！跟着他……姐姐真怕你有一天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钱呢！” 小离讪讪的退开，慕容千城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楚江眠面前，她强行压下心底的各种情绪，做出来一副平等谈判的样子。 “我们如果跟你走，将来会有什么好处？” 楚江眠没有想到她说的如此直接。不禁满脸愕然的望着她问了一句。 “什么……你们啊？千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离要跟着你出去，我怎么能放心的下！我必须要在他身边好好看着，免得受人欺负。” “啊？不至于吧！凭着他的身手，谁能欺负得了啊？更何况，我还没有答应他呢。” “我怕的不是别人欺负他，而是你啊！小离本来跟我安心的待在这座山里，平平安安的度日。可是自从遇到了你，却生出这么多事端。以至于惹得他再也安不下心来……难道这一切都不怨你吗？哼！” “哦……好吧！我已经抱歉过了。你还要……？” “都已经发生了的事，道歉有用吗？而且，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和你说这些。小离既然决定了，连我也挡不住他的……所以，我想知道，你以后会怎么对待他？” 面对着言辞间咄咄逼人的女子，楚江眠感觉到有些头大。自己好像不是她的对手啊。他苦笑着看了看不停朝这边张望的少年，又瞅了一眼带着挑衅神色的女子。春光明媚，有些东西竟然如此动人。 “小离如果真的要跟我走，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我楚江眠从来不轻易许诺，但在这里，我可以山河为誓，有生之年，当以兄弟待之！同恩共仇，不违大义。” 慕容千城眉间微动，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一个对普通侍卫的生命逝去都如此重情重义的人，想必他的誓言也是值得相信的吧！她忽然露出了微笑。 “好！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住了。希望 你将来不要食言。但……你必须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不管小离跟着你去洛城还是回赵国，我必须都要跟在身边。而且，要有自己行动的自由。”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要你自己愿意，随便你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限制。” 慕容千城得到他的允诺后，心中暗自高兴。她自然有另外的盘算，脸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反而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希望你都不要后悔呢！” 然而，她却没想到，刚才还一本正经回答问题的楚江眠，忽然嘴角掠过一丝揶揄的笑意说道。 “当然不会后悔啦！顺带着搭上这样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女……以后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呵呵！” 慕容千城的脸“唰”的一下又变得通红起来。这家伙果然是改不了他的纨绔习性！竟然敢当面调戏？ “楚江眠！你……岂有此理！你再说些这样的话，我就、我就绝不允许小离再跟你有任何的交集！” 楚江眠看她变了脸色，连忙又说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只是赞美你一下，不要那么认真。” “哼！轻薄子……反正你惹我生气了。以后我不希望再这样。” “好吧！吸取教训，不敢再随便唐突了……千城，如果你和小离真的决定跟我回赵国，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你想要的是什么？” 慕容千城忽然听到楚江眠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这么郑重，她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真心问的还是假意又在戏弄自己，稍微愣了一下，心头蓦然浮现出那些似乎已经隔得十分遥远的繁华岁月。不禁脱口而出道。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说说看嘛。千城，将来怎样……谁又说的准呢？！” “你又叫我的名字！哼！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一千座城池！怎么样？嘻嘻！” 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又得意的昂起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一双好看的眉毛弯起来看着对方。她相信，在这样似乎比天还高的条件面前，这个夸夸其谈的纨绔王子一定会落荒而逃的。想在言语间占自己的便宜，真是不自量力！ “一千座城池啊？勉勉强强，好像还可以办的到……好吧，就答应你了！以十年为约，只要你们姐弟能够在赵国十年，你想要的都没有问题。呵呵！” 慕容千城瞪大了一双无瑕美目，这一次，她非常确定，楚江眠就是一个信口开河、如假包换的超级大纨绔！ “楚江眠……你这个吹牛皮的家伙！” 已经开始暗自懊悔自己那么轻率就做出决定的女子，喃喃低语着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楚江眠却没有再和她纠缠不清。他招了招手，看着满脸兴奋疾步走过来的少年，心头翻涌的几句话，却终究没有对背后的女子说出来。 “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前世，不要说是一千座城池，就算是以星辰日月为约，万里山河为聘，我也会拼尽全力的做到呢！” 第35章 爱之者生 恨之者死 已经哭了一夜的楚江雪，当终于再次亲眼看到哥哥身影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过来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江眠哥哥，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呢……呜呜呜！” 这一下子又触动了伤口，楚江眠呲牙咧嘴的忍着。一边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背，好好的安慰了几句。 “哪里会呢……我这不回来了嘛？雪儿不哭。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总算是放心了。” 他们是在回来的路上相遇的。当然，来找寻楚江眠的人，不光是江雪儿和跟在身后的老季，还有几百名洛城的禁卫军，以及统领他们的将军子盾。 楚江眠抬头望向老季时，却见他只对自己淡淡的笑了一下。那把剑随便系在他的腰带上，好像就从来没有出鞘过一般。他对他感激地挥了挥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盾将军显然对楚江眠有很深的印象。这位忠诚于周王室的将军，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与楚江眠打过招呼，显的神情很是欢喜。 “江眠王子，末将奉默公之命令，前来寻找王子下落。从昨夜到现在，一直不见踪影，甚是焦急。现在好了，万幸王子无恙。末将也可以交差了！” 楚江眠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王弟季默竟然派出这么多人来找他，这份情意当然要领受。 “有劳辛苦，多谢子盾将军！默公的好意，等我回去之后，再当面致谢。” 子盾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又问道。 “王子受伤了吗？有无大碍？需不需要我们马上回洛城……？” “不必了。不过是皮肉之伤，并不妨碍。”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答，楚江雪这才惊觉到哥哥原来有伤在身。她刚才情绪激动之下，却没有来得及发现。连忙急声问道。 “江眠哥哥！你伤在哪里了？快给我看看……那些坏人如此可恶！他们、他们真是太坏了。” 少女虽然满腔的愤怒，却并不知道用什么话才可以表达。只能紧紧的抱着楚江眠的胳膊，想要去看看他的伤情。 “江眠王子，这件事确定是魏国人干的吗？” 子盾握着手中刀，又问了一句。他没有想到魏国的甲士如此大胆，竟然敢公开在中岳山杀人。先前听那少女来季默面前求助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太相信。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受伤的楚江眠，他已经确信无疑。再回想起昨天那位魏国王子南宫且的嚣张劲头儿，他不由得咬了咬牙，很想找机会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些魏国人。 却不料，楚江眠笑着摇了摇头，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子盾将军，不要多想了。昨日匆忙之间，生死关头能够保得性命已经不错了。却并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历。 说不定只是些山野间的匪徒，也未可知。” 子盾一愣，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他虽然很想借这件事来找魏国人的麻烦，但既然楚江眠这样说，他也不便再说什么。王弟季默交 给他的命令，是让他想尽任何办法也务必要把楚江眠找到。如今任务完成，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老季一直没有说话。他现在所有外人眼中，还只不过是那个普通的车夫而已。听到楚江眠的回答，他的眼角动了一下，似乎有光芒掠过。从发现侍卫郑七没有跟在小王爷身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有些人所欠下的血债，注定会不死不休了。 “他们……是谁呀？” 江雪儿终于发现了跟着楚江眠而来的两个陌生人。她目光偷偷打量几眼，立刻就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外表敦厚的少年只一眼略过，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虽然穿着布衣钗裙，却难掩风华的女子身上。 其实，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也只不过比江雪儿大了四五岁而已。但在此时此刻，也许是一种女孩儿家的特殊敏感，江雪儿本能的就感觉到这件事绝不那么简单。 “他们……是慕容姐弟。昨夜多亏他们的相救和照顾，我才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呢。” 察觉到妹子眼中的狐疑目光，楚江眠挠了挠头，连忙加以解释。少女立刻眉花眼笑起来，她一下子拉住千城的手，脸上的泪珠还在，神情却很是生动。 “小姐姐，多谢你们救了江眠哥哥！雪儿一定要好好的酬谢你们。” 慕容千城看到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她脸上也露出笑容。片刻之前，见这少女和楚江眠的亲密关系，她早就猜到了一二。这时候更无怀疑。 “原来是雪儿姑娘。不必言谢，以后少不了还需要你们的照顾呢。” “小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很简单呀！不久之后我们要跟着这家伙……哦，是江眠王子……去赵国了。呵呵！” “哇！那可太好了。有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跟着，江眠哥哥他……嘻嘻！”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相信近在咫尺的楚江眠一定能够听得到。慕容千城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明媚无暇的少女说话竟然如此无所顾忌。即便她并不是世间那样的扭捏女子，可是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雪儿，不要胡说。千城和小离只是去赵国做客，并没有其他什么的。” 楚江眠暗自忍住笑，连忙提醒自己的妹妹。他们兄妹之间平时说笑打闹惯了，却不便于在外人面前这么随意。江雪儿却撇了撇嘴。她自认为自己早已洞察了一切，江眠哥哥的话，才不会相信呢。 “哼！我说有什么了吗？分明是你自己心虚……千城？这么好听的名字。江眠哥哥已经叫的如此顺口了吗？” 几百禁卫军保护之下，他们开始往回走。名叫楚江雪的少女小声嘀咕着。哥哥既然已经找到，她害怕担忧了一夜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满满的八卦之心。 楚江眠简直哭笑不得。答应慕容千城的要求后，他早就预感到会有很多麻烦。却没想到，先让他头疼的就是小妹的这一关。当下随便敷衍几句， 江雪儿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楚江眠索性皱起眉头，做出一副伤口疼痛难忍的模样。这一招果然管用，好奇心爆棚的少女马上就闭上了嘴巴。 “雪儿，他的伤还是很重的。回去后，还需要好好休养。” 听到身边的声音，楚江雪马上回过头去，重新拉住慕容千城的手，连连点头说道。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千城姐姐关心！是替他谢的哦。小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哎！” “雪儿，你的名字也不错嘛。呵呵！” “那……千城姐姐，你快和我说说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吧。好不好？” “好吧。其实，是小离救得他……。” 豆蔻初开的少女和即将要脱离少女年龄的女子，窃窃私语，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聊得十分投机起来。 “小王爷，这把剑还给你。” 前面不远处已经可以听到马匹嘶鸣的动静。转过那道山岭，应该就是大队狩猎人马暂时驻扎休息的地方。老季神色平静的把长剑递过来时，楚江眠随手接了过来。他终于得以有机会和这位原先的驼背车夫说话。 “多谢了！” “不值得什么……一壶酒的事儿！” 老季还是看上去很猥琐的样子。他咂了咂嘴唇，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顾得上喝酒，实在是有些馋的慌了。 “小事一桩。从今后，酒管够！” “小王爷可不许反悔！”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好！这次老季赚大了……哈哈！” 几句对答之间，轻描淡写，一如他们平常的样子。但楚江眠心里却无比清楚，老季递过来的那把剑上，从昨天到现在，到底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铁血搏杀！ “不过，小王爷真的决定要自己解决这件事吗？” “郑七之仇，我要让他们百倍偿还！” “其实，等回到赵国之后再想办法报仇，才是最稳妥的。” “我等不到那么久……郑七他一定也不想等那么久。” “好！小王爷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驼背的老季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光芒。更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赞叹:“楚烈有子若此，足以无憾了！可以预料，他日英雄天下，江眠当为鼎首者！” 他又回头看了看紧跟在楚江眠身后的那个少年。对于王子能够得到这样人物的臂助很是欣慰。 不久之后，这一行人转过山岭，果然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营地。而令楚江眠没有想到的是，提前得到通报的王弟季默，竟然早早在等待着他了。 “江眠贤侄，发生这样的意外，都是老夫的过失！好在你终于回来了，否则，老夫真是愧对赵王了！” 季默紧紧的握住楚江眠的手，脸上的关切之情发自肺腑。楚江眠连忙致谢。稍倾，等他抬起头来时，眼角掠过之处，却无意中发现有充满仇恨的目光在远处牢牢的盯着他。 第36章 杀心不止 天气晴好，春风送暖，中岳山中一片葱茏。在这样极好的景致下，西秦少主聂无双却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落过。这不仅仅是因为昨日他铩羽而归，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而且，更重要的是，山鬼回来后，所带回的消息。 昨天夜里的雨中，山鬼将军是一个人回来的。而其余的那些人，却永远回不来了。因为他们都死啦！死人是不可能再回来的。 “你说什么……他一个人杀光了所有的人？” 刚开始听山鬼诉说的时候，聂无双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虽然早就知道那驼背的车夫很厉害。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够杀光所有进山而来的秦国死士，让他们都变成了死尸！ “少主，没有错。都是他杀的，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死伤惨重……那驼背车夫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以他那样的杀人手段，即便是在天下名剑客之中，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山鬼将军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他的本事绝对不是吹嘘得来的，能够位列秦国名将之列，并且担任近卫将军，协助秦王全面负责布满天下的谍报系统，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厉害。 然而，即便是以他这样的人物，在那把剑出鞘之后，却也无法与那凌厉的锋芒所相抗。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他能够自保不被其所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其他的人，就连他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逃过悲惨的命运。 “没想到楚江眠身边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保护，这次是我们失算了。可惜，白白损失了这么多人手……！” “是属下无能……但那老者确实厉害。就连金雕神鹰也伤不了他分毫。属下一定调集人手，好好查一查他的来历。否则，以后终将是心腹大患。” “山鬼将军不必自责，这不怨你！呵呵……楚江眠既然没有死，这下子恐怕有些麻烦了。” 聂无双强忍住心底的愤恨，脸上的笑容很冷。通过这一次的事，他已经亲身体会到，楚江眠绝对不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纨绔不堪。此人虽然并没有多么高的武力，但他骨子里的坚韧和骄傲，莫名就令人心生忌惮。难道真的像岐山老祖所预测的那样，他就是得上天眷顾的大气运之人？ 而山鬼将军显然并没有认识的这么深刻。虽然他的手下损失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但这只是因为那个驼背车夫太厉害了。至于赵国王子，他认为完全可以再找机会杀而灭之。 “少主不必担心！虽然损失了这么多死士令人心痛，但我们在中州的布置力量雄厚。等我马上再召唤人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聂无双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山鬼将军的提议。他不是不想杀楚江眠，只不过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想要再下手，恐怕已经很难了。 “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形势再说 吧。这里毕竟是中州，在周王室的控制之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刚刚发生的刺杀事件。王室的力量虽然不值得重视，但在天下诸侯面前，还是不宜于过多的暴露我们的潜伏力量。” 听到他这样说，山鬼将军只得俯首听令。在把事情经过详细的回报完毕之后，他退在一边，去打坐休息。只是脑海中浮现出那驼背老者一剑挥出后无可匹敌的巨大气势，此时想来，心中的震撼还没有完全平息。 对方手中的剑看上去虽然装饰华丽，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但山鬼将军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剑的威力怎么可以强大到那种地步！他手中的刀，既宽厚又长，一刀劈下去裂地开石，具千钧之力。然而，就是对方随手挥出的一剑，却令他的这把刀寸寸折断，直至刀柄！ 是多年以来丰富的沙场作战经验救了他的性命。如果不是察觉到大事不妙，山鬼扔掉断刀飞身而逃，就算是不死，在第一时间也绝对逃脱不了身受重伤的厄运。 什么勇冠三军万夫不挡的世间名将，在这样隐藏的绝世高手一击之下，也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山鬼将军以前从来不服气这样的说法，可当他亲身经历过之后，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大。 随后展开的激战或者说是杀戮，自然是触目惊心。数十名挑选出来的秦国死士，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之内，就全部死在了那片人迹罕至的斜坡之上。如果不是最后依靠金雕神鹰的力量，恐怕就连山鬼将军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在这短暂的激战过程中，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擒拿或者杀死那个少女，这样也许可以逼其就范。但驼背老者手中的那把剑，就好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在几十丈范围之内，没有人可以突破过去。凡所欲近者，剑气到处，必死无疑。 当这些英勇无畏只知道往前冲的死士们快要被杀光的时候，山鬼将军总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手中那把光芒万丈的剑，如果不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保护背后那少女的身上，恐怕这场杀戮会进行得更快、更彻底。看明白这个事实之后的山鬼，没有留在那里等着白白送死，他拼命逃走了。 聂无双没有理会山鬼的情绪。他现在心中所想的，是被人救走的楚江眠到底怎么样了？自己刺中他的那一剑很深。按照他的估计，对方就算是死不了，也要休养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很明显，在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出现在洛城了。参加天子的百岁寿宴，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呢？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那家伙藏在暗处把伤养的差不多之后，会连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回赵国去了。 想到这里时，聂无双感觉到有些索然无味。参加一个即将快老死天子的宴席，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如果有必要，自己是不是应该负剑而去，到北归的路上再去耐心等待 楚江眠的踪迹呢？ 也就是在他心中权衡不定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消息，季默带着王室的禁卫军出去了，据说是昨天遭受意外的赵国王子并没有死，现在已经回来了。 聂无双二话没说，直接就从营地里出来，跃上高处看个究竟。果然，很快他就看到了楚江眠的身影。他不仅没有死，而且看情形，身体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如果昨天那一剑不是自己亲手所刺，这位西秦少主几乎就要怀疑他看错人了。 然而，那个正被王弟季默拉着手腕走进来的人，可以确定，就是楚江眠。聂无双冷冷的在远处看着他，稍微沉默片刻后，转身朝着魏国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什么……他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刚才亲眼看到他了。南宫兄，好好准备应对吧。”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大魏王子南宫且，吃惊的跳了起来。他明白，像魏无双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随便开玩笑的。可是，在他心目中，楚江眠早就已经成了一个死人啊！即便是他被人救走了，也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南宫且坚信，当不久之后，北方那场震惊天下的战争爆发，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毫无防备的赵国，在赵王已经无力指挥全局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抵挡的住五个当世最强国的联合进攻呢？赵国战败，八千里土地和近百万民众、无数财富都成为五国的战利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区区一个身在中州的亡国之人，已经没有丝毫的价值和影响力。就算是楚江眠侥幸不死，也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活着。到了那个时候，他难道还敢出现在这个世间吗？更不用说有胆量来找自己报仇雪恨了。 因此，昨天虽然白忙活一场还死伤了一些甲士，回来之后的南宫且心情却与聂无双截然不同。他在自己所住的营地里，吩咐人把白天狩猎而来的猎物全部蒸煮烹食，然后以酒肉犒劳属下。南宫且亲自带着他们大吃大喝之余，慷慨许诺。这次跟着他来中岳山的所有人，回去之后全部予以重赏。至于受伤或者是战死的，都会另给予格外的厚赐。 魏国有铜山铁矿，不差钱儿。身为大魏甲士，只要忠诚听命勇敢向前，魏王父子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人。也正是在很大原因上因为这一点儿，他们才能得到许多敢死之士效命。魏武卒之勇，天下闻名，被称为当世强军！ 可是现在，在付出了许多这样勇士的伤亡之后，那个本来已经该死的人，却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如果南宫且能够咽下这样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再骄傲的站起来。 “真是天堂有路儿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楚江眠，你既然没有死而且还有胆量回来，那我就能够让你再死第二次！” 面前几案被一刀两断。南宫且霍然起身，怒目横眉。 第37章 再回洛城 赵国王子楚江眠在中岳山里遭遇意外，几乎丧命。很快所有人都得知了消息。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是怎样，但已经足以令人吃惊了。而王弟季默对这件事出乎意料的关心，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毕竟，无论怎么说，楚江眠都代表的是赵国。没有人敢轻视赵王楚烈的威名，他的这个儿子就算是在传说中再如何不堪，如果真的因此而在中岳山中丧命，那么可想而知，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波澜。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周王室的威望会受到进一步的损害。 如果连来给天子祝寿的诸侯公子安全都保护不了，那么天下人可真的就不把王室力量放在眼中分毫了。纸糊的灯笼一口气就能吹破，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呢？ 周王室的当家人季默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有少数消息灵通者，通过不同的渠道，终于还是知道了个大概。再联系到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言语冲突，许多目光转向魏国人所在的方向时，那里面包含的意味便十分深刻起来。 魏国王子果然嚣张无比啊！言语不合便要拔刀杀人？而且是在中州地界祝贺天子寿宴的有关活动中。落在天下诸侯眼中，对于魏国人的警惕便又更多了几分。 如果细算起来，最近几十年发生在天下各处的战争冲突，魏国参与的最多。虽然有些并不是他们主动挑起的，但魏王蠢蠢欲动想要极力扩张的野心，却是掩盖不住的。再加上魏**队战斗力的强悍，令人不得不对他们加强防备。尤其是与之相邻的几个诸侯，在探听到这一次的事件又是那位魏国王子挑起的之后，除了对他恃强凌弱的行径感到愤慨之外，无不盼望着他因为这件事而受到惩罚。 许许多多关注的目光，都在暗中观察着王弟季默和他麾下禁卫军的动静。如果大难不死的赵国王子忍不下这口气的话，他一定会寻求季默帮助的。而一直以来十分依靠赵王楚烈支持的周王室，绝对不能轻易的拒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论如何，季默都必须做出公平的裁断，一来安抚赵国人的情绪，二来在天下诸侯面前维护王室的尊严。 一场波澜似乎不可避免。许多有可能关系到自己利益的诸侯和公子们，已经在心中迅速的权衡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以便于在随后的事态发展中见机行事。 然而，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在等待许久之后，一个确切的消息开始传开，令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在感觉到莫名其妙之余，心头更是升起鄙夷和蔑视的情绪。 身上带着伤回到营地的楚江眠，亲口对季默解释说，他昨天遭遇的是山里的劫匪，那些人只不过是想抢劫财物。幸亏他在侍卫的保护下逃得快，虽然遭受了一些钱财损失，但并没有什么大碍。而他，并不想继续追查这件 事。 赵王楚烈的儿子果然是个废柴，难成大器啊！看来传言不假。这家伙也就是在赵国行为纨绔，离开他父亲的庇护，不过是一坨任人踩踏的狗屎而已！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关注。 齐国的兰陵君听侍从们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正要亲自去探望楚江眠。不过，在神色平静的听完之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沉默半响，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算了？如果这位王子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那我可真是看走眼了！” 几个齐国随从互相看了看，他们的脸上却显得很轻松。有人走过来劝道。 “主人，有可能是我们太高估他了。那楚江眠就算是偶尔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归根结底，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纨绔习性啊！他早些时候，强行出头出言讽刺魏国人，就已经埋下了祸根。只是他自大惯了，浑然不当作是一回事儿。直至遭到魏国人的报复，差点儿连命都丢了，这才知道害怕……现在自己找理由，想要瞒过这件事去。除了怕魏国人不肯善罢甘休之外，还想要拼命维护自己的脸面。呵呵！这样的无能之辈，主人以后还是不要与之交往吧。” 其他的齐国随从也纷纷点头，一致同意这一位的分析，这也正是他们大家共同的意见。兰陵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过于重视情谊，这既是他的优点，而在某些时候却会变成一个最大缺点。为了齐国的利益着想，他们不得不随时提醒他。 然而，兰陵君却终究无法释怀。以他多年以来看人的眼光，十分不愿意相信自己这次会看走眼。他想了想，伸手取出一盒上好的疗伤药来，递给随从吩咐道。 “把这个给江眠王子送过去吧。我虽然不便于亲自去探望，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一名贴身随从接过来，转身离去。而其余几个人终究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正要再相劝几句时，却见兰陵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自己一切都明白。 “主人，齐王已经正式派将军领兵出战了。马上赵国和齐国就是敌人……主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还是又说了这一句。兰陵君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峦叠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给齐国留一条后路？世事变幻，风云莫测。北方的战争一旦爆发，虽然说五国联军胜券在握。但谁又敢保证，就没有万一呢！无论如何，齐**队也不能有任何闪失啊，否则就将大难临头了。” “主人的意思……难道对楚江眠还抱有什么希望？” “国之气运盛衰，以至于天下大势，往往由天注定。而这其中，也不排除有大气运者可以逆而改之……这世间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听到他言语之中竟然隐隐对楚江眠有如此高的评价。齐国随从 们不禁心中骇然。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位盛名在外的齐国公子。却听他最后吩咐道。 “这件事，还是先看看才能下定论。你们注意一下楚江眠的行踪……只不过 ，千万不要去轻易插手任何事。切记、切记！” 所有的齐国随从一起点头答应，然后各自离去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场中岳山狩猎活动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他们要收拾好一切，随时保护着兰陵君回洛城。 齐国人的预料没有错。稍后不久，果然有王室禁卫军开始四处传达季默的指令，因为特殊原因，狩猎活动暂时结束，大队人马开始准备回洛城。 虽然行程有些仓促，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各个诸侯的驻扎营地内都在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一起踏上出山归程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王弟季默现在的心情异常激动。他此刻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站在楚江眠身边那个少女抱在怀里的白色鹿崽，出神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只死去白鹿所留下的幼崽吗？” “是的。默公，当时那只白鹿受伤严重，不久后就死去了。只留下这一只幼崽，我们怕他不能成活，就带出了山林。” 楚江眠看了一眼那只温顺的小鹿崽。心中在思考着一会儿接下来该怎么说。江雪儿太喜欢这白绒绒的小东西了。即便是在昨天的刀剑鲜血中，她也没有舍得放弃它，一直抱在怀里带了回来。她早已经跟哥哥说了，等他们回赵国的时候，是一定会带在身边的。可是，看到季默的表情，楚江眠便明白，想要带走这只鹿崽并没有那么容易。 果然，接下来他听到这位王弟无限感慨地说道:“传说中，中岳山里的神兽就是白鹿。而在许多年前，那只白鹿是从洛城的社稷坛里跑出去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只有很少人见到过它的踪迹。无论想尽任何办法，它却再也不肯回到原先的家园里来了。唉！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楚江眠神色平静的听着。却看到他的目光转过来，似乎带着无限期望的又说道:“江眠贤侄，白鹿虽亡，这只鹿崽却也是王室圣物。等我们回到洛城之后，就把它放归回社稷坛园林内，你看如何？” 楚江眠揉了揉额头，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默公既然这样说，当然要无条件的遵从。只不过白鹿崽还这么小，想要养活它十分困难啊。我的这个小妹为了照顾它，可是费尽了心思。现在就交给默公，有合适的人照管吗？如果在回到洛城王宫之前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就太可惜了。” 季默看了看跟随自己来的人，从子盾将军以下，大多都是些赳赳武夫。这个问题果然不得不考虑。 楚江眠得意的回头对江雪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这只小鹿崽一定不会给他们的。 第38章 有召传见 当中岳山狩猎活动结束，大队人马回到洛城之后不久，周天子寿宴的各项准备工作也已经基本完成。 虽然在中岳山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故。但经过这一路回程的风平浪静之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便把这件事都抛到了脑后。既然赵王楚烈的儿子是个如此懦弱之人，没有人再多管闲事的去关注他。 当然，并未放弃杀心的南宫且却不这样认为。他想要杀的人，必须死！不要说楚江眠忍气吞声想要息事宁人，就算是他跪下来求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大魏甲士死伤好几十，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血债血偿，这笔账必须要拿楚江眠的命来还。在路上虽然没有再找到合适的机会，那就让他死在洛城吧！为此，他已经吩咐下去，专门派出人手严密监视楚江眠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可乘之机，立刻来报。虽然申父知道他所做的事之后，已经再三的劝阻，不要再继续扩大。但南宫且哪里能够听得进去！ 不过，让他感到恼火的是，回到洛城之后，楚江眠和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就失去了踪影。后来经过打探，才弄明白，原来他们都搬到王弟季默的府邸中去了。 “季默那老家伙为什么如此袒护他？哼！真是岂有此理！” 南宫且恨恨不已，但也没有办法可想。即便他再猖狂，也不能公然冲到那里面去杀人吧。只得命令手下人随时注意，不得放松。 而随着天子寿诞正日子的到来，洛城内外的警戒也终于更加严密起来。周王室唯一所拥有的一支军事力量，也就是将近八千禁卫军全部行动起来，布置在了各重要地点，开始日夜不停地巡守。 一系列的庆祝活动随之展开。王弟季默也更加忙碌，这几天基本上都没有时间回到府中。被安排住在这里面一处偏僻院落中的楚江眠，感到有些百无聊赖。 本来，他是想拒绝季默安排的。但这位王弟说出的理由却让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来推脱。 “江眠贤侄，你的身上受了伤，虽然说年轻人身体好，扛得住。但我与你父王昔日有过共同浴血沙场抗击胡骑的情义，又怎么能对你漠不关心呢？” 季默因为过度操劳而显得十分憔悴的脸上，表露出来的神情很真诚。这其实有一大部分是他的心里话。不过接下来他所说的，就让楚江眠的心里有些暗自腹诽了。 “再者说，让你们住在府中，除了好好养伤之外，也是为了让那只白鹿有一个好的适应环境。等到能够与王室派来的饲养官们熟悉后，就把它带回社稷坛去吧，也省得再劳烦雪儿小公主。呵呵！” 听到他这么说完，楚江眠心里自然很清楚。后面说的这段话，恐怕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呢。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走出中岳山之后，那只白色的小鹿崽就一直偎依在江雪儿的怀里，不肯离开。就算是回到洛城，得到季默命令赶来的王室专门饲养官，也没有办法抱走它。只要一有陌生人靠近，它就悲鸣 不已。而且还不吃任何东西。 这就很难办了。已经认定这只白鹿幼崽就是关系到周王朝社稷传承圣物之一的季默，唯恐再伤害到它。只得央求楚江眠兄妹一起住进府中来。这件事关系重大，他是一点都不敢疏忽。 楚江眠的伤，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大碍。恢复的速度之快，不仅令老季他们都感到十分惊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天被聂无双一剑刺入，是他在这短暂的生命中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在那个寒雨侵袭的夜晚，他一度曾经恍惚看到了勾魂鬼使的影子。但他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小离，真的要谢谢你和千城呢。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呵呵！” 时间正是下午时分。洛城的季节转换，明显比大河以北的赵国要走的更快一些。现在已经可以脱去厚衣服，只着春衫就可以了。楚江眠看着不远处正在喂食鹿崽的两个女子，似乎是想起了那一夜发生的很多事。在片刻的愣神之后，他微笑着再一次对身后的少年表达谢意。 名叫慕容离城的少年，自从跟着他来到洛城之后，就很少说话。他本来就是不善言谈的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的眼里只有阿姐和眠哥儿。其他的任何人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眠哥儿，我不想听到你再说这样的话……阿姐也不喜欢听。” 少年并不懂得婉转表达自己的情绪。在他的认知中，和眼前的这个人说话尽可以不必转弯抹角，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楚江眠淡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有怎样的缘分，他从第一眼看到这少年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救命之恩呢……小离，希望以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能保持现在的情谊。” 小离重重的点了点头。自从自己所在的那个庞大家族毁灭在血与火之中后，他就没有再相信过任何人。而现在，他却把全部的信任，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相识还并没有多长时间的人身上。 “江眠哥哥，你想的法子当真管用哎！这些食物，它果然喜欢吃。” 江雪儿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几片嫩绿的菜叶，有一个小陶碗儿里装着粘稠的液体状东西。早些时候，刚刚离开妈妈的鹿崽不肯吃东西，让她担心的不得了。还是哥哥有办法，简单的调配了一下，那只小鹿崽吃的可欢了。 楚江眠看着她满脸兴奋的模样，目光里盛满了宠溺。这样的区区小事，自然难不倒他。季默府中什么都不缺，后花园里就养得有几只驯鹿。去搞一点儿奶，做成奶酪。保证是小动物们最好的食品。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带走它呢……江眠哥哥，你可要快想办法啊！” 江雪儿终究还是不放心。虽然楚江眠已经对她做出了保证，但想起季默那老头儿坚决的态度，她不由得把白绒绒的鹿崽紧紧抱在怀中，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人来抢走似的。 “放心好了。等我们离开洛城走的时候，它一定会跟你一起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好想回家了。” “应该还要过几天吧，总得给天子祝完寿才走啊，要不然我们干什么来了？呵呵！” “还要那么久啊？江眠哥哥，那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们关于这只小鹿的任何事呢！” “难道雪儿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这天下只要你喜欢的东西，那就是你的了。谁也没有办法再要回去。这只小白鹿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锦祥宫花园儿里，是我们雪儿公主的专属宠物。哈哈！” 再一次得到哥哥亲口保证的少女，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她又连忙拿着手里的东西，满心欢喜的继续去喂她的“宝贝”了。只不过，楚江眠宠溺的眼神还没有散尽。就听到耳边有人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 “你还真是宠她呢。为了哄她开心，竟然想把人家周王室的圣物据为己有。而且还说的如此心安理得……哼哼！果然是传言不假，纨绔成性。” 楚江眠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说话的是谁。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既然被对方认定是纨绔，那当然就应该有纨绔的样子。 “女孩子嘛，当然就应该宠着了。怎么？你也想要……想要什么？说说看。呵呵！” 看着他上下打量自己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慕容千城感觉到自己的牙根儿有些痒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对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那么好的家伙，对自己的态度，总让她觉得有些轻浮和调笑的意味在内。她现在非常后悔，那一夜他重伤昏迷的时候，为什么不趁机让他吃些苦头呢？ “谁稀罕你的东西？我才没有什么想要的呢。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能够早些离开这里，还是快走的好。” 千城赌气的跺了跺脚。欲待不理睬他，却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她不相信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的楚江眠会对自己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可是看他懒洋洋的这个样子，好像却又并没有意识到那些暗藏的危险。 “好不容易来洛城一次，那么着急走干什么？这么繁华的地方，就算是天子寿辰祝贺完毕，我还想要再好好的多待几天呢。千城，改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哦？” “你……不可理喻！懒得再理你。” 又气又羞的慕容千城扭头走了。只是她却没有看到，低头看着手中剑的楚江眠，慢慢收敛了笑容。 “眠哥儿，阿姐她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有些人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那……不如我们提前走吧！只要我们想走，便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有笔帐还没有算呢！小离，在血债还没有还清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中州的。” 神力少年精神一震，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时，却忽然有人来传达季默的话。 “默公有令，赵国王子楚江眠立即进宫，天子召见！” 第39章 赐予名剑 周天子所在的洛城王宫，名字叫做紫宸宫。虽然现在王室的影响力已经超不出中州这方圆几百里之内。但这处连绵的宫殿群，还是颇具雄伟壮观的。 楚江眠跟着一路走来，进入这座王宫之后，在几名禁卫军的带领下，穿过数道宫门，一直往里走去。两边殿宇开阔，气势恢宏。他禁不住四处打量，心中有些惊讶不已。 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今非昔比，大周王朝已经没有多少真正的实力。可是这重重宫殿之内偶尔闪出的峥嵘之气，却还预示着，传承近千年的这个古老王朝并没有彻底的垮塌。 楚江眠猜想了一路，却怎么也想不出大周天子为什么会破例召见自己。许多年来，天子就好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就连那些分布在天下各地的诸侯，也很少有和他见面的机会。虽然有些人期盼着能够在这次庆贺寿诞活动中亲眼看到他的出现。但其实却都很明白，这样的事大多不会发生。 在天下人的共同认知中，已经活到一百岁的这位天子，之所以在最后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藏在深宫里不露面。任凭外面发生天大的事，他都不闻不问。很大的原因应该是身体确实已经腐朽不堪了。如果恶毒点儿说的话，就是他即便还没有死，也已经躺在那儿苟延残喘般熬这些剩下的日子罢了。 当然，这些形同诅咒般的话，是没有人会公开说出来的。但却并不妨碍那些饱受诸侯间征战之苦的人暗地里的议论。如果天下大乱的时代注定不可避免，这位末代天子的责任难以推脱。 有些奇怪，禁卫军带领楚江眠走的方向并不是天子应该所在的正殿，而是绕过一边的大兴门，往左侧的偏殿建筑群而去。他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随着越往里走，两侧高高宫墙之间的甬道遮蔽了阳光，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不久之后，在一座大殿之前，楚江眠终于看到了正在等待他的王弟季默。高高的台阶之上，斜阳晚照，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江眠贤侄，老夫已经等你很久了……呵呵！快进来吧！” 季默的声音很亲切。他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这个年轻人，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从他的脸上消失，然后都深深地隐藏了起来。自从中岳山回来之后，略微安排了一下，他就进了紫宸宫来，便一直没有回去过。现在，把这个年轻人召进宫来，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他。 “默公，真的是天子要召见我吗？” “当然！这样事怎么会开玩笑呢？” “这么突然，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天子很威严吗？” “呵呵！这一点儿不用担心。王兄年纪大了，非常和蔼可亲。他最喜欢看到年轻人的影子。尤其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季默一边回答着他的话，一边带他往里走。楚江眠虽然察觉到他话里的意味深长，却也别无他法可想。只得 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等见了天子再说吧。 登上最顶级的台阶，进入殿门的时候，楚江眠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的面孔。那位子盾将军正在这里值守，看到楚江眠，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在他身后那些身着宫廷服饰的内侍，则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一刻钟之后，楚江眠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周天子。不过，即便他在这一路上猜想过无数次这位天子的模样，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过去时，他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显得有些阴暗的宫殿里，并没有多少侍从在。一个穿着锦绣龙纹图案衣服的人，正从宽大的几案后抬起头来，在仔细的打量他。 楚江眠一瞥之间，连忙低下头来。这一瞬间的印象，竟然让他感觉那个略显苍老的身影是如此孤独。 “王兄，我把他带来了。这就是赵王楚烈的儿子……江眠贤侄，还不拜见天子！” 楚江眠刚才匆匆一眼，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却已经发现周天子季元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衰老不堪。恰恰相反，他的气色竟然还非常好，看上去也就是比王弟季默大不了多少年纪。反正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百岁的老人。 “这真的是天子吗……不会拿个假的来糊弄人吧？” 楚江眠心中暗自嘀咕着，看到季默的示意，他连忙拜倒在大殿中间行礼。不管怎么说，面见天子，该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的。 “起来吧。楚烈的儿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呵呵！你父王为何不亲自前来啊？” 站起身来的楚江眠，听到天子的声音虽然有些苍老，却很有力量。遂从容回答道。 “父王本来是想来洛城的，不过自从去年以来，北方胡骑活动频繁，年前更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大战。为了以防万一，父王不得不亲自坐镇龙城，整军备战。因此才特意派我来代表赵国给陛下祝寿。” “赵王维护民众之心，依然如同当年，很是让人宽慰……唉！只是可惜，寡人已经年事已高，他不来洛城，恐怕以后就很难再见到了。” 周天子季元的语气中有若许的伤感。想当年，胡骑绕道西北，从燕国边境大举入侵，锐利的锋芒曾经一度逼近大河沿岸，中洲震恐不安。那时候如果没有楚烈率先挥师，联合其他诸侯共同勤王，洛城很可能就会危在旦夕。那几场在大河两岸发生的激战，惊天动地，异常壮烈。 季元曾经登上洛城城头，亲眼看到过流经城外的洛水中浮尸百里，河水都被染红了。也正是那一战，成就了好几位诸侯的英雄名声。而赵王楚烈，正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至今想起来，还令人唏嘘不已。 “王兄不必如此。百岁寿诞，世间稀少。这是王室的福气啊……更何况，赵王虽然没有来，这位江眠王子年轻有为，他日必定是天下栋梁。今天既然来到洛城，也足以令人欣慰了。” 季默在旁边不停地劝慰。看模样，在楚江眠到来之前，这一对王兄王弟之间应该是在密切的交谈过什么。所以天子季元的情绪才会容易这么波动。 楚江眠在一边安静的站着，心中很是疑惑。无论从外貌还是说话的底气看，这位天子根本就不像是一百岁的人啊！说他五六十岁还有人信，可是一百岁……就很令人怀疑了。 “是啊，陛下不用多想。我来的时候，父王有让我带话给陛下的。” 楚江眠接过季默的话头，挺直身子，目光平淡如水。季元正伸手接过内侍奉上来的玉盏，喝了一口，却不知道是喝的什么，应该是十分苦涩，皱了皱眉头。 “赵王既然有话，不妨说来听听。” “我父王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洛城有变故，但有王令所至，赵国将士无不遵从！” 站在旁边的季默神色微动。他与季元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也看到了一丝异色。这正是他们最需要的保证。楚烈一世英雄，他做出来的承诺，从来没有反悔的道理。周王室要想继续传承下去，没有几个他这样的人强力支持，是很难的。 “赵王对洛城的忠心，令寡人非常欣慰。好、好、好……楚江眠，你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寡人要好好的赏赐一下你！来人，把那把剑拿来。” 听到天子吩咐，旁边的内侍躬身而去。很快，就捧着一口剑走了过来放在案上。 季元微微动了动身子，看着眼前的这把宝剑。他眼中有光芒闪动，似乎回想起很多往事。拂袖之间，剑锋出鞘三寸，冷气森然。 “楚江眠，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啊……陛下，这个，我当然不知道了。” 楚江眠用手摸了摸鼻子。听到要给他赏赐，还以为是什么金珠宝贝呢，那样的话还可以拿回去哄雪儿玩。却没想到只是一把宝剑。这玩意儿自己可没什么兴趣。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把剑，也是情有可原……唉！它在这座宫殿里尘封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它去重新看看天地间的光芒了。今天就把它赐给你吧。” 季元说完，却并不起身。早已知道他意思的季默连忙上前一步，亲自把那口剑拿起来。转身来到楚江眠面前，神色显得无比郑重。 “江眠王子，天子赐剑，非比寻常。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辜负这其中的厚望！” 楚江眠连忙伸手接过来，躬身再拜谢。把剑接在手中时，感觉到比寻常的宝剑重了许多。剑鞘有些磨损，雕刻着岁月的痕迹。剑柄上却有两个大字“干将”，应该就是这把剑的名字了。 “好了，你去吧！等你再回到赵国的时候，别忘了寡人对你父王的问候。” 一直坐在几案后没有起身的季元，挥了挥衣袖让他退下。好像从始至终让他进紫宸宫走这一趟，就只是为了赏赐他这把宝剑似的。 第40章 血影炼刀宫中藏 楚江眠抱着这把半旧不新的剑，走出宫殿以后，王弟季默没有再送他出来。奉命带他出宫的人是子盾将军。 “江眠王子，恭喜、恭喜啊！” “天子召见，是莫大的恩赐。不过比起子盾将军日夜守候在紫宸宫中来，却又是更加让人羡慕了。呵呵！” 带他沿着长长甬道往外走的这位禁卫将军，眼神掠过这把长剑时，目光里充满了惊讶和热切。楚江眠却并没有在意。他只是随口敷衍着，脑子里却在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周天子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他感觉到好像有些奇怪。从他进到宫殿里面直到离开，从始至终天子季元就没有起身过。难道这位看上去还算精神的周天子已经不能自由行动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解释的清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公开露面了。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却没法问任何一个人。 子盾将军显然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在中岳山的时候，是这位王子首先走出来，化解了魏国人挑起的事端。而且，他本身就是赵王楚烈的儿子，爱屋及乌，自然容易受到尊重。当下一路陪着他走出来，到紫宸宫璇玑门外作别的时候，还在挥手致意，直到他在等候的人簇拥中走远，子盾方才回去重新值守。 只是走出紫宸宫的楚江眠，却永远不可能知道在他背后发生的事。 “王兄，你看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楚江眠刚刚离开。季默就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子，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周天子季元，想要知道他的想法。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尤其是中岳山之行，季默非常看好这位赵国王子的未来。无论是他的胆识还是内心的隐忍取舍，都绝非外界传言的那样只是一个纨绔公子那么简单。如果现在就想办法加深周王室与他之间的关系，那么等到以后他真正执掌赵国政权的时候，也必将会成为王室的坚定支持者。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极力的笼络楚江眠，先是以养伤为名把他和其他那几个人留在府中。然后又来到天子季元面前，宣扬楚江眠的好处。为的就是让自己的这位王兄趁着这个机会召见与他，施以恩惠。 “如果他行事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就真是个太优秀的年轻人了！呵呵，简直要优秀到……非杀不可了！” 大周天子靠着背后的软榻，整张脸都被阴影遮住，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但笑眯眯语气中忽然露出的刀锋，却让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都寒冷了几分。内侍们都低下头去，季默则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默，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寡人这句话的意思吗？” 季元的声音里有些疲惫。如果外人听到他的称呼，一定会惊诧莫名的。王弟季默怎么说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可是从他嘴里叫出来的“小默”，却似乎是习以为常。而事实上，从少年时候起，他一直就是这 么称呼的。 “王兄！这万万不可啊！放眼当今天下，真正忠心于大周王室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赵王楚烈这些年来一直对洛城无比支持。我们怎么能杀他的儿子呢？更何况，楚江眠并非那些嚣张跋扈的诸侯公子所比……。” “我都已经说过了！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更要必杀无疑！” 季元冷冷的打断了王弟季默的话。此时此刻的他，一点儿都不再有先前时候的和蔼，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季默满脸僵硬的看着贵为天子的兄长，一颗心在逐渐的往下沉。他终于无比确定的知道，自己听到的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意志！三十年前，在因为胡骑逼近洛城而引起的王室骚乱中，祸起萧墙，周天子季元身受重伤，差点儿丧命。后来虽然经过世外高人的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却双腿残疾，再也不能走路了。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性情大变。在紫宸宫中深居不出。一切的外部政务，都交给了王弟季默处理。 “王兄！难道楚江眠真的要非死不可吗？” 季默加重了语气。世人都以为已经没有什么权力的周天子，唯有他和王室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暗藏在他身边的那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可怕！ “小默，时至今日，你心中还存有帮助寡人重新恢复大周王朝荣耀的信念吗？” “当然！王兄，身为季周王族中人，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那好，现在一个最好的机会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希望你不要辜负寡人的期望！” “王兄……我还是不明白，这和要杀楚江眠有什么关系？” 周天子季元淡淡的笑了起来。在光影斑驳中，他的脸色一半是沧桑，另一半竟然是不可思议的年轻状态。看上去十分令人诡异。他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又何须在这深宫隐忍这么多年呢？以苦难和忠诚淬炼出来的那把刀，已经等待的太久了。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天下又要开始燃起战火了！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终于要等不及了……风云雷动，天地争鸣。哈哈哈！本来我以为在余生再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难道这就是天意吗？寡人要感谢上苍，在我百岁寿诞的时候，送来这么厚重的礼物！” 季默满脸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这位王兄。虽然从前在他们兄弟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曾经好几次因为心中的怨愤而失态过。但今天季元忽然这样疯狂的样子，却让他也有些害怕起来。 “王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下哪里发生战争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小默，现在虽然还没有，但马上就会开始了！你的眼光要看的远一些，不能只盯着洛城和中州啊！” “近来忙着准备寿诞庆典，我真的对于王兄所说的这些一无所知。难道是……血影传回来的消息？恕我愚钝，请王兄明示 ！” 季默的声音里有些微微的颤抖。如果真的是“血影”察觉到了什么天下异动，那就必然非同小可。紫宸宫之外的天下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被他们暗中讥讽为“神龟”的周天子，在这荒废的三十年时间里，已经费尽心血磨练出了一把“刀”。这把刀的名字就叫做“血影”。那是有成千上百对周王室忠心耿耿的志士所汇集起来的力量。而他们当中，就有许多是在从前这些年里冒死闯宫骂天子季元的人。他们神秘的失踪或者是死去的传说，只是为了遮蔽世人的耳目。他们都滴血效忠，为复兴王室，至死方休！ “小默， 如果当年寡人没有被那把剑所伤该多好啊……你今天就不会这么累。看你的头发都全白了。” 季元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有些伤感的看着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弟弟，这么多年为了维护王室而殚精竭虑，他却从来没有过其他的心思。已经是极为难得。 “王兄不必说这些。只要你能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王室的复兴，就还有希望。” “哈哈哈！当然有希望了，而且还是大有希望！小默，现在寡人可以告诉你了。我虽然在这深宫之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放眼天下。根据血影从各种渠道探听来的消息看，一场巨大的变局，马上就会开始了。而北方的赵国，很可能就是这大变局的力量汇集点。如果真的在那里爆发战争，必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诸侯混战。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发挥王室最大的影响力，又等待何时呢？” “王兄眼光长远，身在紫宸，眼观天下，令人佩服。其实我也有些耳闻，据说是赵王楚烈伤病在身，情况有些不妙……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原因而天下烽火再起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赵国力量如果因此而有所损害，对王室是利是弊，王兄可曾考虑清楚？” “这个无需多虑。那赵王楚烈虽然也有些忠心，但在复兴王室的千载良机面前，又算不了什么了。” “那……为什么要必杀楚江眠呢？” 季默压抑着心中的波澜，又再次问到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不明白，王兄为何一见之下就对他起了杀心。这令他费解。季元稍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稍倾，他示意季默坐到对面，然后带着郑重的语气说道。 “杀他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非常简单，如果楚江眠死了，就会激发出赵王楚烈胸中的愤怒。这位可称得上是猛虎的当世英雄，一定会在临死之前发出震撼天地的力量，把他所认为的敌人撕成碎片的……这样的一场战争，想必会前所未有的惨烈吧！呵呵！” 周天子季元冷酷的笑声，听起来不寒而栗。季默用手紧紧握着左襟，不敢插话。却见季元的目光转过来，盯着他问道。 “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小默，你可知道，当年百甲子离开洛城而去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季默瞪大了眼睛，骇然变色。 第41章 凤鸣岐山 周天子季元口中所说的“百甲子”，是一个人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从很久很久之前，几位先王时候起，他就隐居在紫宸宫深处的某个地方。作为守护这个王朝的一个神话或者是传说，他一直都在，直到那一年天下开始出现纷乱的时候。他忽然就离开了。 这片神州大地，自古物华天宝，素称富饶。只不过也是多灾多难，从古至今，干戈离乱，烽火不绝。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道起源于何时。叫作“五百年，当有圣人出！”。虽然无法考证，但却是很多乱世之人的期盼。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样的道理，在历史长河中适宜于任何的时代。就如同已经维持了将近千年的大周王朝，纵然当初是如何的鼎盛，随着时光的推移，也终于渐渐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 那一年秋风又起。已经在大周王宫中不知道待了几何年月的老者，终于从那些书简堆里站起身来，抖了抖满身的灰尘，脚步蹒跚的走出王宫，开始往城外走去。 已经不需要再回头看了。百年大势尽在心中如画。无数个夜晚观望星辰，俯察大地，早已经都看的明明白白。该交代的也已经都交代清楚，王室命运，非人力所能扭转。大周王朝王气将尽，九鼎陆沉，将再也难以挽回。 没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个老者的离去，正如同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而来的一般。走出洛城之后，他从高原到大海，从城郭到蛮荒，从南走到北，又从东走到西。他牵着那头老牛，行走在红尘万丈中，冷眼的看遍了一切悲欢离合，却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春风沐雪，寒雨秋叶。又是几番酷暑后，他终于走到了大周王朝的疆域尽头。最后望了一眼他曾经守护的这个王朝，山河如旧，气运消弭……不禁微微叹息一声，一人一牛就此走出了边城的城门。 辽阔的旷野中，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身后城门关闭，暮色降临。神州大地上开始烽火燃起，叛乱者荡起的烟尘遮蔽了月色与日光。兵锋过处，血流满地。王朝的版图被一块一块地割裂……而这一切，与他都已经没有了关系。 站在大岐山最高峰上的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灰袍老者，远远的在等候着一个人和一头牛的到来。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和他在这山里下过一盘棋。那一次，是灰袍老者输了。 几百年时光匆匆而过。曾经因为迁都洛城而挽救了命运的大周王朝，终于又走到了乱世降临的时候。那么这一次呢？到底谁胜谁负……灰袍老者心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期待。 穿着破旧黑袍的老头儿，牵着他的老牛，终于还是来到了岐山。两个人见面后，都淡淡的笑了起来。黑袍与灰袍都已经忘了对方的年纪，但彼此的名字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百甲子，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 “神机子，其实你不必等的。该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来。” “何为该来？又何为不该来？” “天下安宁，则彼此相忘于江湖。天下乱起，就自然会来这大岐山顶峰看看天下大势。” 两人简单对答几句。虽然已经多年不见，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各自想的是什么。 “上一次是我输了。百甲子，如你所愿，大周王朝又安定了这几百年。可是这一次，你难道还不甘心吗？” 身穿灰袍的神机子，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天生万物 ，相生相克。而他作为秉承天意的人物，凌绝于这人间之上，却偏偏有这个百甲子成为他终生的对手。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两个人数度争锋，他倒是输的时候更多些。就算是有天人之姿，也不由得胸中怨气积攒，终究是意难平。 身体苍老有些佝偻的百甲子，放开了手中的牛缰绳，任由那头老牛去山间吃草。再一次踏遍这天下山川之后，心中被岁月灰尘堆积的块垒，早已被猎猎长风吹散。他轻轻点了点头，苍穹大地，尽收眼底。 “是啊！如同你想象的那样，乱世终究还是要来了。这一次，几番纷乱之后，又不知道几人称王，几人称霸……唉！终究还是苦了天下苍生。” 与神机子并肩站在北高峰上的黑袍老者，眼神里浮现出悲悯之意。穿透时空的虚无，他隐约已经可以看到无数的金戈铁马战场厮杀，数不尽的妻离子散，人间悲剧。神州大地一片荒芜……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上苍的意志，他很想扣天而问一句“为什么！？”。 “天意不可违！百甲子，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怎么样？还要不要再与我下这一盘棋，也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哈哈哈！” 看着这个百年对手得意的神色，百甲子眼中的慈悲转为哀伤。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眼神里的悲苦之意，似乎浓的化不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血与火即将荼毒这世间。我与你在此争执这些输赢，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说，你是认输了？” “什么是输？什么又是赢？输了的未必输，赢了的也未必赢……输输赢赢、赢赢输输！这个天下终究有一日人神俱灭，重回混沌。你与我也会归于虚无，化为尘埃。又何必执着于这些呢？” 神机子听着白甲子的低沉话语，有一瞬间的愣神儿。他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并非看不破这些，在这山中仰观星辰宇宙的时候，也曾经数次产生过弃世而遁的念头。只不过心头的那一丝执念，却怎么也难以放下。 “不必再纠结于这些无妄之谈了。既然万里而来，岂能让你空跑一趟呢？来、来、来……明月清风，浩瀚当头。你与我且在这北高峰上推演一局，大观天下！” 神机子说完，伸展袍袖随手而画。恍然之间风云变色，壮阔波澜。天干地 支，纵横交错。以天地为棋盘，以星月做棋子。以千年为河界，以光阴为杀劫……真是好一盘天地大棋！ 百甲子虽然早就已经参透了结局。却也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陪他下完这一局。 斗转星移，天机乍现又去。白云苍狗，生命变幻无常。春秋四季，万物生长衰败。苍生如蝼蚁，兴亡随寂灭。无数的分分合合，无数的血泪悲欢……都一一闪现在这一局的渡劫中。 良久之后，身穿黑袍的百甲子收回掌心，闭目不言。虽然早就知道这次会输，但到了最后，明明白白的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生机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涌起无限的悲伤。 这个人间，终究还是没有希望能够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他为此已经等待了数百年，身体的元气就快要耗尽了。如果这一劫，还是等不来哪怕是一丝丝的希望，就算是化为虚无归去之日，他也是带着无尽遗憾走的。 “认命吧！不要再强行抗争了。天意难违啊！人间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兴亡衰败，悲欢离合，周而复始，一轮既罢又是一轮……我们都是知天命的人。又何必企图想去改变什么呢？” 终于胜了一局的神机子，似乎也有一些落寞。但他很快就驱散了这种情绪。他才是真正知天命的人！人间往后数千年的发展史，都已经在他眼中清清楚楚。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新的改变。王权霸业，荣辱兴衰，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而已。 而这一次，大周王朝再起祸乱之后，绵延数十年的烽火战争马上就会开始。而在将来，会结束这一切的，正是他亲自选定的秉承天命之人！ 气韵峥嵘的岐山，在月光和星光之下，格外空旷高远。奇异的景象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已经夜宿的百鸟，都被突然的惊醒，它们纷纷鸣叫着，迎向深灰色的苍穹。天空被照亮，一只五彩的神鸟带着光芒从遥远的天际飞来。就落在岐山的南坡之上。然后引颈高鸣，清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下的国土。 岐山之西南，这个在最近百年以来才强盛起来的国家，名字叫做“大秦”！ “哈哈哈……它终于飞来了！天下百鸟之王。有凤来仪，凤鸣岐山之巅。兆大秦当兴，代周而王天下也！” 神机子一口道破了天机。五彩的凤凰终于飞来秦国，王者之路已经开启。他不需要再隐瞒这早已经注定的天意。 盘膝坐在北高峰上的百甲子，不用睁开眼睛去看神鸟所在，他也已经知道，自己担心的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凤鸣之国，当王天下！”这就是上苍的明示，任何人都违逆不得。 “难道苍天真的要这人间继续忍受无休无止的战乱之苦吗？大秦不过百年之运啊……而且秦人素来暴虐嗜杀，如此对待万物苍生，上苍何其忍也？！” 有些痛苦的低吼回荡在风中。然而，天高地远，叩天无门。没有神灵会回应。 第42章 天机所兆之人 “凤鸣岐山，秦王天下！” 站在大岐山最高处的神机子，嘴里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他没有再理会百甲子的失落。身为大周王朝的守护者，他不相信百甲子没有亲眼看过藏在社稷坛的九鼎铭文，洛河图书。 在流传于世间的传说里，那上面已经预言了数千年的王朝兴衰更替。如果能够参透那些图文里的玄机，就等于掌握了天下的发展方向。既然早就知道如此，想要逆天而行，真的没有必要。 被所有秦国人尊称为“岐山老祖”的神机子，看着那百鸟迎凤的奇异场面，心中不禁波涛汹涌。他转过身去，遥望着大秦国土上的蒸腾气象，更是已经在默默盘算着未来的修行。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为终将一统天下的大秦王朝尽量的延长国运，是他未来将要全力去做的事。 然而，就在那一刻。几乎是毫无征兆之间，无边的苍穹深处，忽然就爆发了异象！一颗斗大的星辰，不知道从何而来，它带着灼目的光芒，仿佛扯落了半天光幕，就那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先是穿过紫薇帝宫，然后是璀璨银河，最后滑落万丈苍穹……如同一条火龙般，带着赤火流光隐没在了神州大地的北方。 神机子和百甲子同时震惊的站了起来。他们脸上出现骇然之色，不可思议的互相对视一眼后，心中跃起的是同样的念头。 “客星乱帝宫……天机，大变矣！” 天地间的光芒暗淡下来。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那两个站在人间最高峰上的人，终于走下山来，然后各奔东西。 “不管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依然坚信，大秦兵甲必将席卷天下，以霸代周而王！” “天机已经乱了……我要到处再去看一看。” 这是他们两个人离别时最后所说的话。只不过，在有生之年，究竟还能不能再见面，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在数十年之后，当满脸震惊之色的周王弟季默，终于听完这个匪夷所思的传说或者是故事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句什么。 春风掠过重重宫殿，催绿了满树枝芽。亲口讲述完这一段往事的天子季元，脸上的神情如同这夜色一样，浓的化不开。 “王兄，百甲子又回来过紫宸宫……是不是？” 内侍们陆续把大殿内的灯火都点亮。等到心绪逐渐平静之后，季默低声问了一句。季元点点头。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回来吃过寡人的一碗寿面……总共待了也不到几个时辰。说完这些话后，就飘然而去了。从那时候开始，人世间就再也没有能够寻找到一点他的踪迹。” 季元话语中透露出无限的落寞。即便是他贵为天子，却有太多太多的事无能为力。他从来不相信他的王朝会注定灭亡。为此，他一直在暗中隐忍磨砺，只为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像几百年前那位力挽狂澜的先王一样，重新恢复王室的权力，让大周王朝再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在过去这些年里，他不知道这样的机会要什么时候才会有。就连那位王朝的最终守护者都离开了紫宸宫，谁又能真正的替他保证有这样的将来呢！ “百甲子最后和王兄说过什么？” “他说要去寻找王气所兆之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气所兆？难道真的有这样的事……！” “小默，天机难测，谁也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儿却可以确定……先王留下来的社稷江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如果连这点仅有的机会都错过的话，那么不用多久，一切就会烟消云灭，这世间再也没有周王室的存在！” “王兄难道怀疑……那楚江眠就是王气所兆之人？！” 季默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季元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 “是不是王气所兆，现在还看不出端倪。” “那为什么还要非杀他不可？” “因为现在杀他，所产生的作用最大。其实，倒不是专门针对他……血影的手上有一个名单，诸国公子中的优秀者，都是必死之人。而楚江眠，只不过是身逢其会而已。” “既然要诛之，王兄又为什么要把那把宝剑赐给他呢？那可是把绝世名剑啊！” “是啊，名剑干将，藏于王室……呵呵！可是有几个人会知道，这把传世的名剑，其实却是一把妨主的凶刃呢！小默，你好好想想它的来历吧。” 季默悚然而惊。他虽然对这些了解不深，但也多少知道一点儿。自从周王室元气大伤，权力逐渐削弱以来，天下诸侯日渐崛起。铠甲兵器的铸造配制，也从以前的暗中进行变成了公开的大力发展。 而闻名于当世的神兵利器“春秋九剑”，就是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逐渐先后诞生的。九把名剑，每一剑都有自己的传奇。而“干将”剑背后的那个壮烈故事，他也曾经听说过。而且，最主要的是，已经先后有几位王者死伤在这把剑下。就连当年周天子季元的双腿残废，说起来也与这把剑脱不开关系。果然是一把“妨主”的凶刃！ “王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我自当以王兄意志为准。” 季默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很是坚决。也许，自己王兄想要做的事是对的。私人间的情谊，跟王室的整体利益比起来，就显得太渺小了。 季元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季默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放心的隐忍深藏，也正是因为有这位王弟在外面主持大局。他才能放眼天下，暗中布局。 “好！你能这么想，就真是太好了。”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小默，你招待好来到洛城的那些诸侯和公子们就行。” “王兄会召见他们吗？或者是，在寿宴上公开 露面一次……？” “不必了。这些将来的乱臣贼子们，还不配得到寡人的召见。更何况，他们来的目的，可不是来祝寡人更加长寿的，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名头儿，得到更多的利益罢了。小默，这些家伙们有什么要求，你答应下来就好。不过就是些虚名……就权当是扔了几根骨头喂狗了。呵呵！” 天子季元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怨恨，但那冷冷的笑声听在耳中却十分寒冷。季默不再多说，点头允诺。 夜色终于笼罩了全部天地。再过完这一夜后，后天就是天子寿宴的正式日子了。已经安排好一切的季默，被天子季元留了下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共同吃过一顿饭了。 而在宫殿之外，暗影重叠。早就已经宣誓效忠于王室的许多勇士，终于接到了最新的命令。“血影”出击，只待明日！ 潜伏在紫宸宫深处的苍龙，到现在为止，其实还并没有把楚江眠放在眼里。虽然从季默口中听说了许多事，也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到了这位赵国王子不同于普通年轻人的地方。但他还是没有太在意。之所以起了杀意，不过是为了给注定会发生在北方的战争，提前添一把火而已。在他看来，身在洛城的赵国王子，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世间的有些事，应该本来立即就去做的。如果错过了刹那的时机，也许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而且，一念之差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可能就会从此天翻地覆，波澜壮阔！ 如果天子季元和王弟季默能够提前预知后来会陆续上演的天下大剧，那么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不会让楚江眠再走出紫宸宫的。可惜，他们没有那样的能力。一切都是天注定！ 中州洛城，夜晚的风扑面而来，一点儿都不再觉得寒冷。一场春雨一场暖。两天前刚刚停歇的这场雨，带来的春天气息更加浓烈。 走出紫宸宫的楚江眠，坐上马车，开始往回走。跟随在他身边的人，除了驾驭马车的老季之外，还有三四个持戈侍从，他们都是王弟季默府中的亲卫。下午的时候，就是他们奉命带着楚江眠进紫宸宫的。 洛城的几条街道很宽阔。因为天子寿诞的缘故，破例燃起了灯火。在天黑之后，还有许多行人。偶尔也有巡逻的禁卫军经过。虽然洛城的军事力量并没有多么强大，但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已经全部出动了，日夜巡防守卫。 老季沉默的驾驭着马车。他看到楚江眠在低头沉思着什么，便轻轻挥了挥鞭子，让两匹马尽量往路中间走。街道两边总是太颠簸了些，不要打扰了小王爷在想事情。 拐过第三条街口的时候，老季眼角一动。有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房屋高处跳了下来。在路旁边轻声叫道。 “车里可是江眠王子吗？” 老季手腕轻抖，马车减速。他眯起眼睛，认出这家伙正是不久之前被自己随手教训过的那个盗贼。 第43章 千里北归人当去 从蜀山脚下跨越数千里征尘而来的白夜，身体已经极度疲惫。这么远的路程，他用了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这样日夜不停的赶路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说起来十分可笑。在白夜的生命中，除了为他的乔妹外，他还没有为任何事这么拼命过。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偿还对方相赠碧犀珠的恩情吗？ 在又一个暮色来临之前，终于进入洛城的白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苦笑着自嘲了一句。 亲眼目睹蜀山脚下兵祸过后惨状的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面在别处上演。虽然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力之所及，当尽力而为。这是他在那处埋葬心爱女子废墟上，对着星空和明月所发下的誓言。 再次进入洛城的白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白跑一趟，那位赵国王子也许已经离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直奔赵国，入龙城示警。身为盗贼，千般苦他都吃过。这点事，却也难不倒他。 好在，楚江眠并没有离开。用自己的手段探听到这个确实的消息后，白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进入那处府邸中去等，而是守候在紫宸宫外不远处的地方。自己手中这么紧急的消息，如果早一刻传递给楚江眠知道，他的心就早安宁一分。 等候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当白夜看到那辆马车沿着长街而来的时候，立刻纵身跳了下来。驾驭车的驼背老者他印象无比深刻。不用怀疑，他也断定楚江眠一定就在这辆马车里。 当楚江眠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时，他愣了一下，借着路边的灯火，在路边躬身而拜的人好像有些熟悉。他看了一眼老季，只见露出两个黄板牙的老季笑着朝他比了个手势。楚江眠恍然大悟，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哦……你怎么还在洛城，不是等着去救人吗？” 他微笑着问了一句。却见对方摇了摇头。在洛城的夜色中脸上露出悲苦之色。低声回答道。 “我已经去过了……再回洛城，是想还给你这颗碧犀珠。” 看到白夜伸手从怀中掏出的那颗珠子，楚江眠真的是感到有些惊讶了。他眉头微皱，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说话。 老季不动声色的继续赶着他的马车往前走。那几个跟随的侍从看到一个陌生人上前，本来感到有些不妥，正要过来盘问时，却听到赵国王子的语气似乎与之相识，便不再多事，只不远不近的跟在旁边。 白夜跳上马车，在车厢里看着对面而坐的楚江眠，他把手上捧着的碧犀珠递过去。楚江眠却并没有接，而是盯着这个满面风尘的汉子，认真的问道。 “是怎么回事？如果有别的难处，我可以帮忙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白夜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诚恳，不由得心头一热。千辛万苦，风雨兼程，似乎都在这一句问话中得到了回报。他握了握手掌，声音中有些激动。 “江眠 王子，我之所以急着从蜀国赶来，除了还回这颗珠子之外。另有一件大事相告！” “什么事？” “秦国起兵，借道蜀地东进，欲千里奔袭赵国！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何去何从，王子要早做打算啊！” 白夜急切的说完自己从秦军大营得到的这个绝密消息，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外面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似乎远去，马蹄踏响声格外清晰。 “秦国……出动了多少兵马？谁人为将？” 出乎意料，白夜并没有等到楚江眠的质疑，反而直接这样问他。他本来已经做好详细解释的准备。不管是任何人，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一定都会详细的盘问由来，辨别真假的。可是这位赵国王子，好像一下子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白夜马上据实以告。 “据我所知，秦王先后出动军队八万五千余，其中包括最精锐的一支铁甲骑兵。领兵的主将，最先是王黎，后来又换成了更加厉害的王戬。” 楚江眠眉毛一挑，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秦王会临阵换将？不过，没有等到他再问，似乎早就猜到他心思的白夜，声音低沉的继续补充了一句。 “王黎死在了蜀国王城外，所以主将才换成了王戬。” “王黎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西秦王国八大名将，都威名远扬。其中王氏家族就占了两个。楚江眠虽然在赵国的时候耽于玩乐，却也早有耳闻。忽然听到王黎死了，他还是很吃惊的。 “是我去刺杀了他。” “你杀的……很厉害呀！有种！” 听到这盗贼身份的汉子淡淡的回答，楚江眠神色一动，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句。然而，他发现这血性的汉子脸上不仅没有兴奋，反而浮现出一缕哀伤。 “秦军略过蜀地，烧杀劫掠。我的女人死在他们手中，杀他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只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杀死更多的秦军虎狼……。” 马车不紧不慢的平稳走着，街道两边的灯火透进来，楚江眠收敛了笑容。半晌之后，他又一次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说道。 “节哀！死去的人固然已经死去，但她一定很希望活着的你能更好的活下去。你是一个勇士，胸中的热血，不容许你这样在儿女情长中消磨。” “多谢王子！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是速速决断，看看用什么办法能够赶快让赵国做好战争的准备吧……否则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白夜压下心中的情绪。他希望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位重情义的王子和他的国家，不应该就这样被毁灭在这次战争中。稍后，他看到楚江眠目光盯着手中的那把剑，脸上神色很平静的只问了他一句。 “你想不想杀更多的秦军，来为死去的人报仇？” “当然想！我的这条命既然还没有死，留下来唯一所想的事，无过于此！” 白夜挺直了身子，语气慷 慨激昂。随后，他听到的是让胸中热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的话。 “那就跟我走吧。不要再单身漂泊了，跟我一起回赵国，我有能力保证你去杀你想杀的任何人！” “好！白夜自今夜起，愿追随王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白夜重新拜倒，以大礼相见。楚江眠伸手扶起来，心中暗自高兴。这样有血性又有本事的人，他才不会放过呢。真是多多益善才好！ 老季甩了甩鞭子，轻轻咳嗽一声。王弟季默的府邸马上就到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了一句。 “小王爷。你真的决定了要回赵国吗？” “是。今夜就走，越快越好！” “这么仓促，恐怕有些难处。后天才是天子寿辰，你还没有正式参加……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管不了那么多！天子已经召见过我了，父王的恭贺之意，我也已经代为转达。我们把带来的礼物留在府里，默公收下就行。” “小王爷既然已经决定，那就这么办吧。” 老季不再多说。楚江眠能够当机立断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在他心里已经觉得形势非常危急。至于因此有可能会招致来的麻烦甚至是危险……老季淡淡一笑，有自己在身边，料想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他们离开中州去北上的道路。 “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给郑七报仇了……这个遗憾，只有等到他日去魏国的时候再补回来了！” 楚江眠在走下马车之前，望着中岳山的方向，低声留下了这句话。没有人怀疑他这句话里所包含的坚定意志。在英雄的心里，从来没有妥协和忍让，负剑千里，快意恩仇，有些时候并不是为了王权霸业，只为了一个“义”字，就足够了。 半个时辰之后，聚集到楚江眠身边的几个人，便听到了他宣布今夜马上就走的决定。江雪儿、老季、白夜，小离，他们都没有问为什么。唯一感到疑惑的是慕容千城。 “这么急着就走？连这座府的主人都不打招呼了吗？” “默公今夜应该是留在紫宸宫中，我等不及他回来了。赵国有事，并不是周王室所希望的。更何况，我留下的书信里已经说的很清楚，相信他会谅解的。” 楚江眠简单解说几句。脸上虽然保持平静，却没有人知道他胸中已经忧心如焚。从白夜所说的消息里，他马上就推断出，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秦国不会无缘无故就发动这样的战争。按照那位大秦王的行事风格，更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孤军深入，越界突袭，如果没有其他国家的联合策应，这根本就是千里送人头的取死之道！秦王聂风如果是这么蠢的人，大秦国也不会发展成为当世军力最强的国家之一了。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父王！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啊！” 夜色深沉，苍穹如墨。抬头遥望着北边方向的楚江眠，忧心忡忡，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第44章 刀剑破开红尘路 得到紧急军情的赵国王子楚江眠，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为侍卫郑七报仇的打算。不过，这笔账他会记在心里。等到合适的时候，会加倍的讨还回来。 然而，恐怕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一些注定会发生的事，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而一些结下的冤仇，也只会越来越深，再也没有办法化解。 洛城北，洛河南岸的金水滩渡口，就在今夜，将会迎来一场始料不及的杀戮。春水无声，只等着被鲜血染红。 入夜之后，月光很好。河边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已经都是青绿的颜色。洛河流经此处，形成一处狭窄的湾头，就此成为沟通南北两岸的渡口。如果从这个方向往北走的话，势必经过此处。 以悠闲姿态倚刀而立的魏王子南宫且，身后披着黑色的披风。嘴角的笑意，如同吹过河面上的风一样冷冽。 本来以为还要等待机会，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当他在稍早些时候，听到手下人来回报，说是楚江眠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要准备连夜出城。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杀人的好机会。绝对不能再放过。 南宫且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开始了行动。由于时间比较紧迫，他怕耽搁功夫而错过了良机。没有来得及带齐全部人马，而是直接带着跟在身边的数十个最贴身魏国甲士就来到了城北的河边。等到那位申父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申父听说是又要去截杀楚江眠，他不禁大吃了一惊。自己的这个亲外甥做事真的是太任性而为了！这可不是在魏国，黑夜里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那就追悔莫及了。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把全部跟随而来洛城的魏国人都召集了起来，随后赶去。 其实，南宫且是故意没有告知申父的。离开魏国的时候，他本来就不想带着这位唠唠叨叨的舅舅。只不过，这是魏王后的意思，他却不敢违抗。自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多好。有一双监视的眼睛在背后，有很多不自在呢！ “确定楚江眠是往北城外而来的吗？” 南宫且又问了一遍。身边执刀者连忙回答:“确定无疑！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随时会传过来消息。刚刚他们已经出了北城门了。” “好！马上命令所有人做好准备。今天夜里，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再难活命！” “王子，楚江眠身边的那个驼背车夫着实厉害！上一次我们就是吃了他的亏，死伤了不少兄弟……。” 甲士首领黑煞在旁边悄悄提醒了一句。对于亲眼见识过那车夫厉害的人来说，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今天带出来的这些甲士，要杀楚江眠容易，可是怎样对付那驼背车夫，恐怕会有些困难。 南宫且眯起眼睛看着北城门的方向。他傲慢地摇了摇头，伸手对身后打了个手势。然后得意的说 道。 “怕什么？那个老家伙虽然厉害，但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对付他的东西！他能死在这神兵利器之下，也算是造化了。哈哈哈！” 黑煞的神情一震，他瞪大了眼睛。在月色中看得清楚，只见魏国王子那几个贴身侍从手中拿着的如同弓箭形状的武器上，正散发出无形的杀气。 “这是？王子，难道这就是传说里……我大魏军中刚刚研制出来的武器？！” “不错！算你识货。” 听到南宫且亲口承认，黑煞这会儿真的是吃惊匪浅了。魏武卒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强军，除了纪律严明作战勇敢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刀甲犀利和一些独自研制出来的厉害武器。 据传说，天下最著名的冶炼世家欧冶子，当初受到魏国先王的礼遇，留在了魏地。魏王赐予他的家族连陌田亩，无上富贵。并让其主管铜山铁矿，负责军队的武器研发和配备。魏**队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真正走上强军之路。 后来，欧冶子虽然死了，但他的家族后人却一直都在。而且继续受到魏王的信任。而他们也不负所托，陆续为魏**队研发和改良了不少的作战武器。据说，有几种具有非常大的杀伤力。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经过实战，还没有正式的装备到军队中而已。 而黑煞眼前看到的这五六把似弓箭又非弓箭模样的武器，很显然就是属于最近才研制出来的秘密武器之中的了。 “这些弓和箭，样子很奇怪呀！王子，应该十分厉害吧？” “黑煞，这不是弓箭。它们的名字应该叫做长弩！至于厉害不厉害，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南宫且伸手拿过其中一把来。他脸上带着残忍之意，动作熟练的扣好机弦。每一支弩箭的长度有寻常羽箭的三倍还多，弩机看上去也十分笨重。但他却非常清楚这种新式作战武器的杀伤力。本来这是魏国下一步将要大力发展的秘密武器，这次他出行却带了出来。没想到在今夜能够派上用场。 由欧冶子后人首先研制出来的这种长弩，可以三支同时发射，劲力惊人。普通的盾牌都可以击穿。相信他日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一定可以建立奇功。用来杀几个人，不过是小菜一碟。五六把长弩如果朝着一个目标发射的话，任凭你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开此劫。 黑煞和所有的魏国甲士都放下心来。既然是自家王子已经考虑的如此周到，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目标来时，尽数诛杀就是了。 几十名甲士长刀在手，埋伏在渡口附近。只等着弩箭发时，一起杀出，把魏国的将来敌人砍成肉酱。 山高月小，春潮又生。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气息。有黑影从远方急急地奔来，也带来了目标即将到来的消息。霎时之间，这条洛河必经的渡口处，一个埋伏圈已经设好，杀机一触即发。 国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早些时候接受命令负责探听消息的那几波人，在没有被敌人察觉的情况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毫无遗漏的陆续报给了南宫且知道。所以他才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而急匆匆连夜出城赶路的楚江眠，也许是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显然并没有察觉这一切。在顺利的走出洛城北城门之后，看着逐渐远去的灯火，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趁夜而出，除了事情确实紧急之外，楚江眠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顾虑。那就是唯恐受到周王室的阻拦。他一直怀疑，季默把他们都留在府中，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这一行人中，最兴奋的无疑就是江雪儿了。她终于不用再担心有人会来抢夺她的白鹿崽。江眠哥哥果然从来不会骗她，说到做到。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以在自己那座小花园里给这只小鹿亲手搭建它住的地方，少女的心里就充满了满满的幸福感。 一行六人，楚江眠和江雪儿还有慕容千城都在双辕马车上，老季挥舞着鞭子。而离城和白夜则各自骑着一匹马走在前面。沿着城北大路，直奔洛河渡口而来。按照原先的打算，他们今夜将先渡过洛河之后，再找地方停下安歇。 楚江眠和一大一小两个少女坐在车厢里，他闭上眼睛，在回想着许多锦祥宫时的往事。虽然那些太过于遥远的记忆好像有些模糊，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位美丽王后对他近乎于宠溺的一切包容，以及那个如同山峰一样的王者威严目光深处的殷切期望。他是他们世俗意义上的儿子，而他们是他的父母。他们尽到了一切自己该尽的责任，甚至远远的超出了这世间的那些普通恩情。而自己呢？在过去这些年里却没有偿还万一。 放浪形骸，纵情畅意的日子里，总是以为还有大把的时光，一切都托负在将来，也都来得及。然而，经历过中岳山里的生死之夜后，楚江眠才忽然发现，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位世人眼中的浪荡纨绔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某些生死离别的悲欢体会，在此时此刻竟然如此深切。 “江眠哥哥，你为什么叹气呀？离开赵国这么多日子，我们终于要回去了，难道不是应该高兴吗？” 江雪儿怀中一直抱着的小鹿崽已经睡着了，她把它小心的放在脚下的一方小毯子上。抬头看着楚江眠紧锁的眉头，不解的问了一句。背后倚着车厢打盹的千城也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声。 “雪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哥哥都希望你不会受到惊吓，无忧无虑，永远像现在这么快乐呢！”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江眠哥哥？” 楚江眠本来是随口说了一句。听到江雪儿的惊讶，他回过神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沉重了，脸上连忙又露出微笑，正要再说句什么时。忽然就听到外面风声大起，杀机凛然而生！ 第45章 干将发硎 今夜中州，月光皎洁，苍穹之下，飞掠过两团巨大的黑影。它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目标，直接越过山峰丛林，往城北飞去。 时间也就是刚刚定更时分，洛城内外依然平静。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城北洛河渡口的一场激烈交锋，从一开始就风卷浪疾，惊心动魄。 最先察觉到情况不妙的人，是白夜。多年身为盗贼所积累起来的经验，使他具有灵敏的触觉和观察能力。这样的本事，在某些时候是有大用处的。 当夜风夹杂着水汽吹过来时，骑马走在马车左前侧几丈之外的白夜，分明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在紧张气氛中，刀剑与铁血交织的特殊味道。他心中一惊，急忙抬头扫视四周时，目光之中已经发现了前面芦苇丛里闪烁的寒芒。 “有杀气！大家小心！” 白夜不敢怠慢，急忙抽刀，大声示警。不管前面是什么情况，都决不能粗心大意。几乎与此同时，他看到驾驭马车的老季双足一顿，马车蓦然停住。显然他早已经发觉了前面的异常。 看到老季的身影，白夜心中一宽。这驼背车夫的本事，他是亲自领教过的，当时就吃了一个大亏，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虽然他还并不清楚那个一同行走的少年有什么能力，但只要有老季在，料想就算发生不可预测的意外情况，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不过，并不用等多长时间，可能白夜就会明白，是他过于乐观了。在渡口芦苇丛里埋伏袭击的敌人，准备充分，有大杀器伺候！ 听到示警的楚江眠也不禁愣了一下。他先随手对千城和雪儿打个手势，让她们坐好不要乱动。然后探头出车厢外，问了一句。 “什么情况？” “小王爷，前面渡口处，刚才有夜鸟从芦苇丛中飞起。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如果我观察没有出错的话，那里应该有重兵埋伏。我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白夜连忙靠近一些，告诉楚江眠自己的怀疑。幸亏他提前警觉，从他们停下的地方到渡口处，还有大约百丈远的距离。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一行人在此马上掉头往回走，应该还来得及。 走在右侧的慕容离城，在这一方面毕竟不如白夜经验丰富。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忽然见马车停了下来，他诧异的回过头，正听到白夜对楚江眠所说的话。少年马上靠近了马车一侧。阿姐就在里面坐着呢，任何危险想要靠近，也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时间紧急，不容耽搁。我们既然已经出了城，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楚江眠只回答了这一句。老季轻轻甩了甩鞭子，回手递给了他。却听他淡淡一笑说道。 “小王爷，能否再讨壶酒喝？” 白夜和少年对视一眼，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搞不明白，明明知道前面有未知的危险在等候，赵国王子的这位车夫不说是好好认真的驾车，反而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讨酒喝？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听到老季的话，楚江眠脸上明显露出放松的笑容。他呵呵一笑，从车厢行囊里掏出一壶酒，随手就递了过去。 “酒已经不多了啊，路途还远。要节省点儿喝呢……等回到龙城，随便你喝多少，天天管够！” 老季毫不客气的接在了手中，启去封口，一口气就喝了半壶。自从跟在这位王子身边，他是越来越离不开这种人间极品的滋味了。 “好酒！半壶即可，剩下的这半壶，等到过河之后再喝！如果真的都喝光了，那就真的没力气驾车了。呵呵！” 半壶烈酒入肚的老季，抹去粘在灰白胡子上的酒渍。满脸珍惜的把剩下的半壶酒藏在怀中。然后他纵身跳下马车，嘴里低声嘟囔着。 “找麻烦的人倒真是不少……唉！小王爷先看着马车，不要让雪儿公主和千城姑娘受到惊吓。至于你们两个嘛，就在这旁边待着好了。顺便看着点儿四周，不要让猫儿狗儿的过来，省些麻烦。” 略显驼背的身影一边说着，一边欲往前走去。少年离城并没有见识过老季的厉害，还在睁大眼睛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却已经听到楚江眠大声说道。 “先等等……这把剑给你！” 老季却没有回头，他只顺手接过来。嘴里依然带着玩笑的意味说道。 “小王爷，上次你的那把宝剑在老季手中被损害的不成样子。如果这把再给你毁了，那你可不要……咦？这把剑……？” 老季忽然住嘴。因为他低头之间，终于看清楚接在手中的这把剑模样。即便是他这样的人，忽然感觉到这把剑的重量和藏在剑鞘中的凌厉气势，也不由得愕然而惊。 “呃，这就是今天周天子赐的那把剑了。匆忙之间，我也没来得及细看，谁知道是什么剑啊！老季，现在就交给你，去看看前面有什么魑魅魍魉吧。” 月光之下，被所有人都称呼作“老季”的驼背车夫，忽然神色间有些异样。他握剑的手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慢慢的拔出半截剑身来。果然，那上面镌刻的两个大字熟悉无比，证实了他猜想的没有错！ “干将……哈哈哈！果然是它。没想到这把剑，最终落到了小王爷手里。” “什么？干将，好像有些耳熟啊……先不要管那么多了。这把剑现在就是你的，应该不会再损坏了吧？” “小王爷你就放心吧！有了这把剑在手中，不要说是普通的世间兵器，就任他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惹得老季耍酒疯起来，便是这条洛河水，也得给我们让路……嘿嘿！” 楚江眠摸了摸额头，看着他咧开的一嘴黄板牙，有些后悔刚才让老季喝酒了。这老头儿哪儿都好，就是喝了酒之后喜欢吹牛逼呀！少年离城则好奇的看着这略显疯癫朝河边走去的背影，伸手从背后拔出了剑。如果真的有敌人袭击，他当然不会袖手 旁观只让这车夫去抵挡。不过，老季喝酒的豪爽，倒时让他有几份喜欢。 而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却已经等不及了。风过之处，芦苇荡开，寒芒骤然出现。 南宫且早就看到奔驰而来的马车，也做好了发动突袭的准备。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对方异常警觉，竟然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已经察觉了什么。眼看要上钩的鱼儿如果就此跑掉，那岂不是又白忙活了一场？ 南宫且心中恼怒，他不准备再继续等下去。既然早晚是一场拼杀，那就此发动吧！因此，当看到那个驼背车夫跳下马车朝着这边的方向走过来时，他瞄准了那个身影，毫不犹豫就扣动了板机。几乎与此同时，得到他指令的其他几人，也一起发射出了扣好的弩箭。五六把长弩，第一轮将近二十支弩箭，疾如闪电，刹那之间就锁定了对面的那个人。这大杀器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既然自己主动过来找死，那就正好给他个痛快的吧！ 手中的三支弩箭射出去之后，南宫且没有来得及再扣弦，就在第一时间命令埋伏的甲士全部出击！他可不希望打草惊蛇，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楚江眠再趁机逃跑了。至于那个很厉害的车夫，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在魏王子的认知中，这世间没有人能够逃的过这样的致命一击，除非他是大罗神仙，不死金身！ 老季不是神仙，他更不是金刚不坏。他只是**凡胎的普通人，更是一个大隐于王侯之门的孤独苦行者。然而，当一把绝世名剑被他握在手中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金水滩，洛河渡口，今夜将会注定见识到，一把名剑的光芒被彻底地激发之后，到底是如何的璀璨夺目。 一片破空之声中，疾风扑面而来，已经走到距离芦苇荡不过十几丈之外的老季身子一顿，眼中早已看到那些夺命的锋芒带着死亡气息把他笼罩其中。 夜色里，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随手就拔出了那把剑。刹那之间，所有人眼前好像有一道闪电掠过。没有人看清楚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耳边争鸣声响中，似流萤乱飞。那一片飞来的长弩在这一剑的巨大气势摧折下，竟然寸寸折断，纷纷坠地！ “好剑！想不到蒙尘这么多年，依然是这般犀利无比。” 一剑光华落尽的老季，喃喃低语了一声，好像是在对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说话。剑身的余光映照在他脸上，神色间似乎饱含着无比的怀念。 “他竟然……这么厉害啊！” 第一次亲眼见到老季出手的慕容离城，几乎是兴奋的大喊了这一声。天生神力的少年虽然也曾经见识过许多厉害人物，但像刚才这一剑的威力，让他已经是钦佩不已。 “呃，这不奇怪啊。老季嘛，当然很厉害了……不过，刚才的这些箭倒是有些来头，杀伤力不容小觑。呵呵！我应该知道是谁在这里捣鬼了。” 第46章 血染金沙渡 作为魏**队还没有正式使用的新武器长弩，已经被魏王父子视作可以出奇制胜的大杀器。这种由欧冶子后人所研制出来的进攻型武器，比普通的长弓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如果将来一旦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必将克敌制胜，所向无敌。 满心以为一击成功的魏国王子南宫且，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他眼睁睁的看着亲手发射出去的长弩，在那个人轻描淡写的一剑光芒中寸断成灰，不要说是杀人，就连对方的毛发都损伤不了丝毫。这让他暗自心惊，又不禁十分恼怒。而且，在感到深深挫败感的同时，甚至开始怀疑，魏国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而研制出来的这些武器，到底有没有用处？ “这该死的驼背车夫，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时，南宫且毫不犹豫就把手中还剩的三支长弩以最快的速度又发射了出去。然后把那笨重的弩机扔到一边，拔刀怒喝。 “全体出击！目标楚江眠，杀！” 既然这些大杀器杀不了人，那它们就不值得再当做宝贝。还是手中的长刀，才是最值得信赖的武器。 弩箭的蜂鸣声中，所有埋伏的魏国甲士一跃而出，呐喊着从夜色中冲杀过去。他们以三、五人为一个战斗小组，分别从不同的方位，长刀所向，正是那辆停着不动的马车。在这些长刀甲士心中，只要主上下了命令，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虽然都知道了对方有厉害的高手存在，但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战斗方略，这样的配合作战方式，十分厉害。在互相掩护下，只要有一个小组能够逼近目标，他们就有杀死对方的把握。 魏武卒之勇，之所以闻名天下。一半是武力，而更多的却是敢死的意志！ 乌云遮蔽了月光，天地间忽然变得十分灰暗。就在魏国人发动突袭的同时，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影，如同行走在黑暗中的鬼魅一样，开始在附近闪现。 而盘旋在夜空里的两只巨大鹰隼，仿佛终于确定了目标。在某一时刻，它们一起发出尖唳声音，猛然朝发出光芒的地方扑了下去。 楚江眠从很小的时候就讨厌黑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习惯。但他就是从来都不愿意待在黑暗里。当月光隐没，无边黑暗降临的时候，他放下马鞭，顺手点燃一支火把，远远地扔了出去。 金水滩上积累了一冬天的荒草败叶，马上就燃烧了起来。并且在呼吸之间的功夫，就借着风势引燃芦苇丛，开始升腾起火焰。 火光熊熊，照亮了河边远近的一切。静止的马车，缓慢流淌的洛河，铁甲长刀与寒芒，若隐若现的黯淡星光……落在楚江眠的眼中，就好像是一副在印象里曾经看到过的黑白水墨画。然后，这幅画开始被一把长剑涂抹上色彩！斑斑点点，飞红描白。 以剑作 画的老季，已经不再是车夫老季。当名剑干将的锋芒砍下第一颗人头的时候，他仍旧是当年的江南季子！一剑横江，万夫莫渡！ 一身灰色衣衫的身影，挺直了身子，杀人的时候，没有丝毫驼背的迹象。避世红尘，隐藏踪迹，为了不被外人知道，他掩盖了原先的容貌，甘愿操此贱役，只是为了偿还对锦祥宫里的那个女子当初的一个承诺而已。十年之约，快要将近。他不希望她的儿子在此期间出任何事。 北上归途，不管什么人阻挡，那么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干将重剑在他手里发出风雷之音。洛河岸边几十丈距离内，血花开始一簇一簇的飞溅。每一簇血花，都是一个生命的逝去。摇曳的芦苇，湿润的沙粒，都沾染了鲜血的颜色。 “赶快冲过去！不要与他多所纠缠……杀楚江眠！” 南宫且持刀在后面大声叫喊着。眨眼之间，他亲眼就看到有十几个人死在了那把剑下。熊熊燃起的火光中，看得非常明白。魏国甲士的精炼长刀，根本就抵挡不住那把剑的锋芒。奋不顾身冲杀过去的武卒甲士，被那剑的余芒轻轻扫过，便尸首两分，刀甲皆碎。这一幕场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绝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厉害到这样的程度。 已经封剑十年之久的绝顶剑客，一旦再次出剑，岂是这些普通甲士所能抵挡的。为了保证楚江眠尽快的渡河北去，他放下了慈悲之心，下手绝不容情。凡是扑过来的甲士，简直就是主动送人头。看似是闲庭信步一般，然而剑芒所及范围，牢牢封锁住了这一段距离。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突破过去。 这样的杀戮，不要说是执刀而战的魏国甲士开始感觉到情况不对。就是那些闻风而来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身份不明者，也不禁心中升起惧意。 “没有想到这位赵国王子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保护，怪不得他在中岳山没有死呢。却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是谁……？” 在不远处的长草丛中，奉了绝密命令紧急赶来的黑暗潜伏者，来的时间还并不长。但他们却正好赶上了开始杀戮的场面。其中领头的高大身影全身裹着绛红色的披风，看不清脸色。他只看了几眼，就已经断定。伏击的那些甲士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他们不仅杀不了楚江眠，恐怕连自己能不能有人全身而退，都是很难做到的事。 同样身披绛红色披风的还有许多影子。他们飘忽而来，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听到领头者的说话，有人低声回答了一句。 “赵王楚烈一世英雄，他的身边藏龙卧虎，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这个人虽然杀人厉害，但如果我们现在从后面突袭马车，他也势必顾此失彼，难以分身相救。杀楚江眠易如反掌尔！我们还是不要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不过，察觉到身后激奋踊跃的情绪， 高大的领头者却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 “还是再等等看看吧。在没有等到最好的时机之前，我们决不能轻易的出手！” “你怕什么？王令说的清楚……！” 后面的人显然情绪有些激动。他的声音低沉，没等把话说完，却被带队的首领打断了。 “慎言！不该说的话切勿多说。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王室的力量所在。如果不是必要的牺牲，绝不能轻易的死去任何一个……这是主上曾经严格吩咐过的！我没有权利在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就命令你们出去送死。” 显然，这位身材高大的首领，说话具有很大的权威。听他这样说，后面人不敢再违抗，虽然心中有些不平，也只得低声应诺，然后继续潜伏看着。 不过，并不用等待太长时间。这支从洛城中紧急赶来的神秘力量，就会无比佩服他们首领的谨慎了。正是因为他的谨慎判断，让他们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损失。并且真正看清楚了赵国人的厉害。 名叫黑煞的魏国甲士副将军，从来都是魏王父子的最忠诚战士。只要他们发出的命令，即便明知道会死，也绝对不会退缩躲避的。就像是现在，看着自己的麾下纷纷倒地死去。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般，恶狠狠的举起长柄大刀，劈头盖脸就朝着那个一路杀戮而来的身影砍去。 然而很可惜。这世间有些较量，并不是勇敢就能赢的。而且，不怕死可不代表不会死。如果黑煞预先知道，自己的生命转瞬即逝的话，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勇敢的跳过来呢？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了。因为，死人没有能力再思考这么多。黑煞的头颅飞起来的时候，他可能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一声怒吼犹自在半空中喊出，然后，鲜血喷溅，尸体倒地，半截长刀跌落在沙尘中，却是人刀俱断。 不管是多厉害的对手，在出鞘的干将重剑面前，都没有太大的分别。皆是擦身而过之际，一合而杀！ 当最贴身的那几个甲士也呐喊着冲过去之后，南宫且才终于明白一个现实。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今夜在这里，他们不仅杀不了楚江眠，而且很可能会反而被其所杀。这样的认知虽然很荒谬，但却无比真实！ 在短短时间内就几乎已经把冲上来的甲士全部诛杀殆尽的老季，听到头顶夜空中有疾扑而下的巨大气势袭来时，他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上一次这两只扁毛畜生侥幸逃脱了，没想到背后指挥的人还不罢休，今夜又来。有这把长剑在手，正好让所有人知道知道厉害。 季子当年，已然无敌。今夜出手，更添威势。横剑掠过，五六具尸体四散飞出。生生灭灭之际，两只金雕神鹰蓦然在火光中露出身形，铁爪如钩，欲趁机杀人夺命。 第47章 执子之刀 报子之仇 两只金雕神鹰的主人，还并没有来到洛河边。不过，这并不妨碍通过指挥它们杀人。而这，正是其厉害之处。 体型庞大的神鹰，攻击范围可以达到几丈之内。而且来去迅速，杀人于倾刻之间。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攻击武器。就算是一击不中，也可以振翅而飞，腾空穿云而走。一般人根本就奈何不了它们。 然而，遥控指挥它们的秦国人，却没想到，金雕神鹰就算再厉害，遇到早就有了防备的绝顶高手，它们的性命也算是到了尽头了。 南宫且刚刚看到自己的最后那几名贴身甲士死于非命，而且就连黑煞也死得惨不堪言。他的心头大震。不由自主就退后了几步，以躲避那长剑的锋芒。正横刀于胸，忽然见乌云散去，月光重新照亮处，那两头巨大的猛禽正张开铁爪，狰狞的扑向敌人。霎时间心中掠过一丝希望，他很想看到对面厉害的敌人被其所伤。那样也许还能够有挽回局面的最后机会。 而这个念头也不过刚刚升起，马上就破灭了。而且破灭得非常彻底！苍穹如盖，月色如银。火光之中看得清楚，只见那个杀光了所有甲士的身影，手臂轻抖，一剑开天！那把剑在月光里好像是幻化出来无数道光影，两只巨大神鹰都被笼罩在了其中。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杀气冲天！ 就在这眨眼之间的功夫，无数的羽毛如同雪花一样纷乱，飘荡在洛河上空。两只神俊非凡的金雕神鹰，在尖唳的悲鸣声中，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残肢断体，大约有十七八块伴随着一阵血雨坠落了下来。 感觉到额头上的血腥气，惊得目瞪口呆的南宫且伸手抹了一把。忽然像被火烫着了一般，甩着手连连往后退去。这会儿，他是真的又惊又怒，夹杂着惧怕，再也没有先前的嚣张骄傲劲儿。 老季没有去看那些血肉模糊，只是平静的收回长剑，爱惜的看了一眼上面的光芒。名剑就是名剑，在手中发出这么大的威力，就连他的心中也涌起几分得意。既然天上和地下的敌人都料理得差不多干净了。他也该重新做回他的车夫，平安的保护着自家小王爷过河了。至于最后剩下的这个家伙……老季扫了他一眼，就留给小王爷自己来决定他的死活吧！ “该死的老家伙！有本事你来杀我啊！你怎么不敢了？别回去，用这把剑来杀我……我就是大魏国的王子！楚江眠，你快命令他来杀我啊！如果今天不杀我，不久之后屠灭赵国之日，我一定会命令把你和你们赵国人全部杀光的！哈哈哈！” 被鲜血刺红眼睛的南宫且，样子变得有些疯狂。他胡乱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在河边歇斯底里般大喊大叫着。 “省点力气吧，年轻人。杀不杀你，我们小王爷自然会决定，别耍这些小心机了，魏国的王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转身开始往回走的老季，连头都没有回。他的语气中充满 了不屑一顾。身后这个明显已经害怕至极的家伙，以为亮出自己的名头来，就不会死了吗？他本来可以一剑杀死他的，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不过就在刚才，老季忽然改变了主意。他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楚江眠。因为他想起了当初离开赵国时，赵王楚烈对他的特别嘱咐。那么这次，就算是对小王爷的一个小小观察考验吧！ 楚江眠就站在马车上，他亲眼看完了整个过程。只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白夜和离城那样的震惊神色。他只是淡淡笑着，看拎着那把剑的老季重新走了回来。 “小王爷，路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清理完毕，不会再拌脚了。这把剑归还给你吧。” 老季一边说着，一边跳上马车，重新接过自己的马鞭子来。顺手把刚刚大展神威的干将剑递了过去。不料，楚江眠却并没有伸手来接，他只是笑着说道。 “这把剑太长了，我可不喜欢。不如……就有老季你代为保管吧。” 老季神色一呆，却并没有转头看楚江眠的目光。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的目光能够那么锋利，会看透自己内心深藏的过往！ “这是周天子所赐的名剑，非同小可，贵重无比。小王爷还是自己收着吧！” “都说了不喜欢这把剑，为什么还要让我自己收着？老季，刚刚你还讨了我半壶酒喝，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哼！” “小王爷……那好吧。” 老季低下头，收回了那把剑。在火光的背影中，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许只有被时光磨损的旧剑鞘，才能真正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胸中的澎湃跳动。不过下一刻，楚江眠又说的一句话，却让他不禁翻了个白眼。 “先说好一点儿，没酒喝的时候，可不许拿这把剑去外面换酒哦！呵呵！” “在把小王爷私藏的美酒喝光之前，外面的那些浊酒又怎么能够再入的了口呢？” 老季低声嘟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楚江眠的调侃。他的全部心思，已经都在这把剑上。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渊源。许多年前，名剑干将的主人，正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年纪，所谓“江南季子，名剑风流”！无数人为之倾倒。如今历经岁月的沧桑，当这把剑重新找到旧主人的时候，已经沾染风霜的面孔，它是否还认得呢？ 楚江眠虽然不知道抱着剑的老季现在内心的情绪。但他却很明白，老季之所以没有顺手杀了南宫且是为了什么。整天看似醉酒迷迷糊糊的老季，果然才是最懂他心思的人。该他杀的人都杀光，不该他杀的人，当然就留给应该亲自出手的人去杀！ “眠哥儿，你要干什么？不用你亲自出手，我去替你杀他……。” 看到楚江眠从马车上拿出一把刀来，慕容离城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他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允许他去冒险。不过，楚江眠 态度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离，你还记得在山岭上我发下的誓言吗？” “眠哥儿……！” “这把刀是郑七留下的。我本来以为没有机会亲手替他报仇了……却没想到，他在天有灵，让仇人主动送上门来。如果我不履行自己的誓言，又怎么能对得起他呢？” 楚江眠拔出了那把刀。上面的斑斑血迹，让他想起那个汉子的面容。慕容离城松开了手，不再阻挡他。这果然是他的眠哥儿，值得他终生追随！ 白夜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敬佩。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也不枉了他千里奔波的这一番辛苦了。老季则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他只是抱着那把剑，继续喝剩下的那半壶酒。 而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的江雪儿，眼神中露出兴奋之色。不管做什么事，她的江眠哥哥从来都不会失败。即便是他去杀人，那个人也必然是该死的。她也会举双手双脚给他支持。只是她却没有注意到，身边悄悄看着的女子，目光里闪过的异常色彩。 “他对一个普通侍卫竟然这么重义气……如果他年借助于赵国力量复仇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这么慷慨大义呢？” 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目光盯着那个拔刀而去的背影，心中已经想到很远以后。只是她现在还并不确定，自己姐弟所肩负的深仇大恨，到底能不能得到这个人的帮助。 明月光，芦苇荡。无边血色，浓重杀机。手中挥舞长刀的南宫且，看着逐渐走近的那个身影，他终于确定，那正是他要杀的楚江眠！有一瞬间的愣神儿之后，他忽然哈哈的狂笑起来。 “楚江眠！你拿把刀过来是什么意思，是要和我单挑吗？一个废材纨绔也有这样的胆量？哈哈哈！” “我没兴趣和你单挑，而是来送你上路的！” 一丈之外，楚江眠停住脚步，脸色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南宫且。在他们身边不远处，芦苇丛正在熊熊燃烧。火光明灭之间，拉出两条长长的身影。南宫且好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用手指着楚江眠，笑的更加猖狂了。 “就凭你，要来砍我的脑袋？谁给你的自信啊！简直是……哈哈哈！” “那一天，是你亲自杀死了我的侍卫，并且砍掉了他的头颅……这笔账，今天是要还回来的。你如果想笑，就继续笑吧。这点儿时间我还是可以给你的。等你的头也被砍下来的时候，想笑也再没有机会了呢！” 楚江眠淡淡的继续说着。他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因为他相信，郑七的魂魄就在夜空里看着，在亲眼看着自己为他复仇。 “那就……来吧！” 眼中射出仇恨光芒的南宫且，猛然挥刀直砍。楚江眠既然自己过来找死，那就临死拉个垫背的吧！ 两把刀拼杀在了一起，火花四溅。洛河渡口，楚江眠终于开始自己第一次的真正战斗。 第48章 素衣白裳 为君止伤 无边黑夜，洛河水满。南宫且拄着手中刀，在大口喘息着。刚才的激烈拼杀，他的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刀伤，看上去很是凄惨。不过，他仍旧在得意的冷笑着。因为他的对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江眠，没想到你这么能伪装。这些年来，世人都被你骗了。你装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呵呵！身手很厉害嘛……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 拥有一呼百诺的权力，手下人可以争先恐后为之效死的魏国王子。到现在为止，实在是看不懂楚江眠的所作所为。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以坚韧的心性忍受天下人的误解。更不能理解，他会为了一个普通侍卫的仇恨而亲自抡刀拼命。说他无比珍惜自己的性命吧，可是现在又这么轻易的冒险。难道他真以为就不会被杀死吗？ 楚江眠擦去嘴角的血丝。他也大声的笑了起来，而且笑的比对方更加得意舒畅。他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他们只要自己感受就好了。 “哈哈哈！杀你有那么难吗？你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了。就凭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的结果。” “你虽然隐藏自己的本事，趁着我大意的时候，占了些便宜。但想要以你自己的力量来杀我，你真的觉得能办到？” 南宫且带着满满的嘲讽语气。他一边迅速的趁这个机会恢复力气。一边不动声色的往那边看了一眼。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很难脱身。那个剑术骇人的老家伙只要一出手，就必死无疑。如何在临死之前，想办法击杀楚江眠，是他最后想做到的事。 在刚才的一轮激烈拼杀中，楚江眠也受了好几处刀伤。而且他的刀也断了，此时伤口处流血不止。不过，他在第一时间就制止了慕容离城跳过来相助的意愿。那个少年早就按耐不住，他实在是不想看到他因此而拼命。 但这世间的有些承诺和誓言，是必须去自己完成的，如果有人帮忙，就失去了报仇的意义。 楚江眠扔下了断刀，他重新站直身子。南宫且瞅准机会，纵身飞跃一刀斩下！他不想再多所纠缠了。如果今夜注定要死，那现在两个人就一起死吧！ 楚江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从现在开始到以后的无数次事实将会证明，他不会死。死的只能是对手。 用尽全力进行最后一搏的南宫且，手中刀并没有砍到对方，就连人带刀从半空中重重跌落在地上。他痛苦地弯起身子，借着火光看清楚了插在他胸口的致命武器。那是一只长弩，闪着淡淡的寒芒。 “你……你怎么会用它的？这不可能！楚江眠，你竟然如此卑鄙，用暗箭伤人。而且……是用我们大魏的武器！你……！” 南宫且不可置信的用手握住破开他胸口的那只长弩，想要用力把它拔出来。可是， 血如泉涌，他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看着对面站立的人，他的心中不禁充满了无尽的愤怒。 “什么暗箭伤人啊？你这个魏国王子不专业哦，这种武器不是应该叫做弩吗？想不到，魏国人还挺厉害的，这么早就把弩研制出来了。呵呵！看样子都还挺新的，应该没有多大用过吧？哦哦哦……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它头一次用来杀人啊！” 楚江眠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那张弩机，眼中闪过惊喜之色。这张弩机的样子虽然笨重无比，可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张弩。这玩意儿可比弓箭不知道厉害多少倍了。刚才在紧急关头他射出的那一只弩箭，一下子就几乎贯穿了南宫且的胸膛。就算是穿着胸甲，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也根本就无法保护。 “你好狠毒！竟然用弩来杀我……楚江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还不知道吧？赵国马上就要灭亡了！五国联军共取龙城，我父王一定会杀光赵人……我死之后，有几十万人陪葬，也值得了……哈哈哈！” 南宫且嘴里开始大口吐血，眼见是活不成了。这位嚣张跋扈的魏国王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死去。而且，尤其讽刺的是，耗费了大魏无数人力财力才研制出来的这种大杀器，它出现在这世间所杀死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他南宫且自己！ “你就放心的去死吧！身后事，不必多操心。赵国没有那么容易亡，更没有人替你殉葬。你只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很快就腐朽烂去，归于尘土了。” 楚江眠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即将死在他手中的对手，脸上无悲无喜，更没有怜悯。如果战争真的就要开始，那么将会有多少人会死去呢？伤口处的剧烈疼痛，提醒他决不能倒下。否则，在不久之后，整个赵国土地上就真的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 死去者流出的血，染红了河边的沙土地。在身后焦急观战的人，终于都赶了过来，扶住了他。 “江眠哥哥！你怎么样了……啊！流了这么多血。呜呜呜！” 一直在马车上被老季阻止着不准出来的江雪儿，终于能够抱着楚江眠的胳膊了。先前的场面已经让她惊心动魄，一颗心都紧张的快要停止跳动。此时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我没事，都是皮肉伤……雪儿不哭呢！好了，没事了。小离，你和白夜去渡口那边看看有没有渡船，时间紧迫，我们要马上过河了。” 两个人立刻转身去了。江雪儿满脸是泪的看着他伤口处的流血，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在慌张之际，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轻声说了一句。 “我来吧……他的这些伤口需要尽快处理。否则新伤加上旧伤，如果被风寒入侵感染，那就麻烦了。” 江雪儿看到是慕容千城，她连连点 头让开位置，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帮忙。千城的动作很轻柔，她俯下身来，认真仔细的清理着伤处，把那些血污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敷上伤药。身边却并没带得包扎之物，千城咬了咬嘴唇，毫不犹豫就从自己衣裙上撕下几条干净的包扎起来。 楚江眠没有抬头，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只看到粉颈低垂，青丝遮住半边容颜。他和千城两人之间脸颊只相隔数寸，呼吸清晰，香泽微闻，令人不由心动。一时之间，伤口处麻麻酥酥，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慕容千城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手上的动作虽然没有停，手指却似乎显得有些凝滞。半边脸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慢慢的红了起来。楚江眠暗自好笑，连忙收回目光。这样盯着人家女孩子看，恐怕谁都受不了呢。却不防备，慕容千城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手指间稍微用力，碰到了一处伤口要害处。疼的楚江眠大叫一声，千城瞪了他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 “谁让你逞英雄好汉的，受伤了才知道喊疼啊？别乱动呢……哼！看你以后记不记得住这次的教训。” 楚江眠嘿嘿一笑，却不敢去与她的目光对视，恐怕她还会给自己吃“苦头”。旁边的江雪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在女孩子面前绝不会吃亏的哥哥忽然变得这么听话，她的眼珠转了转，又偷偷瞥了一眼慕容千城脸上的红晕，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决定了，一定要把自己的最新发现，回去好好的给母后描述一番。 “眠哥儿，那边已经找过了，并没有渡船。” 小离走了回来，脸上有些失望。渡口处河面上空空荡荡的，一无所得。而白夜也同样没有找到任何一只船。 “小王爷，原先的渡船应该是被那些家伙破坏掉了。我们要过河，还要另想办法。” 楚江眠皱起眉头。不用问，肯定是魏国人搞的鬼，船一定是被他们沉到河底了。果然，他耳边又响起南宫且断断续续的得意笑声。 “哈哈……楚江眠……你们今夜是过不了河了。洛城附近……只有这一个渡口，那些船……所有的船……都沉到河底去了……自己去山里伐木，再造新船吧……哈、哈哈……！” 这家伙还没死？楚江眠回头看了他一眼。南宫且身子斜躺在一处小沙堆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边，虽然还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一口气，目光里却还是充满了不服气的挑衅。慕容离城一声不吭，顺手提起剑来，就要过去砍掉他的脑袋。却听到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慢悠悠说道。 “想过河还不容易，大江大河咱老季没办法，这么窄的一条洛河渡，勉勉强强应该还行吧……小王爷请上马车，咱们这就过河。嘿嘿！” 大家都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驾车过来的老季，不明白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9章 斩断洛河鬼神惊 洛河是流经中州的一条大河。在雨季丰沛的时候，经常河水泛滥，祸害两岸的民众。在洛城上下百里之内，金沙渡口是唯一水浅的地方。所以这里也成为沟通两岸的一个重要通道。 可是现在，仅有的几条渡船，却全部被毁坏了。河水虽然浅窄，但毕竟是洛河，想要过去却很困难。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南宫且，在最后一口气的支撑下，正得意的狂笑着。既然杀不了楚江眠，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也多少能带来一些临死前的安慰了。 不过，他很快就将会笑不出来了。因为有人并不想让他带着得意死去。 南宫且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马车加快了速度，直接朝着渡口方向而去。他的脑袋虽然因为流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迟钝。不过马上还是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他们想要干什么，自己一头扎到河里去送死吗？！” 这个念头也就是刚刚转过，在他逐渐瞪大的眼睛里，就看到了一场奇迹的发生。那辆飞驰的马车奔到河边，直接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在清脆的鞭响声中，竟然真的跳进了河道里！ 随后看到的景象就更加匪夷所思了。大片芦苇丛熊熊燃烧而腾起的火焰里，这个苟延残喘之人分明看到那条河水忽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通道。就好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把洛河从中间断开了一般，河水分流，笔直向前，那辆马车在两道水墙之间飞驰而过，直到对岸！ 时间就好像是这样凝滞了一瞬间的功夫，然后是巨大的水浪拍击声，轰然似雷鸣般在耳边震响。两岸的土地震动了一下，南宫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就被震碎了，他的眼神渐渐模糊，对岸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扑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了一切。在被黑暗吞噬之前，他残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一定是幻觉，原来人死前的经历会这么可怕……！” 巨大的水浪撞击声响，不仅让这位魏国王子魂飞魄散，终归地府。而且也惊动了无数的水中游鱼，岸边飞鸟。仍然被余波所激荡的水面上像开了锅一般，一些大鱼都蹦跳出水面。同时，远近河岸上大片夜宿的飞鸟冲天而起，在夜空里慌恐的盘旋鸣叫着，久久不敢落下来。 “这是……什么手段？！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今夜亲眼所见，简直想都不敢想啊！” 良久之后，金沙渡口两岸终于复归平静。潜伏在黑暗中一直连动都没敢动的人，才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奉了王令从洛城紧急追赶到这里来的“血影”首领王甲，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中犹自带着几分惊惧。 “真是太厉害了！没有想到赵国王子身边有这样的人保护……多亏了统领先前的谨慎！要不然，如果我们真的贸然冲出去了，后果恐怕会和那些魏国甲士一样，死的惨不堪言啊！” 有人在旁边低声说着，满满的都是又惊又怕的意味。他们所有人虽然都是效 忠于天子的勇士，在接受命令之后，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在刚才亲眼所见的巨大威势面前，却没有人能够再继续保持那种勇气。 “统领，刚才那个人真的是用剑劈开了河水？……这也太玄幻了！会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有人终究还是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这超出了他们一贯以来的认知。凡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能力呢？除非那不是人，是传说中法力无边的神怪！ 听到有人的质疑，身材高大的王甲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武功修为极高，刚才也看的最清楚。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感到最深的惊骇。 “不用怀疑了。一剑开河，从容而过。楚江眠的那个车夫，绝对是最顶尖儿的世外高手！有这样的人物在身边，没有人再有办法能够拦得住他北去的道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回去复命吗？” “不这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好了，先过去看看河边的情况吧。也好回去的时候有个详细的交代。” 王甲说完，打个手势，起身而出。其他所有的潜伏者也终于都现出了身形。他们开始分头查看刚才的战场。 魏国人都死的很惨，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可能。尤其是那位魏王子南宫且，看上去样子格外悲惨。王甲在仔细的查看过他身上的伤口之后，不由得暗自心惊。 不久之前，楚江眠和南宫且的那场拼杀，他躲在暗处，眼睛一眨不眨的从头到尾看的很清楚。本来他认为，如果不是最后楚江眠用弩箭突袭，他应该不是南宫且的对手。就算还能坚持一会儿，早晚也会被对方所杀。 可是当他查看完伤口之后，才恍然惊觉。原来事情并不像他眼中所见的那么简单。双方在片刻的激烈搏杀中虽然都受了伤，但南宫且的这些伤口却都是在要害处。而且这些创伤的面都很宽，也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手法所造成的。而这样做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会加速受伤者的血流速度，伤口没法止血包扎。不用多久。就会因血流尽而死亡的。所以说，看似两个人都互有受伤。但楚江眠拼着自己受伤而给对方造成的这些致命伤口，是真的能够致命啊！就算最后没有那一支长弩贯胸而过，南宫且也很难再活下来。 “赵国王子不仅心性坚忍，而且心机如此深重……此人绝对不能小觑！回去之后必须把这些细节处详细的告诉主上知道，也好让他做到心中有数。” 王甲对周王室忠心耿耿。作为负责“血影”的其中一个首领，他并不希望王室重新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在暗自庆幸因为自己的谨慎而没有铸成大错的同时，他把自己所查看到的一切都记得了心里，准备回到洛城的时候详细禀明。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探查完毕。重新再聚拢过来时，却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刚才那种极其厉害的长弩，他们很想找到。可是借着火光找遍了所有地方，却一无所得。 应该是被赵国人带走了。 既然如此，此地不可久留，遍地死尸可没有什么好看的。王甲看了看河的对面，早已不见了那一行人的影子。遂召唤一声，带领着他手下人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中。 洛河水依然平静地流淌，火还没有熄灭，烧的那些芦苇丛噼噼啪啪作响。很快，另外有一些黑影从远处奔来，出现在了渡口边。他们是魏国甲士，由那位申父带着随后赶来的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申父这一路上都心惊肉跳的，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心里感到又急又怕，深怕会出什么事。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怕什么就偏来什么。熊熊燃烧着火焰的河边，听到最先赶到的甲士发出的惊呼声，申父的一颗心猛然就沉了下去。他顾不得腿脚的不灵便，发疯般从后面跑过来看时，火光之中瞧得清楚，残骸狼藉，一地尸体。死的正是大魏国的甲士们！ “王子……是王子！他在这儿！” 有人终于发现了南宫且，惊呼大叫着。申父不顾一切的分开几个甲士，看清楚半躺在沙土堆上的那具鲜血淋漓尸体时，不禁肝胆皆裂的坐在了地上。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切都不可再挽回。 “楚江眠！是赵国人杀了他！此仇不共戴天……大魏与赵从此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老泪纵横的申父，抱着南宫且的身体，看到他遍体鳞伤的凄惨模样，咬碎牙齿，胸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其他所有甲士也一起跪倒在河边，以刀拄地，仰天大吼。 “报仇！替王子报仇！誓杀赵人……！” 只是可惜，河水空荡，早已寻觅不到赵国人的半点影子。而他们的怒吼声，渡河远去的人也已经听不到分毫。 马车在黑夜里飞驰，一刻不停地向北方而去。紧紧跟随在后面的两匹马上，少年和盗贼的心情都是同样的激荡。如果不是要急着赶路，他们很想停下来，认真的看看那把剑，再好好的看看那个驼背车夫。 而在马车上，自从过河之后，楚江眠的神情就有些奇怪。他沉默的目光一直盯着未知的夜色，既没有开口问什么，脸上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震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终于收回目光，看着驾车的身影，淡淡的笑了起来。 “呵呵……应该说什么好呢。老季，我想问一句，怎么样才能把剑练到你那样的地步？” “小王爷想练剑那还不容易？我看你骨骼清奇，四肢修长，正是练武的奇才呀！那锦祥宫里高手如云，多是奇才异士。只要用心练上那么三年五载，你必定就是绝世的高手啊！” 老季神情严肃，说的煞有介事。楚江眠撇了撇嘴，这一套说辞怎么听着这么熟悉，难道就是从老季嘴里开始烂大街的？ “我要学的是你那一剑开河的本事。怎么样？开个价吧！” “小王爷是认真的啊？一壶酒的事儿……嘿嘿！” 第50章 壮志此去不留行 这注定是一个难以平静的夜晚。如果追根溯源，后来发生的许多大事，都可以从今夜找到原因。 发生在洛河渡口的事，很快就通过不同渠道，传回了天下诸侯和公子们云集的中洲洛城。得到消息的许多人，在第一时间就被惊动了。虽然各自的情绪不同，但无一例外，都预感到真的会有大事要发生了。 紫宸宫，周天子所在的宫殿里，依然亮着灯火。经过焦急的等待后，一直没有休息的大周天子和王弟两个人，终于等来了他们要等的消息。 “什么？你说南宫且和他的甲士们都死了……死在了楚江眠手里？！” 还没等紧急赶回来的王甲把情况说完呢，王弟季默就猛然站起身来，大惊失色。这并不是他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而是这个消息太过于惊人了。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从他根本内心来说的话，季默并不赞同王兄季元的做法。起码这不是他认为的最好解决方法。 就在今夜早些时候，赵国王子楚江眠不辞而别，连夜出洛城而去。马上就有人在第一时间入紫宸宫来报信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季默，心中很是惊疑不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楚江眠这么急着离开。 而稳坐深宫的天子季元则眼中闪过异色。别看他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出过紫宸宫，对天下大势却了如指掌。许多国家之间的关系和矛盾，若掌上观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来，在他内心深处一万分的不相信当年百甲子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什么狗屁的大周王朝气数已尽、天意如此。什么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挽回……他通通都不信！他只相信自己内心的意志。暗中隐忍磨砺几十年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力量。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如果时机一旦来到，他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时候重整乾坤，再造王朝。重新恢复大周王朝的荣耀与辉煌！ 为了这个目标，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可能的机会。因为有一个让他感到最无奈的原因。他已经老啦！没有几年好活了。虽然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延缓了身体的衰老。但如果机会再迟迟不来，那他的生命将走到尽头。大周王朝就真的再也没有一丝希望了。 听到洛河渡口发生的事之后，与王弟季默的反应明显不同。周天子季元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几案，脸上流露出久违的振奋之色。他马上示意王甲再说的详细一些，不要遗漏他所看到的一切。 王甲不敢怠慢。把洛河渡口之战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一遍。不久之后，天子季元看着满脸忧虑的季默，他笑了起来。 “苦苦等待数十载，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了……哈哈哈！” “王兄为何这样说？赵国和楚国之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就此而引起战争，对于天下苍生来说，势必生灵涂炭，是祸非福啊 ！” 季默心中十分焦虑。早些时候他赞同派出“血影”的人去追击楚江眠，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想要去看看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而已。按照他的设想，如果事情真的闹得不可开交，最好是有王室力量出面加以调解，说不定可以借机收获到赵、魏两国的共同支持。那样的局面是他最想看到的。 然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态顷刻间就会严重到了眼前这个样子。魏王子南宫且不仅没有杀死楚江眠，反而和他的大部分手下都被赵国人屠灭了。这样的结果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小默，大周江山社稷眼看不存，又何谈天下苍生呢？如果这次真的会爆发大规模战争，那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季默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王兄眼中的光芒，也看到了在他身上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天子气势。在刹那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王兄，最近真的会发生战争吗？在赵国和魏国之间……？” “不是会不会，而是一定会！甚至说不定战争已经开始了。” 季元语气坚定地看着宫殿外面的夜色，心中波澜起伏。而明白了这背后所代表巨大意义的季默，也同样非常激动。他从王兄的眼中看到了希望，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王甲，你们做的很好。幸亏你们在渡口边没有暴露……这样一来，在即将开始的天下新局面上，王室所能发挥的作用，就有更大的余地可以选择了。来人，重重的赏赐！” “为陛下效忠，虽万死不辞！” 王甲拜倒在地，感激涕零。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所要的并不是赏赐，而是天子的认可和信任。一言褒奖，胜过万金。 而几乎就在紫宸宫内踌躇满志的时候，西秦少主聂无双也同时得到了消息。他早些时候因为其他的事耽搁了，知道楚江眠连夜离开洛城的消息有些晚。等到召集起山鬼等人，算算时辰，已经来不及赶去洛河渡口了。不能去帮着南宫且共杀楚江眠，他的心中未免有些遗憾。 不过，山鬼将军却邪魅的一笑，让他放心。他马上召唤来了那两只神鹰，指挥它们去洛河渡口袭击敌人。不得不说，这家伙在这方面的特殊才能非常厉害。懂得主人心意的两只金雕神鹰立刻振翅而去。而他们也随后派出了打探消息的人，马上出城去探听最新的情况。 聂无双非常希望楚江眠逃不过这一劫。不过，他的希望注定落空了。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从黑夜中赶回来的秦国死士，就带回来了一个让他感到万分沮丧的消息。 南宫且死了，所有带去的魏国甲士也都死光了。而且更让人恼怒的是，那两只神骏非凡的金雕神鹰也死了。它们被人用剑斩成了十七八块，成了随后赶到的大群乌鸦口中的腐肉。 聂无双把剑重重的砍在案头，心头掠过的却是师父神机子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楚 江眠难道真的就是天机所兆之人？数次杀他不死，都让他安全地逃脱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恐怕以后就会有大麻烦了……这让他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愤恨。 “少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山鬼在一边请示。他刚才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魏国人y已经连夜离开了洛城。南宫且既然已经死了，看来他们干脆连最后的样子也不用做了。什么给天子祝寿？滚一边去吧！满脸悲愤的魏国甲士们在走出洛城的时候，据说还狠狠的踹了那城门好几脚，以发泄他们胸中的怨恨。 聂无双稍微沉默片刻。他当机立断就下了命令:“继续待在洛城已经没有必要！既然该走的都走了，我们也不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吩咐所有人，准备行装，连夜出城。另外，别忘了把父王吩咐带来的祝寿礼物留下！哼……那个可有可无的周天子，鬼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呢！” “是！谨遵少主令。我这就去安排一切。那……我们是直接回秦国吗？” “不！我们的目标是北方……！” 聂无双拔出了他的宝剑，指着北面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光芒。山鬼将军和所有手下都精神一震。他们以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少主的意思……难道是指赵国？” “不错！那里的战争即将爆发。如果我们现在赶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少主，我们并没有得到大王的命令，如果私自行动去参加战争，会不会……？” “如果你们想在这场战争中建立功勋，那就不要多问为什么。跟我走就是了！当然，如果你们是胆小鬼，我也绝不会责怪。现在就可以回到秦国去了。” 在这样的时刻，谁会主动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呢！西秦男儿多热血，更是与生俱来的彪悍本性。没有一个人犹豫，他们一起振臂高呼。 “我等愿追随少主，去驰骋沙场，首建奇功！” 聂无双非常满意他们的态度。现在追随在他身边的人数虽然有些少，但并不妨碍他去渴望战斗的决心。匆匆十余年时光，在大岐山中辛苦修炼，武功大进的同时，他更是得到神机子亲身传授的其它各种技艺。而这其中就包括攻杀战守、十面埋伏的用兵之道。身负一身绝学的聂无双早就想大展身手开创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了。而今，五国攻赵，大战一触即发。一个开始的机会就摆在了眼前，他又岂能放过呢！ 秦国人说到做到，当夜就走了。而等到第二天天亮，所有的消息都开始传播开之后，终于知道详细情况的洛城人和那些诸侯、公子们，才忽然意识到，今年的这场天子百岁寿诞，十分不太平。这可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啊！ 秦国人，魏国人，还有赵国人都在一夜之间走的干干净净，他们甚至连明天的寿宴都等不及参加。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呢？许许多多人在把目光投向北方的同时，心头泛起同样的疑问。 第51章 龙城风云起 与大河之南的春光明媚不同，北方的天空下，正阴云密布。 谁也没有想到，赵国和燕国之间，首先会发生战争。这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就在去年，两国将士还曾经联手共同抵御草原上胡人的侵略。可谓是同仇敌忾，铁血慷慨。可是刚刚过去不到半年时间，他们又不得不刀兵相向，互相展开了杀戮。 最先的矛盾是燕国人挑起的。他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游骑忽然就越过两国边界，劫掠了在赵国境内的一处集市。并且以残酷手段，杀死杀伤了大批赵国民众。 驻扎在上城的赵国守将得到消息之后，惊怒之下，立即派出一队骑兵去追赶。然而却没想到，刚刚踏出赵国疆域，就中了埋伏。在数倍敌人包围下，几百名赵国战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紧接着，燕国就以赵**队入境侵略为由，数万大军越过边境，长驱直入，在踏平了几座边境哨卡之后，直接就包围了上城要塞。 看着蜂拥而来的燕国骑兵，守卫上城的赵将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毫无疑问，这根本不是一件突发的孤立事件，而是燕国人计划周密早有预谋发起的一场战争。 赵国将士从来就不怕别人的侵略，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守城将军一面派飞骑去龙城报信，一面整军出战。然而他却没想到，这次战争与从前的大大不同。燕王派出的都是最精锐的军队。一战之下，赵将阵亡，军士伤亡大半。剩余的人马不得已，只得在副将的带领下，以上城为守，浴血奋战，挡住燕军前进的脚步。并且再次紧急飞报龙城，请求支援。 在龙城主持一切大局的国相费义接到战报之后，心中忧虑。上城要塞是燕、赵边境之间最重要的一座边城。如果那儿有失，后果非常严重。 这样的大事，不是他自己所能决断的。费义紧急入锦祥宫见到赵王楚烈，经过商议之后，决定派出大将李穆出兵上城，以据燕军。 李穆身为赵王麾下最著名的年轻将军，素来善于用兵。他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在这些年的征战中，几乎从来没有失败过。赵王一直对他十分看重，这次亲自拜他为将，统率燕赵边境的所有赵军，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李穆当仁不让，立即就接受了这个任命。因为他内心深深的知道，手中捧着的这颗将军印到底有多么重！自草原胡人崛起，近百年时间以来，赵国将士替大周王朝守护着北方边境，历经无数次铁血大战。在取得赫赫威名的同时，自身也是伤亡惨重。曾经有许许多多最勇敢的将军和战士，都战死在了这片辽阔的战场上。时至今日，那几位叱咤风云的老将已经很难再披甲上马而战了。就算是赵王楚烈本人，也伤病缠身久矣。 因此，在接受命令去拜别赵王的时候，这位由他亲手带出来的未来名将，在略一踌躇之后，还是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大王，燕**队突然 入侵，我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还需要慎重对待！” 虽然已经是春深时节，锦祥宫里却好像还有些微寒。楚烈微微欠了欠身子，脸上保持着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穆虽然现在还算不上是当世名将，甚至比那些名将们还差着一大截。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假以时日，这个年轻将军必将会成为赵国山河最重要的支撑者之一。 “按照燕国的军事实力，主动来挑衅赵国，这是一种极其不理智的行为。我很好奇，燕王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决定的呢？这背后如果没有极大的利益支撑，是不可想象的。除非是他自己发昏，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末将非常怀疑，燕王发动战争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将军，你所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去考虑的事。” 赵王用胳膊支撑着几案，在灯光之中，投射出他的背影格外高大。李穆诧异的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将军受命之日，就当专心破敌。李穆，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来的敌人是燕骑还是胡骑，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足够了！” “末将愿听大王教诲！” “从今天开始，赵国北部边境就全权托付给你了。有你在，我很放心。”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李穆重新拜倒在地，发下誓言:“末将愿做大王的塞上长城，无论千难万险，也誓死捍卫我赵国民众。但有我一口气在，也休想有敌一刀一骑入我边境！”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来！喝了这碗酒，这就去吧！” 赵王楚烈亲自倒酒，两人共同举起。李穆一饮而尽，气势慷慨。而赵王只是喝了两三口，不禁手抚胸膛，剧烈咳嗽起来。 “大王，不可再饮酒……唉！难道又忘了江眠王子临走之前千万嘱咐的事了吗？” 费义连忙走过来，替他拍打着后背，语气中又是埋怨又是心疼。李穆眼角一动，心中不禁酸楚。刚才他已经看到，赵王口中连血都咳了出来，只不过被他迅速的掩饰过去了。显然是并不想让麾下爱将知道担心。 “大王！那末将就此告辞……敬请等候胜利的消息吧！” 李穆再拜之后，抬头看到赵王笑着对他摆了摆手，遂不再多说，敛却心头悲伤，起身掉头而去。男儿心志，唯一能报答王之恩情者，不过慷慨而战，至死方休！ “大王，李穆将军所考虑的并非没有道理，为何不让他说完？” 听到费义关切的询问，楚烈收回远送的目光。年轻将军决绝而去的背影，像极了自己当年的时候。这让他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怀念。 “他还年轻，不应该肩负太多的重担。我怕压垮了他……这是我为江眠儿留下的柱国将军呢！呵呵！只要他能够把燕**队挡住，就足够了。至于他所说的，我当然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燕国人绝对不是孤 立的军事行动……去动员我们的将士，准备应战吧！” “是啊，最近我总预感到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看来确实是要打大仗了。只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并没有收到从别处传回来的情报。所以还不能过早的做出判断。也只有先整军备战了，以做到有备无患。大王放心，我马上就会去着手准备这件事。” 楚烈点点头。他疲惫的松懈下来，身体半躺在靠背上。在费义这个可以同生共死的老伙计面前，他终于不用再掩饰什么。 “大王，你的身体还能支撑的住吗？千万要注意休息啊！酒是大忌，一口也不能再喝了！” 费义担忧的看着他的苍白脸色，王者迟暮，遍体伤病。偏偏又赶上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如果楚烈的身体真的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想象赵国会发生什么事。 “不要想那么多了。撑不撑得住，我也要尽力去撑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在江眠儿没有回来之前，这条老命谁也别想夺走呢。嘿嘿！” “但愿能够尽快有消息传回来……。” 锦祥宫内，夜尽更残，这两个已经共同面对过无数疾风骇浪的人，秉烛夜谈，为了这片土地的安宁，在耗尽着最后的心血。 同样没有睡意的人还有很多。王后姜辛在命令身边的侍女给赵王送去自己亲手熬制的汤药后，看着爆起的灯花儿，她的眉头紧皱，心中苦涩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 这个在许多人传说中赵国最有权势的女子，心头的不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二十多年前，她以倾城之姿入锦祥宫，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后。也成了与赵王楚烈共同经历风雨的枕边人。从那时候起一直到现在，她以其坚韧果断的性格，和抚恤民生的情怀，赢得了所有赵国民众的一致尊敬。大家都称她为王后而不名。只要一提起王后，都知道说的是谁。 姜辛不仅有着美丽的外表，更有着高超的政治手腕。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宫中朝堂，都有许多她的崇拜拥护者。而且，她与赵王楚烈的过往，本身就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为天下所瞩目。 在赵国民众的心目中，只要有赵王和王后在，他们便无所畏惧。然而，在这个乌云浓重的黑夜里，却很少有人知道，内心刚毅的王后，此时此刻是多么的孤独无助。 “上苍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请多多垂怜吧。若能使大王康复，哪怕是多延长几年他的寿命呢……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姜辛都愿意独自承受。哪怕是以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心甘情愿！” 空荡荡的大殿门口，春衫单薄的王后跪在地上，虔诚礼拜，眼中泪珠盈盈。而那些最贴身的宫女内侍们，都躲在远处，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在她们所有人的印象中，美丽坚强的王后从来没有去请求过什么。能够让她低下高贵头颅的，整个天下，只有那两个男人。 第52章 四方烽火疾 燕、赵两国烽烟再起，在上城地区激烈交战。赵国将军李穆带着五万大军紧急赶去支援。这个消息马上就以风一样的速度在快马间传递，很快就到了各自需要的人手中。 蜀、魏交界处，行军到此的秦国大将王戬，快速的把手中情报看完之后，随手又还给了身边的另一个人。然后仰天大笑道。 “武安君果然料事如神，赵王派出的确实是李穆。如此一来，龙城就再也没有厉害的大将压阵了。哈哈哈！” 伸手接过这份密报的人淡淡笑着，眼中掠过若有若无的得意。这次的整个作战计划，都是由坐镇凤安的慰武子亲自策划安排，非常周密，本来就不会出现什么大的意外。灭亡赵国，共分其土地，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而他作为秦国谍报系统中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亲自随军作战，正是慰武子全部命令的执行者。 “王将军，本来李穆也并不值得如何重视。但武安君为了对龙城一击必杀，利用调虎离山之计让他去了上城。这是为王将军创造最好的条件啊！呵呵！那赵国说起来也是可惜，在楚烈麾下本来也颇有好几个名将，但他们都已经废了……大军到时，倒要看看楚烈还能逞什么英雄！” 身穿灰衣的人冷冷的笑了起来。他的名字叫作玄九，是秦国谋主武安君慰武子的得力助手。玄九虽然在军中，但身份特殊，并不用听从王戬的调遣。而且王戬行军还要依靠他的情报来源。 听到玄九口气中的轻蔑之意，王戬虽然脸上仍旧在笑着。却漫不经心撇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悦。无论怎么说，赵王楚烈都是天下人公认的当世英雄。他数十年来带领着赵国将士抵抗胡骑，以其铁血壮烈为世人所敬仰。赵**中赫赫有名的老将，如郑廉城、苟无恤等人，都是身经百战威名远扬之辈。他们虽然都已经年老伤重，不再领军。但其风骨素来令人敬佩。就算是身为敌国将军，王戬也从来都不曾出言侮辱过。 对于名将来说，值得尊敬的对手，从来只能在战场上杀死或者被杀，却绝不屑于在私底下随便的诋毁议论。当然，大战在即，这种情绪他却不会表露出来。 “燕王既然已经按约出兵，那么我们也要加快行动了。秦、魏两国的军队开始发动后，请玄公尽快安排人，去监督东齐和南汉的军队吧。五国攻赵，务必不能让他们拖了后腿！” “这一点儿请王将军放心。武安君早已经派人传过话了，料想齐国和南汉的领兵将军也不敢拖延。为了以防万一，我会马上安排人再过去的。” “另外还有一点儿，请玄公注意。所谓兵贵神速，在正式发动突袭龙城之前，要想尽办法封锁消息，千万不能让赵王楚烈有了提前防备啊！” 王戬作了最后的嘱托。而作为随军负责这次战争谍报系统的玄九，则把玩着手中的 一把短剑，剑锋上映射出他残酷的笑容。 “王将军只管准备打胜仗就行。这些零鸡碎狗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用你费心。我大秦的谍报死士早已经把消息封的死死的。现在不妨让将军知道，这几天内我们和魏国人联手，展开了一次大行动。魏、赵边境以西的赵国斥候和暗谍，都已经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即便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要想越过那道封锁线传递消息，却是比登天还难！” 听到他说的这么肯定，王戬放下心来。名叫玄九的这个家伙虽然有些猖狂，但在他统领下的大秦谍报死士确实名不虚传，非常厉害。他说不会提前让龙城知道消息，那就必然是布置周全，有十足的把握。 王戬作为秦国八大名将之一，作战经验十分丰富。而他更是对这次将要进行的灭国之战志在必得。这一方面是因为统帅八万多秦国精锐的责任和身为名将的荣誉，不容他有任何的闪失。而另一方面更是为了王氏家族的根本利益着想。 王氏兄弟和他们背后的家族，素来得到秦王的信任。但这几年来，另一个大家族也就是蒙氏家族的迅速崛起，让王戬感到了很深的危机感。老将蒙骜虽然老了，但是后起之秀蒙俊和蒙武却是精才绝艳，他们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跻身于名将之列，可谓厉害无比。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蒙家虽然厉害，王氏也不弱。但现在王黎却突然死了，就让王戬感觉到有些孤单了。其他的王氏子弟短时间内难以出现大材，更谈不上名将。如果在雄心勃勃的秦王即将开始的天下大业中，王氏家族跟不上他的脚步，未来就真的堪忧了。 要想在秦国取得尊贵和荣耀，战场上的军功无疑是最重要的手段。因此，王戬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取得盖世功勋的。先登龙城，手擒赵王，就是他的终极目标！ 这个目标并不是他的狂妄想象，而是有很大把握能实现的事。按照这些年来的情报可以推测出，赵国总共的军队也超不过二十万，而这其中的能战之士，更是要大打折扣。再除去固守四方边境的守军力量，在龙城赵王手中亲自可以调动的军队绝对超不过八万。燕国发动上城之战后，赵国将军李穆又带走了五万精锐，也就是说，龙城剩下的守卫力量，加上老弱病残也不过三万有余。这样的力量在五国联军二十万军队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大军到日，摧枯拉朽必胜无疑！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务必保证行动的绝密。只有霹雳雷霆暴起突袭，才能取得经过反复策划的那种效果。灭赵擒王，只在此一举尔！ 此时此刻，在稳操胜券的局面下，王戬心中最担忧的已经不是战争的成败，而是期盼赵王楚烈千万不要早死了啊！毕竟，功成之日，活着的赵王和死去的赵王，分量可是大大的不同。 “全军准备，进入魏国！吩咐下去， 按照魏国向导官的指引前进，在友国境内任何人不许节外生枝惹出事端来。否则，贻误战机，格杀勿论！” 王戬下达了严厉的将令。从这里开始，按照提前与魏国商量好的行军路线，大秦军队用不了三天，就可以从魏、赵交界处的偏西北方向大举进入赵国境内了。到时候万马奔腾，长驱直入，直抵龙城，不过一日一夜的时间而已！ 跨越数百里而来的大秦骑兵，终于进入了魏国境内。借道所过之处，征尘滚滚，风卷云疾。与此同时，大魏的将军也骑上了战马，指挥着集合完毕的天下劲旅魏武卒，开始了他们的征程。两支大军分两个方向，如同两条长龙一般，直扑赵国而去。 浓重的天空下，看不到一丝阳光。位于魏、赵两国交界处的数十里沙丘地界上，有翠绿的小草在悄悄地生长。远近的树林和灌木丛有许多烧焦的迹象。偶尔还可以见到没有来得及掩埋的尸体和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名叫青鸟的少年已经在沙土堆里待了一天一夜，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一个可以突破这片区域的机会。眼前这片几十里的沙丘，在春风吹拂中虽然充满着生机勃勃的迹象，但在少年眯着的目光里，他却看到了无边的杀机！ 青鸟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但此时此刻的他，却并不再普通。因为他的身上肩负着一个沉重的责任。他必须要把死去者所交代的事拼命的去完成。 三天之前，少年青鸟随着家族的商队，从北方回来，经过魏赵边境回赵国的时候，却不料遭遇到大批不明身份的人无端阻截，把他们一行二三十人连人带货都带到不远处的一处荒废庄园里，全部看押了起来。 他们本来都是赵国的商贾，往来这条通道已经许多次，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看着外面那些看押者面目不善，刀光闪烁的样子。大家被关在黑暗中，不免悄悄议论起来，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惶恐不安。后来经过商议，一致决定趁着后半夜的时候连夜逃走。他们已经预先估算过距离，这儿离着赵国境内还有几十里远，只要天亮之前不被发觉，大家进入赵**队巡守范围之内，就会安全了。 后半夜看押他们的人果然松懈了下来。于是，这些赵国商人带着各自的货物悄悄溜出来，一口气就跑出了十几里远。然而，正当他们暗自庆幸的时候，厄运就突然降临了！ 一片刀光映着天边的晨曦朝霞出现在四周，然后不容分说，就开始了残酷的杀戮。青鸟被族中的大人一把推开，等他惊恐的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眼中已经全是鲜血的颜色。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几十人的商队就死去了大半。那些默不作声杀人的家伙，就像是黑色的幽灵一般，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鲜血飞溅，尸横遍地……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手执短刀的愤怒少年。 第53章 暗战绞杀 青鸟是个很有抱负的少年。作为家族中最有希望的年轻一代，他从小就得到了很好的培养。不过，他的志向却并不在经商，而是习武。 在尚武精神的赵国，年纪很小的青鸟就曾经站在街道上，跟随着大人一起为出征的将士鼓舞呐喊。骏马长戈身披铠甲的赵国战士，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和他们一样，去为国征战，纵横驰骋。 这一次家族组织人手，远去西北蛮夷族那里交易货物，青鸟是主动提出跟着去的。他很想借着这样长途跋涉的机会，来磨练一下自己的意志。却怎么也没想到，来去两月有余，眼看就要回到赵国了，就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惨祸。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少年反手拔出短刀，看着就快要被杀光的同行者，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对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简直与魔鬼没有什么差别。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一道黑影飞掠而过，闪亮的刀光直劈他的头顶。看上去似乎已经被吓呆了的少年，并没有放在来自秦国最精锐谍子的眼中。这个隶属于秦王身边最信任谋主武安君直接指挥的谍报机构，在外界有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名字“勾灭处”。 阎王要人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当初那位慰武子在秦王面前轻描淡写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还并没有人能够知道它们所代表的重量。但在十年之后的今天，这三个字所包含的东西，没有人敢不正眼相看。 如果在平时，出身于“勾灭处”的秦国暗谍，并不屑于杀死一个这样的少年。但既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在这几天内不放过一只飞鸟入赵地，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一行赵国商人只能自怨倒霉，没有一个可以再活！ 然而，这位杀人手段厉害的秦国暗谍，一刀过后却意外失手了。因为他的轻视大意，不仅没有杀死那少年，反而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在伏身躲避之际用短刀刺进胸膛，惨呼一声，死于非命了。 不过，凭着自己的勇敢而一击得手的青鸟，却已经并没有机会再去救助其他人。因为，他们在片刻之间就被全部杀光了。然后，有十几把刀砍了过来，被激怒的秦国人要把这少年碎尸万段，为他们死去的同伴儿报仇。 青鸟很勇敢，他想拼命的反抗。但暴虐的“勾灭处”死士最喜欢的就是杀死勇士。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的敌人在痛苦中死去。少年的短刀在第一时间就被打落在沙丘里，他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呢！接下来的命运可想而知，他将会死的无比悲惨。 就在危急的关头，从灌木丛中挥出的一把长刀救了他。纵身跃起的身影，几刀之间就逼退了围攻过来的杀人者。然后拉起少年拼命的奔跑，很快就在追杀者眼中失去了踪迹。 变起突然，有秦国暗谍和魏国的协助者们所组成的这支截杀队伍，在措手不及之下， 竟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因为这片方圆几十里的范围之内，都已经布满了杀机。没有人可以越过这道封锁线，踏上赵国的土地。 不久之后，在几座沙丘后的灌木丛里，拼命逃跑的两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这里暂时安全，稍微定了下神，青鸟这才看清楚救他之人的模样。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破旧而又遍体是伤的汉子。这会儿好像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躺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还闪烁的光芒，少年几乎以为他已经是成了一个死人。 “是……赵国人吗？” 从那汉子口里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青鸟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感激的神色回答道。 “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你的伤很重……等我想办法去采点儿草药来。或许……。” “别出去！没有用的。” 遍体鳞伤的汉子吃力的伸出手，放开了那把刀，他抓住少年的胳膊，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青鸟这才发现，他只剩了这一只持刀的手，而另一边已经齐肩被斩断了。 “如果你真的是赵国人，那就帮我一个忙……可、可不可以？”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汉子声音急切，脸上充满了渴求。他本来是赵国的谍子，为了把掌握的紧急情报传回赵国，奔驰数百里而来。却没想到，在整个的边境地区早已经被敌人设下了一个必死之局。在他之前，有许许多多的同类已经被杀死在这片地区。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通过。而他也终究难以幸免。早些时候重伤未死，他趁机隐藏了起来。直到出手相救这少年。 “可以！要我干什么，我一定想办法做到！” 青鸟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也许接下的将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重担。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因为眼前这个汉子救了他的性命，而且他已经确定，这一定是他们赵国的勇士。汉子的脸上焕发出神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儿，交到少年的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脸色郑重的说道。 “秦国和魏国的军队马上就要开始对赵国发起进攻了！这里面是他们的军力部署和行军路线等情况……如果你能够逃脱性命的话，就去把他们交给赵国的将军吧！” 忽然听到这样嘱托的少年大吃一惊。他明白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这样疯狂的在边界截杀所有进入赵国疆域的人了。他又一次点头答应下来，想要再问什么时，却发现那汉子已经松开手掌，就此死去了。 青鸟打开那个小包裹看了几眼，除了军事情报之外，还有一个铜质的小圆牌儿，托在掌中沉甸甸的，那上面刻着两个字“孤狼”。他猜想这应该就是刚刚死去汉子的名字或者是代号了。不久之后，他用沙土把那汉子的尸体埋在黑夜里。然后自己找了个最安全的地方悄悄藏了起来。 黑夜过去，白天又来。 青鸟一直潜伏在藏身的地方，却一直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当在黑暗中屏息静气的看着那些不时闪过的黑影和刀光寒芒时，心里便无比真切的清楚，凭着自己的能力，想要不被发觉而穿过这片沙丘地带，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而且一旦暴露，他的下场便只有死。少年不想死，他更不想辜负对死去勇士的承诺。但如果继续这样无休止等待下去的话，他不知道还会等多久。而他的体力和耐心却即将耗尽，已经不容许他继续等下去了。 所以，当又一次暮色降临的时候，少年把随身所带的仅有一点儿水喝光，然后悄悄爬出了藏身的地方。头顶有星辰，心中有火光。少年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朝着赵国边境的方向快速而去。 然而很不幸，青鸟虽然已经尽量的小心翼翼掩藏行踪，但刚刚走了还没有十几里的距离，却还是被发现了。一声呼哨响过之后，如同鬼魅般出现的影子带着无边的杀气而来。少年开始奔跑，他用尽了全部力气，在黑夜里朝着边界的方向没命跑着。 察觉到有人出现之后，数天以来已经把这片地域变成一片死寂之地的“勾灭处”暗谍，好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群狼，纷纷追来。刀光划破黑夜，人影不断出现。没有人可以逃过他们的封锁，除非是死人的鬼魂！ 徒步奔跑的少年，感觉到了杀气的逐渐逼近。瞬息之间，他们仿佛就在几丈之外，那些刀光的寒芒已经提前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而现在距离进入赵国地界还有很远的一段路。 大秦“勾灭处”的暗谍，都是身手超绝之辈。他们杀人从来不需要费什么多余的手脚。既然还有漏网之鱼出现，那他们当然会毫不客气，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心怀热血的少年，终究还是逃不脱被追杀的命运。有一把刀掠过头顶，截住了他前进的方向。然后那道冷酷无情的身影直接一刀斩来，格杀勿论。 少年用手中拖着的刀抵挡，却被一下子就震飞了。死亡就在眼前，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少年，朝着夜空中悲愤的大喊道。 “赵国大难，有敌来攻……啦！” 沙丘阻断了青鸟尖利的大喊，这么远的距离，赵国的边境守军不可能听得到。而他，已经尽力了。 “死吧……小崽子！” 第一刀没有杀死他的暗谍大怒，第二刀用了全力劈头砍下。这一刀非把他劈成两半不可！ 耳边一声震响。少年没有死，杀他的秦国暗谍却刀断人亡了。青鸟猛地睁大了眼睛，在暗淡的星光下，他听到眼前不知道怎么忽然出现的一个人问了他一句话。 “你刚才说什么？” “赵国有难，敌人来攻。” “哪里得到的消息？” “受人托付，我要回赵国报信……。” 少年下意识的回答道。急切间却说不清楚。不过，这就足够了。 第54章 背负之重 昼夜兼程跨越数百里而还的楚江眠，终于踏上了赵国的土地。他这一路上很少歇息，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的想事情。幸亏老季把马车赶的又快又稳，使他并不至于太过疲劳。 身上的伤，有江雪儿和千城细心照料，倒没有什么大碍。虽然因为失血而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当看到熟悉的赵国山川时，他眼神里闪烁的光芒，还是给了所有人以极大的信心。 赵国疆域内依然是一片祥和平静。北方边境燕**队的进攻，好像并没有影响到普通民众的生活。实际上，在大多数人的潜意识深处，都无比坚定的相信一个事实。只要赵王楚烈坐镇龙城，赵国就固若磐石，没有任何敌人能够攻进来。那位铁马长弓的王者，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他在之日，屑小退避，傲视四方。 只是很少有人会去想，桑田沧海，世事无常，高山也有倒塌的时候。一旦失去巨大依靠的他们，又将何去何从呢？ “果然是五国攻赵啊……南宫且临死之前说的话，倒是没有骗人。” 想明白很多事之后的楚江眠，苦笑着揉了揉额头，嘴里喃喃低语了一声。 “江眠哥哥，我们快回家了吗？” 从睡意朦胧中醒来的江雪儿，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她睁开眼睛，看着一直坐在旁边的楚江眠，不知道现在已经赶路到了哪里。 风掀起垂帘，呼吸到胸口异常舒畅。耳边听到的马蹄声，也似乎显得格外清脆。这是赵国民众修的驰道，走在上面一点儿也不觉得颠簸。楚江眠点了点头，揉了揉少女睡得凌乱的头发。 “现在我们已经在赵国的土地上，再有大半天的功夫，就能到龙城了。雪儿，你这一觉倒是睡得舒服呢。呵呵！” 楚江雪听到他这样说，好像忽然醒悟过来什么似的。连忙爬起身来，慌慌张张的一边整理衣服和头发，一边却翻了个白眼儿，嗔怪道。 “讨厌哦……江眠哥哥，以后不许再这样弄乱人家的形象了呢！” “为什么啊，你不是从小就喜欢……？” “那是从前！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母后教导说，要在民众眼中做一个高贵的公主呢。” “这样啊……那好吧。小黄毛丫头原来已经知道要美了呢！雪儿本来就是高贵的公主，不需要刻意去打扮的。呵呵！” 楚江眠宠溺的笑着又揉了揉那一头柔软的发丝，却惹得江雪儿又嘟起了嘴巴，刚要再发小脾气时，却忽然听到“噗嗤”一声轻笑。她连忙转过头去，眼中带着喜悦叫道。 “啊……千城姐姐，你醒啦！江眠哥哥他又在欺负我。” 慕容千城从车厢的另一侧坐起身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更不知道已经睡了多少时辰。有些奇怪，在这颠簸的一路上，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香甜。自从家族惊变后逃亡以来，好像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呢。 她略微回了回神儿，笑着对坐在对面的少女点了点头。却不妨忽然就触碰到了那一抹含笑看过来的目光，她连忙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原来披着楚江眠的一件披风，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盖上的。闻到那上面的男子气息，心中一动，脸色慢慢红晕起来。 江雪儿还不懂得这些。她自觉的不再打扰哥哥想事情。却坐过来拉着千城的手，两个人开始说些悄悄话。少女的心里没有经历过那些世情的险恶，她只知道，只要回到龙城，便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要好好的招待慕容千城，因为她们这一路上已经成了好姐妹。 楚江眠侧身掀开马车垂帘，往外看了一眼。飞驰的马车越过平川，东方正是红日初升。九行山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远方。两匹马一直不离不弃的追随在这辆马车的前后，马上那两个似乎是不知疲倦的身影，一个是慕容离城，另一个是白夜。而在离城的马背上，那个在昨夜被他们救下的少年，正巧回过头来看到了他。楚江眠淡淡的朝着他笑了笑，那少年眼中却满是迷惑，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 “你还轻松的起来呀？那少年带回来的情报上已经说的很清楚，秦国和魏国的军队已经两路出击，他们很快就会攻打过来了。如果再加上其他三个方向的夹击……赵国岂不是危在旦夕？” 听到身后的轻声低语，楚江眠回过头来，看到那双清澈的美眸里充满了担忧，正在看着他。 “那什么……不是这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嘛，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有什么好怕的？赵国的军队英勇无敌，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来欺负的。说了你也不懂，女孩子家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呵呵！” “楚江眠，你能不能对我好好说话！这样的事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我们姐弟答应跟着你来赵国，可不是跟着来送死的！” 看到这家伙故作轻松的样子，慕容千城忽然气恼上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生气，但就是忍不住。 “那你让我怎么办，现在自己一个人去单骑仗剑把他们都杀光吗？我可没有老季那么大的本事哦！” “谅你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哼哼……就只会和我斗嘴。懒得理你。反正这是你们赵国的事，如果真的被敌人攻到龙城之下，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慕容千城气咻咻的住了嘴，不想再理这个家伙。虽然她心里明白，楚江眠也许比谁都焦虑。但她就是看不得他老是一副外表轻松的模样。 楚江眠伸手又拿过那个沾染着鲜血的油纸包裹，几分军事情报他已经看过好几遍，无需再看。他只把那小小的铜圆牌握在掌心里，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赵国从来不怕战争，赵国的将士更从来不怕牺牲……只是无论是谁，都要牺牲的有价值。每一个勇士的血都不会白流的。无论有多少敌人，赵国必胜！这是我对勇 士忠魂的承诺。” 他一边说着，一边郑重的把那块小牌子收在了怀中。铭记和怀念，并没有多少用处。只有血债血偿，才是对勇敢牺牲者最好的报答。 慕容千城的一颗芳心忽然又砰砰跳动起来。她最喜欢看的，原来就是他现在的样子啊！ 在车厢外边马背上的少年竖起耳朵，听清楚了里面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悄悄看了看纵马带着他行走的身前背影。就是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神力少年昨夜时候救的他。是他用手中的那把宽厚宝剑，一下子就把要杀他的黑衣人连人带刀斩成两段。那一眼看到的景象，令名叫青鸟的少年人终生难忘。 “你们是什么人啊……把情报交给他，真的有用吗？” 青鸟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他用手指了指车厢里面，低声问纵马而行的救命恩人。背后负剑的慕容离城却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只是说:“你既然要回家，跟着我们一起走就是了。别的不用多问，到时候你就自然知道了。” 青鸟果然闭上了嘴巴，不再问什么。但他却相信，车厢里那个能够亲口说出如此慷慨话语的公子，一定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此后无话。一行人迎着风起，直奔龙城方向而去。只是，现在不管是他们，还是所有的赵国民众，以至于天下人。还都没有真正的可以预料到，疾风骇浪，即将席卷龙城！ 如果放眼当今天下几十个大小诸侯王国和千百城池中，单以影响力来说，除了周王室所在的中州洛城之外，其中最著名的，当然要首推秦之凤安，赵之龙城，汉之广陵，齐之沧海，魏之大梁。这五座王城，被天下人共称为“五大名城”。 放眼天下，认真说起来，最能体现国力大小的，除了军事力量的强弱之外，第一眼就要看王城的繁华程度。窥表里而知山河，只要看看这个国家的王城建筑，就能略知一二。其他的那几度名城先暂且不论，只说这座眼前的赵国龙城。 赵国西面和西北面接壤的邻居分别是魏国和燕国。而正北方向和东北方向，一马平川，沃野数百里。在边境重镇蓟城之外，山川阻隔处，就是北胡人的地盘了。 北胡铁骑甲天下！数百年来，一直是近乎无敌般的存在。他们更是整个中原民族的大敌。这个野蛮的民族，雄踞在北方，占据着草原和沙漠。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无数次的入侵，曾经给大周王朝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更是给生活在黄河以北的各国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如果不是近年来，以赵国为首的北方数个诸侯联合起来牢牢守护住塞上防线，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马蹄之下呢！ 即便是严防死守，却依然难以阻挡胡马南侵。因此，由于战略方面的需要，作为赵国王都的龙城，当初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历经前后数十年的时间，才形成了如今这样巍峨的雄姿。 第55章 星月楼 雄伟的龙城，如同在千里平原上突起的一道山岗，平静的横亘在东西方向上，挡住了北方而来的寒风，挡住了滚滚烟尘，也挡住了铁箭怒马……它就这样在无形中成为守护背后辽阔中原山河的最后屏障。 龙城四周的箭楼城墙上，至今还残留着斑驳的痕迹。这都是北胡人留下的。凶悍的北胡铁骑曾经在这护城河边饮马，北胡骑兵更是在这条河里撒过尿。 不过，这些羞辱，在数年之前，都已经被彻底抹平了。那一年，赵王楚烈亲自率领着赵、燕、魏、韩、中山这五国的联军，以大将元戎为先锋，北出蓟城，与北胡人决战塞外。凡六战六捷。无数的慷慨男儿血染沙场，壮烈悲歌……最后终于大破北胡骑兵主力，追亡逐北数百里之外，令北胡人闻风丧胆，元气大伤。从那时候起直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年过去，他们再也没有能够大规模的发动过全面入侵。 十年的时光，可以成就一个王国的兴盛。更可以衰老一代英雄的容颜。赵王楚烈，这位以刚烈勇敢而著称于世的王者，也逃不开岁月规律的无情。从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开始，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在所有赵国民众心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作为当时最强的诸侯国之一，赵国政局的任何微小变化，都自然被天下其他国家所密切关注。尤其是赵王楚烈的身体状况，更是成为无数双目光关注的重中之重。不管是盟友还是仇敌，在这小半年的时间之内，明里暗里潜入赵国境内的刺探情报者，不计其数。 这当中自然有数不清的暗中较量，残酷的互相绞杀。铁血杀戮与秘密潜伏，谍影重重与波诡云谲，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普通民众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发生着。 当然，在赵国民众眼中，对于现在的安稳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听闻到附近几个国家在这几年里发生的烽火战乱，那些流离失所的悲惨状况……所有人便都格外的珍惜眼前的一切。而与此同时，在大多数人的虔诚祈祷中，请求上苍保佑赵王的健康，便成为了最真切的心愿。 而这其中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几乎在龙城家家户户的祠堂香案上，除了祖先的牌位之外，都不约而同地保留着一个重要的位置。那儿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所有人却都知道，那儿供奉的到底是什么！ 出于某种禁忌，活人是不能立牌位的。赵国的民众，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无言的表达对带给他们安稳生活的赵王感激和祝福之意。 许许多多从天下各国来到龙城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目的，刚一开始的时候，都会感到很奇怪。不过等他们知晓这其中所蕴含的深意之后，又无一例外的在心中骇然大惊。 “楚烈在日，赵国不可图也！” 这句话，几乎在每一个诸侯国的暗中谍报系统里，都曾经出现在来往的密信中 。而这绝对不是夸大其词，却是最真切的现实。 赵之龙城，位于天下北部中心，阻隔南北，横贯东西。无疑是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在无数将军和谋略家的眼中，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为他们的大王制定过吞并这膏腴之地的计划。但最后终于还是都放弃了。 不管是怎样野心勃勃的王者，还是带甲十万的将军，亦或是运筹帷幄的谋主，就算是他们的计划做得再完美再周密，也是白费功夫。因为，天下棋盘，纵横八方，无数的棋子挪来挪去，却始终绕不开最中心的那一颗！ 无数扼腕叹息的目光中，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在过去这些年里，只要这个人仍旧坐镇在龙城之中，哪怕一息尚存，四方兵甲便没有人敢对准这个方向射出一箭。 龙城西南就是绵延不绝的九行山。一条大江浩浩荡荡绕此而过。如此山河之利，为龙城更添壮丽之色。然而，这个残春将尽的时候，浓重的云层遮蔽了龙城上空，往昔的峥嵘之气渐渐熄灭。许多人的心底深处开始有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他们每天都要远远的看一眼锦祥宫，生怕那里会出现什么令人心惊的状况。 龙城南门之外，是一整片的集市和贸易交易处。这已经是算得上黄河以北规模最大的一处商贾云集地。不仅有天下各诸侯国的许多商人们在这里进行货品交易，就连辽东，海上，以至于北方胡人也会贩卖货物到此。在赵国的强力保护下，这个地方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毕竟，战争归战争，商品流通归商品流通。商人们为了追逐巨大的利益，有些时候并不在乎冒险。而诸侯国的掌权者们从中得利，自然也不会禁止。所以，在没有战火的日子里，这里还是异常繁荣的。 而就在这处商贾云集的地方，有一座酒楼非常著名。这座三层木质结构的酒楼名字叫做“星月楼”。来往客商和路过的行者，以及龙城内外的贵人们，经常在这里汇聚宴客或者是停下休息。生意兴隆，不必细说。 星月楼虽然只不过刚刚建起没有几年的时间，却以其独特的菜品美味而远近闻名。尤其是近来，这里又特别推出了一种不同于天下其他各处的酒。凡是品尝过的人，无不大赞特赞。消息传扬开之后，专只为品尝美酒而来的人，就不在少数。 有些奇怪，直到现在为止，外面的人也并不知道这座星月楼的真正主人是谁。不过，在无数暗地里的猜疑中，像这样日进斗金的所在，背后一定是有一位极为厉害的人物支撑。 时近中午，正是客满的时候，星月楼上下三层几乎没有空座。许多来晚的客商只能在楼前广场空地上聊天等候。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正好可以交流一下信息，稍微等些时候，却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不久之后，有一行人的到来，却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因为，大家都在 有秩序的等着。而这一行明显是风尘仆仆赶路的人，停下车马之后，直接就走进了星月楼里。大摇大摆的模样，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这就让人有些心怀不平了。尤其是他们跨进楼门口的时候，先前以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大家都在外面等空位的酒楼掌柜和几个店伙儿，竟然不闻不问的闪在一边，任凭他们进去了。既然都是来喝酒吃饭的，当然要公平对待了。当即就有人心怀不满的嚷嚷了起来。 “凭什么先让他们进去啊？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好久啦！” “就是、就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你们这家酒楼这样子搞，怕是以后要没客人喽！” “不是说已经没有空位了吗？掌柜的你是在骗人吧？” “岂有此理！大爷我是差钱儿的人吗？既然还有空位，说吧……多少钱？哼！” 既然有人心怀不满带头开始嚷嚷，许多本来觉得无所谓的人也凑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议论，让酒楼掌柜的不要厚此薄彼，都要公平对待。 按理说，这当然是酒楼的理亏。做买卖，要讲究和气生财嘛。遇到这样的情况，既然已经引起了食客们的不满，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掌柜的要赶快给大家赔礼道歉，并且详细的解释清楚，才能挽回酒楼的信誉。本来就是一件不大的事儿，应该也没有人太过于计较。 然而，却没有想到的是，先前态度还算是和蔼的那位酒楼掌柜，这会儿一反常态，竟然变得极其倨傲起来。他对几个身形魁梧的店伙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叉腰对外面的人大声喊到。 “你们这些家伙都瞎嚷嚷什么？吃个饭还求着你们似的。在这儿吃就吃，不吃拉倒。我们星月楼难道还差你们这几个钱儿？今儿个到此为止，马上就关门打烊了。你们另找地方去吧啊！” 这掌柜的拉着长声儿说完，吩咐店伙儿们好好看着不许再放人进来。然后自己转身，自顾自的去了。这一下子，把外面等着的人都惊了个目瞪口呆。大家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位酒楼掌柜忽然发了什么失心疯，一下子变得这么不讲情面起来。 只是，他们却并没有看到，身材稍显矮胖的掌柜，早已经疾步跑上三楼，那速度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等到追上最前面的身影，连忙抢先打开回廊尽头的一道厅门，他的腰一下子弯到了九十度，而脸上则笑得像开了一朵花。 “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吧……您先稍坐坐歇歇，我马上去招呼以最快的速度送上酒菜来！” 眼前敞开的厅门里，是一间装饰极其华丽的包房。停下脚步的赵国王子楚江眠，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像是卸去了全身奔波数日的疲劳。他笑着拍了拍这矮胖掌柜的肩膀，戏虐的说道。 “老庞，几日不见，果然是财大气粗，脾气见长了哦……呵呵！” 第56章 楚灵云 星月楼里的食客们很快就风流云散，被赶走了。虽然骂娘的也有，各种恼怒不满也有，但在那些身形高大的店伙儿面前，也只得悻悻的离开。不过，除了这一点儿之外，实际上却也并没有人吃亏。 星月楼很大方，刚才的食客全部免单，就算是白吃白喝了。这样的条件让人无话可说。毕竟人家掌柜的都说了，今天星月楼有重要事情，歇业半天。所以，不满意归不满意，大家就此逐渐散去，却并不会因此而发生什么事端。 等掌柜的老庞再上来殷勤汇报之后，果然得到了楚江眠的大大表扬。而老庞则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高兴的来回指挥着上酒上菜，在一边伺候。 偌大的三层酒楼一下子安静下来。星月楼的全部人手都恭敬的守候在这处豪华大包间儿的外面。这个特别留出来的房间，从来没有任何外人能够有资格在这里面用过餐。即便是一年到头空着，它也只有一个主人。而今天，它的主人又终于来吃饭了。这却是今年以来的头一次。从酒楼掌柜老庞之下的所有人，又怎么敢不小心翼翼的招待呢？ “就为了我们几个人吃饭，把全楼的人都赶跑了……你可真是……唉！简直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慕容千城在江雪儿的陪伴下，先去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她虽是仍然穿着旧日的衣裙，但当洗去这一路的征尘之后，红颜玉姿，难掩倾城。看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责备，楚江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 “哦，这怨不得我吧。你们都是我楚江眠的客人嘛，远道而来，当然要好好招待了……老庞可是一番好意，对不对？” “对、对、对！小王爷远去中州朝拜天子，一去这么多天，实在是辛苦。如今……哦，那个载誉归来，当然要以最隆重的方式迎接了。只是我们小王爷素来不喜张扬，老庞也只能做到尽量保持清净。让小王爷和他尊贵的客人们能够在安静的环境里好好的吃饭休息。实在是惭愧、惭愧……嘿嘿！” 老庞在一边点头哈腰，脸上笑得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慕容千城看到这酒楼掌柜对楚江眠极力奉承的样子。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路上恍惚曾经认为好像变成了英雄的这个家伙，一旦回到自己的地盘儿上，终于又恢复了纨绔的本性。她正要再气恼的讽刺他一句什么时，早就被江雪儿笑嘻嘻的拉着胳膊坐到一边。 “千城姐姐，我们快来吃啊！星月楼上有好多好吃的菜呢，反正今天哥哥请客，喜欢吃什么就要什么……这一路上可把我饿坏了！” “那个家伙……哦，雪儿，你的江眠哥哥，他在赵国就是这个样子啊？” “对哦，有什么不好吗？江眠哥哥从来都是性情中人，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没有人敢随便惹他。嘻嘻！” 这对奇葩的兄妹，慕容千城简直无语了。她翻了个白眼儿，索性 不再去看坐在对面的那家伙。 楚江眠热情的招呼大家都放开了吃，不用拘束。小离和白夜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对着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被他们一起带着上来的青鸟，到这会儿也终于弄明白救了他性命的是什么人。他有些发呆的偷偷看了好几次楚江眠，感觉他和传说中的样子既有些相似，却又绝对的不同。直到楚江眠用目光鼓励他赶快填饱肚子，这少年才小心翼翼的夹着自己面前的菜吃了起来。 老季则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只管低着头喝酒吃肉。他的锋芒只在敌人面前展现。现在他只是老季，那个普通的车夫。 大家都是共同经历过患难的人，这位赵国王子既然如此率性，便无需再客气什么。星月楼的菜果然都是人间美味，而掌柜老庞亲自搬上来的酒，更是无上佳品。小离在喝下满满的一盏之后，他咂了咂嘴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在自顾自痛饮的老季，又疑惑的看向楚江眠。终于忍不住问道。 “眠哥儿，我怎么感觉这里的酒和在中岳山时候你送的那些是一个滋味儿呢？” 看到他的憨直模样，楚江眠不禁有些好笑。只是有些事他却并不想现在说破。遂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当然喽！因为它们都出自赵国嘛，赵国山河，美甲天下。呵呵！那是这里的水好啊，酿出来的酒马马虎虎都差不多的滋味。怎么……小离，你嫌不好喝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还以为都是出自眠哥儿你的手中呢……是真的好喝啊！” 小离又喝了一大口，感觉到心头滚烫，一路的疲乏尽消，不禁连声夸赞。却不料，在一边和千城说话的江雪儿终于忍不住，她悄悄低声说道。 “小离，你别听江眠哥哥糊弄你啦。其实这间星月楼……。” 后面她更加压低了声音，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小离和千城的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是明白了很多事情。 “雪儿，你又在搞什么鬼，悄悄的说什么呢？” 在酒楼掌柜老庞的亲自伺候下，狼吞虎咽吃了个大半饱的楚江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他因为身上的伤，并没有喝酒。但总算是把这一路上欠着的饭都补回来了。话说他尊处优的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一番辛苦呢。江雪儿吐了吐舌头，连忙转移了话题嘻嘻笑着回答道。 “小离说这酒好喝呀！是天下别处绝对没有的……可是，江眠哥哥，我们在洛城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这酒的酿造方法送给那些齐国人呢？” 楚江眠微微一愣，他不明白江雪儿为什么会忽然关心这些。不过转眼看到她身边那双迅速转移开的目光，他似有所悟。一定是江雪儿在路上的时候对千城说过什么，所以是她才有这样疑问的吧！他暗中好笑，遂做出一副深刻严肃的模样。 “齐国人用 那么珍贵的碧犀珠来换，我们赚大了……更何况，这些事乃是本王子运筹帷幄的富国强兵大计，岂是你们女孩儿家所能明白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有空的时候可以单独来问我哦。” 其他人听到楚江眠这么说，还真的以为他和齐国人之间有什么玄机呢。可慕容千城冰雪聪明，岂能听不出他话里针对自己的调笑意味？她又暗自对某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很想出言针锋相对的和他斗嘴，不过刚刚来到赵国，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是不便于多说。 不过，马上就会有人替她出气了。正在楚江眠得意洋洋的招呼小离和白夜几人再多吃点儿时，却忽然听到大厅一侧的屏风后面有人以嘲讽的语气说道。 “堂堂的赵国王子行事却如同三岁小儿，目光如此短浅……哼！却不知道锦祥宫里的王后是怎么教导的。” 慕容千城暗自吃了一惊。据她所知，赵国王后姜辛素来得到国人爱戴。按理说，在龙城内外如果有人敢对王后口出不逊之言，听到者势必怒目。更何况还是当着楚江眠的面如此斥责，这是不可想象之事。可是现在，不仅这位赵国的纨绔王子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就连他那个厉害的车夫和这家酒楼的掌柜，也都好像是一下子耳朵聋了。一个充耳不闻的继续坐到角落里去喝酒，另一个则连忙退后一步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看着窗外的街市。只留下小离、白夜和那个少年呆呆坐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就让人异常迷惑了。慕容千城转头看向江雪儿，正要问什么时，却见这位小公主连忙拉住了她的手，使劲挤眼色让她不要多说话，免得待会儿遭受池鱼之灾。 楚江眠当然不是没什么反应。而是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心头已经在快速的想怎么应对了。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他苦笑着转过身来，正看到面罩轻纱的女子转过屏风，明亮的双眸如同一泓秋水，其中透露出的严厉之色，令人不敢直视。 “姑姑，这又是从何说起呢？那个……多日不见，你一向安好？” 星月楼的掌柜老庞和那些身形壮实一看就不同寻常人的店伙儿，都恭敬地对着这女子行了个礼，然后退到了外面。 风透过长窗，微卷珠帘。吹拂起女子脸上那道薄薄的轻纱，她伸手摘了下来。看清那模样后，即便是素来对自己容貌十分自负的慕容千城，也情不自禁在心里暗自赞叹。 “她可真美呢！听他叫她姑姑，难道她就是……？” 聪明的千城猜想得并没有错。这世间绝少有外人知道，龙城之南星月楼的真正主人，却正是这位风华绝代的妙龄女子。赵王楚烈唯一的亲妹妹，楚灵云。 “自己说，这次出去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楚灵云一眼掠过慕容千城，然后看着楚江眠身上还没有完全好的伤口包扎处，语气中既有责问又包含着心疼。 第57章 子若为王天下雄 赵王楚烈之妹楚灵云，自小性情刚烈，胸襟胜过男儿。却又不耐烦王宫中的各种规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锦祥宫外居住。作为这间星月楼的背后主人，外界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楚江眠从前没少受到这位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姑姑捉弄。想起在成长过程中曾经吃过的一些苦头，思之犹自胆寒。这会儿看到她出来，连忙赔了笑脸走过来，先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奉上。 “姑姑啊，这块玉佩可是取材自上好的南汉白玉。是我在中州洛城得到的，知道姑姑爱干净，这上面的图案可都是我亲手雕琢，并没有经过别人染手。特意带回来送给你……呵呵！” 这样的名贵之物出自楚江眠手中，顺手接过来时，灵云公主却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意外。自从眼前的这个家伙十几岁之后好似脱胎换骨，屡屡做出令人惊艳之事后，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带来的惊喜。 心高气傲的楚灵云从来不会接受这世间任何男子的馈赠，只有楚江眠例外。那方坠着大红璎珞的玉佩托在芊芊玉掌中，煞是好看。她心中自然喜欢。眉间刚刚掠过一丝笑意，又想起先前的气恼，连忙收敛回去，故意哼了一声。 “都是要担当重任的人了，还总是这么不务正业。哼！这些雕虫小技，也值得拿出来炫耀？” “哦……这总是我的一片心意嘛。知道姑姑不喜欢凡尘俗物，江眠自然不会拿被别人沾染过的东西来敷衍塞责。所以才亲手雕琢十余日，方得此物。” 听到他语气中的挚诚，楚灵云心中一暖。她与王后姜辛因为多种原因有些不睦，所以才时常远离锦祥宫。不过，对楚江眠却是一直非常爱护。这间星月楼，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能发展到今天。心中对他其实是很喜欢的。 “好吧！这玉……我就收下了。可是刚才听到雪儿说话，你为什么把这辛辛苦苦才研制出来的美酒配方，去拱手送给齐国人呢？” 在一边悄悄查看事态发展的江雪儿，听到提到自己，连忙低下头，非常后悔刚才的多嘴多舌，恐怕会给江眠哥哥惹来“无妄之灾”。楚江眠却有些不在乎的随口说道。 “所谓礼尚往来嘛。人家可是把千里迢迢带去的碧犀珠赠送了，当然应该回赠些东西才对呀。相比起来，酒不过是杯中之物，却不值一提呢……呵呵！” 楚灵云听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心中气恼。柳眉倒竖，玉面含煞。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个爆栗。江雪儿连忙拉着千城，躲远一些。这少女的心里其实非常害怕这位严厉的姑姑，她已经马上就预感到江眠哥哥要倒霉了。楚江眠却不敢躲闪，伸手捂着头顶呲牙咧嘴。 “姑姑……我都长大了。你咋还这么打人啊？” 却没想到，楚灵云不听他如此说则已，一听更加恼火。玉臂轻舒就要来拧他的耳朵。这回楚江眠可不想 再让她抓住，连忙跳到一边。如果再像从前一样被硬拽着耳朵训斥，那可就太没有面子了。 “怪不得外界相传你是妇孺皆知的败家纨绔呢！你可知道，碧犀珠就算是再珍贵，也是有价的。可这绝世美酒的酿造术，却是可以换来无数财富的东西。你就这样大方地送给了齐国人，如此见识短浅以资敌国的行为……真是愚蠢至极！哼！” 没有人比楚灵云更清楚，星月楼之所以如此兴旺，食客盈门日进斗金。这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星月楼的酒是独一无二的，在别处根本就喝不到如此的美酒。她从来就不是世间的莺莺燕燕，而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此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楚江眠，让他也不由自主的收起来嬉皮笑脸，不敢再胡乱应付。 “哦，姑姑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本来就是我故意如此。齐国人只看到了眼前的暂时好处，却又怎么能想得到背后所隐藏的巨大祸患呢？齐王得到这美酒之后当成宝，假以时日，却是其国力逐渐削弱之弊呀！” 在一边安静听着的慕容千城心中一动。她早就怀疑楚江眠的行事可能并不会那么简单，如今听他这样说，果然是有内幕啊！而小妹江雪儿则眼睛亮晶晶的，她素来相信江眠哥哥的能力，只要他说的话，就一定有很大的道理。楚灵云却神情一怔，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你说什么？难道你这样的轻率行为还会对赵国有利不成！” “当然是了。短期内虽然显现不出来，但等到将来……我们赵国国势强盛，军队席卷天下的时候，齐国人就会明白了！呵呵！” 赵国王子楚江眠终于第一次表露出来雄心壮志。如果他日为王，运筹帷幄，兵峰无敌处，天下数十国，皆为囊中之物也！ 星月楼上有片刻的安静。白夜、小离和青鸟脸上都露出激动的神色。他们在这一路上早就知道这位王子的不同寻常。现在亲耳听到他吐露胸中抱负，振奋之情可想而知。就连似乎在旁边打瞌睡的老季，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姑姑想听你好好说。” 楚灵云语气柔和了下来。她的心中，一直都对这个亲眼看着长大的英武青年充满着巨大的期望。而她更加相信，他不会辜负。 “姑姑，星月楼的这种美酒，虽然称得上是天下佳酿，将来必定会流传世间，成为无数酒客的最爱。这自然可以为国家带来可观的财富。却有一个难以破解的前提，那就是必须要有大量的粮食提供！这一种醇酒佳酿工艺复杂，最是耗费粮食。试问当今天下诸侯国，又有哪一个国家可以自夸粮食充足呢？残酷的现实，是大部分民众就连最基本的温饱都很难保证，又怎么能够有能力耗费大量粮食来酿酒所用呢？所以，姑姑先前所说的以资敌国之说，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那些君王们尝到了这世间美 酒滋味，欲罢不能，甚至不惜耗费物力来满足口腹之欲的话，那么势必其国力大大受损。此强彼弱，这难道不是对于我们赵国有利的事情吗？呵呵！” 楚江眠随口解释着，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之事。却早已为他年风云激荡的天下局势埋下浅浅的一笔。大家为之赞叹之际，那眉梢轻轻挑起的女子眼波流转，却忍不住有些惋惜的轻叹了一句。 “那照你这么说来……就算是我们赵国，却也难以有能力大量酿造这种酒了？好可惜哟！” “姑姑无需感叹。天下别的国家不可以做到的事，谁能说我们就不能做到呢？” 听到他的语气这么肯定，在场的几个人都惊讶地抬起头来。这次是真的都惊喜交集了。就连已经看破世间一切风尘的老季，一口把手里的酒喝干，也罕见的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楚灵云一把拉住了楚江眠的胳膊，声音急切的说道。 “那就赶快说出你的办法！如果是口出狂言随便敷衍人，小心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哦……这样啊？那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行不行……啊！好、好、好……姑姑你别真的动手啊！我说还不行吗！” 楚江眠哭笑不得地挣脱开“玉指魔爪”，连连告饶。这位赵国人眼中骄傲的女子对待任何人都不加以辞色，却唯独对他嬉笑怒骂，行止随心。楚江眠轻轻咳嗽一声，从容说道。 “自古以来，家国大业，唯耕与织。只有吃饱穿暖，才能富国强民。而这也是我们当前时代最需要迫切发展的大计。赵国平原辽阔沃野千里，更有江河之利。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民众不仅要求得平安，更要安居乐业，人人再无饥寒之迫……到了那个时候，区区酿酒所费点粮食，又何足挂齿呢？” “你说的粮食呢？从哪儿来？哼！” “姑姑，这可就真的是属于国家超级机密了。现在我虽然不能说给你知道，但请你相信，不过五年之内，你就会亲眼看到的……！” 赵国王子神色郑重的许下诺言。要想国家变强，必先发展民生。而在这个时代的诸多条件限制下，发展民生之要务，便是要土地更多的产出粮食。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如果战争真的不可避免，自己必须要站上时代舞台的话，那么就算是那些发展大计还不算成熟，也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就立即实行了。 天下大乱将生，时不我待矣！ 楚灵云没有再继续追问。楚江眠一旦表现出认真的样子，就必定已经是胸有成竹。她从很早就已经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你终于还是赶了回来……江眠，你知道吗，大王后天就要去狩猎九行山了。在这样的敏感时期……我真怕他的身体扛不住！” 赵王楚烈的身体情况，作为亲妹子的楚灵云自然知道的很清楚。她满怀担忧的看着楚江眠，眼中的哀伤浸染了清眸。 第58章 锦祥宫里胭脂红 “其实，这是父王很早的时候就亲自做出的决定。他……。” 楚江眠轻声的吐出这句话，却并没有说完。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个用烈马长刀替所有的赵国民众守护这块土地安宁的男人，这是要用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搏，来对所有天下诸侯和草原上的胡人宣扬赵国将士的赫赫威武！ “江眠，你好好去做吧！姑姑会永远支持你的。” 楚灵云有些忧伤的替已经开始挑起这副重担的他轻轻掠起额头上的一缕乱发。烽火将至的铁马金戈中，也许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在他们背后的柔情牵挂。 离开星月楼之后，楚江眠的马车在快要进入龙城昭武门的时候，忽然又遇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袭击。这次袭击来得十分蹊跷。按理说，没有什么人敢胆大包天到在这个地方想要杀他。但他们就是这样做了。 袭击者的策划显然非常仓促。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的行踪，就潜伏在距离城门不足三四里的地方。在暗处朝着行驶来的马车射了一顿乱箭之后，马上就遁走了。这样的刺杀简直就如同儿戏。根本不用老季出手，就是有小离和白夜在场的情况下，这些乱箭也伤不了人。 在那些人都逃走之后，楚江眠看了看小离递过来的几支羽箭，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在进入城门口的时候，他们放下了那个少年。楚江眠对他表示了感谢。青鸟则对他郑重地施了一个礼，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踪影不见，他才往自己家族所在的方向而去。 青鸟的脚步越走越快，他的心中有热血在翻腾。经过生死的考验之后，少年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即将来临的战争中，去奋勇杀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楚江眠已经亲口答应他去参加龙骑军了。等他回去对家里交代明白之后，就会马上去报道。戎甲在身，保护家园，才是他最想去做的事。 坐落于龙城正当中的锦祥宫，建造的十分巍峨雄壮。这里的各处宫殿虽然并不尚奢华，但在世人眼中，却是大气磅礴，与别处不同。 王后宫内，赵国王后姜辛早已经提前得到消息，自己的儿子今天就要归来。这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不过，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这不仅仅是因为楚江眠在洛城身受重伤的事，那已经让她极其担忧。而更加令人愤怒的，则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在龙城南门遭遇刺杀，差点儿又发生意外。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在赵国境内，她想要知道的事，从来连细枝末节都能很快就清清楚楚。这件事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终究瞒不过她。 年轻时被赵王楚烈以江山为聘迎进龙城的姜辛，在这座王宫里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多年。时光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淡淡的印痕，最绚烂的年华正在悄悄的逝去。不过，在赵王和所有民众眼中，她 却仍旧是冠绝当世的最美王后。 下午时分回到锦祥宫后，王后便让他在自己身边再也没有离开过。儿子身上的那些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落在她的眼中，却是格外的触目惊心，刺痛了她的眼睛。儿子无论在外界的评论中是如何的不堪，但在母亲的眼里却一直都是最好的宝藏。更何况，王后姜辛比谁都清楚，天下诸侯国无论有多少的优秀公子，自己的江眠儿才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天纵之才。 “母后，儿子今年都十八岁了，已经长大了！以后洗澡的时候，能不能……那个……自己来啊！” 世人传说中的浪荡子楚江眠，这会儿的脸色有些涨红。锦绣帷幕后的温池中，他把身体尽量的没入水下，手脚不敢乱动，神情显得非常不自然。 一群娇俏可人的宫中侍女，正用枣木盆把烧好的清水依次倒入其中，以保持水的温度。水面上漂浮着各色花瓣，空气中尽是温暖的芬芳。看到王子的窘迫样子，有几个忍不住偷偷的笑出声来。必然碍于王后的威严，不敢笑的太放肆，但那些隐藏的风情，却格外令人心痒难耐。 王后走过来挽起长袖，亲自用手试了试水的温度。然后把儿子有些凌乱的发髻解开，看到那乱糟糟的样子，有些心疼的嗔怪道。 “雪儿是怎么照顾你的？你看看这头发乱的……等有空了，看我不找这丫头算账！” 一路征尘加上凛冽的风吹，让他的头发十分干燥，而且当中又夹杂了许多碎草屑之类。也难怪王后不悦。她自动忽略了儿子的请求，十八岁就算是长大了吗？红尘富贵，万千繁华。她恨不得都给他，让他从小到老不吃一点儿苦呢！ 楚江眠的要求不仅没人理会，而且让他感到更无所适从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不用等到王后吩咐，早就有几个只着红绫抹胸的妙龄侍女踏入水中，围在了他的身边，帮着王子洗干净全身。这本来就是她们在过去许多年里经常做的事，却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眼中所见，珠圆玉润。耳中所闻，燕语莺声……被软玉温香包围的楚江眠连忙假装休憩，闭上眼睛不敢再睁开看，只任凭她们随便摆弄。 王子虽然已经算得上成年，却还并没有自己的府邸，一直住在王后宫中。这些侍女们早已经对他服侍惯了。想起在前几年洗澡的时候，他还喜欢色色的动手动脚，然而最近却变得有些不同。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侍女们却难以言说。但王子看向她们的眼神，不再是那种轻浮，而是纯粹的欣赏，有着温情脉脉的善意……这样的发现，让这些妙龄女子感到既惊喜又有着淡淡的失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难道是王子长大了的缘故……妙目流转之际，看到某处不该看的地方时，侍女们难免会红晕上脸，心中砰砰乱跳起来。原来，王子真的长大了呢！ 王后姜辛满脸慈爱的走到座位上，儿子其实说的没错，他已经勉强可以够得上行成人礼了。应该去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想到这一点时，耳边似乎又听到有轻微的咳嗽声传来。她的心情又迅速低落下去。如果上苍能够再借几年时光给赵王，她愿意拿自己的寿命去换！然而……却终究不能！ 洗去一身征尘的楚江眠，再次轻袍缓带走出来时，王后眼中闪现着淡淡的光芒。那些传说里的世间公子、风流人物，哪里及得上自己儿子的半分？将来却不知道怎样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他。如果能够尽快的定下亲事最好，也好让赵王能够了却一桩心事。说不定万一会对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呢。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大事，她必须要得到确定。 “眠儿，去南城昭武门外查看现场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踪迹。但带回来了几样东西，也许可以从中发现线索。你父王命人带过来，想让你亲眼看一看。” 王后说完轻轻挥了挥手。宫门口的侍卫躬身而入，把手中托着的两把刀，还有几支羽箭放在地上。王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儿子，能不能肩负起王朝的重任。有些最后的考验，已经从现在开始。 楚江眠有些微微的惊讶。他没有想到父王的行动会这么快。自己刚刚回来没有一小会儿呢，就已经派人去查看过袭击现场了。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带回来的这些刀箭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你好好看看。眠儿，要看仔细了……！” 王后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异样。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儿子的神情，虽然有些话不便明说，但却非常希望他能够真正的听懂。 楚江眠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第一眼就早已经看清楚，这几支箭和在南城门外袭击的箭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余那两把刀的刀柄上和这箭头上都刻得有相同的铭文！ 这个时代，为了彰显身份尊贵的需要，在府中所用的器皿，武器，马车等上面刻下独特的铭文印记，这是从大周王朝开始就流传下来的一种习惯。当今天下，也只有在各诸侯国的顶级贵族中才能够使用。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而眼前这些刻了特殊铭文字迹的刀箭，明显就是赵国铸造的。现如今，在龙城以至于整个赵国境内，有资格享用这种待遇的人，除了赵王本人之外，就只有那两位最年长的王室公子了。而这，也正是让王后态度郑重的原因。 “母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楚江眠并没有读出箭上的铭文。他认真的看着王后姜辛，眼神清澈的如三秋之水。然后顺手把刀箭扔到一边，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其实不瞒母后说，在城外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这些箭上的文字了。但却不相信，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会是出自龙城之内！” 第59章 英雄迟暮 “如果万一是真的呢。眠儿……？” “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王后看到楚江眠的坚定态度，又急声反问了一句。她虽然从心里也不相信锦祥宫里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要杀自己的儿子，但她需要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才能够彻底的放心。 “母后请想，既然有人敢在龙城外伏击王室公子，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计划周全的。又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多的手脚呢？很明显，这就是故意的栽赃嫁祸。袭击者很狡猾，如果能够一击得手当然最好。而如果不能成功，这就是他们失手后所留下的后招儿了。呵呵！想要借机挑动锦祥宫内乱，想的不要太美哦！” 神态潇洒的赵王子侃侃而谈，眼中睿智的光芒令人心折。在这一刻，这样的神态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倒是像极了一个老谋深算洞察人心的家伙。所有的宫中侍女和侍卫们都投过来敬佩的目光。很多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王子的许多过人之处，也只有锦祥宫里的人才会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加以施展，会不会一鸣惊人呢？” 王后姜辛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几乎要大声喝彩了。她强行忍住心头的喜悦，用眼角余光微不可查的扫过低垂的帷幕。又最后问了一句。 “眠儿，世间险恶，人心叵测。如果真的有一天，锦祥宫里有人也这样对你，你会怎么办呢？” 楚江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脸上的笑容如脉脉春风般展开，迎着姜辛伸开的手，坐到厚厚的织毯上，把头偎依在她双膝间。无论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一个未曾真正肩负起重任的十八岁年轻人。 “宫中的各位公子和公主，自然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们身上毕竟都流淌着遗传自父王的相同血脉……如果在往后的岁月里，真的有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与我白刃相向。那么不管结果如何，我保证自己的剑上不沾染他们的一滴鲜血就是！” “眠儿，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那好，我们需要听你亲口在面前发一个誓言。” 楚江眠收敛了脸上的笑。母后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他也不必再装糊涂。抬起头时，一字一句，语气坚定。 “此身此世，仁孝和亲，兄弟共荣……江眠若违此誓，当人神共愤，天诛地灭！” “难为你了。我的好眠儿……！” 王后抱住楚江眠尚显单薄的双肩，泪珠盈然。春秋大义，不违誓约。在这个时代，以身立誓，这已经是最重的誓言了。也许，从此之后，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就要担当起赵国八千里山河的重量。内忧外患，虎狼环饲，前途莫测，怎不令人心酸感伤呢？！ “好！好孩子……父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轻轻的击掌声传来。宫殿一角厚重的帷幕揭开，有一个孤独的老人躺在榻上，正满面含笑的看过来。王 者迟暮，英雄白头。已经病入膏肓的赵王楚烈，也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跨越山河刚刚归来的楚江眠跪倒在地，已经是泣不成声。 那一夜，锦祥宫里的这处宫殿中，灯火彻夜未熄。父子相谈，直到天明。 当东方破晓的时候，赵王楚烈满是伤病的身体带着宽慰，终于沉沉睡去。楚江眠把随身带回来的那张虎皮盖在他的双腿上。这张已经被处理过的虎皮，就是慕容离城在中岳山送给他的那张。在这北方的季节里，可以有效的抵御春寒潮湿之气。然后，他起身走出宫殿，东方朝霞铺满云天，如同火焰一般灿烂。殿外的侍卫们昼夜守卫，眉间挂了淡淡的清霜，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充满了忠诚的神色。 楚江眠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眺望天边凝思片刻后，有一丝苦笑涌起在嘴角。 “本来只想做个大纨绔，风花雪月享受生活……却没想到终究难以如愿啊！既然已经答应了老头儿，总要去做的尽可能好些，才不会让他失望吧。虽然他也许没有几天好活了……唉！” 多年以来，天下诸侯明争暗斗，互相蚕食。几乎无时无刻都有发生战争的可能。想要在这其中保持一方乐土，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就算是楚烈如此英雄，终其一生也不过可以勉强做到目前的地步。保境安民已属不易，想要再开疆扩土，甚至扶保周王室，何其难也！ 更何况，赵国内部也有许多暗潮汹涌。不管是锦祥宫，朝堂，还是军中，都有许多矛盾存在。有赵王楚烈在日，自然没有人敢轻易地跳出来。如果万一他这次真的不治而逝的话，恐怕不用等到外敌攻到龙城之下，内部就会乱象横生，大祸在即了！ 好在，父王终于还是等到了他的归来。而这就足够了。楚江眠伸手轻轻摸了摸身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伤口，走下台阶儿，一直朝前走去。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阳光从宫殿的长窗里透过来，照在楚烈那张苍老憔悴的脸上，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在那道光线里渐渐远去的年轻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并没有睡着。现在即便是身体再疲乏，他也不想睡去。因为他有一种预感，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睡一次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大觉了。 “如果你来了，就出来和我说说话吧。” 安静的宫殿里，楚烈淡淡的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微风掠过，有人坐在他的面前，抿了一口酒说道。 “累了就好好睡觉休息，有些事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这终究是他们年轻人的世界！” 空空荡荡的宫殿里，并没有其他人在。楚烈扶着几案，坐直了身子。他撇了一眼与他对面而坐的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事说的容易，做起来何其难矣！我终究还是不放心啊……这副担子太重了！” “你都没有真正把权力交到他手上，又怎么会知道行不行呢？” “那你觉得……他能行吗？” “那是 你自己的儿子好不好？少来问我！” “唉！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但归根结底说起来，还是太难为他了。老季，这次要谢谢你肯亲自走这一趟，保护江眠儿平安归来。” “这个谢字就不必了。老赵，我去中州可不是因为你的面子。哼！” 看着对面梗起脖子说着这些话的人，楚烈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神情却是这些天少有的放松。 “呵呵！是啊，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指挥的动季子呢！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声谢谢终归还是要说的。这时候不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说呢……。” 寂静的空气中有些伤感的气氛。已经在锦祥宫默默无闻待了十多年之久的老季，心头叹息，只低下头去看着那壶酒嘟囔了一句。 “亏你还是世间人所说的英雄呢，早些年的那些气势都哪里去了？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另外，你可不要想多了，之所以帮你这次忙，只是瞧在这些美酒的份儿上而已。嘿嘿！” 楚烈仍旧在微微笑着。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个曾经冠绝江南剑术无双的人甘于隐忍这十多年的时间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恩怨纠缠了大半辈子，却终于也快要到尽头了。 “老季，你就不要嘴硬了。希望以后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多多照顾赵国，江眠，还有她……如此，我就走的安心了。” “这些你自己的责任，又关我什么事？北方的风沙太苦，我在这里住不惯。” 老季没有感情的说着，依然在低头喝着他的酒，往日的美酒，此刻却感觉到苦的厉害。楚烈忽然瞪了他一眼。 “你喝了我儿子这么多酒，怎么，想赖账啊？” “赖什么账？我又没答应你什么……这些酒可都是楚江眠答应送给我喝的啊！” 老季不服气的抬头看着他，却看到了布满血丝的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忧虑。心中不由的一颤。原来，被称为塞上长城的这个北方英雄，真得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时候。 “那你知道这些酒有多贵吗？一两金子一壶，自己算算这几年喝了多少了，把这笔账还上，才准走！” “你！简直是讹人啊……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还不起这么多金子！” “那就没办法了。老季，除非你把喝过的酒都再吐出来。否则……呵呵！” “老赵，在这世上，我季子从来不会讨价还价的东西有两样。第一是剑，第二就是酒……在没有把这些好酒喝完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两个在二十多年前为了争夺那个绝世无双的女子而成为情敌的人，这一刻却终于一起笑了起来。情归情，义归义。英雄的心中，除了快意恩仇，还有惺惺相惜。 “这一路上我替你看过了……那小子天赋之高，胸怀之阔，令人惊叹。将来的成就，恐怕就是你也会望尘莫及的！” 抱着酒壶的老季再次消失，只留下了这最后的一句话。得到答案的楚烈，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第60章 王后姜辛 锦祥宫后面的花园里，有一只从洛城中岳山而来的小白鹿，在这儿安了家。一路上抱着它终于回到自己地盘儿的少女，把哥哥亲手送给她的这个礼物，当成了无价之宝，千万倍的小心呵护着。 而实际上，这本来就是可以抵得上倾城财富的宝贝。当王后姜辛在旭日阳光之下走到后花园，亲眼看到被江雪儿抱在怀中细心喂食的这只白鹿时，她心中非常惊讶。 作为辅助赵王处理政事的王后，姜辛的见识，自然不是世间寻常女子所能比的。一些流传的说法，她都知之甚详。她比任何人都深信，所谓“天兆”“气运”这些东西，并不是虚妄的传说，王朝兴衰，胜败离合。正是上苍意志在人间的具体体现。 “这个小东西，真的就是周王朝社稷坛里的那只白鹿后代吗？” 花墙疏离，枝叶青绿。听到说话声，江雪儿抬起头来，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跑了过来迎接。 “母后，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啊？它正是我们从中州带回来的。您看，它多可爱呀！” 姜辛伸手拍了拍江雪儿，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这只白绒绒的鹿仔当然十分可爱。不过，她现在关注的可不是这些。 “雪儿，白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喂养它。要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如果按照王后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是希望把这只白鹿交给专门挑选出来的人去管理。不过，楚江眠却毫不在意地对她说，这就是一只小玩意儿，根本就不值得太过于那么重视。既然雪儿喜欢，就让她自己当做宠物来养好了。他既然这么说了，作为兄妹俩母后的姜辛，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的。却不料，江雪儿听到她的嘱咐之后，却连连点头，做出一副非常保证的样子说道。 “母后放心好啦！雪儿虽然喜欢，却知道这只鹿崽非常重要。它关系到我们赵国的将来……我一定会加倍的小心，好好的把它喂养。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看到她的认真模样，姜辛微微一愣，什么时候江雪儿竟然这么懂事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心中释然。这当然是儿子楚江眠的功劳了！看来雪儿跟着去了一次中州，虽然遇到些凶险，却长大懂事了许多。 “嗯！母后当然相信我的雪儿了。这件事这么重要，一定是你江眠哥哥嘱咐过你了吧？” “不是啊！江眠哥哥把这只小鹿送给我后，就再也没多说过什么。母后，这些道理，都是千城姐姐说过以后，我才明白的呢。” 江雪儿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语气欢快的用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那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不过短短的时间内，江雪儿就已经非常喜欢和她相处。而她更相信，母后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王后姜辛终于转过头去，开始认真的打量那个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楚江眠从中州带回来了一对姐弟，这个消息当然瞒不过她的耳朵。只是，匆忙之间，儿子并没有细说。她也没有 问。这世间的有些事和有些人，她从来不会去听别人怎么说，而是要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她相信自己的观察力胜过一切。任何别有目的的人，都休想逃过这双眼睛！ 空气中似乎有稍微的凝滞。所有的侍从和宫女们都待在很远的地方，没有王后的召唤，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敢于靠近。慕容千城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注视，她觉得身上非常不自在。 作为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燕国贵族之女，慕容千城自信已经可以面对世间的一切。可是此时此刻，在另一双美眸的注视下，她却感受到了如同刀锋一般的锐利。这位赵国王后，果然和传说中一样的厉害！ “哦，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就是江眠从中州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了吧？果然长得很美呢！” 王后姜辛的嘴角微微流露笑意，说出的话平淡随和。但她眼睛的审视目光里，却似乎带着能透视一切内心的力量。 “谢谢王后的夸奖。我的名字叫做慕容千城。如果王后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千城好了。” 慕容千城暗自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露出怯意。但她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由于心里的紧张，她的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就握紧了。其实那双眼睛看了她不过一瞬间而已，千城却觉得好像自己在想什么都已经被看透了。 “千城，这个名字很好听。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先要谢谢你呢，谢谢你曾经救护过吾儿江眠。” “王后说的哪里话来？我们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并没有什么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个谢字总是要对你说的。不过，如果从一个王后的角度来说的话，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决定要跟着江眠来赵国呢？” 江雪儿惊讶的看着母后，她看似在随意的问千城话，却问的如此仔细，话里话外似乎大有深意。而千城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不过，她并没有迟疑，轻声回答道。 “因为我们姐弟是从燕国逃难出去的，时间久了，心里难免会思念故乡。虽然因为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够再回燕国。但如果住的地方离故国能够尽量的近一些，每当想念家乡的时候，翘首可望，也算是稍微得到些安慰了。” “据我所知，慕容姓在燕国可是王族。千城，你的出身不会那么简单吧？” 王后姜辛盯着她的眼睛，温和而犀利。她相信没有人能够在自己的眼前保留住心底的秘密。如果对方因为怀有特殊目的而想蒙蔽欺骗的话，她会立即揭穿，毫不客气。不管是任何事或者是任何人，想要借助于楚江眠而去达成什么个人目的，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这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却不料，刚才眼神还稍微有些慌乱的女子，听她说到燕国王族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忽然就镇定下来。她抬起头，迎着王后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闪避。 “王后说的并没有错！慕容姓在燕国确实是大姓。拥有这个姓氏的人，不是王族就是贵戚。” 听到她并没有回避 自己所提的问题，而是间接承认了。王后倒是稍愣了一下。她眼角微动，若有所思地接着问道。 “那么，千城姑娘的出身是怎么样的呢？” “王后，我有一个请求，可不可以现在说？” “什么请求？” “我想请王后答应我一件事。” “哦……那说来听听。” “我来到赵国。并不想隐瞒自己的出身，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故意欺骗楚江眠和王后您。但只请求给我一些时间，如果到了时机合适的时候……王后但有所问，千城必定知无不言！” 风轻轻的吹过来，四周寂静。慕容千城说完之后，平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眼前这位在赵国有着极大权势的王后发怒或者是谅解。青丝垂落，遮住了她半边脸庞。绿色的衣裙被风掀起裙摆，没有人明白她内心的忧伤。如果这里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和小离再漂泊去何方。而她更不知道，那血海深仇，今生今世到底还有没有再报的机会！ 怀里抱着小白鹿的江雪儿，神色焦急的看看母后，又看看千城。她虽然不清楚她们的这番对答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安。这心性单纯的少女偷偷看了看王后的脸色，小声说道。 “母后，千城姐姐人很好的！从洛城回来的这一路上，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和江眠哥哥呢。她……。”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连忙住了口，不敢再继续求情。因为，她看到了母后目光中的严厉。每当这样的时刻，没有人敢再去随便出言触碰。 “唉……如果母后不想让千城待在锦祥宫里，那可怎么办啊？看来只有偷偷去找江眠哥哥来帮忙求情了。” 少女暗地里的心思，自然没有人理会。良久之后，王后姜辛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在她的注视下，名叫慕容千城的女子竟然没有丝毫的回避。这让她在感到意外的同时，莫名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就在这片刻之间，她似乎读懂了这个柔弱女子内心深处所坚持的某些东西。 “我可从来没有兴趣去逼迫别人干什么……既然你不想多说，我也不会多问。看得出来，雪儿和你很投缘。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只是，有一点，希望千城姑娘能够注意。” “王后，请吩咐就是。” “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也请你不要伤害到我的江眠儿！” “王后……我……不会的！” 余音未了，人已远去。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会红了脸的慕容千城，再抬起头来时，看着王后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又砰砰乱跳起来。 “她为什么要说些这样的话呢……难道早就清楚自己来赵国的最终目的？可是，提到楚江眠，自己又为什么会这么慌张啊？！” 正在胡思乱想而魂不守舍的女子，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拉住。少女高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千城姐姐，母后答应你留下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第61章 名将易老 如雪白头 当满树的桃李芬芳都快要凋谢的时候，战争的阴云终于开始逼近赵国大片土地的上空。无数的快马飞骑来往穿梭，把十万火急的消息送回来。龙城所在的民众，也终于都知道了已经开始在边境发生的激战。 而且，这次的战争不仅仅发生在燕、赵两国之间，如果只是上城之战，还不值得太过于担心。邻国之间或大或小的摩擦战争，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虽然说在这么多年的平静之后，忽然受到燕国的疯狂攻击有些不同寻常，却也没有人想到会是什么太大的阴谋。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披着满身征尘的战马，从西面的方向急如星火而来。马上骑士带回来的是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秦国大军八万余，魏武卒将近五万。分两路攻赵……看来，这一次秦王和魏王是下了血本儿，对赵国势在必得啊！” 即便是已经提前两天从赶回来的楚江眠那里得知了大略的情况。但当真正了解敌人的作战计划之后，负责全权处理政务的国相费义还是吃惊匪浅。 仅仅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还根本就来不及制定出一个完整的防御计划。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既然对方的策划是五国攻赵，三个方向上已经发动。想必齐国和南汉的军队很快也会出现了吧！ 锦祥宫前殿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聚集在这里商议军情的人以费义为首，周围是几个有资格坐在这里的朝议大夫和大臣。赵王楚烈已经很久没有正式的参加过这样的场合。遇到一般的事情，都是他们这些人商议出一个可行的措施之后，再上报给他，由他最后做出决定。 但今天的事情，显然非常不一般。因此，从一开始的讨论就非常激烈。他们这些人所做出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几乎就可以左右赵国的未来命运。作为赵王多年以来的追随者，没有人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意见。 “如果只有燕国挑起战争，自然不值得多虑。但现在，强大的秦国和魏国竟然联合了起来……要是再加上东齐和南汉，唉！真是多事之秋啊！国相所说的五国攻赵这个情报，倒底准不准确啊？” 说话的人是上大夫子仲。已经上了年纪的他眉头紧皱，心中的忧虑正是大多数人正在考虑的事。费义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的脸色，见他们也是同样忧心忡忡的样子。而坐在最边儿上的公子楚凉生虽然不动声色一直没有说话，但他目光里的专注，说明也非常关心。费义点了点头。 “情报的来源千真万确，是不可能有误的！燕、秦、魏这三**队既然已经发动，难道还会有假吗？” “不是我们不相信情报的真假，而是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在我们做出决定上报赵王之前，是丝毫马虎不得的！国相大人，却不知道这个情报是从何而来的？” 另一名议政大夫站起 身来，语气中明显有些怀疑。他很不相信，各自远隔千里处在不同方向上的这几个诸侯国，怎么会忽然就联合到一起了呢？就在几年之前，秦国和魏国还发生过激烈的战争。现在又联合起来攻打赵国，总是会让人感觉到有些匪夷所思。 “大家请放心吧！情报是江眠王子亲自带回来的。已经在第一时间禀报给了大王知道。也是他责令我召集大家来商议对策，以制定出一个最稳妥的作战计划来。” 听到国相费义说是楚江眠带回来的情报。有几个人的脸上闪过几丝异常之色。原来是那位传说中的纨绔王子？那这个情报到底值不值得全部相信呢？仿佛是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费义马上又接着说道。 “不要多费脑筋想这些了。现在的实际情况非常紧急。我已经严令东部边境和南部的守军加强防御，一旦有敌人来攻，可以各自为战，绝对不能让他们踏进赵境半步！” 宫殿中有稍微的沉默。每个人在吃惊的同时心里都很明白，费义既然这样做，肯定是已经得到了赵王楚烈的同意。否则，以他平日里的谨慎，是不可能擅自发出这样命令的。 “国相大人，现在前方的军情如何了，不知道是否有最新的回报？” 自从来到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楚凉生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费义对这位赵国的长公子略一点头，然后拱了拱手回答道。 “凉生公子，秦国和魏国的军队兵分两路，开始侵入赵国境内，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至于北方边境的上城，燕国的军队已经和我方将士进行了好几次激烈的战斗，情况不容乐观啊！” “据我所知，上城守军本来就是赵**队中的精锐。再加上李穆将军从龙城带去的五万人马，阻止住燕国人的进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如凉生公子所说，上城战局问题不大。燕国人应该讨不了什么便宜去。现在让人忧虑的反而是西边方向的平阳关至朔门关一带！那几百里的边境线，能不能承受的住秦、魏虎狼之师的猛烈进攻，实在是令人担心啊！” 与其他几位议政大夫不同，这位长公子楚凉生从几年之前就已经参与军事事务，虽然还没有亲自为将上战场打过仗，但也曾经追随着赵王出征过几次，在军事方面还是有些自己看法的。听着费义的分析，他略微想了想，有些不解的问道。 “平阳关不是有元戎将军一直在那儿亲自镇守吗？这些年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难道这次还会怕秦国和魏国人的进攻不成？” 大将元戎，被称为赵国名将之首。就算是在天下有数的厉害将帅之中，他也是可以排在前列的存在。这是所有赵国民众都知道的事。所以公子楚凉生才有此疑问。 看到他眼中的疑惑之色，费义和其他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不由自主 都露出苦涩的意味。外面的普通民众都只和大公子一样，只知道元戎的厉害和他往日的功勋，却恰恰都忽略了名将已老、如雪白头的事实！ 元戎已经老了，从若干年之前他就老了。这位比赵王楚烈还要年长三四岁的当世名将，之所以仍旧镇守边镇，只是为了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和荣耀而已。在几年之前，最后一次大败胡人之后，他和赵王楚烈把酒言欢后分别的时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费义和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记得非常清楚。 “北方暂时安宁，以后所虑者，当为秦国虎狼之师也！大王守龙城，老将镇平阳。保这八千里山河平安，不死不相见！” 杯酒之后，从此分别。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位深具战略眼光的名将，就一直牢牢地守护在西部边境上，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凉生公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元戎将军自两年之前在一次意外坠马之后，就一直伤病缠身。再也难以恢复往昔的威风了……唉！大王已经数次派人催促，让他回到龙城来休养，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如今大军压境，又怎么不令人担心呢？” 楚凉生脸上神色一僵，这件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看来，有些秘密自己并不知道。这让他在感到失落的同时，心中更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涩。他虽然名义上是赵王楚烈的长子，这些年来也被委派管理一些重要的事务，受到赵国民众的普遍尊重。但他却非常明白，这些都是因为赵王的原因，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突出的地方。 而且最让他感到苦闷的是，即便他付出千万倍的努力，也仍然比不上二弟楚江眠在父王眼里的重量。这是他多年以来在许多事上的切身体会，虽然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起过，但有一种情绪却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到自卑。如果有机会，他很想证明给父王去看，自己并不差！ “原来如此！那确实不宜让他再亲自出战……可为什么不另选派良将去镇守平阳关一线呢？” “良将？呵呵！凉生公子可听说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句话吗？在座的诸位，应该都知道赵国的现在状况。数十年来，我大赵军在赵王麾下名将辈出，成为天下强军之列。本来并不缺少良将。但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许许多多可以成为良将的好苗子，都葬身在了北胡战场上。赵国用自己的铁血脊梁为整个中原挡住了胡人的铁马入侵，却终于因为大量的牺牲，而造成了如今青黄不接的局面。现如今，曾经威名远扬的元戎、郑廉城、苟无恤诸将军都已经逐渐老去了……而年轻一代中，除了李穆勉强可以独当一面之外，难道还有别人可用吗？” 费义语气中满是悲凉，充满血丝的眼角隐隐有泪光涌动。自从得知赵国面临的困境后，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赵国确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第62章 形势紧迫 身为赵国长公子的楚凉生，他的母亲在许多年前刚生出他不久之后，就亡故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身份虽然很重要，却远远比不上王后嫡子楚江眠的尊贵。 从小就刻苦习练武艺的楚凉生，很想有一天自己能够接过父王手中的剑，率领着赵国将士去驰骋疆场，扬名立威。但在此时此刻，面对着国相费义的焦虑眼神，他鼓起好几次勇气，想要开口请令，却终于又把话咽了下去。 因为，每当他想要热血沸腾一次的时候，就会想起教导他的那个老师所说的话，情绪会立刻平静下来。老师是母亲还在的时候给他聘请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帮助他成长，很值得信任。 “公子身份特殊，不宜外出为将沙场征战。那样以身涉险的事，得不偿失，有害无益。应该经常身居龙城，如果有机会，就帮助大王多多处理一些政务，为其分忧解虑，得其欢心……这才是最好的一条路。” 楚凉生虽然有时候对这些话感到不以为然。但在自己的羽翼还没有真正能够飞翔的时候，他觉得很有道理。 像今天这样的局面下，如果贸然请战，当然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在听完费义的诉说之后，他暂时选择了沉默。 赵国即将面临的紧张局势，很可能是这么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没有人敢于轻易地承担。不是没有这个胆量，而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具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赵王楚烈。但他却很可能已经没有力气再拔出那把宝剑了。 这一次算不上是正式的小型军事会议，只不过是在赵王授意下举行的军情通报。本来就不可能立即制定出应对的措施。然而，即便如此，了解到赵国所面临的真正困境后，每个人的心头已经是异常沉重。 “形势已经如此危急，那明日的九行山狩猎，还会不会如期举行，大王还会不会亲自出锦祥宫呢？” 终于，有人低声问了一句。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几个人心头都疑虑不定的事。他们虽然最近并没有得到赵王的召见，但根据传闻中的消息，却都已经知道。赵王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容乐观。对于赵国和他们的民众来说，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事啊！ “这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当然不会改变。而且，赵王也会亲自随军出发，这是他今日刚刚对我说的。” 国相费义回答的很肯定。作为最受赵王信任的老伙计，他的话自然值得相信。大家的心情多少有些安定下来。既然赵王还能够骑上战马，那就说明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想象的程度。而只要有他在，就算是受到四面攻击，所有人就依然具有能够坚持下去的信心。 “龙羽将军，龙城的龙骑军都准备好了没有？为了大王的安全多想，九行山之行，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丝毫的遗漏！” 义提高声音，对着殿门外召唤。有人应声而入，大声称诺。 “末将在！自从得到大王命令之后，全体龙骑军将士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算是九行山那边，也都在掌控之中。一切尽可放心，当万无一失！” 身披甲胄按剑而立的龙羽，脸上神色显得有几分激动。这位年轻的近卫将军，在不久之前刚刚担当起统领龙骑军的将军职责，可以说是重任在肩，深感责任的重大。 龙骑军，这支赵国最精锐的骑兵力量，可以说是握在赵王手中的一张王牌。虽然在百战之下，现在的人数总共也不过万余，但无论哪一个都是真正经历过铁血厮杀的勇悍之士。其战斗力非同小可。 这支骑兵本来的将军是名将郑廉城。只不过现在已经七十多岁的这位老将，实在是太老了。他虽然一直挂着将军名号，从许多年前开始，赵王就已经强迫他在家中休息了。因此，这支王牌骑兵军队的指挥权实际上一直握在赵王自己手中。 龙骑军将士追随着他数次参加大战，铁血赫赫，威名远扬。如今，随着王者迟暮，难以再战。不得已，只好把它暂时交给更年轻的将领来指挥。而龙羽，就是赵王亲自选定的人。 费义点了点头。他相信赵王看人的眼光不会错，龙羽虽然年轻，但却忠勇非凡。经过历练之后，必定可以挑起这副重担。他正要挥手让他退下，却见这位年轻的将军似乎是努力鼓起了勇气，上前一步叉手为礼大声说道。 “国相大人，末将受诸将士所托，想请国相代为转告大王……今四方有敌，国势危急。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有龙城将士甘愿请命，若大王令下之日，必定立即上马奔赴杀场，以胸中热血捍卫我赵国安宁！” 年轻的将军声音慷慨，英武非凡。他之所以主动请缨，是因为他和其他的将士们这几天胸中早就窝着一把火。不就是因为大王伤病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扬出去了吗，什么阿猫阿狗的就敢随便起兵来欺负了？在这些骄傲的年轻将士心里，赵王的威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任何的亵渎都是不可饶恕。不要说燕国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了，就是秦国和魏国又有什么好怕的！到底谁强谁弱，真刀实枪的干一场，才能分出胜负！ “龙羽将军，你们不要冲动。仗有你们打的时候！现在龙骑军的最重要任务，就是保护好龙城和大王，其他的都不要多想。赵国边境四方的守卫将士，足以有能力抵挡的住任何敌人的进攻……。” 费义心底深处的担心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他尽量保持着平静语气，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紧急赶回来报信的人打断了。 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了他的手上。费义展开只看了几眼，就面色大变了。 “国相大人，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前方战场……？” 在座 的诸位大夫不约而同围拢过来，心中大为吃惊。国相费义素来以稳重著称，能够惊动他的事，自然非同寻常。他们心中的猜测没有错，费义随后说出的话，证实了一个大家都最不想听到的事实。 “秦、魏大军从两路夹攻，其势不可抵挡。元戎将军血战不利，连日数败，被迫放弃平阳至朔门关一线，大军集结于子午关，扼守这东进的最后一道咽喉……！” 战报还没有念完，大殿上下已经是一片哗然。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从国相费义嘴里说出来，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这、这怎么可能？元戎将军怎么会战败的……！” 元戎，被称为赵国第一名将。在过去这些年里，十余次以大将统领军队抗击北胡骑兵，少有败绩。连胡人铁骑都望而生畏，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传来了他失败的消息。 “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元戎将军伤病老矣！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无敌名将……能够在秦、魏虎狼之师面前保存下大部分的实力，已经是尽力了。” 费义无力地垂下手臂，把那份紧急军情交给其他人传看，心中的伤感无以言说。包括他自己在内，元戎，郑廉城，苟无恤……他们总共十余人，从一开始就追随在赵王楚烈麾下，俱称为当世名将。猎猎风沙，百战不殆。从少年到中年，他们的年华都消磨在厮杀的战场上，方才成就了如今赵国的赫赫威名。可是现如今，昔日意气风发的他们，死的死，老的老。只剩下自己独立支撑大局，这具已经万分疲惫的衰老身体，还能够撑多久呢？ “两天前从北地传来的消息，李穆将军在上城和燕国人已经进行了两场大战。虽然占了上风，但我们的将士也付出了很大的伤亡。情况并不容乐观。而今，西线平阳关失守，等于是三个方向都受到了全面的压迫……唉！如果子午关再坚持不住的话，秦、魏联军将一马平川，直到龙城之下，沿途就再也没有险峻的关隘能够阻挡的住他们了！” 上大夫子仲详细的从头看完之后，忍不住脸色沉重的连声叹气。他说的这些，其实谁都明白。但现在急迫之间，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最棘手的一个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苦无良将可以出征啊！ “秦国和魏国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他们都比赵国只强不弱。如果在军事上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取胜，为什么不试试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呢？” 站起来说话的是中大夫楚大行。他的官职虽然只是中大夫，但却还有另一个身份十分显赫。他出身于赵王室，属于先王的旁支后代，更是赵王楚烈的堂兄弟。此人平日里最喜欢研究些权谋之术，在这儿旁听了半天之后，终于站起身来。见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而费义也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但说无妨。楚大行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第63章 祸起萧墙之兆 没有任何人知道，楚大行从很久之前心里就有一个遗憾。作为先王的后人，他本来可以拥有更大的权力。只是很可惜，在赵王楚烈巨大的光环之下，他就只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连他的名字有时候也会被人念错。这让他感觉到很不公平。所以，不管有任何的机会，他都想向世人证明。他不是不行，而是“大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魏国和我们赵国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仇怨。就算是偶尔发生过几次小规模战争，那也算不上什么太严重的事。试问哪个诸侯国之间没有过这种摩擦呢？” 费义和其他人的目光都望过来，想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见解。这位赵王室后人平日里并不曾太过于张扬，却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出谋划策，倒是令人感到有些意外啊！ “而秦、魏之间却不同！这两个国家想当年为了争夺河西之地，那可是杀得血流成河，双方都损失惨重啊！后来河西被魏国占领，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秦国人被迫退回函谷关之内。双方从那时候开始，便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可以想象，在秦王和魏王之间，都无时无刻不想着报昔日的一箭之仇。” 有人听他说到这里，眼光一亮。这番分析很有道理，难道真的可以从这里大做文章？ “中大夫大人，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不妨直说出来。让大家看看到底可不可行。” 上大夫子仲示意楚大行继续说下去。而费义则微微皱起眉头。他的心中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有些莫名的不安。楚大行嘴角掠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既然秦国和魏国有这样的矛盾，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呢？为今之计，不如派使者去魏王君臣那里，以言辞说动，以宝物贿赂……破坏他们两家的联合行动，不求他们立即退兵。只要魏**队消极不前，岂不就可以减轻西部战线的压力了吗？然后再寻找机会，大破秦军，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啊！” 宫殿内又暂时安静下来，没有人立即说话。按理说楚大行的这条计策十分可行。并不是无的放矢。可是在场的诸大夫们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苦笑。公子楚凉生正在认真的听着，忽然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异常。他看了看大家的脸色，有些奇怪地问道。 “国相大人，诸位大夫大人，王叔说的很有道理啊！大家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这件事背后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费义默然无语，子仲无奈的摇头叹息道:“说的是不错。但想要联合魏国，现在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这是为什么啊？” 还并不知道其中原委的公子凉生惊讶不解的问道。楚大行脸上也装作吃惊的样子。 “上大夫大人怎么能这么肯定呢？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只要魏国能够从中得到巨大的好处。魏王一定会答应……。” “如果放在从前，也许可行。但现在……唉！中大夫大人和凉生公子，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吗？魏王刚刚死了儿子，这个仇已经无法化解了。” “魏王死了儿子……那和我们赵国有什么关系？” 王叔楚大行浑然不解的样子又反问了一句。国相费义脸上闪过一丝愠怒的色彩。不过，这个问题自然不需要他回答。上大夫子仲早已经冷哼一声，顺口说了出来。 “魏王的儿子南宫且死在了咱们的江眠王子手中，你说和赵国有没有关系呢？哼！” 公子凉生吃了一惊。这件事他是真的头一次听说。而王叔楚大行的眼睛则眯了眯，心里在暗自冷笑不已。他当然明白子仲大夫的这声冷哼不是针对他……而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大麻烦了……江眠王子怎么能如此率性而为呢！他竟然把魏国的王子给杀了？这、这……唉！纵然有再好的办法，也无法挽回了。” 楚大行捶胸跺足，一副悔之晚矣的样子。而其他几个议政大夫明显也受到了他情绪的感染，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碍于赵王和王后的面子，一直隐忍不发，没有人讨论而已。不过，不随便提起，并不表示就能平息他们心中的不满。 那个纨绔子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闯下这样的大祸来。现在好了，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杀子之仇，仇深似海！想要去和魏国讲条件，明显是不可能了。而赵国和秦国之间更是由来已久的宿敌。这次五国联合攻赵的军事行动，既然是由秦国发起的，必定是不死不休了！ “唉！处理好与各诸侯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江眠王子做事这么不考虑后果，将来又如何能承担的起更重要的责任呢？” 有人叹息一声，终于说出了心中的不满。虽然没有人立即附和，但想起往日里那位王子在赵国所作出的种种荒唐行为，赵国的将来果然是令人担忧啊。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大敌当前，岂能随便议论扰乱人心。难道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费义大声斥责了一句。发出不满声音的那位大夫和其他几个相同意见者，都悻悻的低下头去，索性不再说话。楚大行却沉下脸来，他用目光扫视了一眼每个人的表情，一切尽收眼底。决定再继续添一把火。 “国相大人又何必如此呢？王子不良，这本来就是事实，难道还怕人说吗？更何况，大家可不是为了私心，而是为了赵国社稷的安稳和所有民众的未来！在如此紧要关头，我觉得国相大人更应该做的是如何在赵王面前进言，让他再考虑考虑继承人的问题。而不是一味的掩耳盗铃来替楚江眠遮掩什么呢！” 这位王叔一针见血，说话竟然丝毫不留情面，这是非常罕见的事。在座的 诸大夫总共有七八位，加上公子楚凉生和近卫将军龙羽，一共十几个人。大家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非常惊讶的看着楚大行，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严厉起来。就算是都知道楚江眠的种种不良行径，可是也不用严重到如此地步吧？难道他真的想要赵王在这个时候更换继承人？ “大行大夫！我再说一遍，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大王抱病在身，以国事相托。我的职责是协调赵国将士和民众，来共同抵御外敌的。请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话，不要故意制造无妄的混乱！” 费义脸色如铁。从楚大行一开始站出来说话，他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绕来绕去的最终目的，终于还是指向了王子楚江眠的身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王叔之所以如此不择手段想着诋毁楚江眠，只不过是因为在从前得罪过王后姜辛的缘故而已。 在旧年冬天里，因为一个肆意劫掠并残忍杀害民间女子的贵族公子，惊动了王后姜辛。是她下令严查，并且最终在她的亲自过问下，以大辟之刑加以诛杀，为那个民间女子抵命。这件事为王后赢得了崇高的名声，却也埋下了祸端。因为，当年被她亲自下令处死的贵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叔楚大行的小儿子。 “什么叫我制造无妄的混乱？哼！国相大人，王子德不配位，乃是有目共睹之事！这可不是我随便乱说的。不信，你问问在座的诸位，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楚大行言辞咄咄逼人，他摊开手掌，开始历数楚江眠往日的不良行径。什么扰乱街市，调戏民女，在宫里胡作非为，城外纵马夜不归宿……等等诸般。说的唾沫星子乱飞，简直数不胜数啊！ 大多数人在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明白这位王叔的记性怎么这么好，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连那位王子小时候玩火烧了膳食房的事都记得清楚？看这劲头儿，明显是把楚江眠这些年的劣迹记了一大本账啊！有人当然对这些不以为然。但也有几位大夫，在暗自摇头的同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对楚大行极为支持了。 “大行王叔！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可不是公报私仇的时候。大家正在积极的商议对策，如何抵御外敌，却不是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的！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就请先退下吧……龙羽将军，派人把王叔送出宫去！” 国相费义是真的怒了。他没有想到，楚大行会在这个时候公然跳出来进行变相的发难。如此蛊惑人心，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不再客气，直接命令龙羽带人把他赶出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年轻将军，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虽然对于那位王子往日的行为也一直有些腹诽，但对于他最近所做的事，还是非常赞赏的。尤其是听说他在中州竟然亲手杀死了魏国的南宫且，龙羽和其他的许多将士一样，已经对楚江眠的印象大为改观。 第64章 不使热血负少年 “中大夫大人，请吧！” 年轻的龙骑军将军，单手按剑，面无表情的作了个请出去的手势。他是将军，从来不屑于参与这些权力之争。他的热血是为战场厮杀准备的，只会听从于赵王的命令。而现在，赵王不在场的情况下，代表他意志的国相所说的话，当然应该无条件执行。 “岂有此理！我是王叔，就算是大王在此，我也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们竟然敢如此无礼对待于我……哼！楚江眠那个难成大器的纨绔子在将来如果真的被你们推上王位，赵国危矣！” 楚大行满脸激愤的看着走过来要带他出去的军士，几乎就要跺足捶胸，仰天大吼了。公子凉生见状连忙走过来劝解。这位王叔平日里对他十分照顾，他终究不能看着发生这样的事而无动于衷。 “大公子！你看看这些人，名义上对赵国和大王无比忠心，可是事到临头，却都一点儿都不愿意多管闲事……。” “王叔，快别多说了。现在大敌当前，大家还是同心同德的好。尤其是父王伤病，就不要让他再多操心了。” 楚凉生低声劝解着，正要亲自陪着他出去。却不料，楚大行挣脱开他的手臂。又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凉生公子所说的话，自然是以大局为重。而你平日的所作所为，龙城民众都看在眼里。在我看来，已经足以担当大任了！” 这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仅费义和诸位大夫都脸上变色，就连楚凉生自己听到这句话也被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放开这位王叔的手臂，连声说道。 “这……万万不可！王叔千万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怕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亲自当面向大王表达我的意思。哼！往日之事先不说，就说现在，凉生公子和大家在这里殚精竭虑的商议对敌之策，可是咱们的那位王子殿下却一直不见踪影。据说一大早就出宫去了。难道在这个档口儿上，他还有闲情逸致去到处游玩吗……？！” 楚大行傲慢的高昂起头。他心里很清楚，不管自己说话多么过分，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更不会因此而招来灾祸。因为，赵王楚烈最重情义，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把刀口对准自己的兄弟过。只要不是公然反叛，那就没多大事儿。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借机发泄心中一直以来对王后姜辛母子的愤恨。 不过，随后有一个声音冷冷的打断了他:“江眠王子并没有出去游玩，请不要再随便造谣！” 楚大行大怒，这是谁这么大胆？在这座大殿内除了国相费义有这样的资格可以责备他，其他人敢这样当着面说他造谣，简直是岂有此理！他眼神如刀，直盯着说话的年轻将军，怒喝了一声。 “龙羽！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你难道知道楚江眠去了哪里？今天不说明白，休要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王叔挽起袖子，气势汹汹。不过是一个刚提拔起来的将军，他还 没有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如果再敢继续替楚江眠辩解什么，他不介意劈脸给他一拳，量他也不敢还手！ “我当然知道江眠王子去了哪里！” 身披铠甲的龙羽将军不卑不亢的站着，就算眼前的这个糟老头子要打他，有些话他也要说。但他却不会拔剑。因为他和所有的将士都牢牢的记着赵王说过的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的刀剑永远不会对准自己人的胸膛！ “那你说，他去了哪里！” 楚大行厉声大喝。这些年轻的家伙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早晚要找个机会，立一下自己的威风。而这样的机会，他感觉就快要来了！ “江眠王子一大早就去了南城外的九行山。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什么……他去那里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大王明天要亲自随军狩猎，他当然要提前去看看一切准备情况都弄好了没有啊！” 年轻将军的语气里有几分不屑。如果不是要守在锦祥宫里随时听候赵王的命令，他才不耐烦在这里解释什么呢。 “哼！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去做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如此，你们在这儿继续商议吧，老夫先告辞了。明天还要跟着大王去九行山呢，却是要好好休息休息再说。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比不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喽……。” 楚大行眼见没有再继续攻击楚江眠的理由，就自己打了个哈哈，倚老卖老的往外走去。公子凉生有些尴尬的回过头来，看到国相费义对他点头示意。他心中自然明白，连忙跟在这位王叔的身后，把他一路送回府中去。 走出锦祥宫之后，楚大行看了一眼公子凉生，莫名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大公子，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现在不管是国家对外还是朝堂上，面临的形势都很严峻啊！在有些时候，该担当的责任就要去努力担当，该争的你就要争呢。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优柔寡断，否则，悔之晚矣！” 楚凉生扶着他走下高高的长阶，脸色在光影里有些阴晴不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才最合适。只得连声答应着。 “是！多谢王叔教诲。只要国家有难，我当然会挺身而出。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唉！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啊。大公子，大王如今身体不好。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个万一……那么内忧外患之下，赵国就真的大祸临头了！你难道真的认为楚江眠可以挑起这副重担吗？” 楚凉生可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他都说的这么露骨了，又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位赵国的长公子停下脚步，脸色变得非常严肃。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去了。 “如此家国大事，父王自有裁断，非凉生所敢闻也！王叔请勿再多言，就此告辞。万望保重！” 他的身材高大，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楚大行微微眯起眼睛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反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本来就没有期望凉生能够听从他的劝告。只要在大公子的心头扎上一根刺，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想要楚江眠顺利的继承王位，真是痴心妄想！姜辛，你当年杀了我的儿子，如果不拿你的儿子来抵命，就枉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怨毒的诅咒在心头翻滚而过，如同雷鸣，却并没有人听见。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锦祥宫顶辉煌的琉璃瓦。被阳光反射的光芒是如此刺目，泛起心底的旧伤，似乎又已经鲜血淋漓。 龙羽将军所说的其实并不十分准确。楚江眠一早离开锦祥宫，并没有立即去九行山。而是先带着名叫青鸟的少年去了另一个地方。 青鸟天不亮就在宫门外等着了。他并不知道楚江眠会不会遵守约定，出宫来见他。但他还是按时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对这位传说中的纨绔王子有种十分信任的感觉。他相信他不会忘记自己这个普通的少年。这种感觉，从那一天楚江眠神色郑重的把那枚沾着血迹的小铜牌子放入怀中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一个对死去生命如此尊重的人，应该是值得去追随的吧！少年的心中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唯有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果注定要开始血色绞杀的一生，他希望自己的这条生命和满腔热血，交付给值得的人。 而楚江眠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按照进龙城分别时约定的时间，他准时走出了锦祥宫。看着被露水打湿衣衫的少年，楚江眠随便招了招手。 “来那么早干嘛，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不、不用呢！我是怕你忘了这件事，所以早早来等着的。” “答应的事怎么会忘呢？怎么，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啊？” “啊……不是，当然不是！我是怕……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同，你的身份是王子，肯定有很多事呢！这点儿小事，就算忘了也很正常。” “呵呵！什么王子，普通人啊，为什么要分出高低贵贱呢？我们都是一样的。青鸟，你要记住一点，在这世上，没有谁比谁会更高贵些……都是父母所生，也都一样会死。就算你将来能够做到很厉害的地步了，希望也不要有所改变呢。” 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随意的交谈，就如同是真正的普通朋友一般。少年暗中抬头看了好几次他脸上的表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就是那个救了他性命而又共同走过一路风尘的人。今天他对他所说的这番话，被少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不管以后的岁月中，他取得怎样的荣耀，都从来没有再忘记过。 “好了，我们到了。青鸟，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要以自己的生命为赵国而战吗？” 楚江眠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门，平静的又问了一句。而少年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愿意……！” 第65章 铁塔刻忠魂 楚江眠带领着青鸟进入的那扇门，距离锦祥宫也不过百丈之遥。前面是普通的几进院落，也不过和龙城的寻常建筑没有什么两样。但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里竟然就是赵国最神秘的所在，千机阁！ 世人并不知道，这些在各诸侯国都有的特殊神秘机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甚至有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国家并没有这些传说中的东西。但实际上，它们已经出现了近百年之久。自从大周王朝失去统治权威，与各诸侯国的隶属关系名存实亡之后，它们就已经诞生在每一个具有雄心的君王手中。 如果追根溯源，这种主要任务是用来收集谍报的机构，从大周王朝的开拓者之一姜尚师那里就有了。而在数百年后的今天，它们的任务显然已经不仅仅是收集谍报这么简单了。 诸侯间的互相蚕食和战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要想取得胜利或者是自保，除了战无不胜的军队之外，各种军政情报的收集整理，已经成为最主要的辅助手段之一。而且在有时候，这一方面的作用，将会直接决定着一场战争的成败。 时至今日，天下诸侯国都有了自己的谍报系统。而这其中最著名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当首推西秦王国的“勾灭处”。它以其行事手段残忍和高手众多而闻名于世，其神出鬼没之处，让其他各国防不胜防。而这也从另一方面，成就了西秦当世最强国的地位。 除了“勾灭处”之外，传说中的天下厉害机构还有好几处。而这其中就包括赵国的“千机阁”。 还处在懵懂中的热血少年，并不知道楚江眠领着他来到的是什么地方。他更不会知道，推开这扇门之后，他将要走上的是一条怎样生死无常而又充满无上荣耀的道路！ “王子，这是哪里啊？我在龙城长大，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宽阔的一处所在！” 自从走进来后，青鸟便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他所在的家族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了。这少年从小到大在龙城的几条主要街道上跑来跑去，可以说是对大半个龙城都无比熟悉了。然而他却从来没有想到，楚江眠领着他进入那道门，穿过几层院子后，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非常宽阔的世界。这里身处闹市，却又与世隔绝。外面声音即便是再嘈杂，这里面却安静的像在深山。 青鸟马上就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而且，一路走来，那些小楼亭阁，断桥流水之间，看似平静温和。可是却无形中就有一种凌厉的逼人气息，似乎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青鸟，你记住，这个地方叫作千机阁。不过，这个名字你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不用对外人说起。” 楚江眠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青鸟点头答应。心头终究还是有许多疑惑。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当时是请求加入赵国的军队，去为国杀敌。他却怎么领着自己不去军中反而到这里来了 呢？好像是看出了他心中在想什么，楚江眠淡淡的笑了起来。 “青鸟，三年之前，我和你一样年纪的时候，在父王的带领下，也是第一次走进这里。那时候我心中的吃惊，和你是一样的。也就是从那以后我才知道，我们赵国还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常年行走在黑暗中，去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或潜伏深藏在敌国，或来往传递于千里。他们当中每天都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浴血厮杀，也每天都有人死去……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够平安活着，不会受到敌国的欺辱而已。” 青鸟紧紧的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心底开始砰砰跳动起来。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在赵、魏边境的沙丘里救过他性命的那个人。到现在为止，他还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是“孤狼”。他永远的葬身在了那片沙丘里，是少年亲手埋葬的。 有些奇怪，这么广阔深远的一片庭院里，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终于，走到最深处的时候，有一座几丈高的塔挡住了道路。楚江眠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了一眼。 青鸟出身于商贾之家，他一眼就认出，这座孤零零耸立在那里的塔，非石非木，通体黝黑，却赫然都是用铁铸成的！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青鸟大大的吃了一惊。毕竟，铁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非常珍贵的东西。一般都用来铸造铠甲、刀枪等兵器所用。寻常人家，也就是家里有点儿耕种所需要的铁器。而像这样全部用铁所铸成的铁塔，却是非常罕见。虽然这铁塔只有几丈高 ，所需用铁也是十分惊人了。放在这里，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来的是谁啊？” 有一个听上去上了几分年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青鸟偷偷的往四周看了看，庭院空荡，楼台萧然。只有风吹过铁塔所发出的轻微鸣响，看不到说话的人在哪里。 “楚江眠。见过列子师！” 青鸟看到楚江眠朝着某处未知方向拱了拱手，他也连忙跟随着行了个礼。却听到先前的那个声音又淡淡的说道。 “原来是江眠王子啊……怎么，你终于有空来这里了吗？” 青鸟心中满是疑惑。他不知道这个名叫千机阁的地方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和楚江眠说话？当下不敢乱动，更不敢乱问，只得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却听到楚江眠稍微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这三年来，我其实一直都有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到这里来而已。列子师请勿见怪！” “呵呵，你是王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大王和王后，谁又能够勉强与你呢？更谈不上责怪的说法。” 楚江眠叹了口气，满脸苦笑。他明白，这里的主人之所以用这种不满的语气说话，终究还是对他三年来一步也不踏进千机阁 ，是有些埋怨的。遂探手入怀中，取出随身所带的那壶烈酒，提高了声音说道。 “江眠深为自己的懒惰而不安，所以，今天特来向列子师赔罪。！” “哦？既然是赔罪，有你这么空着手就来的道理吗？不对，我好像闻到了酒的味道！赶快拿过来吧。” “烈酒一壶，敬请品尝！” 楚江眠说完之后，随手一抛。那壶酒飞在半空中，忽然有一道黑色匹练横空掠过，把酒壶卷了过去。一直在认真盯着的少年急忙顺着看过去时，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道身影，就站在铁塔的一边，正顺手接过酒壶，往这边看了几眼。 “嗯，果然是好酒！看在这壶酒的份儿上，三年不至的这笔账，就算是一笔勾销了。江眠王子，说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 被楚江眠口中称为列子师的那人，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只能确定已经十分苍老。他拔去塞子，只闻了闻，却并没有喝。 日出东方，霞光初透，照亮了眼前的这座铁塔。楚江眠目光平静的看着这座塔和旁边的人，他的脸上有一种非常少见的肃穆崇敬。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头的各种复杂情绪后，他对被世人称为列子御风的这位千机阁主人说道。 “长话短说，我来是有两件事。第一是归还这面铜牌……。”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伸手时，托在掌中的赫然就是那块犹自沾着血迹的小铜牌子。 列子御风伸手接过去，看了一眼，脸上无悲无喜。他一手拿着那壶酒，一手托着这铜牌，回头走了几步，把这掌心大小的牌子放到了铁塔上。随后对楚江眠说道。 “想不到，三年来你第一次登门，竟然是送他回来的。孤狼也算是经我亲手调教过的人，如今他死得其所，魂归龙城，也算是没有辜负当初发下的誓言了。” 这样的事，在列子御风的眼中已然经历过无数次。他已经不会再为此而有任何的情绪。因为，这就是千机阁的宿命！只要进入这扇门的人，立下为国而战的誓言后，他们的名字就会雕刻在这座铁塔上。每一个人手中的那面小铜牌，都对应着塔上自己的名字。在过去的这些年里，除了极少数特别厉害或者是特别幸运的之外，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再能够活着回来进入千机阁……也许回来的只有这一块块标明各自身份的小铜牌，被沉默的安放到它们应该所在的位置上。 魂兮归来，英名永存！ 楚江眠心中感慨万千。自从三年之前，赵王楚烈第一次亲手带着他走进这里，并告诉了他这里面所发生的许多故事之后，那些壮怀激烈的情怀，便一直在他心中没有离去过。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敢独自来面对铁塔上这些死去之人所代表的悲凉。 而今，他却不得不来。因为从今往后，他自己的名字很可能也会雕刻在这座铁塔上，并且就在最上层！ 第66章 千机阁 能够进入千机阁，并且宣誓收录，名标铁塔的人，被称为“死谍”。顾名思义，他们在宣誓效忠于赵王和赵国民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被秘密分布到天下各处的千机阁死谍，究竟有多少，楚江眠并不清楚。能够真正掌握这一绝密的人，只有赵王楚烈和千机阁的主人列子御风。就算是国相费义，也不得与闻。 但千机阁这些年来为国牺牲了多少人，只要能够有机会进入这里的，却都很清楚。因为这座铁塔上标注的很明白，一目了然。而这，无疑也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 就如同第一次进入千机阁的少年青鸟一样，当他真正知道这座铁塔的用处后，心中的震骇无以复加。顺着身穿黑衣的列子御风手掌所到处，青鸟终于清清楚楚的看明白了铁塔塔身上那些密密麻麻镶嵌的小铜牌子。它们都和孤狼的那一块一模一样，也许唯一不同的，只是上面的名字。 “原来，这座铁塔上所雕刻的名字，都是和孤狼一样身份的人。那些被填满的，就代表着已经死去。而那些还空着的，似乎就沉默的在等待着这个名字的主人，不一定就会在什么时候归来……。” 青鸟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无由的感到有些害怕，却又似乎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激荡情怀在血液中涌动。他又一次想起孤狼，那个临死前也不忘记自己身负使命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握紧了拳头。 留守千机阁的列子御风，轻轻地把手掌按在铁塔上，刻着孤狼名字的那块铜牌，便深深的印在了它应该所在的位置上。数丈高的三层铁塔，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牌子已经占据了将近一小半儿的塔身。 列子御风启开楚江眠带来的那壶酒，脸上波澜不惊。历经岁月的沧桑，世间的情绪已经很难再打动他。只每天夜晚，听着铁塔上那一个个忠烈之魂诉说他们的故事，就早已经磨平了他的一切悲伤。这壶酒他没有喝，只是默默地祭奠在了铁塔之下。 “回家了，就安安静静的休息吧，外面的风雨，再不与你们相干……江眠王子，既然送回来了死者，还有什么事呢？” 低声说了半句的列子御风，在烈酒的醇香中回过头，再度看向楚江眠。对方收回目光，指了指身边的少年。 “除了送回孤狼的英灵之外，我还要送两个活着的人来，补充一下千机阁。列子师可愿意收下？” “江眠王子，你什么时候也有兴趣开始关心这些了？这壶美酒倒不错……据我所知，你应该去鼓捣这些东西比较在行。” 楚江眠尴尬的咧了咧嘴。就连身居千机阁从不轻易外出的列子御风，也知道世间流传的纨绔名声，看来自己过去这些年做的确实有些过分啊！ “列子师，千机阁太寂寞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呵呵，王子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你要送的人，就是这个少年吗？” 列子御风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青鸟，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寒光，令人不由自主就感到浑身战栗。少年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心中已经暗自吃惊，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目光竟然如此犀利，好像能杀人一般，实在是有些可怕。 “他的名字叫青鸟，有志于为国而战。我想把他交给列子师，好好培养，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说说看，他有什么长处？千机阁可不收无用之人。” “他有什么长处，我没问过，也不需要知道。” “那你还随便领他来？” “孤狼的铜牌，就是青鸟交到我手里的！我觉得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列子师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呵呵……那好吧！确实不需要再有别的理由。不过，江眠王子，你不是说领来了两个人吗，除了这少年还有谁？” 列子御风是何等样的人物！他刚才只看了第一眼，就已经认定这个少年是块难得的良才美质。正是千机阁最需要的好苗子。却想不到，楚江眠竟然还有这样的眼光，不得令他甚是欣慰。 不过，楚江眠刚才说领来了两个人是什么意思？不仅他有此疑问，青鸟也左右前后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在啊！正在疑惑之际，却听到楚江眠轻松的笑了起来。 “你们看什么，难道我不是人吗？本王子这么大个人在这儿站着呢！” 列子御风眉间一动，他衣袖爱惜的拂过那半壶美酒，忽然也笑了起来。 “这酒是真的不错的……江眠王子是考虑了三年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吗？”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长时间的耐性，决定一件事，不过就是推开一扇门的时间而已！” “这一扇门可不是寻常的门，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楚江眠这三个字一旦刻上铁塔，不管你将来是什么身份，也绝对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玷污了这座塔上所凝聚的荣耀和神圣！” “多大点事儿啊！最多不就是个死吗？列子师，赶快把我的名字刻上……哦，记得刻得高一点啊！” 列子御风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的眼睛里闪现出光芒。片刻之后，他举起酒壶，长长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大声赞叹着交给楚江眠，楚江眠虽然身上还有伤，但在这座凝聚着忠魂的铁塔面前，他并没有推辞，同样一大口喝了下去。然后交到青鸟手中时，却听到千机阁主人忽然又问了一句。 “那么，少年人，你真的决定进入千机阁了吗？” 热血沸腾的青鸟毫不犹豫就接过酒壶，先满满的喝了一大口。这闻着如此醇香的酒，喝到嘴里竟然是这么的烈，把头一次喝烈酒的少年呛得大声咳嗽起来。等到他满面通红的抬起头时，面对着楚江眠和列子御风，只大声慷慨的回答了一句。 “追随王子所在，虽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 “好！你既然有这样的骨气，就破例收下 你吧。一年之内，在这千机阁中有我亲自传授技艺。至于将来，能够取得怎样的成就或者是死是生，就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列子御风满意的点了点头。青鸟看到楚江眠目光里的鼓励之色，连忙拜倒在地行礼。却觉得身边微风轻动，抬头看时，只见这位千机阁主身形若一只苍鹰一般飘然而起，直上数丈之高。掌中光华灿烂，一把短刃银勾铁划，早已经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刻在了铁塔之上。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你们的名字，不要覆盖上铜牌！” 看过了无数的生死，列子御风已经不会再说什么世俗的祝福话。而这句话，就是他最好的祝福。 不久之后，楚江眠一个人走出了千机阁。他把少年青鸟和自己的名字都留在了里面。也就是从现在开始，他可以借助于千机阁。但与此同时，也肩负起了一个更加沉重的责任。 “江眠王子，从今往后，你可以指挥千机阁的力量了。这是我当初对赵王的承诺。但也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生死关头，当明白以何为重！” 耳边犹自回响着列子御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身后的那扇门重新关闭。这处机密要地再次隐没在龙城的千门万户之间。 楚江眠骑上自己的那匹马，朝着南城的方向而去。而两匹战马就在街边等着他，马上乘客显得很是精神，那是白夜和慕容离城。见到他过来之后，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在他的后面。春风拂面不觉寒，楚江眠只感觉自己握着马鞭的手，充满了力量。父王在生命的最后替他铺好的路，他没有理由不好好的走下去。而且，不仅要走好，还要发扬光大，才能不辜负那副苍老面容里所包含的深切期盼。 下一站，南城外九行山。城门口那边，早已有一小队龙骑军在等候他多时了。远远地看到他来到后，为首的校尉上前行礼迎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保护这位王子去九行山提前勘察地形，以为明日的狩猎活动做最后准备。 校尉名叫伍生，虽然年轻，也是上过好几次战场的人了。尤其是在去年的时候，曾经追随赵王参加过阻击胡人突袭的那次行动。他和许许多多将士一样，都是赵王麾下最忠诚的战士。 伍生对于这位王子殿下，印象自然十分深刻。平日里听说的那些传闻就不必再说了。只说年前的那次与胡骑交锋，归根结底的起因，就是出在王子身上。他们这些铁血厮杀在疆场的人，虽然不会随便说什么。但在心底深处对他的评价，总是不会太好的。 但最近几天听到的消息，却让伍生对楚江眠的印象大为改观。据说这位王子代替赵王出使中州，不辱使命。不仅破例得到大周天子的亲自召见，而且在面临危险境地的情况下，亲手诛杀心怀叵测的魏国王子，千里北归，及时带回来了“五国攻赵”的绝密消息。 这一切如果真的都是楚江眠所为的话，那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第67章 父辈的旗帜 楚江眠是在快要到达九行山的时候，才知道最新军情汇报的。给他送信的人出现之后，就马上消失了。行动迅捷，来去无踪，显然具有极高的身手。就连待在他身边的白夜，也感到十分吃惊。 不过，盗贼出身的他，早已久经世事，自然不会随便多问。楚江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惊讶之色，他微微笑了笑。却并没有多说。有些事，到时候他自然会让他们知道。但现在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千机阁的办事效率，果然十分给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消息传递到他的手中，这正是他特意走进千机阁所要达到的效果。年轻的王子比谁都更能感知到形势的严峻性。为了在不久将来整个赵国的安危，他不得不立即就开始准备。而得到千机阁的帮助，无疑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棋子。 在各诸侯国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没有一个强大的情报系统做支撑，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知己知彼，就更谈不上掌控全局了。而在此之前，千机阁和其他各国那几个名声厉害的谍报机构所起的作用差不多。它们还仅仅只是停留在刺探敌国情报的基础上。而这，在下一步即将到来的天下大纷乱中，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楚江眠自从回到龙城后，胸中就有了一个很详细的计划。他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把千机阁这个特殊的所在打造成赵**事力量的另一张王牌。奇兵突袭，另辟新径，必将大建新功。 至于军队方面，楚江眠看了看四周跟随着他来到九行山的这支龙骑军小队，心中暗自苦笑。在没有做出什么令人信服的事之前，恐怕现在并没有人会愿意听他指挥。 九行山虽然极其辽阔，但猎场范围其实并不大。比起洛城的中岳山中周王室那片猎场来，是远远不如的。这是因为在很久之前，赵王为了不与民争利，曾经颁布下法令，明确要求这片猎场不能超出他最初划定的那片范围。除了在猎场范围之内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之外，其他的山川、树木、沼泽都并不禁止民生。只要是赵国的民众，都可以随便进入砍柴伐牧，不受限制。 “我不能因为一人之私欲，而加重百姓的负担。如果不是为了让龙骑军有一个活动锻炼的场所，九行山猎场本来是大可不必存在的，免得扰乱民众生活……！” 这是赵王的原话。所有的赵国民众都听到过。而实际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这么多年来，除了具有特殊目的的军事活动外，赵王一般不会亲自来九行山猎场。世人都以为经历过无数铁马金戈长风万里的赵王，是没有把九行山这片小小的山地放在眼里。所以才懒得上这里来纵马。而实际上，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之所以不亲自常来九行山，确确实实只是因为一个原因而已。那就是怕扰民！ 曾经有一次秋季狩猎的时候，赵王一时心血来潮，带着天子派来的使臣出南城来九行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消息，当他兴高采烈的射 杀几只猎物后，登上山顶和来出使的客人共同一览脚下壮丽山河的时候，这才突然发现，几乎大半个龙城的人，都跟随在他的后面出城而来了。 那一日，秋风猎猎，大旗招展。九行山上的王者，亲眼看着自己保护下的民众站满了半边山峦。遥遥观望赵王的身影，无论男女老幼身份贵贱，皆一起拜倒，山呼大王。空谷振响，回音绵长。其感泣慷慨之声，久久回荡，不可断绝。 这人间，本来并没有神。但赵国的民众就是在自己的胸口硬生生的安上了一个神位。铁血烈骨，无人可以替代。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赵王便再也没有这样公开的招摇过。无论是怎样的荣耀，都不是他想要的。在他最忠诚的追随者眼中，这位王者所要的东西并不多。一张弓，一匹马，还有所有治下民众脸上安康祥和的笑容，不过如此而已！ 这些往事，作为儿子的楚江眠并没有亲眼目睹过，他更没有切身的体会。在已经流逝的这无数从前岁月里，他的志向，就是做一个好好享乐的纨绔。有那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遮风挡雨，本来不需要他再飞翔。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张开自己还没有丰满的羽翼，去搏击长空，抵挡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明枪暗箭。 “伍校尉，九行山中现在有多少兵马？” 正在沉思的楚江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校尉伍生在马上拱手回答道。 “王子殿下，九行山猎场原先驻扎着一个后备营，大约有四五千人。如果再加上从龙城万杉营而来的八千龙骑军的话，现在应该有一万三千余人。” 楚江眠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量着，重新默然打马而行。伍生想了想，觉着他之所以有此一问，应该是在考虑九行山猎场周围的安全问题。所以他又紧接着主动说了一句。 “早在几天之前，九行山猎场就已经全部戒严。龙骑军把一切安全隐患都彻底排除掉了。王子请放心，在这一方面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伍校尉，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王子殿下但有所问，我自然知无不言。” 伍生神情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楚江眠竟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这可不是他从前印象里的形象啊！虽然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他的心中已经对他大为改观。 “九行山中驻扎着一个后备营，我在从前的时候也听说过。但却一直不知道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伍校尉如果有所了解，可否说来听听？” 一行人进入山口，即将走到猎场的范围内。前面已经可以看到烈烈的大旗迎风招展。楚江眠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伍生校尉并没有多想，他叹了口气回答道。 “王子殿下有所不知，这座后备营由来已久。外界通俗上叫他后备营，其实还不如叫荣养营才 合适呢。” “哦，此话怎讲？” “因为在这座营中的人，都是在从前的岁月里跟随大王百战余生活下来的。他们或者是已经年老，或者是身有伤残，还有其他各种情况的人……大多都已经再也上不了战场，杀不了胡骑。所以大王才把他们都安置在这里，算是看守着九行山猎场吧。” “既然都是身有功勋的老兵，按理说大王不会这么薄情吧？他们都应该有一个稳定的归宿，理应王廷加以供养才对……。” “王子请慎言！不可对大王随便猜疑。” 楚江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校尉急声打断了。在没有了解完事情的全部之前，谁都不能随便议论赵王的任何过失，即便是身为王子的楚江眠也不行！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呃，伍校尉这么激动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楚江眠看到这位龙骑军校尉梗起脖子，一副非常不满意的样子。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却听到伍生大声说道。 “王子本来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王无论是对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老病伤退将士，都从来一视同仁，抚恤赡养之厚超出想象……只是退下战场之后，有许许多多的老卒并不想脱下身上的铠甲，更不想就此苟延残喘余生。他们的血仍未冷，他们的骨头越老越硬。他们曾经跪倒在赵王马前，恳求终其残生继续为他效命！所以赵王才被感动，破例在九行山中建了这座军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所有退伍老卒，或者是伤残将士，只要不愿意归家休养的，都可以到这座后备营里来，继续当大王的马前一卒，替他看守这座猎场，一切建制规模，都如从前军中一样……所以，这些年延续下来，才有了现在这四五千人数之多。” 伍生校尉简略说来，来龙去脉却是知道的非常清楚。楚江眠心中恍然，原来如此！他以前来九行山的时候，还总是奇怪在这山里建这么一座军营有什么用呢。他记得也曾经问过父王，可是在他的印象中，楚烈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好像只是笑着说，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伍校尉，你怎么对这些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楚江眠最后又奇怪的问了一句。伍生往那座军营的方向望了一眼，语气中饱含着很深感情的回答了他。 “因为，老父就在那其中！” 楚江眠肃然起敬。他拱手为礼，发自挚诚。那些百战的老兵还有他们的后辈，都以自己的热血和脊梁撑起了赵国的山河社稷，完全当得起他的这一拜。 “王子不必如此！追随大王保护赵国，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的家园。不管是北方的胡人，还是四周的诸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无故来犯者，必血债血还，让他有来无回……这就是父辈让我们永远铭记在心头的话！” 第68章 未来的名将 楚江眠并没有去后备营走一趟。在这些功勋卓著的老卒面前，他还没有任何资格。来到九行山猎场之后，他走进的是龙骑军临时驻扎的地方。 对于王子殿下的提前到来，军营内并没有人太过于重视。遵照龙羽将军的命令在这里做准备工作的几个龙骑军副将，正各自按照分配好的职责忙着自己的事情。军营内空荡荡的，伍生四处找了一圈儿。回来告诉楚江眠具体情况。按照他的说法，自然是将军们都去巡视检查了。毕竟，这次是赵王亲自来主持狩猎和阅兵。任何事都马虎不得。 楚江眠自然不好意思直接问那些家伙们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虽然这是极有可能的事，他也不能就此而多说什么。 狩猎场就处在位于山南坡的一片地带上。山峦起伏处，丛林密布。从这里往下看，江河如带，绕过九行山，浩浩荡荡向东流去。山河名城，正是龙盘虎踞，气势峥嵘。 “眠哥儿，我从前住在燕国的时候，曾经以为蓟城附近的山势已经极为雄峻，却没想到，龙城九行山竟然有如此气势。果然非同寻常。” 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慕容离城，眼中有着淡淡的喜悦。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些在山峦间隐约出现的雄壮战马和骑在马上的矫健身影。这是他曾经无数次渴望的场景。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也能够身披铠甲持长戈纵马，才算是不负胸中的热血。 “小离，你想不想穿上赵国将军的铠甲？” 似乎是早就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楚江眠回过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我当然愿意了。眠哥儿，这真的可以吗？” 离城惊讶的看着对方的脸。他没有听错，楚江眠问的是他想不想当将军，而且是赵国的将军。楚江眠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没问题啊！只要你愿意，今天就可以如愿。” “可是……我是燕国人。怎么能够有资格当赵国的将军呢？” “小离，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从中州到这里来呢？” “我是为了报……。” 慕容离城几乎就要把自己和阿姐来这里的目的脱口而出。不过想到千城的嘱咐，他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而洞察他内心一切的楚江眠又笑了起来。 “呵呵，小离，很久之前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出名要趁早！不管你将来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或者是去做什么大事。现在就开始你的征程吧！要做我的朋友，我可不希望你默默无闻。在不久的将来，我希望慕容离城这个名字，能够让天下人都知道……看看名震当世的那些名将吧，难道你自己不希望跻身在其中，或者是超越他们吗？” 少年的眼中光芒开始越来越亮，没有人能够经受得住这样的蛊惑，尤其是在这颗勇敢的心中，还深藏着复仇的火焰。他想了想，重重的点头说道。 “只要眠哥儿你能够放心，我愿意穿上这身铠 甲，从马前卒开始做起！” “不！小离，我需要的可不是普通的士卒，我要你做我的将军！” 慕容离城和周围的人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色。因为他们都听得很清楚，楚江眠说的是“做我的将军”！ 伍生校尉皱了皱眉头。他低声提醒了这位王子一句:“王子殿下，所有军中任命都需要经过大王和国相大人的批准……至于将军嘛，王子可知道，想要在我赵**中做到将军的职位，可是需要真本事的！” 伍生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眼慕容离城。他看不出这少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楚江眠竟然随意开口就许了他一个将军的名号，先不说逾越不逾越，他年纪轻轻能够有这样的本事？简直是笑话。 赵**中，自赵王以下，不管是统领万军的将军，还是带领着百八十人的校尉、百夫长。任何一个人的职位都是凭着自己真本事得来的。铁血荣耀，无可替代。到如今还从来没有人靠着关系上来的呢。王子开口就来，岂能让人心服！ 却没想到，楚江眠似乎一点儿也不顾及这位校尉和周围龙骑军士们的暗自腹诽，他只是神色轻松地回答道。 “伍校尉，你所说的这些一点儿都不成问题。现在赵国正是用人之际，有良将之材，为什么不用呢？在我看来，慕容离城当一个将军绰绰有余。如果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将会超越当世任何名将，名震天下，功盖四方！” 山间又起风了，四周半晌无人说话。自从进入龙骑军后凭着自己的勇敢和功绩成为一名军中校尉的伍生，终于再次确定，眼前的这位王子殿下，还是传说中的纨绔本性！而且是一位特别喜欢吹牛皮的大纨绔！ 只有经历过真正战场厮杀，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人。才会明白，想要在那强敌林立的战场上取得过人的功勋，到底有多么的难！他能够做到校尉的位置上，在作战时可以指挥数百人，是铁血拼杀和身上的累累伤痕所换来的。大小十余战，死在他手里的胡人也有几十个了。 伍生今年二十五六岁，在赵王亲自指挥的龙骑军中能够当上校尉，已经算是了不起了。想要在三十岁之前当上将军，就是他最大的梦想，而这又何其容易呢！他又看了一眼显得很是得意的王子和低下头的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王子可知道，所谓的名将，那可是数十年或者上百年才能出一个的呢！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得来的。” “我知道哦，而且也不是随便说说……身边的这个少年就是了！他就是将来的名将，而且还是最厉害的那个呢！” 楚江眠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无比认真。曾经在战场上英勇无比的校尉和他的麾下军士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感觉到不是这位王子傻了，就是自己傻了。 “怎么……你们都不相信？小离，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可怎么办啊？ 楚江眠摊了摊手掌，脸上似笑非笑。憨直的少年对于眠哥儿刚才的吹嘘已经很难为情。他有些艰难的喃喃说道。 “眠哥儿……你这样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只要能穿上铠甲，能够有机会去战场厮杀，就已经很满足了呢。” “小离，谦虚虽然是一种美德。但我不得不说，像你这样的谦虚就是一种骄傲了啊！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未来的赵国第一名将，非你莫属。” 过分了，简直是太过分了！本来伍生校尉和龙骑军们想装作听不见算了。却没想到这位王子还没完没了起来……简直是不可忍受啊！ “王子殿下，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如果真的想让这少年为将军，我等是绝对不会信服的！” “哦……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们相信我所说的呢？” “如果王子执意如此，那很简单！让这少年展示一下他的本事不就可以了吗？” “伍校尉的意思，是要和他比试武艺吗？” “这当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不管是我还是这里的任何一个龙骑军勇士，任其挑选。只要这少年能够打败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可以加入到军中来了。否则，就请王子收回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吧！” 听到这有些激愤的语气，又扫了一眼在场的这些龙骑军士脸上露出的不满神色。楚江眠心中暗自好笑。这正是他要达到的效果。这支非常骄傲的骑兵精锐，是该让他们经受一下挫折了。他希望，如果真的形势不利，会有最艰难时刻来临的时候，这支王牌军队能够成为力挽狂澜的最后王牌！ “小离，人家要和你比试呢。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楚江眠看着慕容离城，他相信，这个少年不会让他失望。他一定会一鸣惊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离城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挑战。 “眠哥儿，我不会随便和人动手的。” “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和我动手的都是敌人，而他们不是。”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区别吗？不过就是比较一下，分出高低就行了。不需要尽全力的……。” “眠哥儿，区别很大。我一旦出手，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人，都绝不会留情。所以从很久之前，我就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随便和不是敌人的人动手。而值得我动手的人，那便是敌人……而且更是死人！” 楚江眠剑眉轻挑，对着从容而说的少年竖起大拇指。他知道，从来不会说谎或者是夸大其词的慕容离城，说的都是最诚实的实话。 然而，其他人可不这样认为。伍生校尉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怒色。楚江眠那样说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少年，竟然也敢如此大言不惭。什么，和他动手的都是死人？这牛皮吹的简直是没边儿了啊！ 第69章 当为万人敌 久经沙场的铁血校尉，虽然很想当着王子殿下的面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但他终究还是暂且忍耐了下来。在挥手制止了同样心怀不满的同袍之后，他只对着慕容离城说了一句话。 “如果可能的话，很希望在九行山上有见识到你本事的机会呢！”。言辞犀利，面目不善。 慕容离城则既没有笑，也没有变脸。他只是憨直的回答了一句:“也许应该有机会吧！” 而他的这种态度，落在伍校尉和许多龙骑军士眼中，自然就是胆怯的表现。大家互相对视一眼，毕竟要给楚江眠几分面子。也就不为己甚，没有再继续下去。而在此时此刻，他们当然不会能够提前知道，并不需要等待太久，所有人就会真正见识到这个少年的厉害了。他说了既然有机会，就一定会有机会！ 不久之后，提前来到九行山的龙骑军几个将军们，终究还是来见过了他们的这位王子殿下。八千多龙骑军的力量，都汇集在了猎场的周围。如果再加上明日龙羽将军亲自带领保护赵王的那两千骑兵，这万余人马，已经是留守龙城的最后力量了。 同时来到的还有王廷各有司的官员们。他们各有各的职责和任务，却没有功夫陪着王子殿下在这儿耽搁工夫。当即分头而去，准备明日的相关礼仪和各种琐碎之事去了。 猎场范围内高处平台上，建得有几处行宫。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豪华之处，不过就是能够供大队人马歇息而已。赵王一向崇尚节俭，这是所有赵国民众都知道的事，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站在平台高处，俯瞰脚下山川河流，还有那莽莽苍苍的古树丛林，远处的龙城遥遥在望。更有阡陌纵横，平原良田，忙碌的苍生……楚江眠胸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只有站在这个高度，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脸上的风寒和背负的重量。 松涛如怒，山河如聚。如果从明天开始就接过这副重担，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如同父王那样好。他更不知道，未来的赵国，将会在自己的带领下走向何方。 他就这样在山顶沉默的站着，一直到斜阳西下，暮色苍茫。在他身边一直追随的人，是白夜和慕容离城。 询问过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的楚江眠，没有留在九行山，而是连夜又返回了龙城。赵王本来吩咐他不用再回来的。但他还是又回来了。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陪伴的时光已经剩下倒计时……他不希望留下任何的遗憾。 “一定要加强整座九行山的戒备。我想……这座山里并不会太平。” 这是他临走之前，对所有龙骑军将校们所留下的话。所有人俯首应诺，不过他们的心里并不以为然。如果真的有人敢在龙骑军驻守的地方来捣乱，那一定是活的不耐烦了！ 马蹄踏碎夜色，楚江眠只带着白夜和小离重新进入龙城的时候，他发现很多人家的灯并没有熄灭。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了这座黑 夜之城。走过的街道边，偶尔可以听到有说话声从旁边的院落里传出来。听得其中两三句时，楚江眠勒了勒战马，走得慢了一些。 “孩他娘，准备这些就行了……不用带太多东西的。九行山嘛，又不是没有去过。” “该带的当然要带上呢！这边都是吃的，那边是你要的东西。以前我们是去过，可是这次毕竟不同嘛……他爹，说不定我们会有机会被大王看到啊。我还想着让大王给我们的孩子赐个名字呢……。” “是啊，如果真的能够看到大王就好了。自从那年他出征回来，在北城门外我远远的看过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大王现在已经老成了什么样子？如果真的如同传言中那样……唉！” “大王怎么会老呢？上一次你不是还说他纵马直入城门，和年轻时候一样威风的吗？” “唉……但愿如此吧！对了，那把刀你给我找出来没有？” “刀和弓箭，都一直保存的好好的呢。你就放心吧，我都把它们放在一起了。” “嗯。那就好。这些宝贝可不能弄丢了呢！它们都是当年大王亲自准许颁发，让我们在必要时候各自用来保护自己家园的。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却一直也没有派到过用场……但愿这次，也不会用到它们吧。” “孩儿他爹，你可别吓我……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 “谁知道呢！这次非比往常。据说是五个当世最强的诸侯国家联合起来攻打我们赵国！驻守龙城的大军都已经派出去了呢。” “可是，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吧？北方的胡人那么厉害，还不是被大王的军队每次都打的落花流水。难道……他们比胡人还厉害？” “唉！事情不是这么比较的。你们女人家不懂这些打仗的事……总而言之，这次的关键还是在大王身上啊！如果他的身体仍旧安然无恙，自然一切都不必担心。就算是再厉害的敌人，在大王的面前也都是手下败将，占不了什么便宜去。” “大王的身体……真的已经不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大家伙儿议论起来，总是担心的多些呢……孩儿他娘，再去给大王上柱香吧！保佑他身体平平安安的，让老天爷再多借些时间给他老人家！” “这还用你说！大半年多来，龙城家家户户都设上了香案，每天三炷香祈祷，从来不敢间断。我们家又怎么能例外呢？但愿老天爷保佑大王吧……呜呜呜！” 终于忍不住的低低饮泣声里，充满了无边的担忧。夜色更加深沉，龙城的上空不见星光和月光，似乎笼罩着浓重的黑云。一路行来，同样的事发生在许许多多亮着灯光的街道边、民舍里、府邸中……今夜龙城，注定无眠。 就连白夜这样心肠刚硬的汉子，也忍不住动容。他和沉默不语的小离互相对视一眼，禁不住心神激荡。原来，只有真正走进龙城，才会知道赵 王在民间之遗泽，竟然是如此厚重！ 平日里并不算长的几条街，楚江眠却觉得今夜走起来格外漫长。他一直控马走得很慢，仿佛是怕惊扰了那些虔诚的祈祷，又像是怕惊醒了龙城沉睡的梦。灯火明灭中，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白夜和小离却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不管形势怎样危急，龙城……我绝对不会让任何敌人进入！” 锦祥宫门口，跳下战马的楚江眠，对着他身后走过的这座城市，轻轻吐出这一句话。这既是他的承诺，更是他的誓言。当不久之后，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会用自己的热血和刀锋，来兑现他说过的话！ “白夜愿誓死追随王子！虽赴汤蹈火，亦再所不辞！” 白夜郑重的再一次施礼。亲自见识过大秦虎狼之师的他，比谁都明白，赵国面临的必将是一场从来没有过的恶战。民间的那些担忧，很有可能会成为事实。当敌人的兵锋从四面八方进入赵国境内的时候，决一死战，已经在所难免。 而慕容离城却并没有再说什么慷慨的话。他只是抱着楚江眠在中岳山桃花谷曾经送给他的那把剑，淡淡的说了一句。 “眠哥儿，我明天就要成为将军！” 楚江眠平静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他的眼睛在宫门口的灯光里闪闪发亮。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有烈火才能练成绝世的宝刀，只有激烈的战争，才能成就无敌的名将！自己将会尽最大的能力，给他们创造一个广阔的舞台。波澜壮阔的征程，就从现在开始，和自己共同去开拓吧！ “既然如此，我当然不会辜负你们。战争就要来了……白夜，小离，我们先不急着回宫。走！先去另一个地方走一趟吧。” 两个人都稍微一愣，不知道楚江眠要带他们去哪里。不过，他们并不多问。一起跟在他的后面，重新转出锦祥宫南门，一直往东面的方向走去。 行不多远，拐进一条旁边的巷子。这附近却是开始有带甲军士把守，并且逐渐戒备森严。楚江眠走在前面，却并不多说什么。一路往里走，他只是出示了一块雕刻着徽章的金牌，便畅通无阻，一直走到了巷子尽头的大院落里。门口的牌子上虽然并没有什么标示的字迹，但只要一走进这里，白夜马上便明白这是什么所在了。果然，随后他们便听到楚江眠随意的说道。 “这个地方就是龙城最主要的兵器铸造所了……呵呵！领你们到这里来，是想让你们自己亲手挑选几件应手兵器用的。” “眠哥儿，我已经有你送的宝剑了啊？有此杀敌，足够用了。” 离城举起手里的长剑。这把剑虽然远远不如干将的锋利无匹，也算得上异常名贵了。他一直都很珍惜。不料，楚江眠却摇了摇头对他说道。 “要想成为绝世名将，勇猛无敌是必不可少的。只有长剑哪里能行？需要有万人敌的兵器，才能够配得上你的神力呢！” 第70章 龙骑之刃 龙城冶炼所的主管官员名叫郑大匠。他们家族本身就是铁匠出身，世代居住在赵国。后来因为受到赵王的礼遇，便担任了这里管理兵器制造的官员。 放眼当今天下，要想成为当世强国，铠甲武器的犀利，是必不可少的。而这背后，更是需要有丰富铁矿资源和高超匠人技艺的支持。赵国虽然比不了魏国和秦国等其他几个诸侯国的铁山铜矿之多，但也足够用了。而且论起匠人的冶炼水平，也是十分优秀。 龙城冶炼所最近一段时间非常忙碌。郑大匠和所有的冶炼师傅们一起已经连续多日奋战，少有休息。因为战争再起，他们必须保证打造出足够多的弓箭刀枪等武器，以使王廷军备处没有后顾之忧。 而出身于冶炼世家的郑大匠之所以盯在这里，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为了完成赵王亲自交代的任务，他组织了最精干的力量，已经不眠不休好几天了。虽然对那种秘密武器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但是在操作性能的灵活上，总觉得还是太笨拙费力了。就在他正为此事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是王子殿下来了。郑大匠心中大喜，连忙亲自迎接了出来。 楚江眠很少来这种地方。入目所见，都是冷森森的兵器原型，让待惯了软玉温香环境的他很不适应。而白夜和离城却都有些兴奋。这里无疑是赵国最机密的所在之一。楚江眠能亲自带他们来，已经足见信任。 宽敞无比的庭院和库房中，数百大小不一的冶炼炉冒着火焰，吞吐着一些铁制的武器模型。那些匠人师傅们正挥汗如雨，把它们打造成杀人的利器。如果细算起来，战场上的作战武器由铜质转变成铁质，也不过百年的时间左右。但这种冶炼技术已经发展的极为成熟。令人叹为观止。 “王子殿下！可把你盼来了。那种弩机已经按照你送来的图样改良过了……正要抽时间派人去请你过来观看呢！” 郑大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因为他很明白，在自己亲自带领下所打造出来的这种武器，到底有多么厉害。他无比坚信，经过试验之后，一旦没有问题，等到大批量装备到军队中的时候，对于赵国的敌人来说，将会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楚江眠却没有想到冶炼所的进展竟然这么快。他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喜悦。连忙先不管其他，快步跟随着郑大匠来到最里边。在一处兵器陈列处，他一眼就看到了数十张泛着淡淡金属光芒的弩机躺在那里，显然是刚刚打造出来不久。 “不错！就是这个样子……大匠官，你们辛苦了！” 楚江眠随手拿起一架来，仔细端详着，脸上神情十分满意。不久之前，他从洛城回来。立刻就派人把从魏国人那里得到的几架长弩送到了冶炼所。只要稍具眼光的人，都能立刻明白这种武器的出现对战争所具有的意义。魏国人竟然这么厉害，不由得令人生畏。就连赵王楚 烈在亲自看过楚江眠的演示后，也皱起了眉头。魏武卒的战斗力之强，已然是天下闻名。如果再辅助上这种比箭更厉害的弩，那可就是真的如虎添翼了。 不过，随后楚江眠所说的话，又让他放下心来。 “父王不必担心。魏国人虽然研究出来了这种长弩，但他们现在并没有经过实战应用。所以应该还没有大力制造。长弩虽然厉害，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太笨重了！这些又长又重的大家伙，如果魏武卒每人都背上一个的话，恐怕在作战的时候，累也累死了，那还有力气拼杀呢。呵呵！恐怕魏国人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正式大规模的应用到战场上的吧。” “眠儿说的很有道理。魏武卒以步战闻名，这种武器最多用来冲阵之用，却难以成为个人的普通装备。那么，我们赵国的骑兵，有没有办法使用这种弩箭呢？” 赵王楚烈不愧是具有高度战略眼光的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弩箭的厉害之处。如果赵国的骑兵真的能够有办法以弩箭作战，在战场冲锋时，那又是何等的巨大杀伤力啊！弩箭如雨，万骑迸发，试问世间有何军队能够当此霹雳雷霆？ “当然可以！不过，需要进行大力的改良。在从洛城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参考着那几架魏国长弩画好了图样。相信以我们赵国当前的水平，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赵王楚烈当然相信楚江眠的话。自己的这个儿子曾经屡屡给他创造过惊喜，只是很多事外人并不得而知罢了。他在看过他亲手画的那几张图样模型之后，掩饰住心头的惊喜。只是拍着他的肩膀勉励道。 “好好去做吧！父王对你的一切决定都将无条件支持。希望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能够亲眼看到这种犀利的武器出现在我赵国！” 火光之中，想起父王脸上的殷切期望。楚江眠握紧了手中的弩箭。经过改良后大大减轻了重量和体积，它们已经完全可以适应骑兵在马上作战的应用。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很快就可以大规模制作了。不过，随后郑大匠所说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子殿下，这种弩箭虽然厉害，按照你画的图式改良之后，也已经大大的不同与魏国人的笨重弩机。但如果真正应用到战争中，恐怕还是不如弓箭的运用灵活啊！这其中的不便之处，王子还要多多考虑。免得对我赵**队造成损失。” “大匠官，可否说的具体一些？” “王子请看，弩箭虽然射程远，杀伤力强大。但它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上弩箭太费劲了。骑兵如果拿着它在马上冲锋的话，远远不如弓箭来的便捷。我们想了好几种办法，想要对它再改进一下。可是效果并不大……唉！” 郑大匠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拿过弩机来加以演示。果然要比普通弓箭费些功夫。楚江眠拍了拍脑袋，连忙拿过原先的图样来，他又在上面改进了几笔。怪只怪自己 回来这几天太匆忙了，没有来得及细想考虑，以至于让这些冶炼师傅们多做了些无用功。这让他心里感觉到有些惭愧。 “大匠官，这里，这里，这里……这几个地方，再按照我所说的重新做一下。首尾扣弦处添加两个小滑轮儿，弩箭机匣可以设计成三支、五支，甚至是九支……照这样再做出来，应该就比较完美了。呵呵！” 郑大匠和他随手召集过来的几个冶炼名师傅，随着楚江眠的指点，略一思考，已经是心头大震。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毫无疑问，按照楚江眠所说的绝对可行！而且再重新打造出来的弩箭，已经不是前面的这些所能比的了。一发数支，轻而易举，对敌人的杀伤力可想而知。大家再看向楚江眠的目光里，已经不仅仅是佩服，更是增添了几丝对神秘的敬畏。 这位年纪轻轻的王子殿下，他怎么会懂得这些呢？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人会生而知之无所不能吗？ “王子请放心！我们这就连夜赶造，一定以最快的时间把弩箭打造出来！到时候再请王子亲自指教。” 郑大匠压抑住心头的激动情绪，郑重的做出保证。他已经预感到，也许在自己的手中将会诞生一种最厉害的战场大杀器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最大的荣耀。 楚江眠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中的弩机，以感慨的语气说道:“大匠官，你们大家都辛苦了。我代表父王和赵国的将士们对你们表示感谢。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在明天的九行山猎场上，我可以见到你们打造出来的这种新式武器。我想……让父王亲手射出这第一箭！” “王子所言，正是大家心头所想！敬请放心吧。今夜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必定不辱使命，明日准时交到大王手中……惟愿大王万岁！赵国将士万岁！” 以郑大匠为首，所有的冶炼所千百匠师们，一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拜倒在地，朝锦祥宫的方向感极而泣。危难关头，他们和所有的赵国民众一样，都对赵王的身体充满无尽的担忧。 “大匠官，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们呢。” “王子殿下请说，但有吩咐，一定尽力而为。” “好！我想为他们两个人量身定制应手的兵器……白夜，小离，你们过来一下。” 正在四处端详诸般军中器械的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看了一圈儿，除了刀枪，剑，长戈等之外，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太特别的武器。尤其是慕容离城，这些普通的兵器拿在手中，总是感觉轻飘飘的，并不得劲儿。 “小离，不要乱找了。我让他们给你打造一个特别的玩具吧！呵呵！” 楚江眠轻松的笑着，随手又开始画出另一个图样。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玩具”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71章 孤城闭 王不归 那一夜，慕容离城和白夜这两个人都没有离开龙城冶炼所。他们怀着万分喜悦的心情，守在这里，亲眼看着楚江眠特意为他们专门定制的武器一点点现出了雏形。 白夜的是一双“金翅幻月钩”。而离城的则是一柄“虎头神槊”。这两个带着玩笑趣味的名字，当然是楚江眠随口所起的。不过，不管是慕容离城还是白夜，却都非常喜欢。因为，这两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兵器，正合他们各自的心意。而且名字也非常贴切。 白夜从前一直都喜欢用短刀，因为这样行动起来非常方便。楚江眠就根据这个特点，给他设计了这一双铁钩。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里，有非常喜欢的一句“银鞍照白马，吴钩霜雪明”！他很期待，配上吴钩的白夜，在将来会成为这样的人物。 而天生具有神力的慕容离城，当然就只有最威猛的武器才能配得上他。“虎头神槊”通体长一丈八尺，玄铁百炼，精工锻造。当打磨出来之后，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黑黝黝的淡淡光芒。离城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他抓在手中，双臂用力，挥舞几下，虎虎生风。少年心中大喜之下，看到墙角有巨型的假山石堆垒，遂用尽全力猛地砸了下去。只听得似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乱石纷飞，半边假山都塌了下来。 所有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其时天色已经破晓，在晨曦和东方的霞光之中。这个普通少年持槊而立的身影，令人不敢直视。受楚江眠托付一直在这儿连夜赶造弩箭和兵器的郑大匠，早些时候还十分怀疑那么重的一把槊，这少年能拿得动吗？可是这会儿，在他心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慨叹。 “王子殿下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少年？这一槊下来，怕不得有万钧之力吧！这要是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谁能挡的住这样的神力呢？他日若得此人为将，真是赵国之幸啊！” 而慕容离城这时候的威风，楚江眠自然无从得知。他昨夜离开冶炼所之后，就直接赶回了锦祥宫中。因为，他终究不放心赵王的安危。 好在，并没有什么异常。赵王楚烈这一夜竟然睡的很安详。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楚江眠盘膝而坐，在床榻旁边一直守候到了天明。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他终究耐不得连日来的困乏，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小盹儿。却不料，就在这么短的功夫里，竟然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在梦中，赵国终究还是失败了。敌人的虎狼之师从四面八方而来，拆毁了龙城的城墙，蜂拥而入。他自己一个人手舞长剑挡在宫门口，却终究阻挡不住敌人的进攻。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力气逐渐耗尽，眼看着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死去的人，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惊怒交集之下，他大吼一声，猛然睁开眼睛。却觉得光线刺目，四处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敌人的影子？ “你做噩梦了……眠儿。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要做一个强者 ，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你没有一颗强大的心，终将不能保护这片土地和你的臣民。” 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醒来的赵王楚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满头大汗惊醒的儿子。他的目光里既有担忧，更有难以放心的牵挂。 “父王……我只是一时心智迷乱，没有事的。” “这样就好。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一定要记住，不管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要灰心丧气，更不可轻言放弃。男儿生在这世间，就是要去战斗的！天地不足畏，鬼神不足畏，强大的对手，更不足畏！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去战斗，只要热血仍在，就要成为敌人的噩梦……！” 楚江眠拜伏在地，无比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在过去的这些年里，赵王从来不会对他说教般的讲述大道理。这位英雄豪迈的王者，毕生所信奉的，只是勇敢无畏的去拼杀。任何事都是去做而不是说！但今天，他就像是寻常巷陌人家里那些老父亲一样，絮絮叨叨不耐其烦的想要对儿子尽可能的多说一些。 不知不觉，天光终于大亮了。近卫将军龙羽进来请示赵王，何时开始出宫去九行山。 “去准备吧，准备好了就出发。记住，不要太大张声势了。” 赵王楚烈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楚江眠想要说句什么，却终于又忍住了。他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后面，看着宫人、近侍们开始忙碌起来。 “江眠哥哥……！” 听到有人在宫殿角落里小声的叫他。楚江眠走了过去，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已经改过装扮的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小的少女是楚江雪。身形高挑的那个虽然用斗篷遮住了面容，但他还是马上就认出来，那是慕容千城。 “你们要干嘛，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啊？” “不是要去九行山吗？我和千城姐姐也要跟着去！” “雪儿，不许捣乱。这次可不是随便儿出去游玩儿的，你还是乖乖待在锦祥宫里吧。” “不嘛！我们就要去。母后都已经答应了，江眠哥哥，你肯定也会同意的，对不对？” 楚江眠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一向听话的江雪儿为什么这么执着。略一踌躇间，却感觉到眼波流转，有一双妙目正在若有若无的看着他。 “千城，你为什么想去九行山呢？” 楚江眠迎着她的眼神，直接问了一句。他相信江雪儿一定是听了慕容千城的话，才来求着他要去的。而那女子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她从容自若地回答道。 “听说今日九行山狩猎，龙骑军全部出动。我是想去亲自看一眼，赵国的这支骑兵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那么厉害呢！” “那又是为什么呢？赵国的军队厉不厉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我现在和小离住在龙 城，我们可不希望赵国的军队不堪一击。否则，到时候兵临城下，逃跑都来不及呢！” 听到她这么坦诚的话。楚江眠微微一笑，便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好好看看吧。也省的整天不放心。” 看到他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慕容千城恨恨的瞪了那背影一眼。其实她刚才不过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至于为什么要跟着去九行山的真正原因，恐怕连她自己心里也不太清楚。可是，她就是想要去看看，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赵王楚烈亲自出城，虽然按照惯例一切从简。但等到收拾完毕，正式从锦祥宫出发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今天天气却并不算好，早晨刚刚初升的太阳，很快就被浓重的乌云遮蔽起来。在铁灰色的苍穹下，重重宫殿和整个龙城都似乎失去了色彩。 身穿盛装的王后姜辛，站在锦祥宫高处，看着保护赵王的队伍逐渐远去。虽然身边有无数的人在簇拥着，心里却感到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孤独。 她的王，终于还是走了，又一次去战斗！这一次，虽然不是去千军万马的激烈厮杀战场，但却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加令人担心。因为，这是这位王者在生命即将燃烧殆尽的时刻，最后一次为他的臣民所奉献的力量。 “大王！等你再次凯旋归来的时候，我会仍旧站在这里等你！和从前那些年里一样，穿上你最喜欢的盛装……。” 两行珠泪无声地沿着脸颊流下，虽是在春风暖意里，却感觉到冰凉刺骨。遮面的薄纱被风吹动，那眼眸深处的悲伤一瞥惊鸿。如果那位已经迟暮的英雄再回头看一眼的话，恐怕也会铁骨柔肠难以割舍的吧！可是，他终究没有回头。 “父王！为什么不让母后跟着一起呢？” 回头看到那悲伤身影的人是楚江眠。在转过长街拐角之前，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龙城的风卷起马车垂帘一角，有低沉的叹息声传出来。在稍微沉默片刻之后，赵王终于还是回答了儿子的问话。 “眠儿，战争本是男儿事！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战场上，都不应该让她们的身影出现。我们拿起手中的刀和箭，所要保护的正是身后的子女，母亲，土地，家园……无论何时何地，当以此身为盾，守护之！这是我的职责，也是你的职责，更是这些所有赵国热血男儿的职责。以后要好好对你的母后，需谨记呢！” 楚江眠重重的点了点头。打马随行，紧紧保护着这辆马车直出城门，不再多问。 而在后面另一辆马车里的慕容千城也听到了这番话。她不禁暗自在心中思量道:“世人都说赵王一世英雄，在年轻的时候受天下无数女子爱慕。可他从始至终，最敬爱的女子却只有一个……原来传言果然不假。却不知道，楚江眠这个纨绔成性的家伙，将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第72章 王之声望 慕容千城想到这里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忽然又砰砰的乱跳起来。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觉得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襟，耳边已经听江雪儿在惊讶地说道。 “咦！好奇怪呀，怎么今天的龙城这么安静？一路走出来，街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呢！” 千城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刚才出城，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这时候想起来，好像果然如此。 “龙城的人都上哪里去了？雪儿，难道今天你父王出城，都命令他们回避了吗？” “不会的啊！父王从来不会这样做。而且，江眠哥哥也不会……这是怎么回事呢？” 同样作此疑问的，当然不是只有她们两个人。大队人马走出龙城之后，上大夫子仲也问了身前的国相费义。对方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道。 “上大夫大人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是确实不知道呢？” “国相，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是怕上大夫大人在朝堂上待的太久了，高高在上，恐怕早就不知道民间的人心所向了吧？” 子仲怎么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呢？不由自主脸色微变。作为赵国贵族阶层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可是有钱的大财主。依附与他和他的家族之下的势力很庞大。尤其是在经济方面对赵国政局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连赵王都非常倚重他。岂能轻易受辱？更何况，他平日里就与费义政见多有不同，国相和上大夫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即出言反驳道。 “国相这话是从何说起？我身为上大夫，辅助大王管理朝政，对于市井民间，凡一饭一耕这样的小事，都会详细过问，唯恐有失。又怎么会不明白人心所向！国相大人虽然地位比我高，但以这样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失大臣的身份。难道你是在质疑我的执政能力吗？” 听到他这样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周围气氛有些紧张起来。行走的队伍中，很多人悄悄的观望着这边。有些不明白，刚刚走出龙城，国相大人和上大夫大人这又是为了什么事？好像是要掐起来的预兆啊！这可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上大夫大人既然这么了解民间情况，难道不知道今日龙城民众倾城而出，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费义冷冷的笑着。最近龙城之内有些人活动频繁，逃不开他的眼睛。只是为了怕打扰到赵王的安静休养，所以他才隐忍不发。不过，刚才他回头看到子仲和王叔楚大行等人一直在后面窃窃私语，不知道在暗中议论些什么。他心中有气，终于有些忍耐不住。 “你说什么……龙城民众都出城了？这怎么可能！是谁组织煽动他们这样做的？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会出现危险后果吗？！” 还没有等到子仲再说话，已经有人带着错愕的表情大声质疑起来。费义不用去看，也知道跳出来的人是谁。 “你 们不用多问了！好好安分守己，在这段特殊时期内，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就别瞎操心了。哼！” 费义冷哼了一声，算是警告。然后不再理睬他们，径直往前，追随赵王的马车去了。 “他什么意思啊？岂有此理！大王可还健在呢，就对我们这么颐指气使起来。以后……哪里还会有我们说话的余地？子仲大夫，不管什么事，你可不要怕了他。有我们在背后支持，该争取的权力你可一定要争取啊！” 气咻咻看着走到前面和楚江眠并骑而行的国相费义背影，楚大行感觉到自己的牙根儿恨得有些痒痒。他极力的鼓动着子仲，让他在关键时候一定不要手软，争取能够从赵王手中拿到更大的权力。 上大夫子仲脸色阴沉。他本来争权夺利的心思并不重，但经受不住在背后支持他的那些贵族们极力要求。有些事明知道违心，他也不得不去做了。 “放心吧！为了赵国的安稳，该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会说话的。” 听到他这么说，王叔楚大行和后面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暗喜。只要子仲有这种态度，那就足够了。关键时刻，他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不屑于和他们一起的费义，则满怀心事，胸中的许多郁闷之情无人诉说。他侧头看了看沉默的那个年轻人。不禁轻声叮嘱了一句。 “江眠王子，你最近要多注意一些。龙城和锦祥宫内可能都会有些不太平啊！” 虽然在可能的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但费义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他是非常希望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王子殿下能够继承赵王的衣钵，顺顺利利的接过王者的权杖。在四面敌人来攻的特殊时期，赵国内部是绝对不能出一点儿乱子的。否则就真的是大祸临头，灭亡只在倾刻之间而已！ “多谢国相提醒！没事儿的，放心就好。” 楚江眠点头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两个时辰之后，赵王的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九行山猎场。当在万众瞩目之中，这位王者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全身的伤病之痛走下马车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猎猎大旗下无数翘首以待的忠诚将士身影，还有如同长风卷过大地的人山人海。 几乎是大半个龙城的人都出动了。没有任何人组织，在天色还未亮之前，他们就不约而同来到了这里。只是为了不惊扰大王的行程，来到这里默默等候。 在大批侍从和官员们簇拥中慢慢走到高处的赵王楚烈，看清楚这漫山遍野的情形之后，即便是他心肠刚硬如铁，却也禁不住动容了。 数万人的大场面，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乌云漫过头顶，远近苍凉肃穆。以前曾经无数次沙场点兵的情怀，再次涌上心头。这些都是他的臣民和将士，他们对他无限忠诚，他对他们热血不负！ “大王！终于又见到你啦！这可真是太好了……大 王保重！” 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伤残白首老兵，当他睁大浑浊的眼睛，终于看清楚王者苍老的身形时，便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激烈情绪。残缺的身体拜伏在长草与沙尘之间，悲声长呼，发自肺腑。 而紧随其后，近百名站在这个方向上的百战老卒们，一起拜倒，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震动天地的大喊。 “大王……保重啊！” 曾几何时，他们跟随在这位盖世英雄的鞍前马后，奋勇杀敌，以血肉之躯筑成塞上长城。胡人的弯刀，残缺了他们的身体。胡人的铁箭，夺取了他们无数军中同袍的生命。可没有人掉过一滴眼泪。男儿只要拿起了刀，穿上铠甲，身上便只有血，而没有了泪！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热血却都化成了眼泪！只为一位迟暮的英雄而流。他是他们的精神支撑和偶像。本来以为他会和岁月长存，和青山常在。但他终究也已经步履蹒跚，再也担当不起那些英雄的梦想。 受到这些老卒的悲壮情绪影响，早就已经胸中澎湃的龙骑军将士们，他们跳下战马，以长刀拄地，紧跟着也齐声大喊起来。 “大王！万胜！大王万胜……万胜、万胜、万万胜！” 豪迈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久久不绝。山林间的群鸟都被惊的飞了起来，直冲云霄，在山顶盘旋。 而那些从龙城赶来只为好好看一眼赵王的人，更是激动地泪流满面。不管是精壮的汉子还是妇孺，都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拜贺大王。长草间，山坡上，高低远近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没有发出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最虔诚最沉默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无言的祝福。 赵王楚烈一直以来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然而今天，面对此情此景，他的眼眶却湿润了。无情未必真豪杰，所有臣民发自心底的拥戴之情，让他很是感动。如果是从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当然会亲自走到他们中间去，和大家一起俯瞰这壮丽的赵国山河。但他已经没有这样的能力了。 “让大家都起来吧。唉！为了我一个人而兴师动众，原本当不得这么大的礼遇呢！” 赵王脸上有淡淡的哀伤，随口吩咐了一句。身边早有人大声传达下去，百余近卫骑兵应声而和。纵马而去，四处传达大王口令。 “大王，所有的龙城民众倾城而出，夤夜而来，只是为了在九行山一睹大王的风采。看到您身体安康，他们也就放心了。” 国相费义在旁边出言宽慰。他今天脱下宽袍缓带，重新披上了铠甲。作为追随赵王最久的人，出将入相，为国之干城。大王尚在，他自是老当益壮，不敢落后。 “只是可惜，我们都已经老啦！没有能力再去替他们维护安定的生活。这个任务，从今天开始，将要交给这些年轻人了！” 楚烈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楚江眠，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第73章 壮心未老更少年 人生离别多悲欢，未必相逢斜阳晚。 塞北秋风过江南，白发不见旧红颜。 待到相惜鬓已斑，长使英雄泪满衫。 绿杯红袖曾相劝，一叶落时酒一盏。 壮心老去更少年，金戈铁甲又霜染。 生死却是天成全，何必马革裹尸还！ 九行山上，长风浩荡而起。一场主要作用在于展示龙骑军实力的大型狩猎活动，就此开始。 九行山猎场的大型野兽并不在少数。身披全身铠甲拔出长刀的龙羽将军，一马当先，率领着五千骑兵当先进入狩猎场后，山谷和密林间的无数野兽都被惊动，狼群虎豹，黑熊大蟒之类纷纷咆哮着四处乱窜。而那些小型一些的动物，更是数不胜数。 龙骑军训练有素，虽然只是狩猎，也当成了一场战争来对待。自龙羽将军以下，没有人敢于随便轻视。因为，他们都能感受到山坡高处那道目光的注视。 马蹄纷沓处，长刀挥舞，羽箭纵横。在骑兵们的分隔包抄下，逃跑的猎物纷纷毙命。很快就收获颇丰。就连凶猛的老虎黑熊之类，也被猎杀了好几只。 看着身手矫健行动迅速的龙骑军骑兵们的配合非常默契，陪在赵王身边往下观看的很多人脸上都露出赞叹的神色。这些人里包括一些王廷的贵族，各有司官员，议政大夫们，以及很多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物。他们当中有些人和龙城的民众一样，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赵王楚烈的面了。因此，虽然是在观看狩猎，却有些目光在偷偷的往这边看过来。 赵王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坐在一块铺着厚织毯的大青石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麾下那些生龙活虎的将士们。毫无疑问，这支由他亲手带出来的王牌骑兵，是他最值得炫耀的骄傲。 “那一年的这个时候，我带着你们在塞外遇到胡人的涂孤王，还记得吧？” 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赵王侧了侧身子，朝着左边问了一句。站在这个位置的人，正是一个缺了一条手臂的老卒。听到赵王问话，名叫伍冈的这老卒连忙大声答应道。 “那哪儿能忘啊！大王，那次可是一场血战啊，我的一条胳膊就是葬送在那里的呢！哈哈！” 伍冈挥了挥空荡荡的衣袖，一边说一边大笑。曾经的铁血悲壮，现在说起来，恍如昨日。却原来不知不觉，他和他们的大王，却都已经老了。 “伍冈，当时龙骑军是有多少人？” “大王原来已经不记得了啊？那一仗，是大王带领着八千龙骑军骑兵巡视塞外，正好遇到涂孤王带领着十万胡骑入侵。两军相遇，都是猝不及防，一点儿都没有心理准备的事啊！当时的情形，可真的是凶险异常呢。” 伍冈两鬓苍白，腰身都有些佝偻了。可是说起这些来，却是两眼放光神色 激动。好像重新回忆起了当年激烈的战场。旁边的人有些知道这次辉煌的战役，有些却了解的并不多。这会儿听他说起来，便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次可真是一场苦战呢！我只记得，在冲锋的时候，我的那匹闪电驹被射了好几箭，还没有等到大战结束，它就死掉了呢……唉！过了好几年我还记得它的样子，那匹马是我骑过最好的一匹马了。真是可惜呀！” “大王是个念旧的人。这一点儿没得说！可是，这些伤亡太值了。那一场大战下来，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龙骑军总共伤亡了两千多人，而胡人铁骑却总共损失了将近三万多，将军以上被砍下脑袋的就有四五个。就连那涂孤王本人也被大王走马活擒，带到上城郡当众诛杀了。剩下的那些家伙，一口气逃亡出几百里外，从此这个部族的胡人再也没有敢逼近到塞外我们赵国的这一带来……哈哈哈！那一仗真是打的痛快呀！” 伍冈一口气说完，与赵王两个人相对大笑。其他人纷纷慨叹，不由得想象着那铁马秋风里的热血沸腾，真是令人悠然神往啊！ “十万胡人铁骑，都能旦夕而灭。其他的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这些龙骑军将士们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作战水平，就算是再强的敌人来攻，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国相费义在旁边大声的插了一句话。他手中是一把宽厚的大剑，年轻时候那也是相当的威猛啊！ 楚烈笑着点头。有龙骑军守护在龙城，他很放心。又看了眼一直在身前全神贯注观看狩猎情况的楚江眠，正要对他说句什么时，却忽听得狩猎场上有惊呼声响起，同时伴随着战马的嘶鸣。显然是有意外情况发生了。大家都急忙探头去看时，居高临下看的明白，许多人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却只见辽阔的狩猎场上，从东到西正在驱赶着猎物的龙骑军骑兵们，其中一支大约二三百人的小队，正纵马而过一处密林边缘的时候，忽然那里面就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兽类吼声。 在这片猎场之内，出现狼群或者是虎豹，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然而密林中发出的吼声，却有些异常。有骑兵胯下的战马立刻就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它们拼命的挣脱着主人手中的缰绳，想要掉头去逃避。不过，却都被骑兵们利用高超的控马技术制止住了，才暂时没有发生混乱。 骁勇善战的龙骑军战士们，并不怕有什么猛兽的出现。恰恰相反，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呢！这支骑兵小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猎杀到大型的动物，如果再一无所获，被其他同袍们比了下去，那可就太没有面子了。 为首的校尉伍生，却正是昨天的时候保护楚江眠来的那位。他知道大王就在山坡高处看着呢。而且不仅如此，自己的父亲伍冈和后备营的许多叔伯也在那边。如果真的在自己手里丢了龙骑军的威风 ，恐怕不用其他人责怪，自己那位视荣耀高过一切的老父亲，也要用木棍把他的腿打断了！ 因此，伍生校尉和他所带领的所有骑兵，勒住战马之后，在密林边一声令下，大家共同拉圆了弓箭，成半圆形对准了前方，只等着猛兽现出身形，立刻乱箭射杀之。他们每个人都很有把握，不管窜出来的是什么野兽，也绝对逃不了。将近三百骑兵，已经可以在战场上进行一场小型的战斗了。对付几只野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罢了。 然而，这些英勇的龙骑军战士想错了。他们将要面对的可不是普通的猛兽。那都是经过用特殊方法训练，用来杀人夺命的！谁也不清楚九行山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一些猛兽，更不知道它们是从何而来。但在今天，当它们突然出现的时候，无疑就是一场巨大的危险。 伍生明显感觉到了战马的躁动不安。在他的预计中，即将从山林中窜出来的应该是一只老虎，要不然就是黑熊。在九行山范围内，这已经是最凶猛的野兽了。他目不转睛的用弓箭瞄准着，随时准备一击必杀！ 疾风掠过山林，树木晃动，长草分开。一个巨大的黑影蓦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在听到身边龙骑军同袍的大声惊呼之后，伍生校尉也终于看清楚了，果然窜出来的是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黑熊。这头熊简直太大了，足足有普通熊类的两倍还多。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个儿的熊！ 顾不得心中的吃惊，伍生毫不犹豫，立刻就放出了手中的羽箭。几乎与此同时，十余支箭都朝着熊出现的方向射了过去。这家伙就算是再凶猛又怎么样？一波箭雨过去，还不是立刻就玩完嘛！ 然而，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本来正是弓箭的最佳射程。但那些箭射到熊身上之后，竟然根本就伤它不得。在那震天的嘶吼声中，羽箭纷纷滑落到地上，连皮毛都没有伤到。 伍生校尉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下意识的又搭上一支箭。朝着奔踊如雷过来的大熊又射了过去。这一次他看得清楚，箭明明射到了前胸上，可就是射不进去。 “那只熊身上是怎么回事……难道它也穿了铠甲？！” 伍生大声叫喊了一句。随手扔掉弓箭，拔出了长刀。没有人顾得上回答他，大家一起紧张的拔出了刀来。因为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在后面，形势转眼危急。就在黑熊出现之后，紧接着从密林里接二连三的又窜出来了两头熊，三只虎！而且个头一个比一个大，咆哮沸腾着朝骑兵聚集的地方扑了过来。 “大家不要慌！先杀了这一头……！” 伍生举起手中的长刀，劈头对准最先出现奔过来的大黑熊就砍了下去。而周围的五六把刀也同时砍向了它。还就不信了！箭伤不了这家伙，乱刀还杀不死它？ 第74章 凶兽难敌 然而，就是邪了门儿！长刀砍在熊身上，就像是砍中了黏糊糊的一摊泥，刀锋马上就打了滑。伍生心中大惊，大喊了一句。 “熊身有厚厚的保护层，伤它不得……大家快后退！” 话音刚落，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凶性大发的黑熊猛扑而至，一爪子就把一匹战马打趴下来，然后转身之间，就连人带马都撕成了几段。鲜血迸飞，内脏流淌，惨不忍睹。场面简直是太凶残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虎啸和熊吼之声震动山林，远近所有人都惊觉到不妙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而且那只黑熊伤人之后，两只眼睛开始变得血红。它大声咆哮着跳起来，巨大身躯挡住好几把长刀，连撕带咬，接二连三地又有数人身受重伤被打落下马来。侥幸未死的战马受了惊吓，往四处落荒而逃。 伍生校尉目眦欲裂。他既伤痛身边同袍的残死，又惊怒这黑熊的厉害。连忙大声召唤，赶快散开队形，不要聚集到一起！同时取下盾牌，以防被黑熊的利爪所伤。而与此同时，在远处的龙骑军骑兵们发现这边出现异常之后，也开始紧急赶过来支援。 辽阔的狩猎场上风云突变，沙尘与草屑乱飞中，危险来临。站在山坡高处的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许多人心头大惊之下，立刻就朝赵王楚烈的身边围拢过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赵王的安全受到一点儿威胁。 “这些野兽来的蹊跷啊……九行山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虎和熊呢？大王！我们在这里看守猎场，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些畜生！” 残缺了一只胳膊的老卒伍冈不甘落后，他和附近十几个后备营老卒一起，抱着自己的刀挡在赵王身前。他刚才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伍生就在下面，而且险象环生。但他却顾不得去相救。只要大王所在的地方，胸口的热血，便随时只为了他抛洒！ 赵王楚烈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凝重。但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担心。因为就在这片刻之间，他看到随后从密林里蹿出来的那几只猛兽，和先头的那一只黑熊同样凶猛。从四面八方射过去的箭雨，根本就伤不到它们，更不能阻止它们前进的方向。楚烈马上意识到，可能会有难以避免的灾祸要发生了。 “马上传令！让龙羽将军率领龙骑军立即去保护狩猎场外的龙城民众。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也决不能让一人受伤！” 听到赵王的这道命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震。紧紧握着自己宝剑的大公子凉生连忙走过来几步。略显紧张的说道。 “父王！野兽凶猛，刀箭难伤。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先抽调一部分龙骑军过来吧！让他们挡住这道山坡……以防万一啊！” 许多人和凉生是同样的意见。只是还没等别人再说话，赵王已经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过几只野兽而已，你们就胆小若此了？哼！ 如果这是在战场上呢？难道也要以保护我安全的名义为由，就弃数万百姓于不顾吗？赵国将士手中的刀和箭，从来都是为了保护身后的民众和家园而战的，而不是为了我们自己！” 公子凉生惭愧的低下头，面红耳赤。他倒不是自己胆小怕死，而是遵从师傅平日里的教导，想要在父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而已。既然大公子都受了训斥，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多说。传令者飞骑从山坡上驰下，龙羽将军得令，不敢怠慢。立刻指挥龙骑军大部骑兵迅速集结到狩猎场边缘地带。把在这里观看的所有龙城民众们隔离开来，大盾长戟，拉满了弓箭，严阵以待。 龙羽横刀胸前，心头又惊又怒，又加上气恼。如果那几个提前来九行山布置警戒的副将在眼前的话，他一定会毫不客气，把他们揍个半死。可是现在，却先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就在刚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内，就有数十名龙骑军骑兵伤亡在了那几只猛兽的袭击中。这些赵国最精锐的战士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意外葬身在这里，这样的损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接受的。 刚刚接任将军不久的龙羽，眼中冒火，心头滴血！他本来已经下达了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那几只伤人的凶兽围而杀之！可是赵王的命令，他却不敢不听。 辽阔的狩猎场上，此刻显得略微有些空荡。百兽退避，四处躲藏。那几只体型巨大的猛虎和黑熊便格外明显起来。龙骑军大部都已经奉命撤离到了山脚这边，保护着身后的民众。而山坡那一边赵王等人所在，只有包括伍生校尉等不到几百骑兵暂时退到了这里，也排列开了一个简单的阵势，一边给受伤者紧张的包扎检查，一边严阵以待，防备那些凶兽朝这边来。 “你们到这边来干什么？赶快去杀了它们啊！大王就在山坡上呢……快去杀虎！”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大王！快去吧……干掉这些凶猛的畜生！” “是啊！请将军赶快传令，让龙骑军过去想办法杀了它们吧！要快啊……！” “快去、快去！保护大王要紧……！” 身后的龙城民众大多数刚才也亲眼目睹了那些凶兽的厉害。他们虽然心里也害怕，但在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催促龙骑军赶快去山坡那边保护赵王的安全。没有人会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但有些时候，为了精神的信仰力量，是可以轻视对危险的惧怕。不辞辛苦连夜赶来九行山只为了看一眼他们大王的龙城民众，就是这样的人！ 龙羽紧紧的咬着嘴唇，有苦难言。如果这些凶兽那么好杀，他早就冲过去一刀一个把它们砍成十七八块了。可是现在，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很可能只会增添更多的伤亡。龙骑军战士的生命何其珍贵！这样绝对不等价的交换，不仅赵王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啊！ “这是大王的命令……！” 龙羽只能悲愤地吼出这一句。稍微的沉默之后，听到有人大声惊呼，他猛然抬头去看时，却只见跳过几座小山丘后正要对这边猛扑过来发动攻击的两头猛虎，忽然就掉了头，然后沿着一条浅浅的山谷而去。斑斓的身影时隐时现，很快就出现在了狩猎场的另一边。 “不好……它们果然朝着山坡那边方向去了！” 龙羽大惊失色。他瞪大了眼睛看的明白，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三只猛虎和三头黑熊几乎同时现出了身形。而它们现在的位置，正是赵王所在的半边山坡之下！ “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些凶兽竟然是受人指挥的？要不然它们怎么会舍弃其他人而都往那个方向去了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蓦然浮现在龙羽的脑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大王岂不是危险了！而身边的其他将士们看着他们的将军，也都脸上变了颜色。 “将军！大王有危险。我们……？” 有人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然而，龙羽眼睛死死地盯着山坡上的方向，却并没有看到命令他们过去支援的旗帜号令。他艰难地回答道。 “大王没有命令啊！” 所有龙骑军将士都紧紧握着手中的刀箭长戈，将军所说这句话的意思，所有人都很明白。 在战场上，王令不至，而敢私自命令打乱作战部署者，为抗令！抗令是死罪，立斩不赦！ 而此时此刻，万分焦急的龙羽将军和龙骑军将士们却并不知道，山坡上有人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奇怪啊……这些家伙怎么朝这边来了？难道真的是成精了？还是有人指挥呢？怎么会杀不死它们呢？！” 听到楚江眠的喃喃自语，紧跟在他身边的白夜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以不确定的语气在楚江眠耳边说道。 “王子殿下可曾还记得，在洛城中岳山的时候，曾经受到过两只神鹰的袭击。那一次我虽然不在身边，但听你事后说起过，那应该是受人驯养驱使的。而我们在过洛河渡口的时候，那两只鹰又来从空中袭击，幸好被季前辈都杀了……既然有人可以驱使神鹰，那这些虎熊之属如果被人从暗中指挥杀人，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 楚江眠重重的点头，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的。只是这些大家伙们为什么用刀箭杀不死，他还有些想不明白。却听到白夜又在耳边说道。 “我从前在江湖上行走，曾经听说过有人用特殊方法收集到古树上的桐油，掺杂进别的东西，可以用来制成所谓的油脂皮甲，其防御刀剑的能力，比普通的铠甲还要厉害。王子殿下，说不定这些凶兽之所以不怕刀剑砍杀，恐怕与此有关。” 楚江眠恍然大悟，他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既然如此，他很想借这些家伙来试一试带在身边的那些弩箭威力了！ 第75章 屠熊搏虎若等闲 一共二十把连夜打造出来的弩机和箭，很快就摆在了面前。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器，并不知道怎样使用。就连赵王楚烈，虽然早些时候已经见识过魏国的长弩，但经过改良后的这种弩箭，他也是首次见到。 “既然弓箭杀不死这些凶兽，不妨用这玩意儿来试试吧！” 楚江眠随手抄起一把，目光明亮而坚定。国相费义疑惑的看着这些闪烁寒光的利器，以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江眠王子，这不像是弓箭啊……难道也是可以发射的武器？” “是的！而且绝对比弓箭射的更远，也更厉害！” 楚江眠一点儿也没有隐瞒什么。事到如今，没有什么秘密需要再隐瞒。尽管现在亮出这种新式的武器有些为时尚早。它们最好的出场方式，应该是在势均力敌的激烈战场上给敌人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但他却已经等不了那么久。因为，他想让自己的父王，能够亲眼看到弩箭的威力，才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这种武器叫什么名字？” 赵王楚烈脸上有着淡淡的欣慰和喜悦。在那一夜长谈中，他曾经听自己的儿子讲述过这种犀利武器的厉害。虽然想象不出它到底有多么厉害，但他却相信楚江眠从来不会骗他。他既然说了会是将来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大杀器，那便没有错。 “它还没有名字，想请父王赐名！” 楚江眠躬身拜倒在地，手中托着一把奉上。赵王接在手中，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他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希望它们真的如你所说，成为军中的利器……我要想一想呢，取一个威风的名字，才会配得上它！不过，在此之前，难道就没有勇士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去屠熊搏虎吗？” 赵王楚烈用手指了指山坡下面。野兽凶猛，正奔踊而来。他语气很平淡。然而话语中透露出的希望之意却是如此强烈。如果在五年甚至三年之前，当此情景，他一定拔刀而起，不管扑过来的是怎样厉害的猛兽，也绝不会退避半分！ 周围有片刻的安静，楚江眠站起身来，一手持弩，一手拔剑，正要大声请命。却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早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 “眠哥儿！让我去吧。” 话音未落，不等他回答，所有人眼中看到少年的身影跳下山坡，一路烟尘而去。而在他肩头扛着的，赫然是一柄乌黑发亮的丈八长兵器。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他是谁？竟然这么大胆，敢独自去挑战！” 很多人互相低声询问，却莫名所以。谁也不清楚这少年的来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想要看看这少年究竟要去怎样干。 楚江眠站在一块大岩石的边缘，风吹拂起他背后的披风。他扣好了机弦，三支弩箭冷冷的对准了下面的山坡。只要有野兽上来，他会毫不犹豫的就把它们射杀。 而在山坡之下，拼命想要阻挡住这几只凶猛野兽的伍生 校尉和他的部下们，已经十分狼狈。他们即便以手中的盾牌和刀互相保护着，尽最大努力不再被伤到。可是想要杀伤或者是阻拦住它们的道路，却是根本没有能力做到的事。 三头斑斓猛虎，三只体型庞大的黑熊，在来自未知方向的暗中指挥下，对准这一面山坡所发起的攻击，是凶猛异常的。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已经有好几匹战马又死在了它们的利爪或者是獠牙之下。马上骑兵多亏了同袍的拼命救助，才没有丧生虎口。然而，他们以性命所组成的防线，却再也挡不住猛兽们。当先的两头猛虎发出令人心颤的虎啸声，惊得那些战马纷纷后退。而它们却并不屑于再伤人，直接就朝着山坡上面的人群咆哮着冲了上去。 上山虎，最凶猛！更何况是接受过特殊训练，专门儿来夺人性命的猛虎呢！ 伍生校尉和那些龙骑军骑兵们简直要疯了。他们想要追上去再拦截，却已经来不及。更何况，围在身边的还有三只熊一头虎呢！如果稍有不慎，马上就会有人丧命的。 山坡上下和整个狩猎场远近的几万双目光注视中，那两头猛虎就如同两只洪荒巨兽一般，直接朝着山坡上的目标而去。刹那之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更有些猎场外的民众已经大声哭喊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大王就在那山坡平台上！如果真的因为这两头畜生而受到伤害，那所有人都将会感觉自己百罪莫赎了！ 然而，就在这紧张惊怕的气氛中，却只见半山坡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少年身影，气贯丹田，大喝了一声。风声起处，下山的少年和上山的猛虎迎头相遇了！ “这少年完了！” 百忙之中躲过一头黑熊的撕咬，抬头看了一眼的伍生校尉，马上就闪过了这个念头。这个少年他认识，就是王子殿下带在身边的那个。昨天的时候还说自己想要当将军呢，可是又怎料到，今天就将要葬身于虎口中了呢！ 不过，他的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叹息声也没有发出口。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之声，山石激荡，草木乱飞。有一具老虎的庞大身躯从天而降，重重的摔在了山坡之下。把狩猎场边缘的平坦地带，都砸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伍生校尉和许多人吃惊的又抬头看了一眼，不明白这只老虎是怎么下来的。然而就在这一眼，他们马上就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因为又一只老虎被从山坡上打落下来，带起一路碎石和烟尘。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正是那少年用手中的沉重兵器打飞了这只猛虎，就好像是打飞了一只沙袋儿那么简单！ 两只猛虎落地的方向，距离相隔不远。伍生校尉带着巨大的震惊情绪连忙打马绕了过去，定睛观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两只猛虎都已经死了，而且很有可能被从半山坡打下来的那一刻就死了！它们的死状都差不多，脑浆迸裂，头盖骨都打碎了。 伍生和几个过来查看的龙骑军骑兵， 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绝不可能！这可是百兽之王的老虎啊！而且是两只连弓箭和长刀都伤不到它们的凶兽。众所周知，老虎头的骨头之硬，堪比铜铁。可是就这么轻易被打成了稀巴烂？如果不是先前已经领教过了它们的凶猛，这些龙骑军战士们几乎以为死在自己脚下的是两只病猫呢！ 而就在他们惊愕不解的这片刻功夫，好像是忽然收到了什么指令般，剩下的那三头黑熊和一只斑斓猛虎，不再去撕咬别人，猛地一齐往山坡上扑去。它们的速度非常快，几个纵跃之间，就跑到了半山坡上。 在山坡上下的齐声惊呼里，却只见那少年的身影，就在那儿站立着，手中长槊伸开，在猎猎长风当中的气势，带给人的错觉，几乎能把整座山劈开一般。 “小离……小心啊！” 明显是一声女子的哭喊从山坡上传来。不过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自然没有人多加注意。 被叫做小离的少年，猛然抬起头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他眼前放大。几乎重达千斤的黑熊，整个身体朝着他扑了下来。要是躲闪不及，顷刻间恐怕就会被砸成肉饼。 然而，他既没有躲也没有闪，而是把手中的虎头槊朝前一伸，双臂猛地用力，顺势把黑熊的身体直接挑到了半空中。这本是四两拨千斤的招数，倒耗费不了他多少的力气。而接下来，才是他神力发威的时刻。 刚刚轻而易举的就两槊打死了两只老虎，一点儿都不过瘾。眠哥儿专门给他设计的这“虎头神槊”，果然是厉害非凡，他非常喜欢。也许，用这千斤重的黑熊练手，才刚好合适呢！ 那只熊被挑上半空，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它掉头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挥舞起蒲扇大小的熊掌，想要把这可恶少年的脑袋拍成肉酱。不过，熊掌的力量就算是再大，又怎么能比得过贯注了少年神力的虎头神槊致命一击呢！ 慕容离城双臂一晃，好像是把这半边山坡的力量都凝聚到了自己身上一般。掌中长槊发出破空之音，结结实实就打到了黑熊的后背上。这只倒霉的熊就好像是遇到了一座山峰倒塌的重量，直接就把它拍向了几十丈高距离的地面。片刻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大地震动了一下。“嘭”的一声大响，早就已经骨断筋折的黑熊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地面山石上，几乎被拍成了一张肉饼。 万众注视，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样的天神少年啊！如此神力，说是扛山拔鼎，恐怕也是轻而易举。 被惊掉一地下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却并不停手。面对着连续扑过来的另外一只熊和一头猛虎。他一点儿都不慌乱，轮圆了虎头神槊，光华璀璨，几十丈之内，似乎都被这股霸力无匹的力量所笼盖。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这两头刀箭难伤的凶兽，就被他硬生生的打砸成了七零八碎！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头熊冲上了山坡，恶狠狠的扑向了赵王所在的方向。 第76章 铁箭无敌 山坡高处，原先和江雪儿一起躲在人群中的慕容千城，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知道小离很厉害，可是当凶猛异常的老虎和黑熊扑向他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害怕的叫出声来。 随后，身穿男装的慕容千城顾不得再多考虑什么，她扑到楚江眠的身边，紧张的看着下面半山坡上的打斗场面，不由自主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快找人帮帮他啊！你快命令……。” “呃……我倒是想帮他。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吧？” 楚江眠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确实不需要他找人帮忙。只不过这片刻之间的功夫，三只老虎两头熊就丧命在了那把长槊之下，死的不能再死了。那还有别人帮忙的份儿啊！ 慕容千城这会儿当然也看清楚了，见小离安然无恙，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不过下一刻，她又重新抓住了他。因为眼中所见，那一头蹿上来的黑熊已经距离不足三丈之外了。她情不自禁的冲楚江眠焦急喊道。 “有一头熊冲上来啦……赶快退后啊！” 却不料，站在岩石边缘的楚江眠既不退后也不慌乱，他侧头对她淡淡一笑，然后平静的对准黑熊那庞大的身体扣动了弦机。随着耳边响起的熊吼声，三支尖利的锋芒刺破空气，全部深深地射进了那熊的前胸去了。丈余之外，黑熊身躯扑地而倒，激起尘土飞扬。 弩箭一击奏功，果然比弓箭厉害多了。楚江眠心中大为宽慰。这只蠢笨的家伙，想要冲上来伤人，简直是自己找死。虽然是倚仗了弩箭的厉害才杀的它，好歹自己也是杀过熊的人了，不由得心中甚是得意。他转身正要对身边的千城夸耀几句时，却见她蓦然花容变色，清澈的双眸中倒映出巨大的黑色影子来！ “小心身后……！” 和千城同时发出惊呼的有好几个声音。楚江眠心中一惊，知道大事不妙。刚才是自己过于大意了，却没想到那熊的生命竟然如此顽强。既然一时不死，从背后发起的这最后一击必将是致命的！ 刀剑光芒和无数的嘈杂声音伴随着惊恐的叫声都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但很明显，所有的救援和帮助都已经来不及。巨大的熊掌带着愤怒猛然就拍了下来。看这气势，不要说是人，恐怕就连脚下的岩石，都能给拍碎了。 在这关键时刻，楚江眠根本顾不得多想，随手拔出宝剑，猛的向上刺去。他并没有信心能够阻挡的住黑熊的这一击。但在此时此刻，却已经别无选择。其实，他本来还可以有一丝逃命的机会，那就是抱头滚落到山坡下，虽然会受伤，却不会死。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在黑熊的攻击范围内，不光有他自己，还有慕容千城！ 跳上山坡平台这块岩石边缘的黑熊直立起了身子，就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因为受到某种攻击信号的督促，再加上刚才受了伤，已经使它变得疯狂而暴躁。宽厚的熊掌盖住了眼前两个人的头顶，这一爪子拍下去，必成肉酱！ 受到惊吓的慕容千城，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顺势把她往后旋转了半圈，以尽可能的躲避开黑熊的攻击范围。虽然，这样做也许只不过是徒劳。但抱住她的男子还是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随后，身体半仰的她，眼中就看到了狰狞的黑熊，还有那把拼尽全力刺出去的剑！乌云盖顶，光芒刺目，令她感觉到有些眩晕。 “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无所谓的吧！” 不知为何，生死顷刻之间，她心中涌起的竟然是这样的念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了。如果冰冷的黑暗转眼来临，那她也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温存。 楚江眠的剑刺在熊掌上，立刻就被折断了。以他的力量，根本就阻挡不住这凶兽的千钧之力。楚江眠心中苦笑，这一次恐怕要玩完了！ 正要闭目等死。却忽然如雷贯耳，强劲至极的呼啸声自背后而至，随后就听到了黑熊的长声嘶吼。他急忙抬头去看时，却只见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三支铁箭，把这黑熊射个正着。其中两支射瞎了它的双眼，另一支贯穿了它的咽喉。 黑熊的皮毛上虽然有厚厚的一层桐油保护，普通刀箭伤不了它。但眼睛和咽喉位置，却正是致命的要害。射箭之人箭术高超，而且发力极准。这等神射，果然是一击毙命！早就被楚江眠那三支弩箭所伤的黑熊，再也坚持不住，垂下熊掌无力再伤人，身体直接就倒了下来。 楚江眠眼疾手快，来不及多想，抱起慕容千城就要往旁边跳开。却没想到，千城慌乱之中踩住了他披风的一角，两个人脚下打滑，一起摔倒了。这下倒好，想跑也来不及了。 “哦……看来要死到一块儿了！同年同月同日……。” 眼看两个人就要被倒下来的黑熊躯体压住，这家伙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慕容千城一霎时又气又羞又害怕。而且更可恶的是，是自己先倒然后拽倒的他，此刻被他压在身下，两个人四目相接，脸和脸之间相距不过数寸，说话的那张嘴就在自己唇边……她猛然闭上眼睛，感觉没死之前浑身就已经没了力气。 庞大的黑熊身体轰然倒了下来，不过却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悲惨之事。楚江眠感觉到黑熊的肚皮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脊背，然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竟然留下了这样的一个空间，让两个人丝毫没有受伤。不过，他努力支撑着的胳膊也终于耗尽了力气，一下子就伏在了千城的身体上。 慕容千城的眼睛蓦然瞪大了。因为楚江眠这家伙不仅整个身体趴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他竟然……借机吻了自己的嘴唇！简直是、简直是……太可恶了！ “你混蛋！……趁机占人便宜，不是男儿所为！” “我哪有啊……刚才不是故意的好不好？我胳膊撑不住了，你以为我乐意呀？” “你……楚江眠！我……！” “啊！你怎么咬人啊？有话好好说。” “我咬死你啊……你个超级大混蛋！” 楚江眠感觉到自己有口莫辩。女人不讲理起来，都是一个样儿！肩头火辣辣的疼，他连忙想挣扎着抬起身子，却不妨，手掌支撑处感觉软绵绵的，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移开，不敢再乱动。 “千城……对不起啊！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然而，听到他的低声道歉，对方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胸膛急剧起伏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楚江眠不敢看她的脸色。正要想办法把熊移开时，却听到外面有人惊喜的声音说到。 “王子殿下，有没有受伤？不要着急，我们马上把熊抬开。” 经受危险的这两个人，感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其实，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当那只熊中箭倒下的时候，好几个过来救助的人已经到了跟前。白夜的动作比谁都快，危急之间，救人不及，他当机立断，一下子就用自己的兵器“金翅幻月钩”撑住了黑熊倒下的身体。却是刚刚合适，替楚江眠和慕容千城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才没有让他们受伤。 黑熊的躯体很快被四脚朝天的掀开来，把受困的王子殿下和他的“随从”救出。好在，穿了男装的慕容千城并没有人多加注意。大家现在关心的都是楚江眠的安全。只有江雪儿连忙跑过来，把千城拉到一边去，见她确实没事儿，才放下心来。刚才的那一幕，可真把她吓坏了。 “我没事，放心吧！” 楚江眠站起身来，对白夜点头致谢。对方连忙替他拍打去身上的尘土草屑，见他没有受伤，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白夜的心中非常惭愧。刚才自己就应该第一时间过来挡住那头熊的。只不过他看到楚江眠以弩箭击熊，以为已经把那头熊杀死了。所以稍微犹豫了一下。却差点儿酿成大祸。 楚江眠低下头，这才看清楚，射杀熊的那三支铁箭金翎白羽，无比熟悉。他伸手把它们一支一支的拔出来，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随后把自己所射的那三支弩箭也拔了出来。然后托在掌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沉默的走到单手持弓的那位王者面前，双膝跪倒在地。 “父王！威武！” “江眠吾儿，你知错了吗？” “我知道了……以后绝不敢再轻易的以身犯险！” “好！吃一堑，长一智。千万要记住，以后如果你亲身对敌作战，不管敌人是强还是弱，一旦出手，狮子搏兔，必尽全力！” “我一定谨记在心……多谢父王教诲！” 所有人都重新围拢过来，看着那三支铁箭，无不佩服。更有许多人眼里闪烁出灼热的光芒。大王终究还是他们的大王！铁箭无敌，名不虚传！ “那少年真不错！如此神勇，世所罕见。你一定要好好待他呢。” 赵王楚烈看着重新走上山坡的慕容离城，招了招手，笑的很安详。远近所有人都躬身拜贺，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雪。 第77章 强敌暗中藏 白夜不动声色的走到楚江眠身边来，悄悄递给他了一个东西。楚江眠接在手中仔细看时，是几片薄薄的片状物，非金非木，十分柔韧透明，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仿佛早就知道他的疑惑，白夜低声说道。 “这是我刚才在那几只凶兽的耳朵里发现的，它们果然是受人指挥的。王子殿下，请仔细看，这些薄片儿的中间都有孔，受到某种信号的震动，就会发出有节律的声音来。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一定是有人通过这种手段，在远处遥控指挥着它们来发动袭击伤人的。” 楚江眠微微点了点头。他非常同意白夜的分析。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十分玄幻，但这世上本来就大有奇人异士所在，在普通人看来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我也有此怀疑。白夜，你觉得指挥它们的人会在什么地方？” “王子殿下，飞禽走兽的听觉虽然十分灵敏，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控制。但距离肯定不会太远，否则它们的主人是没有办法掌控的。我敢断定，指使凶兽杀人者，一定就在这九行山中！” 楚江眠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莽莽苍苍，不由暗自叹了口气。九行山范围之广，根本就发现不了潜藏者的行踪。想要找出这些暗中捣鬼的家伙，却非易事。 “王子殿下不用着急。藏在暗处的敌人，早晚会现身的！” “哦……你就这么确定？” “王子请想，能够具有指挥凶兽的手段者，必然是非常人物。他们能够深入到龙城附近来，所对准的目标当然是大王。大王行踪好不容易出现在九行山，他们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是绝不会轻易罢手的。凶兽虽然死了，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手段。所以请王子还要多加小心，绝对不能放松警惕啊！” 白夜脸色郑重地低声说着。他前半生身为盗贼，游历天下，久经凶险，经验无比丰富。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令人信服。 “白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才最合适？” 楚江眠看着白夜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信任。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白夜和慕容离城这两个人，就是他中州之行捡到的两个宝。果然，锋芒乍露，他们都没有让自己看走眼。 “王子先不用声张！只暗中做好防备就好。我去山中各处察访一番，看看有什么发现。” “那你千万要小心！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切记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王子殿下尽管放心。要说是和人硬拼，这世间比我厉害的人有的是。可是要论起蹑足潜踪探访消息，白夜却自信无人可及！” “话虽如此说，但敌人都在暗处。此事凶险异常……白夜，这件半身甲你穿上，以防万一。” “多谢王子殿下！我这就去也。” 白夜伸手接过楚江眠递过来的一件半身铠甲。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关切之意，不由得心中感激。拱手一拜之后，悄无 声息的就消失在了长草灌木丛中。这世间的有些情意，记在心里就好。这汉子从来不会说那些矫情的话，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忠诚。 等到那身影消失不见，楚江眠收回目光，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很厉害哦！简直有霸王之勇！刚才大王可是对你十分夸奖。” 慕容离城把长槊插在身边地上，脸上露出腼腆的表情。他刚才已经接受过无数人投过来的惊叹目光，不过那些他都不在意。而听到楚江眠的亲口夸赞，他却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眠哥儿，那没什么的。几只畜生而已……对了，霸王是谁？很厉害吗？” “霸王你都不知道啊？……哦，对！你确实不知道呢。那个，霸王就是霸王了！反正就是很厉害得了。天下无敌，万军披靡，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懂了没有？” “哦……天下真有这样的人物吗？我倒很想会会他呢。” “这个，恐怕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啊？” “因为……他已经死了呗！” “可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我都没有听说过，他就死了？” 看到这耿直少年眼睛里的迷惑，楚江眠使劲的挠了挠额头，很后悔刚才和他说漏了嘴。看来以后自己说话要小心呢，不能总是对他说些云山雾罩的话。遂凑在他耳边，以令人不可质疑的语气说道。 “我说有就是有啦！小离，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超过他，成为比霸王还要厉害的人物呢！” 少年握紧了拳头，全身都是力量。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眠哥儿，你就放心吧。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便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且，一定会远远超过你的希望的。” 楚江眠嘴角露出微笑。他当然很放心。就凭小离屠熊搏虎的手段，他日真正踏上战场的时候，必当呼啸风云，天地变色！ “小离，你去那边吧……那些龙骑军将士们已经等你很久了。他们应该是很想真正的认识你呢。呵呵！” 楚江眠用手朝着不远处指了指。离城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以伍生校尉为首的一帮龙骑军骑兵，现在早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正在不停往这边张望着，很想对这少年当面表达他们的敬意。并顺便为昨天的态度而向他道歉。 慕容离城带着他的虎头神槊走了过去，受到了龙骑军骑兵们的热烈欢迎。他们欢呼着把他围在当中，说起几个时辰之前的那一幕来，犹自惊叹不已。 不知不觉，日色已晚。国相费义传下赵王命令，狩猎暂时告一段落，大队人马扎好营寨，今夜就驻扎在九行山中。而那些从龙城来的民众，自然有人去安排，不必细说。 有龙骑军将士和后备营一万多人守护，安全自然不成问题。当暮色逐渐降临，炊烟四处升起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纷纷议论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那些猛兽真 的可怕！好在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可惜了那十几个龙骑军战士的伤亡。唉！” “是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九行山里有了这样可怕的家伙。以后再进山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呢！” “怕什么？这些野兽就算是在凶猛，还不是都被杀死了嘛！” “乔家老四，你倒是说的轻巧。那是你杀死的吗？当时我可看到你手里拿着把刀在腿肚子打颤呢。要不是龙骑军将士们赶过来挡住了它们，恐怕不用那两只老虎扑过来咬，你就自己吓趴下了吧？” “赵三！你就别笑话别人了。你自己又能好的了哪里去呢？当时还不是吓得面无人色，在浑身发抖的吗？嘿嘿！” “废话。谁不怕啊？那几只大家伙真邪门儿，我们进山狩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箭也射不死，刀也砍不伤的野兽呢。” “赵三哥，你说这话又不对了。谁说箭射不死的？那只大黑熊不是被大王亲自用箭射杀的吗？你自己说的话打脸不打脸啊！” “你们……你们这不是故意抬杠吗？大王当然厉害啊！他射出的箭，野兽再厉害也会死的透透的，这当然没人怀疑呀！但除了他老人家，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名叫赵三的人本来就是一名猎户，经常进九行山来打猎，可谓是行家里手。因此在大家面前说起这些事来，明显带着一种优越感。而正因为如此，便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反驳围攻。燃起的火堆旁，又有人马上抓住了他的话头。 “哎！我说赵三啊，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还是眼神儿不好使啊？什么叫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本事。你没看到那个神勇非凡的少年在半山坡屠熊搏虎的场面吗？三头猛虎，两只黑熊，可都是死在他一个人手中的啊！这样的人物，世所罕有……那可是几万人都亲眼所见的呢！” 赵三一时语塞，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个神力少年的厉害手段，留给他的震撼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到现在还没有消失呢。他连忙起来作揖认错，承认自己说话不经过脑子。大家都是日常相熟的邻人，当然不会太认真。都是开玩笑惯了的，当下哈哈一笑了事。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很多地方。到处燃起的篝火堆旁，开始散发出食物的香味儿，还有烧烤猎物的香气。偶尔还飘荡着酒香。人们都在大声谈论着赵王和那少年的英勇，暂时忘却了战争危机的即将来临。 然而，有的人当然不会忘记来九行山的真正目的。 无边的黑暗山林中，夜枭发出令人心惊的鸣叫声，不时有暗影一闪而过。似乎在这山川密林之间，隐藏着重重的杀机。也许，就在今夜，将会决定许许多多人的生死。 “龙城那边怎么样？”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高手出动，一击必杀！锦祥宫，今夜将成为一片火海。” “好！很好……赵王楚烈绝对想不到，他在九行山丧命的同时，老巢也将毁于一旦的吧！？” 第78章 击鼓烈酒香 今夜山中没有月光，星辰也显得有些暗淡。在篝火点亮的行宫内，赵王楚烈和他的儿子度过了最后一夜。 “眠儿，由你设计打造出来的这种弩箭，果然非常厉害。希望它们装备到军中之后，可以大显神威。帮助赵国的军队打赢一场又一场战争！” 赵王半躺在那儿，眼中都是宽慰的笑意。他其实刚刚吐过了血，虽然楚江眠用毛巾替他擦拭过，却仍旧可以看得出嘴角的血丝。白天的时候，赵国臣民们只看到了自己大王的神勇，却并不知道，射出那三支箭之后的赵王，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元气。他之所以仍旧强撑着，不过是有些话还没有好好的交代而已。 楚江眠强忍住心头的悲伤，用短刀把面前巨大的熊掌一点儿一点儿的切开，端了过来。赵王只是稍微品尝了一点儿，便摇了摇头，不肯再吃了。 “父王，请多多进食。希望你的身体能够赶快康复。到时候……再亲自带领着将士们去作战呢！” 楚江眠很想他能够尽量的多吃一点儿。这只熊掌，他用心的蒸炖了好几个时辰。不过，年轻时候能够吃下半只羊的赵王，此时却摇头叹息道。 “痴儿，不必多费力气。父王已经时间不多了，好好的陪我说几句话……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楚江眠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赵王的身体状况已经再也无力回天。他只不过是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免得引起更多人的慌乱而已。 “父王……都是我的过错。如果不以身冒险，何劳父王亲自出手……。” “不要自责了。傻孩子，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不出手射箭，我也已经难以坚持太久了……唉！眠儿，我并非怕死之人，只是终归对你担负重任，难以放心啊！” 楚江眠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唯有拜伏在他身边，默默地听着。稍微沉默之后，赵王平息了一下气息，又开口说道。 “弩箭的名字就叫做神机弩吧。这种对军队作战极其有利的大杀器，希望在你手中得到最好的利用和发展。将士们的性命都是无比宝贵的，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够利用武器之利来减轻他们的伤亡，都值得去大力发展。无论付出任何财力物力，都是值得的……。” 楚江眠不住点头。赵王所言，也正是他心头所想，更是今后赵**队所要发展的一个大方向。如果今夜之后，他注定要挑起八千里山河的重量。那他就要用最犀利的武器，来装备起麾下的将士，使他们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令所有敌人都心惊胆寒！ 察觉到了他眼睛里的光芒，赵王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 “眠儿，其实我心里一直以来很有些奇怪。在我的印象中，因为你母后的溺爱，你从小就是一个只知道嘻戏玩乐的孩子，外面的人把你称为纨绔，一点儿也不过分。只是，大约从五六年前开始，你 变得有些不同……至于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却难以具体的说上来。这一点儿，却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而是你母后也这样认为的。还包括少部分最熟悉你的人，他们也觉得奇怪……。” 楚江眠紧紧的低着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其实他很想对这个迟暮的老人大声说出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但他终究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世间命运的安排，连他自己都感觉到玄幻无比。如果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父王，我现在只后悔，没有早些替你分担肩头的重量……原本可以早几年做出一些事情的。也许可以避免让你的身体糟糕到现在的地步……是我的不孝了！” 楚江眠有些发自内心的后悔。从前那些耽于玩乐的日子里，总觉得时光绵长，岁月还早，以后还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挥霍。只是等到蓦然回首的时候，这才恍然惊觉，这最无情的岁月，带走的不仅是虚度的年华，还有再也挽不回的深厚亲情。 “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啦！只要你以后好好做，一切都还来得及。好在，我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你终于开始知道担负责任。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唉！不管是你自己突然开窍也好，也不管是上天垂怜我赵国民众也罢。我的儿子，本来就是父王眼中的天纵之才！从今天开始，这副重担交给你，我终于可以歇歇了。” 赵王楚烈虽然心底还有最后的疑惑未解，但他并不想再去继续刨根问底了。不管怎么样，这是自己的儿子错不了。而且他无比坚信，将来这年轻人会比自己做的更好。有这，就足够了。 “眠儿，去把弓和剑都拿过来吧！” 赵王稍微直了直身子，坐起来后，淡淡吩咐了一声。楚江眠低声应诺之后，站起身来，把挂在不远处墙上的一张弓和一把宝剑摘了下来。托在手上感觉沉甸甸的，很有重量。弓是金翎铁弦弓，剑是风云王者剑！它们追随着赵王楚烈纵横沙场所向无敌，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更是替周王室和赵国民众立下赫赫功劳，至今已经不离赵王身边近四十多年了。 “这把长剑，是当年中州勤王的时候，大周天子亲自所赐！眠儿，今天我把它传给你。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对你的寄托呢！” 楚江眠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接过来。他心里非常清楚，接过了这把剑，就等于接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就接了下来，没有任何的迟疑。赵王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用力压下咽喉中的血。他终于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江眠吾儿，你真的明白这把剑的意义吗？” “父王放心。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可以在父王面前立下誓言，只要周王室尚存，我自然和赵国全体臣民一体，效忠于大周天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反叛之事！” “好！我儿果然深知为父之意！如此，我就放心了。切记！当今天下，虽然已经开始乱相横生，大周王朝也有些王气黯淡。但无论到了什么 时候，你和赵国也不能做那首先叛乱之人！否则，我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愧对先王恩情的！” “我记住了！” 听到楚江眠的郑重承诺，赵王点头。然后他又把那张弓拿了过来，灯光之下，用手爱惜的抚摸着那上面的斑斑点点，却都是往日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这张弓，现在一并给你。北方的胡人自近百年来开始日渐强大，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入侵中原，来掠夺财富和人口。赵国受天子之命，为塞外长城，以抗击胡骑为己任。这把弓，就是赵国边城和塞上的屏障。我以此弓出塞数十战，至今共射杀胡王二人，佐骑将军以上十余，其余将校以下数百……希望它在你的手上，能够创造出更大的奇迹来！” “父王放心，江眠当不负使命！” 楚江眠又把长弓郑重的接了过来。他自问没有父王那么厉害的射术，这把弓在自己手上最多只是一种精神的象征而已。但他却有绝对的信心，草原上的那些家伙要是再敢随便来越界进行掠夺和杀戮。那他一定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世间悲惨！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赵王又从容地说道。 “眠儿，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大周疆域内的中原诸侯各国，追根溯源说起来，都是一祖同宗而流传下来的血脉，如果能够有能力宽容对待的时候，还是要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呢……至于塞外的胡人嘛，百年以来，他们欠下的血债已经太多了，自当用足够的血来偿还！” “父王教诲，敢不从命！” 楚江眠收下长弓和宝剑，叩首再拜。父子相谈，不知不觉间，山脉的东方已经透出了黎明的曙光。 “眠儿，为父一生最爱者，除了你母后之外，就是战斗和烈酒了。呵呵……其他的事和人，该嘱托的也嘱托了，该安排的也安排了。现在，也该留给我最后一点自己的时间了呢！去，把你带在身边最好的酒拿过来吧……！” “父王！万万不可。你的身体……？” 楚江眠吃惊的抬头。却见赵王苍白的脸上露出苦笑，带着无限伤感的语气说道。 “怎么……你要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吗？” 楚江眠紧紧的咬着嘴唇，牙齿上印出了血痕。他默默的转身，抱过来了一坛美酒。启去封口之后，酒香便充满了这片空间。 “你去吧！告诉外面的费义和所有人，都不必进来！” 赵王伸手拿过酒坛，深吸一口气，眼中光芒大盛，似乎又重新恢复了昔日的豪迈之气。楚江眠泪流满面的磕头拜别。当他擦干眼泪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响起慷慨的咏叹之音。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烈酒入喉，送子长弓……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予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满山萧瑟，数万人众，闻之者，莫不垂泪！ 第79章 星落不堪伤 天色还未亮，被天下人许为塞上长城的赵王楚烈，在痛饮烈酒之后，就平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临终前在九行山上所高歌的那曲国风《击鼓》，被后来人普遍认为是对王后姜辛所表达的离别哀伤。只有很少当时在场的人才明白，这其中除了对王后的情意之外，还有对继承者以及对他所护佑下所有民众的期望。 那一天的黎明之前，苍穹出现了异象。许许多多被惊醒的人，看到灰暗的天空中，有星坠落北斗，轰然有声。天色乍暗又亮，随后东边的天际开始出现霞光。 消息还没有传开，四方已经被惊动。南至吴越，北到草原。东方齐鲁大海，西边秦、蜀、犬戎……直到中州洛城。许许多多王、侯、贵人们，都几乎同时听到了从不同渠道而预测到的不确定消息。 “有大星落于北斗间，主燕、赵之地陨王者！” 这个无比重要的消息，虽然大多数是来自大能望气师们的推测，真假还未得到证实。但毫无疑问，已经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秦、魏诸国的君王们，无不大喜过望。综合前段时期得到的那些消息，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死的一定是赵王楚烈！ “他终于死去了！我们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英雄之一……真是有些可惜呀！” 秦王聂风站在高台上，遥望着东方开始出现霞光的地方，发出这样的感叹。与所有外界人所想的不同，这个曾经在数年前大败于楚烈手中的男人，在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浓重的哀伤和寂寞。 与秦王并肩而立的黑袍男子，却没有他的这些感触。作为被秦王尊称为“国师”而不名的慰武子，从来没有这些人间的感情。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天下棋盘和上面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该死去的必然死去，本来就不值得惋惜。 “大王，不必如此。你可知道，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十年了！自从十年前我来到大王身边，就为大王制定出了吞并天下的那个计划。可是，就因为楚烈这颗强硬的棋子挡在这一局棋盘的龙脉上，使我们的计划迟迟不能展开。为此，已经耽搁了十年的时间……试问人生有几个十年啊？如今终于等到他死了！秦王天下，早有预言。那么大王，你已经做好了成为天下之主的准备了吗？哈哈哈！” 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豪迈，秦王马上收敛了其余的情绪。迎着扑面而来的山川雄风，他大声的回答道。 “国师所精心布置的天下大局，当然万无一失。就连岐山老祖也称赞过你是国士无双的人物呢！若他日大秦主宰这天下，国师之功，当为首位！孤王一定不吝重赏，定不会让国师失望的！呵呵！” “大王言重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可并不是为了红尘富贵。仅仅只是为了顺应天意而已。大周王朝气数已尽，天下大乱将生， 而终结其乱者，非秦王莫属也！” 慰武子脸上神色淡然，躬身施礼，态度十分真诚。秦王聂风仰天大笑，心中甚是畅快。最厉害的敌人，终于被老天收了回去。试问这世间，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国师，还要有劳你莫辞辛苦，赶快去坐镇勾灭处！一旦有确切消息传回来，就立即报给孤王知道。如果真的确定无误的话，孤王可要摆酒庆贺呢！” “遵大王令！一定不负所托。” 看到他转身离去之后，秦王立刻又派出了手持王令的使者，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前方大军中。命令王戬将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攻破赵军防线，长驱直入，攻陷龙城。 在秦王的设想中，虽然是五国联军攻赵，但大秦军才是其中最主要的主导力量。灭亡赵国后的胜利果实，秦国必须要占到最大的一块，才算是没有浪费秦国将士所付出的心血。至于赵国的灭亡，已经是必然之势。他并不认为还会有什么太激烈的硬仗会打。楚烈一旦在这个时候死去，赵国上下一定会大乱。而赵国的将士们听到这个噩耗之后，他们难道还有勇气抵抗吗？而且据听说，赵王早就选好的那个继承人，这些年行为纨绔，根本就难以得到国人的拥戴。 “哼！神机子前几年推算，说是那个楚江眠可能是什么天机所兆之人？孤王对这个说法素来感到疑惑，如果赵王还活着，对他儿子好好加以培养，还说不定未来会怎样。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如果真的选定楚江眠担当王者之任，一个从来没有过执政经验的黄口孺子，难道还能有什么作为吗？” 秦王聂风心中高兴之余，忽然想起前几年那位岐山老祖神机子的预言，不免心中又有些不快。他对于神机子的其他事都很信服，唯独对他所说的这件事，一向不以为然。包括他自己和赵王在内，当世最厉害的人物，哪一个不是经过千百次的战场厮杀才成为强者的？一个年轻人就算是再有天赋，也不过和他自己的儿子聂无双那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这内外交困的危急时刻，想要独立承担起赵国的重担，就算是天纵之才，也绝对难以挽回局面！这不光是他，而是任何稍有眼光的人，都可以认清的事实。 所以，秦王聂风才如此放心，开始提前准备对凯旋将士的庆贺了。 “大王就完全放心好了。胜利已经可以预期。岐山老祖的话嘛，有时候随便听听也就罢了。大势所趋，赵国山河倾覆，绝非人力所能挽回的！臣等这就去准备对将士们的嘉奖，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呢！” 手下的大臣们都一起躬身拜贺，开始兴高采烈的提前庆祝胜利。而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其实占了天下的绝大部分。不过，当魏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中却只有恨。 “楚烈这么容易就死了？哼！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本王还没让 你也尝尝丧子之痛呢……既然如此，传令给前方将军。等到攻陷龙城的时候，一定要活捉楚江眠，我要把他亲自带到吾儿南宫且的面前，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天下各国诸侯王反应不一。而中州洛城的周王室，则对这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极其不安。王弟季默连忙进入紫宸宫，面见大周天子，告诉了他这个对周王室来说未知祸福的消息。而从那一刻起，他有好几天没有出宫，任凭弄得虎头蛇尾的天子寿宴风流云散去，所有四方来的诸侯和公子们，在有司官员们的送别中，满怀着怏怏不快的心情，就这样各自踏上了归途。 不过，虽然天下四面八方在第一时间都感知到了赵王楚烈有可能身亡的消息。但就在那夜所同时发生的许多事，在短时间内还并不清楚。就在那天夜里到天明之前，不管是九行山中，还是龙城内外，却都是风卷云集，杀声激烈！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捧着弓和剑的王子殿下走出行宫门口，对一直在外面守候的所有大臣和将校们，痛声说出赵王已经逝去的消息的时候，所有人惊恐莫名，然后便是痛哭和哀伤。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从龙城而来的紧急消息，也报到了楚江眠的手中。 “自两个时辰之前，龙城内外遭到大批高手的围攻。这些身份不明的来袭者，都非常厉害。其中更隐藏着绝世的高手……千机阁在龙城的所有力量几乎已经全部出动，惨烈的生死绞杀发生在很多地方。城中数处火起，锦祥宫暂时无恙。” 来报信的人言简意赅，几句话就说的很清楚。周围的许多人，停住悲声，脸上都变了颜色。赵王之死已经使人心大乱，如果龙城再有闪失，那该如何是好啊！ 一片慌乱当中，楚江眠的神情在此刻却无比镇定。他的脸上一滴泪珠都没有。该流的泪，早就在走出行宫之前流完了。那些痛彻心扉的悲伤，也早已经被他深深的压在了心底。他紧紧握着父王留下的长剑，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王子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国相费义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弓和剑，心中霎时间就明白了一切。大王终于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了王子，虽然在这危急悲伤的境地中，这位老臣心中还是稍微感到了一丝安定。他在第一时间就请示楚江眠怎么办而不是自己拿主意，已经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支持态度。 在一片错愕惊疑的气氛中，楚江眠对这位国相大人郑重说道:“父王已经仙去，他的后事至关重要。就请国相大人代为主持吧！父王魂魄未远，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打扰……至于其他的事，我自一力承担，敬请放心！” 费义擦干净眼泪，用浑浊的目光看着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的楚江眠。他不顾心中的伤痛，率先拜倒在尘埃中。 “老臣谨遵大王令！先王万岁！大王节哀……！” 第80章 天下高手 人的死亡分两种。一种是**的死亡，一种是精神的消灭。没有人可以永生不死，但更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精神长存。赵王楚烈虽死，赵国却不会因此而亡！因为他那种不屈而战、永不言败的精神，早已经传承给了他的将士和臣民！ 身在龙城的人，自然还不知道他们大王死去的消息。几个时辰之前，当夜色还笼罩大地的时候，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鬼魅身影，从几个不同方向开始潜入这座北方名城。 乘着黑夜而来的敌人虽然身手矫捷，行动诡秘，但还是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行踪。坐镇在千机阁中的列子御风，立刻发布了绝杀令。所有龙城内外的千机阁谍士，马上都进入了紧急状态。暗夜出动，四处截杀。围绕着锦祥宫所进行的一场生死之战，就此揭开了序幕。 列子御风很快就根据掌握到手的资料，判断出敌人来自南城门方向。他们都是从昭武门一带进入的，驻守在那边的守城者，虽然防守严密，但这些身手厉害的家伙想要潜入进来，却并非什么太难的事。 至于黑夜来袭者的身份，也很容易就可以确定。在内城门附近遭遇过第一次激战之后，有好几个身穿黑衣的家伙被杀死。而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已经完全可以判断出，他们都是来自强大的西秦国。这些应该是隶属于“勾灭处”的死谍，已经是打过无数次交道的老对手了。 列子御风飞身跃上铁塔，看着城中开始出现的几处火光，他脸上的神色无比冷峻。果然又是秦国人来搞鬼！秦、赵之间势不两立久矣！这一次在平阳一线兵戎相见还不算，竟然又派出死谍，想要来扰乱龙城，真是太猖狂了！ 秦国和赵国成为死敌，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当年秦国人觊觎周王室的九龙宝鼎，自恃国力强大，开始身怀异志。秦**队曾经借着迎娶王室公主的机会，公然拥重兵于洛城外，想要强行索取一座宝鼎作为公主的嫁妆，带回秦国去。大周王室不堪欺凌，忍无可忍之下，秘令诸侯勤王。很多诸侯都畏惧于秦国的厉害，犹豫不决。而唯有赵王楚烈义无反顾，受命之日，即刻带兵前来，逼退了秦国的军队。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秦国便把赵国当作了头号敌人，两国之间明里和暗里的战争一直没有断绝过，直到今天为止。 列子御风作为掌握所有密谍暗战的千机阁主人，他的第一职责当然是要保护龙城和锦祥宫的安全。赵王不在，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龙城都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千机阁留在龙城的力量，已经全部出动。对赵国无限忠诚的谍士正在这座城市的四处，用生命和鲜血阻止着强敌的入侵。一道道紧急消息不停的传回来，发动夜袭的力量竟然十分厉害，形势逐渐变得有些危急。 刚刚进入千机阁不久的少年，紧张的握着一把刀，不停去抬头看在塔上观望的那道身影。所有报回来的消息他都亲耳听闻，心里变得异常焦 急。 敌人竟然趁夜攻进龙城来了。他很想也立刻就出去战斗。虽然自己的本事低微，但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他愿意用手中的刀和热血，去捍卫这座他从小在里面长大的城市。 “最先进入城内的一批敌人，都被挡在了内城门附近。到现在为止，大约已经杀死了二三十个……但昭武门那边好像还有更厉害的敌人正在赶来，根据去城外拒敌的兄弟们回报，后面赶来的非常厉害，应该是勾灭处派出的长老级别的大能……。” 最新回来传达消息的千机阁谍士身上带着血，显然已经受了伤。他一丝不苟的说完之后，方才大口喘着气，随手撕开衣襟，在少年的帮助下敷药。 “秦国的慰武子果然是下了本钱，这次看来是想势在必得啊！连长老级人物都出动了……城中各处局面现在如何？” 站在铁塔上的列子御风，并没有带任何兵器。今夜形势虽然严峻，但却还到不了值得他出手的时刻。而他最主要的职责，当然是要保护锦祥宫和千机阁的安然无恙。 那身上带伤的谍士立刻回答道:“我们的人除了赶去昭武门阻截之外，还有一部分正在全力搜寻已经进入城中的死谍。先前激战的时候，城中有几处民居被点燃。好在居住的民众都跟着大王赶去九行山了，没有造成什么伤亡。而锦祥宫那边，也已经全力加强了戒备，以防有敌人趁机靠近。” “好！如有消息，再及时来报。” 列子御风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离去。不过这位勇敢的谍士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阁主，昭武门那边，如果真的有很厉害敌人赶来的话，是不是我们应该加派人手重点防御，以尽可能把危险阻挡在城门之外呢？” “不必了。如果真的是勾灭处长老级别的那些老家伙出动，你们去是挡不住他的！” “那该当如何……阁主！不管来的人多么厉害，我们千机阁难道还会怕他吗？” “来犯的普通死谍你们可以对付，其他的不必操心，不用千机阁出手，自然有人会挡住他们！” 谍士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既然列子御风已经这样说了，他当然不会再多说什么。遂慨然听令而去。他虽然已经受了伤，也当裹伤再战，绝不退缩。 “我不明白，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出去亲自指挥他们战斗呢？” 少年青鸟终于鼓足勇气，大声问了一句。列子御风并没有低头看他，更没有责怪他的无礼，而是用手轻轻抚摸着铁塔的边缘，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的职责是看守千机阁，还有这座铁塔。在这里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去顾及其他。” “可是，千机阁有什么好看守的啊？这座铁塔更是搬也搬不走，抬也抬不动……我们应该去保护锦祥宫！大王虽然不在，可是王后还在啊！” 少年的语 气中带了一丝气恼。他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心里却很明白，没有列子御风的许可，他是走不出去的。 在铁塔上驻足观望的身影，终于低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在夜色里看不清少年的脸色，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倔强。而当初之所以准许他进入千机阁，除了楚江眠的面子之外，列子御风最欣赏的其实是他的这种骨气。 “少年人，你并不了解千机阁的重要，这却怨不得你。你只要知道，千机阁和锦祥宫同样重要就行了！你放心的随我待在这里就好。不管是昭武门还是锦祥宫，都万无一失。来犯的敌人就算再厉害，他们也难以如愿！” 青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是不明白，列子御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底气。难道说，这龙城内外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而他的这个疑问，高高在上的那个身影自然不会再回答他。这世间的很多事，本来就需要在成长的过程中自己去感悟和了解，这个少年人的路还很长，他希望他能自己成长。 得不到答案的千机阁少年，自然不会知道，龙城之所以被称为龙城，赵王之所以被称为当代的英雄，有很多深厚的底蕴，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想当年，我们四个人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来到了龙城，共同帮助楚烈抵御胡骑……而今这么多年过去，无巨已经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季子，庞陀，但愿今夜你们两个人出手的时候，还如同当年那么厉害呢！” 列子御风喃喃低语着，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多少年来独守千机阁，让他习惯了孤独与寂寞。也许只有从远处观望故人的锋芒，才能唤起那些遥远的回忆吧！ 不知何时，他的眼中猛然迸发出光芒。因为他已经看到，罡气冲破南天，正在昭武门外。 “庞胖子……你终于肯出手了！” 剑气忽起，风卷云疾。锦祥宫高高的宫殿最顶层上，抱着一坛酒的老季，也感受到了昭武门那边的动静，与列子御风不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喜也没有惊，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昂首向天，醉饮风尘。其豪饮之状，以今夜为最！ “月黑风高，好酒如血……真是杀人的好时候啊！” 而身在南城昭武门外的人，此刻却绝对没有像他们两个人这么轻松。千机阁的谍士们得来的消息准确无误，今夜突袭龙城的，除了精心组织起来的潜伏在赵国的大部分勾灭处死谍之外，还有两位极其厉害的人物在后压阵。而他们现在已经赶到了。 自大周王朝式微，诸侯势力逐渐崛起以来，许多有野心的王、侯无不在暗中招揽绝世高手，以为己用。具有枭雄之姿的秦王聂风，在这方面自然更是做到了极致。传说秦国勾灭处收罗了天下最顶尖的高手十余位还多。被尊称为长老。而今夜出动的，不过是在里面辈分最小的两个而已。 第81章 昭武门外 夜黑如墨，刀头染血。激烈的厮杀刚刚停歇，名叫九郎的男子终于大口喘了几下粗气，重新平稳了一下胸中紊乱的气息。 都说天亮之前的这段黑夜最黑，九郎在从前还没有这方面的体会。可是现在，当他在黑夜里的南城门外与强敌数次交手之后，终于明白了黑暗到底是什么意义！ 所有隶属于千机阁的谍士都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别人大多都取意于忠诚、勇敢、不畏生死这方面，而他却很例外，偏偏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听起来似乎很别扭的代号，九郎。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他也没有主动对别人解释过。但许许多多了解内情的人，却对这个名字称号下的男子非常敬重。原因很简单，他是他们家族中的第九个男丁，也是最后一个男子。而排在他前面的叔伯兄长们，都已经死了。他们都是为国战死的，而且都是出身于千机阁的赵国谍士！ 当年，家族中最年轻的这个男子，还只是个少年。他接过了兄长留给他的刀，带着上面的血迹跪倒在千机阁门口，交回了那块属于死去者的铜牌，同时也领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死牌。 “一家为国抵御胡骑，堪称忠烈！小九郎，希望你不要死，要好好的活下去……。” 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九郎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和千机阁主一起走过来的那个魁梧身影所说的话。那是赵王楚烈，适逢其会，他亲自赐名，并把这个名字刻在了他的铜牌上。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九郎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这个他宣誓忠诚的人。生死搏杀，至死不渝！并且凭着自己的勇敢和机智，累积功劳成为列子御风麾下极为得力的人物。 而今夜龙城之外的战场，就是他带领千机阁谍士们来负责阻击进入城内的外敌。自发现敌人踪迹到激烈战斗开始，再到片刻之前把想要突破防线进入城内的又一批黑暗中的敌人斩杀殆尽，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时辰过去。虽然暂时取得上风，攻击的敌人忽然失去踪迹，遁入了黑暗中。而他们自身的伤亡，也是极其惨烈。 虽然如此，九郎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他大声喝令麾下谍士们都聚拢过来，大略查看了一下伤亡情况之后，不禁心中一沉。他组织带出来的人手，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这已经是多年以来他们所经历过的一次最惨烈厮杀，可见对方的厉害。 敌国的死谍趁夜来袭，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早就在他们的防范之中。自从赵国的西面和北面同时受到燕、秦、魏这几个国家的攻击之后，千机阁分布在天下各处的暗谍便都行动了起来。有任何异常的消息，都能够及时传递回来。 秦国勾灭处虽然厉害，但他们的人想要悄无声息的在赵国境内发难，却很难不被提前发现。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的确切攻击目标时间，但其实千机阁是已经做好准备了的。最起码在龙城周围，都是在暗 中严阵以待，发现任何危险的兆头都不放过。 然而，即便如此，当今夜敌人突然发动袭击的时候，还是有不少死谍在第一时间一举进入了龙城。不过，后面的想要再进入就难了。九郎率领敢死的谍士们拼命的阻挡在昭武门外，终于截断了他们继续潜入的企图。 在这样与强硬对手的较量中，伤亡本来就是在所难免的。现在，九郎所担心的只是进入城内的那些秦国死谍能不能被全部清除。但愿他们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手执长刀的男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血迹，暂时顾不得去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他虽然在拼杀中也受了几处伤，但好在都是轻伤，对身体并不碍事。看着城外深沉的夜色，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灯火。虽然知道守军在严阵以待，但他并不想把黑暗中潜伏的敌人留给他们。 赵国的将士，就应该在战场上去长刀大戟冲阵厮杀，至于这些黑暗中的较量，本来就是千机阁他们这些人应该担负的使命。大敌当前，唯有抛洒热血，以刀搏命！ 来自秦国勾灭处死谍的这次突袭行动，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趁机在赵国的心脏制造祸乱，从而扰乱军心和民心，为他们军队的进攻创造最有利的条件。达不到制定的目标，他们是不会轻易就罢手的。与秦国死谍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的九郎，非常了解对手。 “赶快把受伤者都送到城门那边，那里自然会有人救助他们。其余的人不可懈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等到天亮就好了。去九行山报信的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大王应该很快就会收到……只要龙骑军回援，再厉害的敌人也要做鸟兽散！” 九郎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中大声喊着。他相信藏在黑暗中的敌人也能听到，如果知趣的话，他们应该考虑后路了。否则，等到天光大亮，万杉营的龙骑军风卷而来，万马奔腾之下，这些家伙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十几丈外刀芒乍现，冲破黑暗的杀机，又卷了过来。勾灭处的又一批死谍赶到了。龙城就在眼前，他们当然不舍得就此退去。如果发动这么大的一个阵仗，都不能进入这座城市而取得寸功，那么勾灭处的威名将会受到极大的损害。而他们所有人也将没有脸面再回去见那位慰武子了。 “杀……！” 已经无需再多说什么话，在这样的情境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来自黑暗的鬼魅身影与龙城的忠诚守护者们再一次厮杀在一起。刀剑的光芒划破最后的夜色，热血不分敌我，同时飞溅在滚烫的土地上。 昭武门外距离百丈左右，就是北方最大的货品交易市场。白天的时候这里非常繁华忙碌，却没有人会想到，在今夜的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这里却会被鲜血染红。 一座高高的建筑物上，两个长髯老者凌空而立。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许 是刚刚赶到，也许已经在这儿观望了良久。似乎终于等到不耐烦了。其中稍矮些的那老者，对高个儿的老者说了一句。 “还等什么？天都快要亮了。这些没用的家伙，连这座城门都进不去……如果无双公子在九行山那边已经成功，而我们这边失守的话，以后勾灭处还怎么有脸去见秦王？哼！” 高个的老者似乎始终有些犹豫，他对这位脾气暴躁的矮老者淡淡回答道。 “有些奇怪啊……按理说龙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潜藏在这里的那几个厉害家伙为什么一个也不出手呢？在他们没有现出踪迹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动。” “什么啊！那只不过都是些传说罢了。赵国能有什么厉害人物？最多就是有季子那家伙在……听说他一直守在锦祥宫里。呵呵！他只对王后姜辛关心，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你难道真的以为他会替赵王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 高个老者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下昭武门附近的地形，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一条宽宽的护城河，然后是平坦的地带，那里正在发生着激烈的搏杀。而在他们所待的这片地方，就是宽阔的广场和许多店铺。左侧不远处的一座酒楼倒是有些显眼，三层木楼，看不清招牌上的是什么字。却是黑洞洞的，远近都没有灯火。他抚摸着自己长长的须髯，对稍矮些的那个老者说道。 “于吉，你千万不要小觑了龙城内外所潜藏的气势。据岐山老祖所说，龙城有山河之险，更有王者之气！而赵王楚烈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暗中布局了。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请动了几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替他看守龙城四方。而被称为剑神的江南季子，只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个而已。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物藏在暗处，我们贸然现身……恐怕会有极大的危险啊！” 被他叫做于吉的矮老者，听到这番话之后，不仅没有引起重视，反而嘿嘿冷笑起来。 “华山君，你也太高看赵王了！虽然他在战场上打仗厉害，这个不得不服。但要说起在这些方面，他又有什么本事能够收服这世间的那些绝世高人呢？据我所知，江南季子之所以待在赵国，不过是痴痴不忘于王后姜辛的美貌而已，这家伙为色痴迷，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无不引为笑谈。而当年帮助赵王对抗胡人的那位无巨刀，也不过是为了贪图赵王许下的富贵，而甘愿受他驱使罢了。只是可惜，那么厉害的一位刀神，早早就死去了。如果细算起来，赵王可是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呢……呵呵！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哪里还会有什么世外高人为他卖命？” “也许吧……于吉师弟，你说的是对的。” “既然如此，华山君你先作壁上观，看我怎么把赵国的这些谍士们杀的一个不留！哈哈哈！” 长笑声中，带着无边杀气的勾灭处长老于吉子，从天而降，大开杀戒。 第82章 神斧霹雳 在秦国勾灭处具有特殊地位的于吉和华山君，是真正受到丰厚供养的厉害人物。他们不仅被慰武子视为手中的王牌，就是在秦王面前，也被看的极其重要。 而这一切的尊荣，都是他们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得来的。勾灭处的长老级人物，一般不会轻易出动。只有在遇到非常重要的大事时，才会派出他们来走一趟。但像今天这样，同时派出两个长老，却是极其罕见的。这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了秦王君臣想要对赵国一击必杀的决心。 名叫于吉的矮老者，虽然在勾灭处长老级别的人物中资历最浅。但他却极为自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本事在别人之下。而且此人心狠手辣，杀人手段非常残酷。多少年来，只要遇到他的对手，必定死得惨不堪言。 于吉有心在比他资格稍高一点儿的华山君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力，因此，在他决定出手的那一刻，就使出了凌厉至极的手段。长袖飘洒，从夜空中落下时，长长的铁链如同出洞蟒蛇，横扫千军，一下子就把过来截杀他的赵国谍士笼罩在其中。这是他苦练几十年的独门兵器，使来得心应手，厉害无比。其中有两人躲闪不及，被铁链缠绕住，心中大惊之下，正要挣扎而出时。却听得于吉嘴里发出残酷的冷笑，随手一挥之际，铁链边缘突出锋刃，谍士被拦腰斩断，漫天血雨，尸横于当地，其余受伤者惊呼跃开躲避。 一出手，就是两死三伤。对方隐藏的厉害敌人终于来到！九郎心中又惊又怒。他顾不得伤痛死去的人，挺身而上，一刀把铁链劈开，救下又堪堪差点儿丧命的其他两人。感受到铁链上传来的力量，他知道，自己绝非对方的敌手。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能退后。如若不拼死阻挡，放这么厉害的人物进了龙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九郎有一个外号被称作“拼命九郎”，是说他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也敢拼命，许多厉害的敌人往往因此而死在他的手下。对方就算再厉害又怎么样？关键时刻，他会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与对方拼死到底的。 一边大声喝令其他人挡住杀过来的秦国死谍，九郎则挥舞自己的长刀，双眼紧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矮老者身形，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与之展开生死搏杀。 眨眼之间功夫就神威凛凛杀伤杀死了好几个赵国谍士的于吉，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不怕死的家伙，竟然直接冲着自己来了。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自己找死还不容易！ 这位秦国勾灭处的长老，一个字都懒得说，铁链当头而下，上面那些突然出现的寸芒在微弱的火光中只待收割性命。九郎眼疾手快，刀光如幻影，叮当响声不绝，连续挡住对方的杀招。然后长吸一口气，纵身而起，长刀瞅准对方所在，猛地就砍了下来。他也是受到过千机阁列子御风亲自指点的人，又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作战经验丰富。在知道不是 敌人对手的情况下，也只有兵行险招，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杀伤或者逼退对方。 于吉虽然武力高强，但他没想到忽然遇到这么一个不要命的。拿刀砍过来的这家伙，显然就是拼命的打法。对方胸口门户大开，自己一下就可以让他死的不能再死。但如果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也难免会受伤。于吉岂会让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伤到自己？因此，身体如一只大鸟般拔地而起，先避开了这一刀。几乎与此同时，黝黑的铁链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从身后盘旋而至，直接就缠扰向九郎的脖子上来。 “不知死活的小子，受死吧！” 于吉狰狞的大笑。他这一招儿的准头儿万无一失，铁链缠绕住对方的脖子之后，只要顺势轻轻一带，这颗脑袋就会飞上天。脖子里喷出来的血，是他最喜欢看的颜色。 九郎眼前失去敌人踪迹，心头一凉，知道大事不妙。不过，即便是他立刻就感受到了头顶的杀机，却已经无能为力。在很多时候，武力上的巨大差距，并不是仅仅只靠着拼命就能来成功的。更多的则是像现在这样，即便是自己丢了性命，却也伤不到敌人的分毫。 附近其他正在战斗的千机阁谍士，眼见他形势危急，却也已经来不及救援。而秦国死谍们看到长老的出现则精神大振，战斗力剧增，逼得对方连连后退，马上就占了上风。 而站在高处观看的华山君则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用不着自己出手了。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掠过处，不经意的发现，在早些时候看到的那处酒楼上，忽然就爆出了一点寒光。他心中初始一惊，等到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是什么时，已经是骇然变色。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一道光芒就划破了夜空，似乎是起自几十丈外的巨大力势带着劈开天地的力量，飞掠而至，整个儿就朝着还没有落地的于吉长老击了过来。 “小心……！” 华山君大吼了一声。与此同时，手中的铁拂尘已经出手，身体如同一道箭一般，直飞过去救援。 其实，就算不用他提醒，于吉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这位武力值已经算得上是当世顶尖高手的勾灭处长老，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有十分厉害的人物出手了。躲闪不及之下，他当机立断，丹田之力猛然灌注到双臂，那根铁链一下子就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铁棍。这片刻之间的气息逆转，也是十分惊人的，正是他苦苦修炼数十年的结果。危急时刻，用来挡住突袭而至的武器，本来是必定可以毫发无伤的。 然而，勾灭处长老还是太自大了。他可能永远也没有想到，在龙城昭武门外，有人已经默默的在此守护了许多年的时间。这些年里，赵王楚烈之所以放心大胆的北出塞外抗击胡骑，而一点儿都不用担心龙城的安危，是因为在龙城内外有最厉害的人守护，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而在昭武门外，守护的人 ，就住在星月楼上。今夜，他终于再次出手，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十年之久矣！ 灌注了于吉长老全部内力的铁链，世间的刀剑碰上也会寸寸折断，更不用说伤人了。然而，眨眼之间就越过数十丈距离而来的那道光芒，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而于吉的自信和轻视，也必将付出最悲惨的代价。 铁链碰到劈裂空气的锋刃，就像是朽木一般不堪一击。甚至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就断裂成了碎屑。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于吉两手一空，胸膛热血翻涌，他亡魂大冒之下，急忙趁着气息未衰之际，拼命的想要往后退，以躲避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澎湃气势。不过，到了现在他即便想后退半步的功夫都已经没有了。 开山裂石的锋芒劈在人身上，一下子就把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而且余威不减，这位可怜的长老身体被炸开的同时，肌肉与四肢横飞，连他刚才落地的地方，都飞沙乱石久久不息，声势十分惊人。 一出场就那么厉害的勾灭处长老，竟然眨眼之间就落到了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如果不是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九郎是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的。他猛然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像是天神下凡一般的这个身影。片刻之后，借着淡淡的火光，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却只见他其貌不扬，竟然是一个和刚才死状凄惨的勾灭处长老差不多的矮胖子。不过，他手中拎着的那把斧头，一看就不是凡品。 “劈了十年的牛羊骨头，唉！却终于又一次用你来杀人……老伙计，难为你了！” 刚才大展神威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斧子，语气中似乎有些落寞。十年的光阴，他在星月楼上默默地度过，只为了守护这座城门。如果赵国注定要经历一段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并不确定，这把重新焕发出光芒的神斧，到底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一斧之力，神威至此！不可一世的勾灭处长老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摊四分五裂的碎肉？此情此景，不光是亲眼目睹的九郎和千机阁谍士们震惊非凡，秦国死谍更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现实就是在他们心目中武力超绝的长老死了。连对方的一招都没有挡住！这对他们的心理震慑无疑是巨大的。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所有人还没有从震骇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人怒吼一声，后发先至。却是为于吉长老复仇的华山君展开铁拂尘，从半空中扑了下来。他的修为更加深厚，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厉害，这一击却是尽了十二分的力气！ 然而，等待他的，只不过是和于吉长老同样的悲惨命运。斧子一挥，轰然大响过后，人头飞上半空。 “他奶奶的！打扰老子的好梦……你们这些家伙赶快都滚吧！” 龙城很多人都认识的星月楼掌柜老庞，垂下斧头，很是不耐烦的如是说。 第83章 祸乱将生 昭武门外，不要说是在场的人都无比骇然。就算是楚江眠在此，恐怕也会惊掉自己的下巴。谁会想得到呢！那个在所有来往于南城货品交易处的客商眼中笑眯眯的酒楼掌柜，竟然是个可怕到令人不寒而栗的人物。 激烈的厮杀突然停了下来，不管是赵国的谍士还是来自秦国的突袭者，都眼睁睁的看着轻松站立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于吉长老和华山君当然是公认的绝顶高手，但既然连这么厉害的绝顶高手，在对方的手中都是一斧子了事儿，一个被大卸八块，一个身首异处，头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那其他人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受勾灭处派遣的这些家伙虽然被称为死谍，但他们也不是盲目就随便送死的。谁也不想毫无价值的死在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高手手中，更不希望自己被那把威力无穷的斧头像砍木头一样咔嚓了。所以，在听到那句冷酷的话后，剩下的这些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同时后退，眨眼就重新遁入了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辈……多谢了！” 大口喘息着的九郎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连忙躬身拜谢。他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具体身份，但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那必定是名声非凡。却不料，对方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收起斧头，转身离去。边走边低声嘟囔了一句。 “列子御风这家伙，这些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千机阁在他手里，好像越来越不中用了……。” 九郎和所有的千机阁谍士都听在耳中，感觉到异常尴尬，只得低下头去，躬身送别。大家心里却都明白，对方既然能以这种口气随便品评千机阁主，想必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却是完全能够有资格教训他们。 “九郎君，他好像就是这座星月楼的掌柜……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今夜帮了我们的大忙啊！” 有人在耳边低声说道。九郎点了点头，却示意不必再多说。身为列子御风亲自调教过的人，他知道的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此刻已经隐约猜出，外表看似普通的庞掌柜，很可能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他在这里的使命，应该就是守护这座昭武门的人。 既然大批的强敌都已经知难而退，大家都暂时放下心来。当下连忙一边去城内报信，一边与守卫城门的军士一起救助受伤的人。同时当然也不敢太过于放松，在赵王和龙骑军没有回来之前，还是需要严阵以待，以防敌人卷土重来。 早些时候进入龙城的那一部分秦国死谍，经过半夜的围堵绞杀之后，也基本都被杀光了。这些人没有能够等到后续的支援，结局可想而知。 当血腥的黑夜褪去，终于迎来白日光明的时候，站在铁塔顶上的列子御风，抖落肩头的晨露，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虽然不能亲自出去大杀四方，但却能够感受到龙城内外几处战场的激烈。淡淡的笑容开始出现在他的脸上，他随口问 了守在塔下一夜的少年一句话。 “青鸟，将来你希望在这里守塔，还是出去纵横天下呢？” 随时替列子御风接收消息的青鸟微微一愣，他虽然一夜未合眼，但因为心中的紧张，显得精神很是亢奋。当下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回答道。 “当然是出去作战了！在这儿守着这座冰冷的铁塔，又有什么意思啊？” 听到他的回答后，列子御风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意外。在晨风中他微微摇了摇头，身上衣袖飘飞，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呢……将来，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少年倔强的鼓起嘴巴。他才不信自己将来会改变主意呢！少年的梦想中，充满了澎湃的热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的跟着眼前这个人学习本事，在不远的将来，去追随着王子殿下开创功业！ “列子师父，外面的敌人真的都已经平定了吗？锦祥宫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吧？” “大局已定，无需多虑。锦祥宫嘛，本来就不需要千机阁插手，那边的安全自然有人搞得定！” 少年没有再多问。刚刚从昭武门传回来的消息已经令他十分吃惊。他现在努力回想起当初跟着楚江眠回到龙城的时候，曾经在昭武门外的星月楼还吃过一次饭呢。可是那个胖胖的庞掌柜，留在他印象中的样子，却怎么也和绝世高人的形象对不上号啊！在楚江眠面前卑躬屈膝满嘴奉承的酒楼掌柜，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呢？他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到答案。也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龙城之所以被称为龙城，果然是藏龙卧虎，王气兴盛之地！ 列子御风的预言一点儿都不会说错。锦祥宫的安全，果然不需要任何人操心。在黎明之前的这短短两个时辰之内，锦祥宫外就被杀死了将近三、四十名想要来突袭的高手。这些勾灭处的死谍，甚至连宫墙都没有能够靠近，就无声无息的死去了。当剑光如同勾魂的闪电从头顶掠过，根本就没有反抗或者是还手的机会。中剑的人连对方的面目都来不及看清，便纷纷倒地身亡。全部都是一剑毙命，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当霞光染红了宫殿琉璃瓦的时候，重新跃上飞檐的老季，用酒坛里剩下的酒一点一点的冲洗干净剑上的血迹。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儿得意的神情。对于他的大半生来说，今夜所杀的人，本来就算不上什么重要。只是在某一刻，看着被血染红的酒水顺着飞檐滴落，他的心中终究有些不爽起来。 “慰武子，你这家伙有些过分了啊！秦国和赵国打仗归打仗，有本事可以在战场上去施展。现在你派这些阿猫阿狗的来龙城捣乱，难道真的以为没有人可以奈何的了你吗？没有打扰到不该惹的人，算你们走运。否则，我并不介意带着这把剑去凤安城走一趟呢……！” 十年之前名震大江南北的剑神季子，在宫殿顶轻声低语着。手中的“干将”名剑饱饮 鲜血之后，发出轻轻的风鸣之音。此剑在手，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有绝对的信心，去杀他个天翻地覆。只是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锦祥宫深处的那座宫殿里，曾经风华绝代的王后姜辛，此刻还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因为，有一个人，一把剑，护住了这座王宫。昨夜如此，十年以来，一直如此！ 锦祥宫和龙城，随着黎明的到来，都开始重新鲜活起来。昨夜战斗的痕迹，已经被尽可能的处理和掩饰过去，少部分留守在龙城的民众，虽然昨夜也受到了惊扰，但并不严重。几处失火的地方也已经被扑灭了。有司官员开始统计损失，以便于做出补偿。一切重新恢复平静，似乎有条不紊。 王后姜辛也已经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开始梳妆，她虽然有些心神不宁，却并不会轻易地表现出异样。但此时此刻，无论是王宫里的人，还是龙城的民众，他们都绝对没有想到，从九行山而来的使者，即将进入龙城，他们带回来的，将会是一个惊天的噩耗！ 而所有人更不知道的是，九行山中发生的事情，比龙城要更严重。就在昭武门外的大批秦国死谍退去的时刻，九行山上的另一场杀机，就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突然爆发了。 赵王楚烈亡故，九行山猎场内外所有得知消息的人，哭声一片。不管是龙骑军将士，还是龙城来的数万民众，他们都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悲伤消息真是太难让人接受了！昨天的时候，他们的大王还大展神威，以令人震撼的神箭术三支连珠毙杀凶兽，怎么可能一夜过去，就传出他已经亡故消息的呢！ 然而，片刻之后，这件事就得到了证实。所有蜂拥而至行宫外面的人，看到已经换上一身孝衣的王子楚江眠走出来的时候，心中便都明白，他们的大王，果然已经永远离开了。 “父王刚刚故去。他留下遗言，令龙骑军将士立刻保护民众返回龙城……其余之事，由国相全权安排。”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亲口宣布这个消息的楚江眠，此刻脸上既没有落泪，也没有太多的悲伤。他只是平静的说出赵王留下的口谕，然后便转身向行宫内走去。 “等一等！我们要进去亲眼看看大王。” 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楚江眠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他扬了扬手臂，显得背影很是萧瑟。 “不必了。一切按照国相吩咐行事……父王后事，我自会料理。” “王子殿下！如此行事，有悖于常理。大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大王！他是所有赵国人的大王。而且，我和长公子凉生还在这里呢！难道我们连见大王最后一面的资格也没有吗？哼！” 王叔楚大行气咻咻地盯着楚江眠的背影，眼中隐隐有怒火闪烁。刚才国相费义那老家伙竟然立刻跪拜称呼大王，这么容易就承认楚江眠的地位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第84章 愿以此身挡危难 身为赵国王室后人的楚大行，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地位其实非常不满意。荣华富贵自然不缺他的，可是掌握在手中的权力，却是少之又少，简直不值一提。 为此，他在暗地里没有少发牢骚。只不过，赵王楚烈在日，他也就是只能发发牢骚罢了，根本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放肆。然而今日却不同，当终于确定赵王死去之后，这两年来蠢蠢欲动的某些心思，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听到他的公开叫嚣，许多人的目光里流露出怒意。毕竟赵王刚死，尸骨未寒。他这么急吼吼的是想要干什么？国相费义更是脸色如同寒霜，他挺身挡在台阶之上，厉声喝道。 “休得大声喧哗，惊扰到大王！里面自有侍从们打理后事，在没有收拾停当之前，任何外臣也不得无故入内！” 不料，听到他的话，楚大行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冷冷的哼了一声，用手指着费义的鼻子开口骂道。 “你这老匹夫，又懂得什么？整天就会倚老卖老，依仗着大王的信任，把持诸多权力……哼！现在大王已经不在了，你抓在手里的那些权力也该交出些来了吧？” 谁也没有想到，楚大行忽然就狂妄到了这种地步。他用挑衅的目光盯着费义苍老的面容，话语毫不容情。许多人的心头一沉，都预感到他的表现有些非同寻常。 国相费义脸上闪过一丝悲哀。还在龙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王廷内外有些人并不安分。只是为了赵王的身体考虑，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却没想到，今天赵王刚刚离去，有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而且并不是只有楚大行自己，他明显已经看到，站在这位王叔身后的上大夫子仲，还有公子凉生以及其他的几位大夫，都默然不语。既没有阻止，也没有相劝。 “我手中的所有权力，都是大王亲自赐予的。在大王没有下令解除之前，谁也无权染指。否则，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费义想当年也是纵横沙场的老将。他文武全才，被赵王称赞为国之干城！当此危难关头，为了顾全大局，对他个人的言语侮辱可以毫不在意。但要想从他手中夺权，却是想都不要想！ “费义，你就不要找借口了！大王已经故去，赵国危难，我们这些人身为王廷重臣，必须要以赵国的安危为重。如果你不肯分散手中的权力，那也好办。我们将立刻赶回龙城，召集所有内外大臣、将军、公子和贵族们，详细商议，共同推举出可以接替大王权力的人选。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哼！” 楚大行张开胳膊，慷慨的说着，一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模样。已经走到行宫门口的楚江眠停下脚步，他默默的握紧了手中的宝剑。而费义也终于被激怒了，他看着对面以王叔楚大行为首的几个人，愤然说道。 “几年之前大王就已经确定江眠王子为他的继承人，此事共所周知。现如今，他又把金翎弓和风云剑都传给了王子殿下，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怀 疑的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妄图蛊惑人心，究竟意欲何为？” 楚大行听到他的责问，一点儿也不畏惧。他与子仲交换了一个眼神，遂挺起胸膛针锋相对的说道。 “大王之事，我等本来不敢过问。但他如今猝然离去，而赵国正受到敌国的攻击，形势危急。我们身为赵国大臣，岂能不顾民众的死活？听闻自古以来，王室之中无不择贤者而立之，才能够社稷安稳保一方平安。至于那些投机取巧之辈，以迷惑先王手段而窃取国家神器者，莫不败亡，置百姓于颠沛流离……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难道国相大人就没有听说过吗？” “中大夫！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含沙射影！哼！”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所有的赵国民众以至于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赵国有一个纨绔的王子，他的名声可大得很呐！听说被排在天下四大纨绔之首。呵呵！如果被这样的人继承王位，那么不用等太久，赵国就会灭亡了。而我们所有的人，也将成为敌国的阶下囚！” 楚大行言辞犀利，已经不需要任何的掩饰。在场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目光越过国相费义，看着停住脚步的那个年轻背影。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是选择投降？亦或是选择愤怒的转身对抗？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这么尖锐的指责和挑衅，楚江眠既没有发怒，也没有为自己争辩什么。他只留下一句话，就径直进去了。 “大公子凉生王兄和国相大人，你们可以进来，其他人就不必了！” 楚凉生一愣，抬起头时，却看到费义朝他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迈步朝前走去。经过楚大行身边时，却听到他又大声说道。 “楚江眠竟然如此傲慢无礼！他这是对我们的话充耳不闻，不屑一顾吗？中大夫大人，诸位大夫，今日我们一定要据理力争，绝对不能让他窃取赵国王位！走，随我和大公子一起去哭拜大王！” 他这几句话果然具有极大的蛊惑力。许多人的心中本来就存了去见大王最后一面的想法，楚江眠的命令已经让他们心生疑惑。见王叔楚大行和上大夫子仲带头，自然急忙跟在后面，就要进入宫门。 不过，就在费义和凉生紧跟着进去之后，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挡在前面，反手关上了行宫大门。居高临下，漠然的看着赵国的这些大臣和将校们，意思很明显，谁也别想再往里走。 “大胆！赶快让开，谁让你们挡路的？” 子仲皱起眉头，大声呵斥了一句。为了背后家族的利益着想，更是为了他代表的整个赵国贵族阶层，他不得不和王叔楚大行连起手来，企图共同改变赵王所留下的遗令。 “大王有令，谁都不能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山中巡视归来的白夜，冷冷的回答道。而站在他旁边的慕容离城则一言不发，只是把手中的虎头金槊横在长阶上，他们两个人虽然并不 知道楚江眠为何要这样做，但既然他不让别人进去，任何人便难以进入一步。 “谁是你们的大王？岂有此理！楚江眠经过我们大家的认可了吗？他的命令算个什么……来人！把这两个给我赶到一边去。” 王叔楚大行使了个眼色，身后转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魁梧大汉，应声而诺，急步上前，就要把挡在门口的白夜和慕容离城抓起来扔开。 不过他们还走了没有两步，只听得耳边“咔擦”一声震响，宫门前一根齐腰粗的石柱被打的碎屑乱飞，半腰折断倒了下来。几个汉子的脸上被碎石所伤，鲜血淋漓。他们惊声后退之际抬眼去看时，只见威风凛凛的少年拄槊而立，垂下眼帘，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所有人无不大惊。他们这才辨认出，这少年竟然就是昨天在山坡上屠熊搏虎的那个人。此刻他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令人不寒而栗。傻子也看得出来，刚才他这一槊旨在立威，并无意伤人。但如果谁要继续不知好歹往前来的话，没有人敢保证，下一槊就不会朝自己的头顶上打来！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想到楚江眠竟然找了两个与赵国并没有多大关系的人来帮忙。楚大行与子仲上大夫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在心中急速考虑着，要不要冒险硬闯进去呢？ 就在这时，有人来到他们的身后，小声嘀咕了几句。却原来是传递回来的消息，在猎场那边驻扎的龙骑军大部，已经在龙羽将军的带领下，接受王令，开始护送着龙城民众往回走了。 “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吧！” 子仲低声说了一句，只有他和楚大行两人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楚大行恨恨的看了一眼挡在宫门口的那两个人。他心里很明白，要想除掉楚江眠的这两个心腹，恐怕并不那么容易。 “好！上大夫放心，早就安排好了。我即刻密令他们过来！” 子仲点了点头。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王叔楚大行的手里，暗中豢养着一支很神秘的力量。他虽然并不了解详细情况，但却知道他们很厉害。今天却正是用到这支力量的时候了。 就在这短暂的等待中，行宫门前的人，脸上都有些悲伤和惶惑，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局面将会往何处发展。而有更多的人则是在心中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支持王子楚江眠马上继承王位。 而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人知道行宫内发生了什么。只见宫门打开处，大公子凉生满脸泪痕的走了出来，而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可以看到他眼中满含着压抑的怒火。 “大公子，你看到大王了没有？” “见到了，他走得很安详。并且留下了遗令……明确让楚江眠继承王位！” “那么……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公子凉生抬起头，看到了对面之人脸上阴狠的表情。 第85章 前方生死关 楚江眠的行动非常快。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后，赵王的一切后事已经安排停当，内外所有人等全部系上了黑纱，飞骑出山，赵王死讯正式昭告天下。大队人马马上就要启程，剩下的事，自然回到龙城之后再说。 当整个九行山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时候，一些即将爆发的矛盾，也暂时被压了下去。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清楚，这些矛盾不一定在什么时候会以更加激烈的方式出现，但在当前内忧外患的形势下，能够得到暂时的安稳，已经是极为难得。 九行山行宫之内，赵王楚烈原先的所有近卫侍从们，在悲痛之余，他们都无比担心的看着沉默的王子殿下，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帮助或者是安慰他。从赵王逝去一直到现在，他们亲眼看着楚江眠平静的替那位王者擦洗干净身体，替他穿上王者服饰，然后亲手入殓到了棺中。整个过程，他没有再滴一滴眼泪。 “江眠哥哥……呜呜呜！” 早已经哭成泪人的江雪儿，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向阳光快乐的哥哥像现在这样脸色可怕过。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们父王的灵柩哭泣。 “不要哭了，雪儿。小心惊扰了父王……。” 楚江眠手里捧着的一副铠甲，已经擦拭了无数遍。他不希望这上面带着一点的血腥气，他把它们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放到棺椁的一角。如果去到黄泉路上，有无数妖魔鬼怪拦路的话，它会保护父王一路平安的吧！ 最后看了一眼安然逝去的面容。楚江眠深吸一口气，亲手合上了棺椁沉重的盖板。他低头的那一刻，眼泪几乎就要喷涌而出，但他终于死死咬着嘴唇忍住了。 对面有人叹息一声，轻轻走过来，替他擦去手背上的血痕。这副棺木，是他用刀斧一点一点亲手做成的。双手早已经伤痕累累，只是手上的血有人擦拭，心底的伤痕，又用什么来安抚呢？ “你……不要太伤心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只有早一些回到龙城，免得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 慕容千城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谁说过话。她透过男子平静的双眸，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他的心在流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同身受，莫名的心中也绞痛起来。 “嗯，我知道，马上就会启程走了。千城，在进入龙城之前，你好好看护着雪儿，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慕容千城听懂了他语气中的含义，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再多问，只是扶起泪雨滂沱的江雪儿，郑重的点了点头。自从经历过燕国残酷的血与火之夜后，她对任何有可能突然发生的变故都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楚江眠站起身来，所有行宫内的侍卫都一起按刀而立，站到了他的面前。他们都是赵王最忠心的贴身侍从。赵王故去，尽皆心如死灰。只是在使命还没有完成之前，他们的这条命还并不能死。 “走吧！我们保护大 王回龙城。一切拜托了！” 楚江眠躬身一拜。近百名侍卫和侍从全部跪倒在地，泣泪如血，慷慨悲声。 “愿为大王效死命！护佑先王回龙城！” 行宫大门终于打开。手扶棺椁的楚江眠身披重孝，当先而出。远近大放悲声，拜倒在地，有许多人哭到昏厥。 一队五百骑的龙骑军等候在不远处，甲胄上都系了黑纱。他们是奉命留下来护送王灵回程的。 一辆双辕马车运载着赵王灵柩，扬起白幡离开行宫，开始往山外而去。百余侍卫簇拥在左右。马车上，楚江眠坐在最前面，看着两侧的青山如盖，山林苍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随在几辆马车后面，以国相费义为首的所有人，都是徒步而行，往山口的方向而去。而在最前面，就是那五百骑龙骑军当先开路，马蹄踏响山路，头顶云层翻涌，松涛如怒，满山悲声。 而身在大队人马后面的龙骑军校尉伍生，现在的心中异常彷徨。他抬起头，看着行走在山道上的这支长长队伍，非常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忽然就到了现在的局面。 大王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死去了呢！？直到现在，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一片刺目的白色时，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曾经带领着他们叱咤沙场的大王果然是已经死去了。 伍生校尉原先所带领的那一支骑兵小队，因为在昨天的那几只凶兽冲击下，造成了一定的伤亡。那些受伤的人，昨夜已经全部护送回了龙骑军所在的驻地万杉营，他们都需要得到及时的救治，耽搁不得。而剩下的这几十人，则在他的带领下，继续留在行宫这边，并没有随着龙骑军大部行动。而等到赵王灵柩开始启程的时候，他们就跟在后面，加以护卫。 伍生虽然只是一个军中校尉身份，但他却也很明白赵国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危险形势，因此在悲痛之余，心中很是忐忑不安。那位王子殿下说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如果因为他继承王位的问题而产生巨大内乱的话，他不知道龙城将会乱到一个怎样的程度。而他更不知道，楚江眠究竟有没有能力应付这第一轮的挑战。 走出九行山的距离大概还需要十多里，正在胡思乱想的伍生，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小声的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时，却是麾下的一名骑士。察觉到对方脸上的异常，他微微一愣，随口问道。 “什么事？” “校尉，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呀！” “什么……什么不大对？” 伍生校尉回过神来，他连忙四周望了一眼，山峦平静，行走的队伍也很有秩序，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前面的龙骑军……校尉，我怎么感觉他们都是陌生面孔，从来没有见过啊！” 伍生猛然吃了一惊。跟他说话的骑士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就产生这样的警觉。 “你确定？！” “那会儿 下山的时候我就有怀疑了。带领他们的那位将军非常年轻，我们龙骑军中却没有这样的人。只是他们盔甲齐全，用面甲遮住了脸，我并不敢确定……刚才我和几个兄弟借故绕到前面又去悄悄看过了，非常奇怪，五百多骑兵竟然没有一个认识的！这件事也太蹊跷了。” 伍生校尉听到这里，马上就意识到其中的非同寻常之处。他顾不得多说，立刻命令道。 “赶快命令兄弟们披甲，准备战斗！你们保护好后面的人，待我上前面去看个究竟。” 听到校尉的命令，他麾下的这几十骑立刻就披上战甲，拔出了刀来。他们这些人作战经验十分丰富，都是出生入死过的人，一旦觉察到不对，是绝对不会疏忽大意的。 伍生校尉催马从旁边山道小路开始往前赶。不过，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他并不敢声张，唯恐因此而引起混乱，如果是误会一场，那就不好了。 “小子！纵马往哪里去？” 走了没有多远，他正在心中急躁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低沉的问了一声。伍生侧头看了一眼，却正是自己的父亲伍尚和那些后备营的老兵们。人人眼睛都哭的通红，正行走在队伍的中间部分。 “父亲，诸位伯伯……大事不好！” 伍生不敢怠慢，连忙靠近一些，低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们。伍尚当时眼睛就瞪圆了，他单臂握住自己的刀。 “小子！赶快先去把这件事告诉江眠王子和国相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大王灵柩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这后面队伍的事，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处理，可以放心。” 老卒热血，从来未冷。虽然只有几十人在此，豁出性命，也足以抵挡千百敌人的进攻。 伍生慨然应命，拔刀纵马而去。山风迎面，只觉得胸膛中的血开始沸腾，如果真的注定要有战斗，他将以手中刀为先王报效！ 于是，半刻钟之后，亲自坐在车夫旁边的楚江眠，便听到了这位校尉带来的紧急消息。出乎他的意料，并没有看到从前的王子殿下脸上露出任何惊慌神色。他只是抬起头，观望了一下前方的山川形势，然后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伍校尉，距离出山口还有多远的路程？” “大约还有五、六里……现在就请殿下即刻命令调转马头，往回走吧！前方险地葫芦口，恐怕会有不测之事发生啊！” 伍生校尉看着不远处烟尘中那些骑兵的踪影，手中刀不由自主握出了冷汗。他刚才已经借故先去前面看过了，他一眼就认出，那些和龙骑军同样铠甲装备的人，绝对不是出自万杉营的龙骑军！ “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打算躲避！伍校尉，前面最后一道山路转弯处，就将是生死决战的战场。你怕不怕呢？” 楚江眠平静的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摄人心魄。伍生校尉心头大震。 “难道……他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吗？” 第86章 初显峥嵘 九行山北麓，出山口附近山势险峻，一条长长的通道经过这里时，在转弯之处形成了一条峡谷地带。这里被人习惯上称作“葫芦口”。顾名思义，此处地形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从这个方向进出山，葫芦口都是必经之处。而只要出了葫芦口，不过二里之遥，就是通往龙城的宽敞大道了。 本来穿过九行山猎场走正北方向的那条下山大道，才是去往龙城的一条最近道路，而且也更加宽敞好走。但国相费义传达的楚江眠命令是，必须走通过葫芦口的这条路。因为北边方向的那条道路上，龙骑军正护送着进山的龙城民众在络绎不绝的离开，如果大王灵柩从那里经过的话，势必会引起极大的混乱。那些悲伤至极的民众，如果因此而出现意外伤亡的话，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对于这样的解释，自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大王生前，一向以赵国民众为最重，在他死后，想必更不愿意因为自己而使民众受到惊扰。因此，即便走这个方向稍远了一些，在满怀悲痛的心情下，也没有人会多想什么。 当然，心中在紧张筹划的人也有，盯着那辆行驶在最前面的马车，已经远远看到葫芦口的轮廓时，有人在心中万分惋惜的叹息了一声。 “赵王啊赵王！你就算是一世英雄，又有什么用呢？留下这八千里山河，偏偏执意托付给一个无用的纨绔子。真是英雄一世，糊涂一时啊……如果你魂魄有知，待会儿看到赵国的祸乱就从这九行山口开始的时候，又将作何感想呢？” 在这些暗地里的阴谋与策划中，即将进入的葫芦口，就是早已经等待着那位马上就要接过王权的赵国王子楚江眠的生死地！他们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后续，只要楚江眠一死，马上就会拥立大公子凉生继承王位。凉生素来与赵国的贵族阶层关系良好，未来自然值得期待。 而现在，看着前面即将进入葫芦口的五百龙骑军和在他们保护中的那辆马车，身穿王廷上大夫服饰的人，低头看着系在袍服上的那块黑纱，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听他用冷漠的声音又问了一句。 “你确定以那些人的力量，能够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吗？” “绝对没问题！” “可不要拖泥带水呀！我们的目标是只杀他一人……千万不能造成大乱！” “放心好了。马车周围只有不足百人的侍卫力量，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挡得住精锐骑兵的突然一击呢！乱刀之下，他想活也难啊！” “切记！不要留下手脚，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费义那个老狐狸，可是精的很呢！” “五百骑兵杀人之后，会立即四散而去。他被杀的原因，当然是将士们为了赵国的未来而不得不这样做。杀不肖以立贤者，为国家大义！在各诸侯国中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以后传扬 开去，赵国民众也会理解的。更何况，这件事又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就算因此而招罪，那也是龙羽和龙骑军背锅……等到回龙城之后，我们立刻就拥立公子凉生为王。到时候，谁又敢乱说什么呢？” “如此就好……那我们就走慢一些，静观其变吧！” 上大夫大人终于放下心来，开始想象将来的权势荣耀。只是他却没有看到，脸色藏在衣袍深处的王叔楚大行阴冷的笑容。 “楚江眠死了，真的能轮得到凉生吗？还是那个一直野心外露的二公子楚青云？哼哼！楚烈的这三个儿子嘛……等着瞧好了！” 世上最高深的不是海，也不是山，而是人心！世上最毒的不是三步毙命的毒蛇，也不是饮之立毙的鸩酒，而恰恰是人心深处的诡计！ 猎猎长风穿过峡谷，激荡起无数烟尘。战马的蹄音惊醒许多飞禽的晨梦，它们纷纷飞上半空，盘旋起落。一马当先进入葫芦口的年轻将军甩开披风，露出被遮挡的冷酷面容。如果有千机阁谍士在此的话，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这个人，既不是赵国的将军，更不是龙骑军中人。他来自正在交战的敌国，却是被称为天下四公子之一的秦国公子聂无双！ 聂无双用手掀了掀头盔，略微打量了一眼四周的地形。他非常满意这个地方动手。这身铠甲和铁盔，他穿在身上很别扭，不过现在已经无暇理会这些。痛快的杀戮马上就要开始，而即将死在他剑下的人，就是已经被他视为大敌的楚江眠！ 谁也不知道这位秦国的公子怎么会穿上了赵国将军的铠甲，并且大摇大摆的混到了这支队伍中。不过，即便是现在有人知道，也已经晚了。他带着他的猎物进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现在，只等着从容收割性命了。 自从离开中州洛城之后，一直追寻而来的聂无双，很想在路上能够再次遇到楚江眠。只是，即便他沿途动用了所有的秦国暗谍力量，也没有发现楚江眠的行踪。这让他心中极为恼火，而这，也更加深了他必杀楚江眠的决心。 聂无双现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岐山老祖所说的话也许是对的，楚江眠很可能就是天机所兆之人，而且更有可能是秦国将来最厉害的敌人。不管是为了哪一方面，他都必须要寻找一切机会，杀之而后快。 在得知楚江眠已经回到龙城的消息后，随之秘密潜入赵国的聂无双，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调动了几乎潜伏在燕、赵之地的全部暗谍力量。他把这数百人都召集到龙城附近来，准备一击必杀。 而机会马上就来了！刚刚回到龙城没有几天的楚江眠，竟然要和赵王楚烈一起到九行山狩猎。通过极其秘密的渠道而得到这个消息的聂无双，简直是大喜过望。只要他们离开了龙城，能杀他们的机会就太多了！ 很快，善于决断的秦国公子就拿出 了一个两方面同时行动的计划。既然已经来到了龙城，就干一票大的吧！找机会杀楚江眠甚至是赵王楚烈，当然是最主要的任务。但与此同时，为什么不把龙城趁机搞个天翻地覆呢？ 于是，他们决定兵分两路。聂无双亲自带领着山鬼将军和大部分人赶去九行山，提前进行布置。而剩下的人，则有那两位后来赶到的厉害长老领着，趁夜进入龙城，对几个重要目标进行疯狂的屠杀。 在龙城空虚的情况下，这个计划本来非常完美。而聂无双对此更是有着绝对的信心。虽然到现在为止，龙城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但只昨天夜里在山顶高处所望见的火光，就足以表明，龙城昨夜肯定伤亡惨重。现在就看自己这方面的收获了！ 尤其令聂无双和他的手下们感到震惊和意外的是，赵王楚烈竟然真的死了！这个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有诈，不敢相信。不过随后接到潜伏在赵国王廷的重要人物所传过来的命令后，他便再无怀疑了。 这真是天助我也！看来这一次潜入赵国行事，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如果自己的策划全部成功的话，那么对于以秦国为首所发动的这次军事行动，简直是作用太大了。而他所取得的功勋，将会比战场上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军们更重要！ 怀着无比振奋心情的聂无双，平静的拔出了自己的双剑。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进入葫芦口的那辆马车，冷笑着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命令！左右两侧各一百骑，以最快的速度去截断这条峡谷的入口。记住，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和办法，在一刻钟之内，不要让任何人再进入葫芦口！如果有必要，可杀无赦！在大事完成之后，迅速各自撤离，再秘密潜回约定的地点去集合。” 真实身份是秦国暗谍的两百骑兵，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开始行动。他们调转马头，从两侧以猝然不及防备的速度，在峡谷外面的队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就截断了葫芦口峡谷最窄的后方入口。载着赵王灵柩还有那位赵国王子的马车，不过刚刚进入没有十几丈远，就与后面的队伍隔断了联系。而在他们的前方，一位年轻将军率领的数百骑兵，正形成了一个雁翅式的包围形状，刀光刺目，杀气在烟尘中直逼过来。 一头狭窄一头却极为宽阔的这半条峡谷中，立刻就被无边的杀气笼罩了。紧随在马车周围的侍卫们大吃一惊，他们立刻拔出刀来面朝敌人，紧紧的把这辆马车包围在了当中。 “大王小心！有龙骑军作乱！” “他们不是龙骑军，是有人指使的叛乱者。准备作战吧！” 听到示警的楚江眠，神色平静的回答了一句。然后，顺手松开一张弩机，弩箭穿透烟尘，冲过来的战马上有人应声而落。马车一侧，二十张神机弩已经全部扣好了弦，等这一刻好久了！ 第87章 白衣胜雪 热血鲜红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五百骑全部有秦国暗谍秘密装扮成龙骑军的力量，杀伤力都是十分巨大的。尤其是在葫芦口这样的特殊地形环境中，楚江眠想要全身而退，势比登天还难！ 这就叫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除了预知其谋的寥寥几人之外，其他的赵国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时候突然发难，而且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那支龙城护卫力量龙骑军！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如果没有周密的策划，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然而，聂无双却从来不这么认为。这才是他喜欢的作战方式。而且，楚江眠今日必死，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早就得到过详细指令的这些骑兵，没有多说任何废话。随着聂无双长剑所指的方向，立刻就展开了冲锋。而他们所对准的目标，就是那辆载着赵王灵柩的马车。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楚江眠就在那辆马车上坐着。而能够亲手砍下他脑袋的人，将会马上回到秦国，封爵赐印，赏黄金万两！ 身为潜伏在敌国的暗谍，早就把生死置之了度外。他们活着的职责，就是为秦王尽忠。更何况，还有这么丰厚的赏赐。因此，纵马冲杀之际，许多人的眼睛都红了。虽然那马车周围还有许多侍卫保护，但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在巨大的荣耀面前，即便是千军万马，他们也敢去正面冲锋。 战马奔腾，踏起了山谷里的沙尘，眨眼之间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匹马，就已经到了不到十几丈远距离之外。刀光雪亮，杀气凛然。而对面的赵国侍卫们在第一时间就举刀迎了上来，试图阻挡住战马的冲锋！ 然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步战的侍卫们又怎么能够是骑兵的对手呢？他们的慷慨壮烈，却很难对敌人造成伤害。战马经过的地方，血花飞溅，立刻就有好几个侍卫或死或伤，葬身在了敌人的刀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奇怪的声音刺破空气，从后面传来。一个正要挥刀砍下的骑兵，急忙抬头去看时，只见尖锐的锋芒穿透烟尘，在他的眼中放大。还没有等到惊呼声出口，长长的弩箭已经贯穿脑袋而过，死尸栽倒马下。 随着这一支弩箭射出，有人大声召唤了一句什么，赵国侍卫们听到命令，都往两侧退开。紧接着，弩箭就从同一方向连续不断的射了过来。几乎是箭无虚发，不是人死，就是马亡。 冲在最前面赶过来抢夺功劳的这几十名秦国暗谍，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反抗会这么犀利。那辆马车上竟然带的有箭，而且这绝不是普通的弓箭！在后面的人眼睁睁看着前面的战马不断栽倒，而且就连骑兵们穿在身上的铠甲似乎也挡不住这箭的射击，竟然是透甲而入，轻易的就能把人射死！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不过几个呼 吸之间的空隙，数十骑兵就连人带马倒了下去。受伤的马匹连同死去的人，乱七八糟的躺了一地，堵住了山谷的通道。后面紧跟着冲锋的骑兵们只得连忙勒住战马，紧张的查看前面的形势。 却只见烟尘飘散处，马车上平静站起一个身影。他正把手中的弩机再次扣好弦，白衣胜雪，神情冷漠的望着这边，似乎是在观望还有多少人可杀。而在他的身边，一字排开二十多人，手中持着同样的这种武器，脸上神情显得极为振奋。 神机弩第一次用于对敌作战，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除了楚江眠之外，所有人无不大吃一惊。早些时候，看到突然围杀过来的骑兵，赵国侍卫们本来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他们想要拼了这条命保护着这辆马车和楚江眠冲出去。可是现在看起来，有这样的神兵利器相助，好像事情还并没有那么严重啊！ 一轮弩箭射过去，就把冲在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全放倒了，如此大的威力，从前闻所未闻。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把弩机端在手中，不仅操作方便，人人都可以变成神箭手。只要对准了目标，随便射出去，对方便非死即伤。可谓是杀伤力极为巨大。虽然只不过二十多把在手中，每个人的心中却已经涌起极大的信心。 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在骑兵们后面稳操胜券的聂无双，忽然察觉到发生的异常，他连忙纵马上前时，却听到有部下对他大喊，说对方射箭厉害，冲锋暂时受阻。 聂无双心中大怒。在他的策划中，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这个机会，是绝对不容许有闪失的。而想取得成功并且迅速撤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速战速决。这毕竟是在赵国，而且龙骑军就在距离不远处，如果不能在预计的时间内杀死楚江眠，那么很可能就会招来大麻烦。如果等到龙骑军闻讯赶来，那很可能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不好就全军覆没，谁也跑不掉。 不过，心里恼怒归恼怒，在这关键时刻，却丝毫不能慌乱。他一眼掠过前面所造成的混乱，心底也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赵国的弓箭怎么这么厉害？当下却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大声命令道。 “行踪已露，无路可退。所有人听令，继续往前冲，直到杀死楚江眠为止……同时发出攻击信号，命令堵截葫芦口的人从后面展开围杀。我还就不信了！前后夹击之下，楚江眠他还不死？” 聂无双亲自领着作战，没有人敢再迟疑半分。虽然伤亡了几十骑，但这将近三百人的骑兵队伍，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被激发出了胸中的勇悍之气。他们大吼一声，长刀并举，催马再度前冲。与此同时，早些时候绕到后面去堵截住葫芦口的那些骑兵们，也已经得到作战的命令，他们不再管谷口外的人怎么样，而是直接呐喊着，朝着马车的后方杀来。 只不过，这半截山谷却有些狭窄，刚才的时候没太在意，现在要展开厮杀，才发现非常不方便。骑兵们排不开阵型，只能三、五骑一组，依次冲杀。而他们却没有想到，这样的稍微不利形势，将会使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少年横槊挡在了狭窄的山谷中央。而在他身后十丈之外，就是楚江眠所在的那辆马车。他和他的眠哥儿，将用这种方式，互为倚背共同作战。少年眯起眼睛，看着冲杀过来的骑兵，二百骑，在他眼里已经都成了死人！ 而此时此刻，开始展开前后夹击的秦国暗谍们，却绝对不是这么想的。按照聂无双的预测，这一个冲锋用不了半刻钟的时间，在这短短时间内，楚江眠和眼前的所有人，都将全部被杀光。随后骑兵们汇合，冲出葫芦口之后，便全部遁入九行山中。有山鬼将军亲自在那边守候，早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可谓是万无一失。 原先被骑兵们挡在葫芦口之外的那些赵国人，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在巨大的喧嚣声中，他们正在紧急组织能战之士冲进来救援。不过，这些已经不在秦国人的考虑之中。他们现在全部的注意力和目标，都在被包围的楚江眠身上。全力以赴，在此一击！ 烟尘大起，山谷沸腾。虽然只有数百人的厮杀，却在片刻之间就变得十分激烈，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万军争锋的战场。 冲在最前面的魁梧大汉看到了持槊而立的少年。眨眼之间，奔驰的战马与之相隔不过丈余，这位秦国的暗谍勇士在马上冷笑一声，恶狠狠的挥刀就砍了下来，在这个距离抡刀砍人，刀借人力，人借马力，对方几乎是避无可避。看着那个好像是吓傻了般一动不动的少年，他满心以为，这一刀下去，就会把对方砍成两段。 然而，他想错了。名叫慕容离城的少年之所以不动，只是在等一个最佳的距离，好让这个高大的敌人知道知道什么才叫“霸王之勇”！ 说是迟，那是快。感觉到战马奔驰所带来的疾风扑面，慕容离城猛然退后一步，然后双臂抡起了虎头金槊。他有心立威，所以这一槊使了八分力气。紧跟在后面的两骑，看的清清楚楚。前方就好像是有一座倒下的山峰横着扫了过来，万钧之力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战马上，那匹马带着马背上的魁梧大汉直接就飞了起来，在高声惊呼中，又撞到后面的这两骑，巨大的贯冲力，把这两个倒霉的骑兵连人带马都撞得瘫倒在地，骨断筋折，鲜血喷涌。三匹马三个人，全部当场毙命，都死的异常悲惨。 一槊之威，以至于此！后面的人惊的刀都握不稳了。不过还没有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如同魔神一般的少年，挥舞着长槊就杀了过来，简直就像是虎入狼群，长槊过处，刀断，马倒，人亡，鲜血与尸骨，一片狼藉！ 第88章 谁是谁的猎物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重孝在身的楚江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只是冷静的射完了手中弩箭，前方的一片大乱中，至少有十几骑是死在他的箭下。 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啊！弩箭带的太少了。如果有足够多的弩箭，他有绝对的信心，只他带着身边的二十人，人手一弩，就足以把冲过来的所有骑兵都射杀在十丈之外，根本就对这边造不成什么威胁。 至于马车后面所受到的攻击，他并不担心。有慕容离城在，不要说是区区两百骑，就是再多上一倍，在如此有利的地形条件下，他们也只是被屠杀的份儿。那个少年的厉害，还并不为世人所知。但今日葫芦口之战过后，他的名字必将被所有对赵国有敌意的国家所重视。 楚江眠扔掉手里的弩机，拔出了长剑。他感觉胸膛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如果今日不能以敌人的鲜血来发泄心中的悲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去。对面的敌人很凶悍，他已经感觉到了他们必杀自己的决心。即便是在弩箭的打击之下伤亡了将近一半，可是剩下的人，还是毫不犹豫的就继续往前冲了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透过飞扬的尘土和雷鸣之音，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果然是你哟！既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跑到九行山来，那就老账新账一起算吧！” 楚江眠喃喃低语一声。然后长剑一挥，跳下了马车。身边所有侍卫挥舞刀剑，奋不顾身的挡在了他的前面。一直跟随在身边作战的伍生校尉也重新拔出了自己的刀。不过，他可没有舍得丢弃刚才的那张弩机，而是把它背在了身后。弩箭的威力，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如此神兵利器，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伍生校尉横刀纵身，挡住了楚江眠，他对身后的这位王子殿下已经万分佩服。在他身上，依稀可以看见赵王的几分影子。大敌当前，那种不再掩饰的锋芒，让他和许多人一样，都感到既惊且喜。 即将登上王位的这个年轻人都能够无惧无畏，拔剑而战。他们这些对赵国无限忠诚的将士，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半步呢？ 伍生校尉和所有侍卫都紧紧盯着越过那些死去的战马又重新冲杀过来的骑兵，做好了战斗准备。却听到楚江眠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些家伙都是秦国人假扮的！昨夜龙城之乱，想必也是他们的手脚。” “原来如此！大王又怎么知道他们是秦国人呢？” “因为我认识当头的那个将军！他就是秦王的儿子，被人们习惯称为天下四公子之一的聂无双！既然今天在葫芦谷相遇，你们有没有信心把他留下来呢？” “愿为大王效死命！管叫他有来无回。” 所有人齐声大喊了一声，眼中光芒大盛，胸膛热血沸腾。既然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在此，那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绝对不能让他逃 脱了。 杀声陡起，刀剑的光芒，激发起战斗意志，为了忠诚与荣誉，他们即将开始真正的溅血肉搏。 而在几十丈外，不必再顾忌弩箭射击的秦国暗谍们，也终于等到了用手中刀去收割生命的时候。一马当先的聂无双，分明已经看到了楚江眠的身影。他知道对方一定也认出了自己，索性甩去头盔，任凭山风吹拂起他的发髻。他就是要让楚江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是怎样去砍下他的脑袋！ 到了这一刻，聂无双的眼中只有楚江眠，他紧紧的盯着他，计算着逐渐缩进的距离。先前的伤亡他并不放在心里，赵国的新式弩箭虽然令人忌惮，但楚江眠是说什么也逃不出今日此劫了！只要自己杀了此人，所有的牺牲都值得。 聂无双战马飞快，甩开了后面的人一大截，迎面刀光袭来，随着他一声长啸，双剑神出鬼没，连伤五、六人，他却并不恋战，直入人丛，见楚江眠当道而立。残酷的笑意出现在他脸上，剑光闪烁，直取其要害。 上次在洛城中岳山的时候，聂无双已经领教过楚江眠的狡猾之处，因此这一刻，他一点儿都没打算留手，只有用最犀利的手段让对方身首异处，他才彻底放心。聂无双从来自负，楚江眠虽然从前的时候深藏不露，但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一剑封锁了他全部的退路，不管旁边谁来相救，也先杀了他再说。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楚江眠并没有躲避。他就那么看着飞马而来的聂无双，扑面而来的疾风，拂乱他的鬓发，却忽然听到他冷冷说了一句。 “聂无双……你死了！” 长剑吞吐，距离不过半尺。聂无双猛然一愣，却忽然觉得连人带马整个儿地往前扑了下去。他马上知道大事不妙，心念急转之间，却来不及多想，双足在马背上用力一蹬，身体急速上升，他终究是岐山老祖调教出来的弟子，真实本事非常人所及。倏然已经身在半空。百忙之中往下看了一眼时，这一惊非同小可。 却只见楚江眠立足之地的身前，忽然就塌陷了一个大坑。而他所骑的那匹战马，整个儿就一头栽了下去，迅速就被沙土掩埋了半边身体。如果他刚才不是反应迅速，恐怕这会儿也已经陷在其中了。一股怒火自胸膛而起，聂无双深吸一口气，瞅准楚江眠所站立的位置，正要在半空中移形幻影重新扑杀下去的时候，却见对方猛然抬头瞅了他一眼，然后三道寒芒自那沙坑边缘激射而出，直接就朝着他射了过来。 聂无双霎时就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没想到，楚江眠竟然在片刻之间就给他设下了这样的杀招！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此刻他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对方的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聂无双毕竟是聂无双。天下四大公子之一的名头，也绝对不是凭空得来的。他在岐山深处刻苦 修炼十年，经过千锤百炼积累在身体里的无限潜能，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三支弩箭，追魂夺命！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却只见身在半空的聂无双，双剑交叉，大吼一声，前后左右，都是剑光的幻影。“铮、铮、铮”几声轻响，三支弩箭都断成了好几节，被打飞得到处都是。而他的宝剑也终于经受不住这般劲力的摧折，同时都折断了。 聂无双一口气用尽，好歹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仰面朝天就摔了下来，没有内力的保护，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当场就喷出一口血，胸口气血翻滚，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不过，专门为他准备的杀招还没有用完呢！聂无双一口气没有喘匀，眼角寒芒夺目，他心头大骇，连忙拼尽力气往旁边滚开，一把明晃晃的金钩深深地插在他刚才躺的位置上。稍慢片刻，肯定就被扎个透心凉啊！ 聂无双翻身而起，那把金钩贴着地面又飞了过来。他只得连连跳开躲避，狼狈异常。而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剑啸如龙吟，楚江眠终于出手，风云剑当头砍下……聂无双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生死顷刻间的局面呢！他感觉到自己简直就快被逼疯了。手中连把兵刃也没有，又受了很重的内伤，只得拼命躲避着，退到了山谷石壁的边缘。 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葫芦谷内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两百多在马车后面发动攻击的骑兵，被慕容离城的长槊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而且，有后备营老卒和少部分龙骑军所组成的一支临时队伍，也终于从谷口处冲了进来。这些被激怒的赵国将士，毫不留情的四处追杀着秦国暗谍假扮的骑兵，山谷中到处都成了混乱的战场。 而随着聂无双从正面进攻的那些剩余人马，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赵国侍卫们看到楚江眠眨眼的功夫就把对方领头将军打落马下，眼看就要生擒。不由得士气大涨。本来就已经开始惊慌的秦国人，哪里还是他们的对手。有少部分见势不妙，急忙赶过来想要帮助他们的少主，而其他的则只剩下逃亡或者被杀的份儿。 聂无双此刻自然顾不得这些。他现在自身性命难保，唯一所求的就是能够想办法逃生。而楚江眠自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从白夜设下机关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让聂无双再活着逃出葫芦口！这是他第一次显露峥嵘，必须以尽全功，才算完美。 在白夜和楚江眠的连续攻击之下，身受重伤的聂无双又添了几处外伤，鲜血淋漓，背靠着山谷一侧的石壁大口喘着粗气。他已经退无可退，心中沮丧到了极点，更是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失败。 “难道这葫芦口，就是我葬身之地吗？” 绝望的秦国公子，看着被他视作终身大敌的楚江眠面无表情的一剑又刺了过来，他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第89章 王者风云剑 楚江眠白衣上染了血迹，不过这不是他的血，而是被逼到绝地的那个人被剑所伤而流出来的。对于能够借着这个机会，亲手诛杀或者是擒获聂无双，楚江眠非常期待。从上一次在中岳山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位秦国公子绝非简单的人物可比。既然注定是对手，那还是早点儿死吧！ 聂无双直到今天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轻视！有些人深藏不露的部分，当忽然爆发出来的时候，是如此令人可怕。他和天下许许多多人一样，看错了楚江眠。而看错的后果，将会用性命来补偿。 在从前这些年里以纨绔形象示人的楚江眠，一旦发起狠来，手中的那把剑招招直取他的要害，根本就不去考虑自身的防御。因为，白夜的“金翅幻月钩”，会帮助他完美的挡住一切砍来的刀剑。 当带着怒火的寒芒直刺胸膛而来的时候，聂无双放弃了抵抗。不是他甘愿束手待戮，而是在内外受伤之下，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再战。只是楚江眠和他厉害随从的连续攻击，就已经让他无路可逃。更何况，此刻聂无双的眼角分明看到他带来的人几乎已经被杀戮殆尽。而拖着一条长槊的少年，正飞身跃上马背，往这边而来。 “这么快就有人为他卖命了……可惜没早杀了他！” 也许马上就会死于非命的聂无双，心里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他只是用无限遗憾的眼神盯着一剑刺来的楚江眠，似乎是想要把这仇人的面容牢牢的记住。 不过，以为必死无疑的秦国公子却并没有死。一条长索呼啸而至，蓦然卷起了他的身体，带着他凌空而起，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被长剑穿胸之厄。然后在一丈之外的山谷峭壁上，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接住了他。背在身后，如同猿猴般抓着绳索一掠数丈，快速的往上逃去。 变故突然，不仅其他人都没有想到，就连楚江眠也禁不住大吃了一惊。眼前忽然不见了聂无双的影子，急忙收剑抬头去看时，却是有人救走了他。而且身形极为敏捷，显然是高手无疑。 身边的白夜反应迅速，来不及与楚江眠多说什么。纵身而起，手中金钩闪烁，瞬息之间相距不远，半空中落脚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时，锋芒已经直刺聂无双的后心。他的轻身功夫也算是非常厉害，说什么也不能让敌人就此逃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前面那人一手抓着绳索，听到背后有人追击，连头都没回，另一条胳膊往后急甩，同时口中发出尖利的啸音。 相隔不足尺余距离的白夜眼中看的明白，却见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蛇盘旋着往他的面门袭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先顾不得伤人，金钩顺手挥斩，那条蛇立刻被斩成两段。蛇血腥臭，显然剧毒。 就是这稍微耽搁的功夫，两者已经拉开距离，白夜终究心有不甘。他正要再提气纵身，继续去追击时，却不料，有一团黑云掠过山谷上空，尖唳一声，猛然就直扑了下来。铁爪如钩，凶猛异常，却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山间黑鹰！ 白夜身子紧贴在山谷峭壁上，一手挥动手中金 钩抵挡黑鹰的连续攻击。山石乱飞，睁不开眼睛，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已经难以立足，更不用说再去追击敌人了。他没有办法，只得转身跳下，恨恨的说道。 “真是可惜……被他们逃了！” 再抬头看时，那黑鹰听到召唤，重新直上山巅。而山谷上方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人的踪迹。楚江眠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不必在意。 “秦国奇人异士众多，聂无双潜入赵国，必定有高手暗中保护，想要杀他并不容易。算了，不用太过于计较。” “殿下，救走他的人，必定就是昨日暗中指挥凶兽伤人的家伙！此人善于驱使飞禽走兽，手段果然厉害……只是可惜弩箭已经用完，否则就能把他们全部射杀了！” 白夜十分不甘心。昨天夜里，自从他察觉秦国暗谍在九行山里活动的迹象之后，便秘密回来告知了楚江眠。在他的预计中，最好的应对办法当然是楚江眠立刻发布命令，让龙骑军展开全面围剿，在暗中的敌人还没有发难之前，就让他们知难而退。 只是，楚江眠却否定了他的提议。这位即将接任赵国王位的年轻人，当时面对着远近起伏的山峦，只是从容的说了一句话。 “父王离去，敌国来攻，民众内外惶恐，已经难以避免。当此危难之际，无论面对任何敌人，都决不可畏缩退避半步！我们去战斗吧……就从此刻开始！” 白夜当然不惧怕任何战斗。自从决心跟随楚江眠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对其宣誓忠诚。不管在怎样的情形下，都甘愿身为前驱。 而现在，虽然聂无双逃走，但葫芦口一战，也算得上收获颇丰了。楚江眠转身看去，只见眼前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五百骑兵伤亡惨重，负隅顽抗者所剩无几。 “殿下，需不需要留下活口？” “不必了。秦国人从来不会投降。这些实际是暗谍身份的家伙，即便擒获也没有任何的价值。全部都杀了吧！” 楚江眠脸上的表情很冷。从现在开始，想要在即将混乱的天下大势面前生存，想要肩负起赵国八千里山河的重量，他就必须要学会杀伐果断。对敌人的任何仁慈，都是对自己的绝对残忍！ 白夜应诺一声，和伍生校尉两个人率先去执行楚江眠的命令。所有进入葫芦口假扮龙骑军的骑兵，一个不留，全部诛杀殆尽。 感觉到有一匹战马来到自己身边，楚江眠楚江眠并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轻声说道。 “小离，谢谢你！” 横槊立马的少年，脸上满是尘土和血污。虽然他仍旧穿着往日的衣衫，并没有穿任何的甲胄。但此时此刻，在所有投过来的充满敬意目光中，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风，已经颇有将军的气势。听到楚江眠的话，慕容离城把虎头金槊插到地上，跳下马来。 “不必这么客气。眠哥儿，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将军！这些本来就是应该做的。” 楚江眠伸出手臂，替他擦去额头上的血迹。从少年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人间最值得珍惜 的情谊。 “小离，等回到龙城之后，我正式登上王位，会为你铸造一枚特殊的将军印……到那个时候，你将会有一个更大的舞台去施展你的本事。我会在后面看着你，看你究竟会做到怎样的地步！” 对于心比天高的神力少年来说，他需要的，楚江眠比谁都懂。他现在并不需要任何的富贵荣耀，只要有一个懂他的人，便是人间最高的奖赏。 “放心吧！眠哥儿，我必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在楚江眠的面前，慕容离城不需要任何的豪言壮语。他对他做出的每一个最平常的承诺，都会一诺千金，若泰山之重。 刚刚结束的战斗，在慕容离城的心里，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过瘾。只有在开始战斗之后，他才明白，楚江眠果然是最懂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都更了解他。为他量身打造的这杆虎头金槊，让他的天赋神力发挥到了最好的水平，几乎没有人挡得住他这一槊之力。两百骑兵，除了见势不妙逃窜的之外，其他大部分都伤亡在了他的槊下。 而剩余侥幸不死的这些秦国暗谍，等待他们的不过是更加悲惨的命运而已。得到消息后紧急赶来的龙羽将军和他所带领的龙骑军，截住了所有的退路。在愤怒的将士们围杀之下，没有一个能够逃出九行山。他们的头颅都被砍了下来，将会被悬挂在龙城的城楼上，给所有潜伏在赵国的暗谍们都亲眼看一看，想要在这段时期内趁机作乱，究竟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葫芦谷内外激荡的烟尘终于渐渐平息，战场自然有人清理。那些受伤的赵国侍卫们也马上得到了救助。为了以防万一有漏网之鱼再行不利，龙骑军开始大范围的搜索附近的必经之路。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凡是遇到身份不明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龙羽将军飞马来到楚江眠跟前，拜倒在地请罪。他的心里既愤怒又羞愧。竟然在龙骑军的保护范围之内，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他难辞其咎。而且更令人气愤的是，秦国人竟然伪装成龙骑军，如果他们的阴谋真的得逞，致使大王灵柩受到任何损失，他将万死也难抵其罪矣！ 不过，楚江眠并没有怪罪他。这本来就是自己故意安排的“引蛇出洞”，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龙羽，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因此，好言安慰了几句，免得这位年轻将军过于内疚。 “殿下，秦国暗谍假扮龙骑军，这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就做到的事。背后一定有强有力的内应替他们安排。我们一定要查出来……永绝后患！” 龙羽眼中冒火。楚江眠虽然不加责怪，他却不能原谅自己，更是恨极了赵国内部的叛徒。 楚江眠抬起头，眼眸深处浮现出杀机。 ps: 在内忧外患中即将登上王位的楚江眠，如何开启自己的王者之路？接下来且看他: 几度春秋论英雄，山河激荡豪气生。 掌心祭炼屠龙剑，纵横杀戮万人坑。 千古兴亡多恨水，百战传奇尽虚名。 烽烟散去干戈日，天下何时罢刀兵！ 第90章 山河呜咽日 龙骑军虽然进行了大范围搜索，但却并没有再发现什么。不久之后，遵照命令全部撤回，保护着赵王灵柩和大队人马，出山回龙城去了。 而在九行山一座山峰的高处，被山鬼将军救出后逃亡到这里暂时躲避的聂无双，强忍着心里的愤怒和身体的伤痛，直到看着那些挂了白幡的旗帜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疲惫的闭上眼睛，脸色苍白，牙齿几乎咬碎。 山鬼把他全身的伤口都仔细的清理干净，小心翼翼的敷上采集来的草药。看到他嘴角涌出的鲜血，心中不由得十分着急。外伤他可以止血处理，但聂无双明显受了内伤，这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少主，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囊中有几颗丹药，取红色的那种。帮我服下……切记不可弄错了。” 听到吩咐，山鬼不敢怠慢，连忙从聂无双随身的行囊里找了出来。却见这几颗丹药分别是不同的颜色。他知道这一定是岐山老祖的独门药物，分杀人药和救命药，当下小心翼翼不敢弄混了。 岐山老祖在秦国几乎被当成活神仙一样对待，他炼制的药物，除了秦王之外，别人很难得到。果然，一颗药丸服下不久，聂无双的气息开始逐渐均匀，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山鬼看他闭眼休息，不敢出声打扰。再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守在旁边警惕的观察着山下的动静。良久之后，他忽然听到聂无双长舒了一口气，恨恨地说道。 “幸亏带得师父的救命良药在身边，否则这次可就真死了！楚江眠……你等着！这笔账我会加倍在你身上讨还会来的。” 山鬼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如果魏无双这次真的死在九行山中，那么包括他在内的许许多多人，都将为之殉葬。这是丝毫都不用怀疑的事！秦王聂风对聂无双期望之高，所有人心里都很明白。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指定他为王位继承人，但王廷内外没有人是傻子，谁还看不出来呢？更何况，他还是岐山老祖的关门弟子。据传说，岐山老祖亲口赞誉他天赋之高，在将来当为重新汇聚九鼎山河之人。 “少主，先不要想这些了。且安心休养，如果有力气行走了，我会保护着你离开赵国回凤安。等身体全部恢复了，再报仇也不迟！” 听到山鬼安慰的话，聂无双却摇了摇头。他用自嘲的口气说道:“终究是我太大意了！看来从今天开始真的要改改这骄傲自负的性格呢。楚江眠……哼！上次中岳山之后，我本来就应该好好重视他的。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狡诈，这次终究吃了他的大亏。中岳山里我刺了他一剑，而现在却差点儿死在他手上，也算是互相扯平了。只是可惜了那些秦国的勇士们，他们不幸身死，都是我的过错了！” “少主不必如此自责！楚江眠不过是侥幸赢了这一局。不过，又有什么用处呢？赵王楚烈已经死了。就算不用我们动手，龙城马上也会大乱！而且，有一件事少主可能还不 知道吧？就在刚刚不久之前，我接到暗谍从山外传来的消息，平阳关一线的战局，很可能就会在这两天之内发生巨大变化的！” 聂无双猛然睁开双眼，顾不得伤口的剧痛，他挣扎着坐起身子，急忙问道。 “山鬼将军，此话怎讲？难道是……？” “是的，少主！平阳关至朔门关一线的战场，马上就会分出胜负了！数天之前，赵国的老将元戎，就坠马受伤，赵军一直采取守势。针对这样的情况，王戬将军与魏国的领兵将军一起制定了最新的作战计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我们接到这个秘密消息的同时，秦、魏联军应该已经取得胜利了吧！” 这果然是一个好消息。如果不是身受重伤，聂无双就要振奋的跳起来了。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紧盯着山鬼的眼睛问道。 “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有假。” “太好了！若果真如此，我们就不用忙着离开赵国了。如此重要的灭国之战，既然身逢其会，我们又怎么能够不亲身参与呢！呵呵！” 聂无双心中的沮丧一扫而光，脸上重新露出自负的笑容。在这一刻，连身上的伤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不过，山鬼将军却皱了皱眉头说道。 “少主，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宜继续留在赵国了。否则，万一发生任何不恻，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对不起秦王和秦国的民众啊！更何况，我们在龙城附近的潜伏力量损失惨重，这次几乎被一扫而空……失去这些力量的支持，我们继续留下来，好像并不会起到太大作用了吧？” 听完山鬼的分析，聂无双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骄傲的神色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是谁，岂能是寻常人所相比的！就算是失去了可以借助的力量，他也照样可以在龙城翻云覆雨，作出令人惊叹的事来！ “山鬼将军，你好像是忘了吧？我们的力量真的已经被消灭一空了吗？！” 山鬼一愣，随即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的拍了一下手掌，霍然站起身来。 “少主难道是想借助于赵国内部的力量吗？” “不错！既然有人可以利用，我们又何不借刀杀人呢？相比起让楚江眠死在我们手上，却不如亲眼看到他被自己人所杀，那样岂不更加畅快人心吗？哈哈哈！” 大笑声中的聂无双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连连倒吸冷气，不过想到随之将要去进行的计划，他脸上笑得却更加欢畅起来。 “少主所想，果然高明！只是属下担心，那些人十分狡诈，他们既然能够借助于我们的力量去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谁又能够保证不会趁机拿我们来邀功呢？！” “怎么？山鬼，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少主，我只是在担心你的安全！” “既然如此，你可以完全放心了。山鬼将军，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人千万不要有任何不 该有的野心和**……否则，必将会被人所牵制的！现在，我们手中握着足够置其于死地的把柄，难道他们还不会乖乖的与我们配合吗？” “可是……少主，即便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究竟该如何去做，还望明确示下！” “非常简单。在这山中休息两日之后，我们就即刻下山，进龙城！” “少主确定要这么做吗？” “怎么？山鬼将军难道害怕了吗？你如果感到畏惧，可以现在就走……！” “少主说的哪里话来！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会保护着少主前去的，何况是已经没有了赵王楚烈的龙城呢！” “没有了赵王楚烈的龙城……呵呵！说的太好了。正是这句话！赵王死后，变数无穷。在其中趁机取事的机会就太多了！而且，赵国王廷内外的人，又怎么会想得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冒险进入龙城呢！” “好！少主既然决定，山鬼将誓死追随！只是，两天的时间，少主的身体可以恢复吗？” “时间紧迫，不容耽搁啊！有师父的良药辅助，内伤应该恢复的很快。至于外伤嘛，等进入龙城后慢慢的再修养也不迟。想必那豪华府邸里的条件不比这山中好的太多吗？呵呵！” 两人说到这里，相对大笑，仿佛赵国的局势已经握在了他们的掌中，都对即将开展的计划胸有成竹起来。 浓重的乌云终于遮蔽了黯淡日光，在阴沉了几天之后，天空开始下起雨来。如果是往日年份，这当然是好雨知时节，民众皆欢喜。然而，现在笼罩在所有龙城民众心头的，只是浓重的哀伤。天上雨丝细密，地下泪雨滂沱。 从九行山一直到龙城的这条路上，哭声络绎不绝。处处扬幡，片片飞白。那辆载着赵王灵柩的马车所经过之处，民众无不哭倒在地，哀声震天。 楚江眠一直平静的坐在那辆马车前边。膝上风云剑，剑血仍未干。看着这些痛哭的民众，他心里无比清楚，赵国上下人等不加掩饰的情绪中，不仅包含着对保护他们的王者逝去的伤痛，更有着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惶恐。想到这里时，他手中的剑便握的更紧了一些。 风雨飘摇，大河呜咽，青山变色，绿树喑哑。龙城内外全部笼罩在了悲伤的气氛中。 前方昭武门外，一身素衣素裙的楚灵云卸去钗环，走出了星月楼，跟在马车后面，向城内走去。从前她与王后多有不和，但当兄长楚烈终于无法挽回的离去之后，那些往日的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呢？泪眼之中，看着楚江眠瘦弱单薄的身影，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星月楼门前长阶之下，素日里笑嘻嘻的庞掌柜，脸上已经不见一丝笑容。木檐上滴落的雨水打湿了衣衫，目送着马车远去后，他抬起头，看着黑云密布的苍穹，无限落寞的说了一句。 “楚烈，你终于还是走了……一个英雄的时代，这究竟是开始还是落幕呢？” 第91章 家国危难时 南城门外护城河边，此刻更是一片悲伤。早先一步赶回龙城的民众和留守在城中的人一起，用眼泪和哭声迎接回了他们的大王。 走的时候风凛凛，来的时候雨潇潇。无数跪拜的人心里，都无比相信，这是上苍为英雄的逝去而在哀悼。 迎接队伍的最前面，在部分王室贵族和几个留守大臣簇拥中的二公子楚青云，正面无表情的在等待。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和衣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阴鸷。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所想，也许唯有一个人除外。 “二公子，不要太过于悲伤了。大王已经离去，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啊！” 站在他旁边说话的人，是王叔楚大行的儿子楚齐。他们这些王室公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很合得来。楚齐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府中的随从们给二公子披上蓑衣。不过，却被对方拒绝了。 “他死了，我并不心痛。想想我娘亲当年的遭遇，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他伤心吗？” 出乎意料，从楚青云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令人惊心。虽然他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得见，但楚齐还是警惕的瞥了一眼四周，俯身在他耳边劝道。 “二公子慎言啊！在这个非常时期，虽然你心中有恨，可是千万不要轻易的表露出来。否则，影响到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哼！他虽然是我的父亲，可是这些年来，又哪里管过我的死活？把我扔在辽东郡苦寒之地，名义上说是随在军中锻炼，实际上还不是把我打发的远远的，任凭自生自灭？这次如果不是王叔秘密传消息让我回来，我还一切都被蒙在鼓里呢！” 楚青云的语气中充满了怨毒之意。他虽然名义上是赵王楚烈的儿子，可是却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不要说比不上被赵王宠溺有加的那个纨绔子楚江眠，就是连庶出的大公子凉生也是远远不如。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为当年他所犯下的错误而受到的惩罚。 即便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可是每当楚青云回忆起当年那一幕时，他心中的恨意不仅没有消减，反而一天比一天增加几分。 楚齐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他虽然对这位少年时的好友充满了同情，但却并不希望他心中有这么多的恨意。而想起父亲在密信中曾经透露给他的某些计划时，他仍旧免不了心惊肉跳。不过，他还是会帮助他的，因为楚青云是他最好的朋友。 虽然赵王楚烈是受所有赵国民众和天下许多人尊敬的英雄，但在一部分王室贵族们眼中，却对他当年所做的一件事颇有几分非议。因为，他为了王后姜辛而辜负了另一个女子。而那个名叫季月儿的女子，具有大周王室的血统，是先王为楚烈迎娶回赵国的。 赵王楚烈为了姜辛而一直拒绝立季月儿为王后，这本来就已经是极为过分的事。而后来，在一次胡骑的突然入侵中，大量草原上的“飞火勾魂使”潜入 龙城，欲行破坏。在被千机阁谍士们发现之后，经过一场死战，他们在锦祥宫外劫持了夫人季月儿，并且以此为要挟，要求楚烈立刻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去。 那一次，闻讯赶来的少年亲眼目睹了他的父王是如何铁血无情。对着冰冷的刀锋，他没有丝毫的妥协，亲自下令冲锋。结果可想而知，那些胡人死士虽然都被剿杀殆尽，但他的娘亲季月儿也死在了混乱中。当十六岁的少年楚青云冲过去抱起母亲，看到她满是鲜血的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的时候，他就在血泪中立下了一个誓言！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位赵国的二公子完全变了一个人。行为乖张，充满了戾气。当不久之后，他借故冲撞王后车驾时，惹得赵王大怒，终于把他远远驱逐到了与胡人接界的赵国最东北的辽东郡。 “如果你心中充满了恨，就去与胡人作战吧！他们才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 这是赵王楚烈当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而从那以后，改变命运轨迹的楚青云，便远离了龙城，很少再回来。伴随在他身边的只有塞外风尘和胡马萧萧。 然而，以为可以借这个机会磨练他心性的楚烈，却想错了。他并不了解他的这个儿子。更不知道他心底的恨有多么重。当他十年之后重新归来的时候，终究不可避免会再引起一场巨大波澜。 “娘亲！我回到龙城了。虽然没能亲手替你报仇，但我要拿回我应该得到的补偿……您在九泉之下若有灵知，就好好保佑儿子一举成功吧！” 楚青云默默低语着收回思绪，他昂首向天，任凭雨水冲落眼角的泪滴。十年塞上风霜之苦，磨砺了他的心志，更使他原本阴柔的气质中增添了几分粗犷。没有人知道他暗中已经积蓄了多大的力量，但等到时机成熟，突然爆发的时候，必将会十分惊人。 而他这样的神情，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只是认为他在替赵王之死悲伤，并没有人怀疑其他。 从九行山返回的人马终于开始进城。赵王灵柩经过的时候，楚青云和其他人一样跪拜迎接，他眼角不经意的抬起处，牢牢的盯着亲自驾驭马车的那个白衣身影。他看到了他身上的血，看到了他手中的风云剑，也看到了那张金翎弓。嘴边浮现出不为人所察觉的邪魅笑意。 “楚江眠，他果然把剑和弓都传给了你！只是，你能够拿的住吗？” 细雨蒙蒙，凉意浸骨。在进入昭武门的时候，楚江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他并没有看到楚青云。只是城内外的气氛，已经让他的心情在悲伤的同时更加沉重起来。 龙城长街之上，更有无数男女老幼跪在泥水中，嚎啕大哭。马车一路前行，前方终于看到了锦祥宫的轮廓。那里想必也已经成了悲伤的海洋。王廷内外的大臣、将军、公子、贵族们，都簇拥过来，准备迎接王之灵柩。 “殿下，安置好大王灵柩之后，请立刻赶往锦祥宫无极殿！” 听到有 人说话，楚江眠回过头，看到了从后面赶过来的国相费义。对方正用焦急的眼神看着他，里面充满了许多不便明说的焦虑。 “父王灵柩安置好之后，我会为他守灵的。这几天之内，国事就先暂且托付给国相大人处理了……。” 楚江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费义打断了。他走近一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 “殿下万万不可！大王的后事，我会安排人全权处理好的！现在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你要赶快去登上王位，才能安抚民心，稳定大局啊！” “国相，这怎么能行？父王后事才是最为重要的！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都要为父王守灵十日，以尽孝道！” 楚江眠提高了声音。费义惊愕的抬起头来，他和远近许多人都看到了王子殿下眼中的坚决。 “殿下！你要分清主次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此危急关头，你应该先登上王位，发布诏令，安抚民心。然后再去料理大王后事不迟……！” “住嘴！我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吗？” “殿下，如此率性而为，岂不辜负大王所托？” 费义脸上涨得通红，也提高了声音，责备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楚江眠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再说出的话已经毫不客气。 “在我眼中，父王后事比任何事都重要！费义，你居心何在？难道要倚老卖老，置我于不孝的地步吗？” 附近的所有人都止住悲声，吃惊的看着突发的变故。实在是不明白楚江眠为什么会与一直以来都很支持他的国相费义杠了起来。 费义被楚江眠的话气得须发皆炸。他用颤抖的手指着一脸冷漠的这个年轻人，悲愤的说道。 “楚江眠！你可知道，现在国事已经到了如何危急的地步？你竟然如此愚蠢。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枉费我往日对你的支持……大王啊！你所托非人，赵国社稷眼看早晚葬送在这不肖子手中……此老臣之过也！” 白发苍苍的国相，这么多时日独撑赵国大局，早已经心力交瘁。楚江眠令他忽然感到的失望，终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地大哭，以头杵地，简直悔恨无极。 在锦祥宫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心中无不愤懑。而在各种情绪之中，有些人暗地里更是有着莫名的窃喜。还没有等到有人上前劝解，却又听到楚江眠大声吩咐道。 “来人！把他拖远一些，不要挡了道。所有国家大事，从现在开始，你们自行处理！把父王灵柩安置到福寿殿去，我要亲自守灵十日，任何人不准打扰！” 守在马车旁的侍卫们不敢怠慢，几个人过来不容分说，把费义从地上拖开，扔到了旁边的泥泞中。他须发衣服上滚了满身泥污，看上去十分狼狈。 “纨绔子！果然难当大任……赵国完了！” 无数人相对而泣，心头悲凉。 第92章 风潇潇兮雨飘摇 当赵王楚烈的灵柩安排好之后，从王室贵族和公子，直到王廷内外的大臣们，他们所有人只获准去见了一面。哭拜了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就被全部赶了出来。 一片缟素白幡中，被侍卫们强行驱赶的大公子凉生，终于忍耐不住，在福寿殿龙章门外，他气愤的打倒了几个十分蛮横无理的宫中侍卫。然后振臂大喊。 “我也是大王的儿子！如果要在这里守灵的话，为什么要连我也赶走？” 龙章门外的其他人，大多数心中也有些怒意。先前国相费义的遭遇，已经令人非常不满。只是在大王新丧之下，暂时都选择了忍耐。可是现在连两位公子也被如此无礼对待，那就太违反人之常情了。 只不过，还没等其他人再说什么呢，却看到换下那身被血染红白衣的楚江眠，冷着脸站到台阶之上，他只淡淡地说了句。 “龙章门内就是安置大王的所在，如果有人敢在这里喧哗，不管是谁，也绝不轻饶！” “我并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是要守在父王灵前……。” “不需要！有我在这儿就可以了，你难道没听清吗？” 楚江眠冷漠的打断了公子凉生的话，态度极其傲慢。楚凉生的眼里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不甘心的愤然说道。 “父王不是你一个人的父王！他也是我和青云二弟的父王。既然要在这里停灵，我们兄弟自然和你同样具有守护的权利。楚江眠，你想继承王位，我并没有兴趣阻拦。可是你要强行剥夺我们守护父王的权利，我却绝不心服！” 看到他们兄弟怒目相向，许多人心中升起深深的不安。在这样的时刻，如果锦祥宫里再有什么矛盾被激化，那可就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了！国相费义刚才收到紧急军情，还在外面处理，并不在现场。以子仲上大夫为首的诸位大臣们，见势不妙，连忙想要过来劝解几句。却不料，楚江眠却已经“仓啷”一声拔出了长剑，指着凉生大声说道。 “父王已经把风云剑和金翎弓都传给了我，我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赵国新王！你们就算是心里不服气，那又怎么样呢？有本事就来抢过去啊！如果没有那个胆子，就去心甘情愿的做阶下之臣吧。而我现在的命令是，包括你们两位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全部退出福寿殿去！从今天开始，直到大王安葬之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再踏足这里……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面对着这位实际上已经是赵国新王的人所发出的强硬命令，谁还会强行和他辩驳呢？更何况，有的人暗中早就心怀鬼胎，见他行事如此任性悖乱，心底已经大喜过望。本来还怕这家伙能够依靠赵王遗泽，迅速得到很多人的归附呢。可是现在看起来，他简直是倒行逆施，自取灭亡啊！ 大公子凉生气得脸色铁青。他回头望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楚青云，非常希望 他在这个时候能够出言相助。可是，任凭他和楚江眠两个人刚才如何唇枪舌剑，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龙城的二公子却始终无动于衷。即便是听到楚江眠那么蛮横无理的话，他脸上的神色连变都没有变，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楚凉生失望地叹了口气，不再坚持，转身愤懑的向外走去。而自从进城之后就一直在观望形势的王叔楚大行，没有再去看楚江眠，他冷笑一声，也紧跟在公子凉生的后面走了出去，行不多远，已经拉住疾步而行的凉生，似乎是在低声劝解着什么。 楚江眠眯了眯眼睛，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剩下的这些人，他转身进入龙章门，对守住门口的白夜和慕容离城只吩咐了一句话。 “从现在开始，未经我许可，而妄图进入此门者，杀无赦！” 听到他竟然说出这样血淋淋的命令，所有人不寒而栗。就算是有些想要劝解他的话，也咽了回去。所有人掉头离去，背影充满了绝望。如果真的让这样的人继承了王位，那么毫无疑问，将会是赵国的灾难。即便是不亡于敌国刀兵进攻之下，也会亡在他楚江眠的手中矣！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穿过空空荡荡大殿的楚江眠，正要踏上长阶进入后殿守灵，却听到头顶上有女子充满怒意的声音在质问他。他不用抬头去看，也知道站在门口等他的是谁。 “姑姑……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楚江眠直视着那双严厉的眼睛，他充满血丝的双眸，在她的面前，依然是那么清澈透明。知晓他一切作为的楚灵云，本来是要气冲冲兴师问罪的。可是察觉到这双眼睛里的无尽痛楚，她心中的那些猜疑忽然就消失无形。她相信他，绝对不是那种心胸狭隘暴虐无情的人。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可以。” 楚江眠神色平静的走上台阶儿，看着后殿深处那令人伤心的地方。他默默的从胸口掏出一封绝密急件，递给了疑惑不解的女子。 “这是在进入锦祥宫之前，我刚刚收到的平阳关消息……元戎阵亡，关城破碎，赵**队几乎全军覆没。平阳至朔门一线全面失守了，剩余将士退守梧桐关，恐怕也守不了多少时候呢……唉！” 楚灵云大吃了一惊。她虽然并不参与赵**政事务，但作为王室女子，自然见识非凡。楚江眠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立刻就明白，赵国恐怕已经挡不住秦魏联军的进攻脚步了！ “怎么可能！元戎将军不是赵国的第一名将吗？连他也失败阵亡了……你确定这消息不会有假？” “不用怀疑。这是千机阁谍士昼夜不眠以最快时间传回来的，传到我手上的时候，王廷上下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想必这会儿，国相和诸议政大夫们也已经接到消息了吧。” 楚江眠脸上露 出苦笑，他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额头，以缓解难以掩饰的疲惫。楚灵云心疼的看着他，短短几日之间，在他脸上再也看不到从前那种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 “也就是说，秦国和魏国的军队已经攻破了我们最主要的防线，他们会长驱直入，直到龙城吗？” 楚江眠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楚灵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她呆呆地看着楚江眠在长阶上坐下来，面对着大殿之外还没有停歇的绵绵细雨，声音低沉的说道。 “元戎将军战死，是赵国的最大损失。而且因为他的死，致使西部战线军心大乱，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之下，终于抵挡不住。将近六万大军，旦夕而亡……实在是令人痛心！”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记得元戎还抱过他，依稀记得这位名将的模样。遥想那个时候，包括他和其他四五位赵国名将一起，在父王麾下纵横无敌，令北胡人闻风丧胆。创立下一代赫赫威名。可是现如今，赵王楚烈和元戎竟然先后身死。而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郑廉城、苟无恤几人不要说是再披挂上阵，恐怕也已经时日无多。一念及此，怎不令人唏嘘感叹呢！ “江眠，既然到了如此危难关头，正应该团结所有龙城的力量，同仇敌忾，说不定还能有所转机。可是你为什么要在他人面前一意孤行，装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而且还要故意羞辱国相费义和公子凉生呢？这样做，岂不是更让人心混乱吗？” “就是要越乱越好呢……父王死后，龙城祸乱难以避免。事到如今，我唯有破釜沉舟，死中求活了！” 楚江眠声音越发低沉下去。对于自己的计划能不能成功，他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有一点却也可以确定，一旦失败，他和赵国都将万劫不复！ “江眠……苦了你了！” 楚灵云忽然明白了他的苦心。他甘愿背负所有人的误解，只为赵国能够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这副瘦弱的身体，接过的肩头重担，实在是太重了！ 却听到后殿内有人叹息了一声。两个人同时回过头，一身白衣缟素的王后姜辛擦干净泪水，正从帷幕后转了出来。在看到自己母亲的这一刻，楚江眠忽然感觉到了内心的软弱，他只凄楚的叫了一声:“母后！父王他……。” 话未说完，终于泣不成声。 而在同一时刻，锦祥宫前大殿外的国相费义，也终于看完了刚刚八百里加急而来的紧急军情。他面色苍白的看着围拢过来的诸大夫们，声音颤抖着说出了大家最不想听到的事。 什么！元戎战死，赵军大败，秦魏联军已经破关而入，进入了赵国境内？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全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偌大的殿前空地上鸦雀无声。 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难道赵国这次真的难逃此劫了吗？ 第93章 败军之际 一场有赵国王廷所有内外臣等以及相关重要人物参加的会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前大殿内紧急召开了。而这次为了应对军事失败所举行的会议，开始后不久就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中。 赵军在西部战线的失败，无疑使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沉重的大石。所以这场紧急会议的焦点，便集中在了两个方面上。第一自然是关于赵王楚烈故去后的王位继承问题。第二个，便是如何应对形势严峻的战争。 如果是在从前，不管遇到天大的事，都会有人一言而决，这已经成了大家的依赖。可是现在，看着上面空空荡荡的王者座位，不再有那个可以依靠的巨大身影，不由得倍感凄凉。 外面的雨在不紧不慢的下着，和人心底的哀伤一样，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等到所有人都看过了来自前方的紧急军情后，国相费义站起身来，用力挥了挥手，制止了带着慌乱的议论声。事情紧急，他甚至没有顾得上去换下满是泥水的衣服，脸上和头发上都沾染了泥污的这位国相大人，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模样。 “大王新丧，又遭大败……当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我们大家在这里多说一些无意义的话。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大家共同想办法，度过这段难关。赵国八千里山河和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不容有丝毫的闪失啊！” 费义憔悴的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许多人在暗地里叹息了一声，想起他刚刚在那位纨绔王子面前所受到的羞辱，都是又难过又愤懑。 “我等受大王恩遇多年，这些话自然不必多说。不管是为了赵国还是为了自己的家园，必当以尽全力，抵御敌军……国相大人，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如果在这个紧要关头你也倒下了，那对于赵国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更加糟糕了吗？” 一位议政大夫神色激昂的站起来，在表达决心的同时，也劝慰了费义几句，生怕这位暂时主持大局的人再有什么意外。 费义摇了摇头。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这些表决心的空洞话，而是切实可行的办法。如果能够拼上自己的性命而挽回局势，那他也会竭尽全力，再所不惜。 “国相大人，事情在一时半刻之间不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吧？西线的军队虽然败在秦魏联军手中，但还有数万兵力，如果他们死守梧桐关，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上大夫子仲皱着眉头，站起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过还没有等他说完，费义就摇手打断了他的话。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却不是这么来计算的。上大夫大人不知兵，这原本也怪不得你……唉！数线作战，分兵御敌，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只要有一个方向出现失误，就会牵涉到全局的成败啊！如今元戎将军阵亡，西部战线全面失守。秦魏大军连日之间突进数百里，这样的失败，并不仅仅只是西部战场失利这么简单 。更严重的是，秦魏的军队将会和燕**队形成南北呼应，在西北方向上城前线的李穆将军，马上将会面临巨大的危险。如果他们分兵与燕军对李穆展开夹击，那么赵国的西北方向防线就很难保全了！到了那个时候，秦、魏、燕三路大军必将长驱直入，我们还拿什么去阻挡呢？” 子仲被打断了话头，本来心中极其不爽。不过听完费义的简单分析之后，他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即便是他不懂军事，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很可能会变成的现实。如果真的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赵国的灭亡就真的是倒计时了！这位上大夫大人也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却感觉到背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襟，侧头看时，却是王叔楚大行。只见对方对他使了个眼神儿，不知道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子仲垂下眼帘，装作没有看见。自从走出去九行山葫芦口之后，他就对这只老狐狸起了严重的警戒之心。他不明白，本来楚大行说他召集起来对付楚江眠的那些秘密力量，怎么就会变成秦国人假扮的了呢？他很想与之当面问个明白，只是在宫中一直没有机会罢了。不过，虽然在没有弄明白状况之前，他还不想公开与之决裂。但却已经不会再随便听他的教唆了。 王叔楚大行似乎已经察觉出了子仲的怀疑和不满。他缩回手去，暗地里冷笑了一声。已经上了贼船，想再下去哪有那么容易！哼！既然子仲不想听他的话，那他乐得先袖手旁观，看看这些对赵王愚忠的家伙们还有什么招数再说呢！ 而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正要有人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时，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却听到国相费义苍老的声音又说道。 “诸位大人……不仅如此，随着战场的失利，还有更严重的事将会随之而来啊！由秦国发起的这次五国攻赵计划，已经举世皆知，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秦、魏、燕三国大举来袭，而南汉、齐国两方之所以按兵不动，并不是他们不想发动进攻，而是为了保存实力，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而已……而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来到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相信此刻，赵国的东面和南面方向已经开始受到敌人攻击了！” 费义大声提高了声音，云层中有雷鸣滚动，所有人心中更惊。好像是在验证他的猜测，外面一阵嘈杂，接连有两封急报送进锦祥宫里来。费义接在手中，只看了一眼，脸色变得黯然，手臂无力地垂下，他悲怆的对所有人说了一句。 “开始了……齐国与南汉也终于对赵军发动了攻击！” 一道闪电照亮了有些阴暗的宫殿，随后便是震慑人心的雷鸣之音。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等这种最糟糕的局面变成现实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还是感觉到了无以名状的恐惧悲伤。 “国相大人，诸位大夫……既然军情紧急，岂能再耽搁时间！ 末将不才，愿意带领麾下骑兵去前线战场支援，奋勇杀敌，距敌于千里之外，保赵国土地与民众的安稳！” 一片沉默当中，有人终于忍耐不住，越众而出，振臂慷慨，大声请战。众人寻声看时，却正是身披铠甲的将军龙羽。 自从在葫芦口发生敌人袭击事件以来，这一路上直到进入龙城，龙羽和所有龙骑军将士的心里都窝着一把火。这时候听到赵军败绩的消息，他便不顾一切的站了出来，主动请战。在他的印象中，从前赵国什么时候被这样欺负过？如今大王尸骨未寒，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身为曾经追随楚烈追亡逐北胡骑数百里的年轻将军，管他面对的是什么敌人！他宁愿去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做无谓的讨论。 只不过，一心只想去战斗的将军，又怎么能够了解现在形势的险恶呢？不等别人说话，费义就直接否决了他的请求。 “龙骑军身负保卫龙城重责，岂能轻易离开？龙羽将军不必多说，且退在一旁，听候安排吧！” “国相大人！大王他……都已经不在了！当此危急存亡之际，我代表所有龙骑军将士请战，请速速下令吧！” 却没想到，龙羽不仅不退后，反而单膝跪倒在地，手抚胸甲，再一次大声坚决请令出战。说到“大王”二字时，他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龙羽将军，我想你恐怕是弄错了。即便你想带着龙骑军上战场，我却没有这样的权力批准啊！” 费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上皱纹堆积的更深。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都看过来，各自目光复杂。龙羽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问道。 “那么，就请国相大人告知，现在谁有调动龙骑军的权力，我自去求他！” “大王留下的风云剑和金翎弓在谁的手上，谁就有权力指挥龙骑军！龙羽将军，要想出战，你去找他吧！” 龙羽目光一凝，他当然知道费义说的是谁。大王在九行山把这两件代表着他过去荣耀的武器交给了楚江眠，含义已经不言而喻，就是要让这位年轻的王子殿下继承他的赫赫武功，带领着赵国民众继续走下去。可是现在……楚江眠却态度极其反常的说要在福寿殿守灵十日不出，外面的任何事都不闻不问。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太荒谬了吧！如果王廷内外都任凭他如此荒唐，那么不要说是十天了，恐怕赵国马上就要人心涣散，亡国灭族了！ 就在龙羽鼓起勇气想要起身而去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接过了国相费义刚才的话头，并且伸手拦住了他。 “龙羽将军且慢！你先留下来听完，再决定怎么做也不迟……诸位！我本不想质疑大王的权威，可是事到如今，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了。楚江眠行事悖乱任意妄为，难当大任。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赵国灭亡而无动于衷吗？” 第94章 忍辱负重老臣心 这一次，站起来慷慨陈词的人，是王叔楚大行。自从进入锦祥宫后，他一直在默默观察，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站出来的时机，正是最好的时候！ 看到他站出来说话，国相费义并没有加以制止。这不免让在场的许多人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早些时候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应该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既然费义暂时主持军政大事，又岂能明知他会当众发表一些不当的言论而无动于衷呢？可是，费义侧过头去，虽然对这位王叔不加以理睬，可是也没有一点儿不让他说话的意思。 这就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免暗中猜测，素来对楚江眠抱以支持态度的费义，很可能被那位纨绔王子寒了心，不知不觉态度已经有所转变了。想明白这一点时，有人变得忧心忡忡，有人则暗自喜悦。 而对着众人正在大声讲话的楚大行，无疑就是蔑视中带着窃喜的人之一。虽然葫芦口的事让他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回到龙城之后，亲眼目睹楚江眠的所作所为，他又完全放下心来。他有完全的自信，除了子仲和寥寥几个心腹之外，绝对没有人再知道，他曾经亲自参与和策划了葫芦口的袭击。而就算是上大夫子仲，也并不完全了解他全部的真实计划。也正因为如此，楚大行才能够若无其事的站在锦祥宫大殿上，在这里指点江山慷慨激昂。 “大行王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妨说明白一点儿。” 在座的一位议政大夫，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如果认真说起来，大部分人还是希望不要再出其他什么幺蛾子。楚江眠就算是今日所做的事再令人不满，可他毕竟是赵王亲自属意的继承人。风云剑和金翎弓亲手传给了他，而且除此之外，王后姜辛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这些支持者心底始终认为，王子殿下这是过于伤心所导致的一时神智激愤，所以才行为反常。等过去这一阵儿安定下来之后，在大臣们的辅佐之下，他自然会励精图治，做一个好的君王。所以，他们这些人听到王叔含沙射影在说楚江眠不堪大任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些不满。 楚大行傲慢的撇了撇嘴，故意对这种情绪视而不见。他不再隐瞒心中的意图，直截了当地说道。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今日之事，大家都亲眼所见。楚江眠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能力！所以我们现在最急迫需要解决的任务，并不是战场，而是朝堂！” “王叔意欲何为？” “非常简单！楚江眠既然要为大王守灵，我们自然谁也不能强行改变他的这个意愿。不过，赵国的局势却等不得他。国相大人应该立即派人去福寿殿收回大王的弓和剑，然后另选贤者，继承王位！” 一语即出，满座皆惊。虽然大家早就猜出了他的意图，但当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马上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楚大行却毫不理会其他人在想什么，他只是紧紧盯着费义的眼睛，见对方半天没有回应。他又逼近一步，冷冷的问道。 “国相大人，你怎么说？” “哼！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行此废立之事吗？” 费义连看都不看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再也不理睬他。就算是遭到如此蔑视，楚大行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他三角眉倒立，阴冷的一笑。然后转身又看着低头沉思的子仲问了一句。 “那么，上大夫大人以为如何？” 子仲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他心里非常明白，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他似乎是漫不经意的瞥了身边的公子凉生一眼，然后才点了点头。从容说道。 “我同意王叔的意见！楚江眠虽然是大王属意的人，但此刻的赵国处于非常时期，当然就要特殊对待。为了赵国的社稷江山和民众着想，我们不得不更换继承王位之人。我想就算大王泉下有知，他也必定不会责怪的！” 听到这位上大夫也同意王叔楚大行的提议，一部分拥护王后和王子的人心中不由得一沉。他们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国相费义的背影，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费义一直以来都是赵王最信任的人，几乎以全部国事相托。而他的威望也是在诸大臣将军中最高的。只要他态度坚决的维护楚江眠，想必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就会改变。 然而，他们等到的却只是失望。费义仍然一言不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而他的这种态度，无疑使许多人也受到了影响，他们心中变得更加彷徨不安起来。 “江眠王子为大王指定的继承人，素无大过，岂能轻易更换？大王尸骨未寒，难道你们不怕因此而引起大乱吗？” 终于有大臣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反驳。不过，立刻就被王叔楚大行厉声喝止了。 “什么叫素无大过？你眼瞎吗！他行事荒唐，已经非止一日。整个龙城的人谁不知道？只不过是碍于大王和王后的威严，才加以容忍罢了。哼！今日你们如果敢为了一己私欲，强行维护与他，便是赵国的罪人。老夫与你们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这位站起来想为楚江眠说话的大夫，被他威势所逼，不敢再多说什么，退后了几步，忍气吞声坐在那里。其他人看到楚大行倚老卖老的强横模样，不想与他在这种场合下争执，只得悄声低语，想要想办法化解面临的危机。 而那几个站在子仲背后的贵族们，自然争先恐后地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一致同意王叔和上大夫的共同提议。而受他们影响的一大部分王廷官员们，也或是积极或是不得已的表示了拥护。 片刻之间的功夫，他们这边的势力大涨，已经明显处于优势。楚大行得意的对子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去逼问一遍国相费义的意见，无论怎么说，这个影响 力巨大的人是绕不过去的。如果他识时务，顺应了他们这些人的意思。那么等到彻底清除了王后和楚江眠的势力之后，自然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收场。而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还想维护楚江眠的话，那就不用客气了。首当其冲，必先除之！ “国相大人，现在就等你的一句话了！怎么样，当着众人的面表个态吧？” 子仲果然走了过来，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所隐藏的锋芒，却谁也听的出来。 费义强忍着内心的翻滚，转过身来。如果不是为了成全那个年轻人所制定的计划，他又何须忍受如此的逼迫羞辱呢？在这一刻，他很想拔刀而起，把这些逼宫的乱臣贼子一个一个都砍杀干净，方才算不负赵王楚烈对他数十年的恩意！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如果注定要忍辱负重，他只期盼时间不要那么长。否则，他这颗悲伤苍老的心，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那么久呢！ “唉！大王逝去，我早已心如死灰，虽然身体在这里，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从现在开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军政大事与我无关矣！我只愿守在这座大殿里，好好回忆一下与大王的那些旧年时光。等到他入土之日，我也就跟着去了！” 费义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步履蹒跚的往大殿门口走去。等走到那高高的台阶之上后，便盘膝而坐，背对着众人不说一句话了。冷风吹过，背影萧瑟。再也看不到一丝往日威风的残影。 “老家伙已经废了，不用再管他。我们自行其事就是！” 王叔楚大行低语了一句。四周之人大喜过望。既然费义都灰心丧气撒手不管了，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先把手中的权力夺过来，再去集合赵国民众的力量，共同抵御外患也不迟。 “这不太像是他的性格啊！费义怎么能这么轻易就……？” 上大夫子仲终究考虑的比别人多些，他的心中疑窦大生。然而，包括楚大行在内的所有人却都不以为然。很明显，独立支撑大局的费义早就心力交瘁，而在赵王死后，他终于再也难以支持。尤其是又受到楚江眠的当众羞辱，恐怕已经彻底失望。看到己方阵营众人意见一致，子仲也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拥立大公子凉生为王位继承人了吧？” 以子仲为首的几个上层贵族们，围拢过来，目光中充满了希望。毫无疑问，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背后势力的凉生公子，一旦被他们拥立为王，那么他们这些贵族阶层，就成为了他最大的依靠。未来权力的诱惑，真是让人有些迫不及待呀！ 却不料，王叔楚大行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和公子凉生一眼，然后招了招手，一直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迈步向前，终于神态从容的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呵呵！其实……他才是我们选定的王位继承人。” 第95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觊觎王位的野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算是在锦祥宫里也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楚青云，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从前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心里所装着的只有仇恨。大多数时候，他只盼望着能够亲眼看到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到底会怎样的死去！至于其他的事，他想的还并没有那么多。 被放逐到苦寒之地的楚青云，就是在这股信念的支撑下，磨炼心志，培养爪牙，默默忍受了这么久的时间。他本来以为还需要等待许多年，却没想到，王叔楚大行送去的一个绝密消息，让他马上就下定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赶回了龙城。因为他相信自己的预感不会错，他心里深恨着的那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王廷内外的贵族大臣中，王叔楚大行在过去这些年里是唯一对他好的人。虽然楚青云心里很清楚，这其中当然有着利益的企图。但他毫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的人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 说到底，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实力啊！但自己有这样的实力吗？楚青云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无比镇静的走到了所有人面前。现在他自负的认为，自己身上所具有的力量，不仅已经可以平息胸中那些陈年的怨恨，更加可以凭着它登顶王位，成功实现被挑起的野心。 大殿上的许多大臣们，都面面相觑的看着与王叔楚大行并肩而立的这个年轻人。不明白他有什么能力和资格参与到这其中来。 “王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其中最感到吃惊的自然是上大夫子仲，他本来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既然有了楚大行的支持，在今天的局面下，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能够成功把公子凉生推上王位。可是谁能想得到，这位王叔忽然就把楚青云推到了前面，而且是在他和其他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这简直让他既惊且怒。 面对着子仲的责问，楚大行脸上神色一点儿也没变。他用手捋了捋须髯，眯起眼睛淡然回答道。 “子仲大夫，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既然要选贤者继承大王留下的王位，那么我觉得青云公子就是最好的人选。我们应该共同推举他为新王，才能迅速稳定人心，度过赵国当前所面临的危险局面啊！”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了。楚大行终于亮出了底牌。子仲当时脸色就变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两个人共同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到了最后关头，楚大行竟然是另有目的？ “大行大夫，在九行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说凉生公子才德足以担当大任。所以我才同意了你的计划，一步步走到今天。可是现在你又突然变卦……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子仲压低了语气，话语中已经毫不客气。他心里非常清楚，以 楚大行的老奸巨猾，他既然敢当众提出来，就一定是策划周全已经都安排好了。可是他绝不甘心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退步。因为，这不仅关系到王位的继承，更重要的是在今后权力分配上，谁将有能力成为真正控制赵国的人。 “子仲大夫，我们身为王廷重臣，当以大局为重啊！在当前的情况下，应当迅速确立王位的继承者。而青云公子，就是我们选定的人。希望子仲大夫和诸位大臣们能够积极拥护呢！” “什么你们……这难道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吗？” 看到楚大行若无其事的样子，子仲心中的怒火几乎就要压抑不住。如果不是顾及彼此的身份，他很想撸起袖子和他理论一番。不过，王叔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更加吃惊。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就能决定的。子仲大夫，这可是大多数王室中人的意见！” “什么？大行大夫什么时候能够代表整个王室了？哼！” “我能不能够代表王室，这并不重要。而王室大多数人的意见，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看看这个吧，要好好看，看仔细了！” 楚大行声音变冷，伸手之间，已经从站在他身后的儿子楚齐手中接过一卷帛书。然后态度傲慢的递给子仲。既然彼此的关系已经破裂，他也不用太过于客气了。 脸上神色不定的子仲接过后，与围拢过来的其他人一起展开看时。却见这是一份联名同意楚青云为赵国新王的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地签满了王室中一些重要人物的名字。还没等看完，他们已经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叔楚大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亦或是说，他暗中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能够左右整个王室了呢？！ 自从站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楚青云，平静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就连知道一些内情的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王叔的办事能力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一旦展露出峥嵘，普通人望尘莫及。而这更加给他增添了几分信心，王位之争，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时，他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同样没有说过话的公子凉生。他就在不远处，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显而易见，形势的发展已经让他心中极为愤怒。 “如果你肯识趣，等不久之后成就大事，我自然会网开一面，不会太过于逼迫于你。但若是你不服气，还想继续与我争……那么，我只能把你和楚江眠同样对待。生死面前，休怪我不论兄弟情义！” 楚青云心中的念头，自然无人得知。而看明白帛书上内容的子仲和他身后的一班人，彼此之间暗中商议了几句。再次看向王叔楚大行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时，目光中便增添了许多其他的意思。 “王叔，这件事还需要从长 计议啊！不管是凉生公子还是青云公子，都绝对同样有能力安抚好赵国的民众。而现在我们最迫切需要的，是如何解决敌国进攻所造成的危机。所以……关于王位继承问题，不妨先稍微放一放，如此可好？” 真是墙头草随风倒的老狐狸呀！听到子仲的话，楚大行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呢？明显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劣势的子仲和他背后的那些人，只不过在这片刻之间的功夫就妥协了。而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脸面，当然不能立刻就转换门庭弃公子凉生于不顾而支持楚青云。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他们现在想要的，就是想在私底下去商议一番。无非是为了以在这件事上的妥协而争取到更大利益而已。 “当然可以。无论怎么说，我们大家都是为了大王所留下的江山社稷和赵国的民众着想嘛！上大夫大人能够如此深明大义，自然是高风亮节，令人钦佩。既然如此……青云公子，你也应该出来跟大家表明态度了吧？” 楚大行拍了拍楚青云的肩膀，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不用吹灰之力，就在自己策划良久的棋盘上布下了第一颗棋子。只要走好这开局的第一步，后面的一切都将会按照他的预测很快就实现的。对此，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父王不幸离世，此赵国之大不幸！当此危急关头，我一定会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不负大家所托，继承先王遗志，抵御外敌，安抚百姓。虽刀斧加身，亦绝不退缩半步也……！” 楚青云面对众人宣誓，俨然一副已经登上王位的姿态。十年风沙磨砺之苦，与胡人作战曾经所经历过的铁血厮杀，让他变得嗜杀而骄傲。当再次回到龙城的时候，没有了赵王那个让他既害怕又痛恨的人，这王宫里的一切，已经使他无所畏惧。虽然现在暂时不得不虚与委蛇于王叔等人的吩咐。但当他真正登上王位掌握权力之后，每一个妄想要让他成为傀儡的人，都只能是自取灭亡。 他现在所做出的这种态度，让以王叔楚大行和子仲上大夫各自为首的两班人都比较满意。而那些在心里支持王后和王子的人，则低下头，心底充满了无尽失望。 “凉生公子，你意下如何？” 子仲回头看着楚凉生，语气很平静。许多人暗中投过来鄙夷的目光，像他这样迅速转变态度而又能够神色自若的人，脸皮之厚也是无敌了。楚凉生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只说了一句话。 “国事为重，个人为轻，大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子仲自然知道他心中的不满。不过此刻也无所谓了，他和楚大行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控制当前的龙城。稍微的沉默过后，他又看了一眼背对众人坐在殿门口的费义，却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老家伙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那么，谁能去福寿殿收回大王的弓和剑呢？” 第96章 炼人心悲欢入酒 赵王楚烈死后的王廷重要大臣们，在锦祥宫前大殿里临时举行的这次紧急会议，还没有等到结束，便已经分裂成了三个派系。 其中，因为国相费义的颓废和不作为，连带着其他想支持楚江眠的部分人也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被迫暂时选择了忍耐，想要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而以王叔楚大行和上大夫子仲各自为首的两股势力，很容易就因为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了一起。子仲和他所代表的贵族阶层，选择了妥协。他们和王室中的很大部分人一样，心照不宣的开始支持在外被放逐了十年之久的公子楚青云。 可怜的公子凉生，在这场利益交换中，就这样成了一个牺牲品。就在其他人开始热烈讨论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言不语，脸上神情显得很是痛苦。 不过，在剩下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人过于太关注他了。一个注定将不会再得到权力的公子，也就失去了价值。在他未来的生命里，也许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消沉或者是消失。也许……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释放出摧毁千军万马的燃烧火焰！而未来如何，谁又能提前预料呢？ 又经过一番简单商议之后，王叔楚大行以胜利者的姿态正式宣布，鉴于当前的紧急形势，诸大臣和王室贵族们为了赵国的江山社稷着想，不得不更改大王的遗令。决定拥护公子楚青云为王位继承者。不过，为了免于引起民众的混乱，更是为了不去惊动先王之灵位，新王继位的诏令，要等到王之灵柩安葬之后再昭告天下，并同时继位。 其实，如果按照他们当中某些人的意思，是应该立即确立新王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在楚大行和子仲再次交换过意见后，他们终于还是决定，等到十日之后，也许才是最好的时机。 楚青云和楚齐站在一起，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老谋深算的家伙们在低声讨论。无人察觉之处，他眼角闪过深深的鄙视之意。他现在心中只是感到奇怪，自己的那位父王英雄一世，怎么王廷中都是些这样的臣子呢？如果真的泉下有知，他会不会气得拔剑而起呢？ 十天的时间，表面上看似宽容大度，满足了楚江眠守灵的要求，不去逼迫他。而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想把赵国兵败进而引起形势紧张这口大锅，完完全全的扣到这位倒霉王子的头上而已。按照他们的说法，反正是已经兵败了，而且五国的军队正在日夜不停的继续进攻，形势短时间内难以逆转。这总得有人负责的吧？楚江眠既然接受了先王的托付，却什么事也不干，自己退缩在内宫深处以守王灵为借口，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如此损兵失地，罪责难逃。而这正是废黜他的一个最好借口，这样一来，赵国民众谁还会为他惋惜呢？ “果然是歹毒啊！想必在不久之后，如果自己不肯听从他们的摆布，也会受到同样的对待吧？哼！如果你们这些家伙真的存有这样的心思，那就怨不得我到时候心狠手辣了。” 暗自在心中盘算良久的楚青云，听到他们终于议论出了结果。他用手拍了拍身边楚齐的肩膀，似是有意又似乎是随意的说了一句。 “大齐，不管将来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友谊。我永远不会把刀对准你，也希望在任何情况下你不要在我背后插刀！” 楚齐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青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拿你当朋友啊……不要吓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只是，楚青云不再回答他。如果这十年间还有人给过他温暖的话，他只记得这位少年时的玩伴一直没有间断过送去辽东郡各种需要的东西。这份情谊，他一直没有忘却。至于其他的人，既然把他和赵国都当成了自己博取富贵利益的工具，那他也并不介意在将来的某一天，以刀和鲜血回赠！ 因为王子楚江眠的一意孤行而引起的这次临时会议，就这样匆匆的召开，又匆匆的结束了。十天的期限虽然不长，但也不短。在这段时间内，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可以做许多事了。也许，大家都需要这段缓冲期，来进行一次事关命运生死的准备或者是博弈。 当各自怀着不同心情的人走出大殿的时候，外面的雨仍然没有停。坐在大殿门口的国相费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似乎更苍老了一些。有人停步在他的背后，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国相大人，难道你真的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乱将生，赵国灭亡吗？！” 费义睁开眼睛，却并没有回头。潇潇细雨打湿了他的鬓发，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愁苦悲凉。 “我已经老了，也许很快就会追随大王而去矣！国家兴亡，自有定数。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唉！去吧！都去吧……我只想在这里安静的守着，不再理会宫外面的任何事。”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这位大夫，和他身边的许多人一样走出殿门，不再回头。而走在最后面的龙羽，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一刀砍在石阶上，火星四溅，然后才转身愤然离去。费义却连看都没有看他。 而王叔楚大行和上大夫子仲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再理会这位国相大人。在他们眼里，老朽不堪的费义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就让他在这里待上最后的这段时间吧，也许十天之后，他就真的会追随着赵王而去了吧！ 费义低垂着头，好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犬，谁也没有理会。只是在某一时刻，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透过绵绵的雨丝，目送着在人从中那个身穿青衫的身影消失后，抬头望着宫殿上空深灰色的苍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凉生公子，希望你这一去，能够马到成功……平安归来！老夫在此恭候佳音。” 每一个伟大王朝崛起的背后，都有无数默默的奉献和牺牲者。而在那些历史烟尘后面，谁是叱诧风云的无敌王者，谁又是不为人所知的真正英雄呢？！当隐忍一切的肩负使命者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力量后，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永远都不知道。 楚凉生并没有看到背后的注视，他也听不到那句无声的祝福。走出宫殿之后，他疾步前行，越走越快，很快就甩开了那些大臣们的队伍。耳边似乎隐隐听到有讥笑的声音，但在他波澜起伏的心底深处，这些已经都无关紧要。 而他这匆匆离去的背影，落在有些人的眼中，也只不过是认为这位失败的公子已经无法忍受今天所受到的数次羞辱。看来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府邸里，好好的找他的爱妾们来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了。 不过，这些猥琐的想法，自然是对他的一种嘲讽罢了。而事实上，如果有人能够知道大公子府里随后所发生的事，那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凉生公子的府邸距离锦祥宫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当暮色降临的时候，府中显得很安静。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公子自从宫中回来之后，心情就很不好。他把自己关在后面的藏书楼里，谁也不准过去打扰。 府中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们的认知中，当然是因为大王的死，而使公子极度悲伤所造成的。大公子虽然平日里有些沉默寡言，但对府中人还是不错的。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惊动于他。 阴雨天气里，天色黑的早。不久之后，远近开始亮起了灯光。从很早时候就开始教授凉生公子的师傅江松，提着一盏灯笼，穿过披上白幡的中门，走进了后面的读书楼。 “公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需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来，这是我让下人们特意给你准备的饭菜，赶快来吃一点儿吧。” 几碟精致可口的菜肴和一壶酒，很快就摆在了几案上。江松拍了拍凉生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很深的关切。 “我不饿！更何况，父王新丧，心中悲伤，又怎么能够吃的下去呢？” “公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正是因为大王刚刚离去，你才更要打起精神，好好的有番作为呢！你是大王的儿子，有责任挑起江山社稷的重担啊！” “师傅，不要这样说了……那些事，本来就不需要我去多操心。呵呵！我终究只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公子！你在说什么？难道今日宫中发生了……？” “不错！我现在已经成了一颗弃子，而且不一定什么时候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呢！” 楚凉生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怒意，他顺手抄起案头的竹简，扔了一地。只是却并没有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从江松的眼角掠过。 “那么公子，难道就甘心这样任人宰割吗？” 第97章 莫忘今夜一碗粥 作为大公子楚凉生的授业师傅，江松已经在这座府中待了五六年时间了。此人文武全才，本事很大。凉生一直以来都对他十分信任，任何事都从来不隐瞒与他。 很快，心情激荡的这位王室公子在一口气喝下小半坛酒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胸中的怨气。他把这两日来所受到的遭遇，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这个他最信任的人。 “岂有此理！他们怎么能够如此对待公子呢！公子这些年来协助大王管理军中器械辎重，虽然未曾亲自上过战场杀敌，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你素来行事稳重，本来就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王衣钵的人。却没想到，那些家伙们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公子绝对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啊……否则，以后大祸临头，想要自保也难矣！” “师傅，我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去争什了……只不过是心中的这口气难平而已！” 楚凉生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完全就是一副颓丧的样子。江松在旁边又劝解了几句。不久之后，他站起身来屏退了门口伺候的人，再转过身来时，看着俯身在案上的凉生，他的眼睛在灯光里闪出光芒。 “公子，承蒙你这么多年的恩遇。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明显已经带了几分醉意的凉生，有些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瞪着发红的眼睛说道。 “师傅，你是我在龙城最信任的人了，有什么话，还望你知无不言！” “公子你还年轻，难道就甘愿忍受这样的屈辱，并且困在这座府中接受可以预见的未来吗？” “我当然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办法当然有……就看公子能不能够下的定决心了！与其坐以待毙，何如奋起反抗呢？” “师傅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是我现在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力量。就连原先表示支持的子仲那些人也已经翻脸无情，更不要说其他人了。我如果强行反抗表示不服，恐怕立刻就会大祸临头！” “是啊，大王死后，公子在龙城的地位就很尴尬了，想要借助的力量都靠不住。然而，公子难道就没有想过，可以走出龙城去借助于外部的力量吗？” 楚凉生惊讶的抬起头来，神情中显得很是迷惑。似乎是很不明白对方这句话中的意思。不过没有等到他发问，江松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古往今来想要成就大事，必须要不择手段才行。公子可不要过于拘泥。你只要记住，你是为了夺回自己本来就应该拥有的东西所采取的权宜之计……。” “到底要我怎么做？这里没有外人，请师傅直言！” 凉生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变得正式起来。江松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坚决，他终于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公子凉生是个怎样的人，这些年来他已经暗中观察的很清楚。正是因为了解到他内心的软弱，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来劝说他走上一条背叛的道路。 “公子真的不甘心继续忍受别人的欺辱吗？亦或是说，你很想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再拿回来，对不对？” “当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好。公子随我走出龙城吧！我有能力帮助你出这口恶气。” 有闪电的光芒划破夜空，刺目惊心。楚凉生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不过他马上又松开了。他以不确定的语气追问道。 “龙城之外难道有可以借助的力量吗？” “有！但不是赵国的军队。公子敢走出这一步吗？”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没有什么不敢的！我早就受够了……。” 看到他咬牙切齿的表情，肩负特殊使命在赵国隐忍潜伏已经多年的江松终于彻底放心。他阅人无数，善于观察人心，非常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间的老实人一旦被逼迫到临界点，那么他们发起狠来，必将会不计后果，十分可怕。而眼前的公子凉生，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公子你相不相信我呢？” “这世间除了母亲之外，便是师傅对我最好。我当然会无条件相信你。” “如此甚好，公子请附耳过来……。” 灯火摇曳，窃窃私语。良久之后，楚凉生低垂下头，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选择。 “公子，不要再犹豫了。欲成大事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借外国之兵帮助自己登上王位，是你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从前的时候各诸侯国有过很多这样的例子，更有因此而成就霸业者。他人能够做到的事，我相信公子也一定能够做到！” “好！就这么决定了。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事不宜迟，就在今夜！公子且收拾收拾，三更之后，等我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夜出龙城，顺江而去……大事可成矣！” 楚凉生点头应允。两个人又秘密策划了一番之后，江松先行告辞。他跃窗而出，身形遁没在黑暗的雨夜中，竟然是来去无踪，十分厉害。 楚凉生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到案前。灯火微弱，凝思出神，不知道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夜渐深，雨丝凉，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他伸手去拿酒坛时，却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响动。一只女子的手臂伸过来，拿走了那酒坛，代替放在他眼前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不要再喝酒了，你的身体本来就弱，怎么经受的住呢？” 楚凉生闭上眼睛，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谁。他把头倚在那柔软的胸前，心头涌起淡淡的悲伤。炼人心悲欢入酒，煮世事百味成粥，其中甘苦天知否？此去龙潭虎穴，难回首，谁又在等候！这个名叫倾眉的女子，已经跟了他将近十年的时间。如果这次分别之后，注定就是生离，也许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眉儿，你已经有了身孕，不要太过于劳累了，要好好安歇呢……我虽然喜欢喝你熬的粥，但这么费心费力的事，就交给下人们办好了。” 倾眉从背后抱住他，眼中的泪珠不知不觉就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脖子上，哽咽哭泣着说道。 “公子，我以后真的还会有再给你煮粥的机会吗？” “为什么这么说呢？不要想太多……。” “你别骗我了。刚才我在帷幕之后都已经听到了！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啊！我们安安稳稳的待在府中不好吗？” 楚凉生的身体蓦然僵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方式回答她。他不希望她太过于伤心，更不希望欺骗她。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想必已经充满了失望。但他却无能为力。 “如果我不去抗争一下，总是不甘心嘛。师傅说要带我出龙城去借兵，说不定能够借这个机会，真的可以……。” 赵国的这位长公子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语气。只是当他迎面碰上女子的那双眼睛时，终于说不下去了。 “公子，你难道还要继续骗我吗？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大王的儿子，怎么可能去做出卖赵国的事呢？” 一直以来，她最了解他。在她面前，这种拙劣的欺骗，他伪装的一点儿都不像！倾眉感受到眼前无声的沉默，用力的更加抱紧了他。 “公子，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难道你真的想让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吗？你不要去好不好？” “没那么严重。眉儿，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啊！不管你有任何的理由，我都不要听……我只要你待在龙城，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呜呜呜！” 压抑的低声哭泣，更加让人心碎。凉生把她抱到身前，捧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他的眼中也终于流出了泪水。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更没有父王的英雄气概。但当一份家国重任放到他肩头的时候，他便义无反顾，绝不会推辞。 “眉儿，你说的很对。我是大王的儿子，自然不能辱没他的名声。当此家国危难之际，如果我贪生怕死无所作为的话，那么就算是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王子殿下和国相既然信任我，我必当全力以赴，不辜负他们所托……。” “可是，你不顾自己生死前去，就算做的再好，也终究只是成全了楚江眠的成功！你自己又将会得到什么呢？” 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凉生微微叹了口气:“我并不奢求谁能记得我的功劳，只求自己心安罢了。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你和我们的孩子将来成为寄人篱下的亡国之人。” 看到他眼中忽然出现的光芒，倾眉直起身子，默默擦干了眼泪。她端起那碗热粥，举案齐眉，亲手奉上。 “请公子再喝了这碗粥吧！好好记着，有人在这里日夜晨昏，等着你平安归来。”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龙城某座府邸的高处，从黑暗中纵身而至的江松，也终于见到了按照约定而来的人。 “少主，大事成矣！” ps:这几章作为铺垫,写的有些繁琐沉闷,其实我也很不爽。放心！从下一章开始,风尘翕张，耀武鹰扬……！ 书友亲，求收藏、月票、打赏支持哦！ 第98章 劫难来时 生死从容 三更天刚刚过去，身穿黑衣的江松果然如约归来。楚凉生依然在秉烛以待，并没有问他去了哪里。 “龙城内外都戒严了。龙骑军在日夜不休的巡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公子，我们今夜就出龙城吧！” “好！一切拜托师傅。” 凉生站起身来，摘下了柱上的宝剑，随着江松走出藏书楼，在离开之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府邸。也许，有一双女子温柔的眼睛正在暗处充满牵挂的望着他。满腹柔肠，就此斩断！他轻轻挥了一下手，两道身影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龙城夜色，像墨染一般漆黑。这座天下著名的王城，在悲伤中陷入沉寂。在后半夜的时候，连绵不绝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在疲劳中沉睡过去。在这夜里不眠的，也许只有那些无尽的野心，或者是伟大的雄心！ 锦祥宫福寿殿，长明灯彻夜不熄。在这里为赵王守灵的楚江眠，与人对坐长谈，从傍晚时分一直到了现在。他已经几次想要让对方的两人休息，可是他们却要坚持在这里守着大王灵位，直到天明。 这两位趁着夜色而来的人，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赵国最富盛名的两位宿将，郑廉城与苟无恤！ 在过去这些年里，天下人都知道，赵**中名将辈出，十分厉害。而若论起最近的几十年，无论是功勋还是名望，在赵王楚烈麾下，最著名的是四个人。那就是元戎、费义、郑廉城、苟无恤。这四个人里面随便选出一个来，都是当之无愧的当世名将。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都年老体衰，不复当年的英勇，但说起他们的英雄事迹，赵国民众都如数家珍，为之自豪不已。 郑廉城和苟无恤早已经卸甲归田好几年了。赵王楚烈专门给他们在城中修建了府第，以荣养晚年。本来以为再也不用劳动他们出山，可是当赵王逝去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不约而同找出了蒙尘的铠甲，擦亮生锈的宝剑，走出府门，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龙城街头的风雨中。 他们进入锦祥宫的目的很明确，除了悲伤于赵王之死外，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听说赵王所立的不肖子想要在这紧要关头撂挑子不干了？两个老将仗剑直入福寿殿的时候，几乎是怒发冲冠。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楚江眠，先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再说。 只不过，眼前所见有些出乎意料。满眼皆是黑白颜色的肃穆宫殿中，楚江眠一身白衣，正平静的坐在灵柩之前，似乎已经等待他们很久了。 两员老将看到大王之灵，禁不住老泪纵横，心痛如刀绞。他们先顾不得训斥楚江眠，早已经哭倒在地，泣不成声。 先不论君臣之义，只说昔日共同并肩作战，血染沙场数十年的生死之交，如今阴阳两隔，生死陌路，又怎不令人痛彻心扉，涕泪横流呢！ “逝者已矣，两位伯伯且请节哀吧！父王生前，曾经多次与我说到几位老将军都是国之重宝，叮嘱我千万要善待！如果你们因为过于伤悲而损坏了身体，又将置小侄与何地呢？” 楚江眠起身上前，想要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神，看到他们如此悲伤，又禁不住有些乱了起来。 却不料，两人不仅不领情，反而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怒目而视。而脾气暴躁些的苟无恤更是直接一口唾沫就喷到了他的脸上，用手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难成大器的纨绔子！大王历尽无数艰辛才带领着将士们开拓出的这片江山社稷，难道眼睁睁就这样看着败坏在你的手上吗？平日里大王和我们老兄弟几个说起你时，都是暗地里的夸奖赞誉。可是却没想到，他尸骨未寒，你就躲在这里当起了缩头乌龟。你、你、你如何对得起他的一片心血，又如何对得起无数人对你的期望呢！” 这老头子在年轻的时候，杀场冲锋无人敢挡，那是属于手起刀落就杀人的主啊！如今虽然老了，可是脾气却老而弥辣，这一顿大骂下来，丝毫不留情面。说到后来，想起那些艰苦岁月，更是老泪纵横，怎么止也止不住。 而郑廉城虽然脾气稍好一点儿，不会这么冲动。可是此刻也是面目不善的看着楚江眠，谁也不敢保证，待会儿气急之下，他会不会直接挥老拳把这位王子饱揍一顿呢！ 守在门口的白夜和慕容离城，忽然看到这两个老家伙想要对王子殿下不利，他们心中大怒，就要纵身过来。然而，楚江眠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管。他自己神色平静的擦干脸上的唾沫，对两位老将从容说道。 “两位伯伯稍安勿躁，可否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容我把几句话说完后，再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就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说清楚……哼！想要巧言令色蒙混过关，却是连门儿都没有！” 郑廉城拉着苟无恤气咻咻的坐下来，两个人就在这儿盯着楚江眠，看他还能怎样狡辩。 楚江眠苦笑着坐在他们两个的对面，把亲自给他们准备的茶水推过去。在此之前，他并不确定这两个早就卸甲的老将会不会来。但半个时辰之前，当他接到千机阁谍士传过来的消息时，他便准备好了一切，在此恭候。 “两位伯伯可能也已经听说了吧？元戎将军不幸阵亡，赵军大败，五路围攻赵国的大军，正从四个方向而来。而父王新丧，龙城人心慌乱，这内外交迫的局面，恐怕已经是赵国百年以来最危险的时刻了！” 郑廉城和苟无恤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已经不过问军政大事，可是赵国局势危急如此，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而他们之所以连夜进宫来，除了兴师问罪之外，如何想办法破解赵国所面临的危险，更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局势危急，不必多说，我们都已知道的很清楚。殿下也不要太过忧虑了，只要你能挺身而出，不畏艰险的接过大王所留下的这副重担，我们虽然老朽不堪，却也可以用这最后的一口气助你一臂之力！想我赵国男儿，从来慷慨壮烈，只有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郑廉城手抚几案，目光炯炯的盯着楚江眠的脸，这绝不是他故意做出高姿态。自从他披上铠甲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副老骨头，如果真的要倒下，也要倒在激烈的战场厮杀中，烽火烈烈处！而苟无恤当然不会落后，他拍着胸脯，拔刀插在地上，立下了为国征战，重新披战袍上战场的铮铮誓言！ “两位伯伯请放心吧！我楚江眠今夜可以当着父王灵柩发誓，此战绝不退缩！我要用他留给我的弓和剑，把所有进入赵国境内的侵略者都杀个片甲不留！若言不对心，有违此誓，便如这支箭一样，他日身首异处，不得全尸！” 楚江眠站起身来，伸手从案边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咔嚓”一声就折为了两段！当场以死立誓，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誓言了。 两位老将军肃然动容。郑廉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 “你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只要你有这样的决心和态度，不管形势败坏到了怎样的地步，我们都会坚决支持你到最后的！” “殿下尽管放心！别看敌人势大，我们赵国的将士一旦被激发起战斗意志，就算是面对再厉害的敌人，也绝对不会屈服。老将虽老，尚可食肉十斤，提刀上马，冲锋杀敌不落人后！” 苟无恤性子急躁，当即就要起身出宫，回家去准备。却被楚江眠一把拽住，把他重新摁坐在几案边。他稍微理了理头绪，看着长明灯燃烧的光芒，眼神中充满了莫名的自信。 “两位伯伯为国为民之心，日月可鉴！江眠代表赵国民众，无尽感激！不过，哪里能够用的到你们再去上阵厮杀呢？如果你们愿意留在这里，那就好好的看着，在十天之内，小侄必让来犯之敌灰飞烟灭、片甲不还！” 郑廉城和苟无恤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惊讶的看着楚江眠，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话。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大体了解了敌国来犯的情况。五国攻赵，四方夹击。其中秦、魏大军十三万，燕**队六万余，齐国三万多，南汉二万余水军战船，总共加起来有二十五万之多！而赵国现在全部的军队，也不到二十万。在西线大败之后，想要守住这四面的防线也难，就更不要说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了。 “殿下，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切不可信口开河啊！” 郑廉城皱起眉头，作为经验丰富的一代名将，他自问难以支撑当前大局。至于说十天之内破敌取胜，那除非是战神重生，天将下凡！ 第99章 明日拔剑 山河万里 不管是锦祥宫还是龙城，在今夜沉寂的外表下，其实都不平静。 身在福寿殿的楚江眠，之所以能够胸有成竹的说出十天破敌的豪言壮语，只是因为在深沉的夜色中，有人刚刚给他送来了等待已久的好消息。 别看他身居内宫，可千机阁谍士们却一点儿都没闲着。在列子御风的亲自调派下，千机阁真正的实力终于展现出来。龙城内外，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许许多多在黑暗中的秘密，被源源不断的汇集到福寿殿中来。楚江眠一份一份的看过，不放过其中的任何一点细节。 有些人的表现并没有出乎意料。那些刻意针对他的言语和行为，他看过之后，只是平淡的放在一边，并不多加理会。王廷上下的局面既然已经开始变得混乱，他希望再乱些才好！当每个人都开始自己的表演，才能分得清什么是妖魔鬼怪，什么是正气凛然。 而来自老将郑廉城和苟无恤的坚决支持，让他心底感到很宽慰。当他们披甲走出府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才烹茶以待，给予了他们最高的礼遇。此刻，面对着他们疑惑的表情。楚江眠神色自若地回答道。 “五**队气势汹汹而来，看似势力庞大，难以抵挡。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统一的指挥，而各自想要达成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如果细说起来，我们真正需要重视的，只不过是秦、魏的军队而已。至于燕、齐、南汉三国，弹指可破，无需多虑！” “殿下！到底如何破敌？我想知道个明白！” 苟无恤性急难耐，眼珠子瞪得老大，如果不是看到楚江眠的神情不像是在胡说八道，他几乎忍不住就想要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一口气说完啦！ “是啊殿下，燕、齐、南汉三诸侯虽然军事实力比起秦国和魏国来稍弱了一点儿，但要想打败他们，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更何况，南汉水军战船之厉害，天下闻名。如果他们沿水路溯江而来，几乎可以直达龙城附近啊！殿下有何良策，就请赶快说出来，老夫看看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 郑廉城也在旁边连声催促。打仗可不是只凭着有决心和勇敢就行。在楚江眠没有说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作战计划之前，他是绝对不能放心的。 “好吧！既然两位老将军如此心急，我就不瞒你们了。这两天我的心中已经有一个整体的作战计划……如果其中有什么还不够完善之处，还请两位伯伯多多指点！” 楚江眠说完之后，挥了挥手。几个在殿角伺候的侍从连忙行动起来。片刻的功夫，把在大殿一角的帷幕揭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用沙土和石块形成的地势模型。 楚江眠以目示意，率先走了过来。郑廉城和苟无恤紧跟在他的后面，目光里开始出现震惊的神色。还没有走到跟前，他们已经大约看明白，上面插满了各色小旗的这片沙土模型，一定与战争有着极大的关系。 “殿下，这是什么东西？又有何用途？” 即便是当世最优秀的将军，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在尺寸之地演绎战场形势。当这种叫做“战争模盘”的东西第一次出现在世间的时候，它必将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这叫做模型，可以最准确的模拟战场上的两军作战形式。你们看，这是赵国的四方边境，山河地理。这个方向是秦、魏……这是燕国，这边是胡人的地盘……而这个方向上，便是与我们共通一江之水的南汉……而这边就是九行山和楚江，我们脚下的龙城，就在这个地方了！” 灯光之下，这位年轻的王位继承者，在案上以指作剑，指点江山。他的手指最后插上一面小小的红旗处，凝视着这里所代表的龙城，稍微停顿了下来。 郑廉城和苟无恤这两位征战杀场大半生的老将，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然后两人迅速的围着这沙盘转了一圈儿，仔细的看过那上面一一标注的山川地理和关城形势后，一种无以言说的颤栗感从心头涌起。原来，传说中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就是这样的吧！ “殿下！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啊？这、这简直是……太厉害了！” 苟无恤用力的搓了搓手掌，脸上的敬佩之意不加掩饰。只有经历过铁血厮杀的沙场老将，才能真正明白这种作战模型到底有多么重要。这样敌我双方一目了然，不仅各战场的山川地理形势都标注的明明白白，就连交战各方的行进路线和兵力情况都写在了小木牌上，可以随时进行增减移动。他的目光中露出灼热的光芒，好像重新感受到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气氛。 “哦，这个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两位伯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干嘛这么看着我？” 楚江眠诧异的看着两个老头子，不明白他们的眼神为什么直勾勾的。而在下一刻，他的胳膊被两双有力的大手抓的生疼。两员老将几乎是同时用快要吼出来的声音说道。 “你说这沙盘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殿下！你亲自上过战场吗？” “哦，那倒没有。” “没有上过战场，你还对战争这么了解？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大王显灵在暗中帮助我们……老郑，你怎么看？” “无恤老弟，这还用说吗！我一直认为，大王根本就没有死，他只是上天为神了！能够得到大王护佑，赵国有幸，万民有幸啊……大王！呜呜呜！” 一边说着，一边两个人已经是感极而泣，又拜倒在灵前，放声大哭起来。 楚江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感觉到有些无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沙盘，至于这样吗？在他的意识中，自己赶时间弄出来的这简陋东西，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玩沙子，勉勉强强拿来用罢了。 楚江眠用力揉着额头，有些艰难的想要开口解释几句，不过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话又咽了下去。既然他们相信这是大王显灵，那就让他们感动去吧。老人家嘛，总是重感情的多些。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夜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告诉了楚江眠一个最新的消息。他眉头一动，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神情既有安慰，又有些莫名的伤感。 “他终于还是去了……。” “殿下，你刚才说什么？” 郑廉城擦了擦老泪，他刚才听到了楚江眠的低语，察觉到这位王子殿下脸上神情有些异常，连忙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所制定的破敌计划中，有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而现在，已经有人去做了。” 楚江眠轻轻吐出一口气，暂且把其他情绪都忘掉，开始对他们详细的解说他从九行山开始就已经在酝酿的那个作战计划。 忠诚的侍卫们牢牢守护着这座宫殿，外面的夜色无比漆黑，白夜和慕容离城如同两座雕塑一样站在门口，虽然楚江眠已经对他们透露过其中的某些环节，但此刻亲耳听他完整的说出来，还是感觉到了胸中热血的沸腾。即便现在还并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上战场厮杀，但他们都已在无比期望那个时刻的到来。 在两位老将军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楚江眠一边讲解，一边在沙盘上不断演示各个战场即将迎来的形势。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当他终于在标注着龙城附近的位置上，用手指画下两个深深的圆圈之后，他停了下来，最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两个地方，分别就是我为秦魏军队和南汉战船所预定的葬身之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休想有一兵一卒再逃出去呢！” 殿内一片安静。夜风从长窗吹过清凉，让那些沸腾的热血稍微平静下来。曾经纵横沙场数十年被称之为当世名将的郑廉城和苟无恤同时站起身来，他们郑重的整理了一下铠甲佩剑，不容分说，拜倒在这个比他们年轻许多岁的王子面前。 “殿下，真乃天纵之才也！老将有眼无珠，先前冒犯之处，甘愿领受责罚，绝无怨言！” 楚江眠连忙起身，把他们扶了起来。两个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为了国家的安危不辞辛苦，他又怎么能怪罪呢？ “两位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让你们如此操心，本来就已经是我的不对了。非常感谢你们能理解我的苦心安排，熬夜辛苦，我这就安排人把你们送回去好好休息……。” 不过，他的好意马上就被断然拒绝了。先前吐了他一脸唾沫的苟无恤满脸都是羞愧模样。他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胸甲，大声说道。 “大战马上来临，岂能少得了老将的身影！殿下就算不用我上阵冲锋，我还能在后面擂鼓助威，鼓舞将士们杀敌！否则，即便负荆请罪，也难以平息我心中的愧疚啊！” 第100章 运筹帷幄之中 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这个奇怪的问题，已经困扰了老季许多年。他虽然至今也没有得到答案，但每当盘膝而坐在大殿最高处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的看着头顶深远不可测的天空，呆呆的出神。 当年杏花春雨里，江南绿水旁，当那个他一见之后就再也无法转移心思的女子以开玩笑的语气问了这个问题后，他就当成了一件比手中剑还重要的事来对待。冥思苦想，转眼若干年。 只不过，这么高深的问题，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给他答案了。因为那个比他抢先一步得到她芳心的人，无论干什么事，动作永远比他都快上半分。他已经提前去天上给她找答案了。也许，就在今夜早已经托梦给她了吧？ 而他，只能困守在这座宫殿里，完成对他的承诺。想到这里时，老季很想对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大声咒骂一句:“楚烈！你这个家伙，活着的时候把我困在这里，如今死了，还要让我替你看守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啊……？” 只是他这些无尽的埋怨，那个人已经听不到了。老季忽然很想大醉一场，可惜，他忘了带酒上来。仿佛有人早就预计到他现在想喝酒，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掌中托着的，是满满一壶“桃花雪”。 坐在宫殿飞檐上的老季，连头都没有回，他伸手接过来，长吸一口气，闻到那熟悉的酒香，直接昂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喝下了半壶。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来，共同看着远方零星的灯火，默然无声。良久之后，以烈酒浇去胸中块垒的老季，把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满脸都是意犹未尽的遗憾。 “你应该抱一坛上来的，一壶怎么够呢？” “呃，烈酒虽好，喝多了总是会伤身体的，你的年纪也不轻了，以后不要这么嗜酒如命呢……。” “怎么……你是嫌我老了吗？那要不要试试这把剑，看看到底老不老呢？” “这个嘛……还是算了吧！我的意思是怕你喝多了伤身体，你不要只听后半句好不好？” “小王爷这是心疼你的酒喽？你老子可是答应了我，只要我在龙城一天，酒随便喝的啊！” “这样啊……那你想不想我也答应你一遍呢？” “呵！难道你会比你老子还大方？这美酒可浪费粮食，不怕把你继承的家业都喝光了啊？” “当然了！以后赵国要属于我当家了嘛。只要你想喝，就算赵国穷的砸锅卖铁，也随时都可以喝。” “在这一点上你果然是楚烈的儿子……穷大方！唉，只是有些可惜呀，我要离开了赵国，恐怕就没有人再这么大方的送我美酒喝了。” “老季，你多虑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敢向你保证，你不仅在赵国可以随便喝酒。即使将来你离开了这里，走遍天下各处，只要有酒的地方，全部无偿供应！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老季扔下酒壶，转过头来看着楚江眠豪气干云的模样，不由自主咂了咂舌头，挑起大拇指啧啧连声的夸赞一句。 “牛掰！吹牛皮方面，你老子楚烈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楚江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低声说了一句:“说实话总是不被人理解的，天才人物就是这么难哦！” 老季很想他从眼前马上消失，或者是自己抱着剑跳下去。唉！这么自负的小王爷，让他感觉自己的脸也好像有些发烧呢。 楚江眠察觉到了他情绪的转变，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并不能完全了解上一辈人的恩怨，但却很清楚，老季心中的重情重义，非常人所及。他并不希望他因为郁积的悲伤而使自身修为受损。也许，自己力所能及的开解，能让他释然几分吧。 “说吧，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 老季看着他的眼睛，即便是在灯火明灭之间，他仿佛也能看透人心所想的一切。楚江眠微微叹了口气。 “唉！就知道瞒不过你。我想请你离开龙城几天，出一趟远门儿。不知道能不能……？” “我拒绝！在这里帮你什么忙都可以，但要我在这段时间内离开锦祥宫，却是不行！” 老季似乎是有些赌气的一扭脖子，完全没有半点儿高手的风范。楚江眠有些哭笑不得。他只得重新坐在他身边，想要好好的劝说一番。却不料，还没等他在开口，老季已经自顾自的说道。 “你一定是让我去保护楚凉生吧？你的那位大哥，我对他可没有什么兴趣。” “哦……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你和那两个老家伙在宫殿里叽叽歪歪了半天，你以为我耳朵聋啊？” “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关系重大，那你还不帮忙？” “这又关我什么事啊？我只答应你老子保护锦祥宫的安全，可没答应过他去做其他的事！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的事，想求我帮忙却没有那么容易。” “凉生此去，肩负重任，无异于去往龙潭虎穴，如果一个不慎，不仅自己枉送了性命，我的全部计划恐怕也会落空……如果赵国因此而陷入全盘的失败，民众生灵涂炭，龙城也保不住，更不用说锦祥宫了。那样一来，你岂不是有负于对父王的承诺了吗？” “哼！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看到这把剑没有？就算是兵临城下，我只凭着手中剑，也能保护锦祥宫无恙！” 楚江眠瞪眼看着老季，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这老家伙胡搅蛮缠的执拗是为了什么，但他确实需要他的帮忙。也许，现在只有这个人和这把剑，才能够保护着楚凉生平安的去，再平安的回来。他垂下头，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 “实话跟你说吧，同意公子凉生去诈降，是迫不得已的一条路。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他因此而丧命……毕竟，他的孩儿就快要出生了。如果万一发生不测，我将终生难安！” 楚江眠看着老季的背影，见他无动于衷半天没有回应，他故意赌气又说了一句。 “算了，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我自己去好了！反正如果这第一条计策不能成功，后面等待的也必定是败亡的局面。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那就去赌上一把好了！” “谁让你去的！糊涂！你是赵国王位的继承人，岂能轻易以身犯险？再者说了，你率性而为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母后怎么办……哼！” “你不是不管嘛……别人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当然和我没关系呀！但你不行……好好待在龙城，坐镇指挥！哪儿也不许去。” “那也就是说，你肯答应帮忙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刚才喝了我一壶酒！” “……好吧！算我答应你了。不过，你确定让楚凉生前去不是引狼入室？他难道不会半途反悔，真正的把敌军带到龙城来吗？” “这个你放心好了，没有那种可能。” “小王爷，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因为我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脉。大敌当前，不管平日有怎样的矛盾，也会同仇敌忾，共度难关的。” 听到他这样说，老季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在赵国多年，早已经对这种一脉相承的烈烈风骨有着很深的体会。燕赵大地，最多慷慨！而他之所以甘愿舍弃江南的斜风细雨，喜欢上了这北地的豪迈之气，与此也有着很大的关系呢。 “小王爷，等我回来之后，我就好好的教你几招剑术吧！以后你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去保护所有该保护的人。” “好！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看着那道负剑的身影纵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重重宫殿的边缘。楚江眠躬身送别，总算是放下了一件最重要的心事。有“剑神”季子一路暗中保护，楚凉生的安全绝对万无一失！ “殿下，怎么样？” “放心吧！南汉两万战船水军……已无忧矣！” 一直守在赵王灵柩旁的郑廉城和苟无恤两位老将，看到楚江眠回来，连忙迎上来相问。得到他如此肯定的答复后，他们不禁击掌相庆。已经知道楚江眠整个作战计划的他们，对于在不久之后就能够如此轻易的消灭一路诸侯军队，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怀疑！而这，仅仅只是需要出动一个人而已。 “那么，殿下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既然南汉的水军已经不足为虑，那我们就来看看燕国和齐国吧……！” 重新来到那个巨大沙盘模型旁边的楚江眠，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而两位老将军也激动的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态，就如同两个认真学习的新入伍士卒一般。 “燕王这次下了很大的血本儿啊！竟然出动了六万多军队来攻打上城边界……呵呵！那么留守蓟城王都的燕军还会剩下多少呢？” “殿下，按照燕国的军事实力来说，最多应该也就是还有三四万人吧。” “燕国后方如此空虚，我想北方的胡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应该会很兴奋吧？” 第101章 与虎谋皮 龙城深处，王族府邸。被赵国王室中的很多人当作代表人物的王叔楚大行，此刻正满脸阴郁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感觉到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 “无双公子，在这个时候，你实在是不应该进入龙城，更不应该到我的府中来啊！” 安静的密室里，虽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但楚大行还是尽量的压低声音，唯恐走漏了风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聂无双神色平静，一点儿都看不出紧张，反而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他脸上带着笑意四周打量这间密室里的摆设，很显然，这位王叔的收藏，全部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 “王叔不必如此紧张嘛！放心好了，我这次进入龙城，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行踪。更不会连累到王叔你的！” “无双公子，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而已……你带了多少人进来？” “除了我和山鬼将军，龙城之内已经再无其他的秦国人了。” 得到这样的确切回答后，楚大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看着聂无双身上包裹的几处伤口，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装出一副关切的神情问道。 “公子身上的伤没有大碍吧？需不需要传唤府中的医师来重新上药包扎一下呢？” “谢谢王叔关心！这次伤的虽然有些重，但还不至于就此丢了性命。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在王叔的面前了。呵呵！” 聂无双淡淡的笑着。楚大行也笑了起来，他刚才已经从这位秦国公子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无尽恨意，不由得心中一动，想到再继续合作的可能时，先前的焦虑和担心已经一扫而光。 “唉！其实自从离开葫芦口，老夫就一直记挂着公子的安危啊！只是回到龙城之后，多有不便，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派人出去探听公子下落……好在你安然无恙，我也终于能够放心了。” “我当然能够理解王叔的苦衷。正因如此，所以还没有等到伤口恢复，我就赶快来到王叔的面前，免得你寝食不安，有损健康啊！哈哈！” “无双公子能够理解就好！哈哈哈！” 两个人相对大笑，对各自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就像是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稍后不久，聂无双顺手拿起身后架子上的一块玉璧，他一边端详着，一边随意的说道:“这块玉璧很面熟啊……！” “公子，这块用上好西洲玉所雕成的玉璧，是几年之前我奉王令出使秦国的时候，秦王亲自赠送的……呵呵！你看到眼熟，当然就不足奇怪了。” 楚大行从他手中接过玉璧，仔细的摩挲着上面的细腻纹路。这世间他喜欢的东西很多，但其中最贪婪的，就是美女和美玉。秦王当年送给他了十名国色天香的女子，还有大量的珠宝玉器。而眼前的这块玉璧，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原来如此。我在秦国的时候，好像曾经听父王说起过此事。却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时间，王叔竟然还仍旧珍藏着呢？” “老夫与秦王曾经数次会面，都得到过他的厚遇。彼此之间结下的情谊，当然不会随便忘却。要不然，无双公子又怎么能够得到我那么大的帮助呢！” 楚大行把玉璧重新放回到原处。他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但却有一个奇怪的忌讳。这世间他所收藏的东西里面，有两样是绝对不容许别人染指的。其一是那些美丽的女子，其二就是这些美玉了。 察觉到他这些小动作的聂无双，嘴角掠过邪魅的笑意。楚大行的底细，秦国暗谍们早已经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个好色又贪财的老家伙，虽然在赵国身份显赫，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已经被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时拿来使用的得力工具。因为他牢牢的抓住了对方的弱点，楚大行就算是再狡猾，也会无力挣脱。 “王叔既然还没有忘记过去与秦国的情谊，那就好办了。想必我进入龙城想要干什么，你心里一定也很清楚了吧？既然如此，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再多说。在九行山葫芦口没有完成的事，现在可以继续了。王叔意下如何？” 听到这个年轻人直接就提出了要求，楚大行逐渐收敛了笑容。他沉默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的话开始变冷。 “无双公子，你要弄清楚，这里是龙城！想要在城内搞事情，只能是自寻死路。龙骑军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你难道没有领教过千机阁谍士的厉害？据我所知，那天夜里想要进入龙城的秦国暗谍们可是死伤惨重啊！再者说了，老夫身为赵国王室的王叔，又怎么可能会帮着外人来祸乱自己的国家呢？无双公子，请收回你刚才的话！我全当没有听见。如果你想在这府中养伤，那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想要有其他的企图，老夫却爱莫能助呢！” 见他断然拒绝。聂无双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楚大行，再从嘴里说出的话，已经是惊心动魄。 “王叔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帮助秦国难道不是在帮助你自己吗？我曾经记得上次在九行山秘密会面的时候，听你说起过，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要除掉楚江眠的。难道是我的耳朵听错了？还是王叔你如此健忘呢？” “我说过的话当然不会忘！可是，无双公子你要分清楚，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来杀死楚江眠，却不是帮你来祸乱赵国的！上一次的合作既然没有成功，那就已经成为了过去。我自然有别的办法置他于死地，无双公子还是好好的休养好身体，等到伤好之后，尽早回到秦国去吧。” “王叔就有这么大的把握能够杀了他？” “当然！无双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因为楚江眠他自己的愚蠢行为，已经弄得众叛亲离。就连国相费义那个老匹夫，也已经灰心丧气撒手不管国事了。而公子凉生，更是忍受不了他的羞辱，自己回到府中闭门不出……老夫现在完全有能力想做任何事！” 聂无双心中暗自冷笑。眼前这个老家伙果然是老奸巨猾，如果说当前龙城局面的混乱没有他的手脚在内，谁也不会相信！而听他说到凉生的态度时，聂无双更是得意。结合先前那位潜伏在龙城多年的江松来秘密报告的事，让他的心中再也没有怀疑。看来楚凉生已经确实下定决心，要去借兵反叛了！ “那么我想请问一句，王叔除掉楚江眠之后，会再怎么做呢？” 听到聂无双的疑问，楚大行一点儿都没打算隐瞒，他傲然而立，完全是一副生杀大权在握的样子说道。 “既然无双公子想知道，那我对你明说无妨。杀楚江眠，立公子楚青云继承王位，不过就在这十日之间尔！” 听到他的回答后，聂无双无声的笑了起来。他直视着楚大行的眼睛，虽然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几十岁，可是在此时此刻，言辞交锋之间，完全就是两个平等的对手。 “王叔，你内心真是这么想的吗？” “无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虽然年轻，却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王叔已经那么有把握掌握了赵国的绝对权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扶助他人登上王位呢？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可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哦！” 楚大行猛然抬起头来。认真的盯着这个似乎已经看透他心底全部秘密的年轻人。审视片刻之后，他不禁叹息着赞叹道。 “果然是秦王聂风的儿子！若犬子能够如你这么聪明，又何必需要我费尽心机来做这些事呢！好吧，你说的很对，没有人会把即将得到手中的巨大权力再推让出去。赵国的王位是先王留下来的，与其让楚烈的儿子继承王位，为什么我楚大行和我的子孙们就不可以呢？” “好！王叔果然爽快。既然连这样的事都肯直言相告，那我聂无双也可以在这里代表父王预先做出一个保证！只要王叔能够清除掉王后和楚江眠一派的所有支持者以及他们的力量，那么秦国的军队就将立即罢兵，并且父王也会同时传出命令，让其他四国攻赵的军队各自回去的。从此我们诸侯之间相安无事，仍旧如从前一般友好往来。王叔，你看怎么样？” 楚大行听到他的这番话又惊又喜。他一把拉住聂无双的手，急切的问道。 “此话当真……秦王会听你的话？” “五国攻赵的最终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除掉赵王楚烈和他的儿子。如今楚烈已死，既然有更好更简单的办法可以除掉他们的影响力，又何必再继续动刀兵呢？我在离开凤安之前，父王已经对我授权可以便宜行事……王叔可以放心了！” 第102章 旧恨却难消 野心勃勃的王叔楚大行，在得到聂无双的全力保证之下，终于放心了。也就是从此刻开始，他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奔向了夺取王位继承的方向。 楚大行老奸巨猾，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好骗的。他在心中略一思索，便明白聂无双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骗他。因为现在的天下形势非常明显，对于秦王来说，灭掉赵国对他并没有任何太大的好处。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秦国和赵国都不搭界。他们两国之间隔着蜀国和魏国。如果赵国灭亡了，最大的受益者不是秦国而是魏国！而魏国的军事实力和综合国力，只不过是略微逊色于秦国而已。如果被魏王得到了赵国大片的土地，那可真是如虎添翼，对于秦国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反观秦国，就算是在这次军事胜利后分割果实的时候，能够得到赵国的土地，也不过是一块“飞地”而已。孤悬在秦国疆域之外的这么一块土地，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在其他国家虎视眈眈之下，还要分出强大的兵力来驻守，不一定什么时候再次发生战争，反而会成为累赘。 这样的实际情况，任何一个谋略家都可以预见，就更不用说雄才大略的秦王聂风了。而秦国既然不想占有赵国的土地，当然就更不容许其他国家染指了。所以，在听完聂无双的话后，楚大行马上就做出了决断。只要能够在秦国的帮助下成功实现心中的野望，那么就算是付出半个国家的财力输送给秦国作为酬劳，他也心甘情愿。 一桩密谋就这样在悄无声息之间达成了。聂无双和跟随他进入龙城的山鬼将军，秘密潜伏在这处王族府邸中，一面安心的静养身体，一面在等待机会，准备一击必杀。 聂无双已经在心里恨极了楚江眠。他不仅让他第一次品尝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失败滋味，而且更是严重的打击了他的骄傲与自负。如果不能亲手杀死楚江眠，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内心形成心魔，以后的修为将会再也难以得到提高。 “楚江眠，你给我留下的伤口，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在你身上偿还回来！希望在不久之后大军兵临城下，你成为阶下囚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求饶啊！” 至于对王叔楚大行的承诺，聂无双冷冷的一笑。自古兵不厌诈，各显其谋！他只答应他秦国的军队不会进攻到龙城，但可没有保证其他诸侯大军不会长驱直入啊！当那位赵国的长公子楚凉生带领着南汉水军溯江而来的时候，那就不关秦国什么事儿了！ 各怀心思的楚大行和聂无双，心里都同样充满了自信。而几天前刚刚回到龙城的楚青云，显然对自己的王者之路却还并没有准备好。自从走出锦祥宫之后，他就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和筹划。 作为成年的赵国公子，楚青云和楚凉生一样，都有自己的府邸。虽然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住过，但所有的管家奴婢人等，以及各种用度陈设，却是一应俱全。 不过，他这次回来之后，侍从们马上就根据他的命令暂时遣散了府中的下人们。对他们所说的理由，是因为赵王治丧期间，公子心中悲伤，需要独处安静的缅怀沉思，给大家的期限是等大王丧事完毕之后才回来。 对于主人的命令，没有人敢多说什么。随着府中人的散去，一座偌大的府邸很快就安静下来。而跟随着青云公子从辽东郡回来的侍从们，马上就控制了这整座府邸。这两、三百人都是楚青云这几年来培养的心腹，他们都已经宣誓效忠于这位新主人。这次跟着回来，就是要帮助他实现那个目标的。 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楚青云坐在假山凉亭上，神色平静的用手轻抚着那把陪伴了他好几年的长刀。几个心腹侍从们正在向他低声禀报这两天从四处搜集来的消息。 别看以王叔楚大行和上大夫子仲为首的王廷主要势力都已经表示对他的支持。但楚青云心里却很明白，这样的支持并不牢靠。为了达成自己最大利益而把他推出来的这些家伙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即便是不能全部知道，却也大略能够猜出几分。 “关键时刻，还是需要我们自己的力量啊！你们这两天虽然有些辛苦，但也绝对不能放松。王廷那几个主要人物，都派人给我牢牢地盯紧了，一旦有任何异常的动静，马上回来告知……尤其是福寿殿那边，更是要时刻警惕！可千万不能因为稍微的疏忽，而铸成不可挽回的失误。” 听到他的严厉吩咐，侍从们连连点头称是。每个人心里都有向往荣华富贵的渴望。自从在塞上的风沙里他们宣誓效忠于这位公子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已经赌上了生死。这次回到龙城，如果成功，便是富贵无极。而一旦失败，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逃脱！ “公子尽管放心就好了！兄弟们在与北方胡人的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本事，可不是只用来看的花架子！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必定帮助公子达成心愿。” “是啊公子！你就安心的做好准备，到时候等着登上王位就行。至于其他的这些事，兄弟们自然都会料理好的……大公子凉生一直闭门不出，他背后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力量支持，根本就不会再对公子造成什么威胁。至于楚江眠嘛，他现在已经众叛亲离，自己待在那座福寿殿内，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呢？” 看着这几个得力的手下信心满满的样子，楚青云皱了皱眉头。这些家伙办事总是让他有些不放心啊！都是在战场上拼杀惯了的，拿刀砍人或许不在话下，可是在这龙城之内搅动风云，到底行不行啊？ “你们不要只看着楚江眠，还要注意王后那边啊！那个女人绝对不能大意了，她的手里很可能握有非常厉害的力量……！” “公子有些多虑了。以前大王在的时候，别人当然都有些畏惧于她。可是现在，谁还会听从她的命令呢？一个困守在深宫里的女人，呵呵！公子不是一直对她都心存恨意吗？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把她抓过来，任凭公子处置！” 楚青云眼里浮起无限恨意。说到王后这个女人，让他又怀念起了自己的母亲。兄弟们说的没错，自己这些年从来没有忘了心中的恨。他既恨赵王楚烈，更恨王后姜辛！这两个人都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他发誓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的。 “哼！这笔账，我自然会和她好好的清算……对了，听说老将郑廉城和苟无恤一起进了福寿殿，到现在也没有出来。你们有没有探听到他们去干什么？” 楚青云忽然想起这件事来，连忙追问了一句。那两个老家伙虽然已经不在军中，但他们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如果他们真的站出来，军中的许多将校恐怕会产生异动。 “他们都已经老朽不堪了，公子还需要担心什么呢？料想他们进去……也只不过是去哭大王罢了。说不定还会气急败坏的训斥楚江眠呢。不会影响大局的！” 几个心腹侍从都对这两位老将毫不在意。楚青云转念一想，也觉得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要说是他们已经退出军中多年，就算是现在还有些影响力，那又有什么用呢？赵国的军队都在四方抵御敌国的进攻。龙城附近，也只不过还剩那支龙骑军驻守。龙骑军从来只听从赵王的命令，别人根本就指挥不动。 而在赵王死后，现在唯一能够对龙骑军施加影响力的国相费义，却心灰意冷，什么事都不管了。龙骑军剩下的作用，好像也只能去防守龙城内外，却根本就不会来多管王室中所发生的事了。 综合这些情况分析过后，楚青云不由得信心大增。他感觉凭着自己手中这支二三百人的精锐力量，已经足以保护着他安稳的坐上那个王位了。而现在他们需要等待的，就是那个时刻的到来。好在，并不需要等待太久。赵王灵柩下葬之日，最多还有六七天的时间而已。他已经等了十多年，再多等这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我登上王位之后，一定会按照原先的承诺，论功行赏！到时候随便你们想当将军也好，想在王廷担任大臣也好，只要你们有那个能力，都会如愿以偿的……而在不远的将来，我会亲自带领着你们挥师十万，去把所有进攻赵国的敌人都打个落花流水。我要让所有赵国的民众都亲眼看一看，他们的新大王绝对不比楚烈差！” 楚青云拔刀而起，指着苍穹慷慨发誓。所有效忠于他的侍从们一起躬身应诺，欢声雷动。 “谨遵王令！愿为大王效死力，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03章 一夜梧桐空城去 在后来无数史书记载中，赵王楚烈之死，无疑是一次非常重大的历史事件。发生在这个春末夏初的许多波澜壮阔，都是因为这位王者的死去而开始的。 当龙城内外的形势还显得扑朔迷离的时候，赵国四周边境已经是烽火云疾，大军步步逼近。无论是王廷上下大臣，还是四方的民众，都感觉到了内心的惶恐。而赵**队的士气，不可避免的就受到了许多影响。这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便是再厉害的将军，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抵挡住敌军前进的步伐，已经实属不易。而要想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扭转战局，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赵国名将元戎之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从客观上来说，他兵败身死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年纪太大了，又遇到的是秦、魏两个当世最强国联军的攻击，所以才败在了秦国将军王戬的手中。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赵王之死对赵军将士的打击而使军心不振，从而影响到了战斗水平的发挥，这也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一旦有一方面战场失利，所造成的后果必将是极其严重的。西线驻守平阳光至朔门关一线的赵军，几乎已经算得上是除了龙骑军之外最精锐的赵**队了。这次的大败，将近八万大军损失了差不多五万有余，剩下的两万多人马根本就再难以对抗秦魏联军的兵锋，只得退守梧桐关，死死扼守住这最后一道关口，以为后方赵**队的支援尽可能争取足够的时间。 只是梧桐关的守军将士们，现在还并没有意识到，龙城方面已经不可能再派出军队来支援他们了。赵王死后，没有人再有这样的魄力。当浴血奋战几日之后，他们等到的却不是援军，有使者出龙城驱驰数百里而来，传达给了他们最新的作战命令。 “什么！要全军保存实力退出梧桐关……这是谁下的命令？” 梧桐关守将听到从使者口中说出的这个命令时，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元戎将军阵亡后，所有西线赵军都有他统一指挥。对着强大的敌人，他早已经和手下将士们一起宣誓，要死守梧桐关，直到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为止！可是现在却忽然听到这样的命令，简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是王子殿下亲自所下的命令！怎么，难道将军还有什么疑问吗？” 在好几名千机阁谍士保护下而来的使者，原来的身份是王后身边的侍从。看到眼前几个将校的疑惑，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严肃。 “梧桐关是扼守龙城以西防线的最后一道重要关隘。如果这道关城失守，秦魏大军将会长驱直入，赵国半壁江山将再无险可守！难道王子殿下他不知道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吗？” 连日来的激战，让这位将军和他手下的几个校尉们一样，都负伤在身。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麾下面面相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令！ “王子殿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将军只需要遵守命令就行，其他的无需多问！” 使者神色冷冷的回答了他。赵**队在这些年里之所以能够抗拒北胡骑兵，成为天下强军之一，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所有军中将士必须服从命令，才能够屡屡取得胜利。 “大王不幸离世，赵国遭到敌军的大举进攻，这正是危急存亡的时刻。我等军中将士不知其他，只知杀敌！在这梧桐关头，全体将士早已立下过血誓，当与关城共存亡……王子殿下的这道命令，如果是为了保存实力，我等情愿抗命！” 却没想到，以守城将军为首的几名将校都梗着脖子，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数日以来，连番苦战。五、六万昔日军中兄弟伤亡在敌军手下，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如果就这样弃城而走，真是比杀了他们还令人难受！但凡是军中血性汉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抗令不遵，可是杀头之罪！你们都不怕死吗？” 楚江眠挑选的这位使者天生就是个冷脸模样，笑容温和与之绝缘，说出的话里都带着刀子。那将军和部下们互相对视一眼，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剑，脸上露出凄苦之意。 “到了现在谁还会怕死呢？如果抗令也是死，城头杀敌也是死。那么希望让我们死得其所吧！请使者大人回去告诉王子殿下，我等全体将士生在梧桐关，死也要死在这座城中！” 城头上下一片寂静，这样的公然抗命，在赵**中，已经是极为严重的大罪。只不过，将士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位使者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低声对守城将军说了一句话。 “王子殿下果然料事如神……你跟我来吧！” 铁血厮杀的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等他跟着使者走进城头的箭楼里，待了大约一刻钟再出来时，虽然已经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但与他朝夕相处的军中同袍们，还是可以察觉到这位将军脸上隐隐透露出的激动神色。他招了招手，几个校尉全部聚拢过来。 “马上行动吧！时间紧迫，全军将士今夜就全部撤出梧桐关！” 校尉们大吃一惊，不明白这片刻之间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想要再问时，却听到将军只对他们低声说了一句。 “王子殿下自有奇计破敌！大家都不用死了，好好保存实力，不需等太久，就可以用手中刀亲自为元戎将军和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了！” 也就是在这天夜里，梧桐关里的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撤走了。等到第二天，秦魏联军的先锋部队想要再次攻打这座关城的时候，他们这才惊讶的发现，眼前已经只剩了一座空城。 统领军队的先锋将军又惊又喜。他连忙派敢战之士爬上城头，在仔细的查看过全城之后，确认没有任何埋伏。这才打开城门，命令大军一拥而入，彻底占领了梧桐关。 几天以来的梧桐关之战，异常惨烈。王戬将军为了保证整体作战计划的顺利进行，已经给先锋部队下了死命令，让他们最迟在两日之内必须拿下这座关城。否则，一律严惩不贷。作战不利，早已经使先锋将军焦躁异常。如今忽然就这么顺利的攻克了，他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就派人飞马去报告了在后面中军大营坐镇的王戬和魏军主将。 秦军大将王戬听完之后也是非常欣慰。本来按照他的预计，两天已经是最后期限。却没想到，那些赵国人终于顶不住了，竟然连夜遁逃。这样一来，节省出两天时间，他制定的作战计划就非常宽裕了。 “车离将军，梧桐关大门已经打开，往前一马平川，直达龙城。在我们的大军面前，赵国已经再也无险可守了……哈哈哈！” 率领魏**队与秦军并肩作战的魏将军车离，也是一员猛将。此人暴虐嗜杀，五万魏武卒在他指挥下，耀武扬威，十分厉害。上一次在平阳关外，老将元戎就是被他一箭射中要害，然后因此丢了性命。为此，他已经得到过魏王亲自派人送来的丰厚赏赐。诛杀赵国名将，乃是极大的功劳。可以预见，当不久之后班师回魏国的时候，这位车离将军一定会得到魏王亲自召见，荣耀无双的。 不过，现在他的心里，还并不满足。元戎虽然名声很大，但他只不过是一员老将，胜之不武。既然赵国在赵王死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厉害人物了，那么这一仗他就要取得更大的功勋，才值得呢！ “王将军，非常明显，赵国的军队已经丧失了斗志。其灭亡只在旦夕之间尔！既然如此，我们应当即刻休整三军，昼夜兼程，直去龙城……如果时间赶得及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亲眼看看赵王楚烈死去后的模样呢！哈哈哈！” 车离仰天大笑，显得甚是粗豪。如果真的如他所言，攻进龙城之后，若赵王灵柩还没有来得及下葬的话，他并不介意取其首级回去献给魏王。 王戬暗自皱了皱眉头，心中十分鄙夷车离的粗俗。无论怎么说，赵王都是一代英雄。他数次大败胡骑的壮烈战绩，令天下所有人敬仰。不仅身为敌国将军的王戬心里十分佩服，就算是秦王聂风，与他的大臣将军们谈论起赵王来，也是惺惺相惜，赞誉有加。这样的英雄伟烈人物，可以与之生死搏杀，却不能以语言侮辱。 不过，现在是秦魏合作的阶段，王戬自然不会把这种情绪在脸上表露出来。他站起身来，开始大声传达命令。 “大军即刻入梧桐关。休整一日之后，明天开始三军进发，直取龙城！去晓谕全军将士知道，建功立业，搏取富贵，只在此一战尔……！” 第104章 字字如刀落金声 赵国龙城，继续被悲伤的气氛所笼罩，再一次陷入夜色中。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夜注定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位于东城地带的一大片府邸，明显于别处不同。居住在这里的人，身份显贵，也就是通俗意义上所说的“贵族阶层”了。 其中，上大夫子仲大人的府邸，就坐落在这中间地带。连同他在内，大约有十几位在王廷上担任高官的贵族们，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多年。对于赵国的民众来说，这一片地方所代表的意义，自然非同小可。 身居高位的上大夫大人，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而且是来得如此突然，在他一点儿也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有人会在这个黑夜不请自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楚江眠！你、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如果不是自信自己还没有老眼昏花，子仲几乎要怀疑眼前看到的是幻觉。不过，那个从门口平静自若的走进来，然后坐在他对面，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的人，在灯光之下的面容是如此熟悉，他无比确定的知道，这个年轻人正是在福寿殿为大王守灵的那位王子殿下！ 眼前的巨大几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室内的奢华程度，堪比王侯。几个在旁边伺候的侍妾歌姬，妖娆美丽，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些吃惊的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看宽敞的大厅门口外隐约闪过的刀光剑影，然后带着受到惊吓的表情，纷纷躲到自家主人的背后屏风旁，不晓得接下来该走还是该留。 “你们不用害怕，都坐下来吧。此事与别人无关。上大夫大人更无须紧张，今夜我过来，只是有几件小事想与你商议商议而已。” 安然而坐的楚江眠神色从容，话语温和。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完全就是一副反客为主，好像在锦祥宫里与人拉家常的样子。 子仲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灯火阑珊之中虽然看的不清楚，但他心里却很明白，楚江眠能够这样从容的走进来，而府中内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显而易见，这偌大的一座府邸早就已经被他从前到后都控制住了。这位上大夫大人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底涌起的波澜，冷冷的看着隔案对坐的年轻人说了一句。 “听闻王子殿下以前就是这样经常擅自闯入别人家府中的，今日一见，我也算是领教了！哼！” “这你都能听说？好吧，就算是有过吧……不过，以前少年不经事，那都是闹着玩的，上大夫大人不要当真呢！今夜我来到贵府上，与从前可有些不一样哦。” 楚江眠的嘴角掠过一丝揶揄的笑意。在灯火之下，子仲却感觉到了某种狰狞，他的心头一突，忽然开始醒悟，自己很可能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过于轻视了这个年轻人的能力，而即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许是致命的！ “殿下，你这样做真的好吗？如果大王泉下有知，知道你做出如此强盗行径，损毁他一世英名……。” “上大夫大人，你多虑了！早说过你不用怕的，我又不是来杀人。说的这么危言耸听干什么？” 楚江眠眼角察觉到了子仲手臂的微微颤抖。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哼！原来老狐狸也很怕死嘛。 “那你夜入大臣府邸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不支持于你，所以心中怀恨，想要来借机泄愤的吗？” “你这样想是完全错误的！子仲大夫，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父王的大臣，我怎么会因为私人恩怨这样偷偷跑来把你杀掉呢？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我楚江眠可不是做这样事的人。” 喝下一杯酒的楚江眠，若无其事的轻抚手中长剑。口中所说出来的话，让人揣摩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即便是城府极深的子仲，也有些忍不住了。他很想抄起几案上的酒壶，劈头盖脸的打过去。打他个头破血流，打他个满脸开花，也许才能消解心中的焦躁和愤怒。 不过，这么痛快淋漓的事，也只能是想想罢了。站在大厅门口虎视眈眈的那个少年，他印象很深。这个神力无比的少年杀虎屠熊如同儿戏，如果真的触怒了楚江眠，他一声令下，恐怕这座府邸中的所有人，还不够这少年一个人杀的呢！更何况，外面的暗影重重中，正不知道有多少跟随他而来的人。 “是王后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呢？如果有什么话就请明说吧！即便要杀要剐，我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子仲是绝对不会相信楚江眠带着善意而来的。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早该重视这个年轻人的。在葫芦口那样危险的形势下，他就有能力把假扮的五百龙骑军全部诛杀殆尽。这么厉害的手段，难道是一个纨绔王子所应该拥有的吗！子仲甚至严重怀疑，这个不动声色的家伙也许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而他故意装作率性而为的样子，就是为了迷惑大家的。现在他带着暗藏的锋芒而来，如果不是为了报复自己，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个简单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其实我今夜过府拜望，是想请上大夫大人帮一个忙。” 楚江眠坐正了身子，再次开口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察觉到他语气的转换，子仲垂下眼帘，迅速在心中盘算起来。 “如果殿下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求之不得呢。既然如此，岂能怠慢了！等我吩咐下人们，重新整理酒席，听殿下慢慢谈来……如何？” “不必了。时间紧迫，我可没有那些功夫。如果子仲大夫肯帮忙，等到他日大功告成之时，我自然会在锦祥宫亲自备酒，答谢你的帮助。” 子仲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不像有假。不由自主心里安定下来，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楚江眠不是来趁机报复的，而是真的有事要帮忙？ “王子殿下请直言，我洗耳恭听！如果我有能力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脱。” “我从来不强人所难，接下来要说的事，上大夫大人自然能够做到。嗯，简单点儿说吧。两件事，第一借钱，第二借人！” 楚江眠竖起两根指头，在子仲的眼前晃了晃。这位上大夫大人顿时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他紧紧的握紧了拳头。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呐！绕来绕去这么多，原来是明目张胆的进府绑票儿来了啊！ “借多少钱？又要什么人？” 子仲咬牙切齿的问出这两句，他感觉到自己心中突突跳的厉害。只听到对方用手指敲了敲几案，淡淡的说出一个数字。 “多少？……一万两金子？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子仲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下去。他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养气功夫已经非同小可，喜怒不形于色，轻易不会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真正所想。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忍不住了。禁不住拍案而起，满脸怒意。 “这么冲动干什么？对于上大夫大人来说，一万两金子真的有那么多吗？” 楚江眠依然安稳的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说着，连看都不看他脸上的愤怒。躲在屏风旁边的侍妾们心惊胆战的看着这边的场面，见自家老爷被这位传说中的纨绔王子气的脸都绿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为赵国兢兢业业，这些年来更是一直对大王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他如今刚刚离去，你就对我下此狠手！楚江眠，你……！” “是啊，你是对赵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正因为如此，我今夜才亲自出宫走这一趟。否则……哼！” “否则怎么样？你难道真的敢在这个时候随便对王廷重臣动刀！” “我从来不会随便杀人。不过，当必须杀人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那么我想问一句，上大夫大人走出葫芦口之后，鞋底的血擦干净了没有呢？” 被那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住，子仲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果然，他听到对方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不过区区一万两金子罢了，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命连这个价都值不了吧？” 大厅之中鸦雀无声，稍微沉默过后，子仲重新又坐了下来。这位赵国上卿脸上一片灰白。毫无疑问，楚江眠已经完全掌握了他在九行山中参与的那次密谋突袭。无论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这都是大罪。如果一旦现在公布出去，因为赵王之死而悲伤异常的龙城民众一定会把他撕成碎片的。 “还有这些东西，千机阁有人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上大夫大人仔细看看吧，相信你自己心里会很清楚的！” 门口有人走进来，捧着一个大包裹。楚江眠顺手接过放到了案上。心中惊恐的子仲急忙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从今以后要完全听从这位王子殿下的摆布了。 第105章 以商为战 大道其昌 楚江眠在子仲府邸待的时间并不长，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万两金子，还有府中的一位公子。 子仲站在大厅门口，看着自己的那辆豪华马车拉着他辛辛苦苦积攒的万两金子还有家中最出色的儿子，一直出府门，扬长而去。长阶如水，心中冰凉。 直到今夜他才知道，传说中的千机阁已经被楚江眠收为己用。当这股厉害的暗中力量进入府中的时候，他心里就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想要与楚江眠进行抗拒的资格。 当府中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子仲斥退了所有人，他默默地看着深沉的夜空，沉思了很久。原来自己和许多人一样都被假象蒙蔽了双眼！这些年来一直被大家当做是纨绔公子的楚江眠，真正开始展露锋芒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犀利难当！ “今夜之后，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上大夫大人可以继续尊享荣华富贵……而且在不远的将来，说不定会有更大的荣耀在等着你呢。要好好努力哦！” 想起楚江眠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句带着玩笑意味的话，他却并不认为是开玩笑。经过今夜之事后，子仲觉得很有必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了。 而他心中的犹豫，并没有等太久就转变为了决心。因为，就在两个时辰之后，居住在这片地区的六、七位王廷贵族们，他们一起连夜来到子仲府中，诉说了今夜所遇到的差不多经历。 子仲默然听着他们充满怒意的倾诉，他心中的震颤在一点一点的增加。那个年轻人在这两三个时辰之内，竟然从他们大家手中轻描淡写的就搜刮走了将近十万两金子！也不知道那家伙弄这么多金子拿来干什么用。 “上大夫，你可要给大家做主啊！他怎么能这么干呢？这简直和强盗土匪又有什么两样！” “是啊、是啊！楚江眠欺人太甚！损失些钱财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是他竟然带走了我家那犬子……这可是我陈家最优秀的儿子，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啊？” “唉！谁说不是呢？你们这些家还好些，我和老妻只有一个少子，今夜却也在他的威逼之下被带走了……！” 无一例外，楚江眠不仅勒索钱财，还强行“绑票”！大家和子仲府一样，都遭受了相同的待遇。对于这位王子的所作所为，子仲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等到大家都气恼的说完，他理了理情绪，终于开始开口说话。 “咱们的这位王子殿下不简单啊！他看似荒唐的行为背后，无不隐藏着最直接实用的目的。如果我猜想的不错，他这是要有大动作了吧！” 忽然听到子仲的语气中竟然带了许多敬佩的意味，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大夫，楚江眠这不就是看我们都不支持他，来故意找茬的吗？难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 有人大声问道。在一片瞩目当中，却见子仲摇了摇头，随后说出来的话出乎大家的意料。 “今夜之事，他并非针对我们。以此人的心机，如果真的想报复，恐怕我们现在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矣！” 听他说的如此严重，大家心中吃惊更甚。却又不得不承认，子仲说的很可能是事实。楚江眠既然手中已经掌握了千机阁的力量，而又如此不按规矩来，他想怎么做，谁也没办法。 “我觉得大家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了……这件事非同小可，可是关系着身家性命的啊！” 子仲的脸上全是凝重之色，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所有人也都明白他说的选择是什么！在稍微沉默片刻之后，怀着满心的疑虑，七、八个拥有巨大财富的贵族们，终于都聚拢过来，开始了他们的深夜密谈。 而与他们忧心忡忡想要重新做出艰难选择的心情不同，各自跟随着自家马车被带进锦祥宫的那几个年轻人，此刻却都有些激动和振奋。因为，那位殿下站在他们面前，带着蛊惑的语气问了一句话。 “你们想不想摆脱家族的影响，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开创出一条新的道路呢？” 从小就在家族巨大羽翼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都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有着敏锐的触觉。当真正意识到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谁不渴望自由自在的去翱翔天空呢！ “王子殿下……难道不是把我们抓起来当做人质的吗？” 上大夫子仲家的公子名叫子木，想起离开家门时，家里人那副生离死别的模样，终究心里有些疑惑。他和其他几个人一样，虽然还没有资格参与自家老子的那些大事，但终究是多少知道一些。他们这一批贵族阶层据说都已经表态支持公子青云继承王位。而楚江眠用这种特殊的手段把他们全部带进宫里来，要说是不担心自身的安全，那又怎么可能呢？ 楚江眠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啊！他已经命令千机阁谍士们收集起来他们全部的资料，每个人他都认真的研究过。既有才能又有人脉，这些富二代们如果不好好利用起来，那就太可惜了。 “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们的父辈不管做错了什么，都与你们无关……大家都是赵国的青年俊彦，正是可用之才。当此国家危难之际，也正是大显身手之时。如果你们能够为我效力，我现在就可以保证，许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辉煌的未来！” 王子殿下既然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这些年轻人都是赵王的崇拜者，身上从来都不缺乏热血，更没有那些患得患失。当下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已经搓着手掌迫不及待的说道。 “王子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但说无妨！就算是披甲上阵，冲锋杀敌，也绝不退缩。” 楚江眠看着他们开始变得激动的面庞，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们去上阵杀敌呢？你们所有人都有更大的用处。不用去抡刀溅血，照样可以建立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勋！” “殿下快快吩咐吧！大家都已经等不及了呢。” “我听闻，你们这些家族自祖上开始就善于商贾之道。所积累的财富，也大多来源于此。多年以来，与诸侯国的贵族大贾之间来往不断。这些事，你们作为家族中很受器重的公子，应该都不陌生吧？” 站在最前面的子木心中暗自吃惊不已。楚江眠连这些家族中的秘密都知道，可见他这次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是福是祸虽然还不能预知，但想要矢口否认，显然是不可能的。 “王子殿下，这些事只是家族之间商业上的来往，不过是为了多挣一些钱财……虽然为士大夫所不耻，却与国事无关。我们更从来没有因此而做出过损害赵国的事，还望殿下明察！” “不用解释，你所说的这些，我已知道的很清楚。而我现在要你们去做的，仍然是这样的事。家族渊源，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这方面的特长，何不利用这种特长为国效力呢？” 这些贵族公子们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他们不明白，这种锱铢必较的商贾小道，怎么能够上升到国家的高度？又是怎么拿来为国效力的？楚江眠看了他们一眼，不等有人发问，他已经又继续说了下去。 “商贾从来就不是小道，只是现在天下人还大多没有认识到它的巨大威力而已！世人皆以为从商者不过是为了赚取钱财以博取自己享乐之用，却又有几人能够真正认识到商业之道中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又有几人能够了解许多商业大贾胸中的家国情怀呢……唉！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原本也怨不得天下人。” “王子殿下真是我等的知己呀！若家族长辈们能够听到这番话，也一定会感激涕零大为欣慰的！” 以子木为首的七、八个年轻公子拜倒在地，心悦诚服。先不说其他，只刚才楚江眠话语中所显露出来的高瞻远瞩，就足以表明这个人的胸怀之宽广无与伦比了。而他对商人们的这几句评价，更是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这样说过。只凭着这些，就收服了这些年轻的心。 “那么你们想不想为国效力，在天下范围内真正建立起属于你们各自家族的商业帝国呢？” 楚江眠趁热打铁，又追问了一句。早已被点燃胸中热血的贵族公子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 “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绝不后悔！” “好！你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齐国……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大家一起抬起头来，精神振奋的看着楚江眠。东海齐国，正是与他们这些以商贾起家的赵国贵族们关系最紧密的国家之一。而子木家族，更是与其有着割舍不断的渊源。 “那……不知道我们从何处入手呢？” “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几样小礼物，带着去齐国吧……希望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106章 李穆军上城 赵国北部要塞上城，在此坐镇的李穆将军，经过多日的苦战之后，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息时间。 连续两天的大雨，让燕国的军队被迫停止了进攻。他们需要借着这个机会补充辎重粮草，顺便等待已经完全掌握战场主动权的秦魏大军从另一个方向的支援。 上城之战，无论对于赵军还是燕军来说，都是一次苦战。打了这么多天，双方的伤亡基本差不多。不过，燕军虽然没有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但他们全军上下却有很大的信心，攻破上城大败赵军，只不过就在这几天的时间之内而已。 如果认真说起来，燕、赵两国相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仇恨。而他们在过去这些年里，曾经联手抗拒过胡骑的经历，更是在彼此将士们中间结下过很深的情谊。但现在，当燕王的野心完全爆发之后，这些麾下的将士却不得不与赵军刀兵相向激烈搏杀，直至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王霸雄图，终归尘土！百战荣耀，到头来也不过剩下几声哀叹，几声悲苦……！ 素有文武全才之称的赵将军李穆，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连绵山峦之间起伏的烟尘，心头有着无限落寞。 赵王终究还是死了！两天前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和所有军中将士一样，都大哭了一场。现在每个人的臂上都系了黑纱，心中的悲伤久久徘徊，难以消解。 作为赵国最优秀的年轻将军，李穆曾经得到过赵王的特殊提携，而他更是被寄予厚望。如果说赵军在元戎、郑廉城、苟无恤等诸将之后还有谁能够挑起大梁的话，那么就是非他莫属了。 而李穆也不负众望，在从前这几年里，他数次领兵作战，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次更是临危受命，自从来到上城后，他率领着不到三万的守军，硬生生的顶住了六万多燕军的进攻，把他们挡在了上城一线之外，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再能够前进一步。这本身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 如果有足够的条件和时间的话，李穆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出城寻找战机，大败燕军，把他们赶出赵国境内。然而，现在他却不敢冒这个险。 就在刚刚一个时辰之前，接到的一个最新紧急军情，让李穆的心情又沉重了许多。此时他看着城外敌军燃起的篝火，不再有那种自负和从容。他脸上的抑郁神色，城头上的所有将校都看得出来。 “梧桐关……终于还是失守了。” 良久之后，李穆轻叹一声，把这个消息低声告诉了身旁的将校们。大家虽然隐约已经听到了风声，可是当从自家将军口中亲自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大吃了一惊。谁都知道这个消息的背后意味着什么。赵国西部战线的失利和元戎将军的阵亡，本来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军心。而现在梧桐关又失守，秦魏大军已经无可阻挡。并不仅仅是他们上城守军有可能会受到三面夹击，而且更严重的是，从梧桐关至龙城之间数百里一马平川，根本就无险可守。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周围的心腹将校们紧张的看着李穆，等候他做出决断。如果龙城被攻陷，赵国就随之灭亡了。那他们在这里坚守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是以上城守军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办法分兵再去救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到了动用那五万预备军队力量的时候了……。” 李穆的语气有些无奈。他从龙城带来的那五万军队，一直没有让他们参加战斗。因为在他的作战计划里，是想用上城的三万守军拖住燕国的军队，给最后的胜利创造时机。 作为熟读兵书战策的未来名将，李穆一直坚守在城头上，随时观察着燕军的任何细微变化。所谓“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随着天气的变化和作战的延长，燕军当中明显的已经出现了士气衰落迹象。他们的攻势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凌厉，也许再稍微拖延两三天，就能等到那个期待已久的最佳战机了。 而那五万精锐的赵军，就是李穆在最后关头为大败燕军所准备的。他对此很有信心，被拖得疲惫不堪的燕军，绝对挡不住这突然的一击。而只要打败了燕军，解除这一个方向所受的军事压力。那么他手中就有了充足的兵力，可以回师支援，去帮助西线的梧桐关守军，共同抵御秦魏的军队。到了那个时候，整个的西线和北线都将处于相持阶段，他将全盘指挥，再寻找良机破敌。 他的这个作战计划本来十分稳妥。可是，当梧桐关失守的消息传来后，李穆心里便十分清楚，大厦将倾，他已经独木难支了！而现在这种十分被动的局面下，即便是他调动那五万军队前去阻挡，在秦魏大军的虎狼之师面前，恐怕也是在一番苦战之下白白损失，无能为力。但要说无所作为，在这儿眼睁睁看着龙城失陷，那更是他们全体将士不能承受之重。 这本来就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所有的将校都痛苦地低下了头，激烈的战场拼杀，他们都不怕死。可是这样明知已经于大局无补还去死，却是谁也不甘心。更何况，燕国的军队就在城下虎视耽耽的瞅着，他们一定也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想必此刻军心大振，明日的进攻将会更加凶猛了。 “李将军，就让末将带着他们去拦截秦魏大军吧！” 有副将慨然而出，奋勇请战。虽然明知道这一去凶险异常，但身为赵国男儿，也绝对不会退缩。如果注定要以血为祭，那他们心甘情愿面对敌人的刀锋倒下，也要能够阻挡一刻是一刻！ 李穆用手拍打着城头，沉吟未决。一旦他的命令出口，那就只能硬碰硬的死战到底，再也没有其他的策略可想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飞骑踏破烟尘而至，把一封绝密的信件交到了他的手上。李穆心中大震。因为他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送信的人非同寻常，他们都是千机阁谍士，有表明身份的铜牌为证。 而等他匆匆几眼看明白密件上面所写的内容之后，脸上的震惊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他急忙亲自带着信使走到一边，详细的询问了几句。 “李将军不必怀疑。这是王子殿下亲自布置的，绝对万无一失！他请我转告将军，只要牢牢守住上城一线就行，三天之内，燕军必定大乱……等到他们仓皇撤退时，可一击大败之！” 来送信的千机阁谍士受到过楚江眠的亲自嘱托，一切都说的很详细。李穆略一思索，不禁击掌赞叹。毫无疑问，如果胡人在这个时候从背后突袭燕国，绝对会逼得燕王阵脚大乱。为了保护王都万无一失，必定急令攻赵燕军回师救援。而到了那个时候，如果自己还不能取得大胜，那他真的就不配做一个将军了。 “可是……龙城那边怎么办？秦魏大军去势凶猛，江眠王子可有良策？” 这是李穆最后的担心。那信使点了点头，对他低语道:“李将军放心就好。自梧桐关至龙城这数百里之内，王子殿下已经都派人做好了安排。坚壁清野，民众远遁，免得遭受不必要的损失……而且，他在龙城附近为秦魏大军挖好了坟墓，大军赶到之日，就是其灰飞烟灭之时也！” 即便是像李穆这样的人物，听完楚江眠的作战计划，也不由得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息。他从前在龙城的时候，与楚江眠并没有过多的交往。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被世人称为纨绔公子的年轻人，平常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些斗鸡牵狗走马猎鹰勾当。却没想到，当此风云汇聚之时，他一出手所绽放的光芒，竟然是如此令人惊艳！ “若殿下之计一战成功，我李穆此生愿为犬马爪牙，任其驱驰矣！” 漫漫风烟掠过城头，李穆和身边将校往龙城方向躬身而拜，心中充满了无穷的斗志。 逆着慷慨壮烈的战场一直往北的方向，奉燕王之令而来前线督战的太子迁，正在千余精锐骑兵的保护下，刚刚进入燕军驻扎的营地。 燕国作为五国联军的前驱，出动这么多的军队进攻赵国，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上城防线却一直没有攻破。这让燕王十分恼怒。可以预见，如果其他几路诸侯的军队攻到龙城之下的时候，而燕军还被挡在这里，那他们就白忙活一场，损兵折将却什么也不会得到了。 因此，当赵王楚烈死去的消息传到蓟城之后，燕王便当机立断，派出太子迁亲自来到了燕赵前线。他所发出的最新命令是燕军必须在三天之内破关而入！否则，自将军以下将校皆军法从事！ 带着燕王亲赐宝剑的太子迁骄傲的走进了燕军大营。只是他此刻却绝对没有想到，他一脚踏进的却是生死关！ 第107章 连齐至沧海 当燕赵大地上烽烟四起的时候，东海齐国的王廷上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争执。这场起因为是否立即停止对赵国用兵的讨论，其实一开始就以齐王的亲自拍案而决定了下来。 当带着王令的使者急速而去的时候，许多对这场战争的支持者仍然愤愤不平。毕竟齐国的军队已经在数日前进入了赵国境内，如今忽然命令他们再重新撤回到齐国和赵国的边境之处，浪费了大量的粮草辎重不说，如果影响到前线将士们的士气，从而造成混乱，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与主战的齐国相和几位将军所想的不同，齐王田疆却绝对不这样认为。自从前日品尝了兰陵君献上的美酒之后，他已经完全沉迷在那种美妙滋味当中。如果不是今天的这场朝会确实重要，他才不会来亲自参加呢。 “大王！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岂能这么轻易的就改变呢？如果我们一方擅自退兵，恐怕会引起秦、魏诸国的不满。等到将来他们灭掉赵国之后，一定会对齐国不利的啊！” 以齐国相为首的主战派，心中十分不甘，还想再努力劝说，让齐王收回成命。只不过，还没等齐王再说什么，早就有议政大夫站出来加以驳斥了。 “大王的命令既然已经发出去了，怎么能够再反悔？在当前的天下形势面前，灭掉赵国对齐国并没有多大的好处，国相大人何必如此执着呢！” 出来说话的这位大夫虽然地位比不上国相重要，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一点儿也不打算让步。因为持这种意见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背后的一群人。并且尤其重要的是，在王廷上具有极大话语权的兰陵君田无昭，也和他们是同样的意见。 “赵王新丧，国势混乱。趁此千载良机，联合诸侯灭其国共分其地，齐国因此而扩大疆域，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尔等诸大夫如此蛊惑君王，却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哼！” 齐国相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压抑不住。齐王的无所作为，本来就让他们这些主战派十分气恼。而这些大夫们的夸夸其谈已经让他忍耐了很久，就快要忍无可忍了。 齐王田疆高高的坐在上面，看到下面的这些大臣们又要开始掐起来，他的心中有些不耐烦。稍早些时候，在召开朝会之前，他听取了兰陵君的暗中建议，直接就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发布了撤军命令。他早就预感到有些人会心中极为不满。这不，还没等他宣布退朝呢，对立的双方已经唇枪舌剑，开始了交锋。 既然如此，倒先不忙着让大家散去。齐王虽然不喜欢大臣们多事，但如果他们心怀不满，终究会去暗自腹诽自己的不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还是非常不爽的。齐王的三大爱好，天下皆知。那就是爱面子、爱美人、爱美酒！若在这三个方面投其所好，那就是大大的忠臣。而如果私下议论他的不是，尤其令他不能忍受也！ 从东海吹过来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味道。这座王都沧海城，距离大海不过百余里的路程。昨夜月圆，正值海潮，海上的潮起潮落之声，在沧海王城深处都可以听得到。 睡眠不足的齐王这会儿感觉到有些犯困。他索性微微眯起眼睛，任凭大臣们之间开始的争吵，充耳不闻，开始回味起昨夜的温柔仙境来。这些繁杂琐碎的国事，哪里比得上美酒美人重要呢！ 自己的王弟兰陵君田无昭，果然是最懂他心思的人呢。献上的美酒，一下子就让这位王者喜欢到了骨子里。在过去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喝到过如此醇酿的烈酒。尤其是兰陵君竟然还献上了酿制烈酒的方法，这简直就让齐王大喜过望啊。去开疆扩土有什么好的？难道拥有齐国这片在诸侯当中数一数二辽阔的大地还不够满足吗？不管哪一个大臣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渴望战争，他才不管呢！他只要坐拥齐国这万里山河，就足够了。 烈酒美人，轻歌曼舞，通宵达旦，是为人生至乐矣！齐王田疆细细回味起昨夜怀中美人的柔若无骨和万种风情，虽然身在宫殿，却也觉得陶然若醉。 而下面正慷慨激昂的大臣们，自然永远猜不到自己大王现在想什么。面对着国相的大声指责，积极主张退兵的几位议政大夫一起站起身来，毫不客气的予以了反驳。 “赵国兵力强盛，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灭亡的？国相大人和几位将军也未免太乐观了吧！更何况，如果赵国真的败亡，其疆土被分割，我们齐国虽然有可能得到一些土地，但由此带来的祸患，你们想过没有呢？” “齐国偏居东海，百年以来，被中原之人污蔑为东夷！哼！这口气我们已经忍了很久了。开疆扩土，这是先王留下的遗志！请不要危言耸听，我等军中之士不知道会有何祸患！” 看到大王无动于衷，什么事也不管的样子。齐国相身边的几个将军也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吹胡子瞪眼睛，开始发泄心中的不满。 而议政大夫们则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一直袖手旁观坐在一边的兰陵君田无昭，见他微微点头示意，心中便底气十足，说出的话也更加尖锐起来。 “你们这些赳赳武夫又懂得什么？天下人都知道，赵王遵奉大周天子，素来没有什么野心。而对于我们这几个相邻的国家，也一直奉行友好相处的态度。在过去这些年里，如果不是受到故意的挑衅，赵国从来没有主动挑起过战争。就连北胡骑兵，也被他们牢牢的挡在塞外，根本就不会对我们这些国家造成什么威胁。有这样的好邻居，是齐国之幸也！” 昂然而立站起来说话的人，是上大夫公孙忌。在各诸侯国之中，代表着一号大臣和二号大臣的国相和上大夫之间，似乎永远存在着矛盾。而齐国也不例外。公孙家族在齐国是大族，既富且贵，族中子弟遍布王廷内外。公孙忌开口所说出来的话，就代表了齐国大部分贵族的意见。 “公孙大夫，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极力鼓动大王出兵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啊……哼！” 几个将军怒目横眉，想要反驳他，却一时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而国相冷着脸及时接过了话头。朝堂争锋，战场上的将军们显然不是诸大夫的对手呢。 听到国相的反唇相讥，公孙忌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这位对齐王投其所好一直受宠的上大夫，非常明白自家大王现在需要的是什么。而他们手中更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换来齐王的绝对支持。如果以国相为首的这些家伙们不识时务，他正好乐得羞辱他们一番，让其下不来台。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时移事异，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里，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国相大人替大王执掌齐国朝政，难道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说什么？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如此反复无常，真是无耻之尤！” 齐国相大怒，指着上大夫公孙忌的鼻子大骂。在齐王的纵容下，这样的事在以前经常发生，就算是挽起袖子当场干仗，也不是没有过。大家都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大商贾出身的公孙忌什么场面没见过，为了达成目标，即便被人喷一脸唾沫，也能够唾面自干。被老对手骂几句，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脸上不仅不恼，反而露出笑容。 “国相大人，你说的这些话，我并不会否认。但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齐国和大王着想！这一点儿，大王自然明白。我就算是为此背负骂名，也是心甘情愿呢！” “公孙忌，不要在这里大言不惭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尔等极力蛊惑大王退兵，到底居心何在，别以为我不清楚。哼！” “哦？那我倒要亲耳听听，国相大人以为我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呵呵！” “昨日进入你们这些贵族府中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公孙大夫难道不想当着大王和诸臣的面说清楚吗？” 齐国相冷冷的瞅着他们，终于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本来并不想做得这样绝的，但既然这些为了贪婪而不顾国家的家伙挑战到了自己的底线，他也就不客气了。 大殿上下一片寂静。许多人心中感到会有大事要发生了。齐王也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研究着下面的大臣们，好像他们的脸上都长了花儿。 “国相大人既然这样问了，那我自然不会隐瞒。昨天进入沧海王城的那几个年轻人，确实来自赵国，他们都是赵国贵族子弟。不过，这一趟前来，却并不是如国相想象的那样贿赂求助，而是身上都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如果换句话说，他们都是来帮助我们齐国的呢！若这次两国达成友好，则山海重宝，社稷之助，唾手可得……此齐国和大王之福佑也！” 第108章 奇货可居 齐国王宫大殿上，兰陵君田无昭一直平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参与双方的争论。其实，他早已经暗中说服了齐王，并且也与诸大夫们提前沟通过了。今日的局面，稳操胜券，因此他一点儿都不着急。 齐国王廷内外，和其他诸侯国也并没有什么两样，权力的纷争总是避免不了的。包括齐王在内的所有齐国人，都非常清楚现在王廷的权力构成。大体来说，分成了三个帮派。他们分别是以国相和部分将军为首的军中派系，有王廷诸大夫和上层贵族们因为共同利益而联合起来的这一派，再加上以兰陵君田无昭为代表的王室力量。他们互相争权夺利，却又互相牵制。而齐王稳坐钓鱼台，什么事都不干，齐国依然发展的如此强大，正是得益于此。 如果具体说起来，齐王之弟兰陵君田无昭所代表的这一派，在许多事上和齐王的利益是一致的。外界更是盛传，那位被大多数齐国人所称赞的王后无盐，正是通过兰陵君的手，来实现自己的某些意图。 众所周知，齐王田疆对这位已经进入王宫许多年的王后有信任也有敬重，却唯独没有爱。这当中的曲折离奇故事，已经成为许多诸侯口中的笑谈。原因实在是因为齐王太好色了，而无盐容貌平平，自然得不到他的宠爱。不过，这是先王给他指定的王后，再加上这些年来无盐因为自己的德行受到齐国民众的普遍拥戴，齐王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她说出什么不是，只能尊崇王后地位，却又敬而远之。 而他的这位幼弟田无昭，在少年时候曾经得到过无盐王后的亲自抚养，因此虽然只是长嫂，在很多时候却被兰陵君田无昭在心底深深尊敬，对她的吩咐无不遵从。 就像是这次兰陵君从中州洛城回来之后，连家都没有来得及回，就在第一时间进宫求见了王后。他这么急迫的原因，自然是关于齐国对赵国的用兵这件大事。 其实，兰陵君从一开始的时候，就非常不赞同齐国加入到这次军事战争当中去。这并不是因为他胆小懦弱，而恰恰是因为他眼光长远，看到了别人所看不到的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这天下四大公子之一的名头绝对不是凭空得来的，兰陵君自然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厉害之处。 只不过，没有等他从中州回来，齐王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齐**队大举进发，开始进攻赵国。而这个决定，正是在国相和诸大夫这两派共同拥护下所做出的。 对于这两派难得的意见统一，兰陵君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奇怪。在他看来，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权力和利益而已。国相想通过战争从齐王手中取得更大的权力，而诸大夫们则想谋求更多的利益。他们一拍即合，非常容易就能够说动齐王。 门下养士千百的兰陵君，在整个齐国来说，可以说是消息来源最丰富的人。对于赵国的实力，他从来不敢低估。尤其是这次去中州洛城，亲自会晤过那位赵国王子之后，在他心中已经加倍提高了警惕。 兰陵君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楚江眠所隐藏的全部能力，但只他在洛城所做的那一切，就足以令人震惊了。 在中岳山中，面对秦魏死士的精心安排，他竟然能够全身而退。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尤其厉害的是，楚江眠一旦察觉到形势不妙，能够当机立断千里北还，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和拖泥带水。这样的魄力，令一直派人密切关注其行踪的兰陵君赞叹不已。然后，在洛河金沙渡口发生的事，让得到手下人详细汇报的他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在拜别过王弟季默之后，兰陵君连夜回转齐国。 那天过洛河渡口的时候，这位天下著名的公子，曾经专门儿停住脚步去查看过楚江眠激烈战斗所留下的痕迹，河水两岸似乎还能嗅觉到那股壮烈之气。面对着被血染红过的芦苇蒹葭，他唏嘘良久。然后对着手下所有人发出过一句感叹。 “天下即将大乱，人人都希望成为天下英雄。可真正的英雄，又有几人能够识得他的真面目呢？” 手下的齐国智囊们惊愕的望着兰陵君，他们实在是不明白，文武全才的自家公子，为什么会对一个有可能成为敌人的人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兰陵君并不需要其他人的明白，他只要齐王明白就可以了。不管从天时地利还是人和这三点的哪一方面来说，齐国当前最好是不要趟这一摊浑水啊！ 进入王宫后详细表达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兰陵君，得到了王后无盐的支持。然后，兰陵君以献上绝世美酒为名义，又在齐王面前分析了当前诸侯间的形势，并且极力劝说齐王收回成命，不要对赵国擅动刀兵。也许，对于齐国来说，坐山观虎斗，才是最好的选择。 齐王田疆虽然贪财好色，但在许多大事上他却一点儿也不糊涂。既然王后和自己所信任的弟弟兰陵君这两个人都苦口婆心的劝说，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正确。因此在召开朝会之前，他就已经同意了罢兵的请求。 今天诸大夫一派竟然会和兰陵君田无昭意见一致，固然令人出乎意料。但齐王却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听到上大夫公孙忌说赵国人来此另有目的时，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插话问了一句。 “那么，赵国人到底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呢？对寡人又有什么好处？” 看到齐王终于开始感兴趣，上大夫公孙忌和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暗自心中喜悦。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齐国退不退兵，其实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那是兰陵君田无昭的事。而他们今天之所以和他合作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取得更大的财富而已。 “大王，那些赵国贵族们供奉给大王的几样珍宝，已经派人送到后宫去了。嘿嘿，除此之外……。” 公孙忌还没有说完，却听到身边有人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公孙忌，你们竟敢私自收受赵国人的贿赂？难道真的视齐国律法于无物吗？！” 只不过，这一次公孙忌连看都没看正在对他怒目而视的齐国相。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哼！我还没有说完呢，大王面前，国相大人难道连话都不让别人说了吗？” “好了、好了……你就让他说嘛！寡人刚刚被勾起了兴趣，国相大人又何必如此呢？” 齐王拉长了语调，显得似乎有些不高兴。国相恨恨的瞪了公孙忌一眼，却不得不应诺着退后几步，不敢再多说。公孙忌则有些得意，他对齐王躬身施礼，然后继续说道。 “当然，这些玩意儿就算是价值连城，对于大王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想我们齐国有山海之利，更有数十万亩良田，所产所出，在天下诸侯中间的富裕程度，不说是数一数二，那也是数三数四的呢！大王自然不稀罕其他国家贵族进贡的这些东西。呵呵！” “上大夫所言极是！齐国背倚太岳，威震东方。面朝东海，海中所产更是极为丰富。只每年所产的那些深海大珠，就已经令诸侯艳羡不已了。莫非上大夫想要说的事，也与东海有关吗？” 兰陵君田无昭不动声色的接过了他的话头，作为一个深具韬略的执政者，他很明白该在什么时候给予同盟者以支持。公孙忌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他淡淡的以肯定语气说道。 “不错，正是关于东海之事。听闻兰陵君被称为齐国的翘楚，那么我想冒昧请问一句，除了深海珍珠之外，还有什么是对齐国经济和库府收入帮助最大的呢？” 听到公孙忌故意这样问，兰陵君站起身来，从容答道:“上大夫大人这是在考究我喽？齐国得山海之力，主要的收益来自两个方面，而最重要的就是东海盐业了。东海产盐，天下皆知。这是老天爷给齐国人的福佑，又何须多问呢！呵呵！” 说到这里时，不仅兰陵君语气中非常得意，大殿上下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自豪的神情。整个大周王朝天下产海盐的只有两个地方，即濒临南海的吴越之地和齐国东海之滨。而东海之盐较之吴越产量更多，输通天下，所得到的财富也是极为可观。 “兰陵君所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啊！东海产出的盐，几乎支撑起了大半个库府收入，这既是我们的依靠，更是所有齐国人引以为豪的产业……然而，诸位可知道，现在有一种更好的盐出现在了世间，而它就掌握在赵国人的手中，如果我们这次不抓住机会，东海之盐甲天下的称号，很可能就会被其取代了啊！” 在一片震惊的神色中，上大夫公孙忌伸手端过一个托盘，激动的揭开盖着的绸布。当中浅浅的黑陶瓷碟子里，一抹晶莹的白色便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第109章 齐王后无盐 齐王宫后殿，王后无盐怔怔的看着侍从呈上的东西，眼中有些失神。她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偶尔会闪烁出智慧的光芒。这样的眼眸，如果再配上倾城倾国的容颜，足以祸乱天下苍生。 只是很可惜，老天爷有些时候非常吝啬，在赐给这个女子智慧的同时，却剥夺了她的美貌。无盐不仅容貌平平，而且她已经消磨尽了最好的年华，当看着铜镜中出现在她脸上的细细皱纹时，她就已经很清楚，那些失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而让齐国王后感到最难过的，其实还不是这些。无盐以大周王朝宗室女的身份，来到齐国这么多年，还并不曾有一个自己的子嗣，这是最让人遗憾的事。如果能够有一个公子，也许能给她最大的安心。可是，直到过了最好的年纪，她也没有，一直到了现在的彻底绝望。 外人当然无从了解王后心中的苦涩。在齐国民众眼中，她智慧仁爱，广施恩惠，曾经亲自偷偷把周王室秘藏的养蚕技术带到了齐国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后，已经成为许多齐国百姓赖以活命的产业。可以说是造福一方，功德无量。 不仅如此，她把齐王后宫妃嫔美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处理的很好。齐王好色，宫中美人众多。争宠嫉妒自然难以避免，但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帷幕争斗甚至互相残杀这样的事。这不得不说王后有着高超的手腕。而从另一个方面，宫中美人们不管怎样受宠，却都对这位王后尊崇有加。因为她们所有人都明白，齐王虽然并不爱王后，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比普通的情爱更加深厚。那是一种长久以来的依赖和相濡以沫，任凭她们再妖娆妩媚，也是无法替代的。 无盐王后在齐国有着这样超然的地位，一些军政大事背后，隐隐约约也会出现她影子。但她的聪明之处在于，绝对不会主动直接的去干预政务，因此一些齐国的大臣们虽然对此多有腹诽，却没有办法在嘴上说出来，更无法公开的去指责什么。 就如同今天所发生的事一样。非常明白这其中奥妙关系的上大夫公孙忌等人，在决定于今天的朝会上对齐王进谏之前，早已经派最亲信的人进宫面见王后，把赵国人带来的善意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无盐知道。而他们在前殿议事的同时，后宫里的这位王后，面对着来自赵国的“细盐”，心中正情绪起伏，久久难以平息。 “我有几句话想问，把他们都带进来吧。” 良久之后，无盐王后收回思绪，淡淡吩咐了一声。来自上大夫府的舍人急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很快就在侍卫们的严密监视下带进来了几个年轻人。 从赵国而来的子木等人，早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进入齐国之后，首先要取得王后无盐的支持，这是他们在离开赵国之前，楚江眠亲自对他们面授机宜时所说的话。他们虽然心中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既然是王子殿下的特别吩咐，自然要严格按照命令行事。 “听说你们都是赵国的贵族子弟，那么你们这次进入齐国，到底是为谁效力的呢？” 王后在上面轻声问话，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掌上的那个小碟子。她刚才已经放到嘴里尝了一点儿，不禁暗自叹息，无论是颜色还是滋味，赵国的这种盐与齐国所出产的海盐简直是天壤之别，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赵国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那些又大又黄的苦涩盐块做成这么晶莹白腻细颗粒的呢？ 好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样问，为首的子木恭敬施礼后，神色自若地回答道。 “王后，我们当然都是为国效力。如果说具体点儿，现在是为我们的王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尔！” 王后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过一抹哀伤。她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赵王新近离世，王朝损失栋梁，实在是令人悲伤。而且又发生了战争……你们那位王子楚江眠能够震的住现在的赵国局面吗？” 子木抬起头来，挺直了身躯，以最坚定的语气回答道:“多谢王后关心。大王新丧，赵国民众固然悲痛欲绝，但现在正是化悲痛为力量，同仇敌忾共御外敌之时。王子殿下特意让我们带话给齐王和王后，对于趁人之危无故侵犯赵国的敌人，将予以坚决的消灭。这一点请王后放心！” “那么，对待齐国，赵国会是什么态度呢？” “王后何故要明知故问呢？我们今天带着诚意而来，这就是王子殿下和赵国的态度！” “这么说起来，公孙上大夫所说的这种提取细盐技术，你们也会无偿传授给齐国吗？” “当然！我们正是为这件事而来的……而且不止于此，只要齐国立即退兵，并且能够真正了解赵国所释放出的善意，那么还会有更好的东西敬献给齐王和王后呢！” 无盐微微一愣。如同白雪般的细盐已经让她心动不已。如果齐国真的掌握了这种技术，那么可想而知给国家将会带来多么大的财富！至于更好的东西……她忽然非常期待起来。 “还有什么好东西啊……不妨说来听听如何？” 子木和身边的其他几个贵族子弟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伸手解开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件华服，展开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交给了殿内的齐国侍从。 “王后，不妨先请好好看一眼这件衣服与寻常的有何不同。” 侍从躬身放到案上，王后无盐低头看时，刚开始还并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然而当她伸手拿起来，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同。心中吃惊之下，不由得站了霍然起身，拿着这件衣服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迎着光亮只看了几眼，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这是……用什么做成的？” “春蚕吐茧，织女手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下没有任何织女能够做出这么细腻均匀的布料来！” 王后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吃惊，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失态，以前却是从来没有过。就算是刚才看到如同白雪般的细盐，也没有给她的心中造成这样大的震动。因为，经常亲自带领齐国民众种植桑麻的无盐，比任何人都明白，要做出这样均匀细腻的布料来，到底有多么难。然而，下一刻，她听到的却是肯定的回答。 “王后，天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齐国织女们做不到的事，也许，赵国人却做的游刃有余呢！再者说了，即便是人力有限，难以如愿。但如果有精巧的器械辅助，织就如此上好的布料，王后还会觉得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衣服的布料不是用人工而是有器械辅助所成？” “是的王后。我们王子殿下为节省人工，专门设计制作了织布机，不仅大大提高了织布的水平，而且节省出大量的人力。这其中的详细之处，如果王后有兴趣知道，我们这次带来了专业的技术人员，他们会留在齐国，随时教授齐国民众制作和学习……。” 听着来自赵国年轻人的侃侃而谈，王后无盐心中的吃惊越来越甚。如果齐国得到这样的技术后，会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明白。不过，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赵国人真的会这么慷慨大方的无偿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倾囊相授吗？ “王后不用怀疑，提炼海盐的技术，帮助齐国民众制作和使用织布机，这本来就是王子殿下特意交代的两项重要任务。我们既然带着诚意来此，便绝不会半途而废。只要两个国家之间真诚以待，各自从中得到的好处，将会是想象的巨大！” 好像是早就猜到她心中的怀疑，子木微笑着再次给了她可以放心的答复。王后无盐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就在这片刻之间，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便就此决定了下来。 “请派人回去转告江眠王子吧，他所想达到的一切，都会如愿的！” 终于听到齐王后做出保证的子木和他的同伴们，都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心头升起的就是巨大的喜悦。既然王后已经点头同意，他们一点儿都不担心齐王那边会有反复。齐国诸大夫和兰陵君田无昭这两股势力联合起来，还有什么能够达不到的呢？只要赵国和齐国开始合作，不仅能够化解了战争的危机，而对他们个人以及家族来说，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深信楚江眠曾经对他们亲口所说过的话。把家族产业和荣耀扩大百倍千倍的重任，已经牢牢握在了每一个人的手中。他已经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抓的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当不久之后，带着几分兴奋之色的齐王回到后宫，便遇到了率领所有妃嫔美人盛装迎接他的王后无盐。 “王后，你们为何如此大礼啊？” “提前预祝大王与赵国互接友好，重振齐国威风尔……！” 第110章 红颜为卿可加餐 如果在苍穹之上，有人能够飞越云层俯瞰人间的话，那他一定会对现在大周王朝北方土地上的风云雷动而感到吃惊的。只是很可惜，没有任何人能够具有这样的能力。更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已经拉开序幕的这场波澜壮阔大剧。 也许，唯有一个人例外。他坐镇深宫，却已经放眼整个天下。南顾北望，纵横东西。翻云覆雨只在反掌之间尔！ 当又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万丈霞光透过云层，宫殿上的琉璃瓦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楚江眠微微睁开眼睛，随手翻开面前几案上的几份紧急消息，看完之后若有所思。 千机阁谍士们已经全部出动，布置在整个天下各诸侯国间的这张网一旦开始发挥作用，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能量。虽然在楚江眠眼中，这样的情报系统还是太落后了，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却也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取代。 这几天时间以来，他的睡眠一直很少。除了在这间宫殿里守灵之外，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他都会亲自处理，以做到心中有数。 事情的进展，都在他的预想中进行。诸侯国之间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要利益达到了，随时都可以化敌为友或者是倒戈相向。当听到从齐国传回来的最新消息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父王，东方的敌人已经不足为患。如果不出意外，在几年之内，东海齐国就将会成为赵国的一大主要财富来源了……只要去除了这一个背后的威胁，其他来犯的敌人，这次我一定让他们都有来无还！” 在亲手焚上一炷香之后，楚江眠低头喃喃自语着。郑廉城和苟无恤这两位老将军终究是年纪大了，陪着他守了两天两夜后，他怕他们身体熬不住，已经命令人强行带着他们去侧殿休息了。现在面对着那些随风飘荡的白幡，他忽然感觉到了内心的孤独。 原来，一个人扛下这八千里山河的重量，果然是有些不堪重负啊！从前的时候他并不能完全了解那个伟岸身影到底在坚持什么，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宫殿里有些安静，所有的侍从都不敢过来随便打扰，以免影响到殿下想事情。谁都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殿下的吩咐，更是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当然，也有例外。 身后跟着几个宫中侍女的江雪儿，从后宫走来。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宫殿门口时，探头探脑往里面看了几眼，自己却并不进去，而是把手中的托盘递给身边的女子，并轻轻把她往前推去。 “干嘛？王后不是吩咐你来给他送饭的吗？” 几天不见，再次看到那个男子背影时，慕容千城忽然感觉有些紧张。她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他的消瘦。 “江眠哥哥好可怜……难道你不想去安慰安慰他吗？” 楚江雪退后一步，看着慕容千城的眼睛。她早就察觉了那里面一些若有若无的情愫，已经豆蔻初开的少女，难道会不明白那是什么吗？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楚江雪点点头。不过，在慕容千城走进宫殿之后，她却并没有遵守约定，而是悄悄的转身走开了。 “终于有人开始喜欢他了……他以后再也不是只疼爱雪儿一个人的江眠哥哥了！” 心中有些酸涩滋味的少女，落寞的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只是她的这些小心思，却无人得知。 慕容千城轻手轻脚的走到几案前，看到那上面的杂乱无章，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稍后，她把盛着食物的托盘放到一边，蹲下身子，替他收拾起来。 “稍微有点儿乱。其实你不用麻烦的……。” 千城抬起头，看到楚江眠正回过身来，脸色温和的在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令她心中不禁有些莫名的疼痛。却故意抿起了嘴角，低声说道。 “怎么，怕我偷窥你的这些重要秘密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习惯了自己看过的东西随手放在一边，再找的时候也方便一些嘛。” “这么乱，找起来岂不是很麻烦？你为什么不找人帮你整理啊？” “大家都很累，这点儿小事，我自己完全可以搞得定。再说了，那种高高在上指使别人的态度，我还没有习惯。” “难道你自己就不累吗？成就大事者不拘小节，将来你坐上王位的时候，难道还不是高高在上？” “不会的。不管到了任何时候，也不管我是怎样身份的人，大家都是平等的……最起码我不会强迫别人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慕容千城手上的动作略微一顿，她若无其事的瞟了他一眼，压抑住心头的惊讶，以十分奇怪的语气说道。 “我感觉……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都是人嘛。两只手两只脚……。” “好了！不许和我胡扯。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 “那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千城，这些饭菜都是你做的吗？” 楚江眠看着她在整理好的几案上一样一样的摆好精致的碗碟，淡淡的饭菜香气，让他感觉到有些饿了。 “这几天看宫里的人都那么伤心……我终究不能闲着什么都不干。在王后那边的厨房里，跟着几个大师傅认真学习了一下，总算是有所进步了许多。王后和雪儿都夸奖我做的好吃呢！知道你挑剔，但先说好，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却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呢！” “这是为什么啊？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我先尝尝看再说吧。” “不为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不准说不好吃！” 慕容千城嘟起嘴巴，眼睛却有些紧张的看着楚江眠吃下几口菜，很怕他会像在中岳山的时候那样满脸嫌弃的样子。却不料，楚江眠一口气就吃光了她送来的所有饭菜，然后连那碗熬了好长时间的粥也全喝了下去。 “果然进步神速，是真的不错呢！千城，谢谢你了。” 感受到那语气中的真诚，慕容千城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红晕。她之所以费尽心机的和他多说些话，不过就是想让他尽可能的多吃一口饭而已。而他，显然懂她的心思。这是如何的心有灵犀，又是如何的令她宽慰啊！ “那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全部吃光吧……是真的好吃吗？” “如果可以，从今往后每天都希望吃到你煮的饭菜呢。” 无意间的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楚江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像被重锤击打了一下般疼痛。因为他想起在那遥远的记忆中，也曾经对另一个女子说过相同的这句话。而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他。如今亿万光年，天人永隔。看着那依稀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他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慕容千城显然一时之间还没有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她一边低头收拾着碗碟，一边脸上显出俏皮的表情说道。 “你倒是想得美呀！如果不是雪儿暗地里心疼你，我才不自找苦吃呢。想要每天都吃到我做的菜……。” 话刚说到一半，她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用手掩住了嘴，紧紧低下头去，根本就不敢再与楚江眠的目光对视。 片刻的安静之后，楚江眠微微叹了口气，收回那些莫名涌起的思绪。现在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吧！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都要谢谢你亲手所做的这些可口饭菜……现在吃饱了，全身又充满了力气，可以干活了！” 听到他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就刚才的话说下去。慕容千城心中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失落。不过，她看着那个一边伸了伸懒腰，一边走到巨大沙盘旁边沉思的男子，目光追随着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想离去。 “你说的干活儿……是什么意思啊？” 慕容千城跟着走过来，歪过脑袋问了他一句。她却看不懂这些沙土石块垒成的模型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楚江眠用手中剑在代表着九行山地域的地方轻轻挖了两个小沙坑，嘴里带着戏谑的语气回答了她。 “准备战场，等着那些讨厌的蟑螂……然后彻底埋葬它们！” 这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黑话”，让慕容千城惊愕的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她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却怎么也不敢肯定。她看到眼前的男子拿过她原先整理好的几份军事情报，最后一次对照着上面的地形查看了一遍。然后，轻松的拍了拍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战争要来了！秦魏和南汉大军分两路，从西面和南面的方向逼近龙城，最多还有两天的时间，就会兵临城下了！” “天呐……那你还这么轻松！” 慕容千城情不自禁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大惊失色。随后，男子的手温柔覆在她手掌上，耳边只听到轻轻说了一句。 “不用怕，赵国必胜！为了这一天，我已准备很久了。” 第111章 大战开启 南汉国的封地处在吴越之北，虽然疆域并不算大，但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和种族的传承，养成了当地人彪悍好战的习性。再加上域内江湖众多，民众不分老幼，大多都精通水性，因此南汉军在水上的战斗力，天下闻名，可称之为当世第一！ 南汉与赵国，南北相隔数百里，本来风马牛不相及，更没有什么宿怨。然而这次南汉王却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秦王发起的对赵战争。原因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南汉得到了巨额财富酬劳的承诺。这笔财富，对于因为大力制造战船而造成国内财力拮据的南汉王来说，却正是求之不得极为需要的。而且，秦王与汉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们各自的王后原来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有了这层深厚关系在内，南汉王陆弃对于这次有秦王发起的军事行动，自然是义不容辞。 南汉军队十万，共有四万多水军，而这次他总共派出两万有余，大小战船近百艘，可以说是拿出了很大的气魄，等同于一场国战了。 水战甲天下的南汉军，一旦出动，就自诩马到成功，势在必得！领兵的将军名白楚，被称为汉国第一名将。他在离开王都广陵之前，曾经郑重的向汉王发誓，此战若不轻取龙城，当绝不罢兵回汉。 汉王陆弃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失利。先不说汉军战船的厉害无人能敌，只说是这次战争的地利之便，他们便已经稳操胜券。汉军战船自广陵溯大江而上，不过百里就可以转道进入大江的重要支流楚江，而从两江交汇点再顺流直去，五百里外便是赵国疆域。而楚江正从九行山南麓山间穿过，如果汉军从那里寻找登陆地点，突进龙城，只还剩一个时辰的路程。 其时正是春夏之交，刚刚下过几天的大雨，江上水面宽阔，浩浩荡荡。百艘战船，劈波斩浪，威风凛凛的一路前来。正是天时地利俱佳的时刻。 “真是老天爷也帮忙啊！赵国活该灭亡。” 站在船头上的大将白楚，看着两岸险峻的山岭一座一座被远远甩在后面，他双手叉腰，意气风发。白楚作为汉国名将，素来傲慢自负。对于攻灭赵王楚烈已经死去的赵国，如果他不能第一个进入龙城，那又怎么对得起他这颗视天下英雄于无物的骄傲之心呢！ 而站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汉国的水军将校之外，另有一人身穿布衣，赫然却正是连夜出龙城的那位公子府师傅江松。听到白楚的慨叹，他手捻须髯微笑着回应道。 “呵呵！将军此去，破龙城，当立首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哈哈哈！说得好。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言，那我也绝对不会忘了，这里面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听他难得说出如此客气的话，江松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绝不敢当。随后他看到白楚四周看了一眼，又淡淡问了一句。 “公子凉生可都安排好了？” “大公子就在船舱里休息呢，如果将军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我自会去请他过来。” “那倒不用。就让他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楚江中段九行山下的时候，再把他叫醒也不迟。这次有了他的相助，必将事半功倍，不仅能够顺利的登陆，更会大大减少汉军将士的伤亡。如此有用的人物，切不可怠慢了他！” “这些都不用将军操心，我自然会处理好的。只是我家少主所叮嘱的那件事，将军可不要忘了啊！” 江松的眼中精光闪烁，他虽然一直以来都以文士的身份示人，但实际上，此人的身手也是非常厉害。在赵国做了这么多年的暗谍，曾经奉命执行过好几次重大任务，从来没有失手过，已经足以说明一切。白楚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 “多大点事儿啊！无双公子既然点名要楚江眠，那么就请先生放心好了。攻破龙城之后，只要他落在汉军手中，我一定会留其性命交给你们来亲自处置的。” 作为当世名将，白楚从来没有把一个区区的赵国纨绔王子放在心上。在他眼中，除了惧怕赵王楚烈之外，其他的赵国将军，他都视若无物。他的目标是要运回赵国的库府财富，却不是什么狗屁的王子。 江松眯起眼睛，计算着离赵国越来越近的路程。他有心再提醒几句，要这位骄傲的将军决不能太轻视了楚江眠的厉害，不过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其实，就连他也认为，赵国这次绝对在劫难逃了。虽然从聂无双口中听说过楚江眠的手段，但眼看三路大军就要兵临城下，一些个人的小聪明又有什么用处呢？ 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赵国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赵王楚烈怕会死不瞑目的吧……想起龙城即将面临的惨烈局面，就连他这个敌人也不免有些唏嘘起来。 只不过，抚剑立在潮头的这位秦国暗谍，此刻在心中踌躇满志的设想过好几种可能，但他却绝对想不到，仅仅相隔一夜之后，他的所有设想就都没有可能再实现了。也许他唯一预感到正确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惨烈，非常的惨烈！可是承受这结局的却并非赵国，而是辗转江河而来的南汉水军！ “谁能告诉我，还有多久才能到赵国的栖霞岭？” 听到将军的询问，有身手矫捷的水军探哨，立刻跃上大船的船头，大声禀报道。 “启禀将军，明日辰时，即可进入隶属于赵国的楚江水域，再两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到达九行山南麓的栖霞岭附近了！” “很好！传我将令，今夜全体将士好好休息，明早开始准备战斗。进入赵国境内之后，全力戒备，射杀沿岸所遇到的一切渔船及人众，切勿提前走漏消息！” 身边将校一起躬身听令，然后分头去安排各自所属的战队。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白楚将军所制定的作战计划，有那位赵国的大公子做向导，全部战船将会顺江而下，直接抵达栖霞岭。从那里登陆，进入九行山中后，有一条最近的道路可以直达龙城。这条作战路径，已经被他们详细的研究过好几次，一致认为非常可行。 “照这么算起来的话，我们一定会比秦魏大军早先两天抵达龙城的！赵王楚烈可能到死了也绝对想不到，是这位大公子出卖了赵国吧？呵呵！” “将军勿需多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凉生这也是为了自保啊……否则，他留在龙城，早晚会死在他人手中。” “先生不必多疑，我一点儿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等到不久之后，成为阶下囚的那两位赵王儿子，见到他们这位兄长的时候，却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哈哈哈！” 船头上，南汉将军白楚和秦国暗谍江松相对大笑，都对明日的灭国之战充满了信心。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锦祥宫福寿殿内，站在长阶上的楚江眠，看着天边隐没的最后一抹霞光，也终于等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消息。在挥手摒退了急如星火而来的千机阁谍士之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走到作战沙盘之前，把手指重重的摁在插着一面小小旗子的位置上。此刻，这语气中明显有了不同寻常的波动。 “他们终于来了……比我预计的竟然提前了一天！南汉的这位将军可真是太懂我的心思了呢。这样的话，我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一天的时间啊……足够顺利的准备两场较大的战役了。如果白楚命大，侥幸不死的话，我可是要请他吃顿饭，再送他上路呢！” 光线略微显得暗淡的宫殿中，或坐或站着大约二十余个人。如果被外面的人看清楚这些人的面目，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包括了国相费义，老将郑廉城、苟无恤，上大夫子仲以及其他几个重要的议政大夫在内的这些王廷大臣们，会在这个时候被秘密的聚集到这里来。 而他们从现在开始，直到战争结束，将会一直守在这里。守着他们先王的灵柩，并且亲眼见证一位新王者的崛起之路！ “殿下，南汉水军的战船真的会从栖霞岭那里经过吗？” 与楚江眠的轻松神情不同，国相费义则显得神色凝重。他为了配合楚江眠的作战计划，自九行山回来之后，甘愿忍辱负重给外界制造假象，就是为了让敌人因为麻痹大意而容易中计。如今看来果然奏效。只是，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南汉军万一改变了计划，在与龙城这么近的距离内，所造成的威胁就太大了！ “放心吧！白楚心高气傲，他为了取得头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比秦魏大军提前发动进攻的。而前去投降的公子凉生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又有什么理由会不牢牢的抓住呢？！” 听到楚江眠充满自信的语气，包括上大夫子仲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在心中震惊不已。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不仅费义早已经甘愿为其效犬马，就连公子凉生也为其所用了！这样的手段，果然厉害！而他们这些被迫绑架上战车的人，也再也无法反悔了。 第112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就在这一天夜里，龙城内外开始进入紧急状态，所有对外通道全部被严密封锁了起来。有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秘密准备，就在天亮之前完成了部署。 多少知道一些战争消息的龙城民众，人心惶惶是难免的。敌人的大军已经攻破了赵国的边境，正在星夜推进，也许当他们明天醒来的时候，就会黑云压城，被重重包围了。在这样的担心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夜不能寐，作着一旦城破之后该如何逃亡的准备。但也有一些有血性的汉子，磨了一整夜的刀。 “如果这一腔热血，抛洒在城墙上，即便阻挡不住敌人的进攻，也足以对得起死去的赵王了！” 有人对着半空中的残勾月，喃喃低语的说出这样的话。而同样的信念，也存在于许多人的心中。对于血性汉子们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失去家园沦为敌人的奴隶，才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把刀磨得雪亮的这些普通民众，在天亮之前，就已经和各自的家人做好了生离死别的叮嘱。他们抱着自己的刀，背好弓箭，静静等待着召唤使命的到来。他们只需要有一个上阵杀敌的命令，便会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去与任何敌人拼杀。 只是，这些已经抱定必死决心的壮士，却并没有等到召唤他们上阵杀敌的命令。虽然在锦祥宫里也曾经有王廷大臣提出过这样的建议，但却被楚江眠断然拒绝了。 “这片土地的命运现在掌握在我们这些人手中。当以己身御敌，护佑民众。哪里有驱使百姓去以身犯险的道理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的楚江眠，便在侍卫们的簇拥中走出了锦祥宫。跟在他身后的是全身罩甲的国相费义，他是拼死苦争才求得了这次亲自出战的机会。而老将郑廉城、苟无恤以及诸大夫等人则继续留在福寿殿等候。他们都已经知道楚江眠将会去干什么，虽然在这位王子殿下的亲自命令下，他们这些人没有办法亲自去作战，但想到大战马上就会在城外发生，每个人的心中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三路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王子殿下到底有什么办法破军杀敌呢？” 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整体作战方案，但当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继续保持镇定。听到有人的忐忑不安，留守在这里的老将郑廉城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自豪的神色。他是最早知道楚江眠所做的一些战争准备的人之一。如果有可能，他非常期待能够重新披甲上阵场，只是很可惜，楚江眠却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大家稍安勿躁，在这里等着就行。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相信不久之后，殿下就会有新命令传回来了。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们这些富可敌国的诸大夫大人们可不要吝啬啊！犒劳军士，庆祝胜利这些事，想必就需要你们多费心了。” 听到他这样说，这些家中都十分富有的诸大夫竟然罕见的没有反驳。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若殿下这次果然能够克敌制胜，逼退来犯之敌，保我赵国平安……那么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要说他先前从我们手中借走的那些金子，我们绝对不会再讨还。就是从今往后，他再有任何的驱使，大家也绝对俯首听令，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 “对！上大夫大人的话，就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意见……退敌之后，我们所有人将共同拥戴他登上王位，绝不反悔。老将军，如果你知道详细，就和我们好好说说吧，也好让大家安心。” 原先意见并不统一的这些议政大夫们，此刻已经别无选择。现在大家共同的心愿，就是楚江眠必胜！否则，一旦失败，他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郑廉城和苟无恤看到大家都是这样坚定的态度，两个人心中都大为宽慰。他们当然知道楚江眠把他们留在这里的用处，当即伸手招呼大家都围过来。眼前的沙盘模型上，战场形势已经被楚江眠布置的一目了然，他们只需要解说就可以了。 “诸位，事到如今，也不必再保守秘密了。王子殿下的具体战略部署是这样的……。” 不久之后，上大夫子仲抬起头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而他从别人眼中看到的，是和自己同样的震骇。 只不过，此刻的楚江眠已经无从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心中所想了。当东方刚刚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城南万杉营校军场上，第一缕霞光投射到当中那座高高点将台上，那里竟然被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所笼罩。这个即将成为赵国新王的年轻人，就站在这几丈高的高台上，神色平静的俯瞰着聚集在广场上的所有将士。 万杉营，顾名思义，在这座龙城附近最大的军营周围，生长着万倾规模的高大杉树。这种生长在北方地区的树种，因为其挺拔风姿和坚韧特性，一直以来都被北方民众视为威武不屈的英雄象征。而这种精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驻扎在这里龙骑军的具体体现。 万杉营占地很广。除了龙骑军之外，原来还驻扎着五万多常备军队。只是在不久之前，他们都已经随着李穆将军去往北方前线了。整个营地便显得空荡了许多。 而在今天的这个时候，龙骑军万余将士全部奉命在这里聚集。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承担的使命，那就是去战斗！ 猎猎晨风吹过远处的树林，万杉林木在这个醒来的清晨中发出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一阵一阵好似山呼海啸，又如同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感受到这种气氛的龙羽将军和所有站在前面的将校们，不由自主抬起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那个身影时，他们胸中既有即将踏上战场的慷慨激昂，更有渴望建功立业的壮烈豪情。 楚江眠的手中握着一把剑，那是赵王留给他的风云剑。而那张金翎弓就供奉在点将台的中央。他现在还没有资格拉开这张弓，但他相信，父王就在背后平静的看着他。多日以来殚精竭虑的思考和筹谋，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消瘦。但这丝毫无损于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眼眸深邃，剑眉高挑。如同墨染的头发被束了起来，黑色的披风在背后随风飘舞，更显得他英武不凡。 “毋庸讳言，战争就要来了。敌国的军队已经侵入赵国境内，最多再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会来到龙城……。” 大军无声，万众瞩目，楚江眠开始讲话。在偶尔战马响起的嘶鸣中，他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所有将士的耳中。没有人想要表达什么，这些百战之士牢牢握紧了手中的刀剑长戈，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坚毅之色，就是他们心里的态度。 “我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而你们每一个人，都曾经追随着父王身经百战。在你们面前指挥这场战争，我本来并不够资格……但无论如何，既然接过了这把剑和这张弓，我就绝不能让它们的光芒蒙上污垢！从现在开始，我将和你们并肩作战，直到……把所有入侵的敌人都消灭殆尽为止！” 楚江眠拔出了风云剑，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龙城上方的苍穹发下誓言。万余龙骑军将士几乎是同时拔刀亮剑，振臂而呼。 “为大王而战！为殿下而战……赵国万胜！万胜、万万胜……！” 声音慷慨，山河变色。在这种雄壮的气势感染下，无论是将校还是普通骑兵，胸膛中的热血全都沸腾起来。就连在校军场一侧赶来助战的那些老兵，也不由得神情激动，好像重新回到了壮怀激烈的年轻岁月。 “赵国必胜！这一点儿也不用怀疑……不过，我想要的胜利，可不是用我们赵国将士的鲜血和性命去拼杀而来的！这次出战，我要你们去打的是一场漂漂亮亮的胜利战争。所有人完完整整的去，再安安全全的回来！” 楚江眠提高了声音，所有人都震惊的抬起头，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铁血拼杀的战场上，哪里有不死人的呢？如果为了保卫家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固然是一种惨胜，那么也是值得的。出征的每一个将士心中都已经提前为此做好了准备。 “对！不用惊讶，也不用怀疑，你们没有听错。我所要的胜利，只是要敌人的灭亡！而你们……都要平安的给我活着回来！” 随着这位赵国王子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出这最后一句话，只见他挥了挥手，对着台下说了一声:“龙羽，慕容离城，你们两个人上来吧！” 全身披挂整齐的龙羽将军和少年离城一起，并肩踏台阶登上了高台，躬身拜倒在楚江眠面前。只有真正走上点将台，他们才恍然惊觉，一步一步脚下所踏的，竟然全是用黄金铺就！ 第113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校军场上，万军肃立，亲眼见证了激动人心的这一幕。王宫侍从把两枚新铸的将军印托了上来，楚江眠伸手揭去盖着的绸布，金灿灿黄金铸就，一枚刻着龙骑大将军，一枚刻着虎贲大将军。他平静一下心情，淡淡的问道。 “我命令人连夜筑此黄金台，当众拜将，你们二人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多谢殿下知遇之恩。愿听训教！” 龙羽大声回答。而慕容离城只是拱手以待，却并不说话。在少年的心中，只要能够为眠哥儿上阵杀敌，不管是将军还是普通士兵，他都不在乎身份。 “这样的黄金将军印，王廷匠师们一共铸造了五枚。今天你们两个作为首先接受此印的人，我希望拜将之后，你们能够各自带领着麾下所属兵马，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把来犯的三路敌军全部消灭在龙城之外！” 楚江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亲自捧起左边的龙骑将军大印，对龙羽点了点头，大声喝道。 “今拜龙羽为龙骑大将军，接印！” “末将在……多谢殿下！” 一身铠甲的龙羽单膝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珍而重之的把黄金大印接在了手中。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接受了如此崇高的荣誉，从今往后，在战场上就决不能有任何的失误遮蔽这金印的光芒！ 在台下一片惊羡的目光中，楚江眠又把第二枚金印捧在了手中，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几个字，然后直视着慕容离城面容，对他说道。 “小离，我要你做我的虎贲大将军，率领五千骑兵先去挡住秦魏大军的锋芒，为栖霞岭战场争取最宝贵的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五千军足够！放心吧，有我在，秦魏大军休想再前进一步！” 慕容离城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是天生神力的少年第一次踏上战场，他将用自己的实力，石破天开，震惊天下！ “好！虎贲大将军慕容离城，接印！” 少年接印在手中，躬身而拜。在台下左侧，以骑兵校尉伍生为首的五千骑兵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们已经提前知道，龙骑军将会被一分为二，成为两支不同的军队。其中一半继续由龙羽将军统领，而他们这另一半会成为一位新将军的麾下。只是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却没想到，新拜的将军会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而且是如此威风的名字！ 不过，没想到归没想到，现在看到慕容离城成了他们的将军，伍生还是非常兴奋的。他和其中的许多将士，曾经在九行山猎场亲眼目睹这少年屠熊杀虎的手段，心中早就对他钦佩不已。对于今后能够在他的带领下征战沙场，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登坛拜将是诸侯**事方面的一种重要形式，本来应该有一套固定的礼仪模式。但今天楚江眠却用这种最简单又最隆重的方式，把这两枚重要的将军印，交到了他信任的人手中。 此时此刻，还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这两枚将军印的重要性。也许，再等到几年之后，当大周王室彻底覆灭，天下大乱，群雄争霸，赵国五虎将纵横无敌，征略四方的时候，人们才知道楚江眠手上的五枚金印到底有多么重要的分量！ 龙骑大将军印和虎贲大将军印今日各有所属，至于剩下的那三枚，还需要虚位以待，至于将来到底谁会有资格来拿走它们，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龙骑大将军威武！虎贲大将军威武！赵国必胜……！” 万余骑兵用刀柄敲打着自己的胸甲，嘴里整齐划一的高声呼喊着，为自己的将军呼喊助威。大战之前，两个如此年轻的人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荣誉，无疑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充满了战斗的渴望。 “今天的这座点将台，也可以叫做黄金台。这上面所铺的十万两黄金，每一块金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已经都标注了在这黄金台上……此战不管胜负如何，这座黄金台会完整的保留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归来。它是属于你们每一个人的……虽然你们的生命不能以此做等价，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所有因为战争而造成的伤亡，都能够得到相应的补偿！” 下面的将士们都在安静的听着，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应该拿到的军饷之外，还会有这样的待遇？这无疑会使人在惊喜之外更加生起无限的感激！ 国相费义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禁暗自赞叹:王子殿下的手腕真是高明啊！勇者无畏虽不怕死，但谁都希望自己的生命得到尊重。楚江眠不动声色之间，以荣誉加以鼓励，再以黄金加以奖赏，在这样的双重诱惑之下，谁又会不为之效死力呢！ “殿下虽然年轻，可是这行事手段，真是让人钦佩不已啊！一战之下，每个人就可以分到十两黄金……啧、啧！看看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脸上渴望去战斗的神色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大王可以在九泉之下含笑欣慰了！” 就连那些在旁边观看拜将的老兵，也不由得唏嘘不已。更有人因此而流泪饮泣，激动莫名。可以预见，以这样一支士气满满的军队去参加战斗，胜利的把握便更多了几分。 然而，楚江眠所要的可不是多几分，他要的是百分百的胜利！他站在高台上，拍了拍慕容离城的肩膀，眼神中带着满满的信任说道。 “慕容将军，那五千骑兵，从今天开始称为虎贲军！你这就带着他们去吧……栖霞岭战役结束后，龙骑军就会去与你汇合。将军威名远扬，在此一战尔！” “谨遵令！殿下，多保重！” 慕容离城最后看了一眼楚江眠，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他站起身来。一手托着虎贲将军大印，走下黄金台，拔出竖立在台下的虎头神槊，飞身上马，斜指苍穹，大声喝令道。 “全体虎贲军……出发！” 五千貔貅之士一起上马，紧随着他们的新任大将军，飞驰电掣踏破烟尘而去。他们肩负的是一个最重要的任务，挡住秦魏大军的前锋，为楚江眠制定的第二阶段战役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以五千骑兵挡住秦魏十三万多精锐，在常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然而，楚江眠却毫不在意的就发出了这个命令。而慕容离城竟然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奔赴了战场。这其中岂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勇敢所能表达的呢？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和决心，是因为楚江眠已经给这支被他取名为虎贲军的骑兵配备了最犀利的武器。所谓如虎添翼，沙场无敌也！ 楚江眠目送着这几千骑的远去，他的眼中充满了无限期待。他很想去亲自看一看，在当世最精锐骑兵的对冲交锋战场上，动员了赵国铸造所全部力量不分昼夜打造出来的神机弩，在这世间第一次真正亮相的时候，到底会发挥出怎样的巨大威力呢？ 只是，他的这个愿望，注定还不能立刻实现。因为在此之前，有另一场战争，需要他去亲自参加。这事关全局的第一战，必须要完全实现他预定的作战意图，才能达到震慑敌国的效果。 “龙羽将军，我们也出发吧！” 楚江眠带着父王留给他的弓和剑，开始走下黄金台。如果父王的灵魂还在护佑着赵国山河没有远离的话，他非常希望，他能够亲眼看到儿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呢！ “殿下，我们还是希望你留在龙城，前方战场毕竟太危险了！万一……。” 迎上前来的费义和其他人还想再劝说他几句，却见楚江眠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道。 “同样都是大王的儿子，公子凉生能够深入虎口，以身作饵，难道我就不能上战场吗？如果我躲在锦祥宫内，岂能让人心服？更何况……我要亲眼看到他安全归来，才放心。” 听到他这样说，国相费义果然不再相劝。他随手拿过来一顶战盔，亲自给他戴上。又对紧跟在他马后的白夜叮嘱道:“殿下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白夜，殿下的安全就都交给你了！” 白夜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一战，他将寸步不离的守在楚江眠身边，即便自己性命不要，也会保他毫发无伤。 楚江眠当先纵马，横剑而行。龙羽指挥五千龙骑军紧跟在后，再后面就是国相费义带着那些自告奋勇来参加战斗的老兵。片刻之后，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而同一时刻，距此百里之外，沿着楚江而来的百余艘战船正耀武扬威破浪而行。前哨船传回来消息，隐约已经可以看见九行山的连绵山脉踪影了。 “凉生公子，所有南汉将士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你所说的登陆地点，也应该快到了吧？” 抚刀立在船头的将军白楚，看着与他并肩而立的赵国公子楚凉生，脸上露出冷笑。 第114章 满江红里吹画角 公子凉生站在船头，有些微微的出神。他披着绛红色的披风，并没有穿铠甲。连日来的奔波，再加上在水上行船的不习惯，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脚下的这条江水，已经快走完了一半。两岸由宽阔转为逐渐狭窄，看着不远处的山峦起伏，他记得很清楚，在少年的时候，曾经跟随父王在这附近打猎。那一次，是他第一次亲手射杀到猎物。 听到将军白楚的问话，凉生收回思绪。转过头来时，脸上明显带着恭敬之色。 “白将军，江水北岸开始出现的这些山峦，就是九行山的余脉了。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会经过一道峡谷地带，赵国的当地人把那里叫做困龙峡。只要船队穿过那里，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九行山南麓的栖霞岭了。那里地形开阔，大队人马登岸之后，沿着缓坡可以迅速进入九行山中……等到大军突然出现在龙城之下，将军大功可成矣！” 听他说的这么清楚，白楚心中大喜，不禁暗自庆幸这位赵国公子的叛逃。有了他的帮助，自己不仅大大节约了时间，可以赶在所有诸侯军队之前到达龙城。而且，很有可能会兵不血刃就取得头功啊！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已经急不可耐，恨不得一步就穿山越水。随即大声传下将令，所有战船全速前进，先到者当记头功！ “凉生公子，你就跟在我身边左右，哪里也不要去，以便随时咨询。也免得战场上刀箭无眼，如果万一身体有所损伤，那就是本将的不是了！哈哈！” “多谢将军关心。我自会知无不言！” 凉生脸露微笑，拱手应允。他不露声色的四周打量了一眼，自然心里明白，对方身为统领重兵的将军，绝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在借助自己的同时，恐怕心底都在时刻的加以防范呢！这个根本就无需多想，看看一直围在他身边那十几名虎视眈眈的彪悍大汉就知道了。名义上是在保护他的安全，实际上如果一有风吹草动，恐怕第一个先死的就是他。 迎面而来的江风，吹拂着熟悉的故土味道。巨大的阴影遮蔽了东方的霞光，船队开始进入困龙峡。凉生回头望了一眼，却只见南汉的战船首尾相接，绵延数十里，船上武器装备齐全，甲士林立，杀气逼人。那些巨大的桅幡连在一起，几乎覆盖了这一片狭窄的江面。此刻，没有人知道，他紧握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敌人来势如此凶猛，两万多甲士一旦登陆，其战斗力非同小可……楚江眠，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这却怨不得凉生内心如此担忧，实在是他对龙城附近的防御力量没有完全的信心。当初他虽然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危险至极的诈降任务，只是因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而已。即便是楚江眠已经对他详细的解说过在栖霞岭设伏的作战计划，但凉生却实在想不出，他究竟会用怎样的手段，把这两万多南汉精锐一举消灭呢？ 而且，最让他没有把握的是赵国根本就没有战船，也没有水军。所以在这条穿境而过的大江上根本就没法设防。而敌人的船队则来去自如，如果他们一旦察觉不妙，也会快速的登船逃走或者是转移，那样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吗？ 心中满含疑虑的楚凉生，在一遍又一遍的思考着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死。因为，从跟随着江松夜出龙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单枪匹马执行这样艰难的任务，不管成败，本来就很难再求活。他那夜答应倾眉平安归来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她而已。 战船编队行不多时，眼前重新明亮起来。出困龙峡之后，大江两岸变得更加宽阔，不远处的山峦缓坡上，偶尔可以看见有渔牧山民出现的影子，只是不等他们惊慌失措的逃跑，就被船上严阵以待的箭手全部射杀在了山石之间。 “凉生公子替将军选择的这条行军路线，果然是既便捷又隐蔽。呵呵！直到现在，恐怕赵国的军队还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呢！” 一直在观察两岸形势的江松，脸上神色非常得意。他的眼角略过那些被射杀的尸体，一边对白楚说着话，一边却已经在心中思量，等到此战胜利之后，到底该怎样安排楚凉生。是遵照少主聂无双的暗中吩咐，让他死在乱军之中好呢？还是网开一面，偷偷的把他放走……？ 白楚自然不会理睬他的想法，他现在想的是一会儿怎样安排所有麾下将士在最短的时间内登陆，兵贵神速，在这最后关头，他可不希望再因为什么别的意外而延缓大军突袭的脚步。 “不管是凉生公子还是江松先生，都居功甚伟。此战之后，功劳自然会少不了你们的！到时候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本将军会代表汉王，便宜行事。哈哈！” 他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再次督促船队加速，所有军士都做好战争准备。因为，带路的赵国公子告诉他，栖霞岭就在前方十里之外，一刻钟之后，就可以全军登陆了。 风帆尽起，甲光蔽日。前后战船上的两万多南汉水军，已经都接到了将军的命令。眼看马上就要真正踏上赵国的土地，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急于去战斗的渴望。因为此前他们都已经得到过承诺，龙城攻破之日，可任其劫掠一日，所得财富，尽归自己所有！这样的鼓励或者说是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 看着前后左右战船上刀甲林立的场面，楚凉生默默地系好了被风吹乱的披风前襟。这领绛红色披风，是他所爱的那个女子一针一线所缝制的。如果一会儿注定要战死的话，他希望能够裹紧它，在她残留的牵挂中死去。 可是，已经渐渐可以看清楚那山岭林木的轮廓了，为什么还察觉不到丝毫的动静呢？楚凉生的心忽然收紧了。他惶惑的四面观望着，希望可以看到一点点伏兵的痕迹。然而，江面空荡，山岭寂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凉生公子，前面这就是栖霞岭吗？” “是的……。” “江水平缓，岸边开阔，果然是一处大军登陆的好地方。哈哈！传令下去，现在准备开始……。 威风凛凛的南汉名将白楚拔剑在手，指着北岸的方向，命令先头部队的战船开始靠岸登陆。只是他最后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前方左侧高处的山岭之间传来。 白楚微微一愣，他举剑的手停在半空中，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似乎时间稍微停顿了一下，在这空荡的山林和江水之间，那一种清脆悦耳却又婉转悠扬的声音，便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即便这些手中拿着武器的南汉将士们大多都是一些只懂战场厮杀的汉子，可是在此时此刻，却也觉着这种音乐声音竟然如此动听。它与这世间所有乐器弹奏出来的都绝不相同。 公子凉生心中大震。这战船上的所有人，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什么。在记忆中，他有一次进入宫中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这种音乐之声。那个被所有人称为纨绔公子的家伙，当时就站在假山凉亭上，白衣飘飘，手挽长笛，引得一众宫中侍女们全部是花痴的模样……凉生猛然抬起头来，难道是他亲自来了？！ 片刻的安静之后，婉转悠扬的声音忽起高调，像是平缓的水流忽然遇上了巨岩，裂石穿云，惊涛拍岸。随即，第一声战鼓，就在这长笛声中终于重重的敲响了！ “不好……有伏兵！” 即便是先前并不懂得那曲用长笛吹奏出的《十面埋伏》中所蕴含的杀意，可是当战鼓敲响的时候，如果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这些南汉将士就全是白痴了！ 随着有人大声喊出这句话，眼前那一副如同水墨丹青般的平静画面，忽然就开始起了变化。只见栖霞岭上升起的大旗猎猎飘扬，旗角之下，有人正收起长笛，居高临下往江面上看过来。而在那面旗帜的旁边，一字排开好几面战鼓，隐约可以看到，光着膀子的壮士正奋力击鼓，发出战斗的号角。 “将军！快看那边半山坡上！骑兵……是赵国的骑兵！” 听到身边校尉的惊呼，心中警兆大升的白楚连忙随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栖霞岭邻着江面的半坡之上，精锐的骑兵开始从隐蔽的山林间一队一队排列而出，很快就摆好了战斗冲锋的队形。他意识到中计，先顾不得其他，急忙传下将令。 “命令所有战船不要靠岸！直接顺江而下，先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命令还没等传达，已经有人急急忙忙又来报信了。 “将军，不好了！先锋船回报，前方江面都被巨木和铁锁拦截住了，已经无法前进！” 第115章 剑气如霜火龙飞 当下游十几里外的栖霞岭方向第一声战鼓响起的时候，困龙峡边的山石上，代号叫做“夜枭”的年轻人猛然一跃而起，并顺手拔掉了插在肩头的一支箭，开始大声指挥着相继出现的人影，赶快行动！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把二十几艘渔船快速的推入了江中。 夜枭的真实身份是千机阁谍士，而他更是这次行动的首领。他遵奉楚江眠亲自交代的任务，带领着几十名身手高超的谍士们，已经埋伏在困龙峡上很长一段时间了。稍早些时候，亲眼看到南汉战船编队鱼贯而过困龙峡，他们便知道，王子殿下的作战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南汉水军在行进过程中无情射杀的两岸渔民和樵夫们，则都是他们千机阁谍士所假扮的，为的是不引起敌军的怀疑。虽然他们的身手非凡，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受到南汉水军弓箭射击，而又不能露出破绽，伤亡总是难以避免的。就连夜枭自己也被一支箭射中了肩头，好在伤得不重，并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快、快，把所有的船全部推入江中！太好了……果然是西北风！这真是老天相助啊，王子殿下真是神机妙算也！” 夜枭一边手脚不停帮着往下推船，一边兴奋大喊着。而其他人也和他是同样的振奋表情。怨不得他们如此激动，实在是因为敌军的一切行动轨迹，与他们接到的命令，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就好像是楚江眠给南汉水军规划好了这一条行军路线，而对方则乖乖的在规定的时间内来到了预定的地方……如此用兵手段，简直太让人不可思议了。而且更让这些千机阁谍士们感到难以理解的是，王子殿下是怎么推算出今日会西北风大起的呢？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只能归结为他们的这位殿下绝非凡人了！ 赵国没有水军，更没有战船。在从前的这些年里，赵王楚烈他的麾下将士们，以铁马金戈和热血全力防御的，只是北面的最大敌人胡骑。正因如此，赵国在水面上没有能力阻挡南汉水军的进攻。这二十几艘渔船，是他们提前从渔民那里征集而来的。听说是为了与入侵的敌**队作战，这些江边的民众二话不说，立刻就把家里最好的船只送到了岸边来。 而此时此刻，这些满满装载了油脂、稻草和其他易燃物的渔船，在困龙峡较为狭窄的这一段江面上，借着峡谷口吹过来的猎猎西北风，轻舟已过，顺流而下，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之间的功夫，就出去了一箭之地。 “点火，放箭！” 随着夜枭一声令下，几十名千机阁谍士拉满了手中的弓箭，看着箭头上那一簇燃烧的火苗离弦而去，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头，胸中热血沸腾。 只见火箭射到那些渔船上之后，船上的易燃物被引燃，马上就开始燃烧起来。风借火势，火借风力，很快整艘船就烧成了一个大火球。如果从高处往下看，就好像是有二十多个大火球在江面上飞速移动，直接朝着下游方向的战船编队撞了上去。 这样的场景，即便是他们这些习惯了在黑暗中铁血厮杀的汉子，也不由得心旌摇动，看得咂舌不已。有人忍不住大声赞叹道。 “王子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奇计，这一下子……南汉的这些战船恐怕都要完蛋了吧！” 夜枭目不转睛的看着燃烧的大火球距离战船越来越近，隔着这么远，似乎也能听到燃烧的噼啪响声，这让他的心也在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刀，在心情激动的同时，语气中却难免有些遗憾。 “南汉水军被困在这段江面上，已经在劫难逃！只是可惜……王子殿下交代给我们的任务是守住困龙峡，却没有办法亲身去栖霞岭参加战斗了！唉！” 其他人听到首领发出这样的感叹，也是手痒难耐。这样的必胜之战，谁不想亲自参加呢！只是，他们却谁也不敢违抗楚江眠的命令。也许，接下来他们就只能站在这边高处，以局外人的身份，默默观看栖霞岭战场的壮阔和惨烈了。 距离困龙峡十几里水路的下游江面上，在火船到来之前，已经开始出现了混乱。当接到前方江面被赵国人封锁的时候，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白楚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而随着战鼓声如雷鸣般响起，赵国的骑兵部队终于在栖霞岭半山坡上出现踪影后，他便清楚无误地明白，自己很可能中计了。赵国人给他设下了一个圈套，重兵埋伏在此，就等着他们的战船到来了！ “马上分头指挥，各战船调转船头，沿着原路，溯江而上返回！” 既然前路不通，他当然不愿意在如此被动的条件下与对方作战。赵国人既然在这里设下了战场，想必已经准备得极其充分，如果猝然与之硬拼，必然是胜少败多。此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白楚身为南汉的名将，即便是他再骄傲，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么多的船拥挤在江面上，想要在短时间内掉头往回走，又谈何容易呢！先不说秩序的混乱，船与船之间互相碰撞。尤其不利的是，江面上逆风强烈，即便有些船已经调头调转了航向，可是在西北风的强烈吹拂下，升起的满帆如同拉圆的大弓，水手们拼尽了全力划桨，也行进十分缓慢，不往回倒退就不错了。 白楚见状，又惊又怒。如果在这个时候，汉军的骑兵部队冲下来的话，就有大麻烦了。虽然他们没办法登船作战，但如果在岸上以羽箭射击的话，自己这边的将士也会吃大亏。 “将军，先不用慌张！赵国的军队好像只是虚张声势，他们并没有冲下来作战的意思。” 听到耳边有人大声提醒，白楚猛然回头，却见是秦国公子聂无双派来的那个江松。他不由得心头大怒，怨气正没处发泄呢！遂提剑在手，大声喝骂道。 “呸！你这家伙还有脸说呢！不是说从这里是攻取龙城的捷径吗？现在呢……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赵国人重兵埋伏在此，连江面都封住了！如此误我大事，真是可杀！” 看到他脸上杀气腾腾的样子，江松连忙退后一步，连连摇手大声申辩道。 “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的一切行动都是按照无双公子的意志行事啊！却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让赵国人有了防备……。” “你快闭嘴吧！蠢货！什么走漏风声？这分明就是赵国人早就设下的一条诡计……对了，那位赵国公子呢？他跑到哪儿去了，赶快！绝对不能让他逃脱了。” 白楚眼中喷射着怒火，心中暗骂自己听信了秦国这些蠢货的话。聂无双还被称为天下四公子之一呢！智识如此浅薄，简直是沽名钓誉之辈！如果这次能够率军顺利的脱身，他一定会回去好好的和秦国人理论的。而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那个引诱南汉水军陷入如此绝境的家伙碎尸万段！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并没有走……呵呵！” 有人淡淡的笑着，转身从船舱一侧走出来。青色的衣衫上系着一条黑纱，虽然神色有些苍白，但他脸上的那种从容，却不是装出来的。 “楚凉生，你竟然还没有趁乱逃走？刚才倒是没顾得上你……那么，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松咬牙切齿地走到他面前，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这个他教授了好几年的年轻人，慢慢的拔出了自己的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他的授业师傅，他是他的弟子。本来以为，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有些懦弱公子的一切行动。却没想到，到头来反而被对方算计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我是赵国的公子，更是赵国的战士，从来不会临阵而逃。更何况，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入侵的敌人怎样彻底的毁灭……！” 看着这位临危不惧侃侃而谈的年轻人，江松非常怀疑，从前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他心中的恨意简直已经无法压抑。不过，还没等他挥刀杀人，耳边已经听到南汉将军的怒声喝令。 “还跟他啰嗦什么！来人，给我乱刃分尸，把尸骨扔到江里去喂鱼！” 听到将军命令，早已经满腔怒火的身边十余军士刀光闪烁，猛扑过来。楚凉生仰天大笑了一声，随手拔出所佩的宝剑，刀剑相交，在连伤数人之后，已经被逼的连连后退。在这般如狼似虎的攻势之下，他虽然也颇有武勇，却眼看难以抵挡。 “眉儿……永别了！” 一片刀光耀眼，大声怒喝吼声里，楚凉生心头默念一句，手中宝剑被击飞，落到了大江里。不过，就在他闭眼等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怦然大响，眼前刀剑乱飞，鲜血迸溅。他惊讶的瞪大眼睛，眼角掠过处，只见一剑如虹至，半江水沸腾！随后，许多熊熊燃烧的大火球从江面上滚来，与战船撞击在了一起，大火冲天而起，片刻功夫，满江都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第116章 战旗猎猎 南汉将军白楚，素来自诩为当世名将。他的名声虽然不如西秦的尚云白、木雪青以及赵国的元戎、郑廉城这些人著名，但在南汉和周围的几个诸侯国来说，已经是头号武将了。 尤其是由他亲自指挥的这支水军力量，几乎已经称得上是当世最强的水上军队。当年，南汉王陆弃为了打造这些战船和培养士卒，几乎耗尽了国库一半儿的收入。所耗费的钱财物资，到现在还没有补回来呢。 就是凭着这些战船，南汉国在大江以南地区的那些诸侯中间，几乎能够称王称霸了。这是一种真正的实力。不管是汉王陆弃还是王廷的大臣将军们，都以这支水军为汉国的最大屏障。 只不过，曾经率领着这些战船纵横江河的白楚，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本来以为是一次稳操胜券的征伐战争，却会陷入到全军覆没的危险中呢！ 形势的突然变化，就发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刚开始发现敌人有埋伏的时候，白楚和他的麾下们还并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就算是赵国的一个圈套，那又怎么样呢？南汉的水军战船，已经是当今最厉害的大船了。每一艘船的木材都是取自秦岭深山中的参天巨木所制作而成，而且都用上好的桐油刷了千百层。不要说是在江中作战，就是跑到海面上去也航行无碍。 这些战船，每一艘上面都可以搭载二三百名水军将士，而且行动迅速，如果在天气好的情况下，一日近千里绝对没有问题。赵**队又没有战船可用，就算他们的骑兵再厉害，难道还能跑到江里来追击吗？ 然而，南汉的水军将士们和他们的将军一样，都想错了。赵国的骑兵根本就不用来主动的攻击，他们是以逸待劳，平静的在等待他们自己上岸去送死！ 当差点儿死于乱刀之下的楚凉生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眼前已经全是红色。那是被鲜血和烈火所染成的颜色，大江之上，一片混乱。而在他的身前，正有一个背影垂下手中的长剑，剑上的血珠滴落到甲板上，斑斑点点，每一滴都代表着一个刚刚逝去的生命。 “你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接连退出去十几步才保住性命的江松，顾不得去看手中被斩断的刀，他一手捂着肩头的伤口，一面用惊恐的语气大声喝问了一句。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身影从高高的桅杆上飘落下来，只一剑就把围杀公子凉生的所有人全部诛杀了！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这个人就是只挥出了那一剑！而那些死去的汉军士卒，无一例外，都是被那凌厉无匹的剑气划断了咽喉。 这样的杀人手段，即便是他这样的高手，也闻所未闻。如果不是他察觉大事不妙退后的快，恐怕现在也已经成了一具死尸了。 那个略微显得驼背的身影，却连看都没有看他。名剑出鞘的他，便是无敌般的存在。这些舞刀弄剑的普通士卒，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只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兴趣大开杀戒。今天的主战场，是那位年轻王子殿下的。而他的职责，只是保护公子凉生一个人平安的回去而已。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走吧！” 楚凉生听到救他之人低声说了一句。他在震惊之下有稍微的愣神儿。这个驼背的身影他略微有些印象，好像是楚江眠身边的车夫。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只是，在这大江之上，万军之中，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 “我逃不出去的，你快自己走吧！回去告诉他，我没有辜负他的嘱托，总算是完成了使命……。” 凉生心中感激，大声的说着，他可不愿意因为自己而拖累了这位高手丧命。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脚下一轻，却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飞了起来。原来却是那人抓住了他的后背，纵身跃起，直入大江之中。 “放箭！射死他们……！” 船头上有人大声怒喝着，开始升腾起的火光之中，乱箭如雨，从背后追着射了过来。听着那些刺破空气的声音，楚凉生眼睛看到离江岸还有十余丈的距离，他叹了口气。自己终究难以活命，而且还白白搭上了救他之人的性命。 不过，他的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却听到一声长啸出自耳边，江面上宛若龙吟，那人随手往后挥出一剑，乱箭纷纷，叮咚作响。连脚下的江水都激荡起了好几丈高的水浪。然后借着这股反推之力，两人的身体倏然前行，脚下一顿时，却已经踏上了岸边的土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这艘大船上的人反应过来，想要乱刀砍死的赵国人已经到岸上去了。白楚简直气坏了。这艘船上二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水军士卒，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人跑了？ 只不过，就算他再气冲斗牛，也已经来不及继续去追杀这个罪魁祸首了。因为就在这片刻之间的功夫，从后面船上开始燃起的大火，已经沿着江面迅速蔓延，很快就连他这艘主战船也烧起了火头。南汉王陆弃可能永远也没有想到，他不惜财力用上好木材和千百层桐油所制造出来的这些大船，竟然成为了最好的燃烧辅助。这样的船只，在风火之中，简直就是用来烧火的最好材料啊！ 到了这会儿，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后面那些船上的汉军将士，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跳到了水里，没命的往江岸边游去。有些甚至惊慌之下，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来得及脱，直接就跳了下去。这样做的后果可想而知，他们都沉入了江底，成为鱼虾的食物。 眼中所见，全是烈火和浓烟。耳中所闻，都是哭嚎和呼救。见自己的这艘主战船上也开始升腾起火焰，白楚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如果再迟疑不决，恐怕就连他也不得不跳水逃生了。 “马上命令剩余船只全部靠岸……与赵军决一死战！” 其实，就算不用他命令，那些还没被火烧到的战船上将士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等着在江面上被活活烧死，那还不如去到岸上拼杀一场，也许还能有取胜活命的机会呢！毕竟，在白楚看来，虽然损失了一些战船，也伤亡了小部分士卒，但对于两万多军队来说，这些都还可以承受。如果鼓舞起士气，去与岸上的赵军决一死战，那么还是有很大可能会取得胜利的。 不管是着火还是没着火的，所有的战船迅速靠岸，南汉水军的士卒们冒烟突火，开始往江边空地上转移。好在这片地域比较宽阔，很快，大部分人都在将校们的带领下弃船而走了。 楚江北岸，栖霞岭上。严阵以待的五千龙骑军，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一幕从开始发生到现在的全部过程。当看到敌人的战船一艘接一艘的燃起大火，整段江面几十里范围内都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再忍得住从心里往外的激动和震撼。 “将军！出击吧……敌军败局已定，此时我们冲下去，一定会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几个龙骑军校尉眼巴巴的瞅着横刀立马在最前面的龙羽，他们非常希望听到从他口中发出的进攻命令。然而，龙羽只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战刀，眼睛盯着某个方向摇了摇头。 “在王子殿下没有亲自发出命令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其实，刚刚在黄金台上拜将封印的这位龙骑大将军，比谁都渴望冲下去立刻进行战斗。然而，此时此刻已经对那个运筹帷幄的年轻人心悦诚服的将军，却无比明白听从命令的重要性。 “你们要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从此刻开始，已经不光是属于你们自己……它是你们亲人的牵挂，是民众的嘱托，更是整个国家的未来！打仗的目的，绝不是去盲目的使勇斗狠，更不能随便牺牲。如何利用最小的伤亡创造最大的胜利，才是每一个赵军将士所应该达到的目的……这几句话，是王子殿下让我转告给你们的。他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领会！” 听着这些挚诚的话语，五千骑兵肃然动容。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大战之前的军容严整，有人几乎就忍不住要振臂高呼了。原来，自己的生命在王子殿下的眼中，竟然是如此重要！有这样的主上，如果还不为之效死命，那又等待何时呢！ “殿下仁德，他日必为一代圣主！老夫能够在余生辅佐，何其有幸也……！” 此刻，大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国相费义。栖霞岭最高处的那棵大树下，他再次躬身而拜，心悦诚服。时刻关注着下面战场形势的费义，比谁都清楚，楚江眠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出战斗的命令，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以求最大可能减少龙骑军战士的伤亡。 第117章 破军斩将 费义自年轻时候起就追随赵王征战沙场，这些年来，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次战争考验。可以说是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一场战争的成败，固然与很多客观因素有关，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提前的周密策划和战场主动权的掌握。 在以前的时候，他跟着赵王打过很多酣畅淋漓的大胜仗，也经历过一些苦战。然而，眼前即将开始的这场战争，即便是他，也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如此的十足把握。他更从来没有想到，仅仅只凭着一个人的智慧，就可以运筹帷幄到这种程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骑军还没有从龙城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归属。而这五千精锐的骑兵，也许只是来收割胜利果实的。现在，他们的王子殿下唯一在考虑的，竟然是如何在自身不受损失的情况下，把所有的敌人全部消灭在预定的战场上……想明白这一点儿的国相费义，从心里更加认定楚江眠才略无双，正是重新肩负起赵国八千里山河的天选之人。 长风烈烈，大旗翻卷。站在这面巨大旗帜之下的楚江眠，平静看着江面上的烈焰飞腾，脸上无悲无喜。即便是稳操胜券尽在掌握，眼前的场面却并非他所喜欢。 他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更不是战场上的天才将军。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斗鸡走狗，做世人眼中的那个纨绔王子。然而，来到这个乱世纷争的时代，又怎么由得了他的随心所欲呢？若想双手不沾血腥，却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殿下，公子凉生已经无恙归来了。” 费义低声说了一句，让他收回了思绪。耳边重新听到震天的战鼓声和呐喊声时，楚江眠看到那个臂间缠着黑纱的身影，在几个带刀侍从的陪护下，穿过山岭走到了面前。而抱剑跟在后面的老季，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纵身跃上一棵大树，自去高处看热闹了。楚江眠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伸出手去，主动握住了公子凉生的手。 “兄长，此行辛苦……多谢了！” 死里逃生的公子凉生感觉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不由得心中一暖。他知道，对方的这句道谢，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更代表了赵国和所有的民众。这样的重量，足够补偿他所经历的任何危险了。 “殿下，言重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两只手掌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们都是赵王的儿子，大难来时，自当血脉相通，同仇敌忾！ 国相费义看着眼前的场面，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深深明白楚江眠意思的这位老将，上前一步，大声请令道。 “殿下！大公子已经平安归来，不必再顾忌什么了。敌军大部已经进入预定战场……请下令吧！” “好！传令下去，龙骑军出击！首战立威，不留俘虏！” 楚江眠终于拔出了手中的风云剑，发出了他此生第一战的命令！所有人听到耳中，心头大震。真是没想到，平日里随和平淡的王子殿下，一旦上了战场，竟然是这般的杀伐果断。不过，在震惊于他残酷命令的同时，大家心底升起的却是狂热的拥戴。 楚江眠说完之后，顺手把宝剑插在地下，挥舞那面大旗，站在高处迎风招展。传令的飞骑一溜烟尘，去晓谕龙骑军。而国相费义则一把甩去战盔，挽起袖子，亲自擂鼓助威。 在咚咚震响的战鼓声中，龙羽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烁出如利剑般的光芒。他和他的骑兵们终于等到了攻击的命令！他们都看到了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也听到了疾如雨点的鼓声。王子殿下挥旗，国相大人击鼓！在这样的巨大荣耀和鼓励下，所有骑兵将士什么也不再多想。他们心头只剩下一个信念:不负军令，杀光敌人！ 而此时此刻的南汉将军白楚，正在江岸上手扶长剑，刚刚大喘了几口气，想要借此平息一下紧张的情绪。回首望去时，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所在的那艘主战船，整个船身就已经都被大火吞没了。而其他的那些船也好不到哪里去。火舌在狂风中乱舞，百余艘战船几乎大部分都在燃烧起来。有些没来得及逃上岸的南汉军士，被大火截断了逃生道路，他们或者是绝望的跳到江水里，随波逐流陆续沉没。或者是被烧成了火人，在火中乱跑乱叫，最后无声无息的死去……。 白楚目眦欲裂，都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就这样死去，怎不痛心呢！好在，大军十之七八都已经登上岸来，凭着这些力量，照样可以决一死战。 这位南汉名将恨恨的一剑砍在地上，悲愤欲绝的仰天大吼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全体随我进攻！杀上栖霞岭，把赵国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亲眼看到战船被毁，已经被断绝归路的南汉水军将士们，眼睛都红了。他们心里都很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也许，栖霞岭下的这片平阔地带，就是他们的最后战场了。若打败以逸待劳在这里埋伏的赵军，则会扭转局势，重新掌握主动。若是失败了，这大江北岸、山岭之下的敌国土地，就是他们葬身的所在！ 将军令下，无人再多说一字。随后，怒吼声震动天地，长戈林立，箭雨如潮。以熊熊燃烧的江面为背景，刀剑的光芒遮蔽了这方圆几十里之内的战场。在白楚的带领下，所有的汉军将士摆开一个扇面形的攻势，铺天盖地的朝着栖霞岭上杀来。 不得不说，南汉军队的战斗力非常强，他们的作战经验也十分丰富。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摆开了攻击队形。长戈在前，羽箭开路，具有很大的杀伤力。而后面的长刀盾牌方阵，则是最主要的攻坚力量。将近两万人配合作战，规模宏大，在正常的情况下，和这样的一支队伍对阵，必然是一番惨烈的苦战。 然而，很可惜，他们选错了对手。或者说是，在对方敌人的精心安排下，他们在最不利的战场上遇到了最厉害的克星。悲惨的命运，终将无法避免。 栖霞岭与楚江北岸之间的这片半缓坡地带，就是楚江眠为南汉二万多水军选定的战场，而且，很快也将会成为埋葬他们的坟场。 看着铺天盖地杀上来的敌军，已经得到作战命令的龙羽嘴角露出冷笑。随着一声大喝，他长刀指向前方，胯下战马如同蛟龙，当先就冲了下去。而已经排开冲锋队形的五千龙骑军战士，没有丝毫的犹豫，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将军猛扑而下。这支曾经在草原沙尘间和胡骑铁血厮杀过的骑兵，面对如此有力的作战地形，简直如同猛虎添翼，势不可挡。 站在高处挥舞战旗指挥的楚江眠，看得非常清楚。风声呼啸，烟尘四起。只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五千骑兵就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锥，恶狠狠地刺进了汉军队伍里。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停滞，一下子就把对方前排的防御阵形踏的粉碎。 来自南国的水军，习惯了在湖泊与沼泽之间的征战。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北方骑兵的威力。当连成一片的战马冲锋几乎是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时候，他们才骇然发觉，以步为战的军队，在这样的骑兵队伍面前，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运。 大队的战马冲锋所夹裹而来的巨大气势，本来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更何况，对方在如此有利的地形条件下，所发动的这致命一击，志在必得，绝不留情！ 龙骑军骑兵们轻易的就撕碎了汉军往前进攻的阵形，他们手中的长刀劈头斩下时，那种巨大的力量，令敌人兵器断折，死尸遍地。即便是在第一时间侥幸不死的，也会被随后经过的战马践踏而亡。骑兵经过之处，身后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龙羽伏在马背上冲下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将军盔甲的敌方主将。他心中大喜，拍了一下马头，直接就朝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白楚不愧是名将，他在第一时间察觉战况不利后，并没有退后。而是凝神静气，瞅准一匹冲过来的战马，飞身跃起，一剑就把马背上的骑士劈落了下来。不过，这个冲锋的骑兵校尉身上甲胄很好的保护了他，虽然跌落受伤，却并没有丧命，他正要挣扎着起来时，白楚正满腔怒火，早已经又一剑往他头上斩来，不剁下几颗脑袋来，难消他今日心头之恨！ 不过，还没等他把自己的猎物斩首呢，身后恶风不善，一柄长刀随着飞驰的战马横扫过来。白楚大惊，拼尽全力往旁边跃开，然而对方的刀太快了，身体躲开，左腿咔嚓就被一刀两断。疼的他大叫一声，仰面朝天跌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刚才差点儿死在他手里的那校尉翻身而起，冷笑一声，一刀就把他的头剁了下来。 “王骏，真有你的……干得好！” 飞马而过的龙羽，回头看到斩下敌将脑袋的校尉王骏，大声夸赞了一句。而这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人，则兴奋的呲牙咧嘴，把敌首别在身后，上马再战！ 第118章 铁血栖霞岭 远远跟在后面的秦国暗谍江松，亲眼看着领兵冲锋的白楚将军被一刀斩首，不由得肝胆皆裂。自从江上火起，他就已经预感到了今天形势的不妙。而等到赵国的骑兵从栖霞岭上冲下来的时候，只感受到那股难以抵御的气势，他便明白大势将去，自己应该赶紧寻找可以逃生的机会了。 长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嗅觉总是无比灵敏。当南汉大军呐喊着往前冲杀的时候，江松已经找好了退路。而目睹白楚被杀，他便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快速的退回到江边，一头扎进水里，拼命的顺水往下游逃去。火焰的燃烧，连江面上的空气都变得让人窒息。他强忍着肩头伤口的疼痛，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底。而在他没入水中之前最后回头一眼看到的画面，是南汉水军在赵国骑兵们的追杀下已经溃不成军，正四散奔逃。 失去将军指挥的这支军队，也就同时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面对着赵国人的长刀烈马，他们除了各自逃命，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然而，即便是想逃，又往何处逃呢？ 所有的战船都拥堵在这段江面上，在烈焰升腾中，形成了一道一道的火墙。绝望的士兵只能沿着岸边逃窜，或者是跪地求饶。可是，已经接到绝杀令的赵国骑兵们，下手毫不留情。战马嘶鸣，铁甲冰冷，长刀挥过，一片一片的尸体倒在这片土地上，鲜血流淌，染红了江岸。 栖霞岭伏击战，龙骑军从开始发动冲锋到掌控大局，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多时辰，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便只剩了残酷的杀戮。战马来回驰骋，刀光闪烁，高山与大江之间，生命轻如蝼蚁。 栖霞岭高处，所有肩负保护任务的宫中侍从们，一眼不眨的看着下面这惊心动魄的战场，每个人都激动的浑身打颤，恨不得立刻就奔下去拔刀助战。然而，想起身负的职责，便都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这段时间内，他们都曾经数次偷偷的去看那道挥舞战旗的身影，却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目光中的崇敬之意，再也无法掩饰。 “殿下，大局已定矣！这场胜利，可真是太痛快了……哈哈哈！” 国相费义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刚才亲自击鼓，鼓舞士气，看着龙骑军战士们的英勇拼杀，不禁想起自己壮年岁月里随着赵王纵横沙场的那些往事，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悲伤。 楚江眠手拄旗杆，身后披风随风飘舞，头顶战旗猎猎飞扬。他虽然没有亲自上马杀敌，但他站在这里，本身就是对这场战争最大的支持。 “世间战争，有正义与不义之分。正义讨伐者必胜，无故侵略者必败！南汉国受利益驱使，兴兵入侵，这笔账我会记住的。今天消灭他们的这些军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早早晚晚，南汉王陆弃会付出更大代价的！” 楚江眠收回观望战场的目光，虽然语气淡然，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决心和勇气。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再认为他说的话是在威胁。一个挥手之间就让两万多精锐之师灰飞烟灭的人，等到他真正登上王位叱咤风云的时候，又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呢……想到这一点时，不仅其他人心中火热，就连一直在旁边沉默休息的公子凉生，竟然也有些莫名的期待起来。 “殿下胸怀宽广，富有大智慧。将来继承大王遗志，惩恶扬善，惠及天下万民福祉，指日可待矣！老臣对此有着充足的信心！” 费义再次躬身而拜，所有人也跟着致礼。这是大家发自内心的希望。楚江眠摆手逊谢，不敢自居其功。 “王子殿下！我军大获全胜，斩敌将首级，特来献上！” 遵奉龙羽将军命令前来报信的校尉王骏，跳下战马，把一颗人头扔到地上。然后拜倒在地，满脸都是激动的神色。楚江眠伸手把他扶起来，却并不去看那首级，只是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赞叹道。 “王骏，辛苦了！这件大功劳，我给你记下了！” 骑兵校尉惊喜交集。他没想到，王子殿下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在场之人也无不大喜，虽然早就知道胜利在望，但来得这么快，还是有些大大出乎意料。费义当先走过来，看了一眼那颗人头，不由得感慨道。 “听闻南汉水军将军白楚也算是一员猛将，却没想到，今日这么容易就把他杀了！我龙骑军真乃威武之师也！王校尉威武！呵呵！” “这都是殿下运筹帷幄之功，我等只知杀敌，功劳绝不敢当……王子殿下，国相大人，龙骑大将军让我来报告，敌军大部已被消灭，我们正在围剿残余之敌。再有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这样的确切消息，无疑令人格外振奋。楚江眠从地上拔出宝剑，只说了一句话，便率先往栖霞岭下走去。 “走吧！我们一起去战场上看看。” 众人紧随，无一落后。 王骏校尉报告的消息准确无误。南汉军队确实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剩下还有数百人之众，算是命大的。他们都退到了江岸边一处稍高地带，在那里拼命的顽强抵抗，试图守住这最后的一点儿容身之地。龙羽已经亲自带人过去围杀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被全部消灭干净。 江岸边的数十里范围内，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是南汉水军士卒，丧命在此，山高路远，水阔天长，魂魄再也回不去他们的故乡。 龙骑军当然也有少量的伤亡。虽然这次伏击战已经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辉煌胜利。但这些死去的战士，无疑令人伤心。 楚江眠走下栖霞岭，在烟尘和鲜血中一路走来。他俯下身子，把遇到的第一个龙骑军骑兵遗体从遍地死伤中抱出来，亲手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都被放到岸边干净的空地上，用战袍蒙上了脸。尽可能保持每一个战士死去后的尊严，也许是他现在唯一能为他们所做的事。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来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和最合适的战机，但既然是战争，伤亡却总是难以避免。将近三百名龙骑军战士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生命。另有许多受伤者，正在迅速的得到救治。 与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情绪不同。楚江眠眼中并没有多少大胜之后的喜悦。恰恰相反，萦绕他心头的，只是难以释怀的悲伤。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并非只针对赵国死去的战士，而是今日战场上的全部死伤者。 “殿下！以伤亡数百人的代价，换得破敌两万多的巨大胜利……这样的手段，当世并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至于老臣，更是自问望尘莫及矣！” 敏锐察觉到他脸上凝重之色的费义，虽然并不了解他此刻内心所想，但还是忍不住大声赞叹了一句。这并非是他的阿谀之词，而是所有人共同的心声。 “是啊！我早些年游历诸侯国，也曾经亲眼目睹过几次战争。那些战场上旷日持久的拼杀惨烈，自不待言。而像这次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也就大获全胜……我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殿下，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时间仓促，龙骑军也能够配备上神机弩的话，那么不仅伤亡微乎其微，恐怕战场的结束会更快的吧？” 一直保护在楚江眠身边沉默不语的白夜，也终于忍不住接过了费义的话头。战争来临的太快，赵国的冶炼匠师们没日没夜拼了命的打造，也只弄出了数量不多的神机弩。而它们，都被装备到了刚刚成立的虎贲军身上。与秦魏大军的较量，才是真正硬碰硬的战场！ “神兵利器就算是再厉害，用来杀人，终究非是我的本意……这里死去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我们的将士还是敌人。他们都是同根同脉，炎黄子孙。每一场战争，都是这片土地和民族所不能承受之重。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楚江眠神色肃然地站起身来，大步朝前走去。他所说的这些话，也许现在还并没有多少人能够了解是什么意思。但他相信，不用等多长时间，自己就会有能力让他们真正明白的！ “王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果然，有人疑惑地悄声低语。敌人就是敌人，杀之而后快！而且，此战不留俘虏的残酷命令，明明也是他亲口发出的。那又为什么因为敌人的死去而伤怀呢？ “走吧！不必多问，只要今后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就行……殿下胸怀天下，非我们所能理解的！” 国相费义叹息一声，率先紧跟而去。这些人里面，也许只有他多少能够了解楚江眠心底的情怀。这个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果然是以慈悲心肠行霹雳手段的大智大勇之人呐！ 第119章 决战平陵关 又小半个时辰之后，龙羽将军亲自带领的龙骑军，把最后拼死顽抗的南汉水军全部诛杀殆尽。栖霞岭之战，以赵**队的彻底胜利而结束。 斜阳如火，云霞满天，江面上燃烧的烈焰还未曾熄灭。水天一色，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惊心动魄的红。 楚江眠负手而立，看着在他面前重新集结的龙骑军将士们，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在了心底深处。他的王者之路才刚刚开始，那些辽阔的梦想，也许还要经历无数的艰难险阻才能够达到。现在他唯一需要去考虑的，是怎样带领赵国击退强敌，摆脱目前的困境。 不远处，龙羽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过来。这位年轻的将军，在过去虽然也跟着赵王打过好几次大胜仗，但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酣畅淋漓的胜利。 “殿下！末将龙羽，幸不辱命！” 就在不久之前心里还对这位王子殿下并不服气的龙骑将军，现在已经是心服口服外加佩服。 “龙骑将军辛苦！怎么样……半天的休整时间够不够？” 楚江眠没有进行过多的寒暄。现在时间紧迫，一点儿都耽搁不得。因为有一场更加艰苦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半天时间，已经是他所能够给出的最宽期限。 “殿下敬请放心！这一场胜利来得实在是太轻松了，将士们正感到意犹未尽呢！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就足够了，只要缓过马力来，杀敌制胜，绝对没问题！” 龙羽一点儿都没有犹豫，拍着胸甲做出了保证。他说的话，并没有夸大成分在内。栖霞岭战场取得空前大胜的龙骑军，现在正战意高涨，所有人都渴望用一场更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好！非常好。东面的齐国人已经退兵，而南面直接威胁龙城的南汉水军又全部覆灭，这两个方向已经无需考虑。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千里来袭的秦魏大军了！只要再把他们打败，那么赵国几年之内的安稳就得到保障了。我愿意与诸君一起努力，为了身后的这片土地而战，为了我们所有的赵国民众而战……！” 楚江眠目送着斜阳余晖渐渐隐没，眼中光芒，胜过明月繁星。众人皆感奋，擦拳摩掌，分头去安排全军将士就地休整，等待着再次吹响战斗的号角。 不久之后，千机阁谍士再次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楚江眠看过之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西线秦魏大军的行进速度，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按照现在的军情来看，恐怕在今夜黎明之前，他们的前锋军队就能到达平陵关了。而那里，正是他在无数次的沙盘推演之后，所预定的决战地点！ 平陵关，距离王都龙城仅仅相隔七八十里的路程。那座关城并不大，但却是从西面方向进入龙城的最后一道门户。楚江眠之所以把阻挡秦魏大军的战场选择在那里，并不是因为平陵关有多么险峻。恰恰相反，这座关城几乎踏马可过，根本就没有办法拒险而守。他这样做，自然有其他目的所在。只是，现在让他关心的是慕容离城所率领的虎贲军，到底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阻挡住敌军的先头部队呢？ “殿下，时间如此紧迫，不如现在就动员全军连夜赶去支援吧！” 对楚江眠作战计划有所了解的费义，也显得有些忧心起来。作为堪称当世实力最强的两个国家，秦魏大军十三万有余，战斗力非同小可。如果一旦战略失误，被敌军突破平陵关，那么不用半日，十三万大军就能直逼龙城城下。对于赵国来说，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楚江眠微微眯起眼睛，他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平陵关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形，思索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还没有紧张到那种程度，我们的时间足够用了。龙骑军将士们刚刚经过激烈的大战，他们如果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又怎么能够以更好的状态去杀敌呢？” “可是，万一敌军在今夜大举而至，以五千虎贲军的力量，岂不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国相多虑了，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自梧桐关失守之后，秦魏军队日夜不停的长驱直入，连日以来，他们基本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在大部分都是步兵武卒的情况下，这么拼命的行军速度，全军将校想必已经疲惫不堪。兵法有云，千里驱战者，必阙上将军！王戬被称为一代名将，在即将到达龙城的时候，他绝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今夜他必定会命令全军在合适的地点休整，以备明日的攻城之战！” 看到楚江眠笃定的眼神，周围所有人都受到他的信心感染，也不由得放松下紧张的心情。而费义却带着疑惑的神情又问了他一句。 “千里驱战者，必阙上将军……敢问殿下口中所说的兵法，到底是出自哪位名家兵略啊？恕老夫孤陋寡闻，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楚江眠哑然而笑。他感觉有些问题自己恐怕很难解释明白，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胡乱掩饰了过去。费义淡淡一笑，不再多问。而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更添了许多神秘。看这位王子殿下从容消灭南汉两万多水军战船的手段，可谓是出手惊人。纵然是当世名将，也有所不及。如果真的能再把秦魏大军击败，那么所有人都绝对相信，他就是天赋神授，绝世无双！ “纵然殿下预测的准确，恐怕慕容将军那边也会受到很大的压力呀！听说王戬麾下有直接指挥的秦国八千骑兵在军中，如果他们作为先锋的话，新成立的虎贲军，能不能够是其对手呢？” “八千秦国骑兵哦……呵呵！如果慕容离城连他们都收拾不了，那他就辜负了我的期望。虎贲军更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当世最强军了！” 他的话已经说的如此坚定明确，没有人敢再随便怀疑。大家都开始抓紧时间休息，等到下半夜的时候，五千龙骑军就会全部拔营启程，再次去战斗了。 月朗星稀，风停云住。越过九行山群峰，直到西边余脉的尽头，再往北去十余里之外，平沙漠漠之处的那座关城，就是平陵关。 因为大江和高山的阻隔，栖霞岭的烈火滔天，在短时间内，这边还一无所知。如果在从前的时候，情报传递不会这么困难。但现在不同。自从不久之前，那个年轻人从龙城发出命令开始，赵国疆域内所有潜藏的各诸侯国暗谍，都受到了无情的绞杀。在这场空前规模的暗中较量里，千机阁几乎动员了全部的力量，与千百暗谍在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展开了铁血厮杀。以巨大牺牲所换来的，正是为今天的胜利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正因为成功隔绝了消息，栖霞岭战场的南汉水军虽然全军覆灭，但在西部战线昼夜前进的秦魏大军这里，短时间内却还并没有办法得知这一个重要情报。而这样的失误，也许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只不过，对于趾高气昂的秦国八千骑兵来说，他们才不在乎这些呢。在作为先锋将军的王玄武眼中，除了他的叔叔王戬所亲率的大军之外，其他的都是浮云！ 王玄武也是秦国王氏家族的子弟。而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死在军中的大将王黎。王黎之死，至今也没有查出是被何人所杀，这让作为儿子的他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怒火。而这股怨恨，王玄武就全部发泄到了赵国人的头上来。 他亲自率领的这八千骑兵，算得上是秦**队中的绝对精锐。众所周知，骑兵作为这个时代最厉害的作战部队，在诸侯国内培养一支骑兵是极不容易的。即便是以秦国的国力之强，也勉强可以维持一支两万骑兵军队的给养。而这次东征，秦王聂风硬是咬牙派出了八千骑兵来，已经足以看出他的决心了。 自从大破平阳关，进入赵国疆域内之后，王玄武和这八千骑兵就郁闷了一路。原因无他，根本就没有他们上阵冲锋的机会。秦魏大军的战斗力之强不必细说，而最令他们感到愤愤不平的是，魏国将军车离所带领的魏武卒在数次战斗中大放异彩，所取得的功劳竟然直接盖过了秦军的威风。甚至就连赵国名将元戎，也间接死在了魏军的手中。耳朵里听着别人耀武扬威的吹嘘，这让一直没有得到过出战机会的秦国骑兵和他们的将军心中的求战之心更甚。 只不过，王戬素来以治军严厉著名，军中不论私情。王玄武就算再想出战，没有将军令，他也不敢私自行动。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现在，他们的机会却终于来了。 “大军今夜在此休息，准备明日一鼓作气直驱龙城。玄武，你带着麾下的骑兵先行，去把前面的平陵关先拿到手中吧……后续的辎重粮草马上就要到了，那座关城将作为存放地点，这至关重要。” 王戬有意让这支养精蓄锐的骑兵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大用。然而他却没想到，这道随口发出的命令，竟然是一场惊天动地大战的开始！ 第120章 虎贲将军第一战 夜色渐深，星月西沉。慕容离城站在平陵关的城墙上，远望着黑沉沉的前方，有片刻的出神。 “这套铠甲，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穿上它……我可不希望你在战场上受伤。” 夜风清凉，拂动少年的黑发。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铁盔，想起临行时楚江眠的叮嘱，终究还是拿过来戴在了头上。从来没有顶盔掼甲过的慕容离城，并不习惯受到这样的沉重束缚。但既然是眠哥儿的好意，他自然要听。更何况，姐姐千城也曾经严厉的嘱咐过他，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如果万一受伤，他自己倒不在乎，却无法回去面对所爱护他的人。 慕容离城率领五千虎贲军是在昨天日落之前进入的平陵关。而就在他们到达这里不久之后，便得到了栖霞岭大捷的消息。全军将士从上到下一下子就振奋起来。在为龙骑军遥相祝贺的同时，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求战的渴望。都是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虎贲军当然不能输给龙骑军！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虎贲军的第一场战争。能不能旗开得胜，打出威风打出名声，就在此一举了！五千多双眼睛都牢牢地盯着他们的少年将军，随时准备听候命令出战。 慕容离城并不明白楚江眠为什么要把这里当做决战的战场，就如同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要放开梧桐关任凭敌军长驱直入一样……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要相信楚江眠的决断，就已经足够了。 “将军，刚才斥候来报，秦魏大军距此五十里外扎下大营，停止了前进，看样子今夜他们就在那里休息了。” 空荡荡的关城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人在，这里的民众和几百里范围之内的其他地方一样，都在秦魏大军到来之前撤离的干干净净。校尉伍生走到他的身后，带来了最新的情报。他的神色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此刻和在关下休息的许多骑兵们一样，都非常希望能够马上就与敌军交战。不过，第一次作为主将的慕容离城，显然有着异乎寻常的冷静。 “很显然，他们在养精蓄锐。今夜的休息，是为了明天的更好进攻。如果预料不错的话，秦魏的将军到现在为止还并不知道栖霞岭的消息……殿下为了保证我们作战的顺利，一定是想尽办法隔绝了一切军情的传递。这样一来，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早已进入平陵关等待了。” “将军，属下等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既然敌人的大军还没有防备，我们何不趁着今夜去他们的大营冲杀一阵，以挫其锐气呢？” 伍生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想以五千骑兵去冲击十三万大军的大营，这样的想法听起来似乎有些疯狂。但这正是赵国骑兵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以前的时候，他们之所以在与胡骑的较量中屡屡战胜，就是因为经常这样出乎意料的发动突袭，把敌人打的措手不及。 “不必了。现在全军上下所有人等的任务是等待战机。” “可是……将军！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白白放过吗？” 伍生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慕容离城的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这不像是他臆想中的答案啊。屠熊杀虎都丝毫不皱一下眉头的这位少年将军，上了战场难道一下子变得胆怯了？ 慕容离城当然不是胆怯。自从他八岁开始提刀杀人起，他就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世间的任何事。面对部下的怀疑，他淡淡笑了一声。 “告诉大家不用着急。好好保存体力，准备迎接第一场战斗吧！” “将军！难道是说……？” “敌人很快就会来夺取平陵关了！我已经嗅觉到了风中传来的铁血气息……你们听，马蹄已经踏响大地。他们，来了！” 伍生校尉和周围的骑兵都吃惊地追随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不过他们什么都看不到。随后，下一刻，他们看到少年系紧了甲胄上的披风，语气坚定地大声命令道。 “有大队骑兵正在奔袭而来，所有人全部上马！随我出关，伺机而战。” 所有听到这道命令的战士们一跃而起，他们早已等待多时。骑兵的职责就是上阵冲杀，既然敌人已经主动前来，那有什么好说的！干就是了，谁怕谁呀！ 一刻钟之后，五千虎贲军骑兵就悄无声息的撤出平陵关，在位于左侧四五里之外的山林之间秘密潜伏起来。按照将军的命令，平陵关城头上的火把并没有熄灭，城门也没有关闭。黑夜之中，无数双目光盯着敌人将要到来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如果今夜注定将有一场骑兵对阵骑兵的恶战，那么从现在开始，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虎贲军在暗中隐忍爪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耀武鹰扬之路，即将开始。 而三十多里地之外，正一马当先率领着八千大秦骑兵前进的王玄武，显然对前面的情形还一无所知。大军出发之前，他虽然也派出了几骑斥候，去提前探知消息。但一时片刻之间，却还并没有人传回来有用的情报。这一群骄兵悍将自然没有耐心等待，离开大军营地之后，直接前行，连停都没有停。 按照这一路行来的经验，不管是王玄武还是他的部下们，都非常自信的认为，前面并不会有赵国的军队阻拦。马踏平陵关，将不费吹灰之力。这并不是他自己的狂傲，而是大将军王戬和魏国将军车离讨论之后的共同意见。 赵国的全部军队就那么多，他们分散驻守在四方边境，抵挡着好几个方向的同时进攻。各守军本身就已经压力很大，根本就没有办法回援龙城。现在龙城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只有那支龙骑军了。龙骑军虽然厉害，但在赵王死后，谁还会有能力和胆略率领着他们远离龙城拒敌呢？现在赵国王室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利用这最后的一万多骑兵力量，牢牢的守护王城吧！ 就算是真正硬碰硬的与龙骑军对阵，王玄武和八千大秦骑兵心里也不怕。更何况，现在根本就不必为此多虑。因此，虽然是夜间行军，大队人马也很是松懈。在这几十里路程之内，灯笼火把亮如白昼，远远看去，如同一条火龙般直奔平陵关而来。 这么短的距离，不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当前方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关城影子的时候，有飞骑跑回来大声汇报。 “启禀将军！平陵关已经到了。只是有些奇怪，那边城门大开，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哈哈！你们这些家伙怀疑什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自梧桐关到这里，数百里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以前只听说赵国人凶悍难敌，却没想到都是如此胆小怕死……他们不跑，难道真的等着留下来做鬼不成？” 王玄武不由得笑骂了一句。他虽然骄横无比，但却很好的继承了王氏家族的将门遗风，素来能与部下们打成一片。因此，在战场上也往往能得人死力。 果然，听到自家将军的玩笑话，许多人都会意的笑了起来。看到王将军心情非常好，而更有人在旁边大声鼓噪道。 “拿下这小小的一座关城算什么？既然这儿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不如我们今夜踏城而过，直接抵达龙城之下……将军以为如何？” 王玄武心中一动，他抖了抖战马的缰绳，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道黝黑城墙，刚才手下的这个提议，也并非不行呢！ “你们这些家伙哦，急于立功的心情，本将军自然很是了解。只不过，大将军的命令是让我们今夜夺取并守住平陵关。如果我们贸然突进龙城，恐怕……。” 他故作沉吟的话还没有说完，非常了解他心思的心腹部下们，彼此对视一眼，嘿嘿的笑了起来。 “将军，对于别人来说，自然不敢随意违抗军令。但大将军和将军的关系……嘿嘿！更何况，我们既然作为先锋军，就应该当先开道，为后面的大军扫清一切障碍。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不用等到大军赶到，就能够一举攻破龙城了！到了那个时候，将军的功勋将无人能及。这样的机会，可并不是轻易就能够遇到的啊！” 部下们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玄武哪里还需要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呢？他猛然在马上站起身来，大声对着行进中的这支骑兵喊道。 “灭国之功，就在此时……谁敢与我同行，直取龙城？！” 平陵关前，一片火把光亮中，这位站在马背上的将军全身铠甲，长刀横于胸前，振臂而呼，声音慷慨，显得十分英雄气概。前前后后的大秦骑兵们，都亲耳听到了他们将军的号召，也感受到了他的气势。成千上百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大喊应诺道。 “追随将军，誓灭赵国……杀！杀！杀！” 这样的声势，确实惊人。就连山林间夜宿的群鸟都被惊得飞上了半空。只是，正在热血沸腾的秦国人却并没有发觉，远处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乱飞的鸟群，似乎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那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是谁？” “谁知道呢！应该是秦国骑兵的一个将军吧？” “哦，走吧！我要把他的脑袋打碎。” 第121章 单骑杀将若等闲 当秦魏大军在临时驻扎的营地里都大多进入梦乡的时候，大将王戬却并没有丝毫的倦意。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但在这北方的天气里，后半夜却依然有些微凉。他已经不再是年轻时的龙精虎猛，感觉到风中的凉意，不由自主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卸甲之后的这位秦国名将，头发干枯灰白，身材显得有些干瘦。如果不是在这大军环绕之中，随便走在田间的话，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呢。 王戬用兵，以谨慎而著名。许多曾经败在他手上的对手，都不得不承认，在谋划细致、狡猾多变这一方面，他几乎无人能及。因此，在诸侯当中被称之为“银狐”的王戬，即便是当世最著名的将军，也非常头疼与这样的人对阵。 王戬不想入睡的原因，当然不是担心明日战争的成败。在他眼中，攻克龙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即便是赵**队的抵抗再顽强，当十三万大军把那座王城团团包围的时候，他们坚持不了三五天。 只不过，唯一让他心中感到多少有些忧虑的原因，就是最近几天的后勤供应出现了短缺。其实，这说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大军行进的速度太快了。跟在后面负责运送辎重的人实在是有些供应不及。王戬作为经历过许多次战争的名将，当然明白辎重部队的辛苦。所以，他并没有加以责罚。 当然，他也不会过于宽宥了。毕竟，对于一支这么庞大的军队来说，后勤供应是绝对不能短缺的。否则，很可能会动摇军心。甚至会影响到战争的成败。 好在，在他派人去严厉的催促之后，从后方筹集的物资和粮草很快加紧了速度，不惜任何代价的紧跟大军运来。不管是秦王还是魏王，他们都对这次战争看得极其重要，没有人敢于懈怠半分。魏国负责这件事的大臣，为此还专门写立下了军令状，如果因为后续给养的失误而影响到前方战争的话，他甘愿领罪受罚，绝无怨言！ 而秦国负责后勤保障的公子聂云峰，则直接刚刚押运着一批粮草兵器，亲自来到了军中坐镇。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下属官员敢在这位严厉的公子面前贻误者，后果可想而知，一定会异常悲惨的。 此刻的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王戬盘膝而坐，正在与魏国将军车离和傍晚时分刚刚赶到的聂云峰掌灯叙谈。这两个人之所以不睡，却是因为对于明日抵近龙城的兴奋。 “没想到赵国人做的这么绝！在数百里之内坚壁清野，一粒粮食也不留给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想出的这条毒计。如果攻破龙城之后，查到是谁，我一定亲手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说起这一点儿时，满脸络腮胡子的车离，就忍不住心里的气恼。这也怨不得他，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的路，不仅没有劫掠到什么财富，连赵国人的粮食都没吃上几口。不要说是他这样的暴躁脾气了，即便是王戬如此心机深沉的人物，也是极为恼怒。 “车将军不必如此！我们的粮草多的是，后面正在源源不断的运来。赵国人以为这样做就能阻挡秦魏大军前进的脚步吗？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在我看来简直是太幼稚了。不过是白白惊扰他们的民众，弄得人心惶惶罢了。” 秦国公子聂云峰是秦王的大儿子，除了他的身份之外，此人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他说的话，身为魏国将军的车离，却是不好随便反驳。只得点头附和了几句。而王戬却轻轻咳嗽一句，看了聂云峰一眼说道。 “大公子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赵王虽死，可是还有费义、郑廉城这些老家伙尚在。他们还是有一定抵抗能力的，这坚壁清野之计，多多少少还是对我们的大军造成了一些影响。毕竟，我们深入赵国境内，如果不能得到敌人的给养补助，只依靠着后方的运送，这件事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聂云峰虽然身份尊贵，但他素来存有不可言说的志向。为了借重军中的力量，他一直对于有影响力的将军都非常尊重。因此，听到王戬所说的话，他连连点头，作出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 “大将军所言，自然极有道理。不过，敬请放心就好了。这次从后方调集的粮草辎重非常充足，最晚在天亮之前就能全部到达军中了。它们足以保证大军能够顺利的结束龙城之战！呵呵！” 听到他做出如此笃定的保证，王戬和车离彼此对视一眼，脸上不由自主都露出放松的表情。现在秦魏一体，共同攻赵，原不分彼此。既然后勤保障供应充足，双方便都无后顾之忧。 “这样我就放心了。今夜我已命令八千骑兵去取下平陵关了。大公子可以去命令运送辎重的人，明日直接运去平陵关内。在龙城之役结束之前，那里就将是大军储存辎重给养的所在地了。” 王戬随口说着，而其余两人则频频点头，认为距离龙城不近不远的这个地点选择的非常好。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不管是谁，也从来没有认为秦国骑兵的这次小行动会有什么意外。 然而，意外总是在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来。所以才被称为意外！ “天色已经不早，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就请大公子和车离将军去歇息吧。明日大战……。” 王戬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听到有急速的马蹄声，踏破了夜色的宁静。虽然还隔得很远，他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变了。 “速去查看……何人敢在大军重地驰马！” 大将军发令，谁敢怠慢！外面负责守护的巡营军士立刻赶去。只片刻之间的功夫，就把人带了进来。灯火之下，看得明白，那是一名大秦骑兵的校尉，满脸鲜血，一进来就趴在地上大声悲嚎起来。 “大将军……！” 王戬手扶几案，一种不详的预感布满全身。刹那之间，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得声音已经变调了。 “发生什么事了？快快说来！” 不仅是他，旁边的车离和聂云峰已经同时站了起来。看这情形，肯定是出发刚刚不久的骑兵队伍发生了变故。否则，这骑兵校尉不会如此狼狈。果然，他们随后听到的话，证实了心中的预感。 “败了……骑兵大败！大将军，我们遇到了赵国骑兵的突袭……八千大秦骑兵几乎大部分都阵亡了。” 那校尉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额头上被刀砍了一道大口子，而左肋则扎着一支无羽簇箭，看样子射得很深。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王玄武呢？如此无能，我必诛之！” 王戬的脸色变得铁青。这八千骑兵可是秦国精锐中的精锐，说什么他也不相信他们会失败。此刻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肯定就是领兵的王玄武指挥失误所造成。如果真的如此，即便是他的亲侄子，他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大将军，王将军他……已经不幸阵亡了！剩余的弟兄们拼命把他的尸体抢了回来，就在外面。请大将军……为我们报仇雪恨啊！” 话刚说完，这位身受重伤的校尉再也坚持不住，身体扑倒在地，当场气绝。却仍旧大睁着双眼，可谓是死不瞑目。 王戬站起身，来到校尉的面前，伸手拔出那支带血的箭，然后用手替他合上了眼睛。他一句话也不说，走到大帐门口，却只见外面围拢着二三百名狼狈不堪的骑兵，正在低头等候发落。放眼望去，几乎是人人带伤，没有一个人是安然无恙归来的。 再然后，这位秦国名将低头便看到了躺在脚下的那具尸体。只看了一眼，他就感觉到气血上涌，后退几步差点儿晕倒。紧跟在他身后的聂云峰连忙扶住，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怪乎让王戬如此失态，实在是因为眼前看到的情形太惨了。几个时辰之前还威风八面的那位骑兵将军，同时也是王氏家族后辈子侄中的翘楚人物，此时此刻，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无头尸体。确切点儿说，他的头还在，但已经被完全打烂了。就像是破碎的一颗大酱瓜，触目惊心不成样子。 “谁能告诉我……是什么人的手段这么狠毒？！” 王戬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为了这次战争，王氏家族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先后两个重要人物的死亡，对于家族的实力无疑是一种沉重的打击。而他更不知道，自己将来回去后，要怎样面对同时失去丈夫和儿子的那位长嫂！ “大将军，杀死王将军的是赵国的一个年轻骑兵将军。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个人太厉害了！他从千骑之中破军而入，直接就冲到了王将军的马前，只一下就……那把长槊的重量，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 满脸灰败的幸存者，低声诉说着当时战场上的情况。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从天而降的神威少年，仍旧令人胆战心惊。 第122章 此身不负英雄胆 都说黎明到来之前的夜色是最黑暗的时候。可是在此刻的全体虎贲军战士眼中，他们却已经看到了无限的光明。半个时辰之前刚刚结束的那场战斗，实在是太痛快了。五千虎贲军对阵八千大秦骑兵，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殊死搏杀。即便是在久经沙场的伍生校尉这些人心里，也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胜利竟然来得如此容易。虎贲军大胜！不仅是大胜，而且是酣畅淋漓的大胜！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满心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直抵龙城的王玄武，终于迎来了他进入赵国境内之后的第一场战斗。 当时，这支骑兵的前锋刚刚开始进入平陵关，而大部分等候在关前的骑兵们，也已经做好了穿城而过的准备。就在这时候，左侧不远处开始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黑暗中，正不知敌人来了多少，平静的局面就此被打破。 “将军！敌人出现了，是赵国的骑兵！” 在外围的斥候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报信。不过王玄武却并没有显得慌张，他和周围的许多骑兵士卒们一样，竟然有着莫名的兴奋。 “赵国人竟然敢主动奔来送死，我们正求之不得呢！全体将士听令，跟随各自队伍主官，展开配合包抄作战，务必把出现的敌人全部歼灭，不能让他们再逃跑了！” 长刀高高举起发出作战命令的王玄武，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大声催促着麾下的几个骑兵校尉们，让他们带领各自部队作战。然而，他太轻敌了。他并不知道这支新成立的赵国骑兵心中有着怎样的荣誉感，更不知道对方的手中已经瞄准他们的是怎样的犀利武器。 夜间作战，对于骑兵来说本来是大忌。不管是敌军还是己方的军队，都很可能会造成混乱和误伤。不过，好不容易遇到作战机会的秦军，显然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了队形，随着将军发出的出击命令，大队人马以关城的城墙和护城河为后背，恶狠狠的就朝着从远处奔涌而来的那支骑兵扑了过去。 如果从高处往下看，平陵关前战场上的两军形势非常明显。在千万根火把照耀之下，呐喊冲杀的大秦骑兵，就如同是一条愤怒的火龙，鳞爪飞扬蜿蜒盘旋着形成了一个偃月形状，想要把冲过来的敌军死死的扼杀在这其中。而虎贲军则如同黑夜里射出的一支冷箭，一旦离弦，便义无反顾，再不回头！ 双方的战马在迅速的接近，冲在最前面的秦军校尉脸上浮现出冷酷的笑意，他举起了长戈，身后的千余长戈也闪烁出了光芒。这是大秦骑兵非常擅长的战术配合。长戈在前，刀盾在后，同时具备冲锋与防御功能，能够在第一个照面儿就给予对方狠狠的教训和挫折。 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有在脸上消失，就觉得胸口剧痛，耳边同时响起如同雨点般的击打声时，身体已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在被后面紧跟着而来的硕大马蹄踏碎脑袋之前，无数惊呼和惨叫声不约而同响起在四周，和这名校尉一样，赵国人从黑暗中射来的弩箭轻易的就撕裂了他们身上的铠甲，秦国的骑兵们如同被死神的镰刀成片的割过，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秦国人绝对没有想到赵国骑兵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放箭，而且杀伤力还如此巨大！如果是在白天的战场上，两支骑兵对冲，秦国的骑兵当然也可以提前放箭，给敌军造成杀伤。但这是在黑夜里，根本就没有动用弓箭的必要。与其那样没有目标的胡乱放箭，还不如专心致志的用手中的刀和长戈来杀敌呢！ 正是因为如此，秦国骑兵原本就没有动用弓箭的打算，他们的弓箭根本就没有从马鞍后摘下来。而现在，当双方还相隔二三十丈距离，自己这方面军中就开始出现巨大伤亡的时候。秦国人才恍然惊觉，赵国骑兵的厉害超出他们的想象！不过，现在才开始后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战场上骑兵冲锋的厉害，主要就在于如同尖刀般的破开前方的一切障碍，而后连绵不绝，以无可抵挡的气势摧毁对方的战斗意志。不过，一旦攻势受阻，刀尖摧折，那么对于后面的骑兵来说，就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迎面射来的第一轮弩箭，秦国骑兵几乎是受到了无差别的打击。虎贲军用神机弩发射出来的弩箭，根本就不用瞄准，在这最佳射击距离之内，他们只要在马上对准了前方，扣动扳机，一片箭雨平射而去，无论人马，挡者披靡，几乎无一幸免。 片刻之间，秦军伤亡惨重。随着前面的战马倒下，后面紧随而至的骑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他们就算是没有中箭，也前赴后继的倒了下去……大队人马很快就拥堵成了一团，悲惨呼号，前进不得。 也就在这时，带着杀气而来的虎贲军疾驰到了面前。随着刀光闪亮，他们一分为二，如同猛虎长出了两只翅膀，贴着左右两翼掩杀过来。无数飞溅的鲜血开始染红黑夜，成千上百的生命在纵马而过间就已丧生。 在秦军中间位置压阵的主将王玄武，看着开始出现纷乱败退迹象的骑兵们，他又惊又怒，举起长刀，打马就往前冲。身边的几百骑心腹连忙紧紧跟随，把他保护在中间。在一刀把一名后退的秦军斩于马下之后，这位被很多人寄予厚望的年轻将军大声怒喝，声如霹雳。 “后退者斩！全部跟我往前冲，杀……！” 却不料，杀字余音未断，却忽然发觉眼前大乱。只见秦国的骑兵东倒西歪，人伤马走，火光之下，一匹战马杀透千百骑的阻挡，跃然而出。数丈之外，马上将军长槊如龙，直取秦军大旗之下的主将！ 负责保护王玄武的秦国骑兵大吃一惊，他们来不及多想，一拥而上，想要挡住杀来的赵国将军。然而，他们只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直接单骑冲阵来取敌将性命的慕容离城，岂是寻常人所能挡得住的！他大吼一声，手中丈八长槊横扫千军，凡所遇者，碰着就死，挨着就亡，刀剑乱飞，骨断筋折，马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王玄武平日里自诩刀马娴熟，被许多人追捧为王氏家族的后起之秀。一直以来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然而，此时此刻，看着那个威风凛凛杀过来的身影，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狂妄无知！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杀气，他不禁心中胆寒，一面大声召唤后面的骑兵，一面举刀抵抗。 慕容离城早就盯住了他的身影，眨眼之间，就冲到了大旗之下。与敌将距离堪堪将及，他双臂用力，虎头神槊从半空中斜着就劈了下去。两个紧急窜过来救援的校尉连人带刀就被打的飞了出去，然后长槊的槊头正扫过敌将的头颅，战盔和脑袋一起都拍成了粉碎。八千大秦骑兵的主将，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惨死在自己的大军之中。 斩将之后的慕容离城，毫不停留，顺手一槊，秦军大旗立断。他连看都没有看身后一眼，战马继续前冲，只要挡在他前面的秦军，皆杀无赦！ 秦国的骑兵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主将死的这么惨，尽皆骇然失色。再加上从两侧而来的敌人大声呼喝，纵横杀戮。他们的战斗意志很快就被瓦解了。随着中军校尉夺得王玄武的尸体而走，秦军开始四散奔逃。 不过，在虎贲军手中想逃走也并非易事。秦军原先以为背靠着关城而战，可以免除后顾之忧。却没想到，当大军败亡之后，这却成了阻挡他们逃走的最大障碍。 许多慌不择路的大秦骑兵，直接就连人带马滚进了护城河里。虽然平陵关外的护城河并不深，但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了大雨，里面的淤泥没过马腿。不管是战马还是穿了铠甲的骑兵，被陷在里面后，一时半会儿很难上来。而这些人自然很倒霉，虎贲军非常容易的就射杀了他们。 至于那些绕城而走的，也大多都被追上杀死了。仅仅只有很少数见机快的，才最终逃得了性命。从开始到结束，这一场战斗用时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秦国八千最精锐的骑兵，就这样葬送在了平陵关前的黑夜中。 而现在，东方即将破晓，乘胜追击的虎贲军，也暂时停住了脚步。因为，在他们前方目力所及处，便是秦魏十三万大军的大营了。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校尉伍生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和许多虎贲军战士一样，把手里的神机弩擦了又擦，视若珍宝，这是他们用过的最厉害武器。如果现在慕容离城嘴里说出继续进攻的命令，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冲进敌军大营。也许，唯有如此，方能平息胸中的热血沸腾。 ps:书友大大们，新的一月，求月票、打赏、红票支持！ 第123章 手舞苍穹 凌空出剑 秦魏大军营内，王戬手中拿着那支带血的弩箭，已经沉思了良久。本来在情绪激动的将校们鼓噪中，几个时辰之前他就已经决定立即出兵的。可是，自从听完逃回来的骑兵从头至尾的详细叙述后，他便收回了即将出口的那道命令。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赵国骑兵的战斗力，但素来以谨慎用兵而著称的这位秦国名将，心中其实已经明白，八千骑兵的失败，恐怕并非来自于轻敌，而是对方实力确实强大。 “这种弩箭竟然如此厉害！以前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它在战场上出现过，难道是赵国人新发明的武器？” 王戬看着弩箭上闪烁的寒芒，翻来覆去的认真仔细研究过之后，不由得眉头紧皱，心中升起很深的隐忧。如果这么锋利的弩箭，真的如同所说的那样可以连珠发射，那么毫无疑问，赵国骑兵将会如虎添翼，再也难以匹敌了！ 聂云峰伸手接过去，看了几眼。心中也很是吃惊。他这几年来受秦王派遣，管理着很多事务，其中就包括一部分武器和军中器械的制造运输。秦国当然也有许多暗地里秘密制造的武器，但到现在为止，秦国的那些武器和这么犀利的弩箭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赵国人果然有些深藏不露的手段。从前赵王在的时候，他们有所屏障，用不着展露。如今……却拿出来保命了。呵呵！大将军不必为此担心，秦魏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赵国人想要依靠这些奇技淫巧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终究徒劳无功罢了。” 听到他的宽慰之语，王戬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道理他自然知道。但现在八千骑兵全部灭亡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么大的损失，对于秦国来说，却也是不可承受之重。如果还在这里说这些话，只能说是自欺欺人了。 “公子不必再多说了。首战不利的损失，都是我的责任。等战争结束之后，我将会到秦王面前领罪！” 聂云峰还要想再劝说几句时，王戬已经摆手制止了他。却听到旁边的魏将车离以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我在魏国的时候，曾经听说，有欧冶子后人为魏王制造了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名字就叫做长弩。与这种弩箭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因为制作复杂，还并没有能力大规模装备到军中……赵国人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王戬与聂云峰暗自对视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已经都不由自主的心中大为吃惊。原来魏国人也早已经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器？这对于秦国来说，必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看来很有必要把这个情况迅速报告给秦王知道。如果能够想办法搞到几架敌军的弩机，那就太好了。想到这里，王戬低声对心腹将校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晓谕麾下诸军知道，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人能够在战场上获得敌人的弩箭来献，必有重赏！ “如果有必要，车离将军应该也赶快派人回去告诉魏王，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把这么重要的武器制造技术泄露给赵国人的！” 聂云峰转头对车离说了一句，对方点头答应，招手叫过一名魏卒，让他立即去办了。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绝对不能轻易视之。只不过，他们虽然猜测到了赵国弩箭技术的来源，却哪里能够知道，这却原来是那位已经死去的魏国王子南宫且亲手“奉送”给敌人的呢！ 外面的天色很快就亮了，王戬却始终没有下定是否立刻出兵的决心。看着东方开始出现的霞光，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里面既有仇恨也有痛惜。只不过，不管是为了报王玄武和八千骑兵之仇，还是为了整体作战部署的需要，虽然心中有着很深的隐忧，他都必须要出决定了。 “大将军，赶快下令吧！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待出发了。” 许多将校都已经知道了骑兵灭亡的消息，他们愤怒的聚集过来，请求立即出战，去攻克龙城报仇雪恨。王戬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他终于点了点头，把一切情绪压在心底，大声喝令出兵！千军万马立刻行动起来，烟尘四起，刀戟如林，铺天盖地，声势惊人。 “大公子，赵国骑兵在这里出现，终究让我难以放心。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你亲自往后面去接应辎重部队，以确保万无一失啊！” 临行之前，王戬郑重的看着聂云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秦魏大军千里突进，深入赵国境内，如果能够一举攻破龙城，那便什么都好说。但是万一遇到什么挫折的话，后勤供应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这可是十三万大军的生命线，容不得一点儿马虎。本来王戬还没有这么深的忧虑，但八千秦国骑兵的灭亡，让他心中升起了很大的警惕。 “大将军尽管放心！我在后面亲自坐镇，今天就把所有运到的辎重粮草屯入平陵关内，重兵守护之下，可保万无一失。” 聂云峰立下了保证。有了他的承诺，王戬总算放下心来。随即与车离分别统帅各自军队，在万军簇拥中陆续前行。 聂云峰看着大军踏起的烟尘，转过身来，带领着他手下的两千多军士逆风而行，开始往回走。平陵关往西的这片地域，地势较高，而它的西北方向就是著名的古北口。这方圆数百里之内，基本都是黄土地形，长风起时，沙尘扑面，一年四季当中倒有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鬼天气。 这位秦国的大公子虽然有野心，但他素来是个做事守信的人。既然答应了王戬，当然就会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障大军的后勤供应。这几天陆续而来的辎重粮草都存放在十几里外的临时营地里。他赶回去后，将马上指挥转移到平陵关内去，那里才比较稳妥一些。 只是，不管是他还是王戬和车离，都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有人早已经把目光落到了秦魏大军的这条后勤补给线上。而且，作为整个战争中最重要的一环，在以坚壁清野之计迫使敌军拉长他们的生命补给线之后，现在终于到了掐断的时候了！ 平陵关以西没有山，也不是平原，在这片地域内分布着许多低缓的坡陵和黄土沙堆。这正是此地的特点。当东方的朝阳又一次照亮这片大地的时候，某处大坡陵之后，一支骑兵队伍已经再次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从栖霞岭战场连夜赶到这里，虽然并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但现在每个骑兵战士的身上，却都看不到一丝的疲惫。当手中的刀锋把霞光反射到脸上的时候，这些年轻人的眼中，都闪烁出灼灼的光芒。 经历过栖霞岭的大胜之后，现在他们渴望胜利的决心已经无法阻挡。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站在高处的那个平静身影，等待着他把手中的长剑再次指向前方。 带领着士气高涨的龙骑军驱驰百里来到这里的楚江眠，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接到了虎贲军方面传来的消息。虽然他早就知道慕容离城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但他们如此干净利落的取得首战的胜利，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魏大军全部出动了，看来王戬已经失去了耐心……虎贲军刺激他这一下子，还是很管用的。” 楚江眠随意的说了句。恭敬站在他身后的龙羽精神一振，连忙以探寻的语气问道。 “殿下，是否时机已到？” 楚江眠即便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这位龙骑将军和他麾下的战士们现在是什么表情。他们手中的刀剑都擦得雪亮，极力控制着躁动的战马，早已经都等不及了。 栖霞岭战场那边已经交给了国相费义处理，他带领着公子凉生和那些老兵们，做这件事正合适。楚江眠留给他的命令是，打扫完战场之后，马上返回龙城。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昨夜的时候接到了千机阁谍士传来的龙城消息。有些人，已经准备在龙城内发难了。只有费义回去坐镇，他才能安心。 “殿下尽管放心去战场杀敌！若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为了一己私欲而扰乱大局，老夫绝对不会客气的！” 接受重任的费义愤然而起，他很明白楚江眠担心的是什么。如果真的难以避免同室操戈王室流血的话，他会一力承担，绝不让楚江眠手上沾染同族的鲜血。 想起这些时，楚江眠微微眯起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下一刻，他马上把这种情绪抛在了脑后。因为，随着他派去传达给虎贲军最新命令飞骑的归来，他们等待多时的共同战斗即将开始。 “启禀殿下！慕容将军已经接到命令，他让我转告殿下，看到信号之时，虎贲军会即刻发动全力进攻！” “好！龙羽将军，现在可以带着你的龙骑军去战斗了！” 楚江眠终于拔出了风云剑。此战，龙骑军将与虎贲军互相策应，首尾相击，争取一战而破十三万敌军！ 第124章 风云助我 胜负在天 秦魏大军从西线进攻赵国，在最近的这些年里，已经算得上是规模最为庞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优势，自从在平阳关大破赵军之后，进入赵国境内更是连破关城，一日百里，长驱直入。 这样的军事胜利固然让人感叹厉害！但与此同时，因为大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了，在后面负责押送粮草辎重的军士们就吃尽了苦头。 尤其是魏国人，简直是苦不堪言。因为魏国和赵国是邻国，秦魏合作，大军自魏入赵，大量的民夫被征集起来充当杂役，替前方的军队运送粮草辎重。这样的苦差事，既危险又辛苦，谁都不愿意去干。但在魏王严厉的法令面前，普通民众却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阳升起来后，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长途跋涉而来的运送队伍终于到达了临时营地。那些驱赶牛车背扛肩抬的民夫们固然是累得疲惫不堪，而负责押运的士卒也好不了哪里去。他们一面汗流浃背的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扔掉，一面大声催促着民夫们赶快把牛车上的那些粮食、军中器械以及其他的各种物资都搬运下来。一时间，里里外外到处都显得很是混乱。 这处临时堆放物资的营地，算是这附近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放眼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高矮不一的山陵沙堆，杂草丛生。因为这里只是秦魏军队选定的暂时营地，并没有设置严密的防御措施。只有少量的军卒来回巡逻，防止意外发生。其实，这些人的最大作用，也只不过是为了防范民夫当中有人不服管束，趁机生乱而已。 被征发来运送粮草的民夫们，这一路上所受到的辛苦自不必多说。这让他们大多数人心中都充满了怨愤。因为，如果只是出些力气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稍微行动缓慢些，还会受到押送士卒的鞭打责骂。他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这股怨气总是难平。 名字叫做王二虎的年轻人，就是这些民夫中的一员。他所居住的那个小镇，有好几十个像他一样的年轻健壮劳力被征发了杂役。他们走了几百里的路，运送大军物资到了这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被鞭子抽过。 “唉！总算是到了。这些混蛋，好好的打什么仗啊……但愿没有下一次了！” 在搬运的空隙里，王二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附近都是和他相熟的人，多少发点儿牢骚倒也没什么。 “二虎，不该说的话不要随便乱说。这不是在我们的乡里，而是在军中。万一被军爷听到，少不得又是几鞭子的苦头！” 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族中长辈，听到这年轻人发牢骚，连忙小声劝说了几句。而其他的那几个年轻人，却也是愤愤不平，既然被引起了话头儿，也免不了都纷纷的暗中咒骂。 “族叔，这却怨不得虎子。大家伙儿即便是忍气吞声，难道鞭子还少挨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出工出力还要挨打……。” “听说这次无故兴兵，是因为邻国的赵王死了……如果一举灭了赵国还好，要是短时间内僵持不下，那可就麻烦了！我们这些人恐怕还要再被征发苦役啊！” “要我说，倒是希望被赵国人打败呢……哼哼！最好是把这些骄横的家伙们好好教训一顿。也替咱们出口恶气。” 大家一边干活儿，一边发泄着心中的不满。那位族中的长辈上了几分年纪，唯恐这些年轻人因为胡乱说话而惹来灾祸，他连忙四处张望，却正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卒提着鞭子走了过来。他心中大惊，连忙给大家使眼色示意赶快住口！然而，却没提防到脚下，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扛在肩头的一大包军粮撒的满地都是。 这下子可惹了大祸。附近看管他们的几个士卒马上就蹿了过来，手中鞭子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打落。刚才闯祸的这位族叔被打的惨叫连声在地上翻滚。只不过，任凭他如何哀求，这些满肚子都是火气的士卒却不肯住手。 年轻气盛的王二虎再也顾不得许多，他跳起身来，一脚就把眼前那凶神恶煞般的家伙踹倒在地，伸手把上了年纪的族叔从地上拉起来，用自己宽厚的脊背护住了他。旁边的几个年轻人见状，也连忙围上来，一边求情，一边把他们两个人保护在中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吃大亏。 被二虎踹倒的那人明显是个小头目，等到满身尘土的从地上爬起来，心中不禁大怒。他大声命令手下的十几个士卒，把刚才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抓起来。他要把他们高高的吊到木架上，暴晒一天，让他们知道知道得罪军爷的厉害，并顺便警示其他人，看看谁还敢不听话！ 这些魏军士卒如狼似虎的扑过来，一边挥鞭驱散其他人，一边就要用绳索捆绑王二虎和他的族叔。小小刁民竟敢在大军中反抗，教训一顿还是轻的。二虎却是颇有几分蛮力，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抗辩道。 “大家都是魏国人，何必欺人太甚呢？我们也是替国家出力，却不应该受到如同犯人般的待遇……！” 只是谁会听他的话呢？正在混乱的时候，却忽听得不远处有一个威严的声音问了一句:“都住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正在打人抓人的魏军士卒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连忙停住了手。而那为首的小头目脸上一呆，等到看清楚来人是谁时，他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原来是公子回来了！这几个民夫撒了粮食还无故喧哗，所以小人在教训教训他们。也好给这所有人长长记性……嘿嘿！” 秦魏两国合作，所有随军押运的魏军士卒却都认识这位站在面前的秦国大公子。都知道他的身份特殊，不得怠慢。料想随便教训几个民夫杂役，他这样的大人物也不会多说什么。 带领着两千军队回来坐镇的聂云峰，自然不会管这样的小事儿。他心中考虑的大事，是如何快速的把所有运到的粮草辎重转送到平陵关内去。听到这小头目的回话，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挥手就要往前走。不过，却听到有人在脚边用卑微的声音求情道。 “这位将军，我们已经按照军爷的要求，把大军所需粮草辎重都运到了……恳请将军开恩饶恕，这就放小人们还乡吧！” 身着华贵锦服的聂云峰，低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尘埃中的祈求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这些卑微如同蝼蚁的人，在雄心大志者的眼中，和那些被风吹浮起的沙粒并没有什么区别。 “把他们都杀了吧！” 镶着金边云衮战靴的贵公子，踏过眼前的土地，吐出口中的淡淡几个字，似乎没有丝毫的重量，但却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本来他无意杀人，但既然有人不想再替大军效力，那就没有必要再活着了。所谓杀鸡警猴，以儆效尤！自古成就大事者，从来不会心软。 所有的魏军士卒都听到了秦国公子的这道命令。那小头目略一踌躇，伸手就去拔刀。有人在他耳边低声犹豫的说道:“可是……他们都是魏国人啊！” “不情愿为国家效力的，就是敌人！动手……杀！” 魏军头目咬了咬牙。他知道走过去的秦国公子虽然不会再回头，但那些虎视眈眈看着这边的秦军，却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大家快跑啊！他们……要杀人啦！” 感受到士卒目光中的杀意，早就察觉到大事不妙的王二虎一跃而起，大喊一声，拉着那位族叔撒腿就跑。其他几个年轻人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然而，想要杀人的士卒们又怎么会让他们跑掉呢？就在好几千名押送粮草的民夫那惊恐目光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被追上的逃跑者，很快就被乱刀砍死在荒草丛中。 听着身后响起的那些惊呼声，正要转身进入临时营地查看粮草情况的聂云峰，脸上露出残酷的冷笑。杀上几个人，震慑一下那些心中开始有不满情绪的家伙们，他觉得很有必要。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听到身边的随从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他们惊讶的大叫了一声。 “公子快看！那边是什么？” 聂云峰猛然回头，感觉到风沙扑面，他眯起眼睛，却又倏然睁大了。却只见几百丈之外，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一支骑兵，忽然就在沙尘中显出了身影。 “是敌军……赶快准备迎敌！” 聂云峰大吃一惊，立刻拔出了宝剑，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所有留守在这处营地内外的秦魏军卒马上就慌乱了起来。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被凶悍士卒追上后一脚踹倒在地闭眼等死的王二虎，却猛然感觉到满脸满头热乎乎的，他伸手抹了一把看时，眼中尽是血红之色。而刚才想要举刀杀他的那家伙，已经一头栽倒在他的身旁。随后无数雄壮的骏马从他身边冲过去，直接杀向了前方。 “这是……赵国的骑兵吗？” 第125章 第二把火 滚滚浓烟，烈焰飞腾。在马蹄踏起的漫天征尘中，刚刚发生的这场战争，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秦魏大军临时存放辎重粮草的营地旁，负责看守的士卒，已经都死的差不多了。毫无防备的两千留守军，在五千全副武装的龙骑军突袭之下，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在铁血无情的杀戮面前，到处都是他们的尸体。而那些运送粮草前来的民夫们，则被赵国骑兵严厉命令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瞪大惊恐的眼睛，等待未知命运的来临。 侥幸大难不死的王二虎，和他们所有人一样，亲眼目睹了刚才的战争场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不相信，赵国的骑兵竟然厉害到这样的程度！他们在一刻钟之内解决战斗，然后直接放火点燃了整个辎重大营。那些辛辛苦苦运送到这里来的粮草辎重和军用器械，很快就全部被熊熊大火吞没了。不过，在他们这些人心里，关心的却只是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而已。 昔日高高在上、衣着华贵的聂云峰，现在的形象异常狼狈。刚才他被人一路拖拽过来，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双手被反绑着扔到地上，他愤怒的挣扎想站起来时，抬头正好遇上一双平静的目光。 “呃，抓到一条大鱼……干得不错！” 聂云峰看到马上的人并没有穿铠甲，束发执剑，身后一袭战袍被风吹起，没有血，也没有灰尘。这个非常年轻的人看了他一眼，随后对身边刚才抓住他的那校尉大声夸赞了一句。而那个骑兵校尉则是满脸荣幸加兴奋的样子，敬了个军礼之后，跳上战马带领着他的麾下开始重新聚集。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 聂云峰吐出嘴里的沙子，在满腔怒火中问出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对方显然听得很清楚，随意的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秦国的公子。呵呵！无故入侵我赵国，难道自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哼！既然已经成了阶下囚，我现在也无话可说。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是谁？” “楚江眠。” 聂云峰猛然抬起头。他的脸上掠过非常吃惊的神色，不禁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你真的就是楚江眠？” 这却怪不得他如此失态，因为，不管是谁，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在轻描淡写间就掌控大局的人与传说中的那个纨绔王子联系起来。 楚江眠看着不远处升腾起的火焰，淡淡的冷笑了一声:“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难道对你们来说还有什么区别吗？” 聂云峰神情僵硬，对方这带着戏谑意味的口气，让他明白，眼前这个人果然就是楚江眠！感受到浑身的疼痛，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烈火与浓烟，不由得万念俱灰。随后，他便听到了一个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消息。 “顺便对你说一下。南汉的两万多军队，已经在昨天全部灭亡了。他们的战船都在江上烧成了灰烬……所以，很失望吧？” 聂云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所说的话。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如果你要杀我，现在就动手吧！” 却不料，对方只是摆了摆手，却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秦国的大公子来到赵国是贵客，理应请入龙城好好招待才是啊。岂能轻易言杀？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放你离开。相信不用等太久，就可以跟你们的王戬将军再见面了！呵呵！” 看着楚江眠骑在战马上的身影，聂云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感觉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压迫感。刺骨的冷意浸透全身，他的牙齿打着颤又问了一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殿下的意思是说，现在你可以走了。而秦魏大军马上就要完蛋了！你们将片甲难还，从将军到士兵，一个人也休想逃脱！” 满脸英武之气的龙羽将军纵马过来，代替楚江眠回答了他的问话。然后他轻蔑的看了这个阶下囚一眼，转身对楚江眠大声复命。 “殿下！战斗已经全部结束。所有两千多敌军都已诛杀殆尽！龙骑军正在等待最新的作战命令。还有那边的俘虏……请殿下决断！” 在栖霞岭之战的巨大胜利鼓舞下，刚才的这场战斗，对于龙羽和他麾下的龙骑军来说，简直是胜之不武。他们很好的执行了楚江眠所下的命令“凡披甲执刀者，皆杀无赦！”。龙羽非常明白楚江眠这样做的目的。虽然残忍了一些，但却是在赵国危难局面下，不得不做出的一种最果决手段。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令敌人胆寒，对于接下来的连番大战，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江眠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垂头丧气的聂云峰。之所以留着他的性命不杀，是因为和一具尸体比起来，也许活着的秦国贵公子才有更大的价值。在命令人给他松绑，然后看着他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仓皇逃去之后，他才在百骑簇拥中来到那些满脸惊恐的民夫面前。 “不用害怕，赵国的军队从来不会伤害普通民众……你们都走吧，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站在人群前面的王二虎猛然抬起头，他和许许多多人一样，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神色。在他们的所知所闻中，像这样的情况没有被杀就已经不错了。最好的结局，恐怕也是成为对方的奴隶，从此在敌国暗无天日的劳役中消磨生命，直到死去。可是，眼前这位据说是赵国王子殿下的人，竟然就这么无条件地放了他们？！ “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这就去吧。你们运来的粮食都烧光了，不走还等着挨饿吗？赵国人现在可没有功夫你们这么多人准备吃的。呵呵！” 王二虎看到了那些熊熊燃烧的大火，也看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的光芒。他和身边的许多人一样，感觉到胸口有热血在喷涌。自己国家的权贵奴役他们，驱使他们，把他们的生命视若蝼蚁……而敌国的人却对他们如此宽容！如果不是家中还有老父，他很想现在就抛下一切，追随在这样的人身边。 然而，很可惜，这不是他们的国家，脚下也不是他们的土地。他们终究还要回去。 数千民夫低下头去，跪拜在地，行大礼之后，无声的散去了。他们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心中已经种下感恩的种子。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将生根发芽，以丰厚的回馈来报答他们所记住的年轻面容。 “龙羽将军，龙骑军伤亡如何？” 看着放走的人都走得无影无踪了，楚江眠勒过战马，随口问了一句。他得到的回答，很令人欣慰。 “殿下放心！只不过有十几个人受了轻伤，并不妨碍战斗！” 龙羽语气坚定，信心满满。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将要迎接的，才是这场战役的最艰苦战斗。一万骑兵对阵十三万大军！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但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没有丝毫的畏惧。唯有的，只是胜利的信念！ “好！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吧！” “殿下，请披甲！” 龙羽亲自用手托过一副铠甲，帮助楚江眠穿上。从昨天到现在的两场战斗中，楚江眠只是在远处观战，并没有亲自上阵。这是自龙羽以下所有将士苦苦请求的结果。但马上要开始的这场大战，对于赵国的生死存亡至关重要。楚江眠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他要亲自上阵，与龙骑军和虎贲军共同作战，冲锋在前，同仇敌忾！ 龙羽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不过，他已经挑选了军中最精锐的百骑勇士，命令他们在白夜的带领下，尽全力保护楚江眠的安全。 “请将军放心！我们即便全部战死，也会保护殿下毫发无伤！” 百骑勇士一起应诺，以死为誓！白夜也披上了战甲，手执金翅幻月钩。他将从始至终，寸步不离的跟在楚江眠身边，直到战斗结束。 楚江眠不再多说，一马当先，横剑而去。五千骑兵风驰电掣，紧跟其后。在他们身后，烈焰滔天，直上云间。 前方几十里之外，秦魏大军刚刚开始抵达昨夜的骑兵战场。看着陆续出现的战死者，那些死去后的惨状，实在是令人惊心。 大军之中，王戬紧紧皱着眉头，脸色显得很是凝重。从不断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出现的都是属于那八千秦国骑兵的将士遗体，却并没有发现赵军的尸体。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迅速的打扫了战场。第二个就是，骑兵对决，他们根本就没有受到较大的伤亡！ “把死去的人都好好收敛了吧……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就都带回秦国去。不要让他们在此做孤魂野鬼。” 王戬的语气中有些悲凉。战场上的死伤虽然无法避免，但这一次首战失利，还是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第126章 堂堂之战 在魏国将军车离的心中，自然不会有王戬这样的感同身受。起码到现在为止，他麾下的五万魏武卒还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虽然八千秦国骑兵的灭亡，让他也感到有些焦虑，但毕竟伤亡的不是自己的军队，他也不会太悲伤。 “大将军不必太过于感怀。为国征战，难免伤亡。不要说是他们了，就算是我们身为将军的，谁也不敢保证就在什么时候会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呢！” 车离劝王戬的话，并非是随意的敷衍，而是切身的体会。这些年来，在魏国与其他诸侯的几次战争中，已经有好几位将军死去了。魏**队在成就赫赫威名的同时，自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此时说起来，就算是这位嗜杀的将军，也免不了有些唏嘘。 王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不必相劝。两个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早已经视生死为寻常。片刻之后，都收敛了情绪。重新谈论起即将开始的龙城之战。 “驻守龙城的龙骑军竟然敢跑这么远的路，来主动挑战我们的大军。大将军这边没有了骑兵的防护，要加强一些防备才是。” “这个不必担心。我早已经传令晓谕诸军，在大军行进的过程中，严密防守。龙骑军想要突袭，却是难以如愿。而只要他们一旦出现，就休想再全身而退！倒是魏武卒那边，车离将军还是要去好好叮嘱麾下将士，千万不能大意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呵呵！实不瞒大将军说，我还巴不得他们来攻打魏武卒呢！不过区区万余骑兵，想要与我的五万魏武卒较量，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车离将军，我还是那句话，绝对不能小觑了赵国龙骑军的战斗力啊！赵王已死，此时哀兵作战，很可能比平日里更加难敌。否则，无法解释他们能那么轻易的就消灭了我的八千骑兵……魏武卒虽然有大盾长戈的防护，但在对阵骑兵这一方面，还是有些不利的！唉，都怪我先前太过于轻敌了，以至于葬送了唯一的骑兵力量，这让我们太被动了。” 王戬作为久经沙场的宿将，比车离更加明白骑兵在战场上的厉害。自从那八千秦国骑兵被对方全部消灭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走错了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赵国龙骑军就算是再厉害，面对着十三万大军的整体推进，他们难道还敢主动扑过来挑衅？就算是赵王尚在，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来！恕我说句狂妄的话，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将军，都没有这样的胆量。这可是十三万精锐的军队啊！就算是你们秦国那位号称为当世第一名将的尚云白，他敢吗？” 说起这些时，这位魏国将军显得稍微有点儿激动。王戬看着大军行进踏起的烟尘，平沙漠漠，战旗遮天蔽日，即便是他曾经指挥过的战场，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规模宏大。他不禁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其实非常赞同车离刚才所说的话。 “呵呵！如果真的有人敢这样做的话，那他不是不知生死的傻子，就是军事上的白痴……其实，龙骑军跑到这里来，恐怕也是查看虚实的多。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他们这会儿恐怕正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暗中窥探大军行止呢！只是，他们难道没有想过，守卫空虚的龙城，在他们离开之后，岂不是根本就没有防御能力了吗？” “大将军的意思是……？” “车离将军啊，我们要抓紧前进了！要不然，先登龙城的功劳，恐怕就要被南汉水军提前夺去了呢！” “大将军所言极是！我这就去传令，加速行军……只不过，大将军方面已经接到南汉水军的消息了吗？” 车离一边随意的问了一句，一边拨转马头，要从中军回到魏武卒那边去。王戬微微一愣，车离的话却无意中提醒了他。他这才意识到，从昨日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再接到任何关于南汉水军的一点儿消息了。这可是极不正常的现象啊！ “有些奇怪呀！自从进入赵国境内以来，我们和南汉军那边，基本上是每天互传消息不断的……可是从昨日就音信隔断，我这里却不知他们已经行军到了何处。难道是战船进入楚江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王戬素来谨慎，一旦察觉到异常，越想越觉得不对。车离却猛然瞪大了眼睛，大声嚷嚷道:“难道是白楚那家伙为了抢夺功劳，根本就不等我们，已经带领着他的军队率先进入龙城了？” 王戬看了他一眼，摇头沉吟道:“不会的，白楚虽然性急好功，但这次的军事行动乃是秦王亲自发起的。南汉水军在没有和我们取得共同意见之前，他们是绝对不敢私自攻进龙城的！我现在只担心，赵国会有什么其他的阴谋啊！” “大将军不必猜疑了。管他南汉军队现在到了哪里呢！我们大军立刻加快速度，不消半日时间，就能到达龙城。到时候尘埃落定，赵国可灭……！” 车离声音慷慨，好像胜利唾手可得。只是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听到后军有混乱声开始响起。随后有人大声惊呼，似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中军之中，数千骑围绕。王戬和车离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急忙派人去查看时，身边已经有心腹侍从指着空中吃惊地大喊道。 “大将军快看！后方升起了浓烟，好像是失火了！” 王戬急忙回头看时，只见几十里外浓烟滚滚，显然火势不轻。他不禁大惊失色，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自从粮草开始出现短缺以来，他一直最担心的事，就是害怕后方的粮草辎重运输会出什么意外。现在看火起的方向，正是那处临时囤积的营地。不用怀疑，一定是那里出事了。 “赶快派军回援大公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大军的粮草！” 身旁有将军接令，正要转身点齐兵马回去。然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队军士保护着全身狼狈不堪的公子聂云峰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两位将军，大事不好了！赵国骑兵袭击了那处营地，所有从后方运来的粮草辎重，全部被焚之一炬了……！” 聂云峰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儿贵公子的气质了。他这一路连滚带爬的追赶上大军，全身筋疲力尽，连羞愧带气急之下，刚说了没有几句，就萎顿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实在是累坏了。 王戬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和车离两个人同时跳下马来，拽着这位秦国公子的胳膊，气急败坏的问道。 “这怎么可能！大军刚离开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难道他们早就藏匿在那附近了吗？到底是何人所为……我们的兵马呢？难道连来报信求援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位倒霉的王室公子疼的龇牙咧嘴，胳膊都快被二将拽下来了。只是，现在却不是顾及面子和身份的时候，关系着十三万大军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先别问这么多了！赶快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准备战斗吧！他们要来了，马上就来了……我已经听到了他们的马蹄声！” 聂云峰一把挣脱开他们，大声吼叫着，神情显得有些狰狞。他眼前浮现出楚江眠让他离开时的淡淡笑容，没来由的就觉得身上直打颤。 “什么？大公子，谁要来？是赵国的骑兵吗？他们的将军是谁……告诉我！我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车离提高了声音，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战刀。他实在是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位秦国的贵公子先前的神态自若变成了现在这么惊恐的样子。就算是赵国的骑兵去放火突袭了粮草重地，那也用不着这么惊慌失措吧？ 王戬强压下心头的情绪，也急忙追问了一句:“大公子是说赵国的骑兵？可否说明白些？” 聂云峰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牢牢地盯着王戬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相信我说的话吧！来的赵国骑兵非常厉害，是那位传说中的纨绔王子楚江眠亲自带领的。他们不仅烧毁了我们的粮草，而且南汉水军也早已败亡在他们手中。他让我传一句话……赵军马上就会发动攻击，如果将军能够命令全军放下兵器投降，他会放所有人一条生路。否则，便让十三万大军片甲难还！” 终于听明白他所说话的王戬和车离，彼此对视一眼，怒极而笑。王戬霍然起身，伸手把战盔甩到地上，仰天大笑。即便是他这样的素养，听到如此狂妄至极的话，也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了。 “哈哈哈！我纵横沙场数十年，身经百战，也称得上是当世名将了！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竟然猖狂到如此的地步……楚江眠！王戬头颅在此，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话音未落，杀声骤起，马蹄如雷。平陵关战役最重要的一场战斗，开始！ 第127章 流星飒踏 在很久之后，已经名副其实成长为虎贲大将军的慕容离城，曾经问过楚江眠一个问题。 “眠哥儿，当时破秦魏大军，你为什么就有那么大的信心，认为我们必定能够取胜呢？” 楚江眠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自己的案上找出一本帛书，交给了他。 “把它拿回去好好看看，就会明白了。” 慕容离城带回去的那本帛书，是一本兵法简略。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在各种战场形势下，排兵布阵以及战斗韬略。慕容离城并不知道楚江眠为什么会懂得这些，但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奇怪。因为自从认识他开始，他就认为这个人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慕容离城从单纯的勇猛无敌开始转变。在熟读过那些兵法韬略之后，他如虎添翼，真正开始走上一条名将之路。 不过，现在的这位少年将军，显然还并不会知道自己以后会取得怎样的成就。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只是在牢牢地盯着秦魏大军的动向，等待着决战时刻的到来。 首次出战，就把八千秦国骑兵一举歼灭，这样的巨大胜利，让虎贲军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在这股士气的鼓舞下，即便是面对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行进大军，他们现在心中所有的，也只是求战的渴望。更何况，就在刚刚不久之前，他们终于接到了楚江眠亲自传达的命令。龙骑军已经从栖霞岭方向赶来，就在距离他们几十里外。等到那边烟火起时，就是两军共同发起攻击的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虎贲军，全军上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连续取得的胜利已经让他们无比坚信，即便敌军有十几万之众，也绝对不堪一击。 “将军！殿下的手段真是厉害啊！如果真的烧毁了敌人的全部辎重粮草，那就等于要了这十三万大军的命啊！就算是那王戬用兵再厉害，他也回天无力了。” 校尉伍生压抑着心底的激动心情，把手中的神机弩和长刀不知道已经摸挲了多少遍了。他从前也参加过很多次大战，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还没有开战就已经预见到了胜利！ 慕容离城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其实和所有人一样，都恨不得赶快看到信号发起，开始进攻。昨夜的那场战争结束之后，虎贲军并没有走远。他们利用有利地形，在平陵关附近埋伏了起来，一面静养休息，一面等待着敌军的到来。这也是楚江眠最开始的命令部署。 而现在，随着秦魏大军先头部队的影子开始出现在视野中，所有人既紧张又兴奋。毕竟，这是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将军快看！浓烟……浓烟升起来了！那是殿下和龙骑军所在的方向，他们已经发动了！” 专门儿被安排在高处瞭望的几个士卒，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快速的跑了过来。所有虎贲军战士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拔刀跳上了战马。他们等待多时的战斗命令，终于来了！ 慕容离城回头望了一眼，这会儿已经看的无比清楚。只见在几十里外秦魏大军所来的方向，浓烟滚滚，直上云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几乎已经遮蔽了半边天空。无需迟疑，也无需再继续等待了。他在马上举起长槊，只说了一个字“杀”！然后便一马当先，率先朝着不远处已经停下来的大军杀去。 而慕容离城所选择的突破口，却正是魏武卒所在的方位。这是他刚才经过观察判断之后，迅速下定的决心。专挑敌人的硬骨头啃，这就是慕容离城在战场上的强硬作风！因为他知道，如果在己方士气最精锐的时刻，能够一举打败敌军的中坚力量，那么毫无疑问，不管是敌军的抵抗能力还是士气，都将会受到严重的打击。接下来一鼓作气，必然胜算大增。 而此时此刻，已经迅速赶回自己军中进行指挥的魏国将军车离，却绝对没有想到，突然出现的赵国骑兵，会把首要的打击目标对准他的魏武卒。 就在片刻之前，得到秦公子聂云峰所带回来消息的车离和王戬，迅速制定了一个紧急方略。后方辎重粮草的损失固然令人震惊，但现在迫在眉睫的，却不是先去考虑这些。而是如何避免因为赵国骑兵的突袭让大军受到损失。 虽然聂云峰说得事态严重，但不管是王戬还是车离，他们终究不相信，楚江眠真的敢狂妄到以万余骑兵来冲击秦魏大军。如果他真的敢这样做了，他们并不介意让赵国骑兵有来无回，全部消灭在平陵关前。 尤其是这位魏国将军车离，在回到自己军中之后，虽然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实在内心深处，不仅是赵**队，他已经连同秦军也不放在眼里了。这次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一看，他手中的魏武卒，才是天下最厉害的军队呢！ 好像是老天爷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机会马上就来了。长风浩荡，沙尘起处，随着远处斥候的大声示警，响如爆豆的马蹄声蓦然就震动四野。 “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应战！” 听到紧急来报的车离大喝一声，传下将令。手下各校尉急忙分头而去。苍凉的号角开始吹响，只是这位魏国将军在匆忙之间却并没有发现，他麾下很多人脸上已经带了惊慌的神色。因为谁都可以看得见远处的浓烟滚滚，那个消息已经传开，全军粮草被烧，后路被赵军截断了！ 大军临战，最怕军心混乱。尤其是这种以讹传讹，让人在短时间内并不了解全部情况的消息。魏武卒虽然很厉害，但当在这深入敌国的境况下忽然听到这么糟糕的消息，他们的协调作战能力就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巨大的损害。最先临战的数千人虽然在将校严厉的命令下摆开了阵势，但在仓促之间，这些武卒终究还是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平陵关前的大片范围之内，从昨日就开始刮起的风，越刮越大。再加上战马驰骋踏起的沙尘，在短时间内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带领着魏武卒排列在最前线的几个校尉，大声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用盾牌尽可能地抵御着风沙，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声吼着，命令手举长戈大戟的武卒不准躲避！赶快准备冲刺，赵国骑兵的战马就要冲过来了。 只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魏武卒，这时候才发觉，他们正处在一个十分不利的形势下。原来赵国的骑兵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是因为魏武卒所在的地方，正是逆风的方向！然而等到他们恍然惊觉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夹裹着漫天沙尘的虎贲军，带着巨大的气势扑来，就好像是在黄沙滚滚中怒吼着扑过来的一条苍龙。所有的骑兵都以面甲遮面，并不受沙尘的影响。而对这种天气并没有提前预防措施的魏武卒则不同，处在下风头的他们，被风沙袭面，连睁眼都有些困难。有些直接眼里进了沙子，弄得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也就在此时，虎贲军杀到了近前。硕大的马蹄腾空而起，直接就把举起盾牌的魏武卒踏在了脚下。在如此有利的作战条件下，他们甚至连弩箭都没有舍得动用。只手中的长刀就足够了！ 魏军校尉看着成片倒下的士兵，大惊失色。他连忙命令赶快挡住缺口，绝对不能让赵国骑兵突破防线。魏武卒们手忙脚乱地挥舞起长戈大戟，乱刺乱戳。却听到有人大吼一声，一杆长槊大开大阖，当先开道，无数的戈盾刀戟四处乱飞，挡路的武卒骨断筋折，死得惨不堪言。 就好像是被一把大刀劈开了缺口，成千上百的虎贲军骑兵紧随在他们将军的后面，一跃而过。马上战士长刀飞舞，所过之处，不断的收割着生命。魏军由长戈大盾所组成的防线，简直不堪一击。眨眼之间的功夫，就被撕裂了。 就连魏军之中最勇敢的校尉，都挡不住敌军将军的当头一槊，更何况其他人呢！在亲眼看到带领他们抵抗的校尉被打飞了半截身体之后，最前面的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拖着大盾和长短兵器的魏军士卒们拼命地往后逃窜。互相拥挤，战马践踏，死伤无数。 骑兵与步卒的较量，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更何况是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虎贲军杀进魏军大阵，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慕容离城手中虎头神槊勇不可挡。自从冲破魏军防线之后，他的眼睛就牢牢盯住了中军大旗所在的方向。那面魏国将军旗在沙尘之中飘扬，目标非常明显。马如龙，人似虎，直接就朝着这边杀了过来。 大旗之下，见前方的魏军开始溃逃，车离又惊又怒。看着杀过来的敌将，他把手中的刀扔到一边，伸手接过侍从们递过来的“流星千斤锤”。手臂粗的铁链哗楞楞一抖，锤去如流星，直取慕容离城的面门。这才是这位魏国名将的杀手武器！ 第128章 龙战于野 大将车离能够统率五万魏武卒出征，已经可以表明魏王对他的信任。而他自身的能力，也足以担当如此重要的大任。据说此人力能扛鼎，有万夫不当之勇。曾经有一次，在魏王的寿宴上，徒手撕裂虎豹，以博魏王之乐。 这样的猛将，一旦被触怒，其爆发出的战斗力是十分惊人的。他的这把流星千斤锤，双臂用力抡起来，虎虎生风，其杀伤力可达三四丈以外，甚是厉害。 看到奔着这边杀过来的十余骑赵国骑兵，车离跃众而出，大步向前，流星大锤脱手而出，丈余之外，硕大的锤头正撞到一名抡刀砍下来的骑兵胸前，当场就把胸口铁甲打瘪进去。对方一口鲜血喷出，肺腑都被震碎了，连哼都没哼一声，跌落马下死于非命。 车离一击得手，并不停留。铁链顺手横扫，那流星锤头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往左边另一骑打去。这名虎贲军骑兵纵马之际，眼看躲闪不及非死即伤。却听得耳边一声大响，一根长槊从旁边伸过来，震飞了流星锤，堪堪救他躲过此劫。 “继续往前冲！我来杀此敌将！” 死里逃生的虎贲军勇士，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慕容将军赶到了。他和身边的同袍们精神大振，催马前冲，刀光溅血，魏武卒成片的倒在了他们的马蹄下。 车离心中一惊，刚才的一招之间，他就从铁链传过来的力道上感受到了对方的厉害。当下不敢轻敌，大喝一声，气贯丹田，双臂用足了十分力气，恶狠狠的朝着战马上的身影横扫而去。 这把链子流星锤在他手上耗费了无数的功夫，可以说是心随意转，杀敌于无形之间。他已经料定，敌将必定用长槊招架，而只要缠绕住了对方的兵器，他有足够的把握把对方拽下马来，立毙于马前！力能扛鼎的猛将，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果然，骑在马上的少年将军用长槊挡住了链子锤。随后的结果也不出所料，他虽然侧头躲过了铁锤的袭击，手腕粗的铁链却缠绕住了他的槊杆。车离冷笑一声，趁着劲力未断新力又生，脚踏大地，猛然往下一拽！然后……他的身体就飞在了半空中！ 围绕在他身边保护的数百名魏武卒，虽然在紧张的战斗中，也禁不住被自己将军的雄霸之气惊呆了。车离将军可真是太厉害了！原来只知道他力大无比陆战无敌，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身轻如燕的功夫？穿着全身的铠甲，一蹦数丈高，这可不是寻常人所能办到的啊！他们一起大声喝彩，满心以为下一刻敌将就会死在将军的铁锤之下，而且必定会死得惨不堪言。 然而，喝彩声还没落地，他们眼前就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只见赵国的那位少年将军连头都没抬，只不过把手中的长槊轻轻转了一圈，他们的将军就嗬嗬怪叫着在半空中随着铁链张牙舞爪的转了起来。 魏武卒们终于发觉了不对。原来车离将军这不是飞起来杀人，而是受制于敌将，被轮起来当猴耍了啦！所有的人又惊又怒，他们来不及去想力能扛鼎的将军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数百人一拥而上，举刀舞盾，就要把赵国将军围杀在当中！ 却听到一声长啸自那少年将军口中发出，长槊如龙，铁链如蟒，下一刻，魏国将军连同把他手臂缠住的铁链，都被对方当做了杀敌的武器。以慕容离城立马之处为中心，方圆五六丈范围之内，如同被一条长了铁片的巨蟒肆虐过一般，魏武卒一片一片的倒了下去。哀鸿遍地，死伤无数。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倒霉的魏国大将车离，被当成了人形武器。在那股远远超出他想象的神力操纵下，身不由己的被轮了一圈又一圈，他穿着全身铠甲的身体，把一个又一个魏武卒打的脑浆崩裂，四肢残缺，简直是要多惨就有多惨。刚开始的时候，风沙中还回荡着他咒骂和悲惨的叫声，不过很快就无声无息了。那些在巨大的恐惧中乱杀乱砍的魏武卒，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黑黝黝的死神之链一遍遍地扫过时，那些疯狂的刀，在铁链上碰撞出一串串的火星，同时也把这位身不由己的将军砍得七零八落了。 不管是怎样身经百战的士卒，也从来没有见过用这种手段打仗的人！这样的神力，简直不是人。就连后面跟着杀过来的虎贲军骑兵们，也被慕容将军的神威惊呆了。至于附近的魏武卒，他们早已经魂飞魄散，直接扔下手中兵器，抱头鼠窜。 也就是从这一战开始，赵国的虎贲大将军慕容离城，就成为了魏**队永远的噩梦。从此之后，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魏军无不望风而逃，没有人敢再与其对阵。 虎贲军如同飓风一般掠过，追逐着魏**队败退的脚步继续往前冲杀。而慕容离城终于收回了虎头神槊，轻轻一抖，那根沾满斑斑血迹的铁链掉在地上。而那位在片刻之前还神威凛凛的魏国将军，则只剩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身子还缠绕在铁链的末端，其他的部分也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 “慕容将军！魏军丧胆，已全部溃逃……我们是否还继续去攻击秦军本部？” 带头冲锋的伍生校尉，打马回来大声请令。他看了一眼自家将军以一人之力所造成的满地伤亡，不禁咽了口唾沫。跟着这样的将军打仗，简直是太爽了！ “从现在开始，不必再请示！全军奋勇向前，直到此战结束！” 伍生大声应诺接令，然后举起手中的刀，带领着所有骑兵马不停蹄，继续冲锋而去。 “眠哥儿，如果你也在军中冲阵的话，一定要好好保重！我这就去多杀一阵，希望你来时，能够少些阻碍……。” 慕容离城又转头望了一眼那边的方向，在心头默念几句。然后纵马横槊，直冲向前。前方目标，秦国大军本部！ 而此时此刻的王戬，虽然还并不知道车离已经阵亡，但看到魏武卒那边阵脚大乱，败兵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今天的风真的是太大了，秦兵军阵这边同样受到了影响。他虽然已经尽力严厉的命令麾下所有将士稳住队形，严阵以待，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可是就连他自己其实也很明白，在这样天气不利的条件下作战，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考验。 “如果天气晴好，就算是赵国的骑兵全部来袭，也不怕他……赵国人可真会选时候啊！难道他们能掐会算，提前预知平陵关今天有大风沙？” 王戬吐出嘴里的沙子，心中无比苦涩。平陵关就在眼前，过了这道关，不远就是龙城。可是现在，大军却连进入平陵关的时间都没有了。眼前只看到败亡的魏武卒成千上万的退了回来，却根本就不见敌人骑兵的身影在何处，更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突然出现。这种糟糕的感觉，让王戬既焦躁又无奈。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只能大声喝令秦军将士结成阵势，严密防范。 然而，在慌乱中紧急结阵备战的秦**队，马上就遭受了冲击。不过却不是赵国的骑兵，而是溃不成军的魏武卒。 “大将军！赶快派人去引导魏军败兵，不要让他们冲击秦军本阵……否则，大事去矣！” 气急败坏跑过来的人，是聂云峰。这位秦国的贵公子还没有缓过那口气而来呢，赵国骑兵就发动了攻击。已经领教过对方厉害的他，看到魏武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败了，心中恐惧的更加厉害。虽然在八万大军的围绕中，他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安全。 连他都能预见的事，王戬哪里还会看不到呢？他早就派人去大声传达自己的命令了。可是，在这么大风沙的天气里，任凭那些秦军士卒喊破了嗓子，已经被吓破了胆的魏武卒却根本就再也顾不得这些了。在大队人马的拥挤中，越慌乱越不辨方向，许多人身不由己，自相踩踏，到处都是痛苦哀嚎的声音。 随着马蹄声响起，虎贲军终于追随着逃兵杀到了这边来。已成惊弓之鸟的魏武卒拼命地往前逃窜，秦国大军的防线一下子就被他们冲破了。就在这拥挤混乱中，秦国的军队与赵国骑兵拼杀在了一起。 只有到了真正拼命的时候，才能分出到底谁是当世强军。果然，秦**队比起魏武卒又厉害多了。他们在将校们的带领下，顶着敌军冲锋的战马，奋不顾身的往前冲。一批人倒下去，又一批人涌上来，血流成河，呐喊厮杀声震动天地。虎贲军开始出现伤亡。 王戬在中军亲自指挥调度，秦军顶着风沙，开始展开大范围的包抄。既然赵国骑兵已经陷入数万大军的包围中，他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拖住这支骑兵，让他们插翅难逃。 也许，这才是真正较量的开始。铁血长刀，英雄豪情，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第129章 其血玄黄 秦国大将王戬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他最擅长的，就是捕捉战机。战场上任何形势的变化以及敌我双方力量的消长，他都看在眼里，随时调整作战部署。 在今天的平陵关之战中，他最担心的其实是赵国骑兵在大军边缘不断试探性的进攻。那样不仅会对秦魏大军的行进造成困扰，而且在后方粮草已经被烧毁的情况下，更容易动摇军心。 然而，赵国的骑兵并没有那样做。很明显，他们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直接就杀进了大军当中来。王戬大喜，他感觉到全部歼灭这支骑兵的机会来了。 而事实上，面对着悍不畏死的秦国人，虎贲军的冲锋确实受到了困扰。他们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短短的时间内，虽然给秦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但自身也已经有数十骑落马而死。 “传令下去！不必计较伤亡，尽全力收紧包围圈，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把所有的赵国骑兵绞杀在这里！” 王戬下了死命令。由他亲自督战，没有人敢再退后半分。秦军大部把杀入其中的虎贲军围了一层又一层，任凭他们左突右杀，却始终难以再前进一步。 慕容离城血染征袍，丧生在他长槊之下的敌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如果只他一人，秦军再多也拦不住他。但他当然不能抛下虎贲军不管。虽然他很想再去斩将摩旗，以挫动敌军的锐气，然而，秦国将军身在中军，在几万精锐的阻挡之下，想要去杀他，却已经很难做到。 “将军！你先自己杀出去吧！不要被他们困在这里了……！” 伍生和其他几个校尉也是满身是血。眼看形势不利，他们大声催促慕容离城。不过，对方在接连挑翻几个冲过来的秦军之后，只大声说了一句。 “虎贲军全体将士，当共进退！再坚持一会儿，相信殿下和龙骑军那边很快就会杀过来了……不用浪费弩箭，留到该用的时候再用！” 听到慕容离城的大声喝令，所有虎贲军骑兵都心中感佩。既然将军不抛弃他们，他们又怎么能不拼命呢！当此时刻，也许唯有手中刀和胸中热血，才能不负一个战士的荣耀。 时隔多年之后，赵国的军队和秦国的大军，终于又开始了一场真正硬碰硬的较量。万军征战，血流盈野。每一个呼吸之间，都有数十成百人死去。生命在此刻，不过如同风中的草芥，地上的尘埃。 就在此时，秦国的后军忽然也乱了起来。龙骑军终于杀到了！ 在楚江眠的预测中，龙骑军与虎贲军对秦魏大军首尾相击，同时发动进攻。应该可以一举打乱敌军的阵势，从而取得最大的胜算。只是他却没想到，慕容离城所带领的虎贲军速度竟然这么快。在他们还没有赶到之前，就已经击败魏武卒，冲杀进了敌军本部中间了。 远远看到那万军鏖战的场面，冲在最前面的龙羽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带领着龙骑军恶狠狠的就扑进了秦军队伍中。每一个战士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殿下亲自随军作战，在这么重要的战场上，龙骑军可绝对不能输给虎贲军！ 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直接就打乱了秦军的部署。秦国人就算是再凶悍难敌、再不怕死，可是在这么两支精锐骑兵的前后夹击之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乱了套了。 慕容离城敏锐的察觉到了敌军的变化，虽然还没有看到龙骑军将士的影子，但他和所有虎贲军骑兵却都心里明白，他们来了！就在不远处和自己并肩作战！ “弩箭开道！破开缺口，直取中军！” 慕容离城大喝一声，当即从背后伸手摘下弩机，对准前方敌军，一匣弩箭激射而出，中箭者纷纷倒地。而其他的骑兵听到命令，毫不犹豫就把手中早已经扣好弦的弩箭全部射了出去。 万箭齐发，如同骤雨惊雷。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只穿着半甲的秦国步卒，根本就难以抵御。神机弩射出的弩箭力道非同小可，眨眼之间，死者狼藉，成千上百人非死即伤，眼前立刻就空荡了一片。 所有的虎贲军骑兵立刻又举起了长刀，战马踏过一地死伤，呼啸如虎，直奔秦国大旗所在的中军杀去。早已经慌乱不堪的秦军纷纷后退躲避，再也难以挡住他们了。 王戬看到前后大军都在败退，心中又惊又怒。他正要亲自提刀去领兵作战激励士气，却不料，有败退的心腹校尉已经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大声说道。 “敌军骑兵已经往这边杀过来了！前军挡不住他们，大将军和公子赶快随着中军转移吧！” 王戬闻声，怒不可遏！即便他为人再持重谨慎，到了这个紧急关头，也一下子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大胆！敢乱我军心，速去率军应敌！我随后就来，敢有后退者，立斩！” 不过，看着他拔刀在手气势汹汹的样子，这校尉不仅没有害怕的退去，反而和身边的许多人一齐拜倒在地，悲泣得大喊道:“大将军！我等自会死战到底……但事已不可为！为了大将军和公子的安全，请赶快离开这里吧！” 王戬怒急，举刀就要把这名领头的校尉斩于脚下，以警示其他人。却不料，公子聂云峰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大声相劝道。 “赵军骑兵来势凶猛，大将军随中军暂避其锋，才是上策啊！走吧！” 面对着身边所有人的一致请求，王戬没有办法。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激烈交战的场面，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赵国骑兵的影子出现了。不由得仰天悲叹一声，终于传下撤退的命令。 秦国的八千骑兵虽然都灭亡了，但军中还有数百骑在。这些骁勇之士在战场上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的安全。听到命令之后，他们把王戬和聂云峰簇拥在当中，迅速的往西北方向开始转移。 留下的将校们终于放下心来。他们之所以如此在乎王戬的安全，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因为秦国有严苛的军中法令，如果大将在沙场阵亡，那么将校以上皆斩！他们就算是在战场上死不了，也回不到秦国去了。而且更严重的是，还要背负上耻辱的骂名。他们的家人也难以得到善待。这样的严酷法令，固然可以大大加强秦军的战斗力。但与此同时，当真正遇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为后事多考虑一些了。 “跟赵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为了秦王的恩遇……杀！” 在将校们的齐声怒吼中，大批的秦军不顾生死的扑过来，用自己的生命阻挡住赵国骑兵的马蹄。他们并不是懦弱者，如果注定要死在异国的土地上，也要死的壮烈！ 从西边方向杀过来的龙骑军，也终于看到了虎贲军的影子。两者的前锋相距已经不足几十丈远了，他们就要汇合。而与此同时，随军冲杀的楚江眠，也远远看到了对手中军大旗的移动。 “马上去知会慕容将军，不必恋战！速破中军，不要让王戬跑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江眠对这世间的所谓名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很想一个一个的亲手把他们折服，想必那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有骑士纵马而去。很快，得到楚江眠亲自命令的慕容离城，马上晓谕全军，奋勇向前，杀透眼前的敌军后，去追赶秦军主将。 而楚江眠则命令龙骑军全体将士，齐声大喊:“王戬已逃！秦军已败……投降者免死！” 不得不说，王戬和中军护卫们的离去，极大地影响了军心。许多还在拼命抵抗的前军和后军士卒，往中军所在的方向望去时，风沙苍茫中，果然已经看不见那面将军大旗了。本来就因为断粮和连续失败而人心惶惶的他们，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混乱和大溃败就此开始！ 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士气的鼓舞无比重要。一旦失败的狂潮开始涌起，即便是有些勇敢的秦军想要再战，也已经无能为力。不管是勇敢还是懦弱，都被夹裹在这其中，追随着他们将军离去的方向，连同那些魏武卒一起，没命的跑了起来。 而终于开始共同作战的龙骑军和虎贲军，从两侧跟在他们的后面，就如同是一把巨大的剪刀一样，不断的交叉来去，收割着败亡者的生命。 所谓兵败如山倒！不管是秦军还是魏军，都已经无心作战。他们现在心中所想的，就是赶快沿原路返回，离开赵国境内，也许还能逃得性命。只是，意气风发而经过的这数百里地，想要再逃出去，又谈何容易呢！ “龙羽将军！你带着龙骑军和虎贲军的大部，继续追击秦魏败军。前面几十里外，从梧桐关而来的三万援军正在严阵以待……务必不能让一兵一卒逃脱！” 龙羽大声领命，带着六千多骑兵追逐敌军，简直就像驱赶羊群一样。楚江眠回头看着纵马而来的慕容离城，淡淡的笑了起来。 “小离，走！我们去会会那位秦国名将吧。” 第130章 走马擒将 大将王戬很为自己刚才的头脑一热而感到后悔。然而，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即便在马上跺足捶胸，也已经无济于事。 “尔等误我……大势已去矣！” 当他回头看到兵败如潮水的时候，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反败为胜了。而赵国骑兵正在后面紧追不舍。如果那会儿自己坚持不走，即便战死，也许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狼狈。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重新选择。满含悲凉喊出的这句话，就连王戬自己也觉得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归根结底，他还是怕了赵国骑兵的凌厉攻势。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将军不必如此……等我们回到秦国之后，重新集合诸侯兵马，卷土重来，再报此仇！” 到了这会儿，公子聂云峰反倒显得很镇定。在他看来，留得性命在，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大秦兵马五、六十万，就算是这八万入赵的秦军全部都损失了，也动摇不了秦国的根基。 “大公子，事到如今，你认为我们还能跑得了吗？” 王戬回过头来，满腹悲凉。他重新拔出刀，拉住了战马缰绳，开始减弱速度。 “大将军……你要干什么？！” 聂云峰大吃一惊。现在全力逃跑还来不及呢，王戬却慢慢的停了下来。无数秦魏的残兵败将从身边蜂拥而过，顶着风沙没命的逃向远方。王戬重新恢复了大将军的威严，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赵国骑兵追逐的目标是我……既然如此，我当在此与之一战！” 听着风中传来的此起彼伏口号，王戬确实不想再跑了。他们已经深入赵国境内数百里，败亡之后要想逃出去，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势比登天还难！与其被人家像狗一样到处撵，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也不辱没了他名将的荣誉。 数百骑保护他的秦军也一起停了下来。大将军既然做出了决定，他们自然要留在他的身边。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吧！这本来就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宿命。 聂云峰无奈的垂下头。看着苍茫的远方，望眼所及处，这里是赵国的山河。来的时候，满眼都是征服者的气概。走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丧家之犬。 “好吧！我自当与大将军共进退。唯只愿……不要死在无名鼠辈的手中！” 王戬点了点头，他既没有再劝说这位秦国的贵公子离去，也没有对他说一句埋怨的话。他们都是秦国的将军，最后的尊严，只有在战斗中体现。 “你去引领着那些败兵走吧……希望能够走出赵国的疆域。” 整理好铠甲的王戬又对身边的一名副将淡淡吩咐了一句。这位追随他多年的副将军眼中含泪，神情激动的大声说道。 “我不走！末将愿战死在大将军之前……！” “糊涂！大秦数万儿郎岂能如此轻易埋骨他乡？如果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这是命令，立即执行吧！” 副将军看着他的严厉神色，只得遵照命令，拨马掉头而去。王戬环顾四周，见身边所剩全是曾经追随他身经百战的心腹勇士。他们全部拔出了自己的战刀，挡在主将马前，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悲壮的色彩。他不禁大声赞叹道。 “壮士哉！可敢随我与赵军决一死战？” “追随大将军！万死不辞！杀！杀！杀！” 虽然只有几百骑，但当他们都被激发出身上的凶悍之气后，声势也是十分惊人。就连聂云峰也被他们的气势所感染，拔刀相随大声呼喊。王戬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既然如此，我就带领你们大杀一场吧！本将军的刀已经许久未曾染血了，今天就大开杀戒，让赵国人知道知道厉害。那楚江眠小儿若在，我定一刀斩之，为诸位以壮声色！” 不过，他雄壮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却听到有人带着嘲讽的话透过烟尘传了过来。那声音并不大，然而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是真的吗？吹牛皮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我就在这儿，你来杀我吧！” 无边的杀气带着风沙扑面而来。王戬眯起眼睛看得清楚，近千骑赵军终于追了上来。当先一骑勒住战马，马背上的年轻人甩去头盔，用略带笑意的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 战马嘶鸣，两军对阵。在王戬身边的聂云峰避开楚江眠的目光，情绪复杂的低声说了一句。 “他就是楚江眠……那个一直被世人低估的家伙！” 王戬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是一个战场上的将军，从来不喜欢去参与朝堂政事。在他想来，这位赵国的王子之所以隐忍深藏，不过就是为了争夺权力的需要而已。如此心机深沉而狡诈的人，将来也必定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不禁心中杀意大起，全身的气势陡然提升，用手中刀指了指对方。 “竖子！敢坏我大计。我今日必杀之！” “你都说了两遍了。俗话说的好，好话说三遍，狗都嫌弃听！唠唠叨叨的，这可不像是一个名将的作风。” 楚江眠一反常态，在马上懒洋洋的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话语中的刻薄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王戬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他身旁的几百骑尽皆愤怒。却听到楚江眠又接着冷笑说道。 “王戬，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啊！现在下马束手就擒还来得及，我会网开一面，饶恕秦军之罪。若执意抵抗，下场如何……我也不敢保证了。” “楚江眠！士可杀，不可辱。你欺人太甚……杀！” 王戬简直气坏了。手中刀刚刚举起，在他马前的秦军早就冲了出去，这些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们想要孤注一掷，把对方乱刀斩于马下。 只不过，在楚江眠面前，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呢！既然都视死如归了，楚江眠并不介意送他们“死归”！ 弩箭的响声在耳边骤然响起，成扇面形包围过来的赵国骑兵，早就把神机弩对准了对方。千百支弩箭穿过沙尘，直接就把往前冲的秦军全部射落了马下。等到三轮箭罢，眼前空空荡荡，只剩下两匹战马载着他们的主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萧萧悲鸣，甚是凄惨。 王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当他亲眼见到了赵军弩箭厉害后，终于明白那八千大秦骑兵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楚江眠！拿命来吧！” 能够跻身当世名将之列，王戬的真实本事当然非同小可。他怒发冲冠之下，纵马抡刀，带起风雷之音，直劈向楚江眠所立马之处。 楚江眠就在马上，平静的看着他，连动都没有动。那把带着愤怒之火的刀还没等落下来，慕容离城的战马早已挡在了前面，横槊一挥，那刀就飞到天上去了。然后他纵马而过，轻舒猿臂，一把就抓住了王戬的后背勒甲丝绦，猛一用力，走马擒将，然后来到楚江眠马前，松手把这位秦国大将扔在尘埃中。 王戬脸朝下摔了个七荤八晕，满头满脸的沙土，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还没等他挣扎着站起来呢，早就被跳下马来的赵国骑兵摁在地上捆绑了个结实。 “王大将军，你这位名将已经过时了。好好看看吧……我们的慕容将军，才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名将！呵呵！” 楚江眠淡淡笑着，脸上充满了得意。然后，他抬头看着不远处满是呆滞神情的聂云峰，随意的挥了挥手。 “云峰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我早说过，请你去龙城作客的。这次你有伴了，和王戬将军一起，应当不会寂寞。” 聂云峰尴尬的咧了咧嘴，脸上神色很精彩。半晌之后，他把刀扔到地上，跳下马来走到楚江眠跟前，苦笑着说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愿陪王将军一起去龙城……来吧！” 说完，他伸出双手，主动服绑。现在反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是秦国的贵公子，可不甘心糊里糊涂的死在这儿。楚江眠却笑着摆了摆手。 “云峰公子就不必了！既然是去做客嘛，就要有做客的样子。且请随在军中，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龙城了。那么，王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楚江眠居高临下，饶有趣味的看着已成阶下囚的王戬问道。王戬虽然被五花大绑，但他仍然努力的挺直了身子，气哼哼的说道。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要杀要剐，就请随便吧！” “我当然不会杀你。你这样的名将杀之可惜……不过，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去完成。” “楚江眠！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是绝对不会为赵国做任何事的！” “哦？真的吗……那要是关系着你麾下数万大军性命的事呢？” “呵呵！他们自会摆脱你的追兵，回到秦国去的。” “王将军，你想的太简单了。赵国近三万大军，早已在前面布下天罗地网截断了归路……前后夹击之下，你那些饿着肚子的部下们能够坚持多久呢？” 楚江眠神色自若地交出了自己的底牌。王戬刹那之间脸如死灰，彻底绝望。 第131章 扬眉轻笑 胜负决 距离平陵关往西百里之外，有一座无名的山丘。虽然说起来也只不过是一处平缓的山坡，但却已经是这附近最高的地点了。上面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林之外，就是齐膝深的长草，显得很是荒凉。 不过，现在这里却热闹了起来。数万秦魏大军的残兵败将一路溃败到这里之后，在归路被赵国大军截断的情况下，万般无奈，都退到了这座山坡上，暂时据险以守。虽然都知道这也只不过是暂时之计，但在当前的情况下，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所有将士从上到下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自从平陵关败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赵国的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就算是拼了命的奔逃，还是难以摆脱敌军的追逐。在这段路程上究竟留下了多少尸体，现在已经无法计算。反正，等逃到这山坡上来稍微喘口气之后，为首的将校们大约估算了一下，秦魏两国的军队合在一起，也只剩了四五万之众。至于其余的那将近一半人马，不用多想，也知道已经凶多吉少了。 本来，他们并不想停下来的。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逃跑者，恨不得一口气就逃出赵国境内。然而世事难料，他们又怎么能够想得到，赵国梧桐关的三万守军，早就在前方以逸待劳，堵住了他们后退的所有道路。 看着那严阵以待的军阵，早已经跑得疲惫不堪的秦魏军，现在已经根本没有能力再冲过去。好在不远处的这片缓坡地带给他们提供了暂时的防御场所。于是，他们都退守在这里，再想脱身之计。 而那些赵军好像并不急着与他们展开杀戮。他们包围了这座山坡，挖下壕沟设下鹿角，看样子是打算把他们困在这儿了。 不知不觉之间，风沙停歇了下来，暮色四合，天也逐渐黑了。整个山坡上黑灯瞎火的，只有那些受伤者不断发出的咒骂声和低声呼喊疼痛的声音。枕着自己的刀躺在一块岩石上的领兵副将，看着山下连绵不绝升起的敌军篝火，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也不知道大将军和公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唉！我们到底还能不能逃出去啊？” 有人在黑暗中低声说着这样的话，副将叹了口气。他非常后悔没有留在中军大将军身边，现在这么重的一副担子压在他的肩上，他感觉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挑起来。 “不要多想这些了。赵军不会在黑夜里进攻的，趁此机会，赶快想办法去找些吃的来，填饱肚子才是最紧要的事。否则明日交战，哪里还有力气举得起刀来呢！” 副将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勉强打起精神，命令身边的人四周找找，看看山坡上有什么可以弄来吃的。几十个秦军去找了半天，不要说是野果之类的，就连一些山鸟小走兽也早都被乱哄哄的大军吓跑了。他们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回来，沮丧的把这个不幸的消息报告给领兵的副将和几个校尉。大家没有办法，只得悻悻地咒骂了几句，连着全身的铠甲坐在地上，准备枕戈待旦，迎接明天未知命运的来临。 饥肠辘辘的滋味真是难熬啊！从昨日开始到现在，大多数人都没有吃一点儿东西。剧烈的战斗加上不断地逃亡，就是钢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更何况，还要时刻警惕着，防备山坡下的赵军随时会来攻击他们。在开始蔓延起的绝望情绪影响下，没有人会认为自己还有机会逃脱。 与他们这边的死气沉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军大营却非常热闹。自梧桐关而来的三万守军，在等待了这么多天后，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猎物。全军上下的兴奋心情，自然不必多说。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敌军都围困在这里，等待着进攻命令的到来。 不久之后，随着远处传来的战马嘶鸣声，秦魏军士卒们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毫无疑问，这是把他们杀的大败的那些赵国骑兵赶到了。山坡下的敌人终于汇合到了一起，虽然还并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发起进攻，但只要想一想即将面临的厄运，即便是再困乏饥饿，也没有人会闭得上眼睛休息了。每个人都紧紧地抱着手中的兵器，仿佛那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些倒霉的秦魏军就是在这样惊恐不安的心情中，渡过了他们此生最漫长的一夜。 不过，他们预想中的糟糕情况并没有发生。赵国人只是组织了许多大嗓门儿的军士，在山坡下轮番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主动下山投降。却一直没有发动进攻。而且更有人在高声大喊，说他们的王戬将军和公子聂云峰都已经被生擒活捉了，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云云。 “这是赵国人动摇我们军心的诡计！所有人不要理会。大家都养足精神，等天亮之后找机会冲下山去……只要肯拼命，敌军便拦不住我们！” 带兵的几个将校，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着安抚人心的话。其实在他们心里，就连自己也不相信所说的这些。八万多精锐的大军在王戬将军的亲自带领下，都抵挡不住赵军的一击。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在完全丧失作战意志的情况下，又能有何作为呢？一切只能凭天由命了！ 山下临时搭起的营帐里，身为俘虏的王戬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赵军的喊话。这位已经被剥去全身铠甲的将军，佝偻着身子，此时的颓丧模样，倒是像极了在田间常年耕作的农夫。 “他们是不会投降的。你派这些人在那边大喊大嚷，有何意义？” 借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余光，王戬很想从楚江眠的脸上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任凭他观察了很久，却是一无所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太不一般了。如果换做其他人，在取得这么大军事胜利的情况下，一定会趁着士气正旺一鼓作气战斗到最后的。把所有敌人全部杀光，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这个年轻人却只是命令他的军队进行堵截围困，本来今天夜里就是一个最好的进攻机会，他从始至终都不像是要发布作战命令的样子。听到这位秦国名将终于开口说话，楚江眠淡淡笑着，随手把一块用短刀切好的肉，扔到沸腾的水中。所有人都能看得清他眼中所闪烁的光芒。 “你怎么确定没有作用呢？我敢肯定，等到天亮之后，他们会投降的……而且不是少数，是全部！” “绝对不会的！魏军我不敢说，可是大秦的将士从来不会投降……！” “我说会就会！要不然打个赌？” 楚江眠神色意味深长，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盘膝而坐的秦国将军。他从这头被拔掉爪牙的“猛虎”脸上看到了愤怒和不甘。周围许多严密警戒的赵国将士都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有些奇怪，王子殿下为什么要和这个阶下囚说这些废话。 与王戬并肩坐在对面的聂云峰也有些惊愕。自从他们被带着来到这里后，就一直看着楚江眠的部署。他在安排好对山坡上秦魏军的包围之后，就开始命令士兵埋锅造饭，一副犒赏三军的样子。而后甚至让人解除了王戬身上的绑缚，现在他们两个人就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楚江眠在一口大锅里加入了各种佐料之后，开始煮肉。 “打什么赌？” 聂云峰听到王戬沉闷的说出这几个字，同时也听到了他肚子里咕噜噜的响声。秦国公子不禁暗自苦笑，很快就萦绕在四周的肉香味，不仅王戬经受不住腹中的饥饿，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楚江眠如果是故意如此的话，简直是……太可恶了啊！ “哦，很简单。如果明日秦军要顽强抵抗，想与我们血战到底的话，我便马上放你走。不管你是去带领他们继续作战，还是独自回去秦国，都悉听尊便。我保证不会有一个人阻拦你。怎么样？” 王戬神情一震，他努力忍住肚子里的饥肠辘辘，使劲咽了口唾沫大声说道:“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楚江眠说话从来算话。” “好！那你还有什么条件？” “另一个条件嘛……如果你的麾下选择不战而降，全部放下武器自己走下来的话，我希望王戬将军能够替我做三件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能放过他们不死？” 王戬瞪大了眼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早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我又不是杀人狂，当然不希望死更多的人。只要他们放下武器，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完好无损的回到自己国家去的。” “那你让我做什么事？如果想要让我归降，却是想都不要想！” “王戬将军，我并不会强迫你投降。你会和你的麾下一起回去的。而且我将来让你所做的事，也无关乎秦国和赵国之间的关系……这个条件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 王戬和楚江眠两双手掌轻轻一击，就此定下誓言。 第132章 弹指间 强虏烽烟灭 身为秦国贵公子的聂云峰，从前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可是他现在却觉得，楚江眠今夜亲手煮的这一锅肉，才是他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世间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在昨日还刀兵相向互相杀戮的几个人，不久之后竟然会围坐在一起，共同大口吃肉。不得不说，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美味，往往有时候比冰冷的杀人利器更容易让人感到安心。起码在今夜，那些彼此之间的杀意就暂时消弭在了这种气氛中。 如果被外人看到，是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一幕的。用石块和沙土简单垒起的灶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舔着当中那口大锅的锅沿儿，木头烧得噼啪作响。沸腾的水中，肉块儿和大骨头上下翻滚。楚江眠用刀把煮熟的捞出来切开，然后分到每个人面前的木盘里。围坐在一起的人，左边是慕容离城、龙羽、梧桐关守将云鹏和伍生等几个校尉们，而右边就是聂云峰和王戬。每个人先顾不得其他，都在埋头大吃。 “不瞒王子殿下说，我可是从昨日开始就没有再吃过饱饭了……唉！这一顿吃下来，可真是太香了。” 聂云峰吃的满嘴都是油，不过这时候他也不在乎那些贵公子做派了。伸过袖子擦干净，不由自主打了个饱嗝，饥饿过后香喷喷的吃上这么一顿，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王戬则虎着脸默不作声，只狼吞虎咽的吃着。他也实在是饿坏了，饥饿的滋味儿太他妈难熬了。如果迫不得已要选择怎么死的话，他宁愿被刀杀死，被火烧死，也绝不希望被饿死！ 而亲自给他们准备好这一锅“炖大肉”的楚江眠，则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口说道:“这是将士们就地取材，去四周树林里射杀的野味。夜很漫长，云峰公子可以慢慢的吃，不用着急。” “呵呵！我已经吃饱啦，再吃肚子就受不了了……对了，殿下为什么不吃呢？” 聂云峰拱了拱手，话中竟然带了几分恭敬之意，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语气中的变化。不过，他这才忽然发现，楚江眠自始至终却连一口都没有吃。 其他人也一起抬起头来，王戬更是眼里闪过阴霾，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难道楚江眠不怀好意？不过，下一刻楚江眠收敛了笑容，他低头说出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有些默然了。 “父王新故，我正在服丧，不动荤腥……。” 四周安静下来，透过眼前蒸腾的热气，王戬这才看清楚，对面这个刚刚大败他八万大军的年轻人，臂缠黑纱，犹自穿着孝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敬意。赵王有子若此，也当含笑九泉了！ “赵王一世英雄，数年来率领赵国民众抗击北胡骑兵，我心中也十分佩服……如今逝去，实在是令人感叹不已！” 沉默半响之后，王戬脸上带着郑重神色说出这句话，这是他心中真实所想。虽然身为秦国将军，为了国家大计的原因，遵奉王令出征攻伐，固然义不容辞。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对赵王楚烈的敬仰之意。 楚江眠冲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不过，接下来王戬长叹一口气又说了句，直接就把心中的憋屈表露了出来。 “唉！我和大公子在这里倒是有肉吃。却可怜了那些秦国儿郎们……楚江眠，你这一招断人后路的招数，可是真狠呐！” 听到他这句话，带领着梧桐关兵马而来的守将云鹏，很想把手中的短刀甩他脸上去！作为楚江眠所制定的坚壁清野计划的最直接执行者，云鹏领着三万赵军，在从梧桐关到平陵关这数百里的范围内，所付出的辛苦和汗水，并不比战场厮杀轻多少。也正是因为他很好的执行了这项命令，所以才间接的对秦魏大军造成了后面的被动局面。而他和所有部下们在这其中所起的巨大作用，楚江眠比谁都明白。就在刚才，这位梧桐关守将已经得到过楚江眠的当众表扬，相信不久之后当战争结束，在功劳簿上自然有他的浓重一笔。 “我家殿下用兵如神，这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只是可惜，那个魏国将军车离死在了慕容将军手中，否则，这次必将他碎尸万段，以报元戎老将军之仇！” 云鹏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气咻咻的说了一句。王戬有些尴尬的低下头，闭口不言。胜者为王败者贼，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什么话都不用多说了。 楚江眠却摆了摆手，示意云鹏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两人，随后平静的说道。 “我并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杀人。这次之所以亲自上战场，不过是为了履行对先王承诺，代替他保护自己的民众而已。王戬将军，云峰公子，战争虽然有时候说不上谁对谁错，但却有正义和不义之分。秦王联合四方诸侯，趁赵国有丧之际，五路进攻，意图覆灭……这本身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自古以来，恃强而战者，无不败亡！我希望将来你们回到秦国之后，能够把我的这几句话转告给秦王知道。” 王戬的脸上还没有表现出什么，聂云峰却已经大喜过望。他连忙起身问道:“殿下的意思……难道还会放我们回秦国吗？” “等战争结束，回到龙城之后，我当然会放你们回去。而这个时间的早晚，却是取决于云峰公子和王戬将军你们两个人自己的态度了。呵呵！” 聂云峰和王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暗自翻腾不已，却不知道楚江眠会提出什么条件，今夜他们注定将不会再平静了。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第二天很快来临。精神抖擞战意高昂的赵国将士们，仍旧没有对山坡上的被围困者展开进攻。他们遵照楚江眠的命令，在严阵以待的军阵前面支起数十口大锅，把从附近射猎而来的飞禽走兽连同军中原有的猪羊之类，全部洗剥干净，下锅蒸煮。 这一招儿可太损了！没有多大的功夫，四野之间肉香弥漫，随着风一阵一阵的吹到山坡上去。已经饿得两眼昏花又没有得到过很好休息的秦魏军士卒们，伸长鼻子贪婪的嗅着飘过来的香气，眼睛里都要冒出绿光来了。 然后，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发生了。山坡下的赵军开始轮番吃饭用餐。他们一字排开，围着那一口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大块儿吃肉，大碗喝汤。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好像也能感受到他们那种大快朵颐的酣畅淋漓。 秦魏军士卒们简直要疯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不管是再厉害的勇士，饿上这么两天一夜，谁也受不了啊！在这股肉香味儿的诱惑下，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声此起彼伏，让人难以忍受。终于，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开始在他们中间响起来。 “赵国人简直是太过分了！这些可恶的家伙……要是我能吃上一口肉就好了！唉！” “他们就是故意的！我们不要上当。” “故意的又怎么样呢？被困在这里，眼瞅着就要饿死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趁着昨天有力气直接杀下去呢！” “好好看看赵国兵马的气势吧！这个时候想要冲出去，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连大将军和公子都被人家俘虏啦，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什么呢？” “这时候如果让我下去大吃一顿，就算被砍死，也认了！总比在这儿等着做饿死鬼强吧。” 带领他们的副将和几个校尉也好不到哪里去，听着这些乱糟糟的声音，他们想要严厉的制止。不过刚拄着刀爬起来，就感觉到头晕眼花，浑身饿的直打颤。这时候不要说再往下冲了，大声喝令都要喘口气再说呢。 就在这时候，昨天夜里喊话的那些大嗓门儿赵军士卒，又开始对着山坡上高声吆喝了起来。重复的还是让他们放下兵器投降的老调，不过，又加上了新内容。那就是下面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香喷喷的肉，大碗儿的饭，只要扔掉兵器走下去，随便吃！ “殿下，据末将观察，秦魏军已经根本就没有多少抵御能力了。为什么现在不命令我们的大军杀上去呢？” 云鹏在旁边跃跃欲试。昨天夜里他已经详细的了解过龙骑军和虎贲军所取得的骄人战绩，令他心里简直羡慕不已。这最后的战场机会，他很想让楚江眠交给自己所率领的步卒来完成。 楚江眠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笑道:“放心吧！功劳少不了你的。只不过，能不动干戈地结束这场战争，为什么还要再去流血呢？” “可是……殿下，你确定他们真的会自己走下来投降吗？” “当然会！你等着看就好了……哦，王戬将军，请过来吧，你的部下们马上就会来了。” 王戬神色黯然的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输了。楚江眠说的一点儿没错，被围困的秦魏军，正举起双手，前后相接的从山坡上慢慢走了下来……。 兵不血刃，敌军束手！平陵关战役，以赵**队的全胜而就此结束。 第133章 难为魑魅魍魉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处在悲伤中的龙城民众，不知不觉间才发现，他们的大王已经死去六天了。而今夜过后，就会迎来“头七”之日。 这几天以来，龙城内外一直处在戒严中。所有的城门都有军队严密把守，没有任何人能够出的去。这虽然给普通民众的生活造成了许多不便，但没有人心存怨言。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期，这本来就是保持安定的特殊手段，大家都很理解。但是，心中的忐忑不安也总是难以避免的。 赵国受到五路诸侯军队围攻的事，民众们早都已经听说了。虽然从前的时候，这片疆域之内也发生过很多次战争，更是曾经有胡骑侵入到龙城之下，但这一次却终究与从前的都不同。因为，赵王楚烈故去了！失去了这位王者巨大身影的支撑，所有人好像都失去了信心。他们并不知道，赵国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 而与普通民众只担心敌国的趁火打劫不同，王廷所有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心中的忧虑更多也更严重。因为他们都知道，赵国面临的危机，不仅来自于外面，龙城之内，也许才是更致命的！ 几天之前在锦祥宫里发生的事，即便没有亲身参与的人，也有很多都听说了。太子殿下的继承资格竟然受到了几位重要大臣的质疑和反对！这无疑是一件让人极为不安的大事。而且从那到现在，锦祥宫内外的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而这其中，最让所有人感到震惊的，却是王室两位成年公子的态度。据说大公子凉生已经无故失踪，谁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而从辽东郡归来的楚青云，这几天更是行为诡秘，有人亲眼见到他出入王叔楚大行府邸，却不知道在秘密策划什么。 历来兄弟不和，是为大忌。更何况，是关系错综复杂的王室中呢！在这个紧要关头，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紧紧的盯着锦祥宫的方向，也许唯有王后出面，才能给人带来信心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过度的原因，还是出于其他考虑，王后姜辛一直没有露面，更没有公开表露过自己的任何意见。而那位王子殿下，更是让人失望。据说他以蛮横无理的态度驱逐了国相费义，然后把自己关在福寿殿那边，专心致志的为死去的先王守灵。甚至亲自传下命令，他要守灵十天，在此期间，任何事都不予理会。 所有听闻消息的人，无不大跌眼镜。从前的时候，大家只是认为这位王子殿下纨绔成性，所做所为离经叛道，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年少无知而已。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确是难成大器。不仅纨绔，而且是愚蠢至极啊！ “赵国完了！即便不死于敌国之谋，也要亡在这不肖子的手中……！” 这句无声的悲凉，是龙城从上到下大多数民众从心里发出的慨叹！现在，他们唯一的期望，也许就是祈祷赵王在天有灵，能够保佑赵国的将士奋勇杀敌，击退所有来入侵的敌人，以保护民众渡过这次难关。 而当赵军在西线连续失败的消息传开来后，到处就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一片惶恐情绪中，而且在这几天之内，就已经蔓延到了全城。 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有些埋藏已久的野心，感觉到时机来临，终于到了准备爆发的时候。 凄风冷月，星光暗淡。位于龙城东北角的这片王族府邸居住地，显得很是寂静。孤零零的几盏灯笼照亮着半边街道，偶尔闪过的影子，自然是几座府中的护卫们在严密的警戒。 赵国有丧，这些都有血缘关系相连的王室贵族府上，也都用素白遮蔽了一切奢侈繁华。入目所见，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倒是令见惯了这里繁华的外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当今天下各诸侯国中，王族所聚居的地方，都有着超然的地位。赵国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赵王楚烈素来以民众为念，但他也只能尽量做到自己不高高凌驾于百姓之上而已。至于传承下来的种种贵族特权，他却没有办法去做出任何的改变。 在从前这些年里，因为他在赵国民众中间的巨大威望，虽然没有王族中人敢于公开对他的权威提出过挑战，但也并不是没有过因为某些事触动到他们的利益而联合起来加以抵触。赵王楚烈为此也曾经勃然大怒过，但他终究无法对他们治罪。这固然是因为他顾念王室血脉的原因，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有许多无奈的成分在内。 赵王的这些无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但在王室内部，许多贵族们却很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很多时候，经常会做出一些无视于律法的事来。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公然忤逆的程度，但在所有的赵国民众眼中，王室贵族集团已经是一个惹不起也无法触动的庞然大物了。 而今，赵王已死，唯一可以压制他们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也就终于到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时候。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赵国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多年以来的野心勃勃呢？ 夜近二更，万籁无声。就在这大多数人开始进入梦乡的时候，王叔楚大行的府上，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虽然这是国丧期间，不能进行宴饮歌舞。但在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厅之内，每个人面前的几案上，却都摆满了各类时鲜果品和山珍海味。在座诸人，都吃的不亦乐乎！ 担任着中大夫职务的王叔楚大行，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看着今夜遵照他的暗中召唤而来的人，心中很是满意。这些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的王廷大小官员们，能够在这样的时候一呼而至，足以说明自己在这些人当中的威望。如果再加上王室贵族们的力量，他觉得可以进行最后一搏，去实现自己的心中大志了。 “老夫感谢诸位的到来呀！先王丧事期间，采购多有不便……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家不要见怪啊！” 大厅之内，明烛高照。在他左手边环绕而坐的是十几个王室贵族。右侧依次排开的几案后，就是在王廷中担任各种重要职务的官员们了。听到他开口说话，众人纷纷逊谢，连称不敢当。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老夫就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吧！” 楚大行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一圈。大家一起致礼罢，都知道他接下来必有话说，遂停止吃喝，平心静气的听着。果然，这位王叔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说道。 “先王逝去，此赵国之大不幸！举国同悲，老夫也感同身受。而敌国因此来攻，更是雪上加霜！当此危难之际，我召集诸位前来，实在是为了社稷安危和民众的命运着想，并无任何私心在内……还望大家都能够明白老夫的一片苦心啊！” 听完他这句话，不管是真是假，所有人的脸上都表现出沉痛的神情。然后纷纷劝解和表达决心，表示绝对会支持王叔做出的任何决定。楚大行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然后他语气一转，开始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然而，老夫虽然有一片赤胆忠心，可是在当前形势下，想要带领着大家扭转局面，却是存在着很大的障碍呢！每当想起其中的无奈之处，数日以来，老夫都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唉！这心中的痛苦，又有几个人能够知道呢？” “王叔有话尽管明言！我们王室中人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有人站起身来，大声说着。这位王室族中的老者，虽然论起关系来八竿子都打不着，但他的话，却代表了很多人的意见。来的这十几个王室贵族，都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而这边代表着今夜前来的二十几位王廷官员中的一位议政大夫，也当即站起身来，坚决的表达了对楚大行的态度。 “中大夫大人尽管放心，我们既然来都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从现在开始，大家在王廷之上共进退！” “好！非常好……要的就是大家的这句话。你们所有人都要记住，老夫今夜所谋的大事，都是为了赵国社稷的安宁。若有私心，甘愿领受万箭穿心之苦！” 王室老臣，对灯发誓，场面感人。大家起立，抚掌赞叹。堂前已经有人又一次攘臂大呼道。 “王叔老大人就请直说吧！在座的没有外人，无不可者！” “好吧！既然大家都如此信任老夫，就不兜圈子了。当此赵国内忧外患之际，老夫认为，事有轻重缓急者，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也！” “我等愚钝，愿闻其详！” “很简单！我们是时候推选出一个新的大王了……楚江眠那小子根本就当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现在他躲在深宫里当缩头乌龟，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等下去吗？” 第134章 却说家国大义 其实，在今天夜里秘密来到之前，大多数人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王叔楚大行终于正式说出他的目的之后，并没有人显得太过于惊讶。恰恰相反，有人反而是一副如负释重的样子。随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开始在大厅上响起。 “王叔老大人所言，也正是我们心头所想啊！先王一世英雄，其他的任何所作所为也令人佩服。可是……唉！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却实在令大家难以心服。” “确实如此。楚江眠简直是太轻狂了。以前的劣迹斑斑，难以胜数。那些斗鸡走狗的勾当，随便到外面街市上去打听打听，试问谁不知道呢？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继承这八千里社稷山河！我非常赞同王叔的意见，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登上王位。”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大家想过没有？先王亲手把风云剑和金翎弓都交给了他，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明确的让他继承王位……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总不成要弄得刀兵相向，宫廷流血吧？那样可是对先王的大不敬啊！” “是啊，是啊！先王尸骨未寒，还并未下葬。如果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否决了他留下的遗愿。恐怕赵国民众的心中，会不服气呀！这件事……还要想个稳妥的处理办法，绝对不能鲁莽从事啊！” 很快，简单的议论过后，在场的人明显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是倾向于快刀斩乱麻，直接去锦祥宫内逼宫，让王后和他的儿子知难而退，乖乖的主动交出权力。那样大家都体面。执这种意见的人，自然是以王室贵族们为首。他们这些人早就对王后姜辛的严厉持正心怀不满久矣！如果不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他们母子废了，就太愚蠢了。 而持另一种意见的人，则是这部分在王廷上担任要职的官员们。他们不想多管王室内部的恩怨，之所以来淌这滩浑水，不过是为了博取更大的荣华富贵罢了。自古以来能够放下身段儿甘愿当墙头草的人，都是一些心机狡诈老谋深算的家伙。如果有可能，他们才不愿意分担过多的风险呢。能够不动声色之间就跟在后面搏取富贵，才是最安稳的办法。所以，他们这些人想的也最多，一切有可能招致危险后果的事，都要考虑在内。 楚大行眯起眼睛安静的听着，心中却已经在不住的冷笑。他见惯世事，深刻明白这些人的内心所想。在他面前想要不出力，只捡便宜果子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想到这里，他轻轻地敲了敲面前的紫檀几案，大声咳嗽了几声。片刻之间，四周又重新安静下来。 “诸位的所思所想，当然都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你们都知道吗？敌军从四面压境而来，再也耽搁不得了！就连老将元戎也已经战死了，秦魏大军据说是一日百里，步步逼近而来啊！如果再迟疑不决，就真的兵临城下，将至壕边，龙城危矣！” 听到他的语气严厉了起来。刚才持谨慎意见的一些人，低下头去，不敢再坚持。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表明一下自己的考虑周到，内心深处当然还是要听从这位王叔的策划。 “王叔老大人如果有破解当前困局的良策，就请赶快说出来吧……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开始行动！” 一位议政大夫脸不红，心不跳，口风转变的极快。而刚才几个表现不给力的也急忙跟上，大声随和的说着，让楚大行赶快拿出办法，主持大局。 楚大行脸色重新缓和下来，他与身边的几个王室贵族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他用力的挥了挥胳膊，大声说道。 “破局良策，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攘外必先安内！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一起去锦祥宫，让楚江眠交出先王遗物，自觉听从我们王室长辈们的安排。然后大家共同辅佐新王继位，如此才能迅速的安稳人心。而等到龙城的局面稳定下来之后，再由新王下诏，大开库府，派出使者去前线，犒赏慰劳三军。该赏赐的赏赐，该封爵的封爵……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三军将士肯拼命，则外患无忧矣。” 既然这位王叔已经明确的指出了办法，大家当然要齐声赞叹高明。虽然也有人在心里觉得这其中漏洞太多，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但在面前的气氛下，谁也不会去自讨没趣提出来。 不过，终究有人还想知道的更详细些。随即又继续问了一句:“请问王叔，楚江眠既然不堪大任，那么我们应该拥立谁来继承王位合适呢？” “这个嘛……经过老夫和几位王室长辈们的共同研究，我们一致认为，二公子楚青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怎么样，大家以为如何啊？” 既然他们这些王室贵族们早已经确定了，其他人还能多说什么呢？拥护就是了。当即纷纷表态赞成。只有少数几个人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 “王叔老大人，诸位……这么重要的事，难道我们不需要提前知会一下国相和上大夫他们吗？如果万一他们不同意，从中作梗的话，恐怕会事有不协啊！” 不过，还没等其他人说话，楚大行已经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胸有成竹的对这几个迟疑者说道。 “你们就尽管放心吧！国相费义那老家伙被打击的不轻。他倒是想继续拥护楚江眠呢，可是能够如愿吗？据宫中心腹传出来的消息，这几天老家伙一直非常颓废，整天守在大王灵前，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这样的人，已经不足为虑！至于上大夫子仲那个老狐狸嘛……呵呵！当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时候，他的选择会做的比谁都快。此前我们已经有了约定，这一段时间不必多联系。但当我们公开发难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听他详细的解释完，这一下子全体都放心了。这位王叔果然是深谋远虑，把一切都提前算计到了啊！如此一来，大家就再无后顾之忧了。不管是王室贵族们，还是这些大小官员们，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胜算在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太大的意外。接下来，就只剩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王叔老大人，那么……二公子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呢？” “呵呵！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大家可以自己问他啊……青云公子，现在可以出来了！” 楚大行呵呵笑着拍了拍手，大厅内所有人们闻声一惊，一起转过头去看时，却见一位面目刚毅的二十五六岁年轻人，在几名心腹侍卫的保护下，神色从容的自屏风后转了出来。正是赵国王室的二公子楚青云，闪亮登场！ 在前边领着他过来的，却是王叔楚大行的儿子楚齐。这一段时间他一直跟在楚青云的身边，负责双方的联络。而今夜，他陪着这个即将登上王位的年轻人，在大厅后面详细的听完了所有人的谈话，侧目看着楚青云坚定的步伐，他明白对方已经信心满满了。 大厅中在座的人，其实绝大部分对这位二公子并不太熟悉。大家都知道，楚青云不为赵王所喜，被远远的打发到辽东郡去了。一去这么多年，虽然名义上说是为国戍边军中历练，但实际上还不就是扔到那块儿，眼不见心不烦嘛！ 和备受宠爱的楚江眠比起来，这位二公子在锦祥宫里可太没有存在感了。不过，此刻看着他一副龙行虎步的模样，许多人的心头不由得一震，不禁暗自思量，单从外表上看的话，这位青云公子倒是颇有几分赵王的威风呢！ “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吧？先王逝去，青云公子不辞辛苦，从辽东郡千里而回，为的就是尽最后的一份孝道……现在他就在这里，如果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好了。” 楚大行笑眯眯的看着楚青云，脸上的神色意味深长，此刻，这世间却没有一人能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青云公子，我们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登上王位，可有信心带领着赵国将士把所有的入侵之敌都赶出境内吗？” “这个问题根本就无需问！自我回龙城之日起，就已经立下了誓言。不管是内敌还是外敌，当尽诛之！” 楚青云手抚长剑，神态高傲。在辽东苦寒之地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终于不用再忍受了。这世间，他除了惧怕赵王之外，不会怕任何人。既然眼前的这些家伙想要借助于自己，他才不会故作谦虚那一套呢。 赵国王位，舍我其谁！他心里非常明白，不管自己是什么态度，这些人都会不遗余力的把他推上那个位置的。 因为，他们要利用他，而他也要利用他们！至于到最后谁会得利，谁会遭殃……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ps:稍后还有两章，校对完就发。求各种支持哦！ 第135章 潜龙腾渊 当又一个黑夜过去，晨曦出现的时候，龙城隐秘重地，千机阁内。名叫青鸟的少年把手中一块小铜牌上的斑斑血迹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珍而重之的放到了那座铁塔上。 就在这短短六七天时间之内，这种标志着每一个千机阁谍士身份的小牌子，他已经亲手放上了近百块。看着铁塔上镌刻下的那一个个名字，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感情充斥在他的心中，久久难以平息。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真正的明白，为了保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到底有多少人在黑暗中负重而行！这些死去的人，他们的名字也许仅仅只是一个代号，他们的事迹也许永远不会为外间的普通民众所知，但当他们义无反顾去战斗去牺牲的时候，胸中的热血，想必格外滚烫。 “有什么新消息传回来？” 盘膝而坐在铁塔顶端的列子御风，看着东方渐渐出现的朝霞，平稳下气息，打坐完毕。他没有回头看，也知道这个刚刚入门不久的少年，胸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悲伤。不过，这样的历练才刚刚开始，他不想去对他多说什么。死亡与喋血，本来就是千机阁谍士的最终归宿。如果连这点儿心理素质都没有，那么就永远不可能成长为优秀的黑暗战士。 “师父，潜入龙城内的诸侯国暗谍们，都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过，应该还有很厉害的人没被发现……昨夜又有两名千机阁谍士在追踪中失去了性命。据回来报信的师兄说，对方的手段异常凶狠，如果不尽早铲除，终究是大祸患。” 青鸟是个聪明的少年，他在这一方面很有天赋。楚江眠当初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把他领进了千机阁。而事实上，他的进步很快。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成为了列子御风的得力助手，可以帮助他处理很多事情了。 “告诉他们，不用逼迫的太紧……即便是隐藏的再深，也终究会露出尾巴来的。相信不用等太久，所有潜伏的敌人，就都会跳出来了！” 青鸟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铁塔上那个大袖飘飘的身影。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很多含义。不禁连忙问道。 “师父，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青鸟，龙城深处杀气弥漫，又要大起波澜了！今日是大王离去的第七天，等待了这么久，不管是外部的敌人，还是内部野心勃勃的家伙们，恐怕已经都等不及了。他们的发难之日，应该就在今天了！” “啊？那我们还不赶紧想办法去制止他们！” 青鸟差点儿跳起来。他在千机阁内，处理来往的重要消息，当然清楚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机密。龙城内现在并没有多少防守的力量，而且，楚江眠已经亲自带领着城外的龙骑军去战斗了。如果在这样的重要时刻，龙城内部发生大的祸乱，后果不堪设想。 “傻孩子，事关王室内部，有些事是我们无法直接插手的。该发生的事，也终究会发生……也许，这个难题，只有等到王后亲自出手或者是等殿下回来之后，才能彻底解决呢。” “那，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事都不管吗？” “不用怕，他们翻不了天的。殿下亲自带领大军，前日已经在栖霞岭取得大捷。如果所料不错的话，现在的平陵关那边也已经决出胜负了……呵呵！等到大军凯旋归来，一切就会迎刃而解的。” 青鸟的眼睛又一次瞪大了。这样的绝密消息，他竟然一无所知。 “王子殿下已经取胜？这可真是太好了！可是，秦国大军很厉害的！我曾经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可怕，有十多万人马呢……赵军真的能够战胜他们吗？” “殿下的策划很周密，我们都对他抱有很大的信心。青鸟，你要记住，自古以来打仗可不是依仗人多就行。要取得战场上的决胜权，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赵军应该有八成胜算吧！” 看着列子御风神色轻松的样子，青鸟心情平静了下来。他想起楚江眠从容自若的身影，忽然就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传我的命令，千机阁所有在龙城内外的谍士们，一定要尽全力查找到诸侯国暗谍行踪，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我希望在殿下胜利凯旋之前，把他们一举歼灭！” 在下面仰视着这座铁塔和这个飘然身影的少年，听到这命令，慨然应诺。然后回身一边走一边不禁热血澎湃。他现在恨不得自己赶快也能练好本领，好去外面亲自参加每一次的惊涛骇浪。 列子御风收回远望的目光，心中升起无限感慨。他虽然身在千机阁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密切关注着各方局势的发展。其实就连他，也没有想到楚江眠身上竟然潜藏着这么大的能量。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以一己之力，谋划四方。未出深宫，已庙算无遗。东退齐兵，南灭汉船，北据燕骑，恐怕他还没有走出龙城，就已经预知了这三路敌军的下场！这等手段，已是当世任何名将难以企及。如果他真的能够再以区区万余骑兵，大破秦魏十三万大军的话……那就真的是天赋奇才，无与伦比了！唉！难道当年百甲子来到赵国后所说的那几句话是真的吗？” 列子御风喃喃低语着。眼前霞光万道，照亮龙城。隐约浮现出的峥嵘之气，让他心中吃惊匪浅。这些年来，作为世外高人的他、季子还有庞陀，之所以隐藏身份留在赵国，除了各自私人目的之外，还有一个并不为外人所知的最大原因。那就是他们几个都曾经听过那位如同神仙人物一般的百甲子所说的话。很想亲眼见证奇迹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大周王朝气数将尽，天下大乱即将开始。九州陆离，神鼎失散，生灵涂炭之日，人间烽火不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内，再无片刻安宁……而唯有身具大气运者，才能够威震四海，重新恢复这片大地的和平。而上天早有预兆，它选择的人，就在赵国这八千里山河间。相信不出十年，必有人潜龙腾渊，一飞冲天，不可复制矣！” 再次想到这些话时，站在高处的列子御风，仿佛隐约已经可以看到龙城上空金鳞初开，瑞霭千重，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正慢慢的汇聚成型，即将鳞爪飞扬，呼啸苍穹！ 也就是在这同一个时刻，锦祥宫内的一场逼宫大戏，也正式开始了。 策划了一夜的部分王室贵族和王廷官员们，在王叔楚大行的亲自带领下，神色郑重，肃穆无比的进入了宫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重孝，满脸都是悲痛的神情。先王头七之日，本来就是祭拜哭灵的日子，谁也没有理由拦阻他们。 在前殿的灵位供奉之所痛哭一场之后，楚大行感觉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发现国相费义的身影，那老家伙不是说这些日子要一直守在这里的吗？难道是灰心失望之下，自己溜回府中去偷懒了？虽然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不可能，但也并没有当做是多大的事儿。没有了赵王的支持，这位已经老朽的国相大人，不再具备任何威胁。 而上大夫子仲那些人也还没有到场，也没有引起他的过多猜疑。他相信，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这些老狐狸是一定会来的。果然，不出所料，稍后不久，以子仲为首的一大帮人，就匆匆赶过来了。 “上大夫大人，原来你早就进宫来了啊？腿脚倒是挺快的。” 楚大行看着从后殿方向转过来的子仲一行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自己还以为来得早，却没料到，子仲这些人竟然还早先了一步。难道这些家伙为了在今天获取更大的利益，昨夜也筹划了一夜未睡？ 这却怨不得楚大行多疑。实在是因为他和子仲等人打交道太久了，非常明白他们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如果不是涉及到自身重大利益的事，料想他们也不会如此积极。 “王叔这是说的哪里话？自从先王归天以来，我可是一直都活在痛苦中啊。没日没夜的哭泣，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唉！家里人都说我日渐消瘦，担心的不得了。今天头七，却是免不得要好好在先王灵前痛哭一场的！” 子仲一边说着，一边早又涕泪横流起来。楚大行冷眼观看，对方却不像是假装的样子。不由得打消了心中刚刚升起的疑窦，拉住他的手臂，好言劝慰起来。 只不过，任凭楚大行老谋深算，他永远也想不到，子仲激动的涕泪横流倒是真的。但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伤心先王，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和其他的许多人一样，终于接到了望眼欲穿盼望了好几天的最好消息！ 楚江眠栖霞岭大捷……在家族和个人命运的最重要关头，他赌对了。 第136章 图穷匕见 锦祥宫前殿，赵王灵位前，在代表诸位祭拜的大臣们敬上三炷香之后，王叔楚大行转过身来，神色庄严的说道。 “今日先王头七，我等进宫哭拜，实为痛心。而更有内忧外患，四境不宁。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因此另有一件大事，需要诸位一起裁决。” 祭拜的大臣们都停止了哭泣。有许多人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不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而参与其事的预谋者们，则彼此心照不宣，他们互相使个眼色，只等着楚大行当众说出来之后，大家就会积极响应，一鼓作气促成此事。 看到四周都安静下来，楚大行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然后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既然已经仙去，祖宗留下的社稷江山却不可有失。今天乘着这个机会，我们应该立即辅佐新王登基，才是当前最迫切的大事啊！” 所有人精神一震。他说的这句话果然没有错，这件事确实非常重要。 “王叔言之有理。可是，江眠王子坚持要在后殿为大王守灵十日……这可如何是好啊？”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王廷内外还有许多人并不了解这其中的曲折，有人情不自禁就在下面说了这么一句。话刚出口，就惹得站在他身边的几个王室贵族侧目而视，目光里充满了冷意。这位消息闭塞的大臣，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正在叹息之际，忽然感觉到王叔楚大行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过来，随后就听到了对方的斥责。 “江眠王子、江眠王子……难道你们眼里就只有那个纨绔不成器的家伙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竟然还有人认为他有资格继承先王留下的王位？真是鼠目寸光啊！” 刚才说话的大臣，根本就没想到这位王叔的言辞一下子就这么激烈起来。他呆呆地站在人群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平白无故的被当众如此侮辱。 而其他的人也大多都有些吃惊。王叔楚大行这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在先王灵位之前公开斥责楚江眠！这不就是变相的在反对赵王所留下的遗命吗？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那些早就参与这件事的人，脸上则露出振奋的神色。终于开始了啊！相信接下来就是疾风骤雨，没有人能够挡得住王叔的锋芒。 不过，虽然有部分人心中不服气，他们却没有紧接着就站出来针锋相对。因为这些忠于赵王的官员们，马上就意识到了今天的不同寻常。看着很多精神振奋的面孔，他们心里明白，王叔楚大行敢公然这么说话，一定是得到了许多人的暗中支持，明显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既然如此，不妨先好好看看再说。更何况，他们没有发现国相费义的身影，失去了这个主心骨，终究是欠缺了一些抗争的底气。 楚大行鹤立鸡群般站在前面，看到在自己的威风面前，无人敢于说话。他心中的得意更甚，挺直了腰板儿，一种掌控大局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话语之间，他一点儿也不再隐瞒自己的企图。 “先王一世英雄，为天下人所敬仰。在我们所有赵国人眼中，更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不过，人无完人，他什么都好，可是有一点儿却做错了。那就是早早的确立了那个纨绔公子为他的继承人！” 四周鸦雀无声，听着他嚣张的话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有许多心中升起怒意的人，悄悄把目光转向上大夫子仲所在的方向。在国相费义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们都非常希望这位上大夫大人能够出言喝止王叔的言行。 然而，他们却都失望了。子仲低垂着头，一直沉默不语，没有人能够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而接下来，传入他们耳中的话，就更加令人震惊了。 “我今天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身为王室的长辈，不得不如此罢了。我们王室中人和一些重要大臣经过研究之后，一致认为，楚江眠绝对没有资格传承先王衣钵！他的恶行劣迹，简直数不胜数啊！来人，把他这些年做过的那些荒唐事，都给大家看看吧……哼！” 楚大行冷冷的哼了一声，暂时停止他的长篇大论。随着他挥手之间的吩咐，早就有人把他们连夜准备好的那份所谓“罪状”分发到了每一个人手中。 许多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大臣们展开一看，不禁满脸愕然。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哇！也不知道他们这帮人哪里来的这些本事，王子殿下的“斑斑劣迹”，在这上面记载的清清楚楚。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罗列的满满荡荡，一眼看去，只看得眼花缭乱。什么上树掏鸟窝让侍卫跌断腿了，偷看宫女洗澡连累受惩罚了，打翻殿前的琉璃缸渴死了金鱼，走马过市踢翻了摊贩的水果摊儿，还有什么浪费粮食私自酿酒享用，玩火胡闹烧毁了前大殿……诸如此类，简直是不可胜数啊！ 大臣们看的头都晕了，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等他们发表什么意见，义愤填膺的王室贵族们，早已经纷纷跳出来，开始了大声谴责。 “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简直没有一点儿尊老之道。那一年他不过**岁，就曾经薅下过老夫的胡子……哼！如果不是王后维护他，看我不把他屁股打开花。” “这还用说吗，这些年他给王室闯下多少祸了！简直是被王后骄纵坏了……！” “不要说是尊老了。那小子连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好不好！除了赵王和王后之外，我还从来没有见他给王室中的任何人行过礼呢……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是啊，是啊！即便这些都算不得大事。可是在此内忧外患的紧要关头，他却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这样总不行吧？要真是让他坐上了王位，我敢保证，赵国很快就会灭亡在他手中了。” 王室贵族们愤愤不平，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诉说着平日里心中的不满。很明显，他们不仅是对楚江眠不满意，对王后更是有着很大的意见。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们都坚决拥护王叔楚大行刚才所说的话。 而一部分王廷大臣们自然不甘落后。他们也吵吵嚷嚷着，不管有的没的，反正那位王子殿下在他们口中就是一无是处。想要坐上王位，一点儿资格都没有啊！ 上大夫子仲沉默的低着头，看着有人递到他手中的那份罪状，脸上做出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其实他心中的大笑就快要忍不住了。这简直是太荒谬了！他现在已经可以预见，当不久之后，这些吵吵嚷嚷大义凛然的表情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对此，他只有幸灾乐祸，并且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这么看起来，当初楚江眠从府中拿走的那些金子，可真是太值了！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多给他一些呢……唉！真是世事难料，祸福无常啊！” 其他人自然听不到上大夫大人在内心深处的无声感叹。不过，成功煽动起情绪的楚大行，终于还是注意到子仲和身后的一部分人，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他脸色一沉，拉长了声音对着这边说道。 “上大夫大人，那楚江眠的所作所为既然已经看过，你以为如何呢？” 子仲终于抬起了头。能够被称为老狐狸的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可是基本功。心中所藏的大秘密，又怎么会被轻易发现呢！他脸上做出一副郑重的表情，拱了拱手说道。 “在这样的时候，王叔老大人能够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可称为大仁大勇啊！我身为王廷重臣，当然愿意追随身后，王叔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好！既然大家都是同样的意见，就不用再多说了。楚江眠无才无德，不堪大任。应当剥夺他继承王位的资格！而我们王室长辈们经过再三的研究，一致决定推举公子楚青云为新的赵王！就在今日继位。然后，马上派使臣去中州洛城，求天子诏书，以昭告天下，名正言顺！大家觉得怎么样？” 楚大行一口气说完，然后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伸手拉过楚青云，两个人并肩而立，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除了一部分低头沉默不语的之外。所有参与其谋者，无不振臂高呼，表达拥护之意。楚青云一句谦让的话也没有说，他只是躬身为礼，朝着所有人拜了一拜。然后直起身子，满脸都是傲然之色。王者嘛，当然就要有王者的派头！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的看看谁敢反对自己。楚大行淡然一笑，然后拉住他的手，又对以子仲为首的所有人挥手说道。 “既然大事已定，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福寿殿，当着先王灵柩的面，让楚江眠交出风云剑和金翎弓，然后立刻辅佐青云公子登上王位吧！” 第137章 谁是黄雀谁是蝉 当太阳逐渐升起来的时候，在龙城深处一处偏僻的庭院里，身受重伤的秦国暗谍江松，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清楚坐在一边的那个身影时，才确定原来自己还没有死。 “少主！是我无能……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挣扎着爬起身子，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身体的伤加上心中的挫败感，让这位已经潜伏在龙城十余年的王牌暗谍简直无地自容。 秦国少主聂无双站起身走过来，脸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中已经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自从他和赵国的那位王叔暗中达成协议，然后被安排到这处秘密场所养伤以来，他便一直再没有出去活动过。这一方面是为了快速的养好身体，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怕打草惊蛇让赵国的谍士们发现了行踪。作为秦国勾灭处的老对手，赵国的千机阁，也具有非常厉害的实力。双方在黑暗中的较量已经进行了这么多年，聂无双从来都不会小看了他们。 所有外面消息的探听，来自于山鬼口中。只是，山鬼将军虽然在驯养和驱使飞禽走兽这一方面的本事无人能及，但在探听消息及时发现异常这些事上，毕竟有些反应迟钝。因此这些日子以来，聂无双只凭着有限的情报分析，他并不能全面的知道外面的形势。 而这样的疏忽或者说迫不得已，终于让他判断失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以为自己所策划的一切万无一失呢！ 江松是在昨夜被山鬼救回来的。这个从栖霞岭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倒霉蛋，身上有两处刀伤，背后还被射了一弩箭。从江水中顺流而下逃得性命之后，咬牙坚持着，好不容易回到了龙城。作为一个对秦王宣誓效忠的暗谍，他必须要把这件大事赶快报告给少主聂无双知道。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 只不过，当他趁黑夜爬进城墙，还没有走到聂无双所在住处的时候，就被无处不在的千机阁谍士发现了。江松重伤之下，不是对手，只得在黑夜里拼命逃窜。就在他要被追上擒获的时候，是山鬼及时出现救了他，并且击杀了追逐而来的那两个千机阁谍士。江松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昏迷过去，而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聂无双的询问，江松用力的平息下心头的情绪。他脸色灰白，语气中充满了羞辱和愤怒。 “少主！我们都被骗了。南汉的战船军队，在栖霞岭和楚江边已经全军覆没了……他们中了赵军的埋伏，被杀了个干净！” 聂无双大吃一惊。他虽然预感到不好，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即便是他素来自信，也不禁急忙连声问道。 “这怎么会？南汉战船之厉害在诸侯当中首屈一指，更何况还有两万多精锐士卒！赵军怎么会挡得住他们呢？” “少主有所不知，楚江眠那家伙原来早有预谋啊！就连公子凉生的叛逃，都是他有意安排的！他们用计把南汉水军引到栖霞岭，然后截江而战，火烧战船……可恨我还一直以为楚凉生懦弱无能，却没想到他竟然也如此奸诈。少主，现在我们如何是好？” 蓦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不仅聂无双满脸震惊，就连从外面走进来的山鬼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说的难道是真的？亲眼见到南汉军灭亡了？” “山鬼将军，此事千真万确！楚江眠亲自指挥着龙骑军，在栖霞岭设下了这个圈套，如果我不是为了赶回来报信，拼死跳入江中逃脱，恐怕现在也和那些南汉水军一样，早已葬身在大火和无情刀锋之下了！” 说到这里，江松想起最后眼中所看到的那战场上可怕景象，脸色无比悲凉，即便到了现在他仍然心有余悸。整整两万多水军精锐，轻而易举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谁如果还把楚江眠当成纨绔公子，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楚江眠难道还在那边吗？”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稳定下心神。从中岳山开始，他早就知道楚江眠是一个厉害人物。只是却没想到，他一出手，竟然是这么大的手笔！想起师父神机子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他不禁暗自叹息，楚江眠果然是自己一生最厉害的劲敌啊！ “少主，距离栖霞岭之战已经过去一天两夜了，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外面阳光刺眼，聂无双却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进入龙城也许是个错误。 “山鬼将军，这两天可有再接收到外面的消息？” “没有。龙城内外应该是隔绝了消息，赵国千机阁谍士都全部出动了。恐怕我们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山鬼脸色沉重的摇了摇头。为了聂无双的安全着想，他并不敢远离，而自从他们躲在这个地方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够和秦国暗谍联系上。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两天的时间会再发生什么呢？如果按照日期推算的话，自西线而来的秦魏大军，应该已经可以赶到龙城了啊！难道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聂无双喃喃自语着，山鬼则不住的摇头。他虽然没有办法出城，但却可以断定，龙城绝对不像是被大军逼近的样子。 “少主，先不必过于担心。楚江眠虽然用诡计破了南汉水军，但他有那种能力同时抵御其他四路大军的围攻吗？其实就算不用别人，只我们大秦的军队，赵军就绝对难以抗衡！如果他们真的有那种实力，还会破军败将，一直没有还手之力吗？” “唉，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啊！楚江眠既然不再隐藏他的手段而展开了行动，就一定是有了一个全盘的作战计划。只是可惜，我们没有办法得知……呃，对了，王叔楚大行那边有什么动静？” 深深皱着眉头的聂无双忽然想起自己的合作对象，到了现在，也许唯有从这一方面了解事情的详细了。他相信，现在楚大行和他已经是一条绳上所拴的蚂蚱，绝对不敢随便耍什么花样的。 山鬼一边给江松检查伤口，又重新敷上伤药。一边抬起头来回答道:“那边府中昨夜聚集了一大批人，应该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今天一早，我亲眼看到他们穿着孝服出府而去，应该是进锦祥宫了吧，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会发生？” 聂无双的眼中突然出现光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得意大笑的说道:“哈哈！这还用问吗，赵国王室的这些人已经忍不住了。今日锦祥宫内，必定会有祸乱发生！也许，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了。” “少主，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察觉到他语气的转变，江松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了，他伸长了脖子，和山鬼一起眼巴巴的看着聂无双，非常希望这位秦国少主能够想出激动人心的办法来。聂无双负手走到窗前，看着龙城上空的云层，重新恢复了神态自若。 “赵国王室内，有许多人并不喜欢那位严厉的王后，更不希望楚江眠登上王位！他们蓄谋已久，显然选择了在今日发动。呵呵！不管他们新选定的人是谁，龙城之内很可能会发生大乱。你们试想一下，当楚江眠正在前方战场上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高兴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已经被剥夺了继承权，然后另有人登上了王位……你们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即便是山鬼和江松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聂无双的话外之意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见事机敏的人。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禁面露喜色，一扫先前的颓废。 “少主真是高瞻远瞩，见识明白呀！楚江眠就算是大败了南汉水军，可是他恐怕万万没有料到，他瞒着所有人出城征战，到头来换得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吧！哈哈！” “果然如此！如果真的锦祥宫今日生乱，有人趁机登上王位，那么毫无疑问，身在龙骑军中的楚江眠，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以他屠灭敌军毫不心软的手段，难道对付在背后捅他刀子的人会客气吗？到时候兄弟相残，宫廷流血，我们的大军到日，赵国将不攻自灭！” 说到这里，三个人一起都大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这位已经展露锋芒的赵国王子，通过战争在军中树立起威望，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呢。这样他就有了更大的助力，可以和他相同血脉的兄弟长辈们，展开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了！ “少主，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添一把火，让他们之间的仇恨来得更猛烈一些呢？” 江松的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他现在仿佛已经看到了楚江眠和他的两个哥哥互相抡刀砍杀，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尸横遍野，方解他心头之恨！ 第138章 树犹如此 人何以堪 锦祥宫内，大批人众穿过长长的甬道，在转过几座宫殿之后，终于来到了福寿殿外。 福寿殿并不大。这座宫殿所在的地方，四周种植着高大的桂树。每到盛夏，这里便被浓密的树荫所笼罩，很是清凉。而每当到了深秋时节，却又到处飘满着桂花的香气，令人嗅之欲醉。 赵王楚烈生前，在闲暇无事的时候，非常喜欢呆在这座殿中，独自享受一份难得的清静。而今他故去之后，他的灵柩便被暂时停放在这里，在下葬之前，被他最亲近的人所守护。 现在不过是初夏，天气还很清凉，往年那些浓密的树荫也还没有长成。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殿门前庭院当中的那棵最大桂树，在前几日的那一场大雨中，因为受到霹雳雷霆的轰击，树冠被劈落了一半，就连树干都被烧焦了。此时看上去光秃秃的，有几片白幡飘荡，显得甚是凄凉。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宫中人都传说，这棵被赵王经常坐在树冠下乘凉的老桂树，是追随着他去了。在这一路上它会挡在大王的头顶，为他遮雨挡寒，免受风霜之苦！ 王叔楚大行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不禁嗤之以鼻。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不相信所谓因果报应之说。人死如灯灭！什么灵圣也会随之消失的。赵王活着的时候虽然威风八面，可是当他闭上眼睛躺在棺材里，也和世间所有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这些愚蠢的宫人们，之所以一厢情愿地编造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不过是在害怕他们未知的命运而已。 其实，在楚大行眼里看来，不光是宫里的人怀有各种不同的想法，这些王廷上下的大大小小官员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州洛城的大周王朝是这样，各诸侯国之内却也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分别。谁都担心自己会在即将到来的王权更迭中遭受意想不到的祸患，而谁又不想趁着这个机会擦亮眼睛赚取更大的富贵呢！ 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将会在不久之后听他一言而决，楚大行就心潮澎湃的不得了。而此时，在踏上福寿殿门外的台阶之前，他撇了一眼踌躇满志走在左侧的楚青云，眼底冷冷的笑意像一条毒蛇吐芯。 “二公子，到时候你可不要怨我啊！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既然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场博弈中来，就要做好当棋子的准备呢……哼哼！今天就暂且先让你坐上那个王位，在没有掉下来之前，可要好好地过过瘾啊！” 楚青云自然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大殿门口。踏上一级一级的台阶，每走一步，就感觉到心中的仇恨更加深了几分。 “父王！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王了。即便是你那么厉害，也终究躺在了这里。只可惜，我永远也不能当着你的面，亲口质问当初你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母亲死在乱兵刀下了！世人都说你是一个英雄的君王，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呢？你为了偏爱后宫的那个女人，把其他人都抛在了脑后。这么多年的万千宠爱都加在了她的身上……尤其可恨的是，你爱屋及乌，为了私心，竟然在临死之前把权力交到了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公子手上！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吗？好！你既然如此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我会把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亲手夺回来的！就在今天，如果你真有灵识的话，就好好看着吧。看着我戴上王冠，坐上高位，接受你的那些臣子们恭贺。然后，再看着我亲手把那个贱女人和他的儿子斩杀在你的面前……我要让你在黄泉路上也走得痛苦无比！如此，才能抵消我这些年的恨意。” 想起自己这些年内心的折磨和所经受的苦痛，楚青云踏上最高的一级台阶时，眼睛已经变得血红。然后，他抬起头，就看到了紧闭的殿门，还有挡在前面的一些身影。 “你们来干什么？” 有人冷冷的问了一句，却是一个女子声音。走在最前面的楚青云和几个王室贵族自然认得她是谁。有人开口回答道。 “灵云公主，我们都是来祭拜先王的，请命令人打开殿门吧！” 一身缟素，眼睛哭得有几分红肿的楚灵云，带着一帮宫女侍卫，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她很想亲眼看一看，由某些人一手主导的这一场大剧究竟会怎样开场。 “先王灵位就在前大殿，你们在那里祭拜就行了。这里有我们守护，不需要外人操心。” 楚灵云素来冷傲，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平日里就连王后，在宫中她也能与之分庭抗礼。她从星月楼随着楚江眠进入宫中这几天以来，一直守在灵前，面容显得很是憔悴。此刻面对着这些王室贵族们，她所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客气。 在台阶下等候的王廷官员们都沉默不言。他们心情各异的看着殿门前的情形，预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而已经率先走上阶前的王室贵族们，则有人脸上显出怒意。这位王室的公主虽然是赵王的嫡亲妹子，可是在他们这些王族长辈面前，这么出言不逊，又如何能够忍受呢？ 十几个人把目光看向楚青云和王叔楚大行，唯他们马首是瞻。楚大行身为王室长辈，当仁不让，上前一步，沉下脸来。 “灵云公主，你是女子身份，休得干预政事！今日王室贵族和诸位大臣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在这里处理，你赶快退下，不要耽搁了大事。” 楚大行完全就是吩咐的口气。楚灵云并不在他考虑之内，他今天对准的目标是王后姜辛和楚江眠。这位灵云公主虽然性格泼辣，但她终究是一个没有丝毫权力的王室女子，更何况，据传闻她与王后关系并不融洽。所以拿出长辈的派头，准备直接把她撵走了事。 然而，楚大行和其他人都想错了。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来到之前，早已经得知消息的楚灵云，之所以执拗的不听王后等人的劝阻，没有留在宫殿里等待而是直接挡在门前，就是要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好看的！ 赵王有妹灵云，刚毅无双，本就不输男儿！听到王叔满含不屑的话，她眉梢扬起，似利剑出鞘。 “王兄故去，国之大事早有交代。一切军政事务，自有王子江眠暂且代理。你们身为臣子的，只管守好本分，各负其责，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好当前的局面就行。没有他的亲自吩咐和安排，其他事不必你们去多虑！你们身为王室中人，今天这样做，难道是想煽动人心，来公然违抗先王遗命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几乎是指着王叔楚大行和所有在场王室贵族们的鼻子大声训斥了，这如何让人受得了？当时许多人的脸色就变了。楚大行目露凶光，他瞪起一双三角眼，阴沉沉的说道。 “灵云公主，你也太自不量力了！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我们不与你计较，赶快闪开吧！那楚江眠无才无德，不堪重任。我们早已经一致同意辅佐二公子青云为新王。现在就要在先王灵前确立此事！来人啊！去打开殿门，我们要收回楚江眠手中的风云剑和金翎弓！” 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侍从们闻声而动，就要走上前去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却听得一声娇叱，剑光一闪，所有人吃惊的往后急退。眼中所见，楚灵云当中而立，白衣如雪，长剑出鞘，眼角眉梢尽是煞气。 “敢往前来者，不管是谁，立杀无赦！” 这一句虽然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楚大行这些人又气又恼。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位赵国公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强行出头。她身份特殊，总不能真的命令人上去把她杀了吧？这边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上！不必管她，把殿门强行打开，去拿回剑和弓。” 稍微的静默过后，有人用低沉的声音吩咐了一句。许多人吃惊地抬头看时，却只见一直跟在楚青云身边的那几个彪悍汉子，忽然就从身上拔出了短刀。眼看着距离权力还有几步之遥，他才不管是谁挡道呢！从现在开始，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从辽东郡跟着回到龙城的这几个心腹，早已经宣誓效忠于这位二公子。他们都是死士！短刀在手，大步上前。转眼之间，就要与灵云公主面对面相碰了。楚灵云目光冰冷，横剑当胸，见一人伸手去推宫门，她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剑就把那汉子的一条手臂给斩了下来。 鲜血溅落在台阶上，身材魁梧的大汉却一声都没吭，他看了一眼被斩落在地上的手臂，脸上升起杀气。然后，他们耳边就听到了楚青云冷冷的命令。 “抗命者，杀！” 霎时之间，五、六把寒刃直扑灵云公主面门。死士的任务，为主效死命。正当其时！ 第139章 福寿殿前 在王叔楚大行的计划中，他本来并不想大动干戈，弄得宫廷流血。不过，既然这位灵云公主如此冥顽不灵出手伤人，他并不介意让她吃些苦头。更何况，命令动手的人是楚青云，他乐得袖手旁观看热闹。就算是杀伤了人命，和自己也没有关系。 而在场的其他大多数人，则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他们没有想到，这一言不合就血溅当场，看着刀剑相向的局面，今天的这件事注定是难以善了了。 一直在沉默观看的上大夫子仲感觉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耳边听身后人以急迫的语气说道:“上大夫大人，是不是需要我们出面阻止了啦？” “不必着急，先静观其变。还没到我们表明态度的时候呢！” 子仲对站在他身后的一帮人使了个眼色。他相信楚灵云不会吃亏的。不信，等着瞧就好了。 大殿门前，看着凶神恶煞扑过来的几个人，执剑在手的楚灵云一点儿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怒叱一声，就要在台阶上来一场血拼。 不过，还没等到刀剑相交，就被人大声喝止了:“住手！谁敢在此闹事，惊扰了大王，必严惩不贷！” 楚大行目光一凛，却只见殿门开处，王后姜辛终于在几个贴身侍女的簇拥中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面，她眉头一皱，对几步之外的楚灵云招了招手。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呢，和这些莽汉硬拼什么？你们还不退下！要造反吗？” 王后的气场异常强大。看到她亲自出来，许多王廷官员不由自主就施了一礼。更有许多人偷偷看过去时，却不由得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世人都知道赵王与她异常恩爱，这几天王后一定会悲痛异常的。可是此时此刻，虽然消瘦了几分，在她的脸上却好像看不到太过于伤心的影子。 楚灵云很想赌气不听她的，不过触碰到那道目光时，她心中一阵黯然，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也许只有她才知道，王后平静的表面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万丈悲伤！ 而受楚青云指派的那几个死士，也暂时停下了脚步。他们虽然不认识王后，但看到大臣们恭敬行礼的样子，也大约猜出这是谁了。其中有人回头望了一眼楚青云，想要请示该怎么办。 楚青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王后姜辛了。不过，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仇恨就再也压抑不住。他凶狠的打了个手势，大声喝令道:“去拿弓和剑！其他的先别管。” 这些死士把牙一咬，横刀就往大殿里面继续走去。挡在门口的王后和灵云公主不过都是些女流之辈，他们才不在乎呢。 台阶儿上下的大臣们都满脸愕然。这位青云公子的胆子还真是大啊！如此杀伐果断，果然是个狠人物。如果他带来的这些鲁莽手下真的不管不顾伤害到王后，恐怕就真的难以收场了。有些大臣就要急忙上前阻拦。 而此时，守在殿门口的侍卫们也都拔出了剑来。刚才灵云公主不让他们插手，可是现在当着王后的面，有人公然执刀闯殿，他们当然不能再袖手旁观。跟在王后身边的江雪儿和慕容千城，却是又惊又怕。她们没有想到，王室的这些贵族们突然变得这么疯狂起来。如果楚江眠在就好了！ 不过，这些只听从楚青云命令的死士，今天注定要倒大霉了！有一道冷冽的目光从飞檐上射下来，其他事，他也许无动于衷。但如果有人敢在王后姜辛面前口出不逊，并且露刃相向，那么他们的下场只能很悲惨。 下一刻，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一道太阳的亮光划过，许多人眼皮子跳了一下，然后耳边就听到一阵齐齐的惨叫声响起。 大家吃惊地看过去时，却只见五六个彪形大汉拿刀的那只手都已经齐臂而断，每个人抱着断臂痛苦哀嚎着疾往后退。而在长阶尽头，有一道身影收回了长剑。迎着太阳的方向背朝这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王后没有点头同意之前，这道门，只有死人才可以进去！” 似乎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四周一片震惊，伴随着鲜血淋漓和痛苦的惨叫，洒在台阶上的鲜血，在提醒着所有人，他说到做到。 “你是什么人？岂有此理！敢在这里随意出手伤人……！” 站在最前面的王室贵族们几乎是集体大怒了。灵云公主用剑斩人手臂也就罢了，这是哪里蹦出来的个家伙？出手这么毒辣，一剑就斩落了一地的手臂。而且事情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那道剑光划过处，距离他们不过尺寸之间。甚至有些飞溅的鲜血都已经滴到了脸上。简直是令人又惊又怒，不可抑制。 楚青云则急忙令人赶快给这些受伤的死士包扎救治，他脸色发青，自己慢慢的拔出了剑！这些人都是他多年以来收集到麾下的勇士，就等着到关键时候有大用。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折损了五六个人。这如何让他不心痛呢。 也许，现在还能保持镇定神色的，只有上大夫子仲和站在他身后的那一班人了。他们互相会意的传递着眼神，都放松了心情。王后的人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很快就会摊牌了。 只不过，恐怕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出手的却并不是王后的人。只见他把名剑干将收回鞘中，对着王后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们这边的人都安然无恙。遂把剑抱在胸前，眯上眼睛靠着殿柱打起盹来，对于王室贵族们的愤怒吼叫声竟然是充耳不闻，一个字都没有搭理他们。 这样的蔑视态度，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没等别人再说什么，楚青云拔剑在手，就要冲过来亲自动手，给他的部下报仇。他还不信这个邪了！这个未知身份的驼背老家伙就算是再嚣张再厉害，难道还敢伤他这个公子不成？ 楚青云杀气腾腾的冲过来，几个侍卫连忙把王后保护在身后。季子的眉梢稍微动了动，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座王宫之内，除了王后和楚江眠，他才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如果这位野心勃勃的二公子想要自讨没趣，他并不介意顺手给他一剑，从此免除祸根。 “青云哥哥！你快退回去，母后面前不得无礼。” 有一个少女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挡在了楚青云的面前。她的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伸出双手拦住了他前进的方向。 楚青云微微一愣。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亭亭玉立的少女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黄毛小丫头的形象，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个从前经常跟在自己后面玩的江雪儿。他脚步不停，厉声说道。 “这儿没有你的事！赶快躲得远远的……大人的事少掺和。” “青云哥哥……别再跟着他们胡闹了！你会没命的！” 楚江雪紧紧地挡在他的身前，目光里满是渴求。眼前这个满脸戾气的人，在她的记忆中，也曾经对她那么好过。不管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可是在善良的少女心里，他和楚江眠都是自己的哥哥。她真的不希望看到他们反目成仇，互相残杀。更何况，老季那么厉害，他冲过去只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然而，早已经被权力和仇恨蒙蔽双眼的楚青云，此时哪里会听得进她的劝说呢？他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就甩到了一边。少女额头撞到旁边的柱子上，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慕容千城连忙跑过来把她扶起，一边怒目横眉指着楚青云斥责道。 “雪儿一心为你好，你还这样对她……你这样的人活该倒霉！” 楚青云心中满是怒火，他停住脚步侧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难道现在谁都可以随便指责他了吗？看来不杀个人见见血，谁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你又是谁？真是多管闲事！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你才不知死活，自嫌命长呢！有些事我一个弱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怜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竟然还在这里异想天开，在做白日梦呢！” 慕容离城安抚着江雪儿，替她擦去眼泪。嘴里却丝毫不让，一字一句说出来，如同犀利的小刀子，直接刺向楚青云和她背后的那些王室贵族们。 一直在平静看着眼前事情发展的王后姜辛，眼中闪现出光彩。就从这一刻开始，她忽然有些喜欢被楚江眠私自带回来的这个女子了。 “找死！” 楚青云脸色狰狞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然后举剑就砍。杀死一个在他眼里不过是宫女身份的人，不过如杀一只蝼蚁而已，正好拿来立威。 然而，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就飞了。有人怒喝一声:“大王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败坏他的名声啊！” 楚青云惊怒之下，退后一步看时，却只见击飞他手中剑的人，须发苍白威风凛凛，正是老将郑廉城。而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国相费义，苟无恤，公子凉生等人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第140章 子仲的选择 老将郑廉城不愧被称为名将，想当年也是勇力过人，力斩千军的角色。刚才一怒之下，忍不住冲了出来，把楚青云长剑打飞，却是没有留情，这一股大力之下，连他的虎口都震裂了。 楚青云却顾不得疼痛。他和所有的王室贵族们一起看着忽然出现的这几个人，心中都极为震惊。尤其是王叔楚大行，他脸色阴沉的眯起眼睛，心头在急速的思忖。老将郑廉城和苟无恤这几天进入宫中，这个消息他们都知道。虽然也曾经怀疑过这几个老家伙会不会坏事，但在考虑过后，他们都一致认为，已经老掉牙的老虎，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 然而，现在看着他们和国相费义一起出现在眼前，却有些非同寻常了。而且，公子凉生竟然神态自若的跟在他们后面！他不是已经跟着那个江松连夜叛逃出龙城了吗？楚大行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本能的嗅觉到了危险信号。他一把拉住抢过一把刀要冲上去拼命的楚青云，让他先不要冲动。然后他上前走了几步，面对面看着刚才出手的郑廉城说道。 “郑廉城，你不好好的在家里养老，跑到这里来多管什么闲事？” “哼！我身为赵国老将，保家卫国，诛除奸邪，从来义不容辞。即便是手中刀老了，砍下几颗狗头却是绰绰有余！” “你……老兵痞！岂有此理！” 楚大行差点儿没被一口噎死。他感觉到自己跟对方讲道理简直是自取其辱，老家伙太横了。正要怒声驳斥时，感觉到眼角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却只见苟无恤大步跨过郑廉城，挽起袖子就要挥以老拳。如果他退的慢了，差点儿就被一拳打到脸上。 “嘴里再不干不净的，你试试看！不打的你满地找牙，老将就枉活了这么大年纪！” 相比较起郑廉城来，苟无恤才是脾气暴躁，性如烈火的老将！而且他老而弥辣，才不管什么王室贵族高官权贵呢。 “国相！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如此倚老卖老，肆意妄为，难道就不管吗？” 楚大行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一眼看到沉默不语的费义就站在后面，他大声呼喝，充满了愤怒。 费义用手揉了揉胳膊，如果不是感觉到有些酸麻，他其实现在也很想上去打人。栖霞岭大战，他曾亲自擂鼓助威，终究是上了年纪，当时还没觉得怎么样，等到收拾完战场马不停蹄的回到龙城后，已经是疲惫不堪。即便是休息了这大半夜，现在还觉得浑身乏力呢。听到楚大行的斥责，他冷冷的抬起头说道。 “是啊！倚老卖老，肆意妄为……王叔，你们这些人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费义！你这是要和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啦？” “王叔，你可真会血口喷人呐！你们究竟在背后策划了什么阴谋，现在当着大王灵柩的面，有本事就当众说出来吧！” 费义和郑廉城、苟无恤并肩站在一起，三个白发老将，大义凛然，给人以很大的压迫感。而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王后姜辛，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作为代表赵王意志的人，她只需要站在这里就行了，根本就不必多言。 “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光明磊落，没有半点儿私心！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楚江眠呢？叫他也出来吧。” 王叔楚大行一招手，所有的王室贵族和拥护其谋的王廷官员们都聚集了过来，既然双方重要人物都在，并且针锋相对了，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都死心。正式摊牌吧！不过，对方的回答让他感觉有些意外。 “王子殿下不在这里。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王后在此主持大局，一切都可以决断。” “楚江眠去了哪里？他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在福寿殿为先王守灵十日吗？呵呵……今天可是先王的头七，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和我说他竟然不在这里？大家都好好听听，这样的人难道有资格登上王位吗！” “对啊！楚江眠何在？难不成他纨绔习性发作，去胡作非为还是去偷懒啦？怪不得先前你们千般阻拦，不让进入大殿内去呢……却原来，是替他在遮掩什么吧？” “现在就让他出来！交出风云剑和金翎弓……他没有资格继承王位！” “让他出来！如果真的不在，就立即派人去找……！” 王室贵族们可算是抓住理由了，纷纷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模样。 “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江眠儿虽然不在，我也可以做的了这个主！” 一声冷淡的话语传来，却是王后姜辛终于开口了。片刻的安静之后，王叔楚大行抖擞精神，重新恢复了自信。他昂首挺胸站立在所有人前面，大声说道。 “王后既然承诺能够做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说起来你也是王室的重要成员，王室大多数人做出的决定，也理应遵从呢……为了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着想，我们一致决定，废除楚江眠的王位继承人资格，共同辅佐二公子楚青云为新的赵王，以继承先王衣钵，共同抵抗外敌，恢复赵国的安宁！对于这个决定，王后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就凭你们这些家伙，也配继承楚烈的衣钵？” 楚青云怒急，大吼一声，又要挥刀而上。楚大行再一次阻止了他:“不要和不相干的人多计较，以大事为重！等到你坐上王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把他们都杀光了，也没有人敢怎么样！” 楚青云恨恨地收回刀，怨毒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抱剑而坐的那个驼背身影。心中已经下定决心，等到自己掌握了权力，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此人碎尸万段！ “大行王叔，你和王室贵族们所做出的这个决定，没有任何用处。大王在九行山亲自把风云剑和金翎弓交到了江眠手中，此事人所共知。当时在场的除了你们之外，国相大人，上大夫大人，还有几位议政大夫都亲眼所见。难道这还有假吗？你们现在想要篡改遗命，可曾问过他们的意见吗？” “王后，这可是大多数王室贵族们共同决定的！更何况，除了国相费义之外，我相信上大夫大人和其他的几位议政大夫也都会同意的。王后如若不信，现在可以亲口去问他们嘛！” 楚大行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他胸有成竹地望向以子仲为首的那一班人。却见这位上大夫正对他微微点头，示意放心。 楚大行和王室贵族们当然很放心。大局已经掌控在手中，即便是费义和几个老家伙想从中作梗，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在敌军大举压境的情况下，他不相信他们敢和王廷上下的大多数人作对。在这个关键时候，如果不能顺应大局上下团结起来，那么真的就要亡国了！ 而这个大多数人都能够看明白的形势，以这位王后的聪明，她当然也能够看得很清楚。楚大行故意这样说，却不相信王后会自取其辱，真的去问子仲等人的意见。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王后姜辛竟然摆手制止了侍卫们的保护，她飘然走了过来，望着仍然站在台阶下的上大夫问了一句。 “子仲大人，难道你们也同意废除江眠王位继承人的资格吗？” 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上大夫子仲故意长叹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暗自的激动，开始迈步走上台阶。他终于等到了自己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而且是在关键时刻，这才配得上他上大夫的规格嘛！ “成败在此一举……上大夫大人，看你的喽！” 在经过楚大行等人身边的时候，子仲听到这位王叔用开玩笑的口气低声说了一句。他回头一笑，与对方轻轻击了一下掌，感受到那信心满满，他忽然很想大笑。也不知道一会儿后，这老家伙和其他这些人又将会是什么表情呢？ 子仲走上台阶，转过身来。他的左边是王后、国相和两位老将，而右边则是以王叔楚大行和公子楚青云为首的王室贵族和人数众多的王廷官员们。其余站在台阶下观望的，除了受他和几位议政大夫影响的部分人外，就是忠心于赵王的大臣们了。 “既然王后问起来了，子仲身为上大夫，当然要以赵国利益和民众福祉为最重！先王真是太伟大了……在许多年前，他就已经给我们选好了最英明神武的继承者，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多费这些口舌呢？！” 一句话出口，许多人脸上立时变色。楚大行目瞪口呆的看着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子仲，不禁失声问道。 “你……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叔！诸位大臣，我难道说的还不够明白吗？王子殿下楚江眠，就是上天赐予我们赵国的福佑啊！他必定能够克敌制胜，带领赵国走向辉煌的未来……大王英明啊！” 说完之后，这位上大夫大人率先拜倒在地，涕泪横流，大哭起来。 第141章 破燕之后拒胡骑 西北方向燕赵的上城战场，风沙又起了。拒兵在此苦战将近月余的赵国将军李穆，同时接到了两个重大消息。这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振奋。 其一，燕国后方忽然受到北胡骑兵的突袭，损失惨重。王都蓟城陷入慌乱中，燕王正在和他的大臣们商议退敌之策。其二，八百里紧急军情报到了他的手中。在这份楚江眠亲自所写的急报上，有栖霞岭大捷和平陵关战役的简略介绍，还有他对上城战场的最新指示。 李穆匆匆几眼看完之后，心中大喜过望。如果说不久之前刚刚接到楚江眠派使者送来的整体作战计划的时候，他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在他万丈波澜的内心深处，已经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楚江眠之所以让他保存实力，以守为主，不必去强求与燕军作战，原来就是为了等待现在的局面。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事不宜迟，当天夜里，李穆就召集所有将校，连夜制定了作战部署。这位曾经被赵王寄予厚望的年轻将军，终于展现出了他的气魄。 “诸位，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要彻底的击败燕军，把他们赶回燕国去……。” “将军放心！这就下命令吧。我等必不辱使命，杀他个落花流水！” 得到消息后早就摩拳擦掌的将校们，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就已经在迫不及待的请令了。不过，李穆却摇了摇头，摆手让他们平静下来。他目光扫视过四周，蓦然提高了声音大声问道。 “难道仅仅只是把燕军打败，你们就满足了吗？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吧！现在我军能战之士五万，敌军六万余，在这样优势的条件下，如果不能把他们全部歼灭，就枉费了我们这么多时日的忍耐！” 所有人精神大振，他们激动地抬起头来，等待着将军发出作战命令。 “从现在开始，全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作战。若燕军大营有退兵迹象，即刻出击。我的命令是，把入侵的燕军全部消灭在赵国境内，然后乘胜追击……为赵国开疆扩土，就在此时！” “谨遵将军令！赵军万胜！我等愿誓死杀敌，取敌国之土地，以遥祭先王！” 诸将校轰然应诺，壮烈慷慨。而他们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天还未亮，有军士紧急来报，燕军大营开始撤退了！ 李穆当机立断，全军尽出，在上城与燕赵边境之间近百里的土地上展开激战。得到燕王召令准备紧急撤退的燕**队，本来就已经士气不振，人心惶惶。在赵军的凌厉攻势之下，根本就难以抵挡。留下断后的两万军，几乎连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就全线溃败了。 刚刚来到前线还没有两三天时间的燕国太子迁，绝对想不到，本来是一次增加自己在军队中威望的行动，却最终成为他绝命的行程！ 所谓兵败如山倒！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赵**队，燕国人在这片土地上没命地逃窜。尸横遍野，流血满地，百里之内随处可以看到被诛杀的燕军士卒。侥幸逃脱性命的剩余人马，在太子迁和将军项晏的带领下，寄希望于逃出赵国的边境，也许才能暂时保全。 然而，已经完全掌握军事主动权的李穆，他长剑所指的方向，已经远远超过了赵国疆域的范围。士气大振的赵军，在他亲自指挥下，兵分三路，追逐着残兵败将直入燕国境内。在经过一日一夜连续不停歇的奋战之后，终于把他们全部歼灭在燕国的雁翎关前。并随后一鼓作气，攻克了这座燕国边境重城。 此战，燕国六万大军全军覆灭，将军项晏和太子迁被斩首。而且更重要的是，燕国丢失了雁翎关，从此处一直到赵国边境的近百里土地，不再为其所有。也就是从现在开始，赵国的实际边境推进到了雁翎关。燕国将会更加受制于赵国了。 不得不说，李穆的眼光极其毒辣。自从他来到上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曾经仔细的研究过燕赵边境的实际地理形势。雁翎关早就在他的目光中逡巡了多少遍！这处地势险要的重城一旦掌握在了赵军手中，无疑会成为扼守燕赵之间咽喉的战略要地。凭空多了这么一片广阔的战略缓冲地带，对于赵国来说，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燕国或者是胡骑从这个方向所发起的突然袭击了。所以，一旦掌握先机，他长剑所指的最终地点，就是雁翎关！ 当若干年之后，楚江眠真正把赵国改成另一个光辉伟大帝国名字的时候，在那个新王朝的史书上，曾经详细的追述了雁翎关战役的经过。也许从那时候再往回看，才知道这次战役的胜利，究竟具有着怎样的重大意义。 雁翎关战役和平陵关战役、栖霞岭大捷往往被后来的人相提并论。它们被世人评价为帮助楚江眠登上王位的三块坚定基石。从此之后，这位注定将会彪炳千秋的人物，潜龙腾渊，叱咤于天地风云间矣！ 而此时此刻，终于把剑插在雁翎关城头上的李穆，当然不会知道以后的事。这位在将来帝国中最著名五虎上将之一的年轻将军，只看了一眼燕国太子迁和上将军项晏的人头，就立刻再次传下将令，所有将士不得懈怠，拒城以守，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严峻考验。 “将军！既然我们已经取得如此大胜，燕军无暇南顾，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呢？” 麾下将校们有些不解，他们围绕在他的身边，心头都充满了胜利的喜悦。然而，李穆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的脸色全部凝重了起来。 “我所虑者不是燕军，而是胡骑！” “将军，你是说……胡人的骑兵，会从燕国继续来侵扰赵国的边境？！” 李穆望着远方群山苍莽处，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北方胡人就像是饥饿的狼群，他们永远也不会吃饱。这次他们突袭燕国，虽然会取得大量的财物，但他们不会满足的。更不会轻易的罢手。胡骑虽然来去如风，但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攻破燕国的那些大城重镇，而他们更没有那种耐心。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会沿着这个方向一路劫掠燕国的西部，然后跑到赵国这边来的。 当然，在还没有得到确切情报之前，这只是李穆自己的分析。但即便如此，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更何况，在楚江眠给他的那封信件的最后，其中有几句话，他记得特别深刻。 “……打败燕军，只是为了反击他们的无故侵略。而我们中原人的共同大敌，始终都是胡骑！破燕军，是为了保全赵国。抗击胡骑，却是为了整个中原辽阔土地上的民众。李将军，希望你能便宜行事，分清主次。” 朔风扑面，沙尘又起。有铁血的气息夹杂着战马嘶鸣，在远方的崇山峻岭之间若隐若现。连续作战一直没有卸甲的李穆胸中忽然有着莫名的澎湃。他转身朝着赵国龙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低语道。 “殿下胸襟似海，人所不及。末将唯有以死效命，方不负所托……惟愿殿下那边也一切顺利吧！” 城外斥候，急如星火而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北胡骑兵万余，正奔雁翎关方向而来。赵军全部束甲以待，战鼓声敲响，他们刀甲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就不得不在这块赵国新得的土地上，开始另一场硬碰硬的真正较量！ 而此时身在龙城之外的楚江眠，自然还无从得知西北方向边境线上所面临的新局面。在取得平陵关战役的全胜之后，他命令云鹏将军按照他的安排善后。而龙骑军与虎贲军合兵一处，凯旋而归。 不过，就在已经可以看见西城门的时候，有千机阁谍士传来了最新的消息。楚江眠匆匆看过几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殿下，出什么事了？” 龙羽就在他的身边，不解的问了一句。他多少有些知道龙城内部错综复杂的局面，马上就猜测到很可能又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多大的事，不过是有些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已。” “殿下！需不需要我带领龙骑军入城清理一下？” 龙羽在马上握住了手中剑，话里流露出杀气。如果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对楚江眠的地位产生威胁的话，只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声令下，他和所有的将士都将一往无前，替他铲除一切障碍！ 楚江眠却摇了摇头，他拍了拍龙羽的肩膀，平静的说道:“父王丧期未过，龙城之内，不宜大动干戈。你去吧，先把将士们好好安顿一下，让他们回营休息。一切赏赐和抚恤，都按照我早已对你交代过的去处理，不可遗漏一人。” “末将遵令！请殿下放心就好……若有需要，末将随时待命！” 龙羽躬身施礼，与慕容离城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带领着龙骑军和虎贲军大部，一起策马而去。 “小离，我们走吧。进城！” 第142章 飞骑报捷龙城开 锦祥宫后殿，气氛异常，大殿门口的台阶上，好像结了一层冰，令人从脚趾头凉到了头发根。当然，有这种感觉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 以王叔楚大行为首的王室贵族们，千般筹划，万般算计，本来已经是胜券在握的事，却万万没有想到，上大夫子仲竟然会突然叛变，在最关键的时候，反转刀口，给了他们狠狠的一击。 众目睽睽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竟然称呼楚江眠那家伙是英明神武的继承王位者？楚大行怀疑要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那就肯定是子仲不知道怎么着中了邪！ “中了邪”的上大夫哭得涕泪横流。这好几天了，也没见他这么哭过，好像是把积攒的悲伤全都释放出来了似的。而其他那几个素来惟他马首是瞻的议政大夫，以及他们的追随者们，也同时跟着哭拜在地，感泣莫名。 楚大行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明明说好的共成大事，这帮人竟然来这么一出！看着这帮老狐狸装模作样的样子，他直接冲过来，揪住了子仲的脖领子，大声怒喝道。 “子仲！你们在这里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王叔，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啊！我等都是王廷重臣，对大王和赵国民众忠心耿耿……唯知家国大义，不知有他也！” “呵呵！装！继续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初是谁在九行山上和我定计欲除掉楚江眠的？葫芦口发生的事，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楚大行愤怒之下，口不择言，直接就把这件秘密抖搂了出来。现在他对子仲之恨更胜过其他人，只要能够狠狠的打击他，不让他的势力和国相费义等人联合起来，其他的暂且什么都不顾了。 许多人闻言一惊，这才知道，楚江眠在葫芦口中埋伏，遇到假扮的龙骑军袭击，原来另有内情啊！ 不过，听到楚大行恶狠狠地责问，子仲脸上丝毫也没有慌乱的神色。他用手擦了擦眼泪，并没有去看这位王叔是什么表情，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子仲之心，殿下全都知道……其他的不必多言。” 楚大行看着他的镇定自若，心中一阵恍惚。他很怀疑，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圈套。不过，转眼看到一直在后面沉默不语的公子凉生时，他的脸上忽然又露出了狰狞的冷笑。用手一指，阴测测的说道。 “那么公子凉生呢，你又作何解释？” “你是问大公子吗？他不顾生死，为国出力，又需要解释什么？” “子仲！你在这里说什么鬼话？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公子凉生早在几天之前就连夜叛逃出龙城，去投奔敌军了！今天忽然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你们背后又有什么阴谋不成？哼！” “王叔，你想的太多了。奉劝你一句，切勿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别人呢！从前的时候我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支持大公子，但那都是公事，却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私心。至于你说的凉生公子叛逃……简直是血口喷人的无稽之谈！” “子仲！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凉生连夜叛逃龙城，去了南汉军中！你在这里公然替他隐瞒，一定是包藏祸心……怀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叔老大人是从哪里来的证据？竟然这么肯定？” “这个……你无需多问！你们暗中勾结入侵的敌军，公然背叛，简直是罪大恶极！来人啊！赶快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全部抓起来！” 这位王叔激动之下，气得一把胡子都在上下乱抖。子仲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感觉到这老家伙挺可怜的。他难道真的想不到，龙城封闭，隔绝内外消息，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吗？楚江眠虽然远离龙城，厮杀于疆场，可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却无不在他掌握之中。也许，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眼底都如掌上观纹，看的一清二楚。想到这一点时，就连素来以老谋深算著称的子仲，都感觉到浑身不寒而栗。然后就是深深的庆幸……幸亏那一夜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啊！不过付出了区区几万两金子的事，却免遭杀身大祸，简直是太值了！ “王叔啊，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都太愚蠢了！恐怕你们直到现在，还都被蒙在鼓里吧？” 忽然听到子仲发出这样的叹息，这些今日前来逼宫的人在恼怒之余，都感到很是错愕不解。他们瞪大迷惑的双眼，不明白这位上大夫说的愚蠢是什么意思。 “子仲！你以为暗中和费义这些老家伙联起手来，就能对付的了我们吗？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争取更大的权力……哈哈！真是痴心妄想。公子凉生就是叛徒，赶快来人，把他拿下，好好审问审问，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在楚大行的急声催促下，几个王室贵族们一招手，保护他们一起进宫的身边随从们早就有所准备，他们和楚青云所带来的那些人一起，就要蹿过来抓公子凉生。 “奉劝你们先不要动手！否则就真的难以得到饶恕了……公子凉生的事，我却无权多说什么，自然会有人让你们明白的！” 子仲叹了口气，往旁边一闪，让出通道。这些来逼宫的家伙们，真是利令智昏无可救药了。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们竟然还没有醒悟？自己既然已经公开表明了态度，却不必再与他们多所纠缠。祸福无门，庸人自扰，自己招来的祸患，就自己去承受吧！ “公子凉生为国御敌，以己为饵，单身冒险。在栖霞岭帮助殿下，歼灭南汉战船、水军两万余！楚大行，难道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叛逃吗？” 国相费义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人上前的脚步。他的眼中闪烁着怒火，言辞如刀锋利剑，咄咄逼人。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刻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此言一出，全场骇然。那些想要上前动手的人，立刻停住了脚步。就连他们这些充当打手的爪牙、死士们，也都听明白了这句话的背后到底包含着怎样惊心动魄的大事。就更不用说在场的所有王廷上下官员们了。 “他在说什么？费义这老匹夫刚才说的是什么……你们都听清了没有？” 楚大行用力的拍了拍脑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使劲盯着费义那张苍老的脸，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探寻他到底是有怎样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谎言来！ “王叔，他说……公子凉生帮助赵军，在栖霞岭打败了南汉水军！” 楚青云一手拿着刀，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重复了一句。然后抬起眼来迅速的扫视了一遍所有站在对面的人。从三位老将，上大夫子仲到公子凉生，再到站得稍远一些的王后和灵云公主那些人。他的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非常希望自己刚才听到的这句话，只是对方的虚张声势。 “哈、哈、哈！这样的话，你们大家都信吗？费义老匹夫！你撒下这弥天大谎，究竟有什么用呢？大破南汉水军……你怎么不再吹大一点儿啊！直接说楚江眠已经在挥手之间把入侵的五路诸侯都赶跑了多好？那样才配得上子仲你这老狐狸口中所说的英明神武嘛！真是没想到，你们这两个老家伙，竟然会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真是赵国的耻辱啊！” 楚大行也不管这是放置赵王灵柩的重要场所了，他有些疯狂的大笑起来，连同费义和子仲一起斥骂着，反正已经撕破了脸。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不管是费义这三位老将，还是公子凉生和子仲，他们都冷冷的看着这位王叔的表演，眼中既有悲哀也有鄙视。随后，费义面对着所有人平静的说道。 “诸位，大行王叔其实说的并没有错！所谓的五路诸侯大军攻赵，到目前为止，已破其三。相信不久之后，很快就能收到赵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了。五路诸侯，二十余万大军，在殿下手底，果然只是弹指之间，就能覆灭尔！” 刹那寂静，偌大的殿门外，落叶声可闻。除了在昨夜预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极少部分人之外，其他人全部被惊呆了。如果不是从费义嘴里亲口说出来，别人这样说的话，一定会被当做一个精神狂乱者的胡言乱语！可是，此时此刻，看着这位国相大人威严肃穆的表情，没有人会认为他在撒谎。 “国相大人！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吗？王子殿下……他真的已经解除了赵国的危机？” 终于有人带着颤抖的声音大声问了一句。费义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脸色开始变得惨白的王室贵族们。他继续说道。 “殿下的计划十分周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继说退齐兵，火烧南汉水军之后，秦、魏和燕国的军队也很快就会被……。”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龙城内外报捷声大起，最确切的消息，终于来了！ 第143章 殿下威武 当满城鼎沸声开始升腾的时候，楚青云感觉到自己握刀的那只手，开始变得无比沉重。他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只咆哮的恶魔，在大声吼叫催促着他去大砍大杀，可是这把刀，他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举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和那个人有着怎样的差距。当他还在费尽心机想着一步步靠近王位的时候，对方却已经以一种谁也意想不到的形式飞龙在天，去大杀四方了。有这样的对手，又用什么办法来与之相抗呢？ “王子殿下亲帅大军，于三日四夜之间，接连取得栖霞岭伏击战和平陵关战役的巨大胜利！共破南汉、秦、魏诸军十五万余，阵斩汉将白楚、魏国上将军车离，俘获秦国大将王戬和公子聂云峰……今凯旋而归，率龙骑、虎贲已到西城门外！” 率先来报信的飞骑慷慨激昂，身上犹自带着铁血气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好像是大风掠过水面，无数的惊叹声随之响起。 这样的战绩，实在是太惊人了。不要说是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的王廷大臣们全体骇然，就算是一直对楚江眠的整体作战计划具有极大信心的费义等人，也被惊得不轻。费义、郑廉城、苟无恤几人都算得上是当世名将，从前在赵王麾下纵横沙场久经战阵，每个人也曾经打过许多大胜仗。可是如果和楚江眠如此令人惊艳的战绩比起来，那就远远不如了。 尤其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素有纨绔之称的王子殿下，以前不仅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而且也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他学习过兵法军事啊！难道这世间真的有生而知之不学自会的天赋奇才吗？ 而与其他人的反应有所不同，王后姜辛听到这个消息后，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她的儿子本来就是与这世间所有人都不相同的一个人，从许多年前他还是少年的时候起，她就已经知道了他隐藏在身体里的强大世界！ “王后，殿下亲率兵马，击退大敌，此先王福佑，社稷之幸！老臣愿率领所有人众，去城外迎接殿下凯旋归来！” 国相费义转身，躬身行礼。王后点头同意。她的儿子已经完全有资格受得起这样的待遇。 费义对着所有情绪复杂的王廷大臣们挥了挥手，传下命令，全部出宫，去西城门外，隆重迎接殿下归来。然后，他撇了一眼旁边那些呆若木鸡的王室贵族们，面带不屑的问道。 “怎么？王叔和青云公子……你们不打算去迎接凯旋的将士吗？” 王叔楚大行咬了咬牙，低下头恨恨的说了一句:“无论是谁，为国征战者，都是王室的功臣，不消国相吩咐，我自然会去！” 然后掉头就走。即便他心里愤怒欲狂，可是在当前的形势下，却也不得不暂时忍耐，以图后计。 楚青云扔了手中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也跟在他后面走了。其他的人更无话可说，纷纷掉头离去。每个人都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急速的考虑，不知道接下来还将会发生什么事。那位忽然爆发出如此能力的王子殿下，如果知道了在他离开后所发生的这些事后，他到底会如何做呢？是举起屠刀赶尽杀绝？还是宽宏大量的原谅反对他的这些敌人们？现在没有人能够知道。 其实，这样对于未知的忐忑，不仅存在于这些离去的王室贵族和大臣们心中，就连留下来的人，也同样并不能确定。 当福寿殿外的大臣们都走的干干净净后，楚灵云气咻咻的把手中剑插到木柱上，一双明媚的眼眸中仍旧杀气难消。 “真是可恨！那些家伙一个个都该杀！江眠回来以后，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在一边脸上都是惊喜之色的慕容千城和江雪儿互相对视了一眼，雪儿刚要走过来相劝几句，千城却拉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因为她很清楚，灵云公主虽然只是自己在说，但却一定是希望有人能够就此下定决心。果然，王后姜辛紧接着回答了她。 “这是不可能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你不要去轻易的鼓动他。” 楚灵云蓦然抬头，明显可以看到她目光中有怒火闪动:“他是你的儿子啊！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别人这样暗中对付他，让他自己忍受委屈吗？” “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才了解他……他不会这样做的。” “你！哼……他宅心仁厚，难道你不会替他做吗？从前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心慈手软了！” 楚灵云与王后目光对视，丝毫也不退让。她知道王后有这种能力，她非常希望对方能够拿出魄力来，趁着这次机会，快刀斩乱麻地消除掉一切隐患。 然而，脸色显得异常憔悴的王后，却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她以苦涩的语气只说了一句，就让灵云公主无话可说了。 “江眠他在大王面前曾经立下过誓言，答应自己的剑上绝不沾染同族血脉和兄弟的鲜血……！” 楚灵云心中默然。而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慕容千城眉间一动，原来，他竟是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转念想到战场之上刀箭无眼杀戮残酷，他那样娇贵的人，可千万不要受到什么损伤啊……一时之间心头牵绊，不由得魂不守舍起来。 “所以，我们不要给他太多的压力。不管什么事，他一定会自己都处理的很好的……。” 王后姜辛最后叮嘱了一句。 而此时的外面，捷报传开，龙城已沸腾。离开锦祥宫的王廷大臣们，来到西城门口的时候，这里早已经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人。士农工商，各色人等，无不翘首以待，争先恐后想要一睹赵国将士和那位王子殿下的风采。 说来也是奇怪，对一个人观感的转变，有时候就是这么快。昨天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还在暗中扼腕叹息赵王所托非人，偏偏在这内忧外患来临之际，把权力交到了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手上。国家这次差不多要被灭亡了！可是，就当他们做好了逃难甚至被敌国俘虏的准备，当一夜过去，忽然就听到了这样一个令人惊掉下巴的消息。此时此刻，所有人浮现起的念头，差不多都大同小异。 刚刚离他们而去的大王，果真当之无愧是第一流的英雄！他活着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所有民众。即便是死去，也已经为他们选好了最值得托付的继承者。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想起赵王的恩德，早已经泪雨滂沱一片悲泣之声。而更多的年轻人，则是热血激昂。 王子殿下夜出龙城，拜将黄金台，旌旗拥万夫，长剑所指，截江断流，大火焚船，弹指间敌军灰飞烟灭。然后铁蹄纵横，连战连胜，败军斩将，席卷十余万大军如草芥……他们在一遍遍的互相传说着那些听来的战场事迹，无不为之自豪和仰慕。 曾经在酒楼茶肆间被无数人口中奚落和鄙视过的纨绔王子，竟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不说以后会怎样，只当前他在这紧急关头大破敌军保全山河社稷的行为，就足以称得上是力挽狂澜的壮举了。这样的人，无疑是值得追随的。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无数男儿立下了为之效忠，去征战四方的梦想。 荒唐与荣耀，颓废与梦想，伟大与平凡，卑微与壮烈……有些蜕变，就是来得如此突然。在赵国民众眼中的王子殿下是如此，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龙城上空的云层更加气韵峥嵘，惊动四方。他们的英雄，就在这万众期待中，平淡的慢慢从远方来到了眼前。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楚江眠身边并没有千骑万从的拥护，他卸去了铠甲，只穿着一袭白衣，臂缠黑纱，身后披着淡灰色的斗篷。在他身后，只跟着十余骑。忽然看到眼前的场面，他似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翻身下马，从十几丈之外走了过来。 “殿下威武！赵军万胜！” 护城河边簇拥的成千上万人中，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句。然后，几乎不约而同的无数声音随之喊了起来。 “殿下威武！赵军万胜！万胜！万万胜……！” 声音虽然有些杂乱，却气动山河，令人动容。这是民众发自肺腑的感激，更是他们态度鲜明地拥护。 默默站在城门边的王叔楚大行和曾经与之密谋过的所有人，在这一刻脸色显得无比灰败。耳边听着这些如潮水般的呐喊，他们知道，那个年轻人已经赢得了巨大威望，他根本就无需和他们过招，就稳稳的赢了！ 随后，他们和所有人一起，看到带孝征战归来的楚江眠举起了手中风云剑。他收起脸上的神色自若，变得肃穆而哀伤。 “破敌制胜，解赵国之围，是先王福佑和所有将士的功劳！我愧不敢当……好在，我没有令他失望。” 第144章 誓杀楚江眠 阳光从树荫里透下来，反射着剑的光芒。秦国少主聂无双正在树下细心地擦拭着他的双剑。他的剑上已经许久未曾见血，发出寂寞的争鸣。 聂无双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躺在里面的江松却还不能行动。就在刚才，满城有些嘈杂的声音响起，虽然他们隐身的地方比较偏僻，却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于是，山鬼立刻就出去打听消息了。 聂无双心中一阵振奋。在他的潜意识中，已经认定这是赵国锦祥宫出乱子了。王室贵族们所联合起来的那股反对力量异常庞大，他们选择在今天发难，果然正当其时。 而等到锦祥宫乱起之后，自己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推波助澜，让整个龙城都乱起来，是他现在极力思考的事。 庭院寂静，有一片叶子落了下来，聂无双心头一震，他猛然回过头，却见黑色身影翻墙而过，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少主！大事不好了。” 人还没到眼前，声音已经急吼吼地传了过来。聂无双惊疑不定的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山鬼，在他身上出现这样的神态，却是极为罕见。 “出了什么事？城中到底为何喧哗？” “楚江眠回来了……赵军大胜！败了、都败了！” “什么败了？你说清楚一些！” 聂无双的瞳孔蓦然收紧了，他一把抓住山鬼的手臂，心中开始升腾起强烈的不安。山鬼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剧烈跳动的心才平息了一些。他刚才简直以飞一般的速度跑回来，为的就是要把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赶快告诉给聂无双知道。 “我们的大军败了！秦魏十三万多军队除了死伤的之外，已经全部被俘……据传说，就连王戬将军和云峰公子都成了赵国人的俘虏，被带回龙城来了啊！” 什么？！即便是聂无双已经预感到不妙，可是他也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后果。他用力的抓住山鬼的胳膊，有些失态的厉声喝问道。 “这绝不可能！楚江眠只不过带着万余骑兵……王戬将军怎么可能会失败呢？这一定是他们蛊惑人心之计！” “少主！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我亲眼看到赵国骑兵带回了南汉将军白楚和魏将车离的头颅……他们就被悬挂在了城门旗杆上！而且，楚江眠已经在万众迎接中回到了锦祥宫，这难道还会有假吗？” 山鬼沉痛地低下头。想起他在暗处所亲眼目睹的那副万众沸腾的场景，心中无限失落。胜负大局已定，无需再怀疑了。 听到外面动静的江松，也挣扎着走了出来。听完山鬼的诉说，他立刻就相信，这绝对不会有假。因为他曾经亲身经历过赵军骑兵作战的勇敢，他们那种凌厉无匹的气势，至今想起来还让他心悸不已。 “少主！不要再纠结这些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必须马上离开龙城……否则，迟则生变，恐怕就走不了啦！” 听到他的疾声大呼，聂无双稍微愣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抓住山鬼的手臂，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不走！楚江眠如此厉害，他日必成秦国大患！如果等到他正式登上王位羽翼丰满后，就再也难以遏制他了……只有让他现在死去，才是对秦国和天下诸侯最有利的结果！” 山鬼和江松闻言都大惊失色。他们连忙一起摇手阻止道:“少主万万不可啊！楚江眠以一己之力谋划布局，大败诸侯军队，赵国上下军民人等，现在已经把他视为了英雄般对待。如果此时贸然行事，不仅很难成功，而且少主一旦因此而有所闪失，将悔之晚矣！” “错！你们都说错了。楚江眠挟大胜之威回龙城，受到万众欢颂，这正是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人能够再保持冷静。楚江眠又何能例外？只要我们找准机会，现在杀他易如反掌尔！” 聂无双的态度很坚决。他内心对楚江眠又忌惮又恨之入骨，只要还有能够除掉他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而那两位下属显然不这么认为，两个人咧了咧嘴，都感觉到了满嘴的苦涩。 “少主……唉！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更何况，楚江眠身边有绝世高手保护，想要杀他谈何容易啊！我们死去固然不足惜，但少主身份尊贵，肩负着秦国的未来重担，不容有丝毫的闪失。属下恳请还是先回秦国，再从长计议吧。” 到了这个时刻，山鬼不得不以死相谏了。他的职责就是负责保护聂无双的平安，如果这位少主出了事，不仅他难以得活，就连身在秦国的整个家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你和江松怕死的话，你们就先走吧！在没有亲手杀死楚江眠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龙城的。哼！” 见两个人喋喋不休，聂无双心中恼怒，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话语变得冰冷。江松对山鬼偷偷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说。然后他忍着伤口的疼痛，躬身施礼道。 “少主既然做了决定，我们两个人自然誓死追随！那好，那一步应该怎么做，请少主指示。” 山鬼无奈，也只得应声相随道:“属下愿替少主赴汤蹈火，诛杀楚江眠！” 看到他们两个人态度的转变，聂无双脸色缓和下来，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确实需要最大的助力，随拍了拍他们两个人的肩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你们就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带着你们轻易去送死的！除了我先前所说的有机可乘之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地方，对我们极其有利。你们两个人可知道吗？” 山鬼看了一眼江松，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在机变权谋方面，这位少主所虑，却是他们远远想不到的。聂无双微微一笑，他非常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随用手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那边深墙大院，楼台亭阁，豪华府第也！ “其实说出来很简单，会给我们提供极大帮助的人，就是那座府邸的主人！” “少主！你难道是说赵国王叔楚大行？这恐怕很难吧……我现在只怕他们去宫中闹事，连自身都难保啦！楚江眠和王后姜辛难道容得下他们？” “是啊，少主！我先前心中疑虑，之所以让你赶快离开，就是怕这位王叔靠不住！万一他为了撇清关系，把我们都出卖了，那就麻烦啦！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再和他打交道呢？更何况，山鬼将军说的不错，这些王室贵族们能不能够活着出来锦祥宫，还不一定呢！” 却不料，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忧虑重重，聂无双连连摇头，他对部下的见识浅薄，有些失望。 “我敢断定，楚大行他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暴露和我们之间联系的。你们可不要忘了，各诸侯国内王室宗族间为了争夺权力互相残杀的不少，可唯独赵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因为据传说，赵王楚烈非常重视他们宗族内部的感情，除非有叛国大罪，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动刀。而楚江眠既然继承了赵王衣钵，他又怎么可能会在其尸骨未寒的时候，就随便杀人治罪呢？即便他心中怀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作的。而老谋深算的王叔楚大行，更是很清楚，只为了王室内部的王位之争，他们不可能会被公开治罪。正因如此，他是不会暴露勾结外敌而自己加重罪名的……而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山鬼和江松同时眼睛一亮，聂无双说的果然没有错啊！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看来，少主之所以被秦王重视，并被称为天下四公子之一，果然不是凭空得来的虚名。 “少主高瞻远瞩，思虑周全，非我等所及！” “当然，龙城局面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我们也不可不防意外的发生。你们做好准备，一旦有变，我们就杀出龙城！” “少主，那要怎样判断我们是不是暴露了呢？” “很简单。只要王叔府中没有什么动静，那就表示一切如常，锦祥宫里并没有发生大的变故。所以，这两天之内，你们密切关注着那边的情形就可以了。” “可是，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不会太长时间的。楚江眠既然已经暂时解除了赵国面临的危机。那么下一步，肯定就是埋葬赵王灵柩，然后正式登上王位。这么重要的两件事，龙城之内肯定会礼仪繁多，异常隆重。杀他的机会，就在这其中！” 聂无双狠狠把剑插到地上，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亲手割下了楚江眠的头颅。他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把握，除了刚才所说的原因之外，却另有一点最重要的，并没有对山鬼和江松说起。 因为他相信，秦国这次遭受这么大的损失，他的父王聂风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尤其是大将王戬和公子云峰被俘，更是事关重要。如果猜测不错的话，秦国勾灭处最厉害的高手，现在已经在往龙城赶来的路上了！ 又一番腥风血雨，龙争虎斗，即将开始。 第145章 人间伤离别 聂无双的猜测果然没有错。锦祥宫里并没有发生许多人想象中的杀戮与血腥。当楚江眠回来之后，甚至对此只字未提，就好像是从来未曾发生过什么似的。这让以国相费义为首的一干大臣们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其实就算在他们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发生大的内乱。楚江眠的所作所为，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不过，对于王叔楚大行等人来说，他们却并不这样认为。看着那个神态自若的年轻身影，许多人把忐忑和仇视隐藏了起来。没有人会相信，他真能宽宏大度到如此的地步。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明白楚江眠说要在福寿殿守灵十日，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来，他为了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作了许许多多别人并不知道的事。就算是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并不为过了。想明白这一点儿后，在原来追随王室贵族而图谋反对他的这一派中，便不可避免的有人开始怀疑，那些为了反对而反对所做出的事，到底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对于身披巨大荣耀归来的楚江眠来说，在战场上的胜利，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身处的这个时代，即将迎来无与伦比的波澜壮阔。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就要积蓄力量，作好最充足的准备。 斜阳又开始西坠，半天的云霞铺满天际。山河之间，似乎都被鲜血染红。站在宫殿的最高层，楚江眠神色平静的看着天地间的这壮丽景色，已经在此站立了许久许久。 “你的心肠这么软可不行！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年纪轻轻就妇人之仁……哼！在这点儿上你可不像是楚烈的儿子。” 不远处盘膝坐在飞檐上的季子，一壶烈酒已经下去了一大半。这七八天时间以来，他竟然罕见的滴酒不沾，也算是极为难得了。他虽然并不想多管闲事，但王室中的那些家伙所作所为看在眼底，终究是心中不平。在他的世界里，挥剑一割，人头落地，才是最好的方式。 楚江眠收回目光，淡然而笑道:“世间有的是比用刀剑解决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去流血呢？” “你的宽容只能换来他们更大的仇恨。人的野心是不会自己熄灭的，就像那山间的荒草，只会越来越繁盛。” 季子这些年来虽然浸淫于剑术之道，不问世事，终成一代剑宗。但并不表示他就缺少筹谋策划的本事。冷眼旁观之下，赵国的局势都看得很清楚。楚江眠虽然为国征战立下大功，但他终究在从前的根基太浅，如果不痛下杀手彻底铲除祸患，恐怕在姑息养奸之下，将来终究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如果楚江眠现在开口要求他帮忙的话，他并不介意以高超手段替他料理干净。 对于季子来说，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这世间没有人能够轻易的指挥动他，就算是当年的赵王楚烈也不行。然而，他却偏偏放心不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两人之间总是笑谈一壶酒的情意，但世上又有几人知道，这一壶酒的重量，却比山海都重。 “道理我当然知道哦。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嘛！然而那又怎么样呢？我曾经答应过父王，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随意杀戮同族血脉……。” “愚蠢！糊涂！蠢不可及，等别人把刀砍到你的脖子上来的时候，楚烈还能活过来救他的儿子吗？哼！” “这个嘛，何须牵扯到父王呢……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生，逆之者亡。几棵野生的杂草，又怎么能够挡的住天道之威呢？唉！人不罚之天自罚，如果真的怙恶不悛不知悔改的话，那么自有天谴，与我无关！” 楚江眠垂下眉头，用手揉了揉脸，故意不去看季子的目光。对方却早已经瞪大了眼睛，走过来盯着他一边端详，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想我季子生于江南，负剑行遍天下，也曾经遇到过好几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和你比起来，他们是远远不如哇！” “呃，季子过奖了。本王子只不过是多少知晓一点儿天机，承担了一些气运而已……嘿嘿！” “唉！早知道不过是我瞎操心罢了。凭你这厚脸皮的样子，估计也是个腹黑的家伙。真为你将来的对手们担心啊……老头子还是去好好喝我的酒吧！” “什么老头子啊？我很早就听人说，季子当年可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呢！你要是从现在开始就戒了酒，好好的修理一番，绝对还是魅力无限的成熟中年大叔哦。怎么样？考虑考虑，别再喝这些烈酒了。” 一只手拎着酒壶的季子，忽然听到楚江眠话风一转，不再谈论那些军政大事，反而关心起他来。不由得心中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你这小子，听谁说的我当年之事？” 察觉到他脸上的异色，楚江眠暗自一笑，却故意卖关子不说。 “季子大名，天下人都知道啊！我自然也就知道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听到他这样回答，季子好像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不过转瞬即逝。他心胸豁达光明磊落，这些年来甘愿蛰伏在此，不过是为了守护心中的一个承诺而已。至于其他的，并未有太多奢求。 人间本来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哪怕她言语中从未流露过关于对他的一丝感激，他也毫不介怀。 “小子休想吝啬！骗我戒酒，是想为你节省酒钱吗？老夫却偏不如你愿。哼！不管你父王还是你，可是都答应过，赵国酒库里的酒，是随便我喝的。你想要反悔，却是连想也不要想！走了，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老夫自去享受这陶然之乐。” 季子把酒壶抱在怀中，一副赖皮的模样。如果不相干的人看到，谁又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当世剑宗的江南季子呢！ “老季，谢谢你！” 楚江眠收敛神色，郑重的一拜。只有他才听得懂，两个人这看似荒唐的言语对答中，到底包含了多少世间最深沉的情意。季子继续留下来，难道真的是想喝他的酒吗？也许，他喝下的酒，是要用鲜血来偿还的！ “军政大事，你自己自然会料理的很好。好好注意自身的安全吧！我终究会有照料不到的时候……最严峻的考验，应该很快就到来了。” 季子没有再回头。他重新跃上宫殿的飞檐最高处，抱膝而坐，看着天边那彩霞深处，有浓重的黑影逐渐扩散开来，慢慢的吞噬了一切光明。暮色降临，天地昏暗，又一个黑夜来临了。 楚江眠这一夜什么都没再做。他守在灵柩之前，昏沉的睡去。自从中州觐见天子回转龙城以来，他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凡人的身体终究不是金刚铁打，殚精竭虑加上连续这几日的征战，实际上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如果不是有一个必胜的信念在坚持，恐怕他早就倒下去了。 得到王子殿下吩咐的所有侍从人等，都守在殿外。大家都明白，殿下是要独自守着先王度过这最后一夜，以成全其孝道，没有人敢过来随便打扰。 半夜凉风初透，楚江眠被梦惊醒。他刚才在朦胧之中，好像忽然看到父王就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如同从前那些岁月里一般，只有温暖，没有威严。 “你很好，做的很好！如此，我就能够放心的离去了。只是可惜，我与你父子一场，时间太短暂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许不久之后，就会烽烟四起，多灾多难……一个英雄的大时代即将到来！江眠儿，不管将来赵国在你手中发展到怎样的地步，希望吾儿都要善待天下民众，我要你做一个仁义无双的真正王者，而不是横征暴虐的霸主君王！……最后，照顾好你的母后和兄弟姐妹。我这就去了……！” “父王！不要走！你……！” 楚江眠大叫一声，伸手抓了个空，猛然睁开眼睛，殿内空空荡荡缥缈无踪，却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心中绞痛异常。他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不禁俯身大哭，悲伤不可抑制。 所有在外面彻夜守候的人，全部跪倒在大殿周围，心中感伤，莫不垂泪。这个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扛着蓦然落到肩头的万钧重担，独自坚持了这么多天，不管是面对敌国的千军万马，还是来自背后的暗箭刀锋，他都云淡风轻坦然承受，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可是，当他终于带着无上荣耀归来，卸去战甲的时候，也同时脱下了那层保护他内心的最坚硬外壳，心底的万丈悲伤在这一刻竟然来得如此强烈，他软弱的样子，不过还是那个想要承欢在父母膝下的少年。 只是，余生岁月，他再也不会见到保护他长大的人了。 第146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夜风吹动白色的帘幕，在有些暗淡的灯光下，慕容千城第一次看到楚江眠如此悲伤的样子，她的心忽然就莫名的绞痛起来。 察觉到有人走近身边，楚江眠并没有抬头去看。女子带着淡淡的幽香蹲下来，把她亲手煮的粥放到面前。 “小离说你没太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呢？这点儿粥熬了半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要是挑剔的话……却不准说！” 千城翘起嘴巴，却不敢去看他脸上的泪痕。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她现在很想给他擦干。但她却还没有那么勇敢。 “嗯，很不错。” 楚江眠并没有推脱，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一口气把那一小碗儿带着温暖气息的粥喝完，脸上都是满足的神色。 慕容千城低下头去，这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一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但不知道他刚才怎么触碰到了，这会儿又渗出血迹来。她心中吃了一惊，连忙接过那小碗儿放到一边。口中却埋怨道。 “受了伤怎么不说啊？” “哦，不过是轻伤，并不碍事。在军中的时候已经处理过了……。” “军中那些粗手粗脚的家伙，又懂得什么？不好好清理一下伤口，万一伤风严重起来，看你怎么办！” “哪有那么严重嘛，就是被划了一刀而已。” 楚江眠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早已经看到千城伸手替他解去那些缠绕的纱布，露出里面的伤口来。她蹙起眉头，这一刀划得很深，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那你是怨我多管闲事吗？你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难道就不知道为别人着想？在这儿等着，不许动。哼！” 楚江眠满脸愕然，他不由自主的揉了揉额头。被一个女子如此训斥，倒是头一次。片刻之后，去而复返的慕容千城，带来了最好的伤药。她把他的伤口清洗之后，重新敷好药，再认真的包扎了起来。 女子的额前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庞，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楚江眠看着她细心的包扎好之后，再打上一个蝴蝶结，轻轻吁出一口气，好像终于放心了。他的心中不知不觉像被一股柔情缠绕。也许，人在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只有这样的美好，才是最有效的疗伤之药吧。 “总是受伤怎么行呢，打仗的时候不要这么拼啊！你就要成为赵国的新王了，手下有的是将士为你效命，以后不许再亲自去战场了。” 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这些关心来的毫无缘由，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如果算上中岳山和洛河渡口的那两次，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为他包扎伤口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呢。战场上谁的命不是命？当拿起刀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便都是共同作战的同袍，无分彼此，更没有身份的贵贱……。” 听着这个男子的低沉诉说，慕容千城眼中的神色既迷惑又惊奇。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个贵族身份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你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国家的君王了，难道以后再发生战争的时候，你还会亲自上战场吗？” “当然会！父王从来都是亲自领军，上马杀敌的。我作为他的继承者，难道会自己远远的躲在后面吗？” “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就逞英雄……。” 话一出口，千城忽然就脸红了。原来，自己的潜意识中，还一直把他当做那个天下人口中的纨绔公子，却没想到，他早已蜕变为了叱咤风云的英雄。 “千城，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觉？为我做这些事……却是难为你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楚江眠转移了话题。却不料，对方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半响之后，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是王后嘱咐，要大家好好照顾你的。可不是我自己主动要做这些事呢。” 然而，千城话未说完，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双臂膀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耳边听到男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千城！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要谢谢你。从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积极面对，再也不会和从前那样。” 感受到耳边温热的男子气息，慕容千城浑身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应对。他这是在跟自己表白什么吗？还是……？她局促得用手指搅着衣襟，使劲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是平静下心神。 “其实，是我和小离应该感谢你才对。” 男子的手臂离开了她的身体，他只是在感情最脆弱的时候，想要得到一点点的慰藉而已。其他的，并没有多想。 “为什么这么说呢？千城，你们来到赵国后，帮了我这么多的忙。这次多亏了小离……。”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我们当初之所以决定跟着你来赵国，就是希望将来能够借助于你的力量，替我们报仇雪恨。我本来以为这个目标也许会很遥远，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希望……如果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们向你提出请求，你会帮忙吗？” 慕容千城抬起头来，看着楚江眠的眼睛，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那些深埋在心底的鲜血和仇恨，让这个本来聪慧过人的女子变得有些执着。当初选择楚江眠，是想利用他。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楚江眠平静的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知道许多。他的目光对视着眼前女子明媚无暇的双眸，在那一泓秋水间，他读懂了一切。 “你们是燕国人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与曾经的燕国执政慕容家族关系匪浅？” “对！我们家曾经是燕国的贵族，执掌燕国国政，然而在三年之前，却因为得罪王族亲贵，无端被奸邪勾陷。父亲被召进宫去，说是燕王有国事相商。却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且，就在当天夜里，整座府邸被大批身份不明的蒙面人所包围，他们闯进府中，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有逃出去的府中勇士急忙去求救，然而整条街巷都被包围了。不知道谁下令调来的军队，在黑夜中严阵以待，只要是从府中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得活！” 慕容千城说起这些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但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和遍地死去的宗族亲人，好像就发生在眼前。激愤之下，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又颤抖起来。楚江眠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一只手。其实，燕国这两年所发生的许多大事，他曾经在千机阁多少了解了一些。权力争斗的残酷无情，在当今天下每一个诸侯国中，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慕容家族在燕国的遭遇，不过是这其中之一罢了。 “千城，你受苦了。放心吧！燕国已经与赵国公开为敌，从此以后，燕王族既是你和小离的仇人，也是我们的仇人。” 慕容千城的眼睛里掠过感激的色彩，但同时又有些黯然。在中岳山里的时候，她曾经认真的想过，她和小离已经一无所有，只有他们自己了。想要报仇，唯有借助于别人的力量。所以当初见到楚江眠之后，她才同意慕容离城跟他北上。在她的认知中，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人会无偿帮助别人。既然他们姐弟已经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必须付出自己的全部。 “那一夜大火，把整条街道都烧成了白地。整个慕容家族的人没有几个能够逃出来。小离那年刚刚十五岁，他拼命的保护着我，杀开一条血路，逃出了燕国蓟城。可是，那些人誓要斩草除根，紧追不舍。我们在燕国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没有人敢收留我们。被逼无奈之下离开燕国，一路逃亡到中州，才总算是摆脱了敌人的追杀。再然后，就遇到了你……如果你真的能替我们报仇，洗刷尽慕容家族被泼在头上的叛逆污水，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从此以后，小离就是对你最忠诚的将军，是你的爪牙。而我，愿意以任何身份跟在你的身边……。” 感受到心底的羞耻，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声若蚊蝇，几不可闻。虽然也曾经多少明白楚江眠对自己流露出的丝丝情意，但女子心中却有着很清醒的认识。一边是逃国流亡之人，一边是展露锋芒的未来王者，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巨大，终究不可能如想象的那般美好。 却没想到，楚江眠握着他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千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些都是多余的。好好听着，你没有权力决定小离的人生，也没有权力决定你自己的人生。一个小小的燕国，还不放在我的眼里。更不值得你付出这样卑微的请求……难道才过去这么短时间，你就忘了我曾经在中岳山中对你们的承诺吗？” 慕容千城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厉害。她当然不会忘记，他说过，要把小离当做兄弟。而对她的承诺是……将来以千城为聘！ 难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而是真的？！ 第147章 惟愿只身受万箭 身为凡人，不管是世人传颂的英雄，还是万夫所指的奸雄。每个人的最后归宿都一样，那就是埋葬。 赵王楚烈在离开他的臣民们十天之后，终于入土为安，安葬在了九行山北麓的王族宗墓范围内。一切功过荣耀，尽归尘土。 落葬之日，数十万民众相送。山河呜咽，大地含悲。所有赵国之人，都默默地在各自家中正式供奉上了这位王者的牌位。八千里疆域之内，随处都可以听到为之哭泣的声音。 如此遗泽恩重，就连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诸侯使者和那些海内大德之人，也无不为之内心震动，继而感叹不已。 赵王在死前已经留下遗令，后事从简，不可铺张。他的坟墓依山造穴，随葬者唯有铠甲一副，剑一柄，如此而已。在天下各诸侯国以奢侈为风尚的时代，这无疑是最为简陋的殉葬了。而赵国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逐渐推行开厚养薄葬的习俗。当许多年之后，一个东方伟大帝国对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的时候，一些史书记载者们追根溯源起来，都一致认定，这一切的起源，正是来自于早已作古的赵王楚烈。 死者已以矣，生者长叹息！无论是尊敬还是敌视，也无论是诋毁还是荣耀，离开的人都已经听不见。他把肩头沉重的担子交给了更年轻的人，可以去长久的休息了。剩下的事，与他无关。 先王大事既然料理完毕，在暂时敛却心头的悲伤之后，接下来更重要的，自然是新王登位，以安抚民心。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再认为王子楚江眠不具备继承资格了。除了那些暗中怀恨的人之外，所有赵国上下民众，无不在心中暗自庆幸。先王智虑深远，识见非凡，原来他早已经看清楚了王子殿下的本质，给赵国确立下这样的君主，实在是万众福祉！ 赵国在王子殿下带领下所取得的巨大胜利，早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轰传天下，人所共知。东连齐国，共同得利。南灭汉船，震慑江河。西破秦魏，军威大震。而就在昨日，先王下葬之时，从赵燕上城前线的紧急军情正好传来。燕国攻赵的六万大军，全军覆没，上将军项晏和太子迁被杀，传首龙城，这两个倒霉蛋的头颅，现在已经和前面的那几位都挂在龙城城头上了。而且除此之外，更震撼人心的是，赵军乘胜追击，竟然一鼓作气夺取了燕国近百里土地，甚至连燕国重城雁翎关也占领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仅那些来送葬的王廷大臣们激动的涕泪横流，赵国民众以头杵地，就连一些诸侯的使臣们也心中骇然，吃惊非浅。原来赵国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看来以后想再与之为敌，可是要好好考虑清楚再说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楚江眠登上王位，已经是众望所归。本来按照王廷大臣们共同商议的结果，是在归葬先王之后，就马上举行仪式，辅佐他正式登位。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与赵国友善的诸侯国所派来的使臣，也在等待着参加这次王位大典。而且，周天子所派的特别使臣，也已经到达龙城。天子诏书，已经明确承认楚江眠继承王位的资格。虽然说大周王朝名存实亡，天下诸侯差不多各自为治，周天子的这道诏书，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实际意义并不大。但毕竟从大义名份上，已经是名正言顺了。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正是登上王位的好时候。然而，楚江眠却拒绝了他们的联合提议。而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要为先王守孝百日。在此期间，他会离开锦祥宫，在九行山先王陵墓前结庐而居，布衣素食，以全孝道。 虽然在所有大臣的心中，都极其不希望他这样做。但却没有一个人会公开的说出口反对。孝道天下，本来就是一个人修身处世的根本，即便是普通人也不能随便违背。更何况是即将统领整个赵国的君王呢？虽然在特殊情况下，可以酌情处理。但既然这是王子殿下自己的意见，别人便没法再说什么了。 为了这件事，国相费义和上大夫子仲等人曾经特别进入锦祥宫，求见王后，想要请她相劝楚江眠改变主意。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为了赵国的迅速安定，他们都非常希望王后能够起作用。 然而，王后姜辛在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却明确的拒绝了他们。据说这位在先王去后不再公开露面的王后，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考虑在内，你们以后都会明白的。” 虽然大多数人还是心存疑惑，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经过王廷重臣们的再三商议之后，最终确定的结果，是要楚江眠可以先不举行任何仪式，但必须接受赵王的称号，以安定人心。然后他可以继续去九行山结庐守孝，如此两不耽搁，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而这一次，楚江眠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实际上，以他在亲率骑兵却敌，并三战三胜的巨大胜利面前，军中威望已经无与伦比。他接不接受这个称号，都是实际上的王者了。既然如此，就不必故作矜持，来这些虚的了。 此时正是月中时节，当又一个夜晚来临之后，明月清辉，洒满大地。锦祥宫里，几个侍卫为他们年轻的新王整理好了随身所带的一切东西。明日之后，他们就将跟着楚江眠离开这里，去九行山先王陵墓前，守孝百日了。 “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有时候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肩上，并不见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宫殿巍峨，庭院枝繁叶茂。一角的假山石上，酒壶不离手的季子，撇了一眼安静坐在不远处想事情的楚江眠。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用批评的口气，来和他对话。 楚江眠用手挠了挠头，暂时停止了凝思。他其实刚才并没有想什么重要的事，月光之下，萦绕在心头的，不过都是从前发生在这里的一些小片段。 眼前的这座宫殿，是他所住的地方。看上去这里的建筑比锦祥宫其他的地方都要崭新一些，而且相比较起来，也算是这里面装饰最为奢华的所在了。 这座宫殿之所以比较新，是因为在两年前又重新建成的。而之所以要重建，却是因为在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被烧毁过。至于烧毁的原因嘛，正是他自己的杰作。 “老季，你知道吗？两年之前这座宫殿起火的时候，我其实刚开始并没有觉得是多大的事。不过就是烧毁一座宫殿嘛，和我当时在里面好不容易捣鼓出来的那种东西相比，其价值简直是不堪一提！” 楚江眠并没有直接回应季子的质疑。他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好像在诉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对着明月举起酒壶的人虽然知道他这样说必有深意，但还是在又一口烈酒入喉之前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你前几年做过的荒唐事可太多了，这宫里的人都数不清。就连那些侍卫宫女们，也总是在背后偷偷的说，你可能是被什么邪魔外道附体了呢……做些古古怪怪的事，谁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楚江眠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所做的很多事，和别人根本就无法解释清楚。也许只有等到在以后的日子里，所有的受益者，才会真正明白，他以前所做的那些在别人眼里荒唐事，到底是怎样的惊世骇俗，非同凡响！ “是啊！从前做事，终究还是太任性了。那一次因为我的失误，烧毁了这座宫殿。当我被贴身侍卫死命的扛出来，跳到那边高墙上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自己成功后的巨大喜悦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惊恐……然后，我就在那边，看到母后从后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楚江眠用手指了指几十丈外的高墙。他当年站在那上面，看到整座宫殿都起火后的一幕，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季子继续喝酒，听他诉说。他有些理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去执意他自己的坚持了。 “母后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端庄高贵的形象，任何天大的事发生，都没有见她慌乱过。然而，那次不同。她那样柔弱的一个人，跑到已经被大火包围的殿门口，甚至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要冲进去救她的儿子……任凭那些侍女们怎样哭着拦阻，都拦不住她。那时候并不懂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敢，但后来我懂了。” “呃，是你被楚烈狠狠地抽了一顿鞭子之后才懂得吗？” 季子偏了偏头，故意问了一句。而他换来的是楚江眠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所以，当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之后，我就决定，从此以后，不再让自己居住的这个家和里面的所有人，再受到一点损伤！” “明白了……你去吧！这里有我，不必担心。” 第148章 天下翻云覆雨间 楚江眠可以当甩手掌柜，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事。可是，剩下的事千头万绪，就把以国相费义为首的王廷大臣们忙坏了。简直是忙的不亦乐乎！ 不过，这种忙碌，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心甘情愿，简直求之不得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接下来所要处理的这些大事，不管是对个人还是赵国来说，都是极其有利的。 而这其中，最为得意的，当然就是上大夫子仲和他所代表的那个利益集团了。按照原先的约定，楚江眠把赵国和齐国的交往事宜，全部交给了他们来处理。这让他们所有人在终于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所具有的重大意义后，不禁欣喜若狂，互相弹冠相庆。 “真是没想到啊！大王不仅在军事方面具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手段。在经济方面，竟然更加高明。想来东海齐国国力之强，已经算得上当世数一数二的了吧？我们赵国可是远远不如……然而，大王只不过略施小计，就让齐国上下俯首帖耳，乖乖与我们联合起来，共同开发他们的大东海。哈哈！这个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一名参与到这件事中的议政大夫，忍不住心中的振奋之意，对楚江眠的佩服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上升到一个极高的高度。从口中说出大王时，敬佩之情发自内心，溢于言表。 而和他一样，已经先后派家中最出色的子弟跟随使臣去往齐国，以加强两国之间互相合作的其他人，也都很明白他们应该替谁效力。这既是为了国家，更是为了他们各自家族的利益。其中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 子仲心中的得意之情，现在就更不必提了。那一夜，楚江眠出人意料的深夜造访，本来还以为被他敲诈勒索外带绑票了呢，却谁能想得到，他竟然是把这样一件从天而降的大好事，硬砸到了他们头上啊！子仲的脸上忍不住笑开了花儿，连他自己都不由得赞叹自己，当时做出的选择真是太及时，太正确了！ “齐国人素来以利益为上，大王早就看透了他们这一点儿。所以才诱之以利，以成大事，可谓是善察人心者了。希望诸位都要好好督促所派去的家中子弟，勤于王事，切不可懈怠了！” “这还用上大夫大人说吗？老夫已经千叮咛万嘱咐我那不肖子，机会可是给他们了，如果这次好好抓住了，不仅将来的家族会交到他手上，就算是在王廷和大王心中，必然也会占据一席之地的。那小子已经对天发誓了，就算豁上自己的性命，也会把身上所肩负的使命尽职尽责的完成的！呵呵！” “是啊，是啊！我们都已经特别嘱咐过了。他们都是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自然懂得分寸。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必替他们操心了吧！未来终究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交给大王领着他们，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当然如此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们现在就可以放手了……唉！只是我现在都想不明白，那种如同白雪般细腻的精盐，还有大大提高人力的织布机，这些东西，大王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制作方法呢？真是太神奇了。怪不得齐国人一见之下，立刻就如获至宝。就连我后来见到，也是惊羡不已啊！” 听到此人的赞叹，子仲轻轻用手捻着胡须，他的眼中隐约透露出光芒。稍倾之后，他还是决定把自己暗中探听到的一些消息透露给大家知道。他脸上流露出几分神秘之色，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低声说道。 “这并不值得稀奇……实话告诉你们吧，记住，千万不要外传。” 看到子仲煞有介事的样子，素来以他马首是瞻的这些人，心中既紧张又兴奋，纷纷围拢过来，不知道会从这位上大夫大人口中听到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据说，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神秘人物百甲子，曾经在数年之前，亲自来到过赵国，并且对先王说过一些话。虽然外人并不知道详细，但也有只言片语曾经泄露出来。你们可知道，他说过什么吗？” “百甲子？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他说了什么……上大夫大人既然知道，就不要卖关子了，赶快说出来吧！” “百甲子乃是大周王朝的社稷守护者，确有其人，并非虚妄！他说中州王气黯淡，逐渐剥离，空有虚名的周天子命不久矣。天下即将大乱，九鼎陆沉……而王气北迁，重新汇聚处，就在山河环绕之地也！九行山之北，楚江对岸，有龙将兴，吞吐天下！而这一切上天的气运，都将预兆在一个人的身上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直勾勾看着这位“口吐芬芳”的上大夫大人，谁都听明白了他这几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管是以前多少听闻一些关于此流言蜚语的人，还是第一次惊闻这样消息的人，他们的表情都非常一致。一瞬间，像是全身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 “上大夫大人，难道白甲子所说的人，就是……？” “原先我也不敢相信。可是现到如今，难道你们还有怀疑吗？大王正是百甲子所说的天机所兆之人啊！以一人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平定战乱，挽狂澜于既倒……除了这个原因，其他的根本就不能解释，他是怎么忽然之间就能够做到这一切的。” 众人不住点头，就差要鼓掌欢呼了。他们当然都愿意相信子仲所说的这些话。大周王朝现状到底怎么样，谁都看的清清楚楚。如果赵国真的能够乘势崛起，那么谁又敢保证将来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王朝呢！ “所以说，不管以后会怎么样，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要追随大王，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诸位，尽忠王事，成就未来，正当其时也……齐国的兰陵君，作为齐王特使，前几天已经来到了龙城，大家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把与齐国联合的这件大事做好。方方面面，不能有一丝的遗漏。大王虽然放手不管，可是我们一定要做到最好的地步。我可提醒你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要被国相费义那一帮人比下去了！否则，将来在王廷上的话语权就输给他们了。” 子仲说到最后，用力的挥了挥手。大家心情振奋的一起允诺，然后分头行事。权力和地位的竞争是永远也无法消除的。为国家和大王忠心自然是没有问题，因为这会给自己和家族都带来无法想象的好处。但如果，手中的权力被竞争对手所削弱，那是无法让人忍受的。 布置好一切的子仲，走出府门，准备去会见从东海来到赵国的兰陵君田无忌。而同一时刻，国相费义也忙得焦头烂额。许多前来赵国的诸侯使臣们，都选择暂时留了下来，他们都遵奉王令，想要把赵国局势好好的看明白之后，再回去禀报，以便于重新制定与赵国的关系。 而在这几天之内，许多对以后天下大势影响深远的事，就在龙城开始初发端倪。 楚江眠在离开龙城去九行山之前，只和一个人见面会谈过。那就是从中州洛城带着天子召令而来的王弟季默。季默能够亲自前来，出乎所有人意料。一般情况下，诸侯王死去或者是新王继位，大周天子能够派个普通的臣子带着诏书来就不错了。实际上已经全面主持洛城王室事宜的季默亲自出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季默千里北上龙城，自然是他和天子商量的结果。他和赵王楚烈曾经有过一段交情。而且，赵王数十年来抵御北胡骑兵，血战沙场，虽然是为了赵国的安全，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大周王朝和天下万民。在几年之前，他更是曾经亲自帅兵南下勤王，解了洛城被以秦国为首的诸侯兵马所威逼的危机。因此，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由大周王室的执政王弟亲自前来吊唁，也完全够资格了。 而对于季默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要亲自与即将执掌赵国王权的那个年轻人，好好的谈一谈。如果说在洛城的时候，楚江眠受伤匆匆离去，让季默还只是心怀愧疚的话。那么，当他带领着大批随从在度过洛河时，听到有“血影”死士紧急传来的最新消息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无以名状的颤栗感觉。 北方战场，风云变幻。那个年轻人一出手，就是翻云覆雨，天地变色！百甲子曾经的那个预言，已经越来越可能会是真的了。如果楚江眠真的会是预言中的那个天机所兆之人，王弟季默就不得不屈尊亲自走到他的面前，为大周王室谋求一个最稳妥的将来。 楚江眠与季默的会面，究竟谈了些什么，外面的人一个字也不得而知。不过，国相费义在首先接见秦国特别派来的使臣时，所提出的条件，却立刻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无论赵国人还是其他诸侯使臣，都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珠子，不由自主就重复了一遍。 “什么？每个俘虏十两黄金赎回……！” ps：书友大大们，求月票、打赏、红票……支持哦！ 第149章 一人十两金 “每个被俘军士，需要支付十两金子，才能释放，跟随你们回去秦国。” 赵国相费义冷淡的说完这句话，脸上面无表情，心底波澜涌动。而坐在他对面的秦国使臣冯去疾，则是满嘴满脸的苦涩之意。 作为秦王麾下最重要议政大夫之一的冯去疾，本来并不想揽下这个差事。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作为战场上失败的一方，去敌国的王城交涉，很可能会遭受羞辱，甚至是发生不可预测的危险。 但他却没有办法，不得不来。这既是因为秦王聂风亲自下的命令，更因为他曾经教授过大公子聂云峰，具有半师之谊。这位秦国公子兵败之后，和大将王戬都成了赵国人的俘虏，被带回龙城。冯去疾既然已经接受了王令，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全力完成这次任务。 自从离开秦国凤安，这一路东来，冯去疾随时都在接收来自赵国的消息。可以说这段日子赵国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在进入龙城之前，他已经做到心中有数，并且对自己能够顺利的斡旋其中，完成这次外交任务，具有了很大的信心。 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刚刚成为赵国新王的楚江眠，他不仅连面都没有见到，而且据说他已经离开龙城，并不在这里。在等待了好久才得到国相费义的会见之后，对方一点儿客套的话都没有，直接就冷冰冰的表明了赵国的态度。 即便是冯去疾的涵养一直很好，他这会儿也忍不住很想跳起来大吼一句“你们赵国这是穷疯了吗！” 然而，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在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冯去疾压下心头的怒意，看着国相费义苍老的面容，以商量的语气硬着头皮说道。 “费国相，你既然担任了赵国这么多年的国相，应该很清楚一些过去的事。诸侯大国之间从前发生战争，不管胜负，按照惯例，在战争结束之后，对于被俘的将士，都必须宽容对待，在条件合适的时候，一般都会释放他们回去……只有那些南方小诸侯，才会随便杀戮，或者是把这些人当作奴隶，野蛮的对待。秦、赵都是大国，应当遵循惯例才对！国相大人，还请先收回这个不切实际的条件，我们再慢慢的商议，拿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来。才是大国相处之道啊！” 听着这位秦国大臣的说话，费义不动声色的端起案上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入口微苦，却又回味悠长。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楚江眠留下的茶，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妙滋味呀！与从前喝惯了的那种茶汤相比，大大不同。 只是可惜，他就留下了这一点儿，自己甚是珍惜。其他的那些，据说是已经送到与胡人对阵的李穆将军那里去了，楚江眠只说是会有大用，却没有详细说有什么用。他们这些留守的大臣，自然也不便多问。好在，他已经答应，把这种制茶的方法，交给王廷专门的有司来掌管，以后缺少不了大家喝的。这就令人放心了。 “国相大人……。” 旁边的一名陪同大臣低声提醒了一句，打断了费义的沉思。他十分爱惜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面带不满之色的秦国来使，淡淡一笑。他并不是失神忘了对方的存在，而是故意如此。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楚江眠的嘱托，他才不愿意坐在这里听对方讨价还价的唠叨呢。许许多多的大事，都等着他去主持展开，根本就无需在这里多费功夫。胜利者本来就有这种骄傲的资格！ “好了，冯大夫，你就不要再多说了。这是大王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大王临走前可是当着所有王廷大臣的面说过，一口价儿，十两黄金赎一人，童叟无欺，价格公道！那个……如果贵使不信，现在就可以问问在座的这些大臣们，大家都是亲耳听闻。老夫可做不得主来擅自改变啊！” 四周围坐的大臣和几个将军纷纷点头，脸上都煞有介事。冯去疾和他的副使以及随从们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他张了张嘴巴，终于忍不住怒意。 “国相大人，赵国如果真的要这样做，就是打破了诸侯交往间公认的规则。如此任意所为，为了钱财而不计较后果，难道真的就不怕以后打败仗的时候，会被所有诸侯都如此对待吗？哼！” “赵国将士永不言败，从今以后只有胜利！所以，是你多虑了。” 还没等费义再说什么，在下垂首坐着的龙骑将军龙羽，重重的在几案上一拍，嘴角流露出蔑视之意。今天的这个场合，因为牵涉到被俘的秦军，所以他也来参加了。在从前的时候，秦、赵之间也发生过好几次较大的战争，互有胜负。像这次的巨大胜利，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所有将士凯旋归来后，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和奖励。楚江眠曾经答应的承诺，全部予以兑现。全军上下士气高涨，他和其他将军这几天都在忙着扩军事宜，忙里偷闲来参加这次会议，听到秦国使臣的叽叽歪歪，自然有些十分不耐烦。 冯去疾被他一句话噎的不轻。不过，大事为重，他却不想与一个武夫来多说什么，伸手制止了手下人想要站起来抗辩的举动，全当没有听见。他想了一下，又拱了拱手说道。 “若国相大人执意如此的话，秦国是不会答应的。而我更没有权力随便做出承诺。如果方便的话，请安排我去见一见王戬将军和云峰公子……我想，这个请求，国相大人应该能够做主的吧？” 费义微微一笑，回答道:“大王离开之前，已经全权委托老夫处理龙城相关事宜。冯大夫想要见他们，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却是要提醒一句呢，希望能够回报给秦王知道。” “国相大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秦**士每人赎金十两，可是现在的价格哦！如果拖延时日久了，秦国恐怕要破费更多……因此，老夫在此先行善意提醒，免得到时候再多费些口舌呢！呵呵！” 冯去疾和他所带领的使团成员，本来还以为有什么转机呢，却不料，听到的却是更狠的话。看着国相费义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冯去疾非常怀疑，天下人都说这位赵国老国相是位忠正之士，简直是胡说八道啊！ “这……这也太荒谬了吧！你们赵国人怎么能这么做呢？十两黄金已经是异想天开的讹诈之举了，却又说什么还要再加？什么时候这军国大事变成讨价还价的商贾之道了啊！国相大人还望三思而后行，免得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冯去疾感觉自己肚皮都快要气破了。赵国人从上到下，太不要脸了！这样的事也能办的出来？却不料，他们的义愤填膺，换来的只是赵国相和那些大臣们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他们觉得这件事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自然不知道，其实除了国相费义之外，其他人也是在强自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免得流露出心底的惊愕疑惑来呢。而早已经听楚江眠详细讲解过这其中道理的费义，却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屈起一根手指，对着相隔不远的秦国使臣轻轻晃了晃说道。 “大王给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内，秦国拿钱来赎人。否则，期限过后，一天每人加一两黄金。按照大王的原话是说，秦王既然不差钱儿，那就让他的这些将士们好好在俘虏营里待着，好吃好喝好招待，把所花费的账目记清楚就行。相信不用我们催促，雄才大略的秦王也会把这笔账算明白的……呵呵！” 冯去疾脸色发黑，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与副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会把赵国的意思在最快的时间内回报给秦王知道……那么，现在可以让我去见见王戬将军和公子了吗？” “绝对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去了。” 国相费义起身相送，态度客气。然后，在龙羽将军的亲自带领下，不久之后，冯去疾就见到了被软禁在一处宅院中的王戬和聂云峰。 “王将军，云峰公子，你们受苦了……不必担心，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可以安全的回到秦国去了！” “败军之人，罪该万死！真是愧对大王啊！” 王戬满脸都是惭愧之色。他和聂云峰被带回龙城之后，一直都住在这座庭院之中。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是哪里，心里却很明白，四周戒备森严，根本就逃脱不得。除了不得自由之外，这段日子却是吃得好喝得好，并没有受到丝毫的难为和羞辱。而与他的感受不同，聂云峰关心的则只是自己的安危，看到父王终于派人来了，他立刻抓住冯去疾的手，激动的问道。 “见过楚江眠了没有，他答应何时放我们离开？” 第150章 秦赵成死敌 在天下各诸侯国之中，秦国的军事实力虽然十分强大，但在经济方面，却一直略微逊色于齐、魏诸大国，这其中既有地理位置的关系，也有其他各方面的原因。缺钱啊！纵然是历代君主都有雄心壮志，也很难去实现。不过，这个一直困扰秦国发展的最重大问题，却因为两个人的相继出现，而取得了很大的突破。几十年的高速发展直到今天，早已经今非昔比。 天降奇才，辅助大秦。这两个重要人物，一个就是先王时代的商鞅君，而另一个就是现在的慰武子。像这样的无双国士之才，能够得到一个帮助，就已经是国家之幸。而秦国在不到五十年之内，连续受到两个国士的帮助，在国家实力得到迅速发展的同时，也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 归根到底说起来，不管是军事还是政治，都离不开背后财富的支持。正因为秦国有钱了，所以秦王聂风才萌生吞吐天下之志。像冯去疾、王戬和聂云峰这些人，也自然都很清楚秦国的家底。 只不过，看着秦国公子急迫的神情，冯去疾却有些无可奈何。他曾经教授过聂云峰几年时间，很了解他的本性。不禁脸上浮现出苦笑，叹了口气说道。 “赵国人已经做出承诺，公子和王将军的安全无忧，将来一定会回到秦国的。且请稍安勿躁，就当是安心在此休息一段时间吧。” 王戬低头不语。聂云峰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又追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那么我们究竟要在赵国待多长时间？” “公子，赵国人说，要等待秦王的回复。” “他们提了什么条件？你可以先答应下来啊！无论如何，先想办法回到秦国再说。” “公子，他们所提的条件很苛刻……唉！虽然秦王委托我可以便宜行事，但此事关系重大，我没有那个决定的权力，必须等他亲自做出决定才行啊。” “什么条件，你倒是说啊！” “在一个月期限之内，所有被俘秦军将士，每人需要缴纳十两黄金的赎金，才可以被释放，安全回去。” 冯去疾本来并不想告诉他们实情。但既然聂云峰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没办法了。虽然知道这两个倒霉的阶下囚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许很可能会深受打击，但他还是照实说了出来。 王戬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他长叹了一口气，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满脸惭愧的样子。而聂云峰却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愤然不平的问道。 “这是谁规定的条件？太可恶了！” “虽然是国相费义所说，但这肯定是经过楚江眠亲自同意的……公子，且不必急躁，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脱身。” “还想什么其他办法啊！这不就是最简单的吗？一人十两赎金……呵呵！果然是楚江眠行事的风格！干脆利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父王一定会答应的！” 冯去疾和王戬一起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看着这位秦国的大公子。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就敢这么肯定秦王会答应一个难以接受的条件呢？ “公子，如果真的答应赵国人的条件，你可知道这是一笔怎样的财富？此秦国不能承受之重也！” 冯去疾虽然心中有些不满，却不便于当面指责他，只得加重了语气，提醒他好好认清这件事的严重性。然而，聂云峰却只是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怅然说道。 “冯大夫，这个不用你提醒。我在王廷替父王掌管军中钱粮，当然知道秦国库府的情况。赵国人真是算的一笔好账啊！每人十两赎金，除去魏国人的不算，在平陵关战役中被俘的秦军将士，大约应该有五万余众吧？这样算起来，秦国需要支付赵国五十余万金呢……呵呵！我现在严重怀疑，赵国人对秦国库府中的财富，甚至比我们都知道的清楚啊！” 王戬还没意识到什么。冯去疾却已经心中震惊，身为王廷的议政大夫，他当然也很清楚秦国库府中所藏大略有多少财富。楚江眠一开口，就要拿走秦国所储存的将近一半黄金，这也太狠了吧！他神色默然的又看了公子聂云峰一眼，喃喃地补充了一句。 “公子，确切的说，赵国人所要的是六十万两……。” “呵！这就不对了吧？不是按人计算的吗……你要去和他们据理力争，算明白呢！” “那个，是这样的，费义说公子和王戬将军身份不同，自然不能按照普通将士的待遇对待，你们两个不算在这其中。” “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王戬脸色发黑，一声不吭的坐下。聂云峰的脸上神色却是让人琢磨不透，也不知道他问的这么清楚心里在想什么。冯去疾感觉自己这会儿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传话筒，他有些木然的继续说道。 “据说这是楚江眠亲自所定。赵军之中这次所诛杀南汉、燕国和魏将军者，都被赏以万金。而王戬将军和公子身份贵重，每人也都要以万金起价……所以，需要秦国支付总共六十万赎金。” 出乎王戬和冯去疾两个人的意料之外，聂云峰听到这里，不怒反笑。他拍了下手掌，脸上带着几分满意之色说道。 “楚江眠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这样的定价，才对得起我和王将军的身份嘛！放心吧，父王一定会答应的。冯大夫如果一直在龙城的话，不妨去提前安排所有秦军将士回归的事宜，免得到时候忙乱起来，慌手慌脚的。” 王戬和冯去疾面面相觑，实在是不明白聂云峰这到底是怎么了。被赵国敲诈勒索，不仅不愤怒，甚至还有些高兴的样子？ “不必怀疑！楚江眠自以为趁机得到些钱财，就占了大便宜了？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想，却是我们大家都高看了他！” “公子，你的意思是说……？” “王将军，冯大夫……楚江眠只贪图眼前利益，恰恰暴露了他的浅薄之处。一次成功，不过是偶然而已。岂不闻，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就让他抱着到手的金子去沾沾自喜吧，其实放在赵国和放在我们秦国的库府中又有什么分别呢？父王胸怀天下大志，秦赵之间既已成仇，将来势必不死不休！赵国人如此贪婪于秦国的财富，秦国正好可以借这次失败的教训激励人心啊！所谓知耻而后勇，大秦将士曾经所受到过的失败羞辱，他们将来必定会加倍让赵国人以血偿还的。这么浅显的道理，我都可以明白的看到，相信父王是会当机立断的。” 王戬和冯去疾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大公子内心竟然洞察细微到这样的地步。仔细想想，果然如此！王戬奋然而起，紧紧握起了拳头。 “冯大夫如果传信回凤安的话，请一定转告秦王知道，王戬若得脱身，必定重整大军，卷土重来，誓灭赵国！” 冯去疾脸上也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这一次的失败，真的能够唤起秦国上下对楚江眠和赵国的重视，同仇敌忾，共欲灭之。那么就算是耗费钱财，也是值得的。 “好！我一定把王将军和将士们的心情转告给秦王知道。公子分析的很有道理，我这就去着手开始安排有关的事宜，你们就先在这里安心等待吧！” 冯去疾说完之后，带人离去。聂云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树荫之下，王戬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问了他一句。 “公子，你确定大王真的会那样做吗？” “谁知道呢！父王的心思，天下没有人可以猜得到。我们能不能重新回到秦国，只能碰运气喽！” 王戬看着地上围绕大树转圈儿的蚂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对战争的厌倦。只是，这样的情绪，他却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说出来。 冯去疾和许多其他诸侯国的使臣一样，都暂时留在了龙城。这其中，也包括刚刚来到的魏国使臣。魏国的损失这次可比秦国人要大的多，包括将军车离在内的五万魏武卒，死伤了三万有余。剩下的全部被俘虏，分别关押在赵**营里。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他本来想去拜访魏国使臣的。毕竟，这次战争是秦魏首先共同发动的。在秦国被赵国人勒索了巨额赎金的情况下，这位秦王特使很想和魏国使臣提前交流一下，也好了解一下魏国人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不过，还没等他出发。有一道身影从黑夜中而来，忽然就出现在了冯去疾面前。 “山鬼将军！你原来还留在龙城……少主何在？！” 等到在灯光下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之后，冯去疾大吃了一惊。在他离开凤安之前，已经知道少主聂无双来了赵国。如今见到山鬼，他猜想那位著名的公子一定也在这里。 “走吧！现在就去见他……正好有一件大事，需要我们共同完成。” 第151章 欲射天狼 九行山距离龙城并不远。如果在阳光晴好的天气里，站在山的高处，就能够看到城墙和箭楼。而如果在明月之夜，则可以远远观望到那些阑珊的灯火。 在山顶的那块巨石上，楚江眠负手而立，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他没有看这脚下的人间，而是在出神的凝望苍穹深处那片璀璨星河。 他一直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这些星星和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有着很大的不同。它们更加清晰，更加明亮，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上，似乎伸手就可触摸到。然而眨眼之间，却又遥不可及。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去怀念那些已成隔世的时光。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真正经历了第一次彻骨伤痛之后，才感触到这些的吧？ 明月还是那轮明月，星空还是那片星空，人间伤心也并无不同。而他，却再也回不到那个任性妄为的少年时代了。当他背负起和脚下这座山一样沉重的重量时，便再也不能停歇下来。 来这里结庐而居，守孝三月，并不是他的临时起意，更不是什么故作姿态。当他在平陵关战场上击败秦魏大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先不说南汉、燕、魏诸国人对他恨之入骨，从此以后必欲杀之而后快。就只是秦国勾灭处的力量，也足够可怕了。 秦国勾灭处死谍，被称为天下第一的黑暗力量。他们杀人的手段，防不胜防，无处不在，这些年来和千机阁的较量，屡占上风。赵国在很多方面被秦国压制，除了综合国力和军事力量的对比之外，这种暗地里的绞杀，损失严重，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楚江眠为此去千机阁，详细翻阅了关于秦国勾灭处的一切资料。而了解的越深，他的心中也越是吃惊。如果有对手引起了勾灭处的注意，并且被特别对待的话，就一定会带来严重的灾难。他们的屠杀和破坏水平，早已经远远超过天下各诸侯国内都具有的暗谍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走出龙城，来到了九行山。如果来自秦国勾灭处的报复注定难以避免的话，他希望以自己的身体承受，而不要去连累任何无辜。他更不希望，身在锦祥宫里的亲人们，受到任何威胁。 先王陵墓上的土还未曾干，赵国的民众在悲伤之余，还在到处谈论着他们的新王所取得的巨大胜利。然而，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刚刚接受王者称号的年轻人，即将要迎来一次生命中最危险的考验。 现在，若即若离保护在他身边的人，是一个长得有些油腻的矮胖子。如果被龙城民众见到，那么一定会有许多人认识他。他就是城南星月楼的掌柜，被人们习惯上称呼为老庞的庞陀。 庞陀这个名字，寻常人听起来平淡无奇，甚至远远不如老庞或者是庞掌柜知道的人多。但在整个天下，却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真正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能够和江南季子以及从不轻易露面的列子御风相提并论的人，又怎么会平凡呢？只不过，那些轰轰烈烈的英雄传说，早已经成了过往。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油腻的矮胖子。在这许多年里，一直保持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意，待在那座酒楼上，周旋于三教九流的不同客人之间。 不过，当他终于离开星月楼，来到九行山以后，他便收起了面对世俗的笑脸。手边拎着他那把斧头，一直坐在离这位年轻的赵王十丈范围之内，从不远离。 “明月清风，繁星满天，这么好的环境里，你为什么不带酒上来呢？” 良久之后，楚江眠忽然随口说了一句。他并没有回头看，但却知道一定会有人回答的。因为这几天以来，他们之间一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我不是季子，没那么大的酒瘾。更何况，这些年在星月楼，再好的酒也喝腻了。” 不再嘻嘻哈哈的庞陀，好像一张胖脸也没有那么胖了。他严肃起来的样子，甚至颇有几分威严。不过，下一刻，他的庄严法相就马上被打破了。 “其实，我早知道你酒量不行。老庞，据老季说，当年的时候你们曾经赌酒，你输了！而且输得衣服都不剩，大半夜的在外面裸奔呢……！” 楚江眠回过头，月光下可以清楚看到他嘴角的揶揄笑意。庞掌柜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这样的**，老季也和他说？简直是……太可恶了！ “胡说八道他！你可不要听老季这家伙乱讲……哼！那次赌酒是有原因的，而且什么叫我输了？明明是我酒后大杀四方，他在抱着剑看热闹……只不过是他故意使坏，把我袍子藏起来了，我不得已只能光着身子抡斧头砍人啦！反正黑夜里又没人看到……嘿嘿！不过，那一次真是杀的痛快。几十个厉害非凡的高手，都被我杀了个干净呢！” 老庞忽然之间变得神采飞扬，现在回想起来，那还是在十多年之前。那时他们四个人的心态还都年轻，胸中还很容易就能激荡起热血。酣畅淋漓的大战好像就在昨夜，然而眨眼之间，物是人非，他们四个人就只剩了三个。而现在，就连赵王楚烈也已经埋骨在了山中。 楚江眠隐约听说过一些关于他们几个人的陈年往事，内心深处对他们是极为佩服的。他这次来九行山，本来并没打算惊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季子守在锦祥宫，列子御风坐镇千机阁，而庞陀终于还是自己来了。背着他的那把斧头，就安静的坐在他十丈之内，哪儿也不再去，甚至连酒都不再喝一口。这让他在感动之余，又感到十分愧疚。 不管是季子，列子御风还是庞陀，他们本来并没有义务来守护自己的，但他们在赵王死后，却并不曾离开赵国。这种情意，本身已经重过山河。 “我当然知道你的厉害喽！但很可惜，终究没有亲眼见过一次。那么你和老季比到底谁厉害呢？” “想知道谁厉害很容易。也许，这次就有机会了。你到时候可是要好好看着，亲自评判一下，到底是我的斧头厉害，还是老季的剑厉害！” “老庞，我总觉得还是老季更厉害一些。因为我曾经亲眼看到，他一剑截断了洛河呢！当时把大家都吓到了。” 楚江眠眼中深藏着笑意，用手比划了一下，模仿老季上次以剑断河的气势，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却不料，听到老庞鼻子里轻蔑的“嗤”了一声。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嘛！老季那家伙依仗着干将剑的神威，又算得了什么真本事？他能做到的，我手中的这把斧子也照样能够做得到！断河？呵呵！等到有机会，我要让你看一看，我的斧头可是连山壁都能劈开呢！” 楚江眠暗自伸了伸舌头。就那把斧柄上沾满油腻的斧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星月楼整天劈骨头切猪头什么的，好像都是用这把斧子吧，老庞说可以拿来劈山断崖，打死他也不信。 庞陀不用看他的脸，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他毫不在意，也不会解释什么。他并不希望有这样施展的机会。因为，那将意味着，有绝顶高手的敌人，来到九行山了！ 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更没有人敢确定自己就是天下无敌。背着斧子来到山中的庞陀，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已经感受到敌人快要来到的气息。在这段日子里，他唯一可以做到的，也许就是尽全力而已。 而楚江眠离开龙城王廷的原因，除了以守孝为名避免灾祸蔓延到锦祥宫之外，还想利用这段时间躲开刚刚登上王位后大量的繁杂事务。他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在这气运峥嵘的山上，好好再看一看天下大势的发展方向。 战场上的胜利，强敌的暂时退却，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下一场更加残酷战争的开始。既然已经无法避免，他必须要重新布局了。也许，这几年在他看似荒唐胡闹中所捣鼓出来的一些东西，应该拿出来用用了。但愿它们都能派上大用场吧！ 东联齐国所用的细盐和织布机，只不过是这其中最微小的两样东西而已。据以上大夫子仲为首的那些人所传递过来的消息看，和齐国的联合还是很成功的。在齐国具有特殊地位的兰陵君，已经不辞辛苦星夜来到了龙城。如果有必要，楚江眠会考虑在合适的情况下，亲自与这位在中州结缘的王室贵戚好好的谈一谈，以坚定齐国人对赵齐联合的信心。 至于李穆将军从雁翎关前线传回来的最新紧急军情，楚江眠也已经看过了。赵军所取得的辉煌胜利，固然令他欣喜。而北方胡骑的军事行动，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些以掠夺为生的胡人，果然没有收敛他们的贪婪之心。在劫掠而过燕国之后，竟然还想着来奔袭赵国，以取得更大的好处。 楚江眠目光看着那个方向的夜空，不由自主口中大声慨叹了一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第152章 高手袭来 当秦王特使冯去疾终于见到少主聂无双的时候，已经是在几天之后。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聂无双和他的两位属下藏身之所，竟然就在龙城的闹市之内。 “冯大夫辛苦了！本该早些想办法和你见面的，但身处敌国，不得不小心一些……呵呵！” 夜色之中，聂无双看着被山鬼带来的秦国大夫，脸上露出笑容。此时的冯去疾完全是一个普通的随从打扮。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现，他不得不如此。看到在这座府邸中出现的人果然是少主，冯去疾连忙施礼。 “少主安好？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少主身受重伤，心中甚是挂念。如今终于见到，也算是放心了。” “无妨，我的伤已经都好了，算不了什么大事。时间紧迫，之所以和你冒险见面，是想要详细了解一下赵国人的态度。怎么样，见到楚江眠没有？” 冯去疾摇了摇头。他虽然并不知道聂无双隐身在龙城究竟想要图谋什么，但却很清楚，没有重大的事，他是不会冒着泄露行踪的危险召自己前来的。 “据说楚江眠并不在龙城。他授意国相费义全权处理政务。他们对秦国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冯去疾在来的路上，就在暗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把已经去探望过王戬和公子聂云峰的事说出来。秦国的宫闱争斗，异常残酷，在这些年没少发生流血事件。他可不想被牵连进去，否则，不定哪一天，就会身首异处，全家灭门了。 而聂无双显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他现在关心的是赵国人到底提出了怎样的条件。遂点了点头，示意他说详细一点。对于这件事，冯去疾却无需隐瞒，他从头至尾把和费义交涉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第一次听闻的聂无双和山鬼、江松心中不禁逐渐升起怒火，楚江眠那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件事绝不能答应他们！而且父王也不可能会同意的。如果真的让赵国得到了这么一大笔财富，后果不堪设想！” “少主，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着五万多秦军将士的生命安全。必须要与赵国人好好商谈，以免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啊！” “这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他楚江眠真的敢因此而加害我大秦将士，那么以后秦国将对所有的赵人格杀勿论！” 聂无双眼中光芒闪烁。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静心细想，越来越发现，楚江眠所做的一切，都往往出人意料。此人做事绝对不能以常理推测之。心里对他也越发忌惮起来。六十万两金子，要是被赵国得到，在楚江眠手中究竟会发挥出多大作用，思之令人不安。 冯去疾满脸苦笑。这位被称为天下四公子之一的少主，名声大本事也大，可就是有一点儿，太刚愎自用了。据说秦王聂风已经批评过他好几次，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在他骄傲的心里，很难听得进别人的相劝。 “少主，实不相瞒，这件事太重大了，我无法做出决定，已经派人回去告诉给大王知道。究竟如何定夺，需要他亲自拿主意。” “哼！归根结底，秦军之所以被赵军打败，还不是因为将帅无能！王氏家族在秦国受到那么大的礼遇，却没想到一战之下，遭受如此大败。损兵折将不说，现在又被赵国人趁机勒索……王戬身为大将，难辞其咎！就算他这次不死，回到秦国之后，也不堪大用了。” 在场的冯去疾、山鬼和江松几个人都从聂无双的语气中听到了浓重的杀机。他们各自心情复杂，不过此时却不便表露出来。稍微沉默过后，聂无双缓和了一下脸色。他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冯去疾，重新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你就等候父王的吩咐吧，只管安心等待就行，不用再去和赵国王廷的那些官员们多说什么。说不定，还没等父王的命令传来之前，楚江眠就已经没命了！呵呵！” 冯去疾闻言大吃了一惊，难道聂无双又有了什么其他新的策划？他很想了解的详细一些。不过看着这位少主脸上浮现出的阴鸷之色，他决定还是不要多打听的好。 “一切如少主愿！如果还有别的吩咐，需要我和使团其他人去办的，一定义不容辞。” 聂无双忽然笑了起来，他等冯去疾的这句话已经很久了。看着斜挂在半空中的那轮明月，他淡淡地说道。 “有一件事正需要冯大夫亲自出马呢！既然在龙城暂时没有其他事可以做，我希望，你明天的时候，可以亲自去正式的拜访一下那座府邸的主人。” 聂无双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指了指视野所及处的一座巍峨府第。冯去疾心头一动，他连忙问了一句:“那是谁家府邸？值得少主这么重视。” “呵呵！那座府邸里的主人，就是赵国王叔楚大行了。他现在风光不在，门前冷落，许多王廷官员避之如避瘟神……如果秦国的使臣能够去登门拜访一下，会不会重新热闹起来呢？” 山鬼和江松沉默不语，似乎他们早就知道聂无双的最新计划了。而冯去疾却显得非常吃惊。他已经预感到聂无双口中所说的“重新热闹”几个字，绝对有着另外的含义。 “臣愚钝，还望少主明示！” 聂无双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轻声低语了几句。冯去疾越听脸上的吃惊之色越浓。他没有想到，在龙城几乎已经大局已定情况下的今天，聂无双竟然还想要再重新挑起风浪，在这里翻云覆雨搅乱赵国！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怎么样，有没有胆量去做？” 冯去疾暗自叹了口气，非常后悔来见聂无双。只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聂无双虽然是询问商量的语气，但很明显，一个困难重重的任务已经交到了他的肩上，再也难以推却了。 “为了秦国的利益，我愿意和其他人一起，按照少主的计划行事！” 听到他答应下来，聂无双非常得意。这是他重新布置的一招妙棋，楚江眠不是心胸宽阔吗？他想要以自己的宽宏大量来向天下人展现仁慈之心，岂能如愿！即便他登上了赵国的王位，也不过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而已。权力的争斗是不会停歇的，不管是赵国内部还是整个天下！ “既然如此，你这就回去吧。这两天，记得去好好拜访一下那位赵国王叔。他和他所代表的那股势力，想必等这个机会已经等的太久了。” “谨遵少主吩咐！那么，少主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如果预计不错的话，明日之后，我们就会离开龙城了。所有联络事宜，会有山鬼将军亲自处理。如果九行山那边有什么动静，你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就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冯去疾咬了咬牙，既然是聂无双亲自策划，他必须要去尽力完成了。如果这次真的能够杀楚江眠，扰乱龙城，说不定就可以一举扭转被动局面呢！遂不再多说，转身拜别而去。 聂无双命令山鬼把他原路送回。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之后，一直在旁边并没有多说话的江松，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少主，让冯去疾去煽动赵国王室中的那些人，到底能不能行啊？如果万一事有不协，恐怕会给秦国造成更大的损失……少主不可不提前预防。” “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都对我们有利无害。赵国王室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现在就差一把火……呵呵！楚江眠终究还是失算了，在不久之前，他没有趁着大好形势快刀斩乱麻，彻底铲除祸患，马上他就会悔之晚矣！”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江松也有些精神振奋起来。他现在只盼望着身上的伤赶快痊愈，如果龙城真的再度乱起的话，他想要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诛杀公子凉生！ “少主，明天夜里，勾灭处的长老们会赶到龙城来吗？” 最后问到这句话的时候，江松感觉到身体都要激动的发抖了。当两天之前聂无双刚刚透露给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怀疑。 “按照时间计算的话，应该没问题！不过他们不会来龙城，而是直接就去九行山。楚江眠既然自己在那儿等死，正好省却许多麻烦呢！” 聂无双之所以在秦军兵败之后还有这么大的信心继续留在龙城，正是因为他知道秦王和那位慰武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恐怕现在勾灭处已经把楚江眠列为了真正需要铲除的敌人。而他的预计果然没有错，就在两天之前他已经接到消息，慰武子亲自派出了勾灭处三位长老出动，带领着大批精锐死谍，秘密奔赴赵国而来。他们此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把楚江眠的头颅带回去。 “三位最厉害的长老啊！全是当世顶尖高手……哈哈！真的很期待呢！” 第153章 暗夜绞杀 不过，即便以聂无双的权变多端，他也万万没有料到，在勾灭处的长老高手们还未到来之前，他们却首先遭遇到了赵国千机阁的全力围杀。 山鬼终于还是泄露了行踪。他并不知道，千机阁早已经严密监视了秦国使团所住的地方。而他们这样做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把潜伏在龙城的“大鱼”钓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经过不间断的搜查和全面的封锁，龙城内外几乎都经过了一遍彻底清洗。许多对赵国怀有敌意的诸侯暗谍差不多都被绞杀殆尽。这种黑暗里的较量，虽然很少被普通民众知道，但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不管对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异常残酷的战斗。 而秦国勾灭处死谍，更是成为重点清除的对象。自从发生昭武门大举进攻事件以来，列子御风亲自传下命令，要求千机阁谍士全力绞杀勾灭处死谍。短短时间之内，数不清的战斗发生在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成千上百的双方暗谍，丧命在其中。这些都抱有坚定信念的人，为了各自的君王和国家而厮杀，舍身赴死，壮烈而战。无论是正义还是非正义，从某一方面来说，却都是值得尊敬的战士。 在取得辉煌战果的同时，千机阁自然也损失了许多优秀的谍士。那座铁塔上，这段时间增添的名字，比这好几年为国而战死的人都多。 然而，即便是如此，龙城之内却还是有潜伏的秦国死谍存在。有好几次，千机阁谍士们几乎就要捕捉到他们的影子，可最终，还是让对方逃脱了。龙城之内有敌人的高手存在，这个发现，让从上到下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紧迫感。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楚江眠离开龙城之后，他们更加紧了对这座王城的保护。 秦国使团到来后，当然会成为他们重点监视的对象。因为根据分析后认为，如果真的有秦国重要人物潜伏在龙城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与使臣联系的。而今夜，潜伏在暗处的千机阁谍士们，经过长久的忍耐和等待之后，终于发现了他们一直想要得到的敌人踪迹。 负责带领今夜值守的人是九郎。这个忠烈的汉子，在上一次昭武门外之战中受了伤。不过，对于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的千机阁谍士来说，只要脑袋还在，其他的伤都算不了什么。 山鬼虽然身手高超，来去无踪。但他带着冯去疾，却不可避免的就无处遁形。在发现他的踪迹之后，九郎压抑住心头的狂喜，立即调集了大批的千机阁精锐谍士。他们不动声色的在暗处看着秦国人的行动轨迹，当掌握了全部的情况之后，准备一举成擒。 不过，山鬼将军毕竟非其他人所可比。在他返回来进入他们藏身的这处宅院之前，灵敏的嗅觉到了周围的危险气息。于是，他拔出刀来，一场血战就此展开。 山鬼从来就不惧怕战斗。即便是在敌国的王城陷入包围中，他也敢于拼死，血战到底。只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他自己可以无所畏惧，但还并不知道行踪已经暴露的聂无双，他却不得不顾及。 因此，当大批千机阁谍士从黑暗中掩杀过来的时候，他并不敢恋战，而是想要拼命冲出包围，去给前方宅院中的聂无双和江松示警，然后再一起冲杀出去。 山鬼将军的确很厉害。然而，他却不知道，千机阁为了擒获他们，到底做了怎样周密的准备。 刀头溅血，暗夜拼杀。眨眼之间，奋不顾身冲上来的千机阁谍士，就被杀伤了好几个。长街尽头，山鬼正要翻身而走，却听到有人低声怒喝了一声。然后耳边听到一阵细密的响声，刺破空气，杀机凛然。 山鬼大吃一惊，虽然火光明灭之间看不清楚，他在第一时间也察觉到了危险袭来。急忙提气在胸，刀光闪烁，夜战八方，挡住射来的羽箭。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千机阁谍士手中配备的可不是普通的弓箭，而是龙城冶炼所最新制作出来的弩箭。 根据楚江眠提供的图样，赵国冶炼师们共制作出了长短三种规格的弩箭。长弩装备在了骑兵军中，而这种携带方便的短弩，已经开始由千机阁谍士使用，虽然数量还不多，但却让他们如虎添翼。而今夜为了捕获潜伏的厉害敌人，他们便动用了这种弩箭。 三张弩机一起发射，十余支弩箭同时而至，就算是山鬼拼尽全力把刀光舞得水泄不透，也难以逃脱厄运。两支弩箭射穿了他的臂膀，疼痛难忍之下，他大叫一声，拼着一口气撞破了旁边的院墙，在烟尘之中翻滚而去。 眼看到手的猎物，当然不能让他逃跑，九郎一声令下，紧追不舍。而其他埋伏在这附近的所有谍士们也全部现身，开始收网。 其时天色刚刚二更，聂无双和江松又详细的商议了一下明日如何出城去接应来自秦国的高手，以便于和他们共去九行山，诛杀楚江眠。正在奇怪山鬼怎么还不回来呢，却忽然见黑影一闪，有人从墙头上跌落下来。 “少主！大事不好，敌人来袭，赶快走吧！” 聂无双和江松同时大吃一惊，脸色当时就变了。在灯火之下看得明白，只见山鬼浑身是血，一手执刀疾步奔了过来，神色间充满了惊慌与焦急。 “怎么回事？伤势如何……？” 聂无双一边拔剑在手，一边急声喝问了一句。山鬼已经来不及多解释，他只是连声催促着。 “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少主，我们赶快杀出去吧！” 话音未落，紧闭的院门早已经被一刀劈开，环刀之士一拥而入。而四周的院墙出口，也全部被封堵了起来。有人厉声断喝道。 “全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尚有活路。否则，格杀勿论！” 形势已经一目了然，无需再多问。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处院落被千机阁谍士包围，他们已经都成了瓮中之鳖。聂无双冷冷地笑了起来。想不到赵国人还有些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探查到了他们的行踪。不过，想要让他放下武器，简直是笑话。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和任何人能让他投降！ 一声长啸出自山鬼口中，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只有拼死才能挣得一线生机了。这个肩膀上还插着两支弩箭的汉子，率先舞刀开始往外冲。 “少主，我头前开路……你们随后就来！” 看到山鬼已经与冲过来的人刀刃相格，江松也拔刀开始了战斗。他身上有伤，行动有些不便，但此刻也顾不得了。他和山鬼都是同样的念头，如果终究难逃的话，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让少主脱身。 九郎冲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聂无双。他虽然并不认识这位秦国少主，但只看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高贵气质，他就马上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大人物。见对方要顽固抵抗，他大声喝令，不必留情。杀！ 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这处并不大的院落里。千机阁谍士们牢牢地封锁住所有的退路，任凭这三个被包围者左突右冲，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庭柱子上，院墙上，石阶上……到处都有飞溅的鲜血。这些血既有千机阁谍士们的，也有秦国人的。猎杀者和被猎杀者，在这一刻无不以死相拼。 聂无双身上也受了几处伤。虽然伤口很浅，也已经染红了衣衫。短短片刻之间，有五六个赵国谍士死伤在了他的剑下。受到神机子亲自传授的这位秦国少主，一旦展现出真正的实力，已经足以跻身于当世一流高手之列了。 激烈的拼杀之中，九郎退后一步，顺手擦了下掌心的鲜血。他的胳膊上受了伤，血流下来，握刀的手有些打滑。这三个家伙果然厉害啊！几十名精锐的千机阁谍士，这么久都收拾不了他们。看着受伤倒地的人，他的眼睛都要红了。 “用弩箭！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随着他一声令下，有人开始射箭。果然，对方为了自保，不得已连连后退，在躲闪招架之间，很快就被逼迫到了墙角。 “少主！我们掩护你，你赶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已经领教过弩箭厉害的山鬼大声喊叫着。而江松腿上早已经中了两箭，看着继续攻杀过来的刀锋，他预感到今天也许逃不出去了。 “少主快走，大事为重！不要管我们了。” 聂无双长叹一声，用剑击飞两支迎面射来的弩箭。他很明白，想要三个人一起冲出去，已经绝无可能。他素来当机立断，在此情况下，当然懂得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趁着这两个人拼命抵挡的机会，他的身子斜刺里冲了出去，一跃而上高墙，迎面扑过来阻拦的人被他一剑斩落，刀剑相交中，挡在这个方向的千机阁谍士纷纷中剑倒地。随后又几个起落之间，就没入了黑暗中。 有人呼啸追逐而去。九郎纵身跃起，一刀就把江松的头砍了下来。然后，山鬼也在乱刀之下重伤难支，被生擒活捉了。 第154章 勾灭处妖孽出 一路奔逃，在跳下龙城城头之前，满身狼狈的聂无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敌国王城，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这些年来从来没有遭受过挫折，然而自从与楚江眠为敌，为什么却屡屡失手，一次也没成功过呢？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他。龙城的城墙上只留下了聂无双充满恨意的背影，然后迅速的消失在远方。一路追逐他的人，终于还是没有捉住他。在不久之后，当九郎知道这一夜从他手上逃脱的人，就是秦国的未来继承者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悔。 不过，此刻的千机阁谍士们，自然暂时无暇顾及逃跑了的人。今夜，他们终究还是大有收获。虽然跑了一个，剩下的那两个，一个被杀，一个被生擒。在他们身上，说不定会发现许多重要的秘密。 九郎只冷冷的看了委顿在地的山鬼一眼，就命令人把他捆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关押进了千机阁内。这么重要的敌人，自然要由他们亲自掌管。然后，他们对这处院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只不过，对手太缜密了，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许，他们的这处藏身之地，就是最有用的情报了。 九郎眯起眼睛，看着周围一些巍峨的府邸，他很清楚，这里是赵国王室贵族们的聚居处。如果说敌国暗谍的藏身地与这些贵族们没有关系，打死他也不信。只不过，有些事他无权去追查。只能回去据实以报给列子御风，让他亲自拿主意了。 于是，稍晚些时候，坐镇千机阁的列子御风，便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他并没有让人去审问山鬼，这样的人物，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东西来的。更何况，有些事根本就不必去问，略加推测，便会明白即将的走向。如果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他又如何能够指挥赵国谍士守护整座龙城的安全呢？ “九郎，从现在开始，好好盯着那些家伙吧。他们很可能又要搞事情了……呵呵！自作孽不可活啊！如果所料不错，这次过后，就可以替楚江眠彻底铲除后患了！” 九郎手臂上有伤，在青鸟的帮助下，刚刚敷药包扎好。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大震，眼中光芒一闪。他是一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列子御风话外之意。 “为大王分忧，正是我们千机阁谍士的职责。如果真的有异动，请师尊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 列子御风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九郎带人离去后，他低下头，把交回来的那些带血铭牌亲自一块一块的擦干净，然后放到每一个死去者的名字上面。如果他们这些人的牺牲，能够有机会替王廷内部解除祸患的话，那应该也算是死得其所，没有辜负他们秉持的信念。 “师父，千机阁要出手杀人吗？杀那些身份贵重的王族中人……？” 青鸟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九郎刚才话里的意思，但他也听出了其中包含的杀机。这让他心中很是吃惊。因为他和许多人一样，都曾经听说过先王留下的嘱咐，要楚江眠不可加害王族血脉。难道真的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青鸟，你不要想的太多。只要记住一点就行，千机阁谍士是君王和国家的最忠诚战士，所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所做的都是必做之事！” “可是，万一……会不会对大王的名声有损啊？” “呵呵！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身为这八千里山河的赵王，楚江眠该考虑的应该是整个国家的安全和所有民众的福祉。至于这些费脑筋的魑魅魍魉，难道还需要他亲自去做吗？” “原来是这样啊……师父，我明白了。这些家伙如果继续执迷不悟，果然是死有余辜！哼！前段日子他们闹腾的那么欢，大王回来却一点儿也没有怪罪。可真是对他们太宽容了！” “楚烈没有看错人，楚江眠果然是个最合格的继承者。如果一个人既有厉害的手段，又有一颗仁者之心，那么他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青鸟，希望你学好本领，以后好好为他效力。有一位智者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青蝇附于鲲鹏之尾，亦可直达北海……好好记着，切勿妄自菲薄！” 听着他的殷切期盼，青鸟感觉到浑身的热血有些翻涌。自从他进入千机阁这些日子以来，列子御风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他说过话呢。 “师父所说，我会都牢牢记住的！那么我想有一个请求，要师父答应……。” “说吧，什么事？” “如果龙城内有什么大的变故，这次我想跟着九郎他们一起行动，可不可以啊？” 听着少年请求的语气，列子御风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青鸟很对他的脾气。而且他早已经看出，这少年身体里蕴藏着很高的天赋。如果假以时日，好好培养，说不定在将来会成为传承自己衣钵之人。 “你去吧，对你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赵国可以大用的年轻人才，终究还是太少了些……楚江眠这次以身冒险，为了龙城和锦祥宫的安危，去了九行山中。如果不是因为千机阁责任重大，我本来是应该去帮忙的。唉！希望庞陀能够保护他安然无恙吧！” 听到他答应下来，青鸟心中高兴。不过，他转念又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师父，这次来袭的敌人，难道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列子御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他看着东方出现的鱼肚白，一夜又即将过去。风吹动他的袍袖，好像想起许多往事，半响之后，只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 “想当年，我们四个人相继来到赵国。季子，庞陀，都已经是世间顶尖的人物。我的修为也不差。而最厉害的却是无巨……可是，他却在一次敌人的来袭中死了。秦国勾灭处的许多老妖孽不出手则已，一旦他们出动了，谁也无法预测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青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是第一次听到无巨这个名字。虽然他并无法想象这个人有多么厉害，但既然连列子御风也自叹不如，那么他就真的是很厉害了。如果连这样的人物都不是秦国勾灭处的对手，那岂不是说，身在九行山的楚江眠已经处于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地中吗？！ “敌人既然这么厉害！那楚江眠……大王他为什么不多调集人马去九行山呢？” “在这样的绝世高手突袭下，你认为人多有用吗？不过是白白造成伤亡而已。而这，正是他要极力避免的啊！更何况，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是他必须的担当！” 列子御风说完之后，挥手让他离去。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何尝又不担心呢？萧萧风起，微凉扑面。看着九行山方向上空的重云，他只能暗自念叨:“老庞，你不仅要保护好楚江眠，自己也不要死啊！否则只剩下我和季子两个人，再重新聚到一起喝酒的时候，该有多么无趣呀！” 而数十里外，盘膝在山顶巨石上的庞陀，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睁开眼睛，看着一轮磅礴红日逐渐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 “大早晨的，这是谁在念叨我啊……？” 其实，他的感应没有错。在这一刻念叨他的大有人在。而且，不仅仅是他可以一起喝酒的老友，还有即将与他展开惊天一战的大敌！ “你说那个楚江眠不在龙城，而在九行山上，而且他的身边并没有多少人保护……这个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绝对无误！” 不久之后，在一座树林边，有人观望着视野中已经可以清楚看到的赵国山河，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而被他以这样随便语气发问的人，正是连夜逃出龙城的聂无双。 聂无双身上的伤口刚刚清理完毕。新伤加上旧伤，如同他心头的恨意一样，难以愈合。如果是别人以这样质疑的口气问他，自然是难以饶恕。不过，对着身前这个高大背影，这位秦国少主却没有丝毫的脾气。更确切点儿说，他对站在周围的这三个老者，都只有恭敬，而不敢有丝毫怠慢。 秦国勾灭处高手成千上百，而其中最厉害的，则是主持大事的二十几位长老级人物。他们在名义上虽然都接受那位慰武子的谋划和派遣。但实际上，在商议重要事务的时候，排在前几位的长老，他们的威望和话语权，已经足以与代表秦王意志的慰武子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因为，这些被外界称作妖孽级的长老们，他们具有这样的实力，更有这样的赫赫功勋。勾灭处长老一般不会随便出动，只有威胁到国家重大利益的事发生，或者是秦王亲自下令，他们才会接受任务，走出凤安城。 就在不久之前，当秦国大军兵败的消息传回凤安之后，秦王大怒，与慰武子商议之后，立即派出了三位大长老奔赴龙城。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杀楚江眠，传首凤安城！” 第155章 残阳如血 接受秦王派遣，亲自来赵国的勾灭处三大长老，分别叫做璇玑甲、陆鸿蒙、丁血剑。 他们都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就算是在整个天下，也都排在第一流的水平。 随着秦国的不断扩张，勾灭处这两年损失比较严重。大批的暗谍在与敌国的暗地较量中死去。而与此同时，秦国实力的增强，也是有目共睹。这其中自然离不开他们的贡献。 身为勾灭处的大长老，他们的身份地位不是寻常暗谍所能相比的。不管是在秦王聂风，还是在那位被称为国士无双的慰武子眼中，他们在某些方面的重要作用，甚至比王廷的上柱国大臣还要厉害的多。 很少有人能够有机会亲眼见到他们出手，甚至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也大多并不为外人所知。但大秦王廷和秦王，却都记得清清楚楚。在过去这些年里，那些莫名其妙死去的诸侯王，在大军环绕之中头颅不翼而飞的统兵大将，屠灭一个小诸侯王国，甚至逼迫大周天子困守王宫，不敢发出任何诏令……等等，这些在某一个时期都影响深远的大事，无不是出自勾灭处长老的手笔。当然，他们的厉害手段还远远不止于此，只不过有许多事还并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而这次，这三位排在前十名之内的大长老能够连袂东来，除了遵奉秦王命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他们不得不来。那就是他们要为在不久之前死于非命的两位长老报仇。 比这三位大长老资历浅许多的于吉子和华山君，在上一次的行动中，竟然丧身在龙城昭武门外，这个消息传回秦国之后，无疑令勾灭处的长老们十分愤怒。那两位长老也算得上是十分厉害人物了，可是据说，在一招之间就被取了性命。时至今日，赵国竟然还潜藏着这么厉害的人！这令几个大长老一下子就想起了发生在十年之前的那场大战。 那一次，秦国勒兵中州洛城之下，逼迫大周天子以公主下嫁秦国。公主誓死不从，周天子下诏天下诸侯勤王。大多数诸侯都惧怕秦国的兵威，唯唯诺诺，拖延不敢前来。唯独赵王楚烈闻讯之后，立刻带领龙骑军飞骑南下。那一战，是秦国和赵国大军的第一次大规模面对面交锋。双方在洛城前力拼之下，秦军兵马逐渐处于败势。 也就在那个时候，秦王采纳慰武子计策，派遣勾灭处长老们带领着大批精锐，千里突袭赵国龙城，企图扰乱后方，乱其军心。 赵国千机阁匆忙应战。那年冬天，在龙城之外发生的一场激战，虽然并不如千军万马的战场那么波澜壮阔，但实际上的惨烈程度，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长达两天三夜的互相绞杀中，双方都损失惨重。秦国勾灭处有好几位长老在那场黑夜里的杀戮中或死或伤，其余被杀的精锐死谍更有上百人之多。最终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们被迫退走。而赵国人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曾经被天下人称为“神刀无敌”的那位无巨刀，就是死在了这场龙城保卫战中。 不知不觉，匆匆十多年时光过去，当初参加过这场突袭战的璇玑甲等三位大长老，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深。也就是从那次开始，他们知道了有好几个顶尖高手在替赵王楚烈守护着龙城。而于吉子和华山君的死，毫无疑问，肯定是他们的杰作。否则，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人有那么大的本事。 经过十多年的苦练修行，勾灭处长老们的修为早已经今非昔比。他们非常渴望，再去赵国寻找当年的劲敌，好好的比试一番。而这次秦、赵之间又再次爆发大战，无疑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就来到了龙城。 只是他们没想到，刚刚可以看见龙城轮廓的时候，就遇到了秦王非常看重的那位少公子聂无双，而且他还受了伤。经过简单询问之后，这才了解了昨夜发生的变故。三位大长老并不在意聂无双所策划的那些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杀楚江眠。在他们想来，楚江眠身边一定有绝顶高手保护。杀他和与昔日的对手决战，正好两不耽搁。 聂无双看到他们这么早就赶到了，不禁心中大喜过望。他在秦国的时候，早就了解过每一个长老的厉害程度。既然是璇玑甲、陆鸿蒙、丁血剑这三位长老一起出动，那就绝对没有人可以抵挡的住。这并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真正的实力！ 聂无双其实非常想开口求他们帮忙，如果在这时候进入龙城，应该能够把山鬼和江松两个人再救出来。不过，在看到他们冷漠的神色之后，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些老家伙都脾气古怪得很，恐怕对这样的事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一切当以大事为重，还是先赶赴九行山，杀楚江眠，才是头等要务！ 随身跟着他们来的勾灭处死谍并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人。当下先在树林里休息，顺便了解一下详细情况。聂无双把这些日子在龙城的所知所闻，都一一告知了他们。稍微沉默过后，为首的璇玑甲淡淡说了一句。 “没有想到，赵王楚烈死后，列子御风那几个家伙竟然没有离开龙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楚烈又给他们许下了什么好处不成？”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也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像这些当世的顶尖人物，很少会贪图什么红尘富贵。就算当初楚烈对他们恩意再深厚，可是他都已经死了，什么情意也应当随之烟消云散，归于尘土。而这样的人物如果还继续留下来卖命，就有些令人想不通了。 “季子那家伙贪图王后姜辛的美貌，当然心甘情愿在锦祥宫里做杂役……呵呵！这件事天下皆知，已经被传为笑谈。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手中剑还能不能杀人呢？这次我倒是很想和他亲自比试一番，看看到底谁才是剑神！哼！” 身材消瘦的丁血剑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对于江南季子的名声，他素来不肯服气。他摸了摸负在背后的一把宽大长剑，如果杀完楚江眠之后有机会，他很想再进龙城，亲自以这把血剑把那位“剑神”的头割下来呢！ “呵呵！龙城高手不过就这几个人，最厉害的无巨刀已经死了，死在当年我们联手进攻之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列子御风和庞陀应该还在这里。而根据上次传回去的消息判断，于吉子和华山君就是死在了庞陀手中。他们都是被其一招毙命，却是不可小瞧了此人呢！” “庞陀？呵呵！我记得这家伙嗜酒如命，当年就是个矮胖子，这么多年下来，真怕他已经成了一个废物了呢！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高手了，如果见到他，你们两个可不要跟我抢啊！” 三个人之中陆鸿蒙稍微年长几岁，须发皆白，可是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却反而比年轻时更加强烈。其他两人听他这样说，都微微笑了起来。他们都了解他的心思，自然会遂其所愿。 三个人虽然修为相仿，各有千秋。但他们的长处并不相同。其中，璇玑甲并不用兵器。他的杀人武器就是一身横练功夫和一双铁臂。内力到处，双臂如钢筋铁骨，裂石碎木易如反掌。而丁血剑自然就是以剑术为长，一柄大剑开山断岭，鬼神皆惊。 陆鸿蒙的兵器，则显得有些特别，形状十分奇怪，如果只看外表，那就是一面圆形盾牌。但这其中的玄机，却并不为人所知。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知道这面盾牌展开后会是怎样厉害的武器。因为，见识过的人，只能是死人！ 聂无双一直在旁边听着。对于他们的这种自信，他一点儿都不怀疑。想起山鬼探听来的消息，他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受伤的臂膀说道。 “三位长老，根据最后得知的情报，楚江眠去九行山守墓，身边除了他的亲近随从之外，真正能够保护他的人，应该就只有这位隐身在酒楼多年的庞陀了。只要我们找到他，杀之易如反掌！” 三长老和聂无双都是同样的想法。作为在十年之前殊死拼杀过的对手，不管是季子、庞陀还是列子御风，最多与他们堪堪匹敌而已。至于说对方如果调动军队的话，他们并不介意大开杀戒，让赵国人好好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霸横无匹！ “走吧！我素来不信这世间有什么天机所兆之人。如果真的有，我也要让他烟消云散……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璇玑甲站起身来，朝着那山川巍峨之处走去。其他人跟在他的后面，片刻之间就走的无影无踪。 而在这同一条山脉的尽头，楚江眠正抱膝而坐，看着西边的万丈云霞，有些发呆。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看这样的景色呢？” 女子悄无声息的从背后走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楚江眠嘴角勾起，淡淡回答了一句。 “因为……它像极了鲜血的颜色。” 第156章 杀气凌空 落日余晖，大地辽阔。慕容千城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坐在身边的男子，她的心中感觉到有些异样。就好像是脚下的万丈深渊，里面充满了未知的神秘。 她本来不应该跟着他到这里来的，但她还是来了。因为他说过，很喜欢喝她那夜所煮的粥。 “千城姐姐，你真的要跟在江眠哥哥身边照顾他吗？” “嗯……不过，雪儿你不要想多。我是为了照顾好他，以便于将来灭燕国，替慕容家族报仇的！” “我哪有想多啊！又没问你为了什么……分明是千城你自己在多想嘛！” “雪儿你……不许胡说呢！” “啊……千城姐姐，你脸红了哦！” “我没有啊……！” 想起在离开锦祥宫之前，和江雪儿所说的一些悄悄话，慕容千城眼中便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羞涩。她知道，自己嘴里虽然并不会承认什么，但实际上，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意早已经在暗中滋生。 当然，她能够最终成行，还是因为得到了王太后姜辛的同意和支持。就连千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王太后最近对她的态度忽然大大的转变。也许是因为从雪儿口中知道了一些什么，那一天，她竟然直接当着楚江眠面，对她说了一句。 “山中风大，饮食不惯。王儿身体素来娇贵，如何坚持？如果千城你不嫌辛苦的话，就跟着他前去吧。”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内侍宫人们，眼中都闪过莫名的神采。很显然，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太后的态度。而正是因为她的同意，令楚江眠不得不闭上了嘴巴，无奈的任凭她跟着走出龙城，来到九行山中。 “千城，你知道吗？我并不愿意你跟着来，是因为随时可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危险……。” 楚江眠微微侧了侧身子，目光转过慕容千城时，忽然愣了一下。落日的霞光照在她脸上，容颜红晕，明媚无瑕，在这一刻，竟然是如此动人。 慕容千城忽然低下头，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即便如此，她也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火烧般的滚烫。两个人近在咫尺，他刚才转脸看她的时候，她分明从那一瞥之间惊觉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稍微沉默过后，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砰砰乱跳，低声说道。 “明知道有危险，你还自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嘛！小离已经说了，他会带领着那些将士日夜守护在你周围的。可是，你为什么……？” “那样会死很多人。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安全，而弄得鸡犬不宁。更何况，该来的终归要来，难道要从此以后日夜提防吗？对于喜欢用突袭和刺杀手段来成就大事的家伙们来说，只有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打击和教训，才能让他们以后不敢再乱来……经略天下，凭的是堂堂战阵，赫赫威武！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却非王者之道。” 慕容千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从那里面看到了山川河流磅礴大气……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道。 “你的口气很大喔！这是在批评当世诸侯间最强的那个秦王吗？” “也算是吧！秦王聂风虽然和我的父王并称为当世英雄，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眼里，可比父王差的太远了！这样的人勉强可以称得上为枭雄，至于英雄的名号嘛，他还没有这样的资格！” 坐在不远处的庞陀闭着眼睛好像在打瞌睡。不过，听到他这句话，却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口气真大……不过我喜欢！”。 “可是，如果真的有厉害的敌人来杀你，那怎么办啊？” 千城一点儿也不隐藏目光里的担忧。她虽然不知道危险会来自何方，但能逼迫到楚江眠做出这样的选择，必然是到了极其严重的时候。以己身为饵，在九行山中等待敌人的到来，这固然可以免除龙城和锦祥宫会受到突然袭击，但他自己的生命安全，却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人都会死的，我也不例外。但在我还不想死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杀得了我呢！” 楚江眠淡淡的笑了笑。下一刻，他忽然站起身来，舒展开双臂，迎着落日前的万丈光芒，对脚下苍茫大地和连绵起伏的山峦大声叫喊道。 “喂！我在这里啊！有人听到吗……这边啊！别迷了路！”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山林之间，回声不绝。慕容千城和庞陀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响之后，天下顶尖高手的庞掌柜摸过了手边的斧头，神色莫名地说了一句。 “这是……纨绔习性又发作了啊！唉！看来要提前把我的斧子磨快一点儿了。” 山坡下正在赤膊挖坑的白夜，也听到了楚江眠的叫喊声。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坑底跳出来。虽然不知道大王要挖几个坑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亲自动手，在这片可以看得到大江奔流的地方，挖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坑。 “白夜，你还真在挖坑啊！？” 从山岭高处走下来的楚江眠，看着白夜，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自从跟了他之后就忠心耿耿的汉子，大口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然后呲牙咧嘴的笑着说道。 “那会儿吃饭的时候，大王不是说要给来的敌人挖几个坑吗？只是这山地上岩石太多，挖不了多深呢……嘿嘿！” “这样啊……那好吧，挖就挖了吧！” 楚江眠用力的揉着额头，因为自己的随口胡侃而让白夜费了半天劲，这让他感觉到很不好意思。慕容千城则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挖坑干什么……是要用来埋人吗？” “埋人？哦，你说的对，那就留着吧。也不知道用的上还是用不上呢！” 他这句话却是自己嘟囔着说的。大家虽然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古古怪怪，不过在此刻有些紧张的心情下，却没有去多想。白夜穿好衣服背负双钩，紧紧守护在他的身边。从龙城飞马而来的千机阁谍士，正好把最新的消息紧急送到了。 “龙城内有些异常发生，今夜恐怕不太平……大王！这是列子师父所做出的预测。他希望你能平安！” 楚江眠看着来传话的少年。他心里很明白，列子御风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至于龙城内部的事，列子御风却并没有问他的意见。很显然，是不希望他去分心。 “青鸟，你回去的时候，告诉列子师，这边一切放心，无需多虑。龙城大局，就拜托给他们了。在保证母后和锦祥宫安全的前提下，其他的我不再多问。”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青鸟心中一震。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遂恭敬的点了点头，拜别而去。少年纵马之间，心中豪气渐生。因为他预感到，也许从今夜开始，他将会真正的参与到向往已久的热血拼杀中了。 “唉！楚烈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你也算真不容易了！” 庞陀在旁边感叹了一句。却不料，听到楚江眠拍了拍手，轻快的说道。 “先别管这些了。这段日子大家都太劳累，走吧！我要亲自给大家准备一点儿好吃的，千城，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 慕容千城点了点头。于是，不久之后，她便指挥着白夜和几个侍从，七手八脚地在山坡下那片平地上，生起了篝火。楚江眠挽起袖子，一刀就把那头从山间猎获的肥羊劈了开来。 当满天星光铺满天幕的时候，附近范围内便都被烤肉的香气所笼罩。跟随楚江眠而来的十几个侍卫和随从们，都美美的大吃了一顿。大王亲手所烤的猎肉，简直就是这世间绝顶的美味。 一直都在旁边打下手的慕容千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子做任何事。看着他和他的手下们不分身份高低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细心的挑选了一块最好的肉，用短刀切成小小的碎丁，然后熬上一锅瘦肉粥。这还是他当初亲手教会她的呢。 “如果一直能和他过这样安稳平淡的日子，应该很好吧？” 挽袖洗素手，为君持作羹。山中日月长，世事怎堪伤！看着璀璨星辰中的那一轮明月，女子的眼中散发出憧憬的光芒。 宿鸟飞上了夜空，猛虎啸林，风云起伏。庞陀看了一眼杀气而来的方向，意犹未尽的把最后一块肉扔进嘴里，擦干净了手上的油腻。他那把斧子开始闪烁出妖艳的色彩。非常奇怪，今夜月光格外的明亮，远近如同白昼一样。 “这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美味！但愿今夜过后，还有命能再品尝呢！” “放心吧！老庞，我的手中还有很多你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好吃东西呢……以后让你吃个够。” 庞陀哈哈大笑，执斧而起，准备应战。不管来的是怎样厉害的敌人，只要有楚江眠的这一句话。无论生死，他都无憾了！ “楚江眠，都死到临头了，你竟然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吃吃喝喝？哈哈哈……这可真是死催的啊！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这就拿命来吧！” 第157章 九行山下 在帝国后来的许多史书上，对于发生在这一夜的大事，都有着很重要的记载和评价。而其中当然也不乏批评的声音。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即便是楚江眠在他亲手开创的伟大帝国历史征程中，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但在许多年后，当他治下的子民们终于真正拥有了自由评论的社会地位后，其中有些人以怀疑的眼光去研究那些如烟云飘散的历史时，偶尔也会出现不和谐的音调。 这位在世人眼中几乎已经无限接近于神的君王，有些所谓评论家对他的批判，最早就可以追溯到他刚刚继承赵王不久后的这个初夏时节。在那场深夜发动并且持续到第二天的龙城叛乱中，赵国王室几乎有将近一半儿的贵族参与，而他们的下场都很惨。在失败之后，全部被斩杀殆尽！ 当时的楚江眠虽然并不在龙城。而且在正史记载里，他为先王守孝百日，结庐九行山中，对于这场叛乱的始终，并没有直接发出过任何指示。叛乱者遭到杀戮，完全是因为激起了将士们的愤怒而导致的。但在后来的不同声音里，还是把这次事件归结为由他和心腹大臣们精心策划的清除行动。 当然这种批评声音，只是很孤单的极少数。这样的言论也只存在于对这位伟大君王世代保持仇恨的几个世家当中，或者是杂家野史里。 而在整个天下的民众眼中，楚江眠从始至终都是人间最高的王！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瑕疵。无论那些人是因何而死，都只是自己的宿命，与他无关。 青史会着笔记载下每一个人的功过，人间毁誉也终究会留在人间。而当时亲身经历者的心情，后人却无法得知。也许，能够作证的唯有山间明月，血落刀锋！ 在秦国特使冯去疾亲自拜访过王叔楚大行的府邸后，有许多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这些日子都在疑神疑鬼中度过的楚大行和其他一部分王室贵族们，当听完冯去疾的来意后，他们便明白，秦国人已经把他们绑架上了战车。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了！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和那位秦国少主聂无双的合作，根本就是与虎谋皮啊！秦国人在战场上失利后，他竟然还不肯死心，竟然要冒险进行这最后一搏！而他们这些曾经与其进行过紧密合作的人，就如同是滑落悬崖的巨石，只能随着滚滚向前，而再也不能停止或者是后退了。 “无双公子有几成把握可以在九行山击杀楚江眠？” 楚大行阴沉着脸问出这一句话时，他的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自从受聂无双指派的这位特使踏进他的府门开始，他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素来多疑的王叔绝对不相信楚江眠的心胸会宽广到那种地步！在他带着赫赫功勋归来，登上王位之后，竟然到现在为止没有对他们这些当初极力反对他的人进行过任何惩罚，这是极不正常的现象。而拖延的时间越久，每个人心底的忐忑就会更加深。现在的王室贵族们，甚至有人已经到了听闻到一点儿风声，就准备逃跑的地步。没有人相信楚江眠会对这件事不了了之。因为他们更坚信，即便是他想要息事宁人，那位手段厉害的王太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所谓秋后算账，就看是哪一个秋后了！ 而冯去疾的到来，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不相信千机阁会没有注意到这位秦国特使的行踪。如果从恶意的方面来想，聂无双这跟本就是故意来逼迫他们的吧！想明白这一点时，老谋深算的楚大行在非常不爽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十分佩服那个年轻人的心机了。但于此同时，也让他看到了最大的希望。 “十成把握！今夜过后，他再也回不到龙城了。” 冯去疾信心满满的给他做出了保证。楚大行与带齐全部手下赶过来的二公子楚青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坚定的决心。 “我们在龙城起事之后，秦国将有何承诺？” “诸位尽管放心行事。如果大事可成，秦国将作为最坚实的盟友和后盾，给你们提供支持和帮助。从此以后，秦赵友好，在天下大势面前共进退。而一旦事情不成功，那也没关系，秦国的大门将会为你们完全敞开。我会引领着大家夜出龙城，投奔秦国而去。诸位在赵国有怎样的富贵，秦王将会加倍赐予。此我王承诺，决不食言！” 既然秦国人替他们连最坏的退路都打算好了，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置之死地，方得后生。与其在这里继续忍受未知的煎熬，何如拼死一搏，争取这最后成功的机会呢？ 于是，在经过白天的紧张策划之后，暮色刚刚降临，所有参与其事的王室贵族们，便一起汇聚到了王叔楚大行的府中来。他们的家中子弟再加上暗中豢养的力量，总共也有将近千人了。而这其中，楚青云从辽东郡秘密带回来的心腹们，无疑是他们最坚定的依靠。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无需再有丝毫的隐瞒。楚大行站在台阶之上，做了最后的简单动员。 “楚江眠将在今夜亡命九行山中。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一鼓作气攻进锦祥宫内，杀掉王太后姜辛和所有具有威胁的人……在明日天亮之后，控制整个王廷。到了那个时候，立即宣布楚江眠的死讯，然后辅助青云公子继位，如此大事可成矣！在这里我提醒你们所有人，切记一点，兵贵神速，绝不容情！杀人的时候，希望你们不要有一点儿的手软……！” 杀气腾腾，群情激愤。龙城之内的又一场变乱，不可避免的就从这一刻开始显露狰狞。 而就在这些叛乱者兵甲齐全杀出府门的时候，同一片夜空下的九行山上，一场生死大战，注定天崩地裂，不死不休！ 在楚江眠的严厉命令下，被侍卫们保护着退到草庐那边躲避在安全地方的慕容千城，满脸惊恐的看着突然显出身形的那些可怕身影，她的心一下子就被收紧了。 即便是她这个不懂武功的女子，也能看懂来的这些敌人到底有多么厉害。就在刚才，领头的三个灰色身影从山顶上就那样直直的飞了下来。被山风吹动的巨大斗篷，就好像是肋生的双翅，夹裹着无尽杀气落在了十几丈外。而紧跟着他们不断出现的二三十余黑影，也是身手矫健，看上去十分彪悍难敌。 “你们不用管我！赶快过去保护他呀！” 慕容千城几乎要急得哭了出来。所有跟着来九行山的侍卫和随从，都被楚江眠命令在这边团团保护住她。甚至就连白夜，也被他撵到了后面来。在那片空地上，熊熊燃烧的火堆旁，只有他和老庞两个人的身影，面对着敌人如同山岳般气势的压迫，显得是那么单薄孤独。 “我等皆愿死战，保护大王！可这是他亲自所令，属下等不敢不从！” 白夜脸色铁青，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手中的双钩几乎要攥出血来。他和这些侍卫们一眼就看出，敌人为首的那三位，绝对是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他们就算一拥而上，恐怕也抵挡不住对方的随手一击。更何况，后面那些明显是死士的家伙，如同在黑夜里伺机捕食猎物的狼群，那些凶狠的目光，令人顿生寒意。 “你就是楚江眠？呵呵！想不到楚烈的儿子还有些本事，竟然能够破解五路诸侯大军围攻的困局。这样的人物，果然留你不得！” 为首的璇玑甲冷冷看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对方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让他一下子就杀心大起。却不料，楚江眠不仅不惊慌，反而眉间带笑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待在火堆旁，一边慢条斯理的把剩下肉用木枝穿起来，一边随意打了声招呼。 “哦，我当然就是了。你们跑这么远的夜路来，要不要吃点儿？” “楚江眠！你就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做样子了。勾灭处三大长老驾到，你以为还能再活吗？” 一声刺耳的冷笑声传来。楚江眠撇了那位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的秦国公子一眼，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无双公子，我可是好心好意呀！如果你们待会儿都死了，黄泉路漫漫，空着肚子，会很辛苦的哦！” 听到他有些惫赖的语气，如果不是在全神贯注准备应战，身边的庞陀差点儿一口笑喷出来。聂无双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就好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用剑遥遥指着楚江眠，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啊！哈哈哈……楚江眠，待会儿我会亲手砍下你的头来，看看你的嘴到底还能不能这么硬！” 在他的狂笑声中，有一把又长又宽的大剑，慢慢的拔出鞘来。只听到有人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在杀光这些人之前，我手中的血剑可要先过过瘾呢！庞陀，过来受死吧！” 第158章 谁死谁生 以血剑为名的秦国勾灭处长老，他全部的本事都在这把剑上。在来袭的三个长老当中，丁血剑算不上最厉害，但他的脾气却是最暴躁的。还年轻些的时候，一言不合，拔剑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不仅没有改变，却反而越老越辣，一颗争强好胜之心更胜往昔。 眼前的楚江眠和他的随从们，根本就不值得他出手。这事交给手下那些秦国死谍去办就行了。值得他出手的人，也就只有旁边那个据说很厉害的油腻矮胖子了。 丁血剑并没有和庞陀交过手，但却已经从其他两人口中了解过他的本事。因此他把今天的目标就锁定在这个人的身上了。只要能够战胜他，就算不负此行。 看着跳出来嚣张挑衅的身影，庞陀手中提起脚下斧头，往前走了几步，终究有些不放心的回头对楚江眠低声叮嘱道。 “情况有些超出预料啊……来的这三个家伙，修为都不在我之下，如果待会儿有机会，你还是先行躲避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性命最重要。” 楚江眠却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嘴里开玩笑的说道:“老庞，我可等着看你的真本事呢！其他的事不用管，去好好打，那家伙手中的剑倒不错……嘿嘿！如果你能去夺过来，下次我给你做一顿清蒸大熊掌，让你大饱口福。” 庞陀无奈的摇头，性命攸关还能这么嬉笑自若，这位赵国的新大王也算是临危不惧了吧？只不过，面对的三大高手，他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保护他的绝对安全。如果事情真的危急，也只有先保护着他脱身而走了。至于其他人，却无法顾及。 高手决战，不能分心。庞陀不再多想，他收敛心神，凝神静气。下一刻，有风平地而起，当对方大剑带着劈裂一切的气势砍过来的时候，这矮胖的身躯暴涨，手中斧头迎风砍去，就如同是两座大山撞到了一起，轰然大响，砂石乱飞，两人相遇的数丈之内，眨眼就成了生死拼杀的战场。 两人一出手就打的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只听到金铁碰撞的声音，几乎让人分辨不出身形所在。绝顶高手的较量，果然是非同小可。看来在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楚江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暗自赞叹，和他曾经所见的战场勇士拼杀比起来，这种高手决战的激烈程度，简直要胜过百倍。他却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这样的场面，不禁连连拍手称赞。当看到庞陀神威所至处，一斧头劈下，巨树被拦腰斩断，甚至连一堵山壁都崩塌下来时，他更是禁不住跳着脚的喝彩出声。 “老庞！加油！用力砍他丫的……砍他个死翘翘。这老家伙就快不行了……劈死他！” 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在火堆旁手舞足蹈看热闹的这位赵王，脸上的表情都极为精彩。这位的心到底得有多大啊？！在这个档口还能乐的出来，而且还是满嘴的市井俚语！ “他……怎么这样啊？真是的！” 慕容千城也被眼前所见雷到不行，以前只听闻这家伙的纨绔名声，可是亲眼所见，却还是头一次，不禁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好像连心中的紧张害怕也暂时忘却了。 跟随楚江眠已经好几年的几个心腹随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们低声嘿嘿笑了几声，连忙对这位在自家主人心目中十分重要的女子解释道。 “大王天性率真，一直以来都是喜怒随心。他少年时即如此，虽然现在身份不同，却并未改变……小姐却不要多心啊！” 听到他们郑重其事的替他辩解，慕容千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自然不是嫌弃楚江眠那副手舞足蹈的失态样子，而是……太好玩儿了！ 爱之者生，恨之者死。在她眼里感觉到满眼都是星星的柔情蜜意，有人却已经早就难以忍受。自从来到后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楚江眠的聂无双，想起败在他手里的羞辱，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差点儿就丧生在他剑下，如果今日不趁着这个机会斩下他的脑袋，他就誓不为人！ “除了那矮胖子之外，其他人不足为虑。楚江眠身边无人，正应该趁此机会诛而杀之！璇玑师，我愿意亲自过去杀他！” 聂无双虽然身份尊贵，但在三位长老面前，他却也不便擅自行动。不过，他的意愿并没有成功。璇玑甲淡淡的说道。 “听你师父岐山老祖说，这个年轻人有天机所兆之象，非比寻常。先不要忙着杀他，我倒要亲自过去看看，他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呵呵！”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聂无双自然不敢违背。眼前的形势下，楚江眠已经是逃无可逃。却是不必担心有其他的变故。早一点杀和晚一点杀他，都没有什么分别。他当下拱了拱手，随着呵呵一笑，和陆鸿蒙并肩站在一起，准备看一场猫捉耗子的好戏。 这倒不是他们这些人过于轻视了楚江眠，而是双方的力量实在是相差太悬殊了。聂无双和楚江眠已经交过两次手，如果单只论个人武力值方面的话，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在身为勾灭处大长老的璇玑甲面前，恐怕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璇玑甲飘然而下，一步一步的朝着站在火堆旁的楚江眠走来。满天繁星，月洒清霜，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的杀气，但在行走之间，却如同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而来，似乎能够碾碎挡在他身前的一切。惟其如此，才更可怕！ 白夜用力的咬了咬牙，就连他们隔得这么远，都好像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迫。他看了一眼远处和敌人打的天翻地覆的庞陀，以一种决绝的语气对身边所有人说道。 “事情紧急，你们保护着慕容小姐赶快离开！我去想办法帮助大王脱身。” 话未说完，他早已纵身而出，身形如一支离弦之箭，径直向前方射去。他的亲身功夫是多年练就的，眼见敌人厉害非常，却已经顾不得再听楚江眠吩咐了。如果自己能够暂时缠住那走过来的老者，也许可以为楚江眠争取到逃跑的机会。至于接下来的生死，他却无暇考虑。 慕容千城却不肯就走，而那些负责保护她的侍卫和随从也当然不会就此把大王抛下。他们只是紧张的拔出刀剑，准备随时扑上去帮忙。 而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即将大难临头的楚江眠却显得很是平静。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夹裹山岳气势而来的那个身影，既不躲避也不逃窜，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白夜这时候突然从他身边蹿过去迎敌，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想要伸手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道金钩光芒，滑落满地月光，直接就刺向了璇玑甲的胸膛。 摒弃一切杂念的白夜，这一招之间用尽了他全部修为。他知道对方这老家伙很厉害，如果自己这突然出手的一击不中，那么恐怕马上就会遭受凌厉的反击。因此，这一记杀招，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发挥出的最完美一击了。 然而，白夜虽然已经预计到了璇玑甲的厉害，而实际上他还是预计的远远不够！飞身在半空中的白夜，手中双钩离着对方的胸膛还有数尺之遥，忽然就感觉到气息凝滞呼吸不畅，双臂就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制，再也难以前进半寸。白夜大惊之下，眼角余光似乎看到那老者的手臂轻轻动了一下，然后一记掌刀扑面而来，势若山峰崩塌。他知道不好，连忙身体急坠想要躲避时，即便他见机这么快，还是有些来不及了。 楚江眠在后面看得清楚，白夜的身体就好像是被一堵无形铁壁撞了出去，七八丈距离之外，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口喷血，再也爬不起来。 “白夜，你怎么样？” “放心，还死不了……大王小心！他过来了！” 白夜连着吐出好几口血，却顾不得自己伤重，想要翻身爬起来再过去，却听到楚江眠厉声大喝了一句。 “所有人都退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过来帮忙。” 那些正要横刀而前的侍卫们没有办法，只得把白夜扶回去，一边帮他查看伤情，一边焦急的看着楚江眠，大家实在是不明白，眼看性命攸关，他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 “就不要让无关的人白白过来送死啦！楚江眠，如果你不想被我当场格杀的话，就乖乖的跟我走吧。” 大袖飘飘的璇玑甲，只从外表看起来，却显得颇有几分和蔼之气。只是，他的一双铁臂上到底曾经有多少亡魂丧生，恐怕没有人能够知道。楚江眠笑了。 “跟你去哪儿？” “回秦国，把你交给秦王处置。” “那我要是不去呢？” “呵呵！这却由不得你了。如果主动去，还能活着走。否则，就只能带着你的脑袋回秦国了。” “哈哈哈！璇玑甲，我不管你有多么厉害，当你站在我面前时候，其实……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第159章 雷霆霹雳 璇玑甲这么多年也遇见过许多狂妄无忌的家伙，如果他碰到这样的对手，一般都会给对方一个异常悲惨的下场。只不过，像楚江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看来世间虚妄多有，岐山老祖所说的话，也不可尽信啊！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大言不惭的家伙罢了。既然如此……却懒得和你多费口舌了。” 璇玑甲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也并没多在意。反正对方不管是惊艳绝俗的奇才，还是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他都是要杀的。虽然以他的身份杀之不武，却也聊胜于无。因为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个狂妄无知的年轻人也是刚刚继位的赵国君主，如果能够亲手诛杀，这个重量也够了。 眨眼之间，璇玑甲的身体自丈余之外蓦然而起，半空中一双铁臂暴涨，如泰山掼顶，他要亲自给楚江眠来一个痛快的死法！ 在这处较为平坦的山坡上，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大火堆。方圆几丈之内霎时就被璇玑甲庞大的气机所笼罩，凌厉至极的煞气摧动下，好像就连熊熊燃烧的火苗都减弱了几分。 看到他一出手，在轻描淡写之间就有如此威势，楚江眠这边的人无不骇然变色，只是他们都已救助不及。就连在与丁血剑大战中的庞陀发现情况不妙后，想要闪身来救，可是却被劲敌手中一把大剑红芒吞吐，死死缠住，心中空自着急，却根本无法分身。 而聂无双和陆鸿蒙等人则脸上都露出残忍的神色。他们都看得很清楚，下一刻，马上就会有人死得无比凄惨了。聂无双更是想要大声狂笑，他虽然没有亲手去杀楚江眠，但当他死在璇玑甲铁臂之下的时候，却也已经可以化解胸中怨恨了。 楚江眠必死无疑！这是所有人都可以预知的结果。没有谁会认为他有能力抵抗的住璇玑甲的一招半式。 事情转瞬即变，聂无双心中升起的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就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和许多人一样，在猝不及防之间被吓了一大跳，耳边被震得嗡嗡作响。眼中所见不远处刚刚璇玑甲和楚江眠所在的地方，已经是烟尘弥漫火星乱飞，一时半会儿根本就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璇玑长老的功夫竟然强横到了如此地步！这真是……太厉害了！” 不要说旁人被惊得呆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就是陆鸿蒙也不禁骇然。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璇玑甲和他们这几个大长老的修为都差不多。可是刚才竟然有如此威力，简直是不可思议！自己是甘拜下风，万万不如的！ 聂无双就更不用说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边的景象，心里却在砰砰乱跳，暗自思量着:“璇玑甲怎么可能这么厉害？随便一招就有电闪雷鸣之威！恐怕就连师父神机子也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此非凡人所为！” 远处跳上山岭打斗却还没分出胜负的庞陀和丁血剑，也吃惊非浅。他们几乎是同样的心思，剑斧相交，分别纵身跃开，然后暂时停止，往这边看过来，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双方这惊疑不定的片刻之间，那边已经有女子的声音哭了出来。却是受到剧烈惊吓的慕容千城，终于再也忍不住。她挣脱开保护的人，往前趔趄了几步，却只见月光惨淡，相距几十丈外，不见人踪。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吃着烤肉笑语言谈的那个大火堆散落的到处都是，乱七八糟落在各处的那些火苗，像是随时可以熄灭的生命之火，令她心底的伤痛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悲伤如同潮水，泪落如雨。此时翻滚在她心中的念头，只是不停地问:“他死了吗？他就这样死了……那个可恶的老者杀了他了！” 夜风吹过，烟尘与迷雾逐渐散开。当在月光与星光之下，终于可以看清楚那边的情形时，所有人在惊愕之余，却都愣住了。 黯淡寥落的火光中，空空荡荡没有人在。不仅看不到璇玑甲的高大身影，就连楚江眠的影子也看不到了。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原先燃烧火堆的地方，似乎凭空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坑。从远处看，大约有丈余范围差不多半尺深浅。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慕容千城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个敌人如此厉害，连山坡地面都被他破坏的不成样子。那……楚江眠哪里还有命在啊！想到可怕之处，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就要跌倒。 “大王呢……慕容小姐！快看，那是……大王！他没事啊！” 有眼尖的随从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用手激动地指着前面，手舞足蹈就要跳起来。千城心头大震，她急忙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却只见有个模糊的影子好像从地下爬出来，泪眼之中看不清楚。然而，她的第一感觉就是……那就是他！果然是他！ 他没有死！她的泪却流的更加汹涌了起来。 白夜也顾不得刚刚受伤了，他急忙和其他几个侍卫奔上前去看时，却只见一地狼藉之中，楚江眠从他不久之前所挖的某一个坑里爬出来，虽然显得有些狼狈，不过脸上的神色却很得意。 “想要杀我，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下看你还不死？哼哼！” 白夜等人在惊喜之余却都是一副满脸疑惑的表情，而让他们最感到奇怪的是，刚才那个厉害的老者，怎么不见了踪影？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仿佛是猜到他们想问什么，楚江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四周看了一眼，对几个侍卫吩咐道。 “去这附近好好找找，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满脑子问号的侍卫们，不知道大王让他们找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找什么。不过，他们还是忠诚地遵守了这道命令，各执刀剑认真的开始搜寻。 “那老者到哪里去了……其修为之高，恐怕与季子不相上下！我们还是小心一些……。” 白夜忍着伤痛，挡在楚江眠的身前，警惕观察着周围动静，唯恐那个厉害之极的老者突然出现再发动袭击。 “别担心！那家伙已经死了……就算他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 “死、死了？这……这怎么可能？！大王你是在说笑吗？” 虽然明知道楚江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随便开玩笑，可是白夜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么一个身手超绝的绝顶高手，会这么容易就死啦？可是，他如果没有死，又跑到哪里去了呢？正在疑惑不解之际，有侍卫发出惊呼之声，然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大王！快看……一只胳膊！” 虽然在月光下，白夜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侍卫脸上惊恐的神色。就好像是突然看到了鬼魅一般，满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楚江眠神色间却一点儿也没有异常，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随便瞥了一眼，然后说了一句。 “呃，这就是那位厉害的高手了！再找找看，应该还有……。” 侍卫们的手都明显抖了起来，他们极力压抑着心头的狂跳，果然很快又发现了一条胳膊，大半截腿，血肉模糊的半边身子……最后看着那颗睁大眼睛满脸都是惊恐之色的脑袋，他们终于可以确定，这个残破不堪的“人”就是那位风云雷电般出手的勾灭处长老璇玑甲！ “璇玑长老！你……楚江眠！你把他怎么了？” 急掠而至的身影，如同从天而降的苍鹰。察觉到不妙后在几个起伏之间就赶到近前的勾灭处长老陆鸿蒙，单手执锯齿盾，厉声怒喝。他非常不希望自己眼前看到景象是真的，然而，随后他就听到了楚江眠嘲讽的回答。 “你眼睛瞎啊！不会自己看？他当然是死翘翘了呗……难道一个人的身体成了十七八块，他还能再活过来？” 陆鸿蒙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脑门。他冲过来的第一眼，其实就已经看到了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他们三个人之中武功修为最高的璇玑甲，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而且，是连和对方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是刚才许多人都一起眼睁睁的看着，他真以为自己是月夜见活鬼了呢！ “是你杀了他？” 陆鸿蒙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完了这几个字。楚江眠冲着他挑了挑眉头，以非常轻蔑的语气说道。 “这个什么璇玑长老刚才要来杀我哦，我当然要杀了他呀！不是我杀的，难道还是你杀的吗？” 听到他亲口承认。陆鸿蒙眼中光芒大盛。如果真的如其所言，璇玑甲是死在他的手上，那么对面这个神态嚣张的家伙，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璇玑长老毫无防备，这才遭其毒手。 既然如此，为其报仇雪恨，他自然义不容辞。 第160章 鬼神之力 直到很久以后，聂无双也没有想不明白，璇玑甲长老到底是如何死的！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楚江眠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亲手杀死了他。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的话，那么当初在中岳山又怎么会差点儿被自己一剑刺死呢？ 只是，不管他信不信。璇玑甲确实是死了，而且是死的无比凄惨。因为，不论是他还是陆鸿蒙，以及那些勾灭处死谍们，都看到了璇玑甲那双著名的铁臂。然而它们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再杀人了，只不过是死亡的废肢。这样的事实，让所有人心底都无比震骇。 暂时的平静之后，庞陀大笑一声，手中斧头再次劈向丁血剑。担忧消除，刚猛无匹。虽然他一向知道楚江眠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但刚才看到的情景，就连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对手明显被璇玑甲的死弄得心神不安，接连后退，开始处于劣势。 也就是在此时，陆鸿蒙出手了。他不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古怪，必尽全力，也当杀之！ 这位勾灭处长老的兵器是锯齿盾。一面小小的盾牌看似毫不起眼，却是用世间罕见的玄铁锻造。而且更厉害的是，盾牌边缘暗藏九柄利刃，可以伸缩自如，杀人于无形之间。在当前的冶炼条件下，这无疑已经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这些年来，死在其手下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楚江眠在喝退白夜和侍卫们后，不慌不忙站在原地。感觉到杀气凛然，抬头看时，一块黑云正漫过夜空，遮挡住了月亮的一角。而在稍微变暗的月光里，扑过来的那个身影如同杀神降临，盾牌上的九柄寒刃闪烁着刺目的光芒，而陆鸿蒙脸上的冷笑已经清晰可见。 接下来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在不远处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看的聂无双，也只恍惚看到好像有微弱的火光在楚江眠手中闪了一下，然后他身子一动，急速后退，竟然纵身跳到几丈之外的坑里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聂无双突然就预感到极其不妙，急忙想要大声提醒陆鸿蒙注意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双方相隔不到丈余，陆鸿蒙忽然听到对方说了一声“看打！”，然后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乎乎东西便朝着他扔了过来。这位杀心大起的绝顶高手差点儿被气乐了。以为这是过家家小孩子扔石头玩呢？他手中铁盾略微一侧，想要打飞出去。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料到，楚江眠随手扔过来的东西，竟然会要了他的命呢！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发生在与他盾牌相撞的瞬间。被称为神兵利器的锯齿盾，也无法抵御这种可以撕裂一切的力量。烟尘四散中，陆鸿蒙被震的飞了起来，就好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扔了出去。十余丈外，再从半空中重重的跌落下来时，已经是面目全非，当场气绝。 没有人能够理解眼前所亲眼看到的一切。正与庞陀缠斗不休的丁血剑耳边再次听到这种巨大的声响时，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蓦然袭上心头，他急忙回头去看。果然不出所料，陆鸿蒙又死了。死得干脆利落，使得简直令人认为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也就是在这一愣神儿的功夫，他疏忽了对手，一切再也无法补救。庞陀是不会放过这样机会的，一斧子紧跟着劈过来，丁血剑惊觉之后已经招架不及，他拼尽全力躲开了身体，一条胳膊却被“咔擦”就砍断了。断臂连同血剑掉到地上，这位勾灭处长老疼的大叫一声，翻身疾掠而走，在疼痛与恐惧之下，连那把宝剑都来不及再拿了。 聂无双和勾灭处死谍们好像是见了鬼。自从他们赶到这里，从开始到结束，这还没有一刻钟的时间，三位大长老就这样完蛋了？璇玑甲和陆鸿蒙直接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楚江眠轻而易举解决掉。而重伤逃走的丁血剑，恐怕从此以后也成了一个废人。如果不是大家都在这里眼睁睁的目睹了全部过程，还以为这是在做一场噩梦呢！ 对了！楚江眠呢？ 不管是聂无双这边的人，还是赵国的侍卫们，心中同时升起的竟然是一样的念头。在各种情绪复杂的目光中，却见刚刚先后两位勾灭处大长老毙命的地方，楚江眠从激荡起的烟尘中走出来，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用手指了指呆若木鸡的秦国人说道。 “那么，还有想过来送死的吗？” 秦国勾灭处死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浓重的恐惧。他们都是在黑暗中铁血厮杀过无数次的死谍，杀人或者被杀，都已经习以为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然而今天夜里所见的一切，却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害怕了。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没有人可以抗拒的了。因为他们都是凡人，怎么能和想象中的鬼神之力所抗拒呢？！ 没错。这就是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包括聂无双在内，他也开始怀疑，楚江眠难道真的是借助了鬼神的力量？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的了那种可怕的雷霆霹雳之音。 也就是从今夜过后，有一个可怕的说法便开始流传天下诸侯间。赵王楚江眠具有沟通鬼神的力量，他能引下天上雷霆为己所用，杀敌毙命，无所不摧。这样的传说越传越广，以至于最终成了一个神话。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在以后的岁月中，不管哪一个诸侯国与赵国战争打的再激烈，也不会有人再轻易的想要潜入龙城，来搞一些突袭刺杀之类的阴谋了。 而这，正是楚江眠“大展神威”想要达到的目的。这样的效果无疑是非常厉害的，因为眼前就可以证明。看着这位气定神闲的赵王，勾灭处死谍们没有一个敢主动跳出来，有人低声问了一句带领他们的聂无双。 “少主！三位大长老都……我们该怎么办？” 聂无双纵然自诩智计过人，可是这会儿他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了一眼手执巨斧截断他们后路的那个油腻矮胖子，他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就算不用楚江眠再施展他的鬼神手段，只是庞陀在，就没有人能够逃脱。难道今天真的要束手就擒吗？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楚江眠，你厉害！我的命就在这里，你要杀我，就自己过来取吧。” 聂无双上前一步，双剑横于胸前。他的自负与骄傲，绝不容许自己低头或者是投降。既然今天已经难以脱身，也唯有用手中剑和胸中血来捍卫秦国的尊严了！ “无双公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吗？呵呵！想死还不容易，现在杀你，易如反掌，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楚江眠嘴角含着淡淡的冷笑，对面的这个家伙并不是个简单人物。如果现在杀了他，也许可以免除许多后来的麻烦。但他却并不想这么做。对于一个注定伟大的君王来说，如果这世间没有值得的对手，那将该是一件多么寂寞如雪的事啊！ 听着他讽刺的话，聂无双并没有反驳。这本来就是事实，如果强词夺理，反倒显出自己心中的畏惧。 “楚江眠，就算现在能够杀我，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在今夜，龙城之内将会发生大乱。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不用等到天亮，锦祥宫里就会血流成河了……哈哈哈！” 聂无双仰天大笑起来。虽然笑的有些歇斯底里，却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就算这次杀不了楚江眠，但王室之乱，已成定局。他要想继续维持赵国内部的安定，将再也难以如愿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看到楚江眠的慌张。就好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对方竟然也跟着他笑了起来，甚至笑的比他还要猖狂。 “天下四公子之一？好大的名头……哈哈哈！原来却弱智到这样的程度！聂无双，你老爹和那什么岐山老祖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难道就只教会了你这些吗？” 感觉到极度羞辱的聂无双，很想现在就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与楚江眠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想到两位大长老的悲惨遭遇，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可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实话告诉你吧！我还要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好机会呢……所以，为了报答你替我清除赵国内部的隐患，我决定这次留下你的性命，不杀你。带着你的人走吧，回去见到秦王聂风后对他说，在这个月结束之前，带着金子来把你们的人赎回去。如果再拖延的话，我怕这笔债你们秦国会付不起的哦！” 聂无双听懂了楚江眠话里的全部意思。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原来，自己所策划的一切，都早已在对方的掌控中。 他替他布局，替他磨快了杀人刀，又亲自递到了他的手里……苍天既生无双，又何必再生江眠呢！ 第161章 有子若虎 山间风止，月色偏移。不久之后，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大难不死的白夜终于缓过劲儿来，等那些敌人的身影狼狈退走后，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按耐不住心中的激荡情绪。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他们很想问一句“大王，你是人？还是……神！” 不过，他们的疑惑，马上就会有人代替问的了。一把宽大的长剑扔到地下，锋刃上呈现出淡淡的红芒。这原本是勾灭处长老丁血剑的宝贝，只不过，现在已经成了庞陀的战利品。 “你要的这把剑，我给你拿回来了。” 能够战胜秦国勾灭处排在前列的大长老，并断其臂，夺其剑，这本来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但此刻庞陀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甚至有几分落寞。因为和眼前这个一直以来扮猪吃虎的家伙相比，他感觉自己的这点儿战绩，简直不堪一提。 楚江眠把血剑拿在手中，入手甚是沉重。端详了几眼，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 “想不到现在的冶炼水平已经如此高超，这把剑无论铸工还是材质，都均属上乘。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宝剑，等忙过这一阵子有空闲的时候，却是要千机阁去好好查查，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剑虽是好剑，不过，庞陀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把剑上。他用满含复杂的目光撇了一眼楚江眠，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秒杀勾灭处两大长老啊！这样的本事，老庞我是望尘莫及的……妥妥的天下无敌呀！” 其他的所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即便是那几个已经跟随他最久的随从，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位他们看着长大的主人，竟然具有神鬼莫测的杀人手段。 “天下无敌？呵呵！老庞，难道在你心里只有武功才能杀人吗？岂不知这世间有的是更厉害的杀人手段。不要灰心丧气嘛！像你这样的修为才是顶尖高手，我只不过是借助外力而已。” 楚江眠淡淡笑着解释。开山碎石，风云呼啸。当他亲眼见识到庞陀手中那把斧头的厉害后，确实是非常佩服的。而庞陀听到他的解释，脸上的震惊之色更加浓重了。 “借助外力？我没有听错吧……难道你真的是可以反转天地，引下雷霆吗？这也太难以令人置信了吧！” “哦……那个，老庞啊！你的理解能力也太差了吧？我说的借助外力，哪有你所说的这些神神叨叨！那只不过是很简单的一点儿小手段而已。嘿嘿！” “那你倒是提前说明白啊！明明知道这几年老庞心宽体胖反应迟钝了许多，不负当年的那个英明神武，还这么吊人胃口，害我白白的为你担心……简直是太过分了！” “唉！这却怨不得我呢。最近匆匆忙忙的试验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弄出了几个来，又没有办法真正试验一下……谁知道管不管用？好在，效果不错。” “试验……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真正的弄几个活人来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炸死人嘛。” “炸死人？……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啊！” 庞陀直勾勾的盯着楚江眠，用力拍了一下脑袋，确定自己还没有老年痴呆，很清醒！可他就是真的听不懂楚江眠随口所作的解释。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都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楚江眠看着大家的表情，感觉到有些好笑。于是，他一伸手，众人看到他掌心中托着一颗如同大个鹅蛋般大小的东西，黑黝黝的看上去甚是粗糙。却没有人认识是什么东西。 “呐，我说的就是这玩意儿……呵呵！老庞，勾灭处两大长老的死，就是它的功劳了。” 庞陀把目光从楚江眠脸上转移到他手掌，端详了半天，却实在是看不出这么一个黑疙瘩能够有什么厉害之处。 “老庞老了，虽然糊涂了一些，可你也可别糊弄我呢。听你口中的意思，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把勾灭处最厉害的两个长老就弄死了？” “千真万确！你可不要小看了它，这几年来不知道费了我多大劲呢！可以这么说，这世间高手任凭修为再深厚，武功再高强，也挡不住这一颗小小炸弹的威力啊！轰的一声，管教他七零八落、魂飞湮灭也！哈哈！” 楚江眠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做了个轰然炸开的手势。其实在他在心里，是感觉到有些好笑的。自己在吹牛皮自己知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鼓捣出来的，最多可以叫做“土炸弹”，离真正的炸弹威力还差得远呢。没办法啊！现在就这条件。不过，用来杀人或者是对付这些所谓的高手，已经足够用了。 “炸、炸弹……？” 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的庞陀和周围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眼中明显流露出畏惧之意。如果楚江眠所说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这将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了。雷霆霹雳，神魂俱灭！绝顶高手在这样的威力面前，命如蝼蚁，也毫无反抗之力。 “唉！说起来不应该弄这些东西出来的，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不过，为了这纷乱的天下早日平定，更是为了少死些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它，我曾经烧毁了锦祥宫的好几座大殿，更曾经为了北上寻找必须的材料而引来胡骑，以至于发生过大规模战争……它的成本是如此之高。不过，如果因此而能够加速一下历史进程，也算是值得了吧！” 楚江眠低下头，看着掌中的东西，他的语气中有些感慨，而眼中的光芒却令人心折。有曾经跟随他去过北方的随从，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由兴奋的问道。 “大王！那年你带着我们辛辛苦苦做成了烟花，大家都惊为神迹。而记得当时你还曾经说过，将来会有更大的用处……难道就是它吗？” 楚江眠点了点头，淡淡的笑着。想起那些曾经被人误会的胡闹和荒唐，恍如昨日。却听到耳边有一个柔柔的声音问道。 “烟火？这么好听的名字……那又是什么东西啊？” 楚江眠回头直视着女子含羞的目光，那里面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心中不由得感觉到几分歉然，刚才也许惊吓到她了吧？ “千城，烟花就是烟花。说起来，和这种杀人的东西所用的倒是有些相同原料……在不同的条件下，它既可以是世间最美的观赏，也可以是最残酷的杀戮。呵呵！等过些日子回到龙城之后，我一定带你去最高处，让你亲眼看一看它的美丽！” 慕容千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从在中岳山的那一夜起，她早就知道他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男子，而今，她果然没有看错他呢！ 庞陀叹息了一声，对楚江眠竖起大拇指。早些时候他已经见识过赵**中开始大规模装备的神机弩了。就算是他这个对军事并没有多大兴趣的人，也已经很清楚的可以预见到，赵**队用不了多长时间，其军事实力和战斗力，必将会远远的超过所有诸侯**队了。而今，楚江眠又拿出了非人间所该有的这种大杀器……将来赵国在他的带领下，究竟会走到怎样的地步，他的心中已经无限期待！ 楚烈真是好眼光啊！有子若虎，虽死犹生矣！ “那么，为什么要放走那位秦国公子呢？把他杀了或者是一起擒获，岂不是更好？” “我们已经捉到一位秦国公子了。总不能把秦王的儿子都抓起来吧？那样的话，我怕他付不起赎金呢……呵呵！” 庞陀听到他的玩笑话，翻了个白眼。不过，楚江眠这副吊儿郎当办大事的样子，却是让他看着越来越顺眼了。 “聂无双深得秦王聂风的喜爱，将来必定是秦国王位的继承者。现在杀了他，不过是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匹夫而已。我要等到他统领整个秦国的时候，才杀他呢！那才有成就感嘛！更何况，在我眼里，他活着回到秦国的价值，将比死去会有更大的作用哦。” 看着楚江眠胸有成竹的神色，没有人会怀疑他所做的任何决定。到了现在，他在这些亲近之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无比高大。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今后需要做的，不是怀疑，而是无条件的忠诚和追随。 “大王！龙城今夜若真的发生变乱，那么我们是不是需要立即赶回去？” 作为替楚江眠接收一切往来消息的白夜，也许是最清楚现在龙城所面临局势的人。而对于他的担忧，楚江眠只是负手看着辽阔的星空，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看，那一片小小的黑云，又怎么能遮的住星月之光呢？留守龙城的人，若是连这点儿乱子都平息不了，那么在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天下大争中，将会无立足之地矣！” 他的目光穿透夜空，耳边似乎隐隐约约已经听到了从苍穹深处传来的龙吟。 第162章 老骥伏枥 在赵王楚江眠继承王位之后不久发生的龙城之乱，开始得很突然，而结束的也很快。从始至终，也不过大半夜再加上半天的时间而已。而这次叛乱虽然影响深远，但实际上在当时并没有对赵国造成太大的损失。即便是龙城民众，还没等感到恐慌，就已经一切都平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并没有记入史册的叛乱，更像是一场闹剧。如果按照坊间所流传的说法，那就是一群贪心不足的王室贵族们，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置国家和民众安全于不顾，勾结敌国诸侯，妄图推翻赵国有史以来最伟大仁爱的君王！幸而苍天护佑，他们的阴谋被及时发现，从而人神共愤，所有参与叛乱者都得到了应得的下场。 不管任何时代，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些上层贵族们之间的争斗，不管是为了什么，也不管谁是谁非，只要不危害到自己的平静生活，是不会有那么太多关心的。在震惊过后，很快就会重新归于平淡。他们的目光，只是会长久的关注能够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那个人。 那些参加叛乱的王室贵族死了就死了呗！反正庞大的王族有那么多人，谁让他们贪心不足，放着好日子不过的嘛。这是在酒楼茶肆间议论起来时，绝大多数人的论调。 而实际上，那一夜的惨烈程度，远远不是这么轻描淡写般说来简单的。那些在大火和鲜血中死去的魂魄，恐怕会怀着满腹的怨毒，永世不得超生了。 以王叔楚大行和公子楚青云为首的叛乱者们，一鼓作气就杀进了锦祥宫。很奇怪，他们在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太过于激烈的抵抗。不过，被巨大权力诱惑冲昏头脑的所有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掉进了一个陷阱。这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旦进入将粉身碎骨再难脱身。 当黎明到来，想要直接冲进前大殿的叛乱者们，才忽然发现，他们也许永远都冲不过眼前这条长长的甬道了。前后宫门同时关闭，在霞光之中，两侧高墙上闪现出身穿铁甲的将士和弩箭的锋芒。 大惊失色的王室贵族们，从中看到了国相费义的身形。他脸上露出冷酷的笑，然后没有问任何一句话，直接就发出了格杀勿论的命令。 为了保护那个远离龙城年轻人的羽毛，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愿意把一切罪孽都一身承担。不管将来有可能会产生什么后果，当他发出这道命令的时候，心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大部分叛乱者就死在了这条被封闭的甬道内。弩箭无情，锋芒夺命。不管是什么身份，在这样的铁血面前，只能是同样的悲惨命运。 也许，唯一逃出去的人，只有公子楚青云。埋伏者的弩箭刻意没有把他作为主要目标，在那些心腹死士们的拼命掩护下，他逃出了这条死亡通道。然后，带着满身鲜血，一路仓皇逃窜，一直逃避到了他旧日所居住过的那座宫殿里。 失魂落魄的这位赵国贵公子，封闭了宫门，独自坐在里面。只有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才深深的明白，自己终究不是楚江眠的对手。那个已经登上王位的人，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野心就被彻底粉碎，碎的连渣渣都不剩。一败涂地，下场也必定凄惨无比。 这座宫殿，是他曾经小时候居住过的。那时候，他的母亲还在。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再看看满身的伤痕……他不知道究竟应该痛恨谁！ 想到悲伤之处，楚青云大声狂笑着拔剑而起，起舞悲歌。 “身若蚍蜉，郁郁沧海，心所欲兮何处达？又何处为家？上苍可恨兮，使我幼孤，不得思慕，若得天火兮，焚我残躯……！” 命令甲士把这宫殿全部包围的赵国相，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也没有再去请示王太后。他只是在安静等待着。这位赵国公子是不可能再活的，不过，究竟怎样死，他会给他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大火是在一个时辰之后烧起来的。这座冷落多年的宫殿，已经被隔绝开来，所以火势并不会蔓延到别处。听到从熊熊燃烧大火中传出的凄凉长歌，费义暗自叹了口气。他默默地低下头只说了一句。 “你不该生在君王之家，更不应该萌生不该有的野心啊……就此解脱，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整座宫殿都烧成灰烬的时候，一直站在后殿最高处观看的王太后姜辛，听完国相费义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她只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是这个国家的王太后，但更是一个母亲。当有人威胁到她最宠爱儿子的时候，护犊之情，她和这世间所有的母亲都没有什么两样。 “烈哥，是我下令杀了你的一个儿子。如果你怨恨的话，就怨恨我吧。我们的江眠儿，他永远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 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之前，芳华逐渐逝去的女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默默地说了这一句话。她的英雄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在代替儿子为他清除掉王室内部最后的威胁之后，她将会交出全部的权力，从此以后再也不插手任何的军政之事。也许，在余生岁月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的在背后看着儿子的身影，看着他越走越远……。 当一切叛乱都被平息之后，王廷上下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查。国相费义和上大夫子仲罕见的联起手来，对隶属于原来王叔楚大行一派的大小官员们，都进行了严厉的追查。这些人得到的惩罚自然不尽相同。胜者王侯败者贼，这本来就是亘古以来不变的真理，却是不足为怪。 许多权力就这样得到了重新划分。当被楚江眠授权主持这些事的费义亲自把方案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完全点头同意了。 王廷内外职位和人员的任用，这些在其他人看来非常重大的事。在楚江眠眼中，却并没有看得太重要。他一直认为，任用官员从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只要有能力做事的人，他会完全平等的给每一个人机会。在他的构想中，一个崭新的王廷，需要大量勇于担当的人才。因为在接下来他要展开的许多民生大计中，需要的人手太多了！ “大王，老臣自从去年到现在，一直殚精竭虑不敢松懈。如今看到你终于平稳地接管了整个赵国，我也就放心了。老臣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真的想要歇一歇喽！” 在先王陵墓之前，席地而坐的国相费义，平静的看着楚江眠的脸，他心里既有欣慰，也有许多遗憾。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年轻人，是如此意气风发，他眼底的光芒，几乎像日月星辰一般明亮。如果自己再年轻二十岁，那该多好啊！现在这副老迈的身体，他自觉不能再继续给他拖后腿了。 楚江眠低头默然片刻，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眼中满是诚挚。 “费叔叔，难道你不想再继续帮我了吗？” “大王！以后千万不能再如此称呼……你要折煞老臣了！” 费义翻身拜倒在地，却被楚江眠立刻用双手拉了起来。他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了瘦骨嶙峋，声音中不由得带了许多感慨。 “费叔叔，不管到了任何时候，我也永远记得，那些少年时被你抱上马纵马驰骋的时光……如今父王已经归去，你和其他几位叔伯，也都已经老了。如果从私人的情怀来说，我很希望你们能安心的养老，再也不用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赵之国相的话，我很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帮我。我有许多梦想，如果没有你们和我一起来完成，恐怕会很枯燥寂寞呢！” “可是……老臣已经老朽不堪，恐怕有负大王所托，不堪驱驰啊！” “费叔叔真觉得自己老了吗？可我为什么感觉到你的手臂还如此有力呢？难道你真的就此甘心退隐林下，看着即将而起的天下风云而波澜不惊？” 被楚江眠眼睛直视着的费义，感觉到心底的热血又一点点的涌上。他嘴角有些颤抖起来。 “大王真的觉得老臣还能再用吗？” “不是能不能用，而是还有大用！传说中的那位太公尚年近七十才遇明主，风云际会，一匡天下。费叔叔今年不过刚刚六旬而已。更何况，我刚刚接掌王位，正需要你和其他几位叔伯扶上马，再送一程呢……我有几句话相赠，希望费叔叔能够铭记！” “大王请讲，老臣岂敢不听。” 楚江眠紧紧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语重心长的说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臣敢不竭尽全力，以报答大王之信任乎！” 老国相五体投地，心情激荡，涕泪横流。楚江眠偷偷揉了揉额头，长舒一口气。唉！终于忽悠到一个最好的管家，往后做事就省心多了。 第163章 威震南北 赵国平定内忧外患，龙虎方兴。而他的敌国对手们，自然就没有这么高兴了。 最先接到兵败消息的，是位于岭南的南汉国。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谍报传递的快，而是南汉水军失败的最早，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个命大的因为水性极好，潜入江水中终于逃得了一条性命。是他们披星戴月没命的跑了回来，向南汉王报告了这一个噩耗。 身在广陵城中的南汉王陆弃，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踌躇满志。他很多年前就有一个野心，岭南无大国，他很想凭借自己的实力，真正成为这附近十几个诸侯国之间的霸主。 汉军水战甲天下！这绝不仅仅只是夸大的吹嘘之词，而是具有这样真正的实力。以麾下四万多水军力量，再加上十多万陆战军队，即便是吴、越这两个强悍的国家，也是远远不如的。其他的那几个弱小诸侯，就更不用多说了。 在军事实力方面，陆弃经过多年的准备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而现在让他感觉到欠缺的，也许就是财力上还有些匮乏。大力发展水军，广造战船，固然可以在江河之上耀武扬威，视其他诸侯于无物。然而与此同时，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利弊相成，难以避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实在是缺钱啊！南汉王陆弃为此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增加国家财力。但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疆域之内各种资源的欠缺，让他感觉到有心无力。这些年来君臣上下做了无数努力，即便是拼命的压榨赋税，弄得民不聊生，却收效甚微，令他苦恼不已。这越来越让他意识到，空有雄心壮志，没有雄厚财力支持，也很难成功。 也许，唯一的办法，只有通过战争来获得了。因此，当得到秦王聂风的召唤之后，他立刻就同意了共同出兵赵国的攻略。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完毕，整整两万水军，几乎拿出了他一半的家底儿啊！ 还记得汉军出征那天，异常隆重。南汉王陆弃亲自赐予大将白楚宝剑战甲，并且当众亲口承诺，若他此战得胜归来，将加封晋爵，委以大任。 自从站在广陵城头亲眼目送着浩浩荡荡的战船离江而去后，陆弃便开始等待着好消息的来临。在他看来，捷报频传，只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而已。当世五个强国的大军联合攻赵，赵国如果还能存活，那只能说是奇迹了。尤其是在不久之后，赵王楚烈的死讯传遍天下，陆弃和他的大臣将军们更是大喜过望。楚烈已死，让他们连最后的一丝担心也彻底消除了。 在这段时间内，汉王陆弃甚至已经和王廷大臣们提前策划好了即将开始的扩张方略。凭借着这次大胜赵国的余威，他相信，一定可以一鼓作气让邻近的两个小诸侯国臣服的。而只要走出了这第一步，他称霸岭南的雄心壮志，就一定可以成功的。只要奠定了南汉在岭南诸侯国中间的霸主地位，那么就为下一步与天下大诸侯间的争霸打下了良好基础。人的野心总是没有止境的，身为王者，怎么能够满足于眼前的地位呢？ 呼啸风云，纵横天下，横跨四海，驰骋江河……真正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便是这位南汉王心中的终极梦想。 然而，老天爷往往好像就是最喜欢给狂妄的人以当头痛击。就在南汉王和他的文武大臣们制定好了吞吐天下大计的时候，有十几个狼狈不堪的人跌跌撞撞跑进了广陵城。 广陵城的守将，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了王宫，求见大王。第一个知道真实情况的这位将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经站在送行的队伍里，羡慕的看着那位耀武扬威的白楚将军离去。可是现在，这些逃回来的残兵败将却说，名震岭南的白楚将军，已经兵败身亡，就连他的头都被敌人砍了去，挂在赵国龙城外了！ 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和意外了。守城将军不敢自专，亲自带着他们来见汉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对整个南汉国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而等到稍后不久，这些只剩半条命逃回来的人，便在大殿之外见到了南汉王陆弃。这位统治三千里南国疆域的王者，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跑了出来。他就那样赤着足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的从头到尾听完了全部的经过。 “两万多水军精锐啊！就跑回来了你们这几个人……其他的全都死了？” 陆弃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晕，耳朵嗡嗡的响。如果不是身旁的侍从人等即时的搀扶住了他，相信他会一头撞到台阶下去的。 为首的一名水军校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血污。他从地上爬起来，郑重的行礼之后，神色沉重的回答道。 “大王，不用再怀疑了，这一切都千真万确。白楚将军和所有进入赵国的水军将士已经全部战死。而我们几个之所以苟活性命逃脱回来，只是为了把这件事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知大王而已。如今既然任务完成，我等也绝不独活！只是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对大王说……赵王楚江眠的厉害，很可能要更加在楚烈之上，今后若与之为敌，一定绝不可等闲视之啊！” 说罢，这十几人一起拔刀，自刎于大殿之前！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来证实绝不是逃兵，仍然是战士。 陆弃脸色发黑，看着眼前的场景，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当然不是只为了这十几个勇士，两万多水军精锐全军覆没，还有名将白楚之死，这些重量叠加起来，让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当场跺足捶胸，悔恨不已。 王宫内外一阵大乱。得到消息的将军和大臣们紧急赶了来，见陆弃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吩咐人把自刎而亡的军士们去好好收敛了。然后互相轻声议论几句，都是紧锁眉头一筹莫展的样子。 “大王，现在就不要只顾着痛惜那些损失了。当前最重要的事，第一是安抚国内民众情绪，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第二应该马上派出使者，分别去往赵国和秦国，进行交涉啊！” 南汉国相首先冷静下来。只乱糟糟的痛恨和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做的这些事必须要马上派人去做。 南汉王陆弃也不是庸庸碌碌之辈。在平息下心头情绪之后，很快和大臣们商议决定，由素来得民望的公子嘉出面，主持抚恤出征死去的将士家属，以安抚民心。同时，派出得力大臣为特使，一路去往赵国，不管怎么样，也要把白楚将军的头颅拿回来。而另一路则星夜去秦国凤安，以便于探听秦国的态度，按照南汉君臣的意思，总不能白白的让他们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吧？毕竟这是响应秦王号召共同起兵，如果秦军取得了胜利，南汉可是要从中分一杯羹的！ 只是，想要死马当活马医的南汉王陆弃，却根本就没想到，就在使臣出发几天之后，一个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就陆续传到了广陵城。 秦魏十三万大军也被赵国人打败了。虽然没有和南汉水军一样全军覆没，却也是伤亡惨重。而且大部分都成了赵国人的俘虏。随即，燕军兵败失地，自身难保。齐国大军更是一箭未发，就全部退了回去。当初看似完美的五国攻赵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 据说汉王陆弃在这几天之内连续吐血，极度的愤怒加上焦虑，直接就病卧榻上，再也起不来了。 却不知，他惨，有人比他还惨呢！北方数千里外，困守蓟城的燕王，简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一战而损失五六万大军，对于只有二十来万军队的燕国来说，说是不能承受之重也不为过了。而且更严重的是，在与赵国边界一侧的上百里土地都被占领了，这其中就包括战略要地雁翎关。 如果和这些损失比起来，大将项晏和太子迁的死，又是次要的了。燕王本来就不喜欢这位长公子，他死了，正好让那个爱姬所生的小儿子上位，就算是燕王后这次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至于让人头疼的胡骑入侵，倒还不至于导致亡国之祸。这些年来，胡人来去劫掠如风，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最多损失些人口和财富而已。虽然这次似乎来得更严重些，但在调集大军严密防守之后，胡人万骑终于还是绕过蓟城，继续南下去了。 燕王现在非常后悔当时急匆匆的下了那道让项晏撤军的命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他急昏头脑的这道王令，直接断送了数万大军的性命。而他即便是再后悔，也绝不会公开认错。君王没有错，有错的只能是大臣。为此，已经有五六位王廷重臣当了背黑锅的替罪羊。 他们都被腰斩于蓟城南市，抄家灭门，绝不手软！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这位燕王心中的恐惧和愤懑了。 第164章 胁迫西秦 当燕、魏、南汉这三个诸侯国派出的特使，几乎在差不多时间奔赴秦国的时候，秦王聂风正亲眼看着押运赎金的队伍，走出了凤安城。 整整六十万两金子，即便是对于国力最强的秦国来说，也是一种极为沉重的代价。看着远去的押送队伍，秦国王廷的几位大臣眼中，都充满了无尽的怒火。 “大王！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赵国竖子的无理要求，臣等始终心意难平啊！” 秦国相徐公脸色很难看，这几天在王廷上，他和上大夫叔孙良等人一直坚决反对付出赎金，然而，秦王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现在拉着满满金子的车队都走远了，即便他们再反对也已经无济于事。 “徐公，这件事就不要再多说了。将士们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只要能够让他们活着回来，损失些钱财，也算不了什么。” 聂风的脸色很平静，他内心的任何想法，外人永远不可能从外表看出来。这位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十分高大威猛的王者，如果初次见面的人，很容易把他当做是一个鲁莽有余而智谋不足的勇者，但实际上，只有真正领教过他心机深沉的人，才会知道有多么可怕。 “大王啊，徐公所说的，其实也是我们几个心里的想法。唉！这次的损失真的是太严重了。这几年来，为了帮助大王早日实现胸中的雄图霸业，王廷内外各有司官员无不殚精竭虑，尽职尽责……好不容易攒起了这些家底儿。可是，一下子就被赵国人讹去了这么多！六十万金啊！想起来臣等心里都在滴血啊！” 上大夫叔孙良不禁哽咽出声。想起所经历过的那些辛苦，虽然木已成舟，却无论如何也心有不甘。 “是啊大王……此秦国不能承受之重也！虽然大王爱惜将士性命，不得已同意了赵国人的要求，但这件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有人负责！” 另一位大臣声音激愤，显然话有所指。而其他的几个重要议政大臣，也随声附和，七嘴八舌开始把矛头对准了导致兵败的罪魁祸首。秦王皱起眉头，暗中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自己想要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极力压下纷争的企图，很可能难以如愿了。 “诸卿，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一次战争的失败而已，又何须如此呢？更何况，哪有不想打胜仗的将军啊！这次的失败，大部分责任倒是在孤王呢，是我过于轻视了赵国人的力量，以至于让出征将士造成如此重大的损伤……唉！” “大王就不要替人揽过了！我早就听说，这些年因为国力的强盛，打了几场胜仗，那些将军们都随着过于骄傲了起来。哼！骄兵悍将，由来久矣……如果秦国还不能从这次大败中吸取教训的话，恐怕以后会吃更大的亏呢！为了严肃军纪，警醒诸将士，这次败军之责，臣等认为必须要严厉惩罚！” 上大夫叔孙良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秦国文武不和，由来已久，在许多大事上，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次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如果不趁机狠狠的打击一下，又等到什么时候呢！ 而具有这种心思的人，可不只是他自己，而是包括大部分王廷重臣在内，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才不约而同的趁机发难。而他们这次的突破口，就是被赵国人俘虏的将军王戬以及他背后的王氏家族。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得不说，秦国的文武不和，随着国力的发展越来越严重了。秦王聂风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不妥，他已经数次想办法来化解这个矛盾，然而收效甚微，有时候连他也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了。 而这一切的起源，除了秦国将军们素来骄横的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因为当年卫鞅变法图强，确立以军功为第一等晋升功勋的缘故。 秦国人公认的两大国士，前有卫鞅，后有慰武子。而使秦国从羸弱真正开始走向强盛之路的人，无疑就是那位开创诸多改革新政的卫鞅子了。 当年，先王以至高无上的礼遇，把国政全部委托给这位卫鞅子，任其改制图新。那位堪称天纵之才的人物，不负君王所望。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就以一己之力带领秦国走上了一条强盛发展的道路。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建立在加强军队战斗力水平上的。 以军功定勋爵，是秦国独自所创立的一项最激励将士的政策。所有军中将校，无论任何身份，在战场之上一律按照所立的功劳和斩杀敌人的数量来抵定功勋。这样的政策，一扫过去天下诸侯国中间所通行的各种不平等评定军功办法，大大的鼓舞了军中将士在战场上的战斗意愿。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勇敢地踏上战场，凭着手中刀和长戈来夺取功名富贵，便成为秦国勇士们的最大目标。而这样的效果显而易见，秦**队的战斗力突飞猛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超过各国诸侯，几乎冠绝天下了。 然而，世间万物总是有利就有弊。秦国将士有了如此简便的晋升阶梯，许多军中勇敢之士，除了对秦王忠诚之外，自然不必再依附士大夫和贵族阶层，由此矛盾便开始产生。 时至今日，以国相徐公和上大夫叔孙良为首的文臣集团，与蒙、王家族为首的将门，在很多事情上往往很难取得共同意见。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由来已久矣！ 对于文武之间的这种矛盾，秦王聂风洞若观火。长久以来，他之所以没有用强硬手段加以制止，只不过是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这种文武大臣之间的互相斗争，对他反而有利。具有枭雄之姿的秦王很清楚，所谓君王手段，不过是玩弄平衡之术罢了。要想自己的统治地位平稳，容忍或者是适当的纵容一下这些家伙们互相抗衡，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就在今天，当他察觉到以国相为首的文臣集团们，想要借机搞事情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极为恼怒的。这些家伙为了权力简直是昏了头了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应该展示一下无上威严了。 “上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戬将军和麾下五万多将士被迫投降，在当时的情况下，其实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孤王从来不认为全部战死就是对国家最好的忠诚。如果他们能够保存性命，以后知耻而后勇，用实际行动洗刷耻辱，才是最勇敢的战士……我相信王戬将军他们也是这样考虑的。” 秦王的语气中带了几分严肃，明显表示出了心中的不悦。而他对于王戬的回护之意，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得出来。却不料，上大夫叔孙良今天也不知道是上了哪门子邪，他梗着脖子，直接就顶撞了一句。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大王这样做，无异于掩耳盗铃，徒令外人耻笑也！” “叔孙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此挟私报复，岂是大臣所为！左右武士何在？把他给我……。” 秦王大怒，当场就要发作，狠狠地教训一下不知进退的叔孙良。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是病猫了啊！不过，还没等他命令说完，早就有人急忙从旁边过来，拜倒在他的面前。 “父王息怒！上大夫大人所言全是出于公心，当此败军之际，不宜怪罪大臣。否则传扬出去，恐怕外界民众议论起来，有损父王容人之量啊！” 秦王低头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风尘之色的少子聂无双，这个死里逃生从赵国赶回来的儿子，让他很是心疼。既然是他出来求情，自己当然不会再大动干戈。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想把叔孙良怎么样，不过是吓唬他一下，让他知道一些本分就行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孤王自有分寸。哼！你们都统统退下去吧！” 看到秦王真发怒了，国相徐公和叔孙良互相对视一眼，本来他们是想借这次机会狠狠的打击一下王戬家族的，现在虎头蛇尾，虽然都觉得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纷纷在阶下行礼而退去。临行之前，叔孙良对聂无双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那位少主偷偷对他打个手势，彼此心领神会，许多事尽在不言中。 “少主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能够早些掌权就好了……。” 走出殿外之后，叔孙良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徐公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随之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轻声低语着并肩向前走去。秦王对于武将们过于倚重了，甚至现在越来越偏袒他们。这让他们许多人感觉到了不满。 谁能想得到，整体实力远远超过其他诸侯国的秦国，也许，有许多内在的祸根，早已经在暗中悄悄萌发了。 而在大殿上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满身疲惫的聂无双终于有机会对他的父王问出心中的疑问。 “父王，慰武子隐藏身份跟着去了赵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165章 明珠易得 秦国在诸侯当中具有的霸气名声，绝不仅仅只是传说。当触及到根本利益的时候，翻脸无情，便再寻常不过了。 来自燕国，南汉和魏国的使臣们，到凤安城不仅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承诺，恰恰相反，在那位代表秦王接见他们的西秦少主聂无双面前，得到的是无情通牒。 “秦国为了盟国的共同利益，而对赵国主导发动了这次战争。战争的成败固然无法预料，而秦国将士更是为此付出了巨大牺牲。赵国人为此勒索了秦国六十万金，这些损失当然不能让秦国来独自承受。因此，无论是燕国、南汉国还是魏国，都应该替秦国承担部分赎金。至于齐国，也不能例外……经过王廷上下商议之后，决定让尔等三国各承担十万金，齐国二十万金，限期交付秦国。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禀报各自君王，开始筹措这件事了！” 一起得到召见的燕、南汉、魏国的三位使臣，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他们互相面面相觑，呆愣了半响。直到秦国礼官大声重复了一遍王令，这几个倒霉蛋才如梦方醒，不由得大惊失色。世间哪有这么办事儿的啊！如此蛮不讲理，怪不得天下人都传说秦国是虎狼之国呢！ 只是，任凭他们苦苦哀求，再三辩解，那位冷若冰霜的西秦少主，却态度坚决，连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最后，看他们纠缠不休，直接命令人都赶了出来。 “回去各自告诉你们的君王知道，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十万金送到秦国来。否则，等到大秦军队亲自去取的时候，就悔之晚矣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聂无双说完这句话，不再看他们一眼，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部滚蛋。他从来就不赞成与任何诸侯国家联合。在他眼中，秦国的虎狼之师，足以横扫任何诸侯军队。如果没有这些猪队友的拖累，也许才更能够保持常胜不败！如果有一天，他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必将把这些诸侯一个一个的剪灭，建立一个真正辽阔无极的王朝！ 等到这些面带惊慌之色的使者狼狈而走之后，聂无双没有来得及休息，便出凤安城，直奔岐山深处而去。他有许多深深难解的疑惑，需要去找岐山老祖神机子，好好的求一个明白的解释。 “楚江眠！你等着吧。不久之后，你一定会为你当初所做出的决定而后悔的！” 单骑走出凤安城的聂无双，想起那个年轻人放他走时不屑一顾的神色，他的心中就好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噬。如果不能亲手杀死楚江眠，恐怕自己一生都会活在他的阴影里，再也难以成就任何王图霸业了。 不久之后得到使者回复的魏王，简直要气疯了。魏国的五万魏武卒连同大将车离，一个都没回来。再加上先前的丧子之痛，本来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现在秦国人又在背后反咬一口，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啊！ 于是，气急败坏之下，这位魏王和南汉王一样，病倒宫中，国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给秉政大臣和几位公子共同处理。 这样一来，魏国内部就开始波澜起伏，动荡不安了。本来如果南宫且不死的话，他自然有足够的威望，可以暂时代替魏王主持一切军国大政。可是偏偏这位被魏王精心培养起来的继承者惨死在了洛城，这就给其他的几位公子带来了争夺权力的最好机会。 如果魏王一旦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后果，那么确立谁为继承人，就成了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谁不想继承王位呀！如果论国家实力的话，魏国在天下诸侯中间，起码排在前五之列。这可是真正的万乘大国。几位实力相当的公子和他们的拥护者们，立刻就开始了明争暗斗。 一时之间，王廷上下，宫闱内外，闹得乌烟瘴气，纷争不断。魏国人不仅没有功夫去理会与赵国的仇恨，就连战败之后留在赵国的那些俘虏们，也暂时顾不得了。 许多持重的大臣们，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当初秦国人来鼓动魏国发兵攻赵的时候，大家真的应该据理力争，全力劝阻魏王同意啊！只是如今就算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得连夜紧急商议，看看如何应对秦国人的敲诈勒索。 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说的就是魏国当前面临的局面了。而同样的窘迫，也发生在燕国和南汉。当相继得到使臣的回报之后，君臣上下免不了一边破口大骂秦国人的无义，一边积极想办法来破解面临的危机。 而与这几个国家的倒霉不同，东海之滨的齐国王廷，现在简直就是上下相庆，共同欢呼当时齐王做出的正确选择。而齐王田疆的声望，也借着这个机会，又大大的提高了许多。虽然在许多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都非常明白这次齐国能够避免灾祸的主要引导者是谁，但他们还是把功劳都加到了齐王头上。因为，这位齐王好大喜功的性格，人所共知。 以齐国相为首的主战派，自然偃旗息鼓，无话可说。齐王没有怪罪他们，已经是万幸。如果这时候还不知趣，再去胡乱掺加意见的话，那就太不识时务了。 而趾高气昂气焰大张的上大夫公孙忌等人，则一时间成了齐国的功臣。齐王对他们的宠信，又多加了几分。如果他们下一步真的能够在与赵国的合作中，给齐国带来不可估量财富的话，那么毫无疑问，齐国相那一派势力将会在王廷上被完全压制，再也不能翻身了。 至于代表王室利益的兰陵君田无昭，在前些天，早已经不辞辛苦，特意从东海千里赶到了赵国龙城来。当他这一次终于等候到机会，再次见到楚江眠的时候，与在中州洛城第一次相见时的局面，却是大大不同。 兰陵君在以前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对于楚江眠，他觉着不仅是要刮目看，而且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好好的从头到脚看一遍呢！即便是这位被称为天下四公子之一的齐国贵族，以善于识人而闻名。而且他也早已经察觉到了楚江眠的与众不同。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是大大的低估了他！谁能想得到，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不过月余时间，这个年轻人就已经创造了如此巨大的奇迹。 他在轻描淡写之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并亲自率众纵横沙场，以勇气和智谋连退五路诸侯大军，这么厉害的人，兰陵君以前从未听闻。 “大王，别来无恙！自从洛城匆匆分别之后，我可是无日不在想念你啊！今日再见，君风采更胜往昔……真是让人既敬且羡啊！” 九行山草庐前，在先祭拜过楚烈陵墓之后。比楚江眠年长将近十岁的兰陵君躬身为礼，态度恭敬而真诚。 “兰陵君何须多礼！你我都是故人，当初洛城相见，我就对兰陵君的谦谦君子之风印象深刻……当初相赠的那颗深海明珠，小妹可是一直都很喜欢呢！呵呵！” 被楚江眠拉住手叙谈往事的兰陵君田无昭，心中欢喜。如果细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慧眼识珠了。幸亏当初结下了这段善缘，对于今后齐国的发展将有莫大的好处。 “齐国最不缺的就是深海明珠，这次我可是特意带来了满满一箱子呢！来人呐，抬过来。” 兰陵君一挥手。几个齐国侍从连忙从马车上抬下一个大木箱子来。放到面前，打开看时，即便现在是白天，周围也是光明璀璨，异彩纷呈。这些全都是上等的深海夜明珠，精挑细选，特意从齐国带来奉献给赵王做贺礼的。当然，这只是许许多多礼物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楚江眠并不推辞。赵国与齐国在下一步即将展开多方面的合作，他给齐国人带去的财富，将会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收他们几颗珠子，简直不值一提。 “千城，送给你了，把它们都收起来吧。” “啊！这么多……我可不敢要。” 带着惊奇神色凑过来看的慕容千城，吓了一大跳。满满一箱子夜明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啊！哪有这么随便送人的？即便是她出身于国之大族，却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大方。 “千城，夜明珠可是美容上品哦，你确定真的不想要？” “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不爱美。慕容千城瞪大了眼睛，她十分惊奇于笑眯眯看着她的这个男子怎么会连这样的事情也懂呢？ “当然是真的。珍珠美容膏嘛，可以令肌肤生津永葆青春呢！呵呵……等有空的时候我教你怎么做。” “这么神奇……那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 在一旁看着这位赵王忽然大秀恩爱的兰陵君，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他心里非常明白，楚江眠在笑谈中间，又已经随手抛给了齐国一个大宝藏啊！ 第166章 情义无价 百年之前曾经有位圣人说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样的道理。虽然在世人的普遍理解中，这个“道”指的是仁爱大道。但楚江眠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只有结合最大共同利益的国家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大道”。这是他从现在开始，就积极灌输给他的追随者们的一种理念。就如同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样。在这天下诸侯纷乱中间，想要真正成为权力的中心，只凭着强盛的武力是绝对不行的。而所谓仁义，更是迂腐。只有足够的利益吸引，才是绝对的王道！ “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的赚钱多好？不都是为了让自己国家的民众尽量过好一些嘛。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通过战争呢……打打杀杀的暴力手段，带来的只能是创伤和破坏。所谓穷兵黜武劳民伤财，到头来大家打来打去，把整个天下弄得乌烟瘴气，谁也不会得到好处。” 远山苍翠，陌上花开。盘膝而坐聚精会神听着对面年轻人讲解的兰陵君，脸上的钦佩之色发自内心。恍惚之间，他似乎有一种错觉。楚江眠的目光也许能看到很远之后，这世间的任何事都逃不出他的眼底。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无昭与大王真是相见恨晚啊！齐国虽然素称富饶，但实际上，民众乏苦，饱受饥饿之困久矣！这些也不必讳言。如果能够有更多的办法，提高国库收入，解决民众温饱，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只是虽有此心，却是无能为力的时候多……还望大王多多教我啊！” 兰陵君田无昭素来胸怀大志。不同于其他的贵公子只知道享受玩乐，他从小游历民间的时候，对于民众之苦有很深的体会。这些年来进入王廷，却并非贪恋权位之人，他即便是想要更大的权力，也只是为了做更多的事情而已。只是民间生产力的低下，和王廷内部派别倾轧的苦恼，让他即便付出了很多努力，也收效甚微。 世人只知道兰陵君善于养士，并且依靠他们去刺探天下各诸侯国间的发展情况。其实却并不了解，他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却并非为了帮助齐国实现什么野心和霸业，而只是想要尽量的学习别人的长处和新兴事物，来改变齐国内部的现状而已。 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来得到巨大的收获，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天下诸侯王都不是傻子。自家有点儿什么好东西，或者是有什么创新之举，保密工作都做的异常严密。想要刺探获得，简直比登天还难。就像是秦国数十年前的卫鞅变革，世人只看到他们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国力大盛。而具体有些什么内容，却不得而知。只有空自羡慕的份儿。 而兰陵君田无昭怎么也没有想到，只见了一面的楚江眠会连续给他和齐国这么丰厚的回馈。这让他在心中感激的同时，更有几分惶恐。因此在楚江眠面前，他一直把身份放的很低。 楚江眠自然了解他的心思。他更通过千机阁的资料，非常清楚这位兰陵君的为人，这是一个可以与之开展合作的人，值得信任。所以，他淡淡笑着回答道。 “兰陵君大可不必如此自谦。你的所作所为，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很佩服的。在天下四公子之中，兰陵君才是真正胸襟开阔为民众谋福祉的人……放心好了。赵国与齐国之间的合作，将会是多方面的。这是彼此都得利的事，对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可以毫不夸大的说，快则半年，迟则几载之内，对于民生的改善和国力的增强，都会立竿见影，很快就看到效果了。请兰陵君回去以后告诉齐王，让他不要着急，拭目以待就好了！” 听到他自信而真诚的语气，兰陵君感慨万千。他当然相信楚江眠有这样的能力。事实上，前期从他这里所得到的那些好处，已经足够重要了。不管是酿酒术，细盐提炼，还是织布机的制作推广应用，对于齐国来说，将会得到的巨大利益可以想象的到。而他今天，又已经承诺帮助齐国开发大东海。只听其简略的一说那些可以利用的价值，兰陵君就已经心潮澎湃的厉害。东海既然是这样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宝库，那么在赵国的帮助下，齐国的未来真是值得期待呀！ “大王，如果什么时候有机会了，真的想请你去齐国作客呢！一则表示答谢之意，二则有许许多多的未尽事宜需要当面请教……这也是王后的意思。呵呵！” 楚江眠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时，他看懂了兰陵君目光里深藏的含义。遂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下来。庸庸碌碌的齐王田疆虽然并不值得如何重视，但那位传说中非常著名的王后无盐，他却是很想亲自看一看到底是如何贤德。 兰陵君见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心中不禁大喜过望。不用等到以后，他现在就几乎可以预见，赵国在楚江眠的带领下，必将乘势而起，在天下诸侯中独占鳌头。如果齐国紧随其脚步，也必将会迎来一个与从前大大不同的新局面。 “大王所说的那种珍珠美容膏，真的会有那么神奇吗？” 一切大事商议完毕。兰陵君怀着好奇的心情，问了这最后一个问题。 “呵呵！兰陵君无需怀疑。用珍珠这么珍贵的东西所做出来的美容护肤品，怎么会差的了呢？当然是效果极佳了。” “那……这个东西，会带来多大的财富呢？” 初次以这么直接方式谈论钱财的兰陵君，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烧。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贾之道，排在末尾。要他这样的贵族，亲自来做这些事，也实在有些为难他了。不过，他马上就不会感到为难了。因为随后听到的话，让他吃惊非浅。 “呃，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打个比方吧！如果这一项产业做好了，你们整个齐国现在一年的国库收入，都比不上它所带来的利润丰厚呢！” 兰陵君参与朝政，自然非常清楚齐国这几年的国库收入情况。能够被称为天下诸侯大国，并且排在前三之列，齐国财力非同小可。可现在楚江眠说这小小的珍珠就能带来这么大的财富？如果不是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能认为是在异想天开胡说八道了！ 但楚江眠既然说能，那就一定能。他相信这个年轻人绝对不会口出狂言。这样的承诺，可真是太令人激动了。 “天下女子皆爱美。她们对自己容貌的重视程度，是男子远远想象不出的！如若不信，兰陵君可以回去以后做个调查，问问自己身边的美人侍妾们，看看她们是怎么说的，你就会明白了……这一个消费市场的庞大，将会是无限的。将来就看我们能做到怎样的程度了。而且，我所说的这些，仅仅只是这个庞大市场的一小部分而已。在她们身上获取财富的手段还有很多，兰陵君如果有意，以后我们还可以开发出更多的东西来的。比如香料、新款式的服装、各类珠宝首饰等等，到时候齐国可要扩大十倍的库府才行啊！呵呵！” 目瞪口呆的兰陵君看了一眼他那些已经听傻了的随从们，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问道。 “扩大十倍库府……这又是为了什么啊？” “当然是怕金钱财富滚滚而来，齐国没有地方放呢！” 兰陵君霍然起身，激动的手都要抖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在陵墓前不能失态，他几乎要仰天大笑了。 “如此，我们就一言为定！齐国将与赵国结成永世之好。我回到齐国之后，着手安排一切全面合作事宜……顺便恭候赵王早日到来！” 带着巨大的憧憬和希望，心满意足的兰陵君走了。楚江眠看着齐国人的背影离去，他的心里也很高兴。东连齐国，是他走出的很重要一步。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去打开东海的入海口。辽阔的海洋，将会承载他更远的目光。 “真是奇怪哦！你为什么会对女孩子的事这么懂呢？” 一直在旁边侧耳倾听的慕容千城，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楚江眠。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而且对女孩子心理的研究那么细致……简直是太可恶了！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本大王一直以来可都是以纨绔之名传遍天下的！这点儿哄女孩子的手段都不会，那又怎么能够称得上天下四大纨绔之首呢？嘿嘿！” 听到他开玩笑的话，千城挑了挑好看的细长眉毛，斜眼瞅着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哼！早就知道你以前把心思都放在女孩儿家身上了。在宫里这些天，听到那些美丽小宫女说起来时，可都是一副花痴模样呢。” 楚江眠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也太污蔑人了吧！本大王岂是那样的人乎？ 却不料，慕容千城凑近他耳朵边，又低声吃吃笑着说了一句:“那个齐国王后那么想见你，难道是想把他们的公主嫁给你吗？” 第167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惊人的准确。当慕容千城在楚江眠耳边玩笑般的说出那句预言时，她也许还并不知道，在千里之外，已经有人正在织就另一根红线。或者说是，上苍要给她们增添一段难以摆脱的命运纠缠。 齐王后无盐这段日子真的是太忙了。自从赵国人的使团来到后，一直到现在为止，她几乎都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不管是酿酒术、细盐提炼，还是织布机的制作应用，都占用了她大量的时间，这几项刚刚开始的产业，她都亲自过问，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多年以来，齐王碌碌无为，耽于美色。军政大事，她也多有参与。这位在齐国民众心目中十分贤德的王后，为东海之滨这片土地的安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有人曾经私下里偷偷议论过，如果王后无盐是个男子的话，她一定会把齐国治理的更好。但很可惜，这注定会是个遗憾了。好在齐王很信赖她，而无盐也素来懂得自己的分寸。虽然参与过很多政务，但齐王不疑，王廷大臣们也不反对，这已经足以看出她的能力了。 无盐王后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非常懂得利益均沾，即便是为了王室的利益，她也从来不会太过于急功近利。就像是这一次，虽然非常明白赵国人带来的都是牵涉到巨大利益的东西，但她还是有所取舍，并没有全部包揽到王室之下。 其中，利益最大的盐业，除去国家应得的财税部分之外。王室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而其余的大头，都交给了以上大夫公孙忌为首的那一派。有他们这些巨富豪门出身的朝政大臣们，展开与赵国人的具体合作，可以说是一举数得，彼此皆大欢喜。必将从这其中取得巨大好处的这些人，从此以后更会在一些大事上格外的拥护王后利益了。 而酿酒术，自然是交给了田无昭。这本来就是这位贵族公子最先从赵王楚江眠手中亲自拿回来的。正式归到他名下，并且以“兰陵”为名，可谓是实至名归。 唯独织布机这一项，齐王后没有让任何人插手。这件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民众福祉的大事，她必须要亲力亲为，才能够放心。 齐国境内历来就有种桑树养殖桑蚕的习俗，据传说，这是当年太公尚亲自为他的子民带过来的。经过这么多年的传承之后，种植面积更是遍布于山林田亩间。就算是在齐国王城沧海郡周围，也开辟出了大量的田地，专门儿来养殖春蚕。 而这其中，就有一片是属于王后无盐亲自打理的地方。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她都会和齐王一起到这里来，亲自率领臣民劳作，以为万民表率。齐王扶犁躬耕，王后采摘桑蚕，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当然，齐王就是做做样子，很快就会偷偷溜走。这样的活动，如果不是碍于王后的面子，他是绝对不会参加的。 王后无盐的勤劳仁德，则有目共睹。她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但在所有齐国民众眼中，却是他们最值得敬爱的人。而那些齐国的女子，更是把她当成了榜样。 现在的时候正是初夏，连绵数里的桑树园里，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农家女们在辛勤的劳作，在大雨来临之前，她们要把最新鲜的桑叶采集下来，留着喂那些蚕宝宝。 王后无盐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天边的乌云。紧跟着的贴身侍女连忙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王后已经亲自在此劳作了大半天时间。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侍女们一边帮忙，一边讲些开心的话，倒也不觉得劳累。 不过，不久之后，当坐到桑园亭子中稍微休息的时候，王后环视一周，皱了皱眉头，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问道。 “无忧呢？半天功夫不见，又跑到哪里去了？” 几个侍女互相悄悄往四周看了一眼，连半个影子也没有看到，不由得心中都暗自着急。想起那位公主偷偷溜走时，叮嘱她们代为打掩护的话，刚想要替她隐瞒行踪，不过抬头遇上王后严厉的目光，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王后，无忧公主嫌这里气闷，那会儿骑着马自己走了。她说往南边山里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要王后不要担心呢！” 无盐的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愁。她对所有的身边人都宽容对待，很少有发怒生气的时候。而大家也对她恭敬有加，从来不敢轻易违背她的意思。也许，唯一例外的，就是这位无忧公主了。 直到今天为止，王后还没有自己的儿子。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最大的遗憾。而她唯一的女儿，便是无忧公主。也正是因为王后无子的缘故，齐王田疆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确立自己的继承人。 这其中的原因当然很复杂。但有一点儿是不可忽略的，那便是齐王十分顾忌王后的影响力。没有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不会随便公布继承人选的。这中间的奥妙关系，王廷内外所有大臣们心里都很清楚。 而这也恰恰从另一个方面表明了，王后虽然得不到齐王的宠爱，但他在重大事情上对她的依赖，却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身为齐王后唯一女儿的无忧公主，从小千娇百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所受到的待遇，可能比大周王朝正宗的王室公主还要金贵的多。 不过，与此同时，这位无忧公主因为从小聪明伶俐，也被王后寄予厚望。自懂事的时候起，便给她延请了最好的师傅，教授琴棋书画各类学问。小公主的名字虽然叫作无忧，但从实际意义上来说，她自小到大的经历，恐怕倒是整天愁眉苦脸被迫学习的时候多呢！ 王后无盐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却没想到事与愿违，随着公主年龄的长大，她越来越发现，自己想要她成长为一个知书达理王室公主的愿望，很可能要落空了。因为，无忧公主在她所指定学习的那些方面都兴趣索然，她最喜欢的，反而是纵马骑射，舞刀弄剑。 这样的发现，让王后感到很是无奈。一个身份尊贵的诸侯大国公主，怎么能够如此不淑女呢？更何况，这个从小被她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女儿，在有些时候简直是任性刁蛮，毫无道理可讲。每当宫里被她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王后在恼怒责骂之余，总是会忍不住担心，无忧将来到底要寻一个怎样的夫婿，才能够容忍她这般的刁蛮本性呢？ 想要在齐国之内挑一个如意郎君，恐怕是很难达成的任务了。这并不是说齐国没有优秀的年轻俊彦之才，而是这位心高气傲的无忧公主太挑了！ “如果母后将来非要逼着女儿外嫁的话，那么我必须要当世第一的英雄！而且，首先他要能打赢我！” 这句话，是在狠狠的亲手教训过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来提亲的家伙之后，无忧公主当着齐王和王后的面，亲口所说的。齐王当然是无所谓的态度，一个女娃儿家，嫁不嫁人他都养得起。不过，王后无盐心里的想法却不同。 在对那几个被打伤的重臣家公子们道过歉之后，王后便没有再随便给她提亲了。因为她从女儿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而且更重要的是，再后来不久，她曾经偷偷的让宫中最著名的相师暗地里给无忧看过相。 “无忧公主面相贵不可言！如果按照上古密传相书所说的话，她的这种面相，与前代商王朝的那位武丁王后非常相似啊！传说女子有此相貌者，当主兵，伐天下……天机玄妙，只愿王后能够善加引导。至于将来如何，非臣所能妄自猜测！” 王后无盐当时就大吃了一惊。她通晓史书，当然知道商王武丁是大商王朝最著名的中兴之主。而他的王后妇好，更是一位文武兼备的巾帼英雄。她是商王王后，同时也是无敌将军，骁勇善战，为商朝平定了半壁江山的祸乱。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有自己的封地，除了没有真正的王者称号之外，权力几乎和商王平等。 难道自己的女儿无忧公主，在将来也会有这样的际遇？！对此，在她的心中是将信将疑的。 不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便不再对无忧公主的行为强加干涉了。也许适当的放宽自由，才是对她成长最好的帮助。 而最近这几天，王后无盐又忽然对无忧强加约束起来，是因为有一桩心事，在她心里已经翻来覆去考虑了很久。虽然还没有当众表明，却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不管女儿同不同意，她也必须要让这件事成功！ “王后快看，无忧公主回来了！” 听到远处马蹄的响声，侍女们如释重负。王后的思绪被打断，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骑红妆越陌度阡，飞驰电掣般披着一身光芒归来。她的眼角渐渐浮现出笑意。 “我的无忧，果然只有天下第一的英雄，才能配得上呢！” 第168章 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最近心里有些烦恼。时隔几年之后，母后竟然又再次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这让她在从心底抗拒的同时，又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 从小的所知所闻，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女子，一旦成年之后，如果迟迟嫁不出去，那将会沦为笑谈。所以，无忧公主很不愿意长大。但她终究还是长大了，没有办法抗拒命运的安排。 有许多次，当她骑着烈马在城郭之外看天边斜阳的时候，曾经萌生无数次令人心潮澎湃的冲动。如果就这样去单骑闯天下，会不会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未来呢？ 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位公主来说，虽然有些疯狂，却是她非常渴望的。不过，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因为就连母后那样的人，最终也只能依附于王室生存，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太多呢？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和大多数的贵族女子一样，嫁与诸侯国的某一位王室公子，然后在平淡中度过一生。这应该就是母后和父王对她的安排吧。 因为这些事的烦恼，无忧公主最近连最喜欢的打猎也失去了兴趣。在去山林间跑了一圈之后，她一箭也没射出去，就无精打采的回来了。 想起那天夜里母后对她说过的话，这位身材高挑，系上披风之后颇有几分英姿飒爽气质的女子，便又撅起了好看的嘴巴。她用手中的鞭子一边轻轻拍打着战马的鬃毛，一边嘴里带着埋怨的语气嘟囔道。 “真是搞不懂，女孩子为什么非要嫁人呢？说的赵国那个家伙那么好，别以为我不知道……哼哼！天下第一纨绔的名声呢。做了赵王又有什么了不起嘛！如果这次你们非逼着把我送给他，我一定会用这鞭子狠狠地让他知道一下厉害！” 无忧公主心里想到的最厉害惩罚手段，可能就是用鞭子打人了。她骑的这匹红鬃烈马，当初时候可是非常难以驯服的，可最后还不是在自己的“暴力手段”之下乖乖屈服了吗？虽然心里明白这种想法很可笑，可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来抗拒。 也许，最可恶的就是那个什么赵王了吧！在她心里想来，那一定是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要不然，怎么能刚刚登上王位，就杀得血流成河呢？把诸侯国的军队杀灭了好几万不说，据说他连自己的叔叔和兄长都没有放过。连同赵国的王室贵族死在他手中的人，也有成千上百呢……想到母后为了齐国的利益，非要把自己送给这样的人，她的心里便不由的又气恼，又有些愤懑起来。 “你回来了？一个女孩儿家，成天骑马舞剑的像什么样子？我让你学的那些东西，却一点儿也不见你上心。哼！” 看到无忧公主磨磨蹭蹭的牵着马过来，王后无盐收敛了心中的情绪，脸上故意做出一副严厉的表情。在过去这些年里实在是放纵她太多了，现在却要在短时间内把她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母后……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做那些嘛，要是在这桑田里摘上半天桑叶，非把女儿闷死不可！您就这么狠心呐？” 无忧公主抱着王后的一只胳膊，抿着嘴巴，撒起娇来。要对付受所有人尊重的这位王后，她有的是招数。虽然在大事上不敢违拗，但要逃脱平日里的责罚，重新哄她开心，公主的小伎俩多的很。 周围的侍女们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她们其实都非常喜欢无忧公主，虽然这位公主有时候会有些刁蛮脾气发作，但她对待所有宫人都很好，从来不会随便打骂。王后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爱惜的替她重新把凌乱的部分扎起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母后教导你所做的这些，都是会有大用处的。如果你现在不好好学会，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整天只知道骑马到处疯，难道你还能上战场去打仗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母后，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齐国面临危险的时候，我一定会亲自披甲上阵冲杀的！我会凭自己的力量保护好母后……。” “傻丫头……唉！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齐国就已经灭亡了。” 王后握住女儿的手，虽然是责备的语气，脸上却带着笑意。不管怎样，无忧公主所说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感觉到温暖。 “无忧，桑蚕农耕，都是国之大事。母后让你熟悉这些东西，并不是要你亲自去做。而是让你亲身知道这其中的辛苦啊！” 王后语重心长地继续说着，她非常希望女儿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不过，无忧公主眨了眨眼睛，从她膝间抬起头来，反问了一句。 “可是，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呢？” “因为，我希望你将来能够比母后做得更好！” “母后！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你真的不明白吗？无忧，不久之后，赵王就要亲自来齐国了……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让我们失望呢！” 听到王后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无忧公主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用手指绞着衣襟角，凄然一笑说道。 “母后，难道你和父王真的已经决定，要把我当做一个人质，送到赵国去吗？” 王后脸色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着那双已经盛满泪水的眼睛，心疼的问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是谁说的要把你当人质了？” “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母后，那个赵王给了齐国这么多好处，他自然是要得到丰厚回报的……把我献给他，岂不是一举数得吗？” 听到无忧公主哽咽着说出来的话，周围的侍女们都低下头，不敢出声。王后当然能够听出她心中的埋怨。稍微沉默半响之后，她平静的对她说道。 “无忧，我要你好好听着。对于你来说，母后的这次决定，也许是改变你命运的一次重大机会！如果你能好好把握住了，你从小心中怀有的那些志向，又有谁敢保证就不能实现呢？” 听到她如此郑重的语气，无忧公主忽然抬起头来，她的眼中有光彩闪动。原来，母后一直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可是，我听说……赵国的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很差劲呢！” “听谁说的？” “很多人啊……大家都这么说嘛！” “无忧，你不要只凭着自己的想象，就去随便评论一个人。赵王楚江眠的所作所为，已经堪称为当世英雄了。假以时日，他究竟能达到怎样的高度，现在没有人能够预测。无忧，等不久之后，我真正亲眼见到他，看一看……也许就会把你们的事定下来了！” 王后无盐用充满期望的目光看着无忧，这个决定她已经思考了好久。在这段时间之内，她令人搜集到了关于楚江眠的一切信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研究过。虽然还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但在她心里已经大体有了一个轮廓。不管是为了无忧个人，还是为了齐国的未来，她都要想尽办法促成这件事。 无忧公主轻轻咬了咬嘴唇，把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母后最近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自己不能再让她多操心了。她低头想了想，只轻声问了一句。 “他什么时候会来齐国？” “等到秋天来临，黄叶飘零的时候，他就会来的……兰陵君已经和他约定好了。” 无忧公主偎依在王后怀里，看着天边飘过的云彩，计算着剩下的日子，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愁。 也许，自己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应该好好的刻苦练习一下武艺了。如果楚江眠到时候真的来到了齐国，她不介意给他狠狠地吃个苦头，让其知难而退！在不能强行违背母后意志的前提下，看来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了。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正在同样看着天边晚霞的楚江眠，莫名其妙的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自然不知道，东海之滨正有个女子咬牙切齿的在念叨他的名字。 几杯淡酒，一场送别，感受到九行山中的峥嵘气息，作为天子特使来到龙城的王弟季默，掩饰去心底的万般情绪，饮下了最后一杯离别酒。 “赵王，看到赵国的局势迅速平稳，老夫也就放心了。离开洛城日久，虽然有些不舍，也必须要归去了……呵呵！” “默公，你亲自来到赵国，我本来应该全程陪同的。只是，内外之事繁杂，实在是无暇抽身……还望莫怪！” “这些话无需多说。赵国所经历的一切危难，老夫都看在眼里。你自己肩头扛着这副重担，能够平稳的走过来，已经是大不易！好好去做吧，老夫会在中州时刻关注的。” “多谢默公！请转告天子，赵国对大周王室的支持，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得到楚江眠明确表态支持的季默，安心的走了。他不辞辛苦，千里奔波，要的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而来，白夜大声说道:“大王！龙城送来两个消息……秦国运送赎金的队伍到了。还有，李穆将军的紧急军情！” 第169章 大秦国士 山色显苍翠，斜阳暮云平。 当西边的彩霞铺满半边天际的时候，来自秦国的运送队伍，终于风尘仆仆的到达了龙城。 自从进入赵国境内后，便一直跟随引领他们而来的一支赵军骑兵，让他们在城门外暂时休息一下，为首的骑兵校尉和秦国押送将军经过简单的沟通，他们便一起先行入城去了。 六十万金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笔庞大的财富，究竟该如何接收，自然需要负责管理此事的王廷重臣来拿主意。 不过，那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赵国骑兵校尉，已经对秦国人做出保证，他们在日落之前，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安置，这一点无需担心。 自秦国凤安城出发而来的这支押送队伍，大约有将近三千人。除了带队的秦王使臣之外，还有百余书吏人等，而其他的，则是有将军王信所带领的秦**士。 一路奔波，自然十分劳累。这本来就不是个好差事，没有人愿意来。从上到下大约每个人心里都存有怨气，也就不足为奇了。只不过，这是王令，谁也不敢违背而已。 终于得到休息命令的秦军士卒们，围绕着车队席地而坐，稍微喘口气。虽然他们的将军不在，却依然显得军纪严整，并没有一丝乱象。仅仅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秦**队战斗力的水平了。 这次担任使臣的人是上卿颜葱。此人善于审时度势，深得秦王的信任。秦王之所以选派他走这一趟，是因为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而不得不谨慎行事。 上一次的秦国使臣冯去疾，也算是倒了大霉。他听信聂无双的话，本来以为能够建立特殊的功勋，却没想到，他去鼓动赵国王室贵族们发动叛乱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赵国人在平定那次叛乱之后，立刻就把还在龙城之内的所有秦国使团成员全部抓了起来。遭受严刑拷打自不必说，有大臣提议把他们全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不过，这个提议报到楚江眠手中的时候，他并没有同意。 于是，以冯去疾为首的秦国使团，就此身陷囹圄，成为了赵国人手中的棋子，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够脱身。 受命再次前来龙城的颜葱，非常清楚自己身上所肩负的重担。虽然把赵国人索要的赎金已经全部运送了来，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能够保证完成这次任务。 好在，他还有所依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他所依靠的人，就在这支队伍中。能够让秦国上卿都当作主心骨，这个人的身份自然非同寻常。颜葱目光扫视了一圈儿，当他看到那个负手而立正在往远处观望的背影时，心情顿时就平静了许多。 原因无他，秦国自秦王以下，都对此人抱有巨大的信心。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不管做什么事，都将万无一失。 除了颜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以普通书吏打扮跟随在队伍里的中年人，就是被秦王聂风以国士之礼相待的武平君慰武子！这位在秦国具有崇高地位的人物，是他自己在秦王面前主动请缨，秘密前来赵国的。就连负责押送车队的将军王信，也丝毫不知道内情。 而此时此刻，被秦王亲自加封为武平君的这位著名人物，正眯起眼睛，细细观察着龙城周围的景象。这一路行来，心中禁不住感叹万分。 作为执掌秦国勾灭处的慰武子，在外界传说中，非常可怕。传说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五行八卦之术，具有鬼神莫测之机。天下各诸侯国的情况，在他手中都了解的非常详细。有人甚至已经把他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岐山老祖相提并论，推崇有加。 而实际上，慰武子曾经游历过的地方并不多，他的所知所闻，一半来自于勾灭处历年来搜集的情报。另一半则是天赋所在，自行参悟。 赵国龙城，他就是第一次来。虽然通过勾灭处搜集到的各种资料，慰武子对于龙城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但当他今日亲眼看到这座北方雄城的时候，感受到它蕴含的气魄，还是大为吃惊。 “果然是天下名城所在啊！山河如带，龙盘虎踞，气势非凡……唉！也只有这样的一股豪迈之气，才能够挡住朔风胡马所带来的无尽苍凉了。” 一直密切关注他一举一动的颜葱，装做不经意的走近一些。他听到了慰武子的感叹声音，遂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低声说道。 “武平君，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龙城了……不知道你是跟随我们一起，还是会单独行动呢？” “待会儿你们先去吧。有些事，我需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那么……何时汇合？” “有所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上卿大人请记住一点，好好完成秦王交代的任务，其他的不用节外生枝。赵国千机阁有些手段……呵呵！你们只要能顺利的把所有秦军将士都带回去就行了。” 颜葱是个懂得分寸的谨慎之人，他并不多问，点头应允。慰武子做事，往往出人意料，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妙。 慰武子负手而立，看罢多时，身后的残阳渐渐落去，他心头的疑惑也越来越深。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做出了震惊天下的这些事来！ 军事上的胜利，还可以归结为赵国将士的勇敢善战，以及在赵王楚烈死后的哀兵必胜。可是，最让他感到震惊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楚江眠个人所展现出来的厉害。 让慰武子最终下定决心亲自跟着来赵国的原因，是因为断臂而归的那位勾灭处长老丁血剑。昔日骄傲无比的大长老，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废人。这不于他断臂所受到的重创，而是他的意志被摧毁了。一个从此以后失去了战斗意志的高手，即便他的修为还在，其实也已经废了。丢弃了自己手中宝剑的丁血剑，把他的武者魂魄也丢在了九行山中。当他苟延残喘回到秦国之后，见到慰武子，所说的都是丧气话。 即便是到现在，慰武子也想象不出这位行尸走肉般长老口中所说的楚江眠厉害，到底是个怎么厉害法。就如同他很难相信两位勾灭处大长老竟然连靠近楚江眠身边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秒杀了！而且据说还死的凄惨无比，简直是死无全尸。 不过，他相信丁血剑不会故意夸大其词，更不会编造谎言。而这，正是让他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方。 世间绝对不可能有人会厉害到这样的程度！非常明白璇玑甲和陆鸿蒙实力的慰武子，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楚江眠具有这样的手段。除非他真的能够借助天地之威来为己所用！那样的话，他就不是人，而是一个神了！ 慰武子虽然也有高深的修为，但他能够被秦王聂风亲口赞誉为国士无双，显然并不是倚仗的武功，而是谋略。 从一定角度上来说，秦国实力能够在天下诸侯中遥遥领先，取得现在的地位。除了打下良好基础的卫鞅之外，贡献最大的就是这位被赐封为武平君的慰武子了。在过去这些年里，他运用纵横之术，尽最大可能提升秦国的威慑力，在令天下诸侯侧目西望的同时，也开创了自己的传奇之路。 慰武子其实原本是魏国大梁人。只是可惜，这样的天纵之才，没有被魏王发现。最终还是便宜了秦国。从很早以前，还籍籍无名的慰武子纵观天下大势，就已经很清醒地意识到:天下诸国，西秦最强。代替大周王朝者，非秦莫属。而自己的一生所学，也许只有投奔秦王，才能够不负平生！ 而这，正是他主动来到秦国的目的。想当年，慰武子一到凤安城，立即得到秦王聂风的召见，交谈之下，秦王大喜。当时秦国正受到以魏国为首的好几个诸侯国围攻。王廷之上，秦王问计。慰武子所说的第一句，就高瞻远瞩，惊动四座。 “以秦之强，诸侯不过如郡县之君，对比形势明显，本来不足为惧。唯一所虑者，但恐诸侯合纵，群起而攻秦也！而这正是智伯、夫差、先齐王这些强者最终败亡的原因所在。所以，想尽办法破坏诸侯间的关系，不让他们结成任何同盟，就是当前秦国最重要的任务……！” 秦王聂风十分赞同慰武子所说的“单一诸侯不足虑，诸侯联合就会对秦构成极大威胁”的战略思想。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论是王廷外交，还是勾灭处的暗中活动，无不是围绕着破坏诸侯关系而展开的。他们运用了各种手段，效果非常明显。 这十多年时间以来，再没有任何一支诸侯军队能够有能力来进攻秦国。而秦国的军队，反而能够根据国家利益需要，去随意的侵略其他诸侯。就连中州洛城的大周王室，也受到过他们的欺凌。慰武子手段的厉害，由此可见一斑。 第170章 但使龙城王气在 西北苦寒之地培养出的彪悍气息，使秦国不乏精兵，也不缺少良将。自从卫鞅子创立了以斩首多少而论功行赏的军功制度以来，秦**队内涌现出不少勇冠三军身先士卒的将士。但是，却一直缺乏真正能够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战略大师。名将不少，缺乏帅才。而慰武子的出现，真是让秦王聂风大喜过望。他意识到，这样的天纵之才，必将帮助自己完成王朝大业！ 英明的君主，不仅善于招揽人才，而且懂得驾驭人才。了解人才的能力特点，扬长避短，让属下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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