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他名姓 - xp1024.com
《尚不知他名姓》


第一章 迷楼(1)D级危楼

“吱呀”老旧的防盗门打开,发出沉重的噪音,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都说一楼潮,没想到会这么潮?”派出所民警老何跟在开门的王祥身后,打了个哆嗦。

王祥声音发颤:“没有啊,我家,我家平时不是这么潮这么冷的……”

两个人慢慢跨进门,一股浓烈的焦糊味立刻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什么东西烧焦了?”老何皱着鼻子,使劲儿闻了闻:“还是线路烧坏了?”

“小宝儿!”王祥高声叫着儿子的小名,却没有人回应。屋内静的出奇。

“都出去了?”王祥有点儿不确定:“不应该啊?菊……菊英?”他又试探性地叫一声。

小卧室的门微微动了一下。

“菊英?小宝?”王祥叫着妻子和儿子的名字,慢慢向小卧室靠近。

小卧室的门又悄然打开了一点,露出一丝狭窄的缝隙。

“菊英?小宝?你们在里面吗?”王祥快走几步,伸出手想把小卧室的门打开,就在这时,他身后的老何猛然扯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拉了回来:“老王,别过去!”

王祥没有抱怨老何粗鲁的动作扯疼了他的胳膊,他更在意老何急促而带着深深惧意的声音。

是什么让一个见惯穷凶极恶的老警察产生了恐惧?

顺着老何颤抖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王祥渐渐低了头,看向小卧室只开了一线的门口。

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雪白,可爱,让人想抱起来宠爱的猫咪。

“小雪球!”

听见主人的呼唤声,原本低垂着头的猫咪,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然后,“小雪球”看着王祥和他身后的老何,慢慢裂开粉嫩的小嘴巴,一直咧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笑了。

“啊!”王祥大叫一声,转身就要逃离这个曾经是自己家,此刻却宛如地域一般阴森的处所。

“别慌!老王别慌,也许那只是幻觉!屋里这么黑,也许是我们看错了!”老何想拉住歇斯底里大喊着向外跑去的王祥,但只是徒劳。

王祥像疯了一样往门外跑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但从黄昏折磨自己到现在的种种怪异,仅用“幻觉”能解释的清吗?半晚上的经历似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在将王祥淹没之前,他竟生出了几分委屈: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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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咣!”防盗门在身后狠狠撞上的刹那,儿子愤愤的吵闹,和儿媳妇惺惺作态的抽泣声顿时被隔绝了。世界清静了。

憋着一口气冲出门,王祥略有些喘息。他站在满是小广告的烂纸头的单元门口左右望望,不禁有些茫然:“小雪球,咱们去哪儿呢?”

在王祥轻柔的抚摸下,他怀里的那只雪白雪白的胖猫咪惬意的眯了眼睛,嗓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看样子,小雪球并不怎么想去远行。

王祥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晃晃头,使劲儿勾了勾脚上的拖鞋,还是朝左手边的小区大门走去:“反正也出来了,去遛遛弯再回去收拾那小兔崽子。”

虽然还没入夏,但眼见着白日渐长。此刻虽已过了六点,天依然明着,夕阳落在西山肩上,将最后一抹温暖的金泼洒殆尽。

出了小区就是便民市场,简陋的小摊子小棚子一个挨一个,打蔫儿了的青菜被喷了水垛成一个个小山丘,等候下班的人支了车子来挑选;红的有些过分的卤猪头肉在小煤气炉子上冒着热气,吸引了几个啤酒肚的胖大汉子停下脚步,直勾勾盯着“咕噜咕噜”咽口水;杂货摊子上支着一张写有“五元、十元随便挑”的纸箱壳子,夹杂在一众受欢迎的熟食、面食、糕点摊里,略有些落寞,摊主坐在塑料凳子上,无聊地滑着手机,不时抬起眼睛瞅瞅来往行人,便又将头埋进了手机。

王祥一边和熟识的摊主打着招呼,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小雪球,从人流中费力地穿过去。穿过杂乱的便民市场,有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那儿天天有跳广场舞的,老伴吃完饭就钻到那里,不到睡觉的点儿绝不回家。

这老婆子,倒会躲清闲。王祥愤愤地想,今儿的事儿得跟她说说,让她跟儿媳妇好好谈谈,也教他们这些年轻人懂些孝道!

正想着,王祥突然感觉小雪球似乎身子有些僵硬,他低了头正要安抚安抚怀中的这个小可爱,却见小雪球浑身的毛好像过了电一般乍了起来,白猫凄厉地嘶叫一声,身子一绷,像道白色闪电,“嗖”的一下,从王祥怀里飞了出去!

刹那间,王祥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愣了几秒,赶紧拔脚跑起来:“小雪球!回来!”

王祥再也顾不上去找老伴,他紧追着白猫绝尘而去的路线,全然不顾周围路人看他的怪异目光,一路呼哧带喘的奔跑,追寻。

他不能离开小雪球。

“喂,老兄,别跑了,那边危险!”一个烧烤摊子老板挥舞着手中的破蒲扇,粗声大气的提醒王祥。

其实,无需提醒,王祥已经渐渐停下了脚步。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头顶的头发日渐稀疏,摩挲起来颇为光滑。他有些踌躇,要不要再追下去呢?

不知不觉间,竟追到了这个地方?王祥按住自己喘的要炸裂的胸口,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跑这么远?

夕阳此时几乎已经完全落下,王祥眼前的一座四四方方的破败小楼掩藏在自己的阴影里。这座楼只有五层,挤在这个城市越来越拥挤的高楼大厦间,毫不起眼。小楼靠街的一面,窗子基本全都不见了,残留的窗口大张着,吞噬着更深的黑暗。这座小小的五层楼外立面裸露着红砖灰泥,显示着它的年龄已在四十岁之上。楼身上用更刺眼的红色油漆写了极大的四个大字:

d级危楼。

第一章 迷楼(2)寻猫

追猫而至危楼之下,进退两难。

王祥在危楼外围的警戒线外徘徊着,犹豫不决。小雪球几乎脚不沾地、毫不犹豫地跑进了破楼,好像一瞬间便被怪兽吞噬了,无声无息。破楼依然静静矗立着,不动声色,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按王祥小心翼翼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走近这种危险的地方的。他用大脚趾使劲儿勾了勾拖鞋,向后退了两步,仰起头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危楼。

虽说是危楼,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盖的楼,用料还实在,应该还不至于太危险吧?再说了,附近小区的人们早就在传,这片地就要拆迁了,这座五层小砖楼若定为危楼的话,拆迁成本不就降了下来了吗?

想到这里,王祥算是下定了决心,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他迈过警戒线,一溜小跑跑到了危楼的单元门口。

这楼虽然成了危楼,居民们早已搬走,但楼门倒还在。楼门是一扇漆成绿色的老式防盗门,暗锁早已被破坏,后来便在把手上挂了把大铁锁。防盗门多年来风吹雨淋的,已有些朽坏,靠近地面的地方,铁皮早已酥成了渣,露出一条参差不齐的宽缝,小雪球就是从这条缝里挤进去的,甚至,门上铁皮还挂着小雪球的几根白色的细毛。

可是,猫能钻进去,自己一个大活人可钻不进去啊!王祥无奈地用手拨拉着大铁锁,气馁之下又有些退缩:要不,算了,别进去了,猫玩够了就自己个儿回家了?

谁知随手的一拨拉,铁锁竟轻易的扭开了!大约早有人将锁子破坏掉了。

也许是流浪汉把这里当成落脚之地了吧。一边想着,王祥便拧开锁子,拉开防盗门,伴着一声沉重干涩的“吱呀”声,防盗门被打开了。

好像是那个烧烤摊老板吧,反正有人在后面喊着什么,但声音遥远的很。王祥也顾不上去听了。他抬脚走进了危楼。

破旧的防盗门随着他手的松开,慢慢的,又合拢起来,门和门框撞击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音沉闷。

好黑啊。

王祥闭了好一会子眼睛,再睁开眼时,楼内积年的阴沉和黑暗的霉味顿时扑面而来。虽说外面日头已经落了,但这楼内的光线也着实太差了吧。而且,许是久无人烟的缘故,楼里冷的很。

王祥打个哆嗦,把旧夹克衣领上的扣子也扣了起来。他脚不离地,像滑冰一样滑着,一步步向前蹭去。砂砾和人造橡胶鞋底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似乎惊动了黑暗深处的蜇虫,四围若有若无地飘来丝丝缕缕的微声。

王祥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拉拉衣服,向四周徒劳地转转头,咬咬下嘴唇,依旧低了头,一步步往前蹭着。

右脚拖鞋里露出的二脚趾碰触到一片水泥的坚硬冰凉。

一定是楼梯。果然,在王祥的仔细分辨下,层层升高的楼梯在黑暗中连绵起伏,好像史前怪兽嶙峋的脊背。

王祥在暗中露出一个“这可难不住我”的微笑,抬起脚,慢慢上了楼。他虽然没来过这座楼,但这种老式的筒子楼,格局都差不多,他年轻刚工作那会儿,住的就是这种楼。这种老楼,大都是开门正对楼梯,走廊在楼梯两侧伸展开来,一间间小屋子像宿舍一样整整齐齐排列两侧。

王祥没有在一楼停留。自打进门,他没听见小雪球的任何声响,所以他认为,雪球一定跑到楼上去了。

而且,王祥对于过于黑暗的一楼,打心眼里犯嘀咕。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楼上似乎会好一些。尽管,楼梯延伸的尽头,依旧是一团无尽、压迫性的黑暗。

“哒,哒,哒……”王祥缓慢且小心翼翼的落脚声在空寂的楼内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楼层间回旋着,复又落回王祥耳中,这让他的心莫名地有些颤抖。

王祥擦擦鬓角留下来的汗滴,咬咬牙,索性横下一条心,不去想有的没的,只低了头,盯着脚下的楼梯,一级一级地走着。

恁大人了,谁会信那些吓唬小孩子的怪力乱神!

集中了精神,脚步便快了些。王祥到了二楼,暗暗松下口气。

他站在楼梯口,左右张望着,只见走廊两侧仍旧是黑黢黢、沉甸甸的,好像两块巨石从走廊的两端慢慢滑过来,要将王祥挤成肉饼。

王祥用手扶住楼梯扶手,触手之处,似是滑腻的积灰。他深深吸口气,却有些猛了,一个岔气,不禁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的他弯了腰,眼泪鼻涕齐下。

好不容易咳嗽过了,王祥擤把鼻涕,顺手抹在楼梯扶手上。心下反倒镇定了不少。不就是座空楼嘛,大不了跑出去,出门就是大马路,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王祥张口呼道:“小雪球!”虽然明知道楼内没人,但他仍好像怕惊扰了人休息似的,压低了声音,不敢声张。

是嘛,又没人,干嘛偷偷摸摸的?王祥被自己逗乐了,于是放开声音,又喊了一声:“小雪球!”

王祥的喊声似乎一出口便完全被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所吞噬,没有回响,当然更没有王祥所期望的小雪球的回应。

只是一团寂静。寂静的好像一只蹲伏在黑暗深处的可怕巨兽,正屏气凝神等待最恰当时机一跃而起发动最致命的扑食。

王祥一只脚踏下了楼梯最上面的一级楼梯,他有些想回家,明亮,温暖的家。

可是,小雪球呢?他不能没有小雪球。

王祥犹犹豫豫地又缩回了脚。小雪球明明是跑进了这座楼。

虽说是只猫,但只要活动总归要有些声响吧?难道,难道它遭到了什么不测?

王祥无法安心。他决定,还是到三楼去看看。

在这里呆得久了,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再上三楼时,王祥的脚步便轻快了许多。

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分成两截,第一截有十级,然后转过一个小平台,向上又是十级。每层楼的楼梯应当都是如此。王祥在心里默默数着,慢慢走上三楼。

第一章 迷楼(3)迷路

王祥慢慢走在危楼内通往三楼的楼梯上,不禁想起自己和母亲的旧居。

想当年他和老妈两个人住的旧楼,每层楼梯也是十级。那时住在五楼,每天上下班都要楼上楼下跑,冬天买了白菜煤球,也得一趟趟上楼下楼运来运去,着实麻烦的紧。正因为这样,后来单位分房,王祥果断要了一楼。一楼虽然有些返潮,但总归不用爬楼了不是?而且把阳台开个门,外面用篱笆一圈,还多了个小院,多美!虽然才两室,但自己老两口住一间,儿子媳妇住一间,也住的开。只不过日后有了孙子……

想到这儿,王祥心中烦乱,重重叹口气,不想再去想这些破事。

三楼依然静悄悄。

王祥此刻镇定了许多。反正也来了,四处都看看吧。他干脆一口气上到顶楼五楼,从东头走到西头,一路呼唤着小雪球的名字,并一间间查看着那些空洞的屋子。就这样,他又从五楼一路走回了二楼。

什么都没有。二楼以上,除了寂静的黑暗,与无处不在的尘土,什么都没有。没有破旧家具,没有流浪汉的踪迹,也没有鸟兽们落足的迹象。当然,更没有看到小雪球。

现在,只剩下一楼没有仔细查验过了。

站在二楼和一楼楼梯之间的窄平台上,王祥又开始踌躇。不知怎的,在他内心深处,似乎伸出一只手,紧紧拽着他,不让他到一楼去。

这种感觉,应该叫做恐惧吧。

那个无形无质的恐惧如山般压倒过来,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恐惧?似乎不是因为黑暗。那是为什么呢?

王祥无法给出自己解释。那个隐秘的答案好像无所不在地在楼层中间盘旋,甚至蹭着他的头皮飞过,但就在他试图抓住的时候,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触手可及却又始终差一点的感觉,让王祥很恼怒,也让他很不安。

他开始下楼。他能看见楼梯底部,正对着的单元门。

一楼,小雪球会藏在一楼吗?

王祥走下最后一级楼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出门时走得急,没顾上换鞋换衣服,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却着实有些凉了。王祥能觉出好像从冷库中漏出的寒气,穿过拖鞋直往脚缝里面钻。

要不,回家换了鞋,加件衣服再来找?

王祥的右手触到了门口的铁门。只需轻轻一推……

“喵……”

是小雪球!王祥蓦地回过头,在身后无尽的黑暗中徒劳地搜寻着。

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猫咪略带委屈的叫声,像在谴责主人弃它离去,软软的声线,似撒娇,又似皮鞭狠狠抽在王祥的心头。

“我的小雪球,你这是怎么了?被东西卡住了吗?”王祥焦急地转过身,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一头扑进一楼黑洞般的走廊中。

太黑了,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王祥双臂张开,胡乱扑棱着,指尖触到了墙壁。他这才松口气,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发出猫咪叫声的地方蹭去。

王祥记得自己是扶着走廊南面的墙,往东走的。但是,似乎走了很久,走廊还是不见尽头?

小雪球的声音时有时无,似远似近,好像一直在引着王祥,使他不至于失了方向。

王祥尽管努力睁大了眼睛,但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他像失明了一样。这走廊黑暗冰冷,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腿都走麻了,头上不住淌汗,身上却打着哆嗦。

王祥又怕了。他想往回走。他扭头往后看看,身后除了似乎变成实质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王祥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试探着转身,向走过来的路,往回挪了一点点。

右脚移出了半步。

王祥像被蛇咬了似的,蹭的缩回了脚尖。如果有光的话,能看见他的脸变得煞白。

没有回头路了。

刚才探出去的脚尖悬空了。身后的路消失了。

更糟糕的是,王祥失去了方向感。黑暗中没有参照物,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转了几次身?他两只手慌乱地划拉着,却连走廊的墙也触摸不到了!

王祥彻底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

“喵……”

又是小雪球的声音。那低低的,几许温柔的猫咪叫声,仿佛一条拉链,“霍”的拉开,封闭的塑料袋内灌满了新鲜的空气。

布满灰尘的墙壁突然出现在了王祥背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靠着这本应理所当然却是突然出现的墙壁,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传来猫咪叫声的方向,那里虽然黑暗,但还是能模模糊糊辨出走廊的宽度,以及走廊两侧脸对脸的房间门。

但他不知道那是哪个方向。

再朝相反的方向看去,黑洞洞的,似乎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异途。

明白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王祥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向着猫咪的叫声蹒跚而去。

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我绝不会进这座破楼。王祥懊恼地边走边想。当然,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会抱着小雪球负气出门,也不会和儿子儿媳吵架,不就是婴儿房吗,就让这两个兔崽子占了咱的卧室算了,他们的孩子不也是咱的孙子吗?自己和老伴睡客厅就好,有什么大不了?

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毕竟时光不能倒流。

王祥硬着头皮,迎着猫咪的叫声走着,黑暗从中犁开,像流水一样,从他身旁两侧悄然流逝。

王祥已经不太在意自己走了多久,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原地绕着圈走冤枉路。现在,只要走着就好。

“喵……”

猫咪小雪球的叫声,此刻听来已没有了一点可爱温柔的意味,只好似催命般一声高过一声。王祥像被这叫声牵着,追赶着,身不由己的,踉跄着挪着步,脚上的一只拖鞋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祥终于再也走不动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哭却哭不出来。

猫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柔柔的叫声,而是利爪挠过木门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深深的,一道接着一道,似乎挠在王祥的身上,血淋淋般撕裂!

第一章 迷楼(4)猫粮

猫咪挠门的声音一声压一声,锐利而绵长,将王祥的耳朵缓缓劈裂。

王祥艰难地从胸前抬起头,他突然觉得黑暗的浓度被稀释了。依然没有光线,但他已经能看到,就在自己的眼前,是走廊中的某一间房间的门。

他甚至能分辨出,门是古旧的有些发白的米黄色,门边一只几乎锈的发黑的老式的把手下面是一个圆圆的,同样发黑的锁孔。锁孔旁边,有一个被钥匙挖出的心形小坑。

王祥盯着那个小坑,浑身像过了电似的,筛糠般抖起来。

这扇门,分明是自己年轻时和老妈住过的五楼的那间房的房门!

难道,时光真的可以倒流?

可这并不是王祥想回去的时刻。他呆呆地跪在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刺啦……刺啦……”猫咪挠门的声音清晰地从门后传了出来,像在不停催促着王祥。

王祥深深吸口气,勉强站起身,用左手握住了门把手。

他记得旧居的门是向里开的。

握着把手的左手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

门开时,带动门轴转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分外有烟火气,似乎推开门,就能看见老妈在桌边张罗着开饭。

门只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王祥不敢再用力了。

如果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妈,该怎么办?

“喵……”

小雪球的声音又从门里传了出来,无比娇柔,无比可爱,好像在召唤着主人:快来抱抱我,给我挠挠痒!

王祥横下一条心:反正找到小雪球了,我进去抱了它就走!

他猛的一推门,旧木门霍然洞开。随着门被推开,黢黑的房间一角竟无声无息地腾起一团桔黄色的光来!

始终在黑暗中摸索的王祥一直盼望着光明,但此刻突然见光,他却楞在了门口,不知所措。

直到他觉出两腿间一热,王祥才打了个哆嗦:

空无一人的危楼,始终悄无声息,怎么会突然有了光?

更何况,那光,属于15瓦电灯泡发出的昏黄的光。就在那团光下,王祥和他寡居的老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寡淡无味的夜晚。王祥不会忘记。

后来即使搬了新家,节俭惯了的老妈,在自己的房间里依然安了唯一的一个15瓦灯泡。

此时的王祥,下意识地揪揪他尿湿的裤子,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现在,他似乎应该害怕,恐惧,可是,随着那泡一泻千里的尿,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

王祥眼珠子突突着,嘴巴大张着呆呆立着。15瓦的灯光,在此处似乎太过明亮,晃的他一时看不清光下有些什么。

应该是活物。王祥似乎看见光下有一团团一块块的形状起伏波动着。

“喵……”

是小雪球的叫声。又听见猫叫,王祥好像才清醒些:自己是来找猫的。他赶紧合拢嘴巴,使劲儿晃晃头,定睛仔细看向发出亮光的屋角。

是小雪球。

白猫矜持地站在昏暗灯光下,从什么东西上转过头来,咪咪叫着,看向自己的主人。他的眼睛在暗处,射出两团诡异的红光。

小雪球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喝过水了,脸边的毛被**,打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很脏。

王祥有点心疼,小雪球一直是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的,什么时候这么脏过了?他不由向门内走了几步,张开手,唤着猫咪的名字:“小雪球,快来爸爸这里!”

听见呼唤,白猫高抬腿、轻落足,矫健地从地上那团黑乎乎的物事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地朝王祥奔来。

王祥本来微微弯了腰,准备着猫咪轻盈跃进自己的怀中。可是,随着猫咪渐渐临近,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他缩回了双手,一步,两步,慢慢倒走着,想要退出这间房,想回到走廊中,离开这个地方……

三步,四步

王祥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他愿意停下,只不过,脚后跟顶住了墙壁的坚硬。

他不过朝门里走了几小步,倒退的话是完全可以出门的,绝对不应该碰到墙!

真是太邪门了。王祥后背发麻,却不敢回头看。

小雪球已经跑到他的近前。

王祥紧紧贴在墙上,无路可退。

他是来找猫的,可见到了自己视若生命的猫,却如此退缩。

为什么?

王祥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齿抖得咯咯直响。

恐惧攫住了他所有的神经。

小雪球优雅地蹲坐在王祥的脚下,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发出无比温柔的娇声:“喵……”然后,抬起前爪,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唇边胡须和**的细毛被牵动,滴滴答答淌落一地的猩红。

鲜血的腥气扑面而来。

小雪球被精心清洗梳理的白色长毛,已经被鲜血污染纠结成可怕的脏乱。可它自己似乎并不以为意,只蹲坐在王祥面前,语调轻快地喵喵叫着,看起来颇为满足。

王祥忽然想起来,今天光顾着和儿子两口子吵架,忘了喂猫……

那它刚才吃的是什么?

王祥极不情愿地又看向诡异黄光下的那黑乎乎的团块:那是什么?

那么大一块,甚至超出了光线的范围,绝不是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看块头,倒像是猪羊等家畜。

可是,如今的城市,哪有人家会养猪养羊?

小雪球好像看出了王祥的心思,它忽然起身,掉转身子又朝光线下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朝王祥咪咪叫唤着,好像要让他跟过来。

犹豫了片刻,终归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人类啊。

王祥重重咽口唾沫,蹑手蹑脚跟着小雪球,慢慢接近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

走在前面的小雪球轻盈一跃,跳上地上的那团黑影,回头冲王祥叫了一声,便低下头,开始了津津有味的咬噬。

王祥慢慢地蹭到光线的边缘,只低头看了一眼,不由胃中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地上的那团黑影,是一个人的尸体。那人早已了无生机,直挺挺躺在地上,半边脸已经被啃没了,血里呼啦的淋漓一地。小雪球正蹲在那人的胸口,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一口一口的,专心致志地撕咬着已看不出原样的脸上的血肉。

第一章 迷楼(5)老妈的戒指

看着小雪球吃的津津有味,王祥不由自主开始反胃。

“呕……”王祥吐空了胃里所有的东西,依然控制不住一阵阵的恶心。他抹抹嘴,挣扎着直起身,徒劳地招呼着白猫:“小雪球,不要,不要吃这个……”

说着话,他的眼角瞥到尸体干瘦的左手,发现死尸无名指上套着只金灿灿的戒指。王祥强抑着恶心,蹲在地上,眼睛放光地仔细打量着戒指,竟丝毫没留意自己一脚踏进了自己刚刚吐出的那摊呕吐物中。

王祥盯着金戒指,眼光发直。发财了!虽说从进了这破楼,事情一直发展的莫名其妙,但总算没白来,猫找到了,还落个戒指!

“这位好人,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老已经去往极乐世界,这等俗物就赏给我这凡夫俗子吧,我保证回头给您老多烧纸钱……”王祥忘了害怕,口中念念有词,两手已经伸了出去,左手攥住死人的手腕子,右手就要往下撸戒指。

刚开始发力,戒指,是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便轻松地被王祥拉了下来。

王祥措手不及,有些发愣。也许是时间长了,尸首腐朽的缘故吧?这样想着,王祥不管不顾地从断指上轻松取下戒指,顺手把那截断指往地上一丢。

他借着诡异的光线打量着手中的戒指。金灿灿,亮堂堂,肯定是足金的。虽然场合不太合适,但王祥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笑着把戒指拿起来,微微一侧,发现戒指内侧好像有字。他眯起眼,仔细分辨,果然有三个歪歪斜斜的细字:

李杨氏。

王祥的手又抖了起来,好像手心的戒指突然被火烧烫了似的。他想扔掉这戒指,却又舍不得闪闪的金子。

李杨氏。

老辈子人,女性即使有闺名,结婚后也都只留下自己的姓氏,再冠以夫家姓氏,便是自己的名字了。王祥的外婆就叫李杨氏。

本来,王祥并不关心这个,但因为老妈一直戴着外婆传下来的金戒指……

但是,但是……

“祥子?”

“哎?”王祥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的应了声,才突然省过味来:这里,除了自己和小雪球,哪里还有活人?

小雪球却好像一点不吃惊,填饱了肚子的它,从容地踱着猫步来到自己脚下,像往常一样,卧在自己的脚面上打盹儿。

“祥子?”

王祥身子僵硬地转过头。自己的这个小名,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了。自从老妈去世之后,谁也没这样叫过自己了。

他艰难地抬起目光。

小雪球的食物不知何时已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用少了一根手指的瘦骨嶙峋的手掌撑住地,正慢慢地站起来!

食物被小雪球吃掉一半的脸上,除了模糊的血肉,还剩下半边,虽然眼珠子不见了,只剩下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但耷拉着的腮帮子,却和裂开的嘴角里露出的白森森的牙齿,凑成一个瘆人的笑容:

“祥子,吃饭了吗?”

听见老妈亲切而久远的问候,王祥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勉强的镇定了。

“啊”大叫声宣布着王祥无法安放的恐惧,他紧攥着金戒指,转身就跑。这房间很小,不到十平,王祥发疯般狂奔着,他不要再呆在这里!

连十平都没有的房间,王祥几步就跨到了墙边。那里应该是门的位置。

但没有门。

慌乱间,跑错了方向?

“祥子……”

王祥慌慌张张地扭头看去,看见只剩半边脸的老妈摇摇晃晃走来,向自己伸出干瘦的手臂!

“不要过来!”王祥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转个弯,摸索着另一面墙,下一面墙……

没有门。

这间屋子的门,消失了。

“祥子……”老妈白森森的牙齿在黑暗中分外刺眼,慢慢逼近。

“不……不要……”王祥疯了似的,绕着四面结实的墙狂跑逃避着。

老妈顶着血淋淋的半边脸,脚步蹒跚的,慢慢,慢慢晃悠着,不紧不慢,却始终在王祥背后一臂的距离,似乎只要再迈一步就能抓住他的后背心。

“别……别过来……”王祥发疯似的绕着屋子跑,却始终甩不开身后的老妈。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跑了多少圈,王祥实在支撑不住,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在屋角,瑟瑟发抖。

“祥子,吃饭了吗?”眨眼间,老妈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伸出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似要掐住王祥的脖子。

王祥盯着老妈黑洞洞的眼窝,以为自己会昏过去。然而,并没有。甚至,他还鬼使神差地搭了句话:

“吃……吃了……”

对面的老妈伸过来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探过来,枯白森森的牙齿黑暗中闪着寒光,烂掉的嘴唇几乎没动,带着痰音儿的声音呼噜着从嗓子深处发出:

“可我还没吃……你……陪我……陪我吃……吃……”

王祥吓得抖成了筛子,他举起手来晃着,想要拒绝,突然发现老妈祖传的金戒指还握在自己手心。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慌忙像献宝似的,把戒指托在手里,递到老妈面前:“还……还给你,我不要了,不要了……”

老妈却连看也没看那个戒指,像树枝一样的手指轻轻一拨,将王祥的手打到一边,慢慢道:“我、要、吃、饭!”

王祥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一根铁棍抡过,生疼生疼的。戒指被打到地上,黑暗中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我……饿……”老妈的半拉脸凑到王祥跟前,王祥能清晰地闻到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腐臭味。

“我……饿……”老妈再凑近几分,几乎贴着王祥的脸,王祥都能看见她黑洞洞的深眼窝里爬进爬出着,蠕动着白嫩的蛆虫。

王祥被彻底吓傻了。他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老妈的嗓子深处似乎滚出一串得意的笑声,好似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王祥看见她裂开的嘴巴又张大了几分,头一歪,白森森的利齿似乎就要落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咯嘣,咯嘣……”

母子二人的身后,黑暗中突然响起了清晰的咀嚼声。

第一章 迷楼(6)老妈的房间

还有谁?在吃什么?

老妈忘了下嘴,身子没动,脑袋却兀自转了180度,和王祥一起看向屋子另一头。

突如其来的昏黄灯光还在那里。只不过光圈缩小,只笼罩在小雪球那圆润而小巧的身躯之上。

好像感知到两人的目光,小雪球抬起头,看看他俩,嘴里还叼着一截东西。

那是老妈的断指。

老妈直勾勾盯着,也不知是看小雪球,还是在看自己遗失的指头。看着看着,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朝小雪球扑过去:“那……是……我……的!”

她忘了自己的头转了180度,就那样反着关节,向小雪球奔去,在王祥看来,就像是在飞快地倒退着。

小雪球却依然保持着矜持的姿态。看见老妈飞奔而来,竟微微一笑,看着老妈狰狞的脸,“咕咚”一声,将老妈的断指吞入了肚中。

王祥发誓,小雪球绝对是笑了。

老妈变得怒不可遏,又是凄厉地惨叫一声,伸出两手,向小雪球扑过去,那双手不知何时,指端已暴长出几寸长的指甲!

“小雪球!”王祥不由担心自己的爱猫,但已来不及出手救它!

小雪球却面带微笑,并不为所动。

老妈的指甲触到了小雪球的皮毛,一双利爪刺入,要将小雪球从中撕成两半!

“不”王祥似乎看到了小雪球在黑暗空间内的血肉纷飞,他发出绝望的一声惨叫,紧闭了双眼。

世界顿时安静了。

黑暗重新降临。

自己,是昏过去了,还是醒着?

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混乱的梦,还是……

王祥完全混乱了。

他打着哆嗦,紧闭着眼睛,生怕自己再睁开眼睛时,还在刚才的噩梦中。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大海轻拍的浪声,又好像些许人刻意压低了嗓音的窃窃私语。这细碎而密集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推至王祥近前,似乎就在他的面前,似乎就围在他的左右。

“选猫,还是你娘?”

那些细碎的微声依然低浅如耳语,但诸多似乎不同来源的声音都汇聚成了这一句话,尖细如刺针,犀利穿透王祥的耳膜,直达他的大脑。

“猫!我要猫!”王祥下意识地喷出这句话。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在这种情形下,选择猫,似乎并不是什么正确的抉择。

可是,毕竟老妈已经去世五六年了啊,我总不能要一具腐烂的尸体吧?

“嘻嘻……”那声音似在轻笑,它好像听到了王祥内心的想法般,凑在他的耳边,无比轻柔,似喘息,似呢喃:“猫,你确定?”

“不,不,不,等等……”王祥想让那个声音再等一等,他慌乱地摆着手,指尖却突然触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体,好像是墙壁。

自己的面前,应该只是一片虚空吧?

王祥额头冷汗涔涔,到现在,他已经不敢再确定什么了。

耳旁的声音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王祥又彻底坠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僵直着身体站了一会儿,王祥鼓足了勇气,猛地睁开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那不应该看到的景象:

王祥似乎站在了一个房间的门口外面:不到十平小房间,方方正正,门这边靠墙一张破桌子,桌后一把快散架的木凳子,门对面是一面窗,窗下一张单人小床,床脚是一个门都快掉的老旧衣柜,漆面剥落,斑驳不已。

这个房间,对于王祥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这房间现在还在王祥的家里,只不过……

只不过,这间原本是老妈的小房间,现在住着王祥儿子小两口。当然,老妈的那些破旧家具,早就扔掉了。儿子结婚,新房总得布置一下不是?

自己家的房间,又呈现出许多年前的样子,难道说,电视上猎奇故事讲的那些离奇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还是说,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王祥不确定。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本身是真是幻?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不能进这个诡异的房间。

王祥这样想着,便要慢慢向后退去。

他的右脚慢慢踮起,慢慢向后撤去,然而连脚后跟都没着地,就感觉后背被人牢牢抵住!

王祥大惊,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身后怎么会有人,他就已经被一股大力猛然一推,踉踉跄跄地跌进了老妈的房间。

他勉强站定了,哆嗦着嘴唇,急忙转身,看向房间门口。

却见门口已经消失在一图黑暗的虚空中,更别提有什么人影了。

如果有镜子可以照的话,自己的脸一定是苍白如纸吧。王祥想着。

身后窗户的方向,似乎又传来之前那种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好像什么人在吃吃的偷笑。

没有选择,王祥霍的回过头来,打量着这间熟悉而陌生的房间。

只是一个转身的短暂时间,房间里又多了些什么。

是什么?

靠窗的单人小床,床板是单薄的木条拼凑而成,所以只要有人坐卧,一定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正如此刻的声音。

单人床上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无风自动,好像自个儿团缩起来,越聚越浓,渐渐的,便有了轮廓,有了形体和实质。

“喵。”

是小雪球。

王祥看见自己的爱猫安安静静地坐卧在单人床上,神态安闲,不时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舔同样粉嫩的鼻头,或者抬起小爪子梳理梳理身上雪白的长毛,可爱无比。

可是,看着这般可爱的猫咪,王祥却踌躇不已,不敢上前。

甚至,猫儿冲着他撒娇般咪咪叫着,他却恐惧地倒退了两步。

小雪球没有眼睛。

这个“小雪球”本应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只深深的黑窟窿,好像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王祥仅存的勇气吸光喝净。

没有眼睛的猫咧开嘴巴,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更让王祥浑身打颤的是,猫儿就带着这笑容,用空洞无物的眼洞盯着他,开口说道:“我饿……”

第一章 迷楼(7)黑猫

“我饿……”

猫的嗓音喑哑却混杂着不断的刺耳的摩擦声,似乎被砂砾揉擦过一样,令王祥不寒而栗。

那分明是老妈的声音。

“不……不要……”王祥在猫空洞的注视下无处躲藏,只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缩成一团。

虽然不算是恰当的时机,但他的脑海忽然被一个突然跳进来的问题占据了:

小雪球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

它是什么时候成为自己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

无论王祥怎样努力回想,他想不起一丁点有关小雪球到来的事情,好像这只猫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住进了自己家,那样的理所应当,那样的不容置疑。

“呵呵呵……”

王祥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小雪球”,那猫正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发出一串冷笑。好像读懂了他的心,“小雪球”矜持地起身,翘起尾巴,悠然转个圈,伸个长长的懒腰,将头低低俯向单人床的床板。

“小雪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低了雪白的头颅,轻轻舔舐着床上慢慢隆起的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下,两下,三下……

轮廓渐渐清晰,那是老妈瘦骨嶙峋的脸庞,以及几乎皮包骨的躯体。

“小雪球”依然不停舔舐着老妈的身体,专注而……贪婪!

王祥的脑中似乎劈过一道雪亮的闪电,他忽然想起来了,想起了“小雪球”是怎样到自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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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老妈有一只养了多年的大黑猫,常年伴在她左右不离身。但在老妈最后的几年,大黑猫时常自己跑出家去,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厮混一天,晚上才浑身脏兮兮地回家,回来就蜷在老妈的床上伴着老妈睡觉。

王祥老婆对于大黑猫的行为颇有意见,谁知道那脏猫在哪里厮混过?王祥老婆又高又壮,站在矮而敦实的王祥面前,好像一尊黑铁塔,气哼哼吼着说话的样子,不管是对王祥还是王祥老妈,总像是在训孙子:“谁知道那死猫是不是刨垃圾堆去了?到时候带一身虱子跳蚤的回来,串的满屋都是,可怎么住?说起来是家养的猫,可这畜生跟野猫有什么区别?赶紧给我打发了,不能再留着!”

多年陪伴,大黑猫已成为老妈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时候要她把猫丢掉,谈何容易?虽然老妈舍不得,但王祥更怕得罪老婆。他狠了心,硬是从她怀里夺出了大黑猫,硬是把老妈哭喊的声音隔绝在身后门里。

“扔了就不能让它再找回来!”老婆的指示不可违抗。为确保万一,王祥狠了狠心,把中午吃剩的清蒸鱼端出来喂了大黑猫,里面拌了足足两包耗子药。

大黑猫僵硬的尸体被王祥装进一个买菜剩下的红塑料袋里,丢到了小区门口的垃圾堆里。透过质量很差的塑料袋,依然可以看见大黑猫不甘心的圆睁着的双目,隔着薄薄的红,无声质询着什么。

一周后,老妈也追着大黑猫的脚步去了。毫无征兆。那天下午,王祥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推开老妈小屋的门,刚喊声“妈”,便登时惊呆在了当地!

只见老妈静静躺在小木板床上,并没有因为王祥的呼唤而动弹丝毫。而她头顶一团黑乎乎的物事,却被声音惊到,不安地蠕动起来。

小屋的光线并不好,再加上黄昏时分日光渐消,王祥一时看不清那团物事是什么?待他定睛一瞧,不由浑身像过了电一般颤栗不已:

那团东西,是大黑猫。

大黑猫听见动静,从床上抬起头来,绿莹莹的眼睛清澈如水,在昏暗的房间内,反射出来源不明的光,直抵王祥心底。

大黑猫直勾勾盯着王祥的眼睛,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脊背挺拔。

“怎么可能……”王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明明那大黑猫已经死的透透的,还是自己亲手扔出去的啊!

而且,它趴在老妈脑袋边在干什么?

王祥想进去看个究竟,但刚往门里迈了一步,一直盯着他的大黑猫竟呲起了牙,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呼噜声。

王祥立马退了出去。在黑猫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王祥踌躇了一会儿,他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往门里探探头,扯了嗓子喊老妈:“妈!妈!”

老妈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上那件灰色中式外套被瘦骨嶙峋的身体支棱起来,一排黑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格外的肃穆。

王祥只觉脑中“轰”的一响,突然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了。他再也顾不得大黑猫的威胁,赶紧冲进小屋,握住老妈的手,发疯般大叫:“妈!妈!”

老妈的手冰凉。无论王祥怎样晃动她的身体,她仍然一动不动。

没有了生息。

老妈,去了。

短暂的慌乱过后,王祥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脑子还是很乱。他攥着老妈的手,坐在小屋积满尘土的水泥地上,眼睛盯着床腿上的一片污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王祥老婆听见动静,拎着铲子从厨房跑过来,大声呵斥着王祥:“喊叫什么!一天天的……”当她站到小屋门口,看到王祥和床上老妈奇异的姿势的时候,也是一愣,手中的铲子不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祥抬起头,看着自己老婆胖大的身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菊英……”

无论从身材还是气势上,都可以看出来,菊英才是这个家的主宰。她走进小屋,一把从地上拉起王祥,径自走向床边,把老妈的身体摆正,整理着床铺:“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的,先给咱小宝儿打电话,叫他回来,还有亲戚们,都得……”

絮絮叨叨的菊英突然不说话了。站在她身后的王祥能感觉到菊英宽厚的肩膀一僵。“怎么了?是不是……”

王祥忽然想起了那只死而复生的大黑猫。是不是菊英也被它吓到了?王祥从菊英身后蹭过去,看向刚才大黑猫所在的地方,老妈的枕头边。

大黑猫不见了。

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菊英在看什么?

第一章 迷楼(8)小雪球

菊英在看什么?是什么让她出现了畏惧?

顺着菊英的目光,王祥看过去,也是一愣。

只见老妈的枕边,乌七八糟的堆着一堆东西,仔细分辨,有鱼骨头、剩一口的包子皮、长毛的面包片、啃过的排骨、烂了多半个的苹果……还夹杂着若干个软塌塌油光光的的塑料袋、包装纸,伴随着浓烈的垃圾堆的臭味,侵占了整个小屋的空气和王祥两口子的心脏。

“这……这……”联想到神秘现身又突然消失的大黑猫,王祥忽然像想通了什么:“这是大黑猫给老妈找的吃的!菊英,怪不得大黑猫总是脏兮兮的,原来它天天刨垃圾堆给老妈找吃的去了!菊英……”

“别胡说八道!”菊英一声呵斥,生生将王祥没说完的话吓回了肚子里。菊英一叉腰,喝道:“肯定是这老东西偷着买的,偷嘴吃!”说着,她一转身,推了王祥一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个垃圾袋,把这堆垃圾扔了!”

王祥不敢反驳,赶忙去厨房拿了个塑料袋,又跑到小屋,将老妈枕边的垃圾一股脑地拨拉到袋子里,一溜小跑出了门,要到小区门口的垃圾点儿去扔垃圾。

这种老旧小区,从来都没有物业,居民们虽然给居委会交了垃圾处理费,但根本做不到天天清理,小区人又多,垃圾也多,垃圾箱很快就填满,平时就堆在箱子周围,像小山一般,在方圆几里内散发着浓烈的气息。更别提到刮风下雨的时候了,垃圾袋与卫生纸齐飞,发黑污水与刺鼻异味横流,简直就是“生人勿近”。

王祥也不愿意往垃圾堆跟前儿走,像大多数小区居民一样,离垃圾箱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便抡胳膊像扔铅球一样,把垃圾袋甩了出去,转身就走。

“嗖啪!”垃圾袋划过一个圆滑的抛物线,落在了垃圾堆的尖顶上。装垃圾的塑料袋是买菜时留下的,质量很差,在落地的刹那,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垃圾“哗啦”一下流落下来。

“喵”几乎就在王祥转身、垃圾袋落地的同时,他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柔弱的猫咪叫声。那声音温柔婉转,夹杂了几许柔情,几许祈求,几许哀诉,几许隐忧……

小区野猫很多,猫叫并不鲜见,但这声音,却让王祥无法充耳不闻,甚至心生怜意,忍不住便转回了身子。

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垃圾堆上跑下来,仰着小小的脑袋,水汪汪的的大眼睛正对着王祥的眼睛,似乎只等待着王祥的一声招呼,便随时跟了他回家。

这猫虽然是从垃圾堆里跑出来的,但周身雪白的毛却好似一尘不染。王祥忍不住蹲下来,摸摸小白猫的头。小白猫很配合地咪咪叫着,低眉顺眼。

虽然可爱,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似乎并不适合领养一只猫。更何况,养不养,养什么样的宠物,还不得菊英拿主意。于是,王祥拍拍手,站起身。家里还一摊子事儿呢。

走到家门口,王祥掏出钥匙刚要开门,防盗门突然被菊英从里面被猛地推开,差点撞到王祥的鼻子。

还没等王祥抱怨,菊英已经张牙舞爪地扯住王祥的领子喊叫着:“垃圾!垃圾!”

王祥有点不耐烦,努力把自己的领子从菊英手中拽回来:“你这是怎么了?垃圾我已经丢掉了呀!”

菊英急得有点语无伦次:“存……存折……哎呀……快……垃圾袋……快去……”

听了菊英的话,王祥更是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存折怎么了……啊!”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王祥好像知道菊英在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说,老妈的存折……装到垃圾袋里了?”

老妈是有退休工资的,虽然不多,但她腿脚不便很少出门,又没花钱的地方,这样每个月积累下来,也算是一笔数目了。菊英早就让王祥朝老妈把存折要过来,没成想,在这个家一直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老妈在这一点上却是毫不退让,坚持要把折子攥在自己手中。对此菊英很有意见,指桑骂槐了好多次,但老妈看存折看的紧,连睡觉都得压到枕头底下紧紧捂着。菊英虽然没办法,但还是叮嘱王祥看牢了,每日给老妈送饭时都得仔细打探打探,看看存折是不是还在枕头下边。

存折一直都在枕头底下的呀!怎么会不见?

王祥也慌了。那存折原是准备朝老妈要来给小宝儿结婚用的,小宝儿已经快35岁了,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好不容易人家不嫌弃小宝儿跟父母一起住,答应了结婚,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到存折,拿什么结婚?

既然菊英已经在老妈的床铺上仔细翻找过了,都没有发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刚才收拾床铺的时候,存折不小心被混进了那堆垃圾,被一股脑地扫到垃圾袋里了。想到这里,王祥不等菊英吩咐,立马在家门口前原地转身,得赶紧到垃圾堆那儿找找去。

“咪……咪……”

王祥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什么东西?”王祥看下去。

只见从垃圾堆跑出来的那只雪白雪白的小白猫仰着小脑袋,瞪着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王祥。

王祥和他身后的菊英不约而同地蹲了下来,无比温柔地向小白猫伸出手去,似要抚摸,似要争夺。

小白猫小巧粉嫩的嘴巴里,衔着的正是他们到处都找不到的存折。

后来,小白猫便成为了小雪球,以功臣的身份顺理成章地住进了王祥家,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

一家人谁也没想起来探求一下小雪球为什么在垃圾堆里不找残渣剩饭,而是单单刨出了对于一只猫来说只是毫无价值的硬纸片的存折呢?

还有,作为一只流浪猫,成天混垃圾堆,又怎么能保持毛发雪白、纤尘不染呢?

所有人都好像被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

第一章 迷楼(9)一念

为什么这么多问题,当时会看不到想不到呢?

王祥想不通自己一把年纪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是鬼遮眼吗?

而且,现在才想到这些不合理的地方,是不是太迟了?王祥蜷缩在地上,浑身哆嗦着,想逃离去找不到门路;不想看对面变得面目狰狞的“小雪球”,但眼睛自己找虐般偏偏要看过去:

“小雪球”仍在慢条斯理地进食。小床上了无生机的老妈的身体,在猫的啃咬下,渐渐残缺不全。没有血流出。她那无知无觉的身体,好像一个被抛弃的破烂洋娃娃,被猫当成了玩具,任由它撕扯。

王祥再也看不下去了。尽管老妈已经去世了,尽管眼前的这一切也许只是小雪球这妖怪在自己眼前制造的幻象,尽管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所有……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老妈!

恐惧到极点,王祥反倒豁出去了,他打着哆嗦,尖着嗓子喊道:“你这只妖怪猫!放开!放开我娘!”腿仍然不听使唤,但王祥还是踉踉跄跄地扑上前去,想要把“小雪球”从自己老妈的身上赶走!

听见王祥的喊叫,没有眼睛的“小雪球”慢慢抬起头,咧开嘴巴,又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一动不动地蹲坐在老妈身上,“看着”王祥向自己扑过来。

眼看王祥伸出的手就要抓到自己的身子,“小雪球”却不着急不着慌的,依旧挂着诡异的笑,慢慢抬起一只前爪,尖锐的爪尖亮出,朝着王祥的面门扬起!

王祥觉得,当时自己要是再快上那么一点点,也许自己的鼻子早已被“小雪球”给抓掉了。

但是,也许“小雪球”根本就没想抓到自己。

或者,也许“小雪球”根本就抓不到自己?

王祥脑中一片混乱,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小雪球”黑洞般的双眼,微微咧开的嘴角,那一切,凑成一个大大的不屑的冷笑。

它为什么这样笑?

它知道些什么?

它一只猫知道什么!它一个畜生,怎么会知道生而为人的苦楚!一家子老老小小要吃饭,要穿衣,要成家,要房子!要生存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顾不得吃相难看却还要努力维持这薄如蝉翼的面子!

“不错!是我!是我故意饿死了老妈,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一个没能力的下岗工人,我能怎么办?小宝儿要结婚,我这当爹的没本事给他婚房,要是再连一间屋子也腾不出来,难道让他在客厅沙发上当新郎吗?你说,我能怎么办?”

“小雪球”并不理会王祥的歇斯底里,它依然带着冷酷的笑,伸出雪亮的尖利的爪子,朝着逼近眼前的王祥,轻快而又狠厉地一抓!

像是面前一张看不见的纸被利爪从中扯开一道裂缝,又好似一道透明到极致的玻璃幕墙无声碎裂成齑粉,无处不在的空气带着温热的温度扑面而来,像狂风掀起的巨浪,将王祥胁卷进风暴,无处逃匿,身不由己!

王祥不由恐惧地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紧自己的胳膊。一瞬间大脑中飞逝而过自己从小到大再到老的许多画面,王祥从心底里打着哆嗦:这是怎么了?这一下午都怎么了?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突然之间,风暴停止了,声音,俗世间各种各样的琐碎声音组成了新的巨浪,包围了王祥。

“这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在这儿躺半天了,是不是发羊角风了?”

“要不要打120?”

“是呀,别出啥事……”

“刚才给110打电话了,说马上到。”

“等等看吧,要是他还不醒,还是打120吧。”

“这人谁啊,干嘛躺在这儿?”

“是脑子有问题吧?要不干嘛跑到危楼里去?”

“他是去找猫的,我还喊他不要进去的……”

王祥终于听到了一个“熟人”的声音,是那个烧烤摊老板。

看来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烧烤摊老板不由多了几分自豪,话也多了些:“他去里头呆的时间倒不长,大概是没找到猫,也就出来了。可是他出来就有点不正常,一个人走来走去的,嘴里还嘟嘟囔囔,时不时还喊两嗓子,跟个神经病似的……哎,你们知道吗,他刚过来找猫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也没觉得他脑子有毛病啊……”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突然摔倒啦,直挺挺的,咚的一声摔到水泥地上,我看着都疼……”

王祥努力睁开了眼睛。已经是暮色苍茫。只见自己周围密密麻麻地围着一圈人,这些人都低着头望向自己,站在后排的人还使劲儿抻着脖子想一看究竟。

王祥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地上。他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周围突然安静了。

王祥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危楼的楼门外,楼门口漆成绿色的老式防盗门安静地关闭着,连那把生锈的铁锁都还在上面挂着,好像从未有人进入过一样。

“怎么可能……”王祥喃喃自语,感觉刚活过来的脑子又像煮开了锅。

“喂,老兄,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烧烤摊老板自来熟,关切地问王祥。

“不,不用……我没事……可是,可是……”王祥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说。说自己养的猫是妖怪?说自己被幻象吓地屁滚尿流?那样只好被立马送到精神病院吧?

有了烧烤摊老板的带头,围观的人群重又开始了窃窃私语,众多人声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痛的嗡嗡声:

“依我看呀,他就是发癫痫了。”

“那这会儿醒了,没事儿了吧?走吧走吧,回家吧。”

“哎哎哎,你听清他刚才发癫时说啥了吗?他是不是说,他饿死了他娘?”

“不会吧?哪会有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呢?”

“就是就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谁家也不缺口吃的呀……”

“你知道啥,他刚才好像说,是他儿子结婚,不仅没房子而且连个做新房的房间都没有,所以才想着让他娘‘腾房子’……”

“啊?就为这个把亲娘饿死了?”

“不会吧?他发癫时的话,怎么能当真?”

“哎,人心隔肚皮,还真说不准。”

“哎哎,还真是!刚才我旁边有个人,说和他一个小区的,据说这人确实不孝顺,成天把他娘锁在家里不让出来,有一回他们小区的人亲眼看见他娘隔着窗户求人给点吃的……”

“啊?真干得出来啊……”

……

那些嗡嗡声越来越大,像隐形的毒箭,将站在中心的王祥扎地体无完肤。

第一章 迷楼(10)特别调查科

所谓“唾沫星子淹死人”,就是这么回事吧。

可是,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咎由自取吧。

王祥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逃走吗?该说些什么吗?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难以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

“喂,你没事儿吧?”烧烤摊老板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几乎跌倒的王祥。王祥感激地向他摆摆手,头一次看清烧烤摊老板的长相,没想到这么一个粗声大气的人,长相竟反差般很清秀。不过王祥没什么心情关心烧烤摊老板的颜值,他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漩涡。

就在这个时候,尖利的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片刻间竟是已停在人群外围。看热闹的人群自觉分开,给警车上下来的两位警官让开一条通路。

“老王,怎么是你?”走在前面的一名上了年纪的警官一眼见到人群中间的王祥,不由一愣。

“老何……”王祥见出警的警官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那儿的片儿警老何,说起来老何还是住在王祥楼上的邻居。王祥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走过去拉住老何的手,想让他随着自己走出人的包围圈:“老何,看还把你惊动了,我没事,可能就是血压高,晕了一下……”

“真没事?”老何狐疑地盯着王祥,见他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可是王祥坚持说,自己的确只是因为找猫跑得太急,导致血压升高才突然晕倒的。既然王祥这么说了,老何也懒得深究他私自进危楼,再说,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儿。

老何一把扯住王祥的胳膊,紧紧攥着,好像是生怕他再摔倒一样:“既然你没事儿,那赶紧跟我走,去看看菊英,你说说你们两口子,怎么事儿都赶一块儿了……”

王祥一惊,瞪着老何:“菊英……菊英怎么了?”

老何叹口气,想了想,斟酌着说道:“菊英……菊英她心脏病犯了,送医院了……”

“菊英……心脏病?怎么可能,她血压又不高,怎么会犯心脏病?”王祥怎么也想不到身体壮的像头牛的妻子能得心脏病?

“呃……她那么胖,又上岁数了,哪儿说得准呢?咳,你赶紧跟我走,路上跟你细说。”老何扯着王祥,想要往警车那里走去。

老何那位年轻的同事自从到了这里始终一声不吭,此刻见老何和王祥要走,才慢悠悠地跟老何说:“老何,你先走,我想在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王祥有些奇怪,这年轻的警官怎么看也是刚毕业的学生模样,怎么说起话来大喇喇的样子,丝毫也不谦虚?

更奇怪的是,在派出所里算是老资历的老何,竟对这年轻警官是毕恭毕敬:“行,那您忙着,车我给您留下?”见那年轻警官摆摆手,老何才说声“回头再联系”,拉了王祥去警车那里。

坐进警车,王祥才问老何道:“老何,菊英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正开着车的老何粗粗的眉毛拧着,咂了咂舌头,才斟酌着说道:“老王,按说我不该说这话,可是,这事儿透着邪性,我也没法解释:我问你啊,你们家是不是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祥马上想到刚才自己在危楼里的经历,小雪球空洞的眼窝和诡异的笑容又浮现眼前,令他打个寒噤。可是,自己一家子谨小慎微,特别是老婆菊英,开了光的玉牌手链带了一大堆,怎么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呢?

听王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何只好叹口气,说:“这事儿太邪门了。今天我值班的时候接到的报警电话,说在街心花园有人犯病了。我说犯病了你倒是打120啊,报警干嘛?难道是有纠纷?可报警人支支吾吾说不清,只是说,警察还是来看看比较好。于是我就出警了,到了小花园,看见120的车也来了,那些跳广场舞的都不跳了,围了个大圈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进去一看,只见菊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旁边蹲着个年轻人。”

老何喘口气,接着说道:“见我去了,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的,都跟我介绍情况,我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大概就是菊英本来跳舞跳的好好的,突然栽倒在地上,牙关紧咬,脸色铁青,她的舞友们赶紧叫了120,可是刚打急救电话没多久,120还没到的时候,菊英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睛直愣愣的,可吓人了。而且,更吓人的还在后头,”老何深吸一口气,说:“菊英一骨碌爬起来,就那么用手,用手开始刨地!要知道小花园的地面都铺了地砖呀!可是菊英愣是用一双肉手硬生生在小花园中间刨出来一个坑!菊英的手都破了,满手的血混着土,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疼,别人拉也拉不住。”

王祥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中邪了?

只听老何继续回忆说:“看她这个样子,连120的医生也不敢上跟前儿,有人过去想把她的胳膊别住,谁知她一抡就把人抡了个跟头!这时候幸亏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年轻人,许是练过武术?上去轻轻一捏菊英的后脖颈子,她就躺地上不动了。我去了的时候,那年轻人还没走,他看见我直接给我出示了证件,对,就是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个年轻人,他不是,不是派出所的,”瞥见王祥疑问的目光,老何自动解释着:“他的证件显示是特别调查科的,据说直接隶属上面,”老何腾出一只手,用手指向上指了指,接着道:“我们早就开会打过招呼,说要是遇到特别调查科的人,一定要全力配合。”

老何在路口打了转向灯,向医院方向拐了弯,接着说:“具体这个特别调查科是干什么的,我们也不太清楚,小道消息传说,这个科专门调查神秘事件,ufo什么的……所以,你说菊英是不是遇到什么说不清的事儿了……”

第一章 迷楼(11)他

王祥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连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没办法跟老何说出来。他只好怔怔地坐着,听老何说个不停。

老何正说在兴头上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老何靠路边停了车,才接通电话:“是我,咋了?唔……啥?!你说什么!好好,我马上过去,是,他和我在一起,嗯,马上!”

挂了电话,老何看向正盯着他的王祥,语气急促道:“菊英从医院跑出来了,应该是向你们家的方向跑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王祥语声颤抖。

“而且,”老何也是难以置信到发抖:“而且,她是在昏迷状态下跑掉的!”

老何和王祥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年轻的警官始终没有理会众人,但也没有离去,他只旁若无人地双手插了裤兜,仰起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暮色中的危楼。

围观的一众闲人见没热闹可瞧,也便自动散去了。片刻之间,危楼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暮色渐浓。年轻警官的棱角分明的脸庞隐入夜的暗影,愈加辨认不出他的面貌,只是两只眼睛,目光灼灼,似乎目光能化成锋利的剑刃,将眼前的危楼解剖开来,坦露出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与腐烂。

“警官大人,瞧出什么门道了吗?”

对于身边突兀而出的声音,年轻警官似乎并不意外。他微微笑了笑,扭过头去,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说道:“瞧是没瞧出来,不过,这么浓烈的焦糊味,想闻不到都难。”

烧烤摊老板故作惊讶地耸耸肩,对警官道:“哟,警官大人,您这是说我身上的味儿吗?一天到晚对着烧烤炉子,想没味儿都不行啊。哎,您说您这算不算是职业歧视?”

年轻警探撇撇嘴,给他一个不屑的笑:“职业歧视?你炉子上的那些串儿,除了烤糊的,就是夹生的,看样子也就刚刚接管这烧烤摊子,职业生涯不超过一天,就这也敢称‘职业’?”

警探的手快如闪电,不容烧烤摊老板反应,话音未落已然钳住了他的手腕:“这次,你别想跑。”

烧烤摊老板好像并没有要反抗逃跑的意图,不仅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反而笑的很开心:“游戏玩得正在兴头上,我才不要这么快结束嘛。”

警探嗤之以鼻:“我没时间跟你玩游戏。你最好现在就跟我坦白,否则……”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暮色之下,烧烤摊老板漆黑的眼仁明亮,掩在额上垂下的一绺黑发之下,如银子般闪闪发光:“我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而已。再说,小蜗也只是吓吓他罢了……”

“小蜗?你还给这邪恶的东西起昵称?”年轻的警探一脸嫌恶的表情:“蛞蜗这东西原本只生活在墓穴深处,而且极其罕见,现在竟然出现在闹市,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罕见?”烧烤摊老板露出的笑容让年轻警探不禁想揍他:“蛞蜗如今满目皆是,只是你不愿意看见而已。”

警探皱皱眉,不以为然:“你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他又用力攥攥烧烤摊老板的手腕:“这东西成群的出来,就要闹出人命了,你还要放任不管吗?现在,立刻,马上,你得跟我走!”说着,警探拽着烧烤摊老板,想要他跟自己离开这里。

烧烤摊老板却无动于衷,只嬉皮笑脸地侧了头,看着警探焦灼的脸庞:“你是要请我帮忙吗?”

听见烧烤摊老板的话,警探的气焰似乎一下子被打压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嗫嚅着什么。

“声音太小,我听不清。”烧烤摊老板仰首四十五度,眼睛翻上天。

警探跺跺脚,有些气急败坏,凑到烧烤摊老板耳畔,大吼道:“老师说了,关键时刻可以请你帮忙!”

“哦,”烧烤摊老板揉揉耳朵,依旧眼睛向天:“那你老师说过没有,请我帮忙要客气一些?”

年轻的警探胸脯起伏,好像用了极大的耐性,硬生生将怒气吞进了肚子,这才挺直了身子,松开烧烤摊老板的手腕,后退三步,“啪”的一声脚后跟并齐,对着那烧烤摊老板猛然弯腰九十度:“这次蛞蜗实在太多,学生才疏学浅,还请先生鼎力相助!”处理完蛞蜗的事情之后,我再跟你算账!警探后面的话,藏在心里没说。

“咳,语气有些生硬,”看见警探脸色渐渐变成铁青,烧烤摊老板赶紧摆摆手,见好就收道:“好啦好啦,看在你老师的份上,帮你帮你。”

随着警探走了几步,烧烤摊老板好像很随意似的,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警探习惯性答道:“我叫”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生生止住了口,看着烧烤摊老板貌似随意实则很关切的目光,老师的话出现在警探的脑海:“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切记!切记!”

“无可奉告。”警探吐出四个字。

烧烤摊老板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牛五方这老家伙,调教的徒儿也是如此奸猾!”

他竟然知道老师的名字!警探一脸惊讶,但此刻还不是探听师门秘密的时刻,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得办呢。他向马路跨上几步,伸了胳膊,招呼远处的出租车。

“你这是干什么?”烧烤摊老板问道。

“打车,赶紧去王祥家。”警探没回头,只一心望着向自己呼啸而来的出租车。

“跟着我,还用得着打车?”烧烤摊老板的话音未落,警探直觉一股大力向自己的身子吸来,一瞬间只见眼前的景物竟模糊成了不可分辨的一团……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警探伸手打车的地方,司机探出脑袋,一脸的无法理解:“奇怪,明明有人打车的,怎么没了呢?难道我疲劳驾驶,看错了?”他再次左右张望一下,确定周围真的没有人,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一脚油门,开走了。

第一章 迷楼(12)瓮中捉鳖

“啊!”王祥狂喊着向外逃跑,要逃离这个曾经是自己家,此刻却宛如地域一般阴森的处所。一个晚上诡异的经历,让王祥近乎崩溃。

他癫狂的状态把老何吓得不轻,老何犹豫着,不知道是该去拉住王祥,还是该上前去查看从王祥的卧室里钻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屋子里的焦糊味越来越大,老何不禁皱了眉头:“这是着火了吗?怎么这么大味儿?”

“咣!”一声巨响从老何身后传来。老何赶忙转身,发现声音来自奔向门口的王祥:王祥好像没头苍蝇一般,一头撞在铁门上!

老何记得,他们一起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

那老王怎么会撞在门上呢?就算关上了门,他不会自己打开门吗?

像是听见了老何内心的疑问,王祥从门口慢慢地转过身来,颤抖着声音道:“门……门打不开了……”

“老王你别慌,一定要镇静,镇静!”老何一把扯过王祥,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吼叫着:“咱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先去开灯,开灯!看个清楚再说!”

被老何一吼,王祥从慌乱中惊醒了过来,他咽口唾沫,按照老何的指示,在墙上摸索着灯的开关。是啊,从进门开始,怎么就没想到要开灯呢?

“啪!”随着开关摁下,客厅的吸顶灯随着一声脆响,闪过一串火花,灭了。

屋子了的黑暗更浓了几分,一声漫长的“吱呀”,小卧室的门似乎又打开了一些。

夜晚八时,华灯初上,人还未歇,小区里应该还是人来人往的。可是今晚却十分奇怪,一丝儿路灯的光都不见不说,连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好像整个空间都被装进了一只封闭的盒子里。

“这……这是怎么了?”老何也觉出不对劲儿了,慌忙从裤兜里掏手机,按了几下,却始终黑屏。

正在这是,老何身旁的王祥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声音打着哆嗦:“来……来了……它来了……”

老何攥住王祥的手,看着眼前的黑暗,也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的黑暗,像无形的水一样,充溢着整个空间,此刻如水的黑暗似乎被什么东西从中犁开,静静分向两边,从中间留出一条看不见的通道。

依然没有光,但依稀能看到从通道中,从黑暗里,施施然走出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猫,雪白而纤尘不染的皮毛在黑暗里,宛如会发光,照亮了它身前的一点空间。

是小雪球。它的两只眼睛仍旧是两只黑洞。

带着诡异的笑容,小雪球一步步走向王祥和老何。老何只觉王祥颤抖的手在自己手中冰凉不已,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自己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猫优雅地缓缓前行,毫无声息。屋子里只有老何与王祥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重的心跳。

忽然,白猫身后的黑暗中,叠加出一层更深的暗影,高大,粗壮,是个人形!

“啊!”

“啊!”

王祥和老何,两个岁数加起来过百的男人,竟像粗制滥造的恐怖片中演员的粗糙表演一样,不约而同尖叫出声!

心脏有如被擂急的战鼓,老何额头脸上汗如雨下,比身边被吓瘫成一团的王祥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如果自己也害怕退缩了,那么我们两人恐怕就都没救了!老何到底是老警察出身,他强自镇定了心神,咬咬牙,对着那团黑影喝道:

“什么东西在这儿装神弄鬼?我数到三,你赶快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开枪击毙你!”数出“一”的同时,老何将手放在了腰间。那里并没有枪,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对面的“人”相信自己有武器。

果然,白猫好像听懂了老何的喊话,竟真的停下了脚步。它身后粗壮的人形也随之停顿。

“咪~咪~”白猫空洞的黑眼洞直直的盯着老何,却发出了几声无比温柔娇媚的叫声,好像在向主人撒娇。

老何惊恐地睁大眼睛,甚至都忘了喊“二”:白猫身后粗壮的人形无声分裂,成了三个并排的人

菊英,小宝儿,和小宝儿媳妇。

三个人里,除了菊英闭着眼睛,她的儿子和儿媳眼睛都睁的大大的,目光呆滞,嘴巴微张,口涎流湿了衣襟都浑然不知。

看见自己的至亲成了这副模样,王祥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嗓子眼里低低地呼噜一声,靠着老何的身子,昏倒在了门边。

“老王!快醒醒!”老何本能地一把抱住要摔倒在地的王祥,手离开了腰间。

见状,白猫抬起爪子,捋捋胡子,仍然带着颇为得意的诡笑,迈步靠近老何和王祥,它身后的菊英和儿子儿媳也是亦步亦趋的跟进。

老何眼睁睁的看着一猫三人靠近自己,却是束手无策,但想起自己的身份,老何觉得,自己不能失职,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职!

想到这里,老何把王祥轻轻放在地上,往前跨上一步,张开双臂,挡在王祥身前,大声喊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都是什么东西!我何国庆怕你们就是孙子!”

老何一声吼,对面的一猫三人似乎被吓到了,站在当地,似乎六神无主地来回踱着步子,就是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老何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看来那些“东西”害怕了!他立马挺了挺胸膛,想扯开嗓门大吼,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好胡乱喊道:“何方妖孽,快现原形!”

一猫三人好似没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圈打晃儿,好像找不到了路。见状,老何不敢停下来,只好扯开嗓子不停的大喊着,一开始还放些狠话,到后来实在词穷,便随便乱喊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躺着地上的王祥被老何的大嗓门喊醒,他睁开眼睛,刚想问老何在喊什么,却又看到了在面前不远的地方乱晃的一猫三人。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亲人,无比宠爱的宠物,此刻宛如鬼怪般狰狞的样子,王祥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恐惧的寒意。他宁愿自己还在昏睡着。他急促地喘息着,闭了眼睛,发出一声不亚于老何的嘶吼:“啊”

突如其来的喊声,连老何也被吓了一跳,暂时忘了乱喊。不过也好,王祥醒来了,终于有人帮自己喊了,老何很是为自己要喊出血的嗓子庆幸。

乱走乱晃的猫和人听到这声喊叫,却好像暗夜中迷航的船找到了灯塔!略一停顿,一猫三人重新排好队形,以之前三倍的速度,继续向王祥和老何走来!

第一章 迷楼(13)恶灵退散

“这是咋了?”这下连老何也乱了阵脚,怎么刚才自己乱喊时,这猫和人不敢过来,这会儿王祥一喊叫,就又开始行动了呢?

看着越来越近的一猫三人,老何没时间再细琢磨这事儿,只好扯开嗓子,靠自己喊吧。

然而,无论老何再怎样卖力喊叫,这一猫三人却再也无动于衷,一意孤行地继续着自己的路线!

怎么,连自己的喊声也不管用了?老何张着嘴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祥是真被吓破了胆,完全指望不上;自己呢,又是束手无策……

难道,只能这样等着未知的恐惧一步步逼近?

走在最前面的白猫,嘴巴咧开到了耳根,似乎笑得越来越得意。它带领着后面的三个人,转眼间已经走到了老何面前。

白猫从嗓子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呼噜声,意带威胁。

老何咽口唾沫,拳头攥得更紧了,但脚步纹丝未动。老何死死盯着白猫,他几乎能从猫空洞的眼眶里看到这畜生的真实意图:它要的是王祥。

但老何不能走开。自己要是走开了,王祥大约就危险了。

老何深吸口气,努力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身体截挡住白猫向王祥投去的阴森视线。

白猫嗓子里不耐烦地呼噜着,看来耐心已消耗殆尽。

果然,白猫微微作势一蹲,“嗖”的一声,带起凌厉的冷风,如离弦之箭般,直向老何面门扑来!

腾空而起的白猫亮出了雪亮的爪子,和咧开的黑洞洞的嘴巴里的尖利牙齿,同时在黑暗中寒光闪闪!

菊英,小宝,和小宝媳妇,翻着眼白,露出白牙,组成个阴寒的笑容,在白猫身后亦步亦趋。

饶是老何空有保护王祥的责任心,但此时如同身临真实的恐怖片片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坚持了。

老何只靠一口气提着,才勉强维持着已转筋的腿保持着站姿。但此刻见到如此阵仗,不由愈发胆寒,只想转身逃去!

可是,就算要逃,哪里还有退路呢?

尖牙利爪就到眼前!

老何本能的要闭上眼睛,然而,就在眼帘将要垂下还尚未垂下的一刹那!

一团光,就在眼前,爆裂!

老何仿佛看到一个宛如铅球般的明亮光球蓦地出现在眼前,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膨大、炸开!

没有任何炸裂的声音,但老何只感觉耳膜发胀,似乎屋内的空间被无形的物体无情挤占,老何耐不住,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忘了他身后就是昏倒在地的王祥,不由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王祥身上。

而光球对面的一猫三人还不如老何,最前面的白猫首当其冲,光球爆裂时无形的力量似乎一道强劲的巨浪,猝然而至,拍打在白猫身上!

“小雪球”凄厉地惨叫一声,像一颗被抛出的炮弹,撞在身后菊英胖大的身上,像一块石头被丢进池塘引起了一连串的涟漪,菊英连带着小宝小两口,一个挨一个的被撞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菊英等三人,看起来好像失去了目标,找不到了方向,甚至连站起来都忘了,简直像只被打翻的虫子一样,仰面朝天,四肢慌里慌张地乱抓。

老何忘了害怕,更忘了闭眼睛。连原本昏过去的王祥都被老何一屁股坐醒了过来,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怪异的一幕幕,什么都看不明白,想问但连要问什么都不知道。

爆裂的光球瞬间消失,而光却留在了室内。

“咳咳咳……你到底在干什么?!”光球消失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面色很不好,弯了腰干呕几声,愤然抱怨着。旁边一人却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扯着他的胳膊,看他不停干呕。

“周警官?”干呕的人抬起头,老何一下子便认出了他:“你怎么……”

“别叫我警官!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被叫做周警官的年轻警探看见老何,没问他现场怎么回事,先急切地否定着。

“哦?看来,不管你是不是警官,应该都姓周吧?”扯着年轻警探胳膊的人,笑意加深,眼睛眯成了一条深不可测的细缝。

“是又怎样?”年轻警探挑衅地看着烧烤摊老板的眼睛,反正你还是不知道名字。“比起这个,你是不是更应该解释一下我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年轻警探明明记得,上一秒他们还在危楼下面,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居民楼里?

“噢,那个啊,不过就是原子重组……咳,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成为空间转移。”烧烤摊老板眨眨眼,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样子:“比起那个,你是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眼前的局势呢,周警官?”

说的倒也在理,自己怎么能把最重要的事儿忘了呢?年轻的周“警官”看向面前的一猫三人,菊英和儿子儿媳妇仍然躺在地上,四肢乱抓,看起来惊恐异常。而最前面的白猫“小雪球”却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呲出雪亮的尖牙,黑洞洞的“眼睛”里竟露出阴狠的寒光,径直盯向周“警官”和烧烤摊老板,爪子紧紧按在地上,似乎马上就会扑上来拼命,但暂时却又按兵不动,等待最佳时机。

“白猫归我,剩下那四个归你,行不行?”烧烤摊老板看着周“警官”,问道。

“四个?”周“警官”看着在地上乱爬乱转的菊英和她的儿子儿媳妇,再看看烧烤摊老板:“你会不会数数?”

烧烤摊老板不屑地撇撇嘴,头微微向后一摆:“别忘了,那儿,那儿还有一个!”

周“警官”向后转头,看见目瞪口呆的老何身后,已经吓傻了的王祥。

“他?他身上的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周“警官”不解地问道。

“哎呀,老牛到底怎么教的你?”烧烤摊老板脸上的不屑更深了几重:“小蜗在换壳之前会最后一次产卵,卵会寄生在能给它们提供充分食物的身体上……”

“我知道了!”周“警官”恍然大悟,老师在教自己认识蛞蜗时所经历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

第一章 迷楼(14)蛞蜗

关于蛞蜗,周“警官”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除了这“虫子”实在恶心之外,还与他第一次认识蛞蜗的经历有关。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北风呼啸着刮过荒芜已久的河滩,或明或暗的石头布满了坚硬的土地,走上去坎坷不平,生硬硌脚。

周“警官”跟在老师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摸索走着,更别提肩上扛着的铁锹,即使隔着羽绒服,走了这么长的路,也是硌着肩头疼得厉害。

“老师,咱们到底要去哪儿?还有多远啊?”周“警官”已经记不清第几次询问老师了。

老师低着头,在前面领路,只是看起来他好像心里也没什么底,领着周“警官”绕着河滩走了一圈又一圈。

“嘘!你小子这才走几步路就喊累?告诉你,这次出来,除了上课,也要趁机锻炼锻炼你的体能!”

“好吧,您说啥是啥……”周“警官”无奈地摇摇头,摊上这样的老师,他已经习惯了。

“停!”又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老师终于一摆手,停下了脚步。

周“警官”站在老师身后,伸长了脖子,向黑暗中张望。

什么也看不见。

周“警官”刚要张口问老师,老师却先他一步,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嘘!你听!”

周“警官”屏息静气,侧耳倾听,过了许久,才听到前面的黑暗中断断续续,犹犹豫豫地传来几声轻微的“扑棱,扑棱……”他仔细分辨着这轻微的声音,却始终无法分辨出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周“警官”侧了头,老师却好像读懂了他的疑问,在他耳边轻声嘀咕道:“看老师给你抓个活的……”说着老师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倏的一下弹到了前方的黑暗中,周“警官”只来得及感觉一阵劲风从脸侧刮过,老师胖大的身影便融在了黑暗中。

“真难为他这身肉了……”周“警官”暗自嘀咕着。

“又在背后说老师了不是?”周“警官”还没嘀咕完,耳侧已响起了老师佯怒的声音。真快!

“哪里哪里,老师,我是惊叹您的速度……怎么,抓到了?”周“警官”赶紧岔开话题。

老师倒也没深究他的“不敬师长”,只笑了笑,抬起胳膊,让周“警官”看:“瞧,这是一只第一次换壳的蛞蜗。”

老师的手里,抓着一只不断挣扎的麻雀。

“老师,这是只麻雀好不好?”周“警官”哭笑不得。

老师胖手一挥,拍在周“警官”的脑袋顶上,呵斥他:“臭小子!这么多天白教你啦?好好看,这只蛞蜗刚换了壳,因为它还没掌握翅膀的用处,所以还飞不起来。”

被老师喊叫了一通,周“警官”这才定下心来仔细去看,果然,“麻雀”的翅膀乍着,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楞着,怎么也放不下去。把“麻雀”的右翅轻轻掰起来一点,周“警官”看见翅根的地方黑乎乎的,像是有个小洞,大约有黄豆粒大。

“是不是看不清楚?”老师一直在关注着周“警官”的一举一动,看见他微微皱眉,立刻“啪”的一下,又在徒弟的脑地上来了一下子:“一直叫你练眼力的,不好好练!从今天开始,每天增加三个小时的夜视训练!”

周“警官”咧咧嘴,倒吸一口气,不服气道:“我看到了呀,就在这里嘛。”

“看得到也是应该的!”老师一把从周“警官”手里夺过“麻雀”,攥在自己手心里,“麻雀”吃痛,尖叫起来,发出几声完全不属于鸟类的“叽叽”声,听起来很是可怜。

老师却不为所动,用与粗胖的手指不相符的细腻的动作,伸出手指,探进“麻雀”翅膀下的黑洞,极迅速地一探一收,手中便多了一条白花花油腻腻的肉虫子,而刚才还在不停扑棱的“麻雀”,在虫子被揪出来的同时,就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在老师的掌心里摊成了一张带羽毛的皮囊。

不过,老师和周“警官”的注意力并不在麻雀皮身上,他俩的目光都被不停扭动的肉虫子所吸引着。

蛞蜗并不是周“警官”第一次见到了,但换壳后的蛞蜗,他却是头一次见到。总的来说,蛞蜗长的极像鼻涕虫,身体是透明的,但是尺寸很小,大约只有一厘米左右;而换壳后的蛞蜗,此刻看起来身体成长了不少,达到了五厘米左右,而且不再是透明的,已经呈现出营养富足的乳白色。

“这家伙如果活的够长,会换三次壳,每七年换一次,每换一次,身体都会成倍成倍的增长,它们所选择的壳,也就是要寄居的动物身体,也会越来越大。”老师给周“警官”讲解着,他看看另一只手掌里的麻雀“皮”,不由叹口气:“被寄居的动物,最后就会被掏空,成了蛞蜗的一张‘画皮’。”

白胖的蛞蜗在老师的指间不停挣扎着,头顶两根短短的触角顶端,是两粒油亮油亮的黑点,那便是它的眼睛。此刻,被揪出“新居”的蛞蜗显然很不高兴,两种小黑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师和周“警官”,不停地发出“叽叽”的叫声,似乎在威胁,在恐吓。

“哟,小东西,还敢威胁人?”老师两指夹紧蛞蜗,另一只手将掌心的麻雀“皮”随手抛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小药瓶,用牙咬开盖子,对准蛞蜗,撒上一层白色颗粒。刚沾上这些颗粒,蛞蜗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便在周“警官”的眼前化成了一滩冒着浓烈臭气的污浊黄水!

“老师,蛞蜗的克星就是润喉片?”周“警官”眼睛直盯着老师手中的小药瓶。

“啊?哦,这个,”老师看看手里的瓶子,揉揉鼻子,道:“当然不是润喉片。这是我独家调制的秘药,只是调好的时候正好手边有这个空瓶子,就装进去了。嗯,送你?”

“真的?”周“警官”喜出望外,连忙伸手去拿,老师的手却缩了回去:“给你可以,不过,你是不是……”

第一章 迷楼(15)孤坟

本来都说要给自己了,却又把药收了回去,周“警官”太熟悉这套路了。他看着老师狡黠的眼睛,心中暗自叹口气,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包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老师:“老师,十二年的老陈皮,我孝敬您的!”

“乖,不愧是我徒儿,真懂事儿!”老师喜上眉梢,伸手一把抢过袋子,扯开袋口,拿出一块陈皮,扔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老师,药!”周“警官”继续伸着手。

“噢,药,药……”老师好像刚想起来的样子,把药瓶递给了周“警官”。

周“警官”赶紧接过来,把药瓶装好了,才向自己的老师问道:“老师,咱们下一步去哪儿?”

“考考你?”老师又嚼了一块陈皮,嘎吱嘎吱的,吃的是如痴如醉。

“回家?”周“警官”裹裹身上的衣服,这天可真够冷的,马上会下雪也说不定。

“啪!”周“警官”脑袋上又挨了老师一巴掌。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脑门:“课还没上完,就想歇着了?”

老师转过身,手一挥,道:“蛞蜗换壳前会产一次卵,这只蛞蜗也是刚刚换了壳,想必它产的卵离这里不远,我们去找找。”

周“警官”又往上拉了拉羽绒服的拉链,紧跟着老师往前走去。老师边走边跟徒弟继续介绍着蛞蜗:“不管是什么东西的卵,要成长发育就必须保证食物供给充分,这蛞蜗也不例外,所以,它肯定会把卵产在能给它的卵提供食物养料的地方。再考考你,蛞蜗的食物是什么?”

周“警官”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师身后,听见提问,便认真想了想,答道:“蛞蜗以墓穴里积年的腐烂秽气为食,平常生活在墓穴深处,所以我猜,这只蛞蜗也不例外,肯定把卵产在了墓地里。”

“说完了?”

“嗯,我是这样认为的。”周“警官”对于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关于蛞蜗的基本知识,他在老师传给他的密卷里曾经读到过。

“呵呵,”老师竟然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都是火葬,即使有墓穴,却没有尸体的分解,没有分解,从哪里来腐烂秽气?还是积年的?没有这些赖以生存的‘食物’,蛞蜗是怎样活下来的而且繁殖的?”

周“警官”愣住了。对啊,这些问题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那是,是从古墓里出来的?”周“警官”猜测着说道,其实连他自己也无法信服这一说法。

果然,老师摇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多古墓保存至今?再说,就算是有,经过了几百上千年,那些秽气早已耗散殆尽,哪里还能让这些蛞蜗无尽地繁殖下去?”

“……”周“警官”无言以对。这个问题,确实无法解释的通。“那,那这些蛞蜗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周“警官”问老师。

老师微微一笑:“这个,作为作业,留给你了,看你什么时候能答上来?”说罢,老师在周“警官”前面扬长而去。

周“警官”跟在老师身后,一路思索这个问题,甚至连自己跟着老师走向什么方向都没注意到,但始终是没有任何头绪。

直至老师忽然停下脚步,道:“是这里了。”周“警官”才从思索中蓦然惊醒。他抬起头四顾张望,只见在黑暗中,在老师的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地势耸起,圆鼓鼓的,不像是石头,倒像是个坟包。但是,这里只是郊区的河滩,四下里一片开阔之地,别说现在少有土葬,就算有,谁会将坟地设在这种毫无依凭、只能喝风吃沙的空旷之地?

即便是毫不讲究风水的普通人,也不会这样做。周“警官”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此时,却听老师的声音轻轻响起:

“还是个墓。”听老师的口气,周“警官”却分辨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周“警官”无暇顾及老师的内心在打什么小算盘,他看见老师朝着坟包大步流星走去,也赶忙小跑几步跟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只小丘般的坟包在二人眼前愈加清晰起来。老师先一步到达近前,他蹲下来仔细打量着什么,随后招招手,让周“警官”靠近些:“徒儿,过来看。”

周“警官”凑近一看,发现这土堆应该是新起的,但土堆周围并没有墓碑,也没有上坟的痕迹。再说了,这年头,在这城市的近郊,还有土葬的吗?周“警官”不由皱皱眉头,问道:“老师,您怎么知道这是个墓呢?单从外面看的话,它只是个堆起来的大土堆吧?”

“眼见未必为实。”老师蹲在地上,手里忙活着,没顾上回头,但嘴里仍不停地数落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我是怎么教你的?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相对于动物,人对于环境和其他事物的敏感度都非常低,甚至可以说是愚钝。所以,你在观察了解一个东西时,就不能太依赖一种感官,除了常用的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甚至是记忆、意识、一闪而过的灵识等等,都得调动起来,”老师慢慢直起腰来,接着说道:“就像一只时刻戒备、随时听候命令出击的猎犬。”

老师侧过身子,示意周“警官”再往跟前走走,让他看个清楚。

那时候,周“警官”虽然已经跟随了老师相当一段时间,但当时的修习进入了平台期,老师所讲的许多东西,他能记牢,但是就无法真正理解,好像有个无形的屏障挡在他要前进的路上,不断碰壁,却无从突破。

站在河滩坟包跟前,周“警官”又被这种讨厌的感觉所笼罩。他能看见眼前这个新起的坟包,甚至还能估算出坟包的直径和地下空间的大小面积;他也能闻到从地底下透出来的隐隐的腐臭气息,甚至,他能分辨出这种从地底传出的腐臭,并不是来自人类!

第一章 迷楼(16)藏獒生意

周“警官”看见的坟包,就只是个坟包,他看不见坟包下面所隐藏的,他看不见老师能看见的。

他就是无法把这些信息,或者说线索联系在一起,找到事实的核心!

周“警官”的焦躁,老师全看在眼里。他拍拍徒弟的肩,鼓励道:“别着急,把你能感知到的,都说出来。”

“嗯,”有了老师的鼓励,周“警官”踏实了些,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坟包上外层的土结了壳,但并不算厚,而且捻开这层土壳,下面的土还很新鲜,所以我觉得这个墓时间还不长,大概就是二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根据坟包的直径推算,估计坟包下面的空间大约接近一个二十几平的地下室,如果是葬的人的话,空间还算是蛮大的。不过问题就在这里,根据地底透露出的气息,那种腐烂气,并不属于人类,而且,而且浓郁?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周“警官”搓搓手:“这种体量的腐坏,如果不是人类的尸体,那该是多大的庞然大物?”

“还不错,主要的线头都抻住了。”老师点点头:“但是拉着线头,能随着线牵引自己走到何方,你还没有头绪。”

“还请老师指点。”周“警官”毕恭毕敬。

“嗯,”老师对于徒儿谦逊的态度还算满意,他抬手看似随意的往南边的黑暗中一指:“你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诶?”周“警官”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改变话题,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幸好来的时候自己做过功课,还留意了一下周边环境:“这片河滩荒了很多年了,这几年据说要开发房地产,虽然还没进入到实际动工破土的阶段,但消息永远比行动走得快,周围原本有的几家废品收购站、小建材加工厂什么的,也都差不多搬走了。那边也是几间小厂房,大都已经荒废了。”

“你知道那几间小厂房,以前是做什么的吗?”老师问道。

“这个……”周“警官”挠了挠头:“那几间房大概好久没住人了,门口牌子已经没了,院子里也尽是垃圾,该是好久没人打扫没人住了。”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进去做了解,对不对?”

“嗯……我觉得进去的必要性似乎不大……”

“我也没有进去。”老师摆摆手,打断了周“警官”的辩解:“老朽不才,但还是有些修为的,所以我即使不走近那里也可以掌握那里的信息,但你就不同了,既然还不能熟练运用、综合调动你所有的能力,那么就请多下下笨功夫。”

周“警官”低下了头,脸上发烧。似乎寒冬的风不再是那么冷了。

“修道之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那么帅。”老师又拍拍周“警官”的肩头,结束了训诫:“好啦,言归正传。跟你说,那边几间厂房,不是什么小加工厂,那是一个藏獒养殖场。”

“啊?”周“警官”有些意外,但如此说来,蛞蜗的出现,突兀而立的新坟就能说得通了。“原来是这样啊……”

看自己的爱徒一点就透,老师心下蔚然,点点头,但还是要操心地详细说明:“这家养殖场的老板本来是养貂的,可听人说养藏獒能赚钱,便买了藏獒来养,原来养的貂都喂了獒犬。可是这人只一心要发财,却忘了投资之前先做做功课,了解一下市场行情,”说道这里,老师看了一眼徒弟,又接着道:“他不知道的是,藏獒市场已经崩盘,给他消息说养藏獒挣钱、并卖给他藏獒的人,正是想急于将自己的藏獒脱手、从这场盲目疯狂的投资中解脱出来。等这貂场老板省过味来,已是迟了。”

老师叹口气,道:“可怜这貂场老板已将自己的全部身家压到这藏獒身上,眼看着生意崩盘,自己成本收不回来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真是懊恼至极。一气之下,这位老板敞开大门,将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獒犬尽数放了出去。”

“这个事儿,我好像见过有新闻报道。”周“警官”一拍脑袋:“当时在手机上只看了个标题,便随手翻过去了……”

“没想到与今日之事有关吧,”老师道:“没准儿还会和以后的事儿有关呢。你小子,得多留心眼儿啊!还说这个养殖场,当初放走的藏獒有多少头,现在已经无从查起了,据说要有上百头。这些藏獒都变成了流浪犬,在城市乡间四处游荡,它们吃得多,攻击性又强,咬伤了几个上学的孩子,一时间竟成了威胁市民安全的重大隐患。有关部门找到了养殖场老板,要求他负起责任,重新把这些藏獒收回。”

“遗弃猫狗,虽然从道义上说,会收到谴责,可是,以目前的法律来看,好像他并不算违法啊……”

“是啊。”夜晚的风寒冷而坚硬,好像锋利的剑刃。老师招招手,示意周“警官”开挖坟包。看着周“警官”用铁锹从自己指定的地方插下铁锹,艰难地挖下去,老师才继续讲述着:“所以,让养殖场老板收回流浪的藏獒只能是劝说,并不能强制他执行。换句话说,收不收回的,全看这老板的心情。

“养殖场老板因为养藏獒赔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还负债累累,他哪里还有能力收回藏獒呢?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老板竟然真的把藏獒一个个抓了回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周“警官”一边干着活,一边气喘吁吁地问老师。

老师背着手站在他身旁,又叹口气,道:“因为,他的儿子被一只流浪的藏獒咬伤,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从此患上了一种怪病,怎么也查不出原因,眼睁睁看着孩子每日遭受痛苦,他一个当父亲的却束手无策,而且孩子患病还间接与他养殖藏獒有关,这一切让都让他深受折磨。就在这个时候,据说是有位世外高人找到了他,告诉他有个秘方可以治他孩子的病。”

“秘方是什么?”

第一章 迷楼(17)高人的秘方

从学习了解蛞蜗开始,寻到了河滩孤坟;从河滩孤坟,又探到了貌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獒犬市场营销,这孤坟还没打开,就已经牵扯到了更多的“线头”,周“警官”都不知道该抻哪根线头儿,更别说要把这些线头整合成线索并为自己所用?他只觉得此刻脑袋和不停挖土的胳膊一样的沉重。

“秘方?秘方就在你正在挖着的下面!”老师一指坟包,不等周“警官”发问,老师已经开始了讲解:“那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告诉养殖场老板说,他只要将在外流浪的藏獒寻回,然后将这些藏獒活着埋在地下,过上二十一天,再挖开,这个时候,被埋的獒犬应该已经死掉了,就将獒犬尸体堆上最上面的那一只取出来,割下一块还没有腐烂的肉,煮了给他儿子吃,怪病就会好。”

“这是什么道理?”周“警官”不解。

“咳,能有什么道理?纯粹是瞎扯的!”老师显然对于这种冒充高人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很是反感:“这个所谓的高人,根本不是为了给那小老板儿子治病的偏方,他只是利用这个老板,让这个老板替他开好路,以便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师顿了顿,接着说:“那养殖场老板费了不少力气,虽然并没有捉回全部所有的藏獒,但也寻回了几十头。他按所谓高人的吩咐,就在他原本的养殖场旁边的河滩上,挖了大坑,将捉回的几十头藏獒全部扔进坑里,活生生掩埋了进去!过了二十一天,当这小老板趁着黑夜挖开这座犬坟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肯定不会是顺利取到了獒犬的肉。周“警官”心想。他没有说话,只等待老师将这个早已注定的悲剧讲下去。

果然,老师深深吸口气,又说道:“犬坟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腐臭之气喷薄而出,但养殖场老板还没来得及犯恶心,就见一道黑光射出,直扑在他的面上!甚至,他连抬起手来捂鼻子的时间都没有。”

“黑光?”周“警官”疑惑不解,皱了眉。

“那是一头獒犬。”老师示意徒弟继续挖开犬坟,不要停下来:“虽然在埋葬那些獒犬时,养殖场老板已经将獒犬的四足和嘴巴捆扎了起来,但獒犬好斗,即便被埋在地下,仍有个中尤为好斗者会挣脱束缚,这些个獒犬为了求生,会不断残杀,甚至吃掉同类以维持生命,直到自己能逃出生天!以这小老板的遭遇来看,当时有一只獒犬坚持到了最后,并在小老板打开墓穴的时候,窜了出来,而此时的獒犬经历了活埋与同类残杀,早已发了狂,宛若从地狱归来的冥界之犬,一见生人便咬。

“被獒犬扑倒的养殖场老板立刻便明白自己是再无生机,好在他心存最后一丝善念,知道这獒犬放出去便是人世间的大祸害,遂在失去生命的最后关头,用防身的匕首捅进了獒犬的脑壳,一人一獒同归于尽。”

“啊!”周“警官”既是感叹人犬的命运无常,又因铁锹碰触到了坚硬之物震麻了胳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那,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自然无可救药地去世了。但那所谓的世外高人,却借小老板的手,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此轻松,连铁锹都不用挥一下。”老师走近周“警官”挖开的地方,半蹲下来,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用手清理着犬坟挖开处的碎土。

“这么说,这个所谓的世外高人一开始就是看中了养殖场老板的身份,才利用他的啰?那他要这么多死狗,到底要干什么呢?”周“警官”思索着。

“你说呢?”老师手下动作不停。

“难道……”周“警官”脑中好似一道闪电划过,一个念头蓦然呈现:“难道,就是这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在这里放了蛞蜗?而且这些蛞蜗全都是临近换壳的蛞蜗!因为这些獒犬本身就好斗,天然有种戾气,在死后它们腐烂的尸首和被活埋的怨气会形成极其浓烈的腐烂秽气,堪比积年的古墓秽气!靠这种人为形成的秽气所滋养,这些蛞蜗渐渐成熟起来,并且产了卵!甚至,还有些强壮的蛞蜗,机缘巧合,从这犬坟里跑了出来,顺利换了壳!”

“分析的不错,只是有一点,”老师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站直了身子:“这些蛞蜗能跑出来,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早已被人设计好的!”

周“警官”看见老师手中拿着一根竹管,不由奇道:“刚才就是这根竹子硌了我的铁锹?”

“当然……不是,”老师转转手中的竹管,一指坟墓上挖出的大坑:“是旁边的石头啦,是为了固定这根竹管用的。而这根竹管,就是留给蛞蜗出入的通道。”

“啊?这个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嗯,接着挖,挖开了就告诉你。”老师用手中的竹管继续指着还未挖透的大坑。

“唉,好吧。”反正已经挖的八九不离十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周“警官”拿起铁锹又卖力挖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只觉铁锹下一虚,挖开的坑口塌陷了下去,随着而来的无法让人忍受的恶臭铺天盖地而来!

周“警官”身后的老师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扯过徒弟的脖领子,把他丢在了自己身后。周“警官”猝不及防,一个屁墩儿摔坐在地上,只看见老师将右手中竹管抛出,向被挖开的墓穴里霍的一挥手,白雾弥漫!

待尘埃落定,白雾散去,墓穴里的恶臭已完全消退。

“老师,看来您的秘药真不少啊!”周“警官”从地上蹦起来,拍拍屁股,凑到老师身边,想看清老师手里有什么名堂。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今天已经传给你一种秘药了,别老想着占老师便宜,干正事!”老师一边跨到被挖开的洞口边上,一般示意周“警官”也走上前来:“来瞧瞧。”

周“警官”在洞口探头观瞧,初时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他屏息凝神,暗自照着老师教他练目力的法子,运了气息,眨眨眼睛,再看时,眼前所见已经清晰可辨。

洞里层层叠叠交织着无数的獒犬尸骸,因为高度腐败,俱都变成了黑沉沉、干巴巴的晦色;其中有几具尸骸很是奇怪,软塌塌的搭在其他獒犬尸骸上面,好像是被整张剥下的皮毛。

第一章 迷楼(18)产卵

蛞蜗本是以墓穴里积年的腐烂秽气为食,在现今的环境下其实并不具备它的生存条件,照理说,这东西该消亡才是!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蛞蜗这东西不仅死灰复燃存活了下来,而且还实现了繁殖、并扩散到了人世间!

原本周“警官”根本想不通蛞蜗是怎样实现这一扩散过程的,但此刻看见尸骨层叠的獒犬之冢,他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这是人为的。

有人按照蛞蜗的生存环境,刻意制造了这个獒犬之冢。一两只獒犬的尸体根本达不到积年腐烂秽气的“标准”,所以他就用了一堆尸体!

这个人是谁?

他散播蛞蜗的目的是什么?

周“警官”想不通。但此刻,还有一个他最想知道问题:“老师,利用獒犬之冢可以模拟蛞蜗的生活环境、提供它们生长的条件,但是,出了这个冢,那些蛞蜗又是怎么生存的呢?”他想起了之前姿态怪异的“麻雀”。

“这个,我说过了,是留给你的作业。我等着你自己发现答案。”老师对周“警官”微微一笑,便又转过头,盯着被打开的獒犬之冢那如地府的深坑,问自己的徒弟:“你看见什么了?”

“獒犬的尸骨吧……还有捆绳?”老师让看,那就绝不是让自己看这些显而易见的犬尸。虽然明白这一点,但周“警官”真的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老师倒也没有为难徒弟,他不知何时又捡起了那只竹管,探身用竹管的一端轻轻挑起搭在獒犬尸骨最上面的一张犬皮,对徒弟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周“警官”定睛观瞧,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胃里很是难受:只见狗皮下面的一具高度腐败的犬尸之上,附着一层只有大米粒大小的,亮晶晶的小圆“米粒”,密密麻麻布满了犬尸。

“这就是蛞蜗的卵。而且,这里应该还有不少。”老师直起身子,放眼望向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从这里逃逸出去的蛞蜗,也不会是少数。”

“老师,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周“警官”既无法理解,又难忍气愤。

一向有问必答的老师,这次只是默默。他站立许久。周“警官”在一旁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老师的思索。

“烧了吧。”老师终于说话了。

黑暗中腾起一团橘色的烈焰,温暖,愤怒。

周“警官”拄着铁锹站在老师身旁,看着火焰的形状,感受着火焰炙烤着自己前胸的暖意,忽然心中一动,急忙向老师问道:“老师,您说,将蛞蜗放在这个地方的人,会不会是‘他’?”

“他?”老师不置可否,眯了眼睛,望着火焰高高舔向空中遥不可及之处,又是良久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连火焰都渐渐低下去的时候,老师才缓缓道:

“上次,特别调查科聘请你的事儿,应了吧。”

┄┄┄┄┄┄┄┄┄┄┄┄┄┄┄┄┄┄┄┄┄┄┄┄┄┄┄┄┄┄┄┄┄┄┄┄┄┄┄

“周游!小心!”老何紧张的吼声将周“警官”从溜号的思绪中拉回到眼前。

“周游?”一直想探听周“警官”名字的烧烤摊老板,躲过白猫一记利爪的同时,忙里偷闲,不忘对周游投来得意的一笑:“周游……”

“那是化名啦!”周游冷冷还嘴,同时也明白了老何为什么会大声警告自己:菊英胖大的身影已经摇摇晃晃地笼罩在了自己的头顶!

菊英并没有看着周游,她翻着白眼,直勾勾的茫然向前瞪着,脚步踉踉跄跄,但还是很准确地向周游身前走来,她一双粗壮的胳膊高高举起来,在头顶握成了拳,像只沉重的铅球,带着锋利的风声,狠狠向周游头顶砸下!

眼看菊英的拳头就要砸在自己的头顶,周游却并不惊慌。他干练的身体微微向左侧一晃,好像一条被水流卷过的水草,轻而易举地便绕在了菊英身后。

菊英却来不及收回拳头,仍然向着周游之前所在的地方狠狠砸下,粗壮的身子也随之弯下。

趁菊英弯腰还未起身的空挡,周游一脚踢在菊英肥大的屁股上,这一脚看似只是随意一踢,但内里的力道却不小。菊英在这一踢之下,无法保持平衡,竟然以嘴啃泥的姿势摔倒在地,顺势还在地上向前滑了一段距离,直到老何脚尖前才停了下来。

菊英吃痛,一时爬不起来,只抬起了头,瞪着不见黑眼珠的惨白的眼白,口中嗬嗬怪叫,看起来很是愤怒。

可怜老何正对着菊英这张可怖的丑脸,一时间也是胆寒,不由想向后退去。一直躲在老何背后的王祥,看见老婆成了这幅模样,是又害怕又心痛,他哆嗦着靠着门,张口想叫老婆的名字,却抖得说不出话来。

看得出菊英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她的手脚好像不太听使唤,一时间只在地上烦躁地搔抓,却是站不起来。菊英变得越来越焦躁,脑袋晃了几晃,翻着的白眼又直勾勾盯上了老何,遂张了口水横流的大嘴,像一只大鳖一样,就这样趴着向老何快速游走过来!

被王祥挡住了去路,老何是无路可退。眼看着菊英流着口涎、露着白牙的嘴巴就要咬上自己的身体,老何索性闭了眼睛,大喝一声,一个扫堂腿扫出去。

豁出去了,大不了被咬一口,回头再打狂犬疫苗吧。老何想。

老何所设想的糟糕状况并没有发生。闭着眼睛的他一腿扫空,只听到刺耳的“叽叽”声一声接一声地聒噪着,从方位上来推断,应该是菊英发出来的?

老何急忙睁眼观瞧,只见周游蹲伏在菊英宽阔的后背上,一手扯住了她绾在脑后的小小发髻,一手探向自己的裤兜,掏出来了些白色的东西,以闪电般的速度“啪啪啪”贴在菊英的两眼、双耳和鼻孔之上。那些白色的东西似乎是些膏状物,贴上去便将菊英的眼耳鼻堵了个严严实实。

是要将菊英的七窍堵上吗?老何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不错,于是便想要提醒周游,菊英的嘴巴还没有堵上。就在老何刚要说话的时候,他只见蹲伏的周游背后两条黑影扑过来,正是菊英的儿子小宝和儿媳妇两人!

第一章 迷楼(19)孕妇

“后面!”老何见到小宝和他媳妇儿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周游背后,心知不好,赶忙出言提醒。

周游一心只顾着堵上菊英的孔窍,背后疏于防范,他也确实没想到小宝和他媳妇儿二人能有如此快的速度。在老何提醒自己的时候,周游已经感觉到带着敌意的冷风从背后袭来,但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转身应付了!

“啪!啪!”两声脆响,小宝和他媳妇儿两人口齿不清的“嗬嗬呼呼”着向两边倒去。周游回头一看,只见是烧烤摊老板站在后面,一只手捏着白猫脖颈后的皮毛,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头上的黑发大约是在跑动中滑落下来,微微打着绺,垂在他利落有力的剑眉之上。

“喂,我救你一命,记着哟!”这位老板向周游眨眨眼。白猫在他手中拼命挣扎着,尾巴甩来甩去,亮出雪亮利爪的四脚在空中乱抓,但就是够不到烧烤摊老板抓着自己的手,白猫不由气急败坏地在喉咙里低声嘶吼。

这烧烤摊老板敌我未分,周游不敢大意。但人家解了自己的围的确是真。周游绷着脸,冷冷哼了一声,并不多言,只纵身而起,跳在小宝身边,像对待菊英一样,依旧从兜里掏出些白膏,封住了他的眼耳鼻。

被封住眼耳鼻的菊英母子登时安静了下来,嘴巴也紧紧闭上,老何生怕这两人会憋死,不过他也看见二人胸脯剧烈起伏着,想来应该暂时没事儿。

处理完小宝,周游跳到另一边,来到小宝媳妇儿身边,刚要如法炮制,只听王祥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她已经怀了孩子!警官,小心我的宝贝孙子啊!”

周游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他看着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宝媳妇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师给周游的白膏,据说是用多种草药调配而成,专门克制蛞蜗,但用药比较复杂,也不知对孕妇和胎儿有没有影响?周游不敢冒这个险。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在周游犹豫的时候,小宝媳妇儿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得出这女子长相原本属于中上,身材也不错,只是此刻翻了眼白,脸色发灰,口角流涎,肌肉紧绷,关节僵硬地走动着,怎么看怎么让人汗毛直竖。

她伸出指甲暴长的双手,眼看就要抓到周游的脸上。周游不敢怠慢,急忙一个前滚翻,从小宝媳妇儿的胳膊下穿过,转到了她的身后。

“身手不错,就是有点儿狼狈。”周游还没抬头,就听见烧烤摊老板的轻笑声。周游躲过白猫四处乱蹬的脚爪,站起身来,气道:“你是来看热闹的吗?”

“生气了?”烧烤摊老板拎着白猫向旁边靠靠,依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说好了的,白猫归我,那四个归你。猫我已经摆平了,现在就看你的了。”他摆出一副“我就是来看热闹”的表情,带着微笑靠墙站定了。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周游心里感慨着,嘴巴却抿的紧紧的:眼看着小宝媳妇儿又转身跟来,他必须严阵以待了!

可是,该怎样对付她呢?周游脑子飞速运转着,回想老师跟自己传授的所有技艺。

老师特调的秘药撒到蛞蜗身上可以让这鬼东西化成一滩脓水,彻底消灭掉,但前提是要先把蛞蜗从它所寄生之处揪出来现了身。老师给周游的白膏,封住蛞蜗寄生之所的关键孔窍,只留下一孔,蛞蜗就会被白膏的药力所迫,从留出的孔窍中爬出来现身,这样,周游才有机会撒药化虫。

蛞蜗到七岁时才会第一次换壳,也就是说它生长到七年的时候才有能力选取合适的动物皮囊作为它自己的外壳,并真正掌控操纵,为己所用。在此之前,蛞蜗只能是寄生在宿主身上,悄悄吸取营养长大,此时用白膏封住宿主的孔窍,也一样有逼出蛞蜗的作用。周游适才封住菊英和小宝的眼耳鼻,只留下口舌,就是想把寄生在他们身上的蛞蜗从口中逼出来。

但老师明言,制成白膏的药物药性剧烈,有不少药物是有大毒的。这样的药,不用说,是不能用于孕妇的。

毕竟,自己和老师的目的只是消灭蛞蜗,而被蛞蜗寄生的这家人,经历此事之后,还是要生活下去的。自己怎么能为了灭虫,而伤了一个正在孕育的生命呢?

周游握紧了拳头,看着步步逼近的小宝儿媳妇儿,心里简直要急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容周游思忖,小宝儿媳妇儿已然至眼前,她举起僵硬的胳膊,“呼”的向周游头顶砸来,好似有千斤之重!

周游晃动身形,又要像之前一样躲向一侧,可这小宝儿媳妇儿似乎早有预料,胳膊竟生生折过九十度角,复又将尖利的爪甲探向周游。

周游见无处可躲,只好抬臂运气,硬生生将小宝儿媳妇儿的手臂架开。与小宝儿媳妇儿相接触的瞬间,周游只觉那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好像一块巨石般沉重,那绝非一个瘦弱女子所能运出的力道。

一击不中,小宝儿媳妇儿毫不停顿,她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抡起折弯成九十度的手臂,对准了周游脖子,又是一击!

眼见对方下了死手,周游再不能躲藏了。他凝神定气,大喝一声,右手迎上小宝儿媳妇抡过来的胳膊,眼疾手快,像铁钳般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一拧一收,只听“咔吧”一声,骨头断裂!

周游紧紧抿着嘴唇。此刻不是同情她的时候。他丝毫未做停顿,将小宝儿媳妇儿的断臂扭在她背后,左手如闪电般伸出,从她左肩绕过脸前,横着扯过她胡乱挥舞的右臂,猛然从脖子前扯过,用她自己的胳膊勒住自己的脖子!

小宝儿媳妇儿登时动弹不得,再加上呼吸困难,不用喉间格格作响,两只白眼几乎要暴突出眼眶。

“别……别伤了我孙子……”王祥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呼。

老何一直在旁看的目瞪口呆,此时却突然举起胳膊指着地上的菊英,惊恐地叫道:“周……周警官……她……她嘴里……”

听见老何惊叫,周游知道,应该是白膏起了作用,寄生的蛞蜗从菊英体内出来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菊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一章 迷楼(20)秘药

白猫早被抓住,菊英和小宝也已倒地,小宝儿媳妇儿暂时被制服,这套小小的两居室内所余众人暂时是安全的。

此时,随着老何的惊叫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地上的菊英和她的儿子身上。

除了嘴巴,菊英和小宝儿的眼耳鼻诸孔窍全都被白膏封上,刚开始时,这二人紧闭着嘴巴,老何和王祥一度还担心他们会不会被憋坏?谁知,只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菊英和小宝便慢慢张开了嘴巴。

他们张开嘴的过程,被老何瞧了个正着。老何惊恐地看见,菊英和小宝好似完全丧失了知觉,好似是牵线木偶一般,嘴巴机械地一点点张开,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渐渐张大,伴着咔吧、咔吧的古怪声音,慢慢裂开,一直裂开到耳根!

菊英和小宝脸色惨白,只有嘴巴张大宛如黑洞,看上去好像脸上裂开了一个大洞,可怖至极。

然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景象还在后面:

两人黑洞洞的嘴巴突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一口浓痰卡在嗓子里,马上要被吐出来一样。

过不多时,菊英的嘴巴里率先冒出一个肉滚滚、胖乎乎、亮晶晶的“馒头”来!

躲在老何身后的王祥不由捂住了嘴巴,胃里一阵翻腾。

菊英嘴里的“馒头”不断蠕动着,蠕动着,一会儿,就听“扑通”一声,一只浑身沾满了黏液的,白得发亮的,有成人胳膊粗细、小臂长短的大肉虫子,颤悠悠的从菊英嘴里拱出来,掉落在她嘴边的地上。

大肉虫子头顶两根短短的触角,触角顶端是它的眼睛,那两粒油亮油亮的黑点,随着触角的摆动,环顾室内,向屋子里的众人投来恶毒怨恨的目光。

还远没有结束。

只见,这只大肉虫子刚刚爬出来,菊英大张的黑洞洞的嘴巴里,又冒出一只!不光是菊英,躺在一边的小宝儿的嘴巴里,也开始蠕动,拱出一只白亮的大肉虫子!

“噗通、噗通”的声音在众人屏着呼吸的屋内无所顾忌地连续响起,转眼间,这间不大的二居室的旧瓷砖地面上,挤满了肥硕的虫子!

“呕……”王祥和老何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十二只!”烧烤摊老板咂咂嘴,发出一声感叹,听不出他是惊讶还是失落。

“怎么会这样?”周游看着这些白得发亮的肉虫子,不解道:“这些蛞蜗难道已经换过壳了?不对呀,如果这两个人是他们的壳,那应该只是一条虫一个壳才对,不该有这么多虫呀?”

“这些蛞蜗,都不到七岁。”烧烤摊老板从墙边走到周游身边,道:“它们还没换壳,这两人只是它们的宿主。”

“不到七岁?可是通常来说,即便是换过三次壳的蛞蜗,也不会长这么大啊!”周游难以置信。

“通常来说是不会,可是现在的蛞蜗,已不能以通常而论。”烧烤摊老板看着周游道:“老牛跟你说没说过,蛞蜗以何为食?”

蛞蜗是怎样在当今世上生存的呢?

我等着你自己发现答案。老师如是说。

现在的蛞蜗,已不能以通常而论。他这样说。

周游看着地上仍然张大了嘴巴的菊英和小宝儿,再看看吐空了肚子仍在干呕的王祥,皱了眉头。

“所有的生物,只要想活下去,都会随着环境的改变,不断进化的。”烧烤摊老板在旁说道,他好像看出了周游的困惑:“解谜的事儿一会儿再说,现在蛞蜗已经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地上那些超乎寻常的蛞蜗,刚开始还像没头苍蝇般乱转着,到后来,它们发现了蜷缩在门边的王祥和老何,竟像商量好了一样,一齐朝他俩爬了过去!

见这阵仗,王祥被吓得吱哇乱叫,他疯了般拼命推门,可那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老何虽然还面对着这群肥大的蛞蜗,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眼看着自己被虫子包围起来,却是无路可退,不由冷汗出了一身。

“快!我怀里有药!”周游想起早先老师“送”给自己的秘药,他一直带在身上。只是眼下,周游双手控制着小宝儿媳妇儿,腾不出手来拿药,他只好向一旁的烧烤摊老板求助。

烧烤摊老板眉毛挑一挑,慢慢走到周游身边,一手拎着白猫,另一手探到周游怀中,从他内兜里拿出了那只润喉片药瓶:“这是?”

周游拼命点头:“是!是!就是这瓶药!快撒到蛞蜗身上!”

烧烤摊老板单手弹开瓶盖,“呼”的一下,将瓶中粉末尽数撒向地上爬行的蛞蜗。

“你!”太浪费了!周游心疼的直跺脚,老师特调的秘药啊,就这样被他一下子“挥霍”完了!而且,他撒的一点也不均匀,有的蛞蜗根本没沾到一星星秘药!

身上沾到秘药的蛞蜗,叽叽尖叫着,登时化成了污浊黄水,一时间屋内充满了臭秽难闻的气息。

然而,仍有七八条蛞蜗毫发无损,短暂的惊慌过后,依旧固执地向老何和王祥爬过去。

没有药了,该咋办?周游怒气冲冲地瞪着烧烤摊老板。

烧烤摊老板嘿嘿一笑,道:“干嘛这样看我?不就用完你的‘秘药’了嘛,至于吗,小气。”

周游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大气小气的问题吗?你说,现在怎么办?”

烧烤摊老板眨眨眼,笑道:“多大点事儿,你等着。”说罢,他拎着白猫,优哉游哉地向客厅一侧走去,扭身进了厨房的门。

他要去干什么?周游有心要跟过去,可手中的小宝儿媳妇儿越来越不受控制,挣扎地越来越猛烈,他只好定下心来,抓紧这疯狂的女人。

好在,烧烤摊老板很快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只长方形的小袋子。他走近那些蠕动不停的蛞蜗,将手中袋子扬起,“哗啦”一下,倒出许多白色粉末,剩余的蛞蜗,在尖叫声中,尽数化为了腐臭的黄水。

也顾不得那些水臭不臭、有没有毒,老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药?”周游奇道。

烧烤摊老板“噗嗤”一乐,顺手把手中还剩下不少粉末的袋子塞到周游怀中,道:“免费送你了。”

那袋子上几个大大的绿色印刷字体,进入了周游的眼帘:精制碘盐。

我亲爱的老师啊……

第一章 迷楼(21)进化

“在牛老师的大力支持下,周游特别警探用秘药碘盐消灭蛞蜗十四只,特此嘉奖。哎,你说,到时候你回你办公室写报告的时候,就这么写怎么样?”烧烤摊老板笑得不怀好意。

周游心里那个气啊,可是又无法反驳。正在这个时候,小宝儿媳妇儿突然更剧烈地挣扎起来,终于挣脱了周游的束缚!

大约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小宝儿媳妇儿在挣脱后,竟没有再攻击任何人,只是挥动着僵硬的四肢,啪嗒啪嗒地踏过蛞蜗化成的污水,冲着老何和王祥直直地奔过去!

看样子,她,或者说是她体内的蛞蜗,想逃出去!可是这样一来,正堵在门口的老何和王祥势必会被急着逃命的小宝儿媳妇儿伤到!

小宝儿媳妇儿速度极快,周游在背后伸手一抓,竟没有抓到。老何和王祥还未从一群蛞蜗的冲击中缓过来,两个人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小宝儿媳妇儿冲过来,竟木木的没了反应!

周游心急如焚,可是眼看着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就在这时,周游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只见烧烤摊老板竟跳在了小宝儿媳妇儿与老何的中间,挡住了小宝儿媳妇儿的去路。

烧烤摊老板并不停顿,他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探出,敏捷而狠辣地扼住小宝儿媳妇的咽喉!

烧烤摊老板的动作太快,周游一时看不太清,他只恍惚看见烧烤摊老板的手在小宝儿媳妇儿的咽喉上快速地弹动,几乎就在他扼住咽喉的同时,小宝儿媳妇儿竟生生钉在了当地,手脚像定了格一动不动,嘴巴却像菊英和小宝儿一样,“嗬嗬”怪叫着张大成了黑洞!

她的嘴巴里也慢慢地爬出了胖大的蛞蜗,一只,两只。

周游见状,急忙从怀中的那袋盐中抓出一把,迅速撒在蛞蜗身上。随着几声尖叫,这两只蛞蜗也化成了臭秽难闻的污水。

“你早有办法可以处理蛞蜗,为何一直看热闹不帮忙呢?”周游看着烧烤摊老板,有些生气。

“哎,咱们来的时候,你可是说让我来帮忙的,你能做的时候,我自然没必要插手呀。”烧烤摊老板振振有词,顺手一丢,小宝儿媳妇儿扑通倒地。

正在这个时候,烧烤摊老板手中的白猫,也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无奈烧烤摊老板抓的太紧,白猫怎样也挣不开,可这白猫显然要挣脱的意识非常的强烈

白猫以极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下头,疯狂地亮出利齿,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肚子!

连烧烤摊老板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小蜗你是疯了吗?”

白猫疯了似的撕咬扯开了自己的肚皮,却没有一点点鲜血流出,只见一只与猫体形大致相同的蛞蜗从白猫的肚中钻了出来!

这只蛞蜗没有像其他蛞蜗一样在地上蠕动爬行,它竟然利用肚腹的肌肉力量,一缩一弹,登时便弹跳出很远,不过弹了三弹,这只白猫蛞蜗便紧紧抓在了小宝儿媳妇儿的腿上!

“不可以!”烧烤摊老板好像想到了什么,瞬间暴起,一脚高高抬起,对着蛞蜗就要踹上去!

蛞蜗动作很快,它顺着小宝儿媳妇儿的腿,像溜冰一样滑向她的双腿之间!它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快到甚至连烧烤摊老板都来不及阻止!

蛞蜗从小宝儿媳妇儿的下身钻了进去!

周游顿时明白了:这只蛞蜗在王祥身上产了卵,就是要换壳到小宝儿媳妇儿身上!

而小宝儿媳妇儿已经怀有身孕。

周游只觉不寒而栗,不敢再想下去。

更让周游想不到的还在后面。眼看着蛞蜗钻到小宝儿媳妇儿身子里,来不及阻止它的烧烤摊老板丝毫没有犹豫,脚尖一转,狠狠踹在小宝儿媳妇儿的小腹上!

“你!她怀着孕呢!”眼看着鲜血从小宝儿媳妇身下慢慢洇出,周游愤怒地向烧烤摊老板吼道。

“就是因为她有着身孕,所以不能留!”烧烤摊老板的声音更高,他的声音冷酷无比:“你有没有想过蛞蜗在人世间以何为食?以何生存?它在进化!你知不知道?”

蛞蜗在进化!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游看着烧烤摊老板:“你是说,它们……”

烧烤摊老板缓和了口气,点点头,道:“不错。要不然,你以为小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换壳?即便没有今天的变故,它还是准备好要钻进她的肚子,代替她的孩子出生的!如果这东西能成功‘投胎’的话,蛞蜗的寿命,就会延长等同于人类的寿命。”

周游知道烧烤摊老板所言不虚。单从刚才没有换壳的蛞蜗的个头来看,就可以知道,蛞蜗确实在不断进化。

可是,这些蛞蜗为什么会找到这家人,连产卵、换壳都赖在这一家身上?

像是看透了周游的内心疑惑,烧烤摊老板把手中的白猫皮一丢,看着一脸懵的王祥,慢慢走过去,边走边说道:“这家的男主人,早就失业在家,靠吃低保过日子,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有家庭地位,他怕老婆的紧,什么事都唯他老婆是从。他们住的房子原本在他老妈名下,但在他老婆的命令下,他强制他老妈过了户,过户之后,他们就开始限制他老妈的饮食。他老妈吃不饱,实在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出去跟邻居讨吃的。他们又嫌老妈给他们丢了人,后来干脆把老妈锁在了小屋里,不准外出。吃的更是有一顿没一顿。他老婆明说了,他儿子要结婚,没房子,只能让他老妈腾房子。怎么腾?就是饿死喽。”

“那些人议论的,是真的?”周游难以置信,会有人为了房子饿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烧烤摊老板已经站在了王祥面前,低头看着他,道:“你自己说,是不是真的?”

王祥哆嗦着嘴唇,嗫嚅道:“我……我也没……没办法……”

老何沉默着。

“尽管这事儿在这个社区不算是什么秘密,可是,没有人管过,没有人为这位老人伸出过援手。就连他们的亲儿子,小宝,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祖母被慢慢饿死。因为他也在打房子的主意。他要结婚,他要房子。小宝甚至和他媳妇儿商量好了,他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就如法炮制,饿死他的爹妈,给他们小三口腾房子。”

王祥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宝,脸色死灰。

烧烤摊老板低着头,周游看不见他的表情:“周游,这下你知道蛞蜗靠什么在这世上生存了吧?这世上,到处都是污秽的人心,贪婪无耻的欲望,和害怕真相的怯懦。”正因为如此,蛞蜗一直会寄生在王祥一家人身上,而且会一直攻击被恐惧支配了的王祥,但对于勇敢地负起保护市民责任的老何的吼声,无比惧怕,本能逃避。

周游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一家人,一时无语。老师留下的作业有了答案,但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开心。

如今,蛞蜗赖以生存的食物甚至比古墓的积年秽气更富“营养”,所以不仅能生存繁殖,还出现了变异进化!

王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烧烤摊老板站定了,扭头看着周游:“他的身上都是蛞蜗的卵,你说吧,该怎么办?”

周游又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夜,河滩上腾空而起的烈焰:“蛞蜗卵的话,得用火烧吧……”

第一章 迷楼(22)名字

听说要用火烧,被吓坏了的王祥更加手足无措,他晃着手,想要摆手,有想给面前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作揖,结果只摆出个意义不明的手势。

他虽然心狠,但毕竟还是个大活人,怎么能像烧犬尸一样烧掉呢?周游看着地上吓得直筛糠的王祥,竟有些可怜他。

“不能烧。”周游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方案,转向烧烤摊老板,问道:“你有别的办法吗?”

“我当然有啊。不过,”烧烤摊老板脸上又挂上那种讨厌的笑容:“不过,你拿什么和我交换呢?”

“你想要什么?”

“你的名字。”

“我叫周游,你已经知道了的。”

“那是化名,你自己也说了的。”烧烤摊老板目光炯炯。

“……”周游犹豫了。老师的叮嘱又浮现在脑海,老师反复强调说不要告诉他名字,说这话时老师极为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告诉了他名字,会发生什么呢?

他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名字呢?

他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似乎连老师也不知道呢。

周游慢慢抬起眼睛,看着烧烤摊老板:“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抱歉啦。”烧烤摊老板耸耸肩,抬腿就要走。

“慢着!”周游拦住他,道:“想知道别人的名字,首先得自己报上名来。如果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守口如瓶,那我凭什么就这样告诉你名字?条件交换也得讲基本礼貌,是不是?”

烧烤摊老板摸摸下巴:“这狡辩貌似还有几分道理。”

周游趁热打铁,接着道:“名字,你我是都不会说的,我们不如换个条件?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把之前几桩案子的嫌疑撤销洗脱,行吗?”

“那些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可是你确实都在现场,列为嫌疑对象一点都不冤枉。”

烧烤摊老板转转眼珠,想了想,道:“好吧,整天被你们追着,确实挺烦的。”

“那,成交?”

烧烤摊老板与周游伸出的手掌轻轻一击,走到了老何与王祥跟前。

老何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听不太懂,但火烧还是听明白了的,他双臂一张,挺胸护在王祥前面:“纵火烧人是严重犯法,我作为人民警察会保护群众安全的!”

烧烤摊老板露出洁白的牙齿,迷人一笑,轻轻拍拍老何肩头:“你放松,别紧张。”

话音未落,老何身子一软,已是瘫倒在地。

王祥失去了依仗,害怕地在门角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至极。

烧烤摊老板却好似毫无怜悯之心,一把抓住王祥的领子,把他从从地上拎起来,对周游道:“你那些白膏还有吗?”

周游连忙把余下的白膏都递给了烧烤摊老板。这老板伸手接过,一点也不温柔地胡乱糊在王祥脸上,只留下两只鼻孔出气。经历了一晚上噩梦的王祥,好像早已忘了要反抗,他顺从地让烧烤摊老板摆布着,只是呼吸急促。

周游只见烧烤摊老板好像变戏法似的,亮出一颗火红的珠子。他用这火红珠子在王祥的鼻子底下来回一蹭,就见王祥控制不住地打出个打喷嚏:“阿嚏!”

烧烤摊老板早缩了手,躲在一边。就看糊了一脸白膏的王祥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喷嚏,无法停止。只一会儿,王祥脸上已是涕泪横流,连他身前的地上都积了一滩亮晶晶的黏液。

周游和烧烤摊老板站在一旁,看着王祥从喷嚏不断直到再也打不出喷嚏,烧烤摊老板这才上前,像刚才对待老何一样,轻轻一拍,王祥的身子也软瘫到了地上。

“这下再烧吧。”周游说着,掏出打火机,就要将那滩黏液点燃。

“慢着!”烧烤摊老板却拦在周游面前,道:“这些卵,我要留着。”

“你留着做什么?”周游用怀疑的目光瞪着烧烤摊老板。这些蛞蜗已经发生了变异,对人类来说极度危险,他留着这些危险生物的卵,难道还想日后生事?

“不行,这东西太危险,不能留!”说着,周游点亮打火机,要去点燃地上的黏液。烧烤摊老板反应更快,他手肘微抬,往周游胁下狠狠一撞,毫无防备的周游一个趔趄向后倒去,烧烤摊老板顺势抢走了周游手中的打火机,熄灭了火焰。

周游不等身子倒下,腰部用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挺身而起,探出手臂,要夺回自己的打火机。烧烤摊老板毫不相让,横臂相击,肘尖正撞在周游的肋骨上!

周游痛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一击之下身子也失去了平衡,终于跌倒在地。

烧烤摊老板淡淡一笑,拾起地上的白猫皮,对着黏液轻轻一抄,竟将黏液尽数包在白猫皮内。他好像裹包袱一样,将白猫皮的四爪绑上,轻松搭在自己肩上,才向周游伸出手,要拉他起身。

周游铁青着脸,打开他的手,自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伸手要抢夺白猫皮。

烧烤摊老板只轻轻一转身,不仅躲过了周游的手,而且身形已移到厨房门口。

周游迈步追进厨房,却发现烧烤摊老板已蹲在厨房的窗边。想是他之前到厨房取盐的时候,已经打开了窗子。

看见周游追过来,烧烤摊老板对着他粲然一笑,夜光下,他狭长的眼睛里眼仁黑亮如暗夜的流星,一闪而过。

只留下一句带着浅笑的话:“别忘了收拾好屋子哟。”

周游探出窗外观瞧,小区的路灯不知何时又已亮起,灯下小路安安静静,绿化带里低矮的冬青丛稀稀拉拉,一个人影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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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与黑夜交替,嘈杂与忙碌却一如庸常。城市好似是机械而无情的齿轮,不停地转动,精确地咬合,无限重复,没有改变。没有意外,也不容惊喜。连刮过城市上空的风,都是带着机油味的循规蹈矩。

想呼吸自然的风,只能远离城市,走进远山的深处,再深处。

进一次山不容易,更不要说在这茫茫大山里找到不断换地方修行的老师了。

上次离开时,老师还在庭山半山腰的一个天然石洞里住着。老师说他喜欢这个向阳石洞的宽敞,再加上洞前一大片平整空地,可以练拳可以种菜可以喝茶。

“这里不错,以后就住这儿了,不换地方啦!”周游明明白白记得老师这样说过。可是现在,周游站在石洞前,看着空荡荡的洞,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老师又搬家了。

去哪儿找他呢?周游抬头看看头顶被浓浓淡淡的云雾遮掩的绿色山峰,心里直发愁。

微微一阵风吹过,石洞边上一棵老松树轻轻摆动,“啪嗒”掉落一颗已经空了的松果。

周游俯身拾起这颗松果,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并未转身,手腕暗暗用劲,反手一丢,“嗖”的一声,将松果弹回到了老松树浓密的枝桠内。

只听身后“吱”的一声惨叫,什么东西重重掉落在了地上!

第二章 幻梦(1)show time

“那么,迪迪,请大声说出你的梦想!”西装笔挺的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出节目的招牌口号,几乎要将话筒吞进自己口水横飞的大嘴里。

站在他身旁的年轻选手,在躁动的音乐和庞大口号的鼓动下,终于将刚刚登台时的一点点羞涩和手足无措抛到了脑后,这个穿着一身垮垮的大t恤和破洞牛仔的年轻人,紧紧攥着话筒,看着摄影机,向着电视屏幕外面大声喊道:

“我喜欢音乐!我要站在十万人的体育馆开演唱会!”

掌声雷动。迪迪激动地挥舞着胳膊,好像自己真的已经站在了十万人的体育馆。

“那么,为了你的梦想,迪迪,你准备好与安然的对战了吗?”主持人嘶喊完自己的词,又将话筒捅到迪迪的嘴边。

“我准备好了!”同样处于亢奋状态的迪迪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喊道,瘦弱的脖子上爆出扭曲的青筋。

“那么,让我们有请安然登台!”随着主持人的话声,舞台灯光一暗,聚光灯随即亮起,“唰”的扫向舞台一侧。

清冷而晃眼的聚光灯中心,一个留着刺猬般短发的高挑女子现身。她染成银白色的头发中,挑染出一抹幽幽的蓝,穿一身黑色的皮衣,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走向舞台中央。

紧身皮衣不仅将她露在外面的两只胳膊衬托地愈发洁白诱人,而且也将她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展现无遗。

安然的脸,像她的装扮一样,热辣劲酷中透着一丝丝厌恶与无所谓。她的眼睛上画着浓重的紫色眼影,让她看起来更冷艳,也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她的真实感情。

走到迪迪身边,安然和自己的对手客气地略一拥抱,二人便分站在了主持人两侧。

在台下观众癫狂的掌声与喝彩加油声中,主持人兴奋地举起话筒:“那么对战,开始!”

今晚,正是歌唱选秀节目《我不是咸鱼》的半决赛。从节目开播就引起观看狂潮以及同类型节目蜂拥效仿的《我不是咸鱼》,成功地将自己的节目打造成了大众的热议话题,如今半决赛在即,其结果将直接决定决赛的人选,自然各家粉丝是绝不会放弃今晚的重要比赛的。一时间网络访问拥堵,电视收视率飙升,向节目投了广告的商家们笑的合不拢嘴。

节目的热度,难以想象。即便是在林深草密的山中,也无法避开这波热闹。

庭山靠近山脚地方,是护林员的小屋。小屋主人老刘年纪大了,没拉网线,但电视是一定要装上的。

此刻,老刘和一颗胖圆的大脑袋凑在小屋唯一值钱的东西电视跟前,一边聚精会神观看《我不是咸鱼》的半决赛战况,一边不住地评头论足。

“哇,还是我家安然,一出来就能镇住全场,那个垮垮的小子,指定垮掉!”安然暂时领先,大圆脑袋拍拍自己的胖肚皮,得意洋洋。

“切,你不就是看人家漂亮吗?我告诉你,这节目不是选美,长的漂亮管什么用?关键得唱的好!肤浅!”老刘支持的是迪迪,所以很不服气。

“哼,我家安然就是漂亮,怎么地?观众也是长眼的,漂亮就是沾光,你看你看,投票数领先了不是?”大圆脑袋摇头晃脑。

“亏你还说自己是修行的人,难道就和这帮俗人一样,只知道看脸?我看你还是别修行了,就你这悟性,修不出门道的。”老刘换了个方向继续攻击。

大胖脑袋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修行的,听见老刘损他的修行,不由急了眼:“我怎么没悟性了?怎么就没悟性了?山上偷猎的,哪次不是我帮你算出方位、帮你捉住的?你家富贵跑丢了,也是我帮你找回的吧?”

墙角一直眯着眼的大黄狗许是听见叫到自己名字,睁开眼睛叫了两声。

“呵呵,修行了一辈子,也就是帮人找狗的水平。”老刘讥讽道。

“嗨!我今天不露两手还整不服你了!”说着,大胖脑袋从小凳上蹦起来就撸袖子。

“咳,咳。”

就在大胖脑袋和老刘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他俩只听背后有人刻意地咳嗽两声。

两人蓦地一惊:是谁?怎么连富贵都反应?

“我说,二位,直播都结束了,你们不看电视了?”声音很熟悉。

两人同时回头:“周游!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周游没说话,笑着指指电视:“播完了。”

老刘和牛五方赶紧扭头看电视,果然,节目结束了,已经在播广告了。

“啊!谁赢了?啊,谁赢了?好徒儿,快告诉师父!”牛五方一把拉住周游。

“是啊是啊,小游,谁赢了?”老刘也拉住了周游:“告诉你刘叔,哎,只告诉你刘叔,别告诉那老东西,我给你一筐新摘的野蘑菇!”

“啊,老刘你居然使这招!”牛五方勾住徒弟脖子,威胁道:“老师不给你东西,不过,你要是不告诉老师谁赢了,你问我的事儿,我可不告诉你!”

“真是败给你们了……”周游无奈地摇摇头,说:“那个女的赢了。”

“不公平!”老刘生气了,一扭身上了床躺着,连周游和牛五方离开也没过来送他们。

待出了门,走在路上,牛五方才注意到,自己的爱宠小白猿被周游揪在手里。

“吱—吱—”小白猿的眼睛水汪汪的,脑门上一个大鼓包。楚楚可怜地叫着,委屈至极。

“小白!”牛五方心疼坏了,赶紧向前跨过几步,想把小白猿抱在自己怀里。谁知一把扑了个空。他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徒儿将白猿高高举过了头顶。

周游绷着脸,看着老师,不说话。

牛五方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眯了眼睛,赔笑道:“哎呀,临时出趟门,我不是让小白给你留信儿了嘛。”

“老师,咱们可是早就约好了今天见面的,说好了的事儿怎么能放我鸽子呢?而且,”周游愤愤道:“您下山只是为了看电视吧?”

“今天可是《我不是咸鱼》的半决赛呀!我跟山下老王打了赌的……好啦好啦,”德高望重的牛五方老师看着自己徒儿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改了话头:“这不都回来了吗,咱们进去说事儿。”

周游终于松开手,小白猿三步两步跨到牛五方厚厚的肩上,紧紧抱住了他的大圆脑袋,嘤嘤的小声撒着娇。牛五方轻轻拍拍白猿,安抚着自己受惊的爱宠。

周游跟在老师身后,一边往山洞里走一边唠叨着不停:“老师啊,我的证物都放在您这里,您说您就这样敞着门下山了,要是证物被偷了,我可怎么交待?”

“我都说了,有小白看门,没事的。”牛五方胖手一挥,满不在乎。

小白好像听懂了,它在牛五方的肩头挺了挺胸膛,像变戏法似的,从自己浓密的长毛里摸出一只金灿灿的戒指来,伸到牛五方面前,献宝一样晃来晃去。

周游的眼睛紧跟着金戒指,只觉得眼熟:

是王祥老妈的那只金戒指。

第二章 幻梦(2)古墓

“还说没事!这死猴子都把证物拿出来当玩具了!”周游看见戒指,只觉急火攻心,那可是重要的证物啊!

原本,王祥母亲的戒指是他外婆传下来的,王祥妈在手上戴了一生,到走的时候也还戴着。可是王祥老婆菊英贪财,一定要把老婆婆的戒指撸下来才肯举办葬礼。可是戒指老人戴了一辈子,几乎是长在了手指头上,菊英是怎么也没办法撸下来。财迷心窍的菊英却仍不肯善罢甘休,竟用菜刀将婆婆戴戒指的指头剁了下来!

菊英本想在忙完葬礼后就拿戒指变卖掉,但没想到完事之后,不管她怎么找,也再找不到那只金戒指了。虽然懊恼,但过了段时间,她也就将这戒指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谁知就在王祥母亲去世之时,蛞蜗盯上了王祥菊英一家,白猫在引诱王祥走进危楼产卵的时候,这只金戒指竟莫名其妙地又出现在了事发现场!

在将蛞蜗清理之后,作为特别调查科雇员,周游将这只金戒指与其他证物一起带了回来,按照规定这些东西是要及时上交给特别调查科存档的,可是,由于还有些问题没搞清楚,周游便先带着证物给老师,想让老师帮忙看看。

谁知老师就随随便便地将证物放在山洞里,自己跑出去看电视了!

而且这死猴子竟还把证物拿出来玩!

周游伸手要抢回重要的证物,可是已经吃过他一次亏的白猿反应迅速,手一抽,戒指便又不见了。腾出手来的白猿呲着牙向周游示威,亮出爪子要抓他的脸。

周游岂能被一只猴子威胁?他不甘示弱地迎上去,就要抓这猴子的顶瓜皮。

“行了行了!”牛五方的大圆脑袋没有头发保护,此刻被白猿和周游当作了交锋的战场,顿时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牛五方一手把白猿从肩头上扯下来,一手挡过了周游的掌风,摆出老师的威仪道:“你俩都消停消停,不然的话一个没饭吃,一个没有案情分析听。”

白猿和周游立马安静了下来。

牛五方松口气,进了洞,点亮了蜡烛,从一张石台上取了几根香蕉塞给小白猿,拍拍它的头:“去玩吧,小白。”

小白猿喜得抓耳挠腮,它抱着香蕉,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山洞,路过周游身边还不忘吐着舌头给他做个鬼脸。

“那个戒指,是我给小白的。”牛五方示意徒弟坐下,才跟他解释道:“我在这个金戒指上发现了几颗蛞蜗卵,所以用火烧了一下。小白不是毛长吗,烧完了给它,就是让它用长毛把戒指擦抹亮些,省的你回去了不好交差。”

原来是这样。还是老师心细。不过听见老师提到蛞蜗卵,这让周游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儿:“老师,他把蛞蜗卵全都带走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周游始终怀疑那个所谓的烧烤摊老板就是在暗中散布蛞蜗的人。

“这个,他肯定有他的用处。不过你放心,他绝不会再让蛞蜗流布人间的。”

见老师拍胸脯保证了,周游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又问出了心中埋藏许久的疑问:“老师,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友?宿敌?呵呵,我也说不好呢。”牛五方晃晃头,换了话题:“我说,你给我的那堆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闻着有土腥味,应该不是被蛞蜗附身的那家人的吧?”

周游点点头:“老师火眼金睛!这些东西确实不是那家人的,不过和那家人也有一点关系。”

周游带给老师的证物,其实与王祥一家直接有关的很少,绝大部分证物,其实是从一座墓地中得来的。

蛞蜗原本以墓中的腐烂秽气为食,虽然历经进化也可以寄生在内心阴暗污浊的人类身上,但墓穴中积年的腐烂秽气仍然是蛞蜗最喜爱的食物。

墓穴中积年的秽气之于蛞蜗,就好像烤串啤酒小龙虾之于漫漫夏夜中觅食的无眠老饕……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正在跳广场舞的菊英会突然发癫似的,用一双肉手刨开地砖,在小花园的地上生生挖出了一个大坑!

小花园的地下有一个古墓。

虽然现在看来,那小小的街心花园位于人来人往的小区附近,但是在盖楼建成小区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还只是郊区农民的菜地。这里土质极好,黑油油的土壤,似乎攥一攥都能冒油。但随着城市的扩大,人口的增多,这片地便渐渐被盖成了居民楼,王祥一家所住的房子便是最早一批建成的宿舍楼。再后来,房地产业迅猛发展,只要有地皮,就会被盖成楼,于是这里保留的一点点菜地也很快消失,盖成新的楼盘。

高楼林立之间,像是为了应付检查,只留了这一点点的、十分钟能转三圈的小花园作为验收要求的绿地空间。即便如此,这个巴掌大点儿的小公园也成为了新楼盘的宣传亮点。

“那个菊英一直有跳广场舞的爱好,几乎每天都会到小公园跳舞,而且蛞蜗宿在她身上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只是在王祥被产卵时她才出现异变呢?”牛五方有一点不解,如果说公园地下有古墓,那么嗅觉灵敏的蛞蜗不会发现不了的,为什么在此次事发之前,蛞蜗对此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这个地方因为拆迁、重建,近些年一直工程不断,小公园也动过土,比较大规模的有两次,一次是因为附近施工砍过公园的树,施工方在盖完楼后又给小公园重新设计了绿化,重新布置栽种了些花木;还有一次则是对小公园的地面进行了硬化,重铺了地砖。就在这次蛞蜗闹出事的前两天,小公园因为下雨地面出现了塌陷,园林的工人只简单做了填充,并铺好了地砖。”周游答道。

“那么,地面塌陷的地方,应该就是菊英挖坑的地方啰?”

“正是。”

如此看来,小公园处的古墓应该早就存在,只不过因为埋的较深,一直没有被发现。但这些年来,由于不断的施工,再加上经年的风雨侵蚀,就像一件被层层包裹的礼物盒子,包装纸被一层层剥去,古墓渐渐接近地面,甚至,还有可能发生了破损、泄露!

于是便吸引了蛞蜗。于是人们就看见菊英像中邪般在地上掘洞!

“当时事情紧急,我只是联系了当地派出所,让他们保护小公园现场,我去处理蛞蜗。”周游有些懊恼道:“当一切清理完毕之后,我才赶回小公园那里,发现现场已经被破坏了。”

第二章 幻梦 (3)另一枚戒指

当时,在蛞蜗的操纵下,菊英生生用手将小公园的地面掘出了一个大坑,只因下面有一个未被发现的古墓。周游在赶到后发现,菊英挖出的坑已经触到了墓穴,从大坑里都可以看到墓穴券顶的青砖。

周游意识到这个墓肯定有问题,但他急着要追踪蛞蜗,只好向老何出示了证件,让老何联系派出所保护现场,他们直接去了危楼。

老何给同事打完电话后,就和周游一起走了。就在他们离开、派出所民警赶来的这个空档,早有眼尖的围观者发现了古墓,一声招呼,蜂拥而上,甚至还有人回家拿来了铁锹工具。

待民警带着文物保护局的人赶到的时候,古墓已经被人挖开,有胆大的已经腰里系着绳子跳了进去,更多的人围在一旁看热闹,还有人指挥着进墓的人先点蜡烛,整个场面乱哄哄的,接近失控。

警方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现场,将看热闹的都劝回了家。只是把进墓的那人弄出来费了点事儿,那家伙刚开始时说啥也不出来,后来警察警告他再不出来就会采取强制措施,这家伙才老大不情愿的钻了出来。

这家伙眼睛一大一小,扫帚眉,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上来后他偷瞄了一圈人,马上跟民警说,自己只是好奇下去看了一下,什么也没拿。民警看他十分可疑,为保险起见,还是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确实没有可疑的东西,正准备放过他,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查查他的嘴。”

一听这话,下墓那人突然跑了起来!可周围都是警察,哪里跑的掉?当下这人就被摁到了地上,几个人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他的嘴撬开。

那人吐出了一枚戒指。

提醒查嘴的人是文物局的,他也顾不得脏,一把将戒指从地上捡了起来,凑到眼跟前仔细看着,皱了皱眉道:“这工艺……唐代的?可这墓像是清晚期的呀……”

小贼吐出的戒指是金子的,即使埋藏在地下多年,依然是金灿灿的很耀眼,大约那扫帚眉小贼就是为了这点金子才想到了私藏。

“这枚戒指是是金质的,但这并不是戒指最为珍贵的地方,听文物局的人说,这戒指做工相当精致,特别是还镶了宝石,应该很有艺术价值。”周游看见老师从身后一只盒子里拿出那枚戒指,放在烛火下仔细观看。

那是一枚花形嵌饰金戒指,戒指正面是花朵形状,外围花托上镶嵌了七八颗珍珠,作为花朵的花瓣,戒指的中心原来应该也镶嵌一颗比较大的宝石,但现在已经脱落不见。

“这里,应该有颗宝石吧?”牛五方看向徒弟。

周游点点头:“是啊,文物局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惜已经失落不见了。要是宝石还在的话,这戒指会更雍容华贵。”

牛五方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这戒指上的宝石,在从墓里出来的时候,应该还在。”

“啊?”周游站了起来:“老师,您的意思是说,戒指上的宝石,被那个小贼偷走了?”

“如果在他之前没人下过墓,那就是他。”牛五方将戒指递给周游,道:“你仔细看,戒指中心的金质平面上刮痕还是崭新的。”

周游拿着戒指瞅了半天,果然看见戒指中心应该镶嵌宝石的地方,在侧面有一道浅浅的,新鲜的刮痕,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老师,这刮痕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当时在场的文物局的人怎么没提到过?”周游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如果真如老师所说,那么当时的小贼就是在警察和文物局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戒指上的宝石!而文物局的人很可能早已发现,却既没有及时追回,也没有提醒民警抓住嫌疑人!

“你闻一下。”牛五方没有直接回答徒弟的疑问。

周游虽然不太明白老师的意思,但还是将戒指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闻,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钻进鼻孔,他不由皱眉道:“脂粉气?难道这是古代妇人佩戴的?不对呀,在地下埋了这些年,有什么味也该散尽了呀?”

牛五方笑了笑,把自己身后的纸盒递给徒弟,道:“你给我的这堆破烂中,也就这枚戒指还有点价值,呶,把这些破烂都拿走吧。至于这个戒指,”牛五方顿了顿,道:“虽然和这次的蛞蜗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建议你还是最好找回丢失的戒面宝石,否则,你会有新案子忙的。”

牛五方从石台上端起一只大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水,又道:“你可以找到当时在场的那个文物局的人,他一个有公职的人,跑不了,他应该与下墓的小贼认识,找到他就找到了那个贼。至于那个小贼,”牛五方卖个关子道:“那人应该是左耳朵缺一块,到时候你可以验证一下。”

“老师啊,您要是知道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吗?”周游暗中翻个白眼。

“不行。”牛五方断然拒绝。

周游哼了一声,又问老师:“这戒指,有什么问题吗?”

“这只戒指嘛,本身没什么问题,”牛五方又开始卖关子了:“有问题的是丢失的戒面宝石。戒面宝石,应该是红色的,如果你找到后发现并不是红色的……”

“那就是老师判断错了?”周游接口道。

“去,你老师我什么时候判断错过?”牛五方一脸不屑:“如果不是红色的,你小子等着忙吧。”

“哎呦我的亲老师,您能不能心疼心疼您的徒儿?您就不能直接点儿吗?为什么是红色的宝石?”

“线索已经这么多了,你小子就不能动动脑筋吗?好好琢磨琢磨那只戒指,再想想!”牛五方告诫自己的徒弟:“饭要自己吃,别总等着别人喂。”

周游将戒指拿在手中转来转去,再轻嗅一下,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好像捉迷藏一样,在自己的鼻端绕来绕去。

丢失的戒面,留藏多年穿越岁月的脂粉香气,很可能是红色……周游默念着这些线索,脑中忽然像闪电划过,被照的雪亮:

“老师,难道,这只戒指丢失的戒面里,藏了瞌睡虫?”

第二章幻梦 (4)瞌睡虫

这个世界很小,小到每个人只看得见自己的生活的小圈子。

这个世界又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大到你一生都无法穷尽其中的所有地界,永远都有你见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出其不意的生灵!

瞌睡虫,虫如其名。它本身就很能睡,在地下睡上个千八百年都不成问题;它也能让人睡,就像神话故事里讲的,将瞌睡虫弹到人的鼻孔里,人便能长睡不醒。

这种瞌睡虫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它自身带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好似用鲜花萃取的,女子所用的脂粉香。

周游终于明白,老师为什么说丢失的戒指戒面为何是红色的了,因为,瞌睡虫本身就是艳红如朱砂之色。

“如此说来,这只戒指的戒面是被掏空了,放入了瞌睡虫?”周游问道。

“嗯,总算你还不太愚钝。”老师点点头。

“那个小贼为什么要偷走戒面,哦不,是瞌睡虫呢?”周游只觉得脑袋疼。瞌睡虫能让人长睡不醒,人不是虫子也不是会冬眠的动物,如果睡了醒不了的话,不仅身体各项机能会退化,甚至变成植物人,而且睡眠状态下人是完全没有防卫能力的,如果遇到攻击的话,那就是等死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人攻击没人算计,总睡觉醒不过来,那饿也会饿死的呀!

这些还不算是最可怕的。瞌睡虫最让人头痛的地方,是能让人陷入无限的梦境之中。

梦境,对于人来说,完全是未知的。会遇到什么?会经历什么?

在瞌睡虫的梦境中,死去就是真的死去了。

所以,瞌睡虫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事实上也还是很危险的。

那个盗墓贼偷取这些瞌睡虫要做什么?

文物局的人为何不揭穿盗墓贼?

盗墓贼又是谁?老师认识他吗?

周游将目光投向老师。

牛五方呵呵一笑,道:“下山吧,好好工作。”

“再给点提示吧,亲老师。”周游往老师身边蹭蹭。

“去去去,想撒娇你比小白差太多了。”牛五方并不买账。

“哼,眼睁睁瞧着您唯一的徒弟加班熬夜,您老人家却在悠闲地看着电视……”

“哎,说起看电视,”牛五方一脸神秘:“我可不是为了消遣,也是为了帮你啊!”

周游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有了碘盐当秘药的经历,周游真是不敢太把老师的话当真。

“别不服气,”牛五方早看出了徒弟的小心思,道:“你忘了那个放养蛞蜗的人了吗?”

周游精神一振:“怎么,老师查到线索了吗?”

牛五方点点头,道:“不错,线索就在《我不是咸鱼》这个节目里。”

“真的?”周游仍然保留怀疑。

“当然!”牛五方言之凿凿:“我已经摸到些证据了,你就做好你的事儿,咱们两个齐头并进。”

既然老师这么说了,周游也没话。他又陪老师喝了几杯茶,便径自下山查案去了。

山间的风分外的清,萦绕在侧,温柔如水。牛五方也走出山洞,坐在洞前一棵老松树下,打坐冥思。

“老牛。”

头顶传来一声轻唤。牛五方并不意外,更无惊慌,他连眼皮都没睁,头也没抬,只轻叹道:“你又来了。”

老松树枝叶轻轻摇晃,有人像一片落叶般轻盈飘落,坐在了牛五方面前。

那人轻笑道:“这次的地方选的不错。”

牛五方这才睁开眼睛,道:“我认命了。知道这辈子都躲不开你,索性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住下。你以后也不用费心追踪了,我在洞里还给你留了床位。”

“那就打扰了。”牛五方对面那人,正是名姓不知的烧烤店老板。他脸上仍然挂着无所谓的笑,怀里抱着牛五方的小白猿。小白猿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微微打着呼,手爪里还攥着半只没吃完的香蕉。

“小白也喜欢我留下呢。”那人笑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牛五方咕哝着,“我怎么就那么大意,把名字告诉你了呢?”

“大概是信任吧。”那人的笑总是让人看了想揍他。

“听周游说,你把蛞蜗卵都带走了?”

“不错。”

“送走了?”

那人点点头。

“那里……保险吗?”除了蛞蜗,那人带走过许多危险的东西,似乎都送到了“那里”。

“保险是指什么?”那人轻抚着白猿,道:“如果是指它们能按着自己的性子生存,那还算是保险;如果是指它们不再出来给人类捣乱,我不敢保证。”

牛五方皱了眉:“你这是拿人类的安全开玩笑。”

那人仍是淡淡一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天儿是没法儿聊了。

两人对坐着,相对无言。只听见小白猿有节律的细碎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月亮就要圆了呢。”牛五方看看夜空。

“是啊,”那人难得地在眼中闪过一丝愁绪:“有时候在想,月圆的时候用个瞌睡虫似乎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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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说的就是周游吧。此刻已是夕阳西下,他绷着脸在公路上开车飞驰,憋着一肚子火。

本来周游一大早就去了文物局,听他说想了解在小花园勘探墓地的人员情况,文物局的人倒还配合,调出了档案给他看。当时在小花园清代墓葬出现场的有五人,其中那个提醒盗墓贼嘴中藏物、并捡起了戒指的人叫朱登云,42岁,是局里的业务骨干,对考古特别痴迷。

然而,包括朱登云在内的五人并没有在局里坐班,局里说因为最近本市接连有古墓发现,为了提高市民保护文物的意识,就搞了个系列知识讲座,业务骨干都得去讲,这周恰好轮到这五个人,包括朱登云在内,他们都去了郊县的文化馆搞讲座。

周游不敢耽搁,开了车飞奔到了郊县,到文化馆时正好晌午,文化馆的人正设宴款待文物局的“专家”,但朱登云并不在。他的同事们说,讲座刚结束朱登云便搭了公交车走了,他说他家里有急事。本来下午还要进行的讲座,他也不参加了。

打听了朱登云的家庭住址,周游又驱车赶回市里,半路上遇到车祸,公路封堵了近两个小时,急得周游直跺脚。这时候他不禁想起了烧烤摊老板拉着他的“瞬间转移”。

如果我也会,该多好啊!

第二章 幻梦(5)凶案

好不容易等路通了,赶回市里,周游还得继续穿越城市。朱登云住的地方并不在市中心,而是要沿着对角线一路走到城市的西南角。那里虽然也属于市区,但原本属于郊县农村,刚刚划归市区。

周游一边开车,一边回想着朱登云同事们给他的信息,脑海中已大致拼凑出朱登云的样子:

瘦高,背总是佝偻着,脸色阴沉,但目光敏锐,永远是微微低着头,眼睛往上翻着看人。个性孤僻,很少和同事们打交道,好像也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朋友。同事们知道他家庭住址,并不是因为去他家做过客,而是由于有一次朱登云将文物带回了家,拒不交还,领导派人去他家硬搬,大家才知道他的家。

“他把什么文物带回了家?”周游很感兴趣。

“是一张罗汉床。”据朱登云的同事们所说,那张罗汉床本来是市民捐赠的文物,应该是清末民国初的东西,但当时罗汉床有些损坏,而朱登云虽然孤僻,但在明清家具方面还是有些水平的,于是文物局就让他着手修复。谁知这朱登云竟将罗汉床拆成了组件,一件件带回了自己家,组装了当成了自己的床!本来这属于违法盗窃,但当时的领导比较爱才,再说了那张罗汉床本身的价值也不算太高,于是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是给他记了过。

如此看来,朱登云身上的疑问,很多。

“吱”周游将车停在一个盖了一半就停工的建筑工地旁,下了车。

在这个工地的旁边,有几栋旧楼,组成一个孤零零的小区。看得出,这个小区住的人并不算多,此时天色渐晚,而楼里亮起的灯光,稀稀拉拉。

小区上空的云,似乎比别处更厚,更黑。

周游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除了工地上漂浮的尘土气息,更夹杂了一丝丝甜香。

那是瞌睡虫的气息。

这个朱登云,果然有问题!

周游不再迟疑,大步流星走向小区。

小区收发室的老头听见动静,探出头来,问道:“干什么的?”

周游向里指一指:“去找朋友。”

“登记。”老头从窗口丢出一本厚厚的登记簿。

“像您这么认真负责的,现在不多了呀。”周游一边登记,一边跟老头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头儿看着周游写下名字,道:“人家小区都有物业监控保安,我们这个老小区了,没人管,又出过事,就得多上点心呗。”

“出过事儿?”周游惊讶地抬起头。

“怎么,你不知道?”老头说:“这小区发生过命案。就是去年,一个女孩租住户,好像是住四楼,一天晚上被害了,警察分析应该是入室盗窃,女孩发现后被杀灭口。因为没有监控,那凶手一直没抓住。所以,从那儿以后,我们小区就自发地定了规矩,凡是来访者必须登记。”

在老头儿絮絮叨叨的讲述中,周游填好了登记表。老头拿过来看了看,又抬起头仔细看着周游:“小伙子,你要去八号楼?”

“嗯,怎么了?”

老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道:“小伙子,八号楼就是发生凶杀的那栋楼啊!”

周游勉强笑笑:“大爷,我对这个没什么忌讳。”

“哎,年轻人,可别太自信啰!”老头一脸神秘道:“发生命案并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那个女孩儿的尸首,不见了!”

“怎么会?发生命案后,警察会把尸体带走,检查后应该就交给家属了呀!”周游摇摇头,表示不信。

“你还别不信,这事儿就是这么邪门!”老头来了精神,唾沫横飞道:“本来那女孩儿的尸体被家属领走了,可是她家属认为是因为房东不肯换质量好一点的防盗门,才导致女孩儿遇害,所以跟房东要赔偿。房东当然不给呀,女孩儿家属就把女孩儿尸体抬过来放在出租房里闹,说不给钱就一直闹下去,让房东的房子再也租不出去。房东不肯吃亏,两家就打起来了,闹得乱哄哄的。后来报了警,警察来后总算是调解了,可是这时大家才发现,女孩的尸体不见了!”

“会不会是场面混乱中,被撞到地上了?”周游看看表,他可没多少时间听老头儿讲鬼故事。

“不是!”老头拉着长声,一把抓住周游的胳膊:“别走,听我说完!那楼里有个三岁的小孩,说了句话,把大家都吓坏了,那小孩说:姐姐上楼了。”

“一具尸体怎么能走路?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周游最不会拒绝别人,他只好无奈地站定了,听老头把故事讲完。

“是啊!尸体怎么能走路!大家都以为小孩子看错了,没当回事儿。可是女孩儿家属当时怎样也找不到女孩儿尸体,不由又想起了小孩子的话,想着反正也是找,就连楼上也找了吧。他们就从四楼往上走,这一走才发现,楼梯上有淡淡的水印儿,好像有人湿着脚走路一样!这水印儿从四楼的出租房,一直延伸到了顶楼六楼,延伸到了一户的门前!哎,就是你要去的这家!”老头又瞟了一眼登记簿,惊叫道。

周游放下了抱着的胳膊,脸色也认真起来:这个朱登云,跟凶案有关?

“当时,在那家找到尸体了吗?”周游问看门老头儿。

“能找到那还叫邪门儿吗?当然没有!”老头儿摇摇头,道:“那女孩儿的家属看见水印儿到了这户门口,就敲门叫那家开门,可是敲了半天也没动静,一打听,那家人去上班还没回来,家里根本没人!可是家属不甘心,辗转通知了六楼的人家,让人回来开门检查。那户人家就住了一个单身汉,瘦瘦的,据说在文物局工作。他回来后听了一遍事情经过,认为是无稽之谈,根本不信,更不让女孩儿家属查验。女孩儿家属当然不干啊,就又闹了起来,最后警察没办法,又是一番调解,好不容易,那个文物局的才同意家属进门查验。结果,一无所获。”老头儿手一摊。

“那后来呢?那家人就这么算了?”周游好奇问道。

第二章 幻梦(6)专家

“没找到尸体,还能怎样?”老头儿摇了摇头,道:“只能是不了了之了。只是这么一闹,人心惶惶的,能搬走的就都搬走了。八号楼几乎都搬空了。要我说啊,不愧是文物局的,肯定是经常跟墓地啊尸体啥的打交道,不怕,人家六楼就是不搬,还在那儿住着。”

讲完了故事,老头拿了登记簿又坐回了传达室,对周游挥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快回,眼看天就黑了,别耽搁太长时间。”

小区的路灯就是摆设,根本没通电。八号楼在小区的最里面,周游加快了脚步向楼下走去。黑漆漆的小区道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只有周游踏在沙土上的脚步声。

小路走到头,再转个弯就是八号楼。周游正默默走在路上,忽然猛地转过身去!

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周游就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去,看见小路上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女孩穿着高跟皮靴,眼神冷漠,好像根本没看到周游一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女孩,看起来好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周游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眼看着这女孩走到小路尽头,转了弯。周游加快脚步,也跟了过去。

路上空空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走这么快?”周游有些纳闷。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寻到朱登云,还是别乱生枝节的好。

朱登云住在六楼。是八号楼的顶楼。周游沿着楼梯走到四楼时,看见对着楼梯的那家门口,破旧的大门紧闭,还残留着封条的痕迹。

看来这里的确发生过什么。

周游摇摇头,继续上楼。站在六楼朱登云的门口,周游发现他家门框上竟然贴着一张符!

那是一张“禁”符,这种符确实是需要贴在门上,其作用是将门内空间形成一个独立空间,里面的生物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

这种符,非道非释,据说是由一个痴迷书法的教书先生发明的,他认为字由圣人所创,运了真气所写的字形里,也蕴藏了不可捉摸的力量,不同的字蕴含不同的能力,如果能分辨出字里力量,就可以加以利用改变人居的气场。由他开始,习惯用字来改变调节风水、解决人鬼争端的法师们逐渐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流派:字流。

老师曾说过,这种特殊的符以及它所属的字流在元明时流行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在现代已经很少有人知晓,更别说有人实际运用了!

也就是老师这样的什么都懂一点、但什么也不太精的人才对字流略有涉猎。当初,老师也是当故事讲给周游的。所周游也就是认得,但并不懂得如何制作,更别提破解了!

也就是说,如果朱登云不开门的话,周游就没办法进这个门!

这下有点儿麻烦了。

但来都来了,必须要试一试。周游注意到,这枚“禁”符是新贴上去的。这说明,屋里的人今天出过门,但现在已经回家了。

周游硬了头皮,敲了敲门。

很快,门里传来踢踢踏踏的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声音停在了门口。周游知道屋里的人在通过猫眼张望。

“朱老师在吗?我是派出所的,咱们在小公园古墓见过的。我是来归还古墓出土文物的。”

门里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还给局里就好了。”

“我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朱老师,局里领导已经批准了的。”虽然不知道朱登云能不能看到,周游还是让自己保持着微笑。

门里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响,门竟打开了。干瘦干瘦的,好像木乃伊的朱登云打开了门,佝偻着背,没什么表情,阴沉着道:“进来吧。”

周游暗暗松了口气,跟在朱登云后面进了屋。

朱登云的房间,一看就是单身汉的标配:只有简单的几件必须家具,看得出他很少打扫卫生,不仅沙发脏的看不出颜色,家具上一层灰尘,就连地面上也是黑乎乎的,只是在朱登云常走的地方露出一条“小路”,能看出地面瓷砖原有的黄白色。两室一厅的房子,卧室门紧闭着,另一间房看来是被朱登云当做了书房,里面的书架满满当当塞满了专业书,从地上一直堆到了房顶。还有一些石雕木雕的构件,以及瓷瓶之类的小古董,也不知道真假,胡乱堆在墙角。

“朱老师博学多才,看来您对符咒也很有研究呀。”周游客套着。

朱登云倒是毫不掩饰,道:“你说的是门框上那张符吧?其实我并不太懂,只是在一个墓葬里见过一本书,有这方面的论述。我这楼又发生过命案,我就比猫画虎,挂了上去,心理安慰罢了。我们做这行,也就这点优势吧。”他难得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朱登云并没有让周游坐下来的意思,只抱着肩开门见山问道。

“哦,是这样,”周游从兜里掏出那只花形嵌饰金戒指,亮给朱登云看:“这枚戒指,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朱登云并没有接过戒指,他只是眼睛从下往上翻着看了一眼。周游发现他阴沉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慌张。

朱登云很快稳住了自己,撇了撇嘴,道:“这戒指是唐代的形制,不过墓葬是清晚期的,你是说这个吗?这不奇怪,戒指可以传代,这墓主人可以戴着祖传的戒指下葬。”

周游摇摇头,单刀直入:“不是这个,我是想问朱老师,这戒指上的戒面,是出土时就不见了吗?”

“从那个小盗墓贼嘴里吐出来的时候,这个戒指的宝石戒面就已经不见了。”朱登云马上答道。

“真的?”周游微微一笑,问道:“您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朱登云摆出架子来,一脸严肃:“我在文物保护一线工作几十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周游笑笑,道:“既然戒面在出土时就不见了,那您是怎么知道,戒面是宝石呢?”

第二章 幻梦(7)土耗子

按照朱登云所说,戒指的戒面在出土时就已经丢失了,他压根儿没见过,那他根本不会知道戒面是宝石的。就算他推说戒面是被盗墓贼私藏了,那么他还是没见到,也不应该知道的。

朱登云在周游的目光注视下,脸色渐渐涨成了猪肝色。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勉强道:“我以我的工作经验来判断的。这种形制的戒指,一般都是镶宝石,要不然,还能镶什么?”

“哦?琉璃?玉石?象牙?或者就是金银所制的印章?谁知道呢,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朱老师的经验,毕竟,您是专家嘛。”周游笑道。

朱登云扭过头,避开周游的目光。

“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想请教朱老师。”周游继续提问:“如果戒面早就遗失不见了,那么,在这戒托上的划痕又是如何造成的呢?”

周游将手中的戒指又向对面伸了伸,朱登云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一眼就望见了金质戒托上鲜明的刮擦划痕。那条划痕如此新鲜,任谁看都能看出是新近造成的,而绝非历史遗迹。

“也许是……”朱登云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了墙角。

“算了,朱老师,咱们都别兜圈子了。”周游收起了戒指,索性挑明了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朱老师,您和下墓的那个人认识吧?”

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朱登云反倒松了口气,道:“认识。”

“您是文物局的,怎么会认识盗墓贼?”周游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们这一行,难免会和文物贩子、盗墓贼这些人产生交集,就像你们警察,不也有线人吗?”朱登云针锋相对。

“您别紧张,”周游笑道:“我们要找的是那个盗墓贼。”

朱登云哼了一声,眼睛却瞟了瞟房门紧闭的卧室。

“您能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吗?”周游问道。

朱登云挠挠油腻腻的头发,说道:“他大名叫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这个圈里的人都叫他土耗子。他盗过墓,不过没什么技术,也就是跟着刨土的,被抓住判过刑。出狱后,据我所知好像很少再下地了,现在在旧货市场练摊儿,暗里也倒卖过出土文物。您要是警察的话,不如早点把这小子抓起来,省得他糟蹋东西。”说到后来,朱登云竟有些气愤。

“这个土耗子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吗?”周游只是听民警描述过土耗子的样貌,并未亲见,再加上老师的说法,他不由好奇问道。

朱登云看了周游一眼,道:“扫帚眉,大小眼,要说特征的话……他的左耳朵缺了一块,据他自己吹牛,说是他在墓里睡觉的时候被女僵尸啃的,但实际上那是他小时候被耗子咬的。”

“土耗子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朱登云回答地很干脆。

“您连他小时候被耗子咬过都一清二楚,却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周游怀疑道。以朱登云对土耗子的了解程度,肯定知晓他的住处。而且他和土耗子的关系已经被周游知道了,这个时候再隐瞒还有什么用呢?

朱登云低了头,不说话。他显然是有所顾虑。

周游皱皱眉,道:“朱老师,我不知道您之前与土耗子有过怎样的过往或联系,单单就是此次,您明知他私藏了戒面而假装不知,我就可以告知您单位的领导……”

“能怎样?知情不报?玩忽职守?”朱登云对于周游的威胁暗示嗤之以鼻:“顶多开除了吧?老子早不想干了呢!”

周游向前走了一步,更靠近朱登云:“刚开始时,你应该没想过要包庇土耗子吧?毕竟,在众人忽略之时,还是你提醒的大家,说他嘴里有东西。但是之后,为什么又替他打掩护了呢?”

朱登云似乎对于周游靠的太近很不舒服,他向后退着。

“你还是不想说吗?”周游继续靠近朱登云:“那让我替你说吧。你拿到戒指的时候,是不是闻到了香气?”

“什么?”朱登云明显惊慌失措,但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出去,我要休息了。”朱登云已经后退到了卧室门口,已无路可退。

“还要我说下去吗?”周游冷笑着继续逼近朱登云:“穿越千年的脂粉香气,不是来自闺阁,而是从一枚小小戒指中散发而出。你,一个常年战斗在文物一线的行家,连字流的符都能无师自通,知道瞌睡虫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朱登云惊慌地靠在卧室门上,他不敢相信,一个年轻的“警察”竟会知道这么多!

就在这时,朱登云身后的卧室里,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好像一个人站不住倒地的声音。

就见朱登云瞅了瞅客厅的挂表,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周游疑心顿起。但还不等他询问,朱登云语速加快道:“土耗子就住在旧货市场边儿上的城中村里租了个院子,好找的很,进村就一条路,路尽头那家独门独院的旧瓦房就是。”

朱登云明显想要支走周游。

周游岂肯善罢甘休,他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强行打开卧室门。

朱登云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见周游想要破门而入,却像狮子一般扑上来,与周游厮打在一起。朱登云文弱,自然打不过周游,眼看周游就要一把把他推开,朱登云猛地抓住周游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周游吃痛,手一缩,朱登云立时又紧密护住了卧室门,向周游吼道:“滚出我家!”

周游本来就疑心卧室里有问题,此刻见朱登云这样激烈的反应,心中更是怀疑:“里面藏了谁?是不是土耗子?”

“不是不是!你别多管闲事,快滚!”朱登云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让我看一眼屋子里,我就走。”周游好不退让。

“不可能!”朱登云咬牙切齿。

没必要再跟他耗下去了。周游纵身跃起,在半空中左腿如鞭扫出,直击朱登云面门而去!

这朱登云竟愣愣地梗着脖子,毫不退让,似乎就等着挨踢。

周游明白,他不躲让就是为了护住身后的门。

看来门后,有他要守护的重要之物?

会是什么呢?难道只是瞌睡虫?

脑子里转着,周游腿上却转了方向,虽然有着诸多疑点,但他还是不想伤害朱登云。

朱登云却毫不领情,竟然瞪着眼睛,主动朝着周游扑了过去!

这一次周游再来不及改变方向,眼看运足了力道的一腿就要踢在朱登云面门,就听他们身后的卧室门,“吱呀”一声,竟然自己打开了!

第二章 幻梦(8)选秀僵尸

就在周游的退就要踢上朱登云面门的时候,他们身后的卧室门竟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老旧的木门轴承发锈,打开时发出年久失修的陈旧声响,声音不大,但听在周游和朱登云两人耳中,却不啻为平地一声雷。

朱登云好像忘了就要踢过来的铁腿,竟失魂落魄般转过头去,看着卧室门内。

周游看见卧室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儿。他没时间细看了,蕴足了力道的腿踢出去已是收不回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啪”地踢在朱登云脑后!

周游已经尽量克制着力量了,但任谁脑袋上挨一脚,都好过不了。

朱登云像只面口袋似的,径直倒地,“扑通”一声,正栽倒在卧室内女孩儿的脚下。

那女孩儿穿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靴,靴子紧紧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不仅看起来酷劲儿十足,连一抬腿一投足也都那么的冷酷金属风:女孩儿好像没看见朱登云倒地一样,抬起叫来,踩着他的脑袋后背,径直走出了卧室。

周游看见皮靴尖细的高跟毫不留情地踩在朱登云不多的头发里,以及瘦成排骨的后背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替他疼。

不过,周游没有在操心朱登云疼不疼这个问题上耽搁太久。他的目光顺着女孩儿修长且裸露呈玉色的长腿一路向上看,不由呆在了当地!

周游吃惊,并不是因为女孩儿有多漂亮,当然,这女孩走在大街上回头率也是百分百的。他吃惊,一是因为他见过这女孩儿,二则是惊讶于女孩儿的神情。

这个女孩,周游在走进小区的路上,见到过。是那个从他身后走来,一个转弯便神秘消失的冷漠女子。

周游此时也终于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很熟悉了,因为这个女孩儿上过电视。而很少看电视的周游又在不久前刚刚、恰好看过她的节目!

这个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老师狂热支持的《我不是咸鱼》选秀节目中的人气选手,安然!

周游清楚的记得,两次见到安然,她的表情都堪称冷漠的教科书,舞台上的冷漠给了她冷艳的气质,小区中的冷漠则为她筑起了自我防护的“防火墙”,都说得过去,也都和她的情境相符。

可是,现在,她算是什么表情?

安然的大眼睛瞪得很大,简直白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可是黑眼珠偏偏缩成针尖儿那么点儿!她已经卸过了妆,原本素颜也算清纯的脸蛋儿,此时却肌肉紧绷,好像戴了假面具一般,木然、怪异!

周游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安然昂着头,踩着朱登云,迈着僵硬的步子向自己走过来。

“我……要……吃……”安然的嘴巴紧闭,但周游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在说话!这声音,和她在舞台上的声音一般无二,但从紧闭的唇间挤出来,却多了一丝闷重的诡异!

是僵尸吗?周游再看看安然的玉腿,虽然走得很僵硬,但她的关节还是能打弯的。而且她的胳膊只是软绵绵地垂在身子两侧,像两根面条一样无力。

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怪人向自己走过来,无力如何都令人惊悚无比!

“安然!”周游试着叫出她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似乎会有用:“站住!”

听见名字的一刹那,女孩儿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就连刚刚踮起的右脚后跟都停在离地两厘米的地方。

名字果然很重要啊。周游脑中忽然闪过烧烤摊老板探究的眼神。

但安然好像只是楞了楞神,停顿片刻,又继续向周游走过去:“我……要……吃……”

被周游踢晕在地的朱登云,被安然一通儿踩,竟然像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后,猛然惊醒!

醒来后的朱登云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情,稍稍定定神,刚分清了东南西北便一骨碌爬起来,转过身来一个狗扑就抱住了安然的小腿:“安然!我在这里!”

被抱住腿的安然却丝毫不停顿,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拖着朱登云依然向前走去,眼看就要撞到周游的身上了!

眼见安然就撞到跟前儿,周游却并不躲闪,他直觉这女孩儿虽然怪异,但是攻击性却并不太大。

再说,周游还有要确定的事儿。

就在安然要撞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间,周游闪身灵巧避到一侧。目的已经达到。

周游在闪身的刹那,轻轻侧头,鼻尖触碰到安然的耳垂,闻了闻安然的味道。

没有那种甜腻的脂粉香气。

依旧趴在地上的朱登云看的清清楚楚,不由怒从心头起:“变态!”愤怒的力量让朱登云如弹簧般从地上弹起来,手脚并用,他不再去控制安然,也没有去找周游拼命,却转头去了书房。

安然依然直愣愣地往前走,直到撞到了墙,才像触电般身子一抽,马上又换了一个方向,僵硬地走去。

看来是那张“禁”符起了作用。

这也给了朱登云时间。他手忙脚乱地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在哪儿……在哪儿?”

他在找什么?周游正要走过去,却感觉安然有些不对劲:女孩儿默默地紧贴着大门,站定了,一动不动!

同时,一种如同耗子磨牙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进周游的耳膜。

周游轻手轻脚走到安然背后,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安然张开嘴巴,用自己整齐的牙齿,啃咬着门!

大多数人家的门一般有两道,对着楼道的外面一侧是铁质或合金的防盗门,防盗门里还有一扇内门,内门大多是木制的。

而朱登云所在的小区老旧,他自己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对居住环境很不在意,竟然根本没安防盗门,只有一扇老旧的木门!

安然此刻,就是在用自己的牙齿啃咬着木质大门靠近门锁的地方,没多会儿,一堆细细的木屑便飘落在安然脚下。

照她这个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门就会被啃出一个洞来,门锁就再也没什么作用了!

门被破的话,“禁”符的作用会大打折扣,更别说是朱登云这等一知半解的制符人了。

而以安然这种状态外出,不难相信会在人群中间引起怎样的恐慌!

周游急了,一边扯住安然,阻止她继续咬门,一边向书房内的朱登云吼道:“你他妈找什么呢!她要出去了!”

第二章 幻梦(9)以爱之名

听见周游吼叫,说安然就要闯出门去,朱登云在手忙脚乱中一呆:“什么?”

朱登云似乎不敢相信安然能够突破“禁”符的限制,但似乎对于安然的异动却也有所预感。

朱登云也顾不得周游的敌对身份,一脸焦急喊道:“拖住她!给我十秒钟!”

不用他说,周游已经自觉地抓住了安然。但安然似乎无动于衷,依然伸着脖子,挣扎着要咬门。

安然的力量并不算大,但她无知无觉、一意孤行的样子却让周游一时很难制服她。

人最怕的就是执着吧。

好在朱登云还算靠谱,他总算在书架里翻出了眉目,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冲了出来。他以周游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安然身边,把手心捂在了安然的鼻子上。

周游清晰地嗅到了一丝甜美的脂粉香气。

是瞌睡虫!

安然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朱登云把瞌睡虫送到了安然体内!

周游怒不可遏,挥起一拳直接捣在了朱登云脸上:“你干什么!”

朱登云应声倒地,他自己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鼻血,却出奇地安静。他把安然揽在自己怀里,动作温柔的宛若怀抱一个婴儿:“你知道什么,我这是为了救她。”

“救她?我想,你是不太清楚瞌睡虫的危害吧……”周游又气又急,刚要教训朱登云一顿,却听朱登云打断了他,缓缓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就是让人长睡不醒,陷入无尽的梦境之中去吗?这个,正是我想要的。”

周游蹲下身来,一把揪住朱登云的领子,怒道:“你什么都知道,还要给她用瞌睡虫,到底存的什么心!”

“我爱她。”朱登云对着周游凄凄一笑,看着对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才慢慢道:“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请你坐下,周警官,如果有时间的话,可否坐下听听我的故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故事?”周游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早已坐在了地上。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朱登云抱紧熟睡的安然,笑了笑,给周游讲述了自己和安然的故事。

朱登云是那种典型的书呆子型人才,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生活就只是文物保护、野外考古,他在自己的专业上极为精通,且颇有建树,可以说是著作等身。但他只是一门心思搞学问,做出来的成绩都被局里领导或其他同事给冒领了,是以兢兢业业多年,他仍然只是个小小职员,做着连刚毕业大学生都不愿做的一线工作,苦累不说,还得不到重视,更没有应有的尊重与荣誉。

他也曾愤怒过,丧气过,甚至还跟领导打过架,但他的境遇并没有得到丝毫改变。后来,朱登云便像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愤怒,也不再伤心,他只是沉默。在旁人眼里,他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默默地上班完成工作,默默地下班回家睡觉,沉默地宛若透明人。

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朱登云,因此也根本没有人发现朱登云的变化。他不再关心自己在专业领域的仕途能走到哪里,他以另外一种方式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朱登云利用自己一线作业的条件,暗中私藏自己发现的最有价值的文物,然后就拿回家,自己把玩。随着私藏增多,朱登云又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到旧货市场以物易物,直到最后,他认识了土耗子,从此之后在古董倒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朱登云赚到了钱。但他只是把钱存在了银行里,没有消费,也没有换房子,仍然住在自己的旧房子里。

他不再愤怒,却陷入茫然中。他开始私藏、倒卖时也只是为了跟自己的领导对着干、给领导添点儿堵。但当这条路越走越远的时候,朱登云茫然失措,失去了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搬来了新的住户。四楼的那家又被租出去了,这次的租户是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漂亮,开朗,爱笑。她像金色阳光之箭,穿透一直笼罩着朱登云的阴云。

女孩儿还很友善。每次在小区,在楼道里擦肩而过的时候,女孩儿都会给朱登云一个温暖的微笑,哪怕朱登云不修边幅、脸色晦暗。

自从遇到四楼的女孩儿,朱登云头一次感觉生活还是有盼头的。他盼着每一天的晨起,盼望着在出门上班的路上偶遇到女孩儿,看到她撩起长发,对着自己甜甜一笑。

然而阳光对于朱登云总是吝啬。没过多久,朱登云难以置信地发现,小区内发生了凶杀案。凶案就在八号楼。就在四楼。

像花儿一样鲜艳的女孩儿,就像花儿一样迅速凋零了。

女孩不幸离世后,她的家属因为与房东的纠纷,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女儿曝尸数日,就为了要赔偿。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朱登云才知道女孩儿的名字叫做安然。她的职业是一名小学音乐老师,但一直都有着唱歌出名的梦。遇害时,她才刚刚接到音乐选秀节目的海选入场券。

朱登云又一次愤怒了。只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爱。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在倒卖古董上的关系,要找到害人的抢劫犯,要为他视若阳光,珍若宝藏的女孩儿复仇。

“然而,我始终没能找到那个该死的抢劫犯。我的怒气无从发泄,每当回到家时看到她的尸体无助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家人与房东讨价还价,我的愤怒更是无法忍耐。而且,看到她的身体,我又很觉得心疼!我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朱登云一字一顿道。

周游忽然想起看门老头儿说过的话,想起那一直通向六楼的神秘脚印。他看着朱登云,等待他说出事情的真相:“你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安然的尸体弄到你家的?”

“是用字流的符。”果然,朱登云又接着道:“土耗子曾卖给我一本《说文解字》,这书虽然是明代的刻本,但是保存的很不好,品相极差,而且书的体裁也不算少见,因此他也算是半卖半送。我本来也没重视这本书,后来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书有名堂,仔细里记载的竟是失传已久的字流。

“我的日子简单,时间也多,就反复看,反复研究,结果还真让我琢磨出几个字流的符来。比如你进门时看到的禁符,比如让安然自己走进我的房门的遁符。”

第二章 幻梦(10)又见高人

自从来到朱登云的家,周游便一直在怀疑他对字流之符术极为熟悉,虽然朱登云并不承认。直到此刻,朱登云似乎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才好像倾诉般,对着周游和盘托出。

“你可能已经发现了,字流的禁符可以禁止人随便出入我的房子;而遁符呢……”

“遁符一般要有两张,一张贴在被施术人的身上,一张则放在要让他去的地方。”周游插嘴道:“贴上遁符后,人会在无知无觉且隐身的状态下,自行走到另一张符所在的地方,具体到安然来说,就是你的家吧?”

看朱登云赞许地点点头,周游又道:“只是,我有两点不太明白,一个是为何安然会留下湿脚印?另一个是,遁符虽然可以让安然来到你的家中,但毕竟她已经死去了,她怎么能去参加选秀节目?怎么能自由行走呢?她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你问的可不止两个问题啊,周警官。”朱登云竟面带微笑地看着周游,道:“我想求你帮个忙,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你在跟我讲条件吗?”周游皱了眉头。天知道朱登云会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条件来?

“是的,我是在跟你讲条件。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很容易做到,而且,我告诉你的事情,绝对会物超所值。”朱登云紧盯着周游的眼睛。

想了想,周游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朱登云。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朱登云肯定手里攥着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线索,而且,周游隐隐感觉,朱登云所掌握的情报,不仅限于瞌睡虫,似乎与老师所担心的事情有关。

“先说说你的条件。”周游还是有些不放心。

朱登云微微一笑,又将怀中的安然抱紧了些:“我要一只瞌睡虫。”

“什么?难道那戒指中的瞌睡虫不在你这里?那你给安然的瞌睡虫又从何而来?”周游疑道。

“我跟土耗子说好了的,要他给我两只瞌睡虫,谁知那孙子全然不顾我替他打掩护的情分,竟然坐地起价,我当时身上剩下的钱就只够买一只了。”

“你买瞌睡虫做什么?”

“这些原因,我稍后都会告诉你的。你现在只需告诉我,能不能给我搞到瞌睡虫?”朱登云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权衡利弊,周游觉得还是先答应他的比较好:“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追回瞌睡虫。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戒指中藏了多少瞌睡虫,所以,这个忙,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开玩笑,瞌睡虫极为危险,周游怎么可能私自送瞌睡虫给朱登云!此时答应他,不过是为了先将朱登云稳住。

再说了,周游只是答应给朱登云搞到一只瞌睡虫,但是可又没答应让朱登云用掉瞌睡虫。

这样想来,周游便也释然了。

朱登云一点儿没瞧出周游心里打的小算盘,他只听周游答应了他的条件,遂点点头,道:“这事儿咱们从头儿说起。先说那在楼道里留下的湿脚印,听起来挺惊悚,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安然的家属为了要赔偿,把安然的尸体一直放在冰棺里,那冰棺制冷效果不好,为了保存尸体,她家人就往冰棺里放了不少冰块。”

原来是这样。人在符的作用下可以隐身,但冰块消解成的水却不能。如此一来,当安然被朱登云贴上遁符,隐身走到六楼时,就会在楼梯台阶上一路留下水印儿。不知内情的人们自然以为是“闹鬼”。而因为遁符隐身的作用,安然的家属自然在朱登云家里也找不到安然的尸体。

就这样,朱登云便顺利将安然的尸体弄到了自己家中。

虽然暗自爱慕的女孩儿真真切切地来到了朱登云自己家中,日日常伴朱登云左右。但她只是具尸体,不能动,不能说话,无法与朱登云交流,更没有办法给朱登云灿烂若阳光的笑容。

更何况,尸体还在慢慢腐烂。

为了“留住”女孩儿,朱登云想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字流的符书里并没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符咒,失望的他只好转向他在考古或古董交易中得到的一切古书或文字记载,希望能从中得到有着神奇作用的秘符或秘方。

朱登云试着炼过丹药,试着降过神,试着招过魂,但除了让土耗子之流骗了不少钱,他一无所获。

眼看着安然的尸体一天天腐败下去,甚至有异味生出,朱登云有些六神无主了。他该拿这具尸体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一天晚上有一位神秘访客造访了朱登云的家。这人自称他自幼修行,当日路过朱登云的小区,发现有阴魂萦绕不散,所以循着阴魂找来,禀着救人普度的念头,要拯救于他。

朱登云当时还有所怀疑,怕是安然的亲戚发现了蛛丝马迹来诈他的。谁知这个人像周游一样,立马识破了他字流的符咒,而且还为朱登云指出了几个他一直弄不懂的地方。

朱登云虽然还是有些怀疑此人的来历,但眼下单凭他自己,是无法处理安然的尸体的,再加上这人看起来也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朱登云还是决定信了他,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这人听完朱登云的讲述,思索了片刻,道:“以我的能力,帮你超度了这女子的亡灵,甚至化去尸骨都是很简单的事儿,不过,适才听你所言,你还是很舍不得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还有个起死回生的法子。”

听说能让安然起死回生,朱登云喜出望外,自然央求那个“世外高人”立马做法,让安然复活。

那“世外高人”见朱登云央求,反倒拿起了架子,道:“你要知道,起死回生之术无论在哪门哪派中,都算得上是禁术,我虽然有本事施术,但轻易施法的话,也有伤及自身的危险,除非你……”

朱登云见状,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只要您能让安然活过来,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灵魂!”

第二章 幻梦(11)复生

朱登云一心想要安然复活,此时听闻“世外高人”能够施术让安然起死回生,自然喜不自禁,满口应承,哪怕牺牲他自己也在所不惜。

那“世外高人”对朱登云的态度颇为满意,点点头,道:“你有这心就好。”似乎那人要的只是朱登云的态度,他并不真的需要朱登云的灵魂。“世外高人”道:“我完全可以帮你复活这女子,不要你的报酬,也不需要你的灵魂做交换,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您说!只要我朱某能做到的,万死不辞!”朱登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敢不帮人家的忙呢!

那“世外高人”笑着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听说朱先生在文物局工作?”

朱登云人虽然木讷,但和土耗子那些人周旋些日子,心思也活泛了不少,听那人这么一说,心中也大概有了些眉目,遂小心翼翼道:“先生莫非喜欢古物?不知是那一类型的,我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先生留意。”

那“世外高人”笑道:“立志解救苍生于危难,除了精通道法,也要精于医术。但在下学道不精,医术一门尤为不擅。在下遂发愿能遍览医书经典,但目前仍有所欠缺。因此,希望朱先生在工作中能多留留心,如果能遇到一本与医术相关的古书古卷,在下愿花重金购买。”

“医书浩如烟海,单就我这小破书房里,就藏着不下百册的医书。不知先生所希望购买的医书有没有具体的书名?”朱登云颇感为难。

“朱先生只需记着《神农本草经》便是。”那人微笑道。

“我当是什么,《神农本草经》啊,我这儿就有……”《神农本草经》并不算什么孤本秘本,世代一直有流传,直到现在书店里还不断有新版本出售。朱登云说着便起身,要进书房给那人找书。

“世外高人”一把扯住朱登云,道:“朱先生,《神农本草经》虽然易得,但此书的原始版本可不容易求到啊。”

“这……想必先生也不是不知道,《神农本草经》的原始版本早已散佚,现存的都是古人从其他医书或药书中辑录所得的辑本,要是现在去寻找此书最初的原始版本,能寻到的几率……”朱登云心中有所疑虑。

“正因为难寻难得,在下才要拜托先生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来帮助寻找啊!”那人满脸笑容。

帮助寻找?说得倒轻松,要知道,这本《神农本草经》的原书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数千年,自己祖上得积多少德才有机缘能遇到这书的原书原版?再说了,就算巧之又巧,真让自己碰上了该书的出土,那这书的原始版本也该是国宝级的文物,自己能私藏的机会,也可以约等于无。

想到这里,朱登云不由面露难色,道:“先生,这个书的原始版本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果我一直没能找到,那安然……”

“呵呵,朱先生请放心,”那“世外高人”好像看出了朱登云的担心,遂笑道:“鄙人只是请先生帮忙留心,这并不是我帮助您女朋友复活的必要条件。”

朱登云这才松口气,满口应承了下来。

那“世外高人”倒也爽快,当下让朱登云找了个勺子,他从随身带着的瓶子里倒了一勺药水,给安然灌了下去。

说起来也很神奇,药水灌下去没几分钟,安然身体上腐败的迹象竟慢慢消退!

“甚至,我看见她的脸颊上都泛出了淡淡的红晕,宛如正在安静甜睡。”朱登云回忆起当时那个神奇的时刻,仍然颇为陶醉,脸上现出温柔的笑。

“他给安然的是什么药?”周游问道。

朱登云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药水只是为了抑制她身体的腐败程度。等她身体恢复到刚刚亡故的水平的时候,那人又给安然喂了颗小药丸。在那之后半个小时,安然就在我的面前,复活了!”

周游难以置信:“你确定她是真正的复活了?与活人无二?”

朱登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是真正的复活了?从生理机能上来说,她的确和活人一般无二,能呼吸,能吃喝。可是,我看着她,总觉得那么怪异。她基本不说话,延伸也吓人的很,直呆呆的,走起路来也是很僵硬。要是让她那个样子出门,绝对会把人吓到,以为是僵尸。”

“可是,她还参加了电视选秀节目?”周游迷惑了。

“因为复活的安然太像僵尸,我问高人难道安然以后就只能这样?高人说,实现死而复生极为困难,能让身体的生理机能恢复已实属不易,若要让复活之人再拥有与正常人一样的思维,更是难上加难。”

“但那高人又说,虽然难,但也并不是一点也办不到。”朱登云继续说道:“他说,如果被复活的人在生前有特别强烈的愿望或执念的话,就可以利用这愿望执念,让复活的人拥有部分思维,即他们特别执着的地方。我说安然的梦想就是唱歌出名,那人双手一合,叫声好,说,这就得了!”

据朱登云所说,那“世外高人”让朱登云把安然的长发剪短,他则在安然的脖颈处按捏了几下,安然的眼神竟变得活泛了许多!对于最基本的对话提问已经能有所反应,需要唱歌的时候更是反应准确的像机器!

“之后,安然就去参加《我不是咸鱼》这个节目了?”周游终于明白,舞台上冷艳的女选手并非刻意高冷,而是她根本不能表现出温度。

朱登云点点头,道:“有了音乐梦想,安然好像才真的活了。她可以出门,可以参赛,可以唱歌,还可以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当然,就是我的家。”

“只是喝了勺药水、吃了颗药丸就能到这种地步?”周游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不,安然需要天天服用一颗药丸,才能维持这种效力,否则的话……刚才的样子,你也见过了。”朱登云道。

“既然这样,那么今天你为何没有让安然吃药丸呢?”周游不解道。

第二章 幻梦(12)言多必失

既然那“世外高人”给出的药丸能让安然维持在“生”的状态,儿这样也是朱登云所期望的,那为何朱登云却没有给安然按时服用呢?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是忘了呀?

朱登云明明就是故意的。难道他后悔让安然复活了?也是因为后悔,才给安然用了瞌睡虫?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一只瞌睡虫呢?

“为什么没吃?”朱登云一脸的难言之隐:“吃了这一段时间,安然虽然有了生命,但是,但是我越来越觉得她……她不像是人……”

“那,你觉得她像什么?”周游问道。

朱登云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一般的安然,道:“像机器人?不,不太像,应该说,更像植物人?”

“嗯?”周游不太明白朱登云的意思。

“不光是我,连她的家人也这么认为。”朱登云继续自己的叙述:“自从安然登台参加选秀节目后,安然的家人自然觉得像是自己的女儿,也曾到电视塔堵到过安然,但他们在见到安然后,却连连否认,说是认错了人。”

“难道安然性情大变,连她的家人也认不出了?”周游道。

“不,我相信,不管安然再怎么变,生养她的亲生父母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的。唯一的解释是,”朱登云冷冷道:“他们看到女儿后,感到恐惧,所以选择了逃避!”

“怎么会?”周游回忆安然刚才的表现,虽然看起来像是僵尸,但攻击性并不强烈,为什么会让朱登云甚至安然的亲人感觉到恐怖?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这种感受。我也没办法用确切的言语向你解释。但是,但是,”朱登云的声音竟有些发抖:“当你面对她的时候,真的很恐怖。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是一个来自外星的非人类物种,一直在暗中窥探着你,甚至,就像玩弄猎物的恶狼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潜伏中跃起、吞噬、撕咬!”

朱登云咽口唾沫,抖着嗓音道:“我只说一件事,夜里,安然从不睡觉,她会一直站在我床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看着我,眼睛发着绿光!”

周游的眉头越皱越紧,本来只是想查明戒面中瞌睡虫去向,谁知从中牵扯出的莫名其妙的事件却越来越多、无法解释!

但现在可以明白的是,有人利用朱登云的暗恋,让死去的人“复生”成了怪物,并利用他寻找最原初的《神农本草经》;朱登云在与“复生怪物”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感觉到了异样,所以才选择与土耗子交易,私藏瞌睡虫,想和自己的爱人一同长眠,一同逝去。

只是,那人为何要制造出这样一个复生怪物呢?他给安然吃的药丸又是什么药呢?他要《神农本草经》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个所谓“世外高人”,真实身份又是谁?

看来,这个“世外高人”就是关键啊。

周游看着坐在地上的朱登云,问道:“这个找上门来的高人,叫什么?”

朱登云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他长什么样子?”周游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

“长什么样?”果然,朱登云露出一脸的茫然:“让我想想……奇了怪了,明明觉得很熟悉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周游叹口气,知道这人应该是用了一种掩人耳目的术式。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那么,那人给安然吃的那种药丸,还有吗?”

没想到,这一次朱登云点头道:“那人当时给了我大约一百颗药丸,说吃完了还会给我送的。而且最近,我有两天没给安然吃那药丸了,还有。”说罢,朱登云轻轻放下安然,走到自己乱糟糟的书房里,又是一通乱翻,手里拎着个小塑料袋子出来了。

周游接过塑料袋,看见袋子里装着五六颗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药丸,周游贴身收好了袋子,他觉得,这药的成分应该好好分析一下。

“对了!”朱登云突然大叫一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忙对周游道:“他长什么样子,我有点印象了!”

“长什么样?”周游忙问他。

朱登云道:“他具体的眉眼,我还是想不起来,不过,我印象中他个子很高,应该算是魁梧吧。而且,而且穿鲜绿的衣服?”朱登云的语气很不确定。

“哦?”周游点点头:“还想到了什么,都告诉我。”虽然参考价值不大,但只要是相关信息,还是要集合起来,说不定就起作用了呢。

“还有……”朱登云又是一脸的不确定:“好像……好像他没有远离?毕竟安然的状态和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外出参赛的时候……”

朱登云的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代之以突如其来的惨呼!

周游一时也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周游刚才一直在看着朱登云,注意着他的表情,他相信自己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朱登云嘴里鲜血狂涌,无法言语!

朱登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直到看见自己口中鲜血喷涌,才发出了凄惨且模糊不清的叫声!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嘴,却低着头在地上寻找什么。

周游也看向了地面。被鲜血滴溅的地面上,赫然丢着一截条状物。周游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伸手捡起了那条东西。

周游知道朱登云为何为嘴中鲜血喷涌了。

掉落在地的,是朱登云的半截舌头。

朱登云再也不能说话了。

显然,这是一个警告。警告朱登云不应该这么多嘴。或者是害怕他说出关于“高人”的更多的细节?

可是,是谁干的?是那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吗?

他是怎么做到的?

朱登云从书房出来后,一直面对着周游。而周游则背对着屋门。

想到这里,周游霍的转身,朱登云屋门上的猫眼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他清楚的看见,猫眼处留下的小洞那里,一只诡谲的眼睛正在窥探着室内发生的一切!

行凶的人还没走!胆大妄为的他,还停留在现场,观看事情的发展!

周游顿时怒火四起!他跨起一步,猛然打开房门,正要厉声喝斥,却呆在了当地:

门外,楼道里,一人也无,只有夜晚的沉寂的静。

第二章 幻梦(13)受制于人

就在周游的面前,朱登云的舌头被割掉了。行凶的人是怎样做到的?通过猫眼?那他又是用了什么工具呢?朱登云的舌头截断面平滑整齐,就像是被瞬间切断,有什么工具能达到这种效果呢?

关键是割断舌头后,现场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刀具等利刃掉落呀!

而且行凶人得手后,居然没有仓皇逃窜,而是留下来观察情况!

周游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追出来的速度并不慢,可那人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朱登云的家在顶楼,再向上楼梯到这层便没有了,只是在墙上装了六七个小孩手腕粗细的铁棍,像梯子一样,层叠向上,通向楼顶之上。只是这墙梯尽头处的方形铁门紧闭,一看就是数年未曾开启过。

那就只能是向下去了。可是,周游往下追了两层,发现楼梯间根本就没有人行走的迹象。如果说是躲进某层楼的房间内,时间根本来不及。周游满腹疑惑地走回了六楼,看见五楼和六楼的拐角平台上堆了些杂物,不过是些丢弃的水泥、沙子和一盆半死不活的吊兰。周游略一翻检,发现这些杂物中也绝无可能藏人。

那人到底是怎么逃离的呢?

周游确定自己刚才看见的诡异窥探的眼球不是幻觉。但眼球所归属的人身呢?总不可能只是只眼球悬浮在空中,自个儿往屋里瞧吧?

周游走回六楼,看看朱登云的对门,这家久未有人居,门把手上海挂着蛛网,看来也不会藏人。

一肚子疑问的周游又走回朱登云家,看见朱登云握着自己断掉的舌头,看着地上沉睡的安然,正发着呆。

周游蹲在朱登云面前,问他:“咱们去医院吧?”

朱登云低着头,果断摇摇头。

周游叹口气,又问他:“你知道是谁吗?会不会是帮安然复活的那个人?”

朱登云的目光缓慢而迟钝地从安然转到周游脸上,他盯着周游,口中兀自滴着鲜血,却好像不知痛似的,木然摇摇头。

“那,你刚才提到安然参赛的时候,是发生过什么吗?”周游又问。朱登云虽然舌头断了,但他如果想说的话,写字、发信息都是可以的。

但朱登云又是木呆呆地摇了摇头。

周游站起身来。他知道朱登云是不会再提供任何信息了。

门外的神秘人切断朱登云的舌头,明显就是警告,也许并不只是为了阻止他说出“世外高人”的相关信息。也许,也是对朱登云擅自为安然停药、服用瞌睡虫的警告。

不管是为了警告什么,反正朱登云是害怕了。

但是,那个神秘人既然有本事无声无息切去朱登云的舌头,为什么不干脆把周游杀掉呢?

要知道,刚才周游的位置距离屋门更近。

不管那人用什么工具,杀掉一个人的难度比割去正在说话之人的舌头更为方便。但他为什么偏偏“舍近求远”呢?

周游想不通。但此刻,他认为自己应该立刻去找土耗子,不能再耽搁了!

周游打开屋门,想了想,又对朱登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

朱登云瞪着周游,口中嗬嗬呼呼,好像是在说:“瞌……睡……虫……”

周游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这才出门去了。

朱登云这小区果真是没几户住家了,夜晚走在小区路上,明明并非深夜,而且路边都是居民楼,却偏生让人生出午夜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的感觉。

周游虽然并不怕走夜路,但今日走在路上,却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只觉有无数只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但是,仔细观察四周,实在是并无异状啊!

只有小路两旁的绿植在风中轻轻摇晃。

“是我太敏感了?”周游摇摇头,索性不再管这种异常感觉,干脆一心走路。毕竟,眼下找到土耗子是最重要的。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周游随意瞟了一眼传达室,发现小屋的灯依然亮着,只是看门老头儿不在。

周游并没放在心上,只快步出了门。一只脚刚踏出小区门口,突然一阵异常的感觉传遍了周游全身。

周游站住了,回头看向传达室。

这种感觉,很奇怪,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称之为直觉。但老师曾说过,所谓直觉,不过是环境给人或其他生物的客观反应,有些动物比较敏感,能捕捉到这种反应信号,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或调整。人在这一方面普遍迟钝,因此,跟随老师的修习,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在提高这方面敏感性。

周游不仅感觉到了异样,他还体察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在不久前,在朱登云的家里,曾经遇到过!

难道,是那个神秘消失的行凶之人?

周游收回了自己的脚步。

他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见传达室似乎一切如常,橘黄的灯光下,屋内小桌上的大茶缸子里还冒着热气,只是因为没有人,安静地不同寻常。

看门老头儿呢?茶还是刚沏成的,难道,老头儿去方便了?

周游把头向传达室窗内探进去一点,发现小桌后面的椅子拉开着,椅子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传达室的灯泡亮度很差,看什么东西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昏黄中。但这对于经历过目力训练的周游来说,并不形成阻碍。

周游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了什么!

周游身子微微发抖,他没有转身过去推传达室的门,而是纵身跃上窗台,身子一扭跳进了传达室。

没有时间了。

周游小心地跳到传达室的地上,小心蹲了下来。

不见了的传达室老头儿此刻正躺在地上,眼睛瞪地大大的,一脸骇人的惊恐!

他已经失去了生命。

可是,从外表看上去,老头儿没有任何伤口,甚至,地上连一滴血也没有。

难道,是心脏病?

可是,刚才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周游想着,伸手要解开老头儿衣领的扣子,想再详细查看一下。谁知,他的手刚刚碰到老头儿的衣服,老头儿的脑袋竟咕噜噜滚落了下来!

鲜血,鲜血的腥气,好像被揭开盖子的酒坛,骤然充满了传达室小小的空间!

看门老头儿的脑袋滚落在传达室的屋角,光照不到,黑暗中只见他闭不上的眼睛,诡异地看着周游。

毫无防备的周游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依旧蹲在老头儿的尸体旁边,脑子里瞬间空白。

有诈!

周游的脑中刚刚出现这两个字,便感觉脑后被一根硬邦邦、冷冰冰的管状物顶了上去。

是枪。

一个同样冷硬的声音在周游身后响起:“别动,举起手来!”

第二章 幻梦(14)身陷囹圄

脚下有具尸体,对面有颗不闭眼的头颅,身后顶着一支枪,这该是怎样的体验?

周游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感受放一放,先听枪主人的吩咐。

他乖乖地举起手,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眼睛依然看着老头儿惊恐的眼球,缓缓道:“这位先生,我只是过路的……”

“闭嘴!”身后那人并不给周游解释的机会,说话的同时,只听“哗啦啦”一声响,好像从腰间取下些什么东西,抓住周游的手腕,“咔嚓”声响起周游的手被拷上了。

周游一惊又一喜。惊的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控制;喜的则是遇到了自己的“同行”。虽然自己只是个顾问,但别管怎么说,也算是特别调查科的人。

身后那人依旧用枪顶着周游,慢慢转到了前面,他略看一眼地上的尸体,马上又紧盯住周游,掏出手机叫增援:“我说,快来,对,就是刚才报警的那个,是,说的是真的!脑袋都掉了!”

果然是个局。有人杀了看门老头儿,想嫁祸给周游。是谁呢?难道是刚才伤害朱登云那人?心里想着,周游不由问出了口:“是谁报的警?”

便衣警察冷冷瞪他一眼:“怎么,也想一并杀了?”

周游忙道:“您误会了,我不是凶手……”

“不是凶手,那你为什么在凶案现场?”警察根本不信。

“如果在凶案现场的就是凶手,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破不了的案子了。”周游忍不住气冲冲怼回去。

警察瞪了瞪眼,却没再说什么。

“真的是误会,我兜里有证件,咱们是一个系统的。”缓和了一下口气,周游向警察示意他从自己兜里拿证件。

警察半信半疑地在周游衣兜里摸出了证件,打开看了看:“特别调查科……”

“这下您能信我了吧?”周游活动一下手腕,手铐弄得他很不舒服。

“证件是真的,不过,”警察抬起眼睛看着周游:“证件只能证明你的身份,并不能帮你洗脱嫌疑。”

“……”周游竟无言以对:“好吧,我配合你调查,不过,我的确有紧急情况,你能不能帮我马上联系我的领导?”

“我们会按照规定程序来走的,即使你是特别调查科的人。”那警察铁面无私,在由远而近的纷乱的警笛声中,更显得端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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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坐在椅子上,看着就在自己面前却隔开一段距离的桌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自己都是坐在桌子的另一面,今时今日怎么就轮到自己坐在审讯椅上了呢?

手腕上的手铐,也硌的胳膊很不舒服。周游知道自己只需手一抖,就无需再忍受手铐的限制,但及时赶来的领导劝他,最好一切按程序走,“毕竟涉及人命了嘛。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证明你的清白的。”领导这样保证。

周游没脾气。自打应了这差事的那天起,老师就告诫他,身在公门,就得守公家的规矩。

周游仰头长呼出一口气。领导说,会另派人去找土耗子。距离朱登云说出这消息,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土耗子?

周游内心焦躁,给自己设局的人显然什么都早自己一步。更棘手的是,自己这边根本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目的!甚至,周游现在连看门老头儿是怎样被杀的都想不透!

审讯室的门依然关着。周游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看这扇门了。刘大松,就是昨晚抓住自己的那警察说,有人要见他。会是谁呢?此案的知情者吗?

能在这个节骨眼得到警方的允许来见自己的人,显然不是一般人。

是目击者为了给自己洗脱冤屈的吗?那他跟警察说就可以,没必要一定要见自己啊。

要见自己,目的是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

门开了。

看着走进来的人,周游的眼睛慢慢睁大,竟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是你!”

进来的人是他。

是那个尚不知名姓的人。曾经伪装成烧烤摊老板,和自己一起收了蛞蜗的那人。

这人依然是一脸的嬉笑无赖样。他歪着身子坐在审讯桌上,笑嘻嘻道:“怎么,不欢迎?”与上次见面时相比,这人脸色更显苍白些,眼睛里的神情依然深深藏在不恭的笑意之后,薄薄的嘴唇如开刃地过于锋利的宝剑,上钩起一个闲闲的直让人想揍他的笑。

“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周游脑子一片混乱。这人在收服蛞蜗之前,可还是在特别调查科留下案底的人啊!

“山人自有妙计。”这人故作神秘地对周游眨眨眼,道:“你有怀疑我的功夫,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周游生硬地回道。他还是对这人保留怀疑,尽管老师曾说过可以适当寻求他的帮助。

对面的人深深叹口气,道:“你就不问我来是做什么的?”

“你来干什么?”

那人笑嘻嘻地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周游面前,道:“得亏你那大头领导还算聪明,跟老牛通了通气,不然的话,这些瞌睡虫可就要和咱们擦身而过啦。”说着,那人张开手,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戒面递到周游面前,那戒面呈粉色卵圆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有些像是玉石。

不是红色的话,就有麻烦了。老师的话犹在耳侧。

“是老师出山夺回了瞌睡虫?”周游问道。果然,领导那里还是无人可用。

“你老师?”那人摇摇头:“他变成老宅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是得拜托我这天下无匹的大好人。幸亏我去的及时,不然就是人财两空。”

“怎么说?”

“土耗子差点被人杀了,我到了以后,他才趁机溜了,不过算他有良心,把瞌睡虫给了我。”那人说道。

“那个杀手,你抓到了吗?长什么样子?”周游挺起了背,现在看起来,去杀土耗子的人很可能就是杀害看门老头儿的凶手。

那人看着周游,脸上挂着令人讨厌的笑:“怎么,想知道?”

周游警惕地看着他:“你又要提什么条件?”

那人摇摇头,笑道:“别把我想的太坏。现在,你的主要问题还不是解脱杀人嫌疑。”

周游叹道:“那应该是什么?”

“自然是这个,”那人点点手中的卵圆形戒面:“瞌睡虫。”

第二章 幻梦(15)说睡就睡

坐在审讯室的周游想过,自己这次的最初目的只是想寻回丢失的瞌睡虫,可是现在,寻回瞌睡虫又怎样?真正的杀人凶手没找到,甚至连杀人动机都不清楚。自己还不得坐在审讯室中,等待洗脱杀人嫌疑。

周游只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

尚不知名姓之人让自己先解决瞌睡虫这个问题,周游本来还不以为然,瞌睡虫找回就找回了,上交就完事儿,还能有什么问题?

那人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周游的心思,他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总跟着你、陷你于麻烦之中的这人,是不是与瞌睡虫有关?”

说的也是。只是,目前自己掌握的线索太少,仍然是理不清。周游摇摇头道:“我这会儿仍是云里雾里,乱的很。看门老人为何被杀?去和土耗子抢瞌睡虫的人,是不是与杀害老人、割断朱登云舌头的凶手是同一人?他要瞌睡虫又有何用?”

那人又笑道:“看门老人被杀的作用,只是要将你束缚住,这样那人好去取瞌睡虫。这一点你倒无须多虑。”

“无须多虑?一条人命啊!”周游叹道:“那这样说来,瞌睡虫倒还真是关键了。”

那人点点头,道:“他既然要用杀人来绊住你,这就说明你已经对他构成了威胁。”

“正是,就在朱登云要告诉我一些有用信息的时候,他的舌头被切断了!你不知道,朱登云他……”

那人忽然抬起手捂住了周游的嘴。

他的指尖触到周游的嘴唇,触感冰凉,在周游惊讶吐出的气息中,好似渐渐融化的冰凌。

“咱们时间不多,集中点儿,还要办事儿呢。”那人笑嘻嘻地说。

周游赶紧躲开他的指头,嫌弃地吐口口水,道:“要办什么事儿?”

那人又将戒面捏在两指之间,摆在了周游面前:“我说过了,是瞌睡虫。”

也不知他怎样一用力,那枚戒面便在这尚不知名姓之人的指尖裂成了对称的两半!

“你干什么!”周游急道。弄坏重要证物还是小事,要是戒面中的瞌睡虫跑出来可怎么办?

周游一直觉得这人有“读心术”,似乎总能洞察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一次也不例外,那人看着周游又皱起来的眉头,笑嘻嘻道:“别怕,这戒面要藏瞌睡虫,自然是做了机关的。而且瞌睡虫在外界环境中一直是处于休眠状态的,要不然它们怎能在地下墓地中沉睡这些年呢?”

那人已将裂开的戒面放到了手心上,轻轻一磕,两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般的小球滚落出来。

“这就是瞌睡虫?”周游不禁被这两粒米粒大小的红色虫子深深吸引了。怪不得古人会把它们放在戒指上,这如果多凑几个,这枚普通的戒面可就变成几可乱真的红宝石啦。

“如果不是红色的,你小子等着忙吧。”老师的话音犹在耳。这枚从土耗子那里找回的戒面只是粉色。

“这戒面中的瞌睡虫,”周游看着对面那人:“是不是原本不止两只?”

“终于聪明了一次。”那人笑嘻嘻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周游的肩膀:“不错,原本有五只,据土耗子所说。”

“那其他的呢?”

“除了这两只,不见了三只。消失的瞌睡虫中的一只,土耗子说给了朱登云,这你应该知道;另外两只则被人抢走了。”

“是那个人吗?”

“对。具体的情况我路上跟你讲,这会儿,抓紧时间!”尚不知名姓之人语速加快,显然是在赶时间。

“路上?”周游糊涂了。自己这个样子,能去哪儿?

但对面那人却不由分说,拈起一只瞌睡虫,倏地塞进了周游的鼻孔!

“啊!你干什么……”周游话还没说完,只看见那人将另一只瞌睡虫放进了他自己的鼻孔,便顿时觉得眼皮沉重地紧,眼前的景象模糊成了一团斑驳的幻影……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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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单面镜外,刘大松始终听得云里雾里,直到看见周游像中了邪似的从椅子上出溜下来,瘫倒在地上,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干”看下去,转身就要冲进审讯室。

他身边的一个穿着老气款式夹克的中年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刘大松:“别,别进去!”

刘大松回头怒目瞪他道:“再不进去,出人命怎么办?他可是重要嫌犯!”

中年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相周正而平凡,像是一个当惯了机关单位的领导的样子,只是脑袋有些大,有损他的官相,尤其是急了一头汗的时候,更是显得有失端庄。

“唉,老刘,咱们说好了的,给我们半小时,半小时就好!”大头领导拉着刘大松不敢撒手。

“咱们说好的只是给你半小时时间,可没说让你们的人给他递东西啊,付主任。”刘大松虽然站住了脚,但仍是一脸后悔答应他的样子,“要知道他可是重要嫌犯,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你让我怎么办?还有那个人,你说他是你手下,可你连他证件都没让我看,要是也莫名其妙地死在我这里,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就算你们是特别调查科的,也不能随便扰乱别人的正常工作是不是?”

在刘大松连珠炮般的大嗓门的攻击下,周游的顶头上司,付东流付主任又擦了把汗,陪着笑道:“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就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保证,我亲自把我手下带走。你放心,放心……”

“放心?他们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刘大松指着审讯室内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两人,冲着付主任嚷嚷。

付东流这会儿心里也是后悔到了极点,谁让自己脑子一热,就答应牛五方这家伙了呢?带来的这人虽然干活利索,帮了不少忙,但连名字叫啥都不愿说,谁知道是什么底细呢?

可是,付东流手下实在是无人可用。当初就因为是自己老哥一个,才找牛五方要他徒弟周游来帮忙,这会儿周游中了人家的套脱不开身,自己就没人可调,这哪儿成!看来,以后还得继续招兵买马。

付东流主任的心思虽然不知转了多少弯,但嘴里还是要回答安抚刘大松的:“真没事儿,他们只是睡着了,不信,你看!”

“睡着了?”刘大松又瞪大了眼珠子,哪有人能说睡就睡着呢?不过,他还是仔细看了看审讯室内的两人:

那两人虽然姿势不雅,但胸脯缓缓起伏,呼吸平稳,显然是在熟睡中!

第二章 幻梦(16)海天一线

“小游,快点呀!”长发女孩在人群中向周游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微笑的脸颊上深深的酒窝盛满了幸福。

周游想拉住女孩的手,只是胳膊一动,却从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的牵扯。他低头看看,噢,自己还被拷着。

自己为什么被拷着?

算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让游游回来!音乐节上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会发生踩踏事故的!

周游伸不出手,只好张开嘴呼喊,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周游眼睁睁地看着游游生气地撅噘嘴,一甩头发,挤进了拥挤亢奋的人群之中。

女孩儿的身影刚刚挤进人群中,却见人群突然不安地骚动起来,只一会儿,不安的骚动已成为了骚乱!哭喊、尖叫声充斥了整个被篝火照亮了的夜空!

“游游!”

周游终于能喊出声音来了,可他的身子像施了定身法,无法动弹!他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游游消失在眼前,痛苦挣扎!

游游不会再回来了。周游悲伤地想到。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被手铐硌的生疼的手腕,疼痛的要裂开。

周游只觉脸上湿淋淋的。是下雨了吗?他仰面夜空,夜空群星安静璀璨,如果没有这场意外,该是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你哭了?”

是谁在说话?声音如此熟悉,好像是从上辈子便理所应当相识的人。周游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人与自己并肩而立。

是他。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他是谁?周游自己问自己。

那个人身子瘦削,穿一身修长的青色束腰宽袖长衫,看起来格外单薄。他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只是两只眼睛分外明亮,在左近火光的照耀下,映着两团温暖的笑意。他的黑发很长,只随意在脑后用一只竹簪挽着,几绺碎发从旁垂落肩头额上,更为他添几分清癯。

“你说我在哭?”周游看着这人的眼睛,喃喃似自语:“你明明在笑,可是眼睛里分明藏着伤。你为什么不哭?”

对面的青衣人微微一怔,又复归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闲闲的笑容:“哟,进来后还讲上哲学啦?”

“进来?音乐节我该陪游游去的,我不该,不该让她一个人进去……”周游木然将眼神转到嘈乱的音乐节现场,低声喃喃。

青衣人叹口气,道:“陷得太深了,得清醒点儿。”他四下看了看,径直穿过慌乱的人群,从篝火堆里扯出一枝还算细的正在燃烧的木柴,走回到周游面前,口中念念有词:“以赤之光,耀尔蒙昧!”说着,“呼”的一下将着火的木柴向周游脸上扫去!

兀自发着呆的周游忽觉眼前热辣辣的火光袭来,下意识地向后躲去,饶是如此,前额的头发还是被火焰燎到了,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谁!干什么!”周游气恼地吼道,但当他稳住身子看向对面那人的时候,忽然一愣:“你怎么这副打扮?”

青衣人笑道:“醒啦?”

“什么醒了不醒了的,我们在哪儿,你是怎么……”周游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当他看见眼前草地上发生踩踏的混乱人群像被橡皮擦擦去一样,一点一点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时候,他完全呆住了:“怎……怎么……”

青衣人这才扔掉手中的木柴,走上来揽住周游的肩膀,笑道:“糊涂了?我们现在是在梦中。”

周游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看着青衣人:“梦中?”

青衣人微笑着点点头。

“如果是在做梦,那我怎么会知道我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周游仍然觉得脑回路绕城了一团乱麻。

“你问出了一个千古难题,”青衣人依然微笑:“如果你在现实中,你又怎样知道你不是在做梦?梦与现实,划分的标准是什么?有清晰的边界吗?即便你们自认为的真实世界,难道就真是你们以为的那么真实吗?”

“……”周游保持着张嘴的姿势,感觉脑子和那堆篝火一样,已经在冒烟了。

青衣人笑着伸出手,在周游下巴上轻轻一抬,帮他把嘴巴合上,道:“别想多了,我们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思考哲学问题,咱们还有事儿要办呢。”

“可是……”那种明明处于现实之中、但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完全不在现实之中的感觉,别别扭扭,好像晕车,让周游很难接受。

“好吧,你非要稿明白的话,”青衣人叹口气,道:“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完全是你在睡梦中按照自己的经历以及潜意识所创造的,与你所谓的现实世界相比,这个世界可以按照你的思维随意改变。你看,眼前就是证明。”

周游看着眼前的一起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橡皮擦涂抹殆尽,空白的地方又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画笔,迅速填满:刚才还是混乱的音乐节踩踏现场,而现在却只是一片空旷的沙滩,远处海天相接,风平浪静,近处沙滩荒芜,只有他和青衣人两人。

“我突然给你用了瞌睡虫,你毫无防备,因此刚刚坠入梦乡时,呈现的是你潜意识中最深也是最难忘最难释怀的情节。这种情节,对一部分人来说是天堂,对一部分人来说,则是深渊。”青衣人看着周游,缓缓道:“正是由于你刚入梦乡便陷入你自己的深渊,无法自拔,如果不加以干涉的话,你会在这深渊中徘徊直至生命的尽头。所以我只好唤醒你的一部分自主意识,因此你现在可以部分控制你的梦,让你的梦呈现出你所想呈现的样子。”

“是吗?”周游对青衣人所谓深渊的理论不置可否,只是问他道:“那现在为什么是大海和沙滩?我只去过一次海边,对大海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或特殊记忆。”

青衣人笑笑,道:“我说过,你现在的梦是你想要呈现的样子,换句话说,是你想要我看到的样子。大海是什么?广袤而深不可测,可以容纳百川,可以包容万物。大海的深处和远处,我看不见。能见到的沙滩呢,又是如此的荒芜,除了细沙,除了你我,更无他物。这只能说明,你在心底仍然是对我戒备多过信任。”

周游也笑笑,道:“你说,连名字都不可告人的人,凭什么让别人相信他呢?”

青衣人也不恼,只歪了头,笑道:“说到名字,你这化名中的‘游’字来历,我大概有数了。是为了纪念你的女朋友游游吧?”

周游身子一抖。

青衣人微笑道:“你放心,你的真实名字没有被你梦中的女友叫出来,看来你还是受过一些记忆训练的……”

“游游,她不是我女朋友。”周游忽然说道。

第二章 幻梦(17)繁衍大事

“什么?”听见周游说那个在他记忆最深处的叫游游的女孩并不是他女朋友,青衣人罕见地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这事儿以后再说。”周游抬起眼睛看向青衣人,道:“你说过要赶时间,有事情要办,不应该抓点紧吗?”

“噢,对……”青衣人挠挠脑袋,道:“那就走吧。”

“我们要去做什么你总得告诉我吧?还有,”周游将后背转向青衣人:“既然您老人家本身大的很,能分清现实与梦境,那就先帮我把梦中的手铐解了吧。”

青衣人看看周游背在身后的双手,笑道:“我说过,这里的梦境完全由你创造,也由你主宰,有无手铐这种小事,也听从你的心。”

有道理啊。周游这样想着,慢慢将背后的双手分开,绕到身前,定睛观瞧:哪里有什么手铐,连手铐的痕迹都没有在手腕上留下!

“好了,咱们赶紧出发吧,去找那个杀人凶手,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将剩下的瞌睡虫夺回来。”青衣人说着,已经迈步向沙滩外走去。

周游回过神来,紧赶几步追上青衣人,奇道:“你说过,这里的环境是由我的意识所创造的,那咱们无论怎样走,也只是在这片沙滩上徒劳而已,有什么意义?”

青衣人笑道:“人的意识虽然广阔,但毕竟有限。所以,由你意识所制造的世界也终归会有疆界,越界,便是他人意识的地盘。”

“那样的话,走到我意识的尽头,我们又该怎样进入他人的疆界?”周游问道,“难道会有桥吗?还是需要跳崖?空间坍塌?”

青衣人“噗嗤”一声乐了:“你好莱坞电影看多了吧?突破并进入他人的意识谈何容易,虽然的确像空间坍塌一样令人崩溃,但实际上是很难实现的。”

周游不禁放慢了脚步:“那我们往哪里去。”

青衣人一把拉过周游的手腕,让他跟上自己的步伐:“我说的只是一般情况。我们目前的状况却不同,别忘了我们两个是用了瞌睡虫的。”

周游使劲儿挣脱了青衣人的掌握,自己调整了步子,跟了上去,道:“你的意思是,瞌睡虫可以帮我们打通意识的壁垒障碍?”

“聪明!”青衣人赞道:“更准确一点儿的说法是,以瞌睡虫所创造出的梦境,无论是几个人的,都是互通的。”

“那么,现在用了瞌睡虫的,除了你我,还有安然,难道,我们就只是在一个活死人的梦境中穿行就可以寻到那个凶手了吗?”

“相信我,你所在的那个世界,用了瞌睡虫的人,不在少数。”青衣人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旅程过于单调。”

“哪里会来这么多瞌睡虫呢?”周游不太相信,这种刚刚从古墓中被发现的怪虫子,怎么可能被很多人用到?“再说了,你怎么能保证那个凶手也会使用瞌睡虫?”

“你不能因为你刚刚知道瞌睡虫,就否定它的存在。从古墓中发现瞌睡虫,不就是这虫子早就存在于世且已经为人所用的证据吗?”青衣人道:“至于你所说的凶手,我可以肯定他会用瞌睡虫的。我说,你就不能让咱们走在林荫下吗?”青衣人擦把汗,抱怨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周游也擦把汗,道:“既然你是老师派来帮忙的,你能不能干脆把话说透,别让我一点一点像挤牙膏似的往外挤好不好?说完了我就给你绿荫。”

“你别急嘛,总归会告诉你的。”青衣人也不知是叹气还是喘气,道:“这次你惹到的麻烦,你有没有从头到尾想过,到底是因何而起?症结在哪里?仅仅是一场凶杀案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周游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刚开始时好像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为了追回丢失的证物,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刚刚触到瞌睡虫的边儿,这事儿背后的人就急了,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而且这个人很可能与复活安然的那人是同一个人,他找到朱登云、复活安然又是什么目的?

他寻找《神农本草经》又是为了什么?

谜团太多,而眼下与自己最直接的,恐怕就是瞌睡虫了。

这人抢走了两只瞌睡虫。

“症结仅仅是瞌睡虫吗?”周游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当然不仅是瞌睡虫。但瞌睡虫绝对是一个关键点。”青衣人道:“这也可以解释我为什么说那人肯定会用瞌睡虫。你别忘了,那个人抢走了两只瞌睡虫。”

“那又怎样?”

“两只瞌睡虫,一公一母。”

“啊?你的意思是……”周游莫名地感到了恐怖。

“不错,是为了繁殖。”青衣人叹道:“天理物道,各种生命都有自己的发展过程,生也好,死也好,爆发也好,灭绝也好,都遵循自己的规律,一旦有人为的干涉就会乱套。”

周游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不知不觉间,沙滩已被一条幽静的林荫小径所取代,青石小路两侧修竹茂林,遮起了清凉的浓荫。

“瞌睡虫古已有之,虽然历尽千余年的发展,但它本身并非世间自然孕化,原本就是人为造成的东西。尽管这生灵巧夺天工,但毕竟有违天道,因此在百余年前也就逐渐销声匿迹了。”青衣人娓娓道来:“近百年来瞌睡虫偶有现世,几次现世的情况,你要知道,与我们今日所寻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瞌睡虫凋零之象已成,彻底灭绝也是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公园古墓发掘,竟然又有经古的瞌睡虫出现,不难想象这人必然会寻味而至。而这次发现的瞌睡虫竟然还有一对公母,想必这让那人也喜出望外,因此他一定要夺到手,因为,他要让瞌睡虫繁衍下去。”

“为什么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周游不明白。

“他最终的目的,我暂时也还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此人与之前蛞蜗的泛滥出现脱不开干系。”青衣人道。

周游立马想到了河滩上的狗坟里密密麻麻的蛞蜗卵,身上一凛。

“蛞蜗以腐烂阴暗为食,它的泛滥会将人变成一副寄生的皮囊;瞌睡虫能使人沉睡,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美梦中醉生梦死。发现共同点了没有?这两种虫子都是为了毁灭。”青衣人道。

周游不寒而栗:“这就是他的目的?”更可怕的是,虫子是被无差别地撒向人世间,也就是说,这人要毁灭的是人类,是人间世?

青衣人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这的确需要我们注意。”

“可是,”周游还是有一节不明白:“虽然如此,但我们处于梦境之中,如何才能追踪到这个人?”

“若要让瞌睡虫交配繁殖,就必须提供给它们适宜的生存环境。”青衣人缓缓道:“换言之,就必须要将它们放进人体中,它们会在人类的美梦中汲取营养,而且交配繁殖所需要的营养更多、更丰富,因此,对宿主的选择也更苛刻。”

“你的意思是,”周游猜测道:“这个一直在幕后捣鬼的人正是比较适合瞌睡虫寄生的宿主?这就是你推断我们会在梦境中遇到他的原因?”

“是的。”青衣人点点头:“要提供高质量的营养,是需要一定技巧的,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做做梦能满足的。而且除此以外,宿主还必须有控制自己及时清醒的本领,否则,他会被瞌睡虫吃掉,连渣都不剩。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在这人的计划之中。”

“连渣都不剩?”周游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那我们呢,我们怎么走出这个梦境?”

第二章 幻梦(18)月黑风高

听闻青衣人讲到走不出梦境的后果,周游不禁想到,自己和他也进入了瞌睡虫的梦境,但出去的路呢?自己反正是没法子,但这位青衣人好像自始至终也没提到过吧?

听见周游问他,青衣人轻轻一笑:“活儿还没干呢,就想着开溜了?”

“问问后路都不行吗?难不成你要让咱们,不,让我,就此捐躯,连渣都不剩吗?”周游不服气。

“你放心,在下管保你全身而退。”青衣人神秘一笑:“你难道没注意到,我们两个人,眼前却只有你一个人的梦境吗?”

是啊,自己一直忙着适应新环境,竟没注意到梦境始终由他一人主导。周游瞪着青衣人:“你从不做梦的吗?”

“由瞌睡虫主导的睡眠,宿主难以控制。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只要被瞌睡虫寄生了,是人就会做梦,对不对?”周游问道,“难道,你不是人?”

“嘿,骂人不是?”青衣人不怒反笑:“你只消知道,我是不会受瞌睡虫梦境所困的,所以,跟着我尽管放心就是了。”

“我怎么觉得,跟着你很难放心呢?”周游仔细看着青衣人,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他的内心:“你也有梦。”

青衣人笑笑,抬手一指这条蜿蜒的林荫小径:“这条路是你的意识创造的。”

“我说的不是我们所在的环境,”周游也微微一笑:“你的衣服发型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用瞌睡虫之前回家换了衣服、改了发型?头发几分钟就长长了?”

青衣人的笑容微微一滞。

“按照你的说法,”周游为青衣人整整衣襟:“这身装束是你的天堂,还是深渊?”

青衣人的脸色变了。

一个人的心底的伤要有多深,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周游看着站在当地的青衣人,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张张嘴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低了头,向前走去。

小路两侧枝叶扶疏,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乱了泠泠心事。

“是地狱。”

周游被身后的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

青衣人默然抚摸着青色长衫的衣襟,好像那里有他的记忆:“我就住在那里,所以,这梦的地狱,对我没用。”

周游目瞪口呆地看着青衣人从自己身边飘然而过,竟忘了跟上去。

“快走吧,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青衣人道。

“噢……啊?”周游刚回过神来就又被惊吓到:“你说什么?半个小时?咱们耗了这半天,早超时了吧?”

“黄粱一梦的故事,你总听过吧?”

“啊……原来是这样……”周游终于放下了心。在黄粱梦的故事里,主人公酣睡入梦,梦中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直至一生终了,结果一觉醒来,锅中小米饭刚刚煮得。

也就是说,梦中的时间,足够充裕。

但是,不管梦的时间多么充足,如果始终找不到那个重要的宿主的梦境,也是白搭。

现实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也不容他们这样无目的地徘徊下去。

想到这里,周游忍不住问道:“我们该去哪里找那个人的梦呢?”

走在前面的青衣人停下了脚步,侧身让出了路,对周游道:“这首先要走出你的梦境再说。”

周游看见林荫小路到了尽头。小路之外是一片乌漆墨黑。

“你确定前面会进入别人的梦境?”周游看着那片漆黑,怀疑道。

青衣人微笑道:“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他率先没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周游不敢耽搁,也紧跟着走出了林荫小路。

这就是别人的地界儿?

原来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如盖的墨黑夜空之下,是一处人迹罕至的丘陵地带。就在最近的一个小山包下,似乎有一个蠕动的身影,伴着窸窸窣窣的,小心翼翼的挖土之声。

好一个月黑风高夜,比较适合干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

“看来咱们还是遇到了熟人。”青衣人在周游耳边轻声说完,就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向那人靠近。

这是在别人的梦境。梦的主人可以随时根据自己的需要改变梦的环境,以有利于自己的行动。所以,一定要小心。

青衣人和周游屏住了呼吸,悄然走到那人的身后。那人毫无察觉,还在弯着腰撅着屁股努力地挖土。

青衣人这时也不再隐藏,跨前一步,猛然一拍那人的肩膀,道:“土耗子!抓你个现行!”

原来这就是土耗子。周游看见挖土的人被吓的一哆嗦,扭过脸来,果然与老师描述的土耗子一般无二:眼睛一大一小,扫帚眉,左耳朵缺了一大块。

这大概就是梦境的好处吧。虽然是黑夜,但每个人的表情都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土耗子的大小眼滴溜溜转了几圈,立刻从慌张中露出一个过度谄媚的笑:“哟,救命恩人,这么巧,又遇到您老了。”他眼珠子再一骨碌,瞥着周游,又道:“这位,您朋友?看着眼熟啊?”

“前两天在小公园那儿瞧热闹的时候见过我吧?”周游冷冷道。他心里还是有疑问的,青衣人说戒面中的瞌睡虫只有五个,一个给了朱登云,两个被杀人凶手夺走,自己和青衣人用了两个,那土耗子用的这个是从何而来?土耗子知不知道土耗子的事儿?如果知道的话,他为什么还要用?如果不知道的话,他又是怎样被瞌睡虫寄生了的呢?

周游盯着土耗子,若有所思。

“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土耗子就要溜。看来,这土耗子尚没意识到梦境可以由他主宰,周游心想,像大多数在梦中的人一样,土耗子以为这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别呀,咱们聊聊。”青衣人已经挡在了土耗子面前:“你小子没一句实话是吧?”

“恩人,这话怎么说的?”土耗子一见走不成,只好继续装糊涂。

“那个戒面里的东西,你藏了多少?”青衣人面无表情。周游从没见过这样的青衣人,一本正经,浑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威慑力。

好像一把剑。

土耗子似有同感。他在青衣人面前不由自主地缩了下去,赔笑道:“这个,这个还希望恩人理解,咱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若是把东西都拿走了,咱这趟活儿不就白干了吗?”

青衣人道:“我可以让你留下东西,但你必须要给我说实话,否则的话,别说东西,连你的狗命,一并交还给我!”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土耗子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自己的梦中是可以主导的,他又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立马认怂,把什么都倒了出来。

第二章 幻梦(19)抬头见墓

人的梦境,终归是潜意识的呈现。潜意识中最爱的,最怕的,最想要的,恐惧,欲望,理想,都会混杂在一起,毫无逻辑地呈现。而这土耗子,大概一生的梦想就是发笔横财吧,而发财的途径,就是盗墓。

正因为如此,即使在梦中,土耗子仍然在一锹一锹地铲土,大概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大墓正沾沾自喜呢。

谁知道又被人发现了。

“我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这么倒霉吧。”土耗子破罐子破摔,也不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黄道吉日开墓,还被你们搅和了。唉……”

“别啰嗦,快说。”青衣人也坐在了土耗子对面。周游却一边支楞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一边在土耗子刚才挖土的地方转悠。

“好吧好吧,那天我遛弯,看见小公园那儿一群人,就去瞧热闹,谁知道竟然是发现了一个古墓。”土耗子慢慢回忆道。

他本身就是干这行的,一见有墓,就走不动路了。他在人群里看着看似“管事儿”的周游走了之后,就自告奋勇,“下去看看”。人们本来就是看热闹不嫌多,现在看见有人下去,自然没人阻止。土耗子下了墓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再说那个墓本来也不算大,就是一个普通的清末民间墓葬,除了快烂没了的棺材和墓主,陪葬品也就些破瓷烂瓦,他根本瞧不上。

就在土耗子暗骂“晦气”的时候,他发现一个亮光在黑暗的墓下闪过,原来在墓主人杂乱的烂骨头中间,竟还夹杂着一个金戒指!

土耗子顿时眼睛就亮了,他知道自己要是把戒指拿上去,难保会被收走,于是他就含在了嘴里。上了地,果然警察和文物局的都来人了,土耗子还在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谁知正在此时朱登云冷不丁冒出一句“查查他的嘴”,差点没让土耗子崩溃。

“你们给评评理,姓朱的虽然是文物局的,但他跟我合作过啊,我每次都给他折扣,而且他还监守自盗过,你们说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过不去呢?”土耗子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当时朱登云突然揭发他,土耗子措手不及,跑又跑不掉,他又不愿意把到手的东西舍弃。情急之下土耗子硬是用牙把戒面给咬了下来。

“本来我还担心朱登云这孙子不会放过我,毕竟他是行家,一看就能看出来有没有问题,可是他竟然没揭发我!”土耗子摇摇头,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有求于我。”

按照土耗子的说法,他根本没发现戒面的玄机,他原本以为那就是个红宝石。可是朱登云找到他,让他交出戒面,土耗子当然不干,他可是准备卖个好价钱的。

交涉下来,朱登云毕竟拗不过土耗子这种地痞,给他交了底。土耗子按照朱登云的说法,掰开戒面,果然看见里面满满的,都是一颗颗艳丽的红色如宝石般的小珠子,并伴着一股浓郁的馨香。

“朱登云说那是虫子,我压根儿不信,但他只跟我要一颗,我也就推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了,谁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直到后来有人来抢这东西,我才有点儿信了。那个人好凶,上来就要下杀手,要不是恩人出手相救,我恐怕小命早交待了。”土耗子叹道。

“那个人,杀你的人,长什么样子?”一直转来转去的周游突然问道。

“那个人……”土耗子挤眉弄眼,好像在使劲儿回想,“那个人,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什么?”周游根本不信:“他可是要杀你的,怎么会一点儿印象没有呢?”

青衣人歪着头,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

土耗子为难道:“真没什么印象,可能我是被吓傻了吧。好像,就好像啊,他好像很高,我记得他杀我时,身影是完全笼罩在我头上的。”

如此说来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为朱登云复活安然的那个人了。周游虽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但还是确定了这一点。

“你就说吧,戒面里一共几颗小珠子?”青衣人忽然问道。

土耗子忙道:“七颗,不骗你,恩人。”

“七颗?”周游计算了一下,除了被抢走的两颗,以及自己和青衣人、安然用掉的,土耗子手里应该还剩两颗。

“剩下的呢?”青衣人问道。

“剩下的我当然藏着,等着卖个好价钱。”土耗子好像很得意。

“既然想卖钱,那你为什么还要用掉一颗?”周游不明白。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瞌睡虫。”青衣人依然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土耗子。

果然,土耗子一脸的不知所措:“什么我用了?我用了什么?什么瞌睡虫?”

周游刚要给他解释,但青衣人一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自己却问土耗子:“你来盗这个墓之前,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土耗子努力回想,想了半天,不确定道:“逃跑时太慌,摔……摔了一跤?”

“噗嗤”,周游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还真是个倒霉的家伙,顺着青衣人的话问了下去:“然后呢,一跤就摔到了这个神仙墓?”

青衣人歪着头,看了周游一眼。

“摔倒后……”土耗子翻着白眼,好像想的很用力:“摔倒后我滚下了一个山崖,然后,然后就到这里了……”

果然,土耗子到这里是个意外。青衣人摇摇头,看来从土耗子这里没有太多的信息了。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发现周游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游看着土耗子,问道:“你不是早就不下地了吗?为什么要找神仙墓?”梦中的神仙墓,自然是土耗子在现实中最想要寻找的。

“嗨,还不是为了赚钱吗,我总得过活啊,”土耗子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中,面对的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很配合地有问必答:“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市面上古籍行情看涨,好像有人在大量收购,开价挺高,不过人家的要求也高,只要医书,还得是早期的善本,如果是药书的话更好,叫什么来着……”

听到土耗子的话,青衣人也站住了脚:“是不是《神农本草经》?”

第二章 幻梦(20)剑士子龙

听土耗子提到有人收购古籍刻本,青衣人马上想到了《神农本草经》,这一点让周游吃了一惊。

一直隐在瞌睡虫背后的那个杀人凶手,跟朱登云提到过《神农本草经》,这一点朱登云曾经跟周游提起过。可是,青衣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本《神农本草经》到底有什么用呢?

土耗子对这书名却没什么反应,他摇摇头道:“不知道,记不清了,反正只要是古代中医书就行。”

土耗子看看青衣人,问道:“怎么,恩人也想买这书?”

青衣人摇摇头,道:“你是偶然遇到这个墓的,但怎么就知道这是神仙墓?”他虽然是在问土耗子,眼睛却看向了周游。

“神仙墓啊,在我们这行很有名的。”土耗子对恩人是有问必答:“而且,你看这儿立着碑呢!”

“……好吧。”原来是这样。青衣人哭笑不得地看着黑地里的小山包,果然那山包前立着一个不太起眼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楷书大字:神仙墓。看来这土耗子的想象力十分有限。

周游也看着青衣人笑了。

土耗子自诩也是混古董圈的,总想装文雅点儿,然而肚里没墨水咋装也不像,一说话就露怯:“东晋时有个有名的名医,叫葛洪的,听说过吧?一手好医术,又好研究神仙之术,那时候人们都叫他葛神仙,你说说,都神仙了,他的墓,藏几本珍贵的医书那还不是现成的事儿呀!”

“那你找到了吗?”青衣人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他,已经准备离开他的梦境了。

“这不刚挖几铁锹,就被二位抓了吗,”不出所料,土耗子懊恼道:“本来这个月黑风高夜,最适合下地了,我刚算过,时辰也对……”

“你接着忙吧,不打扰了。”周游也没心思再跟土耗子耗下去了,时间有限嘛。

“诶……诶……不过没事儿,反正我之前收的那几本,已经有买家定了,今年是有着落了……”

几本书,一年的生活着落。看来的确是笔大买卖。周游与青衣人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土耗子的心思都在盗墓上,他的梦境的疆界很窄。在土耗子专注的铲土声中,青衣人与周游已经走出了这个黑暗的盗墓梦境。

一步黑夜,一步光明。

“锵!”周游和青衣人刚刚跨过光明与黑暗清晰的分界线,还没看清周围地形,就被当头劈下一剑!

“什么情况!”周游被劈了个措手不及,匆忙间向一边歪倒,差点摔到地上,搞得自己颇为狼狈。

这一剑刚刚勉强避过,又一剑带着凌厉的剑风劈头盖脸地冲着周游砍了下去!

这一剑,对于已经半蹲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周游来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周游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雪亮的长剑向自己的面门劈落,他感觉不用一个眨眼的时间,这剑就会将自己劈成两半!

也不知道在一个梦境中被砍死,还能不能在下一个梦境中复活?

周游感觉这会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念头了。

“叮!”金属相击的清脆声,伴着悠长的颤音骤然响起,听在周游耳内,不啻为天籁之音!

更让周游意外的,是他所看到的。

那支原本要劈裂周游的利剑,被一只黑黢黢毫不起眼的长剑架在了离他鼻尖十厘米的地方。

是青衣人。

周游看见青衣人不知从哪里整出把古董级别的还没开刃的旧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他于险境。青衣人一扫之前懒散的状态,挺身而出,猿臂轻舒,长衫微荡,眼如剑锋!

青衣人手腕轻轻一抖,被他那把旧剑格开的锋利长剑不知怎的,竟然凌空飞起,划破空气,远远地钉在路边一颗老柳树的树干上,兀自打着颤。

周游看着他,竟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长剑被格出去的那人也愣在了当地,过了半晌才恼羞成怒道:“什么人在此放肆?”

青衣人将剑还鞘,方冷笑道:“一言不发就下死手,我看放肆的人是你才对吧。”

周游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不自觉地与青衣人拉开些距离,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青衣人周身被肃杀之气围绕着,似乎靠近就会受伤。

对面丢了剑的那人似乎也有同感。虽然青衣人将长剑还鞘,但那人还是不自主地后退几步,张张嘴,一时竟没想出说什么。

周游看这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一身变形金刚与古代武士杂交的不伦不类的盔甲,被青衣人一剑击垮之后,站在当地有些不知所措。

“报上名来!”青衣人一声暴喝,不光这穿盔甲的年轻人,就连周游也被他吓了一跳。

“我……我乃……常山赵……赵子龙……”男孩吓得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是我……我的领地……”

“常山赵子龙?”青衣人微微一哂,道:“就你这两把刷子还敢冒充赵云名号?还用剑?赵云若天上有知,还不得被你给气地蹦下来?”

“咳……游戏而已……较什么真……”那自称赵子龙的孩子嘟囔着跑到大柳树下,手脚并用,龇牙咧嘴地往下拔他的剑。

“游戏?”青衣人皱了眉。周游却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梦境,大约是他就是他最爱玩的游戏。

果然,周游环顾四周,路的两侧是大片大片的白色荒地,荒地被横平竖直的小路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几大块,每个方块中只枯燥地点缀着几棵孤零零的瘦弱树苗。还有的方块内,有七八个农夫在抡着锄头在刨地。

“你的城池呢?”周游没看见城,遂问那少年“赵子龙”。

赵子龙好不容易拔下了剑,懊恼道:“这一天甭提多倒霉了,我本来练级都练到二百五十级了,城池广大,良田万顷,拥兵十八万,可是,也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孙子……我可不是说二位啊……那孙子趁着天不亮,攻破我的城,抢占我的地,连我的兵都给招安了,把我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让我怎么活?”

盔甲少年剑士赵子龙深深叹息道:“我只好从头练起,总算招了几个农民,有块地了,正琢磨着搭个窝棚好过夜,正巧看见你们两个,我寻思着,把你俩抢了,也许能落点儿装备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占了你们的城池,谁知道……”

“谁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青衣人也听出了大概,笑了笑问道:“抢你城池的是什么人?也许我们能帮你夺回来呢?”

第二章 幻梦(21)刀客王麻子

“夺回城池?”听到青衣人的问话,周游一愣。时间有限,既然知晓了这是一个沉迷于游戏的小男生的梦,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赶紧找到拿了一对瞌睡虫的那个凶手才是正经啊。

一无所有的剑士子龙听见青衣人的话倒是很高兴:“真的?”有人能帮自己东山再起总归是好事儿,再说了,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看起来也很有点实力,没准儿是深藏不露的盟主呢?

想到这里,剑士子龙兴奋道:“敢问两位大侠名号?兵力如何?城池几座?”

“先回答我的问题。”青衣人用手里的剑柄点在剑士子龙的胸口。周游这才看清,青衣人那柄长剑,以青铜为鞘,乌木为柄,没有繁琐的花纹,更没有任何珠玉装饰,与剑士子龙那柄雕龙刻花的长剑相比,实在是毫不起眼。

剑士子龙却似乎很害怕青衣人再次出剑,又是一哆嗦,才道:“那……那孙子……那孙子也只是个孙子……”

“好好说话!”

“诶……诶……”剑士子龙好像很害怕青衣人,又往后蹭了蹭,方道:“也就是最近一两周的事儿吧,这家伙连着攻占了十来座城池,这在以往是根本没有的事儿!而且这家伙根本不在联盟名录里,应该是刚加入的。可是刚加入的,怎么能这么快攻城略地呢?我可是连花钱带成宿不睡觉地练级,还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升到二百五十级的呀!”

“那你觉得他是怎么升级的呢?”青衣人问。

“我就想不通呀!”剑士子龙老老实实回答道。

“这是开挂了?”周游忽然冒出一句,让青衣人和剑士子龙都朝他看了过去。

“这是肯定的,还用说吗?”剑士子龙很不屑。

“你的意思是……”青衣人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周游就知道青衣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很显然这是有意而为之的。”

剑士子龙却不明白他们二人的哑谜,仍摇摇头道:“当然是有意的呀,他这是要一统联盟啊!”

“我问一下啊,你们这个什么联盟,统一之后会有什么好处?”青衣人问道。

“有什么好处?好处大了!”看来一统联盟也是剑士子龙的梦想,只听到这几个词就如此兴奋:“成为联盟的最高统治者啊!”

“然后呢?”青衣人皱着眉头。

“成为最高统治者还不行吗?”剑士子龙对于青衣人的不理解表示很不能理解:“众人都对他俯首称臣,惟命是从,联盟中每个人都得听他的,所有的财富都属于他,所有的资源都归他调配,你说他的好处还少吗?”

所有的资源都归他调配。

青衣人和周游对视一眼。

“他到底是谁?”周游问道。

“他按照霸王项羽的样子在打扮自己,可是我能看出来,他根本不是,他的盔甲里穿的着明明是妲己的裙子!他就是个死变态!”剑士子龙大概认为自己的装束才是正宗的。

玩游戏的各种角色,本来都是杜撰,对于玩家来说,已经算是一层伪装,而这个四处攻城略地的“霸王项羽”在一层伪装之下更多一层,显然是在掩饰着什么?

“而且,这个假霸王,他其实也只是个喽啰!”剑士子龙突然变得神神秘秘:“这一点我敢说只有我知道!”

“哦?说说看。”青衣人很感兴趣。

“你们……你们到底是……”剑士子龙这个时候才出现了警觉:“你们不会是假霸王的探子吧?”

“放心,不是。我们也是被夺了城池的人,”周游朝青衣人递个眼色,道:“也想找他报仇的。刚才遇到你,我们也担心你是他的探子呢。”

“哦,这样的话,咱们不妨组个队?”剑士子龙试探道。

“可以啊,我们一开始就想帮你夺回城池的,你忘了吗?”青衣人也对周游笑笑,道。

“太好了!”剑士子龙喜形于色,立马抱拳道:“咱们互通姓名,也给联盟定个名字。我先来,我乃常山赵云赵子龙,身份剑士。二位呢?”

让这小子说点儿有用的话真难。周游和青衣人相视苦笑。青衣人看着周游道:“不如贤弟先来?”

周游只好装模作样地抱拳道:“在下张良,身份谋士。”

周游说完,和剑士子龙一起看着青衣人。青衣人笑嘻嘻道:“在下王麻子,身份刀客。”

“刀客王麻子?”周游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笑。

“刀客?有这个职业吗?”剑士子龙疑惑道。

“当然有,系统刚升级了你不知道吗?”周游急忙打岔道:“你说咱们三个的联盟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这个嘛,我想好了,”剑士子龙胸有成竹道:“刀剑如梦!”

“好好好,叫什么都好,”周游一手一个揽过剑士子龙和刀客王麻子,道:“时间紧迫,咱们是不是边走边商量?”

“张良所言极是!”剑士子龙带头向前走去,道:“这假霸王虽然占了十来座城,但也就我的城池最大,因此他把总部设在了我那里,喏,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便是,咱们这就过去吧!”

“你现在住在哪里?”刀客王麻子忽然问道。

“咳别提了,我在城外流浪了好几天了,这不刚刚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搭了个小房子落脚。”剑士子龙答道。

“咱们还是先去你的小房子吧。”刀客王麻子道。

“为什么?”剑士子龙很是受伤,“你们怕了?”

刀客王麻子深深叹口气,道:“难怪你的城被人家占了,动动脑子啊!咱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假霸王呢,你说的,他占了十来座城,兵呢,光你城里的就十八万,再加上其他城里的,咱们就按每座城五万兵来算,现在假霸王手里得有四十来万兵不成问题吧?你觉得咱们三个是有多大的神通可以越过那几十万的兵,直取假霸王,夺回城池?”

剑士子龙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不想走了:“以前没细想过,现在一想,真是没希望啊……”

周游薅住剑士子龙的衣领子,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跟你说这番话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认识现状,只有正确分析了,你才能做出合理的部署,对不对?”

刀客王麻子看着周游笑笑:“咱们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周游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剑士子龙是个没主意的,周游一席话立马又让他振作了起来。这小子使劲儿点点头:“所言极是!不愧是谋士张良啊~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到小弟的临时落脚点歇歇去!”

三人重新上路,刀客王麻子仍不忘向剑士子龙打听消息:“你刚才为什么说假霸王也是个喽啰?他是为谁做事的?”

第二章 幻梦(22)偈语

虽然赶时间,但周游和青衣人“王麻子”还是很默契地决定留在中学生游戏迷剑士子龙的梦境里,准备帮他夺回城池。

因为他们都感觉这个凭空降临游戏世界、四处抢夺城池的“假霸王”很可能与他们所追踪的那个凶手有关系。

还有,这个中学生是怎么和瞌睡虫产生联系的呢?

剑士子龙说夺城的人只是个喽啰,又是为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周游和“刀客王麻子”一起看向剑士子龙。

这小子对于自己拥有独家消息很是得意:“还别说,你们也就是遇到我了,别人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原来,剑士子龙天天花钱,夜夜练级,好不容易升到了二百五十级,建了一个大城,可城主的椅子还没捂热,就被假霸王给轰了下来,捎带的还把他的一切都给掠夺一空。剑士子龙一时咽不下下这口气,约了自己的几个队友,趁着天黑,摸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大城的城外。

当初剑士子龙在建城时灵光一闪,给自己留了后手,他从自己宫城“大殿”的龙椅下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城外。这原本是为了自己被围城打持久战的时候准备脱身的“后招儿”,谁知假霸王带的兵如狼似虎,且兵行神速,剑士子龙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家攻破了城,大军长驱直入,自己被假霸王直接轰了出来,挖的地道压根儿没派上用场。

为了夺回自己的大城,更为了给自己出口气,剑士子龙带着队友趁黑来到了城外隐蔽的地道口,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地道,一路很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龙座”之下。

按照剑士子龙的意思,直接掀开地道的挡板,出去杀个痛快,也算是出奇制胜。可他队中有个队友劝他最好先在地道里听听风,总得先听明白了外边有几个人,再说出去了怎么练那假霸王。

剑士子龙一听也有道理,遂趴在地道口,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刚开始时,剑士子龙只听外面有来回踱步的声音,好像假霸王因为有心事夜不能寐、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假霸王时走时停,有时还会叹气,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声音,看来只有他一人在地道外。剑士子龙摩拳擦掌,就要一跃而出的当口,却听假霸王开口说话了:

“您怎么来了?”那语气乍听起来像是尊敬,但仔细听却分明是畏惧,还夹着几分厌恶。剑士子龙当时感觉,假霸王说话的语气,很像自己犯了错后跟班主任说话的样子。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班主任变态的很,他想出的那些体罚,满清十大酷刑都比不过……”剑士子龙说着说着就要跑题。

刀客王麻子及时把他拉回正题:“后来呢,假霸王和那个不速之客说什么了?”

“那个不速之客长什么样?”周游也问他。

剑士子龙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带下一场纷纷的头皮屑之雪:“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周游几乎要被他怄出一口老血:“是不知道长什么样,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都……都不知道呀!”剑士子龙眨眨眼睛,眼神无辜的很。

当时,听见假霸王和人说话,剑士子龙和他的队友也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他们几个不敢轻举妄动,就想躲在地道下再听听看。谁知假霸王没有再说话,只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之后他们就听见头顶上“吱啦、吱啦”地拉椅子的声音,这几个小子还正纳闷的时候,头顶的地道挡板忽的被人掀起!

假霸王蹲在地道口,一脸冷笑地看着他们,那笑容太阴了,剑士子龙觉得自己会记一辈子!

地道被发现,奇袭自然宣告失败。剑士子龙那几个猪队友见状脚底抹油,一哄而散。剑士子龙也想跑,可是看见假霸王那阴恻恻的笑容,他竟被吓得一时动弹不得,只傻傻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知道有地道的,是不是?自然有人提醒我。”假霸王冷笑着说,一侧身从身旁取过一枝火把。也就是这个时候,剑士子龙发现假霸王盔甲后穿着妲己的裙子。

假霸王对剑士子龙道:“我占了这许多城,也就你还敢跑回来,敬你的狗胆,我送你一个体面的上天之路。不过……”

听见假霸王说“不过”,逃跑已是来不及了的剑士子龙心存侥幸,期待着假霸王回心转意,放自己一条生路。

随后假霸王说的话,剑士子龙直到现在也没弄懂,也因此直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告诉他:抱月长终,悲风遗响。”

说完这话,假霸王便把火把对准了剑士子龙,大喝一声“着!”,火把扔进了地道,熊熊火焰如狂风卷起的巨浪,瞬间吞噬掉了所有!

“之后呢?你受伤了吗?”周游很心疼这个笨孩子。刀客王麻子却好像被抽去了魂魄,呆立在当地,不知在想什么。

“受伤?怎么会呢,那么大的火,我立刻死了呀!”剑士子龙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啊?”周游从没见过有人讲自己死掉了还这样开心。

“咳,这不是游戏嘛!他扔我火把,的确让我丢了一条命,不过我还有三条命可以用呀!我完全可以从头再来,而且既然知道了假霸王可以用火焰之术,那我就可以提前准备了对付他呀!可是……”

剑士子龙又露出了他惯有的迷糊表情:“我重新组队,没想到那几个猪队友都有事来不了,后来我想这趟折腾我也挺累的,那就休息休息再登录好了。可是,我刚睡下没多会儿,真是没多会儿,好像是刚挨枕头,我发现就又回来了!就好像在做游戏的梦?不对呀,这感觉很真实,难道我真的进入游戏世界了?还是游戏升级用了vr设备了?”

周游一怔,听起来,这小子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被下了瞌睡虫。

剑士子龙却晃晃脑袋,心很大地咧嘴笑道:“管他呢,反正我先在这里杀个痛快,夺回我的大城池再说!”

“要是夺不回呢?要是你回不去了呢?”周游担心地问道。

“嗯?”剑士子龙又是迷糊一愣,复又笑嘻嘻道:“有您二位高人在,我才不担心夺不回呢!”他只一心要他的大城池,根本就没想过回去的路。

周游叹口气,刚要说话,却见眼前清影一闪,定睛看时,只见刀客王麻子,不,青衣人将手中的古朴长剑抵在剑士子龙的咽喉上,满面冰霜,咬牙切齿道:

“说,你是谁?”

第二章 幻梦(23)地道

虽然长剑并未出鞘,但剑士子龙仍然感觉一阵剧痛从喉间传来,似乎外层的皮肤已经被蹭破。

他吓得连说话声也哆嗦起来:“我……我是……剑士……”

“我问你真名实姓!”青衣人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问道。

周游不知道他突然间发什么疯,连忙上前要拉开他,打圆场道:“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可都是一盟的呀……”

青衣人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肩膀一抖,周游竟向后跌了四五步,才勉强收住了脚。

周游惊讶地看着青衣人,他这是怎么了?

“说!”青衣人又是一声暴喝,剑士子龙身子一哆嗦,连忙道:“我说我说,我……我叫张小宇,今年一十七,上高二,家住花园小区b区8栋23楼……”

听见剑士子龙慌里慌张地报出自己名字,青衣人脸色稍缓和了些,又道:“假霸王最后说的那些话,你在之前听到过吗?是游戏里的语言吗?”

“什么话?……噢,那个月啊风啊的话……”剑士张小宇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刀客王麻子冷峻的脸色,才明白他指的是假霸王放火之前跟自己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抱月长终,悲风遗响。”

张小宇稍稍平复了一下,方摇摇头道:“王大侠,我以前真没听到过,这根本不是游戏里内置的语言,你们也玩这个游戏的,怎么会不知道?假霸王把我都说糊涂了,而且还让我告诉‘他’,鬼知道告诉谁去啊……”

“误会了!”刀客王麻子听完张小宇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把剑收了回来,回头对周游笑笑,道:“得罪了。”

周游哼了一声,只是一个人往前走去,道:“快赶路吧。”

周游慢慢走着,脑子里却快速运转着。现在看来,张小宇明显只是不明不白被卷进来的,大约只是他的城池有些利用价值;假霸王四处攻城略地则明显是有目的的,而且他的背后应该也是有个强大而不容抗拒的力量在操控着他在进行这一切。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自己要追踪的那个凶手,到底是假霸王还是他身后的人?

还是,另有其人?

而现在,青衣人似乎也和这个看不见的黑洞扯上了关系。假霸王那莫名其妙的话,显然是要传给青衣人听的。“抱月长终,悲风遗响”,这话是什么意思?青衣人为什么如此紧张这话?

假霸王选择张小宇传话,难道他已经知道张小宇一定会和青衣人相遇?

周游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看着灰白色半阴不阳的虚拟天空,迷迷茫茫。谁知道,这片天空后面,是不是会有一只眼睛在始终监视着这个世界的所有?

无知无畏的张小宇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带路,周游和青衣人有意识地落后他一步在后面。

周游侧过头,看看青衣人,发现青衣人也正在看着自己。

自称刀客王麻子的青衣人对周游轻轻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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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剑士子龙高高兴兴地一指前方。

谋士张良和刀客王麻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立在荒野四合之中,连棵树都没有。

“你这房子还真是落脚点啊,一点遮掩都没有?”谋士张良叹道。

“当然只是落脚的地方,我可是要收复大城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住很久呢?”剑士子龙话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谋士张良摇摇头,叹道:“虽然如此,你要在这里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总归还是要有些隐蔽,或者防护的才好吧。”

“不用不用,有你们在,我觉得我很快就会东山再起的。”剑士子龙摆摆手道:“再说了,这房子本身就是个掩护。”

“嗯,怎么说?”谋士张良好奇问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剑士子龙笑着卖了个关子。

刀客王麻子早绕着小房子走了一圈,听见剑士子龙说“掩护”,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就这也算的上掩护?”

剑士子龙始终有些害怕刀客王麻子,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耷拉了头缩在了谋士张良身后。

刀客王麻子靠在小房子的墙壁上,招呼剑士子龙道:“行了别磨叽了,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歇会儿。”

剑士子龙的小屋子里更是什么都没有,与旷野相比更显空旷。尤其是屋子的地面,别说地板了,就连地面都没整平了,坑坑洼洼的,甚至屋子正中还堆着一堆泥土。

“这个,就是你说的掩护吧?”刀客王麻子指着那堆泥土,笑道:“我猜,这堆土下面就是你原先的那条地道?”

“呀!您怎么知道?”剑士子龙原本是想将地道的事儿最后再说出来,当作压轴的,谁知竟被刀客王麻子一眼就瞧破了。

“哎孩子啊,你这也太明显了。”谋士张良拍拍剑士子龙的肩头,哭笑不得。地道只用一片薄木板盖着,甚至都没盖严实,而从地道里挖出的泥土就在地道口边上堆着。

“你的地道早被假霸王发现了,保留还有什么用呢?”刀客王麻子随随便便地坐在了地上,盘着腿歪着头,看着剑士子龙。

“这个,我倒是认为保留还是有用的。”谋士张良替剑士子龙说话:“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假霸王已经摧毁了地道,他认为剑士子龙就不会再利用这条地道,肯定也就没有再特意监视这里。”

“谋士所言极是!”剑士子龙很高兴有人替自己说话:“这条地道,原本被假霸王堵上了,中间还有一段已经完全坍塌了。不过,我和谋士想的一样,所以准备重新将地道挖开,这样就能直通城池中心的宫殿内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不错,这样就能避免我们兵力不足,不,完全没有兵力的缺点。不过,”刀客王麻子专门挑刺:“关键是,你这地道重新挖开,需要多长时间呢?”

“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观终属楚!我有信心,总有一天会挖开的!”剑士子龙一挺胸脯。

刀客王麻子笑笑,道:“当初建城的时候,挖地道用了多少兵,花了多少天?现在咱们三个人,又需要花多少天?”

剑士子龙皱了眉头仔细计算着。

看他认真的样子,谋士张良不忍心道:“行了,别算了,刀客的意思是等你挖开地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啊?那,那咱们怎么办?”剑士子龙一直以自己的地道为秘密武器,现在听刀客和谋士一齐给他泼冷水,他不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了脑袋。

“如果没帮手的话,确实不好办。”谋士张良也思考着:“不行的话,咱们就强攻吧,趁个黑夜,搞偷袭?”

“能不硬碰硬,就不要硬碰硬。”刀客王麻子慢慢站了起来,道:“更何况,咱们的帮手,这不就来了吗?”

第二章 幻梦(24)见钱眼开

“帮手?”谋士张良不由哂笑道:“说要奇袭就有地道,说要重挖地道就来帮手,这也太巧了吧?”

“巧遇都是人为造成的,特别是有心人。”刀客王麻子笑着走到小屋窗旁,用手指指窗户。

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一齐看向关得紧紧的小窗户。只见一个躬着背的黑影正躲在窗下。

剑士子龙见状,一声惊呼眼看就要叫出来!站在他身旁的谋士张良眼疾手快,急忙捂住他的嘴,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与此同时,刀客王麻子纵身跃起,一脚踹开窗子,扑到了房子外面。窗下偷听的人猝不及防,反被唬了一跳,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刀客王麻子站定在偷听之人的背后,直接揪住了他的脖领子,冷笑道:“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你果然是耗子啊。”

偷听的人,正是土耗子。

土耗子耷拉着扫帚眉,瞪着大小眼,谄笑道:“恩人!”

“你是不是奸细?”剑士子龙警惕地看着土耗子。

“别,别误会,我只是舍不得恩人……”土耗子挤眉弄眼道。

“说实话!”刀客王麻子一巴掌拍到土耗子脑后勺。

“哎,哎,我说,我说,”面对着恩人和警官,土耗子立马诚实了起来:“我在那个神仙墓里什么也没发现,看见两位往这边来了,就想我自己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就跟过来看看?”

土耗子一边说着话,眼睛一边咕噜噜乱转着,直往刀客王麻子的腰间乱瞄。谋士张良这才看明白了,土耗子这是看上了刀客王麻子的佩剑!

刀客王麻子也看了出来,故意把佩剑往身前挪了挪,果然,土耗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擦擦你的哈喇子!”刀客王麻子收回自己的佩剑,又拍了土耗子一巴掌。

土耗子难掩心里的贪婪,竟然就腆着脸问道:“恩人,您这把剑,不知是否肯割爱?”

刀客王麻子冷笑道:“我这把剑,你趁早别打主意!不过,你如果能给我们帮个忙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个小玩意儿。”

“恩人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土耗子眯了眼睛。赔钱的买卖,他可不愿意干。

“一块汉代古玉如何?我保证玉质是顶级的羊脂玉。”刀客王麻子微笑道。他太清楚土耗子这些“古董贩子”的喜好了,这些小贩子其实并不了解古董真正的文化价值,在他们眼里,只要是金玉之器就是最值钱的。

果然,听见“羊脂玉”三个字,土耗子的眼睛直放光,就连让他帮什么忙也不问便满口答应了:“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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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的事儿,果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三下五除二,土耗子已经将地道从屋子下面打了出去很远。

“我估摸着,咱们已经走了五六里地了吧?”剑士子龙跟在谋士张良身后,手脚并用爬行着,蹭了一身的土,心情很复杂:“土老师地道果然挖的不错,可是,咱能不能挖的宽敞些?我之前挖的地道可是能站起来走的呀!”

土耗子限于自身专业,重新打通的地道低矮窄瘦,宽度刚好抵住一个成人的两侧肩膀,只是一个人跪下俯身的高度,仅容一人爬行通过,走的久了很是压抑。对于从没有这种经历的剑士子龙来说,只觉得地道内空气也不够,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了。

“咱们赶时间不是吗,就凑合凑合吧。”土耗子道:“再说了,洞打的太高也不安全,还得做支撑不是?”

“这话不错,不过咱们走到城墙下的时候,最好把地道打宽敞些,毕竟入城后可能会遇到兵力,宽敞些总会有些回旋余地。”谋士张良道。

因为需要打洞,土耗子走在最前面,剑士子龙跟着他身后帮着指点方向,后面才是刀客王麻子和谋士张良。谋士张良始终对土耗子有些戒备心,而剑士子龙也不靠谱的很,对于他俩走在最前面,他总是不太放心。

“那是待会儿要操心的事儿,现在,咱们就有个要马上做的决定。”土耗子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剑士子龙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大腿上:“哎呦!怎么不走了?”

“前面塌了。”土耗子稍微侧点身子,好让后面诸人看见前方的情景。果然,前方的地道顶上露了一个大窟窿,只见天光从窟窿里漏下,塌陷的泥土完全堵塞了往前延伸的地道。

“正好,咱们把土清出去,再往前挖,顺便也能直直腰。”剑士子龙根本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不行!”刀客王麻子马上否定了他:“这样会被人发现的,咱们此行最好不要引起敌方的注意。”

“那……那怎么办?”地道虽然是剑士子龙当初布置的,但那时他只需动动鼠标即可,对于真的挖土掘洞,他可是毫无经验。

“往下挖怎么样?”刀客王麻子问土耗子。

土耗子抓起一把土,用手捻一捻,闻一闻,道:“可以。应该不费劲儿。”

土耗子用自己随身的折铲向下挖去,片刻功夫便在地上掘出一个竖井,诸人跟着他下了竖井,又沿着土耗子新开辟的地道,在地下更深的地方向前爬行。

剑士子龙体质比较差,在地下爬了半晌,早累得腰酸脖子疼,原本以为到了地道塌陷的地方能休息会儿呢,谁知还得接着往下爬,不由唉声叹气:“我说,咱们休息会儿不行吗?”

“再坚持坚持,咱们到了城墙那里再休息。”刀客王麻子在他身后说道。剑士子龙不敢反驳他,只好跟着土耗子,低着头继续爬。

也不知爬了多久,剑士子龙突然感觉土耗子又停了下来,不解地自言自语:“不对啊?”

“又怎么了……咦?”剑士子龙的目光越过土耗子的肩膀,一眼望去也察觉了异样。

他们又回到了地道塌陷的地方。

“土耗子,你是不是向下挖的时候,把方向搞反了?”谋士张良在后面问道。

“不可能!我绝对是向前挖的!”土耗子急了一头汗,“你们看,这儿只有我之前向下挖出的竖井口,如果我是弄错了方向的话,这里除了竖井口,应该还有其他的洞口才对呀!”

的确,这就是土耗子刚才掘出的竖井。当初掘竖井时土耗子还挖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他顺手放在了洞口。此时,这块石头还放在竖井的洞口边上。

“我看啊,是咱们太累了,肯定不小心走错了方向。”剑士子龙一屁股坐了下来。

“要不,咱们再走一次?”谋士张良不确定道。

“再走多少次都没用,”刀客王麻子沉吟道:“这大概是……”

“鬼打墙!”土耗子惊呼道。

第二章 幻梦(25)鬼打墙

所谓“鬼打墙”,就是人在行走时总在一个地方徘徊、走不出去。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并不太清楚,有时是因为参照物位移造成的错觉,有时则是人莫名其妙地失去方向感。而且往往在走出去之后,当事人会很迷惑:明明路就在眼前,当时怎么就会看不见呢?

由于原因不明,很多人便将其归结为鬼神之因,尤其是在土耗子这类人中,更是深信不疑。眼见地道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土耗子一口咬定是这伙人不知怎样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导致了迷路。

“那……那该怎么办呢?”剑士子龙从没遇过这种事,顿时被土耗子的话给吓住了。

谋生张良却是不信:“哪有那么玄乎,肯定是不小心走了岔路。地底下本了就缺少参照物,迷失了方向也不是不可能。咱们再走一次,边走边做记号,应该就没事儿了。你说呢?”他看向刀客王麻子,征求他的意见。

“嗯……也有道理,咱们就再走一遭,也好证实一下我的猜测。”刀客王麻子点点头。

眼下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四人遂重新下了竖井,沿着地道小心爬行,边爬边在右手边的墙上用剑刻下记号。

不多会儿,新开的地道走完,他们四人又来到了先前的塌陷处。

“我说的没错儿吧?根本就不是方向的问题,就是鬼打墙。”土耗子吐口唾沫道:“你们都想想,有没有做什么不恭敬的事儿?”

被他这么一说,剑士子龙的脸都给吓白了。谋士张良一时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只拧了眉毛苦思冥想。

只有刀客王麻子冷笑一声,问道:“土耗子,你可有何高见?或者有什么解救的办法?”

“这个嘛,我们干这行的有说法,”土耗子眼珠一转,道:“出现这情况,很有可能就是亵渎了亡灵的居所。”

“说人话!”

“呃……就是说,有时候是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踩踏了坟头,就有可能触怒亡魂,招致报复……”土耗子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刚才向下挖地道,触及了未知的坟墓?”谋士张良摸着下巴,问道。

“很有可能啊,”土耗子答道:“既然是在这个地方开始鬼打墙的,就说明这个地方有墓。我建议啊,咱们就从这儿往下挖挖看,说不定会有发现的。”

“啊?这……这算不算盗墓?”剑士子龙惊得张口结舌。

“借过一下。”刀客王麻子说着话,便用手一撑他身前的剑士子龙的后背,没容剑士子龙反应过来,王麻子便将子龙压趴在了地上,他自己则借力纵身,到了土耗子身旁。

“恩人?”土耗子不知王麻子什么意思,却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好像怕刀客王麻子再给他一巴掌。

果不其然,刀客王麻子又一巴掌抡过来,扇在土耗子脑袋顶上:“挺能编啊!还吓唬小孩子!”

“我……我没有……”土耗子捂着脑袋,带着哭腔道:“我……我只是猜测嘛……”

“什么?编的?”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也愣了。

“你是说,这土耗子故意领着我们绕圈子?”谋士张良看着刀客王麻子问道。

“要是……要是故意的话,他很可能是假霸王派来的奸细把!”剑士子龙迷迷糊糊,不知该信什么。

“我……我没有……不是……”土耗子一副百口莫辩的表情。

“他是有意的,但不是故意的。”刀客王麻子道。

“你能说人话吗?”谋士张良朝他翻个白眼。

刀客王麻子看着谋士张良,道:“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梦中。”

一语点醒梦中人。谋士张良恍然大悟。对啊,现在是在梦中。确切地说,是在张小宇的游戏之梦中,他们几人所在的旷野,地道,将要去的城池,都在张小宇这个游戏世界之中。周游和青衣人来到张小宇的游戏世界,因为要追寻可能的线索,便自觉遵循了张小宇的梦境安排,成为了谋士张良和刀客王麻子。

但土耗子跟踪而至,他并没有要融入这个梦境的主观意愿,而且,他自身的盗墓之梦还没有做够。因此,土耗子将他的梦境带进了张小宇的梦境之中。

众人让土耗子帮忙挖掘地道,这活儿与他之前的盗墓活计十分相似,他的主观意识有了客观条件,使得他有机会将自己的盗墓梦深度植入张小宇的游戏梦。

按着土耗子的逻辑,挖地道必然是通向大墓的。而眼下地道的深度似乎并不符合大墓的深度,因此他便造成了“鬼打墙”,以便让众人同意他继续深挖。

“这样的话,他就能找到他想要找的大墓。”谋士张良简要地给剑士子龙解释一番,剑士子龙仍是懵懂。

刀客王麻子不耐烦道:“别磨叽了,咱们没时间让土耗子实现他的盗墓梦,更没时间教导一个小毛孩子。”

谋士张良叹口气道:“依你说怎么办?”

“太简单了。”刀客王麻子话音未落,拿起自己的佩剑向土耗子脑后勺狠狠一击,一声闷响过后,土耗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谁的梦谁做主。”刀客王麻子调转未出鞘的长剑,用剑尖指向剑士子龙。

剑士子龙吓得说话直哆嗦:“别……别杀我……”

刀客王麻子皱皱眉,冷冷道:“没人想杀你,土耗子也只不过是昏过去了。别再耽搁时间了,你,前头带路。”

剑士子龙拿了土耗子的折铲,率先下了竖井,谋士张良拖了土耗子跟在后面,刀客王麻子则断后,三人重新走进了地道。

十米,五十米,一百米……在土耗子重新开辟的地道里走了大约七八百米的样子,地道又重现出堵塞的样子,不过,那塌陷之处并未再出现。众人都舒了口气,总算是猜对了。

不过,重新疏通地道的任务,此刻就落在了剑士子龙的肩上。这个瘦弱的像个小鸡仔似的少年挥汗如雨地挖地道,不过挖了十来米,胳膊就快要抬不起来了,看着他,谋士张良不由有些不忍,遂道:“子龙你歇歇吧,我来替你挖会儿。”

剑士子龙求之不得,马上跟谋士张良换了位置。但谋士张良对于挖地道也不太在行,速度不比子龙快多少。

刀客王麻子站在他们身后,叹口气道:“有省劲儿的法子,不知你们愿不愿意用?”

第二章 幻梦(26)唯我独尊

听见刀客王麻子说有省劲儿的办法,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都看着他,异口同声道:“有法子不早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法子对于某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刀客王麻子说着,一指剑士子龙。

剑士子龙少年意气,立马不服气道:“怎么对于我就难了?你也说过了,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我都能创世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那你就试试?”刀客王麻子不屑笑道:“这个世界是由你创造的,你现在就创造一下,让咱们立马站在地道的尽头,你宫殿的龙椅之下!”

剑士子龙闭了眼睛,鼓了胸膛,似乎在暗自运气。可是过了半晌,众人仍是站在未挖通的地道原处。

剑士子龙睁开眼睛,泄气道:“真的……真的不成……”

刀客王麻子笑笑,道:“你知道为何不成?”

“为什么呢?”

“其一,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创造出这个世界。”刀客王麻子道。剑士子龙不自觉地点点头,的确,在王麻子他们点明这是在自己的梦境中之前,子龙根本就没意识到,他还以为自己仍在玩手游呢。

“其一?还有别的原因吗?”谋士张良替子龙问道。

“当然,第二个原因才是他不成功的最重要原因,”刀客王麻子道:“那就是他根本不想回到他的宫殿。”

“这你就错了!”剑士子龙不服气喊道:“我日夜都想着收回我的城池,怎么能不想回到我的宫殿呢?再说了,这条秘密地道也还是我告诉你们的呀!”

“地道是塌陷堵塞的。换句话说,”刀客王麻子道:“你就知道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才会说出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剑士子龙呆呆望着王麻子。

刀客王麻子看看谋士张良,后者向他耸耸肩。王麻子叹口气,道:“你创造了这个世界和这座大城不假,想重新夺回城池也是真的。不过,你也曾亲眼见过假霸王的狠毒,甚至还被他的火烧掉一条命,这些可怕的经历都使得你想退缩、逃避,对不对?”

剑士子龙点点头。的确,掉了一条命之后,他原本是打算下线休息会儿的,可不知怎的,自己竟又陷入了这个游戏的梦境。

刀客王麻子继续说:“哪怕你不自知,恐惧、逃避的意识还是占了你的大部分意识,因此你在遇到我们之前只是在离城极远的地方收农民、盖小房子,秘密地道虽然很重要,但你对他的重新挖掘并不上心,连洞口的掩护都很敷衍。你口口声声要和我们一同打回城池,奇袭假霸王,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想借我们的力量探探假霸王的虚实,出于对他的害怕,你根本就不敢靠近城池宫殿。因为你太害怕太胆怯,让你创造出一条坦途直通宫殿,你根本做不到。”

看着剑士子龙低垂的脑袋,谋士张良知道全让王麻子说中了。

“那现在怎么办?接着挖?”谋士张良倒不怕干活,只是害怕时间不够了。

“不,这家伙已经给咱们提示了。”刀客王麻子用脚尖点点尚昏倒在地上的土耗子。

“你的意思是……”谋士张良沉吟道:“咱们在子龙的梦境里,自己再造梦境?”

刀客王麻子点头道:“他能做到的,咱们也一样能做到。更何况,咱们没见过假霸王,就不会有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有意无意的,王麻子瞟了一眼剑士子龙。

剑士子龙的脸憋得通红。

“那,我来试试。”谋士张良主动请缨:“子龙,你不妨跟我说说城池宫殿的细节。”

剑士子龙慢慢抬起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刀客王麻子夸张地大摇其头:“不行,你已经被假霸王吓破胆了,不行……”

剑士子龙连脖子都涨得通红,眼睛里竟含着泪光:“他们都说我是废物,学习不好,朋友交不到,连我亲爹亲妈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他们说我干什么都干不成……我只能玩游戏,游戏里的世界我说了算,我还有大城……可是连这片虚拟的地儿,他们都不让我好好呆着……就这一小片我的地盘,他们也要占……我……我……我不答应!”

刀客王麻子什么也没再说,只静静看着躲在盔甲里的瘦弱少年。

“我要守护我的地盘!”剑士子龙闭上了眼睛。泪水在眼角滚了几滚,又被他收了回去。

刀客王麻子坐了下来,一手牵住谋士张良,一手拽着土耗子的脖领子。谋士张良正要问他要干什么,突然觉得地道像一张被揉皱的纸片一样,慢慢的皱起,团起,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起来……

好像只是一瞬间,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谋士张良定睛再看时,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清晰。

“成了!”剑士子龙兴奋的喊声同时在耳畔响起。张良仔细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和剑士子龙两人仍站在地道里,不过这一处地道看得出,与他们之前所在的地道并不是同一个地方。地道在他们面前的地方就到了尽头,就在他们头顶之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块四四方方的活板门嵌在正中,门下的泥土壁上,凿出两溜小窝窝,可供人落脚踩踏攀登上下。

“这就是地道的尽头?”谋士张良问道。

剑士子龙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使劲儿点点头,道:“嗯!那扇门后面就是我的龙椅了!也就是说,咱们和我城池的大殿,只有这薄薄的一扇门之隔!”

“哦,听起来很不错,不过,”谋士张良眉头皱起:“刀客王麻子和土耗子的人呢?”

“你们说过,这是我的世界,”剑士子龙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的世界我做主,对不对?”看着谋士张良的表情,剑士子龙更开心了:“我不喜欢他们两个,所以把他们留在原地了!想来的话,自己挖地道过来吧,哈哈!”

“你这样做,”谋士张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怕是对你收复城池并没有好处吧?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闪电般占领了数十座城池的假霸王!更何况,他还有几十万的军队!可是你居然在这个关头,抛弃了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的盟友?”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他俩!”剑士子龙一挥手,故作豪迈的样子:“再说了,我的世界我做主,我只要动动脑子,就能让假霸王趴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

“这事儿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谋士张良耐着性子劝子龙,谁知剑士子龙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罢了,我看你对我好,才带上你的,谁知你这样啰嗦。你是不是怕了?怕了的话,就在这儿等我吧,看我只身深入虎穴!”

剑士子龙不由分说,手脚并用攀上洞壁,伸手就要去打开活板门。

“住手!”谋士张良大吼一声,一时顾不得许多,扑上去拉着剑士子龙的腿,就将他硬生生拉了下来。

剑士子龙没提防,一下子竟被他拉了个狗啃屎,因为脸先着地,摔得是满脸花。剑士子龙气恼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救你命!”谋士张良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他一指活板门,怒道:“什么都不看清楚,就往上冲,太鲁莽了!”

剑士子龙顺着谋士张良的手往上看去,发现黑漆漆的活板门上用同样的黑色颜料写着一个大大的“烈”字,要不是正站在门下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些微颜色加深的字迹。

“我猜,这个字不是出自于你的意识吧?”谋士张良冷冷道。

看着这个“烈”字,剑士子龙先前膨胀的自信顿时无影无踪了,他连脸上流下的血滴都忘了擦,眼中满是恐惧:“我记得清楚,那时,假霸王将火把扔到我身上时,火把里分明有这个‘烈’字!”

第二章 幻梦(27)空城计

谋士张良阻止剑士子龙,倒不是因为他了解神秘出现在活板门上的“烈”字与曾经灭掉子龙一条命的大火有关。他只是在看到那“烈”字的一瞬间出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虽然似曾相识,却并不是和什么好事相关联的。

而剑士子龙的话,更加深了谋士张良的忧虑:这个“烈”字,怕不仅仅是个字。

这个“烈”字,更像是字流的符!

“你……你知道这个字的名堂?”剑士子龙观察着谋士张良的脸色,怯怯问道。

谋士张良点点头。自从自己开始追寻瞌睡虫以来,字流这个据说已经失传的流派,已经是第二次现身了。

仅仅是巧合吗?

朱登云说他自己参透了记载字流法门的《说文解字》,这说法,现在看来很是可疑。

那么,这个“烈”字火焰所指向的,是朱登云吗?

似乎,只有通过这扇活板门,这些问题才会有答案。

剑士子龙缩在谋士张良身后,垂头丧气道:“咱们怎么办?怎么才能通过这扇门,而不被大火烧身呢?”

谋士张良摇摇头,看着门板上隐隐的字形,喃喃道:“也许,他会知道……”

“谁?”剑士子龙追问。

“反正不是你。”谋士张良转过身来看着子龙,道:“你还能设计出其他的路吗?或者,你让咱们俩直接进入宫殿?”

剑士子龙脸红了:“当初建城的时候,我设计的要求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尤其是宫殿内部,戒备森严,只除了这一条地道……我本以为万全了呢,谁知现在是作茧自缚……”

谋士张良低头看见自己手里还拿着土耗子的折铲,沉吟片刻,道:“现在,我想咱们有两个选择,不知道你倾向于哪一个?”

剑士子龙看着谋士张良将手里的折铲扬起来,不由问道:“你的意思是,再从这里挖一条岔道,通进宫殿?”

“这只是其中一个选择,”谋士张良道:“你刚才也说了,你设计的城池比较坚固,很难再打出缺口;再说了,假霸王占城之后,为了避免你再打回来,恐怕除了这处活板门的布置,也定会加固或改变城中的防御,我们打地道通进去的成功可能性并不大。”

“那,还有什么选择?”听了谋士张良的话,剑士子龙几近绝望。

“还有一个选择,”谋士张良看着剑士子龙道:“关键看你敢不敢?”

“怎么说?很危险吗?”剑士子龙一脸犹豫。

“去城门,大摇大摆走进去。”谋士张良道。

“啊?”剑士子龙张大了嘴巴:“你疯了?恐怕不等咱们走近城墙,就会被乱箭射成筛子了吧?”

剑士子龙稍稍平复一下,又问道:“难道,你是想让咱们损一条命,下次再从这个进度开始登录,一点点接近?可是如此的话,我怕损一条命不够啊!”

谋士张良摇摇头道:“决不能损命!”没等剑士子龙将困惑的“为什么”问出来,谋士张良便警告他道:“你记住,从你此次进入游戏时开始,你就只有属于你自己的一条命,损命,意味着你会真的丢掉命!”

剑士子龙的脸又白了:“这……这不就是游戏吗……玩真的了?”看见谋士张良严肃的表情,子龙这才对事态的严重性稍稍有了些意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直都清楚是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只是想保护你而已,”谋士张良缓缓道:“玩游戏的人,反而成为被游戏的对象,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了这种现实的剧变。”

“是不是,”剑士子龙低声道:“即使丢不了命,我也得永远在这游戏里无尽地游荡?”

“我们和你是一样的。只要能找到走出去的路,我保证会将你一起带出去的。”谋士张良看着渐渐蹲下去的剑士子龙,有些心疼他。

“谢谢……”剑士子龙虽然还能说话,但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到:“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去城门那不更是找死吗?”

谋士张良叹口气,从地上把他拽起来,道:“比起在这里等死,去给自己争取一次机会不是更好一些吗?”

剑士子龙依旧低着头:“我们要怎么争取?”

“你现在用你的意识,带我们到城池门口,其他的,交给我。”谋士张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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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尽力了……”剑士子龙垂了头,不敢看谋士张良的脸。

谋士张良叹口气,苦笑一声。本来还希望他能超常发挥,带自己直接进了城池,现在看来,纯粹是想多了。

剑士子龙和谋士张良站在旷野上极其稀有的一株大树下,遥望着远处的大城池。离大树大约二三百米的地方,是一条宽阔的护城河。

“这里,应该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剑士子龙嗫嚅道。

谋士张良并没有怪罪剑士子龙的意思,他只拍拍子龙的肩,道:“把衣服脱了。”

“诶?!”剑士子龙抱紧了胳膊,一脸警惕。

“别想歪了,”谋士张良拍拍子龙,道:“借你盔甲的内里,做只白旗。”

剑士子龙一听是这个,方松开口气。他银盔银甲,内里所衬以及贴身的衣物都是雪白,站着不动时倒还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思,只是交起手来,抱头鼠窜的样子却与这盔甲难以相称。

白旗儿很快做好,谋士子龙举了旗子走在前面,让剑士子龙跟在自己身后,朝城池走过去。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剑士子龙很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出神入化的妙计呢!”

“就眼前的情况,硬拼自然不成,而智取的话,也得摸清敌方的情况才行。所以现在进城是首要任务,而跟人示弱、争取谈判机会则是目前看来最方便的办法。”谋士张良耐着性子给剑士子龙解释。

“话虽如此,只是大丈夫生当作人杰,这样跟人家低头认怂,是不是也太……”剑士子龙大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谋士张良冷笑道:“还有句话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哩。”

一时二人无话,只一路行至护城河边。

“要过护城河只能经由吊桥,这吊桥是由城门看守控制的,所以……”

“所以咱们该把白旗儿晃地高一些了,”谋士张良接过剑士子龙的话茬说道。

“嗯嗯,你得小心,城墙里埋伏着的都是弓箭手,稍不留意就会把咱们射成刺猬!”剑士子龙缩在张良身后,提醒他。

谋士张良再向护城河边走近些,略一停顿,忽然把手里的白旗扔到了地上!

“啊!你干什么!”剑士子龙慌了,立马就趴在了地上,捂住了脑袋。

“你起来吧,”谋士张良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吊桥放着,城门开着,这座城,没人看守。”

第二章 幻梦(28)声浪太强

“多长时间了?”刘大松随手丢了烟头,弹弹身上的烟灰。

“咳咳……没……没多长时间……”付东流用手驱散刘大松制造出来的烟雾,不满道:“大松啊,少抽点烟就不成吗?”

刘大松焦躁地走来走去,道:“你倒是说说,看他们睡觉的时候,除了抽烟还能干什么?”

付东流透过单面镜,看看审讯室里睡的正香的两人,无言以对。也不知道他们进行的如何了?

“我说,已经十分钟了啊。”刘大松提醒付东流:“时间过去三分之一了,我可不会宽限你一分一秒的,到时候,那俩睡够了爬起来抹哈喇子的时候,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到时候就会真相大白的!我跟你说,我的部下是绝不会杀人的!”付东流倒很是护犊子。

刘大松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却见一个年轻警察急匆匆跑过来,道:“刘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走吧,领导都发火了。”

刘大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那小警察道:“去哪儿?”

“你都忘了?”小警察摇摇头,道:“咱们昨天就通知了呀,今天是电视台《我不是咸鱼》的决赛直播现场啊,咱们不是都抽调去现场维持秩序吗?你还是咱们组带队的呢!”

“啊?哦。”刘大松这才想起来有这档子事,不过他看看审讯室里还在酣睡的两人,显然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昨天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我这儿还押着嫌犯呢,走不开。小王,你帮我跟领导说一声得了。”

小王上来一步抱住了刘大松的胳膊,道:“少来这套,要说你自己说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领导的脾气……再说了,这次可是《我不是咸鱼》的决赛啊,本来关注度就高,电视台又搞了个歌迷场外应援,更是乱套……”小王无奈地摇摇头。

“真是添乱……”刘大松看着审讯室,道:“可是家里总得留人啊……”

“哎呀,刘哥啊,你还没搞明白状况吗?”小王跺了跺脚,道:“电视台的《我不是咸鱼》现在可是王牌节目,吸引了上亿的广告你知道吗,现在全国上下都盯着看呢,出点乱子谁担得起?万一真出了事儿,还不得让你这种不听调遣的去背锅?”

“老刘,这样吧,”在一旁观看多时的付东流说话了:“你去出现场吧,我在这儿看着。”

“你?”刘大松用分明是不信任的眼神盯着付东流。

“你放心,”付东流只好跟刘大松拍胸脯了:“即便这俩人醒了,我也保证继续关着他们,手铐子不解,直到你回来,好不好?”

刘大松仍然怀疑地打量着付东流,但眼神里已有了犹豫。

付东流又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办公室在哪儿你知道吧?我家在哪儿你也知道吧?出问题了你打上我的门去,拿我是问,这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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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电视台的节目吗,怎么不在他们自己的演播厅搞?”刘大松从游乐场拥挤的人群中挤过去,汗流浃背。

刘大松带领的小组负责的是直播现场的外围。虽然主办方已经为应援的歌迷划定了各自的区域,并在场外广场上竖了四个大液晶屏,全程转播决赛现场,但亢奋的人群哪里肯安安分分地就这么呆着?人群以各自支持的选手自然分成几团,但这几团又因为彼此“叫阵”又互相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歌声,加油声,吵架声,哭笑声,人群声音互相纠缠,简直乱成一团。

刘大松和小王两人在负责区域来回巡视,虽然光从人群中走过去都很费劲儿,但还得不断地解决小纠纷,不一会儿就出了几身的汗。

“我记得,游乐场中心舞台这个地方,原来不是海豚海狮表演的小剧场吗?什么时候改成舞台了?”

“咳,这游乐场不是赞助商吗,所以决赛就搬到这儿的中心舞台来了。”小王拉刘大松到舞台入口的台阶上,塞给他一瓶水,两人喝水喘口气。“这儿的确是从海洋动物表演小剧场改过来的,所以现在还是下沉式的,据说通过一个玻璃隧道能直通他们的水族馆海底世界呢。”

刘大松咕咚咕咚一口气把矿泉水瓶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抹抹嘴巴,居高临下扫视应援人群,道:“这样来说,把人群这样密集的大型节目放在这里,安全性也太低了吧?”

“赞助商嘛,”小王很是理解:“拿人钱财,得替人做事啊。”

刘大松摇摇头,表示很不理解:“不就是个唱歌比赛吗,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唱歌比赛?”小王一口水喷了出来,笑他道:“刘哥你真是老了,这怎么能是唱歌比赛呢?”

“难道不是比唱歌的吗?”刘大松记得自己还是跟着孩子一起追过几期《我不是咸鱼》的。

“表面上是唱歌,可是你别忘了,这些唱歌的都是从平凡人中选拔出来的,这让大家会有种感觉,就是平凡人一样可以出名啊。而且,”小王好像是很有心得的样子:“这些平凡人不甘心平凡的命运,敢于挑战自我的精神,也会成为歌迷为之疯狂的支柱。”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平凡的人呢?再说了,这世界上平凡的人还是大多数吧。难道平凡的命运就不配成为撑起自己脊梁的精神支柱了吗?

刘大松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笑笑道:“所以,现在的歌迷,都叫粉丝了吧。小王你也是这里面谁的粉丝吧?”

小王大方承认:“当然!我是安然的粉丝,要不是今天要执行任务,我也得站到这下边的应援团里。”

“安然?”刘大松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女儿在这个节目里的的支持对象吗?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听人说起过?

“嗯,安然!刘哥您也知道她吧?”谈起自己的爱豆,小王很是兴奋:“安然是目前夺冠呼声最高的,特别酷,而且那声音,简直就不像是人间会有的声音,就像,就像是……”

小王的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被一阵近似疯狂的声浪盖了过去。声音来自于最大的粉丝方阵,这些粉丝全都仰着头,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自己的应援口号:“安然安然,勇往直前!”

刘大松和小王也仰起头,看见巨大的液晶屏上同步播出着舞台上的情景:一个留着刺猬般短发的高挑女子现身。她依然穿着初次登台的那身黑色皮衣,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走向舞台中央,染成银白色的头发中,挑染出一抹幽幽的蓝,在斑斓迷乱的灯光下,反射出清冷的柔光。

“这就是安然吧?”刘大松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王会说她特别酷。

“奇怪……”小王喃喃自语,似乎很困惑。

“怎么了?”刘大松看看大屏,再看看小王。

“安然她……”看着大屏上自己的爱豆,小王的表情很古怪:“她为什么没有眼睛?”

第二章 幻梦(29)保持肃静

听小王说安然没有眼睛,刘大松也是吓了一跳,赶忙仔细朝那液晶屏看去。谁知安然的近景只是一闪而过,镜头已经切换成了远景。

“你看眼花了吧?”刘大松疑问道。

“应该不会呀……”小王也不太确定了:“一会儿有近景了再看看?”

“或者她只是闭着眼睛呢?”刘大松道。

“闭着眼睛的话,怎么走上舞台呢?”小王摇摇头。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安然开始了演唱。

刘大松注意到,原本也在窃窃私语的粉丝方阵渐渐安静了下来,要听歌了嘛。不过很奇怪的是,除了原本就是安然的粉丝,其他粉丝方阵也极其安静。甚至,安静地有些异常。

安然的歌声,真的有这么出色吗?出色到摄人心魄?

所有人都呈现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刘大松看看身边的小王,也是同样的表情。刘大松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没他们这种感觉呢?

平心而论,安然的歌声还不错,透亮,高亢,婉转有度。可是,听成那种痴迷的程度,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刘大松掏掏自己耳朵,再听,还是一样。

怎么回事?

刘大松使劲儿推推小王,大声喊他:“小王!”

小王似乎充耳不闻,依旧一脸痴迷地盯着大屏幕,嘴半张着,就差流出哈喇子了。

一曲终了,粉丝方阵里竟然有人开始啜泣。就在这个时候,大屏幕上主持人的大脸露了出来:“场外的粉丝们,让我们听见你们的声音!”

大屏幕上立马有镜头切换到广场上,一团团的人群发出如雷的欢呼,尤其以安然的粉丝声音最大。

“好!粉丝的声音很强大,现在我们做个互动,”大脸主持人做出激动的样子,喊道:“今天每一位到场的粉丝都获得了一张号码牌,现在我们将抽取幸运号码,抽到的粉丝将有机会进场,近距离聆听自己爱豆的最美天籁!”

听了他的话,粉丝们更加沸腾了。

刘大松却觉得不妥:“现场人已经很多了,还要放人进去?引起混乱怎么办?”身旁的小王依然一脸的痴痴,对刘大松的话充耳不闻。

刘大松岂是个好脾气的,冲着小王后脖颈子“啪”的来了一巴掌,道:“你小子醒醒!”

小王被打了一巴掌,才如梦初醒:“怎么……怎么了?”

刘大松气道:“咱们在执行任务,你清醒点儿!”

“奥……奥……”小王对于自己刚才的状态也很纳闷,好像是失忆了一样。

此时就听大脸主持人接着道:“在此次决赛现场,将进行五次号码抽取,每次抽取十位幸运粉丝!”他停顿片刻,等待着欢呼声过去,才接着说:“在人气选手安然的开场曲之后,我们马上迎来第一次幸运抽取!”

主持人话音未落,舞台内的大屏上的数字流已开始不停地滚动,广场上的粉丝们一个个都伸着脖子,紧盯着大屏幕。

“这么弄咱们可怎么保证现场秩序呢?”刘大松从兜里掏手机准备和上级联系。

“好,现在第一批幸运号码已经抽取出来了,”大脸主持人在这时已经大声宣布了:“89号、354号、135号……”

被抽中的粉丝一蹦三尺高,立马朝舞台入口跑过来。早有两个工作人员候在了门口,准备验号牌,让粉丝进场。

刘大松的电话没打通,眼见节目组就要放人进场,他一把扯了小王,直接找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道:“你们这样做太危险,要是人们不受控,都冲过来的话,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一个守门的工作人员笑嘻嘻答道:“没关系的,粉丝们素质也都很高的……”说着话,他已经放了一个粉丝进场了。

刘大松急了,一伸胳膊又把那个粉丝拽了出来:“这个口子不能开!一个人进去,就会有一帮人想进去!”

被拉出来的粉丝很生气,使劲儿挣脱了刘大松,嘴里骂骂咧咧地跑进了场。

旁边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打圆场:“二位警官尽职尽责,是我们的幸运,不过二位也请放心,在场里除了咱们警察,我们还请了保安公司的,确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的话音还没落定,便听身后黑洞洞的门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惨叫撕心裂肺,但一遇到广场上的粉丝的嘶喊声,立马被湮没消化了。

刘大松和小王对视一眼,推开工作人员,冲了进去。

场内场外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中心舞台的设计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海洋小剧场的样貌,选手表演的舞台在最中心也是最低处,观众坐席四围环绕,好像是角斗场。

舞台的灯光炫目迷离,照耀在舞台中心一名男选手身上,舞台四围观众座无虚席,他们手上或座位上的荧光棒星光点点,还有写着不同名字的牌子竖起,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只是,太安静了。

刘大松不知道用“睡觉”来形容准不准确,但是看起来,场内的人们确实处于酣睡状态,呼吸均匀,胸脯起伏着,并没有失去生命迹象,甚至有的人还在打呼噜。

观众们都在睡觉。舞台上的选手也在睡觉。

在一场大型选秀节目的直播现场,所有人都在睡觉?那刚才在广场上的现场画面是怎么回事?明明可以看见现场选手与观众们的互动,也可以听到歌声、欢呼声,难道,画面是提前录好的?

小王否定了这种假设:“不可能是录播。录播的话,选手们需要提前录制,我们粉丝不可能不知道的。再说,”小王指向观众席:“我注意到,这些随机分布的应援牌子,其位置与刚才大屏上显示的一模一样,如果是录播的话,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对应的呀!”

还有,刚才进来的那位粉丝呢?他遭遇了什么?刘大松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

此时,就看刚才在门口的两位工作人员已经关闭了大门,缓缓向刘大松和小王走过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工作人员道:“二位,既然进来了,那就歇歇再走吧。”说着,手已经放在了兜里,似乎要掏什么东西。

刘大松跟小王使个眼色,原本站在过道的两人迅速翻身折入观众席中,伏身在观众腿下。

那两个工作人员微微一愣,也兵分两路,向刘大松和小王靠近过去。

刘大松和小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迅速向着相反的方向潜行。刘大松瞄到一个工作人员已经凑近了,急忙翻身跃起,跳到另一排座椅中间。

而小王动作稍慢了些,被另一个工作人员按在了座椅中间。刘大松看着着急,却没法儿分身去帮他,只好叫道:“小王,趴低些!”

小王明白他的意思,趴低些可以暂时避开攻击,再求反击。谁知,紧跟小王的那个工作人员又是诡异一笑,已经伸进兜里的手迅速拿出,手一扬,一团在黑暗中分外明显的红色粉末腾起,缓缓落下。

刘大松后有追兵,不敢多看,又翻身踩着熟睡的观众跃过一排座椅,余光瞄向小王的方向,却没有看见小王再起身。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像刚才那名进门的粉丝一样,小王那里再也没了动静。

“小王!”刘大松心里一紧,知是不好。看来问题在那团红色粉末上!

刘大松无暇多想,他发现除了原本追在自己和小王身后的那两个工作人员,又有一人从黑暗中出现,朝自己走过来。

刘大松咬咬牙,一边奋力朝舞台中心跑去,一边手摸向了佩枪,口中喝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告诉你们,袭警会受到严惩的!”

那三人也不说话,只是面带诡异的笑容,慢慢向刘大松包抄过来。刘大松心下一着急,脚下不小心被观众的脚绊倒,登时摔在地上。

那三个工作人员像鬣狗一样,立马围拢过来,手从兜里掏了出来。

红色的粉末铺天盖地。

第二章 幻梦(30)倒影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吗?

当然不是。尤其是在吊桥还放下来的时候。

谋士张良几乎是扯着剑士子龙一路前行。

虽然进城这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任何的人或防守,剑士子龙依然认为这是个圈套,生怕从哪儿突然蹦出来来几个兵。

谋士张良虽然一直大步流星,但心里也在疑惑着:为什么城会变空呢?几十万大军呢?都去哪里了?

还有,刀客王麻子和土耗子还在一起吗?他们仍旧呆原地,还是已经重新前进了呢?

在这个似乎并不是一个人的睡梦所构建的梦境中,谋士张良无法预料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更看不到自己在这个梦境中的终点归属。

一路想着,两人已经行到了城池的中心宫殿。

剑士子龙的想象力有限,他的宫殿匾额上的字,就只是“宫殿”而已。宫殿门庭高大,类似古代帝王的居所。这里和城门一样,大门洞开,空无一人。

“这是前殿,后面还有中殿。”剑士子龙说道:“本来是想仿照紫禁城造这个城的,但是后宫还没来得及造,就被人家给抢了……”

谋士张良摇摇头,道:“既然这样,进去瞧瞧吧?”

“还要进去啊?”剑士子龙看着黑洞洞的大殿,脚直往后蹭。

“想重新夺回自己的城池,就得深入险地。”谋士张良不由分说,拉着剑士子龙进了大殿。

“你这殿里,原本什么也没有吗?”谋士张良环顾四周,问道。

“嗯,这个前殿只是为了排场,有时也会从这里出兵。”剑士子龙答道:“我的龙椅设在中殿。”

看来得接着走了。

越往后走,遇到假霸王的的几率就越大。谋士张良看出了剑士子龙的害怕,故意把他推到自己身前,道:“这是你的地盘,你来带路。”

剑士子龙可怜巴巴地看了张良一眼,无可奈何地向大殿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剑士子龙又站住了。

谋士张良催促他:“快走吧,别磨叽。”

剑士子龙却呆呆地转过脸来,道:“通往后面的门,不见了?”

“嗯?”谋士张良忙紧走两步站到剑士子龙身边,只见一条漆黑且看似漫长的道路代替了前殿通往中殿的后门,延伸到虚无之中。

“怎么办?”剑士子龙六神无主。

“能怎么办,”谋士张良叹口气道:“都已经来了,就接着走吧。”

这条漫长的道路好像无限延伸,在黑暗中又毫无参照物,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才依稀看到一点光明出现在前方。

“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是朝着中殿的方向前进吗?”谋士张良气喘吁吁地问剑士子龙。

剑士子龙也累到不行,道:“我现在都不知道咱们还是不是在地面上行走……”

“我感觉脚下的路并无倾斜,应该还是在地面上吧,”谋士张良道:“马上就见分晓了。”

黑暗与光明的交汇处界限分明。跨出黑暗通道,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四周的状况,就被周围一片欢呼声骤然包围起来,震耳欲聋。

“欢迎,我们现在欢迎135号、354号幸运粉丝进场!”一张大脸突兀地出现在谋士和剑士两人的面前。

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毫无心理准备,竟一时有些茫然。

茫然四顾,谋士张良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现代的大型舞台外面的台阶上,台阶下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站满了人,这些人穿的乱七八糟,有些像剑士子龙一样披着铠甲,有的则穿着峨冠博带的古代服饰,还有些则完全是t恤热裤,这些家伙拉着些花里胡哨的条幅,有的上面还写着花体字:“爱安然”、“迪迪本命”等等。广场上的人们都用艳羡且嫉妒的眼光盯着自己和剑士子龙。

安然?

谋士张良脑中电光一闪:安然!

现在他们身处的地方,应该是《我不是咸鱼》的节目现场!

突然出现的古墓,监守自盗的朱登云,连老师都在追的《我不是咸鱼》节目,莫名其妙按在自己身上的凶杀案……这些混乱的事件,此时似乎隐隐地都有了联系。

可是,按照青衣人刀客王麻子的说法,自己这会儿是在梦中,那又怎么会来到节目现场呢?

难道,这里有人的梦就是参与这节目吗?

还是说,这些狂热粉丝的梦共同构造了这个节目?

来不及多想,谋士张良和剑士子龙已经被大脸主持人和几个看起来很不友好的工作人员推着往场内走了。谋士张良只好低声对剑士子龙说:“来到节目现场也是你的梦想吗?”

剑士子龙虽然胆小,但不乏灵性,他立马明白了谋士张良的意思,遂道:“没有,我哪有时间。”

是啊,剑士子龙要练级,练到二百五十级的话,哪里有时间追综艺、当粉丝呢?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梦是谁的梦?

还有,现场这么多的人,难道都是用了瞌睡虫的?

如果能找到这么多瞌睡虫,那个神秘的凶手还用得着去费力气繁殖瞌睡虫吗?

一边想着,二人已经作为幸运粉丝进了场。

“你们是安然的粉丝,就坐在这儿吧。”工作人员把他俩领到了观众席最大的一个方阵之中。

两个人在音乐声、喊叫声的喧嚣中迷迷糊糊地坐下,放眼四顾,只见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剧场,观众席呈圆环状一圈一圈从四周层层递升,围着在中心,反而是处于最低处的中心舞台。

“好像是角斗场……”谋士张良道。

“我好像来过这儿……”剑士子龙吞吞吐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是吗?你觉得是哪里?”谋士张良问他。

“嗯,我前些日子跟我同学去游乐场玩,”剑士子龙慢慢回忆道:“这儿很像是游乐场的中心舞台。那里原来是海洋动物表演的小剧场,后来改成演艺舞台后,基本格局没怎么动,就是这个样子……对,应该就是那里!”

游乐场的中心舞台?“为什么是这里?”谋士张良自言自语。什么人的梦,会将这个地方复刻的如此真实?

“这里是《我不是咸鱼》的决赛直播场地呀,身为安然的粉丝,你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呢?”谋士张良旁边一个年轻小伙子以为在问他,遂不屑地回答道。

“这样啊……”谋士张良转转眼珠,问那小伙子:“朋友,听说道现场很难进的,我要不是选为幸运粉丝,也进不来。你是怎么入场的?”

“这个啊……”那小伙子面露困惑,道:“我现在想起来也迷迷糊糊的,我好像是在现场执行任务,对,我是警察,负责外围的秩序,可是怎么就进场了呢……”

小伙子正回忆着,身后突然走来一个工作人员,给小伙子递来一个小鼻烟壶,小伙子自然而然且机械地接过来,倒出一点儿红色的粉末,熟练地塞到鼻孔里,脸上马上恢复了如痴如醉的表情,专注地看着舞台,不再跟谋士张良说话。

工作人员取回鼻烟壶,又递给了谋士张良,眼睛盯着他。

谋士张良将鼻烟壶接过来。

要吸一点吗?

第二章 幻梦(31)行尸走肉

看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鼻烟壶,谋士张良本能的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他认为现在先“潜伏”下来看看情况比较好。

于是他顺从地接过鼻烟壶,倒出一点红色粉末,佯装向鼻孔里一塞,另一只遮掩鼻子的手用小手指甲一刮,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粉末藏在了指甲里。

放下手,谋士张良参考旁边的年轻人,立马装出如痴如醉地表情看向舞台。

身旁的剑士子龙没他这么多心眼,眼见张良塞了“鼻烟”,也便接过了鼻烟壶。

谋士张良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心里干着急却没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子龙老老实实地把红色粉末放进了鼻孔。

看着从来只知道游戏的剑士子龙状若痴呆地盯着舞台,工作人员才满意地离开。

此时,舞台上灯光切换,两位选手登台,新一轮,也是最终极一轮的pk:迪迪对安然。

这两人自打登上《我不是咸鱼》的舞台,就成为最热门也是夺冠呼声最高的两个人。迪迪运气不好,在半决赛时抽签抽到了安然,原本已经被pk掉。但鉴于他的超高人气,节目组开了特例,特意让迪迪复活,参与到了决赛。对于这两人到底谁能pk掉谁,黑市上都开出了高赔率。

迪迪依然是一身垮垮的大t恤和破洞牛仔,脸上以一副谁都不在乎的浪子表情,遮掩着内心的紧张。

而谋士张良比较注意的安然,也仍然是面无表情,一副冷酷的样子,完全没有装的痕迹。

因为作为一个死人,她根本没必要装。

可是,谋士张良始终不明白的是,失去生命的人用了瞌睡虫,也能有梦境吗?

这个梦境,为什么如此逼真,就好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还有,这个舞台还是剑士子龙原本的中殿吗?

假霸王呢?

正胡乱猜想间,谋士张良看见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上了台,在大脸主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主持人听完一脸的不解和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主持人重新拿起话筒,大声道:“根据两位选手的意愿,决赛的出场顺序临时有所调整,现在请安然首先出战!”

主持人的话音未落,场下观众一片欢呼声起。他们好像都很期待安然的演唱。

谋士张良看见安然仍旧面无表情,知道她只是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而已;而迪迪在听到主持人的话语的瞬间,露出一丝不解,但很快便被满不在乎的神情所取代了。

谋士张良身边的警察小伙子自言自语道:“后唱沾光,先唱吃亏的呀,安然怎么想的啊……”

坐在小伙子另一边的观众听到了,对他吼道:“你知道什么,这是安然有信心的表现!”

纷纷扰扰的声音很快平静了下去,因为安然开始演唱了。

这虽然不是谋士张良第一次听安然唱歌,但用心去听却是头一回。很奇怪,安然的决赛歌曲竟然没有歌词!

整个演唱过程,安然以不同的旋律和声调演绎着自己的嗓音,没有一句词。

听众们却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有的人张大了嘴巴,有的人掩面而泣,有的人握紧双拳……

安然的歌声摄人心魄,好像引诱海员们的美人鱼的歌声。

听着听着,谋士张良也有一瞬间心神激荡:他好像又看见了游游的笑容,温暖包围着自己,那一刻,就想就此睡去……

谋士张良一激灵,身上已惊出一身冷汗!这歌声,似乎暗合了催眠术在内!

谋士张良闭了眼睛运转真气,摄神定心。待真气运转三个周天之后,方才重新睁开眼睛。

只见舞台上的安然已经一曲终了,鞠一躬慢慢走下台去。而台下观众们,竟然全都进入了睡梦之中!

众多的工作人员从黑暗中现身,在观众席间巡视,谋士张良赶忙也假装熟睡,眼睛却留了一条细缝观察情况。

两个工作人员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走过来。只听其中一人道:“为什么让安然提前唱了?那迪迪呢?”

另一人答道:“到关键时刻了,老大等不及了。那个迪迪,本来就是个陪衬的,这会儿应该也睡过去了吧?”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舞台上喧闹传来,一名工作人员忍不住发出惊呼:“怎么可能!迪迪还醒着!”

谋士张良也从眼缝里看出去,只见迪迪身上挎着一件长长的乐器,歪歪斜斜、踉踉跄跄地走上了舞台,三四个工作人员拦他都没拦下。

大脸主持人现身了,他摆摆手让工作人员们下去,自己上前一只手扶住了迪迪,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裤兜里。主持人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对迪迪说:“迪迪,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迪迪摇摇头,咬紧了牙道:“不,这是决赛,我一定要唱我的歌!”

主持人在裤兜里的手已经拿了出来,谋士张良知道他那手里一定攥着装满红色粉末的鼻烟壶。

果然,主持人嘴里说着:“迪迪,你看观众都睡了,大家都睡了,你也睡会儿……”手里也动作着,就要将鼻烟壶直接塞到迪迪的鼻孔里。

“让他唱吧。”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舞台后面传来,主持人惊讶地停了手。

谋士张良也忍不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朱登云,或者说是假霸王,从舞台后部布景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位监守自盗的文物专家穿了一身不伦不类的盔甲,随着他的走动,盔甲下露出了女子才会穿的鲜艳裙摆。怪不得剑士子龙说他是变态。

主持人似乎很忌惮这位假霸王,立马收了鼻烟壶,但还是问道:“霸王,老大说过了,要务必让所有人睡过去的。”

假霸王盯着主持人,道:“节目要有始有终。”

主持人依然怀疑道:“这是老大的意思吗?”

假霸王夺过主持人的话筒,把他推到了一边,道:“老大也是尊重真正有梦想的人的!”

主持人咕哝了一句“随便你”便走下了舞台。假霸王看着迪迪道:“就算所有人都睡了,你也要演唱吗?”

“唱歌,不仅仅是为了梦,”迪迪努力站稳身子,微微一笑,道:“也是为了唤醒自我催眠的人!”

迪迪笑起的那一瞬间,谋士张良感觉这个看着颓废到极点的年轻人,在发光。

假霸王默默点点头,轻轻拍拍迪迪的肩头,说声“舞台交给你”,便走了下去。

迪迪将身上的长条形乐器调整好,深吸一口气,道:“我自己写的《风雷引》,献给大家。”

谋士张良这才看清,他背着的乐器,不是吉他,竟是一床古琴。

“有一个观众也不错啊。”

猝不及防,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谋士张良脑后响起。

第二章 幻梦(32)风雷引

身后蓦然响起说话声,谋士张良身子一僵。看来是被人发现了。而且这声音,谋士张良认识。

是假霸王朱登云。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装了。

谋士张良正要转身,跟故人相会,却听假霸王低声喝道:“别转过来!”

谋士张良只好保持着佯睡的样子,往后面靠了靠,悄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你的梦?”

假霸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听歌吧。”

看见不停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谋士张良知道假霸王说的并非推辞之语。再说,迪迪已经开唱了。

古琴原本是古代文人雅士独自消遣的乐器,迪迪却把它挂在了身上,当成吉他用。这种对待古琴的态度也许会让老师那些老头子们气地翘胡子,但不得不说,很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迪迪把古琴的音色运用到了极致,古香古色的乐音和他清澈的歌声,激扬的歌词结合在一起,竟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就连一肚子心事的谋士张良也渐渐沉浸在了他的歌声里。这种沉浸,似水乳交融,完全不同于被安然的那种摄人心魄的妖异之音所胁迫的昏沉。

迪迪拨弄着七弦琴,向后仰起头,眼芒如星,娓娓唱来:

“又是一个晴天

阳光匕首刺眼

暖洋洋懒洋洋

春日正好睡眠

睡吧睡吧

梦中没有疼痛感

睡吧睡吧

枕衾隔绝倒春寒

又是一个晴天

燠热郁闷慵懒

昏蒙蒙晕沉沉

晴天接连晴天

睡了梦了

丹鼎飞升欲成仙

梦了死了

阖眼寂灭世世缘

要什么晴天

要什么缠绵

我只想要风雷引动海山

我只想要风雷激荡云天

狂风吹起吧

撕裂那醉生梦死的茫然

惊雷滚滚吧

震破那虚无缥缈的梦幻

风雷引

风雷引

风雷激引

生之凡

生之灿

生之善

生之远

生之癫

风雷扰动

生命的真实舒展

别跟我说什么梦想

我想要那风雷

别跟我画饼充饥

我想要那风雷

只因我不要做那行尸走肉

只因我想要引爆蜉蝣的最强乐章

风雷引

风雷引

风雷引

风雷引

……”

明知没有观众,迪迪却唱的无比投入。也许是因为他的投入,也许是歌词的某一句触动心底深处某一根弦,谋士张良泪流满面。

很奇怪,谋士张良瞥见身旁的剑士子龙和年轻警察,竟也在睡梦中,从眼角渗出了泪滴。

不停走动的工作人员好像也被歌声压制了,呆立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走动。

迪迪并没有,或者说不屑飙高音,但他清澈的声音极有穿透力,似乎能从每一个不可能的缝隙钻进人的心底。

一曲将终,迪迪就在最后一个音符终了的时候,猛然扯下身上的古琴,“咣”的一下摔在舞台上,转身就走,不再留恋地回头看一眼。

古琴摔在舞台上,余音袅袅颤颤,久未绝响。

余音灌到耳中,谋士张良似乎感觉到了嗡嗡的共振!

共振似乎并不是谋士张良自己独有的感觉。观众席上不知从何时从何处起了悄然的骚动,像潮水一样,一波高过一波的,慢慢蔓延到了所有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或坐或站,睁开茫然的眼睛,张皇四顾。

场内的工作人员慌了,四处奔走,想给苏醒的观众们塞鼻烟。不过,观众们虽然还茫然,却已经觉察到了不合逻辑的地方:“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

就连迪迪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站在舞台边缘,不知所措。

没有人肯安安静静地用鼻烟。谋士张良身边的那个年轻警察干脆跳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这是不是毒品?我警告你们,我是警察……”

被他这一嚷嚷,观众们彻底爆发了,吵闹哭泣的喧嚣声几乎震耳欲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座位,争先恐后地朝出口拥挤着。场内的个工作人员根本应付不过来。

“跟我来。”假霸王的声音在一片乱糟糟的混乱中,又在谋士张良的脑后清晰地响起。

谋士张良快速转了转念头,将身边看傻了的剑士子龙往门口方向推了推,道:“赶紧离开这儿,回你的小屋,咱们呆会儿碰头。”这才逆着人流挤过去,跟着假霸王从混乱中离开了观众席,一路走向舞台。

“让迪迪唤醒观众,是你安排的吗?”谋士张良问道。很显然,工作人员嘴里的“老大”控制了行尸走肉般的安然,利用她的歌声为已经在梦中的观众们二次催眠,让他们集体进入更深层的睡梦中。至于这个老大或者说幕后操纵者为什么这么做,谋士张良还不得而知,但可以知晓的是,迪迪的歌声,破解了这第二次催眠,打乱了操纵者的阵脚!

如果让迪迪这么做是假霸王的意思,那是不是说明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样想着,谋士张良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假霸王。

假霸王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不,迪迪只是这个活动里找来陪衬的。毕竟,做一个局如果只有虚没有实,难免惹人猜疑,只能虚虚实实,在那些关系户、僵尸、水货中间,总得招揽几个有真本事的。我只是顺势推了迪迪一把,毕竟真正有梦想的人,值得尊敬。而且,真正的梦想的力量,你也看到了。”

“这么说,这个选秀节目一开始就是有阴谋的?”谋士张良感觉脑子有些打结:“难道说,这个节目就是建立在梦境中的?”

“不,我们只是利用了《我不是咸鱼》这个节目,仅仅是将决赛搬到了睡梦中。”假霸王答道。

“我们?”谋士张良注意到假霸王用了复数的人称。

“详细的情况,一会儿再细说。”假霸王已经带着谋士张良走到了舞台边缘。

来不及抽身的迪迪,就在舞台边上被几个工作人员包围扭打起来,看见假霸王走来,迪迪带了一丝希望向他喊道:“老师,救我!”

假霸王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也没听见迪迪,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大步流星走向舞台后方,很快消失在了布景后面。谋士张良见状也不敢耽搁,只好快步跟了过去。迪迪失望地望着他们,渐渐体力不支,终于被工作人员按到了地上,拳脚相加。

迪迪的视线被自己头上流下的鲜血慢慢遮蔽了。他绝望地抱住脑袋,心里却还残存着一丝丝没有根由的希望:谁来救救我?

“身为蜉蝣,引爆自己的乐章果然过瘾,就此画上休止符算不算死而无憾呢?”一个略带笑意的凉薄声音从混乱嘈杂的殴打声里飘进来。

迪迪心底一凉:死神来了?

第二章 幻梦(33)寂静的游乐场

刘大松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按号码,手竟抖地几次按错。刘大松心里一急,干脆又把手机放回了衣兜,掏出一颗烟,转念一想,点烟难保不会把离开的工作人员引回来,他只好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味提神。

人一紧张,连烟的味儿似乎都变了。

刘大松没空琢磨烟,他只是麻木地嗅着,让烟草强烈的味道刺激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清醒?说起来,刘大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清醒着。今天这事儿,太他妈邪乎了。

刚进舞台会场,就发现观众们都在睡觉,貌似是被工作人员下了药。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竟然在知晓自己和小王警察身份的情况下,还想给他们两个下药!小王不幸中招,现在还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刘大松庆幸自己还算反应快,更庆幸自己会游泳憋气,眼看着红色粉末倒了下来,他急忙闭了气,嗓子里假装叫了一声,躺地上装昏迷,竟然把那几个工作人员糊弄过去了。

之后又陆续进来七个粉丝,全都被红色粉末弄的昏死过去了。刘大松孤身一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躺在地上观察形势。会场和舞台上都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刘大松粗略估计,得有二三十人。这些人有的在观众席来回巡视,有时会给一些观众再用些红色粉末。

还有一些工作人员则忙着“搬人”:比赛选手应该也被用了红色粉末,全都无知无觉地闭眼站立着,好似僵尸一般。这些工作人员的任务似乎就是按着出场顺序不停地把选手搬上台,选手们只是在台中心沉默地站一会儿,就又会被工作人员搬下去。好像只是件道具。

当那个白头发的选手安然再一次被搬上台的时候,刘大松注意到,安然好像与其他选手不太一样。她虽然也是身体僵硬如僵尸,但并没有像其他选手一样安静。

她从嗓子里低声哼着歌。

刘大松是个音盲,他根本分不出旋律。在他听来,安然后来哼哼的歌,跟他在广场大屏上听到的歌曲音调很像。要说不同,似乎只是多了些机械的不自然。

观众们的反应也很奇怪。如果说之前他们就像睡去一样,那么当安然哼哼的时候,台下观众们则好像是死去了,没有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是这个安然的歌声有问题吗?

可是,刘大松想不通,自己也同样在听歌,怎么却是一直清醒呢?

那么,就是那红色粉末的问题了。

安然被工作人员搬下去后,又上来一个看起来很颓废的小子。这小子不是被搬上来的,他更像是梦游到了台上。

刘大松听到有工作人员在议论,好像说什么不该他上台,说什么“霸王”?不过,最终他们还是让小伙子留在台上了。

刘大松想,这些工作人员应该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虽然台上的小伙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舞台上方的射灯,就在小伙子站在台上几分钟后,竟然毫无预兆地碎裂掉了!

射灯的碎片噼里啪啦掉落舞台,一地狼藉,好在没伤到小伙子。刘大松相信,一定是这个小伙子身上的什么起了作用,因为他看见观众们的生气,又慢慢回来了!甚至,有的观众的身体也动了起来,就好像要睡醒的样子

可是工作人员显然并不希望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他们四处穿梭,又要对观众们撒红色粉末了!

就在这个时候,安然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她本人并不在舞台上,歌声似乎是通过会场上方的扩音喇叭播出来的。

这次的歌声与前两次都不同,在刘大松听来,有些像部队里的熄灯号。

可是那些工作人员听到这歌声,不再理那些观众,一个个排了队,静默地走向会场中心的舞台,消失在舞台布景的后面。

歌声停止的时候,现场的工作人员走的一个也不剩了。

刘大松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发现工作人员再也没有出现,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放轻了脚步,跑到舞台上,也转到了舞台布景后面。

布景后面杂乱地陈列着些许支撑布景的钢架,以及音响所用的电线,还有些舞台用的道具。除此之外,并没有一个人。

刘大松每走一步都小心观察脚下和四周的情况,但是,的确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只是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地毯被掀开,露出的地板上有一个方形的板门。

刘大松曾经见过这样的做在地面上的暗室门,一般是向上掀开,进入地下暗室。刘大松用力一掀,根本没上锁的活板门轻松揭开。

底下黑洞洞的。刘大松用手机照亮,发现这个暗室并不大,几乎和门等宽等高,暗室里也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刘大松借着手机的光仔细观瞧,看见暗室的墙壁和地面,也都是用水泥抹平的,没有任何出口。

那些工作人员去哪了呢?

满腹疑问的刘大松只好从舞台上退了下来。最后演唱的那个小伙子已经倒在了舞台地板上,摸摸他脖子动脉还在跳动,呼吸也平稳,刘大松便让他躺平了,自己走回观众席查看。

观众们,包括小王在内,都还有着呼吸心跳,但他们好像仍然在睡梦中,而且所做的梦看起来都不算太愉快。小王皱着眉,有的观众则咬紧牙关,有的腿脚乱蹬,好像在跟什么较劲一样。

刘大松拍打喊叫了半天都没能弄醒小王,他只好暂时让小王躺着,自己走出会场,想请广场上的那些粉丝来帮忙。

谁知,出了会场,刘大松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所有的场外粉丝,和场内的观众一样,也都陷入了昏睡!

刘大松走进那些横七竖八躺倒成一片的粉丝中间,在地上和他们的身上,又发现了那些红色粉末。

刘大松收集了一些粉末包在手帕里。虽然他已经很注意屏住呼吸,但还是能闻到一丝淡淡的甜香气息。刘大松索性捏住鼻子,脱下袜子,把手帕塞到袜子里,这才揣进了裤兜

为了举办《我不是咸鱼》的决赛,游乐场当天清了场。也就是说,除了这些“睡”过去的粉丝观众和选手,除了失踪的工作人员,眼下整个游乐场就只有刘大松一个有意识的人!

刘大松心里直发颤。从警多年,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些人到底怎么了?是中毒?还是集体癔症?

刘大松无从判断。他不由手直哆嗦,掏了几次,才掏出颗烟,放在鼻子底下嗅着提神。

手里的烟还是付东流见面时给自己的。一时间,刘大松竟然有些希望付东流这个总是神神叨叨的老家伙能在自己身边。

不管了。

刘大松把烟装回口袋,拿出电话,准备先拨120,再打给付东流。

电话没信号。而且在闪了几闪后,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

第二章 幻梦(34)独木成林

幕布的作用大概就是隔绝与遮掩。

转到舞台布景的后面,噪声立马降低了不少。假霸王站在了中间,面对一张从顶棚悬垂到地板的庞大幕布,这幅幕布完全遮蔽了舞台后面从左至右的所有空间。

假霸王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双手,拉住黑色的幕布,用力向下一扯!

带着呼呼的风声,幕布如退去的潮水,骤然坠落,堆积在地板上。

站在假霸王身边的谋士张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幕布后的空间,不同于舞台上的灯光璀璨,这里完全就是……

谋士张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眼前所见的一切,大概,也许,可以说是

幽灵森林!

这处空间,应该就是剑士子龙一直念念不忘的他的“龙椅”的所在之处,谋士张良依稀可以分辨出金色的地砖和同样金灿灿的宽大椅子的边角,但龙椅和地砖的大部分都被虬曲的树根所盘踞占领了。

树根粗壮如儿臂,谋士张良顺着看上去,只见一棵大槐树突兀地拔地而起,树高大约有十几米,最顶端的树枝已经穿破了宫殿屋顶;树干则有四人合抱粗细,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看起来像是有三四百年的树龄的古树。更奇特的是,这棵树虽然总体看起来是槐树的样子,但又有无数气根从枝条上垂下,接触到地板便化为虬根,像榕树一样,一棵树便成了一片林。

这棵树肯定不是剑士子龙自己的梦境构建,谋士张良从土豪金的龙椅设置上就能知道他绝不会有这样出格的想象。

更别说在大槐树的中心想象出一个可以藏匿成年人的庞大树洞了!

这大槐树的粗壮树干上有一个巨大的树洞,大到可以让一个成年人蜷曲着身子藏进去。而且,这树洞居于树干正中,不靠上,也不挨地。

更令人感到怪异的是,这个能容纳一人的树洞中,的的确确有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卧在其中,一动不动。

这个人像胎儿般蜷缩着身子,手脚团在腹部,怀抱拱卫着一只椭圆形的朱红色物事,像是颗掉落体外的心脏,也像是颗巨大无匹的红宝石,在不知何处发出的荧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流溢的绚烂光彩,伴着些许若有若无的嗡嗡声。

“你不是问我,找上我门来的那个‘高人’长什么样子吗?喏,就是他。”假霸王向树洞中那人一努嘴,苦笑道:“没了舌头,也只能在这梦中跟你说话了。”

“他是……”看着树洞中的人,谋士张良终于明白朱登云当时所说之话的意思了:“明明觉得很熟悉的,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谋士张良自己也是,明明在盯着这人,可是脑中偏偏一点关于他的印象都留不下,好像关于他的形象的记忆,一接触到大脑的记忆存储区域,便像一条泥鳅一样,向旁边滑进了淤泥深处,无迹可寻。

但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割去朱登云舌头、陷害自己于凶杀案的那人,更是青衣人所说的那个一心要促成瞌睡虫重新繁衍的宿主!

谋士张良转头看向假霸王,惊讶地看见他把身上的霸王盔甲一件件卸下来,又把里面套着的妲己的裙装扯下来丢在地上,只剩下背心短裤罩着他瘦成排骨的身体。

抬头看见谋士张良询问的目光,朱登云凄然一笑道:“安然原来也玩这个游戏,在游戏里我们组过队,她是妲己,我是霸王。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真的进到游戏的世界,我就将两套衣服都穿上,假装我和她两人合体了。现在,游戏也玩过了,合体也合过了,到了最后的关头,我还是想做回朱登云。”

“最后的关头?”谋士张良警惕起来。

朱登云抬手一指树洞那人怀抱着的红色宝石般的不明物体,道:“瞌睡虫交配之后,母虫会吃掉公虫,进入近似于休眠的状态,孕育后代。在这个过程中,随着肚子里的后代越来越成***虫也不断长大,当它由米粒一般长大到如同人的心脏大小时,说明它很快就要完成孕育。”

朱登云稍稍停顿,又加重了语气道:“你知道瞌睡虫一次交配能生产出多少后代小虫吗?足足五百只!你知道小瞌睡虫们降临世界时是怎样的景象吗?”

朱登云眯缝了眼睛,幽幽道:“母虫背部裂开,小虫们像潮水般涌出,母亲胖大的身体是它们降生这个世界的第一餐。把母虫吃干抹净之后,五百只小虫会沿着设定好的梦境通路,进入被指定好的人的梦境之中,疯狂蚕食,以做梦之人的意识为粮食,饲养着自己的身体成长!每只小虫大约在彻底吃掉五个人的意识之后,便长为成虫,随后将又开始新一轮的交配繁衍……”

“别说了!”谋士张良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个庞大的选秀梦境,就是为了这些虫子的降生和更多代的繁衍所设的吧?你,为什么要做这个阴谋者的帮凶?”

“时间不多了,咱们就长话短说吧。”朱登云地看看那人怀抱中的母虫,发现母虫的光芒又强了几分,脸上不由多了些忧心忡忡。

话说,那天晚上周游走后不久,那位曾经“复活”安然的“世外高人”又来到了朱登云的家,这个神秘的人很爽快地承认是自己割掉了朱登云的舌头,还声称周游也被他用计困住了,不会再来“骚扰”朱登云。之后,这个神秘的“世外高人”警告说道,接下来朱登云必须按照自己的吩咐完成一系列的安排,否则不仅会像杀掉看门老头一样,悄无声息地干掉朱登云;而且,还会将安然制成真正的僵尸,放出去害人!

对于心已经死掉的朱登云来说,自己的生死倒无关紧要,反而是更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女孩被弄成怪物。因此,他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那“世外高人”的要求。

那“世外高人”的目的是让世间仅有的一对瞌睡虫没有阻碍地繁殖,虽然自己可以做宿主,但为此他还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并保证瞌睡虫的粮食供给。

朱登云遂想到了网游。除了玩网游的人数众多,虚拟与梦境拥有相同的特质,而且当虚拟的电子游戏本身就变成植在人的意识之中的梦境的话,其所能提供的瞌睡虫的营养很可观。

但“世外高人”认为还不够。

朱登云记得清楚,当时那个神秘人用手一点睡在地上的安然,诡笑道:“我还要她……”

第二章 幻梦(35)圆梦

安然的骤然离世,早已将朱登云的心带走。对于自己的生死安危,哪怕堕入地狱,朱登云真心感觉无所谓。

但涉及到安然就不同了。

由于自己的一时贪念,听信了“世外高人”的鬼话,以为真能让安然起死回生,却将安然变成了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安然,本该安安静静地长眠于地下才对。对于此,朱登云深感歉意。

他答应了“世外高人”越来越过分的要求,只为尽快结束这件诡异而荒唐的事情,然后和安然一起进入本该属于他们的安静世界。

谁知,惹上这个“世外高人”,事情竟一点点变得棘手起来,好像一只撞到蛛网上的苍蝇,越挣扎,束缚地越紧。无法挣脱。

听到“世外高人”要利用安然,朱登云护在安然身前,尽量克制着怒气道:“你想怎样利用我都无所谓,但是,请高抬贵手,放过安然吧!”

在那“世外高人”面前,多大的愤怒都不值一提。那人冷冷一笑,只微微一抬手,躺在地上的安然竟像提线木偶一般,踮着脚站了起来,头无力地低垂着。

“世外高人”冷笑道:“之前让你女朋友圆梦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说还她清静了?这会子,马上要决赛了,你怎么能阻止半决赛的胜者弃赛呢?”

那一刻,朱登云明白,自己和安然,早已没有了选择。

“我好像陷在了泥沼中,越挣扎,陷得越深。”朱登云深深叹息道:“显然,他已经完全可以操纵安然了。我这时才清楚,我他妈的根本就没有和他讲条件的筹码!”朱登云艰难地咽口唾沫,声音里充满了悔意:“我不该……不该奢求生命之河逆流,不该听信他的鬼话,不该让他做安然的经纪人……”

经纪人?这么说这个所谓的“世外高人”一直就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就在阳光之下?自己却从没有发现?谋士张良心一沉,很不是滋味。

此时又听朱登云接着说道:“他命令我给他找一个适合进入梦境、以便于瞌睡虫繁殖的藏身之所,我只好在游戏里四处征战,将占领的地盘联接起来,并抢下了这片地盘中央的这座大城作为据点。他来看过后很是满意,选中这个宫殿作为他的‘居所’,并亲自制造了这片独木之林,当做他的‘巢’。

“有了巢穴,还得有粮食供给。他利用他的经纪人身份,说动节目组,改了节目设置,让众多粉丝到场,以便给他提供充足的意识食粮。说到意识食粮,你知道他是怎么让这些人进入睡梦之中的吗?”朱登云问道。

“我猜,是和那些红色粉末有关。”谋士张良看着朱登云的眼睛说道。交配并繁衍的瞌睡虫需要高质量且充足的粮食,它们的粮食就是人的意识。而对于瞌睡虫来说,攫取人的意识最方便的途径,就是让人睡觉,进入梦境。尤其是庞大的人群进入同一个梦境,这种情况下的意识,对于瞌睡虫来说简直是属于极品的滋补品!可是,相对于数量庞大的粉丝,瞌睡虫的数量肯定不够用,再加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选手,要让他们同时进入同一个梦境,就必须使用特殊的手段!

果然,朱登云点点头道:“不错,你也注意到了。那红色粉末是他用瞌睡虫的粪便,以及曼荼罗花的花粉、蜘蛛的唾液,还有一种我还没分析出的成分所调配出来的,可以起到和瞌睡虫类似的作用,用一点儿就可以让人瞬间进入睡梦。不过,”朱登云好像很疲累的样子,喘口气才接着说道:“这粉末毕竟不同于瞌睡虫,不能让人保持长时间的睡眠,所以……”

“所以你们就更改节目规则,设置了场内观众和场外粉丝?”谋士张良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刚进入这个选秀舞台时的情景:“还设了抽取幸运粉丝的规则?即使场内的观众已经身处梦境之中,你们还对在梦境中的他们二次使用粉末,从而强制抽离他们的意识供那个变态繁殖瞌睡虫?”谋士张良呼吸有些急促。

“对,”朱登云点点头:“除此以外,我们还设了双保险:那就是安然的歌声。你也注意到了安然的歌并没有歌词,安然哼唱的音调,不过是他提前设置好的催眠术!在节目开始之前暖场时,安然已献唱一曲,正式比赛时再唱,就好像打开了定时装置的开关,无论场内场外,他们全都进入梦境!唯一不同的是,场内是先粉末后催眠,场外则是先催眠再用粉末,目的都是相同的,让他们进入二重梦境,提高瞌睡虫的饮食质量!”

谋士张良看向树洞中好像一颗淋满鲜血的心脏的瞌睡虫,怎样也无法和记忆中从戒面中滚落的米粒般的晶莹红宝石联系在一起。

真是饱餐一顿啊。

一些细碎的皲裂声从树洞那里传来。

谋士张良忽然转向朱登云,道:“你在这里,也是用了红色粉末的吧?”

朱登云点点头,面无表情。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处的梦境,和这些人,和他的梦境,是相通的?”谋士张良盯着朱登云。

“确切来说,这个庞大的梦境,是我一手搭建的。这是我的得意之作。”朱登云忽然咧嘴笑了,笑得那样得意且无所顾忌:“安然的梦,就算赔上成千上万人,我也要帮她圆了。”

“你……”谋士张良感觉很难理解朱登云的思路:“你刚刚还后悔陷得太深了……”

“我已经在地狱了,还有什么要顾忌的?既然要玩,就玩个大的!我是没有游戏筹码,但是,毁掉这个游戏我想并不需要什么筹码!”朱登云带着那极具破坏性的笑看着谋士张良,从吃吃地笑,一直到放声狂笑:“跟着我,跟着安然,你,他,恶心虫子,还有这些行尸走肉们,还有这些看起来很美却终将化成屎的梦想,都一起下地狱吧!”

朱登云高高抬起右手,在虚空中幻化出一支如椽巨笔,牢牢握在手中,在空气中一笔一画地书写着,带动猎猎风声,似乎要将这个空间的所有全部刮平掠净!

谋士张良,不,是周游尽量稳住身子,睁大了眼睛,分明看见朱登云要在空中写出一个完整的“烈”字!

第二章 幻梦(36)倒数到一

大约人被逼到了绝境,都会这样不管不顾的?但,是不管不顾地毁灭一切,还是不管不顾地奋起一搏,还是有选择,有区别的。

朱登云幻化出的毛笔在空中重重落笔,每一笔下来,都会留下一条金色的粗粗的笔画,横,撇,折,点,竖……一笔一画,渐渐的,空中已搭建出一个金色的“列”字,极粗的字体悬在周游和幽灵森林的上空,宛若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顿时令周游的呼吸急促起来。

可朱登云还没有停笔的意思。他仍在继续书写着,眼看就又要写出一个点!

朱登云之前说他只是对字流有了粗浅的认识,现在看来,他绝对是过谦了。

但周游对于字流只有粗浅的认识,却不是虚言。

该怎样阻止他?周游在心里迅速将老师的传授过了一遍,突然发现,老师这些年除了教自己习武强身、学习气息调配这些基本功,就是让自己多读书、多行路,在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传授自己什么实用的法术!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果自己现在自个儿跑江湖去,连张符都不会画,准得饿死。

不过,现在可不是后悔上了师父这条“贼船”的时候。

周游定定神,仔细盯着朱登云的动作,脑中飞速运转,相较之下,朱登云写字的动作好像变成了延时播放的慢动作。

朱登云用的是“烈”字,结合剑士子龙之前的遭遇,可以推断这个字符应该是个猛火直攻之符。五行之中,木生火,火克金。显然,朱登云最强烈的恨意指向营造了孤木之林、蜷缩睡在树洞之中的那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孤木成就的幽灵森林的基座,是金制的龙椅;而那人藏身之木,却可以成为升高火焰的材料。

毁掉我的生活,我便毁掉你。很直接的逻辑,带来太强烈的恨意。

但是,这并不是拉这里成百上千的无辜之人陪葬的理由。

周游努力克制心底越来越强的焦虑,再好好想想。

世间万物,莫不由气化生。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天地之气氤氲,万物由生。物分五行,名曰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相生相克。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是为五行相生。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是为五行相克。

“世间的物与事,看似纷繁纠缠,其实呢,不过就是五行互化。你遇到问题,只需记住大道至简,即从最问题的最根基之处入手,事态便可明了。”

老师的话犹在耳畔。周游突然感觉一直躁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周游定睛细瞧,只见朱登云在开始画写“烈”字时已经悄然移站在舞台靠近南方的方位,他的右手边是正东方,也就是幽灵森林。周游推断,烈火燃起之时,定将首先烧向西方,但看朱登云的手势,分明偏向东方,如此一来,火势将像朱雀的两翼,张开怀抱,由两侧合拢,从四围烧向中心。

在不知晓“烈”火之符破解法术的情况下,居于中央土位,应该是暂时比较安全的。

虽然在周游眼中朱登云的动作已分解为慢动作,但此时,眼见着朱登云已经写完最后一个点画,马上就要收笔!

已有红金的火星闪烁在“烈”字的边缘,空气中充溢满了火药的燥烈气息!

不能再等了。周游迅速向此地的中央移过去。刚刚站稳,火焰顿时腾起,果然就像周游猜想的那样,赤焰如朱雀张开阔大的两翼,猎猎嘶叫着,眼看就要四围合起,吞噬掉所有这舞台间所有的一切,一切!

北方玄武,司冬,主水。

周游无暇细思量,只抬起双手,运转体内真气,趁着火之两翼还没合拢围上的当口,翩然带动北方之气,用足了全身的气度,引领而至中央之处,环绕在自己的周身!

被引动的北方水炁在几乎要合围的火场中打开了宝贵的缺口,清凉而带着水汽的空气萦绕盘旋在中央之土,保护周游不被火焰侵袭。

即便被清凉的风护卫着,周游的汗还是悄然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自己需要不断地用自身真气引导北方水炁冲破火焰来保护自己。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旺,周游不知道照这个态势下去,自己会不会最终被耗光真气、倒地被火吞噬?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想至此节,周游不由又要心生焦躁。心一乱,体内本来就是勉强归拢的真气,顿时随之紊乱!

引导北方水炁的气息当如音律一般,本有自己的节拍。从气息紊乱的那一刻开始,节奏即被打乱,北方水炁顿时涣散,如河流阻塞,像没头苍蝇般乱窜,渐渐就要脱离周游的掌握!

而朱登云在写完“烈”字的刹那,径直向幽灵森林中跑去,火焰跟在他身后,长驱直入树林,也毫不留情地将朱登云的身体吞噬了进去!

他没能跑到树洞的近前。树洞中那个怎样也无法被人记住的神秘“高人”依然沉浸在酣睡中,只是他怀抱中的巨大的瞌睡虫似乎有扩大了一圈,在火焰赤红的火光中,在燃烧的烈烈毁灭声中,周游根本无法看清无法听见瞌睡虫发生了什么。

北方水炁逐渐涣散,火焰就要沿着地面上盘结虬曲的树根,燃烧到自己的脚下了!

“五,四,三……”周游慢慢闭上眼睛,准备在数到“一”的时候,就坐在地上,从容赴死。

“二!”周游咽口唾沫,刚要张口数最后的“一”,只觉瀑布般的水流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兜头浇在自己身上!

火焰的死亡翅翼带来的炙烤顿时退散殆尽!

周游抹把脸,睁开眼睛,看见“烈”之字符所引来的烈焰已从东西两侧像倒带一般,迅速退回,退回到南方上空的一点,“啾”的一声刺响,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不错哟,还能想到引动北方水炁保护自己,老牛算是没白费唾沫。”

青衣人站在北侧舞台的入口处,一脸闲闲的笑。在他身后,剑士子龙缩头缩脑地跟着,旁边则站着瞠目结舌的迪迪。

第二章 幻梦(37)沙沙沙

此时的舞台,好像是洪水刚刚退却的样子,一地狼藉。尚坐在舞台正中的周游亦是颇为狼狈,好像刚刚爬上岸的落水狗。

看见分散多时的“同伴”,周游却是感觉不到久别重逢的喜悦:“你是故意的吧?”

青衣人故作惊讶道:“这话怎么说?我可是从火海里救了你呀!”

“哼,”周游挑起了眉毛,道:“我猜,依你那鬼神莫测的身手,若是想破解字符,恐怕会有一百种不同的方法,可你偏偏挑了这种最能让我出丑的法子!还说不是成心的?”

“哦,”青衣人随口应着,真实的心思永远掩藏在他笑嘻嘻的表情之下:“你说是就是吧。不过,你已经引动了北方水炁,我只需加点料,使之化生为液态之水,实在是最顺手也是最快的法子啊。”

好像说的也有理。周游撇撇嘴,转过头对剑士子龙道:“不是叫你离开这里吗?怎么还不走?是他叫你回来的吗?”周游一指青衣人

“我说,你怎么总向着这小子?”青衣人不满道:“我和土耗子被这小子撂在半路上,也没见你怎样打抱不平……”

“嗯……是……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剑士子龙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但还是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现在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但是,你们说过,这是我的梦境,我的!所以,我想自己做回主,就算是只能帮上一点点忙……”

青衣人看着剑士子龙,微笑道:“好样的!你能回来,会帮上我们大忙的!”

“那,那我能做什么?”剑士子龙很感激青衣人没有追究自己把他撇下的事儿,急忙跟他献殷勤。

“你只需牢记,这是你张小宇的地盘。任何时候,都要牢记这一点,能做到吗?”青衣人难得认真。

剑士子龙,不,是张小宇使劲儿点点头。

“那个……我能帮上忙吗?”在一旁始终云里雾里的迪迪,怯怯插话道。他似乎只是站在舞台中央在唱歌的时候才会有自信,跟人这样说话,总带着几分怯意,生怕被对方拒绝的样子。

尤其是眼前的几人都这样匪夷所思。

那时候,迪迪不顾一切地唱完自己的歌,他惊喜地发现歌声唤醒了台下沉睡的众人,但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音乐得到共鸣而兴奋,现场就乱了套。甚至迪迪自己也突然感觉,内心一片混乱,他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而非真正的舞台?

若是梦的话,为何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

若不是梦的话,为何这看似真实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似乎都像是镜中的影像,始终隔了一层透明的帷幕?

迪迪还在愣神的时候,就被几个工作人员围了起来,痛打一顿。他无力挣扎,只好抱了头蜷缩在地上,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说:“要不是他,药也不会失效!”

什么药呢?迪迪无暇深思,他感觉自己都快被打死了。

如果在梦中被人打死了,会真的死吗?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终于有人出手相救了,哪怕他还带着那么一丝丝嘲讽,说什么是迪迪自己把现场搞混乱了,言外之意是迪迪自作自受。

这人就是眼前这个好像是从古代走来的青衣人。虽然他的冷嘲热讽让迪迪无法从心底真正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本能的,迪迪感觉应该跟着青衣人走。

于是,他也随着青衣人,和他身边那位叫做张小宇的学生,一起到了舞台帷幕后面,见识了诡异的独木森林,以及盘旋在森林上的火鸟。

慢着!迪迪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不由看向那几乎遮盖了帷幕之后舞台的所有空间的独木森林。

张小宇也看向森林,主要是盯着大槐树主干下露出一点边缘的金色龙椅。

周游亦皱着眉,看着幽灵森林,道:“奇怪,这么大的火,怎么一点儿没烧到树呢?”

那片诡异的森林,只在靠近舞台南侧的一边,有些许盘错的树根被烤焦成了黑色,其余的地方,毫发无损。枝叶依旧繁茂,依旧崭绿。

甚至朱登云也并没有被烧成焦炭。他的身体也还在大槐树的树洞下,完好无损,只是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周游这就要走上前去,查看朱登云的情况。站在他身侧的青衣人却一把拉住他,道:“别过去!”

周游原本有些不满,但当他看到几乎和他迈腿的同时发生的那一幕的时候,他被青衣人攥着的手,不禁有些微微发颤:

瞌睡虫孵化了。

那颗好似鲜红滴血的心脏一样的大母虫,从背部无声地裂开一道大缝,无数只红色小虫像红宝石,像石榴子一样,呼噜噜滚落涌出,一时并未走开,这些小虫圆圆的米粒般的身子依旧紧紧地依附在母虫身上,一层压一层,发出落雨般的“沙沙”声。

“母虫背部裂开,小虫们像潮水般涌出,母亲胖大的身体是它们降生这个世界的第一餐。”朱登云的话好像依旧响在耳侧。

青衣人却好像没事儿人似的把这话说了出来,根本没意识到这对普通人来说有多大杀伤力:“你们知道这些小虫子在干什么吗?告诉你们,他们开始进食了,就像婴儿出生要喝奶,它们瞌睡虫出生要吃了亲娘,吃的一点皮屑都不剩。”周游喉头滚了几滚,总算将强烈的恶心压制了下去。站他和青衣人身后的张小宇和迪迪没他这么好的自制力,早一人一边,弯了腰发出呕声。

小瞌睡虫们在蚕食母虫的身体。

足足五百只啊!

一只母虫的身体,哪里够它们吃?

依旧有小虫不断从母虫体内涌出,很快,这些后来者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它们聚在一起,似乎商量了片刻,或者只是四下张望了一下,便立刻从拥挤在一起的球状,“呼”的一下,四下散开,分成四五条绳索般的“红流”,流出树洞,顺着树干向下,再向下。

直到朱登云的身体。

瞌睡虫的“红流”遇到朱登云的身体,随即重新汇合,聚成一团,又散作一片,像艳丽了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覆盖在了朱登云的身体之上,完完全全,密密麻麻。

那急切而又恐怖的“沙沙”声再一次响起。

第二章 幻梦(38)球中杂耍

刘大松站起身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他实在是纠结不已:走,还是不走?

不走吧,手机没指望,连对讲机也失灵,再加上由于节目录制游乐场清场,现在连个搭把手的都找不到。

走吧,他又实在是放心不下。今天的事情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通讯信号全都被屏蔽不说,节目现场所有的人全都昏睡不醒,无一例外!涉嫌使用非法药物的工作人员就在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如果自己走了,现场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么多人,那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吗?

可是,自己留在这里,似乎也完全是什么也干不了。

刘大松跺跺脚,下定决心,还是要先出去,求救。

不过在这之前,得把小王带走。毕竟是和自己一起来的同事,刘大松觉得自己不能把他一个人撇下。

想到这里,刘大松将始终拿在手中把玩的那支烟点燃了,狠狠嘬了几口,便扔在台阶下,踩熄了烟头,大步走进会场。

会场内,四围环绕着舞台的观众席上,场内观众们仍在沉睡。刘大松绕过几排座椅,找到了仍躺在地上的小王。

小王也还在睡梦中。刘大松托着小王的脖子把他扶起来,看见小王的两眼眼球在眼皮子下快速转动,心知这小子一定是在做梦。

“你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哥背你出去啦!”刘大松自言自语着,把小王的胳膊缠在自己脖子上,腰间发力,“嘿”的一声,把小王背在了自己背上。

好在小王还算瘦。

刘大松背着小王向会场入口走去,没走几步,忽听身后传来阵阵细碎的微声,好像轻轻的脚步声,好像窃窃私语,又好像天干物燥木头干裂的声音。

“谁?”刘大松大喝一声,猛然扭身,看着睡成一片的观众席。

没有人动弹。

刘大松皱皱眉,转过身接着走。他有意将脚步放轻些。

那细碎的声音从暗处再次传来。似乎从他的脚底,从舞台上方的顶棚,从会场的墙壁,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由远及近,潮水般涌来!

此时,刘大松再也无法用“神经过敏”来解释这细碎但越来越密集的声响了。

刘大松没有再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观察情况。他只是背紧了小王,低着头,加快脚步向会场门口走去。

今天遇到的一切都够怪了,反正也是无解,索性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但那细密的声响就像似乎了解了刘大松的心思一样,已经由窸窸窣窣加深为“咔吧咔吧”的声音,从各个方向呼啸而至,快过刘大松的脚步,抢先一步扩展延伸到了会场门口所在的区域!

刘大松的汗已经浸透了衣服,但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停下来!

脚下的地面变得酥软且粘腻起来,刘大松认为自己不能停,否则,他和小王很有可能会被像有生命的沼泽一样的地面所吞噬!

不知怎的,刘大松总感觉脚下的地面乃至地面之下,好像有了生命一样,整块地像是一个隐在暗中的异形怪兽,伺机要吃掉就在嘴边的猎物!想到这里,刘大松更加不敢回头,不仅是为了自己逃生,更是害怕见到成千上百的观众被吞噬的惨象!

他咬紧了牙,跨大步跑了起来,门口,透着日光的明亮的门口就在五步之外了!

声响侵蚀了门口。不早不晚,恰恰就在这五步之内。

门口的光亮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兽张开大口慢慢吞下,光明由外向内,一点点塌缩,缩小,瞬间从正常的门口大小缩到了一肩宽窄的圆洞!

刘大松不甘心就此认输,他脖子上的青筋暴着,大吼着,双腿微蹲,猛然蹬地,以瞬间的爆发力弹跳而起,他要在这最后的时机穿过那个仅存的圆洞!

刘大松跳在了半空中,眼睛瞪着那仅存的光明。

这一瞬,似乎无比漫长。

“咚”的一声闷响,刘大松落地了。背上的小王也歪在了一旁。

奇迹并没有发生。

刘大松没有冲出去。他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唯一的出口快速缩小,直到像针孔般大小的光明也消失的时候,黑暗完全包围了他,小王,和沉睡的观众。

刘大松骂句脏话,伸手想从兜里再掏颗烟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太厉害,几乎无法控制。

刚才那一下撞击,其实并不痛。刘大松确信自己是对准了出口跳起来的,但也不知是门口被黑暗吞噬的太快,还是两侧墙面有了生命忽然长到了一起,反正他是撞到了墙。

但撞到的地方,似乎有些弹性。

刘大松把发抖的手向身后按去,触到的应该是墙面,竟应着他向下按去的力量,陷了下去!他慢慢把手收回,墙面也随之慢慢弹了回来。

刘大松记得有次看电视,见有人把自己套在大气球里表演杂技。联想到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刘大松不禁心想,自己也成了装在球里耍杂耍的了?

还是被人耍?

坐在地上喘气的功夫,那一路追着刘大松的“咔吧咔吧”的声响,也从未停止过。反正也逃不掉了,刘大松索性闭了眼睛,仔细分辨那声音的来处。

这细碎而急切的声响,现在似乎无处不在地充溢在会场所有的空间,但刘大松记得,起初,那声音是从观众席靠中间的地方延伸扩展而出的。现在仔细听,也能听得出来,那声音是从中心发出,像射线一般,射到远处的墙壁,因此声响强度从里向外是逐渐变弱的。就在声音变弱的一瞬,新的声音从会场中心发出,替代遮盖原有的声音。

原来,声音是一波一波的,来源就在会场中心。

刘大松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可以适应会场的黑暗了。他把小王放在一边,站起来身。

得上会场中心舞台去看看了。

刘大松不再理会那毫无来由的声响,大步流星向舞台走去。穿过观众席的时候,刘大松发现那些观众似乎也对会场里奇怪的声音有反应:他们的睡梦似乎都变得不安了起来。许多人扭来扭去的,好像睡得不舒服要翻身;也有人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好像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更有人的腿不停地一蹬一蹬的,难道是在梦里也要逃跑?

刘大松没有任何思路。眼下的事儿不遵常理,他也没办法用常理去推理分析。

要是到舞台那里仍是什么发现也没有,自己该怎么办呢?

坐在这个黑暗的大球里,和这些人一起睡过去?

刘大松不敢想,也没时间去想。

舞台到了。

第二章 幻梦(39)隐身术

“不能过去!”周游的力气太大,青衣人干脆一把将他抱住。

“即便他已经被烧死了,也不能任由虫子糟蹋他的尸体啊!”周游指着被瞌睡虫包裹成红色人形的朱登云,急的直瞪眼。

青衣人毫不退让,抱定主意不放周游过去:“你别忘了,瞌睡虫的食物是什么?”

意识!

在这个境中的时间太长,周游几乎都已经忘记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作为意识的存在。而瞌睡虫的食粮正是意识。也就是说,在此境中,眼前所见的这些虫子,真是吃人的虫子!

朱登云说过,刚刚降生的小瞌睡虫在吃掉母虫之后,会进入指定好的梦境通路,疯狂蚕食人的梦境意识以让自己成长,在彻底吃光五个人的意识之后便会完全长成!

现在舞台后方,除了朱登云,正好四人。

吃完朱登云,瞌睡虫的目标很快就会锁定在现场的周游、青衣人、张小宇和迪迪。

周游顿时不寒而栗。不仅仅为眼前可见的朱登云的命途,也为自己和莫名陷入这个无常梦境的那些人。

五百只小瞌睡虫。眼前的这五个人肯定不够吃。

“如果,如果朱登云现在全都被吃光了,会发生什么?”周游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因此,带着一点点希望,周游看向青衣人。

“你说呢?当一个睡梦之中的人,意识被吃光之后,肯定不只是不会做梦了。”青衣人却不给周游丝毫的安慰:“他的真实身体也许不会马上死掉,但一个完全失去了意识的人,你觉得,他该怎么活?更何况,朱登云这个蠢货,自以为学了些字流的皮毛就能跟人家对着干,他却忘了自己也是眼下这个‘大梦’的一部分,他自己在这里的任何举动,除了能给虫子加餐,什么作用也起不到!”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那边的人已经脑死亡了?”迪迪听得云山雾罩的,不由发问道。

青衣人看看他,挠挠头道:“比脑死亡可要厉害的多……跟你说也不明白,你就按这么理解也成。”

“我说,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跑?”张小宇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埋头“苦吃”的景象,想象着这些虫子爬到自己身上……腿肚子早转了筋,根本没心思听他们分析形势。

“你能跑到哪里去?”青衣人哂笑着,抬手一指正在蚕食朱登云的虫子们,道:“这里可是它们的地盘。”

“我想,还是让他们明白一下眼下的真实状况才好。”周游看着目瞪口呆迷迷糊糊的张小宇和迪迪,叹口气,解释道:“我说的你们可能很难理解,但现在情况紧急,你们先记下好了……”

“反正过后也会帮你们消除这段记忆的,不会搞乱你们那脆弱的脑子。”青衣人笑眯眯地插话道。

“你让我把话说完。”周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才接着对越来越迷糊的张小宇和迪迪说道:“简单来说,你们现在都是处于梦境之中,所见所感均为梦幻。但是这个梦境却被人利用控制,改造地更利用繁殖这些虫子。在这里如果你们受伤被杀或者被这些虫子吃掉,就会真正地受伤死去!”

张小宇和迪迪两人对视一眼,张大的嘴巴怎么也闭不上。从两个小朋友的表情来看,周游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至少是恐吓作用。周游虽然很抱歉吓到了他们,但从眼下的情况判断,现在被吓到总比临事时懵掉的好。

“那……照这个意思……那个人,是没救了吗?”迪迪看着地上的朱登云渐渐缩小塌陷的身形,十分的不忍。

“这还用说吗?”青衣人嗤之以鼻:“放了只大火鸟,在瞌睡虫那里,那简直就是敲锣打鼓外带猛加香料地告诉它们:快来呀,我这儿有好吃的,还很多!”讽刺完了,青衣人倒是流露出一丝丝遗憾:“本来还有话问他,现在却没机会了。”

青衣人抬起眼睛,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了佩剑的剑柄上,淡淡道:“现在只好问他了。”

顺着他的目光,周游和两个年轻人一起望向幽灵森林的中心大槐树上那只硕大的树洞。

树洞中的人仍旧在酣睡,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一点影响。

是啊,怎么会把他忘了呢?

他是控制朱登云制造这个幻梦的幕后“黑手”,他亲手制造了安然这个“活尸”,他用自己的身体亲自促成了瞌睡虫的交配和孵化繁殖。

现在,小瞌睡虫疯狂觅食,却不敢动他分毫!

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看见他,却根本说不出他长什么样子,甚至,每个人打从心里根本就不想记住他、不想看见他!

他是谁?

“奇怪,看了他这么久,我怎么对他没有一点印象呢?”迪迪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周游忽然想起朱登云的话,急忙问迪迪道:“安然的经纪人,你有印象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同台竞演的选手,更何况是冠亚军的对手,一般来说总会有些相互间较深的交往。

“经纪人?”迪迪满脸困惑,很不好意思回应周游期待的眼神:“好像还说过话……不过,真没什么印象了……安然本来就挺孤僻的,除了上台唱歌,平时连句寒暄都没有,她的经纪人也很护着她,由着她的性子来,唱完就走,他们都根本不怎么在后台呆。”

“你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青衣人摇摇头,道:“很明显,那什么经纪人,就是在树洞里睡觉那哥们,他用了隐身术。”

“啊?”迪迪和张小宇都惊掉了下巴,他们以为隐身术只是故事里的魔法?

周游却知道,青衣人所言不虚。世上却是有隐身之术。不过,这所谓的隐身术,并非是念咒语或借助法器将身形化成虚无,也不是普通人以为的靠化妆或光线折射模拟周围环境以达到隐蔽的目的;道法中的隐身之术,则是通过一定的法术重新调遣分配身体气的运行,使人体与环境之气相融相合,从而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换句话说,就是让你看见他就好像没看见一样。

这是一种极高深的法术,周游“垂涎”已久,几次央求,师父都没答应教给他。因此周游虽然知道此术,却并不熟悉,再加上在这大梦中一切都那么混乱急迫,使得他在初见树洞怪人的时候,虽然想过那人可能用了法术,却没想到是隐身术。

那人既然用了隐身术,可见也是有些身手的人,而且修为恐怕不在老师之下。

如果真正的对手是他的话……想到这里,周游不禁有些焦躁,不自觉地看向青衣人。

青衣人对着他的眼神笑笑,往树洞那边摆摆头,道:“这件事儿的根儿确实是那家伙。不过,在面对他之前,我们还有个大麻烦。”

周游张嘴刚要问“为什么”,突然听见四周传来木头干燥爆裂的细碎的声响,一波高过一波,渐渐汇聚成“咔吧咔吧”的噪声!

第二章 幻梦(40)心有灵犀

“这是什么声音?这舞台搭的不结实要塌吗?”张小宇疑惑地仰起脖子,看向黑黢黢的顶棚。

同样听见声响的迪迪四下看看,眼神又落在地上的朱登云身上。他始终觉得,眼前有个正被虫子吞食的人,很难做到视而不见。这一看不要紧,迪迪竟吓得跌了一跤,一时爬不起来,只好紧紧拉住他身边青衣人的袍子,惊叫道:“虫……虫子!”

原本被四外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听见迪迪的尖叫不由一齐往地上看去:只见地上的朱登云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乍看就像一块随意切下的不规则的肉块;覆在他身上的厚厚的红色虫子开始消散,率先离开朱登云的那些小瞌睡虫们短暂在地上徘徊了片刻,很快便锁定了方向,向着众人站立的位置爬行倾流而来!

见识了朱登云惨状的诸人,谁也无法在这景象面前保持镇定。

张小宇惨叫一声猛然转身,因为速度太快还跌了一跤,他也不爬起来,干脆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只一心要逃走。

迪迪也想要逃,只是腿软的厉害,一时竟动弹不得,只下意识地攥着手里青衣人的袍子,不知所措。

青衣人看看周游,道:“你害怕吗?”

周游鼻孔里哼了一声,冷言道:“在你眼里,我和这些小孩子一样吗?”他大踏步走过去,一把薅住张小宇的脖领子,把这位快要跑到舞台侧门的曾经的一代盟主拉了回来,接着道:“再说了,事到如今,害怕有什么用?”

张小宇带了哭腔道:“大哥呀……害怕是没用,可是,可是咱们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吧?”

正说话间,只听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细小节爪抓地爬行的声响由远及近,已有二三十只小瞌睡虫率先爬到了最靠近森林边缘的周游的脚下!

周游不敢迟疑,纵身而起,向后退了三步,闭目而立。

在下山之前,周游曾问过老师,如果真遇到了瞌睡虫,该怎么办?记得老师牛五方当时搓着胖大肚皮道:“这次的瞌睡虫是封在戒指中且在地下百千年,所以十有八九是处于休眠状态的。这种休眠的瞌睡虫,只要不让它们进入人体的孔窍,它们是不会苏醒的,也就没什么危险。但是……”

老师牛五方加重了语气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若是在梦境中遇到了瞌睡虫,千万不要对它们做物理攻击,也就是说不要直接打或者踩虫子,那样对它们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会激怒虫子,被它们完全啃成虚无!”

当时周游还不太相信:“真有这么严重?”

老师叹道:“你别忘啦,在梦中,你只是作为意识的存在,而瞌睡虫可是实打实的!所以,你攻击它根本没用,它却可以攻击你!”

周游顿感受挫:“那真是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老师看着他的眼睛说:“瞌睡虫感兴趣的是意识,如果你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伪装成无意识,就可以逃过被吃的命运,不过,若想反制消灭瞌睡虫,那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周游眼下顾不了太多,先封闭了自己的意识再说!他马上凝神定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空空如也……

周游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脖子后面的大椎穴上一丝清凉传至心间,他不由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那二三十只瞌睡虫又退回了森林之内,和后来而至的小虫们挤挤团团地隐在盘错的树根之后,亮晶晶如针尖般的小眼睛不断闪烁着觊觎的贼光,在幽暗的林叶之下,宛若点点鬼火。

“怎么……”周游正纳闷间,一眼瞥见青衣人似乎向前走了几步,护在自己和迪迪、张小宇身前,手中长剑正在还鞘。而那两个年轻人正紧闭了眼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周游想了想,问道。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青衣人难得的脸色严峻,加快了语速道:“我只能暂时抑制这些虫子的行动。这些虫子生长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都是朱登云那个笨蛋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说,还给咱们挖这么大的坑!”

青衣人知道周游在等他解释,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这个梦境是朱登云一手搭建,可以说这里就是他的意识。他以为,把那边那个人放在自己的意识里,自己就能够控制那人,于是他便想用字流的烈火之符将其毁灭。可是他忘了,这里的一切完全都是他自己的意识构建,可以说树洞中的那个人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他毁灭这里,也就相当于自我毁灭啊!”

青衣人深深叹息道:“更何况,朱登云他本人原本是受人控制、被人设计的。这一切的一切,包括朱登云使用烈火之符在内,原本都是在树洞里那人的计划之中的。朱登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他顿了顿,又苦笑道:“除了给我们找了些麻烦。”

张小宇努力抬起瑟瑟发抖的脑袋,苦着脸道:“都说不是聊天的时候了,咱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再细说?我们不想知道细节,只想逃命!”

“说这些就是为了逃命,小笨蛋。”青衣人冲张小宇后脑勺轻轻一拍,顺手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想不想逃命?想的话……”

“想的话,就得伸伸手来帮忙了。”周游接言道。

青衣人对他一笑,道:“一点就透,孺子可教。”

“说心有灵犀不成吗?”周游冲他翻个白眼,又对张小宇道:“给你翻译一下,简单来说,就是咱们现在身处的世界是由朱登云‘想象’出来的,一切环境和各种事情的发展变化全都维系在他的一念之间。现在,他自己把自己烧死了,哦,就是他把自己的意识给灭了,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没了支持和基础,所以就会……”

“会崩塌?”脸色苍白的迪迪听得很认真。

“对!”周游给迪迪一个赞许的眼神,又道:“因此,你们的帮助将关系到我们的安危!”

“既然他的意识都不在了,这个世界也将不复存在,那身在其中的我们,不是也一样会灰飞烟灭吗?我们还能做什么?”张小宇被周游的话吓住了,已经慢慢在往绝望的深渊里坠落。

第二章 幻梦(41)刀剑如梦

听说现在所处的“世界”会随着构建者的消逝而分崩离析,张小宇陷入了绝望之中,几近崩溃。他才十七岁,虽然日子过得无聊,但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人生!甚至,自己的青春还没有开始啊!

青衣人叹口气,揽过张小宇单薄的肩膀,让他站的更直挺些,道:“你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了吗?这是你张小宇的地盘!”

“你刚说过这是别人的梦境……”张小宇瞪着青衣人,满脸的不信任。

周游走过来,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递给张小宇,微笑道:“剑士子龙,任何时候都不要丢掉自己的剑!”

那是张小宇在游戏中的佩剑。尽管此次“游戏”他一直处于莫名其妙的颠沛流离之中,连盔甲都脱过,但佩剑却是一直带着的。直到刚才他瘫倒在地的时候,剑不小心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张小宇接过佩剑,迟疑道:“现在,这地方还算是我的地盘?”

“当然!”青衣人略有些不耐烦,道:“这个‘大梦’虽然是朱登云构建的,但你别忘了,这里可是他在你的地盘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不光是你,他在游戏世界中抢占了数人的地盘,合并汇通才成了今日所见。所以,这目之所及的世界虽然是由他所构建,但地基还是你们打游戏的。也正因如此,我才派了土耗子去合纵连横其他几个被抢了地盘的游戏者……”

原来土耗子还真派上了用场。原来青衣人早就胸有成竹。在佩服之余,周游只觉青衣人的形象越来越可疑。

不过,眼下还是齐心协力解除困境才是正经。怀疑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

周游也拍拍张小宇的肩膀,鼓励他道:“被夺走的一切,今天,一并都夺回来吧!”

听了他们的一席话,张小宇渐渐镇定了下来,但仍是一副不太敢相信的样子:“真的?”

周游对他点点头,道:“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刀剑如梦’联盟的三大创始人啊!”

张小宇终于笑了,眼睛放光地使劲儿点头道:“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那个……”迪迪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插嘴道:“我是不是也可以帮上点忙?”

“当然!你是解决这个问题极其重要的一环!”青衣人毫不掩饰自己对迪迪的欣赏,他喜欢这个年轻人,并不仅仅因为迪迪的歌声有唤醒沉睡者的奇特力量。还因为,在迪迪身上,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迪迪也露出了微笑,道:“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不要问别人怎么做,”青衣人和周游竟异口同声道。两人相互看看,还是周游接着说道:“问自己的心吧!”

张小宇和迪迪的脸上又出现了困惑的表情。

周游内心焦虑。抬头仰望,此界崩塌的迹象已不仅仅限于密集的声响了,头顶看不见的顶棚已经开始坍塌,大大小小的断木土块纷纷掉落,脚下的地面也已裂出几条犬牙交错的大裂缝,嗡嗡震动着,依旧在继续扩大。

这俩人能靠得住吗?

迪迪始终要比张小宇聪明一点。他低头想了想,对张小宇道:“我想,就做咱们最擅长的事儿吧!”说罢,他已经站定了,放声高歌,一如站在舞台中央。

哪怕没有观众,哪怕不会有掌声,哪怕只是最后一曲。

迪迪只一心歌唱,放自己的心在歌声里激荡!

听着迪迪越来越高亢的歌声,张小宇似乎也受到了触动。他右手握紧了长剑,左手抚胸,努力挺了挺瘦弱的胸膛,长剑横在头顶,高声道:“唯我联盟,刀剑如梦!收复河山,驱虏强盛!”

张小宇的口号虽然幼稚,但每一个字都是张小宇的真心话。

张小宇所达到的二百五十级也真不是白来的,甭管是花钱买装备还是花时间练级,那可都是渗透了心血的。因此,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执念也相当的深。

这一点,也正是青衣人所看重的。唯有这些游戏者的执念,眼下才能将局面稳住。

而迪迪,则是为了打开这个全封闭空间的缺口。

两人一破一立,互相配合,大家才会有生路。

只是,只有他们两人,力量还是不够。

青衣人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握着剑的手不觉更加了三分力道。

怎么还不来呢?

周游也丝毫感觉不到轻松。自从点醒迪迪和张小宇,眼前可见的崩塌震动和分裂的情形似乎有所减缓,但仅仅是减缓而已,情况仍然在慢慢地向着恶化的方向行进。连那些暂时躲在树林中的瞌睡虫,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时间!还有时间吗?

“我们能做些什么?”周游忍不住问青衣人。总不能让两个小朋友冲锋陷阵,自己和他两个人却在一边光看热闹吧?

“等。”青衣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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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布景的后面依旧如常。混乱的钢架,电线,道具,至少看起来一切正常。而且这里几乎听不到那如影随形的诡异声响,触手可及的地面墙壁还是坚硬的。

只是没有一个人。

刘大松又走到靠近中央的那块地板。那里地毯被掀开,露出一个没有上锁的暗室的方方正正的门。

那底下应该也是空无一物的。

刘大松站在门边,内心十分犹豫。直觉告诉他,不要下去。

可是除此之外,这舞台也没有什么可供查看的地方了。

刘大松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去,用手握住门上隐蔽的把手,心里默数三个数,猛然向上掀起!

底下依旧黑洞洞的。

这时虽然没有了手机照亮,但刘大松知道下面暗室的大约面积高度,遂大致估摸了一下,双手扒着门边,把自己的身子吊了下去,双脚在墙面上蹬了一下,竟发现墙上掏出来的小窝窝,供人落脚用。刘大松遂踩着这些小窝窝,三两步跳进了暗室之中。

暗室的墙壁和地面,也都是用水泥抹平的,没有任何出口。这是刘大松已经检查过了的。不过,既然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墙壁上隐蔽的落脚之处,难保还有什么地方也是自己所遗漏。

想到这里,刘大松用手摸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凭借手的触感,检查墙面是否存在异样。

四面墙,刘大松摸了三面,头上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抹一把,又接着摸到第四面墙。

这应该是北面的墙壁。

刘大松照例细细摸过去,摸到墙面靠近地面的交界处的时候,身子微微一凛!

第二章 幻梦(42)音乐盒

没有求救信号,失去了逃生的通路,刘大松索性在这个会场最为可疑的舞台开展了地毯式搜索。

在舞台布景后面的地板上,刘大松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暗室。这间方方正正的暗室,刚发现时刘大松以为只是个临时仓库,而且空空荡荡的,没什么看头。

可是当刘大松真正下到暗室之中,仔细搜寻之后,却发现这暗室“别有洞天”!

在暗室北墙的墙面和地面的交界之处,刘大松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砖。他敏感地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问题。

刘大松试着向外抽拉那块砖,砖头丝毫未动。

他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向内微微用力,果然能推动!刘大松向一边侧了侧身子,指上用力,这块砖刺啦啦响着,慢慢被推了进去。直到“嗒”的一声微响,砖头好像落入了恰当的仪轨,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北墙微微颤动,竟从中间裂开一条宽缝,可容一人矮身通过。

缝隙后面似乎是一条长长的暗道,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

看来,那些突然消失的工作人员,很有可能是从这里逃走了。

刘大松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了。他看着仿佛黑洞一般的暗道,本能地想要退缩。

可是,如今哪还有退路?

刘大松低了头,钻进暗道。

暗道内比暗室里更加黑暗,那种黑暗仿若有了形质一般,粘稠,厚重。

但人真是个奇妙的东西,饶是如此黑暗,但呆的久了,眼睛竟暗自发出了“适应”的指令,大脑操纵视神经,眼中锥状细胞失去活性,杆状细胞发挥作用,极力捕捉着尚未被黑暗吞噬的光亮,让眼睛的主人起码能分辨出大致的环境。

暗道仅一人宽,但并不算低矮。刘大松在里面可以站起来行走,只是他感觉这条暗道的地面在慢慢向下倾斜。刚进来时,他的头顶是擦着暗道顶上的,走了约莫五十米的时候,他正常站立着头顶已经离暗道顶有一掌的距离了。

《我不是咸鱼》节目的决赛用了游乐场的中心舞台,这个地方原本是海洋小剧场所改造的,舞台位置的地势原本就在地面之下。而暗室又在舞台的下方,其位置已属于地下二层了。

现在,暗道也在不断地缓缓下延,难道说,这条暗道是通向更深的……

刘大松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阎罗地府的种种景象,似乎一瞬间耳畔传来阴森森的鬼笑和亡灵的凄厉叫声!

刘大松停下来,按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气喘如牛。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走条暗路,却这样不安,这可不像是以往的自己啊。

刘大松对自己没来由的恐惧感很是愤怒。工作这些年来,净跟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了,穷凶恶极的也经历过不少,但自己什么时候有过畏惧!

刘大松不自觉地把手探到衣兜里,又掏出颗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一直在脑中耳内盘旋的恐怖的声音消失了。似乎只是幻觉。

看来自己的烟是戒不掉了。刘大松在黑暗中苦笑笑,把烟叼在嘴上,也不点上,继续向前,往深处走去。

黑沉沉的暗道无声延伸进无尽的黑暗,待刘大松走过,黑暗合拢,无声地吞噬了他身后走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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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啦”的粉碎断裂之声仿佛飓风裹挟着的浪头,劈头盖脸袭来。瓦砾断木电线什么的,雨点般纷纷落下,脚下大地剧烈晃动,似乎每一秒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周游只觉自己同众人简直就像身处一只水晶球中的宠物模型一般,现在,水晶球碎裂成渣,而自己这些模型却束手无策。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周游跃起一掌将一块掉落的水泥块从张小宇头顶击落一旁,跳到青衣人身边,对他焦急地说道。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就这样呆下去,张小宇和迪迪不等被意识分解为虚无,就会被这些崩塌碎裂的建材给砸死。

站到青衣人身边,周游才发现青衣人嘴唇微动,似乎一直在念念有词。见周游问他,青衣人皱了皱眉,道:“你也是修行的人,遇事怎的如此惊惧不安?”

周游没好气道:“我和你怎样都无所谓,这本来就是咱们的事儿。可他们两个就不一样了,你还真指望他们两个屌丝逆袭拯救世界啊?那两个小子完全是无辜牵扯进来的,他们又不明白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儿,要是……”

“你错了!”青衣人不客气地打断周游的话,手臂一挥指向舞台外面,道:“现在直接面对意识被吞噬危险的人,不只你我和他俩,更有那里的成百上千之人!这是所有人需要面对事儿,不存在屌丝逆袭,也不存在救世主,能救我们自己和他们的人,也只有我们自己和他们自己!”

见周游像被当头敲了一棒似的呆在当地,青衣人不觉缓和了口气,道:“你初出茅庐,没遇到过这般情境,倒也有情可原。不过,现在真的不能惊慌,别忘了这里是意识之境,你我也是意识的存在,你虽然不能扭转朱登云的主梦境的崩塌之势,但完全可以操纵改变你身边小范围的环境变化。”

周游醍醐灌顶,瞬间想起自己从沙滩幻化成林荫小路的那一幕。未遇惊险时,意识改变环境似乎是那么自然而然,但此时面临险境,反倒慌乱了阵脚。

周游闭上了嘴,走到张小宇和迪迪的中间,抬起双手,努力控制着四周纷纷掉落的杂物碎块,尽量形成一个安全的空间,保护张小宇和迪迪不受伤。这两个孩子一心在做自己的事儿,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特别是迪迪,已经被掉落的碎块擦破了几处伤口,脸上胳膊上都挂了彩。

青衣人赞许地微微点点头,又微闭了眼睛,嘴里低声叨念着什么。

迪迪的嗓音真的很棒,清澈,透亮,贯穿力极强。他唱起歌来心无旁骛,一遍又一遍,丝毫不偷懒。他的歌声初听会点燃人的愤怒,再听则是沉默的思考,反复听下去,则会感受到关怀的温暖。

这大约就是音乐的力量吧。也怪不得迪迪这些年轻人会把音乐当成自己的梦想,也许他们真的从音乐中得到过支持或者激励或者救赎或者安慰。

音乐,或者追寻音乐的目的,大抵也是个发现或者调整自己内心的道路,以此能更好地拥抱现实。

但绝不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为什么有的追梦人的梦想能成为众人赞叹的真实蜕变,有的所谓追梦人的梦想却只能成为别人眼中愚蠢的笑话?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吧。

周游渐渐也陶醉在迪迪的歌声里,他的双手支持出的自我意识的“小生态”圈里,所以坠落的残砖断瓦竟然幻化成朵朵色彩纷呈大大小小的繁花!

纷纷披落众人发间肩头。

听着听着,周游忽然警惕地睁大了眼睛:

迪迪的歌声里,竟然有了和声!

自己并没有唱歌,看看张小宇,他也嘴巴紧闭;青衣人虽然在低声叨念着什么,但看唇形并不是在唱迪迪的歌,更像是在念经。

那么,是谁在唱歌?

第二章 幻梦(43)合纵连横

迪迪的歌声里突然出现了和声。

和声虽然让歌声听起来更加震撼,感染力更强,但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却不免令人生疑。

周游忍不住分了神,四处查看着。转头看到身后的情形时,他不由吃了一惊!

舞台布景早已坍塌碎裂,从幽灵森林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观众席。同样,被困在会场的观众们,对这个舞台之后的奇异森林和怪模怪样的几个人也是一目了然。

场内场外的观众们,齐齐站定了,和着迪迪的歌声,在一起放声歌唱!

之前,迪迪的歌声虽然已经将观众们从第二重梦境中唤醒,但毕竟迪迪自己也是身处于第一重大梦中,因此“觉醒”的观众们只能是焦虑地在会场观众席间没头苍蝇般徘徊,号哭,茫然而不知所措。

随着朱登云意识的消亡,会场也开始土崩瓦解。但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观众不知前因后果,只道是遇到了地震,顿时慌乱不已,四处寻找出路却毫无出路,只是跌跌撞撞,哭爹叫娘。

但是,当迪迪再次唱起歌来的时候,观众们的慌乱焦虑却奇迹般地得到了安抚。大概,就像溺水的人,哪怕只是手边的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

会场已经消失了,场内场外的界限也完全消逝殆尽。所有的人并肩站立,放声歌唱,景象极其震撼!

没有人再逃避,没有人再慌乱,所有的人都在歌声里,都在同一个心愿里:我的梦,哪怕只是卑微的,哪怕只是注定要破灭的,但只要是我愿意为之付出为之打拼为之受伤的……

都由我自己做主!

在天摇地动的不安中,在分崩离析的危险中,所有人笃定如斯。

这一幕,令人如此动容。

不仅周游,连青衣人也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迪迪不停地唱,嗓子变得嘶哑起来,几乎就要发不出声音了。而观众们的和声却越来越强,形成一股劲浪,一卷飓风,将原有“大梦”崩塌之后的碎屑与残垣一扫而光!

观众席不见了,舞台不见了,就连幽灵森林的粗壮树根也在不断缩小、退后,丛生的乱木成片消失,很快,森林也失去了踪影,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一样。

只剩下那唯一的一株老槐树立在宫殿的金色地砖之上,裸露的树根尚包裹着一只金碧辉煌的龙椅。

“起作用了!”看到眼前的奇迹,周游终于松了口气。

“也亏他们来的及时。”青衣人却看着原本是舞台外侧的地方。周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土耗子扛着铲子,带着七八个和张小宇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从观众人群中走出来,笑意盈盈。

看见自己的“龙椅”露了出来,张小宇早放下了双手。此时见到这群人,他不由惊喜道:“你们也回来了?”

那几个学生瘦弱的胳膊举起手里奇形怪状的斧钺钩叉刀枪剑戟,野蛮人般呼喝着:“为了联盟!”

原来青衣人派土耗子去做这个了。周游这才恍然大悟:朱登云抢了这些游戏者的虚拟空间作为此次“造梦”的基础,当朱登云意识消失之时,此梦崩解,如果不加控制,此梦之中的人恐怕也会随之分解消散,这虽然有避免成为瞌睡虫粮食的可能,但若自身意识随之分解,其下场和被虫子吃掉也不相上下。

因此让此梦境稳定才能使目前身处其中的诸人暂时安全。张小宇就是此梦原本基础的创造者之一,强化他的意识,则可在朱登云意识消逝之后“接管”此境,使之稳定。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张小宇一人的意识力量显然太过渺小。青衣人遂想到了其他游戏者,那些同样被朱登云抢了地盘的人。把他们找来,打通相互的梦境,同一个“抢回地盘”的意识同时强化,就可以让这个崩塌的“大梦”暂时稳定下来。

让擅长打洞的土耗子来“合纵连横”,倒是物尽其用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会在梦中?”周游记得青衣人说过,只有用过瞌睡虫的人的梦才有可能相通。

“因为张小宇啊,”青衣人答道:“为了强化这个梦境,朱登云让这些观众用了红色粉末共同进入梦中,但咱们在遇到张小宇时,根据他所说的情形,这些人们给他用的却是瞌睡虫。瞌睡虫存世量极少,连朱登云自己都是用的粉末,你说为什么要给一个只会打游戏而且地盘都被抢光了的弱鸡用上宝贵的瞌睡虫呢?”

“喂!”张小宇听见青衣人说自己“弱鸡”,不由不满抗议。

周游想了想,道:“瞌睡虫的力量要更强一些……”

“不错,不管是盖房子还是造梦,地基都得牢靠啊。”青衣人道:“朱登云构建的这梦,靠的是游戏的虚拟空间,如果有他们几个重度游戏爱好者在内,才会让这梦更牢靠,不至于过早崩塌。”

“不过,这也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周游明白,梦境的稳定只是暂时的,他们真正需要面对需要解决的是瞌睡虫。

“其实,朱登云也不是没防着这些人。”青衣人道:“你们在地道里一定遇到字符了吧?”

“你怎么知道?”周游很惊讶。看见活板门上的“烈”字时,青衣人和土耗子当时早被张小宇耍小心眼撇在半路上了。

“推理啊!”青衣人笑了:“朱登云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不会想不到这个漏洞的。而且那地道又是张小宇他们进入宫殿唯一会选择的通路。他唯一想不到的是你我会掺和进来。”

说话间,四围的环境逐渐安定了下来,张小宇原本筑建的宫城面貌显露了出来。宫殿巍峨,前殿和中殿排成一条直线,两殿之间的巨大广场上站满了人。而周游等人则站在中殿之内,殿内也有观众伫立。将放眼望去,只见宫殿内外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人虽然多,却并不乱。人们仍然在齐声歌唱。就连嗓子哑了的迪迪也丝毫不理会身边的变化,一心一意地唱着。

“老大,为啥要唱歌?”土耗子挤到青衣人身边,套近乎。

周游也问青衣人道:“已经稳定下来了,是不是可以让迪迪停下来了?”

青衣人却摇摇头,对他两个说:“梦境稳定是‘立’,歌声是‘破’。若要这些人能平安返回现实,还得继续唱。”

青衣人握紧了手中的剑,向“龙椅”迈近了两步,道:“真正较量的时候,这才开始。”

第二章 幻梦(44)对歌

梦境的崩塌之势终于得以控制住。不绝于耳的碎裂之声停止,整个宫殿内外,唯闻众人歌声,一时间,恍若在仙境。

周游却深知此时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寂静。暗暗涌动的风雨之势,已经蓄积待发。

这个境中的空气似乎都像是被抻到了极限的橡皮筋,紧绷着,只需一片羽毛的轻叩便可瞬间爆裂!

狰狞可怖的森林虽然不见了,但森林的本原,那棵大槐树却依然屹立不倒。肆意横生的枝叶四下里招摇,遮蔽出一大片阴森的光影。瞌睡虫们紧缩在大槐树的庇护之下,口中利齿相磨的微声,汇聚到一起便是瘆人的嘁嘁喳喳磨刀霍霍的前奏,蠢蠢欲动。

槐树粗大树干上的怪异树洞中,裸身而睡的那人从婴儿般蜷缩的姿势伸展开来,双臂舒展,好像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双腿绷直,慢慢地从树洞中飘然落下,足尖轻轻触碰宫殿金色地砖的一瞬间,他已然罩上了一件飘逸无比的乳白色丝质长袍,无风却自然摇曳。

就连他头上纷纷披落的长发也自动向后飘起,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吹风机帮他打理出了最满意的发型。

“架势摆的挺足啊。”青衣人冷笑道,握剑的手的骨节处却因为用力已经发白。

始终处于他人无法感知的风中的树洞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似乎很澄澈,好像湖海碧绿的水流,好像穿过林间的风。他就用这眼神慢慢扫视一圈,被他看过的诸人,顿时寒意凛凛。

诸人在他的目光下,只觉得心里瑟瑟发抖,但眼睛却怎样也无法离开他的脸,就连周游也同样,他们在心里都发出了同一声惊叹:原来是他!

看来,每个人都认得他,但就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

那树洞人好像看穿了每个人的心思,嘴唇微张,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你们这班蝼蚁,只是自作聪明罢了!”

说罢,他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从臂间滑落。只听他轻轻打个响指。

几乎与此同时,只见从大槐树背后走出一人。这人走路姿势极其怪异,好像腿不会打弯,就像木头人一样僵硬而机械地向众人走来。

“安然!”周游不由惊呼道。自从她完成了对观众的催眠,大家伙就一直没再见到她,原来她一直在这里。

看来她已经被树洞里的那人完全控制了。

那人很是得意自己的“秘密武器”,遂微微向后站了一步,让安然到了自己身前。

那人后退的时候,脚下似乎踩到了异物,他低头看去,原来是朱登云被瞌睡虫啃噬之后残余的一块红通通、血淋淋的“肉”。那人暗骂一声“晦气”,一脚踢到了一边。躲在大槐树下的瞌睡虫们立刻一拥而上,贪婪地露出尖利的小牙,大肆撕咬啃食了起来。

“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树洞之人宠溺地看了一眼进食的瞌睡虫们,对面前几人道:“你们以为朱登云玩完了,我就控制不了这里了吗?”话音未落,他用手一指头顶。众人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手势向上看去。

众人头顶之处原来是舞台的顶棚,崩塌之后,张小宇等玩家稳定梦境,又呈现出宫殿的屋顶。

但此刻众人惊讶地发现,屋顶不翼而飞,浓浓乌云翻滚着,遮蔽了游戏世界原有的苍白天空。

周游心底暗叫“不妙!”好不容易让张小宇等人稳定控制下来的此境,难道这么容易就要被那人重新夺回控制权了?

照这个样子,那人恐怕也会对迪迪发起攻击的!

果然,树洞之人又打个响指,站在他身前的安然机械地走到了迪迪身边!

“危险!”周游就要冲过去,他生怕安然那个活尸会对迪迪下毒手。

青衣人却拦住了他,道:“别慌!你过去也没用!”

就算没用,也不能眼睁睁看迪迪陷入险境啊!周游正要跟他理论,却听安然开始了歌唱!

安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艳,高亢,依然只有声调,没有歌词。但不可否认,她的歌声很有感染力。

只是,她连嘴都没张开。

“迪迪用来帮我们打破这个困境的武器是歌声,用来反击他的,自然也只能是歌声。”青衣人道:“所以,这次只能看迪迪自己了。”

“说的不错!”树洞之人仍带着那种优越感十足的笑容,道:“这个境就是你们的困境,你们不能立也不能破,识时务的话,趁早投降,我会发给你们一个好梦去死的。”

他的话倒也不是完全的虚张声势。随着安然开始放声歌唱,原本嗓子就已经嘶哑了的迪迪的声音,立马被盖了过去。一直坚定地与他和声的观众们,不少人犹豫动摇,不知不觉已开始和着安然的声调,哼唱了起来。

迪迪握紧了拳头,扯开嗓子,用尽自己身体里每一处的力量,放大声音,试图盖过安然的歌声。

“真傻,白费力气。”树洞之人不以为然地笑着。

“即便他是个傻子,也是个有真正梦想的傻子,你嘲笑他,不配。”青衣人冷冷说罢,手中长剑直指天空。

周游只觉好似一道闪电划过,乌云被劈开,就此消散。沐浴在阳光下的澄蓝天空登时出现在众人头顶。

“好一个拨云见日。”树洞之人言不由衷地赞叹道:“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已经让瞌睡虫完成了交配,小虫儿们已经开始了成长,你们这些人,不,是虫儿的食物们,还有什么可折腾的?还是老老实实等待被吃吧!”

说着,那人袍袖轻振,地上的瞌睡虫们竟然张开一直合拢在背上的透明小翅,遮天蔽日般从大槐树下飞起,嗡嗡的振翅之声竟与安然的歌声形成了奇妙的和谐。

“去吧,去享用你们的美食吧!”树洞之人袖子一挥,这些瞌睡虫尽数向周游等人飞来!

看着瞌睡虫黑压压一片飞来,甚至还能听到虫子们贪婪地磨牙的声音,张小宇和他那几个“联盟”的小伙伴,连同土耗子都被吓坏了。尤其是张小宇,他站在这些人的最前面,对朱登云的惨状看得最清楚。他可不愿成为像朱登云那样的“肉块”。

张小宇不由嚎出一声发自肺腑的恐怖尖叫,扭头便跑。看见有张小宇逃跑,早就有离开的心思的土耗子也撒腿开跑。他们这带头一跑,“联盟”的几个玩游戏的小孩也便跟着跑起来。

周游和青衣人的注意力都在树洞之人身上,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他们。只见土耗子和张小宇很快跑进了宫殿的观众之中。不明就里的观众们见有人跑,也便跟着迷迷糊糊地跑,嘴里还不忘哼唱着安然或者迪迪的歌。

场面瞬间大乱!

周游看见树洞之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显然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果然,刚才还盘旋在空中,好像在斟酌选择目标的瞌睡虫们,此时就像发现了猎物的老鹰一般,“呼”的一声,炮弹一般直直扑向混乱的人群之中!

第二章 幻梦(45)疾雷剑法

无名的恐慌席卷了人群。

对于瞌睡虫来说,这种混乱却似加足了料的美味佳肴,正是求之不得!

瞌睡虫们从空中蜂拥而至,眼看就要俯冲到人群中去了!

听见空中嗡嗡声越来越近,张小宇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瞌睡虫细小的利齿闪成一片寒光,马上就要扑到自己的脸上!

张小宇腿一软,再想跑,却怎样也挪不动脚了!

“美食,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吃到嘴的!”青衣人暴喝一声,腾身而起,手中长剑“噌啷啷”一声骤然出鞘!

那柄颇为古朴的长剑始终在青衣人手中攥着,此刻,周游才第一次看见这剑的真容:他只觉一道白气随着剑的拔出,伴着一声如龙吟的清啸,冲天而起!

剑气所过之处,瞌睡虫们尖叫着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了。只余下那刺耳的叫声不停地震荡着众人的鼓膜。

“这就是那把剑?”树洞之人似乎认得青衣人的剑,而且还是颇感兴趣的样子:“很不错。不过,大势已定,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青衣人并不理会他,只是在腾身而起的同时已将剑鞘丢给周游,道:“拿着!抵挡一阵!”

一只剑鞘能有什么用?周游虽然将剑鞘接在手中,却是莫名其妙。

此时青衣人顾不上管他,自己腾身在半空中已捏了个剑诀,手中长剑刷刷刷快速递出数招。

周游看得眼花缭乱,反正也看不明白,只觉他招招落在虚处。

但那树洞之人显然是看得懂的。他那自傲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些许惊讶:“疾雷剑法?”

青衣人瞬间递出了七招,分别落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的位置上,虽是七招,但剑气并不为断,相会为续,贯通一气,竟化作一条气势威雄的玉龙,吟啸于苍天!

玉龙一出,瞌睡虫们似乎有了惧意,虫子们竟生生止住了俯冲的势头,调转了方向,又要向大槐树处飞还躲避。

可是玉龙哪里肯放过它们!

玉龙怒目圆睁,巨口大张,吟啸之间,小虫子鬼叫着化作黑烟,臭不可闻!

青衣人却并没有止于玉龙,他手中的长剑眼看又要出招!

眼看瞌睡虫损伤大半,树洞之人终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叫声“不好!”,脚下用力,瞬间也已腾身到空中。

绝不能让他再出招了!

树洞之人知晓疾雷剑法。这剑法总共只有八招,其中七招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第八招则是奔着天极星的方位。如果真让青衣人使出了这一终招,辛辛苦苦育出的瞌睡虫会全玩完不说,恐怕连自己苦心造出的这个境也会受到影响,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树洞之人手在空中一握,瞬间多了一支长棍。他毫不犹豫,臂膀用力,远远地就将长棍掷出,直击青衣人而去!

木棍势如利刃劈风而至,青衣人不得不避。他只好暂时收了剑,矮身避过棍的攻势。

青衣人出招收招,树洞之人起身落地,瞌睡虫受扰“回巢”,玉龙回旋消失,这一切,不过是在一瞬间!

周游似乎是第一次看见青衣人现出狼狈的样子。但他没时间继续为青衣人操心,瞌睡虫受到惊扰,现在已经暴躁不安起来。原来它们择食似乎还有些挑拣,现在却是不分青红皂白了。瞌睡虫在“回巢”的路上遇到周游和迪迪,竟不顾一切地疯狂扑下来,就要发泄那无处可去的躁狂。

刚刚收剑落地的青衣人落在远处,且树洞之人马上又冲到他跟前,眼看两人就要过招,青衣人是根本无法顾及周游和迪迪。

瞌睡虫就要扑落,眼见已是躲闪不及!

“趴下!”周游无计可施,一手拖了迪迪趴到在地,一手将青衣人给他的剑鞘护在两人头上。

只听“啾”的一声嘀鸣在头上升起,瞌睡虫们又是一惊,立马队形混乱,胡乱惨叫着躲避着。

周游只觉瞌睡虫们带来的阵阵阴风顿时散去,才敢抬眼看去,只见一缕白色剑气尚自萦绕在剑鞘之上,空气中的恶臭又增几分。

就连剑鞘之上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剑气!这该是把怎样的宝剑?周游不禁好奇。但转念一想,却又为青衣人担心起来:此境之中,诸人仅为意识的存在,青衣人也不例外。他的剑不过是他隐藏最深的梦境之中的意识之物,也可以说是他本身意识的分身。如果他将如此强烈的剑气注入剑鞘,再加上刚才用剑法抵御瞌睡虫,那么自身的意识会损耗极大!如此一来……

周游看向与树洞之人正在过招的青衣人。果然,他的脸色白的几乎透明,而手中长剑,却不见了踪影。

迪迪从地上爬起来,亦担心地看着青衣人,道:“他不会有危险吧?”

周游转身扶着迪迪的肩膀道:“不用担心他……现在,你还得辛苦一点,将安然的歌声解决掉……”

在刚才的混乱中,安然霸道的歌声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最初的恐慌混乱过后,人群竟又再次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嗓子里低声和着安然的曲调。

好像待宰的羔羊。

这显然是瞌睡虫们所喜欢的。刚刚“回巢”躲避的瞌睡虫们躁动不安地嗡嗡着,饥饿的它们既想过来享用美味大餐,但又忌惮着曾经拦在它们和食物中间的剑气又突然冒出来。

周游心里清楚,青衣人这会儿被树洞之人缠着,是指望不上了;而自己手中的剑鞘,很可能也会随着青衣人意识的衰减而不会再放出剑气。一旦瞌睡虫们意识到这一点,或者饥饿的它们为了进食而不顾一切的话,那就危险了!

周游看向迪迪。

迪迪会意,他坚定地点点头,转身面对着混乱的人群,深深吸口气,双手伸在身前的空气中,紧紧一握

那床被迪迪自己摔碎的古琴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迪迪睁开眼睛,拨动琴弦,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歌唱!

琴音和着歌声,如一泓清澈见底的清流,带着暖意,带着阳光,温和而坚定地涌入每一个人的心底。

张小宇和土耗子等人率先从安然歌声带来的昏睡中清醒了过来。他们茫然地对视着,不知所措。

自己该做点什么呢?周游焦虑地握着拳头。他不能容忍自己就这样在一边干看着迪迪和青衣人拼命,自己却束手无策!

看着张小宇茫然的眼神,周游突然灵光一闪,好像一道电光闪过阴霾的天空:如果这么做的话,就可以将树洞中的怪人和他的瞌睡虫一网打尽!

第二章 幻梦(46)花儿朵朵

看起来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刘大松止住了脚步。不仅仅因为前方没有了路,更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惊讶不已!

在漆黑倾斜的暗道内走了太久,刘大松只觉已深入到地下极深之处,但到底有多深,他却早已失去了概念。在这路的尽头,恍若地心之处,黑暗却不再那么浓稠。

刘大松大张着嘴,这辈子都没这样吃惊过,连嘴里一直叼着的烟掉在了地上都没发觉。

尽头之处,是一处极开阔的空间,比之前下来的暗室要大了四五倍还不止。刚进入这个地方,第一眼就会被正中间的一棵极其粗壮的大树所吸引。这棵树,看叶子似乎是槐树,但枝干却好似生长了多年的藤蔓,纠缠卷曲,茂密的叶子中间星星点点,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点点幽蓝幽蓝的磷光,让这棵大树看起来古怪无比。

但让人感到更加诡异的是,这棵看起来无比粗壮的大树,竟然没有树干!

本应是支撑大树的树干的地方,只有错综盘绕的藤蔓,藤蔓中间紧紧缠绕着一个人!

那人的样子隐藏在藤蔓叶子中看不太清,他蜷缩在藤蔓中,好似一个婴儿般。刘大松只觉他个头应该不矮。

难道这人是和自己一样,误入这条暗道,被怪树所绞杀?

刘大松紧走几步,一心只想将那人解救出来。谁知慌张间脚下一绊,刘大松差点摔个嘴啃泥。

稳住身子,刘大松这才定睛细看,这一看不要紧,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就在怪树的树脚下,在爬满地面的丑陋树根之上,还躺着一人!

刘大松急忙俯下身来查看,只见那人瘦而邋遢,眼睛紧闭。

难道他也像场外的观众一样,陷入了昏睡?刘大松将那人扶起来,触到他的手,只觉冰凉无比,刘大松忙探他鼻息脉搏,果然是全无生命迹象。

刘大松心下一凛,慢慢直起身来。

一条人命啊。

刘大松仔细打量四周,只见这个好像地洞的空间近乎圆形,以怪树为中心,树根呈放射状向四围分布,四围的洞壁坑坑洼洼,在洞壁和地面交接的地方,黑乎乎的好像靠着不少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

刘大松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仔细分辨着,这才发现靠着洞壁竟坐了一圈人!

借着怪树的幽幽磷光,刘大松发现这些人的衣服很眼熟。再一回想,原来,这些人就是刚才走入后台消失的那些工作人员。

这些工作人员都是一个姿势,俱是靠着洞壁趺坐在地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刘大松小心翼翼走到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工作人员身边,轻推他,不动,再探他的鼻息,均匀而绵长。

看来,他们应该是用了那种红色粉末,和那些观众一样正处于睡梦之中。

环顾四周,只见一群人半低着头围坐在阴影中,中间围着一棵裹着不知死活的人的怪树,地上还躺着一名死者。刘大松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邪恶集会空间。

刘大松敏感地意识到,这棵处于地下深处的中心,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绕的怪树,看起来就是这一系列怪事的核心了。

刘大松回头看看自己走过来的路口,发现来时的路早已消失不见了,洞壁完全封闭,好像从来就没有路口似的。

刘大松很惊讶于自己对这件事儿只有一点点的惊讶。仔细想想,大约是自己这会子遇到的怪事够多了,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恐惧,更是不允许有的情绪。

刘大松站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地下空间内,深深呼吸一口不知道会不会随着时间消逝而逐渐减少的宝贵空气,迈开步子,向那棵怪树走过去。

他倒要看看,一棵树能做出什么妖来!

踏着地上那些虬曲的树根,刘大松慢慢靠近那棵藤蔓盘绕的怪树中心。

即使越走越近,刘大松依然无法分辨出树上幽蓝的磷光是从何而来?按说,有人或动物的尸体在地下腐烂时,会因为磷的自燃而出现磷火之冷光。而眼下洞中众人,似乎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个死者,并没有另外的尸体啊?更何况,地上的死者看样子也是刚刚去世,尸体也没有出现腐烂的迹象,怎么能出现磷火之光呢。

裹在大树中间的那个蜷缩的人也并不是死尸。刘大松走的近了,都能看见那人的腹部随着呼吸正规律地一起一伏。

他为什么会在树的中间?是自己把自己搞成这样的,还是被人所害?

刘大松觉得自己必须将这人解救出来,才能一探究竟。

那些粗壮扭曲的藤蔓已经近在眼前了。刘大松并没有马上下手撕扯,多年的职业经历,已经让他养成了大胆谨慎的习惯,遇到危险不能退缩,但也不能不明情势而蛮干。

他必须先得搞清楚那些磷光的来历。

刘大松屏住呼吸,慢慢再靠近一点,脚下尽量在盘结的树根上保持平衡,仔细打量着附着在藤蔓之上的点点幽蓝冷光。

此时靠的足够近了,刘大松这才发现,那点点幽蓝似乎并不是磷火之光。

那是开在藤蔓之上的花儿。

蓝色的花并没有什么稀罕的,但能发光的花就不可思议了。刘大松看那奇花,大小模样有些像桃花的样子,花瓣有六片,花本身并不是蓝色,而是乳白色的,但整朵花都笼罩在从花萼处散发出的幽幽蓝光之中,远远看去,宛若磷火。

世间竟有这样奇异的花!

刘大松心里惊叹,但还是不敢贸然动手。他四下里看看,发现靠墙坐着的工作人员里,有人在腰间别着橡胶棒,遂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抽出来拿在自己手中,又回到怪树那里。

他微微用力,让橡胶棒触碰到那放着幽幽蓝光的花儿。

花儿随即飘落,轻悠悠掉在树根上,闪了一下,便顿时暗淡了下去。刘大松跟着俯下身,再去找那花儿,竟是一点踪迹也寻不到了。

刘大松再用橡胶棒用力敲敲粗壮的藤蔓,藤蔓的枝叶随着震动微微颤动几下,并无异样。

看来没什么危险,那就动手救人吧!

刘大松把橡胶棒丢在一边,挽起袖子,抓住缠在那人身上的最外层的藤蔓,用力向两边拉扯!

第二章 幻梦(47)月圆之夜

周游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能结束这一切的办法。

但这法子却谈不上是最好的办法。周游看着宫殿内外挣扎在迪迪和安然两种截然不同歌声中的观众粉丝们,又默默摇摇头。

不行。这个法子会殃及太多人。

但如果能先将这些人送出去呢?

那必须得先助迪迪一臂之力。

迪迪使出了全力,但与无知无觉的安然相比,始终差了那么一丢丢。刚刚被稳定下的局面,眼看又要被安然带走。

而另一边,青衣人和树洞之人缠斗正酣,两人似乎不分上下。

如果这个困境被迪迪的歌声所“破”,那么处于此境中的诸人包括自己和青衣人、树洞之人在内,应该全都会回到现实世界中,大梦初醒。这样一来的话,虽然观众们会得以解脱,但树洞之人,以及他孵化的那些瞌睡虫,可就会趁机溜之大吉了。谁知道他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实处所在哪里?再想捉住他可就难了!

况且这人不仅孵化了瞌睡虫,还与蛞蜗的散布有莫大关系。现在尚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谁又说得清楚日后他会不会再生别的事端?

今日之困境,虽然困住了自己和这些无辜的人,但也是抓住这个总在背后捣鬼的人的最佳时机!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在控制住那个树洞之人以及瞌睡虫之后,再安全地将这些观众们送回现实之境。

但这又谈何容易?且不说那树洞之人和瞌睡虫已经极难对付,单说这个限制着众人的困境,虽说是在张小宇的游戏基础上、由朱登云所构建的,在朱登云意识消亡之后又重新被张小宇等人“接管”,但谁能绝对肯定,那树洞之人对此境没有留其他的“后手”呢?

看那株能护翼瞌睡虫的大槐树,就能知道这人一定深深植根于此境中!

该如何选择?或者说,该怎么做?

“喝!”

“啊!”

两声惊呼将周游从沉思中惊醒。他循声望去,却发现青衣人倒在了地上,树洞之人却高高跃在空中,手中长棍扬起,眼看就要对青衣人重重砸下致命的一击!

青衣人为了顾及观众及周游等人的安危,显然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意识之力。他倒在地上,胳膊勉强用力想将身子撑起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仰面摔倒在地。

青衣人口鼻上流出的鲜血,将他的脸衬的愈发苍白。

尽管树洞之人由上而下的攻击马上就要到眼前,青衣人却将头侧在一旁。

他好像不敢向上看。

来不及再细琢磨了。周游早已鼓动起体内真气,他不确定自己的动作能否对树洞之人造成威胁,但眼下似乎只能如此了!

拜托,一定要起作用!周游暗自祈祷着,祈祷自己很不充足也不稳定的真气能起到一点作用!

周游救人心切,真气的推出毫无保留。“倾巢出动”的真气好似一股洪流,排山倒海般冲着树洞之人扑去!

树洞之人目露凶光,嘴角带着得意的笑,长棍就要击上倒在地上放弃抵抗的青衣人!就在这个时候,周游的真气扑面而来,势头猛烈,好像有种要将他吞噬的蛮力!

树洞之人不得不避。他只好暂时收起棍子的攻势,转过棍头,在地上看似轻松一点,还在半空中的身子借力,迅速侧过来,眼神狠毒地瞪着周游,棍子又扬了起来,挟着劲风,直奔周游而来!

周游不敢大意,丹田发力,竟将刚才施出去的真气的洪流生生拽了回来,但要真气回护自己身前已经是来不及了,他索性调整了方向,让真气从树洞之人身后追击而来!

树洞之人的一门心思都在面前的周游身上,他这一棍只是试探,目的就是要看周游会出何招抵御,自己才好找机会下杀手,就像刚才针对青衣人一样,只要找到弱点,一击即中!

但树洞之人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什么法术都不会,竟只能使用操纵真气的笨法子!

猝不及防间,树洞之人根本没时间做出反应,身子从背后生生受了真气洪流的一次暴击!这倒是不经意间应了那句“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只听一声隐隐的“咔嚓”声,好像树木被折断的声音,树洞之人中招,重重从半空中跌落,饶是他反应算快,用手中断了的木棍撑地减轻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到底也还是摔得不轻,脸先着地,栽倒在大槐树乱七八糟的树根中间。

幸亏听老师话好好练基本功了!周游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不敢耽搁,赶紧跑到青衣人身边,将他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样?”

青衣人眼睛依旧垂着,气息低微地对周游道:“天……天空……拜托……不要月亮……”

听了他的话,周游一头雾水地向上望去。只见这片虚拟的困境之中,原本拨云见日的澄澈天空,不知何时,不知被谁的意识篡改成了夜晚:正是月朗星稀,一只白玉盘般的硕大圆月挂在深蓝天空的正中!

难道青衣人是因为这月夜才变得如此虚弱?周游感觉到青衣人枕在自己臂弯的身体微微打着颤,似乎在努力克制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周游不忍心在这个时候研究青衣人的过去。他急忙屏息凝神,片刻之间,天空复明,又是一片晴空万里无云。

看来在这境中呆的时间长了,如何使用意识操纵周围环境的事儿是做的越来越顺手了。周游对此却高兴不起来。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现在处于此境中的众人,都有能力改变此境的环境,也就是说众人意识错综纠缠在一起,已经不是单纯地受张小宇或朱登云的意识的控制了,那么,无论是破,还是立,要想达到事先想象的效果,都是难上加难。

而且圆月之夜的出现,也证明自己对树洞之人的猜测并非多虑。看来,他并不仅仅是将此境作为瞌睡虫繁衍孵化的“巢”,他对这里的控制,恐怕远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周游不敢再想下去。他微微叹口气,扶着青衣人慢慢坐起来。趁着树洞之人趴在地上没动静的功夫,周游连忙将自己刚才对于破除此境的想法,在青衣人耳边悄声说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青衣人脸色依然苍白,但起码能说话了:“是个法子……只是,我这会儿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一切只能靠你……”

周游急道:“可我什么也不会啊!”

第二章 幻梦(48)绝境求生

虽然周游一直提醒自己应该对不知底细的青衣人保持警惕,而且青衣人也的确有诸多可疑之处;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周游却已经将青衣人视为自己的心理依靠了。这好像还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没什么法术,或者是情势逼迫无奈之举,仿佛还有着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只是此刻,周游无法仔细分辨。

甚至,他连和青衣人继续商量的机会都没有了。

树洞之人重新站了起来,面露狰狞!

周游双拳紧握,也要站起来。青衣人却拉住他的衣角,加快了语速,道:“你说的法子值得一试……不过情势太急迫,制服那人和疏散观众必须同时进行,”他疲惫地喘口气,接着道:“我来拖住这个人,你去触发机关!”

周游急道:“那迪迪呢?单靠他能及时破了此境吗?”

青衣人扶着周游的胳膊,吃力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道:“把那个剑鞘给我。”

周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已经没有时间听他解释了。眼看树洞之人手在空气中一抓,又握住一根长棍,摆了架势,恶狠狠地朝他两个急奔而来!

“快去!”青衣人大喝一声,夺过周游手中剑鞘,顺手将他朝相反的方向推了出去,自己将剑鞘架在双手虎口之上,口中快速念道:“禀天受地,精气化济,束尔中央,卫护制敌!”话音未落,剑鞘之中竟又凭空长出了他那柄长剑,只见一道寒光“嗖”的飞上空中!

剑越过了马上就要攻到眼前的树洞之人,却笔直地飞向了专心放歌的迪迪!

周游将飞剑的方向看在眼里,心下不由焦急万分:难道青衣人受伤严重,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该攻击谁了吗?

虽然担心,但时间却不允许周游再去分心了。他脚下不敢停,咬咬牙,扭过头去,朝着被树根拱翻在一边的金色龙椅跑去。

相信青衣人有他自己的打算。

飞剑到了迪迪的上空,剑尖笔直高悬在他的头顶,瞬间就要落下!

专心放声歌唱的迪迪丝毫没有察觉,但看在张小宇土耗子等旁观者的眼里,俱是替他捏把汗。张小宇不禁尖声叫到:“小心!”

张小宇的提醒,迪迪是充耳不闻,但是对青衣人一击不中的树洞之人却放在了心上。他抱着必中的心抡向青衣人的一棍,刚刚被青衣人袍袖一翻给轻易化解掉了。青衣人的动作虽然轻松飘逸,但看他的脸色,树洞之人清楚,青衣人已是强弩之末强装镇定而已。

正因为如此,两人轻轻一击随即分开之后,树洞之人还有闲心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见到迪迪头顶上的高悬之剑,树洞之人冷冷一笑,复又转向青衣人,道:“穷途末路了,还是准备投靠于我了?”

青衣人并不答言,只是回报他一个同样冷冷的笑。

树洞之人脸色一变,马上回头望去,只见飞剑并未像众人以为的那样掉落伤人,骤然间化作一条气之白练,由上而下盘绕在迪迪周身,就像一条白色巨龙守护着迪迪。不仅如此,被白练护卫之后,迪迪的歌声似乎被注入了足够的动力,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不说,连穿透力也大大增强,那声音,似乎不是由人的耳朵听到,而是直接送到了人的心里。在他的声音压制之下,安然的歌声顿时黯然失色。

“动用自己保命的真气来保护这个唱歌的小子,你确定做的不是赔本买卖吧?”树洞之人恨恨道:“你心存侥幸,但,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说着,树洞之人打个唿哨。

唿哨声响穿云!

青衣人身子晃了几晃,心知不好!

果然,随着唿哨声响起,一直哼唱着的安然曲声转折,立马换了声调!

如果声音有形象的话,此刻安然的歌声已从盾牌变化成了飞速射出的箭矢!

目标,迪迪!

树洞之人对青衣人得意道:“你已经被我的月光杀个半死,却还不知道收敛。现在,你仅存的那点可怜巴巴的气也将被安然的歌声所破,我看你还有什么招儿?”

青衣人的冷汗已经将衣服**。有什么招儿?在皓月当空之时,他就已经没有招儿了。此时,他只是要拖延时间。

但是,时间会留给自己和周游迪迪吗?

周游虽然也觉察到了安然歌声的异动,却是完全顾及不上。此刻,他已经被瞌睡虫团团包围了!

金色龙椅所在之处,恰恰就在大槐树的近旁,几乎是紧挨。周游在踏着树根大步走近龙椅的同时,也便是走近了瞌睡虫的老巢!

清除杂念,封闭意识虽然可以暂时逃过瞌睡虫的蚕食,但是,周游要完成自己的最终目的,就不可能没有意识的呀!

一步步接近龙椅,便是一步步接近那群贪婪的瞌睡虫。

一直前行,也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每一次异动都令他心焦。周游暗暗咬紧了牙关。

绝没有退路。

周游尽量清空自己杂芜的思绪,一步一步,渐渐接近龙椅。

然而,就在周游将手放在龙椅扶手上的一刹那,他焦虑而担忧的心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

他必须要做到!

执念宛如汹涌澎湃的浪潮,吞噬了周游内心的所有!

一直躲在槐树枝叶下伺机而动的瞌睡虫,顿时倾巢出动,翅翼震动之声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曲调改变后的安然的歌声瞬间将青衣人最后的真气之龙击破,好似坚冰被重锤击为齑粉!

失去保护的迪迪的身子也受到了猛烈的冲击,虽然身前的古琴略为他遮挡些许,但他还是被声音的无形之力击倒在地。

痛击之下,迪迪的声音又被安然所压制下去,几乎是压倒性的!迪迪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来,坚持着唱下去,哪怕自己的声音微不足道!

“你觉得他还会撑多久?”树洞之人慢慢靠近青衣人,手中长棍慢慢软掉垂下,化为一条韧性十足的藤蔓。

青衣人看着嘴里不断咳出血来却依旧顽强撑着唱下去的迪迪,什么话都没说。

“至于他,”树洞之人瞟一眼周游,又轻蔑笑道:“你觉得瞌睡虫吃光他需要几秒?”

“对了,还有你,”树洞之人步步急逼,带着阴鸷的笑,看着青衣人:“不死小强这次也该上路了吧?”

告诉他,抱月长终,悲风遗响。剑士子龙的话始终硌在青衣人的心间。

他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事情?他让朱登云传的话,又是谁说的?”

青衣人心中的疑虑迫切地想要答案,但看眼前情形,树洞之人绝不会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更何况,没有时间了。

青衣人脚下发虚,脸上却丝毫不见惧意。他缓缓道:“既然是活了太久的小强,我倒是得了一点生活心得,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什么?”树洞之人微微一愣,复又冷笑道:“我没心思听你闲扯浪费时间,现在,我只想看你们的惨死之状!”

“虽然你不感兴趣,但我还是要说。”青衣人喘口气,微笑道:“活的越久,我就越容易相信,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事儿。意外,或者说幸运,随时都会降临,让这个无趣的人间多一些趣味。”

青衣人话音未落,树洞之人只觉地上一团不明物体突然弹起,炮弹一般,直直朝安然面门而去!

第二章 幻梦(49)千钧一发

青衣人不知为何受了重伤,周游被瞌睡虫所困危在旦夕,而迪迪的歌声也马上要被安然突变的曲风所盖过,事情似乎糟糕到了,似乎怎样走都找不到一条出路走出这个困境!

此境已成绝境之地!

青衣人却没来由的乐观无比,尽管他已经被从树洞之人手中长出的藤蔓紧紧缠绕绞杀!

他已经虚弱到要靠这些藤蔓才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但他还是愉快地眨眨眼,示意树洞之人看看身后的情况。

树洞之人狐疑地转过身,惊讶地发现地上弹起一团物事,炮弹一般朝安然袭去!

难道是青衣人提前安排的暗器?树洞之人惊疑不定,此时要去拦截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团块状物从地上飞起,“嗖”的一声,径直弹到安然的口中,将安然的嘴堵得死死的!

“活尸”安然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即使遇到这种出其不意的情况也毫无反应,只是因为嘴被堵上,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之前肆意妄为的歌声曲调似乎登时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呜呜咽咽的呼噜着,好像无限缓冲的音频。

就在此时!青衣人眼睛一亮,遂又眯了眼睛,微笑着对树洞之人道:“活的久,似乎还有一个大大的好处。”

树洞之人还没有从安然嘴被堵的突变中回过味来,嘴里嗯嗯两声,感觉不对劲,这才转回头,皱眉看着青衣人:“嗯?”他实在搞不懂青衣人到底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下意识的,他有将青衣人身上的藤蔓多缠了几遭。

在藤蔓的紧紧缠绕之下,青衣人几乎喘不上气来,但他还是喘口气,自顾自说下去:“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活得越久,记忆就越多。哪怕是再琐碎细小再无聊的记忆,我也愿意留着。这样留着留着啊,人就老了,不过也存下了足够的粮食。足够撑死瞌睡虫的粮食。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说罢,青衣人用尽气力,凝神念出一个“敛”字!

“你!”听青衣人“敛”字出口,树洞之人竟然大惊失色,脚下用力,看样子是想要跳开离青衣人远一些。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那声并不算太大声的“敛”字念出,原本将周游团团围住,就要下嘴开吃的瞌睡虫们,竟然像被施了蛊似的,“呼”的一下,一股脑全都朝青衣人和树洞之人飞来,只是眨眼间,就已经附着在了这两人的周身,密密麻麻,不露一寸皮肤!

在瞌睡虫落满自己的面部之前,青衣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周游大喝:“周游,快动手!”

是时候了吗?

周游迷迷糊糊的。瞌睡虫在被青衣人用“敛”字带走之前,已经咬上了他的身体。被瞌睡虫咬噬的感觉很奇怪,有一点点被尖利牙齿撕扯的痛感,但更多的却是痒,像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慵懒的,想挠却挠不到的痒。

带着这种痒,周游只想好好睡一觉。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太漫长了,漫长到好像无限轮回永无休止。他的疲惫从心底里涌出,汹涌地吞没了他所有的意志。他只想睡觉,哪怕只是打个短暂的盹儿。

及至青衣人将瞌睡虫带走,周游才好像从这种奇怪的混沌感觉中渐渐苏醒。

就像周末早晨从梦中醒来,愣愣地躺在床上想着昨晚做过的梦的感觉。

但这种惬意的迟钝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在瞬间,被瞌睡虫咬过的地方全部被剧痛所占领,所有的痛叠加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大脑,周游差点被这种疼痛击昏过去。

但是疼痛却让周游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低头看看自己,周身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他不禁打个冷战。瞌睡虫这东西,真可怕。

再看向被瞌睡虫密密麻麻叮满了全身没有一处皮肤幸免的已经成为红色的青衣人,周游明白他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付出了多大代价!

决不能辜负他。

周游咬咬牙,用力将已经歪倒的龙椅往外再推开一些,查看着龙椅原本位置下的地面。那里已经被疯长的树根给占据了,根本看不到地板原有的面貌。

没有可用的工具,周游直接下手,徒手拉住树根,用力拔开。

要快!

安然的嘴被堵上,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迪迪马上也意识到了这是反击的绝佳机会,他提高了声音,毫无保留地用尽气力,让自己的歌声充斥盈满了整个幻梦空间!

安然依然面无表情,但她在喉咙里挣扎着的呼噜声,表明她还没有放弃继续她的歌唱。

观众们显然是墙头草,谁的声音更强更能扎心,他们就跟谁走。

现在,正是迪迪将他们带离此境的最好时机!

激昂的歌唱,与众人众口一心的合唱,汇聚到一起,会发生什么?

如果此刻此地还有人保持着清醒,或是还有闲工夫旁观,他也会被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惊得掉下巴:首先是晴朗的天空的一角无声地出现了细密的龟裂纹路。这预示着破裂的纹路不断扩大增长,遍布整个蓝色天空,龟裂好像有生命一样,不断延伸向下,宫殿,金砖,树木,甚至无形无色从未被人注意过的空气,全都悄然布满,放眼望去,这个世界宛若一个不小心磕坏的水晶球,披满了时时刻刻都可能导致碎裂的无法挽回的裂痕!

要快!

周游使劲儿拉扯挖提着地上的粗壮树根,手指的指甲早已被磨秃裂开,血肉模糊。可是,树根依然顽强地占据着地板,丝毫不肯让步。

周游红了眼,竟抱起一旁的龙椅,大吼一声,硬生生向地板上的那些树根砸去!

那些树根却好像长了眼睛,眼见龙椅砸过来,它们竟倏地躲避开来,龙椅落地,树根又敏捷地蜿蜒游走过来,甚至连龙椅也被它们包裹了起来!

周游几乎要疯掉了。他扎下马步,丹田气聚,准备将此身所修的所有真气,浓缩成一拳,打向龙椅原本所在位置的地板。

没有时间等待最精确的那一刻了,干脆就这样引爆吧!

成败在此一举了!

周游运足了气,慢慢举起右拳。

气蕴拳头。

周游就要将拳头击下之时,就听脚下有人叫道:“张良,你干什么?”

第二章 幻梦(50)五点五米

关键时刻有人叫周游“张良”,周游不得不暂停查看。他体内之气随之紧急刹车,气血涌动,不禁在胸口荡了几荡,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待气血平稳之后,周游才向下看去,不由奇道:“张小宇?”

就在周游脚下,距离龙椅十步的地方,只见地上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两个人的脑袋从里面露出来,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正是张小宇和土耗子。

张小宇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们在那边看你们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土耗子也颇得意道:“上面又打又杀,还有瞌睡虫太危险,再加上莫名其妙又出了那么多裂缝……我们就打了地洞过来,谁让咱们就擅长这个呢!”

“算你们还讲义气……”周游没空和他们寒暄,正要再次运气,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马上转身对土耗子和张小宇道:“地道,帮我再向前挖一点!”

“这个简单,你说挖多少,我就挖多少!”土耗子对周游拍拍胸脯。

周游又问张小宇道:“从这里到你龙椅下的活板门之处,有多远?”

“你要到那里?”张小宇不由担心起来,提醒周游道:“你忘了吗?那里可是被假霸王设了机关的!你自己说过不能碰的!咱们还为此改了道……”

“你别管那么多,”周游不耐烦道:“就说有多远,我要精确的数值!”

被满身是血好像夜叉的周游一吼,张小宇立马像矮了一截,嗫嚅道:“五米?大概?”

“大概?我要精确的位置!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你懂不懂?”周游急的满头大汗,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说话口气。

人的潜力总是被紧急情况所激发。被周游吼了几嗓子,张小宇“嗖”地从地洞里站直了身子,好像土拨鼠一样,扫了几眼,忙对周游道:“左前方十一点钟方向,五点五米,没错!我数学还不错……”

“就信你!”周游按着张小宇的头,把他按进洞内,自己也跟着跳进这条刚打出来的地道,对土耗子道:“就按他说的方位,打过去!记得,到头时要让地道向下倾斜四十五度,千万不要直接打通!”

“得嘞!”土耗子也不废话,挥动铲子依言将这条地道打了过去。

五米多的距离,对于土耗子这种“专业人士”来说,根本不算是个事儿。只见土耗子的铲子挥舞的像旋风似的,片刻就到了张小宇所说的方位。

土耗子用铲子轻轻一磕面前的土层,“哗”的一声,土层掉落,竟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原来,土耗子已经打通了张小宇之前留在“龙椅”下的暗道。

周游叫土耗子将暗道墙壁上的洞口扩大到可容一人通过,便让土耗子带张小宇返回到观众群中去。虽然也算是有计划,但毕竟这里距离“引爆点”太近,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有意外,他不能让这些人同他一起冒这个险。

听周游说即使在地道中也可能有危险,土耗子招呼张小宇一声,扭头便走。张小宇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想触发机关?”张小宇定定地看着周游。

周游不由仔细打量这少年两眼,心底微微笑了,但脸上依然绷着,厉声道:“还磨蹭什么?快走!”

张小宇却没有被周游的口气吓到,依然说了下去:“你说过的,这里是我的宫殿,我的地盘,我可以做主的!”

张小宇深深吸口气道:“这条暗道里什么也没有,唯一的作用就是连接宫殿与城外,可以作为快速逃生或奇袭的通道。你现在并没有叫我们从这地道逃出城去,反而让我们躲地远远的。我能想到的就是,你想触发活板门上的那个危险的‘烈’字。”

张小宇顿了顿,又道:“我虽然不太明白你要做什么,但这看起来太像是自杀了!我不想你这么干!虽然这里现在看起来一团糟,但我相信我们是可以出去的,你不要绝望……”

“打住!”张小宇虽然猜测的有所偏差,但他的关心让周游顿生暖意。周游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张小宇说明自己的想法:“我的确是想触发机关。”

“那怎么行……”张小宇急了。

周游摆摆手,示意张小宇听自己把话说完:“我触发机关并不是想寻死……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现在的你、我,以及外面的那些人,不过都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看见张小宇面露难以理解的表情,周游只好多解释一句:“你也可以理解成这么多人在同时做一个大梦,而且这个梦被人控制了,我们都无法醒来,如果要从梦中醒来、离开这个梦境,要么得解除那人的控制,要么用可以令人清醒的力量击破这个封闭梦境,让大家逃离。”

“我明白了!”张小宇脑子转的极快:“迪迪的歌声就是让我们清醒的力量吧?听他的歌很舒服很……感动……”

“对,”周游点点头:“你们看到的遍布各处的裂缝,就是他的歌声已经对此境起了作用。一旦开始碎裂,你们就可以逃出生天了。但前提是他必须一直唱下去。”

“可是,”张小宇皱了眉头:“既然靠迪迪的歌声咱们可以逃离这个梦,那你何必还要触发机关?你说过的,在这里丢了命,就相当于真的丢了命!”

周游叹口气,用手指朝地面上指一指,道:“看到那个一直在树洞中的人了吗?他就是真正控制这个梦的人,除掉他,我们才能免除后患。还有那些虫子,如果让它们跟着逃脱出这个梦境,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是想用活板门上的那个‘烈’字引发大火,将他们一股脑烧掉吧?”张小宇只是胆子小,脑子却还算好使,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可是这样的话,除了他们,你、我们,都会被大火吞噬吧?那样,又怎么能让我们和这些观众逃生呢?”

第二章 幻梦(51)一息尚存

请问,怎样在点燃一场大火的同时,既能将火引向定好的目标,又能让无辜者逃出?

而且这场火还是在梦境中燃起的?

张小宇问出了周游对这计划最担心的部分。他还没来得及与青衣人商量,就被匆匆推上了计划的实施之路。

谁能保证一定会成功呢?

如果迪迪的歌声不能打破此境怎么办?

这梦境虽然由朱登云搭建,但他一直被树洞之人所控制,再说现在朱登云意识消亡,谁知道那字符还管不管用?甚至,还在不在?

就算火能燃起,如果大火不能吞噬树洞之人,反而由他操控怎么办?

即便这些问题都可以不用考虑,那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怎么能让逃生与火攻同时发生?

还有,在迪迪用歌声击破此境的同时,原本同属于这一境的字符、树洞之人、暗道等等,会不会还按照原有的逻辑运转?

至于亲手引爆字符的自己,会不会像朱登云一样顷刻之间被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化为虚无,则更是周游不能细思的了。

周游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只是已别无选择。

这种没底气、没依靠的无根之感,直让周游心慌。

但是此刻,他还是要强做镇定,因为他现在却是张小宇等人的依靠。

周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张小宇道:“别管那么多,你赶紧退回去,省的殃及于你。”

“我能躲开,那你呢?”张小宇却不接受周游的好意,不依不饶。

周游使劲儿抑制住自己的焦虑,耐着性子道:“你不用管我,快走!”

“我要与你共进退!”张小宇倔强地一梗脖子。

周游气得直跺脚。可张小宇却不为所动。

周游狠狠踢了暗道的土壁一脚,站定了,决定还是尊重张小宇的选择:“好吧。给你个任务。”时间不等人。

“你说!”张小宇眼睛一亮。

周游让张小宇当瞭望员。于是,张小宇又回到了五点五米后的那个通到地面的地洞处,脑袋探出来一点,密切注视着地面之上此境的变化,一旦出现碎裂崩塌的征兆,就立马用垂在腿侧的手打手势通知周游。

尽管没个准谱,但周游尽量要把引爆的时间点控制地精确一些。在进入地道之前,此境虽然已经开始了龟裂,但尚未到完全崩塌分解的地步,因此在当时“烈”之火符尚不能被引发;而此时虽然已经来到了字符近前,却是仍需等待时机。

周游看着眼前的活板门。活板门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黑漆漆的好像能把所有光亮都吸收进去;门上用同样的黑色颜料写着一个粗大的“烈”字,如果不是站在门的近前仔细观察,根本分辨不出那些只是颜色稍稍加深的字迹。

朱登云将“烈”之火符书写在这里,是何用意?难道仅仅是像青衣人所说,为了避免熟悉地形的张小宇偷偷打进来坏了他的大事吗?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给自己留个后手?

不是没有可能。朱登云只是被树洞之人以安然为要挟而控制着,他不仅是不情不愿做那树洞之人的帮手,而且还对那人有着深深的恨意。朱登云显然对字流一派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应该有办法在使用“烈”之火符的同时避开烈火对自己的攻击,然而,他不仅没有保护自己,而且还引着那烈火向当时的幽灵森林跑去,明显是想用烈火烧毁大槐树以及树洞中的那人!

“张良,”张小宇的呼声将周游从沉思中唤醒:“那个字,还在不在?”张小宇虽然胆子不大,但并不算愚钝。

“还在。”周游也觉得有些疑惑,之前朱登云被瞌睡虫吞噬殆尽,由他所构筑的第一层梦境分解,随后又被张小宇及其他游戏者的梦境地基建造者接管,成为现在众人所处的第二层梦境。按说,朱登云所构建的梦境的一切,都应该随着他自身意识的消失而完全消散的!即便是他在意识还在时所施之术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可是,这个字符为什么留了下来?

“我觉得,假霸王还在。”张小宇轻轻道,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不确定。

“他已经被大火烧死了,你我都看见了的。再说,之后瞌睡虫们也将他的尸体蚕食掉了,怎么会还在呢?”周游表示怀疑。

“是啊……”张小宇表示自己也很难理解这件事:“按说他已经……我之前只是怀疑,但听你说,那字符的确还在,那,我觉得肯定他还有意识存在!”

“为什么这样说?”周游觉得张小宇说的话很有必要听一听。

“你刚才可能没顾上看,”张小宇道:“刚才迪迪的歌声一度被安然压过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从地上弹起来一块东西,堵上了安然的嘴!也正是趁这个功夫,迪迪才占了上风的……”

“所以……”周游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块东西,如果我瞧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假霸王被虫子啃过之后剩余的……肉块。后来那个树洞里的人不小心踩到了,还踢了一脚呢。所以,所以我觉得那正是假霸王残余的意识堵上了安然的嘴……”

原来如此。朱登云那仇恨而困惑的心太难消化,即使是瞌睡虫也没有将其吃光,从而遗留了下来。

即便是死去,即便身体意识已不复存在,朱登云还是要复仇,要毁掉那个树洞之人的计划安排。

他该有多大的恨啊!

不过,这对于周游来说却是个极大的安慰。起码,暗道里的烈之火符是肯定会起作用的。

现在,就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吧。

周游看不见地面之上的情况,只听迪迪的歌声带动一众观众,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以压倒性的势头将安然的声音掩盖消弭,几至殆尽。

再快些吧。周游不忍想象青衣人在瞌睡虫的层层覆盖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朱登云被啃噬蚕食的场景却总在眼前盘旋,怎么赶也赶不走。

要快!

就在这时,周游忽然看见张小宇垂在身侧的手,快速地拍打着大腿侧,在阴暗的地道内,回荡起沉闷的“啪啪”声。

这是约好的暗号。

第二章 幻梦(52)落地生根

地下深处的密室之中,竟然生长了一株藤蔓缠绕的怪树。看那树的粗壮枝干,想来已是年深日久。只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去处,树怎么可能生长?而且还一长就是多年?

难道游乐场在建造时就没有发现吗?还是游乐场有意保留了这棵树?哼,就冲他们私自挖了这样一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地下室,就得详细查查!刘大松用手扒着怪树的藤蔓,一边用力一边暗自寻思着。

“嘿!”刘大松猛然发力,怪树缠绕着的藤蔓纹丝未动,但在刘大松对面的树身之后,却发出一声沉重的“扑通”声,像是一个装满了东西的大麻袋倒地的声音。

刘大松定睛一看,不由松开藤蔓,赶紧跑了过去。

那是一个人。

刘大松绕过缠缠绕绕的树根藤蔓,来到大树背后那人倒地的地方,先摸了摸那人的颈动脉。

从那人倒地的姿势来看,很可能已经失去生命了。

果不其然,那人的脉搏,已经没有了。

刘大松将趴伏在地上的那人费力地翻转过来,借着花朵幽幽的蓝光查看,发现这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由心中一惊:这不是小王追的“偶像”,那个刚才还在大屏幕上唱歌的选手吗?叫什么来着……安然?

安然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头银发在这幽蓝闪烁的地下室中,分外扎眼。

刘大松亲眼看见安然在舞台上像僵尸一样,被工作人员“搬”了下去,当时他推测安然和其他选手一样,一定也是被使用了那种神秘的红色粉末,陷入了昏睡之中。谁成想,此时得见,竟是已经遇害了呢?

刘大松粗粗查看安然的尸体,只见她的右腹部有一条长长的伤口,看样子像是导致这女孩殒命的致命伤。

“像是锐器所伤,应该是扎到了肝脏,”刘大松自言自语着,以此来对抗阴沉的地下室所带来的压抑感:“……大约是造成了大出血……不对呀,大出血的话身上怎么这么干净呢?衣服也没换,还是演出时的衣服啊……咦?”

刘大松发觉,安然的伤口并非新伤,很像是存在了几个月乃至半年以上的旧伤!

刘大松霍的站起身来。

这太诡异了。如果说安然是曾在几个月前受过伤,现在又因为不可知的原因导致的丧命,那么,这种能致命的大伤口,应该有缝合处理等医治过的痕迹。可是,现在不仅找不到这种曾经就医的迹象,而且,安然的身上还有解剖过的痕迹!

这说明,安然在遭受腹部的大创伤的时候,就已经殒命了!

可是,一个死人,是怎么站在台上唱歌的?

想想这个选秀节目,不算上海选的时间,单说在电视上播放,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没有生命的她怎么能参赛,而且一场又一场?

刘大松本能地感觉汗毛倒竖!可是他咬咬牙,安慰自己:“一定是有什么线索,我还没发现……镇定!我得先救出树里那人……”

刘大松将安然的尸体和先前发现的那具男尸并排放在了一起,自己站起身,活动一下胳膊,准备接着扯开那些藤蔓。不管树里那人可疑不可疑,都得先把他放出来再说。

这次,刘大松不再两手分别扒两边的藤蔓,而是用双手扯住一根藤蔓,集中了力量,使劲儿拉扯。

藤蔓被扯动,颤了几颤,些许蓝色幽花飘飘忽忽地从藤蔓上掉落,多数都飘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了,唯有其中一朵悠悠然落在了刘大松的肩上。

刘大松根本没心思管那些花落到了何处,他的注意力都在树里缠绕的那人身上。只见那人蜷缩着身子,好像在子宫中的胎儿一样,安详地呼吸着。看来一时半会并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让人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树里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刘大松扯开了一根藤蔓,换了手准备去扯下一根。就在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焦糊味,好像什么小东西被烧掉产生的烟火味。

刘大松四下瞧瞧,并没有着火的迹象呀?他晃晃头,准备不管那焦糊味,接着对付藤蔓。

谁知,就在他晃头的刹那,刘大松突然像僵住了一样,难以置信地呆呆斜眼看着自己的左肩。

有一朵掉落的蓝色小花,正巧落在刘大松的左肩处。

掉在他肩头的小花并未像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那些花一样消失不见,这朵花静静躺在刘大松肩头,幽蓝的微光闪烁几下,渐渐变得微弱。

与此同时,刘大松看见小花下面,自己肩部的衣服像是被火星溅到了似的,被无形的火烧出一个小洞,小洞边缘的衣料变作焦黑、打着卷,迅速扩散,将这个小洞变成大洞,却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而那朵小花,它那微弱的蓝光,就好像得到了新木柴的火堆,“腾”的一下复又燃起,伴着高高的火焰,蓝光大炽!

随之而来的,是更浓重的焦糊味,是掺杂了皮肉烤焦的味道。

那着火的花儿,已经将火焰燃烧到了刘大松肩头的皮肉之上!

“啊”花儿在皮肉之上燃烧所带来的剧痛,终于让刘大松忍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种痛,好像是种深入骨髓的尖利痛楚。

而且,还带着一种万千蚁虫同时咬噬将要把自己吞食殆尽的恐惧!

刘大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将眼珠从眼眶里瞪出去!他看到了什么!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看见,那朵掉落在自己肩头的,燃烧起来的花儿,在蓝色烈焰之下,竟然像是快进镜头一样,迅速枯萎,枯掉的花瓣掉落,从中露出一粒黑油油的种子,这颗黄豆大小的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抽出芽,伸出无数的须根,更快的,那些须根像活的虫子一样,扎进刘大松的血肉之中!

刘大松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被那些须根像吸管一样,从血管中咕噜噜地抽吸出来,供给那发芽的种子!于是,种子芽叶疯长,类似那棵怪树的细小藤蔓,颤巍巍从新生的植株里伸出!

越来越深的疼痛让刘大松蓦然从惊愕中醒来。他像疯了一样,惨叫着,粗暴地拉扯着在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藤蔓植物。

而那尚细幼的藤蔓,虽被从植株上扯断,却并不枯萎,也没有被刘大松扔下。藤蔓上似乎有吸盘,就牢牢附着在刘大松的手指上,就像之前的花儿一样,生出须根,吸血,长出新的植株,新的藤蔓伸出,不用刘大松再牵扯,就自己顺着刘大松的胳膊、胸腹、背部、双腿,在他的肢体各处,处处扎根!

从刘大松发现花儿燃烧生根,到藤蔓长满他的全身,不过是须臾之间。

刘大松被这种阴险诡异的植物吓得失去了理智,他放弃了撕扯,忍着这遍布全身的好似千刀万剐的剧痛,哆哆嗦嗦从兜里拿出钥匙串,那上面挂着一只小剪子。不过,刘大松已经没有力气分辨找到那只剪子了。他干脆用随便摸到的钥匙,狠狠扎向自己的左肩,想要把最初扎根的那棵植株挖出来!

蓝色火焰之花所生的植株,带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块,被刘大松挖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可是植株生出的无数须根,依然在刘大松体内,继续,不断,不停地生长着,很快,就在刘大松的伤口上,又长出来十来株这样的新生植物!

刘大松意识逐渐模糊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对抗这些看起来柔弱无比的藤蔓,手无力地撒开,钥匙哗啦啦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块被刘大松挖出来扔在地上的植株,贪婪地吸食着所带出来的那块血肉,瞬间,血肉被“吃”光,植株暴长,猛然长成一棵一米左右的小树。

在刘大松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里,他想,他大概知道这怪树上的花为什么可以发出磷光了。这树,这花,的确是以人的血肉为食的呀……

刘大松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他没有看到,那棵以他血肉为食的小树,树根生长的比树干更快,而且,树根并没有向下扎入地下,而是像一群蛇一样,在地面上蜿蜒爬行,直到爬上并扎根在暗室四围围坐着的工作人员身上。

树根轻快而决绝地深入扎到这些工作人员的胸口。

原本靠着洞壁垂首趺坐的工作人员们,慢慢的,全都抬起了头。

第二章 幻梦(53)拉锯战

张小宇打出了约定的暗号。

几乎与此同时,就连完全处于地下的周游也听到了。在迪迪和众人的合唱声中,一丝细细的,深入到底的清脆响声,像一把犀利的匕首,精确而果断地插入,撬动。

封闭的晶球,早已被裂隙布满的晶球,“啪”的一声,最脆弱的一片率先崩解下来!

一片可带动一片。周游握紧了拳头,心中默数三个数:“一,二……”

全面的分崩离析很快会随着这第一片的掉落而开始。数到三就动手。

“三!”

周游将握紧的拳头高高扬起,对着暗道顶上的活板门,猛然击去!

就在拳头即将击出去的那一瞬间,张小宇却像忘记了暗号约定,竟扯着嗓子喊道:“不好!等等等等!”

周游将拳头放下,却不完全是因为张小宇的喊叫。

几乎就在张小宇叫喊的同时,周游听见,外面的声音大变!

迪迪的歌声突然又被压制,安然的歌声重新占据了上风!

重新放出的安然的歌声,无处不在地笼罩着,几乎将迪迪的声音,以及刚刚发出的分解的脆响完全消解,以至于无影无踪!

破镜重圆!

周游不能在此时引发字符。否则,这些人,俱将被火焚殉葬!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游不顾一切地从地道里跑过去,推开张小宇,从地洞处跳出地面。

之前四处龟裂、几乎用手指轻轻一触就可引起崩塌的整个幻境,此刻,在安然曲风骤变、声音大增的歌声“安抚”下,竟然重新弥合,消散,裂缝相接融合……

这个世界又恢复成原来的平静模样。

周游看向安然。

银发女孩依旧神情木然,身边发生的一切乃至她自己的歌声,似乎根本与她无关。曾经堵在她口中,妨碍她发出声音的那团肉块,也就是朱登云残留的意识,已经被丢在了她的脚边。

“那个人,那个人好像长出了……树枝……把那块东西从她嘴里弄出来了……”目睹了突变的张小宇声音颤抖着跟周游解释。

听着张小宇的话,周游转头看去,只见树洞之人和青衣人依然站在大槐树前,青衣人身上的瞌睡虫厚厚的一层,似乎愈加的多了;而在一旁的树洞之人,他身上的瞌睡虫则不停地飞起,转而落在青衣人身上!

除了对瞌睡虫的控制,更让周游心惊的是,树洞之人原本是胳膊的地方,竟然穿透瞌睡虫的“封锁”,长出了如同槐树上一般无二的藤蔓。正是这些藤蔓暴然长长,从安然口中拉出了朱登云的残留意识,此刻正迅速缩回来,转而向迪迪而去!

瞌睡虫纷纷飞离,树洞之人的脸重新露了出来。他的脸已经被啃噬地千疮百孔,连一只眼球也被啃光成为了一只黑洞。

他咧开已经没有嘴唇保护的嘴巴,血红牙龈下白森森的牙齿张开,露出一副恶鬼般的笑容,他嘶哑着嗓子,呵呵笑着说道:“想破境?没门儿!”

他从身上冒出无限多的藤蔓,这些藤蔓似乎沾染了鲜血,红通通的像烧红的粗壮铁条,像从地狱里蠕动出来的毒蛇,冒着黑红的毒气,蜿蜒生长,几乎占领遮蔽了这个幻梦空间的全部!

裂缝重新弥合的蓝天,瞬间被这些毒藤所弥漫,遮天蔽日,光明顿失!

又被安然歌声带跑的观众们却无知无觉,好像失去了视力一般,对身边环境的剧变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机械地跟着安然哼唱。

而迪迪,看他表情是一直在用吃奶的力气嘶喊着,然而他的声音已完全被湮没在安然现在鬼魅而迷离的歌声里,力不从心。

可他一直在唱。不管有没有人听。不管有没有人跟着唱和。

周游对张小宇说声“呆在这里别动”,便提起气来向那个宛如恶鬼的树洞之人疾行而去。

解决他,就是解决这一切麻烦的根本。

树洞之人的独眼饿狠狠地一直望着天,望着他用毒藤布下的天罗地网,得意地狂笑着,根本不屑去看地面上的被安然歌声所控制的众生。

周游盯着他恶鬼般的笑脸,咬紧了牙关,蓄积了身体里的真气和怒气,向他而去!

然而,那已经遍布这个幻梦的天地的、将此境变为黑红如炼狱的处所的毒藤,仿佛真像有生命的毒蛇一样,不等周游跑到树洞之人近前,早已从地上翻起,如粗壮的钢鞭,狠狠向周游甩过来!

周游无法压抑的气息,深深吸引着毒藤们,好像那是向它们发起的“攻击”的信号。

周游闪身避过劈头盖脸从上而至的一根毒藤的攻击,从身侧跃起的毒藤就已经到了身旁。他只好一根后滚翻,将将避开这一击。然而,更多的毒藤,从前后左右,从上空,从地上,像一张网一样,就要将周游围在中间!

周游的身上已经挨了不少“鞭子”,被毒藤打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深的长条形伤口,皮肉外翻,血流如注!

周游无暇顾及这些伤。他只拼着一口气,左支右绌,勉力支撑。他知道,一旦被这些毒藤包围,自己玩完不说,这个幻梦之境,也将会被树洞之人完全控制!

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毒藤被自己吸引过来,迪迪那里的危险就小了一些。

“哈哈哈……”被翻涌的气血所激,以及身旁由毒藤搅动的气流所带来的风声鼓动,周游耳朵里嗡嗡直响,除了树洞之人狂躁的大笑声,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还能支撑多久?

“需要帮忙吗?”一个带着浅笑的闲闲的声音蓦地响起,却不是在周游耳中听见,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出现。

是幻觉吗?周游怀疑是自己在这种绝境下,太希望青衣人能出手相救才出现了他声音的幻觉。

“不是幻觉。”青衣人的声音竟然和周游的想法对答起来:“别忘了,在这儿咱们都是意识,我的意识可以直接进入你的意识。”

周游激动至极,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他想问青衣人是否受伤严重,他想问迪迪还能否破境,他更想问以目前的情形该如何除掉树洞之人?

“你太吵了。”青衣人停顿了片刻,方道:“吵得我脑瓜仁儿疼。别急,咱们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走。只是……”

第二章 幻梦(54)意会言传

青衣人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周游的脑中。只是,对照眼前的情形,青衣人似乎对原计划的实施存在了一丝担忧。

树洞之人的骤变超乎咱们的预想了,对不对?周游在脑中问青衣人。

“是啊……”青衣人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困惑与犹豫:“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看样子是获得了场外支持……希望那谁能快点儿……”

谁?周游暗自皱皱眉,希望青衣人说话能直接点儿,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

“咳……就是你领导啊,希望他能早点找到这家伙真身所在的地方,内外夹攻,咱们才能顺利逃出去。不过……”

不过,不明白树洞之人为何会突然获得支持、能力暴长,对不对?周游在脑中说道。

“不错。按说,这家伙主要是为了让瞌睡虫繁殖,虽然会找上像现在这样的许多人来提供意识食粮,但他自己的真实身体。以及刚开始交配的雌雄二虫,应该会躲在一个犄角旮旯,只要没人打扰就成。可是按眼前的情景,他似乎胃口太大了些……竟还藏着其他的招儿……”

这些原因动机什么的都可以放一放,你就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周游心中的焦虑怎么都按捺不住。

“嗯,别急。”不管周游怎样急,青衣人却始终不紧不慢,温言软语:“我说过了,依原计划行事。”

看着铺天盖地就要将自己紧紧缠绕成粽子的毒藤,周游如何能不急?他正要再在脑海中发问,却忽觉树洞之人狂乱的笑声重新灌满了耳膜。

脑海中却没有了青衣人的回应。

他不会有事吧?

被毒藤笼罩,周游根本看不见青衣人那边的情形。但此刻再也觉察不到他的意识,加上外面这些越来越猖獗的毒藤,周游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嘿,难道除了他就没能人了吗?”一个不满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在周游的脑海中。这声音小而尖细,好像气力不足,夹杂在树洞之人的大笑声中,不认真听的话还真听不太清。

朱登云?周游仔细分辨着那声音,充满疑惑地问道。

“是我。”随着朱登云的爽快回答,周游猛然感觉右腿一沉。他本以为是被毒藤缠了上去,急忙去扯,低头一看,却见是朱登云残留的那“块”意识,从糊满了血和泥土的模糊边缘上伸出几只细细的肉色触角,使劲儿扒着周游的裤脚,努力向上爬。

周游一边腾身躲过从旁甩过来的几条毒藤的抽打,一边在脑中与朱登云对话:你有办法?

“什么叫我有办法?你们计划中的烈之火符还不是由我留下的?”朱登云仅存的意识是他无法消解的恨与执念,充满了戾气,即便在与周游的对话中也是满满的火药味:“我可以再用一次字符,给你开出一条路,触发烈之火符。你小子别再磨蹭了,如果刚才已经触发了,就不会生出这些麻烦了!”

朱登云只要复仇,只要毁灭树洞之人,他不在乎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被随之毁灭。其他人的生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朱登云可以不想,但周游不能不考虑。这么多人的性命啊!

引爆的时机非常重要,不能伤及无辜。这是周游的坚持。

“愚蠢!固执!”朱登云接收到了周游的念头,不耐烦地在周游脑海中叫道:“现在没有这么周全的计划,只能随机应变,否则结果就是全被那家伙吃掉!”

周游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朱登云的话有一点道理。破境的希望全在迪迪的歌声上,如果他不能够的话……而且照眼前的情形来看,这个可能性真的不大……

要么被树洞之人和他的瞌睡虫们吃光,要么被烈之火符引发的大火吞没。这两个结果,哪个更好一些呢?

周游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对朱登云提出一个迫在眉睫的疑问:以你现在的力量,还足以支撑写出一个字符吗?

“你这倒问到点上了。要知道让字符起效,也是需要蕴含了足够的气息的。我就这么一小块了,怎么能支撑着写出字符并让它发挥效力呢?”

朱登云的话让周游忍不住要把他从腿上踢下去,狠狠地在地上踩上几脚!不过,不停扫过来的毒藤之“鞭”让周游暂时按捺下了这一想法。

“别,别急啊,”朱登云还是捕捉到了周游的怒意,赶忙道:“我的气虽然不够,不过刚才有个人说可以让我用他的……”

一定是青衣人。可是,他的真气,还足够撑起这一切吗?

朱登云接着道:“即便有他的气,我在用字符给你开完路之后,也会将我最后的意识消耗殆尽。你须记住,路开的同时你要立马带着我跑过去引爆烈之火符,否则,我意识消亡,烈之字符也会消失!”

谢谢。对于赌上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的朱登云,周游由衷地感激。不管他的出发点在哪里。

“……不用谢。我和你们谈不上是朋友,但敌人的敌人就是可以合作的。为了安然,我助你一臂之力!”朱登云顿了顿,又轻轻道:“如果,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们逃出去了,答应我,让安然安息,好吗?”声音太小,周游分辨不出他的语气是后悔,仇恨,不舍,还只是一声叹息?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周游只在心中承诺。

朱登云的声音在周游脑中消失了片刻,再响起时,却是严肃无比:“准备好了吗?”

开始吧!

“聚!”一声暴喝在周游脑中瞬间炸裂!周游脑中轰鸣作响,脑袋似乎被这音声劈裂成几块,四散炸开,甚至,连树洞之人狂躁的喊声也听不到了。

几条毒藤就在周游眼前,在朱登云喊出“聚”字之前,马上就要抽打到周游的脸上了,此时,这些毒藤却好像被暴喝的“聚”喊了停,像定格了一样,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透过毒藤的缝隙,周游看见在一片黑红如炼狱的空间之内,四面八方显出一些亮白的光点,光点由远及近迅速聚拢,形成一个不停旋转的巨大的白色的“气球”,悬在半空中,光亮大盛,瞬间照亮了这片地狱般的黑暗,猖獗生长的毒藤在这盛大的光芒之下,发出一声声鬼哭狼嚎般的吱吱尖叫,纷纷后退,枯萎!

“开!”声音再一次在周游脑中爆裂!

这一次听得真切,周游能分辨出,这声暴喝,与之前的“聚”一样,是来自于两个人的异口同声。

是青衣人与朱登云。

确切说,是朱登云利用了青衣人之前用以护卫迪迪、被树洞之人打散的真气,以声音画出的字符!

随着“开”字的音声乍响,周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第二章 幻梦(55)职业操守

“开!”

一声轻喝在黑暗而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撕裂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子,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老气款式夹克的中年人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掏出手帕擦擦一头的汗,咕哝道:“这帮人找的这地儿……真难为我这老腰了……老刘!”

这人正是周游的领导,付东流,付主任。他一眼看见了跪在地上,几乎要被藤蔓完全缠绕裹挟起来的刘大松。

付东流赶紧走上前去,却不急着扯开那些还在不断生长的藤蔓,他先探探刘大松的鼻息。

嗯,还活着。付东流稍稍放了心,这才四处打量这间地下密室。

从周游被诬陷为杀人凶手开始,付东流便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付东流看看眼前的景象,想想密室外面集体昏睡的观众粉丝们,只觉自己本来就已经很的大的脑袋,更大了。

之前,牛五方提醒过付东流,说这个《我不是咸鱼》的节目有问题,那个人气选手安然不仅是个活死人,而且还有用过瞌睡虫的迹象!联想到周游也是因为追查瞌睡虫而遭陷害,付东流马上意识到这个节目大约隐藏着什么阴谋。

正因为如此,当付东流知道刘大松会到节目现场出勤时,特地送给了他烟。这种烟,不仅能让刘大松保持清醒,让老友免受瞌睡虫的幻境侵袭,同时也会留下特殊的气味,起到路标作用。付东流正是循着这烟的味道,一路查到地下密室之中的。

付东流缓缓环视着。只见老刘身上长出的藤蔓与地上新生出的一株植株相连,而这棵新生的小树,它的树根与密室中央的那株老树相互纠缠,融合,已成为一体。这些越来越粗壮的树根,全都伸向绕着密室墙壁坐了一圈的工作人员身上。

树根全部都扎进了这些工作人员的胸口!

树根已经侵入极深了。付东流小心查看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作人员,发现这人的身体已经变得硬邦邦的,皮肤下面全都被树根填塞地满满的。树根的坚硬迫使工作人员的头高高仰起,眼球已经被树根顶了出来,黑洞洞的眼眶里露出些许怪树的须根或藤蔓,但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血已经被吸光了……”再查看其他工作人员,下场也是一样的惨不忍睹,都没了救。付东流不忍再看,站起身来。

付东流并没有见过这种怪树,但他曾听老友牛五方提起过,世上确实有一种靠吸食人血来使自己生长的植物,叫什么菊来着?具体名字虽然记不清了,但他恍惚记得老牛说过,那种植物是一种草本植物,并不会长成这样的高大粗壮。

付东流不知道这是另外一种植物,还是说,这种草本植物因为吸食人血太多而长成了如此繁茂粗壮的模样?

不过,不管是什么植物,眼看现在都对老刘造成了威胁!如果让这些树根长进老刘的心脏,就跟这些惨死的工作人员没什么区别了!付东流又走回刘大松身边,要将他解救出来。

显然,这些藤蔓不可以随便扯开。付东流仔细观察了片刻,循着脉络找到了源头。在刘大松的左肩上,怪树的新植株从他的伤口长出来。只见植物的根深深扎在血肉中,却看不见止于何处。

竟如此嗜血。

付东流摇摇头,从怀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了。

伴着一缕青烟升起,烟卷的尾端亮起了红色的热光,一种迥异于之前味道的烟味登时释放出来,有一些呛,从不吸烟的付东流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把烟凑到刘大松的伤口处,狠狠心,将烟头伸进了刘大松的皮肉之中:“老刘,对不住了!”

“刺啦……”伴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刘大松霍然被疼醒:“啊”

“别叫别叫,忍一忍,啊?”付东流急忙让刘大松不要乱动。能醒来比昏睡着要好。

虽然醒来,但刘大松看见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藤蔓,以及眼前突然出现的付东流,脑子里依然是一团乱麻,加上伤口的痛,他不由在口中嗬嗬呼叫着。

付东流顾不上照顾刘大松的情绪,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些植物从他身上弄下去。付东流狠狠心,烟头深入!

除了刘大松的惨叫,烟烫坏血肉的刺啦声中,多了一种绝不像动物叫声的“鬼声”!这声音刺耳而挠心,付东流忍着没缩回手捂耳朵,一直到这刺耳的声音消失。

随着声音的消失,这种奇诡植株的根须竟从刘大松的皮肉中纷纷拔出,缩回主干。而那些植株上长出的藤蔓,也奇迹般的,像潮水般从刘大松身上退回,要么缩回主干就好像从没有生长出来一样,要么就与地上那新生的植株汇合在了一起。

最终,刘大松肩头的植株也从他的身上脱落,掉在地上完全枯萎了。

刘大松虚弱地向地上倒下去。付东流急忙扔掉手中剩下的烟头,扶住刘大松。

刘大松嘴唇哆嗦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几个字:“你……半小时了吗?”

付东流哭笑不得,道:“你都这德性了,还惦记着那点小事儿?”

审讯室里的可是重要的杀人嫌疑犯,怎么能是小事儿?刘大松露出不满的神情,哆嗦着嘴唇就要和付东流理论。

付东流赶紧让他打住:“老刘啊你歇歇吧!跟你说,我绝不护短,那两个人这会儿还在审讯室里,被我锁着着呢,跑不了!”

一边安抚着他,付东流一边为刘大松在身上的几个大穴上推拿一番。三五分钟后,刘大松感觉身上居然又有了力气,起码话能说利索了,不由对这个“神叨叨”的老朋友刮目相看:“老付,幸亏你来了……”想了想,刘大松又觉得不对劲:“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通向这个密室的路已经封闭了,你怎么进来的……慢着,该不会,这就是你的阴谋吧?”

付东流气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救了你,你还怀疑我?”

刘大松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想多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又道:“外面的情形,你都见到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再说了,这些事儿你本来就不该知道的。”付东流知道自己就算说了,像刘大松这样的普通人也会以为自己是在讲故事,索性不费这个力气。

“什么叫我不该知道?我现在可是当事人啊!你怎么能绕过我?”刘大松不服气。

“你关于此事的记忆,一会儿会被清除的。这是我们的处理程序。”

“反正要被清除,你更不妨跟我说了,我也好现在先清楚清楚。”

付东流瞪着刘大松:“你知道这个又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还怕吓到你……”

刘大松也回瞪过去:“我也不是吓大的……我的职业操守要求我必须了解真相!”

付东流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这事儿咱们呆会儿再细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赶紧从这儿出去!”

刘大松知道付东流此话倒不是托辞。就在两人说话间,地面上的树根藤蔓越来越多,就连靠墙坐了一圈的工作人员们也几乎被这些植物们完全覆盖不见了。只有那些幽蓝的花朵,开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盛了……

第二章 幻梦(56)自食其果

“小心这些花!千万别沾上!”吃过亏的刘大松看见四处闪烁的蓝色幽光,不免心惊肉跳。

“嗯!这植物靠吸食动物的血肉为生,其花更是毒性无匹,”付东流当然知道这花儿的厉害:“所以,必须斩草除根!”

付东流将刘大松拉到自己重新开通的暗道口,道:“你从这里先走,我把这些怪藤乱树鬼花处理了,随后就来。”

“要走一起走。再说,我也想看看你是怎么除去这个害人的东西的。”好奇心盛的刘大松极讲义气。

“你……”付东流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也罢,跟这头犟驴没什么道理可讲,遂道:“好吧,你站远点,免得被波及到受伤。”

刘大松站进暗道,看着一副教导主任模样的付东流摆出了一个类似太极起手式的姿势,不由觉得好笑。

付东流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怪树,和那树中之人身上。虽然暗室内枝蔓众多,花朵纷纷,但它们的主干主根,却是在暗室中心的怪树上;而那个蜷缩着的人,用了隐身术,让人无法记住他的面貌。树根藤蔓吸食的人血,顺着怪树树皮下的脉络,供给于这人,让这人的周身,慢慢地散发出淡淡的毫光,好像是在阳光照耀下的金属制品的感觉。

精心布置的暗室怪树,吸食生人精血的藤蔓树根,乃至外面昏睡的节目观众,都组成了一张可怕的能网罗天地的大网,而这人,才是稳坐大网中心的那只蜘蛛。

随意掠食被大网捕捉到的猎物!

“在恰当是时候,我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牛五方“借”给自己帮忙的那个人的话,一直盘旋在付东流的脑子里。

虽然那人不肯明说自己的名字,虽然付东流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却明明白白地对这个头一回见面的人有种信赖感,那人说什么话,他都满口应承。帮忙当然是可以的,只是,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机呢?

付东流记得那人微笑着说:“一般情况下,梦境中的各种危机突变我可以应对,不过,若是对方留了后手,我就得靠你来与我里应外合了……至于时机,”那人张开手,露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卵圆形的粉色戒面,道:“这是小公园古墓出土戒指的戒面,那枚戒指现在在哪儿?”

付东流道:“原本周游拿着,这会儿,应该被刘大松……噢,就是抓他的那个警察给扣下了。”

那人点点头道:“待会儿你带我去周游那里时,把戒指要回来,我有用。”

“你要戒指做什么?”付东流不解。那可是重要的证物啊,怎么能随便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你刚才不是问我帮忙的时机吗?”那人手指一攥收回粉色戒面,微微笑着道:“这枚戒指曾经做过瞌睡虫的容器,因此也沾了光,有了穿越现实与梦境的特殊能力。在咱们之后的行动过程中,一旦你于现实之境里,看到了这个戒指,就代表着我遇到了难以解决的紧急情况,需要你的帮助。”

此刻,这枚被土耗子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重要证物,重新嵌上戒面的花形嵌饰金戒指,正挂在暗室中间怪树的一枝高枝上,在众多幽蓝闪烁的迷离光线中,呈现出与众不同的金色光芒。

他需要帮助。

付东流猜测,这个地下密室的布局,是树中之人精心布置的局。这个局不仅是他为了自己孵化瞌睡虫之用,更是像那个不知名姓之人所预料的一样,是为了意外情况留的“后手”。

瞌睡虫吃的是人的意识,而不是血肉。那么,树中人如此安排,吸食这么多人的精血,不惜以这么多的人命为代价,恐怕还有着其他的更阴险的算计。而这种局面,也构成了现在对未知名姓之人的实际威胁。

看着眼前越来越疯狂生长的藤蔓蓝花,付东流深知在意识之境中的人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他都没有把握破的局,我又能如何?付东流深吸一口气,尽力而为吧。

付东流拉开架势,胖胖的肚子腆着,一点儿也没有专业人士应有的架势。刘大松看着他,着实为他捏把汗。

姿势虽然不够帅,使出的招式画风也不酷,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实打实的。付东流亦退到邻近暗道口的地方,小心避开那些幽蓝的花,肉肉的胳膊探出,好像突然长长,结实的肌肉隆起!

没等惊讶的刘大松回过味来,就见付东流长臂一振,张开的双掌往空虚拍,两道清晰可见的白气从掌心里射出,就在空中的轨道内汇合在一起,冲着怪树,以及怪树之中的人笔直而去!

成败在此一举。付东流不敢肯定自己能就此除去这只“蜘蛛”,但只要能为那尚未知名姓之人争取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白气并无固体实体,但当白气击遇到怪树树干上之时,怪树竟被这气震地晃了几晃,幽蓝之花纷纷掉落,好像一整个夜空的星骤然流逝!

付东流不敢大意,口中大喝一声,再一次发力,白气如贯长虹,怪树藤蔓噼里啪啦不停断裂,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随着藤蔓的裂开折断,树中蜷缩的那人,顿时失去了支撑与保护,竟摔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墙角一个工作人员脚下,却依然呼吸均匀地长睡不醒。

如流星如疾雨般不停掉落的幽蓝之花瞬间便覆满那人赤裸的皮肤。

那花落在人身上,会发生什么,刘大松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这个裸身之人十分可疑,但见他陷入这些鬼魅之花的重重包围之中,刘大松心中也是十分不忍,不由对付东流道:“老付,能不能救救那个人?”

付东流满头满身大汗,头也不回地答道:“这家伙正是这些吸血植物的制造者,现在落这个下场,也算是自食其果。再说了,以现在的情形,我想救也来不及了呀!”

就在两人说话间,蓝色的幽花覆满那人的整个身躯,落地生根,就像之前刘大松经历的那样,烈火熊起,种子诞生,发芽抽叶,须根深入,藤蔓长出!

看着沉睡的那个人被藤蔓快速缠绕笼罩了起来,付东流这才有空擦把汗,但依旧不敢放松。虽然“蜘蛛”算是自作自受,被自己的局给束缚了起来,但这棵怪树的生长却还没有被抑制。

怪树决不能留。以这些藤蔓花朵落地生根的速度,如果不加以处理管制,看样子用不了一小时,它们就会冲破这间地下暗室,伸展到地面之上!

想想地面上的那些因为瞌睡虫昏睡了的观众们,付东流心下悚然,不禁又抬起双臂……

既然搞定这布局的“蜘蛛”竟出乎意料的轻松,那么,接下来就得乘胜追击,斩草除根!

第二章 幻梦(57)破境

“开!”

包含青衣人与朱登云两个人的声音的一声暴喝在脑中炸裂开来,随之而来的一切,让周游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以声音“画”出的字符将青衣人散落的真气聚集起来,聚起的真气之“球”,就悬在半空中,快速旋转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至再也无法增大。伴着这声“开”,这饱满的真气之“球”如惊雷般由内轰然爆裂开来,分成两路,像两道白亮的闪电,霍然斩断毒藤无数!

更令周游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那两道闪电般的白光并没有在切断斩除毒藤之后停下消失,它们如利剑飞矢一般,一路飞驰,一道径向周游而来,就在空中化成一支寒刃利剑,斩向笼罩纠缠着周游的,毒藤织就的牢笼!

另一道,则冲着迪迪飞去,待到近身之处,白光又重新幻化成为一条巨龙,将迪迪护卫其中!

真气的巨龙围绕着迪迪不断盘旋,所带动刮起的狂风,卷起无数断裂的毒藤,不由分说地径自袭向安然。这股力量太大,安然又不知躲避,一时间她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倒在地上,就连她的声音也被湮没无闻于此狂奔暴烈的风狂之中!

而那道飞向周游的气之利剑,在斩尽对周游不怀好意的毒藤,解除周游的危机之后,却并没有就此消失,只是体量缩小了若干,光芒内敛,重又化作青衣人之前使用的那把古朴的长剑,款款落在周游手中!

“快!就在现在!”朱登云细细的声音从周游腿下传来,好像在尖叫着。

用字符给你开路之后,我最后的意识也将消耗殆尽。朱登云曾说过的话好像战鼓重重擂响在周游的鼓膜:一旦我的意识消亡,烈之字符也会消失!

周游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逆着此境中肆虐的狂风,不理会周身被毒藤抽痛撕裂的伤口,咬紧牙关,拔腿就朝暗道里飞奔而去!

他无暇顾及这足以毁灭一切的狂风在折断摧毁毒藤的同时,是不是也将那些无辜的观众携裹殃及到了;他无暇照看张小宇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争斗、对幻梦控制权的撕扯中,是不是将自己照顾好了;他没有时间更没有勇气去看被瞌睡虫重重包裹的青衣人,不知道他……

周游狠狠地摇摇头,只提了一口气,用他还没学到家的轻功本事,向那不远处的暗道疾行而去。

走得太快,走得太专注,周游没注意到迪迪的歌声,在真气之龙的护卫下,一时壮大无匹,已经不再需要观众们的和声,单他一人的声音,便充溢满整个幻梦空间!黑红如炼狱般的境中景象,在歌声的荡涤之下,在巨龙真气的清扫之下,玉宇澄清万里埃!

碧蓝的天空重新露出澄澈的面貌的时候,周游已跳进由土耗子和张小宇打通的地洞之中,手脚并用,像一只真正的耗子一样快速爬行进入直通活板门的暗道。

迪迪也没有在关心周遭的变化,他将身上已经破碎的古琴彻底扔到一边,就像是为了应和他越来越高亢几欲穿透云霄的乐音,他闭着眼睛,双手高举;迪迪仅凭着一己之力,用自己的声音当成刺破这窒闷水晶球的利刃,从巨龙的盘护中心,径直刺向天空的中心!

风起云涌之中,无形无质无色无味的空气中,没人能听到,但在场的人却都可以感觉到的一丝微声,于虚空中撬动!就好像天气太过干燥老家具上突然翘起的漆皮。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整个幻梦空间就由此微声肇始,无数细碎的裂纹快速布满天上地下!

龟裂到了极致,只听“啪”的一声,第一片崩解的“镜片”掉落!

周游奔到暗道尽头的活板门下,只见那个大大的墨黑的“烈”字仍在门上,只是,边缘已经有些淡淡的模糊水痕。

要快!

当境中第一声微声响起之时,周游早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即将带来幻梦之境巨大变化的征兆,不再犹豫,双脚用力,身子跃起,右手握紧真气所化之剑,径直向那活板门重重击去!

境中,脸皮被啃噬地残缺不全的树洞之人,站在断藤残枝的风暴中,抬起黑洞洞失去一只眼球的眼睛,看向渐渐龟裂走向崩解的幻梦全境,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地摩擦着,在齿缝中一个个迸出带着火星的字:“你们这些恶心的虫子,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他狂吸一口气,胸膛鼓起,随即张开血淋淋黑洞洞的,没有嘴唇保护的巨口,大喝道:“止!”

随着他的嘶吼,幻梦之境晃了几晃,地上断裂的毒藤相连续接了起来,接着就要像毒蛇一般抬起头的时候,突然从布满此境的那些无处不在的裂缝中间,“忽”的喷出无数的蓝色火苗,溅落在毒藤之上时,遂瞬间以火焰吞噬这些藤蔓断枝直至灰烬!

“反噬?”树洞之人残余的眼球转了几转,似乎有些恨恨的不解。他张开大嘴,又要说什么的时候

“啪!啪!啪!”接连数声清脆之声!

在迪迪几乎要唱出血来的歌声里,崩解的第一片“镜片”引起了连锁反应!

只是一瞬间。时间线上的一点,却可以放射成空间的多维。一瞬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一瞬间!这个仿佛封闭水晶球一般的幻梦之境,顿时土崩瓦解,空中乱雪纷纷!

一瞬间!暗道之中,活板门下,周游的真气之剑重重贯穿“烈”字所在的木板!

一瞬间!幻梦境外,地下暗室之中,付东流又是一声大喝,白气贯出,将盘踞的怪树掀翻在地!

一瞬间!幽蓝花朵坠落,火光从地面腾起,填满了整间地下暗室!

一瞬间!赤红的烈焰爆燃,以烈焰为翅翼的朱雀张开尖利炙热的巨嘴,掠过周游,冲破暗道,飞上幻梦破碎的空间!

要么回到现实之境,要么被这愤怒仇恨的火焰吞噬。

周游躲不开,也没想躲。他仍然保持着长剑击出的姿势,看朱金色的烈焰沿着长剑,爬上自己的胳膊,蜿蜒而至。

分明只是一瞬间,在触手可及的死亡面前,却成了温吞吞的慢镜头。

是为了让我看清这生命最后关头的所有细节吗?

周游闭上了眼睛。

第二章 幻梦(58)各显神通

一瞬间,只是等待。

等待烈火的吞噬,等待自己的意识化为虚无。

周游闭着眼睛,眼前是黑暗的虚空,耳中却充满了破境之后的各种嘈杂声响,好像信号奇差什么台都收不到的破收音机。

就在这一团刺耳杂乱的兹啦兹啦的噪声中,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蓦地跳了出来:“你在干什么?”

声音是青衣人的,略略带些困惑的愤怒。

干什么呢?当然是在等待见证此境的……梦醒时分?

吸引了所有瞌睡虫的青衣人,肯定会选择留下在此境中,与烈火共同燃烧。

那我怎么可以不讲义气地独自逃跑偷生?

周游在心底微微笑着。想听听青衣人会怎么说。

可是,沉默也太久了。难道……

就在此时,周游只觉手臂猛然一颤!

难道是烈火已经烧掉了自己的胳膊?可是,为什么没有疼痛的感觉?

周游不禁睁开眼睛。只见想象中的焚身火焰却根本没有燃向自己!烈火熊熊燃烧着,笔直向上!

那柄真气之剑擎在火焰中间,像是被火淬炼过一样,不仅没有被烈火吞没,反而重又放出那迥异于火光的道道白光。这明亮的白光向下延伸,顺着周游的胳膊,将他完全护卫包裹其中。

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围绕在周游的周身。好像寒冬腊月躲在蓬松的散发着太阳味道的厚厚棉被下。

只是一恍神。周游强迫自己从这种慵懒的舒适中醒过来,再看时,只见真气之剑已全部化作白光,护裹在自己周身,将自己完全托起来,升高,再升高……

随着烈之火符的引爆,此境的地面早已消失,周游被白光保护着,霎时间便到了这个幻梦空间的半空中。在他的脚下,乃至身子周围,除了幻梦之境的碎片纷纷扬扬好像大雪轻快而决绝地落下,便是荡涤一切的烈焰灼灼!

幸运的是,周游引爆烈之字符与迪迪的歌声破境的时机刚好契合。就在火焰喷出,吞没地面、燃向虚空的刹那,观众们被迷惑催眠的意识,终于随着迪迪骤然抽离此境!

就像道道流星逆反了轨道,从地面重新射进了天空,回归到他们原本的来处。

包括张小宇等人在内的观众们的安全撤离,让周游稍稍安心了些。

烈之字符正在张小宇原本的“龙椅”之下,引爆之后,就在“龙椅”边上的古怪大槐树瞬间便被大火吞噬,火焰顺着原本与槐树相连的那些气根藤蔓延伸出去,将那些断折在地上的毒藤尽数吞没。

原本从龟裂的裂缝中“渗透”进来的幽蓝有如鬼火的蓝色火焰,则在烈之火符引燃的赤红火焰压制下,亦“吱吱”尖叫着被吞没,消湮。

无处不在的烈焰也燃到了树洞之人的脚下。眼看着朱红的火鸟就要扑过来吞噬掉自己,这个脸皮都被撕掉、身上处处血肉模糊的怪人,吼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双手一抖,将一些仍附着在手上的毒藤抖落在地,露出自己几乎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指,指节快速纠结分开,好像结了一个印。果然,树洞之人两手停在一个类似比爱心的姿势上,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什么?

四周风声火声太大,周游听不太清,恍惚只听见“青曲命”几个字眼,但见随着树洞之人的嘶喊,本来已渐渐消失的蓝色鬼火,从诸多看不见的隙缝里倏地聚拢过来,好像带了黏胶一样,紧紧抱团,粘附在树洞之人身上。树洞之人口中不断念念有词,而他身上的蓝色鬼火则越来越盛,终于伴着“轰”的一声,暴起一团黑烟!

烟消云散之后,蓝色鬼火,和那个形同鬼魅的树洞之人,俱都不见了。烈火吞噬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青衣人,他身上的瞌睡虫,却是越来越厚,越来越大。如果不是早先知道那里有一个人,根本看不出这个厚重璀璨的红宝石般的圆柱体内会有一个人。

此刻,这个红色闪耀的“人”稳稳站在地面早已消失的虚空之中,毫不动摇,似乎在等待周围伸吐过来的烈焰火舌将他吞噬掉。迫不及待。

“不!”周游目眦欲裂。他疯狂地挣扎着,想从保护着自己的白光中跳出去。然而,白光似乎有了形质一般,牢牢护卫拘束着周游,不让他突破,而且还擅作主张加快了向更高的空中升去的速度。

“快走啊!”虽然明知道自己喊了也没用,甚至都不一定会被他听到,但周游还是用尽了力气,向那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红色宝石般的“人”嘶喊着。

那个圆柱形的“人”似乎艰难地抬起了头。

再见。

朱雀般的烈焰高声鸣叫着,爆发出终极的滔天火焰,湮灭天地所有!

伴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团巨大的热浪袭来,将白光护卫中的周游掀翻了过去!

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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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东流跳进暗道,擦了把汗,对刘大松道:“咱们赶紧上去吧。”

刘大松看看地下密室中的被连根掀起的怪树,以及身上蓝色火焰熊熊的怪人,迟疑道:“就这样走了?”他抬手一指毒藤乱树和四处燃起的蓝色“鬼火”,道:“里面那些人,都不管了吗?”除了地上的怪人和两具尸体,靠墙一圈的工作人员,不下十几人啊。

付东流叹口气,道:“老刘,他们已经……”

“已经死了?已经成为尸体了?难道就因为他们没有生命了,就要眼睁睁的地看着他们被火焰吞噬,成为新生植物的肥料吗?”刘大松瞪大了眼睛。

付东流知道刘大松心中不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是,依眼下的情形,自己和他两个人根本做不了太多。付东流只轻叹道:“老刘,你也知道那蓝色鬼火的厉害,咱们两个现在没有任何保护,如果贸然进去,下场和他们也是一样。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先上去,寻求支援。”

付东流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咱们是专业的人,必须理智行事啊!”

道理刘大松都懂,他只是心里一时难以接受这种惨烈的状况。听力付东流的话,刘大松点点头,默然点点头,再看一眼那蓝色的地狱般的火场,准备跟了老付离开。谁知这一看不要紧,刘大松禁不住不顾自己形象,满含恐惧地大叫起来:

“他……他走过来了!”

已经向暗道走了几步的付东流,听见刘大松变了声的叫喊,赶紧转身退回,只见那密室的蓝色火场之中,那个被自己从怪树中“拽”出来的裸身怪人,那个即使被鬼火蓝花燃遍全身依然酣睡的人,那个已经燃烧成一团火球的人

站起来了!

带着火焰燃烧如旗帜飘扬的一身蓝火,龇咧着蓝光中更显惨白的枯骨般的牙齿,他缓步向暗道口走来,像是从黄泉深处步步行来的恶鬼

要向付东流和刘大松两人前来索命!

第二章 幻梦(59)不同于人类且未认知的不容于理解体系的别种生物

刘大松回忆,有次跟付东流喝酒时,自己曾问他,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那时,付东流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刘大松,问他,你认为鬼是什么?

鬼是什么?只是人死之后灵魂所化的,异于生命的存在?付东流摇摇头,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会有人见到过鬼?

记得当时付东流说,世界上没有人们通常以为的那种“鬼”,但有的是人们还未认知的不同于自身甚至不能容于理解体系的别种生物。

刘大松听了只是哈哈一笑,只当是付东流喝醉了的胡话。

此刻,刘大松看着满身皮肉骨骼燃起蓝色鬼火的,步步逼近的怪人,不由又问出了这个老问题:“这……这世界有鬼吗?”

“不要在这个时候问我哲学问题,”付东流也极为紧张,盯着对面一步步走过来的怪人,语速极快:“不过这个是人!虽然我从没见过身上着火还能正常走路的人!”

从气息上分辨,身上燃烧鬼火的,的确是人,是活人,而非他之前所定义的那种人们还未认知的不同于自身甚至不能容于理解体系的别种生物。这一点,付东流非常肯定。

只是,付东流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人”,因此,他也的确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个“人”!

付东流紧盯着怪人,手却向后推推刘大松,道:“你赶紧走!”

刘大松岂肯:“不行,你也没见过这东西,咱们一起想法子对付总好过你单打独斗!”

付东流不敢移开眼睛,但语气已是越来越急躁:“这个时候你还逞什么能!你快走,请求支援去!”

刘大松还未答话,却听两人对面的怪人呵呵怪笑着,哑着嗓子嘲笑道:“别推辞,你们谁都别想走!”

说着,这个怪人平举起皮肉残缺不全的胳膊,没有嘴唇的枯齿张开,鬼吼一声,就见他身上的蓝色鬼火竟像一件设计独特的大氅一样,被怪人全部振离开身子,无力地委顿在地上,触到那些早已不幸殒命的工作人员时,火焰才复又燃烧了起来。

只是,那蓝色的火焰不论燃烧地多么旺盛,却始终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怪人。

怪人轻易地摆脱了火焰,慢慢放下臂膀,两只眼睛放着幽幽的绿光,好像一头饿狼,死死地盯着付东流和刘大松。

付东流和刘大松两人看着对面的怪人轻松“脱”去鬼火,已是惊讶万分,而且,眼见着那怪人在去除鬼火后,身上的皮肉竟然迅速长出,几乎就是眨眼之间,他的皮肤已恢复至正常人,没有一个伤口,没有一丝鲜血!

甚至,一身体面的西装就这样凭空套在了他的身上!

更可怕的是,无论是付东流,还是刘大松,两个人明明目睹了怪人“变装”的过程,可是,他们根本描述不出,甚至是想不起来,这个怪人有什么特征!

他们对这个就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毫无印象,甚至,他们连他西装的颜色都说不上来!

付东流还好些,知道这人是用了隐身术;但刘大松不知究竟,还以为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再加上这怪人散发出的压迫性的强大气场,他的手不由轻轻抖了起来。

付东流虽然也深受隐身术影响,但他毕竟是“专业人士”,还是注意到了怪人的一点变化:之前在怪人身上散发出的,如金属制品般的,淡淡的毫光,消失不见了。

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头,可以肯定的是,目前的他的精气受到了极大的损耗!觉察到这一点,付东流才稍稍感到一点安心。

那怪人整理整理衣襟,依然用嘶哑的声音,半是仇恨半是冷酷道:“说吧,是谁干的?”他一指身后一片狼藉的地下室。

付东流将刘大松挡在自己胖乎乎的身后,急道:“是我!”然而刘大松却几乎与他异口同声:“是我!”

两人对看一眼。

怪人呵呵怪笑一声,恶狠狠道:“想死还争着抢着?我就爽快送你们一起上路!”说罢,那怪人也不啰嗦,右臂一抬,也不知从那里忽的弹出四五条黑红相间的毒蛇,吐着殷红的信子,快速向付刘二人飞来!

地下密室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加上怪人已经距离付刘二人所站的暗道口只有十来步的距离,是以这几条凭空出现的毒蛇差不多是眨眼间就弹到了二人面前,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付东流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掌翻起,“喝”了一声,就见掌中白气如白玉盘一般疾速推出,为自己与老刘筑起保护壁的同时,亦极有力地将毒蛇尽数弹开。

毒蛇被“玉盘”弹出,四散落在地上,俱都变成了折断的毒藤。

“看不出,这位还真有些手段?”那怪人狞笑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说着,怪人双掌一合,低了头口中念念有词。

付东流虽然听不清怪人在念什么,但他能看到地下室中不停生长的蓝色花朵瞬间成倍盛开,与地上被怪人“脱”下的蓝色鬼火迅速融为一体,在怪人身后暴然而起,好像一只由火焰组成的怪兽,伺机待发!

怪人口中“咄”的一声喝出,那蓝色烟火怪兽夹带着呼呼的风火之声,径向付东流与刘大松二人所在的暗道扑过来!

先于冷酷的蓝色火焰,那烈焰中腥臭的烟气已经熏得二人眼泪直流!刘大松忍不住蹲下了身,狂呕了起来。

这鬼火,是付东流对付不了的。

刚才在救刘大松时,付东流用了牛五方给自己的秘制烟卷,其作用与用自己的真气摧毁怪树一样,只是用真气强制除去植物根系以达到杀死的目的。

但鬼火是没有根的。

付东流汗流浃背,却感觉到透心的寒冷。他一时想不到对付这种宛如地狱之火的办法,只好运足了气,猛然将蹲在地上的刘大松暗道深处推去,祈祷这头犟驴能把握时机及时逃脱!

回过头,看着扑面而来的冷焰,付东流脑子快速运转:快想想,有什么招?

水能克火,但这火并非法普通火焰,用水克制自然无效。那还有什么办法?

对了!既然这火如同地狱鬼火,性属阴,那就用阳克制就对了!

这不正是自己的秘术“大还丹”派上用场的时候吗?

念及此,付东**神一振,立马摆出架势,就要出招!

然而,鬼火已经到了眼前!

透过火焰,只见那怪人咧开嘴笑了,这笑容一如他的脸部皮肉尚未长出的阴森模样!

第二章 幻梦(60)走为上计

付东流的秘术,名曰“大还丹”,听着像是药名,实则是他独创的克敌招术,主要是用纯阳之气克制销掩至阴的灵体或气性,但从出道以来,付东流还真没多少机会用到他这招可谓是看家本事的“大招”,再说了,这招虽然大,但也极其耗伤自身的底气,因此他自己也不敢轻易使用。

不过,照眼前的情形,这大招此时不用何时才用?

“该用是该用,可你还来得及吗?”

就在付东流调动了全身纯阳之气,即将出招的时候,一个闲闲的声音蓦然闯进付东流的脑子。

“嗯?”相对于陌生声音的突兀出现,付东流更在意这声音所说的话。

的确,已经来不及了。

鬼火的速度比付东流想象中要快得多,就在他刚刚调动起阳气的同时,鬼火最外围的炽烈的冷焰已经距离他的睫毛只有一厘米的距离,眼看就要舔上去了!

发招,根本来不及了。

付东流冷汗淋漓。看着这冷酷的火焰,嗅着焰火中腐臭的气息,他太能想到被烧到的后果了。

该怎么办?

付东流听那个神秘出现的声音似乎咳嗽了两声,又轻轻道:“别动。”

付东流心说,我想动也动不了呀!

那声音似乎听到了付东流的心声,还挺不满地“哼”了一声。

付东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急出了毛病,自己和自己在对话?正在此时,就见眼前鬼火的怪兽暴然一亮!

付东流一怔:这是要烧到自己了吗?

只见蓝色鬼火好像也到了冲刺的最后一刻,不仅亮度大增,而且就像一张幕墙一样高高张起,似乎马上就要从上而下给予付东流毁灭性的一击!

但鬼火之墙树起之后,却像是被定格一样,瞬间凝固!

付东流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巴,吃惊地看着这真正凝成一面墙的火焰,就这样生生在空中急刹了车!

付东流闭上嘴巴,咽口唾沫,向后撤了一步。

与此同时,就见这张成一面墙的鬼火,好像是被阿拉丁神灯收回的灯神,又像是被拔开水塞的水池,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咻”的一声,尽数吸了进去!

瞬间,鬼火被吸消失,空气安静,安静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就听“叮啷”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在了付东流脚边。

付东流低头一看,马上捡了起来。

是那枚作为重要证物的,花形嵌饰金戒指。

站在对面的怪人眼见着鬼火被收,登时有些懵。这大概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相反,付东流这是反倒像是有了底气。他握紧那枚戒指,又摆出了他“大还丹”的起始姿势。趁着怪人最虚弱、最晕头转向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那怪人虽然遭遇突变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马上注意到了付东流的动作。

不过,怪人却没有做出任何应对的动作。毕竟,为了繁殖瞌睡虫,应对这一系列的突发事件,已经让他损耗颇多。

他恶狠狠地瞪了付东流,确切地说是付东流攥着的戒指一眼,双手一合,脚跟一碰,无声无息,毫无预兆的,不见了。

付东流也暗暗送了口气,收了招,再看看安静躺在自己手中的戒指,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越过付东流的肩头传过来,付东流一激灵,差点反手给他一拳。不过这熟悉的声音让付东流的拳头按捺了下去,是老刘。

“不是让你赶紧走吗?怎么还在这儿?热闹就这么好瞧吗?”付东流真服了这头犟驴了。

刘大松冲他翻个白眼,道:“我是那种撇下兄弟自己逃跑的人吗?”他走到付东流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混乱荒芜的地下室。

只见地下室内的鬼火以及幽蓝花朵俱已不见,也不知是被那戒指收光了呢,还是被那个怪人带走了?

只剩下一地的残枝乱叶,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变得脆黄。靠墙一圈工作人员也从枯藤下显露了出来,只是生命不再。

付东流扫视一圈,叹息道:“十二个人,十二条命啊……”

刘大松也查看着地下室,接着道:“不止十二条命啊,地上还有两具尸体……”他忽然有些迟疑:“不对啊,怎么少了一个人?”

“什么?”付东流随着刘大松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地上的乱腾枯叶中躺着一具男尸,身形较瘦,至于他的面貌,被那些毒藤侵扰“扫荡”过后,皮肉遭殃,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刘大松指着那具尸体,道:“那具男尸旁边,应该还有一具女尸,还是我亲手搬过去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付东流进入地下室时也看到了那两具尸体,只不过一心要救刘大松,是以没太留心。他不太确定道:“会不会是被那些毒藤给缠绕牵扯到了别的地方?或者,是被那蓝色鬼火给烧掉了呢?“

依照眼前的情形,付东流话刚出口,就觉得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果然,刘大松摇摇头,道:“不可能。地上一目了然,肯定不是被移动到了别处。被烧成灰更说不通,紧挨着她的那具男尸都没有被烧光,安然的尸体怎么会单单给烧光呢?”

“安然?”付东流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略略有些吃惊。

“啊,是啊,”刘大松没注意付东流的反应,说道:“就是《我不是咸鱼》节目里的人气选手,那个女的,不过,她的死因,我觉得挺蹊跷……”

“怎么说?”

“我当时看她的致命伤,应该在几个月甚至是半年前的,可是,她直到今天的这次决赛,还一直站在舞台上参赛啊!每次都有直播啊!这怎么解释呢?”刘大松皱着眉头看着付东流:“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还真是僵尸跑出来了?”

付东流虽然也还没窥清此事的根本,但大略还是知道一些的。他叹口气,对刘大松道:“你就当她是僵尸吧。”

刘大松看向付东流的眼神很是怪异:“你又来这套!怎么可能有僵尸呢!一定是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付东流也不跟他吵,只是一指乱七八糟的地下室,道:“那你怎么解释你今天遇到的这些怪事儿?”

刘大松一愣。是啊,那些昏睡的观众,神秘的红色粉末,诡异的地下室,还有在吃自己血肉的毒藤怪花……

这都该怎么解释?

“那……那些都是人们还未认知的不同于自身甚至不能容于理解体系的别种生物。”刘大松也佩服自己能记住这么长且拗口的一串名词。

付东流看着刘大松,很是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啦……都折腾这半天了,神经都快崩断了,”说着,付东流从兜里掏出一颗烟,递给刘大松:“来,抽根烟,歇会儿。”

“我这儿还有几根……”虽然这么说着,刘大松还是自然而然地接过烟,叼在了嘴里。

付东流早已备好了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火,给刘大松点了起来。

刘大松是杆老烟枪,自从出了这档子怪事儿进了地道他还没吸过烟,早有些熬不住了,于是烟刚点着,他便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一口,让烟雾在口鼻里盘旋了几圈,才吐了出来,闭着眼睛道:

“我说老付,这烟跟你之前给我的味儿不太一样啊?”

第二章 幻梦(61)真假凶器

付东流的烟,刘大松没见过这个牌子,但是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似乎还有点特别提神的作用。要不然,在这场诡异的事件中,自己怎么能单单保持清醒呢?

刘大松又抽一口,愈发觉得烟的味道与众不同,如果说之前的烟像薄荷般清凉,那现在这根烟则像是水果味的温柔。

温柔的……简直想睡觉……

刘大松打个呵欠,道:“老付,你这烟从哪儿买的,怎么这味道我都从没尝过?”

付东流没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刘大松又打个呵欠,然后,头一垂,马上又抬了起来,好像是太困太累打了个盹儿,连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嗯?你怎么在这儿?”刘大松抬起头,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付东流,疑惑道。

付东流笑嘻嘻的,很自然地答道:“听说这儿挖出来了古树,我来瞧瞧。”他好像很随意地向刘大松走过去,一脚踩灭了地上的烟头,又道:“哎,老刘,听说这还是你发现的?”

“啊,是啊,”刘大松自然而然地介绍道:“今天不是那个什么咸鱼什么的节目决赛吗,派我来执勤,他们开始直播前发现舞台下面有动静,还挺大,工作人员去检查舞台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地陷,唉,陷进去十三个人呢……都没救了……唉……”

刘大松摇摇头,接着道:“我下了地陷帮着救人,结果往里面一走,发现有棵古树,枯萎倒掉了。大概这就是引起地陷的原因吧……”

听着刘大松喋喋不休的介绍,付东流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呵呵,烟的味道不一样?

那当然,提神辟邪的和清除篡改记忆的,味道能一样吗?

付东流当然什么也不会说,他只是同情道:“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看来这节目的决赛得推迟延期,恐怕损失也大了去了……”说着,他探头看了看倒在地上枯萎的怪树,戴上手套,从地上捡了三五枝断枝,小心装进了证物袋,又假模假式地随着刘大松在地下室巡视一圈,便和他一起慢慢走出了暗道。

“……你说怪不怪,地底下还能长大树?嗳,我说,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这怎么解释,是外星人还是……”刘大松只要跟付东流一见面,就会拿老付的“专业”开玩笑,在他看来,特别调查科的存在纯属扯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啊,千万不要因为自己不知道不了解就去否定一切。”付东流淡淡回了刘大松一句。

刘大松突然站住了脚,摸着后脑勺,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暗道,重新站在了舞台上。由于地陷发生,现场的观众、选手乃至工作人员都被紧急疏散了,留下的除了需要配合调查救援的一些节目组的人,就是警察和专业救援及医护人员。但因为此时救援已经结束,而舞台正好在地陷的上方,地基的一角还陷了进去,眼下整个舞台已出现了倾斜,是以没什么人敢站在舞台上。

只除了刚从暗道里爬出来的刘大松和付东流。付东流站在舞台上,抬眼望着周围团团围住圆心最低处舞台的观众席,那里空无一人,但空气里仍然残留着一丝丝淡淡的水果香味。

刘大松转过头,皱了眉头看向付东流,缓缓道:“不对啊……你不该在这里的……”

付东流手一抖,心里疑惑:怎么,他的记忆还在?但脸上绝对不能表现出心虚。于是付东流脸上挂了笑道:“怎么?就许你警察在现场办案,就不能让专业人士到现场查看相关证物了吗?”

刘大松仍然紧盯着付东流的眼睛,道:“你当然有权利到现场调查,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停顿一下,才接着道:“我记得,我出来执行任务之前,是在审讯你的部下!你答应过我,要在那边盯着的,怎么,我刚走,你就把你的部下放出来了?还有,你带了一个人,说给他半小时的会面时间,那人走没走?还有没有其他警员在场……”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个犟驴,还真顽固啊!付东流在肚子里骂了老友一句,但脸上仍是陪着笑,赶紧抬手打断了刘大松连珠炮般的发问,道:“你放心!我说过不会偏袒包庇,就绝不会徇私,不管你盯没盯着,我都会信守诺言!不信你回去看,审讯室那儿有录像的。不过……”

“不过什么?”刘大松牛眼一瞪,甚是吓人。

“你别急啊,”付东流仍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不过我已经证明我的部下的确是清白的。”

“就这么会儿功夫,你就能破案?那我是不是得叫你神探‘付’尔摩斯?”刘大松根本不信。

“你听清了,只是证明我部下的清白,并不是完全破了案。”付东流不慌不忙地接着说;“你的手下,听清楚了,是你的手下,详细勘察现场后,找到了关键证物。我想,你的部下你总该信吧?而且时间长短并不是判断证据可信与否的标准吧?”

“什么证物?”刘大松听到有新的证物,明显一怔。记得自己对现场是进行了地毯式搜证的,怎么会有关键证物被遗漏?

“是杀害看门老人的凶器,一把小匕首。据老人的亲友证实,这把匕首是老人年轻的时候,进工厂当学徒工作为练习打制的第一件‘作品’,因此很是珍爱,一辈子随身携带,从不离身,就是睡觉也要压在枕头下边。”付东流说道。了解到这些细节,可是费了他不少力气。

“当时,看被害人的伤口,应该是锐器所伤,但现场别说匕首,连把水果刀也没有发现,我还一直纳闷来着……”刘大松皱着眉,陷入到了对这起凶案的回忆当中。

“当时是晚上,你又要顾着控制我的部下,只能对老人的传达室进行搜证,对不对?”付东流看着刘大松点了点头,才接着道:“这把匕首是在小区大门外两百米左右的一个垃圾箱里发现的。”

“上面有指纹?”刘大松试探着问。

付东流道:“不仅有清晰的指纹,还有被害人的血迹,以及另一个人的血迹。”看刘大松张嘴要说什么,付东流抢先了道:“经过比对,指纹和另一个人的血迹,不是我的部下周游的。”

“……噢。”刘大松终于哑口无言了。

付东流佯装很热的样子,用手扇了扇风,顺便抹了把汗。心道,人啊,真不能撒谎,撒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来弥补,这家伙,真累人。

付东流当然清楚周游绝不会是凶手,但苦于没有证据,他这个唯一在现场的人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头号嫌疑人,没跑。但是,特别调查科实在缺人手啊!再说了,种种迹象都表明,杀人凶手并非正常的“人”,极有可能与今日诡异的经历有莫大的关系。为了帮周游脱身,付东流托人找到了看门老头儿随身的匕首,这匕首因为实在是使用时间太长崩了刃,刚好在头一天被老头丢进了垃圾桶,能及时寻到也真是不易。

那个寻到匕首的人也的确找到了真正的凶器。他在付东流的授意下,用了秘术,将真正凶器上的指纹血迹转移到了这把被丢弃的匕首上,又重新扔回垃圾桶,等待再次搜证的警察发现了这个重要证物。

至于真正的凶器,连付东流也感到十分的不解,就更别提刘大松会有什么反应了。若要让老刘看见这个证物,他一定会跳起来说是胡闹!

真正的凶器,造成类似锐器伤的凶器,沾满了鲜血的凶器,只是一片长而窄的吊兰叶子。

第三章 明镜(1)自圆其说

周游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口斜刺进来,正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周游有些不适地眨眨眼,在枕头上挪动一下,迷迷糊糊地想,昨晚是不是喝酒了?是不是喝多了倒头就睡,忘了拉窗帘?

周游又闭上了眼,默默感受着剧烈的头痛带来的不适,让迟钝的思维跟着身体醒过来。

又躺了一会儿,他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因为起得太猛太快,周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过,此时宛如宿醉般的头痛对于周游已不是最大的问题了。

周游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茫然四顾,看着自己小公寓里简单的家具,杂乱的桌子上没收拾的外卖饭盒,沙发上没来的及洗的衣服……不对啊!

周游上一秒的记忆还是在幻梦之境中的,只记得大火烧了起来,自己越升越高,之后……

就到了现在,他安全地站在自己的卧室里,从窗子照进来的阳光煦暖,脚下的地板传来的丝丝凉意,都是那么的真实。

逃出来了。

不知道那些观众怎样了呢,还有迪迪,张小宇,土耗子……

还有……他呢?

不对呀!周游忽然想起来,在服用瞌睡虫进入梦境之前,自己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是在审讯室里的,如果自己是刚从幻梦境中醒来,那也应该是发现自己依然带着手铐、身处审讯室才对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嗡嗡地振动了起来,冷不丁的,沉浸在思考迷宫里的周游一激灵。

对啊,已经回来了,还是有这种现代化通讯工具可以利用的呀!周游几乎是扑了过去,将手机拿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付东流。正是周游最想联系的人。

电话接通,还没等周游说话,付东流便问道:“怎么样,终于睡醒啦?”

“领导,”周游顾不上寒暄,他只是迫切地想知道破境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些……那些被强迫进入幻境的观众呢,都没事儿吧?我怎么会在家里?我不是嫌疑人吗?”

“看来是没事儿了,”付东流的声音始终笑呵呵的:“那就来上班吧。”

“……”果然是领导啊。

虽然很少在办公室里坐班,但单身汉周游还是把房子租到了离单位两站地的地方。挂了电话,周游换了衣服出门,也不等公交,快步走了一刻钟也便到了。

“这么快?”看着走进办公室的周游,付东流很是惊讶。

虽然特别调查科的设立可谓历史悠久,但始终人丁不旺,目前只有付东流和周游一个官一个兵。不过,志向远大、目光高远的付主任当然不能只看眼前,于是他特意申请要了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大”办公室,做了五六个隔断,准备着日后招兵买马,扩大专业队伍。

周游随便扯了一张椅子,凑在付东流的办公桌旁,殷切的目光望着他:“领导,请指示?”

付东流吹吹紫砂茶杯里的茶叶沫子,吸溜一口酽且烫的茶水,意犹未尽地“哈”了一声,才放下茶杯,摸摸自己大脑袋,笑眯眯道:“就咱们哥儿俩,随便聊聊,别说什么指示……之前对你的嫌疑指控已经撤销了,你是清白的,如果身体没问题了,咱们就继续工作,我手头又有一个比较急的案子,你能不能……”

“领导,”周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付东流的啰啰嗦嗦,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付东流自嘲般笑笑,道:“杀人案的真相,还是你睡梦的真相?”

“我都要。”

“我都没有。”

两人大眼对小眼。过了片刻,付东流叹口气道:“不是不告诉你,是我真不知道。”

周游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领导,自打进入咱们这个科工作,我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不思议事件的准备。我了解,咱们遇到的事情,有时候的确难以直接捕捉到真相,但如果雾霾把了解到、接触到的事情摆出来,分析联系,没准儿就会接近真相了呢!”

周游又接着道:“我可以先讲一讲我在幻梦之境中遇到的情况,再和您在幻梦之境外的经历相联系,我们就可以了解到更多不是?”

付东流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沉默地又喝了口茶。

周游看着他。付东流的这种表现,周游曾见过一两次,那两次所遇到的事件,都涉及到了一些他们平时难以触及的权贵,处理起来极为棘手。

这一次,也是这种情况吗?

付东流终于放下了茶杯,但手指仍在茶杯光滑的口沿杯壁上不停抚摸着。他想了想,道:“你在幻梦境中的情形,那个人大致跟我说过了。而我在现实中经历的,基本也就是你在那个境中的投射……”

听了付东流十分节制而约略的介绍,周游大致勾画出了此次事件的一个脉络:树洞之人为了繁殖并扩散瞌睡虫,利用朱登云以及《我不是咸鱼》的节目,在现实与幻梦中共同搭建了一个供瞌睡虫生长、发育的大“粮仓”。包括那棵他所栖身的、在梦里梦外都诡异非常的大树,也是由他精心布置,如果他的计划顺利,那么不仅被他利用的这些人将被从里到外啃噬一空,被喂养成熟的瞌睡虫也会散布人间,让世间的人一个个,都将慢慢地在梦中被吃光。

也幸亏有周游等人从中“搅局”,陷入幻梦之中的诸人得以逃生,虽然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一段茫然的记忆;但令人遗憾的是,曾密切协助树洞之人的朱登云,以及十二个“工作人员”,仍然不幸离世。

“有证据表明,这十二个人并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我不是咸鱼》节目组说这十二个人是资方硬塞进来的,”付东流说道:“虽然这么说,事后却根本没人来认领尸体,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至于朱登云,”付东流颇为感慨:“他出现在地下室虽然是树里那人的安排,但对外的原因,则是盗掘文物意外而死。他本来就无亲无故的,这种死因,连单位的也不愿意管。”

“怎么,那个地下室里有文物?”听付东流这么一说,周游明白包括青衣人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不由放了一半的心,这才有心思打听其他的问题。

“嗯,也不知道是碰巧了还是有意的,”付东流道:“地下室的中间,那棵古树倒下后,露出一个深井,井里有不少珍贵文物,可以追溯到唐代。”

“当朱登云进入梦境时,他的身体即使已经进入地下室,但当时古树未倒,古井应该还没有露出来;再说了,他已经没有意识了,怎么可能盗取文物呢?”周游不解。

“这的确很让人费解,”付东流道:“可是在混乱结束之后打扫现场时,朱登云尸体移了位,掉进了古井,而且在发现时,朱登云蜷缩在里面,紧紧抱着一只锦匣。”

第三章 明镜(2)不服来辩

对于朱登云的遭遇,付东流深表同情,但也就是咋了咋嘴巴,又接着述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别管怎么说,朱登云虽然移了位,但毕竟还在地下室没跑;可那个安然,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这已经过去一天了,还没有她的消息……我猜,十有八九是被那个树里的怪人逃跑时一并带走了……他为什么要带走一个活死人呢……”

是啊,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实际上仍然疑点重重。如果说安然在这个计划中的作用,只是为了对陷入幻梦中的观众们进行催眠,那么幻梦境破之后,她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树洞之人带走她是何用意?

周游脑中突然像被一道闪电照亮,他猛的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周游这一咋呼倒把絮絮叨叨的付东流吓了一跳,他赶紧捂住茶杯,道:“你想起什么了?”

“安然的身体内,还有一只瞌睡虫!”

付东流听他一说,脸色也是一变:“这样一来,他是得带走安然了……好在只有一只……但愿那个人能信守他的诺言……”

周游眯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领导:“你是说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他是不是将瞌睡虫带离了幻梦之境?”

付东流虽然没有马上回答他,但周游从领导的神色已经读懂,自己的推测不差。周游原本还在为那个不知名姓的青衣人担心,担心他是否被烈火吞没,担心他侥幸逃脱后是否受了重伤……但是,他不仅没事儿,还带走了瞌睡虫!

“也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啦……”付东流瞅着周游变幻不定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说详细点比较好:“他只带出来一对……听说在那个境中,他亲自引了火,烧毁了几乎所有的瞌睡虫……只是除了你和他原本用的那两只……”

原来是这两只……虽然他没有将新生的那些仿佛饿鬼投生的小瞌睡虫们带出来,但周游依然感觉不到轻松:留下的这两只,仍然是一对公母,如果他想的话,仍是有机会的……

还有,他当时是被几百只瞌睡虫同时啃噬的啊!普通人怎么可能扛到烈之火符燃起的时候?更何况他还分出了真气来帮自己!

周游叹口气,道:“上次的蛞蜗,他也都带走了……领导,你说他到底可不可信?”

付东流也摇摇头道:“他自己跟我保证了会把这些危险的虫子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师父也推荐了他……可我这心啊,跟你一样,放不下来。”付东流喝口茶,给这个未知名姓之人定了调:“保持距离,继续观察吧。”

付东流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咳,怎么说着说着跑题了呢……我说,今天叫你来是有了新案子……”

“领导,”周游不满道:“您的部下刚刚死里逃生,您不说给放假也就算了,怎么能连事件的真相也不说明,就让人糊里糊涂地做别的事儿去?我们不该有始有终吗?”

“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付东流肚子一鼓一鼓的。

“树里的那个人,是谁?”周游看着付东流的眼睛,问道。

“我怎么知道?”付东流两手一摊:“他可是用了隐身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明明是知道些什么的,”周游不依不饶:“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

“哟呵,你做了趟梦,还改行看相算命啦?”付东流毫不松口:“你还从我眼睛里看出什么了?我今早吃的什么饭?”

“付主任!”周游看着付东流,道:“因为此事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就算朱登云那几个工作人员是暗中协助那个怪人做坏事罪有应得,那么看门老人呢?被利用不能入土为安的安然呢?难道我们不该用尽自己的全力,找出事情的真相,哪怕只为告慰他们屈死的亡魂吗?”

付东流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手中的紫砂杯,不停摩挲着。

“领导……”周游还想说什么,却见付东流一抬手,不由止住了话头。

“周游,你不用说了。”付东流缓缓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在面对我们暂时还没有能力挑战的力量时,迂回并不是胆怯逃避。”

周游静静地听领导说下去。

“你知道吗,杀害看门老人的凶器找到了,仅仅是一片长而窄的吊兰叶子。”看着周游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付东流微微摇摇头,接着道:“对于我们这特别调查科来说,叶子当凶器的事儿并不是最不可思议的,你不用怀疑,这个叶子凶器没有丝毫疑问。叶子被发现时还在被害人的传达室里。是的,看门老人在传达室里养了几盆花,其中一盆是吊兰,长的还不错,叶子挺阔水灵。就在这盆吊兰的一片叶子上,发现了被害人的血迹,以及另一个人的血迹和指纹。”

“谁的血?”周游不禁发问。

“一个大人物的。因此,我们在这件事上必须慎重而又慎重,必须掌握到确凿的证据,保证一击必中,否则,不光不能让事实大白于天下,甚至,也会将弄清事实的最后一线希望葬送。”付东流道。

“发现了血和指纹,难道还不够证据确凿吗?”周游又瞪大了眼。

“可是这血迹和指纹都在一片还长在花盆里的叶片上,连你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怎么能用这个当成证据,说服警方逮捕嫌疑人呢?”

周游不说话了。是啊,叶片,还生长在花盆上的叶片怎么可能杀人呢?

“……那,我是怎样摆脱嫌疑的呢?”周游又问道。

“我用了法子,将这些血和指纹等原封不动转移到了老人的匕首上,已经呈送给警方了。能不能靠这个抓住真凶,这个问题已经转移到了刘大松他们那里了,”付东流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反正你的嫌疑是解除了。”

看着默然不语的部下,付东流呷口茶,道:“好了,此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咱们来说说我手头的这个新案子……”

“领导,”周游又一次打断了付东流:“对不住啊,我想请几天假。”

第三章 明镜(3)锦匣

听说唯一的部下要请假,付东流把茶杯往桌子上狠狠一墩,气恼道:“跟你说有新案子有新案子,你都听不见吗?请假,有什么理由?不准!”

“领导……咳,咳……我还是身体不适……”

“得了吧你,刚才跟我嚷嚷时声高气壮的,可一点儿也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

“领导……我老师急传我回山里一趟,说有急事……”

“我跟老牛刚通过话,他根本没什么事儿。既然说到你老师了,你可是你老师推荐过来的,现在有公职在身,怎么能说走就走?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就不怕丢你老师的脸?”

周游叹口气,塌腰缩背地窝在座椅上,道:“领导,我就是为了责任,才要请假的。”

“怎么说?”付东流虽然气鼓鼓,但还是要给部下解释的机会。

“在这次事件中,我只觉得自己总是在束手无策,很多时候,我根本无力应对,我不会术,功夫也差,只懂得一些基本功……要不是那个不知道名姓的人,这次我根本回不来,那些人也不会得救。”每当念及此,周游都是沮丧不已。

“原是为这个……”付东流松口气,开导自己的部下:“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对气的掌控及调度其实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连老牛私下里都对你赞不绝口呢……实话跟你说吧,老牛刚推荐你来任职的时候,我也质疑过。我需要的是熟悉各种法术的,道行较高的帮手,可是,你知道老牛是怎么说服我的吗?”

周游不知不觉挺直了腰背,听付东流说下去。

“老牛问我,咱们这个特别调查科是为了什么而成立的?如果仅仅是为了查找并消灭不同于人类且未认知的不容于理解体系的别种生物或情形,那么就找个术士就行。老牛说,如果仅仅是需要术士的话,江湖之大,这样的人选一抓一大把,也不会成为困扰我的人选问题。

“是啊,特别调查科的成立是为了什么呢?自从成立此科,我自己一个人独自支撑了许久,也不停地问自己,面对那些生物或者情形,我该怎么做?仅仅是找出来,消灭掉就可以了?好像不止吧。每次结案之后,即便是彻底消灭掉了那些带来危害的东西,心底也总是有些空洞,不知道该怎样去填满?

“我把这些感觉跟老牛说了。老牛笑笑,说,那样的话,我就还是推荐我徒弟。”付东流也对周游笑笑。

“为什么呢?”周游还是需要更明确的指点。他不希望老师推荐自己的原因,仅仅是基本功还算扎实,再出来锻炼锻炼。

“为什么?就因为你在抓到目标之后,还会问一句为什么。”付东流悠悠道完,再呷一口茶,发现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刚抬起屁股准备去续水,却马上又坐了下来,道:“我说,话都跟你说透了,就别闹情绪了,赶紧接案子……”

“可是,领导,我……”周游迟疑地又开了口。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你还有什么顾虑?”付东流烦躁地挠挠头,这个部下,太不让人省心了。招人,一定得招人。

“领导,我……我还得请假……”

“……为什么啊?还是不自信啊?”付东流无奈道。

“我答应了朱登云,要让安然入土为安,如果答应他的这件事办不到,我恐怕内心会不安的……”

“周游!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我的下属!你跟朱登云的约定,我不管你,下了班,你爱怎么践约就怎么践约,但上班时间,必须听领导安排!马上接新案子,就这么定了!”付东流不再给周游说话的机会,气呼呼地扔下这几句,端了茶杯起身就走。他迈大步到了办公室门边,猛地拉开门,正要跨出去,猝不及防外面站着个人,不由惊叫一声:“啊!”

门外那人也被他吓得不轻,手里捧着的盒子都差点给扔到地上去。

“找谁啊!”付东流语气不善地冲那人吼道。

那个人抱紧了盒子,好像是做错了事儿一样,小声道:“我找……找付主任……”

“嗯?”听说是找自己的,付东流才缓和了口气,道:“我就是,什么事儿?”

“噢,付主任,我是文物所的小张,我们领导说让我来送证物给您……”小张恭恭敬敬地将盒子递到了付东流眼前。

“证物?”付东流被周游绕的有点晕,下意识地接过盒子,才猛然想起,这是自己要求看的古井中发现的文物。

“哦,对对对,”付东流赶紧将小张让进来,笑道:“辛苦你跑一趟了,坐下歇会儿?”

“不用不用,”小张也拘谨笑道:“我们领导说,这是唐代的文物,需要小心对待。所以,希望付主任查看完毕后,尽快归还到所里,我们好进行妥善保护……”

“这个你放心,我们看完就给你送回去。”付东流笑呵呵道。

“那个……”小张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说道:“领导说了,让我在旁协助您……”

听小张这么一说,付东流明白文物所的是怕自己不小心损坏了文物,虽然这种担心安排并不为过,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不快,遂打了官腔,道:“理解理解!那咱们就抓紧时间吧,我早看完了小张你也能早点回去交差。”

小张却一点没觉出付东流的不快,只听付主任愿意配合自己的工作,他立马脸上一松,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两副手套、口罩,一套留给自己,一套刚要交给付东流,一歪头看见站在后面的周游,小张忙从包里又掏出一套,这才递过去。

见二人都戴好了,小张这才将付东流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那是一只特制的木盒,里面填满了防震减震的填充物,在这些填充物的中间,安静放置着一只锦匣。

周游虽然也戴了口罩手套,但是被付东流挤在后面,办公桌的隔断又挡住了两边,他只好在领导身后,使劲儿踮了脚朝内看去,只见那端放在木盒中间的锦匣,大约只有普通手机盒大小,包裹着锦盒周身的绫锦织物,因为年深日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花纹,大致呈现出一种乌涂涂的黑红色。

“小张,这锦匣能打开看看吗?”付东流的声音在口罩的遮盖下,有些发闷。

“这个嘛,”小张的声音在口罩下同样有些闷,但又多了些迟疑:“当然能看。只是……”

“怎么?有什么问题?”付东流歪着头看小张。

小张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只小小的锦匣,道:“只是,我们用了许多方法,都打不开这只锦匣……”

第三章 明镜(4)专业开锁

“打不开?”付东流问道:“为什么?是原本制做的时候就没做成能打开的式样吗?”

“不是,这只锦匣是典型的摇盖式。”看着特别调查科的两人都瞪着自己看,小张忙又解释道:“就是盒体与盖体结合在一起,盖子可以从正立面向上掀开开启,但盖子后壁与盒体相连固定,这种形制宛若小箱子,装东西很牢靠,使用也比较方便……”

看着付东流和周游二人仍旧眼带迷茫地盯着他看,小张咽口唾沫,只好用手指头一指,道:“你们看,这里还有锁扣,显然是可以开启的。”

付东流和周游随着小张的手看过去,果然在锦匣的侧面看见了锁扣,看起来腐朽严重,形同虚设。

“这都朽掉了,怎么会打不开?”付东流置疑道。

“是啊,我们也奇怪,”小张也不知不觉皱了眉,道:“我们考虑是外面的绫锦腐坏太严重导致的盖子与盒体的粘连,但清理之后,还是打不开,就好像……”

小张咽口唾沫,好像自己也不太相信的样子:“就好像里面有个人使劲儿用手拉着,不让我们打开!”

“?”付东流看着小张,琢磨着他这个比喻的含义。

周游却是心中一动。

记得领导说过,朱登云的尸体被发现时,就是在古井中,抱着一只锦匣。那么这个领导特地跟文物所打了招呼、调过来的证物锦匣,一定就是朱登云抱着的那只。

在幻梦之境中,朱登云的意识虽然遭逢火烧和虫噬几番摧残,但仍旧还留下一团无法灭绝的恨意帮助自己触发烈之火符,虽然他希望引火烧死树洞之人的夙愿并未实现,但那人意图繁殖出来危害人间的瞌睡虫们则被尽数消灭。

既然朱登云的意志可以顽强支撑到引爆字符,那么,也就相当有可能有残留意识在破境时随着自己返回现实!

为自己的推断而怦怦心跳不已的周游,轻轻拍拍付东流的肩膀,道:“领导,要不,让我试试?”

“你?”付东流和小张异口同声的,分别从权威角度和专业角度表达了对周游的不信任。

“反正你们也打不开,不如让我试试?”周游挤挤眼。

小张坚定地摇摇头,道:“不行啊,你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万一损坏了文物,那可怎么办?上千年的古物,好不容易存留到了今天,却一不小心毁在外行人手中,想想就让人心痛啊……”

“咳,我说你能不能别乱联想?”周游哭笑不得:“我还没上手呢,你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吓唬谁呢?再说了,我就是想近距离看看,保证不乱动、不乱用力!”

“这个……”小张有些迟疑。

付东流摸摸下巴,也替属下说起了话:“小张,就让他上手看看,行吗?”

“只是上手看看?”

“保证只是看看!”

小张有些动摇:“这个带过来就是让你们查看的……不过,一定要小心……”

“你放心吧!”周游不等小张再说什么,挤过付东流,坐在了锦匣前的椅子上。

紧了紧手套,周游小心翼翼地从木盒中拿起了锦匣。

手接触到锦匣的一刹那,周游不由打个激灵!他清晰地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自己脑中窃窃私语:

“打开。”

是朱登云的声音!

周游抬起头,对小张和付东流道:“二位有纸巾吗?第一次能拿到唐代的东西,我有点儿紧张。”

付东流看着属下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知他所言不虚,转身到另一张办公桌上去取纸抽,边走边唠叨:“事儿真多!”

而眼神一直紧随周游动作的小张更是紧张,生怕他的汗珠子掉下来弄坏了文物,急忙低了头在随身的大挎包里摸索:“我这儿有面巾纸……你等等啊……”

付东流和小张差不多同时给周游拿过去了纸巾,两只手一齐递给周游,不等周游接过,两人却瞠目结舌地呆在当地!

小张结结巴巴道:“开……开了?”

只见那只在周游手中的锦匣,盖子已经被揭开了!

周游也是一脸懵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才倒过来看时,盒盖自己就打开了……”

“不可能!”小张的脸渐渐涨红了:“我们什么工具和药剂都用了,根本打不开!”

付东流还保持着递纸巾的姿势,张着嘴看看盖子打开,内里黑黢黢糟朽不已的锦匣,再看看一脸真诚的属下,忽然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小张急赤白脸地从周游手中又急又慎重地夺过锦匣,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放大镜,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地对锦匣仔细检查起来。

半晌,小张才抬起头,吞吞吐吐道:“没……没事儿……”

付东流松了口气。不用赔人家钱了。

周游却大喇喇地坐着,不住地转悠座椅,道:“我说过,不会给你弄坏的。”

“你……不,您是怎么打开的?”小张半是怀疑半是尊敬地看着周游。

“咳,我又不是专业人士,我也不知道。”周游两手一抄兜,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道:“反正我拿起那匣子,看着盖子和底下有道缝,就觉得能打开的呀,手指头一拨,就开了呀!根本没用劲儿……”

小张的手直哆嗦。他楞了楞神,急忙把锦匣小心放回木盒中,对付东流道:“付主任,我想带回去跟我的领导汇报一下……”

付东流摆出理解的笑容,道:“行,没问题,我这儿也看完了……还麻烦你专门跑了一趟……好好好,跟李主任说,改天一起吃饭,小张你也一定来呀……”

一路寒暄着,付东流把文物所的小张送出了门。

转回身来,付东流叉着腰,站在周游面前,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周游靠在办公桌的隔断上,仍然手插着兜,笑嘻嘻道:“领导英明!真是什么也逃不过您老的法眼。”

付东流哼了一声,道:“就你那点小动作,也就糊弄糊弄外行人……快说,拿到什么了?”当时在地下室匆忙间付东流未及细看,此时将锦匣拿到面前,他一眼就瞧出来,这锦匣上萦绕着什么人的气,像绳索一般密密匝匝绕在匣子外,普通人自然打不开。这种现象,他们行内称之为“气锁”,要打开这“气锁”,必须经过使出此气的人的许可。

付东流见周游自告奋勇要看看锦匣,心里清楚自己的属下不仅也看出了“气锁”,而且很可能认识这气的主人。因此付东流便帮周游说服了小张,让他接触到了锦匣。

周游发现这气果然是来自于朱登云的残存意识。随即,借口头上出汗,周游支开了付东流和文物所的小张,趁这个空档,他轻松打开了锦匣,并迅速取出了朱登云寄放在内的东西。

此刻,见领导盘问,周游站直了身子,右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手心向上摊开,道:“就是这个。”

付东流定睛一看,只见周游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把普通的钥匙。

第三章 明镜(5)灵物

周游的手中放着一把钥匙,一把普普通通的防盗门钥匙。

付东流指着这钥匙,瞪着周游:“在一个唐代的盒子里,放着一把现代的钥匙?”

周游耸耸肩,攥了拳头,重新把钥匙放回了自己兜里,道:“怎么,领导怀疑我掉包了?”

“别把我想的那么阴暗,”付东流哼了一声,一边摘掉口罩手套一边说道:“我早发现那匣子上的气锁是刚上的不久;再说了,掉包?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才没有那么快的手法呢!”付东流顿了顿,又道:“说正经的。这气锁是谁上的?他为什么要留把钥匙?”

“是朱登云。”周游叹口气,道:“看来我得再去趟他家了。”

“去他家的话……”付东流皱了眉,道:“那你算是重返凶案现场了……虽然我帮你洗脱了嫌疑,但那个犟驴刘大松仍然对你有所怀疑,所以,你要去的话,最好别让人发现,省的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领导关心。”周游笑嘻嘻道。

“哎,周游,我可是帮你洗脱了嫌疑,拿到了重要的东西,你一个谢字就把我打发了?”付东流早忘了紫砂杯里的茶已喝完,拿起来放在唇边,看了看,又放下了。

“知道了,领导,”周游笑道:“我取消休假,好不好?”

付东流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周游马上又补充道:“不过我抽时间去找安然,你可不能有意见。”

“只要你不耽误办新案,我不干涉。”付东流拍了拍胸脯。

“成交!”周游跨坐在一张座椅上,抱着椅背,道:“什么案子?”

“哎呀,这个呀,说来话长啊……”付东流夸张地干咳两声。周游会意,马上起身拿了领导的紫砂杯,到饮水机接了水,恭敬递在付东流的胖手里,道:“说说案子吧?”

水杯太烫,付东流赶紧放在桌子上,这才跟周游说道:“这个案子呢,有点儿邪性……”

“转到咱们科的事儿,哪个不邪性?”周游无奈地一摊手。

“唉,可不是说的嘛……”付东流挠挠头,又道:“不过这个……有点儿棘手……”

“唉,哪个事儿又不棘手了?”周游也挠挠头,发现自己还戴着小张给的手套,这才扯了下来。

付东流看了看周游,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办公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厚厚的文件袋,塞到周游怀里:“自己慢慢去看。”说罢端了茶杯,一步三晃地出了门。

周游打开文件袋,抽出第一页,看了看,不自觉也皱了眉。他将文件袋里的资料全都撤出来,一页页翻看了,自言自语:“家里收藏的铜镜撞了邪?”

周游抬眼看看办公室门口付东流离开的方向,不由道:“这只老狐狸……”他有点儿明白领导为什么一定要躲出去、把案子交给自己这个卒子了。

特别调查科虽然成立时间不短,但一直作风低调,在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眼里更是行事神秘。别说普通人,就连同一系统的“同事”们,虽然被告知要优先配合其工作,但真正清楚这个部门确实存在、并了解其真实功能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特别调查科所处理的大多数案子,除了有些难以处置层层转交过来的,便是靠老付汇总各地数据,自己梳理发掘出来的。

可是,这个“铜镜撞邪”的案子,却是自己找过来,指名道姓要让特别调查科处理的!

还要求加急办,其他的事儿,甭管是天大或地大的事儿,都得给他靠边儿站!

是因为这案子太棘手、危害巨大吗?

才不是。周游仅从资料就可以看出来,这大概是有“灵物”寄居引起的。所谓灵物,并不是像故事传说中说的那样,动物“成了精”,而大多是指与修行之人密切相关的特殊动物。这种动物本身并无特殊之处,但修行的人若到了一定的程度,则可以与自然相通,自身也更多了些自然属性,这种自然属性很难言说,大致相当于老百姓说的“野性”。具备这种自然属性的修行人再跟野生的一些动物交流时,不仅障碍就会减少,更容易息息相通,而且也会启发融通动物的性情,灵犀点透,如果人与遇到的动物恰好又互相欣赏,就会两相厮守,成为朋友,就像牛五方和白猿小白一样,在外人的眼里,好像是牛五方驯化了白猿,其实,他们只是互相喜欢住在了一起而已。

修行人与灵物,起关系可以是朋友,师徒,亲人,但绝不是主仆关系。修行人可以让灵物去做一些事儿,但绝不能命令。而事实上,灵物一旦认可了与修行人的关系,更具“野性”的他们往往会感知到修行人的心情乃至愿望,自觉主动地去帮他们做一些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灵物与修行者的关系中,灵物其实更主动主导一些。

但灵物也是生灵。只要是生灵,他们所过之处、所居之处乃至所行之事,和人一样,也都会留下独特的“气”的踪迹。与人不同的是,灵物的气更为奔放自由,不懂得收放所以也就更具威力,这在灵物所憎恨的人或事物上,就体现为极大的破坏力。

现在,周游手中的资料就呈现出明显的灵物作祟的特性。太明显了,周游可以断定,在他之前见过这资料的人,只要是有点专业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可是,资料也显示,苦主遍寻“高人”,却依然找不出问题所在,深受困扰,长达三个月之久。

为什么会这样?

周游眯起眼睛,看着资料上苦主的名字,心想,问题难以解决,大概就是因为是这个人吧!

也是因为这个人,付东流才要甩锅给自己。反正办好了是他付主任领导有方,办砸了就是周游无能,到时候承担苦主雷霆之怒的,被降薪甚至开除的也有了交待。

周游却不怕,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弹资料上“袁方印”的名字,轻蔑道:“袁二公子,咱们今儿就会会!”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6)袁二公子发家史

人们常说江湖卧虎藏龙,其实在城市中也是一样。就拿周游所在的九江城来说吧,这个小小的正努力像二线靠拢的三线城市,深究下去,竟也是“人才”济济。由于占了地理位置上的优越,依山傍水,气候宜人,空气清新,因此是不少权贵退休后选择的安家之所。既然安了家,他们的后代也有不少人将九江城当成了自己的“大后方”。

周游接到的案子的苦主袁方印,人称“袁二公子”,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袁二公子的老爹袁老爷子,早年从戎,战功赫赫,操劳一生后退居九江,原本只是想终于闲下来,过过侍花弄草,闲云野鹤的日子。袁老爷子打算的虽好,但他却忘了自己还有个操心的儿子袁方印。这袁方印虽然行二,但他大哥幼年夭折,因此老爷子膝下其实只有他一子。独生子难免娇惯,再加上老爷子早年吃过苦,更不愿让孩子受罪,因此对袁方印打小就是百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结果,就把这袁方印给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几乎天天闯祸。小时候还好,家里人还能帮他擦屁股,可是随着袁二公子的成长,他捅的娄子也越来越大,几乎要滑向犯罪的边缘,袁老爷子这才痛定思痛,把这个宝贝疙瘩独苗苗抓过来狠揍一顿,然后送出了国。

这袁二公子虽然顽劣,但也并非草包,老爹这么一敲打他,他自己也反思,觉得这么混日子毕竟不是个事儿。袁二公子自此性情大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成归国后,更是在投身商海,准备做出了一番大事业。袁老爷子见宝贝儿子能浪子回头,自然高兴还来不及,一见儿子要经商,也是鼎力支持,从人力到财力,老爷子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还拉下老脸,请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尽量帮帮袁二。

袁老爷子的地位在那儿摆着,谁不愿顺水推舟送他袁二个人情?是以袁二公子的公司开的是顺风顺水,再加上这袁二也的确有点脑子,经营有方,生意越做越大。即使在袁老爷子过世之后,袁二公子的生意依然红红火火,而且涉足的领域也越来越多。除了他很早就进入的地产领域,袁二公子瞅准了文化产业的发展前景,这几年下力气不小,而回报自然也是成正比的。

生意做的大了,不免惹人关注。江湖上关于袁二公子的传言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流出最广、也是最扑朔迷离的一条流言,就是关于古董的。

这还得从袁老爷子说起。袁老爷子退居九江城后,整日怡情养性。九江城是个历史古城,原本历史遗迹就多,古董收藏交流也比较流行。袁老爷子受熏陶,也日渐迷上此道,而且是好东西都喜欢,什么字画瓷器,珠玉杂项,为这些藏品老人花了不少钱,也积攒了不少好东西。袁老爷子生前早就立了遗嘱,指定要将这些他所珍爱的藏品捐赠给九****,而且还是无偿的!袁老爷子的这一决定当时还上了各种媒体的头条,享誉非常。

袁老爷子过世后,袁二公子依照老爷子生前愿望,将老爹的藏品尽数捐给了九****,而且还专门办了个盛大的捐赠仪式,各界名流、行业专家纷纷到场,除了赞美袁老爷子的高风亮节,也是给袁总捧场,顺便给了袁总袁二公子一个民间收藏协会会长的名头。捐赠仪式过后不久,袁二公子集团旗下的文化公司就牵头办了个收藏品交流展览会,以促进本市的文化交流活动。

可也是从这时开始,说袁二公子借捐赠名利双收的流言就出来了。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据说袁老爷子眼力有限,收藏的东西有真有假,不乏打眼烫手的东西,当初博物馆答应老爷子的捐赠,当然是看中老爷子的地位,另一方面呢,也是看他毕竟有真东西,打包赠送也马马虎虎。可是待到捐赠仪式完毕,博物馆一清点,发现袁二公子捐给博物馆的藏品全是赝品,每一件真品。据传袁二公子在捐赠前就找人一一验看,假的捐出,真的留下。留下的真品,一部分自己继续收藏了,一部分则在之后的交流展览会上高价交易了。

这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凶,袁二公子当然不干了,自己一个堂堂老总,怎么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他马上以侵害个人名誉为名起诉了传播流言的几个公众号。袁二公子是什么人?且不说他的出身,单论他目前的公司规模,就够得上是九江城的重量级人物,他一跺脚整个城都得抖三抖,更别提他要打官司!

有关方面不敢怠慢,迅速展开工作,摸排线索,不仅严肃教育处理了几个盲目相信传播流言的自媒体人,而且顺藤摸瓜,找出了流言的源头,原来是文物局一个不重要的临时工无聊编造。文物局也立即表态,开除该临时工,给社会一个交待,给袁总一个交待!

袁二公子也表现出和自己老爹一样的高风亮节,宽宏大量表示,只要当事人道歉就好,他不再追究他们的其他责任。此事也便告一段落,只留下这一个有关流言的故事,成为了袁二公子传奇人物的佐证。

既然是传奇人物,那么能知道特别调查科的存在以及作用,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只是不知道,一个看似很普通的灵物捣乱的事儿,以袁二公子的能量竟然无法摆平?难道以他的能力,就找不到一个稍微有点道行的人帮他驱走灵物吗?

还是说另有隐情?

周游看着资料里留下的地址,轻声念道:“山前别墅八百八十八号……山前?这里离老师那儿倒是不远……”

那就早点出发吧,搞定了袁二公子的事儿,自己还能回去看看老师呢。说不定,那个人也会在老师那里?

那个人,被几百只瞌睡虫一齐攻击,不会有事吧?

周游叹口气,从椅子上弹起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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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7)恶气

虽然袁二公子的别墅号牌是八百八十八号,但占地极广的山前别墅区建筑并不多,大概只有十来栋别墅,错落在风景秀美的庭山脚下,极是幽静别致。

房子虽少,但每一处的庭院都修饰的各有特色,让人过目不忘。袁二公子的别墅更是个中翘楚。这处院子藏在别墅区的深处,统一修的水泥路面向北面转个弯,一条砂石小路接过,弯弯曲曲地引着人通向修竹掩映深处的袁家别墅,颇有些曲径通幽的趣味。

进了别墅的大门,可以发现别墅前的院落是按照日式庭院的形制建造的,清静和寂,显示着这别墅的主人品味还是有些的,倒是完全不同于暴发户的审美趣味。

被管家引着在客厅落座后,周游趁等着袁二公子“驾到”的功夫,打量着这间大的宛如博物馆展厅的客厅。客厅虽然大,却并不空旷,几只博古架错落有致地穿插其中,将客厅分隔成不同的功能区,再加上布置得当的琴桌,香案,座椅,茶台等等,各自都呆在恰当的地方,承担了迥异但有序的装饰任务。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董器物,周游并不太懂这些,遂转过头去,发现自己所坐的沙发背后是一面落地大窗,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别墅的后花园。不同于前庭,后花园的布置又是仿照皇家古典园林的式样,假山游廊,亭台溪池,芭蕉嫩荷,甚至还有两只白鹤在其中悠闲地踱着步子。

果然是会享受啊!

正在此时,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客厅一角的楼梯处传来:“哎呀呀,小周先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周游转回头,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快步下楼,满面堆笑地向自己走来,管家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周游心知这个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袁二公子了,也便礼貌起身,向前与袁二公子伸过来的手握了握,微笑道:“冒昧造访,打扰了。”周游心里不由惊讶,与传说里整日酒池肉林的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同,袁二公子不但没有一丝中年人的油腻,丝毫不见赘肉啤酒肚,身材匀称健美,就连握手的力道也很是孔武有力,再加上他雷厉风行的气度,处处显示着此人的精干。

“诶,哪里话,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才是。”袁二公子示意周游坐下说话。

两人刚刚落在,训练有素的管家早已将沏好的茶放到二人手边,随后站在袁二公子身后,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切好的雪茄,架在袁二公子刚刚伸出来的手上,点燃了,默不作声地退后站在一面博古架旁,好像隐了形。

袁二公子吐口烟,得意洋洋地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周游,寒暄道:“小周先生看起来很年轻,做这行多久了?”

袁二公子为了这桩困扰自己的破事找了不少高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却都没解决了问题,他这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到了特别调查科。本来,袁二公子就对于这个只有两个人的调查科不太放心,他总觉得但凡有点本事的人,谁也不会安心窝在这样的一个小小科室里朝九晚五吧?而且,现在还派了这样一个年轻人过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应付差事走过场。袁二公子早打定了主意,只要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露了怯,哼,转天就让这个不知所谓的特别调查科歇菜。

袁二公子的心思,都隐在烟雾缭绕的,看似亲切的笑容背后,却被周游猜到个十之**。初见袁二,亲切大方,周游本来还怀疑传言是在抹黑这位公子,但两句话下来,周游对这位公子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周游基本功扎实,是曾得到过牛五方的亲自认定的。虽然周游不会什么术,对气的调控化用也还有进步空间,但单就识气辨气来说,周游的造诣真不算低的。

所谓气,简单来说存在于自然界以及各种生命体内的能量运转。把控气、化用气乃至化气为术、最终以气窥道,就是牛五方一派主要教导修习的法门。高明的修习者,不仅可以随意利用驱使自己或其他生物的气,而且还可以让自身之气与自然环境、身居处所的外界之气沟通、交流,可以为自身所用,也可以帮助自身新陈代谢。这也是牛五方等修习者一定会慎重选择居所的原因。

也就是说,无论是生灵还是自然环境,都存在着气,存在着气的运动。虽然修行者可以充分体会到气的存在、更有效地利用气,但并不意味着只有修行者才有气。

普通人也是生灵,也存在着气的运行。

只要愿意,对于普通人的气,周游通过观其形、辨其语大致就可以判断出来,做出一个评估,甚至,可以通过气的变化,猜测其人的所思所想。

这正是周游对袁二公子所做的。

袁二公子虽然是权贵,但毕竟也是普通人。普通人与修行者不同的地方,还在于,修行者懂得隐藏自己的气,而普通人却不会。他们只会傻呵呵地将自己的气放出来,这在修行人眼中不啻为昭告天下。

通过袁二的气,周游不仅摸清了他的真实想法,而且还做出了一个评价:恶气。

一般恶气只有在一些奸恶之徒身上才会出现。看着眼前文雅俊逸、风度翩翩的袁二公子,周游皱皱眉,决定暂时存疑。毕竟,袁二家里有“中邪”的事儿,说不准是受那些东西的干扰呢?

但袁二对于自己的轻视,周游是不能忍的。因此周游马上不卑不亢道:“周某入职特别调查科不过年余,但凡案例必经我手,经我手者,未有悬而未决者,至今约有百余件。”

袁二公子眼睛一亮,立马打着哈哈道:“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周游微微哼了一声,道:“关于此次的事件,我这里虽然有一些资料,但叙述过于简略,不知袁先生能否详细讲一下事发时的情状?如果方便的话,周某能否亲眼看一看那块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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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8)暗格里的铜镜

听见周游要他讲述“铜镜撞邪”的怪事儿,袁二公子明显多了一些疑惧的神色,他身子刚刚向前倾去,一直在博古架旁“隐身”待命的管家无声滑过,眼疾手快接过袁二公子手中的雪茄,转身离去。速度快的,简直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袁二公子也好像没看见管家一样,向前倾了身子,手肘支在膝上,两只手绞在一起,一副深受困扰的样子:“唉,这事儿啊,我肯定得跟你好好说说。这话儿从哪儿说起呢……噢,就从这铜镜的来历,咱们从头儿说吧。”

根据袁二公子所说,袁老爷子过世后,他根据老爷子的遗嘱尽快办理了收藏品的捐赠仪式,凡是老爷子生前登在册的藏品,袁二公子尽数都捐了。由于忙完老爷子的葬礼,紧接着就是捐赠仪式,以及之后的收藏品交流展览会,一件事接一件事,几乎让袁二公子筋疲力尽,完事后他狠狠睡了三天才缓过来。

恢复精力后,袁二公子也就继续上班忙公司的事儿,谁知没过几天,管家找到袁二公子,说整理老爷子遗物时,在老爷子房间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个暗格,很可能是老爷子藏了重要的东西最后自己也忘了。慎重起见,管家请袁二公子最好亲自过去看看,省的人多眼杂,被人给偷了藏了,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看小说电视总说暗格藏宝,谁成想自己家里就有了真实的暗格,袁二公子自己也很感兴趣,便只带了管家,到了老爷子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老爷子住的屋子,自然也是装修豪华,但唯一不搭调的是靠墙的老式立柜。当初搬家时,袁老爷子坚持要把这个快要散架的大立柜搬进别墅,袁二公子对此颇有微词。但无论怎么劝,袁老爷子就是不同意换新立柜,最后袁二公子拗不过固执的老爷子,只好把这破破烂烂的立柜搬到了老爷子的屋子里,任凭它鸡立鹤群。

当初只道是老爷子念旧,谁成想这破立柜还另有玄机!

管家扶着立柜快要掉下来的柜门,指着立柜中下层的一个抽屉,让袁二公子拉出来看看。袁二公子依言,将这个抽屉拉出来,发下在抽屉的侧面竟还隐着一扇小小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老式铜锁。由于暗格的木门微微向内凹着一点,因此并不妨碍抽屉的抽拉关合,是以隐蔽性极强。

袁二公子没听袁老爷子说起过这个暗格,自然也没有锁子的钥匙。但这可难不住袁二。他让管家找了个曲别针,用针头捅了两下,铜锁应声而落。

打开暗格的木门,不光袁二公子,就连管家也有些兴奋:这里果真是老爷子的藏宝阁!

暗格不大,里面藏的东西也不多,大约只有十来件,但件件都是极有价值的古董,有些金银器及玉石自不用说,还有一些小东西,即便经济价值不高,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由于该捐的已经捐了,该交流的也已经交流了,袁二公子和管家一合计,就将这些东西存进了保险箱,准备当做对老爷子的一个念想,留存下来,甚至可以当做传家宝,代代在袁家传下去。

这些东西里面,就有一只铜镜。

这只铜镜,袁二公子还的确有些印象,这是袁老爷子开始着迷收藏时,收的第一件真品。当初整理捐赠品时,袁二公子也曾疑惑过,怎么没见到这面铜镜呢?原来是被老爷子藏在这儿了。

由于这面铜镜具有这样的特殊意义,袁二公子便没有将它锁进保险箱,而是摆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里。按袁二公子的话说,这么做“不仅是作为对老爷子的纪念,而且更是对自己的一个提醒。不是说镜子可以正衣冠,也可以观人心、明得失么!”

刚摆上的时候,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可是时间不长,大约也就过了十天半个月左右,家里就不安生了。开始时总是丢东西,后来发展到晚上睡觉时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直到这时,袁二公子也没往铜镜那里想,还以为丢东西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听见声音是自己太累了神经衰弱导致的。

但是底下人换了一拨,自己休了一段假,却发现这种状况并没有改善。袁二公子这才上了心,请了高人来看。“你从我这房子也可以看出来,”袁二公子对周游说:“我入住之前是请高人调了风水的,各种物品的摆放也都有讲究。就这铜镜,放什么位置我当初也是请人看了的。所以当时即便请了人,也并不疑惑是铜镜的事儿,只是请人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只可惜,袁二公子请来的高人其实只是个混江湖的巨骗,真本事没几下子,混出的名头虽大,不过是他惯于察言观色、巧言惑众罢了。这高人来别墅转了一圈,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安慰袁二公子无大碍,给了他几个安神的符便溜了。

高人走后,袁二的宅子安生了几日,但几天之后,却又像剧烈反弹一般,愈演愈烈了起来!先是莫名奇妙的说话声越来越频繁,后来发展到有天晚上,袁二半夜摸黑起来上厕所,一睁眼发现铜镜里竟有只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在看!

这可把袁二公子给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开了灯,发现一切无异。大家都安慰他是睡迷糊了,但袁二公子却知道那并非幻觉!那是一个古镜啊,保存再好,照出的人影也是模模糊糊的,可那只眼睛怎么就那么清楚呢!

袁二公子说什么也不敢关灯,更不敢睡觉,就这样灯火通明地坐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他赶紧叫人包了这铜镜,开车直接送到了外省的一处有名的拍卖行里,高价卖了。

回到家,袁二公子又请人来做了七天的法事,刚刚松口气,睡了几天安稳觉,就在十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袁二公子一睁眼,竟发现那只铜镜又放在了自己的卧室中,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袁二公子大发雷霆,问底下人谁擅自请回了这破镜子?底下人纷纷表示,谁也没吃饱了没事干去把这邪性的镜子买回来给东家添堵。

一听这话,袁二公子又给吓坏了,他以为是自己之前卖镜子没按规矩来的缘故,这回他专门又请了专业人士,通过专业的流程,将铜镜恭恭敬敬请走,亲自护送,送到更远的一处寺庙里去了。

此次送走后的第十三天头上,铜镜又自己回来了。

这镜子,送走几次,它就几次回来,简直是不离不弃。被折磨坏了的袁二公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操起锤子,要把这镜子打个稀烂,谁知几锤子下去,不但镜子丝毫未损,结实的铁锤手柄竟无缘无故地折断,砸了袁二公子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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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9)半个高人

铜镜去了又来,袁二公子无可奈何,只好把这铜镜暂时锁进保险柜,准备慢慢寻找能解这铜镜邪性的法子。然而,不管他把镜子锁在哪里,哪怕是埋在地下,当天夜里,铜镜准会重新出现在他卧室,而且还总是正面向着他!

一只阴森的镜子,每天睁着宛如鬼眼的眼睛看人睡觉,搁谁谁不疯?更何况,这只去而复返的铜镜,不仅偷看人睡觉,还经常“放电影”,一到深夜,就将袁二公子之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尤其是极私密之事进行情景再现,再给出与实际不同的可能性结局,大都是血腥恐怖,甚是扰民瘆人。

不到一个月,袁二公子被镜子折磨地瘦了十来斤,而且精神恍惚,什么也干不了不说,连觉也睡不成。实在没招儿,他只好搬家,哪儿知道,他搬到哪儿,铜镜就跟到哪儿,简直是如影随行。

袁二公子都快被这镜子整崩溃了,他也不管不顾了,干脆又搬回别墅,只是像疯了一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四处寻访术士高人,来帮他解决这个难题。可是,人找的不少,但没一个能真正解决问题的。

“直到前些日子,总算是让我找到半个高人,暂时将铜镜封了起来,我也总算是能睡觉了。”袁二公子摇摇头,对自己的遭遇深表同情地叹口气。

“半个高人?”经历了蛞蜗及瞌睡虫之后,周游现在对“高人”这个称呼很是敏感。不过,根据袁二公子的介绍,周游现在对所谓“半个”更感兴趣:“为什么说是半个?”

“因为他只帮了我一半的忙,而且看起来也的确不像是个纯粹的高人。”袁二公子喝口茶,接着道:“我不是急着找人解决这铜镜的事儿吗,家里人也都跟着着急。前些日子,我这管家碰到后面这山上的护林员,一开始只是闲聊,聊着聊着就说起来了这事儿,这护林员一听,就说他认识一个隐士,搬来时间还不长,说不定能帮上忙。”

袁二公子道:“管家回来跟我说了,我便马上找到这护林员,让他带我去找那隐士。不过护林员说隐士不愿意俗人打扰他修行的场所……因此我们是在护林员的小屋子见的面……刚见面时,我看那隐士肥头大耳的,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都没有,还有些怀疑他,然而……”

周游听袁二公子讲故事,刚端了茶呷一口,就听见说“去山上寻刚搬来的隐士”,心里疑惑,这说的难道是老师?听到后面的“肥头大耳”,周游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赶忙用咳嗽掩饰了过去。但心里却早已狂笑不已:果然是老师!这袁二公子撞到老师,还不得做回冤大头!

只听袁二公子接着说道:“……然而这位高人倒很是和蔼,完完整整地听我说完了事情的本末……要知道,以前找到的那些所谓高人,个个为了显示自己法力高深,谁也不听我介绍完情况,总是自以为是地做一通法,结果什么事儿也不管。这位师父……好像是姓牛吧……比起那些人,可算是踏实极了,我不由对他多了几分信任,就对他说,只要能帮我解决这事儿,我就把这间别墅送给他老人家!”

“然后牛师父就答应了?”周游很了解自己的老师,即便没答应收袁二公子别墅,老师听到这个许诺时绝对是眼睛一亮的。

“没有,要不说人家是隐士呢!”袁二公子道:“牛师父当即摆摆手说,不谈报酬,先去看看镜子。我很是感动,忙问牛师父要不要和我一起睡一晚上?”

“什么?”周游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袁二公子眨眨眼,忙笑道:“别误会!之前有不少高人,都会在铜镜所在的那间卧室里过一夜,以便观察镜子撞邪时的具体情况,不过,只有我在场时,那铜镜才会出现撞邪的那些表现,因此,我必须和这些高人一起过夜,也因为这个,我才问的牛师父……”

袁二公子顿顿,又道:“不过牛师父和他们那些人一点也不一样,他手一挥,说,不用!他只要能上手看看镜子就可以了。于是我便领牛师父到我的别墅里,请他看那镜子。”

“那牛师父怎么说?”周游很想知道老师是怎样应对此事的。如果自己猜的没错,困扰袁二公子的只是灵物作祟,那师父是完全有能力帮袁二公子化解的。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师父根本没管他的事儿。可是,师父也肯定做了些什么,要不然见多识广的袁二公子怎么会称他为“半个高人”呢?

“当时,牛师父将铜镜拿在手里观瞧,”袁二公子回忆道:“也没看多会儿,也就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两遍,就放下了。放下后,牛师父跟我说,这个镜子的问题,他能看出来,却解决不了。”

“哦?”周游不自觉间,身子也向前探了探。

“听了牛师父的话,我是喜忧参半。之所以喜,是因为牛师父是第一个能看出来铜镜真正问题症结的人,忧的则是,牛师父说他也无法解决。”袁二公子叹息道:“我请牛师父明示。牛师父说,这铜镜距今千余年,在这漫长的岁月流传中,也蕴藉了自然的精气,天地间自有些喜好这精气的东西受吸引,就会将其当成自己的居所,安身休眠于内。当铜镜的精气被吸收的差不多时,寄身其中的东西就会渐渐醒来,醒来后的那东西,为了寻求更多的精气,就会不断作祟、为乱。”

周游使劲儿忍着才没笑出来。老师惯用的手法,虚虚实实,虚实夹杂,总能将那些半吊子们哄的一愣一愣的。看来那东西果真是灵物。周游不动声色,且听老师怎样蒙住了袁二公子。

袁二公子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接着道:“能这样清楚地跟我讲明白铜镜的邪性根源,牛老师是第一个!我听他说的头头是道,赶忙问牛老师,有何化解的法子?”

袁二公子深深叹口气,道:“牛老师却说,他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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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0)布阵

“哦?看出来原由,却说没法子?这算是什么高人呢?”周游装着同情的样子,对着袁二公子,也是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叹口气。且听老师有何高见?

“是啊!我当时也这样质疑了,可牛师父果然是牛师父,”袁二公子挑起大拇哥,道:“人家一点儿也不恼,还温言温语地跟我解释,说术业有专攻,这种喜好自然精气的东西,大多数看起来虽然危害不大,除了扰人心神似乎也不会害人性命,但实际上极难对付。因为它们以自然精气为生,往往会在漫长的时间流逝过程中与历史、时间等不同的特性相互同化、互相纠缠……咳,他原话太深奥我记不清了,根据我的理解啊,大概其就是说年头久了不好对付,牛师父他的修行还没到那个能对付的级别,但据传有一个专门的法术流派,专门克制此物,只有寻到他们,我这事儿才能真正从根上化解。”

“那他就是说自己帮不了了?”周游不相信师父会束手无策,更不信师父肯轻易放过一次可以揩油的好机会。

果然,袁二公子继续说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他这根救命稻草,怎能相信他会没办法?再说了,我两眼一抹黑,又怎么去找那什么法术流派?我就苦苦哀求牛师父,请他给我明示,最起码,不说能根除这个祸害了吧,即使能让我睡个踏实安稳觉就行啊!”

“许是见我可怜,又见我求他的心诚,”袁二公子道:“牛师父沉吟良久,说道:也罢!我今日豁出自己二十年的修为,为你布下个防扰安神的,不惧大阵!”对于解决自己一大半问题的牛师父,袁二公子打心眼里感激,是以连他老人家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跟周游学了一遍,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牛师父虽然不能帮我彻底化解了那鬼东西,但他的‘不惧大阵’可真不是盖的!自从他老人家布下那个大阵,这铜镜竟真的就消停了!”

袁二公子稍稍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又感叹道:“为了我能睡个好觉,牛师父他老人家付出了二十年修行的代价,虽然他一直说没什么,我是真过意不去。当时就硬塞给了牛师父一点儿钱,请他买点补品补补身子,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那点补偿很不够啊……”

周游打断袁二公子的回忆道:“袁先生,现在这面铜镜还是在那个……什么阵里吗?”

袁二公子跷着二郎腿道:“当然!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安心坐在这里喝茶呢?”

“那么,我现在能否去看一看铜镜,和那个……什么阵?”周游问道。

袁二公子眯了眯眼,道:“对于牛师父所说的那个特别的法术流派,周先生知道些什么?”

周游微笑着看回去袁二公子:“我知道些什么,取决于我一会儿看到了什么。”

袁二公子大笑着站起来,微微一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周先生,这边请。”

那个机器人一般的管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突然冒了出来,在前引路,引周游绕过茶台,走向楼梯后面去。

转过楼梯背面,只见墙上嵌了一张颇为隐蔽的门,管家用钥匙打开门,伸进一条胳膊在墙上摸索了片刻,打开开关,让灯光亮起,为周游和袁二公子照明。

迈步过了门,走上逐级向下延伸进黑暗中的台阶,周游猜想,这很可能是通往别墅地下室的路。果然,走过十来级台阶,就是一个较开阔的平台,平台右手边有关着的门。

但带路的管家并没有停下,而是沿着继续延伸的台阶,接着向下走去。走在周游身后的袁二公子解释道:“牛师父说了,‘不惧大阵’一定要接地气,效果才好,因此我就让他老人家把阵设在了我这儿的付二层。”

接地气?周游不知道老师在搞什么名堂,弄一个子虚乌有的“不惧大阵”不说,还要将“阵”设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不知是什么目的?只是为了故弄玄虚吓唬袁二公子乖乖掏钱吗?

只能眼见为实了。

很快,台阶到头了。管家停了下来。他也只是停了下来,丝毫没有要开灯的意思。黑暗中,周游听袁二公子又解释道:“牛师父说了,‘不惧大阵’最好不要见光。”

笑话!不见光自己怎么查看铜镜?周游感觉脚下触感松软,不像是铺了地板的样子,遂问道:“这里地面没有铺?”

“嗯,”依旧是袁二公子回答道:“牛师父说要接地气嘛,因此就把之前铺的地板都起走了。”

既然是脚踏土地,那就好说了。

周游暗中扎下马步,准备也小露一手让袁二公子明白明白,自己才不是被他看轻的只会整理文件的小办事员。

袁二公子有些犹豫道:“周先生,牛师父吩咐过,这里不能有照明的,不知道你该怎么查看铜镜?要不,我给你看照片……啊?”

话说到一半,袁二公子突然瞪着眼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你从哪儿……哪儿来的光?”只见周游的头顶蓦地亮起一团白光,在黑暗中散发着没有热量的冷冷的光明。这光来得太突然,就连好像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一般的管家,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周游毫不在意地笑笑道:“光不过也是能量,从土地中取出并凝聚能量,就可以造出光,雕虫小技而已。哦,你放心,这种能量聚合之光,不同于人工照明,不会对你的大阵造成任何影响。”

“佩服!”矜持自傲袁二公子终于心悦诚服地拱了拱手,对周游道:“喏,前面地下室的中心,就是牛师父布的大阵,我们是不敢过去,就看周先生您的神通了……”

周游亦向袁二公子拱拱手,迈步向前。

随着周游接近地下室的中心,由他聚合能量而出的白光也渐渐将黑暗抛诸脑后,照亮了他眼前的一切。

说是一切,也就是在空空荡荡之中,一只老式大方桌而已。

大方桌的中心,用塑料支架支着一面铜镜立起。安安静静的,一种岁月沉淀,历史无声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看起来,这一切就像是博物馆中普通的一角陈列而已。哪里有什么邪性?哪里有什么“大阵”?

哪里有什么灵物?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11)厚生之德

聚合能量而成的白光下,目之所及的只是铜镜方桌而已,所谓的“不惧大阵”呢?

当然,法术不同于过家家,肉眼看不出名堂可并不等于阵法不存在。不过话说回来,也有一定的几率,术士或骗子可能会为了糊弄事主而以虚搏实,弄一出皇帝的新衣。

不过眼下,周游却清楚地知道,尽管师父向来是虚虚实实,但他说是布了阵,就一定会布阵的,绝不会打诳语。

这样的话,看来这个阵就是个暗阵了。这种阵,明里可以只是普通的环境布置,一般人根本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实际上却是用法术划定了指定范围,人一旦触到这个范围的边界线,会出现异样的反应。

周游入行资历尚浅,一切法咒阵术等等,只在书卷上读过,也跟师父比猫画虎比划过大致意思,但要说亲身历练,则是尚无任何经验可说是典型的纸上谈兵型的“专家”。

不过,今日遇上这案子,不如就真刀真枪地练练手吧!

周游慢慢向大方桌靠近走去。他这次要碰碰“大阵”了!机缘巧合,这还是老师布的阵,权当作实习考核了。

周游往前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慎重,因此他走得极慢,极慢。

但缓慢的步调里,却是周游如焚的急切之心:这个案子结了,说什么也得回山上,让老师教点儿技法咒阵什么的!虽然老被夸会用气,但真遇到了事儿,比如现在,心里难免打鼓。到底还是会些术,才是实打实能扛事儿的呀!

见到周游向地下室中心走去,袁二公子不由急道:“周先生,请止步!牛师父说过,他那阵有保护的,如果碰了外面布的警戒线,轻则受伤,重则丢命!”

周游顾不得回答他,只抬起手向后挥了挥,在表示感谢关心的同时,也示意自己不在乎。

袁二公子耸了耸肩,随便啦。

周游步步行来,在距离方桌五步远的地方,刚刚落地的脚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他低头看看,那里仍旧是普通的未加修整的细土地面,连颗小石子都没有。

看来,这就是阵的界线之处了。

周游抬起头,伸出手掌轻轻向面前的空气里按去。

果然,手掌同样触到了坚硬,好似按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

就在手掌与“墙面”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周游感受到一股宛如不断涌动的海浪一般的力量向外推出,那力量温和但不失坚定,且绵绵不绝,似无穷尽。但当周游将手掌拿开时,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也立马收回,静水深流。

看来老师的这个“不惧大阵”,也还是用了些心思的。那道隔绝铜镜与外界的,看不见但摸得着的“墙”,其实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围阵”,其作用和盖房子的墙差不多,就是起到简单的隔离、阻挡的作用,不让阵外之人侵扰阵中所护卫的人或物,同时也可以对抗一些程度不算高的普通攻击。

这个“围阵”构成了所谓“不惧大阵”的基础,也充当了其主体。除此以外,老师还在“围阵”上累加了另一个阵法“厚生”,这便是刚刚周游感触到的绵绵之力的来源。“厚生阵”除了护卫的作用,更是多了一重“守”的作用。“厚生阵”的守,不仅可以凭借守卫阵中的人或物,而且还可以使用布阵者施放的法力,用以滋养修复阵中的人或物。由于这个特殊的功效,“厚生阵”往往用于给受伤的修行者疗伤补气,周游还见过老师用过一次“厚生阵”给一件破旧的长剑,七天之后,这把几乎要卖废铁的长剑重现宝光,雪刃生寒!

只是,这“厚生阵”极其耗气。老师跟袁二公子说此阵用了他二十年的修为,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并不算是虚言。

无论是“围阵”还是“厚生阵”,都是以守为要的阵,攻击性不强,破解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找出两阵的阵眼,取其交汇之处,一击即破。

周游调动了自身气息,与地下室这一空间的气两相融合,只需体会感知气的流动,须臾间便找到了两阵之气的交叠之处,就在地下室偏东南的方位。

这个阵眼恰好在周游的左手边。周游算准了方位,一边慢慢向那里走过去,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老师为什么要用上“厚生阵”滋养那个“撞邪”的铜镜?铜镜里到底有什么灵物?老师为什么不直接收了它,反而要放在这个阵中、留在袁二公子家中呢?

周游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看破了老师的“不惧大阵”,但并不知晓老师布此阵的真实用意,因此他并不准备从阵眼破阵,他只想从那里进入阵中,仔细看一看铜镜到底有何机巧,值得老师这样大费周章?

袁二公子不知就里,他只见周游迈步就要走到铜镜边上了,想阻止周游,自己却又不敢到镜子近前,只急得在后边直叫唤:“周……喂,别再走了!你把牛师父的阵弄坏了怎么办?喂,你听见没有!”袁二公子见周游对自己的话不理不睬地充耳不闻,不由勃然大怒,气得直跳脚,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敢上前去。

袁二公子搓搓手,推了推管家,道:“你,快去把他叫回来,别坏了阵法!”

管家依旧沉默着,一声不吭地迈步向前,追着周游而去。

在袁二公子的喊叫声里,周游早已到了阵眼处。此处的气比他处都要厚重的多,刚至近前周游便感觉有一股强劲的力道排山倒海般向外排斥而来,阻碍他的前行。

此阵毕竟以守为主,阵眼的气虽然强,但攻击性并不高。周游记得,老师讲课时曾说过,想进入这种以守为主的阵中,只要掩饰住自己的攻击性便可以。

周游想了想,认为对于自己这种“新手”来说,不光是攻击性,最好是将自己整个隐藏起来,才比较保险。想到这里,周游立即将自己的气全部收了回来,调息如龟,再慢慢抬起右脚来……

落脚。

阵眼处浓厚的气,宽厚地拥抱在周游身边,静静潜流。周游这才在心底松口气,继续屏息,抬起尚在阵眼外的左脚。

只要一落足,这就算是安全进了阵了。

就在此时,在袁二公子不停的叫喊声中,管家沉默地赶到了周游身后,伸出一臂,眼看就要抓住周游后背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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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12)海马葡萄镜

似乎对袁二公子惟命是从的管家,在得到主人吩咐后快步走过来,眼看距离周游已经一步之遥了,他伸出右臂,就要抓住周游后背的衣服!

恰恰就在此时,周游左脚落地,顺利进入“不惧大阵”之中。

包容了周游的阵眼处厚重的气重新融合,聚集。

管家的手也许只是落后了十分之一秒,便被挡在了这堵由气所融汇而成的看不见的,流动着的,而且是坚固的围墙之外。

管家的手只触到了无形的坚硬与冰冷。他看着周游快步走向老式大方桌,回转身对袁二公子摇了摇头。

袁二公子又气又怕,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跺着脚,伸长了脖子,冲周游喊了声“别碰啊!”且看周游有何动作。

周游原本也无意碰那铜镜。他虽然已经确定这次的铜镜事件与灵物的关系八九不离十,但鉴于老师郑重其事地弄了个阵守护着这只铜镜,不知有何深意,他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周游没有贸然伸手将铜镜拿起,他只是俯身向那大方桌,凑近了仔细观察着桌子正中的铜镜。

被架子支起来的铜镜背面朝外,正对着从阵眼进来的周游。只见这只铜镜呈现完美的圆形,虽然在边缘及镜钮上分布着一些斑驳的青绿铜锈,但整体保存很不错,在周游顶上的白光照耀下,闪现着银白色的光芒,宛如皎皎明月。

周游并不太懂古董收藏的门道,但觉这铜镜一眼望过去,心底顿生风清月明的闲雅之意。再细看,只见铜镜的背面纹饰更不简单!

铜镜的直径约有十五厘米左右,应该不算小了。在它的背面,古时的工匠为它装饰上了满满的图案纹饰。周游大致观瞧,见这铜镜的背面以一圈高突棱为界,分成内小外大的两个轮区,布满了高浮雕的图案,一寸空白闲处都没有浪费的。其内里一圈主要是均匀分布着四只看不出是什么的瑞兽,俱都侧伏于地,再细看,好像这些瑞兽的身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甚至缠绕着飘逸的带子,像乘风追云,又好似怡然踏波,端的是神采飞扬,栩栩如生。在这些瑞兽的周围,则填充满了枝条交错缠连的植物纹样,周游也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些什么植物。他只恍惚记得资料里好像有写什么“海马葡萄镜”,那么这些瑞兽、枝条很可能就是海马和葡萄枝了?

那些葡萄枝条纹饰甚至蔓过高突棱延伸到了外圈,就好像是这些枝条的生命力太过旺盛,需要占据所有的空间还要继续,不停地生长似的。外圈的枝蔓之间,还雕刻了些或飞或落的雀鸟,飞翔栖息其中,姿态万千。

周游咂咂嘴,心里感叹着古人精湛的技艺和超越今人的典雅审美。

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一面美轮美奂的铜镜,可以看出来流传千年的历史韵味,但哪里有一点灵物的踪迹?

铜镜没成精。看上去,这镜子就是一只普通的镜子,人畜无害。

周游直起身来,摸摸后脑勺。难道,难道自己判断错误了?

不应该啊?

周游想了想,绕着桌子走了几步,去看铜镜的正面。

远远站着的袁二公子一直盯着周游的一举一动,见他要去看铜镜的正面,嘴里冷冷嘟囔道:“还真有不怕邪的……哼,到时候跟上你了就只能算你倒霉……”

管家仍然沉默着,见周游要到镜子正面去,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周游的心思都在镜子上。他转过来,正面面对铜镜光滑的镜面。

虽然历经千年光阴的洗礼漶漫,铜镜的镜面依然光可鉴人。周游看见银亮的镜面上映照着自己眉头微蹇的面容。

哪里有问题呢?

只有上手看看了。

想到这里,周游伸出手去,要将铜镜从桌上拿起来。

距离周游最近的管家看到他的动作,一时竟忘了面前阻挡他的法阵,不由自主想上前去阻止他,谁知撞到法阵,被阵气推开,发出闷闷的“嗡”的一声长鸣。

在后面的袁二公子也站不住了,他快步走到管家身后,也急道:“住手!说了不让你碰的!把阵弄坏了你负责任吗?”

周游伸向铜镜的手缩了回来。但并不是因为阵外这两人的缘故。

周游站着的位置正对着铜镜正面,就在他伸手要拿到铜镜的那一刻,周游清清楚楚地看见铜镜映照出的自己的脸的上方,浮现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

甚至,那眼睛还看着周游眨了一眨,眼睛上浓密而长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一样忽闪着。

看向周游的眼睛里,有几分好奇,有几分戒备,更多的还是桀骜不驯的傲然。

那只眼睛看了看周游,便又悄悄隐没了,就像它的出现一样突然。

如果这铜镜的确有灵物的话,应该就是这只眼睛的主人了吧。只可惜这家伙来得快也去得快,周游只微微感觉到一丝丝气的波动,转瞬即逝。

它为什么将自己藏起来了?是害怕这阵法吗?

它又是怎么做到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的?

老师为什么要用此阵?是为了困住它,还是为了疗逾它?

周游觉得自己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先去问问老师比较好。

打定主意,周游转过身,大步走出法阵,站在管家身边,面对着袁二公子。

虽然此次与铜镜的近距离接触收获不大,对于一个被派来解决问题的调查者来说,实在是难以给事主一个交待。然而,袁二公子傲慢的态度却给了周游台阶可下。

周游站定了,抱着肩,很不客气地对袁二公子道:“请问袁先生请我们调查科来,是为了什么?”

“嗯?”袁二公子本来憋了火要跟周游发的,此时到被他抢了先,准备好的话给堵在了嘴里,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袁二公子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请你们……自然是……是解决这个,这个镜子的问题……”

“是吗?”周游微微在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道:“可我看袁先生的意思,叫我来只是为了向我们特别调查科示威来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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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3)一忘皆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周游先自己一步呛声,袁二公子有些不高兴了,道:“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是诚心诚意地请你们来帮忙,周先生为何这样说话?倒显得袁某人礼数不周似的!”

周游也绷着脸道:“虽然袁先生说是请特别调查科来帮忙的,可是我却没感觉到袁先生有丝毫需要帮忙的意思。”

袁二公子没想到有人会这样跟他说话,登时拉下了脸:“你把话挑明了说!”

“好啊,咱们就说开了。”周游面不改色道:“袁先生嘴上说是请我来帮忙解决铜镜问题的,可是除了您给我讲了讲铜镜的来龙去脉,就没再给我更多的信息。我要看看铜镜吧,您还不愿我进这阵;我硬是进了这阵呢,您又急赤白脸地提醒这铜镜却只准看不准摸。如果我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能碰的话,又怎么帮您解决问题?您请我来只是听故事的,或者是来观摩其他高人的阵法杰作的?”

袁二公子微微一愣,马上又恢复了平日居高临下的礼貌性笑容:“原来周先生是这个意思……啊,误会,误会啊!”他走到周游身边,亲昵地拍拍周游的肩,道:“哥们儿,误会了!你是一心破案太专注,我是安全第一太多心。走,咱们先上去,边走边说。”

周游本来也是找台阶下,见袁二公子先软化了态度,自己也就缓和了口气:“是呀,也许是我太心急了,有冒昧的地方,请袁先生见谅了……”

两人打着哈哈走上台阶,出了地下室,管家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地关上了门。

一边走着,袁二公子一边解释道:“我呀,是实心实意地要请咱们特别调查科来解决根本问题。但是我也真被这破镜子折腾怕了,所以希望能慎重对待。这个牛师父呢,虽然不能解决根本,但他给我弄的这个阵,还是能让镜子暂时消停消停,我也能睡个安生觉。”

周游问道:“袁先生希望慎重对待的心情可以理解,那么我们特别调查科该怎样配合您呢?”

两人说话间已经又走回了客厅的茶台旁,袁二公子却也不再让座,只站在那里,背着手笑道:“是这样的,这个牛师父的阵能暂时控制镜子不发疯,我想趁镜子被阵法压制的这个功夫,请你们特别调查科先来看看,如果可以解决,那么咱们周密部署,订好方案,保证一击必中。如果你们也感觉比较棘手,那就暂时不要破坏这个阵,咱们再从长计议。”

周游笑道:“袁先生的意思,周游明白了。此次近距离观察,我已发现了些线索,我想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这样吧,我先回去跟我们主任汇报一下,我们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到时候再来拜访您!”

袁二公子满面微笑道:“好好好,那就有劳周先生了!”

周游随即告辞,袁二公子也不留,只让管家出去送送。

周游惦记着要上山找师父,并不愿人察觉,是以刚到别墅门口,就对管家道:“您留步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管家此时才从紧紧抿着的嘴巴里蹦出几个硬硬的字:“我送你到路口。”

周游在心底叹口气,这有钱人也太小心了吧,难道怕我在他别墅外作法不成?

虽然周游心内颇有微词,但既然人家说了,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当下周游也只笑笑,随着管家沿着弯弯曲曲的砂石小路,向来时的大马路走去。

管家一脸阴沉,周游一点儿也不想和他搭话。

两人默默前行,直到了路口的交汇处,管家才站住了脚步。

周游微笑着向管家摆摆手,道声“再见”,刚准备转身离去,却听管家沉闷冷硬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别多管闲事。”

周游回过头,看着管家道:“你说什么?”

管家定定地看着周游,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扬起,朝周游抛来什么东西!

周游本能矮身要躲,却发现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逗我玩呢?

但看着管家紧盯自己的眼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气味飘来,幸亏周游反应快,马上闭住了气!

那是皆空散的气味。

周游对这气味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在解决完不思议案件后,都会对事主使用这个“皆空散”,让难以接受不思议事实的事主,一忘皆空。

皆空散原是制成粉末状的,后来为了方便使用,更增加迷惑性,一代又一代的修习者不断改进,将皆空散进行了提纯,只需一点点就可达成遗忘的效果。其剂型也不断推陈出新,除了常规的粉末,也有人比如领导付东流,将皆空散制成了烟卷,抽一口就忘掉。也有的像老师牛五方,将皆空散制成了液体,比如之前帮王祥一家清除蛞蜗之后,周游就是让这一家人喝下了这种液体状的皆空散,去除了他们自己也不愿有的回忆。

而眼前这个管家的皆空散,却是气体状的!也不知他是怎样从手心里放出来的?

周游更疑惑的是,一个懂得使用皆空散的人,很可能也是修习者。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不能帮东家解除铜镜事件呢?

还是说,这铜镜事件就是他这个管家一手策划的?

更让人生疑的是,袁二公子之前找到的那些高人术士,一个都没能解决掉铜镜撞邪,是否都是因为这个管家从中作梗呢?

看来这个管家太值得怀疑了。

不过此刻,周游还是装出了一副迷离的表情,好像是中了皆空散的样子。对方实力和真实意图不清的时候,最好也不要暴露真实的自己。

果然,管家瞪着一脸迷离茫然的周游,恨恨道:“什么高人,什么调查科,都是一群混饭吃的骗子!”

皆空散的效力发挥很快。周游掌握着时间,马上又恢复成正常的样子,装作一副想不起事情的样子,左顾右盼,嘴中叨叨着:“咦……这是……怎么在这儿……”

管家又恢复成原先的那种冷酷与静默,只抬起手为周游指路:“周先生,路口在这边。”

“哦,噢噢,谢谢……”周游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走上大路,离开了别墅区。

管家在路口站了许久,直到看着周游拐过大路的弯道,才走回袁二公子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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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4)山中

“什么?气雾状的皆空散?”牛五方坐在洞口的松树下一边抠脚丫子,一边看着自己的徒弟,笑着问他:“你确定?”

周游从袁二公子的别墅出来,随即绕上了庭山,来见老师。他原本只是想来跟老师商量一下自己是否需要闭关提高修为,可是在袁二公子的别墅转了一圈,周游觉得弄清楚老师布阵的意图、搞清楚铜镜的问题也很有必要。

周游点头道:“我确定。听那管家的意思,他可不是第一次用这皆空散了,难道老师去布阵时没遇到吗?”

老师拍拍脚心,闻了闻刚抠了脚的手指头,一脸陶醉。然后换只脚,接着抠。

“老师!”周游希望自己能唤回老师的注意力。

“诶诶,我又没聋。”牛五方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脚丫子,走到洞口右侧的石盆那里,就着里面的清水洗手。老师搬到这里“定居”时,让周游帮着从山上砍了竹子,做出水槽,引了山上泉溪的活水,一路潺湲流至洞口上方,再从竹筒里流出,宛如一挂小型瀑布般的“自来水”。老师在这日夜流行的泉水下放了一个自己凿的石盆,权当作洗手盆。

“我还真没遇到。”牛五方洗了手,就在身上蹭了蹭,又坐到了松树下,才对自己徒弟道:“这人大概是为了驱赶那些所谓的术士高人,不想让他们再去别墅,才用的皆空散吧。我去的时候直接就布了阵,并且跟他们说了其他的我也管不了,也许那管家觉得我不会再去管闲事了,也就没用皆空散吧。”

洞后的树林里枝叶无风自摇,在树叶微晃的细碎声里,白猿小白跳了出来,三两下跑进牛五方的怀里,撒娇似的吱吱叫着。

牛五方宠溺地抱着小白,轻轻挠着白猿的下巴,接着对徒弟道:“而且我给姓袁的布了阵,那管家晓得我是有真本事的,就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说得通的。”

周游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像是问老师,又像是自言自语:“这管家什么来头呢?他到底是跟袁二一伙儿的,还是暗地里给袁二做手脚的?”

“嗯,这管家的确有问题。”牛五方接口道:“虽然我没发现他还有气雾状的皆空散,但从我见他第一面就感觉他不太正常。他见我是为了请我为他的东家‘祛邪’,可当时看他的表情言语,分明又是一副不情愿且戒备的样子?”

“是吗?”周游道:“对了,老师为什么要替袁二布阵呢?你平时可是很不屑做这些的呀!”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为了钱啊!”牛五方还没来得及答言,就听从他住的山洞里传出一个声音,紧接着声音的主人护林员老刘,从洞里踱了出来,对牛五方道:“老东西,你的竹床的床腿儿帮你修好了啊。”

“我说,你能不能不说的这么直白,好像我多贪财似的。”牛五方不满地老刘道。

老刘难得没再跟牛五方继续斗嘴,而是转头向周游笑道:“你别误会你老师,他是为了我才去帮袁二的。”

“别说那么恶心!”牛五方抗议道。

老刘没理他,继续道:“我有次跟他提起过,我家那个村子,就在庭山后面,村小学的房子都快塌了,孩子们都在危房里上课,太危险了。我这么一说,老家伙就上心了,听说袁二那儿撞邪,他就让我牵了线,去袁二别墅布了阵,拿回了一笔钱,不算多,但足够学校校舍翻新了。”

“原来是这样……”周游也笑了,道:“原本准备去骗钱,谁知去了反倒真发现有问题了?”

“是啊!”牛五方也不反驳徒弟的打趣,拍了拍小白的后背,这只好像很疲惫的白猿吱吱叫了两声,从牛五方怀里跳出来,窜进山洞里,没了动静。“也别扯别的,就说你发现什么没有?”牛五方问徒弟。

周游答道:“去之前,我觉得像是灵物作祟。可是,我在您的阵里看过镜子,好像并没有灵物?不仅没有灵物,那简直就是一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镜子,我想不通怎么会出现作祟的事情,更不明白老师为何要为这样一面镜子设一个厚生之阵?”

“不明白?”牛五方笑笑,道:“那说明你的修行之路还很远,很远啊……”

“这我当然知道!我本来要辞了特别调查科的活儿,回来跟您继续修行的,可是老付不准……先不说这个了,老师,您还是先说说这个阵的事儿吧。”

“在这铜镜上,你一点儿发现也没有吗?”牛五方问道。

“要说发现,只有一点吧,”周游答道:“我只见到一只眼睛。转瞬即逝,我都不确定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

“其他的呢?”

“其他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你一定没上手,对不对?”

“对。”周游没有辩解。的确,自己并非是因为袁二公子的阻止,而是由于内心的不确定,才没有上手的。幻梦之境的经历,让周游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你这孩子……”牛五方摇摇头,刚要说什么,老刘的爱犬富贵突然欢天喜地地从山坡上冲了过来,嘴里叼着只灰兔。

“富贵,好样的!”老刘从富贵嘴里接过兔子,拍拍大黄狗的脑袋,对师徒二人道:“你们慢慢聊,我回去炖兔子去啦!”

“记着给我留点儿!”牛五方冲乐颠颠儿离去的老刘的背影喊了一声,才回过头来,对徒弟道:“遇到事儿啊,别总想逃避,勇敢尝试一下嘛,不勇敢地向前走那一步,你永远不会有新的收获。”

“我实在是对那只眼睛没底啊。”周游挠挠头,道。

“咳,你想啊,它在厚生阵里,就算是异物,能兴起什么风浪来?”牛五方搓搓肚皮,道。

“噢。”周游闷闷答道。

牛五方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上次瞌睡虫的事儿,你还没过去,是不是?”

周游看着老师,咬了咬嘴唇,道:“虽然老付说大部分人都没事儿,可是还是死了十几个人……还有……他,不会有事吧?”

“谁?”牛五方一愣,马上明白周游担心的是那个尚未知道姓名的人,遂道:“啊,那家伙……被瞌睡虫啃了……”

“他,受伤重不重?”周游紧紧盯着自己的老师。不光遭受了瞌睡虫啃噬,那人还释放出自己的真气来保护周游等人,如果老付说他没有生命危险的话,那也可能受了极重的伤。

“瞌睡虫吃的是人类的意识。所以……”牛五方看着自己的徒儿道:“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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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15)寄生

“他失忆了?”周游本来已经不请自坐到了老师对面的青石上,此时听老师说那人失去了记忆,不由从石上跳了起来。

“你激动什么?”牛五方瞪了不沉稳的徒儿一眼,道:“我只是说他失去了一些记忆,又没说他会失忆。”

“这不是一回事儿吗?”周游被自己的老师搞糊涂了。他亲眼见到朱登云的意识被啃成一团残肉,即便那个不知名姓的人修为比较高,相对于朱登云能更有效地抵御瞌睡虫的攻击侵食,不会被啃噬殆尽,那也会受损极重的啊!

“他的意识浩如烟海,失去其中一瓢,又有什么关系?”牛五方的话意味深长,周游听了如坠五里雾中。

“先别管他了,咱们聊聊铜镜吧。”牛五方示意徒弟坐下,道:“你当时要是上手的话,会感知到,那铜镜曾被下过寄生。”

“是吗?”周游听老师一说,顿时感觉这些事儿都能说得通了。

所谓寄生,其实也相当于是一种灵物。打个比方,如果说灵物是狐犬马羊之类的动物,那么寄生就是蚁蛛蝇蝗之类的小虫。相对于灵物,寄生的灵性要低得多,它们没有与修习者灵犀相通的能力,但修习者却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修为驱使寄生去做事。灵物与修习者的关系是朋友亲人,但修习者与寄生却只是主仆驯养的关系。

寄生的灵性之气比较少,而且在驱使寄生完成任务之后,寄生的灵性之气也几乎会消耗殆尽。不过,这个时候修习者完全可以收回寄生,放到一个充满灵气的环境中,像是养宠物般进行豢养,待到下一次有任务时再将它们放出去。

“你知道的,不管是灵物还是寄生,只要它们在那铜镜那里呆过,就会留下踪迹。”牛五方道:“虽然我之前已经将这些寄生收走了,但你只要一上手就会发现寄生留下的气的痕迹,完全没什么难度。”

“您已经收走了那些寄生?”周游惊讶道。

“那当然。寄生被下时,它们的灵性之气可是足足的,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围阵加厚生阵,怎么可能困住它们?”牛五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虽然是打定主意要掏袁二的钱,但总不能白拿人家钱财,一点儿事儿也不干吧?咱们可是修习人,不能丢了份儿啊。”

当牛五方第一次见到那只海马葡萄镜时,一眼就发现了铜镜的名堂,是以他借着布阵的名义,悄悄将寄生收了。这些寄生并不认主,只要是有修为、会用气的人,皆可收之。作祟的寄生既然被收走了,自然袁二家里就太平了,可怜这位公子还以为是牛师父的“不惧大阵”起的作用,到现在还毕恭毕敬地供着呢。

说到这里,牛五方从腰间摸出一只随身带着的白玉无事牌,递给周游道:“你瞧,就是这些。”

周游见过老师的这块佩玉,是顶级的羊脂玉,端的是温润无暇。此时他接过一看,只见在这块玉上,好像生出了数个黑斑,看起来很是刺眼。再仔细观察,周游发现这些黑斑都藏在羊脂玉牌的内里,看形状像是一种小甲虫,大约有七八只,都伏在玉中一动不动,好像琥珀一样。

“就是这些东西,把袁二公子搅得不得安生?”周游把玉牌递回给老师,问道。

“是啊,看来这个放寄生的人对袁二恨的不轻啊。”牛五方揣好玉牌,咂咂嘴,道:“寄生的灵性之气虽然不如灵物,但七八只,啧啧,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既然老师已经收了寄生,为什么不跟袁二明说,还要布下阵来?”周游问着老师,忽然想到镜中一闪而过的眼睛,于是又问道:“是和那只眼睛有关吗?”

“有一半的关系吧。”牛五方道:“那只眼睛,属于一只真正的灵物。这只铜镜是唐代的真品,我怀疑,那灵物大约从唐代就居于镜中了,很可能是因为受伤导致灵性之气受损严重,或者是与其伴行的修习者出了意外,它才不得不寄身于此镜中。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只灵物的庐山真面目,因此布下厚生阵,帮它恢复起来。此外,”牛五方神秘一笑,道:“灵物恢复之后,说不定又会出来捣乱,这个时候,袁二再找我再去做法,我既可收了灵物,又能再赚一笔银子,怎么想都是好买卖。”

“老师您这样子哪里像是修习人了?”周游哭笑不得,道:“再说了,您就这么肯定灵物能跟您对脾气?”

“那是当然,我老牛就是有这个底气。”牛五方一撇嘴。

周游摇摇头,道:“那些是后话了咱先不提……也就是说,灵物虽然早就在镜子里,但袁二家之前所出的种种怪事还是寄生捣的乱,跟这灵物一点关系也没有?”周游问道。

“也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没有。”牛五方道:“灵物再弱,也是会对环境产生影响的。之前这镜子属于袁老爷子,真实情况已不得而知。很可能因为一直被深藏,灵物的影响较小,并没有被人注意到。但传到袁二时,由于他把铜镜当成古董摆放了出来,灵物与自然环境的接触多了起来,其灵性之气逐渐恢复,就会对环境产生影响,因此就出现了他家丢东西、有说话声等异常情况。到后来,灵物能够部分显形时,袁二公子便偶然发现了镜中的眼睛。”

周游一拍脑袋,接着老师的话,说道:“很可能是因为袁二公子被镜中灵物的眼睛吓到了,有人觉得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而且认为仅一只眼还不够将袁二公子吓到屁滚尿流,不能解气,因此就悄悄在镜子上放了寄生!”

牛五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按照眼下这些人的表现来说,这个做手脚的人,十有**是那个管家。”

周游也觉得那管家十分可疑。他问老师:“那您认为这个管家自己是修习者,还是说他背后另有别人?”

牛五方没有回答徒弟,却反问他道:“不要事事问我,你自己认为呢?”

周游想了想,道:“根据我跟管家的接触,并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有修习者的那种精妙之气,而且他也不像是有能力可以隐藏气的人。我想,他应该是另找的其他修习者帮自己做的这件事。”

牛五方点点头:“很好。那么,你想要解决这一案子的话,就得找出他背后的人。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周游愁眉苦脸道:“老师能给点帮助吗?”

“你呀……”牛五方点点弟子的额头,道:“给你个线索:气雾状的皆空散!”

“皆空散……气雾状……啊……”周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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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6)师姐

看着徒弟若有所思的样子,牛五方微笑道:“想到了?”

“啊……”周游沉吟片刻,咽口唾沫,道:“找机会把管家抓住,逼他说出实情?”

牛五方一哂,道:“他费这么大劲儿找寄生来祸害东家,岂肯轻易招了?再说,你现在仅是猜测,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就是人家耍的把戏?到时候人家咬死了不承认,你还能怎样?难不成放富贵咬他?”

“这……还是请老师明示吧。”周游肩膀一耷拉。

“嘿!”牛五方恨铁不成钢地给徒弟脑袋上来了一下子,道:“当今这世上,能做出气雾状的皆空散的,有几个人?”

“我知道的,有老师您,还有……”周游在脑中紧急搜索着,终于一拍脑袋道:“还有苏千白苏老师!”

“叫他老苏就好,你老师可只有我一个。”牛五方不满道。

这个牛五方口中的老苏,大名苏千白,同牛五方一样,都是修习的同道中人。只不过两人致力的方向不同,牛五方偏于气运修心,苏千白却喜好钻研术法御物。牛、苏二人早年曾在一起搭伙修行过,之后又为了各自的志向而云游天下,相忘于江湖。不过两人虽然志趣迥异,但脾气相投,倒是一直保持着联系,时不时的还会切磋一下。气雾状的皆空散,其实就是两个人一起琢磨出来的。

“那个管家用了气雾状的皆空散,这东西不是我给他的,那么很可能就与老苏脱不了干系。”牛五方道:“咱们跟老苏打听打听,不就成了?”

“太好了,老师!”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周游很是开心:“这样咱们就能弄明白这管家的动机,到时候将他交给袁二,这案子不就结了?”

结了案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去寻找失踪的安然,了却朱登云的心事,也可以去深入调查调查那个“失忆”的人……

周游不由催促老师:“老师,您现在就跟苏老……老苏联系联系?您二老平时联系是千里传音,还是御剑飞行?噢,还是像那个不知道名姓的人一样,也会空间转移?”

牛五方对徒儿翻个白眼,道:“就是问个话,多大点儿事儿,还值得耗费自己真气传什么音、御什么剑?还空间转移?这都什么年代了……”

说着,老师又往腰间一摸,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一边找通讯录,一边啰嗦着:“我上周刚换的新机子……信号不错,山里也能收到……”

周游瞪着眼睛,看老师拨通了电话,听着他在电话里和苏千白的对话,只听老师时而低语时而大笑,有时候也嗯嗯啊啊打个哈哈,时不时还皱个眉头,表情实在是丰富万千。

老师终于挂了电话,拧着眉毛,嘬着牙花子对周游道:“徒弟啊,这事儿还真复杂了……”

“怎么回事?”周游忙问道。他生怕是苏千白拒绝帮忙。苏千白虽和老师的老朋友,但两人早就天各一方,周游跟随老师修习不过才十年,时间并不算长,是以只见过一次苏千白,对于这位老先生并不了解,不知他的脾气秉性到底如何?如果是个不好说话的,那这次获得线索就不是简单的事儿了。

“是这样的……”牛五方招呼徒儿坐下,才对他说道:“老苏说,那个管家用的气雾状的皆空散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周游疑道:“怎么可能?这气雾状的皆空散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小卖部里买到的……那,难道是老师您自导自演……”

“胡说!”如果牛五方有胡子的话,这会儿早被自己个儿吹到了脸上:“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不敢,不敢……”周游赶紧摆摆手:“可是老师,老苏既然说和他没关系,那管家是从哪儿搞到的呢……”

“你听我说完啊!”牛五方仍然气呼呼。

周游低头拱拱手。

牛五方这才说道:“老苏虽然说这皆空散不是他给出来的,但也没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您刚说了老苏说跟他没关系的……”周游不禁提出疑问。

“闭嘴!”

周游翻个不明显的白眼,又低了头再拱拱手。

牛五方这才接着道:“老苏说虽然不关他自己的事儿,但他却提供给我一个极有价值的线索。”

牛五方看看徒弟,才接着道:“老苏一身的本领,却没收徒弟,但他把自己的技艺都传给了自己的女儿。”

周游不由惊诧:“老苏还有女儿?我若是见了他女儿,是得叫她师姐还是阿姨,或者奶奶?”牛五方与苏千白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有五六十岁,但周游却知道,他们这些修习人,真实的年龄并不会等同于外貌。他只知道自己在拜师的时候,牛五方说他收到了关门徒弟就跟自己当年七十大寿一样高兴。周游问他哪年过的七十大寿,牛五方却又笑而不语。

苏千白与牛五方年龄相当,他如果有女儿的话,到今天岁数自然也小不了。

牛五方摇摇头,道:“他有女儿这事儿,我也是头一次听说……这老东西的话,也别太信……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老苏把他的本事大部分传给了她的这个女儿。他女儿在几年前开始了云游,走的时候,老苏送给了女儿不少小玩意儿,其中就包括这个皆空散。”

“这样说的话,管家的皆空散就来自于老苏的女儿。可是,”周游皱了眉头道:“咱们又上哪儿去这个云游的师姐呢?”

“管家能得到皆空散,自然会和她有联系,”牛五方伸个懒腰站起来,道:“你跟踪管家看看,应该会有收获。”

“噢……”周游若有所思。

“你确定要管袁二家的事儿吗?”牛五方忽然问道。

“既然受理了,就得结案啊……”周游忽然品出了老师语气中的微妙,马上问道:“怎么,老师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牛五方挥挥手,道:“你忙你的去吧。不过,你要是结了案,最好跟我说一声,我好掐准了点儿去收我的灵物。”

牛五方说着往山洞里走去。时间不早了,得收拾收拾赶紧到老刘那里吃兔子啦。

周游好像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牛五方走进了山洞,问道:“老师,老苏的女儿……我师姐叫什么名字……咦?”

刚走进老师的山洞,周游一眼便看见竹床的旁边,斜倚着一把长剑。

这把长剑虽然破旧不堪,但周游却一眼认出来,这正是那个不知道名姓的人在幻梦之境中,用真气幻化而出的那把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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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7)月下

周游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拿起了那把古剑。用力太猛,周游不小心撞到了床脚,睡在床上的小白在睡梦中发出两声不满的吱吱尖叫。

周游只用力握住长剑,希望能再次感知到那人的气。

然而,什么也没有。

牛五方一回头,看见徒弟攥着那把剑在发呆,赶紧一把夺过来,气道:“谁让你动的!弄坏了怎么办?已经这么破了……”

“这是他的剑!老师,他来过您这儿?”周游急切问道。

“来过又怎样?”牛五方眼珠一转,道:“你找他干嘛?”

“他在那个幻梦之境中救了我和其他人,我想跟他当面表示感谢。”周游道。

“仅仅是因为这个的话,没必要,”牛五方笑笑道:“他不在乎这些的。”

“可是……”周游想了想,又道:“我也很担心他的伤……”

“伤?”牛五方看了看手中那柄破旧的长剑,剑身斑驳,剑刃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缺口,整体黯淡无光。“又得帮他修剑了……”小声嘟囔几声,牛五方又微微摇摇头,对徒弟道:“你不用担心他。他养几天就好。”

周游非常肯定牛五方一定知道些什么,遂紧紧盯着自己的老师道:“老师,他到底是谁?那个弄出了幻境的,藏在树里的那人又是谁?他们两个之前也是认识的,对不对?”

牛五方放下手中的剑,半搂半推着徒弟往洞外走去:“别管那么多……对了,你是不是问老苏的女儿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叫苏……”

“老师!”现在的周游并不大关心苏千白的女儿叫什么,他只想让老师帮自己把心中越滚越大的谜团的迷雾重重的外壳剥将开来,哪怕只是一层浅浅的外壳!

周游看着老师,尽量平复了心情,稳住了声音道:“老师,我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迪迪,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无辜的人,甚至还有死去的朱登云、安然他们,莫名其妙就被扯进那个幻梦之境中,九死一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算逃出命来?现在,我,我们只是想了解真相,了解我们被卷入漩涡的那个真相,难道有什么不可以吗?为什么要这样讳莫如深?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们这些当事人吗?”

周游深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道:“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小白终于被他吵醒,不满地吱吱叫着,从床上跳起来,三两步窜到牛五方肩头,冲周游呲牙咧嘴。

牛五方看着周游,沉默了片刻,方道:“有些事情我们也正在调查;有些呢,虽然可以说,但我希望你能自己去发现,去挖掘,当成对你的历练;还有一些,现在,甚至以后,不能说,也不想说。”

前两条周游都能理解。只是后一条……为什么不能说、不想说?“可我就想知道这些所谓不能说、不想说的。”周游顶嘴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牛五方不想再理徒弟了,他抱住小白,甩着袖子,干脆大踏步往山下走去。

周游不依不饶地跟在老师身后,喋喋不休:“老师,那棵树,那棵出现在游乐场地下的怪树,这总能说说吧?”

“你小子根本就不是来问我铜镜的事儿的……”牛五方对徒弟的纠缠头痛不已,只得说道:“跟你说了,三个月内就别再来烦我了!”

“保证!”周游拍胸脯。

“那棵树呢,是被改造过的。”牛五方腆着肚子,一边走着,一边跟徒弟说道:“九江城呢,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在历史上虽然没做过都城,但一直是比较繁华的城市,因此历史遗迹很多。你往地下挖一下,不同朝代的遗迹一层压一层。因此,在游乐场地下有古树化石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古树化石?”周游皱了眉头道:“听老付说,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正在生长的大树,怎么会是化石呢?”

“我说过了,这棵树是被人改造过的!”牛五方道:“一定是有人,应该就是那个窝在树洞里捣鬼的那个人,偶然发现了这棵树化石,他就用了什么秘术,将大树复活,并嫁接上了一种能吸血的植物水菊,就将大树变成了你们后来遇见的那般古怪模样。”

“将树化石复活?怎么可能呢?”周游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呢?《我不是咸鱼》的人气选手还是活僵尸呢!”牛五方瞥了徒弟一眼。

“是啊……让安然‘复活’和大树‘复生’的是同一个人……难道他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周游感到越来越困惑了:“还有水菊,这种植物,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你不知道的多了,慢慢发现去吧。”已经可以看到老刘的小屋了,牛五方嗅嗅空气中飘来的炖肉香味,颇为陶醉,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对了,说起那个《我不是咸鱼》,我在电视上看的预告,他们宣布决赛现场出现了地陷意外,只能推迟,重新进行决赛的时间,就在这个周末,仍然是现场直播。”牛五方顿了顿,又道:“预告片里,安然还在哟。”

周游忽的站住了。安然,当时被树中怪人带走的活僵尸安然,居然又要参加决赛!而根据在幻梦之境中掌握的情况,控制安然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经纪人!

那么,去《我不是咸鱼》的直播现场,不仅可以找到安然,更可以找到她的经纪人,而这人,十有**就是那个窝在树洞里导演了这一出大戏的那个怪人!

此时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山间的月分外的巨大而明亮,今天大概是阴历十五,月亮出奇的圆,它停在山林墨色的枝叶剪影之上,静静播撒着银色如水的月辉。

还是有些清冷的。周游不由将外套的拉链拉到了脖子。

圆月。月光。

“……拜托……不要月亮……”

那个不知道名姓的人颤抖的声音,无助的眼神,忽然出现在周游脑中。

周游心里一紧。

他从月亮上收回视线,向老师喊道:“老师!月亮!那个人,那个人为什么害怕月亮?”

牛五方带着小白已经走得远了。周游没有回应的说话声在被月光照亮的林子里徘徊着,最终不知所踪。

远远的山上,什么燕雀许是被惊倒,大声鸣叫着,扑打着翅膀,从巢穴飞向夜空,融化在了夜的深沉背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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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8)守株待兔

虽然牛五方对死缠烂打的徒弟充分表达了嫌弃,但心里还是疼爱徒儿的。

周游下山后,兜里多了几张老师精心制作的符咒。牛五方的修习以练气修心为主,平时很少制符咒,但周游目前对气的掌握还不足以进入具体的术的学习,再加上之前在幻梦之境中的遭遇,原本放话让周游自己在事件中慢慢历练的牛五方还是特地给爱徒制作了几张备急用的符咒。

其中就有一张周游心心念念的隐身符,拿到手后,他就已经用着了。

周游下山后又绕到了别墅区,准备连夜蹲守。他认为在自己今日拜访之后,管家要是心里有鬼,肯定会有所动作。

搞小动作最好的时间,不正好是夜黑风高之时吗?

其实周游也不太确定,只不过他心里有点乱,并不想回去睡觉。

躺在树杈上,吹着夜风,看着月亮,正好想想心事。

其实再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老师暗示说,树洞里那个怪人在幻梦之境中受了重伤,暂时不会出来作妖,这段时间相对来说风平浪静,正是周游加强修习的好时机。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怪人不出来兴风作浪,周游也就无从下手查明此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所造的这些恶的真实原因。

他为什么要驱使、流布蛞蜗、瞌睡虫等等这些诡异恐怖的虫子来为害人间呢?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他也是修习者吗?

他跟那个不知道名姓的人,是什么关系?他好像认得不知名姓之人,但不知名姓之人却好像并不了解他。

“抱月长终,悲风遗响。”他让朱登云给不知名姓之人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名姓之人,为什么害怕月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被几百只瞌睡虫啃噬之后依然能够生还?

他受伤到底重不重?

周游越想越乱,望着枝叶下边,被月光染亮的高墙,重重叹口气。

高墙中间有一扇小小的铁门,此刻正安静地关闭着。

这里是袁二公子别墅的后门。周游白天在拜访袁二公子时发现,别墅正门布满了监控,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要是有人想偷偷溜出去干点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显然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来并不是上策。

周游在客厅时发现,袁二公子的后花园被一道高高的围墙围上,时不时有园丁或者是像是后厨的工作人员在围墙一角进进出出。当时周游便推测,那里应该有后门。

下了山,周游直接绕到了袁二公子的别墅后方,果然在围墙一角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后门。与正门不同,这个后门只装了一个监控。周游算好了监控的盲区,藏在了门侧一株法国梧桐树上。

虽然用了隐身符,但多加些小心总没有错。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后门处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别墅内依然有房间亮着灯,隐隐传来音乐的噪声。

袁二公子夜夜笙歌,管家大约也就得陪着。

恐怕今晚不会有收获了吧。周游伸伸腰,心里想着要不要先收工,去朱登云家瞧瞧去?

正在这时,只听从围墙后面传来打开门栓的声音。

周游马上隐藏好自己,紧紧盯着小小的后门。

后门应声打开,走出来的正是管家。他手里拎着一袋垃圾,走出来扔在门边的垃圾桶里,拍拍手,左右瞧瞧。

看附近没人,管家掏出烟盒,拿出一颗烟给自己点上,却并不去吸。他手指夹着烟,呆呆地站在垃圾桶旁边,腰杆挺直,茫然望着静夜下的树影。

没过一会儿,围墙的另一侧快步走来一个人。这人走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像是一只在黑夜中徘徊惯了的猫。看身形这人像是女子,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简单的马尾,随着她走路的步子,一跳一跳的。

管家见到走过来的女子,总是板正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女子很快走到了管家面前,悄声道:“李叔,什么事儿这么急?”

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周游听在耳中,仍然觉得清脆悦耳宛如风中银铃。

这时只听管家道:“袁二还没睡,我是借口丢垃圾才出来的……叔就长话短说,今天白天又来了一个术士……”

女子明显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袁二找来的人,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叔别怕!”

“也不都是……上次那个姓牛的咱不就看走了眼了么?我看他肥头大耳的,以为也是个骗钱的,谁知道还真有些本事,布了个什么阵,真是引狼入室,咱们的计划全被他打乱了!你还说不用管他……今天这个毛头小子,看着好像是没什么本事,可是……可是临走的时候我给他用完皆空散,他好像愣了一下,才有反应……我怀疑,他根本是装的!”

看来自己的演技太差了,没骗过这管家。周游暗中吐吐舌头。

“那又怎样?”那女子温和地笑笑,道:“没事儿的,叔,就算他看出了皆空散,又怎样?他还不是照样搞不定铜镜?他要是有办法,今天就一定会处理了,既然处理不了,他也就不会再来了。你放心。”

管家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月光下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闪出银色的亮光,好像全都变成了苍老的白色。“那,那个阵……”

“阵也不用管它,”女子仍然笑着,好像四月掠过花间的微风:“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嘛,那个胖子虽然把寄生给清了,但那铜镜里的东西,养成了的话,比寄生可厉害的多。”

看来她也发现了铜镜中的灵物。

管家看着女子,叹口气道:“小也,你的意思是,还要等?”

被称作小也的女子点点头,道:“叔,再等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真的已经十年了啊……”管家深深叹口气,又对着黑沉沉的空气发起了呆。直到指间被他遗忘的那支烟烧到了手指,他才猛然惊觉,赶紧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对女子道:“我该回去了……小也,辛苦你跑了一趟。”

小也笑着摇摇头,她脑后的马尾辫也随着荡来荡去:“叔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说着,她又向管家的兜里塞了些什么,道:“皆空散不多了吧,我又拿了一点儿……”

皆空散!周游精神一振:难道这个女子就是苏千白的女儿?

周游太过激动,一时竟忘了自己还蹲在树上,他霍的站起来,脚下一晃,树枝树叶也随之乱晃一通。

周游赶忙又蹲了下来,稳住身子。幸亏今晚有风。

小也将皆空散交给管家,看他进了后门,转过身来,看着周游藏身的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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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19)斗法

那个被管家称作小也的女孩,眼神似乎极其凌厉,她的目光穿透繁茂的枝叶,直接和周游对视着。

周游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竟有种被扒光了衣服的感觉,心下不禁直打鼓:难道被她发现了?

不应该,周游又转念一想,自己用了隐身符的,这可是老师用了真气制成了,即使对方也是修习人,想识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即便如此,周游仍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起来。

这女人的眼光,简直能杀人。

好在小也只是朝周游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就转身离去了。

就像她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

看着她梳得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很快转没在了别墅围墙之后,周游才像是醒过来,赶忙纵身跳下树,放轻了脚步跟过去。

转过围墙,一条小路向山脚下延伸。小也正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

这条路虽然早就有,通向山后的一个叫刘家峪的小村子,就是护林员老刘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小路原本只是山下村民们上地里干活时踩出来的土路。后来这里盖了别墅,占了村子里的地,村民们自然再也不用走这条路了,但小路还是被别墅区保留了下来,用作运垃圾、清污等工作人员的便捷通道。为了保证别墅区的清洁卫生,每天凌晨,都会有垃圾车从别墅区收敛了垃圾,从这条小路运往刘家峪的垃圾场,倾倒掩埋。

虽然经常过车,但这条路没怎么修过,只是在别墅区建成时做过一次路面硬化,后来便再也没有维护过。因此,现在这条小路的路面大坑套小坑,下雨天更是雨一洼泥一窝的,非常难走。

那个叫小也的女孩却好像是走惯了的样子,熟练地避过了多数坑洼,轻松前行。

跟在后面的周游从没走过这条路,是以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同时他还要屏息静气,以防前面的女子发现,因此在肚里真是叫苦不迭。

满月的清辉落在这条无遮无拦的破烂小路上,很是有种天下大白的意味。

隐身符的作用和隐身术差不多,也是通过调配身体气的运行,让旁人忽视用了符的人的存在。

也就是说,用了隐身符的人,并非像科幻小说里说的那样完全隐去身形,他的身形以及影子等依然可以被人看到,但别人看到他就好像没看到一样,只是视而不见。

周游蹑手蹑脚地走着,心中反复盘算。虽然老师制符的水平毋庸置疑,但这次的对手并非普通人,她也是个修习者呀!

而且,她老爸还是专门致力于符咒术法的研究的老师父!

必须小心。

正在此时,一直走着的小也忽然停了下来。

周游不知她要做什么,随即也站住了脚,不敢乱动。

只见小也低着头,掰着手指头,好像在算账的样子。

周游微微一愣,马上明白了过来:她在结印!

周游对于各种术的认识还只停留在书本阶段,再加上小也背对着他,因此周游根本看不出小也结的是什么印?

兜里还有老师送自己的几道符。周游不由攥紧了。

只见小也一边手指快速动作着,一边嘴中念念有词:“九天丁甲,破障除迷!”说着,小也双手一张,各从两侧向身后一摆,拳对周游!

周游不敢怠慢,早从兜里拿出一张罩符,轻喝一声,两指夹紧了,正对向前!

只听两人中间的空气中“嗡”的一声,好像一只无形的大钟被撞,发出一声闷响。

好玄没被击破。

周游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却见小也转过身,犀利眼神直视周游所在的地方,红唇紧抿,双手毫不停顿,两边一合,手指又快速动弹起来!

刚才两人符咒相击的余响还未散去,小也的新一轮攻击又已经到了!

小也的手印结的端的是眼花缭乱,周游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他只觉眼前金光一道,利剑般冲着自己眉间飞刺而来!

飞剑诀!

刚明白过来的周游来不及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将罩符用两手展平直了,“呔”的一声,更多注了三分真气。

硬抗吧!

金光带着锋利的破风之音“嗖”地钉在距离周游眉心两寸的地方,似乎停滞了一秒钟,“呜”的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周游手中的罩符毫无征兆地断成了两截!

小也看着周游所在的地方,抱着肩冷笑道:“这位朋友,还不肯现身吗?”

是啊,既然人家已经发现了自己,还接着隐身似乎没什么意义了。周游刚要将隐身符上的气收回,却见小也的肩上一道寒光射出,直扑自己面门!

这又是什么路数?周游来不及应对,只好狼狈向路边翻身躲过。哪知路边竟是一个大大的坑洼,周游不防备,一个重心不稳,竟摔了个屁墩儿。

不等周游起身,寒光竟已扑将过来!

周游只觉肩头胸前一沉。

定睛看时,周游发现一只肥大的花猫趴在自己身上,前爪搭着自己肩头,眼睛正对着自己眼睛,口中呼噜呼噜地发出威胁的声响。

猫是最常见的灵物。

小也缓步走到周游身边,低头看着他,颇为不屑道:“敢跟踪我?还以为是什么术法高深的真人呢,原来是个只会鬼画符的江湖术士。年纪轻轻的,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装神弄鬼混饭吃……”

周游顺着小也的目光朝地下看了看。只见自己用着的隐身符和罩符,全都在仓促间掉落在了地上,碎裂成了一地碎屑。

原本想暗中跟踪调查,希望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掌握线索,却不成想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周游有些泄气,对方有了提防,就很难获知百分百的真相了。

但是毕竟被识破了,现在也就没有再装的必要了。周游忌惮那只灵猫,不敢乱动,只好保持歪坐着的极不舒服的姿势,道:“被你发现是我习业不精,不过我才不是什么混饭吃的江湖术士。”

“那你是?”

“问人姓名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名来?”

小也嗤笑一声,道:“就你这草包,也配听见我的大名?”

周游心里一盘算,干脆诈她一诈:“苏也,是吧?”在山上终究是忘了问老师,苏千白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但姓苏总没错,再加上刚才管家叫她“小也”……应该没错吧?

小也眯起了眼睛,半蹲下了身子,凑近了周游,她身上幽幽的甜香味道让周游一阵阵的直头晕。只听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那只大肥猫也凑热闹般,呼噜着往前伸着脖子,它雪亮的尖牙呲了出来,冰凉的鼻头都碰到了周游的鼻尖之上。

“我……”周游正要说什么,却听“嗡……嗡……”的微声,不知从哪里锲而不舍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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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0)称呼问题

苏也似乎很不耐烦,她拍拍大肥花猫的宽厚后背,却对周游道:“小子,别乱动!”

苏也直起身,拉出一只精致的小挎包,也不知道她刚才把那包藏在了什么地方,周游竟丝毫没有发现?

只见苏也从挎包里取出一只手机,老大不情愿地接通了,也不等那边说话,就不满道:“我说老爸啊,我知道您换新手机了,可也不能一天到晚打电话吧?再说了,您那里跟我这儿是有时差怎么的?您不知道现在是深夜、深夜吗?”

苏也的手机听筒声音太大,周游清清楚楚地听那边她老爸道:“我还不知道你?半夜三更正活跃着呢,肯定没睡!”

苏也回头看了看周游,一边调低了音量,一边往远处走去,周游再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周游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苏也。刚才太紧张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苏也背面的轮廓很美。虽然就要入夏,但这季春的夜晚仍是夜凉如水,可苏也却穿条长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走起路来极是飘逸,且布料贴身,甚显婀娜多姿……

“噌!”周游突觉眼前一花,鼻子和周围脸部的皮肤随即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啊!”周游忍不住叫了一声。蹲在他胸口的大肥猫虎视眈眈,刚刚挠过他脸的爪子还高高举着,似乎在说:“你再看苏也试试!”

苏也听见叫声回过头来看看周游,口中却仍和电话里的老爸说着话,只是语气有些惊讶:“什么?您说牛叔就住这儿?他徒弟……嗯?还要视频?老爸啊,你有完没完……好吧好吧,等我回家,家里有wifi,嗯,好好……”

挂了电话,苏也走到周游面前,抱着肩居高临下看着他。大肥猫这才放下爪子,蹭地跳到苏也肩头,一动不动地蹲着。

“叫什么?”苏也盛气凌人问道。

“周游。”周游小声道。不知怎的,在她面前,似乎人会不自觉地缩小下去。

“周游?嗯……”苏也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终于笑了笑道:“起来吧,跟我回家,我老爸要和你视频。”

“啊?”

周游虽然不太理解苏千白一个老头子半夜要和自己视频是出于何种癖好,但有机会到苏也家里看看,总是好的。

“那么,您真的是苏千白老师的……女儿?”周游仍然想确定一下。

“对,苏也,你不是知道了吗?”苏也皱皱眉,补充道:“也许的也,不是野生的野。”

“……那个,”周游期期艾艾道:“牛老师说一直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今年贵庚……我是不是该叫你师姐?”

“你是哪一年拜倒牛叔门下的?”苏也白了他一眼,问道。

“啊……我是十年前拜的师……”周游道。

“才十年啊……那从入门时间来说,你是得叫我师姐……”

“师姐应该是从小就由苏老师启蒙了吧?看您术法高深,想是自幼跟随苏老师修习,敢问师姐修习多少春秋?”

苏也霍的转身站在周游面前,带着威胁的笑容道:“别总想打听女孩子的年龄!还有,别叫我姐!”

大肥花猫迅速做出反应,亮出雪亮的爪子,高高抬起,似乎只需苏也一挥手,它就会扑过来把周游的脸抓成花。

“……那……”周游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远离这一人一猫,迟疑道:“那……那我该怎么称呼师姐……”

“我说过了,不准叫我姐!”苏也眼中寒光闪过。

周游竟一哆嗦,忙改口道:“大……大姐……”话刚出口,他便知道错了。果然不用苏也动作,大肥花猫呼的扑过来,跳上周游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卷上他的脖子,竟然十分有力,周游都有些窒息了!

“再想想?”苏也保持着微笑。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猫在戏耍迟早要吃掉的耗子的眼神。

“小姐……”周游话刚出口,大肥花猫一爪子拍在周游头顶。这只该死的大猫,每天得吃多少,才能这么有劲儿啊!

被大肥花猫提醒了一下,周游立马改口:“不对不对,我再想想……小,小妹?”

苏也笑着凑到周游面前:“你占我便宜不是?”大肥花猫果然与苏也灵犀相通,一个大肥爪子又拍了下来。

周游忍不住捂住脑袋顶:“那……苏女士?”

“太生分了。”再一爪子。

周游眼中疼出泪花来,只噙了泪跟她商量道:“苏也,就叫你苏也吧……”

“……不太好,你再想想?”苏也笑着,大肥花猫高高扬起了爪子。

“小……小也?”周游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词儿了。

“……嗯,好吧,就这个吧。”苏也终于笑眯眯地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去。大肥花猫嗓子里呼噜一声,松开尾巴,又跳回苏也的肩头,那动作轻盈的,简直像是芭蕾舞演员,谁都想不到一只大胖猫能有这样灵巧身手。

苏也终于不再和周游纠结名称的问题,周游也乐得跟她套套近乎:“师……小也,你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吗?那离庭山很近的啊。”

苏也道:“嗯,我原本打算去山上修习一段时间的,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住在村子里方便一些……我出来云游的时候,老爸叮嘱我要是遇到了牛老师,一定要去拜访。可是我到这个地方时间还不长,真没想到牛老师他老人家就近在咫尺。”

虽然基本可以确定苏也就是苏千白的女儿,但目前来看,她也是铜镜一案的头号嫌疑人,周游始终无法消除对她的戒备,遂试探道:“小也,你和这个管家是怎么认识的?”

苏也没有直接回答周游,却问他道:“听说,你负责这个铜镜的案子?”

周游点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

苏也却像是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你把我当嫌疑人,对不对?”不等周游回答,她又道:“详细的情况到家了我跟你细说,现在,你只需记住,你我都是修习的人,我的父亲苏千白把他的毕生所学尽数传于了我。”

苏也的话点到为止。周游却知道这话的份量。修习之人,极为看重自己所修的传习,选择徒弟传人尤为慎重严格。除了要看这人的资质悟性、体格精神之外,品行心智也是考核的一个重要方面。如果一个人资质再好,骨骼再精奇,但若是品行不端,心术不正,个性懦弱易受蛊惑,或是急功近利,哪怕这人是这个修习之人的亲生子女,也不会得到丝毫传授。

苏也说她得到了苏千白的全部传授,也是在为周游保证自己绝不会做违背修习之道的恶行恶事。

周游稍稍才放了心,却又听苏也道:“倒是你,才修习十年,还是在考核期吧?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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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21)视频通话

听到苏也反过来怀疑自己,周游不服气道:“我虽然才修习十年,但我是老师的关门弟子……牛老师一直对我是夸赞有加的,就是您的父亲,苏千白苏老师,也说牛老师选我很有眼光的……”

见周游急着为自己辩解,苏也噗嗤一声笑了,道:“行了,逗你呢……不过是早就听说过你,有点好奇罢了。”

说话间,二人一猫已经进了刘家峪的村子。

刘家峪的村子原本就不大,后来别墅区占了村里的地,村里人没什么好营生,年轻人大都出去打工,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在村里的人就更少了。一入夜,这村子早早就沉浸在了黑暗与睡梦之中,此时已是后半夜,整个村子更是悄然无声,宛如空村。

村里空屋很多,苏也租住了靠村边的一间。灯光打开的一瞬间,宛如在黑沉沉的深海里投下了照明弹,亮的炫目而炸裂。

大肥花猫一进村就自己溜进了黑暗之中,苏也并不管它,进了屋,只让周游随便坐,自己却打开手机,准备和老爸视频。

屋子里家具不多,装饰简单,但收拾地极是干净利落,若不是窗下书桌上罐头瓶里插着的满满的一把野花,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子住的地方。

周游坐在书桌旁,看见桌上整齐挂着毛笔,边上砚台里的墨还存了不少。窗台上则放了一溜的一模一样的小瓷罐,白底儿青花,不知道装了什么。

这时,只听苏也在身后道:“对,这就是视频……老爸,这回行了吧?”只听电话里传出一个爽朗的声音:“不行!你过去一点儿,对书桌儿那儿,怎么有个人?男朋友?这么晚怎么还不走?”

苏也不客气地对老爸翻个白眼:“什么男朋友,那时牛老师的徒弟,刚遇上的。”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叫那老东西老师,老师只有一个,就是你老爸我!”苏千白的执着和牛五方如出一辙。周游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

苏也拿老爸也没办法,只得拿着手机站在周游身边,道:“看清了,是不是牛叔的徒弟?”

苏千白和周游只见过一面,但显然老人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老牛的关门弟子,周游,对不对?”

周游没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的苏千白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不禁受宠若惊,忙起身道:“弟子周游,见过苏叔叔。”

“呵呵,你应该叫我苏伯伯,我可比老牛要大呀!”手机里留着三绺长须的清癯中年人,颇似从古代山水画里走出来的隐士,只是像苏也一样,很是看重对于自己的称谓。真是家学渊源啊。

“苏伯伯好。”周游乖乖叫他。

苏千白很高兴,道:“真是好孩子。上次在海边一别,有五六年了吧?周游,你是好孩子,上次见面摔坏我的兰花,准备什么时候赔给我?”

周游只觉得满头的汗都出来了。这个苏千白老师,看起来仙风道骨,谁知道对这些琐碎俗事的记性也这么好!上次见面,苏老师和牛老师两人就在屋里切磋,两人切磋的兴起,也不知道是谁的胳膊肘还是宽袍大袖,撞到了桌上的一盆兰花,摔在了地上。事后两位老师都不承认是自己碰掉的,最后竟一致同意是站在旁边的周游干的!

周游是欲哭无泪,但苏老师不依不饶,他只好允诺,自己一定要赔给苏老师一盆更好的兰花。

分别之后,周游和老师加快了修习的进度,后来更是加入特别调查科,事情多起来,他很快就把兰花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但毕竟当时自己是答应了苏老师的,抵赖倒也不对,因此这会儿苏千白提起,周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推辞道:“弟子一直在寻访之中。只因一直没找到能配得上苏伯伯得道高人身份的好品种,所以就耽搁到现在了,还望苏伯伯海涵……我只要一找到好品种的兰花,一定亲自为您老奉上。”

“哈哈哈,你这小子真会说话……”苏千白爽朗大笑道:“小也这阵子就在你那里,找到了让她给我带回来就成。”

得,这还没的跑了。明天就去花卉市场。周游心里做个苦瓜鬼脸。

就听苏千白又对苏也道:“……你回来的时候,连兰花带那铜镜中的海马,一并都给我带着啊!”

铜镜中的海马?周游心中一动。

只听苏也不满道:“老爸呀,你收的灵物都能组个动物园了,还惦记我的海马!不行啊,海马是我的!”

周游弱弱地插了一句:“小也,铜镜里的灵物,是海马?”老师用气滋养着的灵物,难道就是镜子上刻画的海马?

苏也斜了他一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千白在手机里,隔着屏幕道:“小子,灵物跟你没关系!”

这倒真是亲生父女啊。周游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参与她父女二人的讨论,心中的好胜心却已经被点燃:灵物海马是自己的老师用真气滋养着的,岂能随便拱手让人?就算是师姐也不成!

却听苏千白在手机里继续数落着周游:“还小也……小也也是你叫的吗?你得叫师姐!”

不等周游辩白,苏也抢先道:“哎呀老爸,咱们说灵物的事儿,你别扯别的。”

“灵物没商量,就是我的!”苏老先生耍起赖来,完全就是个小孩子模样。

苏也却不吃他这一套:“不行,这海马是我发现的,也是我一直在追踪着,出力费心的都是我,老爸你怎么能坐享其成呢!”

“我是你老爸!”苏千白气呼呼道。

“你还是我师父呢!你见过修习道中的师父有跟徒弟抢东西的吗?”苏也也来了脾气,不等苏千白再说什么,大喝一声“挂了!”随即挂掉电话,关掉手机,狠狠往床上一丢。

周游本想跟她掰扯掰扯铜镜灵物的事儿,见她正在气头上,随即决定还是暂且不提的比较好。

但是,这个铜镜撞邪的案子,苏也显然是知情人。如果想要赶快了结此案,就必须从她这里拿到线索。

想到这里,周游字斟句酌地说道:“师……小也,袁二公子别墅的铜镜,是不是他家的管家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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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2)人间世

听周游问到铜镜的事儿,苏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拉张凳子,坐在周游对面,看着他问道:“管家李叔说今天袁二找了你来处理这件事,你准备怎样处理?”

“自然是查明真相,让事主安居。如果此事确是有灵物之类的东西捣乱,收了便是;如果此事是人为造成的,那就得找出背后捣鬼的人,绳之以法。”

苏也看着周游,不置可否。

在苏也的目光下,周游不由自主地补充说道:“你可能知道,我现在是有公职的,必须按照规定制度办事……而且,咱们修习道中的人,做事也必须秉持一㎝么才算正义?”

周游不动声色:“小也,你的话不像是一个修习多年的人,更像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愣头青。”

虽然被说成是愣头青,苏也却没有跟周游翻脸,甚至她的脸上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从心而来的悲悯:“袁二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吧?”

周游摇摇头,道:“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我还真没有什么机会和袁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是听说过一些坊间传闻,比如他靠父辈家,自己也格外精明有决断力……当然也有传闻,说他心狠手辣,有黑道背景,好像出什么事,哪怕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他都能摆平……”

“这些话,你信吗?”苏也盯着周游。

周游犹豫一下,道:“不好说,只是小道消息,传言而已……”

“所谓无风不起浪,小道消息总归是有出处的。”苏也冷笑道:“你虽然不了解袁二,但我机缘巧合,却是着实好好地把他调查了一番。”

“哦?”周游支楞起了耳朵:“是和铜镜有关吗?”

“嗯。”苏也看看墙上的挂表,问周游:“你睡觉吗?如果不困的话,我现在就跟你说说有关铜镜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完了,你再回头想想你所谓的‘正’。”

“愿闻其详。”周游一拱手。

“你大概知道,袁二的生意做得很大,除了九江城,全国各地几乎都有他的分公司,公司业务也是包罗万象。比如就在邻省,袁二设了一家比较大的文化传媒公司。大约两年前,我正好云游到那里。”

苏也深深叹口气,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了。

修习道中之人,需要在不同的环境中修习、练心,从而提高自己的修为。清净山林去得,灯红酒绿的热闹城市也要去得。对于修习道中之人来说,这些不同的环境,都是对自己心性的磨练,也是对道的悟性的开启。

五年前,苏也云游到了九江城邻省的省会,这里是极繁华的大都市。苏也初到这里,小心隐去了自己修习之人的身份,是当作是普通的打工者,求职,融入现代的职场环境中。她这么做一半是为了在不同环境下修习,另一半则是好奇,她很想知道普通人们是怎样过活的?

朝九晚五,日复一日的生活,苏也很快就过腻了。听说旁边的九江城风景秀美,苏也便想到九江城去,换换环境。

决定要走了,苏也就叫了几个在“上班”时认识的好朋友,一起吃顿饭。其中有个叫李芸的女孩,和苏也一同租过房,两人非常要好,就是人们所说的“闺蜜”。

苏也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李芸了,但两人经常打个电话,聊聊天。当苏也决定离开,打电话请李芸吃饭时,却怎么也打不通李芸的电话。

李芸是学画的,就在袁二所开的那家传媒公司做设计。设计的活儿比较多,李芸时不时就要加班。李芸又是个要强的,常常是工作起来全情投入,废寝忘食,不接电话也是常事,往往是等她忙完了,再将电话打回去。因此,李芸没接自己电话,苏也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过了两天,苏也打包好了行李,忽然想起,李芸这几日从未给自己回过电话!这时苏也再给李芸打电话,仍是不通。

苏也这才有些担心,先到李芸公司去找她,谁知公司里的人说李芸辞职了。而且那些人们看苏也的眼神都怪怪的。苏也心知有事,但不管再怎么问,公司的那些人就是一问三不知,一口咬定李芸辞职,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也又跑到李芸的住处去找她,却现她已有两三日没有回来了。

苏也这下子着了急,直接动用了那时就跟着自己的灵物“奶牛”,循迹追踪,最终在城外一家私人会所外面的树林里,现了李芸被抛弃的尸体。

“那尸体……惨不忍睹,显然是生前受了极严重的虐待……”苏也现在说起来,仍是难以平静。她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虽然报了警,但还是让奶牛帮我查了查,凶手直指李芸公司的老板袁二公子!”

“是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被袁二逃脱了?”结合袁二今日的风光与地位,周游大致能猜到结局。

“是啊……”苏也恨恨道:“让他逃了!但并不是没有证据!”苏也回忆说,当时李芸的尸体就是被随意丢弃的,甚至连掩埋都省了,可见凶手袁二根本就没把这样一个普通人的生命放在眼里!在袁二眼中,李芸这些人,这些女孩,就像是随便长在路边的野花野草,兴致来了采回来玩玩,兴致没了,随手一丢便是。

因为袁二根本没将李芸放在眼里,他也根本不会在意李芸的生命,更不会操心会不会有人追到自己头上!

也因为袁二的这种满不在乎,李芸尸体上指向袁二的线索很多,很明显,稍有经验的人都不难做出判断。更何况,袁二公司有人见过,几天前的晚上,袁二几乎是胁迫李芸上了他的车。一路上也有监控证实,袁二的车进了城外的私人会所,当晚没再出来!

可就是这样一桩不算复杂的案子,一拖就是五年,至今尚未结案。案子相关的证物接连消失,监控记录被删,原本拍了胸脯的目击证人,拿了袁二的钱,消失地无影无踪。

李芸的母亲经受不住这种打击,当年就去世了。只剩下李芸的父亲,苦苦支撑。愤怒的苏也找到李芸的父亲,坦承了自己的身份,主动要求用术法让袁二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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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3)君子报仇

苏也找到李芸的父亲,跟他发誓自己可以让袁二得到他应得的惩罚,只要李父一句话,要袁二死,她就取袁二的狗命;要袁二活着赎罪,她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日日受折磨!

可是李父,这个似乎在一年内老去十岁的男人,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对苏也说道:“我要的不仅是报仇,还要公平。我要这世道还芸芸一个清白和公正!”他的意思是,即使苏也用法术杀掉袁二,即使一命抵一命,但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恐怕袁二的死因只能是被掩饰,被美化。“我是要袁二去死,但我更要这个杀人犯穿着囚服,在法庭伏法认罪,昭告世人,他是因为杀害无辜的芸芸而去抵命的!”

李父说这番话时,出乎意料的,很平静。苏也劝他,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实现这个目的,近乎天方夜谭。

可是李父仍然平静地吐出了八个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之后,李父在这个城市,随着李芸一案的热度消退而销声匿迹,临近的九江城的袁二公子的别墅,却多了一个恪尽职守的管家。

苏也也到了九江城,她虽然要以修习为首位,但她始终放不下这个倔强的老人,因此经常去看这个管家李叔。

“李叔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苏也叹息道:“之前芸芸出事时,袁二始终躲着不见受害人的家属,因此他并不认识李叔。李叔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了下来不说,也竭尽忍耐之事,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让袁二把自己当成了心腹,从此李叔掌握了袁二大量的、形形色色的、涉及多个领域的犯罪违法证据,他已经基本整理好了,准备找准时机,给予袁二致命的一击!”

“只是……”苏也叹息着。

周游也嗟叹道:“只是,到底是意难平,对不对?”

“谁说不是呢?”苏也道:“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再能忍耐,也是终日走在崩溃边缘的钢丝上。终于有一天,李叔找到了我,哭着说他快撑不住了。”

“如果是五年前,见李叔这样,我肯定会冲进别墅,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袁二,但五年过去了,我也能较冷静地看这事儿,而且五年的修习,也让我能更慎重地对待生灵,”苏也顿顿,道:“即便是被邪恶浸透的生灵。”

“可是,看着痛苦的李叔,我又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苏也道:“恰巧这时袁二继承了他老子私藏的一批古董,李叔私下里曾让我看过,我能看出其中一面铜镜里有灵物,因此,就打起了这面铜镜的主意……”

听了苏也的话,周游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后来管家就说服袁二,让他把铜镜摆了出来,先是用灵物吓唬他,后来还不解气,你又安放了些寄生,把袁二折腾的鸡飞狗跳的?”

“对!干了那么多恶事,还想过安生日子,呸!想得美!”苏也恨恨道。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看着周游道:“慢着……你怎么知道我放了寄生?我好像没说啊……”

周游笑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忘了,我也是有修习的人啊。”

“你?”苏也上下打量着周游,不屑地摇摇头:“别吹牛,不靠谱。”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靠谱了?”周游不服气。

“哪哪儿都不靠谱。”苏也道:“你今天来之前,铜镜就不闹腾了吧?管家说来过一个牛师父,布了阵之后,铜镜就消停了。我想,牛师父应该就是牛五方老师吧?一定是他老人家取走了那些寄生,你是从你老师那里知道这些的吧?”

被猜得全中。周游有些泄气,只好转移话题:“小也,你说过了,你是帮管家出气,才布置了铜镜闹腾袁二,可是,管家为什么要那么积极地帮助袁二寻找术士来解决铜镜的问题呢?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么?”

苏也摇摇头,道:“李叔需要维持自己在袁二家的心腹位置,因此必须要协助他找术士。这一点我早跟李叔合计过,根本构不成威胁,现在市面上的那些招摇的所谓术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骗子,我们根本无需忌惮他们会破了铜镜上的秘密。只是……”苏也苦笑笑,道:“只是李叔看走了眼,以为牛五方老师肥头大耳的也是个江湖骗子,才放心领回去,哪知牛叔是个有真本事的……”

也难怪,将牛五方和苏千白放在一起,任谁也会觉得卖相上佳的苏千白道法更加高深。没办法,这就是个看脸的时代。

周游摇摇头,道:“小也你还不知道老师布的是什么阵吧?”

“这我还真没去看过,是围阵吗?”苏也觉得既然寄生被取走,阵上就不需要太刻意布置了,是以也没太在意。

“主要是厚生阵。”周游看着苏也惊讶地张大了嘴,继续说道:“老师也看上铜镜中的灵物了,正在用真气滋养着,恐怕也是势在必得……”

“啊?又来一个?”苏也苦恼地挠挠头,道:“丑话先说在头里,我是绝不会让的,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亲老爸我都没松口的,牛叔的话……只能多有得罪了!”

“老师费了不少真气,助那灵物恢复,他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周游提醒苏也。

“要我说啊,你明天干脆回趟山里,跟牛叔说说,别费那劲了。”苏也看着周游道:“牛叔主要是修心练气,要灵物又没什么大用处,而且听说他已经有一只白猿了,那可是灵物中数一数二的资质好啊!再说了,我们苏家世代以术法御物为主,到了我这里,更是擅长调教这些灵物们,给了我,不是更能发挥灵物的价值吗?”

听苏也啰啰嗦嗦阐述了一堆灵物当属于自己的理由,周游不由更加好奇,遂问道:“小也,那到底是什么灵物?为什么你们都对它这么感兴趣呢?听你们说是什么海马?我记得那只铜镜就叫做什么海马葡萄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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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4)夜不归宿

听周游提到海马葡萄镜,苏也想了想,道:“海马葡萄镜是从唐代开始流行的一种铜镜纹饰,因为铜镜背面有葡萄纹和海马纹而得以命名。这个所谓的海马,并不是指现在海洋里生活的那种海马,而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这种神秘的纹饰似乎是毫无预兆的,在唐代高宗和武则天时期突然出现的,之后便代代流行,直至清代,甚至到现在,有些古董贩子还会仿制。至于这种海马葡萄纹为何会突然出现并流行,以及这种纹饰到底是何寓意?对于这些问题至今众说纷纭,尚没有一个定论。”

虽然苏也说了不少,但大都是照本宣科的一些科普知识,随便上网一搜索,谁都能讲出一大套。周游看着苏也,道:“你在避重就轻。”

苏也露出一个“被你看穿了”的笑容,道:“是啊,我就是不告诉你海马的事,你能怎样?”

周游翻个白眼,放弃了追问:“不说就不说,我跟老师去打听好了。”

“随便你。不过牛老师并不擅御物,很可能没办法满足你的好奇心啊。”苏也道:“说起牛老师了,我刚知道他老人家在庭山,你明天……哦,已经是今天了,陪我去他老人家那儿走一趟?”

周游点点头,道:“没问题。”说罢起身告辞就要离去。

苏也却将他按回到椅子上,道:“已经凌晨了,你要去哪里,回你家,吃个早饭再折回来?你不怕麻烦我还嫌折腾呢。”

周游却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道:“这……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苏也嘲笑他道:“是你心里有什么妄念吧!”

“没……没有……”周游红着脸为自己辩白:“我是看你这里……只有一张床……”话刚出口,周游又觉不妥,想要收回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臊眉耷眼地低了头。

苏也“噗嗤”一声乐了:“别说了,越说妄念露得越多!”苏也一边说着,一边拉周游起身,道:“我可是租了一处院落,正房厢房七八间,你想睡哪间就睡哪间,就算你想在院子里打坐也没问题。”

说话间,苏也领周游到了东厢房门前,给他开了灯,道了晚安,刚要关门离开,她忽然放慢了脚步,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看着周游道:“你准备把我抓起来吗?”

“什么?”周游被她问得一楞。

“铜镜上的寄生是我放的,你要结案的话,总得给袁二一个交待吧?”

周游沉默了片刻,道:“老实说,我不知道。”

这次铜镜撞邪的案子,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真相,但周游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真相大白时的轻松。撇去苏也是自己师姐的这层关系不说,苏也和管家两人合谋放了寄生祸害袁家,按理说,直接上报,对苏也和管家二人分别施以相应的惩罚措施即可。然而,二人用寄生捣鬼的原因却又并不是出于谋财害命等不轨意图,反倒是袁二背了人命在先!

在拿到资料时周游就一直纳闷,怎么这样简单的一个案子能拖这么久,且袁二寻访过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周游就不信,这么多人都是江湖骗子,没一个能看出来铜镜的奥秘所在!

最可能的答案是,没人想管他罢了。直到老师见到铜镜,一方面为了筹款翻修学校,一方面为了镜中灵物,才为袁二清理了寄生。饶是如此,老师仍然没有告知袁二,让他继续在担心中度日。

都说法不容情,可是有的时候,似乎法与情的界限又不是那么明朗。不光是法与情,即使是世间万物,纷纷扰扰的诸事诸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周游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甚至,他想领导付东流那么急着将此案推给自己负责,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也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周游,不禁又笑了:“小游,你也太容易纠结了吧!行了,赶紧睡会儿吧,养足了精神,你再慢慢想。”

周游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在当地动弹不得:“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苏也歪头一笑:“你太累了,小游。”说罢便不再看周游,径自转身去了。

“只有游游,只有游游才会叫我小游。”周游捂着胸口,一个人喃喃自语。

一夜无话。

山村的太阳,似乎升起来的很早。周游起身看看手机,还不到六点钟。他打开房门,去院子里的水管下洗了把脸,脑子立马清爽了许多。他看看苏也的房间,门关着。

周游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轻轻敲敲门,道:“小也,你起来了吗?”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

周游有些无聊地转过身,在院心里打了一套老师教的拳,直到身上微微出汗,有暖意从皮肤下渐渐上升、运遍全身的时候,他才收了势。

一抬头,周游发现苏也正站在院门口,笑吟吟地望着他:“好身手!这是什么拳?”

周游不觉脸上发烫,许是练拳的缘故?他也笑着答道:“叫做晨拳,这是老师自创的,专门早晨练习,帮助身体阳气上升……你出去了?”

苏也点点头,道:“嗯,养着的或者跟着我的小家伙太多,每天都得去遛遛。”

“灵物?寄生?”周游头一次听这些东西还得去遛遛。

“都有。”说着,苏也走进院门来,身后紧跟着昨晚见过的那只大肥花猫奶牛,奶牛身后有一只土狗,像跟班似的在奶牛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土狗后边则是两只鹦鹉,有模有样地在地上踱着方步,鹦鹉后头则是不那么守规矩的,胡乱奔跑的一只野兔、三只老鼠、四只大公鸡。

周游看的目瞪口呆:“这都是你的灵物?”

苏也自豪地点点头:“只是一部分。除了奶牛,其他的这些都是在这个村子里新发展的。哦,后面还有!”

“还有?”周游惊讶地向大公鸡后面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可把周游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公鸡后面乍一看好像什么也没有,可是仔细看去,只见地面上蜿蜒着一排鸡蛋、面包、煎肉片、生菜、草莓、牛奶……像一条长龙,一眼看不到头。

周游看看苏也:“这是?”

苏也得意地挤挤眼:“咱们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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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5)见面礼

享用完寄生们从别墅区“拿”来的丰盛早餐,周游和苏也两人从村中一条小路,直接上了山,去见牛五方。

苏也那些灵物寄生,在早餐后各自散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那只肥肥的“奶牛”在苏也脚底下,跟着上山。

周游之前从未亲眼见过灵物,不由好奇道:“你的灵物不用总跟着你吗?”

苏也反问他道:“灵物为什么叫灵物?”她并不等周游回答,自己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它们有‘灵气’,这灵气并不单是指它们能拟人化、与人心意相通,而是指它们也会有独立的意识人格……啊不,应该说是‘物格’。”苏也咯咯笑着,好像自己讲了一个了不起的笑话。

“它们是独立的?”周游感到很奇特:“即使成为你的灵物后,也是独立的吗?”

“那当然。”苏也道:“所谓是我的灵物,并不是说他们就从属于我了,它们仍然是独立自由的,想来想去,随心所欲。只不过,它们能知晓我的心意,我能了解它们的心情,我有困难不快,它们会很快出现在我们身边,帮助我,安慰我;反过来也是一样,它们有难了,我也是当仁不让地去帮助它们解除困境。”

“这感觉,就像是朋友?”周游虽然听老师说过所谓灵物的事情,但听说和真眼见到,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其实,更像是伴侣才对。”苏也笑嘻嘻道:“或者,比伴侣更靠谱。”

周游羡慕地看看扭着胖屁股慢慢走路的“奶牛”,真想自己也有一只灵物。

“奶牛”警惕地抬起头,冲着周游威胁般叫了两声,很不友好。

周游摸摸脸鼻上刚结了痂的爪印,向苏也问道:“为什么其他灵物都自己玩去了,这胖猫还不走呢?”

胖猫奶牛扭头对周游呲出雪亮的尖牙。

苏也大笑道:“奶牛很粘我的……再说了,它对你很不放心呀……”

说笑间,两人已经到了牛五方的山洞前。周游到冻梨洞外转一圈,却不见老师的身影。

“去哪儿了呢?这一大早的……”周游挠挠头。老师选择的这个山洞位置极佳,是以他平日的修行基本不会离开山洞太远。

苏也却不着急,她仰着头,看着洞口老松树,好像上面有什么好东西似的。苏也眯着眼睛看着,她那只肥猫奶牛也没闲着,随着苏也的目光,蹭蹭蹭三两下上了树。

老松的枝叶乱颤,片刻间,就见白猿吱吱叫着从松树上跳出来,直接扑在了周游脑袋上。

周游把小白紧紧抱着的爪子扒拉开,露出自己的眼睛,看见奶牛站在松树枝端,呲牙咧嘴。

“小白,你也太怂了……”周游好不容易把白猿从自己脑袋上“剥”下来,抱在怀里数落它:“一只猫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一只猫?哼,我们家奶牛可不是普通的猫!”苏也站出来护短,但她也被小白猿吸引了,不由凑到周游身边,叹道:“白猿很不常见啊……这是牛老师的灵物?”

周游怀里的小白看见苏也,眼珠一转,立即将黑亮的眼睛瞪得大了些,汪了两汪晶晶的泪水,好像无比委屈地看着苏也。

“好可爱……”苏也忍不住伸出手来,将白猿抱过来。白猿躺在苏也怀里,撒娇般地微微哼唧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好狡猾的猴子!”周游看的直想伸手捏住这臭猴子的脖颈子,把它拎出来扔到远远的地方。奶牛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树,也站在周游脚边,冲着白猿咬着尖牙。

白猿斜着眼冲他俩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它装可爱,放开它!”周游忍不住揭发小白。

奶牛也按捺不住,“嗖”的一下,蹦上了苏也的肩头,冲着白猿喉咙里呼噜着,好像在说:“那是我的地盘!”

小白才不理他两个,自己把头埋在苏也胸前,装睡。

苏也并不介意,反倒充满爱意地搂着小白,不住口地赞道:“好可爱!”

“哈哈,我的小白,当然可爱啦!”牛五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周游看见牛五方似乎是从山上下来的,赶忙走过去见过老师:“老师,这位是苏千白老师的女儿,苏也……”

一边介绍着,周游一边瞅着老师背上背着的黑色背囊,那背囊呈长条状,大约三尺多长,六寸宽窄,黑布囊束口,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苏也亦赶忙来见过牛五方。

牛五方将背上背囊放下,笑着对苏也道:“老苏这家伙,从未提起过自己有子女,我这也是头一回见大侄女……果然是个好孩子,好,好,好……”

苏也笑道:“父亲痴迷修习一道,时常云游外出,是以我一直跟着母亲长大。原本母亲并不愿我同父亲一样进入修习道中,哪知我从小就喜好跟自然之物玩耍,父亲见了说我天性善于沟通灵物,终究还是随他学习了……只是因为母亲舍不得,所以我仍然在家里学习,父亲定期回家为我传习。”

“怪不得那时候老苏经常就不见了人影……”牛五方若有所思,他随即又笑道:“头一回见侄女,老牛得给见面礼呀!”

“牛叔客气了!”苏也笑道:“牛叔和我老爸是至交好友,不用讲这些虚礼的。”

牛五方笑着,却对周游道:“你瞧瞧你师姐,多好的孩子!”

周游莫名其妙:“她做什么了,就是好孩子?难道我就不好了?我若不好,你那小白呢?都投怀送抱了!”

牛五方这才看见小白钻在苏也的怀中,不由笑骂道:“这小白,又淘气了!快从师姐身上下来!”

小白从苏也胸前抬起头,对牛五方摇了摇,又一头扎了进去。

苏也见状,不由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道:“牛叔刚才说见面礼,我看着只白猿就挺好,不如送给我吧?”

“啊?”牛五方一愣,马上道:“不可,不可……见面礼我早就给你备好了……”说着,牛五方从腰间一摸,取出他那块羊脂白玉的无事牌,递给了苏也,笑道:“这块玉牌也是有些灵气的,再加上内里的那些寄生,想必大侄女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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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6)绿绮

牛五方送给他“大侄女”苏也的见面礼,就是封存着苏也放置在铜镜上的寄生的白玉无事牌。

周游不由佩服老师的“老奸巨猾”,连送个见面礼都别有深意。

苏也耸耸肩,吐吐舌头,把白玉无事牌接过来,若无其事道:“多谢牛叔啦。”

牛五方看着她,又看看周游,道:“铜镜那里的事儿,你们处理完了?”

周游把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跟老师介绍了一下,特别在提到铜镜中的灵物就是海马时,周游注意到老师眉毛一挑。

听完周游的介绍,牛五方问道:“既然这袁二背负了人命,那你准备如何处置铜镜这一案呢?”

苏也亦看着周游。

这个问题,周游辗转反侧一晚,一直在反复思索着。直到现在,如何在情理正义与法规程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周游仍不敢说找到了最佳的解决方法,但他大致有了一个可行的解决之道:

“拖。”

“拖?”牛五方又一挑眉毛。

“嗯?”苏也也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嗯,我是这样想的,”周游挠挠头,道:“其实袁二对我们科的主要诉求就是给铜镜‘去邪’,这一点实际上在老师收走小也的寄生之后,已经被解决了。我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把导致铜镜‘撞邪’发生的罪魁祸首揪出来,给袁二一个交待就成。根据小也了解的情况,管家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公开的渠道为袁二定罪、实现自己的复仇,而且他现在已经掌握了许多决定性证据。我想,我要做的是,给管家时间,让他完成对袁二的控诉,因此拖着不结案是比较好的选择,反正现在铜镜实际上也不会给袁二捣乱了。这样,我也不用急着给袁二交待。”

“嗯,有时候,事情放一放,自然就解决了呢。而且这样的话,灵物也有恢复的时间了。”牛五方点点头。

“看不出啊,小游,”苏也笑道:“你入公职时间不长,却是已经掌握了公务员的工作精髓了呀。”

“小也,不要说笑了。”周游脸竟然红了。

“袁二不会催你吧?”牛五方问周游。

“我走的时候跟他说了,我要回去详细给他写一个报告,他应该暂时不会催我的。”周游道:“就算是催,我也会跟他说,正在调查之中的。”

苏也笑道:“很好。我回头也跟李叔说一下,咱们配合着来。”

牛五方又问苏也道:“大侄女,那个管家掌握的袁二的证据充分吗?如果如你们所说,袁二是这样一个人,就必须找到足够板上钉钉的证据,一击必中才行!不然的话,恐怕还会让袁二溜了不说,这个管家也……”

苏也点头道:“谢谢牛叔提醒。管家李叔的查证,我也帮了些忙,应该是能把他钉死。李叔正等一个比较恰当的时机,时机一到,就把一切公之于众。”

听力苏也的话,牛五方没再说什么,只是换了话题,道:“铜镜里的灵物,就是海马?它受损比较严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也笑道:“牛叔忘了,我老爸就是专门钻研术法御物的,到了我这里,由于天生对这些‘物’比较感兴趣,因此在辨别与收养灵物方面,也是比较擅长的。虽然现在灵物能显形的,只是一只眼睛,但从眼睛的形状以及眼睛里透露出的灵气类别来看,我认为是海马。我这么说,不算是托大吧?”

牛五方呵呵笑道:“术业有专攻,怎么能是托大呢。”

苏也眨眨眼,道:“牛叔,海马是我先发现的,到时候您可别跟我抢啊!”

周游替老师抱不平:“厚生阵还是费的老师的真气呢,为什么不能跟你抢?”

牛五方打圆场道:“不争,不争……不过,小也你也不要忘了,灵物和修习者的选择是双向的,到时候,咱们也得看海马自己的意思,对不对?”

姜还是老的辣。周游暗自挑个大拇指。

苏也果然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小白似乎在苏也怀里打了个小盹儿,这会儿睁开眼睛,看见了牛五方,又窜了出来,蹲在了牛五方的肩头。

牛五方顺顺小白后背上的皮毛,对周游道:“这个案子不急的话,你替我跑趟腿儿?”

“行,去哪儿?买东西,还是捎东西?”周游看着地上的长条形黑布囊。

果然,牛五方指指地上的黑布囊,道:“把这个东西,捎给一个朋友。”

“这里装的是什么?灵气很足的样子呀!”苏也对灵气很敏感,除了灵物,像是白玉无事牌一类的,蕴含了积年灵气的制物,她也很感兴趣。

“大侄女好眼力!”牛五方赞道:“打开看看,没关系的。”

得到牛五方的许可,苏也跑上前去,轻轻扯开束口,把布囊中的物事慢慢地拉了出来。

是一床琴。此琴式样简约,没什么花哨的装饰,只是流畅的线条一通到底,只在琴颈处微微内收成弧形。琴体通身黑色,但这黑色却并不显得沉闷发污,而是像海之深处,光被吞没之地。在通透的黑中,隐隐却泛着幽幽的深绿,像是深林之中,久不见日光的巨木被着古藤,绿意深邃,岁月无边。

“绿绮!”苏也家学渊源,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传说中的古琴绿绮,她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能见到在传说中存在了千年的古琴,连捧着琴的手都哆嗦了起来。

苏也颤抖着,小心把琴翻转过来,看见琴腹龙池内有四个字的铭文:“桐梓合精”。她兴奋地抬起眼睛,看着牛五方和周游:“是绿绮!是司马相如的绿绮!”

“就是琴挑卓文君的绿绮?”周游也感到惊讶,相传司马相如操一曲《凤求凰》打动卓文君跟着他私奔,甚至以大家闺秀之身愿为他当垆卖酒,成一段千古佳话。但传说就是传说,都是当故事去听的,当故事里的重要道具古琴绿绮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任是谁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游指着那琴,问牛五方道:“老师,这真的是那个名琴绿绮?”

“不错。”牛五方笑吟吟地**着小白。

“那,那要送给谁?”周游很想知道是谁有幸会得到这床千古名琴。

“什么?要送人?送给谁?”苏也一副心疼的表情。

“送给迪迪。”牛五方依然笑嘻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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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27)故事里的人

“给谁?”周游怀疑自己的耳朵:“您老不是安然的粉丝吗?”

“安然一看就有问题,好像没有生命,牛叔怎么可能粉她呢?”苏也也是《我不是咸鱼》的忠实观众,立马接茬道:“我也看好迪迪,有实力!好像决赛调到这周末了……就是明天吧,我要到场应援去……”

牛五方苦笑道:“我这不是作为粉丝的礼物……”

“不是粉丝为什么要送礼物?您认识他?”苏也好奇道。

“嗯……也是别人托我的……”牛五方还没说完,周游一把攥住老师的手腕:“是不是他?老师,是不是他?”

只能是他。只有他,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只有他才知道,迪迪藉着一床古琴助他破了那个幻梦之境!所以,他才要赔给迪迪一床琴,真正的古琴。

“谁呀?干嘛这么激动?”苏也惊讶地看着周游。

“是呀,你干嘛这么激动?”牛五方怪异地看着徒弟。

“哦……我……”周游平静一下,道:“我一直担心他……他没事吧?”

“早跟你说过,他没事的。”牛五方拍拍古琴绿绮,道:“你就看他还有心情当粉丝送礼物,就知道肯定没事儿。”

“可是,他到底去哪儿了?老师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周游看着牛五方。

“你们到底在说谁?”苏也又问道。

“他既不是我儿子,又不是我灵物,我干嘛要知道他去哪儿?”牛五方还好忍住没做出一个鬼脸。

“可是你刚刚从他那里拿了琴回来!”十有八九,老师不仅知道他在哪里,而且很有可能还是老师帮着他藏起来的!

没等牛五方再说什么,苏也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道:“你们到底在说谁?”

是啊,在说谁呢?周游觉得自己似乎很难向她解释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与他同生共死过,可是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周游,”此时却听牛五方对自己徒弟道:“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那么好……”牛五方字斟句酌道:“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

“牛叔,你们越说越让人好奇,到底,到底在说哪个?能不能告诉我?”苏也凑到牛五方近前,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们再不告诉我,我就要打人了!

牛五方还没说话,一直蹲在他肩头的小白忽然吱吱叫了几声,跳到松树上,然后从高处往山洞后面跳了过去,上身立起,冲着苏也吱吱又叫。

“啊哈,白猿果然是资质上佳的灵物啊,”苏也颇有深意地笑了:“你们不愿意说就别说啦,白猿要给我带路去看那个人!”

牛五方蹭的从地上蹦起来,好像被狠狠拍了一下的皮球:“小白!你这臭猴子,才见人家一面就把老牛忘啦?你个见色忘义的臭猴子……”

“老师,他就在后山上?”周游也跟在苏也身后,那架势,似乎是也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你们给我站住!他受伤了,需要静养!”牛五方大吼一声。

看见苏也和周游还算听话地停住了脚,牛五方才暗暗吁口气,又用手指一勾小白:“你也给我回来!”

小白眨眨眼,好像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大概觉得老牛真的生气的话,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也便乖乖退了回来,但也没再网牛五方身上去,自己挂在了松树枝上,荡悠悠地看着站在地上的三个人。奶牛则蹲坐在树下,眯着眼打瞌睡,一副安静且事不关己的模样。

周游看着老师,道:“他一定受伤很严重,对不对?”幻梦之境中,那人的真气,除了对抗瞌睡虫和怪人,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来保护自己和其他的人,怎么可能没事儿呢?

还有那个怪人幻化出来的,明摆着是为了对付他的,那个圆月之夜,似乎对他的打击是最大的。

想到这里,周游不由又问:“他的伤……是和月亮或者月光有关系吗?”

苏也听了更是好奇:“月亮?伤和月有关?你们说的那个人,不会是个狼人吧?”

“狼人?是啊,有道理啊……”周游听了陷入了思索中,

“狼人……你们也太有想象力了……”牛五方哭笑不得:“他被狼咬没咬过,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不是狼人。”

“那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害怕月光?”周游追问道。

“周游,有些事情,当事人如果不愿意说,那就有他自己的理由,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除非哪一天时机到了,让他自己告诉你。”牛五方提点自己的徒弟。

“那……好吧,我自己慢慢去发现吧。”周游道。认识一个人容易,想要走进一个人的心里,看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苏也却仍不放过牛五方:“牛叔,我不想知道什么月亮不月亮的,我只想知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了好了,让周游慢慢跟你说吧……”牛五方下了逐客令:“你们嚷嚷这会子,我的脑袋都大了一圈……走吧走吧,记得把琴给迪迪……”

“我去哪儿找迪迪?”周游有些为难,破境只是一瞬间,他根本就没顾得上跟迪迪聊天,怎么会知道他住哪里?决赛现场他没票又进不去。

“你一个修习者,还怕找人?”牛五方训斥徒弟:“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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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背了古琴绿绮,和苏也肩并肩地往山下走去。苏也迫不及待道:“你跟我说说那个人的事儿呗?”

“没兴趣。”那人连个名字都没有,说起来实在是太麻烦。再说了,周游正在琢磨怎么去找迪迪?放出真气循迹?那耗损真气会很大的,为找一个人伤自己真气,不值得。或者去求老付,让他通过系统查查?嗯,这个似乎还可行……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又欠了老付人情,回头要请假的时候,老付肯定会为难自己……

正在这时,苏也道:“你是不是在发愁找迪迪?我有法子,你用不用?”

“什么法子?”周游赶忙问道。

“很简单,让奶牛去找找,我保证,不出半天,准给你带到迪迪跟前。”苏也道。

“那太好了!”周游高兴地要跳起来:“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给我讲讲那个人。”苏也嘴角一歪,对周游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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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28)风雪归人

奶牛虽然始终看周游不顺眼,但它对苏也却是言听计从。和苏也在刘家峪分手后,已是午后。周游背着琴准备回自己住处,谁知刚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奶牛就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了自己脚下。

奶牛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看了看周游,低头往地上吐了个什么东西,甩甩尾巴转身就走。

周游定睛一看,发现奶牛吐在地上的是一张属于“狄先生”的外卖单,上面的地址则显示为“花园小区b区7栋12楼1206室”。

“效率真高!”周游对着奶牛离去的方向称赞一声,又低了头念叨着:“花园小区?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啊……”

而且,这个地方,距离朱登云家那里也不远。

周游干脆也不开门了,转身下楼,直接要去到花园小区。给迪迪送完琴,正好去趟朱登云那里,他家的钥匙,一直在周游的兜里揣着呢。

花园小区处在九江城的西南方向,在老城区的边缘,再往外走,便是由郊区新划归入九江的新发展的城区了。

周游背着绿绮不方便坐公交,他干脆骑着自己的电摩穿城而去,反正夏日来临前的最后的春光,正好。

当迪迪开门看见周游时,只见他背着琴囊,满头满身沾满了最后盛开的海棠花的粉白的花瓣,似风雪归人。

“是你!”迪迪一眼就认出了周游,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周游的名字,但见到一起有过奇妙经历的“朋友”,迪迪很是惊喜。他问都没问周游是来干什么的,赶忙把周游让进了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迪迪兴奋地给周游满屋子找凳子。周游打量迪迪的屋子,一室一厅的房子完全就是一个单身汉的住处,狭小的房子里摆满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层层叠叠的碟片曲谱,靠门一架小钢琴,上面还放了些小乐器。里面的小房间应该是用作卧室的,但也被迪迪摆满了各种周游说不出名字的器械。

小房子被迪迪塞得满满当当,但还算是干净,只是找不出一把多余的凳子。周游叫迪迪不要再忙了,直接把背上的琴囊递给了迪迪,道:“送给你,为你明天的正式决赛助把力。”

迪迪只看琴囊便知是古琴,他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惊道:“是绿绮!不对,这琴早已失传了……不可能吧……是根据传说做的复制品?”

周游看着欣喜地像个小孩子的迪迪,微笑道:“是绿绮。它穿越了千年来与你相逢。”

迪迪捧着琴的手颤抖着:“这……这是你送我的?”

周游摇摇头:“不,是那个人,那个……”

“那个穿青衫的大侠,是不是?”迪迪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不知名姓的人:“是他救了我……还有大家!”

“大侠?”周游重复着迪迪的话,觉得很有意思。他接着道:“因为当时要破境,害你打碎了一床琴,他便要赔你个好的。”

“那是在……梦中,对不对?”迪迪笑道:“在现实中我并没有打碎琴呀。”好像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迪迪放下绿绮,返身进到卧室里,从墙上摘下他的练习古琴,让周游看:“你看,没事儿的……咦?”将古琴捧在手里,迪迪这才发现琴身竟从头到尾裂了一道深深的裂隙,无法补救。

“咦,昨天还没事的呀……”迪迪苦恼地挠挠头:“我是打算在台上用的……怎么坏了呢……”

周游道:“你在幻梦境中的经历,不会影响不到身边关系密切的物品的,所以琴肯定会坏……”

迪迪还在消化这段绕口令似的话语时,周游走过来,把绿绮硬塞到了他的怀里:“你就拿着吧……”

迪迪却忙着往外推:“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

周游却不容他推辞道:“再贵的东西也是为人服务的,如果这琴能给你的表演增添一点儿色彩,就算值了。”相信那个不知道名姓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吧。

迪迪抱着绿绮,好像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小心翼翼,道:“这下要小心了,不能摔琴,不能摔……”

本来将琴塞给迪迪,周游已经打算离开了,听到迪迪这么说,反倒站住了脚,对他说:“你要这么说的话,琴反倒不能给你了。”

“嗯?”迪迪很意外。

“那个人送你绿绮,是为了让你的表演更精彩,就像那天破境的歌声一样,振聋发聩,直达人心才对!如果因为绿绮的经济价值而让自己束手束脚的话,这礼物就没有价值了。”周游道。

迪迪若有所思地抱紧了绿绮。

周游拍拍迪迪的肩膀,道:“加油!”说罢就要走。迪迪却一把拉住了周游。

“怎么了,还是不敢用绿绮吗?”周游皱皱眉。

“不是,你等等……”迪迪跑进卧室,小心把绿绮放在了自己床上,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两张门票,出来塞给周游,道:“这是明天决赛现场的票……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

周游攥住票,笑道:“当然有时间!明天一切事情都要推开,去看你夺冠军!不过……”周游想了想,又道:“那个人很可能去不了……”

“……”迪迪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说道:“没关系,你去也是一样的,还可以带自己女朋友……反正我也是陪人走个过场,你们就当去玩了一场……”

“怎么是走个过场呢?”周游不解,问道:“你实力很强的,我们都见识过,而且人气也很足,完全有夺冠的希望,绝不是陪考的……再说了,那个人气仅比你高一点点的安然,决赛应该是放弃了吧,那你几乎就是没有对手地横扫千军了!完全没必要这么悲观!”

这次轮到迪迪惊讶了:“你听谁说安然要弃赛?”

一个失踪的活僵尸,她幕后的怪人也受了重创,不可能再以经纪人的身份在暗中指挥,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决赛现场呢?

这些话周游没跟迪迪说。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周游迟疑了一下,斟酌说道:“那日之后,你见过安然吗?”

“没有啊,我们私下里也没有交往。”迪迪摇摇头道:“我知道,那天她在幻梦境中是有些奇怪,可是她本来就是那种冷冷的样子……而且,节目组刚给我们发的流程单,你看,”迪迪点开手机,示意周游来看。

周游凑到迪迪身边,看着他的手机,只见节目流程单中清晰地标着每一个选手的出场顺序,其中倒数第二个,属于压轴出场的,赫然就是安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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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29)又一次别离

安然竟然还要参加决赛!周游深深呼吸一口气。虽然这下可以省去到处寻找她下落的麻烦了,可是,作为一个僵尸,一个失去了指挥者的僵尸,她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节目现场上?

唯一的解释是,那个怪人,仍然可以用一定的方式来操控安然的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顺藤摸瓜,说不定就可以找出那个幕后怪人!

只是有一点,周游想不通:怪人把安然造成僵尸,主要是为了利用她的歌声催眠观众,使观众们成为瞌睡虫的食粮。可是现在,瞌睡虫已经基本被消灭,怪人也受到重创,他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再实施他的播撒瞌睡虫的计划,那为什么还要让安然登台亮相呢?他就不怕因为安然的怪异而暴露了自己吗?

迪迪在一边观察这周游的脸色变化,小心问道:“那个……安然……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哦,没,没有……”周游回过神来,对迪迪笑道:“不管怎样,我都看好你的,迪迪,加油!”

迪迪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道:“谢谢你……虽然不能拿冠军,但我还是会好好唱的!为了你们,还有绿绮!”

周游皱眉道:“还没开始比赛,你怎么知道不能拿冠军?别总是这么自卑。”

迪迪笑笑道:“不是我自卑……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得第几名,但节目组内定安然为冠军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没比赛就内定?”周游惊讶道。

“是啊,”迪迪说的很坦然,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安然已经签了经纪公司,就是策划这才比赛的传媒公司,自己家的艺人,当然要力捧啦。”

“还能这样操作……”周游深感自己是个外行人。“不管谁夺冠吧,迪迪,你的实力大家都看得见,我们明天去,就是去看你表演的!”

迪迪笑得一脸灿烂:“嗯,我会尽我的全力的,为你,为你们,为绿绮!”

周游拍拍迪迪的肩膀,好像沉吟了一下,抬头笑道:“能送送我吗?”

“当然可以!”迪迪带上门,和周游一起上了电梯下楼。

出了楼门,迪迪刚要领周游往小区大门处走去,周游却忽然站住了脚,看着迪迪家后面的小路。

“看什么呢?”迪迪好奇地凑过来,迪迪家是7栋,楼后的小路通往后面的8栋。这时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间了,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小区里,7栋后的小路上,也走着这么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肥大的校服踢踢踏踏,书包斜背在一侧,手里抱着只篮球,边走边玩。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转过头来随意地往迪迪这边看了一眼,见是陌生人,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去,专心地玩着篮球走路,一会儿他便进了8栋的楼门。

“这……这不是……”迪迪伸手指着那个高中生的背影,颇感惊讶自己好像认识他!

“张小宇,剑士子龙!”周游微笑道:“拿到你的地址时,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后来一想,在幻梦境中时,张小宇曾报过自己家的地址,就在这个小区。”

“既然在幻梦境中见过,还留过住址,那……那为什么他好像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迪迪感到很是困惑:“那么惊心动魄的经历,他怎么能忘呢?”

“迪迪,那次的经历,很特别吧?”周游问他。

“嗯,我有时候都会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太特别,太不可思议,太……不真实了……”迪迪似乎觉得语言无法完全表达自己对于幻梦境中经历的真实感觉:“我这两天总在回想那时候的事儿,理智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可是我心里却又固执地相信那是真的……总之,很混乱的感觉……”

“混乱?对,就是这种感觉。”周游微笑道:“这种感觉,如果不管它的话,说不定会把人逼疯的。”

“嗯?”迪迪似乎听出了周游话里有话。

“你看张小宇现在就没有这种混乱的感觉吧?他把我们,把自己经历的不思议事件忘光了,生活就又回到了正规。”周游看着迪迪,慢慢道。

“你的意思是,”迪迪是个聪明人,已经有点儿明白周游想说什么了:“幻梦境中的经历,每一个经历过的人,他的记忆都要被抹去?”

“是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这种与现实巨大反差的经历。”周游喟叹道:“如果不能承受,就会给这人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所以,我的工作就是要帮这些人擦去这些不该存在的记忆……”

“可是,可是我的记忆留下来了啊!既然能留下来,就说明这记忆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创伤!”迪迪感觉到了什么,他急忙向周游承诺:“我可以承受的!”

周游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道:“对不起,迪迪,我们有规定的,不能有一个人例外……因为这次的事件涉及人数太多,我们在清除记忆的时候,难免有遗漏……你就是其中一个……所以……”

“所以你就被派来清除我的记忆?”迪迪很不开心地踢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道:“这种宝贵的记忆,不是谁都能有的……”

“我知道。”周游同情地叹口气。

“那……记忆清除后,在我家里的绿绮怎么解释?它总不能是凭空出现吧?我失去记忆后会不会去把它上交了呢?”迪迪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你放心,”周游早有准备:“你会记得,这是你的一个忠实粉丝后援团凑钱给你买的仿古琴。”

“好遗憾……我还想用这次的事儿,做一个新曲子呢……”迪迪低下头叹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马上抬起头,看着周游,道:“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一会儿,还不得都忘了?”周游耸耸肩。

“不,一会儿是一会儿,现在是现在。”迪迪很坚持。

“……好吧,”周游向迪迪伸出手:“周游,很高兴认识你。”

“狄迪,很高兴认识你。”迪迪握住周游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在傍晚太阳的余晖里,镀上一层不思议的梦幻般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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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 (30)密室寻宝

付东流提醒过周游,他的杀人嫌疑虽然被解除了,但当初接案的刘大松仍然有所怀疑。因此,周游要是重回朱登云住所的话,千万得小心,不要让旁人发现,以免生枝节。

考虑到老付的提醒不无道理,周游从迪迪家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朱登云家。而是在附件闲逛了一会儿,特意等天黑透了,才来到朱登云家所在的小区。

站在小区外观瞧,这小区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几户的窗户亮着灯。周游虽然很想再去收发室看看案发现场,但想起老付的话,还是忍住了。他绕到小区后墙,几步助跑,蹬蹬蹬跑上墙,一个鹞子翻身,顺利进了小区。

凭着记忆,周游顺利来到了朱登云家的门前。

周游记得,当初来朱登云家时,他家的大门只是一张老旧的木门,当时还被失控的安然啃坏了不少。

而此时再见,却见朱登云的大门,装上了一扇全新的防盗门。显然这是房子的主人在周游离开后,抓紧时间办的事儿。装防盗门?朱登云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家里有什么不能丢的宝贝了呢,还是说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守护他那些宝贝了?

只好仰仗一扇铁门来保护自己的秘密。

只见防盗门紧闭,那张“禁”符却依旧贴在门框上,崭新如初。

“禁”符一定还起着作用,阻止不受欢迎的来访者进入他朱登云的地盘。

周游第一次来时,是被朱登云允许进入的。因此,这张“禁”符对他不起作用。

周游深深吸口气,掏出钥匙,插进防盗门的锁孔,试着轻轻一转。

“咔嗒”一声微响,宣告着锁已被打开。

周游松口气,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进门,关门。文物所小张送给他的手套,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刚要去墙上摸索开关,周游却把手缩了回来,他点亮手机,靠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慢慢走到窗口,发现朱登云厚厚的窗帘始终拉的严严实实的。他这才放心,借着手机的光找到开关,打开了屋子的灯。

屋子仍然保持着周游初次造访时的样子,看来在朱登云离开之后并没有人来过。只是在地上残留着些许血迹,想是当初朱登云舌头被割掉时,流淌的血。

朱登云的房间陈设简单,周游很快就将客厅和卫生间、厨房检查了一遍,这些地方可以说是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周游打开朱登云小卧室的门,里面也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一个衣柜,床头一侧各有一个床头柜,照样陈设简单。不出周游的预料,安然并不在这里。周游详细搜索了一下卧室,发现这个房间基本没有朱登云生活睡卧的迹象,想必他当初是完全把这间房当成了安然的卧室。而安然已经失去了生命,她也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生活用品。

看来只有书房是有价值的地方了。

周游转身来到了朱登云的书房。书房里仍然是满满当当的,尤其是占据了一面墙的书架,虽然破旧,但其中每一个空间都被或新或旧的书本所填满。

周游轻轻用手抚过这面书墙,浓厚且悠长的物之真气,即使隔着手套,依然能真切地感觉到在指尖流动如水,似乎那是古老而又鲜活的生命力的呼吸。

朱登云放在书架里的书,没有一本是没用的。有一些看得出来是朱登云常常用到的专业书,因为经常翻看的缘故,已经显得破破烂烂,书角都卷了起来,夹满了各色便利贴,有的地方还有折页;有一些也是破破烂烂,但都被他用函套或透明袋子装了起来,显然是用心保存着的古籍。

周游跟老师修习时,所读之书尽是古籍,于是对这些书顿生亲切之感。他信手抽出几本翻翻,竟都是珍贵的宋刻大字本。周游咂咂舌,又恭敬地将这些书放回了原位。既然朱登云已经不在了,回头还是通知他们单位将这些书取走,好好保护吧。

不知道朱登云让自己来他家,要找什么东西?是这些书吗?周游站在书墙面前,不免有些迷茫。这么多书,光是一本本翻过来看看名字,一晚上的时间都不够,更何谈从中找出朱登云要让周游看的特别之物呢?

“老朱啊老朱,你就不能多给我点提示吗……”周游自言自语着,在书墙前一面走来走去,一面尽可能快地浏览着露出来的书脊上的书名,戴着手套的手随意滑过书架。

突然,周游只觉大腿上一阵灼热,似乎要将皮肉烤焦似的滚烫!

是那把钥匙!朱登云家门的钥匙被周游放在裤兜里,正好贴在灼烫的皮肤处!

周游试探着往前走一步,手也随着向前滑过,那烫人的灼热立马消失了。他再退后到刚才的位置,灼热又来了。再退后,灼热又消失。

周游慢慢让自己的身体和手回到刚才灼热出现的位置。

在那股执着的滚烫刺激下,周游慢慢地把手正按着的那本书从书架上抽了出来。

是一本很破的,纸页软塌塌的明代刻本的。

周游将这本拿到手中的刹那,钥匙带来的灼痛马上减退了。只是那灼热的感觉仍然一闪一闪的。

还有东西。

周游用手仔细摸了一遍书架,钥匙再也没有出现像刚才一样的灼烫感。

那么,是在地上那些东西里?

周游蹲下身,看着乱堆了一地的那些大大小小,或真或假的古董。按着刚才的法子,他又一件件摸过去。

果然,在摸到一件小东西时,钥匙又在发烫了!

周游小心翼翼地将那扁平状的东西从地上拿起来,只觉入手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仔细看时,周游发现这个不太规则的东西像是一块残碑,只有a4纸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凿刻满了端正的小楷。

周游粗粗扫了一遍,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有“本经”二字,心知这一定是寻找的重要线索了!

周游按捺住激动的心跳,将残碑和一起放在自己随身的背包里,背在背上,环视一圈小书房,对着空气道:“朱登云,我一定会找到安然,让她入土为安,我也会找到那个怪人,解开谜团,帮你报仇!”

灼热消退的钥匙又回光返照般热了一热,又熄灭了。周游只觉整间屋子在这一瞬间也登时变得清冷了起来,好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一样。

朱登云这才真正去了吧。

周游轻叹一声,关了灯,走出朱登云的家门,关上门,抬头再看那张“禁”符,竟变得残破不堪,宛如经过了一年风吹雨打的春联,只需一阵风就能把这破纸头刮地无影无踪。

周游站在门口,摸摸裤兜,里面的钥匙,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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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1)只是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由于上一次决赛现场出现的变故,节目组计划被打乱不说,因为有工作人员伤亡,到现在后续问题还没扯清。虽然幕后资方给出的大笔赔偿金暂时让伤亡者家属闭上了嘴,但节目组仍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因此这次的决赛现场,老老实实地搬回了电视台演播厅,不仅取消了粉丝应援,而且现场观众人数严格控制,必须凭票入场。

周游得意地对苏也晃晃手中的票,道:“还是得跟着我混吧?该怎么谢我?”

苏也对他翻个白眼,道:“要说谢,也得谢迪迪!要不是人家送你票,你不也一样进不来吗?”

两人说着话进了演播厅,找到座位坐下,苏也又问周游道:“你真的把迪迪的记忆消除了?”

周游点点头,道:“对。这是规定,不能有例外。”

苏也有些遗憾道:“我觉得他很聪明,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留下记忆……哪怕只是作为一个特别的回忆呢?”

周游耸耸肩:“我说过了,规定就是这样,对谁也不能例外。”

“你们那什么科还真是死板啊……”苏也撇撇嘴。

周游左右看看,问苏也道:“你那只胖猫呢?今天没跟着来?”在周游的印象里,胖猫奶牛似乎与苏也是形影不离。

“没有,灵物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苏也笑笑,道:“再说了,它今天还被我派了任务。”

“嗯?什么任务?”周游随口问道。

苏也看着周游,笑道:“你肯定感兴趣的……今天李叔通知我,袁二别墅来了个客人,很可疑,于是我就让奶牛去盯着。”

“什么客人?怎么个可疑法?”周游等待着苏也的回答。

“那个客人啊,扫帚眉,大小眼……”苏也刻意停顿片刻,又道:“他的左耳朵缺了一块……”

“土耗子!”周游忘了自己在演播厅里,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么会去……”

“嘿嘿,哥们儿,这还没开始呢,您干嘛这么激动?”后排的观众冲周游喊着,嫌他挡住了自己正在拍舞台的镜头。

“抱歉……”周游冲后面的观众抱个拳,赶紧坐了下来。还没说话,却见苏也笑他:“我发现,你这个人很爱激动啊!”

“我才……没……嗯?”周游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猛然又站起身来,向后面张望搜索着什么。

“喂喂,哥们儿没毛病吧?”再次被挡住镜头的观众渐渐失去了耐心,不由地语出不逊。人家拍了小视频可是要发朋友圈炫耀的,这傻大个儿总来捣乱,实在是扫兴!

周游却不理那人的骂骂咧咧,径自站着,仔仔细细地搜寻着后排的观众,任凭苏也怎么拉他衣服,也不为之动。

直到周游看完一圈,一无所获地在后排观众们的嘘声中颓然坐下后,苏也问他的话才真正传到他的耳朵里:“你看到熟人了?还是发神经呢?”

周游扭过头,看着苏也,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

苏也奇道:“谁?土耗子?”

“不是,那个人,”周游定定地看着苏也,好像一边跟苏也说话一边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是那个,我跟你讲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啊?牛老师不是说他需要静养,在后山住着吗?”苏也听周游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不过她马上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于是回过头来,问周游道:“你确定是他?”

“嗯……怎么说呢,我只是眼睛余光里瞥到了……好像是他在看着我笑……只是一闪而过,但我觉得我没看错……”周游低了头:“再看时,却是找不到了……”

苏也将身子凑过来,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胸前紧紧挨着周游,两汪灵动如秋水的眼睛含着笑,盯着周游看。

周游被她身上幽幽的甜香弄得头晕如在云端,和她挨着的半边身子立马僵硬了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干嘛……”

“你老实交待,”苏也将周游的窘态尽收眼底,却故意又向他凑了凑,笑道:“你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周游一呆,竟认真思考着:“说是朋友吧,我连他名字也不知道……说是敌人吧,他又总是帮我忙……还救了我的命……可是他做事我也看不透,我处理过不少诡异凶险的案子,似乎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说上次的瞌睡虫吧,那么危险的虫子,他竟然私自带走了一对儿……嗯?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了半天,周游看见苏也不怀好意的笑容,才猛然惊觉她话里有话,不由涨红了脸,气道:“你想什么呢!”

“啊,我想什么呢?你说说,我想什么了?”苏也仍然一副迷人的笑脸。

“……不跟你说了。”周游坐正了,眼睛直视前方,看着舞台。

苏也看着耳朵都变红了的周游的侧脸,“噗嗤”笑出声来,道:“好啦,放过你了。”

苏也坐正了,对周游道:“哎,说正经的……你猜那个土耗子为什么会去袁二的别墅?”

周游松口气,道:“是啊,我也奇怪,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怎么扯上关系的?就这么扯上的。”苏也说着,抬抬下巴,示意周游往舞台上看。

主持人套路的开场白已经说过,现在请上了的赞助商、制作人、导演组等一干人等上台,继续说一些激昂的套话,大约是给这些“幕后英雄”露脸的机会。

“这些人……怎么了?”周游不明白,看向苏也。

苏也对周游解释道:“赞助的地产公司,制作的文化传媒公司,都是袁二旗下的公司。”

袁二的家大业大,自然可以赞助节目了。这和土耗子又有什么关系?周游皱了眉刚要问苏也,突然脑中一道电光闪过:地产公司提供场地,文化公司可以协调工作人员、制定节目流程,更可以把控选手的晋级淘汰……周游好像忽然想通了,低声对苏也道:“之前,我的领导说过,上次幻梦之境的案子,涉及到一个大人物,问他是谁,他却不肯说,这样看来,就是袁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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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2)是你是你还是你

周游记得付东流含含糊糊地说过,上次的案子,无论是杀害传达室老人的凶手,还是密谋散布瞌睡虫的幕后黑手,是个大人物。似乎是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付东流并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但周游现在却十分怀疑这个人就是在九江城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袁二公子!只有他,才有财力,也有权力,制作出一档全民关注的人气节目,为自己的见不得人的计划提供方便;也只有他,才可以随随便便地轻易更改流程、冒着出现各种隐患的危险,召集大量粉丝到场;并将节目搬到并不适合表演的、但属于他自己产业的游乐场去举办决赛!也只有他,在直接导致十几人丧命之后,却还能安然无恙的,没事儿人一般过自己的快活日子,甚至,还能让一个活死人登上舞台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表演!

苏也听周游讲过幻梦之境的事情,此时听了周游的猜想,她想了想,道:“我认为,袁二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并不大。”

“为什么这样说?”周游想听听苏也的看法。

苏也道:“根据你叙述的幻梦境中之事,那个幕后之人是直接参与了进去,而且他不仅能控制瞌睡虫、制造活死人,而且还能和你说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高人斗得不相上下,显然法力不低。可是你看袁二,他可曾有一丝一毫的迹象表明他会法术?”

是啊,这一点完全说不通。如果袁二会法术,而且法力高深的话,何至于被一面仅仅是下了寄生的镜子逼得又是搬家又是寻访高人,弄得狼狈不堪呢?

“那会是谁呢?”周游紧皱眉头:“可是这个袁二竟然与土耗子能扯上关系,而且又是这个曾被利用的节目的金主,要说他和幻梦之境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持保留意见。”

“如果照你的猜想,幻梦之境一事是一个庞大的邪恶计划的一部分,那么袁二很可能只是幕后主使为了实现计划的一颗棋子。”苏也道:“袁二太过看重名利,要说别人以利益相诱,让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个完全有可能;但要说他就是主使,哼,不是我瞧不起他,他还没这个本事。”

“那他怎么会和土耗子这类人搭上线呢?”周游还是感到不解。

“呵呵,你别忘了,古董买卖可是大生意啊。”苏也抬手一指缤纷绚烂的舞台,笑道:“他的公司能做这么大,古董交易带来的收益可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啊。要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正常的交易程序恐怕不会让他赚大钱的……”

“你的意思是,”周游心中一动:“袁二雇佣土耗子之流盗墓,然后他直接销赃,获得暴利?”

“嗯,袁二在这方面已经建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苏也点头道:“李叔在袁家几年,已经基本摸清了他们这个链条的上上下下。一般来说,袁二为了尽力撇清自己,不会和土耗子这样‘下地’的‘一线员工’有直接接触,但很奇怪的是,这一次,是袁二主动邀请土耗子去他的别墅的……”

“既然要直接见面,就说明土耗子掌握了什么东西,是袁二现在特别需要的!”周游干脆转过身面对着苏也:“他是不是在找一本书?”如果袁二找到土耗子的目的,也是的话,那么几乎可以断定,袁二与树中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是说吗?”苏也也凑过去,跟周游面对面。

“是不是?”周游直觉自己猜对了。

“不告诉你。”苏也嘻嘻一笑,又坐正了身子,道:“现在专心看演出。”

周游愣了半晌,只好无奈地坐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搞什么嘛……”

苏也盯着舞台,目不转睛道:“我都说了,派奶牛盯着他们了……既然咱们来看演出了,就好好看,我可是迪迪粉丝呀,不要总打扰我……”

两人只顾着说话,不知何时的节目已经开始了,周遭的观众们显然早已进入了状态,大声为选手们喝彩加油,不同的粉丝还高高举着自制的电子牌,不时晃动应援。

周游对唱歌并不太感兴趣,但坐在这样一个现场环境中,人自然而然地就会受到影响,他也不由地随着场上来来去去的选手们的歌声,很配合地轻轻晃动手中的荧光棒。苏也更是投入,干脆在座子上跟着节奏晃动着身子,大声和着歌声唱着。

“你不时迪迪的粉丝吗?”周游不理解苏也的“癫狂”。

“这也不妨碍我跟着别人一起嗨啊!”苏也拉着周游的胳膊,道:“你也高兴点儿,不行吗?”

“我挺高兴的呀!”周游扯回自己的胳膊,复又正襟危坐。

对于周游来说,这决赛的录制,实在是太长了。他一开始还能配合着晃晃荧光棒,到后来只觉得坐的腰酸背痛,在座位上来回扭蹭着,怎么也觉得不舒服。

苏也突然一把按住了周游:“别乱动,迪迪要上场了!”

果然,迪迪依然是穿着一身垮垮的t恤和破洞牛仔,踢踢踏踏地走上舞台中间,身上斜跨着古琴绿绮。

当舞台的灯光全部暗掉,只余一束冷光,静静地打在舞台中间迪迪的身上的时候,松垮垮的他,立马精神焕发,身子似乎挺拔了起来,连掩在凌乱额发下的眼睛,似乎都变成了两颗黑亮的星,却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迪迪轻轻拨动绿绮的琴弦,泠泠的清音,瞬间击中每一个人的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

当他开口唱出第一个音符时,所有人,包括躁动着的粉丝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迪迪演唱的,正是那首他自己写的,曾经破境的。

虽然听周游说起过这首歌,但亲耳聆听,对于苏也来说,却是第一次。她也像那些粉丝一样,完全被迪迪的歌声击中,忘了晃动身子,忘了高声唱和,只是专心儿贪婪地听着,听着琴声与歌声融化在一起,汩汩流进自己的心房。

苏也明亮的眼睛里,悄然留下两行清泪。

“哇,虽然好听,但也不至于听哭吧?据迪迪说,这可是一首励志的歌啊……”一个懒洋洋的,闲闲的声音忽然从周游和苏也的身后冒了出来,在迪迪清亮的歌声中,分外突兀。

周游霍的转过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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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3)小哥哥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笑嘻嘻地拍拍周游的肩膀,道:“是我。不过,别再跳起来啦,扰民。”

“你怎么……你不是……”周游有许多话要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受了伤需要静养吗?

你没事儿了吗?

你的记忆丢掉了多少?

你还记得我?

你把瞌睡虫带到哪里去了?

你为什么害怕月光?

你和那个怪人是什么关系?

……可是周游看着他,却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仍然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懒散样子,可是感觉他好像有些虚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那人穿着件黑色的大t恤,上面印着迪迪的卡通头像,他笑道:“我的爱豆登台演唱,我怎么能不来捧场呢?”

“你真是……”周游有所怀疑地问道,但话没说完,就被周围一片愤怒的“嘘”声给打断了。旁边不少人瞪着周游:“能不能好好听歌!”这里面也包括苏也。

苏也将周游瞪老实了,才回头看了一眼,看看他在跟谁说话。

她一眼瞥见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竟呆住了:“小……小哥哥……”

那人看着苏也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微笑着打个普通的招呼:“嗨。”

“小哥哥?”周游满腹怀疑地来回看着苏也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问道:“你们认识?”

苏也倏地坐正,身子明显的僵硬了起来:“不,不认识……听……听歌吧……”

周游再回头看看那人,那人对他做个手势,意思也是一样:“好好听歌。”

周游坐正了,眼睛看着台上忘我歌唱的迪迪,心里却不停地思索:他什么时候来的?可以肯定,刚刚进来的时候,坐在自己后面的并不是他!他来这里,仅仅就是像他自己说的,来听歌的?还有苏也,他们好像认识?

是什么关系呢?

正胡思乱想间,周游忽听场上分外安静,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迪迪一曲终了。观众们似乎还沉浸在袅袅余音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集体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迪迪向台下不停地鞠躬,说着谢谢,直到观众们稍稍安静了一些,他才拿起话筒,道:“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歌。这首歌,原本的设计,是在一曲最终的时候将我伴奏的古琴摔碎,好表达我的不羁与愤怒……”

“可是你没有摔琴!”台下有过分热情的观众自动搭茬喊道。

“是的,我没有,”迪迪对着说话的那人的方向羞涩一笑,接着道:“因为今天唱完,我忽然觉得,愤怒可以引出风雷,但风雷却不能止于愤怒。我们可以愤怒,但更多的是要在愤怒后思考,怎么让自己,让自己生存的地方变得更好……我想,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行动的力量,而不是愤怒的戾气。”

“说的真好,不愧是我爱豆。”周游身后那人满是自豪的夸赞声瞬间就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周游可以想到,片刻之后各种媒体的咨询推送,都会拿这句话当标题。

“还有,”迪迪等众人平复后,又道:“这琴对我来说太过珍贵……这是所有支持我不放弃、继续向前走的最可爱的粉丝们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爱护的,谢谢你们!”

所有身穿印着迪迪的卡通头像的黑色t恤的粉丝们,全都站起来卖力鼓掌,还有人拉出一面印了迪迪头像的大旗,左右招展。

趁着这团热闹,周游回头看着同样又蹦又跳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道:“一把年纪了,你还这样?”

“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能这样?再说,我怎么一把年纪了,我正青春年少呢!”那人耳朵倒挺尖,在一片乱哄哄中还是听到了周游。

周游摇摇头,坐回了座位。他扭头看看苏也,竟发现她还端端正正地坐着,呆呆地看着迪迪已经离去的空荡荡的舞台,游离在这片热闹之外。

主持人走了上来,宣布下一个登台的是安然。

迪迪的粉丝坐了下来,人数显然更多的安然粉丝蹦了起来,又是挥灯光牌,又是展旗子扯条幅,还有几个人在舞台边上擂起了鼓,花样翻新。

周游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只见安然迈着僵硬的步子,面无表情的站在舞台中间,等着音乐响起,开口便唱,准确的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周游左右张望着,想看看舞台旁边会不会有现场操控安然的人?

“别费劲儿了,那人不会出现在现场的。”周游身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好像看透了周游的心思,悄声道:“那个人被咱们重创,这会子不定躲在哪个山旮旯犄角的地方养伤呢。”

周游往后靠靠,问他道:“既然那人不在,安然怎么会这么听话呢?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控制她?”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轻笑几声,道:“没有人控制她,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周游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那人用手把周游的脑袋扳回去,让他目视前方,自己则凑到周游耳边,轻声道:“安然对于那个人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把安然带回来,也只是为了她身体里的那只瞌睡虫……瞌睡虫取走后,安然的躯体对他来说就像垃圾一样,毫无用处了……”

是啊,安然能站在台上,说明瞌睡虫已经被拿走了。可是,那人既然已经丢弃了安然,不再控制她,那么安然又是怎样登台歌唱的呢?又是谁非要让安然上台呢?

周游身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好像跟周游心灵相通似的,悄声回答出周游的疑问:“……你还记得朱登云给你的药丸吗,能帮助安然‘起死回生’的药丸,我和老牛分析过了,那是一种简单的神经控制发生剂……”

“一种什么?”周游没听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

“咳,你只需知道,是一种可以控制人机体简单活动的药剂,也就是说现在‘捡’了安然的人,仍在给她服用着这种药丸,所以失去了神秘之人控制的她,虽然再不能完美表现地类似正常人,但仍可以登台表演,但也仅限于规定好的动作。你发现没有,她今天唱的是她半决赛时唱过的歌。”

听那人这么一说,周游在听安然的歌,似乎果然多了那么一些机械的味道,似乎是在放录音一般,虽然花哨不少,但因为没有感情,就像一个空洞的肥皂泡,听上去很是空虚。

“既然已经不好控制了,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接手?”周游不解道。

“当然是利益了。”那人道:“安然的粉丝广大,如果让她夺冠,顺便出道,那么收了她的公司自然会赚个钵满盆满。”

周游忽然想起迪迪的话:安然已经签了经纪公司。而这家经纪公司,就是策划的公司,也就是袁二的公司。

这个袁二,果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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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4)得怪病的冠军

安然的歌声没有投入任何感情,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追捧?周游始终想不明白这一点。如果说,经历幻梦之境以前,受人控制的安然的歌声里暗合了催眠术,观众受到催眠而喜欢上她的歌,倒也说得通。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高控制程度的安然,只是机械地“播放”歌声,为什么依然有那么多人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泪流满面?以至于袁二即使明知道安然是个僵尸,也要力捧她出道?

在一个炫技的颤音之后,又一个华丽的高音,拉的长长的,长到你都听不出她原本在唱什么音的时候,在抵达空虚快感的巅峰的时候,收。安然机械鞠躬,呆立舞台中央。

台下掌声雷动,完全盖过了送给迪迪的掌声。

“为什么喜欢这种华而不实歌声的人,会这么多?”想不明白的周游摇摇头。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能给予肉体上强烈刺激的虚妄且转瞬即逝的快感,更受欢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很喜欢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相较于惊雷,人们更喜欢缠绵安静的落雨,或者静好的晴天吧。”

“即便如此,安然唱旧歌,而且唱的这么僵硬,不会有人看不出来吧?”周游疑道。他早已看到安然的粉丝团里,有不少人在皱着眉头交头接耳了。

“你放心,会给你解释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笑嘻嘻道:“以我的经验,大概就是卖个惨,说不定还能博得同情分呢。”

“嗯?”周游不明所以,刚要发问,就听站在安然身边的主持人开口说话了:“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安然今天唱的是她在半决赛时的歌?”

台下潮水一般的嗡嗡声忽然静了下来,大家都屏息凝神,听主持人怎么说。

只听美美的主持人珠唇微启,用柔美且深情的,缓慢且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大家不知道的是,安然患有一种罕见的疾病,这种疾病,会导致她的身体肌肉慢慢僵硬、石化,甚至到最后连呼吸肌都会……”

主持人用用捂一下嘴,将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吸溜进鼻子,咽了,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安然,才抽抽噎噎道:“……不好意思……安然这种疾病,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她只能这样慢慢的,慢慢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从自己身上流逝而去……”

主持人被自己感动地痛哭流涕:“安然这个病按说得静养,如果太过劳累的话,病情就会加重,可是安然,安然她为了自己的梦想,鼓起勇气参加了我们的的节目。安然认为,既然来参加比赛了,就要公平竞争,她特意不让节目组说出她得病的事情……结果具备音乐天赋的她,完全用自己的歌声征服了大家,成功晋级后,节目录制工作越来越繁重,这让安然病情突然加重,无法承受太多的训练,原本定在决赛上首次演唱的她的新歌,只好推迟发布,匆忙之间,只好重新演绎了她之前倍受欢迎的一首人气歌曲,希望各位观众能理解……”

配着煽情的音乐,主持人的解说又带来了新一轮掌声的浪潮。接下来还有一位选手登台表演,但他的演唱基本就是走个过场,根本没什么人听。

每位选手登台后,都有观众投票,投票情况实时显示在舞台大屏幕上,随时根据票数情况滚动。观众们每人有五票的投票权力,在比赛期间任何时间段都可以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投票,直到比赛结束才最终统计最后得票,投票得数最高的,就是冠军。

在安然刚刚演唱完的时候,还是迪迪票数领先,但在主持人拉着安然说出她的病情之后,安然票数直线飙升,最终,毫无悬念的,安然夺冠。

漫天花纸片从天而降,主持人,赞助人,还有电视台的领导,簇拥着面无表情、呆若木鸡的安然,享受着台下观众的欢呼。迪迪等其他选手站在安然他们身后,礼貌地鼓着掌。

周游想跟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说一声,待会儿从电视台出去了,自己有话要问他。谁知回头一看,却见那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周游不由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走了……总是这样……”

苏也在看见那人之后,全程不在线,不知在呆呆地想什么。此时听见周游说话,才缓缓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后排座位,又转了回去,淡淡道:“何时来,何时去,是人家的自由。”

周游不解地看着苏也,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情绪这么低落?

正在这时,只听舞台上尖叫一声,堪称如杀猪般的惨叫,让人无法相信这种粗鲁的声音会是那位端庄的只会标准微笑的主持人发出来的!

鼓掌欢呼的观众们都傻在了当地,不知所措。下一秒,不光观众们,连台上的选手以及赞助资方、领导们也反应过来了,惊慌失措鬼哭狼嚎的,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去!

原来,舞台中间,一直如僵尸一般呆立的安然,不知怎的,慢慢张开了嘴。只是她的嘴越张越大,直到将口里的牙齿全都露了出来,才木然转向一侧。她身边的人都在矜持笑着往前看向舞台下的观众们,谁都没注意身边的安然竟出现了异动!

安然木然转身,眼前正是穿着露肩礼服的女主持人。安然张开的嘴巴里,粘稠的口涎忍不住流淌了出来,她像一块沉重的木头,扑倒在女主持的身上,白利而枯森的牙齿,深深嵌入主持人白亮的肩头!

周游霍的站起身来,逆着慌乱的人流,腾身跃起,翻身跃上了舞台,伸手去拉似乎正要享用大餐的安然。

安然根本不理会周游,她的牙齿插入主持人没什么肥肉的肩头,上下牙齿咬合,眼看着就从女主持人的肩上撕扯下一大块连皮带骨的血肉!

主持人嚎叫出一声非人的惨叫,直接昏死了过去。

安然木呆呆地,丝毫不受影响,直接把嘴里的肉块吞了下去,然后,俯下身去,尖利牙齿又对准了女主持人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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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5)小仙子

安然突然的暴走咬人,让周游立马想起了当初在朱登云家看到的安然。朱登云因为害怕而擅自给安然停用了那种“可以控制人机体简单活动的药剂”,可当时的安然攻击性并不很强,虽然她也表现出了想要“吃”的意愿,但并未对人产生危害。可是,为什么现在的安然会这样凶猛地攻击人呢?

周游来不及细想,毕竟现在救人要紧!显然,仅靠一把子力气,是无法阻止安然“进食”过程的。眼见着安然又要落牙撕咬,周游直接将真气蕴集在右臂上,不管不顾地用胳膊从后面勒住安然脖子,大喝一声,箍住安然的脖子,将她向后拉起。由于用力过猛,安然压着周游仰面摔倒在舞台地上。

安然岂肯放弃到嘴的大餐,她挣扎着要摆脱周游的限制,但此时的她身子僵硬,哪个关节都打不了弯,只能直挺挺地往上挣。

饶是如此,安然的力气仍然与她瘦弱纤细的身体极为不符,好像是……一截能动的粗壮树干。周游虽然还能控制住她的行动,但箍着安然脖子的手臂,却已被她不停的撞击反抗弄得生疼不已。

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啊!

周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是袁二没有药丸可以控制安然,所以就放任她啖食生人的血肉?仅仅是这么一想,周游就恶心地浑身战栗。

像是为了回应周游似的,那个似乎与周游的确“灵犀相通”的不知道名字的人,不知又从何处飘然而至,抱着肩,站在周游脑袋左侧,两根指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嗯,看样子,这个可怜的女孩是靠食人血肉而在阴阳之间苟存着呀……啧啧,真是可惜,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肯定那个在幕后捣鬼的怪人放弃了安然,可是将安然“捡”过来实现利益最大化的人,叫什么来着,袁二?他又没有那种能控制活僵尸的药丸可以让安然吃,所以,这袁二就‘投喂’给安然活人,用活人的血肉滋养着安然,才使得她成了今日这般嗜血且怪力满满的鬼样子……”

周游打个激灵,却来不及跟他探讨活僵尸的生存条件及意义,只是急吼吼道:“我说你想开研讨会可以找个没事儿的时候,现在能不能帮帮忙、搭把手?”

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自上而下看着周游,笑嘻嘻道:“急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挣不开你的怀抱……且容我好好想想,用个什么法子……哎呀,法子太多了,都在脑子里缠到一起了……”

若果真安然已经习惯了以血肉为食,那么对付起来就真的很棘手了。她本身就是被强制“复生”的僵尸,原本还只是用特殊药物控制行动,但如果像是训练野兽野性一般,投喂血肉之食来驯养她的话……那安然和只有兽性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是一只饥饿的僵尸野兽!

周游暂时用纯阳的真气制约着安然,但他能感觉的到,在他的手臂下,安然的反抗力量越来越大!不得已,他只好将左臂也勒了上去。而且,安然压在周游身上的重量,似乎越来越重,沉重有如不断加码的磐石!

周游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位先生,大哥,前辈……拜托,别管什么法子,快点行不行?”

那人终于从下巴上放下手来,笑道:“好吧,就用‘缚兽诀’吧……你知道这是什么法诀吗?就是练气为绳,用此气‘绳’将野兽般的异物灵怪束缚收拾了……”

“行行行,原理你可以回头给我开堂课,现在先动手,行不行?”周游如果手能动的话,真想给他作个揖,求他快些行动。

那人终于不再啰嗦,双手指尖相合,十指快速结起分解绕缠,快速动作着,周游已是眼花缭乱,只觉他双手之间简直要开出花来!

那人轻喝一声,左手搭在右手腕上,右手剑指就要指向地上挣扎的安然。

就在这时,一人好似从天而降,衣带翩然,正站在周游脑袋右侧,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弹,一股真气应声射出,正击在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右手之上!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也不生气,只顺势收了手,微笑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普天天之下,唯有仙子。”

苏也站在周游脑袋右边,一丝丝“难为你还记得”的神情闪过,脸上复又冷若冰霜,道:“小哥哥抬爱了。以现在这种情况,用‘缚兽诀’似乎欠妥吧?小也以为,还是用‘赤壁火’的比较好。”

被唤做“小哥哥”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依然笑语温存:“小也仙子用‘赤壁火’并不算错,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就用‘缚兽诀’给她留一线生机,如何?”

苏也没有一点儿妥协的意思:“小哥哥想做圣人我无权干涉,只是眼下情形危急,又危及人命,随机应变,斩草除根免生后患才是上策。”

“小也仙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

“你们有完没完?”周游觉得自己受够了,终于爆发出自己的呐喊:“小哥哥、小仙子……也不怕说着牙酸!你们要打情骂俏,换个时间,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腻歪……现在,眼下,哥哥仙子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大哥大姐帮帮忙好不好?”

“你喊谁大姐?”苏也这时倒反应迅速,啪的一下打在周游脑门。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哥哥”急忙劝阻。

“……”周游翻个白眼。虽然他佩服二位对双方称呼的出奇制胜,也好奇这二位之前到底有什么孽缘旧情,但眼下一个嗜血僵尸还躺在自己肚子上,就快把自己的气脉压断了,他实在是没心情照顾二位的情绪:“求你们了,行行好,行不……”

周游的这个“不”字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是什么一团黑乎乎、沉甸甸、软颤颤的物事,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是一股脑的,作成一堆,堆在了周游脸上,将他的口鼻堵了个严严实实!

“唔……唔……”周游要被这东西弄得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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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6)东游西逛

周游的脸被一团重重的东西盖了个严严实实,这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东西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似乎是为了找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卧了下来,伴着一声温柔无比的“喵”。

肯定是奶牛这头胖猫!周游如果能腾出手来到话,肯定会一巴掌把这肥猫轰一边儿去,可现在,他的手得牢牢控制住安然。

周游又气又憋,在大肥猫的屁股下面,闷声抗议着,虽然他很愤怒,但听在小哥哥和小仙子的耳朵里,不过是“唔唔”的单调音节罢了。

只听“小哥哥”欢快的声音道:“呀,是奶牛!你又胖了呀!”

苏也哼了一声,道:“奶牛别理他……”只听肥猫喵喵呜呜叫了几声,苏也忽然又道:“袁二别墅那边出事儿了,咱们过去看看?”

“小哥哥”马上附和道:“好,这就去……只是,这里?”

“这里当然要清理干净呀!”是苏也的声音。

随即,只听小哥哥和小仙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缚兽诀!”

“赤壁火!”

肥猫奶牛大声“喵”了一声,翻译成人话大概相当于“妈呀!”然后迅速从周游脸上跳走了。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周游顿觉脸上身上轻松许多,连胳膊下压制着的安然也安静了下来。

周游坐起身来,发现安然被凭空而出的金色绳索捆成了粽子,只是她的身体已变成了一段焦炭。周游再左右看看,小哥哥小仙子也都还保持着出招的姿势。

两人低头看了看。小哥哥嘟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小仙子冷冷道:“斩草务必除根!”

周游把安然放在一边,拍了拍身上的黑屑,道:“这下,终于能让她入土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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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帮助周游恢复真气,三人一猫坐了出租车赶往袁二别墅。由于电视台的决赛又出了状况,临近路上警车、救护车、看热闹或过路的车挤成了一锅粥,一路之上出租车是停的时间比走的时间多。

“要我说就不该打车,咱们就直接空间转移……”小哥哥很不耐烦这种龟速行车。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苏也忙对司机笑道:“今天这种路况……辛苦师傅了……”

那司机登时收了冷眉冷眼,对苏也嬉笑道:“不辛苦,咱干的就是这个活儿……你知道吗,我天天早晨五点就出来趴活儿,风雨无阻……要说夏天还好,要是到冬天,嘿……”

听着司机开始了对苏也的吹牛,周游悄悄问坐在他身边的“小哥哥”:“袁二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嗯,小仙……小也没跟我细说,不过我听奶牛的意思,似乎是袁二被什么给关起来了……是什么……”小哥哥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好像是镜子!”

周游奇道:“你还能听懂猫语?”

趴在苏也膝盖上的奶牛似乎听到了什么,直起身子,冲着周游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很不满。

小哥哥笑着低声道:“人家可是灵物……用点儿真气,就能听懂,要不然,你以为小也他们父女俩是靠驯兽听兽语才收的那些灵物吗?”

周游却听出了一点儿别的东西:“你早就认识他们父女?”

小哥哥不置可否:“哈,我是东游西逛惯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周游揉揉太阳穴。

好不容易开出了市区,来到了别墅区边上,周游三人和一只猫下了车,自己走进去找袁二。

看路上无人,苏也这才将奶牛传过来的情报大致说了一下。原来,是管家李叔让奶牛来传话的,说袁二和土耗子密谋要盗掘一处古墓,这处墓葬似乎对于袁二来说格外重要,他要跟着土耗子亲自下墓!

“他这是要闹哪出?”周游不解,袁二的产业已经很大了,而且平时很注意洗白自己,为什么这一次非要亲自参与盗墓呢?除非,这次的墓里,有他特别需要的东西!

“现在综合种种迹象,基本可以断定,袁二就是树洞里那个怪人的手下一员……至于是一员大将,还是一员等待被抛弃的棋子,现在还不好说,”小哥哥似乎是在对周游说道:“咱们在幻梦之境中,遇到土耗子的梦,他是在掘神仙墓。我觉得,这次袁二见土耗子,要亲自下的墓,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神仙墓。”

“难道他也是为了给那个树中怪人寻找?”周游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从朱登云家取出来的,还放在背包里的残碑。

“现在还不好说,”苏也道:“袁二和土耗子密谋时,甚是神秘,两个人躲在了地下室里,不准旁的人在旁边。李叔是趁给他们送茶时听了几耳朵,综合袁二以前的一些表现,分析袁二此次要下墓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古籍,而是……”苏也停住了话头,看向她的“小哥哥”。

“是什么?”周游闷头走路,没注意到苏也的神情,只当她在思考什么,便随口问道。

“是丹药。”苏也似乎叹了口气。

“丹药?谁的丹药?”小哥哥警惕了起来。

“具体的还不知道,”苏也道:“听奶牛的意思,这袁二和土耗子好像没谈拢的样子,两人竟吵了起来,李叔赶过去劝解的时候,发现这两人竟然扭打在了一起,而且越打越凶,最后竟打进了牛老师布的大阵里面去了……”

“啊?打架都能打进法阵?这阵也太不靠谱了吧?”周游不太相信,老师布的阵,虽然不算多么高深,但对于土耗子和袁二这种并没有法力的人来说,想要进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我看,多半是误打误撞,正好撞到了阵眼处吧。”苏也摇摇头。

“不对。”小哥哥干干脆脆地否定了苏也的说法:“老牛布的阵是围阵加上厚生阵,这两阵的交汇之处是阵眼,而且此二阵俱以守为要,如果要进入阵中,必须掩饰自己的攻击之气方可。这两个人正在激烈打斗,攻击之气正盛,怎么可能撞入阵眼呢?”

“……那依你说呢?”苏也好像不太高兴。

小哥哥看着苏也笑了笑,却转头问周游道:“老牛布的阵中,护的是什么?”

“是一面唐代的铜镜,好像是叫什么……海马葡萄镜?”周游对小哥哥说着话,却又看看苏也。

“是了,就是这镜子,”小哥哥忽然开心地笑了:“是这镜子把二人拉进了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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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7)阵里阵外

“啊?”周游和苏也异口同声地表示了怀疑:“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普通铜镜,当然不可能,”小哥哥笑笑道:“但是,这面铜镜恐怕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铜镜。”

“放在厚生阵中的,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铜镜。”苏也鼻孔里哼了一声。

小哥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原来只是猜测……你和老牛都不肯告诉我阵中放了何物,还是周游最好了,不仅告诉我是铜镜,还告诉我那时海马葡萄镜……”

周游在苏也的白眼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如果是海马葡萄镜,且是唐代的海马葡萄镜的话,我基本就可以破案了。”小哥哥自顾自说下去:“这镜子里有灵物关着,你们不告诉我是怕我跟你们竞争抢走这灵物是不是?哈哈,我还就告诉你们了,这灵物不用我去跟你们争,它就是我的。”

苏也眨眨眼,虽然微笑着,但笑里却藏着锋刺:“凭什么?凭先来后到,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凭真气滋养,厚生阵是牛老师布置的。你做过什么了,就说它是你的?”

小哥哥脾气很好,也不生气,温和笑望着苏也,道:“就凭我知道这灵物是海马。”

“这有什么,我们都知道,连周游都知道,你知道也没什么稀奇的。”苏也撇撇嘴。

“呵呵,还凭这海马是让我给关进铜镜的。”

小哥哥淡淡的一句话,让周游身子一震。但对于苏也,却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她哈哈大笑:“反正吹牛又不要钱,你就使劲儿吹!”

小哥哥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了:“苏也你……”他终究没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我怎样,你说呀?”苏也却不依不饶了。一直在她脚下矜持迈着猫步、亦步亦趋的奶牛,抬头冲着苏也叫了一声,似乎也对她有些不满,随即轻跑几步,窜进路边大树的茂密枝叶中去了。

从见到苏也以来,周游虽然觉得她伶牙俐齿不肯吃亏,但从未有过像是此时这般不讲礼数的模样。她这是怎么了?自从打见到这个“小哥哥”,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对头。

“嗯,二位,”周游艰难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二位往日有何纠葛,但是,咱们现在就要去查案了,你们确定就要以吵架内讧的姿态,进到袁二的别墅中去吗?”

一路说话,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行至了袁二别墅门口。苏也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对视一眼,终于暂时沉默了。

好在管家李叔早已候在了门前,他引着众人进了别墅,走入地下室。一边走,李叔一边对苏也道:“小也,这事儿我暂时还没张扬出去,你们先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就得报警了……”

“这种事儿报警,谁会信你说的话?”小哥哥摇头道:“别说报警,你出去随便跟一个人说镜子吃了两个人,看看会怎样?恐怕都会说你是疯子吧!”

苏也冷冷道:“别墅的主人和客人同时不见了,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管家李叔,如果隐瞒不报,事发后李叔可就成嫌疑人了。”

周游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可李叔光顾着着急了,没注意苏也的表情,只自己往下说道:“这位先生说的也没错,这样报警的话的确没人会相信……可是一直隐瞒也不是法子……所以,小也,还是得拜托你们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随着管家来到了地下室布置牛五方所谓“不惧”大阵的地方了。周游和苏也都已经来过这里,只有那个“小哥哥”是第一次来,他草草扫了一眼,笑道:“还不错,选了个好地方……”

他看起来很随意地走到“不惧”大阵的跟前,绕着转了一圈,伸手一指东南方向,道:“这里给撞了个窟窿。”

那里正是此阵的阵眼。

管家李叔不由惊叹道:“还真是……那俩人就是从这儿进的阵……不过,哪里有什么窟窿,我怎么看不见?”

小哥哥带着一丝丝骄傲,看着李叔,道:“大阵你也看不到吧?那么阵上的窟窿你当然也看不到了……不过,我提醒你啊管家,虽然大阵看不见,窟窿看不见,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同理,那两个丢了的人,你虽然看不到他们去了哪儿,但他们依然还是存在的,你说的话,或者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能听到看到……”

管家李叔马上明白这是一种提醒。他感激地对小哥哥点点头,又找回从前那种沉稳且刻意带一点焦虑的语调,问那个尚不知名姓的人:“听这位先生的意思,袁先生和客人,还在这地下室之中?”

“那是自然,从哪儿消失,就要从哪儿找起。”苏也说着,就往阵中走去。

尚不知名姓的人却仍站着和管家说话:“当时,就是他们两个掉进阵里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当时……”管家李叔回忆着,慢慢道:“当时他们打架打的很凶,我很奇怪,原来两个人说话好好的,很客气,怎么会突然打起来?不过我也没多想,只是赶紧去劝架,想把他们两个拉开,可是两个人抱着在地上打滚,我一时没拉住,他们就滚到了牛师父布的阵的边缘……”管家李叔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咽口唾沫,接着道:“我好像听袁先生很恐惧地喊了一句‘别拉我’,另一位客人也是一脸的惊怖样子……”

周游插嘴道:“两个人打架,不应该是很愤怒的样子吗?为什么一边打一边害怕?”

“笨蛋,”小哥哥笑道:“因为他们刚刚发现,打不打由不得他们,而且打起来后要往哪里去,也由不得他们,这种自己失控且被不可知控制的感觉,让他们很恐惧。”

“被不可知控制?”管家李叔喃喃念着,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哥哥刚要耐心解释,忽见那所谓的“不惧”大阵中,白光大炽,好像突然立起了一面光的高墙!

地下室中顿时亮的好似被十几个探照灯聚了光一样,简直能亮瞎人的眼。管家忍不住捂着了眼睛。周游和小哥哥却在这强光中睁大了眼睛: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苏也走入,不,是被亮光吸了进去!

苏也亦未料到有此一变,不由惊叫一声,声音未绝,人却已被亮光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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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 (38)角色扮演

“啊”周游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将自己扔了出去,他根本来不及责问那“小哥哥”想干什么,甚至他都看不清楚自己身体飞落入即将消失的光亮中时周遭的环境。

他只觉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呼啸后退,耳畔依稀听见那小哥哥的呼喊:“照顾好苏也……我在外边……里应外合……”

周游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只靠着巨大的惯性,像一颗炮弹似的往前冲着,直到一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才“咚”的一下掉落下来。

周游揉着脑袋,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左右查看一下周遭的环境,就见苏也虎着脸,抱着肩,站在自己面前,冷冷道:“你怎么进来了?”她此话的重音不在“怎么”,而是在“你”上面,似乎周游并不是她想要见到的人。

“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啊对了,是他把我扔进来的……等等,”周游像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说是‘进来’?我们在哪儿?”

听周游说自己是被那个尚不知道名姓的人给扔进来的,苏也竟露出一些落寞的神情来。她看着周游,却又好像没在看他,幽幽道:“这里是镜中。”

“啊?我们在铜镜里面?”周游惊讶道。

“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苏也皱了皱眉,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修习者了呢?”

“我不过才修了十年,你能要求我怎样?”周游嘟囔着,自然而然地跟上了苏也,道:“这么说,刚才的光芒,是铜镜发出来的?”

苏也点点头,道:“看来,这镜中的灵物海马,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海马竟有这么大的灵力,能将人拉入镜子里?”周游叹道:“如果它的灵力能完全恢复的话,恐怕会有更大的……”

“谁说它没有完全恢复了?”苏也对周游到:“牛老师所布之阵真气浑厚,有此厚生之阵帮助,这海马恐怕早就恢复灵力了。只是,”苏也亦有些不解道:“它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灵力,直到现在呢?”

“为什么要说它隐藏自己呢?”周游对灵物不太了解,以修习之人观之,隐藏自己的真气是很常见的,算不得什么令人费解的事情,这就好像出门要穿衣打扮、说话讲究客套一样,谁也不希望别人一眼将自己看透甚至视为另类。

只听苏也跟周游解释道:“几乎所有可以称得上是灵物的,都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灵力,是收是放完全随它们的心,只不过因灵力强弱不同而控制强度有大有小。顺带说一句,海马在灵物中是属于顶级的,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像这只海马一样,被强制或是乘虚被关入容灵之器就是像这铜镜般,有一定的灵气,并可以容纳灵物的器物之后,灵物原本就已经虚弱的灵力会进一步被抑制,因为,这样的容灵之器通常都会被修习者刻意地附上抑制灵力的符咒。然而,一旦容灵之器的符咒被解除或破坏掉之后,灵物的灵力又能得到补充休养,使它们的灵力恢复如初,或经过修习使灵力增强了,那么这种被禁闭的灵物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碎容灵之器,恢复自己的自由!”

“可是这海马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将外面的人拉进来!”周游明白了苏也的话,不由奇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个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苏也示意周游看看周遭环境:“它显然是有自己明确的意图的。”

周游这才仔细向周围看去,只见自己和苏也二人穿着饭店服务员的衣服,站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的门边,宴会厅中央,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圆桌,桌边围坐了十个人,各自相隔甚远。

这些人的脸都隐在若有若无的雾气中,看不很清楚,只有坐在主座上,正在谈笑风生的一人面容清晰,那正是袁二公子。

只见袁二公子身旁一人给袁二敬了酒,道:“袁总,咱们市郊那块地……”

袁二也不喝酒,看着那人道:“地怎么了?不是批了吗?”

那人叹口气,道:“托您的福,批是批了,可那边儿有个钉子户,带头闹事儿,这不都三个来月了,还是动不了工……”

坐在下首一人插嘴道:“这种事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麻烦袁总?你给我说是哪家儿,我给你找几个兄弟,晚上去他家里送菜刀去,管保第二天准时开工。”

袁二摆了摆手,桌上的人立马安静了。只听袁二拿着腔调道:“你们啊,不要总想着搞歪门邪道,咱们得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对不对?”

袁二身边那人迟疑道:“袁总的意思是……”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后发制人,你就让他闹。”袁二跟那人举杯示意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袁二酒杯放下的刹那,周游只觉眼前一黑,再定睛看时,发现自己和苏也竟一身黑西服,和许多人围成一圈,看着地上趴着的一人。

袁二整整笔挺西服走上前去,用穿着皮鞋的脚慢慢踩上地上那人的脑袋,那人想要抬起头来,无奈被袁二的脚踩得死死的,身子在地上像是条虫子一般乱扭着,痛苦异常。

袁二用脚碾压着地上那人的脑袋,似乎要把他的脸踩进土地里去:“你闹啊,还闹啊!”

地上那人使劲儿歪了头,在泥土中发出声音来:“你们……暴力……暴力拆迁……”

“暴力?”袁二轻笑着:“好像先动手的是你吧?咱们就评评理,你打人了,我们还不能还手自卫了?”

把人打成这样也叫自卫?周游有心上去打抱不平,却发现自己是怎样也动弹不得。苏也对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他看着就好。

这时,地上那人被四五个穿黑西服的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令他跪下,面对着负手而立的袁二。

地上那人显然被揍的不轻,他艰难地抬起脖子来,脸上土一道血一道的,牙齿似乎也被打落了不少,说话直漏风:“你……你们……拆我的房子……房子里还有人……我当然……当然要……打……”

那人忽然不说话了。他呆呆地看着西装革履的袁二,眼睛惊恐地瞪圆了,简直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那……那不是我……”

他在说什么?周游困惑地看看苏也,发现若有若无的雾气又笼罩了众人的脸庞,只有跪在地上那个倍受折辱的人,中了邪一般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我……”

只有这个人的脸可以看清楚,那分明是袁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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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39)镜像

只不过一抬脸的瞬间,袁二与地上那人份互换!

别围观的周游和苏也等人,就连袁二自己也是一脸懵:刚才自己还在颐指气使,怎么转眼就成了跪在地上的人了?

袁二急忙冲着周围的黑西服们大喊:“错了!错了!是我!放开我……”

原本应该是袁二的那人,现在却看不清脸,他往前站了一步,对着地上的袁二啐了一口浓痰,笑道:“没错,收拾的就是你……”着,这人抬起穿着皮鞋的大脚,对着袁二惊慌失措的脸,狠狠地踹了上去。

袁二“啊!”的一声惨叫,登时脸上鲜血如泉涌,大约是鼻被踢断了,嘴里牙齿也掉了不少。

可那站着的人并未停手,他一手揪起袁二的脖领,一手握拳,一拳一拳,准确而又狠毒地在袁二的面门。

袁二的脸肿胀如猪头,早已不出话来,疼痛之下,他不由挣扎想逃,然而左右扭着他胳膊的大汉干脆也上了脚,将他牢牢踩稳了,动弹不得。

在那人拳拳到肉的击下,袁二的血和泪掺到了一起,胡乱淌了一地。

那人终于停手了。他手一松,袁二像一截破麻袋似的瘫在地上,无声无息,只有黑的血在地上洇了一大片。

狠揍袁二的那人擦擦手,退回黑西服的人圈中间,对着旁的人挥挥手,他边的人立马摸着腰间,走上前去,站在袁二边,腰间的东西也已经掏了出来:是一把乌黑的。

枪口指着地上袁二肿到形的脸。袁二恐惧地在地上乱爬,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出的射程范围。

杀手哈哈大笑,看着像狗一样求饶的袁二就像是在看嘉年华上的丑。他的手指轻易地动了扳机。

“砰!”

一声暴响,一道炫目的白光,周游只觉眼睛被刺的厉害。他揉揉眼睛,再看时,只见自己和苏也又置于一间灯光昏暗的,边还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这人直哆嗦,对着沙发上的袁二道:“这……这怎么办……是不是药多了?”

在沙发上翘着二郎的袁二站起来,轻松走到大肚男人旁边,亲切地拍拍他的肩,道:“王主任别怕,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

大肚油腻的王主任依然一头汗:“这……这回玩大了……人命啊……”

“人命?”袁二依然亲切地揽着王主任的肩头,温柔地请他坐下,道:“人命有轻有重,你我的命,是重的;她的命呢,是轻的。不就是一个工的嘛,好听了是坐在写字里的白领,白了呢,也不过是等着我给饭吃的狗。既然是我养的,让她陪酒就得陪酒,让她陪就得陪,让她……让她被玩死就得认命!”

周游攥紧了拳头。他的手无意中喷到苏也的手,竟发现苏也的手冰凉而**着。

周游忽然觉得自己知道袁二在谈论谁了。一定是管家李叔的儿,李芸。

苏也感觉到了周游,转头向他,却依然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周游不太想再看下去,但是,事却依然按着已经发生的步,一点点重现,哪怕那么残酷,那么血,那么恶心。

只见袁二在桌上摁了一下按钮,一会儿有个干练的男进来,叫声“袁总”。袁二招手让那人走近些,再往地上一指,道:“理一下。”

那男面无表答应了,伸手从地上一拉,就从茶几后面扯出了一具衫不整、浑是伤的的尸,随随便便往肩头一搭,就要出门。

尸被那人仰面扛着,垂下来的脸正对着王主任。王主任看了一眼,马上躲开了还圆睁的眼睛,对袁二道:“袁总……这……不会被发现吧?”

袁二不阴不阳笑着道:“王主任请放心,这事儿,你知我知,只要你自己不,我不乱发视频,就一点儿问题没有。”

王主任会意,忙道:“当然,当然……袁总上次谈的项目,明天就能批了……日后袁总若有什么吩咐,随时招呼兄弟……”

袁二皮笑肉不笑地又翘起了二郎。

王主任不自主地开了袁二的眼睛,往旁边瞟去,却又对上了那男人肩头上尸圆睁的双目!

“怎么……怎么还在这儿……”王主任的话没完,却突然生生止住了话头。

那扛着尸体的手男人似乎被施了定法,站在门前,保持着用手拉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肩头的那具尸体,不知何时,竟成了袁二!

王主任瞠目结舌,傻呆呆看着袁二在手肩上瞪着死鱼般的眼睛,再霍的转过头去看看边的袁二,却发现一个坐在自己边!

王主任像被火烫了屁股,立马蹦了起来:“李芸!”

李芸带着袁二的阴险笑容,对王主任道:“怎么,怕了?之前玩儿的时候怎么不怕?”

王主任一哆嗦,扑通跪在了李芸脚下:“我……我……对不起……”

李芸不再理他,却看向被人扛在肩头的袁二。

袁二似乎还活着,只是上遍体鳞伤,嘴张着却不出话来,眼睛瞪着,无比凄苦地留下两行浊泪。

李芸翘着二郎,晃着高跟鞋,踢了踢跪在地上的王主任:“他还有口气……桌上有水果,你拿了,去给他放放血。”

“啊?”王主任傻在了当地。

“没听懂吗?你,去把他杀了。”李芸凑近王主任的胖脸,一字一顿道:“别想把自己撇清……他的致命伤,是你给的!”

王主任别无选择。他摸到桌上的,扶着桌角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直,就这样半爬半走地来到了袁二旁边,挣扎着,扶着墙立起来,扬起手中的。

尖亮光一闪,直冲着袁二的心脏刺下!

袁二眼睛瞪大,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他张大的嘴巴,似乎要呼喊,却无法发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进自己的口!

“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在镜里,袁二之前做过的恶事,桩桩件件,都要重演一遍吗?

只是演员份互换,袁二统统由施暴者为了受害者?

这到底是为什么?

“镜中世界,是个相反的世界。虽然影像投射相同,但是,一切都是反着的。”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哥哥”看着地下室的墙,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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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0)神秘面具

海马葡萄镜中的一切,不光周游和苏也在经历着,镜外的地下室中,管家和“哥哥”也在仰着头,看着镜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像,宛若投影仪。

“都是反着的……”管家仰着头,喃喃自语,垂在体两侧双手不由自主攥成了拳头。

“哥哥”的眼睛从墙上的影像移到了管家脸上。他看着微微**的老人,道:“可是在镜中,这一切,都是正的。”

管家忍了几忍,终究转过头,对哥哥道:“你有没有办法,不要让这镜的再放下去了?”

“哥哥”盯着墙上的影像沉默了几秒,终是摇摇头,道:“不行,我还有想要看的。”大约是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又补充道:“如果现在停下来,我就必须把那里面所有的人和物拉出来,这样的话,就会断海马的节奏。”

“海马的节奏?”管家听得一头雾水,注意力倒是被这个“哥哥”给带走了。

“嗯……”要给一个普通人讲解灵物的事儿,“哥哥”得好好错措辞:“这个铜镜里住着一只神,袁二和那个ke人他们,就是被这只神给拉了进去……这只神有审判之责,他们之所以被拉进去,是因为这只神要给他们以审判……”

“它……那个神为什么要审判袁……为什么现在审判袁先生呢?”管家仍然不太明白,铜镜既然有神,那它应该早就在袁家了,为何现在才来审判?

“嗯……这么吧,”那个管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哥哥”看着管家道:“这个神之前一直在沉睡,直到今日,因某种因素被唤醒后,它要对首先见到的人进行审判……”

“可当时我也在场,为何神没有将我也拽进去,一并审判呢?”管家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哥哥挠挠头,道:“神只会审判需要审判的人。”

“你的意si是神只会审判有罪的人,是吧?”管家难得微微笑了一下:“这世界上的人,谁不是罪人呢……我也是需要审判的,你看,刚才那个遭拆迁的‘钉户’,就是我把他请进这个地下室的。”

在“哥哥”惊讶的眼神里,管家继续下去:“他离开后,这里的一地的血,也是由我清理干净的。”

“没想到……”

“没想到我也会做这些阴暗见不得人的当吧?”

“不,只是没想到您会这样坦诚。”哥哥又看向地下室墙壁上的影像,轻轻道:“你要在这里立足,要获得信任,就不可能将自己撇的干净。”

在管家的沉默中,“哥哥”问他:“快接近最终的目的了吗?”

“嗯,我原本就想今日来终结这一切的,谁知那个ke人突然造访,我看他不像是正经人,所以想看看是不是可以收集到更有用的东西,所以暂时推迟了……哪知到神审判……”管家迟疑道:“神审判后,会怎样?”

“你担心东家的安危?”哥哥不动声。

“我担心我是不是还有审判他的机会?”管家李叔亦盯着墙上袁二在反转的角里,被践踏,被待,被杀戮,双拳始终紧攥到**。虽然选择了用证据来“钉死”袁二的途径来复仇,但如果神的审判代劳的话,终究还是差点意si,他还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亲手送袁二得到应有的惩罚。

管家的心si,“哥哥”如何不知?可是,以刚才镜中的角扮演来看,即使管家掌握再多的证据,有什么用?弄不好,只是把自己搭进去而已。他叹口气,却不忍心据实相告,只是委婉道:“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神对人进行的审判,其实也是一个警示作用,如果该人在这种审判中能幡然醒悟,出得铜镜,也许会选择自我赎罪……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算不算的上您所的自我审判?”

管家看着“哥哥”,嘴唇**片刻,终是未出话来。

“哥哥”叹口气,继续看着墙上的镜中投影。眼前所见,忽然让“哥哥”无比专注了起来!

铜镜中,袁二换了休闲服,自己开了车在盘山lu上飞驰,因为车速太快,又不让,结果在lu上发生车祸,将一位骑车的lu人,连人带车撞下了山崖!惨剧发生后,袁二连车都没下,只摇下车窗看了看左近无人,竟重新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发动汽车后,山lu对面竟然凭空冲出一辆失控的大车,迎头装上袁二的汽车!袁二根本躲不及,带着一声长长的惨叫声,他和他的车轰然坠入山崖之下,腾起高高的火焰和黑烟!

虽然明知这是铜镜反转之后的警示节,但看在眼底,仍是极其令人震惊。然而,“哥哥”感兴趣的并不在这场惨烈的车祸,早在未反转之前、袁二探观察车外况时,他犀利的眼神就已发现,袁二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只古怪的面具。

由于地下室的墙壁并不算平整,铜镜投射出来的影像“像素”并不高,“哥哥”只能看一个大概轮廓。看上去那面具只能覆盖人脸鼻以上的上半部分,挖空的眼眶部分呈菱形,面具额头中央的地方好像还有个图形装饰,只是看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图形。至于面具的材质,只能依稀分辨出,似乎是极有质感的属质地,若从颜上来推论的话,大约是青铜材质的。

遗憾的是,进一步的细节还未看清时,袁二就连人带车被撞下了山崖。

“哥哥”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快?我还没看清呢……周游和也呢?怎么不在现场?还指望他俩能直接目击,可是关键时刻不靠谱……”

管家李叔在“哥哥”后忽然道:“车上那个面具,我见过的。”

“哥哥”急忙回头问管家道:“真的?在哪儿见过?现在还在袁二这里吗?”

管家点点头,道:“应该在,面具应该是东家很重要的东西,平时都所在他卧室的保险柜里,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拿出来,随携带了不知去哪里……回来后又锁起来……前段时间,就是在节目第一次决赛前夕,东家刚刚带着这面具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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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1)偷窥

被海马拽进铜镜的袁二和土耗子,被分别进行了“审判”。之前,周游和苏也像观光客一般,旁观了袁二的种种劣迹。就在他们观瞧袁二的又一起黑色交易的时候,袁二被火并,他嚎叫着,胡乱跑着,竟一头撞向了周游!

旁边的苏也眼疾手快,急忙把周游拉向一边,但还是因为重心不稳,两个人相叠着摔倒在地上。

周游满脸通红地从苏也身上跳起来,结巴道:“对……对……对不起……”

苏也站起身,只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却盯着周游身后,奇道:“怎么会在这里?”

周游随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只见自己和苏也竟然身处一间墓室之中!

墓室不算大,只用青砖券了顶,地面上污浊的泥水没过了人的脚脖子。墓室中间是一个被泡的有些发朽的棺材,棺材旁站着一人,扫帚眉,大小眼,左耳朵上缺了一块,不是别人正是土耗子。

土耗子用一根铁钎子插进棺材盖和棺体中间,用力一撬,已经朽烂的棺材盖应声而起,并纷纷掉落酥了的朽木渣子。

土耗子将棺盖扔在一旁,往棺材里面看了看,竟往地上啐口唾沫,骂道:“晦气!忙活半天,遇上个穷鬼!”大约是棺木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土耗子张望一下,将铁钎子伸进棺材里,想要将此墓主人的尸体翻过来看看还有什么洋落。

想是那墓主人的尸体并未完全化为白骨,土耗子用铁钎子勾动时,显得颇费力气。

大约墓主人身下真有什么好东西,土耗子看着看着顿时两眼放光,他将铁钎子倒在右手上,仍旧勾着墓主人的尸身,腾出了左手伸进棺木里,想去拿什么东西。

可是棺木太高,土耗子的手臂伸进去后显然还是差一截。土耗子眼睛盯着那不知为何的“宝贝”,干脆将左半边身子都探进了棺木,用手在棺底摸索着。

“要出事。”苏也冷冷道。果然,她话音还未落,就见一股阴风打着旋从棺中刮起,随即,土耗子倏地被拽进了棺材里,甚至连一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声!

“他不会有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周游有些担心地问苏也。

“别忘了,我们在这里仅仅是受邀的看客,”苏也道:“对他的遭遇,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所以,现在我建议咱们走近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棺材的旁边,就见土耗子,或者说是穿着土耗子衣服的“人”从棺材里,慢慢爬了出来,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棺材里面。

这人看似穿着土耗子的衣服,但他并不是土耗子,甚至,他连人都不是。这个整整齐齐穿着土耗子衣服的“人”,在衣服没有遮盖的地方,比如手,脖子,都是惨白惨白的森森白骨!

而他的脸,虽然有的地方还存在着部分干僵的皮肤和肌肉,但脸颊处溃烂成了黑洞,嘴唇和眼皮俱都不见,露着白色尖牙和黑洞洞的眼窝。

周游不想再看这个好似是尸体的“人”,他探头向棺材内观瞧,却见土耗子穿着一身清代的寿衣躺在棺材里,一动不能动,脸色铁青,嘴巴张着,想呼喝,却因为里面却被塞满了金银首饰,他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在喉咙里好像卡了痰似的,呜呜噜噜。

这还不是土耗子最惨的时候。只见呆立在棺材旁的“人”僵硬地举起了胳膊,枯骨的爪中,竟握着土耗子带来的那个用以开棺的铁钎子!

周游的一声惊呼没来得及从口中发出,就见僵尸似的“人”胳膊猛然落下,铁钎子径直插入棺材里土耗子的胸口!

登时鲜血迸流。

土耗子因为恐惧和疼痛瞪大了眼睛,却仍然是一动不能动,挣扎不得。他原本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俱都瞪圆了,几乎要瞪出自己的眼眶!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棺材旁边穿着自己衣服的“人”从自己胸口抽出铁钎子,再次举起,砸落,刺入!

土耗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戳成了蜂窝煤,可那“人”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依然沉默着,一下接一下的。他终于崩溃了。

土耗子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随着土耗子的眼睛闭上,周游只觉眼前景象像是被拔去塞子的水池,打着旋儿,冲进了一团黑暗中。

混沌中,苏也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稳稳落在地上。

“谢谢……”话音未落,周游忽然发现自己和苏也仍旧身处一个墓穴之中。

“怎么?咱们还在刚才那里吗?”周游困惑道。

苏也放开了周游的手,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缓缓摇摇头,道:“不,不是……不过,我想这个地方,他会感兴趣的……”

“谁?谁感兴趣?”周游不太明白苏也在说什么:“土耗子吗?他一个以此为生的,肯定感兴趣啊……”

“好好看!”苏也示意周游看着前方。

周游这才仔细看去,只见这处墓穴的确与之前不同。这一处墓穴似乎是属于帝王的大墓的寝殿,空间高大,宛若庙堂。这寝殿的殿顶隐在一团黑暗中,不知是没有顶了,还是因为顶太高而眼力无法触及?

寝殿四周的墙壁乍看上去也是乌涂涂,黑鸦鸦的,但细看的话,会发现墙上是用墨金色的大方石铺满了,黑暗中闪烁着点点金星,低调中又透露着不动声色的奢华。

寝殿的地面一样用这种墨金色方石铺了,平平整整,极为干净。寝殿中央靠后的棺床亦是用的这些墨金色方石,建成须弥座的形制,四周雕满了各色卷草及吉祥花,极为精美。

这棺床之上却并未见有任何棺木的痕迹,上面却盘腿坐着一人。因为坐着,看不出这人的身高,但从肩膀的宽度来看,似乎是个魁梧的人。

这人的面容看不出来,因为他的脸上戴着一只青铜面具。面具将那人鼻子以上的部分遮的严严实实,在眼睛处做成了微微上扬的菱形,看起来端的是威严无比。

棺床之下,围着跪了六七个人,而土耗子并不在其中。

土耗子躲在远远的,从前室通往这个寝殿的门边,探头探脑的,在暗中观瞧。

那六七个人亦戴了青铜面具,看不出样子来。其中一人忽然立起上身,似乎有话要说。

周游刚要听他说什么,却见眼前又是一团黑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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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42)神兽白义

黑暗与光明,倏忽交替,明灭不定。周游在这明灭之间,不由己,随之飘摇,宛如不能自主生命归的飘蓬。

当双脚能触到地面时,晕头转向的周游一时竟站立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周游的胳膊,周游这才没摔成狗啃泥。

站定了,周游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下室中,那个不知道名姓的“哥哥”正拉着自己的胳膊,笑嘻嘻道:“喝醉了?”

周游咳没来得及话,就听苏也在一旁抱着胳膊,冷冷道:“这都多久了?现在才把我们拉出来……”

“哥哥”看看她,笑道:“你们都修习之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再了,我以为你会喜在里面……”

“我为什么要喜在镜里面?”苏也冷言冷语道:“我又不是白雪主她后妈!”

“白雪主的后妈是喜照镜……啊没什么……”话了半截,“哥哥”赶紧转了话头道:“嗯,我的意si是,你不是对海马感兴趣吗,在镜里没准儿会到它呢……”

“海马没到,景剧倒是看了不少。”苏也翻个白眼。

周游真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冤仇,当然主要是苏也,一见“哥哥”就没好气。周游觉得自己有必要些话,让这两人不要这样再针尖对麦芒,于是道:“那些景剧倒是也没白看,除了明白因果报应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有那么一群鬼鬼祟祟的人,聚在好像是一座古墓里,都戴着面具,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那面具一看就有问题,可是还没等我们看清楚,就被你给拉出来了。”周游企图转移话题的努力并不成功,苏也依旧火药味十足:“那些人肯定是在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我们刚要听,就被你给断了!”

“哦,又是面具?”哥哥这次若有所si,看了苏也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对着周游话:“是不是青铜面具?只遮住鼻以上部分、眼睛呈菱形?”

“对,你怎么知道?”周游惊讶道:“你能看到镜里的,我们所看到的一切?”

“嗯,镜有投影到墙上……不过,你和也经历的场景我没看到,我只看到有关袁二的部分,我们发现他有一只青铜面具。”到这里,哥哥回头看看管家,道:“我们去袁二通常放面具的地方看了,并未找到。”

“线索断了?”苏也冷笑道:“如果我们再多看一会儿……或者你能跟进去的话,也许会有有价值的线索的……”

周游忙道:“土耗在现场,我想,我们找到土耗,应该能问出些什么的。”

苏也看他一眼,一副“你多什么嘴”的嫌弃表。

“哥哥”笑道:“是吗?那我们又多了条可供追踪的线索……你们别忘了,袁二也是知人呢。”

“这个……”管家在后面搭话道:“为何也他们出来镜了,可是东家和那位ke人怎么还……”

“因为他们还没有审批完吧。”哥哥歪头想了想,道:“你想让审判提前结束吗?”

“……结束吧,如果他们能因此而反省的话,应该也足够了。”管家想了想,道。

“好的。”哥哥点点头,两指放在口中,撮口个呼哨。

随着尖利的哨音响起,光收的铜镜又一次亮起盛大的白光,袁二和土耗两人好似被从镜里“推”了出来,两人跌在地,滚作一堆,昏不醒,也不知生死。

管家刚要上前查看自己的“东家”是否受伤,只见镜中又是白光一闪,竟然从里面冲出来一匹马!

这是一匹白如玉的高头大马,长腰高,长长的鬃毛随风烈烈,好像是一面旗帜。奇的是这匹马的四蹄脚踝亦生有长毛,乍看好像是生了四只白羽翼。白马肚腹和臀部生着些许鳞片,似乎在告诉世人,它是能够往来于海天的神!

白马的眼睛很大,正是周游之前见过的那只眼睛。但这只眼睛现在自上而下睥睨众人,因为白马尚自站在半空之中。

所有的人括管家在,全都被这白马的神品颜貌所震惊了。这马,任谁看了都知道绝不是凡间之物。

连苏也这样擅长物的修习者也惊讶万分:早就听海马不同于普通的灵物,哪知道真是所见较之于传更加震撼!

只有“哥哥”神自若,轻轻道:“白义,过来!”

游在半空的白马侧头看见“哥哥”,神忽然得喜无比,脚下生风,三两下跑到了“哥哥”的边,用脑袋亲昵地蹭蹭他,好像许久未见主人的狗一般。

“哥哥”用胳膊搂着白马的脖,轻轻拍着它的脖颈,道:“白义,这些年,还好吗?”

被唤作白义的海马轻轻个响鼻,低声嘶鸣着,好像半是撒半是抱怨着。“哥哥”胡撸胡撸它的头,又给它理顺了鬃毛,道:“别怪我,我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而且这个世道,并不适合这样的你……”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人一马共诉衷肠,直到周游断了他们:“嗯……我们是不是先把那两个人送到医?”

袁二与土耗仍在昏躺在地上。

“哥哥”仍然搂着白义的脖,对周游道:“这里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一步。”

“怎么能这样?”周游很委屈。

“海马我收走了,等他们醒了,你就可以,是你帮他们祛了邪,一切平安了……你好交差,我们也不会暴露,至于管家,”哥哥看着体绷的笔直的老人,意味深长道:“你要的审判,交给你了。”

“好好好……咱们找个地方去聊聊海马的事儿……”自海马白义出得镜中,苏也眼睛就没离开过它,甚至连自己与“哥哥”的宿怨也忘记了。

“那……就去老牛那里吧,”哥哥对周游一笑:“我们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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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3)四性三品

当周游赶到牛五方的山洞时,发现只有老师和一猴一马在洞前嬉戏,白猿小白似乎和海马白义很合得来,白义竟然允许小白骑坐在自己的背上!老师则在一旁喝着茶,乐呵呵的看着小白给白义梳理毛发。

“嗬,恭喜老师马上封侯啊!”周游笑道:“怎么,灵物海马争夺战的最终胜利者,是您老人家?”

“哪有,他只是放在我这里,让我照顾而已。”即便如此,看得出牛五方已经很满足了:“毕竟灵物与修习者是可以互相选择的,谁让人家白义早就认定了那家伙了呢。”

白义早就认定了那家伙……白义一直被封在唐代的铜镜中……那家伙自称是他把白义封进了铜镜……周游心中一动,向老师问道:“老师,如果说他们早就互相认定了,那是不是说……那个人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

“你的想象力……”老牛一杯茶端在唇边定格了五秒,立马转移话题对徒弟道:“穿越?你看小说看傻了吧?我说你有看小说的功夫,还不如去练练功!”

“我才没有看小说……”周游委屈地解释道,但话没说完,又被老师打断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周游将手中铜镜递给老师,道:“袁二醒后虽然很感谢我救了他,帮他祛邪,但他是真怕了这面海马葡萄镜,非得让我‘收’走,我就只好带走了。还有,”周游从背上取下背包,递给了老师。

从袁二别墅出来后,周游先回了趟家,把自己从朱登云那里取来的和残碑带了过来,想一并让老师给看看。

牛五方将海马葡萄镜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对徒弟道:“幸亏袁二当时被吓坏了没细看,要是细看的话,恐怕还会反过来讹你做局欺诈他呢。”

“这话怎么说?”周游不明白。

牛五方将铜镜递到周游面前,道:“你看,铜镜上有何不同?”

周游当时只顾着跟袁二土耗子说话,还真没仔细看铜镜。这会儿他就着老师的手一看,才发现铜镜背后的雕刻繁复精美的花纹中,原先的那四只瑞兽不见了!

现在想来,铜镜背面的那四只瑞兽,看起来的确是有些像白义。周游不由吃惊道:“白义一出来,连铜镜花纹都改变了?”

“是啊,别忘了白义不是普通的灵物,它可是被称为神兽的呀!”牛五方看着手中依然美丽的铜镜,赞不绝口道:“海马白义有四性,想必那雕刻的四只瑞兽形象,就是它四性的直观体现。”

“四性?”

“嗯,相信你也听那人说过,海马有审判之责,它审判善恶靠什么?就是这四性:公、信、礼、情,海马会根据此四性辨别人或物的善恶忠奸,予以命运判定。”牛五方道。

“可是对袁二和土耗子的审判,海马似乎并未有定论啊?”周游置疑道。

“那是因为管家想要亲手将袁二送上审判席,因此那人才让海马终止了审判过程。而且,”牛五方解释道:“海马的审判,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善者获得馈赠利益,恶者以命偿命,它作为神兽,内心仍是仁慈的。虽然会让被审判者经历身份互换的‘体验’,但终究它还是会给被审判者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被审判者能幡然醒悟,海马依旧会放了他,让他自行赎罪;但如果被审判者执迷不悟,它才会采取它认为恰当的方式,予以惩罚。”

“海马的惩罚,是怎样的呢?”周游好奇道。

“这个,目前还没有人见到过,也许只有那家伙知道吧……”牛五方摇摇头。

“以我的观察来看,袁二就属于那种执迷不悟的,”周游叹道:“管家想让他得到罪有应得的惩罚,恐怕是天方夜谭,还不如交给海马呢。”

“这个,也是管家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牛五方道:“你包里的书和碑,是从哪里来的?”

周游将自己去朱登云家的经历跟老师约略说了一遍,牛五方听了点头道:“难怪……这本就是记载失传已久的字流之术的奇书,既然朱登云赠予了你,你就拿回去研究吧,学会了也算是会了一门术法,也省的你老抱怨我不教你符咒法术什么的……”

周游看着牛五方道:“您这老师也当的太便宜了吧!不行啊,字流归字流,学会了也算是我自学成才,您老自己的法术也得教我呀!”

“别贪多嚼不烂,一样一样来!”老牛狡猾一笑,又道:“至于这个东西……”

“是块残碑吧?是不是的线索?”周游看着老师拿起了那块残缺的小小石碑。

“嗯,确切的说,是块墓志铭。”牛五方仔细研读着上面的端正的文字,道:“这块墓志铭的主人,似乎是清代前期的一个御医,这些文字,除了赞美他的高超医术之外,还提到了……”

“咦,我怎么没看到?”周游奇道,他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来的呀。

“这不有‘本经’二字吗?‘本经’就是的简称。”牛五方一边看着墓志铭,一边跟徒弟解释:“这个御医说他曾有幸目睹过的原始古本,端的是与现在的通行版本差异极大,那种差异,就像……就像是另外写了一本书……”

“如果说像是另外的书,那他是如何断定他见到的书就是呢?”周游置疑道。

“人家都解释了呀!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这块墓志铭的内容啊?”牛五方不满道:“看来你的古汉语课程得再回回炉了!”牛五方虽然不满徒弟的古文造诣,但还是耐心解释道:“首先,人家看到的‘本经’是刻写在竹简上的,这代表该书的年代能对的上;其次,‘本经’的成书体例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呀!”周游一脸无辜:“您又没让我研究过医书。”

“……好吧,我跟你讲讲,”牛五方道:“现在流传的一共有三卷,收录了365种药物,并按照养命、养性和治病的不同,将这些药物分为上、中、下三品,并初步对中药的理论做了制定……但这位御医见到的原始版本,却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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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4)藏书楼

“很是不同?怎么个不同法儿?”周游听老师介绍原始版本的与现世流传的极为不同,不由颇为感兴趣。

“嗯,这里说了,御医见到的‘本经’版本‘虽体例同一,然迥异于世所见本,非但字句章节药物,乃及经之立意本心……’”牛五方看着墓志铭念道。

“这是什么意思?”周游感到自己的确有必要要再学学古汉语了。

“意思就是,”牛五方给徒弟翻译道:“这原始版本与后世版本的体例基本相同,可以看出是‘本经’无疑,但这一版本在文内的字句、章节乃至收录的药物种类上都与世代流传的版本有所差别;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差异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原始版本的‘本经’成书的立意主旨动机就跟后世流传的有极大的出入,这种巨大的差异,甚至可以说让这两种版本成为了两种不同的书,后世流传的版本是治病用药的医书,而这个原始版本……”

“怎样?”周游仔细听着,期待着老师的下文。

“后面的部分损毁不见了……”牛五方抬起头看着周游。

“啊?真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周游十分遗憾。还以为能有重大发现呢。如果不是医书,那它到底为何而作呢?

只听牛五方接着道:“虽然还是不知道‘本经’的原始版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这里还是记载了寻找‘本经’下落的线索。”

“哦?”

考虑到徒弟有待提高的古文水平,牛五方一边看着墓志铭,一边翻译成了白话,道;“这位御医说,曾有高人告诉他,这种‘奇书’现世,并非吉兆,因此劝他毁掉以绝后患。但是御医出于职业习惯,舍不得毁掉这唯一的一本‘本经’的原始版本,因此他没有听从这高人的劝告,偷偷将此书藏在了亲戚的藏书楼里……”

“就这么一小块碑,能写这么多话?”周游怀疑老师是在忽悠自己。

“古人说话可没咱们这么啰嗦。”牛五方白了徒弟一眼,又道:“他这亲戚的藏书楼,过了这几百年,谁知道还在不在呢?”

“哪个藏书楼?有名字吗?”周游问道。

“嗯,书蠹楼。好奇怪的名字,明明是藏书楼,为何要以专门食书的蠹虫为名呢?”牛五方摇摇头。

“书蠹楼?”周游惊讶道:“我知道那里!”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牛五方难以置信地看着徒弟。

周游道:“我有一次无聊看电视看到的……说是刚刚成立的文保单位……就在邻省的临川市。”

“啊……”牛五方沉吟道:“看来有必要跑一趟了。只是……”

“只是什么,老师?”临川市可是有名的旅游城市,风景之美享誉全国。周游刚要自告奋勇,却见老师有些犹豫。

“周游,这块墓志铭是你在朱登云的残留意识指引下发现的,加上之前我们得到的线索,朱登云受那个怪人的指使一直在让土耗子之流帮他寻找,那么这墓志铭,很有可能就是土耗子找到的,也有可能那个怪人已经见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担心对方已经捷足先登了。”牛五方忧虑道:“即便对方还没来得及动手,如果他们一样找到了线索,那么咱们找到书的阻力就会大大增加。”

看来老师所想的和自己是一样的。周游早就考虑过,的原始版本是个秘密,这个秘密到底有什么作用,还不得而知。但是已知的是,那个不惜以众人的性命为代价孵化瞌睡虫的怪人,绝对图谋不轨,那么他迫切要找到的目的肯定也是阴暗的。这样一来,周游等人就必须先于怪人将拿到手,这样才能将怪人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面。

周游道:“不管怎样,咱们肯定还是要去一趟的,万一有收获呢?”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牛五方道。这种事情,且不说老付是肯定会派周游出马的,但就周游这好奇宝宝的个性来说,他也是绝对要走一趟的。只是,周游的修习,还远远不够对付那个怪人,而自己现在也无法出山……

“老师,你放心吧!”周游看出了老师对自己的担忧和爱护,心底一暖。牛老师之前在一次意外中,为了救人使自己真气大伤,需要时日静养,这也是他搬到庭山隐居的原因之一。这个时候,绝不能让老师为了自己冒险下山!

而且这一次,周游认为自己的确有把握单独走这一遭:“您也说了,那个怪人在幻梦之境中遭受重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如果怪人面对我或者是那个看见海马就忘了朋友的人,这么说没错儿;可是如果怪人面对的是你,那就应该说‘即使遭遇重创但捻死一只蚂蚁却还是力所能及的’……”牛五方打断了徒弟。

“老师,有你这么说自己徒弟的么?”自己的好意没有被老师接收到,周游很是委屈,但他还是继续解释道:“刚才在袁二那里,袁二这厮虽然死不悔改,但土耗子还是有所触动。毕竟,他干的这行,十分迷信因果报应……他悄悄告诉我一条重要信息……”

“什么信息?”牛五方终于重视起徒弟的话了。

“嗯,他说那个怪人,他也见过。”周游道。

“真的?那么他说没说怪人长什么样子?”牛五方站了起来。怪人一直使用隐身术,直到现在都无法确定他的相貌,这就好比是两军对垒,对方是哪一国的兵,自己这边却还是一点头绪没有。

“具体样子土耗子没办法告诉我,”周游道:“怪人很谨慎,一直使用着隐身术。不过,土耗子说他自己和袁二一直有古董上的往来,他们这层关系竟还是朱登云介绍的,不过在今日之前,土耗子从未到过袁二的别墅……几天前,土耗子到袁二的私人会所,去送几件古董的时候,见到了那个怪人。因为怪人使用了隐身术,土耗子不知道怎样描述他的样貌,但他的感觉,和我们面对那怪人是一模一样的!他说那人应该比较魁梧,好像穿绿衣服……”

周游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之前在铜镜中,我见到过一幕,是土耗子在偷窥一个古怪墓室中的一群人,那群人都戴着青铜面具,似乎在膜拜坐在棺床上的一个身材高大之人。土耗子说,他见到的那个怪人,感觉就是这个被膜拜的大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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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5)听墙根

“除了这些,他还说什么了?”牛五方皱皱眉,这虽然说明袁二和那怪人有一定关系,但是并不能打消牛五方担心徒弟对付不了怪人的顾虑。那个怪人,显然不是一般的邪道,他一定有着更庞大的计划,以及难以预测的实力。虽说放徒弟去特别调查科是历练,但牛五方实在是不放心让只会基本功的徒弟独自面对这样一个劲敌。

“土耗子还说,那个怪人受了极重的伤,已经无法起床了。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袁二叫到别墅的!”周游道。

“叫他去做什么?”牛五方这才重视起来。

“土耗子说,袁二找到他,请他帮忙找丹药。”周游对老师讲道:“据土耗子说,袁二要找的丹药叫作三仙丹,这种丹药……”

“这种丹药专门用于疗伤养气,尤其是重伤大补。如此说来,那怪人的确是受了重伤……不过,三仙丹虽然是极佳的疗伤药,但已经失传许久了,袁二找土耗子,难道土耗子能有办法寻到?”牛五方表示怀疑。

“据土耗子说,他之前的确找到了三仙丹的线索,但仅仅是线索而已,离发现实物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可是这家伙为了显摆自己,到处乱吹牛,说自己手握三仙丹。这话就传到了袁二的耳中,他俩本来就有过交易,因此这回袁二干脆把他请到了家里,要‘买’他的三仙丹。”周游道:“可这土耗子哪里拿得出来?于是他无奈只好道出实情,袁二只道他是坐地起价,一开始还好商量,到后来两人便吵翻了脸……据两人说他们虽然翻了脸,但还没想过动手,之后动起手来,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至于土耗子说的三仙丹的线索,”周游道:“他说那是他在一本残书上看到的,据说是在神仙墓里……这倒可以解释在幻梦之境中,这家伙为何做梦都在挖神仙墓了……”

“三仙丹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最关键的线索是他提到的那个古怪的墓室,”牛五方皱了眉头道:“那里即使不是怪人的巢穴,也是他的一个重要据点,如果土耗子去过那里,务必要找他要到地址!”

牛五方面色凝重道:“这个一定要快,否则,我怀疑以那个怪人的性子,别说发现他的老窝,就是在三仙丹上撒谎一事都会令他痛下杀手,很可能会指使袁二杀人灭口!”

经老师这么一说,周游这才意识到土耗子已经处在很危险的边缘了!他站起身来,道:“那,我这就去找他!”

周游并没有问土耗子的住址,但之前朱登云为了打发自己离开,曾经提起过,周游恍惚记得是在旧货市场边儿上的城中村里的一处独门独院。

为稳妥起见,周游将那块墓志铭放在了老师那里,他只带着隐着字流秘密的,辞别了老师,一路向山下走去。为了赶时间,周游没走惯常行走的山路,而是一头扎进了山腰处一片密林,从那里穿过去下山,能直接通到车站。

林间积年的枝叶踩在脚下很是松软,弹性十足。即使周游走得很快,落脚也没什么声音。走到树林中间的地方时,周游忽然听到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他不由习惯性地收敛气息,慢慢向那声音凑过去。

周游看见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和苏也并肩站着,不知在说什么。

如果要下山,就得从他俩身边经过。周游想了想,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打扰他们,再说了,他俩也说了不少时间了,应该快说完了吧?于是他悄然隐藏在了一棵大树后,隐住了自己气息。

虽然周游并不想听人家悄悄话,但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往耳朵里钻。只听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说道:“……小也,说了这么多,咱们好像还是在原地打转……”

“对啊,我一直在原地。”苏也语气幽怨。

“不是,”尚不知名姓之人难得有如此焦躁困窘的时候,他叹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跟你解释半天了,你怎么还纠缠在刚开始的话题上……”

“你的意思是,我纠缠你了?”苏也揪住不放。

“不是……”听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语气,周游十分怀疑他现在是满头大汗:“我没说你纠缠……我只是觉得两个老朋友相遇,应该分外珍惜、好好享受这重逢之喜才对……”

“搞了半天,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朋友?”苏也的语气简直可以将将冰块冻成铁疙瘩:“小哥哥,你我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仅仅是属于一个朋友的回忆?”

那个“小哥哥”沉默了。

一时二人无话,树林里安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周游小心地站在树后,生怕被发现。如果现在被发现,周游不难想象,他绝对会成为处于爆发边缘的两人的出气筒。

“小也,”沉吟半晌,“小哥哥”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苏也依旧冷冷道:“情到浓时都没说过,现在,你更不会告诉我吧。”

周游替那“小哥哥”尴尬了三秒钟。

就听“小哥哥”又道:“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你能相信他吗?他值得你这样牵挂吗?”

“从理智上来说,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信任和牵挂,”苏也的语声中掺杂了幽幽的叹息声:“但是,如果让感情来判断的话,一切的答案都不一样了。”

“我以为,当初用那样的方式离开你,”那个“小哥哥”的声音也沉下来了:“你应该不会再念着我……至少,也会恨我吧……”

……我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自恋之人。周游在心中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而苏也接下来的回答,更让周游大跌眼镜:“不辞而别?亏你想得出来这种烂招,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我这些年到处云游,只为了和你再次相逢……”

周游不知道再听下去会听见什么不适宜公开的少儿不宜内容,他这会儿真想离开这里,更后悔自己贪近路结果反而耽误了时间。

“嗯……”只听那个“小哥哥”又要说话,周游正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堵上耳朵,就在这个时候,他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藏身的树上,慢慢垂了下来,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是一双凝视的双眼。

“啊!”周游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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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6)落花流水

“啊!”周游的惊叫引起了连锁反应,苏也亦是尖叫一声跳了起来,直接将没防备的“小哥哥”扑倒在地。

而突然无声无息垂落在周游眼前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打个响鼻,从树上悠然飘落,站在周游面前,有些生气的,用大眼睛瞪着他。

竟然是海马白义。

扶苏也站起来之后,“小哥哥”快步走到周游近前,一边用手**着与他亲昵的白义,一边盯着周游道:“你在这里,听我们说话?”

苏也站在“小哥哥”身后,也是一副审问的表情:“听了多久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周游结结巴巴解释道:“是……是这样……我原本只是想抄近路下山,对,下山,谁知道你们在这里,我过去也不是,返回去又浪费时间……心想你们怎么也快说完了……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嫌我们挡你路了?还是耽误你时间了?”苏也咄咄逼人。

白义靠在“小哥哥”的胸口,对着周游眨眨眼,似乎在说:“看你怎么收场?”

还不都是你闹的!周游在肚里对白义大喊,可脸上还是陪了笑道:“不能……不能够……”咋说自己也是听人墙根儿了,既然理亏,就只好服个软了。

“好听吗?”小哥哥居然对周游笑嘻嘻的,问他:“能听出我和小也是什么关系吗?”

“啊?”周游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问他这个?”苏也柳眉倒竖。

“诶,所谓旁观者清嘛,”小哥哥始终笑嘻嘻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口如一:“既然咱俩对同一件事的认识不统一,不如就让旁观者做个评判。”

“呵呵,好啊!”苏也亦笑了起来,只是这笑让周游觉得十分的没有安全感,她还不如不笑呢。只听她连说了几个好,道:“就让周游做个评判!周游,你说,我和他什么关系?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啊?”周游目瞪口呆。

“我抗议!”小哥哥不干了:“你这样问涉嫌诱导性问话,应该让周游自己做判断。”

说罢,两人一齐看着周游。

周游咽口唾沫,道:“要听实话还是恭维话?”

“当然是实话!”两个人对自己好像都很自信。

“实话说,你们的关系,给我的感觉,就是,嗯……”周游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措措词,否则很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片树林了。

“你能不能少点儿形容词语气词?”苏也不耐烦道:“爽快点!”

“好好好,”周游忙道:“我觉得,你们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流水?谁是落花?谁是流水?”苏也琢磨了一下,竟勃然大怒,飞身过来要去抓周游的脑袋:“你过来,看我不打你个落花流水!”

“哎呀!”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苏也,周游顿时腿软,竟很不顾形象地捂着脑袋,想蹲下来躲过她的“白骨爪”。

周游蹲了一半,却觉得身子一轻,好像被柔和的春风托起来了似的,竟飘在了半空中,稳稳降落在同样柔软的什么东西上。

周游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竟坐在白义的背上,“小哥哥”坐在他的身后,帮他保持了平衡。

白义与“小哥哥”心意相通,待周游坐稳,竟四蹄生风,绝尘而去。

苏也站在树林里,先是大怒,一拳砸断一棵小树后,却又捂着自己流血的手掌,看着白义远去的身影,慢慢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咱们就这样一走了之,好吗?”听着随风传来的苏也令人揪心的哭声,周游只觉自己成了罪人,十分不安。

“乱麻只宜快刀斩。”这个“小哥哥”冷酷起来,真是无可救药。他对苏也的哭声似乎充耳不闻,神色自若的好像在谈论毫不关己的不重要的事情。

“可是,让她这么伤心,是不是太过了?”周游始终于心不忍,他想回头看看苏也,但一回头却只能看见“小哥哥”那张虽然精致到无可挑剔但即使嬉笑也带着无法摆脱的丧的脸。

周游只好将脑袋转回来,目视前方。白义疾行如飞,树木山石在它身下飞逝倒退而去,但坐在它的身上却稳的好像坐在沙发上。周游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小哥哥”温暖的鼻息轻轻吹在自己的脖颈,有些痒。

“你是不是喜欢上苏也了?”小哥哥突然问道。

听见这句话,周游差点从稳稳的白义背上摔下去:“谁……谁说的……”

小哥哥一笑置之,又道:“喜不喜欢的,其实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咳,不说也罢。”

“你有话能不能直说?”周游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话说一半。

“我也没什么话,”小哥哥笑嘻嘻地岔开了话题,道:“你急着下山干什么去?”

周游将之前与老师的分析跟小哥哥大致说了一遍,小哥哥想了想道:“老牛说的没错,是要抓紧……正好我去过土耗子家,就陪你走一趟吧。”

“这么好心?”周游持怀疑态度:“你是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苏也吧?”

“哪儿这么多话,抓好了,要飞啦!”小哥哥话音未落,白义竟然两胁生出一对巨大的玉色翅翼,轻轻呼扇几下,一马二人登时升上高高的天空,穿行在云层之上!

“头一次坐这种私人‘飞机’……”周游被高空的气流吹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白义的‘私人飞机’,可不是每个人都资格坐的。”小哥哥笑道。

“你是怎么让白义认了你的?据说这种级别的灵物可是骄傲的紧啊……”虽然白义早就认定了“小哥哥”,但这种神兽在什么时候都会有无数的修习者觊觎吧,这一点从现在老师和苏也、苏千白等人对白义的垂涎上就可窥一斑。

“这可没什么技巧可言,”小哥哥笑道:“我们两个看对眼了,就不离不弃了,任谁也不能分开,就这么简单。”

“既然不离不弃,”周游果然是个很喜欢问为什么的好奇宝宝:“那你为什么要把它关进铜镜呢?”虽然铜镜也是有些灵气的物件,但容灵之器对于崇尚自然的灵物来说,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所在。“你都抛弃它了,它竟然对你毫不记仇,出来后依然追随不改?”

难道不离不弃只是修习者对灵物的单方面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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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7)穿越之旅

虽然听说灵物与修习者是互相选择、以朋友相处的,但如果像是“小哥哥”对待白义这个样子的话,说关就关起来,那么对于灵物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然而,像白义这样灵力极高的,达到神兽级别的灵物,竟然允许有修习者这样对待自己,也是极不可思议的。

可是这样的例子又鲜活地摆在自己面前。

周游看着“小哥哥”,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平稳飞行的白义似乎听懂了周游的话,竟扭过头轻轻对他嘶叫了几声,好像是在替“小哥哥”解释一样。

“说抛弃,可就言重了啊!”小哥哥笑笑,道:“我和白义是互相信任的,不存在什么关不关的,当然更谈不上抛弃、记仇啥的了。”

“那为什么……”周游没说完,就被“小哥哥”打断了,道:“有一个故事可以回答你,你想听吗?”

“想啊!”周游最喜欢听故事了,再说了,这会儿高空的风太大了,他实在是想闭一会儿嘴。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比较担心:“会不会太长了,到了土耗子那里还没讲完?”

“不会的,”小哥哥笑道:“我跟你保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故事正好讲完……就算讲不完,我也会让这个故事结束的。”

“……”周游无语,只听小哥哥已经开始了他的故事。

话说,上古之时,天地之气精纯,由此蕴生各种神兽,但随着越繁衍越多的人类遍布世界,神兽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少,行动也越来越不自由。原本怀着善良且纯真之心的神兽不敌人类的狡诈,因此被捉的捉,杀的杀,不知畏惧的人类,甚至取下神兽身上最璀璨的部分,比如羽毛、鳞片、角、牙、骨骼甚至头盖骨等等,当成他们自己的玩物,甚至用来交易获利。

可怜那些神兽,虽然灵力高深,但由于化生其体的天地之气过于精纯,面对人类的残害,竟没有化生出戾气和仇恨,它们只是学会了隐藏自己,躲避人类,所余不多的神兽渐渐远离了人类世界,独居在属于秘密的处所,悲悯地看着这个世界时事变迁,朝代更迭。有时候看见过于残酷的事情,比如战争,它们甚至还会悄悄出来帮帮人类。

但是,它们再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心靠近人类。

在这些神兽中,海马是一个独特的种群。它们谨慎地和人类保持着距离,但又不像其他神兽一样离得远远的、能不发生关系就不发生关系。海马们不仅好奇心更大些,它们所天生的公、信、礼、情四性也使得它们天然地具备了审判之责,可依此四性判断人的善恶。因此,海马相对的来说与人类接触较多,在人间流传的故事里也多有出现。

也因为海马的审判之责,使得它们遭受了灭顶之灾。

没有人愿意接受审判。无论是恶,抑或是善。

一场跨越千年的,对海马的围捕成了每一个朝代需要接力进行下去的秘密任务。

因为,审判之责,只能是皇帝才能拥有。其他人,哪怕是神兽,都不该有这个权利。

这样,到唐代的时候,所剩海马已经寥寥无几了。

在武周时期的一次秘密围捕中,一个海马族群被围困。这个海马族群几乎全都被杀。倒不是说人类有多大的本领能杀灭神兽,而是因为这些神兽根本没有存着害人的心,当它们遭受一次又一次的屠戮时,它们所想到的办法只是尽可能远离人类,而非报复。

而人类就利用了神兽这种特性,大加残害。

当这个被围困的海马族群几乎要被全歼的时候,族群中最小的一只海马,由于未成年,它的神兽的至纯之性也便尚未成熟,因此,最小的它,终于发展出了愤怒,它对着围剿它们的人类用了审判之责。

那些人类没有一个是无罪的。审判过后,这只小海马却没有对这些人一杀了之,而是根据他们的罪行轻重,做了相应的惩罚,然后独自悄然离去了。

但是,毕竟这只小海马还未成年,它强行使用审判之责,对它幼小的身体是一种极大的损伤。它在孤独的旅行过程中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小海马倒下的地方,距离人类的村落城邑不远,如果它不能及时逃离的话,下场和它的族群将是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恰巧一个修习者路过,用自己的真气救了小海马,并将它带到了远离人群的深山,帮助它慢慢恢复,慢慢成长。

就这样,小海马长成了真正的海马,它和修习者也便成了真正的朋友,不离不弃,相互信任,相互支持,灵犀相通。

“然而不幸的是,这位修习者在一次与人的争斗中受伤,海马为了救他,也受了极重的伤,如果不能以修习者的真气为其治疗的话,海马很快就会失去生命。但以当时修习者的状态,根本没有能力为海马疗伤。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海马送进了一面还算有灵气的铜镜,让海马在容灵之器中,以铜镜的微薄灵气滋养疗伤,慢慢恢复,等待修习者有能力之后再放它出来。而修习者安顿好海马后因为受伤较重直接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人趁火打劫了,身边财物被掠劫一空,那面封了海马的铜镜,也自此丢失了。海马和修习者自此分隔开来,一别就是数年啊……”

“讲完了?”周游问道。

“嗯哪,完了。”小哥哥笑道。

“我觉得这个故事,太过简单了吧?”周游感觉那个“小哥哥”在讲述时省略了,或者说是故意隐去了许多有价值的内容。

“讲细了,十天十夜都说不完,你想累死我啊?”

“可是也太粗糙,太敷衍了吧?尤其是结尾,太突兀了……”周游不满。

“我可是说过的,故事讲完,目的地到达。”小哥哥一指云下,道:“到土耗子家了呢。”

说着,白义开始盘旋下降,直冲地面而去,速度快的像炮弹,但落地又是平稳的好像在散步一样,连一丝震动都没有。

把周游和小哥哥放在路边,白义拍打着翅膀,瞬间又飞上了高空,隐在了云层之后,好像它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

周游仰着头,出神地看着白义离去的身影,道:“修习者和小海马,就是你和白义吧?”

小哥哥笑笑,不置可否。

周游收回目光,看着小哥哥道:“你,是不是从唐代穿越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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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8)土耗子遇害

“小哥哥”这个人,名字未知,身份是谜。修习者和海马的故事,明显就是在说他自己和白义。但他怎么会出现在唐代,又存在于现代?

虽然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肯说的老师对周游“穿越”的猜测嗤之以鼻,不过周游却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不然,怎么解释他在唐代将海马封禁于铜镜、又出现在现代给周游讲故事?

听周游问自己是不是穿越回来的,“小哥哥”愣了三秒后,笑的直打跌:“穿越……哈哈哈……亏你想得出……”

他这反应和老师是异曲同工。周游不服气,继续道:“那你怎么解释从唐代到现代的千年时间的跨越呢?难道你还是长生不老的?”此话一出口,周游自己都觉得荒谬。从古至今,即使是修习者也没能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顶多益寿延年,多活个百十岁罢了,到了,还不是照样化归于泥土尘埃。

“长生不老?”小哥哥倒是不笑了,有那么一瞬间,一丝古怪的表情快滑过他的脸庞。然而很快,他又用笑容敷在了脸上,道:“你猜啊!还有我的名字,看你这个特别调查科的高手,能不能破了案?”

这简直是挑衅。周游翻个白眼,不再理他,自顾自往土耗子门口走去。那“小哥哥”在他背后笑了笑,也跟了过来。

土耗子家果然好认,在人流极大的旧货市场和破破烂烂的城中村之间,孤零零独门独院的配置,又在路的尽头,一目了然,果然扎眼。

周游上去敲敲土耗子家的红漆大门,等了片刻,却毫无动静。

“小哥哥”走上前去,伸手推门,道:“争分夺秒,还等什么?”大门竟被他轻轻一推就开。

“他平时不锁门的吗?”周游疑道。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哥哥”抿着嘴巴,也没说话。

进了大门,转过影壁墙,只见一个局促的小院展现在眼前。小院东西北面都盖了房,留给院子的地方并不多,在三面房子的挤占下,小院几乎晒不到阳光,像个低眉顺眼的受气小媳妇。

院子太小,没种树,也没有花草点缀,只是随便乱堆了些石头断碑塑像树根之类的东西,凌乱不堪,但也彰显了主人的职业特点。

周游随着“小哥哥”从这堆几乎没法儿下脚的杂物中间穿行过去,径直走向正房北屋。

走在前面的“小哥哥”还没进屋,就停下了脚步,对周游道:“还是来晚了。”

周游心里一惊,走到“小哥哥”身旁,看向屋门大开的北屋。

土耗子躺在屋子地板的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周游小心进了屋,蹲下身子查看着,颇为遗憾道:“应该是刚刚遇害的,这血都还没有凝固……我们只晚了一步……”

“小哥哥”沉吟道:“虽然可以肯定那幕后怪人对土耗子动了杀机,但是动作这么快……好像明摆着就是知道我们要赶过来一样……”

周游回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周游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啊,这事儿我只和你,还有老师商量过,旁边要说有旁人的话,只有苏也和白义、小白。他们都是可以信赖的……如果还有其他的偷窥或监听者,别说修为极高的老师和你,就算是白义它们那些灵物,都会有所察觉的呀……”

“可是……”小哥哥抱着肩,沉思道:“一定有什么渠道让对方知道了我们的行踪……这个渠道,也许……并不是人?”

“那就是灵物啰?”周游依然想不通:“可是你觉得白义和小白能做出这样的事吗?”

“除了它们,也许还有……”小哥哥没说完,却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道:“这是怎么回事?”

土耗子倒卧在地上的头部一侧,摔碎了一只花盆,花盆里的泥土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这是一盆兰花,细长的叶子无力地垂落着,有一半的叶子搭在土耗子仰面朝天的头部。

土耗子的致命伤是咽喉处的一处锐器伤,并非花盆砸落撞击的钝器伤。

花盆为什么会摔落在地上?花盆在土耗子的头顶之上,显然不是他慌乱中抓到碰掉的。

“这是不是凶手为了迷惑我们制造的伪装?”周游假设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小哥哥再走近一点,小心避开地上的血泊,蹲在了周游的对面。

“但是凶手为什么要伪装呢?他行凶之后时间还很充足吗?”小哥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周游:“如果致命伤是咽喉处的锐器伤的话,凶器呢?凶器是什么?被凶手带走了?”

周游一点头绪也没有。他茫然地看着土耗子凄惨的尸体,和碎成一地花盆,以及失去泥土培护的兰花。虽然兰花的叶子依然翠绿,但是用不了多久,兰花如剑刃般的叶片也会蜷曲,枯萎吧。

兰花的叶子……

细长的叶片亦被鲜血浸染……

周游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蹭地站起了身,对着“小哥哥”道:“我知道!是叶子!”

“什么?”小哥哥惊讶地看着周游。

周游想起了被害的小区看门老人。领导付东流说,杀害老人的凶器,被各种线索指向了一只吊兰的叶片。而此次土耗子的被杀,与那位老人的遇害情形,何其相似!

之前“小哥哥”一直在养伤,并不了解叶片凶器的事儿。当下,听周游这么一说,“小哥哥”也被这诡异无比的现实震住了:“叶片凶器!”

听了周游的猜想,“小哥哥”再凑近一些,仔细查看土耗子被割开的咽喉。

可怕的伤口处,的确被一只兰花叶片覆盖着。那只叶片看似是极偶然地掉落在那里的,已经被曾经喷涌而出的鲜血浸泡的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绿色,呈现出一种别扭的墨色。

这盆花出现在这里,的确很别扭。看土耗子的院子,简直就是个旧货站,根本连棵草也没见他种过,怎么就突然有心思在屋子里放一盆并不会伺候的兰花了?

“你能不能把这片叶子带回去,请付东流检测一下?”小哥哥问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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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49)欲速则不达

报了警之后,周游同“小哥哥”一起悄悄出了土耗子的门。站在一堆私搭乱建的小棚屋的阴影里,“小哥哥”一声唿哨,白义仿佛在瞬间便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坐在白义背上,隐藏在高空的云层之后,周游又小心地摸了摸怀里的塑料袋子,现那片也许有问题的兰花叶子还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对身后的“小哥哥”道:“叶片杀人的先例,你见过么?”

“别说见过,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小哥哥苦笑着摇摇头,道:“如果凶器果真是叶片的话,那也太匪夷所思了……还有就是,如果这就是事实的话,说明这个凶手肯定也是修习者,而且修为绝对不会低于老牛。”

“是啊……”周游和“小哥哥”是同样的心思。普普通通的叶片,即便有一定的韧性,那也是柔软无比的东西啊,怎么能用作凶器?能化叶片为利刃,一定是用了现在还不太明了的术法。

“对了,”小哥哥忽然向周游问道:“你刚才说,之前传达室老人遇害时,在杀害他的叶片上现了指纹?是谁的知道吗?”

周游摇头道:“我领导付东流不肯说。他只说是一个大人物的……但是看他的意思,对于指纹的出现,他很怀疑其真实性,他似乎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他在这件事上给我的感觉更像是……”

“更像是不敢、甚至不愿意相信?”小哥哥一语中的。

“是的,就是这样!”周游叹口气道:“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其实我想,就算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可以说出来啊,我们大家一起分析分析,看看到底有没有合理性,这样不是更好吗?”

“小哥哥”似乎暗自一笑,道:“为尊者讳罢了。”

“哦,为了替尊者遮羞,就可以任由事态展,一个接一个的死人?”周游不满道:“到底是尊者的面子重要,还是事实和人命重要?”

“你呀,不在老付的位子上,自然学不会老付的思维方式……”小哥哥笑道:“这在老付那里都不是问题,当然是尊者的面子重要。所以,他一定要找到能砸实的铁证,才敢说出来,否则,不等他为尊者造成什么麻烦,自己早已经被尊者神不知鬼不觉地灭掉了呢。”

周游耸耸肩:“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那也只是一种可能罢了……我还是无法苟同。”

“小哥哥”道:“我也不强迫你同意……事实上这样正好,付东流可以从他的角度、依照他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暗中调查;而我们则从我们的已知证据和合理推测出,走我们自己的路,两条路齐头并进,没准儿效率会更高呢。”

周游哼了一声道:“我觉得互通有无,大家消息沟通一下,没准儿会从里面现有更有价值的线索呢……”

“小哥哥”笑道:“无论怎样选择,都对。”

周游刚想说他“捣糨糊”,却觉身下的白义突然急下降起来,箭一般笔直地穿过厚厚云层,向地面一处灰扑扑的小楼扑过去。

那座楼正是周游的“单位”特别调查科的所在地。“到了……哎……”周游原本准备好了白义稳稳落地,自己和“小哥哥”从容走下马来,让扎眼的白义像上次离开土耗子家一样迅消失。然而,这一次,眼看着白义就要撞到小楼的墙面了,白义却仍没有要停下来降落的意思!

“啊……要撞上了!”周游眼看着飞向自己面上撞过来的墙体,只觉得汗毛都变成了尖刺,根根扎在皮肤之上!

“小哥哥”却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还有空抬手拍了拍周游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惊慌。

眼看着自己就要与墙体亲密接触的一刹那,白义竟在空中一个急转弯,猝不及防之间,周游差点被甩出去,幸亏“小哥哥”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还没等周游喘口气、坐正身子,刚刚急转弯的白义又是一个急刹车,竟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了。

“啊!”周游又是一个趔趄,要不是自己还算反应快抱住了白义脖子,这回指定要摔到地面上去。

“这……这是干什么……”周游欲哭无泪:“你不是时候白义是神兽吗……不是说堪比私人飞机吗……”

“小哥哥”笑嘻嘻地拍拍周游的后背,道:“这不是赶时间么……白义知道我着急,就炫了个技嘛……你看,到了,这多方便……”

“到哪儿了?咱们还在半空啊!楼门……”周游低头看了看,简直要哭出来:“……楼门在大约十三层之下……”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停在了十三层啊!”小哥哥似乎很乐观。

“就算停在十三层有什么用?对,我们科的确是在十三层,可我们还在楼墙之外啊!”周游扭头瞪着“小哥哥”,心里只想在他的无耻的笑脸上揍上一拳!

“小哥哥”嬉皮笑脸地看着周游,道:“要突破惯性思维,不要总走寻常路嘛……”说着,他用弯曲起来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窗玻璃,声音清脆悦耳。

周游这才现,白义正好停在了特别调查科的窗户外面。再往里面一看,只见付东流付主任坐在座位上,端着他那个正冒着热气的紫砂茶杯在唇边,却忘了喝水,只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的二人一马。

“怎么不动弹?好歹也是特别调查科的嘛,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那个“小哥哥”不满地咕哝了两句,又带着微笑敲了敲窗玻璃,提高了声调,道:“麻烦开下窗,好吗,领导?”

付东流呆了呆,这才放下手中茶杯,绕过几个办公格子,一晃一晃地走到窗前,隔着玻璃,冲周游吼道:“周游你小子这是干什么?咱们可是保密单位,一定要这样照摇过市吗?”

周游有苦难言,只是咂吧咂吧嘴,苦笑笑。

“小哥哥”耐性几乎被磨光,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道:“你赶紧开窗,让我们进去不就完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付东流一脸古怪地看看他,再看看周游,目光在两人脸上游走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这里安的只是固定的玻璃,不是能打开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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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0)新同事

“窗户不能打开?”这一下倒是出乎“小哥哥”的预料了。他将周游的脸扳过来,生气道:“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说要从窗户里进去啊!”周游直喊冤叫屈:“怎么又成我的不是了呢……”

“小哥哥”松开周游,托着下巴略一思索,又笑道:“不难!”他的这个“难”字的话音还未落,两人身下的白义好像就已经悉知了“小哥哥”的动向,昂嘶嘶长鸣一声,前蹄一抬,好在周游还没松开抱着它的脖子,不然就得滑到地上去“走”楼门了。

没等周游反应过来,白义前蹄落下,正踏在窗玻璃之上!

难为付东流一副福的领导样貌,竟在玻璃碎落之前,以简直不可能的敏捷身手,像一只受惊的鼹鼠一般,“嗖”的弹出去了老远。

周游只听的耳畔“哗啦”一声巨响,“小哥哥”眼疾手快将他的头压了下来。等周游再抬起头的时候,现自己和“小哥哥”以及白义已经稳稳站在了特别调查科的办公室的地板之上了。

“小哥哥”拉着周游跳下海马背,拍打着一身的碎玻璃渣,叹道:“哎呀,这回真是欲则不达了……”

周游白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

白义蹭了蹭“小哥哥”,调转马头,显然是要离开了。正在此时,特别调查科的领导付东流又是身手敏捷地蹿过来,一手搂住白义的脖子,道:“你们打碎我们单位的玻璃,这话儿怎么说?”

“你打算怎么说?”小哥哥好笑地看着他。

周游忙道:“领导,玻璃我赔,一会儿就找人去安……”

付东流却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玻璃是这马撞坏的,我也不讹人,不用你们赔玻璃了,就拿这匹马抵了吧……”

又一个拜倒在海马的马蹄之下的凡夫俗子。周游在心里叹口气,对领导道:“主任,你看上这海马了?不巧,人家已经和这位修习者互认了……”

付东流立马一脸失望,可是搂着白义的胳膊却依然没松开:“互认了……可是我看这海马看我的眼神很温柔啊……”

“小哥哥”只是笑着不说话。白义眨眨大眼睛,也不知怎的轻轻一晃,自己已经到了窗户边上,付东流的胳膊竟还保持着搂着空气的姿势。

窗外灌进来的高楼的烈风将白义长长的鬃毛吹起,分外洒脱如仙。白义对“小哥哥”轻轻嘶鸣一声,展开宽大的翅翼,瞬间飞上了天空。

付东流都看痴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灵物,就这么飞走了……”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咳嗽一声,背了手,又踱回了自己的座位,对周游道:“”赶快联系安玻璃的啊……

周游应了一声,跟着付东流走过去,道:“领导,我们有重大现……”说着,将一直妥善藏在怀里的染着土耗子血的兰花叶片递给了付东流。

一边查看着叶片,付东流一边听周游约略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眉头是越拧越紧:“我会尽快去安排检测的……这次的手法和上次的确很像,可是……”

“那个大人物,到底是谁?”一直在办公室里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哥哥”突然停在了付东流面前,打断他问出了周游也最关心的问题。

付东流回头瞪了周游一眼,才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哥哥”道:“无可奉告。”

“小哥哥”也不追问,只是耸耸肩,对周游道:“看到了吧?问不出来,就按咱们说的,顺着咱们知道的查吧,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是啊,总会有那一天的,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无情无义,玩弄他人感情!”办公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一个冷酷的女子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好像迅制冷的优质空调一般,冻结了室内空气。

“噢,是苏也来了!”付东流倒是一脸的欢喜,赶忙推开挡路的周游和“小哥哥”,脚不沾地地跑过去,将苏也引进来,客气道:“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太好了……”付东流回身对周游笑眯眯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科新来的同事,苏也,大美女……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互相帮助,互相学习,把咱们科的工作搞上去,完成年底业绩考核……”

周游惊讶地看着苏也,嘴巴都合不上:“怎么是你……你来特别调查科了?长期的还是暂时的?”

付东流停下了絮叨,狐疑地看着周游:“你怎么会认识苏也的?”好像苏也只能是他认识的人一样。

“苏也是我师姐。”周游对付东流解释道,谁知话音儿未落,他就感受到了来自苏也明亮双目的激光一般的扫射:“不、准、叫、姐!”

周游在她的目光下,立马矮了一截。

苏也吼完周游,粉颈一转,对着踮起脚尖,马上要踏上窗台的“小哥哥”道:“你去哪儿?见到我愧疚地要跳楼谢罪吗?”

她这么一说,“小哥哥”只好收回了脚,转回身赔笑道:“哪里哪里……你们一个科的谈公事,我一个外人,不便在此……先行告退,告退……”

苏也看着他,冷笑道:“别急着告退,我还有事要借你的白义帮忙。”

“什么事?”周游和“小哥哥”异口同声问道。

苏也看看他俩,道:“李叔去自了。”

“什么?”站在特别调查科里的众人均是一惊。虽然管家李叔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审判”袁二公子,想从公开的途径让袁二公子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之前众人都劝他不要贸然行事,哪知老人家说动手就动手了。

周游皱眉道:“那天白义在海马葡萄镜中,已经给过袁二警示了,可是这家伙根本不思悔改……你说他一个连鬼神都不惧的人,又怎么会乖乖地跟着自己的管家进局子呢?”

苏也叹口气,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可是李叔执意要这么做……”

“太莽撞了,”小哥哥也不看好管家李叔的选择:“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后制人,两人对阵,对方什么底细还没亮出来,自己就先把底托出来……这是犯了大忌啊……自己先把自己弄了进去,那人家在外面,想怎么使黑招都是可以的啊……”

“所以,我想请你,”苏也看着小哥哥,道:“哦不,应该是拜托白义,将李叔先救出来,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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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1)分头行动

苏也的意思是,先将李叔救出来,再大家一起合计好办法,再来收拾袁二。

付东流在旁听了一会儿,才表意见道:“我觉得那个袁二的管家,未必会让你们救出来。”

苏也回头看着自己的新领导,问道:“为什么?难道我们几个修习道中的人,再加上数个另外,还救不出一个凡人?”

“不,我不是置疑你们的实力,”付东流摇头道:“我的意思是,那个管家既然不听劝告选择了自,拼个鱼死网破,那他就一定是下定了赴死的决心的,所以,他不会同意你的方案。苏也,即使你们真去了,他也不会跟你们走的。就算你们强制把他带走,他也一定会再次自。”

付东流说的不无道理。苏也沉默了。想了片刻,她又提起了她之前在李芸遇害之时对管家的建议:“要不,我干脆用法术把袁二办了吧!”

“小哥哥”在旁,轻声道:“从事实上来看,袁二虽然作恶多端,但他犯的终究是人间的法,对于修习一道却从未有过侵犯,按照修习者的规矩,是不能滥杀的……”无论哪一行哪一道,都有着自己的规矩,修习一道亦是如此,只要对其道内人事没有刻意的恶意伤害,他们就不能用自己所学的术法来攻击道外之人。即便是侵犯修习一道的罪人,也不能凭一时之快滥杀,也要给其人以悔过的机会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苏也愤怒地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结实的便宜办公桌立马给砸了一个洞。

“别……别……手会受伤的……”付东流急忙安抚苏也。

周游看着领导,虽然此时问出来并不太合时宜,但他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让她赔办公桌?”

果然,苏也瞪了周游一眼,道:“在你的心里,桌子比人命重要,是不是?”

“我哪有……”周游委屈地想解释,话还没说,就被领导付东流截断了话头:“就是,说话也不分场合!都忘了我怎么教你的了!”

周游不满道:“那我撞玻璃了,也没听你安慰我?还让我赔玻璃钱?”

付东道:“你怎么跟人家苏也比?”

“咋就不能比了?”周游不服。

付东流道:“你还记得那个杀害看门老人的凶器吊兰叶子吗?这就是苏也和她的灵物找到的,也是她帮助把证据转移到了刀上,这才让你小子解除了杀人嫌疑,要不然,你小子现在还在里面关着呢!”

“诶,袁二管家那事儿,我有个主意!”半晌不说话的“小哥哥”听了付东流的话,突然灵机一动。

周游却突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确定是主意,不是馊点子?”

“听我说啊。”小哥哥笑嘻嘻道:“既然那个管家不肯被救,那他是铁了心要等原来的东家进来找他当伴儿喽?在他的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可以想见的到,他那东家肯定也会耍手段让他一了百了的,是吧?”

“这么明显的事儿,还用得着你再说一遍?”苏也对“小哥哥”始终是没好气。

“小哥哥”也不以为意,接着道:“既然管家不肯出来,那我们就送个人进去,在里面保护他好了!”

他这话一出口,特别调查科的成员们都陷入了沉思中。

苏也先点头称是:“这还真是个方法……”

付东流随即附和:“是啊,先保护了人,咱们再慢慢想法子……”

周游一声不吭,他几乎已经猜到此事的结局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付东流和苏也一齐看向周游,道:“你吧!再进去一趟,保护管家!”

周游肩膀一耷拉,无力道:“我就知道得是我。”

付东流亲切地拍拍属下的肩膀,道:“你正好有案底,那个案子又正好没破,进去是顺理成章的,不会有人怀疑……”

“早知道这样,您当初还费什么心思把我弄出来呢!就让我在里面呆着,岂不省事!”周游气道。

“咳,那时不是科里缺人吗……”付东流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随即将后半句咽了回去,讪讪笑着。

“小哥哥”也笑着看着周游道:“科里的事儿有苏也,你也不用操心了,放心去吧……”

周游颇为牙疼地咧着嘴,道:“那,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当然是现在!”苏也急道。她是真的担心李叔的安全,这时也不顾得许多了,竟紧紧地抱住了周游,道:“李叔就拜托你了……到时候奶牛也会协助你的……”说着,苏也斜眼看看一旁的“小哥哥”,道:“如果某些人有良心的话,说不定白义也会帮你的,你不用害怕……”苏也感觉到周游在抖。

“我……不是……不害怕……”周游语无伦次,脸红都涨到了脖子。他抖还真不是因为害怕。

苏也的身子,贴着自己实在是太近了。周游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控制!

一片眩晕中,周游忽然想起了此次回科里要办的另一件事儿。他赶忙站好了,对付东流道:“领导,还有一件事……”当下,他把土耗子被杀后,追踪怪人的重要线索断掉一事告诉了付东流。

付东流沉吟道:“这样的话,咱们寻找那个怪异的墨金色的墓室的难度就很大了,可以说是大海捞针,所以这条线不妨先放放……”

“怎么能放呢?”周游急道:“一定得加紧寻找啊!那个怪人收到重创,正在到处找丹药养伤,现在抓住他是最好的时机啊!”

“可是这么盲目去找,并不见得就节省时间了呀!”付东流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先沿着那怪人找三仙丹这一条线找找,更有希望会有收获呢!”

“小哥哥”也对付东流的建议表示同意:“是啊,毕竟我们还是知道他们要去神仙墓找三仙丹的,到时候在神仙墓先把怪人的党羽抓几个,顺藤摸瓜,就不愁找不到这个怪人。”

“还有,”苏也补充道:“别忘了袁二也有青铜面具,他亦是怪人的党羽之一,所以,我申请留下来好看住袁二,以便在合适的时机抓了他问出他主子的下落。”苏也地袁二始终是耿耿于怀。

但这样的安排也算合理。只是神仙墓,派谁去呢?付东流是要坐镇指挥的,再说让他下墓,恐怕也来不得。

“那就我去吧。”小哥哥懒洋洋道:“似乎也就是我没什么差事了。”

“既然计议已定,那就分头行动吧!”付东流很有领导派头地一拍手。

众人刚要从办公室门口鱼贯而出,付东流忽然对周游道:“周游,待会儿我跟刘大松联系一下,送你进去啊……不过,进去之前,先把窗玻璃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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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2)朋友的关心

苏也看了看正望着窗外的“小哥哥”,张张嘴,终究还是微微一叹,红唇紧抿,随着付东流出了办公室的门。

周游却一直在后面,磨蹭到科室同事们都走了,才对“小哥哥”略微迟疑道:“你和苏也……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直觉这“小哥哥”和苏也二人之间,似乎有个大大的故事。

“小哥哥”无所谓地耸耸肩,道:“能有什么事?你在树林里时,该听的应该都听到了。”

“我没有……”周游急忙辩解,生怕被人当成了爱打探八卦的“八婆”:“我说过了,我当时只是路过……而且刚到那儿没一会儿,就被你们现了……根本就没听见几句话……”

“小哥哥”哈哈笑道:“虽然没听见几句话,但你已经抓住了我们说话的精髓。”

“啊?”周游张大了嘴巴,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哥哥道:“说的真好,这就是我和苏也的故事。”

“就仅仅是这样?”周游怀疑道。他希望“小哥哥”能多说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儿细节就好。

“不然呢?还能怎样?”小哥哥歪头看着周游,微笑道:“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嗯……”周游竟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你和苏也……现在……是什么……什么状态……”

“我和苏也的事,已经成为故事了,你说我们是什么状态?”小哥哥分明是有些故意的,对周游眨眨眼。

“哦……我也不知道……”周游艰难地斟酌着词句:“看苏也的意思,她似乎……也许……可能……还想……”

“周游,”小哥哥打断周游道:“不管苏也怎么想,哪怕会恨我,我都不会改变之前的决定的……”

听了“小哥哥”的话,周游心里莫名地猛然一松。

但还没等周游心底角落里那朵红艳艳的玫瑰张开第一瓣花瓣,只听那个“小哥哥”又接着道:“……可是,不管我怎样坚定不移,苏也这个倔丫头恐怕也都不会放弃的。所以呢……”

“小哥哥”戏谑地看着周游,道:“所以,你在她那儿,还是没戏。”

周游只觉脸上“烘”的一下,简直能感觉到脸皮在燃烧。他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才没有……”

“小哥哥”嘻嘻笑着,道:“没有更好。苏也那女人,简直就是匹野马,根本没法儿驯服……而且,这种女人,驯服了也就没什么味道了……”

周游皱着眉,终于能把话说囫囵了:“你怎么能用‘驯服’这个词呢?太不尊重人了……”

“小哥哥”笑着摇摇头:“算我失言……不过,这样你能了解情况了吧?”

这话倒是真的。周游明白“小哥哥”所言不虚,也明白苏也的眼睛里根本没用自己,但是,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底的某一处,在见到苏也后,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刚刚萌的新芽一直在让自己的心若有若无的痒,只要能见到苏也,这植物还会欣喜地开出花来。

周游努力将自己的心绪拉回来,看着眼前仿佛心不在焉的“小哥哥”,问他道:“你……在幻梦之境中受的伤,要不要紧?一个人去神仙墓,成吗?”

“小哥哥”站在玻璃被打碎的窗口前,微微垂在眼眉之上的黑,在风中摇曳不定。他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微笑看着周游,道:“多谢关心了……那点儿小伤,不在话下,休养两天,早又生龙活虎了。”

“真的?”周游有些怀疑,在幻梦之境中,且不说为了保护众人,那“小哥哥”的真气受损颇多,单是在他见到圆月幻境后的表现,就令人十分担心。这样的一个人,让他单独下墓,去面对实力不清但绝不可小觑的怪人的手下……周游着实替他担心。

“你是在为我担心吗?”那“小哥哥”的表情很古怪。

“是啊!作为朋友,这种时候表示关心,不是应该的吗?”周游眨眨眼。

“朋友……”那“小哥哥”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瞬是感动的样子,但随着周游下一句的问话,很快又被那种闲闲的笑容所取代了。

只听周游又问道:“你……月亮,还是说月光,会给你带来伤害吗?”

“小哥哥”斜靠在墙上,双手抱着,笑嘻嘻道:“伤害?嗯,还真是……”

“是么?月亮会对你造成怎样的伤害?”周游的好奇之心的小火苗,“腾”的又熊熊燃起。:

“伤害是有的,”小哥哥嘻笑道:“千里相思明月寄,查无此人心受伤……”

“相思……嗯?”周游本来还认真在听,但看到“小哥哥”的表情,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你在开玩笑吧?”

“不然呢?”小哥哥哈哈大笑,对周游道:“跟你说话总是这么开心……好啦,咱们都得抓紧时间办正事了,就此别过吧!你……在里面也保重吧!”说着他向周游一抱拳。

“神仙墓的位置,你知道吗?怎么去?”周游不无担心地问道。虽然有了神仙墓盗丹药这一线索,但也是仅此而已,至于神仙墓的具体位置,土耗子自己也并不知晓,该从何处下手寻找呢?以怪人受伤急迫要寻找三仙丹的情形推论,他是一定会帮助袁二等党羽们寻到神仙墓的方位的,而且,周游相信这个怪人也肯定有自己的方法来探知到神仙墓的处所。

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本不知道神仙墓在哪里的“小哥哥”,就算有可以日行千里、还可以飞的神兽白义帮忙四处踅摸,将很难在有限时间里抢到袁二等党羽的头里,更别提将三仙丹提前拿到手、并从党羽喽啰身上挖出关于怪人的有价值的线索了。

周游不禁为“小哥哥”操心不已:“一点头绪没有,你怎么找?”

“谁说没有头绪了?”这个“小哥哥”看来始终是乐天派,他笑呵呵道:“在幻梦之境中,咱们不是见过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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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3)一瞬千年

“见过吗?”听“小哥哥”说他们曾在幻梦之境中见过神仙墓,周游一头雾水,却是怎样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我们在梦里,碰见土耗子的时候,你忘了他在干嘛了?”小哥哥提醒周游道。

“他是在挖墓……”经他这么一提醒,周游终于回想起来土耗子自己梦中那个字体拙劣的神仙墓墓碑。他不由怀疑道:“那是他自己根据臆想做的美梦,不能作为寻找确切方位的依据吧?更何况,他那梦里连个明显的地理标志都没有,就是到处都有的土坡,你怎么找?”被称为葛神仙的葛洪,他的墓地的确切位置,至今仍未有定论,就凭一个古董贩子的异想天开的梦境,怎么可能找到?

“小哥哥”摇摇头,道:“就算是他自己异想天开的,也不是毫无依据的。你别忘了,土耗子的确在一本残书中得到了关于神仙墓有三仙丹的线索。那书既然提到了神仙墓,那么很可能也提到了神仙墓位置的线索,即使只是只言片语,相信都会在土耗子的梦中得以反映的,山崖下,一个小山包,这都是线索。”

周游不以为然:“就算是,放眼山河,山崖、山包到处都是,你该如何定位?”

“小哥哥”神秘一笑,道:“也许我根本不需要定位,直接就去了呢?”

“怎么可能!除非你在葛神仙下葬时就在旁边了……”周游只觉得这“小哥哥”太过托大,甚至怀疑他只是借着去找神仙墓之名,想远远避开苏也罢了。

“谁知道呢?”小哥哥轻松一笑,道:“也许我就是看着他下葬的呢……”说着,小哥哥的手向空荡荡的窗口轻轻一招,白义好像是从空气中直接显形一般,悄然站了窗前。

“小哥哥”翻身跳出窗子,轻盈落在白义背上,对周游笑道:“你还是好好操心一下自己在里面的日子吧……”

说着,白义驮着他径直冲上了云霄。

当白义上升到云层之后,地面的一切都不复见的时候,“小哥哥”好像有些疲累地躺在了白义背上,手脚无力耷拉着。

白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过头,冲他轻轻嘶鸣着。

“小哥哥”抬起手,轻轻**着白义,道:“白义,没关系的,你尽管飞好了……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罢了……毕竟距离那天才过了没多久……”

他望着云层之上的天空,自嘲地笑笑:“说起来,我真是该躲在山里静养的,谁让我不听老牛的话呢……”

白义又嘶叫几声,似乎在责备他,要他别再说话,好好休息着。

“小哥哥”感激地拍拍白义,但仍旧是说个不停:“白义,我想说话,不然,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生命存在于何处……白义,就当我自言自语,你就随便听听好了……”

白义打个响鼻,好像一声叹息。

“你说,这过了多少年了?这会又要重回葛神仙那里去了,我心里还是很不安的……我答应过他的,要保证他的安静不受打扰,没想到,最终竟还是我自己去打扰他的宁静了……”

白义轻轻一嘶。

“什么?你说我去打扰他,好过其他人去打扰?嗯,这么说也没错,起码我不会去劫掠……可是,既然葛神仙墓地的线索露了出来,是不是说明,当初我和他设置的那三道防线,已经失灵了?会是谁呢?当世之人,有谁能有这个本领呢?”

白义沉默地缓缓拍打着翅膀。

“那个怪人又是谁呢?他好像知道我的事儿……竟然幻化出圆月之夜来……这次倒是的确让他受到了重创,可我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咳,谁让我这个笨蛋总是干一些蠢事了……”

白义短短嘶鸣数声,鼻孔里长长喷出气来。

“啥?我在说那个怪人,你怎么就联想到苏也了呢?是,我跟苏也的事儿,倒也真是件蠢事……可我真没想弄成最后那个样子啊……我根本就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哎,你说,我跟她打交道时,哪一点让她误会我是想和她厮守终生了呢?”

白义不满地低声嘶鸣。

“噢,对了,那个时候你还在海马葡萄镜里……行啦,我把你放到镜子里,还不是为了你养伤……说起来,你那次受伤也是蹊跷,能把你伤成那样的人……”

自言自语的“小哥哥”忽然从白义背上坐了起来:“白义,你还记得伤害你的那人吗?”

白义迟疑一下,摇了摇头。

“是呀……实在是太久远了……可是……”小哥哥目光似乎落在空荡荡天空的深处:“可是这种想不起来,似乎并不是时间的问题……那时我修习不高,人又狂放,许多细节没注意到,现在想来,那个人,那个伤害你的人,很可能是用了隐身术的!这样的话,咱们就根本想不起来他……”

白义明显也是一怔,回头看着“小哥哥”

“小哥哥”靠在白义的脖子上,疲惫道:“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伤害咱们的人,很可能与这个怪人是同一个人……”

“小哥哥”不说话了。他努力回想着那一次白义和自己的遇袭和受伤。

大唐盛世,万邦来朝。繁华的长安城里,高鼻深目金的外族人并不能引起长安市民的大惊小怪,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太稀松平常了。长安城的宽容和接纳,对于像“小哥哥”这样的总希望隐藏起来但又害怕孤单的人来说,是个理想的生活世界。那里的繁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都是恰到好处。想要的都有,但不会有人过多地干涉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儿。

“小哥哥”来到长安城后,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将白义和自己乔装打扮成不同的模样,然后出门去贩卖从不同的胡人那里批来的小玩意儿们。

很多时候,他都会晃荡在有时是白马,有时是骆驼的白义身边,走街串巷,沿途叫卖着,一路看着这个时世的风土变迁。

直到有一天,他和白义晃晃悠悠进了一条青石小巷。他很奇怪。这附近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却从未注意过这里还有一条小巷。

青石小巷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从大路边上,倾斜着延伸向未知的空间。

没有去过的地方,“小哥哥”当然不会放过了。

他轻轻一拍白义,两个就并排走进了幽深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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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4)白草间

小巷幽深,青石板光滑而平整,由于常年照不到阳光,石板的间隙被深绿到黑的青苔所填满,更添几分幽静之意。

走到小巷中间的时候,白义突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伙计?”小哥哥拍拍今日打扮成青牛的白义,奇怪他为什么要停下。

白义低头轻嘶几声。

“不对劲儿?哪里呢?”小哥哥很在意白义的反应,白义这种已经到神兽级别的灵物,对环境一点点的变化都会很敏感。小哥哥抬头四顾,只见这条青石巷子不算太宽,但也不是很窄,虽然看上去曲曲折折的,但一眼望去却还是可以直接望见巷子的另一头。巷子两侧都有商铺,一共四五家左右,不算太热闹,但也不是人迹罕至。

“有什么不对的吗?”怎么看,这青石巷子也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而已。小哥哥像是问白义,又像是问自己。

白义抬起装了两只牛角的头,眼睛直视前方。

小哥哥顺着白义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巷子最深处立着一座朴素的二层小楼。那小楼不高,外墙是颇经历了些风雨颜色的青砖,结实的门柱是露着原本的木色,看起来简朴低调的简直可称是寒酸。

“那也是个铺子吗?”小哥哥拍拍白义,道:“咱们去瞧瞧。有什么不对付的,只有看了才知道,是不是?”

白义看看他,轻轻晃晃头,好像在说:“你呀……”

慢慢走近那座小楼,他们只见底下的楼门虚掩着,并不像是正在营业的正经铺子。两扇木门漆成了黑色,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漆黑底儿、烫金字的匾额,上书“白草间”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要不要进去看看?”小哥哥还是要征求白义的意见。

白义看看他,打个响鼻,闭目养神。

“……也是,反正咱们都到这里了,总得进去瞧瞧吧?”小哥哥笑嘻嘻地拍拍老伙计的后背,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白草间”虚掩的木门。

“有人吗?”小哥哥站在门边,向着屋内高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

“既然开着门,就应该有人啊……”小哥哥决定再走进去些瞧瞧,也许这“白草间”的主人,在后面忙什么没听到呢?

白义却停在了门外。倒不是它不愿意进屋,只是因为这“白草间”的屋子实在是太局促,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它“一头牛”的身形。

白草间应该就是个卖杂货的铺子。铺子有两间,不算大,也不能算小。这两间铺面里,堆满了各色杂货,连房梁上都满满当当挂严了琳琅满目的货包。从杂货以及货包的形状来看,这间铺子的经营种类很复杂,而且货量也很充足。堆得又满又乱的杂货,小山一样遮堵了窗子,使得铺子里幽暗的很。

“有人吗?”小哥哥站在货架中间,又提高声调叫了一声。

站在门口的白义,突然身子一抖,将小哥哥给它装扮的那些“牛”的妆容尽数抖掉,只有头上那两只牛角绑的实在是太结实,白义没能弄下来。

白义眼睛向上看了一下,翻个白眼无奈放弃了。它低下头,往屋子里迈了一步,当蹄子刚刚接触地面的时候,竟缩小成一条看门犬大小,顶着两只牛角,轻盈地跑到了小哥哥身边。

“咦?你怎么又肯进来了?”小哥哥拍拍白义的头。

白义虽然只有看门犬大小,还戴着两只牛角,但仍然保持着海马的外形,眼神高贵而清冷。它用它大大的眼睛看着小哥哥,脑袋微微一摆,对他轻轻嘶鸣两声。

“你是说,在后面?”小哥哥相信白义的判断。他放轻了脚步,慢慢绕过靠近门的货架,走到铺子靠后的地方,那里堆满了还没拆包的杂货,小山一般。

小哥哥走到这杂货堆成的小山的一角,站住了脚步。

些许微声从山后传出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蠕动?

小哥哥没有再出声,他也意识到,这里的确有什么事情生了。

他屏住气,猛然向“小山”后踏出一步!

只见地上卧着一人,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嘴也给堵了,但人还清醒着,一直在地上蠕动挣扎着。此时看见有人过来,这人微微一愣,立马在地上挣扎地更厉害了,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看样子,他好像并不是向我求救啊?”小哥哥对跟过来的白义说。白义好像人一般哼了一声。

“对呀,让他说话不就得了……”说着,小哥哥蹲下身来,一把将堵嘴的东西从那人嘴里拽了出来。

“快走……不要扔!”那人说出的第一句话,果然不是求救,而是示警。

不过后半句话,小哥哥就听不明白了:“不要扔什么?”

那人肤色本就偏黑,这会儿不知是着急还是被捆的太紧喘不上气来,棱角分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手里……手里拿个……不能扔……”

小哥哥看看自己手里的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不解道:“不就是堵嘴的破布吗?”

“不是不是……”地上那人显然很着急:“那是我刚进的新款夏装,别弄坏了……”

小哥哥看看手中的破布,手一抬,以一道弧线抛了出去:“如果是夏装的话,我劝你还是扔了吧。”

“你……”那人看见他的“夏装”落在地上,一副心疼的样子,不过他使劲儿忍了忍,又道:“你……你们快走!”他看见了小哥哥身旁的白义。

“怎么可能?”小哥哥开始动手为地上那人解绳子:“虽然素不相识,但看见了,总不能不管吧?”

那人却急道:“我这里有强盗!快走!快走!”

小哥哥却仍然不慌不忙地为他解绳子,道:“那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走了……”

“你不知道……”那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只听地上看门犬一般的白义长嘶一声,突然跃身而起,护在小哥哥的头上!

“怎么……”身为修习者,却丝毫没感知到任何异样!小哥哥心知不好,急忙回头,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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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5)初次交锋

小哥哥什么都没有察觉。

直到白义飞身护住自己,他才猛然惊觉!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魁梧的黑衣大汉从天而降,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匕,径向自己后背刺来。幸亏白义警惕,及时纵身而起,身子在空中骤然变大,前蹄正对那黑衣人的手腕踢去!

被白义一阻,那黑衣人只好暂时收了刺向小哥哥的利刃,反手回身,就在空中翻个跟斗,稳稳落在那堆就要堆到屋顶的货物小山顶上,半蹲着,看着地上的人和马。

原本倒卧在地上的那人挣脱了绳子的捆缚,在小哥哥身后站了起来,在他耳边悄声道:“就是他……把我捆了,要抢我的货……不过这个强盗,好像很厉害……你小心……”看来,这位应该就是白草间的店主了。这倒霉的店主提醒了小哥哥,便缩在他身后,眼睛在地上四处踅摸着,大概在找他那件用来堵嘴的新款夏装。

不用这白草间的店主提醒,小哥哥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平心而论,小哥哥虽然很清楚自己的修习之路还有很远需要走,但与大多数当世的修习者相比,自己的修为并不能算太低,甚至应该归为中上。

可是这黑衣人的动作行为,小哥哥却事先没有一丝丝的感知预料。哪怕就是此刻,眼见着黑衣人蹲伏在货物的小山顶上,小哥哥自己却仍然觉察不到这人的丝毫的气息。

这怎么可能?

白义是神兽,由天地真气化生,因此它能感受到人类的感官不能感知的,比如真气的涌动、意向。

从白义的反应来看,它对眼前这个黑衣人极为紧张,并带着罕有的戒备之意。它的身形已经恢复到原本的大小,四蹄不安地在地上轻轻敲击移动,连两胁的翅翼都已经显现了出来,蓄势待,似乎只要一有异动,它就会张开翅翼,带着小哥哥离开这里。

小哥哥仰着头,看着黑衣人问他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俯对着小哥哥的眼睛,他的下半边脸都被面罩遮住了,根本看不出他的嘴唇有何动作,古怪的声音好像是直接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是谁?”

“你在找什么?”小哥哥又问他。

“你在找什么?”黑衣人又是一句反问。

“……”小哥哥回头看着白草间店主,问他道:“他来你店时就是这样一个学舌鹦鹉吗?”

白草间店主做个无奈的表情,道:“你觉得一个强悍的强盗会对被抢劫的可怜店主寒暄吗?”

“交出来!”黑衣人突然用生硬的声音,打断了小哥哥和店主的交谈。

“他在找什么?”小哥哥没理他,只对着白草间店主问。

“我怎么知道?”店主一脸委屈:“我好好开着店,突然就被捆成了粽子,就见这强盗一通乱翻……我好不容易刚整理了店铺,这下又白忙了……”

环顾店铺,小哥哥不认为店主能把铺子的货物整理地比强盗乱翻的要好。

“交出来!”黑衣人又僵硬地重复一遍,似乎因为不受重视而多了一些怒意,他蹲着的腿慢慢挺直了一些,似乎马上又要有所动作。

小哥哥不敢怠慢,眼睛紧盯着他,浑身的真气俱都调动起来,只为应付黑衣人很可能突的攻击。但他还是带着一丝怀疑对身后的白草间店主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的话,你不可能一开始就让我们快走……你是知道这人难对付的,也有七八成的可能,你是完全清楚这人是来找什么的……或者,你和这人干脆就是熟人?”

白草间的店主忽然不吭声了。

小哥哥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心却是一沉。如果这两人就是同一伙的话,那么自己和白义就……

不等小哥哥再细想,只见那黑衣人再也按捺不住,从货物小山顶上“忽”的飞身而下,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冲着小哥哥,手中匕又亮了出来!

即使能看到黑衣人这么明显的杀机,小哥哥仍然感觉不到他任何的气息流动。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小哥哥来不及思索,脚下用力,也自跃上空中,两手相交,再在空中抹开,登时一柄长剑已握在了右手之中。

“化气为剑!”只听那白草间店主在地上轻声赞道。

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小哥哥收摄神念,长剑挥出,直取黑衣人的心窝!

“第一击便是杀招,也忒狠了点儿。”白草间店主揣着手,在地上点评道。看他那个样子,似乎就差搬个小板凳,沏壶茶,嗑点儿瓜子了。

其实小哥哥本意并不是要下杀手。这一招看着虽狠,但主要起的作用是威吓,对手只要不傻,都会避开这一招的剑锋,撤了攻势,回身自护的。

然而,对面这个黑衣人,却似乎根本就没看见长剑一般,攻势不减,仍旧持着匕,向小哥哥刺去,简直要同归于尽!

“头一次见面,咱们有这么大的仇吗?”小哥哥无奈,只好自己转了剑锋,偏身躲过黑衣人的攻击,双脚在货物小山上轻轻一点,借势稳了身子,向黑衣人还未来得及转身的后背又递出一剑。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对方躲无可躲。

对面的人并非常人。因此只有出此极狠之招,恐怕才能逼出那人的真实反应和意图。

小哥哥是这样盘算的。

黑衣人的身子已经有了下坠之势,他那一侧并无任何可以借力之物,眼看着他就要被小哥哥的长剑钉在地上去了!

黑衣人好像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他任由自己的身子向地面坠落。

只是这坠落的势头,比身后的剑,慢了太多。

地上的白义向一旁让开,大长腿碰翻了两个货架,杂七杂八的货物哗啦啦掉落下来,让这局促的铺子更显得拥挤不堪。

“呀!我的货!”白草间店主心疼不已地要扑过去检查货物的损坏情况,完全忘了从上而下扑落的黑衣人。

“闪开!”小哥哥的剑此时也已经收不回来了,不由急的大叫提醒店主。

店主被喝,反倒楞了神,双脚钉在了地上,仰着头,张着嘴,傻傻地看着黑衣人沉默地向自己扑过来,后面紧跟的就是小哥哥的寒光闪闪的长剑!

“走开!”小哥哥用最大程度的控制力缓住了剑势,腾出神来,一脚将白草间店主踹了开去。

“啊!”店主吃痛大喊着撞向身后货架的时候,货物摔落的时候,就在哗啦啦噼里啪啦的混乱喧嚣中,小哥哥的长剑刺中了黑衣人!

“噗!”

小哥哥落在了地上,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一脸困惑。

只见长剑兀自深深插在白草间的地板中,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像空气一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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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6)职业敏感

“怎么……怎么不见了呢?”小哥哥看着兀自还轻颤着的长剑,不由呆在了当地。一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活人,怎么落地就没了呢?难不成他还有地遁的本事?

小哥哥转过身,看着刚从一堆货物里爬起来的白草间店主,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店主只顾着拾掇着散落在地的货物,根本没仔细听。遇到摔碎的东西,他还心疼地直咂嘴。

小哥哥想了一下,拔出钉在地上的长剑,径直向店主扔了过去。

眼看着长剑就要投到店主的后背心,将他戳个透心凉了,却见店主身子一弯,好像是为了去捡地上的什么货物,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可惜了的……”

好像是很不经意的动作,实则完全是极其高明的闪躲。

而且他连头都没回,竟然能清楚地感知剑的来势与去向,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

长剑唰的一下插进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

白草间店主惊得一跳,身上时新的朱红牡丹团花锦絮长袍被带的飘了起来,好像是一面招摇的旗子。

“好吓人!”白草间店主用手拍着胸口,显出不胜惊扰的样子,看着小哥哥道:“你想杀我吗?”

“为什么?”小哥哥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歪头冷笑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想要杀你了?我只是想探探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货罢了……”

店主和小哥哥两人对视了三秒。两人忽然同时爆发出了狂放的大笑,站在一旁的白义很不屑地冲这两人翻个大大的白眼。

这两个人忘我地大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来。

“这么多年来,那似乎是我唯一一次畅快的笑,是一种遇到同类后,可以放心交托的笑……”高天之上,小哥哥靠在白义的脖子上,神往遥想当年:“白义,你说,咱们有多久没去看店老板了?”

白义似乎会意一笑,拍着的翅翼速度明显加快。是呀,太久不见,甚是想念了呢。

“白草间老板,姚朱安。”店主人向着小哥哥一抱拳。那经年的记忆,如今竟如此清晰,仿佛就在眼前,甚至连姚朱安夸张鲜艳的袍子图案都历历在目。

“游商小贩,无名之辈。”小哥哥亦回抱一拳。

姚朱安一挑眉毛:“怎么会没名字?”

“姚朱安恐怕也不是你的真名吧?”小哥哥提出疑问。既然是同一类人,他当然不会跟任何人说出真名实姓的。

“那最起码我还有个代号,你呢?”姚朱安似乎不想放过小哥哥。

“代号用的久了,也一样会成为束缚用的绳索,只要有心,谁都可以攥在手心里。”小哥哥摇头道:“对不起,我不喜欢被攥住被把控的感觉。”

“哦……”姚朱安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啊……佩服佩服……”

“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小哥哥问道。

“当然能!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姚朱安做个“请”的手势,引着小哥哥随他踩着满地货物走到一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那里胡乱放着几张矮几,姚朱安让小哥哥坐了,笑道:“今儿个要不是你……”他看看跟过来的白义,又道:“……和你的神兽,我可就交待在这异国他乡啦……”

虽然早知这姚朱安定非常人,但小哥哥听他轻松看出白义的身份,心中还是微微吃了一惊,不由又抱拳道:“佩服!不知姚先生来自何方何地?师从何门?”

“哎,别叫先生……”姚朱安笑着摆摆手,道:“虽然你不说你的名字,但我想,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吧……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你肯定都没听说过……”

“姚兄这身本事,也是在贵家乡所学的吗?”长安繁华之地,来自各地各个民族的人数不胜数,姚朱安漂洋过海而来倒也不算稀奇。小哥哥比较好奇的是,姚朱安刚刚显露出的身手,和自己这样的修习者所用的真气化练极为相像,难不成这位店老板也是为修习道中之人?

只听姚朱安笑道:“本事倒谈不上,只是在家乡时的确学了些许雕虫小技,没办法,为了讨生活嘛……谁知到了长安城,却没什么用武之地,只好就开间杂货铺,谋生罢了。”

小哥哥才不行他这套说辞,直言道:“你我既然一见投缘,以兄弟相称,那不妨说话更直白些。我认为姚兄适才能够躲开剑击,是因为对气的把握极为精确自如,要达到这种程度,恐怕也是既有修为的人物了……”

“如果有修为,我还能让那家伙捆成粽子?”姚朱安淡淡一笑,道:“再说,你可曾感知到我在动作时有真气流动?”

“气息的流动,我的确没有感知到,”小哥哥看着姚朱安道:“不过,我在刚才那位黑衣人身上也没有感知到任何气息的流动。”虽然直觉姚朱安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但这一点疑问仍然困扰着小哥哥。难道,姚朱安真的和那黑衣人是同伙?

姚朱安用手抱着后脑勺,往后一仰,靠在身后一个精雕细琢的却好像被火烧过的红木大柜子上,悠悠道:“你放心,我和那人不是一伙的。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他。这家伙进门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动手乱翻,我刚要阻止,就被打倒在地上,捆了起来……后来的事儿,你都看到了……所以这个黑衣人我不认识。不过……”

“不过什么?”小哥哥问他。

“我大概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姚朱安神秘一笑。

小哥哥眉毛拧了起来:“你既然也是第一次见他,又怎知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又为什么偏偏挑了你的铺子来寻找?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你这里肯定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我说的都是实话。”姚朱安依然微笑着道:“我是第一次见他,但我就是知道他要找什么。”

“为什么你会这么笃定?”小哥哥依旧皱着眉头。

“因为我是商人。”姚朱安笑道:“这是一名成功商人的直觉,要在客人刚一进门的刹那,就得明白客人的需求是什么。职业敏感。”

“哦?那么以姚兄的职业敏感来看,这位黑衣人的需求是何物?”小哥哥亦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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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57)生意经

听见小哥哥问他,黑衣人寻找的是什么东西,姚朱安又是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在微黑脸庞的衬托下,分外晃眼。他卖了关子,道:“要想知道他寻的是何物,我不妨先请教你这位修习者,什么情况下不会感知到人的气息流动?”

只要是生长在自然界的东西,都是依气而化生,因此自然之物,动住行卧都会有气息的流动,即使是死亡之后,其躯壳也仍然会与自然界有着气的交换与流动。飞禽走兽,虫鱼花树,以及人类等等,莫不如此。如果是修习一道之人,或者是像白义这种本身即是真气化生的神兽,都可以感知到不同程度的气息流动。

小哥哥虽然不如神兽白义灵敏,但以他当时的修习程度,感知大多数人的气息流动是毫无问题的。如果说一个人毫无气息流动,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气息流动无法被感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修习高手,已经可以完全自如地控制气的运行,当然也就可以将自己的气隐藏于自然界的气之中,不被人察觉;要么,”小哥哥看着白草间店主,道:“他就根本不是这个自然界的东西。”非由自然之气化生,又如何能被感知到自然之气呢?

“说得好!”姚朱安击掌叫好,又接着问道:“那依你观察,刚才的黑衣强盗属于哪一种呢?”

“我分辨不得。”小哥哥摇头,实话实说。

姚朱安笑笑,道:“他属于前一种,是可以自如操控气的高手。”

小哥哥眼眉一跳,问道:“你为何能如此笃定?”

“这个嘛,”姚朱安露出整整齐齐的白亮白亮的牙齿,笑道:“你我投缘,我就说与你了。”他顿了顿,又道:“因为我自己是属于后一种。”

“什么?”小哥哥头一次感觉脑子不够用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能是哪儿?”即便他是来自番邦的,那也不出自然之界啊!再说了,就算他是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这也不是他可以判断黑衣人底细的依据啊?

小哥哥瞪着姚朱安,等着他解释。

“是这样的,”姚朱安道:“我的确来自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至于具体来自何方以及事情原委,如果日后还能得见,我会细细告知于你……现在,你只需知道我是不在这个界中的。但是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我在我所来处学过些雕虫小技,这小伎俩和你所说的修习控气有些类似……我虽然对你们这个世界还不太熟悉,但用我的伎俩倒是也可以操控周围的自然环境的气息……你们刚来时,在巷子口,这位神兽一定有异样表现吧?”

看着小哥哥和白义都点了点头,姚朱安才又接着道:“因为我突然遇袭被黑衣人捆住,自知凶多吉少,因此扰动了这附近的气息流动,希望有人能感知得到,赶来相救……神兽敏感,所以它在那时候就能先于你感知到了异乎寻常的气息变化,由于这种变化属于异常扰动,所以会让它犹豫不决……”

“那,你是怎么判断黑衣人属于控气的高手的呢?”小哥哥问道。

“我说过了,我还是有些小伎俩的……”姚朱安道:“我虽不属此界,却能融入此界……因此判断一个人的修为高不高、以及控气程度等,都不是什么难事。我还看得出,”姚朱安身子前倾,凑近小哥哥道:“这个人为了得到这么高的修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从黑衣人不会说话,只能鹦鹉学舌的僵硬模样来看,说他付出了惨重代价,倒还真不是虚言。

而且,看姚朱安的样子,这一句才是重点。也许这正是他判断黑衣人来此所求为何的依据。

果然,就听姚朱安又道:“他费尽心思赢得他现在的能力,一定是计划有用处的,这个自不待言;只是,为了得到这种能力,他也花了极大代价,很可能这种代价已经影响到了他正常的生活,甚至影响到了他计划的实施,所以……”

“所以他才要寻找某样东西,来帮助他恢复?”小哥哥觉得姚朱安说的有道理,“不过,他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找呢?仅仅是随便遇上的吗?”

“不,他是有明确目标的。”姚朱安说着起身,走到乱成一团糟的货物小山旁边,在底下刨了半天,终于从一堆艳色的绢布下,扯出了一块长方形的牌子,大约一尺来宽,二尺来长。牌子是漆成了红底儿的木板,四边镶了原木色的边框,里面用工整有力的楷体写着几行核桃大小的字。

姚朱安得意地拍拍这块牌子,道:“瞧见没?这是我研究出来的新型招揽生意的法宝,靠了它,这个月可是多卖了不少货呢……”

“哦,怎么说?”小哥哥挺感兴趣地听他说。

“是这样的,”姚朱安耐心介绍他的“新发明”,道:“这块牌子呢,我把它叫作‘广告牌’,就是把我店里的特色产品或者是特价产品,写在上面,挂在门外,好让那些原本没想进店消费的顾客看见了,产生进店一瞧的欲望……广告,广而告之嘛……”

小哥哥由衷地赞道:“姚兄果然有经商的天赋!”

受了夸奖的姚朱安讲解地更起劲儿了,只听他又说:“我把我店里的货盘点了一下,每天都换不同的特色产品写到这个‘广告牌’上,顾客看着新鲜,也能显得我店里货物丰富不是?”

“那这黑衣人是看了你的广告牌来的吗?”小哥哥努力想要将一心宣讲经营杂货店生意经验的姚朱安拉回到正题上来。

“哦,哦,这位兄弟很是眼光锐利、一针见血嘛!”姚朱安点头道:“我最近有些惫懒……许是春困的缘故吧……所以这个广告牌的内容,有七天左右没换过了,今日更是,因为被压到了货物底下,更是连挂都没挂……”

“所以,这牌子上写着的货品,很有可能就是那黑衣人想要寻找的?”小哥哥快步走到姚朱安身边,也握住了那个“广告牌”的边框。

“不错。”姚朱安颔首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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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58)涎香

听说那“广告牌”上很可能存在着黑衣人想要寻找的东西线索,小哥哥不由仔细朝那牌子看去。

只见那广告牌上,清清楚楚,疏密得当地写着几行字:

“近日特推货物:晋州锦絮花色繁多;景州茶碗胎质细腻;螺洲香丸清热消肿;彼方涎香透肌芳骨;点云珠翠琳琅耀目……”

小哥哥抬头看看姚朱安,道:“姚兄这店的经营范围倒是宽泛的很啊……”

姚朱安笑道:“只有这样,才敢自称杂货铺啊……”

“这么多的货物,谁跟谁也不是一类的,那黑衣人看上的是哪一个呢?”小哥哥发愁地看着这广告牌上种类繁多的商品,问姚朱安道:“以姚兄一位成功商人的直觉,他找的是什么?”

“如果他就是要寻找某样帮助他恢复身体机能的东西,”姚朱安手指在牌子上一点,道:“应该就是这个。”

姚朱安手指正点着“彼方涎香透肌芳骨”。

“怎么,难道不是香丸吗?”小哥哥以为,疗伤治病的,不应该是种药丸吗?

“涎香这东西,你知道吗?”姚朱安问道。

“听说过,用来焚香用的香料吧。”小哥哥答道。

“是香料不假,但说它仅仅是香料,那却是小瞧了这涎香了。”姚朱安道:“涎香也可以作为药用的。”

“作药用?”小哥哥惊讶道。虽然修习一道大多也精通医理,但所知所用的药物大多是些常见药物,甚少使用这些极“偏门”的冷僻药物。毕竟,药物之所以为药,是经过了千百代的实践检验后的经验积累,对于大多数人的常见疾病来说,常用药物足矣。

冷僻药物,只用于奇病怪病。

只听姚朱安又道:“涎香一物,是从一种叫做‘香屏’的树木的树髓中分泌而沁出的,初分泌之时,涎香是透明的胶状,放置风干后转为乳白色的块状物,此时涎香还没有任何香味,反倒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之气。但将转变为乳白色的块状涎香用新鲜松针包裹了,埋入香屏树根之下,十年不得开启见光。十年之后再挖出后,涎香变为墨黑色,异香扑鼻。焚香时,只需小指甲尖那么一点儿,即可让三间屋子满室清香,其香经月不减。能分泌涎香的香屏树只在大海对面的一个番邦有产,数量极少;而且只有树龄在百年之上的香屏才会分泌涎香,再加上制作上费时费工,因此这涎香也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价逾黄金……”

博学多才的杂货店老板姚朱安喘口气,又轻叹一声,道:“只可惜,世人大多将如此宝贵的涎香用以作为香料,焚烧提炼,只为满足一点嗅觉欢愉,实在是浪费的紧啊……”

“那这涎香,到底能起怎样的治疗作用?”依姚朱安的意思,显然他认为涎香的药用价值要远高于其闻香之用。这可把小哥哥的好奇心给逗引上来了,如果着的是种好药奇药,那么就很有必要存一点儿啦。

姚朱安看着小哥哥的眼睛,慢慢道:“曾有本世所罕见的药书中,对涎香有过唯一的记载:活血益髓、助阳通脉。意思是,这涎香是很有补益和通利作用的药物。”

“听起来很不错啊!”小哥哥道:“那这么说,涎香就是味补药了?”

“那本书还写着,涎香主治的疾病,”姚朱安依旧看着小哥哥的眼睛,道:“除了久病亏虚的虚损之症,还有骨折脏腑出血之伤,以及两通之症。”

虚损之症以及外伤出血之症都好理解,只是这个“两通之症”所指为何?小哥哥虽然并非专业医生,但看过的医书也不算少了。只是,从未见过有关这个“两通之症”的记载。他不由就此向姚朱安追问道:“两通之症是什么?”

“就是困扰那黑衣人的病症。”姚朱安字斟句酌道。

“僵硬?失语?姚兄能否说的再详细些?”小哥哥道。

姚朱安看着他,好一会儿方才微微笑道:“这个,还不到说的时候。”

“嗯?”小哥哥不知道姚朱安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你我二人的初次相遇,未来的时间长河中,我们也许会再次重逢。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不妨就将这事儿作为一个谜题,留与你,交给时间,去慢慢探查……”姚朱安眼睛明亮:“……待我们再次相遇之时,谜底揭晓。到时候,猜对有奖哟。”他调皮地眨眨眼睛。

听姚朱安说完,小哥哥也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方才在嘴角慢慢绽开了微笑,道:“是个好主意……我也越发相信,姚兄是从异界而来的老友了……”

两人相对大笑。白义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大大的眼睛中,竟然泛出一层泪花来。

笑过之后,姚朱安转身回到货物小山之后,放了几张矮几的地方,踩着一张矮几,打开了那张似乎被火烧过的红木大柜,在深不可测的柜里摸索了片刻,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锦匣跳下来,将锦匣交付于小哥哥。

姚朱安道:“我虽然能调动这环境中的气,却实在是学不会用气攻击人或者保护自己……要学的太多了呢……所以,这块当世唯一的涎香,我送给你吧。如何处置,都随你。”

“这怎么可以!”小哥哥急忙推脱道:“涎香太过贵重,我怎能就这样收入囊中?”

“呵呵,我说过了,我没有能力保护这涎香用到该用的地方,索性交于可托付之人,也算得其所了。”姚朱安按住小哥哥的手,要他一定收下。

再推脱就是虚伪了。小哥哥只好收了涎香,带着白义走出了白草间。

姚朱安站在白草间的黑金匾额之下,微笑着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

小哥哥的这一段记忆中,完全清晰的部分仅限于此。之后,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和白义刚刚走出巷子,那个之前地遁消失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没有气息扰动的,从路口的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霍的跳下来,脸色狰狞,五指变爪,直取自己心脏而来!

抑或是,对着小哥哥藏在胸前的,装了涎香的锦匣,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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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59)磨镜少年

小哥哥依稀记得,自己和那凶悍的黑衣人过了招。具体几招已是不清,大约只在十招之内。黑衣人招招狠辣直下杀手,小哥哥处处严防死守。

黑衣人因为一时占不到便宜,竟收了攻手,双腿扎了马步,大喝一声,竟然弯下腰去,双手握拳,深深地砸进了地里!

恍惚间,小哥哥和白义周围顿时变得黑暗无比,并不是日光消失,而仿佛是从地下突然蹿出了密密实实的粗壮藤蔓枝叶,这些柔韧的枝叶藤蔓互相纠结缠绕,竟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笼子,将小哥哥与白义“装”在了里面!

枝叶藤蔓之“球”形成之后,骤然内缩,似乎要将小哥哥与白义生生绞杀于其中!

小哥哥和白义都使出了自己的平生所学,以及天生真气,谁知,竟不能动摇这树藤球于分毫!

“交……出……来……”一个小哥哥从未听过的声音,似乎直接在自己脑中响起。这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最深处,像是古老怪兽的威吓嘶吼,像是非人类非生灵的厉声尖笑……不管是什么声音,那绝不是黑衣人的声音!

白义似乎也听到了这似笑似吼的瘆人的声音。它看看小哥哥,又抬头望望越缩越紧的树木藤球,长嘶一声,张口将小哥哥衔了起来,张开翅翼,对着这球笼上方正中间倒垂的一根尖利倒刺般的藤蔓,扶摇直上!

“白义!”小哥哥只记得自己想让白义停下,避开那根刺向它的尖利刺藤,但是,白义根本不听他的,就对着那根锐利无比的刺藤,冲了上去!

小哥哥只觉得一道雪亮的白光晃了下来,劈裂了球笼笼罩的黑暗!

就在这晃耀双目的白光中,在宛如耳鸣的阵阵蜂鸣中,在透体的疼痛中,小哥哥失去了知觉……

待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和白义躺在长安郊外的一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只是由雨水和地下沁出的地下水汇成,细弱无比。小哥哥自己浑身是伤,但他更关心的是白义。

白义的情况,看起来更糟。平日神气活现的神兽,此时洁白如天使的毛发蓬乱,沾满了令人心惊的鲜血。它的翅翼也来不及收回的样子,无力地胡乱耷拉在被河水浸湿的泥汤里,右翼明显是折断了的样子。

小哥哥爬到白义身边,轻轻**过它如水般渐凉的身子,努力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运到白义身上,想为它尚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止住血。

白义感觉到温暖的真气流动,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小哥哥,却对着他微微摇摇头。

“我知道……这点真气……微不足道……可是……可是……不能看着你……看着你就这样……”小哥哥说不下去了。

这次的对手太匪夷所思了。看他的表现怪异完全不像是修习者,可偏偏却能隐藏自己的气!

还有那个声音,来自何人?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操控树枝藤蔓攻击自己,还是那个黑衣人?

不管是谁,这次的攻击都堪称是准确而狠毒,每一个伤口,看样子都是照着致命的目的去的。如果不是白义拼了性命,硬碰硬地将球笼撞破,把自己带离,恐怕今日真是凶多吉少。

是谁?为什么要下这样重的手?

仅仅为了那盒涎香吗?

想到这里,小哥哥摸向怀中,发现那锦匣还在。他用颤抖的手将那匣子打开来看,涎香丝毫未损。

看来,对方并未得手。那么,很可能他们会再次跟踪而至!

不能再耽搁了。

“涎香主治的疾病,除了久病亏虚的虚损之症,还有骨折脏腑出血之伤,以及……”姚朱安的话犹在耳畔。

只是凑巧,还是他早有预感吗?

无暇多想,小哥哥取出涎香,掰下一块,送到白义嘴边,想要它服下。

白义闻到香气,想要睁开眼睛,却只是无力地翻了一下眼皮,沉重喘息着。

“涎香?要疗伤的话,可不是这样用的。”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一旁突兀响起。

“谁?”小哥哥一惊,也恨自己竟然毫无察觉旁边有人!

只见顺着河流的方向,翩然走来一位少年。这位少年身着圆领窄袖的青色袍衫,身上背着一个竹箱笼,头上却未戴幞头,只在头顶挽个髻子,任由未束的头发披散着。

“你是谁?”小哥哥暗自把涎香攥在手心里,看着这少年。

少年眉目一如他的声音一般清朗,他看看小哥哥和白义,温和笑道:“在下负局生,磨镜为生。请相信我,涎香疗伤,须得化在水中服下……”

原来是个磨镜人。小哥哥知道这些磨镜人,看似只是走街串巷的小手艺人,实则往往是精通医理的一派特殊的修习之人。他们行走江湖市井,不只为磨镜,更为助人鉴人,救苦解厄,以此来作为自身的磨练修行。

小哥哥暗暗观这磨镜少年负局生的气运,正如他这人的外貌,清朗透彻。小哥哥这才放下了心。

不等小哥哥再说什么,磨镜少年将背上的箱笼放下,蹲下身,从中取出一只莹白如雪如膏的玉碗,在小河上游取了些水,递于小哥哥,道:“只需掰下你手中的三分,融入水中化开,一半与这神兽喝了便是。”

“只需三分就够了?”小哥哥虽然按照负局生的话动作着,却不由存疑道:“它伤的这么重,要是恢复的话,三分是不是太少了?”

“一点不少……而且这三分里,有一半你还要留给自己喝了。”磨镜少年负局生笑着道:“涎香并非一般的疗伤补虚之药,只需少许便可起奇效……再说了,‘虚不受补’,你们受伤太重,不能一下子用太多的猛药,否则反而伤身。”

负局生说的在理。小哥哥不再说什么,依言先给白义灌在口中,剩下的自己一口喝了。

喝下那涎香后,片刻,小哥哥只觉身上的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再看白义,呼吸也平稳了起来,许是太累,它闭着眼睛,安稳地睡着了。

“我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不过看这神兽的样子……”负局生看看白义,对小哥哥道:“似乎真气之根都受了动摇,要想完全恢复的话……”

这正是小哥哥所担心的。他心里一紧,忙道:“是不是隔几个时辰,再给它喝些涎香?”

负局生摇摇头,道:“涎香的作用仅止于此……别忘了它是神兽,由天地自然真气直接化生,如果要让它完全恢复,就必须交付于自然天地,交付于时间……”

小哥哥心中一沉。“你的意思是……”

负局生从自己的箱笼里翻检了一会儿,找出一面银亮的镜子,递于小哥哥,道:“这面铜镜跟了我不少日子了,算是个不错的容灵之器……就让它在这里,休养些时日吧……”

小哥哥接过铜镜,看那铜镜正面光鉴闪亮,照之纤毫毕现;翻倒反面,只见花纹繁复华丽,满布缠绕着葡萄纹饰。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第三章 明镜(60)禁闭室

“自从你住进了负局生的葡萄纹镜,镜就称作海马葡萄镜喽……”哥哥对正在飞翔的白义唠唠叨叨:“没想到,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我的边啊……”

白义轻轻嘶鸣,似乎在回应着他。

“现在那镜又回了它原本的样……在周游那里吧?你,我是不是该朝他要回来?想当年,负局生可是送给我的呀……”

白义扑棱扑棱耳朵,没理哥哥的絮叨,只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云层之下,看准了,嗖的从厚厚白云之中穿过,像轻盈的大鸟般,径向地面俯冲而去,被它冲撞过的白云,化作丝丝缕缕,萦绕在白义的周,如飞天的长带,更添上天神丰彩。

不多时,白义四蹄轻轻在一片刚刚萌发不久的青青草地上,稳稳站定了,收拢了翅翼。

哥哥翻跃下,放眼四顾,发现白义带他来到了一山坳。此时已是午后,太阳已经滑过头顶,阳光过了这山坳,高的山崖探出一大块来,好像是一个巨人伸出手来,为下面的什么人遮风挡雨。

山崖正下方,是一个圆润而生乱草的土丘。大约是年深日久的原因,土丘旁边的一株随意生长的老松,为了贪恋那一点点的阳光,越长越歪,像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倚着龙头拐杖,看着崖外有什么热闹?

哥哥走过去,蹲在土丘前,看着那里一片几乎被踏成泥的青草,喃喃道:“第一道防线,果然被动了……”

他只是看着,用手抠起一块草泥,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微皱:“人不少啊……”

哥哥拍拍手站起,走向白义,对它道:“葛神仙这边就交给我,你去周游那里吧,他们也许正需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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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越睁越凸,嘴巴越张越大,可依然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眼前这间阴暗,逼仄,冷硬的闭室,都渐渐得模糊起来了。

可是还不想放弃。

曾经的袁二的大总管李叔,依然徒劳地想掰开从后面扼着自己脖的人的粗壮的胳膊。只是双手的力气却一点点被抽走。

李叔就在窒息的边缘,双脚痛苦地蹬着地面,想踢到那碗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冷饭。

不锈钢饭碗被踢到后,总会有声音吧……声音总会把警卫招过来吧……

李叔只觉捆着自己脖的胳膊又多用了几分力气,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着浓烈的口臭,带着凌的残暴快感,在他耳边恶狠狠道:“别费力气了老东西……外边没人的……袁总这次了大价钱,你最好识相点儿,别做梦了……”

“他如果识相的话,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步?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让他怎么识相?识相地去死?”

“对呀!老东西死了对谁都有好……袁总答应把我的死刑抹了呢……咦,谁?”粗壮胳膊的主人,是个神经同样粗壮的杀人死刑犯,完了话才猛然发觉,这间完全隔音且从里面上了的闭室里,除了自己和老李,竟然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

“谁?”杀人犯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黑暗空气,不由汗毛倒竖:“快出来!”这一分神,他勒着李叔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难道在后面?杀人犯猛然回,仍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李叔随着被也被甩了过了,只觉脖都要被他扯断了。

后,依然没有人。

“到底是谁?别***给老装神弄鬼!”杀人犯不自觉地提高了声,却难掩他恶声恶里的**。

“跟你,老手里有人命,上有煞气,不怕你们这些恶鬼!”他高声呼喊着给自己壮胆。

“恶鬼?”那个神秘的声音终于又出现了,只是一话就噎人:“只为口角便暴怒伤人命,更像是恶鬼的,恐怕是你吧?”

杀人犯不出话来,只听得见他沉重的鼻息,在逼仄的空间里,忽轻忽重地喘息着。

他混浊的眼珠四乱转,连屋顶都不放过,仍旧是什么都没发现。

杀人犯往地上吐口唾沫,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道:“老就是个不信邪的!”罢,他胳膊重新用力,又勒紧了李叔的脖:“先把这老东西解决了再!”赶快完成任务,赶紧出去。

杀人犯刚刚发力,他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脖似乎被上了绳索!

绳扣锁紧!

“嗬……嗬……”杀人犯登时窒息,他放开了李叔,双手慌乱地摸向自己的脖颈,想要将那绳扯开。

摸上去,脖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绳。

但窒息仍然在。

杀人犯笨重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乱抓乱挠,企图将那根无形的绞索从自己的脖上扯下来。

他眼睛凸着,嘴巴大张着,可是空气似乎仍然不够用。他的汗从额上脸上河般冲在地上,手指已经将脖抓挠出一道道惨不忍睹的血痕,可他手仍不能停。

李叔跌坐一旁,抚着自己的脖,惊恐地看着这个被袁二派来的杀手,莫名其妙竟成了这种鬼样。

周游从黑暗中走出来,慢慢蹲在李叔旁,道:“李叔,受惊了。”

“啊……”李叔一哆嗦,看见是周游,才稍稍安定一些,又看着那杀手,哑着嗓道:“这人……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他见过周游等人的“法术”,知道这些人完全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捉弄一个人,还不是意si?

“他……你会让他死吗?”李叔担心道。

“不,”周游慢慢道:“对于任何人,生死都是掌握自己手中的,他人无权定夺。”

“可是……他马上要憋死了……”即使是对要杀自己的人,看着他在眼前面临威胁,李叔终是有些不忍。

“生死善恶,都在他一念之间。”周游着,往那杀人犯的背上贴了一张符,拈诀道:“忽险lu,着令速归!”言讫,就看那痛苦窒息的杀人犯就在李叔眼前,竟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周游心里松口气。幸亏老师送自己的那几张符,自己想办法带进来了。要不然别将杀人犯弄走,就连自己想进这闭室都不是容易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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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61)连环杀手

杀手消失后,周游才真正松口气。幸亏老师送自己的那几张符,自己想办法带进来了。要不然别将杀人犯弄走,就连自己想进这闭室都不是容易的事儿。

“你来干什么?”李叔只道周游这类人进出哪里都是如履平地、易如反掌,因此并不惊讶他能出现在这里,只是对于他的到来,表示不认可及没必要。

周游看着这个倔的老人,叹口气道:“李叔,我要是不来,您今天这一劫就躲不过去呀!”

“就算我被袁二下黑手杀了,但只要能把他拉进来,让他接受审判和应有的惩罚,我死而无憾!”倔老头生硬地完这句话,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您还不明白吗?”周游试图再劝劝老人:“自您自首以来,这一半天的经历,难道您就没感觉有什么异样吗?就像是坐了火箭一般的收监速度,进来后莫名其妙被人衅,挨了不,自己反而被关进了闭室……来了个送饭的,结果就是要来取你命的……”周游叹道:“您觉得这一切都是然吗?”

李叔默不作声。适才的杀手早了,他是受雇于袁二的。李叔如何不明白?只是……李叔抬起头,对周游道:“我坚信罪人终将罪有应得!”

“这话没毛病,只是,这个‘终将’是什么时候,那可就不一定了。”周游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服李叔,只要老人能同意先跟自己出去,那么自己可就算是在苏也那里立了一大功了呢。……

“自从我自首举报了袁二之后,他已经被抓进来了……只要进来了,只要一查,他这次逃不过去的!”李叔语气坚决。

周游沉默了。他不是无言以对,只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把事实告诉老人。他试探问道:“李叔,既然袁二已经开始了被查,那您能不能先跟我出去,离开这个险境?要知道,袁二和他的那些手下,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叔挺直了腰板,好像还是在别墅中招待重要ke人一样,彬彬有礼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过了,我死而无憾。再,”老人凄然一笑:“等袁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会上lu的,毕竟,苟活了这许多年……”

周游心底一酸。他犹豫一下,虽然觉得有些残忍,还是咬了牙,将事实给了老人:“李叔,事有化了……”

“嗯?怎么了?”李叔看着周游,似乎也有了不好的预感,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被你举报后,袁二的确被带了进来……不过,他只在这里呆了几个时,然后就交纳了一大笔的保释……回家了……”周游咬咬牙,反正也开了头,干脆就全了吧,虽然残忍一点,但总好过让李叔永远蒙在鼓里:“袁二这个人,极有城府,对谁都不会全部信任……即使是对他所倚重的你,也一样留了后手……他早就洗白了自己,您举报他的那些事,所涉及他的关键证据,他全都给毁了,把一切事全都推给了您……而且他还反过来告您侵犯他的名誉……”

听了周游的话,李叔什么也没。但周游却能体会到老人上的气,一下涣散了。李叔的肩膀塌了下来,如果光线够的话,能看的到他的脸,登时成了灰白。

“李叔,您不要紧吧?”周游凑近些,用手顺着李叔的脊柱按摩着,给老人顺顺气。

李叔缓慢地摇摇头,示意周游不用管他,却无比艰难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一句软趴趴的话来:“这些年,真是苟活了……”

周游忙安老人:“李叔您不要太过苛责自己,能做到你这个地步,已经是不容易了……”

“你总劝我先出去……我问你,出去之后呢?你有什么计划能惩罚袁二吗?”李叔眼神迫切地看着周游。

周游却低下了头。他能怎么呢?修习之人有规定,不能随意伤害普通人,哪怕这个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还是咱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没法儿和财大气粗的袁二斗呢?

李叔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早看透了周游的心si,只长叹一声,靠在闭室的墙上,道:“不为难你……你和也,都是为我着想……可是,你知道吗,我这些年,心里只有为芸芸复仇一件事,其他的事,哪怕是我自己的生死,我都已经装不下了……就让我在这里,慢慢走完最后一段lu吧……唉,这一辈,一事无成啊……”

周游心里一酸,正要些安的话,却听闭室的门哗啦啦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他急忙向李叔个手势,贴了隐符,站在墙根。

闭室的门开,有人在门口叫李叔的名字,告诉他闭时间结束,可以回到原先的号里了。

李叔机械地站起来,随那人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周游紧跟其后,想看看李叔到底在那间号里。

谁知那人着李叔越走越偏,最后竟停在了这座的地下一层。这里胡乱堆着些杂物,所有的东西俱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周游马上警惕了起来:这个人,有问题!

果然,那人转回,面对着失魂魄的李叔,脸上挂了笑,道:“李先生,你还认得我吗?”

李叔抬起茫然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眼睛对了焦在这人脸上,缓缓摇头道:“不认得……”

“哈哈,这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啊不,是贵人的狗也爱忘事啊……”那人笑得很阴险:“去年我曾拜访过袁总,当时就是您老人家在别墅接待的我啊!”

李叔当管家时,迎来送往的人多了去了,当然不会记得这个毫无特征的人。

那人又道:“跟袁总结交的人,非富即贵,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别袁总,就算是你,一个仆人,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吧?哈哈,可是风水轮转,谁叫你们犯到我手上了呢……就算是个喷嚏都能让九江城抖三抖的袁总,也得低头哈腰地求我办事,哈哈……”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太肤浅,马上收了得意洋洋的表,换了一副诚恳的表,从兜里掏出一张黑的卡片,递给李叔:“袁总念旧,让我帮忙,放你一条生lu……地下室有一个污水井,你从这里可以出去,谁也不会发现……这个你拿着,到时候跑lu用得着……”

李叔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只要一接你这卡,照着你指的lu,转过的时候,你就可以用越狱的罪名,一枪把我崩了吧?”

那人一愣,脸上又挂上一层冷笑,道:“既然你都看穿了,那咱们也不用演戏了……袁总要你一定得死!你死了,袁总就可以帮我升成正职了……”着,那人从腰间摸出一把枪,保险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李叔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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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62)说曹操曹操到

看见那人拔出了枪,周游也有些紧张。毕竟弹的速度不可觑。他暗暗握紧了手心里的一道遁符,这原本是要带李叔一起逃走用的。

李叔直视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竟在嘴角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来,简简单单道:“来吧。”

“什么?”没想到李叔这么干脆,那人反倒有些发蒙。他以为李叔得哭喊求饶,自己正好趁机羞辱羞辱这位曾经的大管家呢。

很快,那人稳住了心神,重新将枪对准了李叔的脑袋。毕竟,给袁总办事才是最重要的。

周游聚会神,手中的遁符已经掏了出来,准备马上贴在李叔上,拉他一起遁去!

那人的手指在了扳机上,只需轻轻一用力……

就在这时,地下室里响起了沉闷的“嗡……嗡……”的声音。是手机来电。

那人皱了皱眉,显然对于被断杀人这件事很不意,但也带着一点点……如释重负的样。

他仍旧用枪对着李叔,闲着的左手伸进兜里,摸出一只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显得有些意外,但他还是接通了,问道:“怎么现在电话?”

这人的手机音量很大,周游几乎不用运什么气就能听得到。只听手机里面的人慌慌张张地道:“不好了!袁总……袁总出事了!”

拿枪那人显然不太相信,道:“你清楚一点!出什么事儿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惶恐:“袁总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又跑到局里自首了!他不光把他干的那些事儿承认了,而且还把咱们都供了出来……”

“什么?!”那人明显慌了神,枪早拿不稳了:“那……那他的承诺还算不算数……怎么办……咱们现在再造假账、造假证据也来不及了呀……”着电话,他抬脚就要走,迎头正碰上李叔,那人竟有些手足无措,干脆用枪一指李叔,道:“走,回闭室去!”

回闭室正中周游下怀。那里没有旁人,是个话的好地方。

显然李叔对于回闭室这一点也很高兴。他听到袁二自首的消息,脸上的喜,怎么也藏不住。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慢慢消化这件大喜事。

当周游摘了隐符,又出现在李叔面前时,李叔没有惊讶,反而一把拉过周游,笑逐颜开道:“你刚才还他想逃了……这会儿又去自首了……你,他是不是终于醒悟了?被我感化地终于认罪了?”

周游没有李叔这么乐观:“这里头,定有蹊跷!”

李叔笑着摇摇头,道:“不管怎样他经历什么,又不管是哪一件事触动了他的神经……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老人躺在了没有铺座椅的,光光的水泥地上,虽然笑着,但看样却像老了十岁,疲惫不堪。

袁二虽然什么都交待了,但被他牵连带出的那些利益共存者们却绝不肯随便罢手。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种况下,这些被拉到太阳下晒着的污泥们,大约不会太关心袁二经历了怎样的心lu历程,他们最迫切要做的,应该是把自己从飓风漩涡里择出去。这样一来,手握大量证据的李叔,仍然很危险。

想到这里,周游蹲下,继续劝李叔随自己先出去躲躲。

李叔看着周游,笑道:“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在这个关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走的。你想,他们那些人正想着法要把自己撇清,我跟着你躲了出去,这不正好给他们留下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吗?他们肯定会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我的头上,然后仍然高高兴兴地过他们的日……”

李叔喘口气,微笑道:“我既然已经破釜沉舟了,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周游知道再也是无力改老人的想法。只好站起,掏出一张遁符,交给李叔,道:“虽然李叔您不惧生死,但是……至少在审判之前,您不能有任何的闪失……这张符我已经设好了目标地,如果到危险,您可以将这符含在嘴里,它就会将您带离险境。”

见李叔将遁符贴收了,周游才算松一口气。他现在必须要去看看袁二。周游心里总觉得不放心,袁二这是整哪出呢?为何先是要洗脱自己,后来又全都承认了呢?

重新用上隐符,周游返回了他自己的监室。这间监室,多亏刘大松特殊“关照”,现在只有周游一人住着。但周游仍不敢掉以轻心,他听听周围没什么动静,才轻轻声口哨。

只见一只胖胖的大猫以令人担心的方,从监室仅容一张纸片的门与地面的缝隙,轻松钻了进来,站在周游面前,抖了抖毛,喵的叫了一声。

“牛,你有苏也的消息吗?还是,你干脆带我去找一趟苏也?”袁二这会儿是各方关注的重点,要直接接近他恐怕并非易事;周游转念一想,苏也早就放出话来,绝不会轻易放过袁二,那么袁二发生了什么,苏也应该最清楚。

牛又喵了一声,度傲慢地甩了甩尾巴,没有任何表示。

“……你什么度?”周游气道:“你别忘了,苏也可是让你从旁协助我的,你不听我的话也就罢了,难道连苏也的话也不听吗?”

牛是灵物,只要它自己愿意,是完全有能力和周游通过气息“交谈”的。可这大胖猫,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傲气,一副不不愿的样,似乎在暗中表示自己很不屑与周游合作,哪怕这是苏也的意si。

牛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周游,只摆了摆胡,连喵一声都省了。接着,牛站起来,伸个长长的懒腰,一扭屁股,走了。

“你这只死猫……”周游气得直跳脚。正当他准备掏出最后一张隐符,准备用了的时候,忽然发现苏也的脸从空气中慢慢显露了出来,冲着周游,咬着牙笑道:“你又想对我的牛做什么?”

“啊!没……没有……”周游一见苏也就不利索话:“我没……我是想……你……”

“你想我?”苏也促狭地眨眨眼。

“不是……啊,是……”周游看着苏也美丽的脸孔,擦了擦汗,道:“我正和牛商量着,想去找你呢……怪不得牛不用去呢……曹操曹操到了呢……”

周游看着苏也,道:“呃……你能不能把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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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63)照镜子时真实的自己在镜中还是镜外

苏也长的很美,但现在只有一个脑袋悬浮在空中,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听了周游的话,苏也瞪着美丽的大眼睛,道:“你让我什么?露出?看不出啊,游,外表挺老实,心挺狂野啊……”

“啊?唉,你误会了……”周游才发现自己的表述有歧义,只觉脸上好像过了火,烧的滚烫,结巴道:“我的意si……意si是……”

苏也忍不住笑了:“行啦,逗你玩呢,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是什么意si……话又回来,你的心里弯弯绕可是一点儿也不少啊……”着,苏也才将自己的从空气中显现了出来。

看着完整的苏也,周游这才松口气,赶忙岔开话题道:“袁二的事儿,你知道吗?”

“你是他自首的事儿吧?”苏也抱起牛,坐在周游的铺边上,轻轻抚摸着猫柔顺的软毛,道:“当然知道,这事儿就是我促成的。”

“你促成的?”周游有些紧张地看着苏也:“也,咱们修习者,是不能随意对普通人妄施法术的……这是修习一道的令,你……”

苏也看着周游,似笑非笑道:“既是令,我怎么会忘,又怎么敢破?游,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

着,苏也拉周游坐在自己的旁,道:“放松点儿……规定令是得遵守,但也得活学活用不是?”

“你的意si是,要钻空?”虽然苏也叫周游放松点,但坐在苏也旁边,紧挨着她,周游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放,倒比站着时更紧张了。

“钻空多难听,是灵活运用,见机行事!”苏也训着周游,道:“我没有对袁二妄施法术,我只是设了个局,让他自己钻进去罢了。到底,他走那条lu、是什么下场,完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苏也冷笑道。

苏也约略为周游讲述了一遍事的前因后果。原来,众人自特别查科分头行动以后,付东去鉴定那片在土耗尸体上的兰叶片,而苏也就盯上了袁二。袁二这个时候正疏通关系、上下点,不仅让自己逃脱了牢狱之灾,而且还把一切罪责全都推给了李叔。当苏也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显然,仅靠李叔的计划,根本不能让袁二得到应有的惩罚,那该怎么办,才能既救了李叔,又收拾了袁二呢?

苏也在自己间来回走动,si考着这一问题,她的目光略过屋里的陈设,突然一面铜镜入她的眼帘,苏也不由眼前一亮!

这面铜镜正是之前白义用作容灵之器的那面葡萄纹镜,后来一直由周游拿着,周游“进去”保李叔的时候,不能带进去这些东西,便将括铜镜在的一些随物品交给了苏也,让她帮助保管。

苏也拿起这面仅剩葡萄纹的铜镜,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她用了几个寄生,趁着天黑,把这面铜镜,又悄悄送进了袁二的别墅,就放在袁二的头,正对着他。

袁二无事一轻,晚上睡得贼香,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早晨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铜镜里,加上铜镜映像又不太清楚,只能依稀看见个扭曲模糊的自己的形状,可是把袁二吓得魂飞魄散!

听苏也讲到这里,周游不由想起了她最早用寄生捉弄袁二的事,不由问道:“你是想故技重施,继续用寄生吓唬袁二吗?这对于已经有过类似经历的袁二来,能奏效吗?再了,即使能吓到他,那也难让他心甘愿去自首啊?”

苏也微笑道:“你倒是听我完啊。我是这样考虑的……”苏也松开手,将扭来扭去早就想跑的牛放在铺上。牛爪用力,嗖的一下跳了下去,不知去往哪里了。

苏也接着道:“你别忘了,这面葡萄纹镜曾住过神,它本也是有灵气的……之前,白义让袁二铜镜中接受过审判,当时他虽然并无悔改,但吓得不轻……我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葡萄纹镜本的灵气,让袁二再次受审,以他现在惊弓之鸟的状,再被吓一次,很可能就会崩溃掉,最终把什么都招了……”

“原来是这样……”周游恍然大悟:“这么,你成功了?”

“这个……”和牛一样,一向傲气的苏也,此时竟有些犹疑,道:“……还是存疑……”

“咦?发生了什么?”周游不由好奇,如果不是苏也的计划奏效,那么,是什么导致了袁二的自首?

“那镜……后来就不受我控制了……”苏也,因为修习者的令,自己不能直接动手收拾袁二,因此遣寄生送了铜镜到袁二卧室头,但苏也很想亲眼看到袁二被吓尿的惨样,因此便躲藏在了袁二卧室,暗中观察事件发展。

刚开始时,都是按照着苏也的计划,袁二先是被自己在铜镜中扭曲的形象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开始疑神疑鬼这“该死”的镜怎么又回来了!袁二觉得这镜太邪门,又总是着自己,不由恶向胆边生,拿起一个健用的哑铃,就要将那铜镜砸个粉碎!

谁知哑铃砸到铜镜上,不但没能损伤铜镜分毫,反而被铜镜给“吸”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袁二大着胆凑近一看,发现铜镜中仿佛过一般,又开始播放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袁二不想再看,但此时已晚,袁二只觉得铜镜就像有了磁力一般,如同刚才吸收哑铃一样,嗖的一下,又将自己吸进了镜中!

袁二哭喊求饶,但无济于事。他总是一遍遍在镜的往事重现中经历着被侮辱,被殴,被杀戮,被控制,被奴役,被暗算等等一切恶事。无法自拔。

这一切只是袁二自己的感觉而已。

袁二捧着镜嚎哭呼喊,分不清现实幻境,被自己的心折磨着。苏也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到此刻为止,她的计划都还按照着脚本在走,但苏也的心仍然惴惴不安。她害怕袁二对于再一次的审判,仍旧无动于衷。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会怎么办呢?

苏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袁二“啊”的惊叫一声,道:“您……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

像是回答袁二的问题,铜镜里缓缓地伸出一条苍白的手臂,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得像爪一样尖利,抓向了镜前的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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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64)意传

“啊?镜里伸出一只手?”周游听苏也,袁二刚喊了句“您老人家”,就见铜镜中伸出一只手臂来,不由感觉匪夷所si,向苏也问道:“你为什么要安排一只手伸出来?是怕袁二吓不住吗?”

苏也摇摇头,道:“这只手臂,不在我的计划之。”

周游霍的站起,只觉背后发凉。这太可怕了。是谁?这个人不仅与袁二识,识破了苏也的计划,并利用了这个计划!

他有什么目的?

“很奇怪不是?”苏也的脸渐渐严肃了起来,道:“当时,我见况有异,便悄悄在袁二后看了一眼,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周游盯着苏也,知道她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是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怪人。”苏也道。

看到铜镜中伸出一条手臂,苏也知有异,急忙向那镜中瞧去,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那人的脸被面具遮着,看不出具体样貌,但根据形体量,很像是在之前海马葡萄镜的审判中,土耗见过的那个坐在怪异墓室之中,接受众人跪拜的那个怪人。

这个戴着面具的怪人,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霍然紧紧勒住袁二的脖,用一个明显伪装过的电合成音,毫无声起伏地道:“你这个蠢货!中了人家的幻术还不自知!”

苏也见自己的法术被识破,心中一凛,不由缩了缩,心底嘀咕:难不成这人已经发现我的存在了?

就听袁二艰难地着话:“主人……我蠢……主人……要紧……我明白……了……主人快……歇息吧……”

镜中怪人像铁钳一般的手臂,根本没有要松开的意si。他发出几声冷淡而又短暂的笑声,道:“歇息?我倒想一心养伤,可你们这群蠢货,总是要坏我的事儿!”

“主人……”袁二可怜巴巴地祈求着,他已经快窒息了。

怪人并不理会袁二的摇尾乞怜,仍旧冷冷道:“一个如此简单的幻术,就能把你折腾成这个样……早就跟你过,把这破镜毁掉,你不听,总想着留下升值……现在可好,被人家利用了下了幻术……哼,要不是受了伤不能出门,我哪里还用得着使这意传的法,下幻术的人也绝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到那怪人提到“意传”,苏也才稍稍放了心。所谓意传,就是术者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亲自到现场的话,可以通过事先在目的地安置好的某种特殊物品,运用较少的真气,就可以和目的所在地的人通话,甚至可以操控这个安置好的特殊物品跟着术者的意识,做相应的动作。但这个特殊物品的选择非常苛刻,一方面得有一定的灵气,另一方面,还得能完全可被术者操控,符合这两方面要求的东西少之又少,要有也往往是经过术者真气驯化的东西,与其费这个力气来做这个,还不如干脆用真气空间转移呢,虽然空间转移耗费真气相对较多,但毕竟没这么麻烦啊。

如果这个怪人宁可选择更麻烦的意传,也不用空间转移,那很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受了重伤,真气已不足以支撑空间转移;第二,他和袁二是有长期联系的,长期到他已经在袁二这里设好了用于沟通操控的特殊物品,以便于他随时给袁二下达指令。

土耗的被害,很有可能也是这人用了意传的法术,通过对特殊物品的操控,对土耗实现的谋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土耗和这怪人的接触,恐怕就不像他自己所的那样,只是一面之缘了。但这一点随着土耗的害,现在已是死无对证了。

设置在土耗那里的特殊物品,很有可能就是杀了他的那盆兰。而袁二这里呢,特殊物品是什么?

虽然那人是从铜镜中伸出手来,但铜镜并非是一直放置在袁二卧室中的东西,因此这个特殊物品不会是铜镜,那人只是在意传的基础上又用了些幻术,以达到恐吓并唤醒袁二的目的。

那这个特殊物品应该是什么呢?苏也环顾四周,只见袁二卧室摆放的各种物件,古董,柜,草,电脑,大……件件都很可疑。

这时,只见袁二已经憋得脸红脖粗了,他使劲儿拍着那只胳膊,示意他有话。

那胳膊终于开恩,为袁二松开了一点点。

袁二贪婪地呼吸着宝贵的空气,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为自己邀功道:“主人……咳咳……属下虽然愚钝,可是神仙墓……我已经找到具体位置了……”

此言一出,那镜中的怪人果然注意听了,收了手问道:“是吗?在什么地方?土耗胆敢只拿一点眉目都没有的事儿来唬我……还向外人随便乱话……他什么下场,你知道了?”

袁二一头汗,却也不敢去擦,只慌忙表忠心道:“是,主人!属下绝不敢欺瞒主人,也绝不会乱话的!主人,神仙墓就在距这个九江城千里之外的了洛川……我已经派了人过去了……”

听了袁二的话,那怪人沉默了片刻,又幽幽道:“如此这般,算你大功一件,今天就多留你活一天,你可以去理理自己的后事。”

袁二大惊,双一软,瘫在地上结结巴巴的,不解道:“主人……我……我找到了……找到了神仙墓……主人为何……为何还要……”

怪人冷笑一声,断了袁二带着哭腔的哀求,道:“为了什么,你不知道?你办事虽然还算得力,但是利熏心,已经无可挽救了……”怪人似乎也有些不忍,道:“你的确帮了我不少忙,不过,你太看重钱财,因此也给我找了大麻烦!就眼前的,让你毁掉铜镜,你不干,结果招来这一帮人,顺着这条藤都快摸到我老家了!再往前,我过安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要你赶快理掉,你不听,偏要让她再登台,什么要‘榨取她最后一滴剩余价值’……结果呢?直接让那帮人给盯上了!再留着你的话,我迟早会坏在你的手里……”

袁二在地上爬过来,搂住铜镜,痛哭涕道:“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谨慎行事的……”

怪人冷酷一笑,道:“机会?这一天已经是给你的最后机会了。”

罢,怪人从镜中消失不见了,唯剩下那面美而古老的铜镜,默默地映照着惶恐号泣的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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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镜(65)处决

被自己的主子宣判了死刑缓期执行之后,袁二似乎一下子被击垮了。他瘫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苏也看见袁二嘴唇哆嗦着,眼珠子却一直转来转去。显然,他并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袁二转来转去的眼睛瞅到了卧室的写字台。铜镜就放在这上面。

但袁二的目光却越过铜镜,锁定在铜镜后面的一小盆桌摆水培菖蒲上。

菖蒲是文人案头常会放置的绿植,颇有雅致韵味。当初袁二将菖蒲放在卧室写字台上的初衷,大概也就是附庸风雅而已。

但此刻袁二看着菖蒲的眼神,却是一种极致的恐惧。

怎么回事?

苏也看看袁二,忽然恍然大悟,这一小盆菖蒲,应该就是袁二的“主人”用以意传所设置的特殊物品。

菖蒲……兰花……吊兰……苏也联系之前遇害的几人,心中疑惑,为什么都和这些花草有关?

袁二显然不敢在这盆菖蒲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换衣服,连摔带滚地出了卧室,下了楼,连鞋都没穿,光着脚一路跑出了自己的别墅,中了邪一般,谁也拦不住!

“不能被处决……不能……我不要死……我还有钱……”袁二哆哆嗦嗦,唠唠叨叨的,就这样一路跑来自首了。

“这就是袁二自首的经过,”苏也耸耸肩,道:“被收到号子里之后,袁二看看号子里光秃秃的,除了床铺什么都没有,他却才好像松了一口气,瘫在床上,竟然酣睡了起来。”

“被关起来了,反倒有了安全感?”周游十分不能理解这位富豪的行为:“看来他主子的处决很吓人啊,不然他怎么宁肯将罪行全交代了,躲进号子,也不敢睡在自己的大别墅里呢?”

“这很简单啊,”苏也一针见血道:“即使他全交代了,在这里,还是有可能用钱用地位解决他的麻烦的……但在他主子那里,大概钱不好使了吧……”

苏也说的没错。

袁二公子主动投案后,虽然嫌疑人的身份已经被确定,但接待他的人,却仍然不敢随意冒犯他。像袁二这个地位的人,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再次翻案、洗脱嫌疑呢?与其拿他当罪犯看,倒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接待人员客气的很,想给袁二送到招待所单间住着。谁知道袁二自己却不干了,坚决要求去住条件简陋的号子。

接待人员战战兢兢把袁二送到号子里,袁二却如释重负,倒头便睡。

主人受了重伤,无法亲自外出;自己又远离了那盆能意传的菖蒲,而且这号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主人本事再大,也不会将手伸到这里来吧?至于以后……袁二暂时还没想好,也许会办了缓刑,悄悄出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总之,现在是安全了。袁二认为自己急需一场高质量的睡眠,来缓解这些天紧绷的神经。

袁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号子里没有表,他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深夜竟如此漫长,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头,漫长到几乎让人难以想象第二天的太阳如何升起……

袁二打个激灵: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消极的想法呢?

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吧……袁二自己安慰着自己,从简陋的小床上起了身,舒展一下被硬床板硌疼了的筋骨。

伸伸胳膊,踢踢腿,袁二好像是在健身房锻炼一般悠闲自在。

然而,就在他又一次蹲下身做拉伸动作时,突然僵在了那里。

袁二的眼睛渐渐的,越睁越大。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只见在黑暗中,在更加阴暗的墙角,竟然无声无息的,生出了一枝柔弱的枝芽。

就在袁二恐惧的注视里,这枝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繁盛,由一枝单一的枝丫,迅速抽芽长叶,分出新的枝桠,再长叶,抽枝。

这无端生出的枝蔓像一条快速行动的毒蛇一般,瞬间便在地上蜿蜒出了一大片,不仅遮蔽了号子里大部分的地面,更向上攀援而起,那茂密而厚重的枝叶,在黑暗中看上去,仿佛一头慢慢直起身来的怪兽,看着袁二,嘴角滴下腥臭的涎水来。

“啊……”袁二刚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惧叫喊,就见这凭空生出的怪枝子抛出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枝叶,疾驰而来,立即堵住了袁二的嘴,阻止了他企图用喊声唤来守卫的自救。

更多的枝叶像一条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朝袁二游走奔来。

袁二眼睁睁看着,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这些粗粝且韧性十足的枝条,以及带着锯齿状边缘宛如一只只小锯的叶片,层层叠叠地缠绕在自己身上,像是在一个无形的绞盘的带动下,越绕越多,越缠越紧!

袁二初时只觉枝条勒进皮肉而疼痛不已,然而没过几秒钟,他只觉得这些带着锯齿和尖刺的枝条,似乎已经割开了他的血肉,继续向内,要锯开他的骨头,切断他的血脉和气道!

袁二眼球凸出,嘴巴被枝叶的团块撑得鼓鼓囊囊简直要爆裂开来!而身上,则被那些浓绿到近乎墨色的枝条全部占领,已不见了他原本的身形!

“扑通!”只听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之响。袁二机械地向地上看去,只见自己的右臂竟齐生生地从肩膀处切下,乱七八糟缠绕着枯枝败叶,掉在了自己脚边。

袁二要将眼睛从眼眶里瞪出去,皮肉的疼痛几乎要令他晕厥过去。但,仅仅是几乎。他仍然被迫保持着清醒。

清醒地体味肌肤血脉的每一寸的剧烈到难以承受的疼痛,清醒地感知宝贵的血液从自己的每一条血管流逝,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肢体一块块,一条条,从身上剥离,掉落!

袁二已经疯了。当他凸起的眼球也爆出污浊的血浆之时,孤零零的头颅被嗜血的枝条最后从颈上割裂开来,抛出一个狼狈的弧线,滚落在墙边。

“扑通!”

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从号子那里传过来。守卫知道这里暂时关着大名鼎鼎的袁二公子,自不敢怠慢,急忙走过来查看。

守卫走到袁二的号子门口,从小窗口向内张望一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拉响了警报!

只见袁二的身体躺在号子冰冷的水泥地上,被从自己脖腔子里流出的汩汩鲜血浸泡着。而他的脑袋,则孤零零地滚在了墙角,眼睛圆睁,望着这一切的不思议之事。

在守卫的呼喊跑动,以及尖叫的警报声里,一人无声无息地从袁二号子的阴影里露出脸来,不慌不忙地拨了一个电话,沉稳道:“主人,处决已经执行完毕。对,仅用幻术便解决了……谢谢主人……面具,我继承用袁方印的那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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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1)前浪后浪

袁方印袁二公子离奇暴亡的消息,在各方严密封锁的情况下,依然不胫而走,且被传的神乎其神。比较温和的说法是,袁二为了保全他身后的更大的势力,而选择了畏罪自杀。更多耸人听闻的说法则是,袁二多行不义,得罪了鬼神,遭了报应。这后一种说法的依据是,袁二被残忍枭首但现场根本没用找到任何凶器,甚至连根像样的绳索都没有;而袁二曾经的大管家则在原东家暴毙之后,大笑三声而亡……这一切难道不是诅咒吗?

“哼,一派胡言。”一个将青铜面具戴的歪歪扭扭的人,听身旁两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聊着关于袁二的传言,忍不住打断了他们,道:“什么诅咒,以二哥三哥你们的见识,也信?”

“聊聊解闷罢了,谁会去当真?”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似乎对冷不丁插话抬杠的这人颇为不满,道:“老四你这不是较真儿吗?老五总是迟到,咱们哥几个总不能在这儿干等他吧?”

另一个戴面具的人,应该是在面具人中排行老二的,赶忙替这两个快要杠起来的人打圆场道:“诶,老三、老四,你们俩都别站着,坐下等吧……老五是慢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等等他吧……也不知道这新来的老六,是个怎样的人?”

这三个人都是那个曾经一手策划了瞌睡虫孵化、想要毁了人间世的树洞怪人的手下,青铜面具是他们的身份象征。他们每个人的青铜面具,都是只遮住鼻子以上的半边脸,眼眶做成了微微上扬的菱形;但如果细看的话,却可以发现每个人的面具都有着细微的区别:每一张面具的眉心处都有一个不同形状的花形。

这树洞怪人手下设了七员“干将”,这七人自称“七星”,自比为北斗七星。按照归入树洞怪人门下的时间,分别排序。树洞怪人似乎对“七”情有独钟,无论事态或时间如何发展变迁,他只准手下“干将”保持在七个人的“编制”。如果有人去世或被杀或者像袁二这样被处决,空缺出位置后,才能吸收新人补缺,当然新人要从老七做起,其余元老可以顺序前移排位。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七星”中老七的位置就一直空缺,主人从不提前空缺的原因,也不让新人补缺此位。主人不说,这些“干将”自然也不敢去问。

因此,袁二被处决后,补缺的新人依然沿袭了他老六的位置。

现在聚在一起的这三人中,老四虽然以二哥、三哥称呼其余二人,但明显不服气。以他的年龄和阅历,远大于老二、老三,但没办法,谁让他入门晚呢?就只能屈居第四。他这样想,他下面的老五老六又何尝不是?

只有老大的地位,他们剩下的几个人俱都不敢觊觎。老大不仅是最早追随主人的心腹,还是主人的……

“咦,大哥又外派了吗?”老四发现老大不在,不由问道:“老六换新人,这么大的事儿,咱们七星不应该都得到场吗?”

“这还用问吗?显然大哥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呀!”老三总是看老四不顺眼,找机会就损他:“主人派大哥去往了洛川,这可比见老六重要的多了……”

“去了洛川?”显然这个信息连老二也不太清楚,不由疑道:“了洛川神仙墓,不是老六……奥不,是袁二勘察出来的吗?那边也一直是他的人在盯着,为什么大哥也去了呢?”

这树洞怪人的“七星”各有所长,因此分工也各不相同,平时各人负责各人的地盘领域,互不干涉,绝不能随便越界染指其他人的领域。因此,老二奇怪大哥怎么会突然过问原老六的事务职责。

老三在“七星”中一向是负责打探消息的,自然比其他人要灵通些,他叹了口气,道:“还能为什么?主人早就对老六……奥不,是袁二不满了,所以处决他并不是突然的决定,而是筹划了一阵子了……早在动手之前,主人就派了大哥接手了洛川的事儿……唉,谁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咱们都警醒着些吧……”

老三的兔死狐悲之言戳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老四也都没再和他抬杠,只是在暗中叹了口气。

老二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又问老三道:“听说,处决袁二的,就是这个新来的老六,这事儿是真的吗?”

老三点头道:“是真的……主人亲自给他下的命令,就把这事儿当成了他的补缺考察了……说真的,这新老六的活儿,干的真地道,听说用了幻术……”

“幻术?他会幻术?”老四闻言十分惊讶,同时也感觉危机感油然而生。

树洞怪人手下这几人,各有各的本领,但并非人人都精通方术之类,比如袁二就一点儿不会法术,但他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以及圆滑的办事手段等原本都是其主人所看重的,也正是有了袁二的大力协助,那怪人才有几乎设了一个庞大的选秀迷局,差点儿让成千上万的人成了瞌睡虫的粮食。

虽然如此,如果自身特长和法术能两相结合的话,会更受主人青睐,比如大哥。同袁二一样什么法术都不会的老四,听到新来的老六会法术,难免也会因此而焦虑不安。

谁也不想做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啊。

只听老三又道:“根据传出来的袁二的死状来看,的确像是幻术所致……但到底是不是,就得问这个新老六了呢……”

“哈哈,还没进门,就听见诸位哥哥谈论小的了!”正说话间,就听从门口处传来一连串的带着笑意的大嗓门。

这几人所在的碰头之处,是一处幽静的茶室,窗外阳光恰如其分地洒进来一些,不晃眼,却令人暖意融融。

老二、老三、老四听见说话声,一齐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人亦带着青铜面具,步履沉稳而快速地朝众人走来。

他的身后,又跟着一位动作慢吞吞,病恹恹的戴面具之人,正是那位总是迟到的老五。

几人寒暄过后,老二发言道:“老六新加入咱们,理应都到场祝贺才是,不过老六你大概也知道现在主人的情况……因此大哥外派处理要事,咱们几个虽然在家,也得为主人分忧才是……”

老四不耐烦地打断老二的话,直截了当问道:“你既然补了老六的缺,有什么特殊的能耐?听说你会幻术?”

新老六在青铜面具下微微一笑,道:“不,我不会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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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2)线索断了

听老六说他不会幻术,老三不由质疑道:“不对啊,你跟主人汇报时,明明说的的是幻术,怎么这会儿又不承认了?你放心,我们几位做哥哥的,不会对你有什么成见的……”

老六镇定自若道:“咱们对幻术的定义大概有所分歧……几位哥哥所说的幻术,大概是指一种神秘法门的方术之类?”看着老二老四默默点头,老六又接着道:“这种幻术,在下着实不会。我所知道或者说我所了解的幻术,其实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加催眠。当面对我要行‘幻术’的人的时候,我会找到他心理的薄弱点,加以诱导,让他自己沉浸在自己想象制造出的幻觉当中……换句话说,就是让他自己用幻觉杀死自己。因此,我当时说,用幻术解决了袁二,并不为过吧?”

听了他这一解释,众人心里俱是一松又一紧。松的是,这人并不会法术,自己和他在这方面倒是可以打平手;紧的是,这人仅靠心理暗示和催眠就能让袁二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处决了自己,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啊!

半晌没有说话的老五,这会儿好像才缓过来,突然不阴不阳道:“老六是我介绍给主人的,他是一位医生,我也找他看过病呢。”

此言一出,老六却不高兴了:“五哥这是什么意思?刚和诸位哥哥见面,就把在下的老底给兜了?”

老五只是报之以阴冷一笑。

老二又出来打圆场,笑道:“大家日后都是同门了,彼此的身份,都会互相知晓的……比如原来的老……袁二的身份乃至事务动向一言一行,大家都清楚的很,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彼此了解了,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哦?照应?照应的结果就是被处决了?”老六保持微笑,问道:“那诸位哥哥都是做哪一行哪一业的?”袁二本身就招摇,因此他在这里的身份公开,恐怕并不能代表其他人也一样。

果然,众人却都沉默了,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先开口。

老六也不再追问,只看着老五冷笑道:“诸位既然不愿意说,也便罢了,只是老六在这里提醒诸位,咱们不管真实身份是做什么的,在这里,都是平等的,都是为了主人办事,而且能做到‘干将’的地位,谁也不是吃素的。所以,最好都别动什么心眼的才是……”

老六一个新来的,竟然口出狂言把各位“前辈”们给数落了一通,众人心里登时都是火起!老四简直要拍桌而起,但转念一想,这个新来的能有如此大的口气,难保他身后有什么大背景,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想到这里,他也忍下了。

诸人各怀鬼胎,当下听老二传达了主人对他们近期任务的分配,不多时便不欢而散。老三故意落在后面,悄悄向慢吞吞的老五打听:“这老六到底什么来头?”

老五也不抬头,只向上翻着眼皮看了老三一眼,懒洋洋道:“算了吧三哥,我这每天要用的精神类药品,还得仰仗这位六弟呢……您慢慢打听去吧,反正我们几个的背景你能打听的到,他的背景你一样也能……”说着,他径自扬长而去

老三在他身后翻个白眼,暗自骂句“瘾君子!”也自去了。

且说这树洞怪人的几员“干将”秘密聚会结束的时候,还不到晌午,周游却已经吃过了午饭,确切的说是早午饭。

袁二被处决之后,刘大松那里乱成了一锅粥,也顾不得周游这边,付东流便用最快的速度又将周游“弄”了出来,并恢复周游特别调查科科员的工作职务,命他当天就去袁二的号子里查看了一番,害的周游通宵达旦地工作,连早饭都没时间吃。看着周游卧底又辛苦查案的份上,付东流难得放血,自掏腰包请周游饱餐一顿。

而付东流将周游“弄出来”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根据最新的勘察报告,看门老人被害的现场,也就是传达室内那张唯一的,老人当时正坐着的椅子的椅子背上,检出了袁二的血迹,很有可能是袁二在杀害老人时,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蹭上去的。

“这是您做的手脚?”有了前车之鉴,周游十分怀疑这又是自己的领导为自己开脱找的借口。

“去!我堂堂一个科长,怎么能做伪证?”付东流义正辞严道:“这可是实打实的,由刘大松的团队检测出来的。”他顿了顿又道:“据说是第三次勘验时才发现的。”

周游仍旧怀疑道:“第三次才检出?领导,这有没有可能是袁二背后的人做的手脚,目的就是要袁二背锅?”反正袁二已经死无对证了,如果以袁二的血迹定案的话,那么杀害老人的真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不仅有可能,而且简直就铁定是!”付东流对周游的推论很是赞成:“真正的凶器,可是那片吊兰叶子啊!”叶子上的指纹,才是判断凶手的铁证。

周游也想到了指纹,不由好奇打问:“领导,那指纹到底是谁的?”

付东流却摇头道:“那个指纹,在收入证据库之后,竟然就神秘消失了……”

“啊?”还能有这样的事儿?周游皱起了眉头,问道:“是不是苏也在从叶子向刀转移时,出了什么纰漏?”

“不,这个环节不会出纰漏。”付东流断然否定,道:“指纹原本一直在,但就是在第三次勘验发现袁二血迹后,检查人员准备找出原有证物进行比对时,才发现指纹消失了,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一样……而且当时经手的那些人员,也全都记不起曾经有指纹这件事……”

“可是,领导,”周游不依不饶道:“之前你是比对过这个指纹的,你说过,是属于一个大人物的!”即使指纹不在了,但只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作为特别调查科,依然能够追踪下去!

“这条线已经断了。”付东流也有些遗憾地给自己的属下解释,道:“后来我了解了更多的情况,才发现,就在案发前一天,这位大人物因为住宅改造项目,刚刚视察过那个小区,也到过传达室和看门老人寒暄过……”付东流道。

“真的?”周游想起小哥哥所说的“为尊者讳”,不免对自己的领导心生怀疑。

“当然是真的!”付东流有些生气,道:“有当时的电视录像可以证实,那大人物的确进过传达室,而且在那里还就触摸过吊兰叶子。”

这条线又断了。周游也有些气馁。忽然他想起了土耗子,忙问道:“领导,那杀害土耗子的那片兰花叶子呢?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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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尸虫

听周游问起土耗子被害时他身上的兰花叶子,付东流又是一声长叹,道:“没有任何发现……除了他自己的血,什么也没有……”

“我就不信他们做事手脚能这么干净!”周游气的一拳砸在小饭馆的桌上,震得筷子碗勺叮当乱响。

“稍安勿躁……”付东流安慰自己的属下,道:“做鬼的,终究会露出马脚……你看,几处凶案现场,包括袁二那里都有叶片植物,不就是一条可能的线索吗?”周游在袁二被害的号子里勘验了一圈,发现并无明显的证据,除了袁二身上的伤痕,连号子的门窗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唯一可以说有些不好解释的是,袁二简陋的号子里,竟然发现了一片枯叶。现在正是夏初时节,怎么会有枯叶出现呢?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周游并不觉得这是可以讲得通的线索证据,“也许只是巧合呢?或许只是号子里卫生打扫不太经心?”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不是呢?有待于我们进一步探索……”付东流笑呵呵道:“所以,下一步又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啦……”

“领导,我这从袁二那儿出来,连个澡都没洗呢……”周游不禁抱怨道。

付东流两手一摊,做个无奈的表情,道:“那怎么办?我就只有你和苏也两个兵,苏也要去给管家李叔办理后事,我就只有你可以托付了……”

周游只得举手告饶,道:“领导,快别说什么托付了……您可千万别这么客气,有话请直说,属下听喝就是了……”

付东流就着茶杯喝口已经凉了的白水,道:“对于树洞怪人这一案,你们找到了神仙墓和《神农本草经》两条很有价值的线索,现在神仙墓这一路有那个没名儿的人在跟;按理说,我该让你跟进《神农本草经》这条线索,可是……”付东流颇为牙疼地咝了一声。

周游早就习惯了,无所谓道:“可是什么,领导?”

付东流又喝口凉水,道:“这个……第一医院最近直闹鬼,他们院长实在扛不住了,偷偷找过我好几次了……”

付东流看看周游,苦笑道:“我前年治脂肪肝时,第一医院的院长特别关照减了我挂号费的……平时关系不错,他那儿有问题了,咱也得帮助还人情不是……”

“这样的话,我去就是了,不让领导为难,”周游笑道:“只是,《神农本草经》这条线,很可能目前怪人那边还不知道,或者是就算知道了也因为他着急找三仙丹还没顾得上对这书动手……因此咱们必须抢在他们头里,免得处处落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个你放心,”付东流拍胸脯道:“我只答应了第一医院院长说去看看,如果不麻烦就顺带解决了,你还赶着去临川的书蠹楼;如果事情棘手的话……”付东流想了想,道:“我听他说的那个样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好像就是尸虫闹的……”

听付东流说到尸虫,周游也放了大半的心。所谓尸虫,并非像大多数顾名思义认为是在尸体中生有的虫子,其实,每个活人从降生那一刻起,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生有尸虫,至于这种虫子因何而生,至今还是个谜。不过,在正常状态下,这些尸虫处于半休眠状态,靠吸食人的“死气”维持生命。而这个“死气”是修习者对人的一类状态的概称,大致包括人的悲观、抑郁、焦虑、大怒等不良情绪,以及因为暴饮暴食、久坐不动、欲望过度而产生的一些身体废物废气,这些对人的生命都会造成一定损耗影响的东西,都可被称为“死气”。

对于正常人来说,虽然免不了会有“死气”,但终归不会太多,是以尸虫也不会太过危害于人。但如果是将死或新死之人,身上死气极重,尸虫就会从半休眠中活跃起来,戕害人的性命。但即使如此,尸虫戕害的仍然局限在死气所生的其本人身上,并不会危害到其他人。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环境因素加上人为因素,死气太盛,比如群伤或者遇到战争,战场上死尸遍地之时,尸虫就会活跃泛滥成灾,造成诸多诡异怪事,比如幽魂游荡,人死还能行走,甚至化为僵尸伤人等等,俱是尸虫所致。而医院也是病患所集之地,出现尸虫泛滥也是极有可能的。

对付尸虫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用生气代之以死气,便可令尸虫尽数化为秽水而消散。放出足够的生气,对于周游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有节制地释放真气便是,根本无需用到法术咒符。

听付东流这么一说,周游爽快答应了,想着下午就到第一医院去一趟,没准儿头晚上就能解决了呢。

闲话休提。九江城并不算大,且第一医院就在闹市中心,周游辞别了付东流,很快便到了第一医院,按付东流给他的联系方式找到了院长。

第一医院的院长姓严名淼,是九江有名的外科医生。这人不仅医术高超,而且管理能力也很强,自打他上任第一医院院长的五六年间,第一医院的收入年年翻高,成为了九江城人人艳羡的“好单位”。

严淼院长身材高大,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他热情地请周游在院长室里落了座,迫不及待问道:“我这里的事儿,老付都跟你说了吗?”

周游点点头,道:“付主任大致跟我说了下,我们预先也有了个估计。我今次前来,是想再实地核对一下,看看如何处置……”

“好,好,有眉目就好……”严淼听周游这么说,很是高兴,接着说道:“这都快半个月了,我使劲儿捂着,要是让老百姓知道了,谁还敢来医院看病?可是,最近,我觉得实在是快捂不住了,这才求助于老付……”

“事情的具体经过,您能跟我再说一下吗?”周游问道。毕竟,细节了解的越多,就越好处理。

“好的好的,”即使周游不问,严淼也得跟他再讲一遍,这事儿,实在让严淼头痛不已:“小周,我们学医的,从来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也不怵见什么尸体,毕竟生死都见惯了嘛……可是,不怕你笑话,这次可把老哥哥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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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4)医疗纠纷

九江第一医院的院长严淼正要向周游介绍医院里出现的怪事,却听怯怯的几声敲门声从门口传来。

严淼冲着门口喊声“请进!”院长室的门从外推开,一个脸色发黑的中年人佝偻着身子向屋里探了探头,一眼看见了周游,遂对严淼赔笑道:“严院长,我想跟您单独说两句话,就占您两分钟,成不?”

严淼似乎并不太想见到这个人。周游看见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大约是碍于周游在场,严淼很快调整了态度,向周游报以抱歉的一笑,道:“不好意思,当院长就是杂事儿多,小周你先坐着,喝点水……”说着,严淼起身走向门口去。

周游端起杯子来,喝口水,就听站在走廊里的严淼颇为不快地对那中年人道:“你的事儿不是都处理好了吗?赔你的钱到账了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又听那中年人语气低微的声音道:“严院长,我是个病人,我来医院是想看病,不是来讹钱的……我只希望你们能给我派个好医生,瞧瞧我这病……”

严淼的声音里带了些不耐烦,道:“你前些天这么闹,摆明了是对我们医院不信任,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还要在我们医院看病呢?我个人劝你,拿了赔偿金,换家医院去看看,好吧?”

那中年人又道:“谁不知道第一医院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医院?我不在这儿看又去哪儿看?您就指派个专家,给我瞧瞧病,好不好?要是咱们第一医院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您做院长这么多年,总会认识几个有名的专家吧?您帮我请请,来给我瞧瞧病?”

听严淼的声音,他明显火冒三丈了:“张立民!你别太过分好不好?医院不欠你的!现在能赔你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再捣乱了!”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慢慢道:“医院不欠我的?既然不欠我,为何主动给我赔钱?”

“你……”严淼给他气到语塞,登时提高了嗓门愤怒道:“你整天来闹,医院还开不开门?给你钱就是息事宁人,你还没完了!”

院长室在第一医院门诊楼的最高一层,这里是办公区域,安静的很,此时这种安静祥和的氛围却被严淼的吼声一把撕碎。

走廊里渐渐响起了人走路和劝说的声音。大概是听见院长发火,其他办公人员坐不住了吧。医疗纠纷本来就是很难掰扯清楚的事儿,周游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不便卷进去,遂坐在院长室里,并未出门。

就听越来越混乱的走廊里,那个中年人不起眼的声音又在众人的厉声谴责和好言相劝中,顽强地响了起来,像一根不和谐的刺:“这么说,你们是不给我治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很快将中年人阴郁的声音淹没了,严淼的声音倒是凸显了出来:“不治!滚蛋!死去!”

大概严淼是被这个纠纷耗得耐心殆尽了吧。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院长,口不择言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不妥当。

周游放下水杯。

就在这一瞬间,空气似乎突然变得阴冷,似乎周围的温度被什么东西突然抽离。

“不好!”周游心知有异,急忙起身跑向院长室外。

就在这一瞬间,吵嚷的走廊内突然安静的不像话。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重的“扑通”!

周游跨出院长室,站在走廊中,像那些围观的医院工作人员一样震惊:

只见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院长严淼,此刻竟倒在了地上,毫无尊严地大小便失禁,抽搐着,咽喉处的鲜血喷涌着,将他周围的劝架的几人,以及对面还紧握着刀的阴郁中年人喷溅成了可怖的血人!

眼见着院长被割喉倒地,同一医院的刚刚还在劝架的同事们,却无一人上前救助。他们无一例外,都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并不是害怕那如泉涌的鲜血,相反,根本就没有人看倒在地上的院长,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那个挑起事端的中年人身上!

周游能认出那个中年人,靠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和他所站的位置。从面部外貌,别说周游,即便是因为医疗纠纷和中年人打过交道的严淼站起来,恐怕也认不出他来!甚至,现在给那中年人一面镜子,那人也会被自己的样子给吓昏过去!

中年人原本因为疾病而总是笼罩着一层黑气的脸上,现在根本分辨不出来五官。他的脸上头上似乎肿大了两圈,凡是露着皮肤的地方,全都鼓起了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大包,挤挤挨挨的,就连头顶秃掉的地方也是如此。他的整个脑袋变成了一个疙疙瘩瘩的大“气球”,看上去怪异无比。

透明如同水泡的疙瘩还不是最恐怖的。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这些疙瘩撑起的透明皮肤下,蠕动着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白白胖胖的虫子!在皮肤的隔绝下,分辨不出那虫子是数条挤成了团,还只是一条长蛇般的虫子缠绕在了一起,只能看见虫子搅成一团,白花花的身体不停蠕动着,看的人汗毛倒竖,直想呕吐。

“尸虫!”虽然尸虫能如此之多、如此之大显然非同寻常,但眼下还不是仔细琢磨的时候。

“快救人!”周游大喊一声,自己则一个箭步跑到严淼身边,一手堵着他的伤口,一手搭在严淼右手腕的脉门,用自己的真气鼓动严淼的生机。虽然看样子并不乐观,但只要有一线机会,就得试一试。

周游的喊声终于让围观的众人们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为数不少的胆小的人,尖叫着跑了出去。现场只剩下五六个人,都围在了严淼和周游身边,查看这位院长的伤势。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远远避开了那个仍然用颤抖的手紧握着刀子的,曾经的“人”。

“看样子,恐怕没救了……”其中一个年纪不小,大约快要退休的人,看了看严淼的伤口,对周游道:“颈动脉断了……人是不行了……”

周游不能相信,一个几分钟前还是好端端的人,现在就已经没救了?

也不知道是严淼还一息尚存,还是因为周游真气的鼓动,这位院长已经失神的双眼突然死死地盯住了周游,嘴巴微弱地一翕一合,似乎要告诉周游什么话。

看着严淼的嘴型,周游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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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5)灯灭了

严淼院长在吐出“太平间”这三个字之后,气力用尽,好像轻轻叹出最后一口气,身子一松,再也不动了。

周游还从没有像这次一样,真正见证一个人的死亡。尽管之前目睹了朱登云的引火自焚,但那毕竟相隔了较远的距离,而且当时心里完全清楚烈之火符的引燃,是在幻梦之境中,并非是现实之中所发生的。

虽然知道严淼已经去了,虽然自己和严淼甚至还谈不上相识,但眼见着一个原本活泼泼的生命就这样迅速流逝,周游只觉柔软的心脏被拧成了一个坚硬的疙瘩,胸口闷的喘不上气来。

他依然继续给严淼输送着真气,直到那些送出去的真气在严淼身体尚未闭合的气道内转了一圈又重新返回来,周游才渐渐放开严淼的身体,看着自己的两手鲜血,一时竟不知所措。

“当啷!”刀子突然掉地的声音将周游唬了一跳。是啊,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我们已经报警了,你不要动!”暂时没被吓跑的几个医院工作人员隔了一段距离,将那中年人围了起来,但是谁也不敢靠的太近。

那个脑袋被尸虫占据成巢穴的中年人似乎也被严淼的鲜血吓坏了,刀子虽然掉了,他的手却仍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听见人们对他的呼喝,这人木然转动脑袋,忽然,又定住了格。

他的眼睛已经被尸虫们挤得变了形,目光似乎也要透过那些虫子才能到达他要看的东西。

正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医院工作人员难以直视,悄悄向一旁站了站,给这中年人艰难的目光让出了通道。

周游顺着中年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走廊墙上的一面大镜子。这面镜子挂在走廊正中的墙上,正对着楼梯口,大约是为了让工作人员们整理仪容用的。中年人站在镜子靠右侧的走廊的一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依稀能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

难道他在照镜子?一个人如果发现自己的脑袋被虫子寄居了,会怎样?

想到这里,周游向那人喊道:“不要看!”说着,急忙伸手去拉那人。

中年人却比周游的速度要快。在医院工作人员自动为他让开的通路中,他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站在镜子面前。

周游跟了过去,一把抱住他,想要把那人从镜子前扯开。但中年人力气很大,无论周游怎样拉扯,他始终死死盯着镜子中自己怪异的样子,以及那些不停蠕动的虫子团块。

“快来帮忙!”周游向那几个工作人员喊道。可是谁也不敢动。

周游咬咬牙,腾出右手,猛然击向镜子中心!伴着“哗啦啦”的乱响,镜子从墙上掉落成碎片,溅落一地。

中年人保持着木然的沉默,甚至,在镜子碎裂之后依然死死盯着墙上勉强挂着的零星碎片上自己分裂的样子。

然后,他爆发出了野兽般的恐怖嚎叫。

中年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周游,不辨方向地胡乱向前跑着。那几个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给他闪开路,生怕他头上的虫子蹭到自己。

第一医院新盖的大楼很大,很气派,走廊也很长。那中年人跑过严淼的尸体,继续向前跑着。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打开通气的窗子,离地仅半人高。

“不好!”周游急忙冲过去,要拉住已经疯了的中年人。但,还是晚了一步。

周游攥着那中年人衣服后背上的一块不成形的布块,呆在了窗前,听着20层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的人群混乱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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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付东流站在自己的属下身旁,深深叹息道。

“我还想问领导呢,”周游苦着脸,道:“怎么这种事都让我赶上了?”

“时也,命也。”付东流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乳胶手套,递给周游带了,又道:“事情起因知道了吗?”

“嗯,跟医院的副院长了解到了。”周游点点头,看着领导付东流轻轻揭开白色被单,露出曾经属于中年人张立民的那副皮囊,微微皱了皱眉,给领导解释道:“这人叫张立民,大约半年前,因为肚子疼到了第一医院就诊,当时检查发现他肚子里长了瘤子,据说长在腹腔里,虽然是良性的,但因为个头儿比较大,压迫到了其他内脏,所以医院建议他做手术切了。”

“是误诊了吗?”付东流一边听着,一边将张立民一块掉下的脸皮扒拉开。

周游看着,强忍住了一阵恶心,接着道:“没有。当然现在张立民已经不在了,我们只能是根据院方所说的……据说诊断正确,手术也很成功,只是……”

“只是怎样?”付东流又撩起张立民的一块腮肉,露出他嘴里被烟草熏的黑黄的牙齿来。

周游眼睛还是看向了一边。但是在太平间内,除了这个躺在推车上的摔得稀碎的张立民,似乎一个个冰冷森严的冰柜也并不是用于转移注意力的好目标。

周游运运气,才接着道:“只是在手术后,张立民出现了手术并发症,是比较严重的肠粘连……据副院长说,这种并发症在手术后很常见,属于正常,并不算是医疗事故,而且在术前手术通知单上都已经注明了,张立民也签了字……”说到这里,周游叹口气道:“张立民离了婚,没孩子,就他一个人生活,连做手术都是自己签的字……”

付东流听着,没说什么。

周游又道:“虽然这种并发症很常见,不过他也倒霉,他的并发症比较严重,总是嚷肚子疼,后来更是发生了肠梗阻,这下他便赖上了医院,硬说医院手术有问题……医院呢,也凑巧了,给张立民做手术时,医生也大意了,没有像以往一样,专门将手术通知单的事项一项项讲给他听,就让他签了字。张立民就抓住这一点,天天来医院闹事。医院吃不消,便给他赔了携手手术费用,希望能息事宁人,谁知……”

听着周游的介绍,付东流已经将张立民的脑袋大致检查了一遍。他抬起头,转转脖子,问自己的属下:“那你在严淼办公室见到张立民的时候,他有什么异样吗?”

周游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的脸色比较黑,我当时以为是因为患病的缘故……再后来,我到走廊里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满头尸虫了……”

付东流将自己手里的镊子递给周游,道:“你来检查,看看有尸虫吗?”

周游接过镊子,学着领导的样子,一块块碎肉翻检过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怎么……一条也没有?”

新死之人身上死气重,肯定会有尸虫。虽然一般状态下,肉眼并不能像早些时候那样直接看到尸虫,但对于修习者来说,用气观察的话,是完全可以看到尸虫的。

可是现在,周游用了真气,依然看不到张立民身上有任何尸虫,甚至连尸虫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张立民身上的尸虫,出现的蹊跷,消失的也不正常。

周游想要询问付东流,谁知刚转过头,太平间里白的晃眼的灯竟灭了。

在医院的地下,太平间陷入了令人绝望恐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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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6)疑心生暗鬼

突然降临的黑暗,让太平间仅有的两个大活人蓦地一惊!

“停电了?……咱们来这里,医里知道吗?”吃惊过后,周游担心是医突然断了电。

“当然知道!再了,就算医下班,太平间也不能停电……不光太平间,整个医都有备用的电力系统,轻易不会停电的……”付东突然停下来,不再话。

空气中,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悄悄涌动,一点一点,慢慢积攒着力量,只等待那破茧而出的一瞬间!

周游后背发毛,只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着光明。他忽然想起了手机,急忙从兜里掏出来,想用手机照亮。谁知,按了几下,手机竟毫无反应!

“没电了?不可能啊……”周游明明记得今天出门时手机是充足了电的!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周游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沉重。付东握住周游的手,用力按了按。

周游会意,急忙凝心神,将自己的呼吸之声收敛了起来。

这下,太平间完全被死寂所铺。没有光线,没有声音。

太静了。

却偏偏感觉有什么在“动”!像是隐藏在密林深草中的野在悄然中步步逼近已经到了掠食者的嘴边、却仍旧尚自不知的猎物!

周游无法忍受这种被窥伺、被迫等待的压抑感,他对付东耳语道:“我去门那边,看看是不是灯的开关坏了?”着,周游迈步就要向门口走去。

付东以完全和平时表现不同的迅速反应,一把拉住了周游,喝道:“别动!”

周游刚刚抬起的右脚硬生生停在了脚尖点地、脚跟离地的姿势。他不敢放下来。因为他在抬起脚的那一刹那,清清楚楚地听到,更准确的是感觉到什么东西跟了过来,就在自己的脚后面!

听了付东的话,停下的那瞬间,周游知道自己脚后的那个“东西”也急刹车一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游能感觉到自己的汗珠顺着额头鬓角进了脖,顺着脊背向下淌着。保持踮脚的姿势并不是最累的,真正累人的,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的那种惴惴不安。

“周游,收敛气息,慢慢放下脚,看看会有什么?”付东语速极快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周游的脑中!

周游一愣:然能自己的意识,通过意识与自己对话!在周游的记忆里,这种况似乎只有在幻梦之境中发生过,青人在急之下和自己用过意识与意识的直接沟通。

可现在是在现实之境中,是怎么做到的呢?

“周游!集中注意力!”付东有些生气的声音又出现在周游脑海中:“技术层面的东西,回头再细,你先照我的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话,用意识沟通!”

周游听话地慢慢放下右脚脚后跟。

抬起的脚后跟和地面的距离,能有多高?周游控制着速度,一点一点下降,过程似乎漫长无比。

脚后跟停下了。已经不能再往下降了。

但是,脚后跟并没有接触到地面。

周游的汗珠又沿着脊背滚下极大的一颗。

脚下,果然有东西。

那是什么?

即使隔着鞋底,周游依然可以感觉出来,自己踩到的,极像是……脚?那种触感,完全像是踩在了没有穿鞋袜,光着的肉脚上,甚至,还能感觉到几个脚趾的骨头在皮肉下的细细而软中带硬的质感。

那是一只属于人的脚。

周游依稀记得自己站在张立民尸体的左侧,付东原本和自己并肩而立,后来却走到了了张立民的头顶上方。再后来,停电灯灭后,付东走到了自己边……加上张立民的话,三个人的位置分布,面对太平间的门,从左至右依次是:躺在推车上的张立民、周游、付东。

那么,周游踩到的脚是谁的?

首先,周游自己的脚可以排除;张立民已死不能在动,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付东了。

付东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灯灭了,并不让周游去查看电灯是否出了问题,周游自己想去查看,反而被他喝止。而且,付东止了周游用嘴话,甚至还展现了高超的意识沟通!

他到底是什么意si?

为什么要让太平间保持在黑暗中?

为什么要跟在自己后面?

还有,为什么要脱了鞋,光着脚?仅仅是为了不发出声响吗?

周游心里搅成了一团乱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付东的声音,略带着一些有些造作的惊讶,又在周游脑海中响起:“周游,你竟然怀疑我?”

周游一颤。他几乎忘了,意识沟通的话,主动放出意识的一方,比如付东,比如青人,是完全可以窥知像自己这样的不懂意识防的“白”的所有心si的。在他们面前,周游简直就是透明的。

反正也被发现了,索就明了吧。周游横下心来,在脑中对付东道:“既然您都用意识‘听’到了,那你我就开诚布,好不好?”

“周游你到底想干什么?”付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有些焦虑。

“你为什么在我后?”周游问的直截了当。

“我为什么要在你后?”付东气冲冲反问他道:“你当我吓唬孩儿玩儿呢?”

“那你怎么解释我踩到的脚?”周游紧咬不放:“这太平间里,除了你和我,再没有第三个活人了!”

“你就为这个怀疑我?”付东哑然失笑,又接着冷冷道:“你怎么能确定你踩到的脚,是活人的脚?”

“什么?”周游被付东的话震的心中一毛。不是活人的,难道是……

周游正陷入混乱不能自拔,与此同时,却听四周突然如水般涌来一层叠一层的声音,细听的话,那如同浪叠浪的声音,由每一个都非常细柔弱的微声组成,合在一起,便是这种清晰刺耳的,大军压境般的掠食者抄而来的涎水乱淌的乱声!

“咱们还是话吧,这样还省些真气,留着一会儿捉虫。”付东的声音清晰地从周游右肩传来,听起来懊恼无比:“我让你用意识沟通,就是为了不惊扰它们,谁知你……唉……疑心生暗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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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虫与丧尸

疑心生暗鬼?捉虫?周游被付东的话给搞糊涂了。

更让他糊涂的是,付东话的声音明明是在自己右侧,那么自己踩着的脚,应该不是付东了?

不是活人的话,难道,自己踩到的脚是死人的?

可是,死人能移动吗?

像是听到了周游的心声,付东靠近周游,一把搂住他的脖,很是用了些力度,气哼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黑咕隆咚的,要怎么看?周游被个比自己矮的付东搂住,只能歪着脖跟他话:“……还请明示……”

周游光顾着跟付东话,忘了自己脚底下还踩着一只来历不明的脚。也就是,周游忘了,他的后还站着一个“人”!

就在他微微弯腰朝向付东时,周游忽然觉出后一冷,似乎有人想贴近他的后背,虽然动作无比,只是那人大约体寒,简直像一块巨大的寒冰要拍到周游的背上。

靠近脖颈的地方,还有一股臭的气息喷了过来,简直就像是……腐烂的尸体气味?

“!后面!”周游急忙示意付东。

付东也闻到了腐烂的臭气,立马会意,急忙顺势将周游一拉,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边。

原本在周游后的那个腐烂气息的来源,仍旧保持着向前凑去的势头,周游一走,那“人”不免扑了个空,只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太平间一层叠着一层的刺耳乱声仍在继续由墙壁四周,向付东和周游站着的中心推进,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了!

而倒在地上的那“人”,虽然没有再站起,但他,或者是它,就在地上爬行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汇合在周围密密切切的杂乱声响中,爬向周游的付东和周游的脚边!

周游忽然感觉上一痒,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在不停地蠕动,试探着向里……钻!

“什么东西!”周游大惊,弯了腰,就要用手去捉:“好像有虫钻到我里了……”

“别乱动!”付东一声大吼,把周游吓得一呆。只听付东紧接着又吼道:“集中神,摒弃杂念,不要慌,不要惊,不要怕……将真气放出一点点……记住,一点点就好,就对着自己的脚就好,千万不要多!”

周游不明所以,但听付东的语气,他觉得还是照办的好。周游当下凝神静气,集中了体真气,但又不敢用的太过,只用念力控制了,向部下方放出一点,再一点。

真气到时,周游只觉上一凉,好像虫消失不见,成了水,顺着了下来。

周游刚松了一口气,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疑似虫,真气,化成水……

周游心中一凛,对付东道:“难道……难道是尸虫?”

付东的回答毫不意外:“你才反应过来?”罢,付东在黑暗中不知用了什么法,“腾”的一下,竟在手指尖上燃起一朵不大的亮白火焰,照亮了太平间有限的空间。

“……真是深藏不露啊……”周游一时竟忘了尸虫,呆呆看着付东手指上的火焰,惊叹道。这种能做手上或体其他部位燃起的冷焰,周游听老师起过,不同于朱登云使用字的符,而是属于一种炼气的法门,用自之气化为光火,可以当做暂时的照明,但仅仅是照明而已,并不能用作攻击之用。

“没两把刷,还不得让你这造了反?”付东翻个白眼,显然对于之前周游莫名而来的怀疑仍旧耿耿于怀。

不过,当下两人没再多言,一齐就着付东手上的亮光,看向脚下。

付东燃起的白光火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虽然如此,他们脚下的一片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只见在他们脚下的地上,趴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正是从20层上一跃几乎摔成碎块的张立民。

付东和周游对视一眼,周游不由纳闷道:“他……怎么能到地上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付东示意周游仔细看地上,“是尸虫。”

靠近周游脚尖的地上,有一摊看起来很是污秽的脏水洼。脏水的后面,是张立民伸出来的,失去了手掌的胳膊。顺着他的胳膊往后看,只见他那好像是拼图一样的体,从几乎每一个接缝或者是孔窍里,都在向外蠕动着白白胖胖的尸虫。

看见尸虫的一瞬间,周游立马想明白了张立民为何可以从推车上下来站在自己后面,以及让他用真气汇聚到部的用意。尸虫“吃”的是新死之人的死气,泛滥的话的确可以驱使尸体行走伤人;而用真气所化的生气就是对付尸虫、令它们化成秽水的最常用的法。

只是,还是有几点周游仍旧不解:第一,被尸虫控制的张立民为何单单攻击自己,却好似没看到就在自己边的付东?第二,付东为何令周游控制真气,仅仅解决掉爬上的那些尸虫便罢手呢?难道其他的尸虫就不用解决了吗?

还有,刚才周游和为张立民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根本没有发现一条尸虫,那么,现在的这些尸虫,在停电后,当太平间陷入黑暗后,这些尸虫又从哪里出现的呢?周游侧过头看着付东,张张嘴,想问他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付东也看看周游,却同时举高了手臂,示意周围仔细去看:“你看看咱们周围……”

周游这才注意到自己和付东的境。眼前的景象,不让他心中一紧:

只见以特别查科的一一兵为中心,从四围的墙壁开始,如水一般,地上白地涌动着层层叠叠的尸虫!每一条都大的异常,白的扎眼。更不要,夹杂在这些虫中间,以怪异的姿势向二人一步步蹭过来的十来具尸体!靠墙一排冷冻柜的门敞开着,显然,这些尸体之前是被冷冻在太平间里的。

周游回头,紧张地看着付东:“,这是?”

“尸虫,被人控制了。”付东面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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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8)渐渐觉醒

在自然界中,尸虫只生在人的上,但这种奇怪的虫因何而生,何时而亡,亡后又如何繁衍却始终是个谜。千百年来,无数的修习者企图找出其中究竟,却终究是徒劳无功。不过,通常尸虫能够和人做到“相安无事”。它们只会吃死气,因此一般况下,他们只会在新死之人以及尚未腐烂的尸体上从休中醒过来,蚕食死气,最终起尸体的腐烂。如果尚有生命的人死气盛时,也会让体中的一部分尸虫苏醒,戕害体,但也只是表现为容貌丑陋、患上恶疾以及短命易遭殃。换句话,尸虫大都是局限在所寄生的人体,很少对其他人展现出攻击。

当然,也并非没有例外的况。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也曾发生过几起尸虫害人的事件,但那几起事件都是发生在争以及大疫行的年代,往往是因为死人较多,而且尸体来不及及时理才造成的。

然而,像眼前这种异象,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因此,付东判断,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结合长严淼临死前提到了“太平间”,以及之前所到的蛞蜗、瞌睡虫等等一系列有目的地操虫的事件,周游觉得付东的判断八九不离十。

“难道,这些尸虫就是之前严淼跟您提前过的,医那些怪事的源头?”周游还没来得及了解第一医发生了什么,但看见这无数的尸虫,却大致可以想象严淼到了怎样的问题。

“是啊,我也这么想,”付东对周游的猜测也表示认可:“那个时候严淼也没跟我的太详细,只是医闹鬼。他,本来是已经宣判了、推到太平间的患者,到了晚上会跑出来,甚至伤到了一名医生……我当时还以为只是一具尸体出了问题,哪里知道会有如此之多……”

“,您这控制尸虫的人,会不会和之前驱动蛞蜗、孵化瞌睡虫的怪人是一伙的?或者,干脆就还是那人?”周游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儿。

“也许吧,都有可能……”付东看着越逼越近的尸虫,担心道:“咱们现在最需要操心的,是怎么把这些尸虫退掉,不然,咱们可就跟这个张立民没什么两样了!”

趴在地上的张立民,现在被他自己上的尸虫已经啃食的几乎只剩下了白骨,仅仅残余着零星的几块碎肉还挂在骨头上,看起来恐怖至极。他上的尸虫吃光了尸体,转而又向周游蠕动爬行而来,亏得他还能控制真气,一直化生以量的生气,将这些爬到近前的尸虫一条条化成了污秽的脓水。

但是,外围的那些尸虫势头更猛,而且蠕行的速度很快,如果不加以制止,周游和付东只怕比张立民更惨,甚至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吧?

“或者,咱们也会成为那个幕后操控尸虫的人的,新的培养基……”付东对后果的补充描述令周游更加毛骨悚然!他不能想象,尸虫在自己的体上肆意横行、甚至代替自己的头脑操自己的体残害别人的景!

必须动手了。

“我记得老师过,对付尸虫,用真气化生生气,就可以了,”周游对付东道:“就像对付张立民的这些尸虫一样……咱们两个一起发出真气的话,我想应该会……”

“不行!”付东斩钉截铁地断了周游的建议:“绝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周游想不通:“爬到我上的这些尸虫,不就是用真气所化的生气使之消散的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尸虫为何单单只对着你攻击?我又为何让你只能放出微量的真气?”付东眼睛紧盯着逼近的尸虫,嘴里却跟属下着话。

这正是周游所疑的地方。“是啊,为什么呢?”周游皱紧了眉头。

“你现在的心,是怎样的?老实话。”付东答非所问。

周游虽然认为自己的话有些着三不着两,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我觉得是焦虑,不安,甚至……猜忌……”

在付东手指的白光照耀下,周游看见付东竟笑了一笑。只听这位道:“果然老实……你自己,你现在的心,是不是都被这些负面绪给塞了?”

“负面绪……”周游刚要吐槽是不是要给自己熬鸡汤了,突然脑中跳出一个念头,这让他自己不寒而栗:“这……这是死气!”

死气不光是指腐烂之气,凡是能对人的生命活力造成损耗影响的气息、绪等等,都能成为死气源源不断的供给来源。这么来看的话,尸虫们集中攻击散发着因焦虑恐惧不安而生的死气的周游,当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周游不得不向自己的投以敬佩的目光,看着他从容不迫地也用少许真气化了生气,驱散了最近前的几条尸虫,又问道:“可是,,不管尸虫怎样攻击,我们用生气消散它们,并没有错啊?”

“用生气是没有错,但是骤然放出大量的生气,就坏了。”付东对周游道:“你想想看,这些尸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跃起来的?”

什么时候?大概,就是灯灭后、自己准备去门口查看开关的时候,张立民被尸虫驱使跟上了自己;而周围响起细碎声响的时候,也就是这些水般尸虫涌来之时,自己则因为怀疑付东被逮了个正着……

“难道,”周游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推出的结论:“难道是因为气息的动,让它们活跃了起来?”

“正是。”付东言简意赅。

“可是,可是尸虫是吃死气的,正常的气息动怎么会扰动它们?”周游依然不解。

“首先,我提醒你,这些已经不是普通的尸虫了……”付东叹息道:“其次,死气也是气的一种,尸虫对气息的动本来就十分敏感,只要我们一有动,它们就会立马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分辨着,等待着死气的产生,再一拥而上饱餐一顿……更何况,现在它们如此之多、如此之大,我们有一旦有稍大些的动作,就会起它们的全面攻击,到时候咱们就会全线溃败……”

付东咽口唾沫,又道:“更可怕的是……想必你也料到了,咱们自己上的尸虫,也在这些同的呼唤下,正在渐渐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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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9)门口的人

看着尸虫“大军”渐渐逼近,听着付东令人丧气的分析,周游简直可以感觉到自己体里的蠢蠢动。他尽力稳住心神,对付东道:“既然不能骤然使用大量生气,那咱们就按刚才的做法,一点点释放,一点点消散?”

付东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尸虫“浪”,和面目僵硬在狰狞状的,越来越近的尸体们,反问道:“你觉得来得及吗?”

“那,到底该咋办?”周游觉得自己是马上就要崩溃了。

“尽管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研究,修习一道对于尸虫的认识虽然不能是一无所知,但还是知之甚少,因此也几乎没有发展什么像样的对付尸虫的法,一直是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我觉得现在并不是研究学术问题的好时机……”周游心用生气又消散了几条尸虫,对付东无奈道。

“你好好听我话!”付东道:“老牛给你的符,还有吗?”

“诶?什么?”刚准备好好听训话的周游,一时还跟不上付东跳跃的silu。

这时,第一尸虫已经到了二人的脚下,用量生气消散的法已然现出捉襟见肘的势头。付东没时间再跟周游详细解释,遂单直入道:“隐符,还有没有?”

“还有一张……”周游恍然大悟,原来暂时搁置的意si是这个啊。不过就逃?

如果付东的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话,他还有更好的选择:“,我这里正好有两张遁符。”

“不行,不能用遁符。”付东语速极快道:“给我隐符!”

“可是,隐符只有一张啊!”周游不解道:“既然都是暂时风头,我们用遁符出去不更好吗?”

付东急的直跺脚,但还是驱散了几条尸虫,语速极快地给这个死心眼的属下解释道:“遁符只能让我们暂时换所空间,但我们的气息仍然会随着转移换的lu线一lu留下,尸虫仍然可以顺着这好像是lu标一样的气息,走出太平间,找到我们……找到我们还并不是最坏的,最糟糕的是这些异了的尸虫一旦离开了太平间,到了外面,那可就不好收拾了!让它们出去伤人的话,那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原来如此。周游乖乖地掏出隐符,给了付东:“只有一张,你先用!”

付东拿过隐符,白了周游一眼,道:“少来这!握住我的手!”

周游不明就里,但在眼前的况下,他决定还是乖乖照做。

当周游刚刚握着付东的手时,也没看清另一只手做了个怎样的动作,便发现自己的体不见了,当然,手上的白光也收了,两人从形到气息,都完美地融入了黑暗中。

“继续用意识交。”付东在周游脑中下了命令。

周游也用意识答应了,又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站着,等尸虫自己散了?”

虽然太平间重新陷入了黑暗,但白的尸虫却在暗中分外显眼。只见,就在二人隐的霎那间,不停蠕动的尸虫们竟都停了下来,有的高高昂起上半,似乎在茫然四顾。

“这些尸虫被改造过了,坚决不能留着,否则是会贻害人间的……”付东对周游道:“但对付尸虫没什么好法,咱们只能是用笨办法……继续释放量生气,一点点消散尸虫。”

“……”周游心道,这真是笨办法啊。

“你有意见?”付东敏锐捕捉到了周游的si想化。

“不敢,不敢……”周游急忙告饶,和付东一起,从脚边开始,一点点消散清理着那些尸虫。

然而,尸虫几乎占了整间太平间,靠他们这个笨办法实在是成效不大。二人忙活了不知多久,那些尸虫却丝毫不见少。

可是为了免尸虫发现他们俩的气息踪迹,即使着急,周游和付东还是不敢太快。

就在周游累的简直就要罢工的时候,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

太平间的门很旧了,只要轻轻一推,都会发出声响,更何况是在这种万籁俱寂的环境当中,这声响简直可比惊雷。

付东和周游两人同时用力握了握手,顿时会意,俱都凝神敛气,静观其。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穿着医里常见的白的人,心探进了半个,像是在观察况。

敏感的尸虫们登时转向了门那边,那种浪一般的细碎尖利乱声,又开始了重新集结的趋势。

周游不为门口那人捏把汗。

那人也觉察到了太平间的异动。但令周游惊诧的是,这人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干脆一闪,进了太平间,反手将门又关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人既然敢在半里摸摸来太平间,就肯定有所图谋。”付东顿顿,又在意识中道:“不定,他就是幕后操控尸虫的人。”

那人进了门,啪的开了手里的一只手电。手电的光笔直在太平间左右前后晃动一圈,显然那人是在查看。

让周游和付东比较放心的是,这人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显然他并非是修习者,应该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但如果是普通人,他又该怎么对付脚下如水涌来的尸虫?周游仍旧替他担心。

尸虫们显得很开心。在手电的光束范围,可以见到那些尸虫们重新确定了方向,一股脑的朝那人涌了过去,很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地上张立民的尸体,很快就被这些尸虫给覆盖了起来。

拿着手电的这个“普通人”一条胳膊似乎不太好使,有些别扭地耷拉着。他见到这些尸虫,却一点也没有慌张的样。在手电光束的照耀下,周游看见这个被口遮住大半边脸的人,双眼一弯,似乎是笑了笑。在这个分外安静的屋里,这人被口压抑了的声音,低低而又清晰地传进了周游和付东的耳朵:

“我的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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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0)痒

听到那位穿着白衣戴着口罩的人呼唤尸虫为“孩子们”,语气还亲切无比,周游不觉一凛:看来这人还真是操控尸虫的人了?

尸虫们却好像并不领这人套近乎的情儿,冲在前头的几条肥大尸虫,眼见着露出口中的细碎尖牙,吭哧咬住了那人的裤管,一口便撕裂开来,随即就要往他腿上的皮肤里面钻去!

而且,也的确有尸虫成功将头部钻了进去!

那人看起来也的确很不好受。他倒抽口冷气,弯腰用手电照着亮,两指一夹,将那只性急的尸虫扯了出来。

那人也不急着扔掉尸虫,反而就这么拎着这只尸虫在眼前,像是个操心的老妈一样唠唠叨叨:“又胖了……看来这几天吃得不少啊……你们学会猎食了?很不错……不过,你们还得学习认识主人才行……啊!”那人眉头一皱,将手里不停挣扎的尸虫甩了出去,又低头去看他的腿。

刚才被尸虫钻过的地方,流出了不少鲜血。血腥气引着更多的尸虫前来贪食,就在他唠叨的时候,又有两条尸虫一头扎进了他的腿里。

那人一边用手指往外拉扯尸虫,一边故作凶狠地嗔怪道:“小东西,竟敢吃我……看我关你们紧闭,饿你们三天……”

夹在他手指中间的尸虫,生生被这人夹成了两段,掉在了地上,就地一滚,竟变成了两条毫发无损的尸虫,又重新加入了尸虫们蠕动的“浪潮”中间。

那人拍拍手,道:“不能再由着你们闹了,太碍事……”说着,他伸手到白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只金色的小铃铛,直径大约只有五六公分,套在指尖,轻轻晃了晃。

“叮铃,叮铃,叮铃……”金色铃铛在被尸虫密切私语撕碎的寂静中,清脆而温柔地响了三声。仅仅是三声,余音未尽,那人手一张,将金色铃铛握在了掌中,不让它再晃动。

铃儿的叮当声谈不上多么震耳欲聋,但穿透力极强,连周游都觉得那声音好像尖锐的针尖,直往耳朵眼里扎去。人听了很是不适,但不知那些尸虫会不会有反应?

三声铃响过后,只见那些尸虫突然停止了向那人包抄过去的节奏,先是一呆滞,紧接着竟突然调转了头,如同退潮一般,“哗”的一下子朝后退去。只有那几个蹒跚在尸虫堆里的尸体,愣愣地戳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为数不少的尸虫嗖嗖的从他们的耳鼻口等孔窍钻进了身体之中!更多的尸虫则铺天盖地般顺着地面墙壁,爬进了靠墙一排的冷冻柜里,想来那里应该也是冷冻的一具具尸体吧?

周游看看付东流,用意识问他:“这是什么法术?御物之术?”

付东流轻轻摇摇头:“不,他不是修习者,这个也不是任何的法术。”

不是法术?那应该是什么呢?周游正要追问,却见付东流打个手势,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只见那人看着大部分尸虫进了冷冻柜,随即将手电转向了周游和付东流站立的方向,一道雪亮的电光晃的周游睁不开眼!

难道隐身符失灵了?一瞬间周游心中竟是一慌。付东流立马觉察到了,握握周游的手,示意他不要慌张。

果然,那人只是用手电晃了一圈,便又照向了别处。

那人用手电在太平间里仔仔细细地照遍了每一处角落,并没有什么发现,他皱了皱眉头,随即关了手电,太平间又陷入了浓重的黑暗。

他要走了吗?

却听那人在黑暗中悄声耳语,好像生怕破坏了这黑暗中的安宁一般:“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不要再藏了好吗?”

付东流握着周游的手,不动声色。

那人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回应。片刻之后,他又轻轻笑了:“不肯赏脸?那就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了……”

这人虽然不是修习者,但说话的口气倒蛮大的。他既然不会法术,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正在这时,太平间里又响起了沉重的,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曳的声音。

那个穿白大衣的人默默退回到了门边,好像在给什么东西腾出了地方。

在地上拖拉拉扯的声音好像又近了一点。

什么东西呢?

在停电的太平间里呆的久了,周游已经可以渐渐适应这种黑暗的环境了。他看到眼前似乎有几个人影在朝自己和领导晃悠过来。

这里还有人?

周游猛然警醒:是刚才夹杂在那群尸虫中间的尸体!

尸体不光能为尸虫提供死气,而且当尸虫的成长程度与尸体的死气达到一定的平衡时,尸体还可以成为尸虫的巢穴,甚至,可以称为尸虫的玩偶。它们可以舒服地寄居其中,控制尸体行动,为自己寻找食物。

眼下看来,这些尸虫正要寻觅的食物,就是周游和付东流了。

不过,周游和付东流都用了隐身符,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就算是修习者都无法发现,更别说这些尸虫了。因此,周游认为这个穿白大衣的人完全就是虚张声势,大概他还是想用这一招将自己和领导诈出来吧?

由于两人一直在通过意识沟通,周游的猜想已被付东流悉知。付东流提醒周游道:“目前还看不出这人是什么目的,咱们小心为是,千万凝神敛气,不要有闪失。”

已经退在门口的那位穿白大衣的人,突然带着笑意说道:“这些尸虫是我改良培养过的新品种,我劝你们不要以通常的认识来想象他们……提醒你们,我的尸虫们,可是很有感召力的哟……”

感召力是什么?周游忍不住又要问付东流,却忽然觉得付东流一直攥着自己的手,突然变得冰凉!

“领导……你没事吧?”周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情况不太妙……周游,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付东流的意识似乎掺进了一丝丝恐惧。

“特殊的感觉?”周游不知道领导说这话是何用意,正要追问,却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内,似乎哪里痒得厉害!这痒不在皮肤上,抓挠也不能缓解;倒像是从体内深处传出来的,那种深重的痒意,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领导……”周游惊异的意识让付东流早已明了,他不由叹道:“很痒,是吗?”

“怎么会……会突然这样?”周游努力忍耐着这几乎无法忍耐的痒意,简直想把身体撕裂开来,将手伸进去使劲儿挠抓着才好。

“是咱们自己体内,原有的那些尸虫,苏醒了……”付东流的意识之音,显然也是在极力克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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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11)骚动危机

尸虫可以唤醒尸虫。原本周游还比较担心这一点,但随着大批尸虫的退去,周游才刚刚放下悬着的心。但是,此刻的难以抑制的痒,却又让他的心再度揪起。

那人,他的尸虫很有“感召力”,难道就指的是动自己体的尸虫?他是怎样做到的呢?

而且,每个人的上都存在着尸虫,那个穿白大的人也不会例外,他怎么可能会没事儿呢?

眼前,被尸虫控制的尸体大约是五具,这五个“人”拖着不灵便的脚,好像半不遂患者,一扯一扯的,行动困难却速度极快地往周游和付东隐之走来,目标极其准确!

显然,那些尸虫靠的是周游付东二人体的尸虫来定的位。这样的话,隐符就没什么意义了,不管二人躲到哪里,尸虫都会跟过来的。更不要二人自己体的尸虫,就要从部造反了……

周游只觉自己体的痒越来越难以抑制,想必那些尸虫都活跃地要开派对了吧?

怎么办?

“那个人没有受到尸虫的影响,而且他还并非是修习者,”付东的意识之音又在周游脑中响起:“所以,我们找到他开尸虫的方法,就可以脱险……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付东斩钉截铁的声音让周游稍稍安心了些。静下心来,仔细观察,看那人到底有何特殊之?

那人一定也是肉体凡胎,而去他也绝没有完全“驯化”尸虫,要不然,他就不会被尸虫咬到,也就不会用铃将那些尸虫驱赶回冷冻柜。三声铃应该是“回巢”的信号,大多数尸虫听见这个信号便回转而去,只剩下能控制尸体的那些。那人随即退回到了门边,之后,控尸的尸虫便直接朝着周游与付东而来。

也就是,在那人走到门边的过程中,他一定是做了些什么,阻挡了尸虫的攻击以及对他体尸虫的唤醒!

是什么呢?

周游注意到了那人一直别扭耷拉着的左臂。

是他的左臂吗?有什么玄机?

眼下太平间里没有一丝的光线,即使那人有所动作,或者手里拿着什么道具,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根本难以发现。

周游看着门口那人穿着白大的模模糊糊的影,忽然灵光一闪,忙和付东意识沟通:“,既然那人有开尸虫的方法,咱们不如悄悄过去,藏在那人后面,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那人为了保自己,也会用出他的秘法,帮咱们驱赶尸虫,对不对?”付东的意识之音叹着气道:“这法的确是个法,不过……”

周游最怕听见“不过”,这一转折,谁知道又有什么幺蛾?“,不过什么呢?”

“不过,咱们的隐符,”付东的意识之音如果可以配视频的话,那一定是个愁眉苦脸的表:“快要失效了……”

“啊?”

周游这才想起来,自己和两个人共用了一张隐符,其效力减半,这会儿会失效,还真不算意外。

“,你会不会隐术?”周游想起付东手指燃起光火的本事,不由期待道。

“这个……”付东结巴道:“这个……还在研究中……”

两人意识交的过程中,周游无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能看到自己的手了!在自己的手上面,是的白胖手,即使在黑暗中,也是那么醒目。

“隐符,已经失效了……”周游赶紧挣脱的把握,但依旧用意识与付东沟通:“怎么办,?”体里的痒提醒他,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站在门口的那人,已经在向他二人行注目礼了,更不必那五个越逼越近的尸体了。

周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门口那人似乎在口下得意地笑了笑。然后,那人将一直在兜里的右手抬了起来,中指尖上还挂着那只铃铛。

“两位朋友,何苦呢?”那人带着冷冷的笑意,完,中指微微一弯,拇指轻弹。

“叮铃!”一声清脆的属铃声,带着悠悠袅袅的余音,响彻在太平间空旷的空间。

如果在普通的环境中听到这铃声,也许只会让人感到快悠扬,甚至,在忙乱的尘世中,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微弱的铃声。

但是,此时此刻,对于周游,甚至付东来,这铃声则不啻于惊雷一般让人心惊肉跳!

不同于前次,这一回铃声只响了一次。

那些回到冷冻柜的尸虫,会不会再一次出动?

很遗憾,答案是肯定的。

就在铃声响起的一刹那,靠墙一排的冷冻柜突然开始了震动,每一个抽屉都在剧烈地抖动着,好像遭了级别很高的地震,又好像柜抽屉里的东西或者是……尸体,压抑不住要跑出来的冲动,在里面疯狂地又推又撞!

而那五具被尸虫控制的尸体,现在,距离周游和付东也仅仅只有一臂之遥了!他们竟齐齐从喉咙深发出一声声粗粝瘆人的鬼叫!因为距离近了,尸体那被冷冻过成紫黑的嘴唇在惨白的脸映衬下,即使在黑暗中也是分外扎眼,就像两片死肉一样耷拉着,顺着口角下些长长短短的黏糊糊、亮晶晶的粘液,看起来肮脏无比。

但周游却来不及恶心,甚至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太平间这一瞬间的一系列突。因为,他终于被体里的痒击垮了。

几乎就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周游顿时觉出,自己体的痒像被浇了油的火苗,“蹭蹭”地往上窜,几乎要将他的整个体由而外焚烧殆尽!

“啊……”周游终于再也无法自控,凄厉惨叫一声,竟就此倒地,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双手胡乱撕扯开自己的服,再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皮肉,看那样,似乎他要把自己开肠破肚才算罢休!

“周游!你醒醒!”虽然付东自己也没好到那里去,但他更担心自己的属下。付东咬着牙,拼劲全力用几乎所有的真气对抗着体近乎癫狂的尸虫所带来的剧痒,这才保留了一点点清醒。但看到周游的痛苦状,付东跪倒在地,**着手,握住了周游的一只手腕,就要从他的脉门输送自己的真气进去,想以此帮周游稳住神志。

“尸虫已经开始行动了,你,救不了他,”那个站在门口的白大事不关己地笑道:“也救不了自己。”

他的没错。

付东努力睁大几乎模糊的双眼,看见白的一片尸虫,像发了洪水一般,从墙根,从冷冻柜中,又重新出,向着自己和周游蔓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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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2)行尸暴走

随着穿白大衣的那人重新振响金铃,原本回退的尸虫重新出动,而且,就连周游和付东流自身体内的尸虫也被彻底激活、兴奋了起来!

只是,尸虫的兴奋狂欢却让周游无福消受。他到底是修习年头尚短,一时竟无法控制真气,生生被体内的尸虫夺去了神志,眼看就要被自己的尸虫撕裂吞噬,成为被尸虫控制的行尸!

更不要说太平间地上的这些被“训练”过的尸虫了。它们听命于金铃,此刻正像打了鸡血一般朝周游和付东流蠕动而来,兴致勃勃。

本来就与他二人仅仅一臂之遥的五个行尸,趁着周游倒地的功夫,已经扯着腿蹭到了两人的跟前。

行尸嘴角流下的粘液,越流越长,底部坠着晶亮的粘液珠,拉着细长的丝,滴答,滴答,一滴滴掉在地上,掉在周游和付东流的身上。

周游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付东流急着帮他输入真气,两人早顾不上这些走上近前的行尸了。直到有几滴粘液滴落在付东流的脖子里,他才猛地一惊,抬头吃惊地看着这些面目狰狞、只露着眼白的行尸,甚至,行尸嗬嗬怪叫的口中腥臭,浓重的几乎结成了块,直愣愣地砸向付东流!

痒,奇痒钻心剜骨!

白大衣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闲适心情说道:“很难受吧?别担心,放松点儿,尸虫会帮你们解除掉这些痛苦的……很快,你们会舒舒服服的,不再发痒,不再疼痛,当然,也不会浪费呼吸了……哈哈哈……”他似乎很为自己的幽默捧场。

付东流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越来越迟钝的脑子吃力地运转着:怎么办?怎么办?

这些行尸不会弯腰,跟他俩靠的最近的一个行尸僵硬地伸着胳膊,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倒下去,眼见就要扑倒在付东流身上!

如果被他的手碰到了,身体一定会被那铁棒般的手臂戳个透心凉!付东流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必须躲开!

好在这些行尸肢节僵硬,活动受限,付东流见状,拼尽全力,扯着周游的胳膊,硬是像拖车一般,将周游和自己拖到了一旁。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原地的刹那,行尸便扑倒在地,周游乱蹬的腿好险没被那行尸扑倒。

“算你反应快,”白大衣依旧抱着肩看热闹:“不过,接下来,我看你还能躲过去吗?”

扑倒在地的行尸并没有费力爬起来,他就匍匐在地上,像一只怪异的大蜘蛛一般,屈曲着四肢,手脚和肚子着地,快速向躺在地上的周游疾行过去!

而剩余的那四具行尸也没闲着,他们聚拢在一起,齐齐露出满是泥垢和污物的指甲和牙齿,向还留着一丝清醒的付东流扑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将他二人撕成碎片!

再逃已然是来不及了。付东流心中一凉,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谁知这一坐,竟令他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冷气:屁股像是被什么硬东西硌到了。

地上能有什么?

付东流马上反应了过来:是张立民的白骨!

当下,付东流顾不得许多,往自己身下一摸,摸出一截也不知道是腿骨还是臂骨,两只手一边一根,叫声“得罪了!”呼的向那些行尸抡了过去!

行尸并无痛觉。白骨抡到他们身上,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毕竟受力,他们扑过来的势头稍稍受阻,包括那个在地上模仿蜘蛛的行尸,身形俱是一滞。

就瞅准行尸们微微发愣的这个空档,付东流大喝一声,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拖着周游,向后继续撤退!

与牛五方甚至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相比,付东流真的算不上什么术法高深之人,但不可否认,他也是一个修习者,就算再学艺不精,他也能熟练运用几十甚至上百个术式,从杀敌制胜到脚底抹油,他都能信手拈来。

可是,对付尸虫,这些却全都不灵。首先,付东流不能逃走。就如同他之前跟周游解释的,这个时候逃走的话,这些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尸虫,也会循着自己体内的尸虫气息,跟踪离开太平间,扩散出去,会危害到更多的人。这种情况,一定是白大衣希望达到的,却是付东流绝不允许发生的。更不要说以周游目前神志不清的状态,根本没有可能配合术法逃走。

其次,杀虫,以目前的状况也很不现实。尸虫不同于自然界中的其他虫兽生灵,它们不仅仅生存在尸体中,还生活在正常的人体内,与人类生命共存亡!换句话说,只要人活着,体内就多多少少会有尸虫,即使人死了,尸虫仍然可在尸体上存活一段时间。无论是在**中的尸虫,还是在尸体中的尸虫,只要它们相隔不远,就会互相呼应,虽然修习者们还没搞清楚它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来呼应,但是不同处境的尸虫能相互沟通甚至共情,都是超乎想象存在的。因此,种种杀敌制胜的法子,根本不能用在尸虫身上。否则,术法就会殃及与尸虫共生的活人,就好像一柄双刃利剑,斩向对面敌人的同时,也会伤了自己。

对付尸虫,并非像周游之前认为的那样,根本无需用到法术咒符,而是,根本不能使用。

如此一来,就只有以真气化生生气,来消散尸虫的笨办法了。但这个法子只适用于少量的尸虫,对付这么多而且是变异、驯化了的尸虫,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来现在付东流还要分神照顾周游、控制自己体内“暴动”的尸虫,真气根本不够用;二来,“气”这个东西实在是很奇妙,它一直在不断的运动、转化、化生,一直在动,一直在变化,因此体内的气即使有清有浊,也依然界限并不分明,仍旧可以互相转化,清气可以凝聚成浊气,浊气沉渣可以变为死气,但也能成为清气产生的养料。对于修习者来说,体内之气提炼即为真气,真气可以化为生气,但在极端情况下,比如杀心起时,比如心神不定之时,比如付东流求生之心迫切、对白大衣愤恨非常的现在,真气也照样能催生死气。

死气,则是尸虫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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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3)来电了

逃,属于不道德;攻,没有好办法;守,根本守不住。这叫付东流如何是好?

付东流没时间考虑太多。他的目的很明确:逃生!他的救急方法也很简单:

用力拖了周游,径直冲向门口的白大衣!

不管那个并非修习者的白大衣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他现在的确是完美避开了尸虫的攻击。所以,先利用利用他再说!

被暂时唬住的行尸们已经反应过来,又继续开始了追逐。

付东流被逼到了极限,他暂时放弃了压制体内尸虫,强忍着无法言说的剧烈痒感,调动真气集中在腿上,几步疾行,眨眼间便到了白大衣身后。

白大衣看着眼前两人突然消失,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付东流将白大衣往前一推,躲在他身后时,白大衣才明白过来:“你……你怎么能这么快?”

付东流将周游扔在地下,自己背靠着太平间的门,用胳膊猛然勒住白大衣的脖子,这才喘息道:“废话……我不快些,岂不是成了这些虫子的下酒菜了?”

白大衣从初时的惊讶中很快镇定了下来,就任由付东流勒着他的脖子,一点也没有反抗甚至右手仍旧插在白大衣的兜里,悠悠对付东流道:“就算你跑得快,可是你跑到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啊……”

付东流被体内的剧痒折磨的快要疯掉成了周游那个样子了,他咬着牙道:“让那些……尸虫……停……停下……”

“这个啊,恕难从命。”白大衣笑嘻嘻,因为口罩隔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尸虫现在正兴奋,这个时候它们是不会听从我的命令的……再说了,我对尸虫的驯化还没有完成,你刚才也看到了,三生铃响是回巢,一声响是出动,但即便有信号,也总有些不听令的,对不对?更不要说,其他的信号,比如停止,我还没研究过呢……我这个研究依据的是条件反射,就是巴甫洛夫的那个理论,你知道吗……”

“闭嘴!”付东流打断了白大衣,他现在可没心情也没时间听他汇报科研成果,他粗暴地用颤抖的手去摸白大衣的衣兜,想找出那只小金铃。

白大衣会意,竟然没有任何反抗,就任由付东流从他的兜里拿走了那只金铃。

“叮铃,叮铃,叮铃!”付东流努力不让自己的手颤抖,学着那白大衣的样子,振动三下金铃。

三声过后,铃音静止。

行尸,和那如潮水般涌过来的尸虫,却连停都未停,依然白花花的,调转了头,竟朝着门口的方向涌了过来!

“怎么……”付东流头嗡的一下,彻底懵了:金铃怎么不管用了?而且,那些尸虫不是避开了白大衣吗?怎么现在又朝着他过来了呢?

难道,判断有误?

“我就说嘛,没用的。”白大衣轻笑几声,又说道:“虽然同是三声铃响,但是音声音调都不对,虫儿们不会听你的……还有,你是不是以为,虫子不攻击我,你们躲在我这儿一样会避开虫子?”

难道不是吗?

“大错特错,”白大衣故作神秘地摇摇空着的右手食指,道:“虫儿不攻击我,并非是我有什么秘药法术,而是因为……”他为了制造气氛,故意停顿一下,才缓缓道:“……因为我身体里根本没用尸虫。”

通常来说,尸虫是喜欢聚居的,少则三五条,多则十数条,它们都是抱团生存的,抱团的尸虫越多,它们的力量就越强,且越容易繁殖成功。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尸虫泛滥时的伤人事件,一方面是为了吃死气,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和更多的尸虫“团聚”。如果一个人身体内没有尸虫,自然也就没有死气,的确,这样的人是不会受到尸虫的注意和“青睐”的。

然而,只要是人,都会有尸虫,这个白大衣怎么能够例外?

“你……你说谎!”付东流不相信,再说了,白大衣刚到时,也是有尸虫想要钻进他的腿里的!他只是在让大部分尸虫回巢后,才避开了尸虫的注意力,一定是在这个时间内,白大衣做了什么,才让尸虫避开了他!

白大衣却好像看透了付东流的想法,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也被虫子咬过,对不对?你还在想,每个人都有尸虫,对不对?呵呵,我告诉你,你知道的只是表浅的表象,我经过研究呢,已经……”

白大衣没说完,就听“嗷”的一声怪叫从脚底下传出来,付东流和白大衣一同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周游。

周游的衣服早已经被他自己抓烂,露出来的胸膛也是被指甲抓出了道道血痕。可即使这样,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仍旧一下下的,狠狠地抓挠着。也许是某一下下手太狠,他把自己的肚腹部抓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顿时涌出

这一“狠招”带来的疼痛太过强烈,周游一激灵,反而被刺激的清醒了些。他痛苦地嚎叫一声,瞪大了眼睛,迷茫望着黑暗的空间,断断续续道:“领……导……杀了……我……我……游游……等着……对……对不……起……”

“周游!你清醒点!”付东流眼见着属下开始说胡话了,不由急得眼球都红了。他用颤抖的胳膊勒紧了白大衣的脖子:“不管你是……是什么……东西……让……让虫子……停下……”付东流知道,自己也快熬不住了。再说,尸虫“大潮”已经到了脚边!

尸虫的“先头部队”已经爬上了周游的身体,有几只沿着他自己抓裂的伤口,倏地钻了进去!

付东流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办法!

难道,今天特别调查科就要宣告撤销编制了吗?

白大衣得意地笑了:“我认为,我现在可以跟你们告别了。”说着,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已然不支的付东流推到在了地上,看着他胖胖的身体也渐渐覆盖上了尸虫,眼眉一弯,微微笑着,准备要开门离去。

谁知,他刚一迈腿,却觉脚下似有千斤重般,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白大衣又惊又怒,低头一看,却见是周游,他两只眼依旧空洞地望着天,但双手却死死地抓着白大衣的脚,那样子似乎在说:你别想走!

“愚蠢!”白大衣冷笑一声,抬起另一只脚便踹向周游,一下,两下……

就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太平间灯光大亮,刺目的白光亮如白昼,刺若锋芒!

随着灯光大亮,太平间的门也从外面被人推开了,来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嘟囔着:“谁把电闸关了,缺德……”

白大衣看见那人,一时竟忘了动作,一脚还保持着抬起的动作,喃喃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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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4)葛大爷

灯光重新点亮,太平间内所有的景象被曝晒在光明之下,一览无余。

光明大炽的那一刻,付东流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上剧烈的痒感,虽然还有,但一下子减退了许多!地上的那些尸虫则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光吓到了,一时呆在当地,有的还保持着匍匐的姿势,有的则惊诧地昂着头,就连那几个行尸,也都像田里的稻草人一般,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有那个正要逃走的白大衣,经历了短暂的慌乱,马上又镇定了下来,迅速挡住了来人的去路,带了几分怒意,道:“老葛,你来干什么?”

被叫做“老葛”的来人,没穿白大衣,一身灰扑扑皱巴巴的休闲装随便套在身上,一张黑里透红胡子拉碴的老脸,和他的衣服一样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年龄。这老葛反手把门关了,有意无意地堵住了门,对白大衣道:“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来值班啦!”

白大衣有些气恼道:“我一早跟你换班了!你忘了吗?”

“哦,换班了?”老葛一张老脸似笑非笑:“瞧我都忘了……这样吧,小敏,反正我都来了,你就回去歇着吧,我替你了……”

“老葛,你是不是成心的?”白大衣的语气,听起来又急又恼。

老葛本来背着手准备要看着白大衣离开,但听这个叫做小敏的白大衣这么一说,又站定了,眯着眼看着他,仍旧是似笑非笑,道:“成心的?丁敏,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心里有鬼,你不清楚吗?”

老葛歪歪头,绕过丁敏,看向付东流,又道:“咱们现在在这里的人,又都不瞎!”

付东流身上痒意减退,他一边暗自调节体内气息,一边听两人说话,正琢磨这老葛是什么来路,突然觉得手底下一凉。

付东流低头一看,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地上那些如同层层叠叠的浪潮一般的尸虫们,竟有大半化成了混浊臭秽的黄水!

只有用生气才能让尸虫消散成为秽水。这个太平间里的尸虫不计其数,如果要让它们成批成批地消散,那得用到极大的生气。而这就需要引动强大的真气。

可是,自从老葛进来,付东流并未感觉到有任何生气的波动啊!

更何况,如果真有这样强烈的真气用来化生生气,面对这些疯狂且经过驯化的尸虫,在化生生气之前,恐怕反而会因为首先催生出死气而刺激加速尸虫的攻击!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尸虫的消散?

丁敏的气恼,大约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这些“宝贝”尸虫的消散。丁敏鼻孔出着粗气,鼓动着他的口罩一起一伏,饶是如此,他仍然没有摘下口罩,对老葛恶狠狠道:“这是领导同意了的科研项目,你别多管闲事!我告诉你老葛,这个项目是程院重点关注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担的起责任吗?”

丁敏喘口气,对老葛烦躁喊道:“你赶快走,别捣乱,我的虫子已经损失一多半了,不能再……”

老葛一直眯缝着眼睛,耐心地听丁敏大呼小叫,直到听他说到虫子损失了一多半,才慢悠悠、硬邦邦地打断了他:“才一半?我的目标是全部虫子都死掉。”

“你!”丁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敢!这是立了项的……项目……”

老葛好像轰苍蝇般挥了挥手,依旧堵着门口,道:“别跟我提什么科研项目!”他用手一指躺在地上污水里,仍然昏迷的周游,道:“你的项目就是把人害成这个样子?”他再一指僵在太平间中央、口眼里也不断渗着黄水的五具尸体,又道:“你的项目就是对逝者的身体毫无尊重?”

付东流在丁敏身后站起身来,忍不住为老葛击节叫好:“说得好!”

老葛笑着朝付东流拱拱手,憨厚一笑。

丁敏回头恼怒地瞪了付东流一眼,又带了几分焦躁,对老葛道:“老葛……不,葛老师,葛大爷!您就高抬贵手,别管这事儿了,行不行?您就算瞧我不顺眼,也得顾着程院的面子不是?”

“诶,可别乱抬举我,我没你这样的不孝子孙,也没教过你这样不成器的徒弟,”老葛摇头晃脑道:“至于程院……我一个被他发配到太平间等退休的主治医师,有什么理由要顾他的面子?”

丁敏身子一僵。

老葛淡淡一笑,又看着付东流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付东流很是配合老葛。

“不错!今天的闲事儿,我就管定了!”老葛感激地对他一笑,又对丁敏道:“还有一句话免费赠给你:人无欲则刚!”

丁敏微微一愣,又将右手探进了白大衣的口袋里。

“小心,他的铃铛可以操纵尸虫!”吃过亏的付东流急忙提醒老葛。

说时迟那时快,丁敏的铃铛已经掏了出来,用指头捏住了,急速晃响!

太平间里登时被急促的铃声给充满了。听到铃声,付东流并没觉得铃声多么清脆,只觉得胸口一闷,恶心欲呕。地上的那些尚未化成秽水的尸虫们,突然一个个都拖了水线,朝门口蠕动而来!

“怎么,急了?”老葛却不为所动,仍旧抱着肩堵在门前,似笑非笑道:“为了杀人灭口,连好不容易驯出点样儿的尸虫也不要了?”

丁敏咬着牙道:“尸虫还可以再驯!现在我只要你们去死!”

“让我们去死?”喜欢反问的老葛又反问丁敏一句,淡淡道:“这句话从一个登记在册的医生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讽刺吗?”

丁敏不再理他,只愈加用力地晃动着手中的金铃,一声急似一声的铃声,催命般赶着尸虫向门口老葛冲去!

付东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呕吐物里,竟然蠕动着三四条细小的尸虫!就连一旁昏迷的周游,也从口鼻里钻出几条尸虫,立马也加入了尸虫大军,朝着门口涌动而去!

“你这是白费力气。”老葛一动不动,仍旧淡淡的。

丁敏冷笑道:“是不是白费力气,你见识过我的科研成果后,再说吧……不过,见识过后你的命可就交给我了……”

说话间,尸虫疯了一般涌到了老葛的脚下,顺着他的腿,迅速爬上,瞬间,几乎就将老葛包裹成了一个白花花的纯粹“**”!

付东流吐出尸虫后,恶心减轻了许多,只是浑身无力,好像力气,以及真气,都被突然抽走了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葛被尸虫所围裹了起来……

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爽约!请多指教!

第四章 医者(15)汉医

尸虫们疯狂地爬上了老葛的身体,瞬间老葛便被裹成了个白花花的怪异而恶心的“肉人”!

尽管被尸虫们所包围了,但老葛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一动不动。

说也怪,尸虫们虽然完全占领了老葛的身体,但是它们也只是趴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咬噬,也没有向他身体里钻的迹象。

怎么回事?惊讶于这一点的,并非只有付东流一人。那个穿白大衣的丁敏,看见眼前这一幕,明显也是吃了一惊,连手中的金铃都忘了晃动。

就在此时,只听老葛的声音隔着尸虫,好像也是从口罩下传出来似的,闷闷的,却仍是气定神闲的语气:“丁敏,你的科研进行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就只会驱赶它们走路?这和马戏团训练动物有什么区别?你也敢叫这个为科研成果?”

丁敏不服气道:“尸虫是低等虫类,能将它们驯化为动物的听话程度,怎么不算是科研成果?”

“低等虫类?”老葛低低笑了,笑声里满满的都是不屑:“那么你了解这‘低等虫类’喜欢吃什么,又害怕什么吗?你知道尸虫为什么会生活在人的身体里吗?你知道尸虫对于活人的意义吗?”

“低等虫类,只配吃代谢垃圾的低等虫类,怎么配生活在万物之灵的人的身体里?”丁敏带了几分骄傲道:“我已经掌握了清理活人尸虫的方法,用这个法子我已将我身体里的尸虫全部清理掉了!将来,这方法投入临床,我可以造福更多的人类……哈哈,到那个时候,诺贝尔医学奖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在丁敏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之中时,付东流只听老葛冷笑一声,一直抱着的胳膊好像动了一动,就看他身上那厚厚的一层层的尸虫们,竟噼里啪啦地从他身上掉落下来,最内层的尸虫,则尽数化成了秽水!加上之前的尸虫所化之水,整个太平间内顿时臭秽难闻。

“怎么……怎么会?”刚才还志得意满的丁敏,见到这一幕登时傻眼了。

老葛踢开脚边几只挣扎着化作秽水的尸虫,一边将身上沾满了秽水的外套脱掉,一边向丁敏走过来,道:“尸虫本身是存在于自然界和人类的奇异生物,原本我不该干涉它们的生命过程,可是,你把它们从人体里扯出来,强行按自己的意愿培养它们,更可怕的是,”老葛看看付东流和周游,接着道:

“更可怕的是,你竟然要培养变异的尸虫用来害人!如此,这些尸虫便不再是尸虫,而是被你当作实现自己私欲的工具,对于这些异形,我只能痛下杀手了!”

说着,老葛走到丁敏身边。丁敏以为自己要挨揍,不禁缩了脖子,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是老葛只是看了看他,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又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放了冷冻柜的墙边,伸手到柜子后面,“啪啪啪”几声,打开了几盏灯的开关。

在原本的主要照明灯的白光下,就见均匀排列的一行小巧的白炽灯从房梁的隐蔽处慢慢伸了出来,往太平间里投下了柔和温暖的橘黄色暖光。

在这些橘黄暖光的照耀下,还未化作秽水的尸虫们,竟在被光照到的那一瞬,尽皆化为恶臭的黄水,那五具行尸,在嘴鼻里的黄臭之水流尽后,都扑通扑通的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恢复了尸体该有的本分。

“啊!”看着自己辛苦工作换来的“科研成果”,尽数化为乌有,丁敏绝望至极,竟也顾不得恶臭污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污水中,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这……老葛,你是怎么做到的?”付东流惊讶地合不上嘴。眼前这种情形,即使是术士放出大量的生气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到,可是,老葛这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还是医院里最“低级别”的主治医师,是怎样做到的呢?

“这个啊,看起来唬人,其实不难,”老葛笑呵呵道:“尸虫也是虫,有着虫类都有的共性,比如怕光,不喜某些辛烈的香味……所以,我也就是对症抓药,首先开了灯,克制住尸虫们的行动……”

“可是,仅有灯光的光线,显然是无法完全克制尸虫的呀?”付东流记得,即使开灯之后,丁敏还是用他的金铃驱赶了尸虫围住了老葛。

“是呀!仅有光还不够,更何况他这些虫子都是变异了的……”老葛点头道:“所以我又开了后面的这些小灯……这些灯是我特别设计过的,除了不影响正常发光外,我在灯泡的内外都涂了油艾的粉末……”

“油艾?”付东流不解问道。既然能克制尸虫,那这个“油艾”应该也是能入修习道的东西。但他修习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此物。

“奥,油艾是一味药,是从广艾草里提出来的……广艾草,你知道吧?得趁夏天三伏的时候采回来,晒干后再三蒸三晒,提炼出来的那一点点粉末,就是油艾……”

原来如此。看来老葛一定是为汉医了。汉医和现在医院里绝大多数通过全日制的学校培养出的学院派医生不同,他们也许也上过医学院,但他们主要的医学知识并非来自学校书本,而是来自代代传承的一些经验,以及一辈只传一人甚至只是口口相传的一些验方、秘方,但他们运用这些方子或经验,并非只是照搬前辈所传,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很特殊、复杂的外人难以理解的理论,帮助他们辨别疾病、正确遣方用药。如果说院校医生靠的是实验、数据说话,那么汉医就是靠经验说话了。

老实说,付东流平时看病从不找汉医。他和大多数现代人一样,认为非科班的不靠谱。这使得他对汉医很不了解,对于汉医掌握的一些独特的诊疗方法以及药物等,自然也就不是很清楚了。

此时,付东流发现汉医的“油艾”居然能杀灭尸虫,其威力甚至远大于修习一道的生气消散法,不由打心眼里对汉医,对老葛多了几分敬佩。

“老葛,你以前见过尸虫?还是……”敬佩之余,付东流对于老葛提前安置了涂上油艾的灯泡一事,很是不解:难道,老葛早有预料会在太平间见到尸虫?还是,他原本就知道丁敏在太平间驯化尸虫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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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6)气炸了

听见付东流问他是不是早知道太平间里养了尸虫,老葛却叹了口气,爽快应了:“对,我一早便知道。但是……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救这小子吧……”说着,老葛慢慢扶起了仍然昏睡不醒的周游,道:“这孩子之前已经被尸虫咬了,即使现在已经驱了虫,他仍然需要治疗。”

这也正是付东流所担心的。他帮着老葛扶起来周游,看着老葛从身上掏出只布袋,展开来只见一排排银针在温暖的灯光下银光闪闪。

老葛从针袋里随意拈出几根三四寸的毫针,手法极快地刺入周游的头顶百会穴、两手腕的内关穴、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以及肚脐正中的神阙穴,针刺进入后,他又用拇指食指轻且快地在每根针上来回捻了一捻。

老葛手法刚停。就见周游口中吁出长长一口气,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游!你没事吧?”付东流急忙询问。

周游睁眼看见太平间内灯火通明,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他张张嘴,被满屋子尸虫化去的臭秽熏得烦闷欲呕吐,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微微晃晃头,看着从未见过的老葛。

老葛嘿嘿一笑道:“得,没事儿了!小伙子身体不错……”说着,老葛便从周游身上一一起下了那几根银针。

由于难忍尸虫,周游的胸口被他自己挠出了几道深深的血口子,付东流取出随身带的止血药,低了头,只一心给自己的属下仔细上着药。

周游努力适应着满是臭气、满地污水一片狼藉的太平间,左右环顾,看见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却不见那个穿白大衣的人。

白大衣去哪儿了?

正在此时,靠在墙边的周游看见白大衣好像是凭空出现似的,从一个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幽灵一般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握着一根粗粗的铁棍,对着低头收拾针具的老葛后脑勺,就要砸下来!

周游想要提醒老葛,无奈他体内真气仍处于紊乱的状态,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急的张开嘴,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付东流觉察到了周游的异样。他顺着属下的眼睛视线,恰巧看见白大衣丁敏的铁棒就要砸落下来!

“老葛!”想要阻止丁敏,现在已经是来不及了。即便如此,付东流还是强行调动体内尚未安顿的真气,要将手中装药的瓶子砸向丁敏。

老葛自己也感觉到了脑后袭来的阵阵凉风。那是丁敏挥舞铁棒而带来的凉风。

可是老葛却不慌不忙,动也未动,只对着付东流摇摇头,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不必惊慌。”

眼看着铁棒要将老葛的脑袋砸出个血窟窿,付东流怎能不惊慌着急?他不理会老葛的眼神,仍旧是将药瓶子掷了出去,“当啷”一声,正中丁敏的铁棒!

药瓶应声而碎,碎片纷纷掉落,其中一片不巧划破了老葛的脸颊。

而丁敏的铁棒,也不知为何,竟生生停在了距离老葛脑后勺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停……停下来了?”看付东流的反应,铁棒的突然停下应该跟他的药瓶没什么关系。

老葛拍打掉身上掉落的药瓶渣子,小心躲过丁敏的铁棒,站起身来,有些抱怨的对付东流道:“我说过没事的,你不用砸那个瓶子……看,铁棍没砸到我,你那破瓶子反倒让我挂了彩……”

付东流看看安然无恙的老葛,再看看像僵尸一般僵在当地,仍保持着持棍砸落姿势的丁敏,不由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以他多年的修习经验,却无法解释眼前所见的一切。

周游虽然还不能说话,心底也是和付东流一般的惊异不已:这老葛到底什么来头?

老葛站在付东流身旁,背了手,看着一动不动的丁敏,道:“早知道他会这样……总是不听劝,一意孤行,结果,还是应了我的话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付东流看着老葛。

老葛嘴里虽然跟付东流说这话,但眼睛却一直看着丁敏:“等我送送他,再跟你们细说……”

老葛话音未落,就听“当啷”一声,丁敏手中的铁棒掉落在地上,丁敏僵硬的身体随之歪倒在地上,发羊角风一般,抽搐了起来。

“要不要去……”付东流指着丁敏的身体,问老葛是不是该去抢救一下丁敏?即便丁敏偷偷养了尸虫害人,那也得抓住他审判之后定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老葛却连头都懒的摇,一把拉住付东流,往后退了几步。

不救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退后?

付东流心中不解,正要接着打问,却见丁敏抽搐的身体突然又是一僵,脸上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突然鼓了起来,好像他身体里在不断充气,将眼球给顶了出来一样!不光是眼球,因为鼓胀的缘故,丁敏用来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也终于被胀大的脸给崩裂开来了!

丁敏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付东流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只转过头去看老葛,用眼神问他:丁敏的脸,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只见丁敏的脸完全是溃烂的,有的地方已经烂成了窟窿,残存着肉的地方也是黑红的血肉外翻,甚至还沾着些许白色的长圆的米粒般的东西,好像是被蛆寄居了的腐肉。

老葛还没来得及回答付东流,就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就在付东流和老葛、周游的眼前,丁敏的身体好像充气过足的气球,爆炸了!

老葛似是早有准备,他原本就已经拉住付东流退后到了墙边,这会儿更是眼疾手快的,扯着付东流往旁边一排冷冻柜后一闪,躲过了“爆炸”。

而躺在地上尚无法动弹的周游就没那么幸运了。丁敏的身体,四散喷溅而出,有相当一部分都粘在了周游的满脸满身。

那些身体的碎片、血管、肉屑、血滴、毛发组成的“雨”扑落在周游身上时,周游努力克制着要呕吐的强烈意愿,直至一只死鱼般呆滞的眼球好像弹力球一般弹到他垂在身边的手指尖上时,周游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再次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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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7)红尘炼心

"眼睁睁看着一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甚至气焰嚣张的人,在自己面前像气球一样爆炸了,周游只觉遭受了几十万点的暴击,被刺激的说出来气息理顺后的第一句话:“为……为什么……总是我……”

老葛和付东流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赶紧从冷冻柜后的藏身处出来,把周游挪到了一块儿相对干净的地方,老葛找了块白单子,给周游胡乱擦拭着身上的污物。只是气息实在太难闻,两个人忍不住捏住了鼻子、扭了头。

周游虽然气是理顺了,可仍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好像身子里被掏了一个大窟窿一样,浑身软弱无力,脑子里嗡嗡作响,如同飞进了一群蜜蜂。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就好像耗尽了气力一样,张着嘴直喘。

“怎么会这样?”付东流看着病恹恹的属下,不由担心道。要知道周游虽然在修习一道中尚属菜鸟,但毕竟也是修习过几年的,更何况在特别调查科也经历了不少,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被尸虫咬过,还能活着,而且这么快就能说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啰……”老葛看看周游,又看着付东流道:“你们是不是都炼过气?”

付东流看着老葛,慢慢道:“何以见得?”

“呵呵,是不是修习过,人的状态是不一样的,”老葛脸上仍是一副淡淡的笑意:“在汉医的眼里,一目了然。再说了……”老葛停顿一下,又道:“授我汉医的老师,也是一位修习者呢。”

“哦?”付东流听老葛说他的老师也是修习者,急忙抱拳施礼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敢问尊师名号?”

老葛回了礼,道:“不敢当。在下授业的老师姓史名懋,在下不才葛长春,跟着老师不过才学了二十余年,实在是愚钝,只得了老师的皮毛便再无长进,遂听了老师的话,回到红尘之中,谋个医生职业,一边糊口谋生,一边自修炼心罢了……所以,我尚且不算是修习者。”

听闻“史懋”的名头,付东流便知这葛长春定非常人。修习一道中,史懋这个名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过他本人的修习者,却是屈指可数。据传说,史懋是当世仅存的唯一一个修习道中得窥天机的修习者,修为高不可测。还有传闻,说他已经证道,完全可以飞升,脱离**凡胎,可是史懋为了度化更多的尘世之人,选择了留在世间。只是,唯有机缘巧合,才会得遇到他。

如此看来,葛长春不光是福缘极为深厚,而且他本身也肯定有极其过人之处。因此,即便葛长春自己说自己半途而废、并非修习者,但付东流仍旧不敢怠慢。

付东流当即又施一礼,赶紧报上自己和周游的姓名,并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情,又道:“葛先生,看您刚才对付尸虫的样子,在下便觉得是有幸窥到了史懋前辈的风采……只是,尸虫一事,有诸多不明,在下还想请教葛先生一二……”传说中,尸虫可以用生气消散的方法,就是由史懋发现的,再加上刚才葛长春用光线油艾对付尸虫的奇特手法,付东流断定尸虫的秘密,今日就可以解开了。

“这个,说来话长……我该从何处跟你们讲起呢……”葛长春看看付东流,问道:“不知道您二位是为了什么到这里来的?总不会是凑巧了吧?”

“这个当然是事出有因。”当下,付东流将严淼求他来“捉鬼”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道:“看今日的情形,大约严淼院长所说的‘灵异事件’,就是这个丁敏鼓捣尸虫带来的副作用啰?”

“不错,”葛长春点点头,道:“严淼虽然是院长,但他业务出身,精力都扑在工作上,院里很多事他都不知情……算是个好人吧,只是好人不长命……”葛长春叹息一声,招呼付东流过来,一起架了周游,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也让这孩子能好好休息休息……”

说着,两人架了周游,出了太平间,来到地下室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子。葛长春拿钥匙开了门,一边引着他二人进屋,一边说:“我孤家寡人一个,平时就住在这儿,值班也方便……”

付东流难以置信道:“就住在太平间旁边?时间长了,难道您不会……”

“害怕?”葛长春把周游放倒在小屋唯一的一张单人床上,笑着接口道:“学医的人,才不会怕这些东西……”他抬手虚指一下太平间,道:“再说了,我的工作就是看太平间的,更不忌讳……”

“什么?看太平间?”付东流虽然不了解医院的组织结构,但听一位汉医说他是看太平间的,付东流仍是难以理解:“医院不是有汉医科的么?怎么能让您来看太平间?这不浪费人才吗?”

“人才?”葛长春习惯性地反问一句,一副看穿了的样子,淡淡笑道:“人才这个词,离我太远了,远到有十万八千里还多,孙猴子翻个跟斗都到不了,哈哈……”葛长春的自嘲里难掩一丝落寞,道:“我这个人啊,不识时务,又爱跟领导唱反调,净给领导捅娄子,医术再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给打发到这里来,给尸体看门……”

听着葛长春的简单介绍,付东流大致拼凑出了葛长春的“被贬”经历。原来,第一医院作为一个综合性医院,必须要有汉医科,否则影响评定升级,因此院领导这才特招了葛长春入院,让他主持汉医科。领导成立汉医科的初衷只是凑数装门面,也没指着这个小小科室能起到什么作用,毕竟,来医院看病的人,都是冲着第一医院各种先进的仪器设备、以及外科大夫丰富的开刀经验来的。更何况,机器一开,手术刀一拿,医院的盈利数字就好看的很,谁会在乎一个只会给病人开点儿草根树叶的听起来很像“神棍”的玄之又玄的汉医科呢?

可是,事情偏偏就不按领导的预期发展。葛长春被招进第一医院后时间不长,就因为一次看病,被医院揪住了把柄,彻底断绝了他的行医之路。"

第四章 医者(18)望而知之谓之神

话说葛长春自打辞别史懋老师,回归尘世炼心,就一直是以“散兵游勇”的状态,在民间给人医病。这次第一医院向他伸来招贤纳士的橄榄枝,葛长春内心也是激动的。想他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能被九江城最好的医院所认可,自然也是份荣耀。

因此,三年前的一个春日,葛长春便高高兴兴地来到了第一医院,坐在狭小,但也是窗明几净的汉医科诊室里,开始了坐诊的日子。

刚开始,冲着各种头衔的专家来医院的病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不招牌起眼、大夫非专家的汉医科,偶尔来个病人,往往不是走错门的,就是来问路的。一段时间下来,葛长春竟生出了些心灰意冷。

在葛长春到第一医院后的第七个月,这个时间葛长春记得很清楚,已经是秋凉的时候了,一个普通的工作日,葛长春在安静的诊室呆的百无聊赖,连窗台上的几盆花都浇了三遍了,他实在坐不住,便起身在诊室里做起了操来。他做的这个操并非广播体操,而是史懋老师亲传他的一套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拳术。由于这套拳是模仿十种动物的自然动作而编成,因此葛长春戏称为“十全大补操”。

葛长春正在做操,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口嘻嘻笑道:“真傻,挺大个人,还学猴子!”虽然那人在说葛长春“傻”,但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带着股傻兮兮无所顾忌。

葛长春跟史懋学了二十多年的医术,虽然他自谦只得皮毛,但那得分跟谁比。别说普通的汉医,就算是名字前面带了一长串的头衔称号的专家,如果跟他比治病救人,那也得甘拜下风。

当时葛长春的确在模仿做猴子的动作。他没转身,只听那说话女子的声音,便断定这人一定“有病”。

葛长春当下便收了拳,转回身来,果然看见门口有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放在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吃的正香,口水顺着她的手指流了出来,把领口都弄湿了一大片。

“姑娘,来看病?”葛长春知道十有八九这女子也是走错了门,因此他并没有坐回到自己的诊桌后面,而是走到了女子跟前,跟她和颜悦色道:“哪里不舒服吗?”

走近了便能现,这女子是真脏。除了身上的衣服满是污渍,她浑身还散着浓烈的怪味。从她纠结在一起的粘腻糟乱的短来看,这女子很可能有一年没洗澡了。

女子听见葛长春问她,却也不答话,仍然带着痴痴的笑,吃着手,看着他,就好像他脸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葛长春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这糖还是前些天医院同事结婚的喜糖,葛长春平时不怎么吃糖,便随手装在了兜里。此时他掏出糖来,递给那女子,道:“姑娘,这个比手指头好吃多了,要不要换换?”

那女子看见糖块,眼睛一亮,兴高采烈道:“糖!”接着她又直勾勾看着葛长春,对这个胡子拉碴的小老头子,用嗲嗲的,无比甜腻的声音道:“宝宝喂我,好不好?”

葛长春被她的声音刺激的一哆嗦。但身为一个医生,他不能对自己的患者有任何的嫌弃。他很配合地笑道:“好啊,宝贝张开嘴,好不好?”

那女子听话地大大张开嘴巴,连后槽牙上塞的韭菜叶子都看的一清二楚。葛长春忍着女子嘴中的酸臭之气,剥开了糖纸,将糖块投到了女子嘴中。

女子含着糖块,幸福地笑了。这笑容让她脏兮兮的脸都多了几分神采。

没病之前,这女子应该也是个光彩夺目的女孩子吧。

葛长春正要接着问话,却见从门外走廊急匆匆小跑过来一位中年妇女。她头花白,眉头紧锁,似乎被什么愁事缠身了多年。

中年妇女的眉宇间,隐约和吃糖的女孩儿有几分相似。

果然,中年妇女看见女孩在葛长春的汉医科诊室,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女孩的胳膊,急道:“囡囡啊,你怎么又乱跑,可急死妈妈了……”

被唤作囡囡的吃糖女孩对自己的妈妈也是那副傻兮兮的笑容:“妈妈,宝宝喂我糖吃了!”

“啊?”囡囡妈看看葛长春,对他投以抱歉的笑容,遂又敷衍女儿道:“好好好,那咱们回家,好不好?”

“不嘛,我要跟宝宝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说着,囡囡竟一把抱住了葛长春的胳膊,紧紧的,就是不撒手。

“快放开!”囡囡妈使劲儿掰女儿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这位母亲尴尬地对葛长春赔笑道:“大夫,实在对不起啊,我这个女儿,这儿……”她在自己的太阳穴一比划,道:“……这儿有点儿问题……实在抱歉,您多包涵,多包涵……”

葛长春一眼瞄到囡囡母亲手里拎着的一大兜子药,大都是精神类的药物,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随即对囡囡母亲笑道:“没关系的……这位女士,您女儿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大概是……情感方面的?”

他这话一出口,囡囡母亲登时愣住了,她呆呆看着葛长春,喃喃道:“您……您怎么知道……”

葛长春笑着指指诊室门上的牌子,道:“我是汉医,望诊就是我们诊病的一个重要手段。”望而知之谓之神。史懋老师曾这样教过葛长春。葛长春自认自己虽打不打“神”的地步,但通过观察患者的外貌、表情、动作等,的确可以收集到患者疾病的不少信息,对于诊病开方用药都十分有帮助。

葛长春又指指几乎半躺在自己胳膊上的囡囡,对她的母亲道:“反正孩子这一时半会不撒手,不如就坐下来聊聊?就当在我这儿歇歇脚,诉诉苦……这位大妹子,我也劝你,有难处一定要学会说出来,可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样的话,自己也会憋出毛病来的……”

汉医诊病,一半在看病,一半却相当于“攻心”,解除患者的心病。

听了葛长春的几句话,囡囡妈顿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谢谢大夫……我是……是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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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19)一战成名

一个人可以承担多重?可以忍受多久?负重前行也许是每一个降生在这世间的人的最终选择,坚持走到终点,还能坐下歇歇脚,足矣。

如果是走到终点的同时,便耗尽力气,倒地不起呢?如果,还不知道终点在几道弯之后时,便已经体力难支了呢?

是放弃,还是以难看的姿势,继续走,甚至只是爬下去呢?

每一个人,在一生中的每一个时刻,都会面临着选择。选定一个,命运的道路分岔,从此便要义无反顾地走进去,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这位苍老的母亲口中的囡囡,当时也不过才二十四五岁,本应是最好的年华,却因为一次草率的选择,让自己的头脑陷入了混乱,连大学都没读完。

囡囡妈说,囡囡从小活泼可爱,学习又好,一帆风顺地考上了重点大学,眼见着锦绣前程就要徐徐展开,囡囡遇到了她后来的男朋友。两个人当时相处很不错,囡囡妈也见过这个男孩,人看起来很有礼貌,也很能干,上大二的时候他就自己创业,做的也是风生水起。但是,随着男孩越来越忙、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男孩渐渐和囡囡的感情就变淡了,考虑再三,他决定和囡囡分手。

囡囡从小被家庭保护的很好,这次恋爱是她的初恋,对于她来说极为珍重。而且,从小到大,囡囡还从没有被人拒绝过。所以,到后来,分手一事男孩一谈分手,囡囡立马崩溃,大吵大闹,坚决不肯。可是囡囡越是吵闹,那男孩越不愿回头。再加上两人原本就是金童玉女般的组合,一时间,他们的分手风波在学校里闹的是人尽皆知。

男孩并没有劈腿或见异思迁,提出分手也的确是因为感情变淡,在一开始还能照顾囡囡情绪,好言相劝。平心而论,在分手这件事上,男孩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但囡囡就不同了。她是一心要挽回这段感情的。在用过哭闹、哀求等各种招数之后,囡囡眼见着那男孩“宝宝”离她越来越远,不禁越来越焦虑。终于有一天,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看了一天一夜的肥皂剧之后,也不知是受肥皂剧启,还是自己“灵光一闪”,她做了一个自认为是“大杀招”的决定:逼婚。

囡囡以最快的度,刷了信用卡,买来一套雪白晶莹的婚纱,穿在身上,直奔男孩“宝宝”的宿舍楼下,大声告白,跪下求婚,并且放话,如果“宝宝”不答应,她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当时正是三九寒冬。囡囡跪在宿舍楼下两个多小时,“宝宝”根本就没露面。围观的老师学生越来越多,但谁劝囡囡也不管用。实在是有人看不下去,跑到男孩宿舍,让男孩露露面,先劝囡囡回去,别让她冻出病来。

但是男孩也有自己的考虑。囡囡步步紧逼,如果这个时候他露下面,说了软话,日后囡囡会更加纠缠不清。因为囡囡这事儿,男孩的生活受到了了很大影响,他也是实在无法忍受了。头脑一热,他拉着一个同学下了楼,手挽着手站在囡囡面前,亲口告诉她,自己是gay。

明眼人都看得出,男孩是为了脱身才这么说的,可囡囡就看不出。谁让她已经在漩涡之中了呢?

囡囡如五雷轰顶,看着男孩“宝宝”挽着他的“爱人”扬长而去,空余她瘫坐在地上,拖在地上泥里的婚纱,看起来就像是莫大的讽刺。

从这次“求婚”事件之后,囡囡彻底陷入绝望不说,她甚至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有人在她脑子里,说她坏话,嘲笑她。渐渐的,囡囡连课都没法上了。

就这样,囡囡疯了。

“……好好的大学,也没法儿上了,囡囡只好退学,”囡囡妈擦擦眼泪,道:“退了学,回到家里养病。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带着囡囡看了不少专家,吃了不少药,连精神病院都住过,可是,这孩子总是糊里糊涂的,一直好不起来……”说着,她把手里的药袋子拿给葛长春看:“大夫你看,这都囡囡平时需要吃的药,按说我们家也算是小康之家了,可囡囡吃这么多年药,也有些吃不消了……要是吃了药管用也行,可问题是不管用啊……”

葛长春耐心地听囡囡妈倒完苦水,也大致明白了囡囡病的原因。他再看看仍旧靠在自己胳膊上小声哼歌的囡囡,问囡囡妈道:“我给你个方子,让孩子吃吃看?”

“啊?”囡囡妈一愣,有些为难道:“可是,我已经拿了药了……现在吃的药以及够多了,再吃,孩子都吃不下饭了……”

葛长春微笑道:“你自己也说孩子吃那些药不管用,那为什么还要吃下去?再说了,我这药不收你的钱,你且试试看。”

“这个……”囡囡妈还是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好意思,问道:“这个药……不会吃坏事吧?”她对于送上门来的药,还是心存疑虑。

类似的话,在葛长春行医生涯中听过太多了。不过,来到第一医院后,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你看见门口的牌子了吧?我叫葛长春,是第一医院汉医科的大夫,要是出了问题,你尽管打上门来。”

听他说的如此自信,囡囡妈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在她愁苦的面容上,好像是阳光掠过封闭的窗子一般。

葛长春在囡囡妈的帮助下,又给囡囡切了脉,如此,他开出了他作为第一医院大夫的第一张方子。

囡囡妈拿着葛长春开出的方子,看了看,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就四味药?”

葛长春笑着点点头,道:“就吃吃看。”

这四味药,葛长春只给囡囡开了三天的量。然而就在一天后,囡囡妈就带着囡囡来了医院,冲进了葛长春的诊室!

正在诊室里闲着无聊的葛长春,被风风火火的囡囡妈吓了一跳:“怎么?药……药吃着……”葛长春对自己的方子极有把握,但看着囡囡妈因为激动变得通红的脸,他心里也不由犯了嘀咕。

囡囡妈喘匀了气,把囡囡拉过来,对着葛长春道:“囡囡,过来,拜谢恩人!”

说着,两人竟齐齐向葛长春施了跪谢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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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20)唯利是

囡囡母女这一跪,可把葛长春给惊到了,他赶紧上前搀扶二人:“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囡囡妈来医院的时间点,正是上午人流最多的时候,诊室的门一直都开着,走廊里来来去去或候诊的人们,看见汉医科里有热闹,立马伸了一圈脑袋进来,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有闹事的。

见人多了,葛长春不由出了一脑袋的汗,这副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他赶紧搀囡囡妈,几乎求着她:“求您了,赶紧起来……这叫别人看见……”

“我就是让别人看见!”囡囡妈大声说道。她虽然站起了身子,但立马走到围观的人群边上,跟大伙儿说道:“我今天是特意来给葛大夫表达谢意的,他治好了我闺女的病……”

围观人群中有多事的人插嘴道:“表达感谢怎么不做个锦旗……”

囡囡妈回答道:“我是想做锦旗,可是还没来得及……大伙儿不知道,葛大夫给我闺女开了三天药,我闺女只吃了一天,就好了!要知道,我闺女病了五六年了,因为受刺激脑壳不太清楚,只吃了葛大夫一天药,我闺女认得我了,叫我妈妈了!”

囡囡在旁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害羞。葛长春赶紧拦住囡囡妈的话头,生怕这个激动的母亲让孩子太尴尬了:“行了行了,囡囡妈,你的谢意我心领了,别这样,要不吓着孩子……”

听葛长春这么一说,囡囡妈立刻闭了嘴,但还是补了一句:“我这就去做锦旗……”

人言可以杀人,也可以捧人。自此之后,葛长春算是一战成名,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葛神医”,他的汉医科诊室从无人问津,迅展到门庭若市,成为了第一医院最难挂号的科室。

更不用说,原本只放了三五盆小花的狭小诊室,层层叠叠挂满了鲜红的锦旗。

在汉医科火爆了三个月之后,医院迅给葛长春换了一个大诊室,每天限号。又过了半年,副院长程松阳背着手,亲自来汉医科视察了。第一医院和其他许多的机构一样,院长只有一个,副院长却是一堆。正院长严淼外科医生出身,平时比较注重医院的整体业务水平以及科研课题;至于医院的经营,则主要由程松阳这位副院长来主抓。程松阳其人也极干练,非常有经济头脑,整间医院上至科室下到保洁,他都能给找出来盈利的地方获取利益。而且其人又是个处事圆通之人,交际广泛,深受各级领导重视,在医院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甚至严淼都得让他三分。

看见程松阳程副院长大驾光临,葛长春也不敢怠慢,陪着他在汉医科“参观”了一圈,程松阳坐在了葛长春平时坐诊时坐着的椅子上,带着亲切的微笑,道:“老葛啊,汉医科多亏了你啊,这才给盘活了,不然的话,医院都考虑砍掉这一块儿了……”

葛长春清楚的很,眼中只有利益的程松阳巴巴的跑到这里来,绝不会只是为了表扬自己。于是他也笑道:“领导过奖了,这还不是因为依托了咱们医院的优质平台……”套话嘛,谁不会说?

程松阳很满意葛长春不着痕迹的奉承,接着道:“汉医科运营了将近一年,我也观察分析了一年。我看啊,咱们科有一个特点……”

他停顿一下,等着葛长春配合地问“什么特点?”才继续往下说:“特点就是人流大、盈利少。我这一总结啊,咳,我都替老葛你可惜,你说说,你这儿是咱们医院最难挂号的地方,基本上天天爆满,如果这样的人流量放在其他科室,那早就额完成考核了,可你呢,这么优质的患者流,却赚不了几个钱……不能给医院创收也就算了,关键是你自己奖金也很受影响啊……”

葛长春感到好笑极了。他来汉医科坐诊,为的是红尘炼心,为的是给更多的人治病解除痛苦,从未想过来此是为了奖金?

但程松阳似乎表现出是为葛长春考虑的好意,葛长春也不便驳他的面子,只淡淡一笑,道:“咱们汉医的特点就是这样,用的药都不贵,药味通常也不多,为的就是让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用最小的代价重获健康……”

“啪、啪、啪……”程松阳笑着为葛长春鼓了几下掌,道:“老葛我没看错你,果真是华佗在世、医者仁心啊……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如果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也能为自己应得的利益考虑一下,那岂不是双赢?毕竟,你看病也是付出了劳动的,哪有说只付出不求回报的……”

葛长春不以为然,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看着程副院长笑。

程松阳以为葛长春认可了自己的说法,愈加起劲儿道:“汉医用的药大都是天然植物,的确利薄……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解决这个问题……”

葛长春自己从未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也挺好奇,程副院长是怎样从蚊子腿上剜肉的,于是问道:“程院有何高见?”

程松阳向葛长春凑近了,道:“单一的药虽然不值钱,但你的方子值钱啊……”

葛长春跟不上程松阳的思路,皱眉道:“程院的意思是……”

“咳,你把你的方子申请了专利,给患者开方时别写明组成成分,只写代号,这样患者就只能在咱们医院拿药……再往深了走,咱们还可以和药厂合作,制成成药,还可以上市去卖啊……”程松阳越说越兴奋,他认为他的计划是完全可行且钱景极佳的。

“自己的方子,这样做未尝不可……只是,我的方子很多就是医书里的古方,还有一些是我的师父研究出来的,我怎么能拿前人的成果当成是自己的东西呢?”葛长春大摇其头。

“你呀,跟老严一个样,死脑筋!”程松阳一副气他不开窍的样子:“你不会在那些方子里加一两味药,或者减一两味,那不就成自己的了?”

葛长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这样不好,不好……”

“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不迟,”程松阳不屑地撇了撇嘴,又道:“还有你练的那个操,叫什么来着?”

“十全大补操?”葛长春不知道这一个简单的健身操,程松阳还能动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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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21)找茬

“十全大补操!这个名字好!”程松阳击节叫好,道:“这个操咱们也可以利用起来嘛……”

“怎么个利用法儿?”葛长春很反感“利用”这个字眼,语气里不由带了三分的不耐烦:“强身健体的把戏罢了,我每天早晨去公园遛弯打拳,遇到有想学的,就跟着我练了,程院要是有亲戚想学,让他们早上来找我便是。”

“诶,此言差矣。这么好的健身方法,怎么能在公园里练呢?”程松阳狡黠一笑,道:“如今讲究养生正在浪潮尖上,咱们就趁这个时机,办个培训班,就教人们练这个十全大补操,光培训费就能收不少……以后做的好了,咱们还可以靠着这个培训班招揽来的人气,成立个养生俱乐部,定期举办活动,一定是叫好又叫座,想想都是件名利双收的好事啊……”

葛长春无法认同程松阳的策划安排,也实在是为跟他浪费的时间而焦躁,有这功夫,都能看仨病人了。于是葛长春终于失去了耐心,生硬道:“程院,葛长春山野之人,散淡惯了,不耐烦跟你们一样绕弯子,我心里怎么想的就跟你直说了。我认为医生,别管是你们通过系统体系培养出来的,还是我们这样的汉医,其职责就是治病救人,收费,只要够自个儿生活就行了,千万不能在帮人治病保健的法子上琢磨生财之道,如果这么做的话,我们这还叫医生?是不是该成立股份公司,经商去?”

程松阳被他的话抢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努力克制了怒气,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仍然挂着笑,道:“好,好,好医生……”他连说几声“好”,朝老葛拱拱手,走了。

葛长春知道得罪了程松阳,做好了准备,等着迎接接二连三的刁难。谁知,几天过去了,几周过去了,一切仍是风平浪静,汉医科一如往昔。

难道程松阳并没有记恨自己?葛长春并不认为这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铁腕”院长有这么大度。但其他的原因,葛长春也想不出来。

想不明白,葛长春干脆就不想了,仍一心看病。转眼间,葛长春到第一医院坐诊已经将近一年半了。

这一天,正逢雨季,中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因为雨大,来看病的人很少,下午上班,几乎一个病人都没有。

葛长春难得清闲,在诊室里整理这些日子的病例。就在这个时候,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人,表情痛苦地扶着腰,向葛长春道:“葛神医……快……快给我看看……疼死我了……”

葛长春见状,急忙让那人坐下,望闻问切一番,不禁皱了眉:“这位先生,您的腰没问题啊?怎么会疼?”

那人反问葛长春:“您问我怎么回事?咱们两个中间,医生是您啊!我要是知道是为什么,那我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葛长春耐心解释道:“根据我的经验和诊断,发现您的腰部乃至脊椎、骨骼、神经都没什么问题,按理说是不应该出现疼痛症状的……”

那人马上反唇相讥:“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啰?”

“我不是这个意思,”葛长春微微皱皱眉,知道遇上了难缠的病人,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这里是汉医科,我只能按照汉医的法子来诊病,依照我的法子来看,您的腰椎骨骼的确是没用问题的……但如果您的确是有疼痛症状的话,那我建议你可以到医院的骨科等其他科室看看,也可以拍个片子,明确一下病因。”

葛长春说的已经很客气了,那人却一脸的冷笑:“我来汉医科就是冲着你葛神医来的,您却支我去别的科?您就不怕我出去跟别人说你是徒有虚名,啥病也看不了?”

葛长春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医学发展到今天,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好法子,我们汉医并不排斥。所以对于患者,我们也是一样,如果其他科室能做的比我们更好,我们当然会推荐患者去能取得更佳效果的科室就诊,这样更有利于康复嘛。”

“可我来汉医科,冲的就是你!你凭什么要我去别的科?”那人不依不饶。

葛长春闭了几秒眼睛,尽量克制自己心中慢慢蹿升的心火,刻意放缓了语速,道:“既然你认定了我,那就请相信我的诊断。”

“可我就是疼嘛!”那人声高气壮,坐在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大有打持久战的架势。可看他的样子,哪里有腰痛的迹象?他现在甚至连腰都不扶了。

葛长春叹口气,道:“以我的判断,你不该出现疼的症状。如果你真有疼痛的话,那就去骨科拍个片子看看是什么原因。”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看不了了?”那人眼一斜,黑脸耷拉着,横肉下面似乎掩藏了深深的笑意。

葛长春心里忽然一激灵: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的吧?如果是故意的话,那自己今天无论如何处置,都不能让他满意了。

但葛长春并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既然怎样都不能让他满意,那何必将宝贵的光阴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人和事儿上?

葛长春是一个专注的人。

他当即微笑道:“对,你的病,我看不了。请便。”说罢,葛长春低了头,继续整理病例,不再理那人。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好一个葛神医,你给我等着!”说罢,一摔板凳,转身迈大步离去,腰板挺得倍儿直,根本没用腰疼的样子。

葛长春头也不抬,只对着他的背影道:“你的腰疼虽然是装的,但肚子里有病,我劝你还是早看为妙,省的到最后还得要开刀。”

那人在诊室门口站住了脚,回头又惊又怒道:“葛长春!你看不了病也就算了,怎么还诅咒人!我肚子一点儿事儿没有,不疼不痒的,你竟然诅咒我要开刀!你等着,我要去你们领导那里投诉你!”

那人气哼哼地走了,葛长春只能说无奈地摇摇头。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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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22)未知微生物

当葛长春回忆到下雨天遇到的奇怪病人时,半躺在床上的周游轻轻地“啊”了一声。

葛长春笑着看看他,道:“这位小兄弟已经听出来了?”

付东流代替还很虚弱的属下答道:“我的属下,那是当然……这个找茬的病人,就是张立民吧?”提到这个名字,付东流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的是太平间里那堆散乱的白骨。

而周游联想到的,则是那个佝偻的可怜身影,以及突然被尸虫占据了的膨大的脑袋。

两人不由异口同声问道:“那后来,怎么……”

“后来的事情,我想你们也能想象的到,”葛长春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淡淡道:“张立民不仅去投诉了,还扯了条幅,在医院大闹特闹,医院为了息事宁人,便将我调离了汉医科。当时严淼院长虽然也十分可惜,但因为舆论压力,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当时他十分抱歉,让我在后勤行政部门随便挑,但我还是主动要求去了太平间。”

“您为什么要申请到太平间工作?”付东流不解道。虽然医生看惯了生死,但作为凡人,大多数对于太平间仍是有所忌讳的。

“为什么?因为我认为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一起共事轻松多了。”葛长春淡然一笑,道:“汉医科在我离开后,迅速换了另一位医生,这个医生是要打引号的……此人本是电工,并非汉医,也没上过医学院,但他是程松阳的外甥女的女婿……”

“他就是程松阳的傀儡?”付东流眉头微皱。

葛长春点点头,道:“不错,自从此人主持汉医科以后,程松阳的商业设想一一实现。的确,半年之内,汉医科盈利创收超过我在时一年半的盈利。只是,半年之后,汉医科重新恢复了门庭冷落的境地。”

付东流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道:“人们来医院是看病的,花架子再多,看不好病,谁还信这些忽悠?”

“谁说不是呢?”葛长春叹道:“汉医科冷落之后,那电工因为有‘创收’的好成绩,很快就调任行政部门要职……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汉医科,如今又是形同虚设……”

“这一切……不会是程松阳一手操作设计的吧?”付东流猜测道:“那个张立民,难道就是程松阳授意去闹事的?”

葛长春道:“程松阳当然从未承认过,而且张立民一死,此事现在已无从求证……不过……”他看着付东流,道:“院长严淼的死,程松阳是脱不了干系的!”

“严淼?”付东流看看周游,又对葛长春道:“他是被张立民杀死的……不是医疗纠纷吗……”

“严淼一心只在科研临床之上,像医疗纠纷这种事情,除非特别重大的,他本人很少过问,一向都是程松阳来出面解决的,单单张立民的纠纷,怎么就找到严淼了呢?”葛长春道:“张立民虽然难缠,但他的病情并不算是最坏的,而且,在关于他的手术一事上,医院完全占理,为什么道最后,反而还要倒赔张立民钱呢?得了赔偿的张立民为何不去抓紧时间治病,反而继续纠缠严淼呢?”

“借刀杀人?”付东流脸色凝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程松阳就太可怕了!

葛长春点点头,又道:“还是一箭双雕!”

“为了什么呢?两个治病救人的医生,竟会闹到了这种地步?”付东流感慨道。

“表面看,是利益分歧,而内里呢,我也不太敢妄下结论……”葛长春有些迟疑。他有自己的猜测,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毛骨悚然!他实在不愿意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尸虫?”床上的周游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葛长春看着他,赞许地点点头,道:“小兄弟很敏锐……”

“到底是怎么回事?”付东流一边问道,一边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今天还有其他要办的事儿,不能在医院耽搁太久了。

此时就听葛长春解释道:“尸虫这个东西,汉医们自古就观察到了,并有了初步认识,比如与人共生,需用生气消散……但仍旧有诸多未解之谜,比如它们是如何生长出来的?又是如何繁殖的?人为什么既离不开它,有时又为它所害?”

“人离不开尸虫?”周游不由吃惊道。他只知道人体里都有尸虫,却从未听说过人不能没有尸虫。

“对,尸虫和人是共生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葛长春道:“这一点也正是丁敏自取灭亡的原因。”

“愿闻其详。”付东流等待葛长春的进一步解释。

葛长春点点头,道:“医学一直在发展,到了现代,也有人观察到了尸虫的存在,只不过称呼不同,他们管尸虫叫做‘未知微生物’。因为对尸虫知之甚少,所以研究一直在进行。第一医院对尸虫的研究,原来就是在严淼院长的主持下,断断续续进行了有五六年了。但差不多就是我到太平间工作不久,严淼突然就让科研人员停止了这项研究。也许是因为投入高、进展慢,也许是他发现了尸虫有危害的一面,也许他观察到了变异的尸虫……到底是为什么,现在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的是,严淼停止对尸虫的研究,程松阳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尸虫研究也有钱可赚?”付东流以为,唯利是图的程副院长,做或不做任何事的标准,大概只是钱吧。

葛长春却摇头道:“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一向以经济利益优先的程院,在尸虫研究这件事上一反常态。因为这项研究进展缓慢,甚至可以说从研究以来大家对尸虫的认识仍然停留在‘未知微生物’上面。但投在研究上的钱,却是海了去了……但程松阳对此,却从没有一句抱怨,而且还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那个丁敏,据说就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国外请回来的微生物学专家……”

“此外,”葛长春道:“程松阳最让人起疑的地方是,他竟然知道这个‘未知微生物’的名字,叫做尸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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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23)医院闹鬼事件

“程松阳知道尸虫的名字……这能代表什么?”付东流不解道。尸虫的名字并不是修习道中特有的名词,汉医也是如此称呼这种生在人体中的“未知微生物”的,有人知道,也算不得什么异常的事情吧?

葛长春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便解释道:“尸虫一名,虽然汉医也在用,但对于这种虫子的认识非常有限,提到尸虫的古代医书也少之又少,如果不是精研此道、或者是搞文献的,就算是汉医,现如今也少有人知,更不要说程松阳一个专门搞管理、做行政的人了。他能知道尸虫的名字,并且异常关注,这件事就值得我们注意。”

葛长春又道:“而且,自从他让丁敏主持关于尸虫的研究,事情就越来越不对味儿了……适才听说,你们是什么调查科的,我也不太懂那是做什么的,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你们管不管这事儿?”

付东流急忙点头道:“我们特别调查科管的就是这种怪事、奇事、不合逻辑的事儿……事实上,我们来此,就是受了严淼院长的委托,他说医院闹鬼……”

“那他一定提到了太平间?”葛长春问道。

“对!他最后的遗言,就是太平间……”周游急忙道:“这么说,严院长现了尸虫异变的事儿,这才终止的尸虫研究?”

“确切的说,严淼是提前预知到了尸虫会异变,才决定立刻终止研究的。”葛长春道:“严淼是个一心做学问的人,尸虫的研究刚刚有了一点‘突破’时,他马上就意识到再进行下去就可能出事,遂马上停止了研究。”

“也就是说,严淼停止研究时,尸虫尚未生异化?”付东流问道:“那么,他说的‘闹鬼’和这异变的尸虫是一回事吗?”如果严淼不知情,以为尸虫研究已经按他的要求停止了,那他现医院的怪事儿后,当然不会想到是尸虫生了异变,只能困惑于是不是“闹鬼”了。

葛长春点头道:“不错。严淼让尸虫研究停止后,程松阳私下指使丁敏继续研究,场地也偷偷挪到了太平间……刚开始时我只以为他们是正规的医学研究,也没太在意,直到医院出了怪事……也就是严淼所说的‘闹鬼’,我才开始怀疑丁敏的研究……”

葛长春说,医院里风传“闹鬼”,断断续续已经有半年多了。最开始现异常的,是住院部的一个护士。这护士有天晚上值夜班,后半夜,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住院的陪床的都进入睡梦中了,这护士也坐在护理站直打盹。正朦胧间,忽然,她听到走廊里有慢慢拖着腿走路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慢慢向护理站靠近。

这位护士所在的病区,是脑病科,住着不少因为脑梗脑溢血而留下偏瘫后遗症的患者,扯着腿走路,也很常见。这护士也没在意,只是觉得让患者看见自己打瞌睡不太好,便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来。

只一会儿,那患者扯着腿来到了护理站。那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没穿病号服,趴到护理站的台子上,向那护士打问道:“护士,我明天还有液吗?”

类似的问题,护士每天回答无数遍,也便疲了,因此她也没抬头,只无精打采道:“有没有液得问管床医生……你是几床的?”知道是哪一床的,护士就可以查询病历,看看管床医生是谁,有没有下医嘱。

那老头儿答道:“二十三床的。”

“二十三床……”护士一边念叨着,一边转了椅子,去找病历。找了一圈没找到,护士以为是自己太困了没看清,于是又念叨着再找一遍:“二十三床……”

这回护士有点儿清醒了。她霍的直起身,一时有些蒙:二十三床的病人,因为抢救无效死亡,昨天刚刚给送到太平间里!而今天,二十三床还没有新的患者住进来!

护士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忙转身去问那个患者,道:“大爷,您是几床的?”

护士转身的刹那,立时僵住了,困意也不翼而飞:护理站外,一个人也没有!

别说护理站,整条走廊都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走廊顶上的日光灯管的嗡嗡声,充满了静夜。

之后,这位护士大病一场,并且说啥也不值夜班了。护士“遇鬼”的事儿在医院内部不胫而走,院长严淼知道后严厉批评了参与传播这个“话题”的人,一家医院,怎么能传播这种无稽之谈?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医院里“遇鬼”的人越来越多,这种消息压也压不住了。这个时候,严淼正被张立民纠缠着,本就是一脑门子官司,又遇到甚嚣尘上的“遇鬼”言论,他那个直脾气,哪能忍受的了这个?于是他天天晚上到病区里转悠,尤其是频频现有“鬼”出没的地方,他都视察了个遍。

几圈走下来,严淼现,总是传言有“鬼”的几个病区,都是紧靠着太平间的!

现这一线索后,严淼当即去太平间查看,也不管当时正是深夜。

严淼猜的不错。他到太平间时,丁敏趁着葛长春倒班的时间,正在对尸虫进行异化训练。因为严淼的突然造访,丁敏手忙脚乱,慌乱掩盖时被一具被尸虫控制了的行尸咬到了胳膊。

这一幕正巧被严淼看见。他以为丁敏也是被受害者,急忙拼了命去救丁敏,差点也被尸虫咬到。后来,才有了他请付东流来帮忙“捉鬼”一事。

“因为一切事情的根源都生在太平间,所以我也成了重点怀疑对象,”葛长春苦笑道:“当然这也离不开程松阳有意的引导……如果不是严淼遭受意外离世,我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了……”

“那些尸体,为什么会跑出太平间?”付东流问道。按说,程松阳和丁敏主持尸虫研究,自然是愿意知情的人越少越好,怎么能让被尸虫控制的行尸在医院里四处乱跑呢?“难道就只是因为丁敏还不能完全控制好尸虫?”

周游在旁听着,觉得这个解释是合理的。毕竟尸虫不是动物,哪能像驯兽一样,说驯好了就能耍马戏了?

哪知葛长春摇摇头,道:“这个事儿,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怎么说?”付东流问道。

“我怀疑,”葛长春道:“行尸跑出来,是程松阳一手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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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24)洁癖

听到葛长春说,行尸跑出来在医院作乱,是程松阳背后指使,付东流感觉有些难以理解:“怎么能是他呢?他主导了尸虫的研究,怎么说他都应该是保证尸虫研究进行下去的,不应该自己给自己捅娄子啊……”

“这个,我尚且没有直接的证据,”葛长春道:“但你们注意到没有,医院最开始发生的‘闹鬼’事件,和后来的很不相同,我完全有理由怀疑程松阳只是利用了‘闹鬼’,将事件发酵,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你的理由是?”付东流仍不太明白。

周游在一旁却听出些端倪,对自己的领导道:“葛医生讲的最初的闹鬼事件,那个所谓的‘鬼’是出现在病区走廊里的……”

“走廊里……啊!”付东流终于反应过来了:“尸虫是害怕光线的!所以,尸虫控制的行尸,不可能在灯火通明的病区走廊里走来走去!”他一下子想到了太平间重新通电后,好像被施了定身法的那几具行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起来尸虫很害怕光,丁敏来对付自己和周游时,就是特意关闭了电闸的;而葛长春重新打开电闸、重放光明后,自己和周游才得以脱身。

“尸虫怕光?”付东流问道。

葛长春点头道:“不错。怕光的尸虫,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病区内。”

“那,那护士遇到的已经死亡的病号……”付东流突然感觉后背发麻:“难道还真是见鬼了?”

“谁知道呢?”葛长春叹道:“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了……医院里大概是人世间经历生死最多的地方了吧,那些人阴阳生死的界限,在医院里常常被抹去……所以,出现所谓灵异事件,我认为并不是不能理解……”

葛长春顿顿,又道:“但程松阳用尸虫制造的行尸,有违天道,却是不能容忍的!他悄悄将驯化、异化尸虫的‘项目’挪到了太平间,也是我太愚钝,竟然没有发现……直到丁敏出现了异样,我才开始了怀疑和暗中调查……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所谓的太平间‘闹鬼’的传闻传开了……”

“这有什么联系?”付东流听得是一头雾水。

“咳,我再给你讲详细些……不过,这些只是我的推理,仅供你们参考啊……”葛长春说,丁敏在太平间进行“科研”,一直以来掩饰的很好,再加上他总是找各种借口支开葛长春,因此也没露出什么马脚。但也就是在半年前,丁敏突然戴上了口罩!

医生戴口罩虽然没什么稀奇的,但丁敏的口罩却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刻都不离开脸。甚至他吃饭都是避开人的。

葛长春原本也没在意,毕竟医生有洁癖强迫症的也不在少数。但有一天,葛长春下班时像以往一样,和前来做“科研”的丁敏交接钥匙时,突然觉察到了异样。

丁敏的身上,满满的都是死气!

出于汉医的职业习惯,对于向来没有深交的丁敏,葛长春忍不住问了一句:“丁敏,最近科研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啊!”

丁敏听了葛长春的话,原本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几步,一会儿又踱了回来,踌躇着对葛长春道:“那个……葛医生,你们汉医有没有什么比较方便的药,可以提高免疫力的?”

“嗯?”葛长春一愣,遂问他道:“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汉医的药,针对不同身体状况,有不同的组合,你要是想吃我的药,得先诊察一下……”因为丁敏口罩、白大衣捂得太严实,葛长春无法望其神,除了感觉他有死气,其他的并不能确切知晓。

丁敏犹豫一下,说声“算了”,转身要走。但也许是他已经无法承受身体的死气,丁敏又一次走了回来,伸出手腕,道:“只摸摸脉,可以吗?”

葛长春为丁敏诊脉后,眉头不由皱紧了。他对这个据说是高薪聘请来的海归专业人才说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丁敏道:“三十了,怎么了?”

葛长春摇头道:“三十岁,正当壮年……可是你的脉,却像是……”葛长春迟疑了一下,仍旧是将这个不太好听的结论说了出来:“你的脉,我只在将死之人身上遇到过……”

丁敏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愤愤道:“葛医生,我没得罪过你吧?我让你看看病,你竟然这样咒我?”

难听的实话,的确没有人爱听。葛长春见多了,也不恼怒,只叹道:“丁敏,你还年轻,身子虚成这样,我劝你放个长假,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或者你跟我说说,你平时的生活起居习惯等等,我就可以大致了解你的病因,这样才可能帮你找些药吃吃……”虽然这么说,但葛长春着实替丁敏忧虑,这年轻人身上的死气,实在是太盛,简直能到致命的地步!

“我不需要!”丁敏生硬拒绝了葛长春的好意:“我就是太累了导致抵抗力下降,没别的事儿!”说罢他就拂袖而去。

丁敏不让自己治病,葛长春完全也可以不再管的。但汉医做久了,葛长春也是职业病,看不得一个年轻人在最好的年华遭受死亡的威胁。自此,他开始留意丁敏的“研究”,这才发现了丁敏研究的竟然是尸虫!而且他已经用铃铛初步训练了尸虫的蛰伏、攻击!

这让葛长春在替丁敏身体担忧的同时,也开始怀疑丁敏做这个研究的意图。为什么要在尸体上豢养尸虫?为什么要训练尸虫控尸?

葛长春知道丁敏背后的人是程松阳,是以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一次,丁敏实在是体力不支晕倒在太平间,被葛长春及时从行尸嘴里救出来,丁敏才对葛长春吐露一二。

当时,丁敏犹豫再三,还是摘下了他的口罩,将已经烂了大半张的脸呈露在目瞪口呆的葛长春面前。

丁敏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不是感染……不是艾滋病……葛医生,你说我还会好吗?”

葛长春问他,这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丁敏哭着抬起头:“从我清除体内的尸虫时,就开始溃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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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25)哪儿都有他

"听丁敏说他自己清除了自己体内的尸虫,葛长春一怔,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清除尸虫?”

丁敏也是一脸茫然的理所当然:“身体里有了寄生虫,难道不应该清除干净吗?”

葛长春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敏:“你也研究尸虫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以为尸虫就仅仅是寄生虫而已?”

“难道不是吗?”丁敏擦擦眼泪,坐直了身子,道:“尸虫虽然有一些独特的特性,但它再特殊,也是寄生在人体内的,它就是寄生虫!我怎么能让这种不相干的虫子在我的身体里吸取我的营养?”

葛长春愣了三秒,终究还是叹口气,道:“别说你现在根本没研究出尸虫的真相……就算是你认为尸虫就是寄生虫、微生物,那你也应该想到,尸虫既然从古至今一直生在人的身体之中,那就一定有生在人体中的原因,怎么能轻易的以寄生虫下结论、全部清除呢?”

丁敏重新戴好了口罩,道:“尸虫就是寄生虫,这就是我的研究……人是高等动物,怎么能让这种低等生物寄生在人体中呢?”

葛长春看着丁敏准备离开,要继续他的“研究”,终是于心不忍,好言提醒他道:“丁敏,我不知道你训练尸虫控尸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我提醒你两点:第一,尸虫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一旦你控制不好,被尸虫寄居的尸体,就容易跑出去伤人……咱们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总不能让自己的研究反而造成人身的伤害吧?”

“……这个,我会小心的……”丁敏身子微微一滞,犹豫了一下,又道:“程院说……算了,不会有事的……”丁敏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扭头便要走。

“你等等……”葛长春叫住丁敏,道:“还有,第二点呢……”

“老葛……”丁敏不耐烦道:“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唠嗑了……”

“人和尸虫是共生的关系!”葛长春在丁敏身后喊道:“没有了尸虫,你会死的!”

丁敏慢慢转回身,道:“你说什么?共生?不可能!”对于别人置疑他的专业领域,丁敏实在是不能忍:“绝对不可能!绝对是寄生!寄生虫绝对是要清除的!”

“尸虫是靠吃人的死气为生的,如果你完全清除了尸虫,身体里的死气无法及时清理,会要了你的命的!”事关人命,葛长春必须要把实话告诉丁敏。

可是,丁敏并不领情。他整了整口罩,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跟老葛交流过。

老葛担心丁敏的生命,甚至还去找过程松阳,要他命令丁敏停止研究尸虫。但是,程松阳怎么可能听老葛的话呢?

“甚至,我认为程松阳是故意让丁敏去送死的……”葛长春对付东流说:“我当时去找程松阳时,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他完全是知道尸虫的秘密……”

“所以,你觉得程松阳只是利用丁敏来训练尸虫,最后……”付东流顺着付东流的思路往下捋:“最后程松阳会让行尸杀了丁敏灭口……而且按你所说,就算是丁敏小心没被行尸杀掉,他最终也会因为身体内没有尸虫而被死气要了命?”

“是的……并且程松阳还可以利用行尸伤人以及张立民的事件,将严淼从院长位子上拉下来,取而代之!”葛长春道。

“没有尸虫的话,死气会要人的命?”周游不解问道。

“是的,这就是丁敏‘自爆’的原因……”葛长春对周游解释道:“尸虫生在人体中,并不是毫无作用的……尸虫吃的是死气,而人体在生命活动过程中,总会多多少少产生一些死气,这些死气靠人体自身是无法排出去的,只能靠尸虫清理掉……如果像丁敏一样,完全清除了体内的尸虫,那他身体里的死气会越积累越多,最终导致……”葛长春没再说下去,只用手比划了一个“嘭”的炸裂的手势。

“还有一件事……”葛长春想了想,又道:“你们见到过张立民了吧?”

“我只见过他死后的样子……”付东流说道,又看看周游道:“周游见到生前的张立民。”

周游马上想到了张立民膨胀的,充满尸虫的脑袋:“他身上的尸虫……难道被做了手脚?”

葛长春点点头,道:“我偷偷调查丁敏他们的研究,有了一个更让我恐惧的发现……”

“什么发现?”付东流和周游异口同声问道。

葛长春缓缓道:“他们在做关于活人的尸虫实验……”

“啊?”付东流和周游目瞪口呆。周游立马明白了葛长春的意思:“你是说,张立民头上的尸虫,是人为放进去的?是程松阳和丁敏做的?”

葛长春赞许地看了周游一眼,道:“不错!我有一次偷听到丁敏在和程松阳争论。他们争论的内容,就是要不要开展尸虫的活体实验。丁敏当时已经深受死气困扰,再加上我对他的劝告,他还是有所触动,因此极力反对程松阳对他下达的活体实验的命令。但程松阳却说,可以拿注定要死的人先下手,这样,即使出问题要了命,对于患了不治之症的人来说,也算是种解脱……”

“如此,对医院的纠缠越来越厉害的张立民,就不幸入选了?”付东流问道。

葛长春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不仅在自己一直佩戴着油艾香囊,而且将太平间里的灯改装了,涂了油艾,希望能杀死那些变异的尸虫,以免让它们流散出去,危害更多的人……”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如果葛长春说的,分析的都是真的话,那么程松阳的目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取代严淼,成为院长了。

程松阳到底想干什么?他自己也是人类,在人间散播尸虫,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游想起了在幻梦之境中见过的树洞怪人。那怪人仇恨的目光,实在是深入骨髓。

难道,程松阳和怪人有什么关系?

“老葛,”此时就听付东流对葛长春道:“我还想请教你,用光线和油艾克制尸虫的方法,是你的老师史懋教给你的吗?”通用的克制尸虫的方法,只是用生气消散,但用光线和油艾的法子,付东流今天是第一次见识。难道,区区一个汉医,竟能有如此高的医学造诣,解决掉修习者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不,”只听葛长春否认了付东流的猜测,道:“这个法子,我想,连史懋老师也应该不知道……”

“是你自己发现的?”如果真是这样,付东流就要对老葛刮目相看了。

葛长春又摇了摇头,道:“我哪有这本事……是一个看起来游手好闲的,总是笑嘻嘻的年轻人告诉我的……”"

第四章 医者(26)山中偶遇

“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他长什么样子?”付东流不知道葛长春为何会对一个人有这种描述,按说介绍人认识的时候,总该先介绍外貌特征的吧,哪有一上来只说表情品性的?

周游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急道:“那人是不是不肯说他的名字?而且,而且眼睛看起来很忧伤?”

付东流看看自己的属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葛长春认真地想了想,道:“长什么样子……这我还真想不起来……眼睛的话……”他挠挠头,又道:“眼睛忧不忧伤我倒没觉得,我只记得,那人眼睛虽然很灵动,但是,却和他年轻的面庞很不符……”

葛长春停顿一下,似乎他自己也不太确定,道:“他的眼睛似乎很苍老……”

“一定是他!”周游看着付东流,激动道:“一定是那个我们还不知道名字的人!”

付东流点点头,虽然他也明白老葛说的是谁了,但还是不明白周游有什么好激动的?他用眼色示意属下镇定一点,道:“是他又怎样?”

是啊,是他又能怎样呢?他的身份仍然是个谜,仍然不知他的名姓,不知他到底是正是邪?

“你们认识那个人?”葛长春好奇道:“我跟那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就这一面就让我觉得,他这人……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没有故事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们科的档案里,不少可疑的事件都有他的影子。”付东流苦笑道:“那都是些直到现在都无法解开的谜之事件……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也的确帮了不少忙……”

“嗯,这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老葛道:“他是让人感觉很矛盾的一个人……”

葛长春回忆,那大约是他刚刚被“贬”到太平间的时候,因为不用再看那么多病人了,他自己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于是,葛长春经常在不当班的时候,爬到庭山上,为的是采些草药,同时也能散散心。

庭山在九江城的西边,小山虽然比不得五岳巍峨,山势也较平缓,但海拔并不算低,因此除了节假日有来爬山野营玩的,平时人倒不很多。由于庭山离市区比较近,当地人们都习以为常,再加上庭山脚下别墅区的开发,住进了不少达官显贵,因此九江城也并没把庭山作为旅游景点开发,这样才使得山上植被难得地被保存了下来,成为了各种野生植物的天堂。

葛长春更喜欢到几乎没什么道路的后山去。这里路难走,游人的踪迹几乎没有,又能远离别墅区那些把自己当大个儿的虎视眈眈的保安们,葛长春才能真正放松下来,甄辨草药。

这天,葛长春背着个竹篓,在庭山的后山边走边玩,一路上也采了不少的草药。走到大约半山腰的地方,葛长春放下背篓,在三五棵松树笼成的如盖松荫下,找了块被山风吹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歇歇脚。

葛长春正拿着帽子当扇子扇风的时候,忽听有人在自己头上,用懒洋洋的声音道:“蒲公英、连翘、苦地丁、黄芩、佩兰、白芷……这是要祛瘟神的节奏啊……”

葛长春闻言大惊。这人念出的一串药名,正是葛长春一上午的收获,而且,他正是要带回去配一味清热解毒避秽的药。

葛长春顺着声音向上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只扫一眼药篓就能把药名全说中了,而且还知道这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见葛长春头顶上的松树,一枝儿臂粗的枝杈上,一人抱着头,翘着二郎体躺在上面,正看着葛长春笑。

葛长春虽然对遇到这人印象极深,但的确是想不起来那人的样子。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发现能一眼看穿药物用途的那人,竟是如此年轻一人,不由更生几分敬佩,遂向那人抱拳道:“这位……小哥,看不出汉医水平不浅啊,你是学医的吗?”

“小哥?”树上那人咧嘴一笑,把二郎体放下,一条腿垂了下来,在空中荡啊荡,笑嘻嘻道:“我不学医,只是对这个有点好奇心罢了……这年头,自己采药的人,也不多见啊……咦,我看您很眼熟啊……您是汉医?”

葛长春“神医”的名头早已传遍九江城,能被人认出来,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因此葛长春并未在意,大大方方道:“我姓葛,葛长春,在第一医院工作……汉医嘛,以前是,现在已经到太平间管死人了……”

“葛长春?”树上的年轻人重复一遍老葛的名字,咂了咂嘴。葛长春微微皱了皱眉,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没礼貌……

那年轻人却好像根本没想到要尊敬中老年人,仍躺在树上晃荡着腿,眼睛却看向了天空:“原来是老葛的……”他没再往下说什么,却一转话头,道:“调去太平间了……这么说,你配这药是为了自身保健防疫用的?”

葛长春也不是个太拘小节的人,也没挑一个陌生人的礼,再说了,他觉得一个年轻人能熟谙汉医的药物,已经是很“稀有动物”了,遂有一说一道:“不错,小哥果然懂行……毕竟那个地方死人集中,容易染秽气,用点药预防预防,对自身有好处的……小哥你对汉医这么了解……好奇,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切磋切磋?”九江城几乎没什么正经的汉医,是以葛长春极是寂寞,逮到一个能聊共同话题的人,他就不愿轻易错过。

树上的“小哥”却好像突然失聪,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只一心掰着手指头,好像在算什么账,专心的连腿都忘了晃。

葛长春有些不满了,年轻人可以恃才傲物,但不能目中无人啊!他正要再开口教育教育这小伙子,却听树上这个年轻人轻轻道:

“我劝你啊,再采些广艾草,多炼些油艾,会有用的……”

“什么?”葛长春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不由跟着这年轻人的思路走了:“油艾?那是辛香之药,跟我这几味药合不到一起的……”

“谁说让你合到防时疫的药里了?”年轻人一个鲤鱼打挺,飘飘然从树上落下,笑道:“尸虫,你听说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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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27)人设反转

"听葛长春介绍他和那个尚不知名姓的人的相遇经过,周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太平间会出现异化的尸虫,因此才让你提前准备?”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葛长春道:“但当时我问他是什么理由,他却只是笑而不语。我那时只以为他是担心我接触尸体时间长了,会遇到尸虫,才这样提醒我的……”

“这个人,实在是……”付东流沉吟着,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说他是暗中捣鬼的人吧,他现在还在帮特别调查科做事;说他是好人吧,他偏偏又有这么多的未解之谜。就连老牛,对于这个人的背景过往,也是三缄其口。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知不觉间,忙乱的一夜已悄悄溜走。周游吃了葛长春配的药,真气虽然并不能说已经恢复了,但体力倒是回来了些,走路应该没问题。付东流叫周游从床上起来,准备告辞。

趁着周游穿鞋的功夫,付东流递给葛长春一张名片,道:“老葛,你这里的事儿,如果被程松阳找麻烦的话,可以打电话找我,我帮你摆平!”

葛长春收了名片,笑道:“放心,程松阳自己如果不想被牵连进来,就不会找我麻烦的……不过,你们这个朋友,我老葛是交定了!”

说话间,周游已经站到了付东流身旁,两人再次向葛长春告别,走在前面的付东流伸手去拉房门,一拉之下,房门竟然没有打开。

“怎么,门不好开?”葛长春急忙走过来,帮着付东流开门,道:“这门实在是年久失修了……”

葛长春轻轻一拽,房门便应声打开了。

按时间来算,这会儿应该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了,但太平间在医院大楼的地下,是以门外走廊里仍然是黑漆漆的一团。

“连走廊里的灯,都坏了吗?”周游站住了脚步,并拉住了正准备迈步走出房门的付东流。

“咳,你这么大人了,还怕黑?”付东流不满地扭头骂了胆小的属下一句,挣脱周游,抬起脚来,就要出门。

“领导,不要!”一瞬间,周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那不是真气的波动,也不是尸虫等异物的暗中骚动……

那更像是……暗夜中伺机捕猎的野兽的气息!

付东流已经抬起来的脚,生生悬在了半空中。他惊异地望着门外,庆幸属下的警醒,庆幸自己还算反应快……

门外的黑暗,并非没有灯光照明的黑暗走廊,而是无法探底的……

深渊!

刺骨而腥臭的风从深渊深处呼啸而至,似乎深渊底部有什么怪兽在蠢蠢欲动,马上就要纵身跃出!

是幻术吗?

付东流顾不得汗珠子从脸上额上滚落,放出真气试探,手中悄悄结个“破”印。如果是幻术的话,立时可破。

但是,令付东流失望……更确切的说是惊讶的是,这里根本没有用幻术!

可不是幻术的话,刚才走过来还很正常的走廊,怎么能变成深渊?

“啊!”

几乎就在付东流收回脚、放出“破”印的同时,身后传来周游的一声惊叫!

付东流霍的回转身来,只见属下周游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软趴趴地瘫倒在了地上,就在葛长春的脚边。

“汉医还真有点穴的功夫啊……我还以为是吹牛呢……”葛长春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条铁链,一条给周游绑上,嘴里絮叨着:“得绑上才放心……不然你们这些修习者,真气恢复了能自己解开穴……”另一条铁链葛长春毫不见外地扔给了付东流,道:“帮帮忙,自己给自己捆上!”

“老葛,你这是干什么?”付东流只觉大脑短路了,这是要闹哪样?

虽然不能理解葛长春的行为,但眼下救出周游是要紧的!付东流摆出架势,就要调动真气,化气为拳,将葛长春撞到一边去。

毕竟,葛长春虽然目的不明,但他仍是**凡胎,修习者不能对他用杀招。

葛长春却明显不领情。他微笑着蹲在周游身边,眼睛看着付东流,腾出来的右手小指指尖探出,露出丁敏的那个小金铃铛:“叮铃,叮铃!”

振动小金铃,三声铃响是回巢,一声响是出动,两声又是什么呢?

“我劝你收了真气,别乱动。”葛长春的声音在金铃声停止之后,淡淡响起。

付东流哪里肯听他的?他刚要放出真气,忽然觉得,突如其来的剧烈痒感,在自己的四肢百骸内像被浇了油一般,腾腾燃起!

“两声金铃响,闻者尸虫动。”葛长春依旧淡然笑着,道:“你体内的尸虫,又被我唤醒了……”说着,他从自己的耳朵里扯出两团棉花,扔在了地上,笑道:“这下,即使是光线和油艾也不管用的……我们对尸虫的研究,远远超越你们的想象……”

我们?

葛长春依旧指尖挑着金铃,走到付东流身边,在他耳畔悄声道:“老实收了真气,不然,我再振动两下金铃,苏醒的尸虫,会把你从里到外啃成具空壳子……就像老葛一样!”说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付东流的心也像这声门响一般,剧烈砰砰跳着,汗水湿透了后背的衣服:

难道,这人不是葛长春?

“葛长春”关了门,走回到床边,翘着二郎腿靠在被子上,欣赏着被困住的一站一躺两位修习者,颇有成就感:“主人说你们修习者难缠,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使用幻术?”付东流咬着牙,瞪着“葛长春”,脑子疯狂运转着,想着脱身的办法。听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自己并非是修习者,但门外的幻境是怎么来的呢?如果搞不清这人的来路和招数,那么自己和周游就十分被动……更何况,已经苏醒的尸虫一触即发,自己还不能贸然使用真气!

“幻术?”这个显然是假冒的“葛长春”嗤之以鼻,道:“你们修习者的想象力,就这么有限吗?”"

第四章 医者(28)“老葛”的身份

就在付东流和周游以为自己安全了、准备要回去的时候,眼前这个假冒的“葛长春”给了他们一个最大的“惊喜”!

这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牵制住自己和周游?

付东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点点将自己和周游遇到这个“葛长春”的经过回忆一遍。

这人明显带着敌意,可是,之前他装作“葛长春”时,自己和周游怎么能一点异常也没有现呢?

是哪里出了纰漏?

真气受损的周游缓了缓气息,现那人绑自己的手法十分有讲究,几乎身上几个重大的气息聚散的关键穴位,他全给打了结,重重压迫着,阻止了气息流动。看来,那人的确并非是修习者,不然的话,他也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不是修习者的话,的确能解释自己和领导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普通人是不会有真气波动的。

可是,他既然不是修习者,门外的幻境是怎么制造的呢?难道说,那并不是幻境?

此时,就听付东流在门口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说说看?”那人靠在床上,摩挲着手上的金铃,随便向付东流丢出一句话。

付东流看着那人手中的金铃,慢慢道:“你是程松阳!”

那人摩挲金铃的小动作微微一滞,道:“原因呢?”

“我和周游都是有证件的人……我们来太平间检查张立民的尸体,这件事,我们当然是通过了医院管理层的,但因为事涉古怪,同时我们也要求院方一定要保密……”付东流尽可能慢的说话,拖延时间。目前虽无良策,但只要有时间,就有转机出现的希望!

“……换句话说,我们来太平间查看尸体的这件事情,程松阳是完全知情的,因为在严淼死后,副院长程松阳已经取而代之成为医院的实际管理者,请示报批一定要经过你程松阳;但作为太平间实际管理者的葛长春,却未必知情……”付东流一边说话,一边向周游递眼色,希望他赶快打通真气运行的脉络。

“我和周游到太平间不久,就遭遇了断电,其后就是丁敏的到来……”付东流喘口气,继续说道:“丁敏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完全知道有人在太平间内,而且还是两个人!而丁敏对尸虫的研究,医院上下都知道,那就是在程松阳的主导下进行的。也就是说,丁敏与程松阳关系密切,他能知道我们在太平间内,就是你程松阳告诉他、并授意他前来阻止我们的侦查!”

“这能说明什么呢?是,可以推断出丁敏是从程松阳那里得到消息、去了太平间,可是你又是怎么推断出我就是程松阳的呢?”靠在床上的人哑然失笑道:“也许,我就是老葛呀!我作为老葛出现时,的确是不知情的呀!我‘老葛’是因为跟踪丁敏才又来到了本已经换班了的太平间,所以,见到你们也是意外啊,对不对?”这人笑嘻嘻的,好像在说事不关己的八卦一样轻松。

“再说了,”那人一针见血点出了付东流推论中不成立的一处漏洞:“如你所说,程松阳和丁敏关系密切,那他肯定是知道程松阳长什么样子的,可是当时丁敏见到我时,怎么也是称呼‘老葛’,而不是程院?”

这的确是付东流无法解释的部分。但他凭直觉,相信此人就是程松阳!更何况这人刚刚在自己耳边说老葛已经被尸虫啃成了空壳!然而,这个推论,以及眼前所见,确实有太多不合逻辑的地方了!比如眼前这人并非修习者,却制造出了门外的幻境;比如这人既然已经掌握了控制尸虫伤人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假冒老葛这么长时间、甚至将丁敏致死呢?

老葛小屋里的电子钟突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音乐声,这在此时屋内三人听来,却是刺耳无比。

清晨五点了。

时间。

那人看看电子钟,嘴角一抹微笑浮起。

难道这人在拖延时间?

他在等什么?

“你就是程松阳!”

周游吃力但坚定的声音突然从地上传过来,将另外分别思考不同事情的两人吓了一跳。

“哟,小兄弟,你又有什么理由了呢?”那人依旧靠在床上,用脚轻轻踹了踹地上倒卧的周游的后背。

“不管是汉医还是体系院校培养,你也应该是名医生吧?”周游喘着粗气,道:“医生对于自己一战成名的经典案例,应该是津津乐道、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吧?”

“那又怎样?”床上那人皱了皱眉头。

“如果你真的是老葛,那么,你治好因感情而导致精神错乱的囡囡这一病例,所有细节,都应该是历历在目的吧?”周游想一口气说完,无奈气息受阻,他只会说几句话便张口喘一会儿。

那人肩膀一松,懒洋洋道:“对呀,我都记得呀,刚才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

“不,你没有说最重要的事情,”周游喘着粗气道:“对于一名汉医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忘了什么?”那人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周游吃力一笑,道:“你忘了说老葛治好囡囡的方子,用的是什么药?”

“方子?”那人明显是在回忆:“三天的量……四味药的呀……”

“请问,是哪四味药?”周游冷笑道。

“……这个涉及知识产权,老葛当然不能说给你们!”那人似乎并没有想一直以老葛的身份隐蔽下去,他好像只是在**周游和付东流的推理分析欲望。

还是,他根本就只是在拖时间?

周游加快了语,道:“老葛没告诉的人,只是你程松阳吧!对,身为汉医的确会对自己的验方当宝贝,但在面对病患时,他是绝不会因所谓知识产权而吝惜不说的;在面对我等门外汉时,他也会不吝赐教,因为我们并不了解那些药物以及组方的药量,即使跟我们说了,也不碍着知识产权什么事儿;甚至,对于医生同行他也会说,因为他先考虑的是让好方子传播出去、救更多的人!他只有对你这样披着医生的白衣、却以商人的心唯利是图的人,才会隐瞒不说!他不想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努力被你拿来赚钱!”

“啪,啪,啪……”那人从床上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鼓着掌,赞道:“说得好!不过,你好像仍旧没说出来我就是程松阳的直接证据吧?要不要我给你再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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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29)论好好学习的重要性

周游一口气说了许多,不禁有些气短头晕。他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睁开来,瞪着那冒充老葛的人,缓缓道:“我可以肯定,你就是程松阳!”

“理由呢?”那人哈哈一笑:“如果拿不出铁证,我可不认哦!”他似乎在陪着两个小朋友在玩游戏。付东流很是不忿他这种态度,直想用真气把这人打昏在地,可是,他刚刚一运气,体内已苏醒的尸虫便开始躁动,让他痛痒无比!

“喂,老实点,别自取灭亡啊!”那人瞥了付东流一眼,继续盯着周游,道:“你这样笃定,那一定是有过硬的证据啰?”

周游也看一眼自己被控制的领导,方喘息道:“老实说,今天我被尸虫折腾的不轻,所以一直不能集中精神……程松阳的名字,我从听到时就觉得熟悉,但一时竟想不起来,好像是一件极其细小的事情,和这名字有过关联,只是这事情实在是太久远、太压箱底,因此我也是一边听你说话,一边在回想……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大致解释你冒充老葛、拖延时间的行为了……”

“哦?说来听听?”那人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

周游翻个白眼,道:“你可能并不知道,我在工作之前,是医学院的学生……”

“这我还真没料到,”那人笑道:“不过,从医学院毕业后改行的人,并不算少,这也不能算是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对,并不特殊,”周游继续说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学生,相貌普通,成绩普通,经历普通,普通到几年大学念下来,同班同学没几个能记住我的……这样普通的我,在学校过着普通的生活,平时逃逃课,考前抱抱佛脚,每次考试都是侥幸过关……”

那人对于周游普通的求学经历显然没什么兴趣,他又坐在了床边,端详着手指尖上的金铃。

“……逃课对于我一个普通的学生来说是经常的事儿,一般逃了也便逃了,很少去补课,顶多在考试前复印同学的笔记背背便是……”周游喘口气,又道:“到我读大四时,不少课程都是由在医院临床工作的经验丰富的大夫来讲授,为的是提高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程度。其中有一门内科课程,由于比较综合,换的老师也比较多,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唯独对于我逃掉的一节内科课的主讲老师,留下了一些印象……”

周游看着那人,道:“……那位老师,就是你,程松阳!你只讲了那一节课,我还翘课翘掉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既然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你如如何印象深刻呢?”那人反问周游。

周游喘息道:“你那节课,我本以为就是跟以前一样,照本宣科的一节普通课程,所以就翘掉了……但回到宿舍后,我现所有的同学都在谈论你的那节课,虽然褒贬不一,但是很显然,你有待商榷的言论引了同学们的思考和兴趣……有的同学说你思路新颖、对人颇有启,有的则说你是一派胡言、科幻小说看多了……”

被周游指认为程松阳的那人,挠挠头,装作一脸的无辜:“我讲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大的反响?”

周游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你的课极有争议,我便找来同学的录音,特意听了听,现在想来,那录音里的声音就是你的声音……”周游顿了顿,慢慢道:“你,程松阳,虽然现在利字当头,但不可否认,当年可是响当当的心血管专家,要不然,在看着资历和学识的医院里,你也不会轻易爬到今天的位置吧?”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人算是默认了自己就是程松阳,但还是对自己当年的讲课内容很好奇,遂问道:“你别跑题,你就说,我当年讲什么了,搞得对你现在都有启?”

周游表情复杂地一笑,道:“你是心血管专家,主要建树都在心脏方面,但那天,你给我们讲的,却是意识!”

“哦……”程松阳恍然大悟,却没有了刚才的轻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游继续说道:“人们通常认为意识是大脑活动所产生的,但你那节课却说,意识的产生与心脏分不开!据说你的论据还是从汉医那里借鉴过来的……‘心主神明,为君主之官’,汉医向来认为,意识是从心所产生的……虽然汉医的心并不能完全等同于院校体系里所认识的人体器官心脏,但你认为心脏的确与意识有一定的关系,据说,你那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做相关的实验了……”

“我那天一定是喝酒了,才会跟你们说这么多……”程松阳看起来很懊悔的样子。

“这只是那节课的开端,接下来才是正题……”周游自己也很惊讶,多年前的一节看似普通的课程,竟然成为了今日脱离困境的唯一救命稻草,命运真是不可捉摸啊!

“……从意识说起,你当时对我们那些学生说,人的意识无边无际,但平时仅靠语言、文字等沟通方式表达出来的人类意识,仅仅相当于冰山一角,如果将人的意识包括潜意识在内,统统挖掘出来,保存下来,那将会是一座巨大到足可以毁掉宇宙的数据库,如果加以合理利用,这将会成为推动人类进程甚至是世界进化的足够强有力的推动力和生产力!”周游将自己的记忆从尘封中打捞出来,娓娓讲述:“当时我已经在跟随老师修习了,而且恰好修到控制意识心猿这个层面,因此对于你所说的意识作用以及功能等分外关注,我特别注意到,你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我说了那句话?”程松阳故作轻松地问道,却不知不觉抱起了胳膊。

不光程松阳,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的付东流也在支棱着耳朵听周游接下来要说什么,这句话或许就是解开程松阳诡计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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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0)意识收集

给学生们上课,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既要把知识点讲完,又得讲得有趣生动,保证学生们听进去、不打瞌睡,同时又不能太过强调趣味而把学生带偏离了学习的“正途”,这让不少老师直挠头。

程松阳在医学院代课的时间并不长,因此倒还没有被这个教学问题困扰多久。而且此人极其自负,他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是专家级别,上课讲什么自然学生就得听什么了。就算跟课本不一样,那也应该听从从临床一线来的自己,而不是过时了几十年的教材!

他这种**贴近实际,有一定的实用性,但同时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很容易将自己还在研究中的一些想法甚至是还未成型的认识顺嘴带出来,如果日后这些想法被证实了,还算是自己有“先见之明”;但如果被证明是错误的,那就会留下“吹牛不上税”的美名在学生中间,代代流传不息。

但程松阳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名声有没有被当时不成熟的言论所打脸,他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一时高兴说秃噜了嘴,说的太多了?以至于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被这小子揪住了什么?

因此,他现在紧紧盯着周游,看他要说出什么话来。

周游回看过去,就对着程松阳的眼睛,轻轻道:“你当时谈论意识谈到了兴头上,说自然界万物都有意识,哪怕看起来不会动的植物也存在意识!而且植物与植物之间的意识交流、信息传递,是靠释放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来达到的,换句话说,这种化学物质就是植物意识的载体,就像人类的语言、文字一样……”

程松阳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只听周游又接着道:“程院长,程老师,在这之后你又说到,人类虽然随着进化,发展出来了文字、语言来沟通表达自我意识,但是,像植物一样,那种释放化学物质承载意识的、最为原始的行为依然存在,并未被淘汰……”

程松阳的背越挺越直,抱着的双手也放了下来:自己当年说过这些?

“程老师告诉我们这些学生,人类之间散发化学物质传递信息意识,虽然已经被语言文字所代替,不再负担沟通的作用,但其承载意识的客观事实,却依然存在,只不过慢慢的已经被人所遗忘掉了!”周游看着程松阳,加快了语速:“如果你的这个研究或者说推论是真的的话,那么你完全有可能在这些年不断充足完善这项研究,直到今日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程松阳一直自诩修养极高的,此时他两腮的肌肉抖了几抖,终于没有爆出粗口,而是拧出一个别扭狰狞的笑容,道:“继续说。”

周游知道自己猜测的方向对了,于是仍加快了语速道:“我推测,你通过某种方法可以采集到这种化学物质,这样,你就完全可以收集复制附着在上面的人的意识…………老葛在被你杀掉后,你大概就是用这种方法,复制了他的意识,装作是他来欺骗我们……我想,你是想采集我和领导的意识,对不对?大概,采集这种化学物质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你才这样拖延时间……”

“对于刚才我说修习者没有想象力的话,”程松阳突然打断了周游的推测,笑道:“我收回。你叫周游对吧?你的想象力我很欣赏。”

周游看着程松阳,道:“你没有否定我,说明我猜测的**不离十了。”

程松阳依然笑而不语。

周游不理他的故作姿态,继续说下去:“你拖延时间如果仅仅是为了收集我和领导的意识信息,那我就要奉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这个对我们修习者不管用的。”

“为什么呢?难道你们修习者就不是人了吗?”程松阳笑道。

“修习者当然也是轮回中的普通人,不过,”周游看看领导,见领导微微点头后,接着道:“我们经过修习能比常人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气息,乃至意识,相对于常人,我们更能顺势而为,因此……”

“你们能控制意识?”程松阳脸色一变。

“不,不是控制,是顺势而为,更好地利用……”周游喘口气,道:“但是你要认为是控制更好理解的话,就算是控制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意识,我们可以自己保护,你,收集不到……”

从太平间里发生异变,一直到“葛长春”出现,来到小屋,听他讲述事情前因后果,这个期间,即使中间昏迷过,但周游一直和付东流采用意识沟通。虽然他们只是图方便,本意并非是为了防着程松阳,但客观上却起到了防范的作用。

用意识沟通,是修习者创造出来的,除却文字、语言之外的沟通方式,也不同于程松阳所说的用化学物质做载体……用意识沟通的本质,是意识与意识的直接沟通,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载体或介质!

程松阳对意识的研究,是始终将其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物体来探讨的,既然是“物体”,那就有承载这物体的容器和载体,他想要获得他人的这种“物体”,只要用一定的手段截获承载物体的容器和载体,即可据为己有。

但是周游和付东流的意识却可以脱离容器或载体,直接进行沟通,这样,在一旁伺机捕捉的程松阳自然无迹可寻、无从下手了!

听到周游说他们修习者可以控制意识之后,程松阳一直盯着周游的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意味:有计算,有怀疑,有嫉妒……

最终,程松阳绷紧的脸上一松,笑道:“周游,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周游知道自己说中了。

但是,程松阳带着些许嘲弄,又道:“不过,你就算是全说中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被我所困着?”

周游知道他所言不虚。但是,现在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吗?只要再来一点时间,被阻滞的真气,就可以打通脉络的淤结之处,到那个时候,对付一个并非修习者的普通人,那还不好说?

能动之后,首要事项就是夺回他手里的金铃。付东流的声音在周游脑中响起。

放心。周游在脑中回答了,正要再说什么,却听程松阳幽幽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

“好学生,你忘了一件事……关于控制意识,原理你都猜对了,只是手段呢?你再猜猜,我是用了什么方法来收集意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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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1)亦真亦幻

对,方法,手段。这很重要。

理论上的推断,并不能等同于实际上的可行。

更何况是针对意识这种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瞬息万变的,并不像是客观存在的物体的东西呢?

再者,仅仅一个人就能产生无穷无尽的意识,如果想全部抓取、复制一个人的意识在自己身上,会有人能承受的了吗?

但是,就程松阳成功装成葛长春,竟没被周游、付东流看出明显破绽来说,程松阳一定是找到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方法。

葛长春的治病的思想,对人的看法,乃至山中偶遇的一点点的细节,程松阳全都完美还原!他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方法,将葛长春的意识嫁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还有,丁敏为什么没有认出来他?难道这也是意识嫁接后出现的混乱?

“好学生,还有这位领导……”只听程松阳又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花费了这如此漫长的一夜陪你们闲聊天吗?而不是让丁敏直接毁掉你们?你们以为,我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

周游和付东流齐齐看向了程松阳。的确,这一晚的经历,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以目前情境来看,程松阳原本就是想要控制住特别调查科的两人。但是,如果仅仅是为了控制特别调查科、不让他们查到尸虫的内幕,那么在丁敏操控尸虫攻击的时候,他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假扮葛长春救了两人、并且导致了丁敏的“自爆”?

还有小屋外的幻境。尽管程松阳口口声声说自己那并不是幻术,但是看那走廊的情形,的确是幻境无疑。如果不是用了幻术,那他是怎样制造出这个幻境的?为何身为修习者的付东流和周游面对这个幻境时竟无法轻易突破自己意识中的恐惧?以至于他们都不敢走出这个小屋?

看来,程松阳将特别调查科两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应该还是别有所图。难道是为了他们的意识?也不像。当周游告诉他修习者的意识可以自行控制、不会被他轻易捕捉到的时候,程松阳也仅仅是表现出一瞬间的失望而已,再无其他。

他是程松阳。

可是,他在程松阳的名字之下,到底是谁?

还有,他提到的“主人”,会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周游只觉一股暖流通过心间。终于,淤结的真气打通了!

周游急不可待,运了真气,用最快的速度挣脱铁链,暴身而起,直冲着程松阳扑了过去!

首先要夺走他手中的金铃!

程松阳眼见周游飞身而来,自知周游真气已通,相比之下,显然自己一个普通人的速度是无法与之比拟的。他无法制止周游,更没有时间抵御!

但程松阳作为一个经营、业务两突出的行业“精英”,显然他的智商并不低。瞬息之间,程松阳却并不显仓促。

他只做了一个动作,一个快到周游都无法及时阻止的动作,便让刚刚扑倒他面前的周游僵在了,并且心都凉了半截!

程松**本就没费心去躲避或应对周游的突然攻击。他只是一口把金铃吞进了肚子里。

“你!”周游不知该说什么好。

付东流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降到了冰点。金铃没有了,自己体内被唤醒的尸虫怎么办?会不会完全失控?

程松阳又恢复了得意洋洋的表情:“你们是修习者又怎样?我们普通人的招数,你们照样破不了。”

周游气的跺了跺脚,转身来到付东流身边,问他:“领导,你怎么样?”

付东流轻声说:“目前没事……但是,不能用真气……甚至,不能动……”付东流轻微的一点点气息的波动,哪怕只是身体走动带来的气息波动,都会引起尸虫的躁动。因此他现在只能保持着在门前呆立的姿势,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领导不能动弹,周游的真气却是恢复了的。不知道程松阳出于什么目的,竟给周游吃了葛长春配的药,吃了药的周游,原本被尸虫噬咬后不能连续的真气,渐渐能续接上了。尽管真气还未完全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但对付一个普通人,足够了。

只要能出了这个屋门,周游完全可以背着或扛着领导,扬长而去。只要能脱身,就可以去找老师,或者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让他们帮着解决掉尸虫的问题。

周游侧身从付东流身后伸过手去,将屋门打开一个缝隙。

屋外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仿佛从地狱中升起的,刺骨的冷风呜咽呼啸着,想从狭窄的门缝里挤进来,将这小屋内仅存的温暖空气带走。

“门外还是深渊吧?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程松阳歪坐在床上,不冷不热道。

周游将门缝关紧,把那冷的令人绝望的风关在外面。看来,还是走不了。

“门外的幻境,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反正也走不了,周游索性直接问程松阳。他实在是想不通,门外如果不是幻术,那到底应该是什么?

只有清楚了那是什么,才有可能去破解。

但程松阳会回答吗?

周游认为,以程松阳自负的个性,一定会。

果然,程松阳笑道:“看在你算是我的学生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周游洗耳恭听。”周游道。

程松阳大笑,道:“深渊看起来很恐怖吧?是不是想起了黄泉,地狱,怪兽,未知的凝视?哈哈,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你们自己的心罢了。”

周游心一颤。这厮此话说的……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只听程松阳又紧接着说道:“这事儿看起来听起来似乎很神秘,但就像是变魔术,一旦点破了,你就会恍然大悟,甚至会说‘不过如此’……周游,你别忘了,我是一名医生……”

“哟,你还没忘你是医生?”付东流气若游丝地横插一句。

程松阳送他一个白眼,道:“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他转而面对着周游,接着道:“我是医生,如你所说,是心脏方面的专家,并且对意识颇有研究,因此我完全可以利用心理暗示以及催眠来让你们进入我为你们设定的情境之中!换句话说……”

心理暗示和催眠!周游吃惊地张大了嘴:“也就是说,所谓幻境是根本不存在的,因为我们自己的意识早已被你引入了幻觉当中!”

“什么意思?”付东流觉得有点儿绕。

“意识就是,我们身在幻中,所见皆是幻,因此,便没有了幻……”程松阳神秘一笑:“……留下的,都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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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2)谈判

听见程松阳说,他是用了催眠术,才让周游和付东流看到了深渊“幻境”,周游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何不能识破幻境,但好像哪里又说不通?

付东流没学过医,相对来说是旁观者清,他看着程松阳,慢慢说道:“你在撒谎!如果这一起都是在催眠术中,那你自己的存在又如何解释?而且,是不是中了催眠,我们用真气就可以分辨,你不可能混淆我们的!”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程松阳眨眨眼,又道:“你们是修习者,我若直接使用催眠术,就如领导所言,肯定会被识破的,而且要起效难度也比较大……因此,我在引你们进入这间屋子之前,都没有使用催眠术,只是在进屋之后,才对你们用了一些催眠的法子,再加上特殊的药物,目的就是让你们走不出这间屋子,门外的深渊,就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周游握紧了拳头:“还有什么是催眠的?”

程松阳神秘一笑,道:“这我怎么可能都告诉你?我可是普通人啊,在你们修习者面前,我总得留点防身的后手吧?”

付东流轻声感慨道:“虚虚实实,轻易的就把我们两个修习者玩弄在股掌之间……我老付佩服你啊……”

“真者易识,假者也易辨。但若是真真假假,真中掺假,假中有真,那可就难说咯。”程松阳一点不心虚地领了付东流的敬佩,炫耀道:“也就是对付你们这些修习者比较麻烦,前几日,我就只用了催眠和暗示,轻轻松松就搞死了袁二公子,直到现在别人还以为他是自杀呢……”

“什么?袁二是你杀的?”周游失声喊道。袁二离奇的死因,一直让周游无法释怀。尽管此人死有余辜,但是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也同样不能让人视而不见。

程松阳居然很得意地晃晃手指头,道:“对啊,是我杀的……不,确切的说,是我让他自行了断、完成处决的!”

处决?程松阳用的这个词让付东流心中一紧。

“你说你是用催眠,让袁二自己‘杀’了自己,那,囚室里的枯叶,是怎么回事?”周游问道。叶子的事儿,让周游很是介意。

“什么枯叶?”程松阳一脸的迷茫,看来叶子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枯叶?难道,仅仅是偶然?

因为受尸虫影响,较少说话的付东流更关心的眼下如何脱身的问题。他注意到程松阳刚才说到,为了对付他们修习者,为了增强催眠的效果,还给他们用了药。但付东流依稀记得,他们两人中,只有被尸虫咬过的周游吃过了程松阳给的药,自己并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啊?

于是,付东流决心将话题拉回来,遂轻声道:“你刚才说,给我们用过特殊的药物,是什么?是给周游吃的那些药吗?”

“给他吃的药,绝对是老葛留下来的,补身体的药,”程松阳耸耸肩:“绝对不掺假。”

“那……”付东流和周游都被他搞糊涂了。

“药是气体状的,自从进屋以来,没有提前服用过解药的你们,便都吸进了这种药,帮助你们产生幻觉……哦不,应该说是帮助你们认识真实的自己,和自己真实的处境……”

“你!”付东流只觉打心底里打着寒颤,这么长时间,被人下了药,自己却毫无察觉?这不光是说出去丢修习者的脸,而且,这个程松阳,到底什么来路?

他真的就是个普通人?

程松阳一直看着他们,认真,仔细,好像要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花似的,两人被他看到直发毛,周游不禁又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程松阳冒充老葛出现后,这一系列的行为,都让人觉得不合逻辑,难以琢磨。

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动机……”程松阳歪着头,慢慢道:“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至于……”

他慢慢从床上坐正了身体,两腿垂在床边,挺直了腰板,双手分别拄在两条腿上,道:“……以至于主人如此忌惮你们!”

这应该是程松阳第二次提到主人了。“主人?是谁?”周游警惕了起来。他立马想起了在幻梦之境中遇到的那个树洞怪人。

“周游,他的主人,一定是那个怪人!”付东流应该是和自己的属下想到了一块儿,不过他能想到树洞怪人,更多依靠的是线索,而非直觉:“他刚刚说过,他处决了袁二,而袁二……”

“而袁二就是为那个怪人办事儿的!”周游马上明白了领导的意思,他急忙又调起了真气,面对这样的一个和怪人有关系的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主人不是什么怪人,”程松阳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平静道:“他只是比你们更早看到未来的人!”

周游当然不服气,正要反驳他,却见程松阳颇带领导范儿的一摆手,周游不知主地便停了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只听程松阳道:“时间不早了,我今天上午还有会……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周游和付东流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程松阳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个,最终将目光定在周游脸上,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件事。”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不然的话,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周游道。

“那是自然……不过,”程松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我们来说却是好事……其实,对你也未必算是个坏事,举手之劳而已……”

周游想了想,道:“如果想请人帮忙,是不是该有些拜托人的应有礼节呢?”

“嗯?”

“先把我领导体内的尸虫安抚下来,咱们再来谈事情。”

听了周游的话,程松阳好像是听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一样,笑个不停,道:“周游,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不是我求你,而是我在要挟你!”他停顿一下,又恶狠狠道:“别跟我讲条件!”

周游攥住了拳头。

此时却听付东流轻声道:“周游,不要理他。金铃已经被他吞掉,现在尸虫是无法解决的……所以你不需要考虑我……你现在调动真气,努力将门外的幻境破掉,争取尽快脱身!”

程松阳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就逃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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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33)带个话

"别说这种完全是从心而自发的幻境难以逃脱,就算能,周游又怎么能撇下付东流,自己一个人独自逃生呢?

周游才不信什么自己先跑了再来救领导,尸虫根本不会那么贴心地等着自己再回来。

以眼前情形来讲,程松阳说的没错,是他在掌控着局面,而不是周游他们。

周游悄然放松了拳头,咬咬牙,对程松阳道:“你要我做什么?”

程松阳笑了:“这种态度才对嘛!”

周游沉着脸道:“但是,金铃已经被你吞了,你怎么保证将我领导的尸虫控制住?”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程松阳道:“你只需保证做到我要求的,便是。”

周游还未说话,付东流顾不得尸虫的躁动,大喊道:“不行!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能答应他!咳,咳……”

周游硬了心,只看着程松阳,道:“你说!”

程松阳看着周游的眼睛,道:“有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周游猛地一激灵!程松阳为什么也会提到他?

程松阳将周游的反应全都收在了眼睛里,嘴角隐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方接着道:“你认识吧?”

周游不知他有何深意,只能斟酌着回答:“见过……但,不敢说熟悉……”

“用不着这么谦虚……”程松阳道:“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你只管给带个口信给他,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周游不太相信。

“就这么简单。”程松阳点点头。

“说说看?”周游试探问道。

“给他带个话,就问他对于梦中的邀请接不接受?希望能在三天内得到肯定的答复,否则,”程松阳冷笑一声道:“否则,周游性命不保……”

周游就知道绝不是传个话那么简单。他看着程松阳,也冷笑一声,道:“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

“不需要你听得懂,你只要传到话,就行了。”程松阳道。

“你用领导来要挟我去传话,而且让我自己告诉那个人,你用我来要挟他做什么事?”周游几乎被程松阳给绕晕了:“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搞这么复杂吗?”

“你觉得复杂?”程松阳保持微笑,道:“那我来帮你捋一捋好了……”他清清嗓子,道:“我从头说吧,一段时间以前,我的主人曾经托人问过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一件事,当时那人并没有给予回复……我的主人一直在等他的回答,但等待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的主人希望能尽快得到他的承诺。不过,他一直在想办法拖延,躲避,为了催促他,我的主人发现有一个叫周游的人与他关系比较密切,所以……”

“所以你们就想利用我来威胁他?”周游摇摇头,面无表情道:“我想你们会失望的。”连名字都不愿告诉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与自己关系密切的朋友?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个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的人,来答应敌对者所提出的无理要求?

周游心底一酸,道:“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费不费力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只需传话便是。”程松阳道。

“我拒绝。”周游不想做这种注定会失败的事情。

“我劝你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再做出最后决定。”程松阳不理会周游的否定,更不理睬付东流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只一心继续着自己的叙述:“当我们发现那人和你的关系之后,就觉得可以从你身上做做文章。就在这个时候,你和你的领导竟然就自己找上了门,那我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立马做出了策划安排。”

程松阳咽口唾沫,接着道:“我当时派出了丁敏,让他将你们体内的尸虫扰动,这样我就能轻松控制你们,尤其是你,周游了。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周游你竟然是只菜鸟,竟然那么快就扛不住了,不仅因为尸虫扰动神志开始怀疑你的领导,而且到后来真气不能控制尸虫,竟就这样被尸虫啃了!”

程松阳所说的,正是周游内心汗颜之处。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低了头,在心中长叹。如果自己的真气再足一些,如果自己的修习更勤奋一些,哪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受制于人的地步!

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周游只能垂首听程松阳摆事实、讲故事:“在你发挥到要挟作用之前,我们不能让你有所闪失,否则……所以我一看情况不好,立马假扮葛长春,前去营救你们,顺手灭掉了丁敏,因为这家伙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你是怎么让丁敏认定你就是葛长春的?”周游始终不明白这一点,作为与程松阳如此熟悉的“合作伙伴”,丁敏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程松阳也并没有化妆啊!

“这正是我要说到的,而且和你们也有一定的关系。”程松阳故作神秘道:“就像你们受药物和催眠的双重作用,认为门外就是深渊而且就是不能突破这层认识一样,当时的丁敏也是无论如何就是相信,我就是葛长春,毫不怀疑。”

“你对他也催眠了?”周游不太确信道。当时时间紧迫,还要面对尸虫,他不太相信程松阳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给丁敏使用催眠暗示。

“不,根本用不着。”程松阳回答道:“丁敏有洁癖,他接触到尸虫时愣是认定那是寄生在他身体里的寄生虫,说什么也要给清除干净了,我劝他也不听,结果呢,你们当然知道尸虫是靠死气为生的,丁敏没了尸虫,他体内的死气又不能靠自身代谢排泄,所以就在他身体里越积累越多,最后就只能‘嘭’……”

周游还是有一点疑问:“那为什么丁敏的自爆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一晚上?应该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这是当然。”程松阳道:“丁敏跟葛长春说出了尸虫研究的真相,并且已经被葛长春一点点带偏,我若再留着他,还指不定哪天他跑出来爆了我的料,所以我只能选择痛下杀手了……况且,昨晚下手是最好的时机,一切麻烦,我尽可以推到你们俩身上……”程松阳笑的很得意。

“丁敏被死气缠身,身子虚弱,这个时候我用了一点点药,他不仅仅认不出来我,而且还按时自爆了。”程松阳继续得意道:“周游你知道吗,这一点点药是我用主人赏赐我的药材和我自己的研究合在一起做出来的,它的作用,不仅能让丁敏产生幻觉、增加他的死气,而且,还有一项特殊的作用……”"

第四章 医者(34)学医的人惹不起

学医的人惹不起啊!

周游现在心中就只剩这一句话了。程松阳为了控制自己和付东流,用了点药;为了让丁敏自爆,也用了点药……关键是,这“点”药都是什么时候下的?为何自己和领导会毫无察觉呢?

难道又是气体状的药物?这药跟后来被用来给自己和领导制造幻境的药是同一种药吗?

还有,程松阳频频提到的主人,居然也有药材?联系到这怪人一心要找,周游怀疑他会不会也是个医生?

“你是怎么下的药?特殊作用是什么?”周游比较在意的是这个。

“你们三个,你,你领导,和丁敏,”程松阳歪着嘴笑道:“有一个共同点,你注意到了吗?”

自己和领导是一起来的,且同是修习者,这也倒罢了。只是和丁敏,又能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周游想不出来。

程松阳提醒他,道:“你们全都被尸虫咬过。尤其是你,被咬的最厉害……”

周游身子一抖:“你的意思是,药,是通过尸虫传递的?”

“恭喜你,答对了!”程松阳夸张地鼓了鼓掌,看着目瞪口呆的周游,又道:“没想到吧?丁敏也没想到。他以为是他驯化了尸虫,其实,真正能掌控尸虫的人,是我。”

周游只觉手指发凉。他强自镇定了,接着问程松阳:“特殊作用,到底是什么?”

“特殊作用……”程松阳故意卖关子,拖了腔调道:“你,还记得咱们刚才聊过的意识收集吗?”

“怎样?我们的意识,你就别费心了,你收集不到的。”周游警惕道。

“对,你们警惕性很高,我收集复制不出来,”程松阳一脸轻松的笑容:“所以我放弃了收集你们的意识。不过,你们想过没有,我是怎样收集并捕捉意识或者说是意识载体的?”

这个问题正是周游始终没想通的。虽然一直没想通,但根据刚才的对话,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又是尸虫?”

“宾果!周游你又答对了!”程松阳又夸张地拍起了巴掌:“如果你一直学医的话,应该来考我的研究生啊……”

周游哼了一声,转过了头不看他。

程松阳笑笑,这才说回正题:“下药的渠道,和药效发挥的载体,都在同一物上,这让你们没想到吧?而且这个物体,还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尸虫,任你是普通人,还是修习者,都逃不掉的……”

“特殊作用,到底是什么?”周游不由焦虑起来。

“特殊作用就是,”程松阳微微一笑,道:“就是慢性麻醉。慢性到缓慢,绵长……”

“那又怎样?”周游感觉一下周身,似乎并无不适。

程松阳抬头看看电子钟,微笑道:“跟后来给你们下的药相合在一起,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程松阳话音未落,周游突然感觉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更糟糕的是,除了双腿,周游浑身都软绵绵的,大惊之下,他急忙调动真气,却发现脉络中的真气似乎被禁锢在了钢管里,凝成了冰块,竟无法动弹!

就连被金铃引动尸虫的付东流,此时竟也噗通坐在了地上,显然状况比周游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松阳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走到周游面前,用指头捅捅他的胸口,看着周游只能干瞪眼,却丝毫不能做出反应,这才笑道:“搞定!不枉我等这一半天的。”

“您这弯子,绕的可够大的。”周游发现自己也就嘴还能动,不由出言挖苦道。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这些修习者本来就不好对付,而且主人还命令我不能杀了你们……我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我就只能用这种笨法子啰!”程松阳笑着蹲在了周游面前,道:“现在,咱们进入正题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周游不想再和程松阳说话。

“可我跟你有的聊啊!”程松阳笑眯眯道:“现在,你赶紧把话带到那个人,只要我们能收到肯定的回复,你和你的领导就能安全离开了。”

“你在开玩笑吧?”周游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松阳:“现在?我连动都动不了,你让我怎么带话?”

“打电话啊。”

“那人没有电话。别说没有,就算是有,人家也没给过我啊!”

程松阳看着他,一脸的“别给我找借口”的笑容:“听说,你们修习者的沟通方式很多,比如刚才你说的意识沟通,有的,甚至都不用使用真气……只要你愿意,总会有办法找到人的,对不对?”

的确,信息沟通的方法有很多,找一个人并不算是难事。但是,这些方法,对于那个人来说,似乎都不起作用。

周游不是没有试过,就在从幻梦之境回来之后,他试着联系过那个人,但是,根本就没有过回应。

从来就没有。就好像从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现在,让他再去试着联系这个人,还要得到回应,周游还是真没什么信心。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能联系上,周游也不能这么做啊。树洞怪人的要求,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当初没有答应,现在再次提起,那极大的可能他仍然不会答应。

不过,那是个什么要求呢?

虽然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帮了自己和特别调查科不少忙,但是他的身份始终是个谜,而且他所做的事情,比如收集那些危险的虫子不知道存在了什么地方,也的确让人难以琢磨。

树洞怪人一次又一次的想联系他,又说明了什么呢?他们之前认识?但根据幻梦之境中的表现,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应该不认识怪人的。

还是说,程松阳口中的主人,和那个树洞怪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身体的绵软无力,让周游的头脑也渐渐地混沌了起来。周游使劲儿晃晃头,努力保持着清醒,他挣扎着说道:“我,没有办法……”

程松阳微笑道:“你再好好想一想。”

“没办法。”周游斩钉截铁。

程松阳笑着直起身来,手往口袋里一插,道:“那我帮你想。”说着,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中指尖又多了一只小金铃,拇指一弯,眼看就要弹响!

“不要!”周游和付东流几乎异口同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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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5)女朋友来电

程松阳将周游与付东流的惊慌尽收眼底,得意地笑了笑,稳住了铃铛,道:“惊不惊喜?这种训练用的铃铛,我还有许多……”

“也就是说,你仍然可以随时控制尸虫?”周游咬牙道。

“凡事儿要往好处想,”程松阳笑眯眯道:“这也表明,我随时可以帮你的领导解决尸虫的威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必须是在你配合的前提下。”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要挟,周游除了恨,却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程院长,我只是一个刚入门的修习者,”周游尽量拖延时间,道:“我的经验、真气等等都很是有限……让我用最快的时间联系到那个人,我,我的确没有这个能力……”

“怎么做是你的问题,”程松阳回答很套路:“我只要你给我的结果,然后根据你的结果,决定你领导的结果。”也很残酷。

周游瞪了三秒钟的眼睛,心中却是无计可施。

“好吧,我只能说试一试……”周游低了头,心想,眼下的确只能试试看了。

“有一种方法,可以用真气写信,相隔千山万水,都能寄达……”周游故意放缓了语,道:“不过,用这种方法,程院您得先将我的真气释放出来,对不对?”

程松**本不上他的当,只把脸凑近了,对周游笑道:“那就想个不用真气的法子。还有一点我提醒你,我给你们用的慢性麻醉药,效力能持续三天,不多不少,正好够,你可以慢慢磨。”

“你!”周游气的无话可讲。

程松阳不说话,做个“请”的姿势。

“可是我,我真的没办法……”周游真的头痛了。

“我有一个法子……”付东流轻声插了话,他也实在是挺不住了,也许把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叫过来,倒能帮自己和周游从这小小的斗室中脱了困呢。

“有法子,那就教教您的属下吧。”程松阳微笑道。

付东流叹口气,道:“周游,有一个法子可以通过……”

付东流话没说完,突然被一段悦耳的铃声打断了。

“谁?什么声音?”程松阳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我,我的手机……”周游低低头,示意是自己兜里的手机在响。

程松阳看他一眼,从他衣兜里掏出了周游道:“苏也?这是谁?”

是苏也的电话!周游心跳加快。

如果能和苏也说上话,说不定就有救了!但是,最好不能让程松阳知道苏也是自己的师姐,不然的话,他一定也会逼着自己让苏也联系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周游小心说道:“这是我……我女朋友……”

“啊……阿嚏!”付东流张张嘴,原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决定还是咽回去比较好,于是顺势假装打个喷嚏。

“女朋友的话,就先别接了……”程松阳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慢着!”周游看一眼付东流,急忙对程松阳道:“我这个女朋友,嫉妒心很强,如果不接她的电话,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昨天她知道我来医院了,不接电话的话,她很快会来医院闹个鸡飞狗跳的……”

程松阳想了想,把手机放到周游面前,警告他道:“接通之后,老实点儿。”说着,他将手机接通,并按了免提键。

只听苏也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耐烦,在电话另一边传了过来:“周游,你小子死哪儿去了?”

周游看看程松阳虎视眈眈的目光,字斟句酌回答道:“小……小也,睡醒了?今天早晨吃早晨了吗?即使没有我给你做爱心早餐,你也要好好吃饭哦……”

“周游!你……”苏也在电话另一边听他说话怪怪的,很有占自己便宜的意思,原本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但她马上意识到,一般情况下,周游根本不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苏也脑子转的很快,她马上改了口风,但依然延续了咄咄逼人的语气,道:“吃什么饭!气都被你气饱了……你这臭小子,现在都敢夜不归宿了,老实交待,昨晚干什么去了?”

周游脑子飞旋转,但话还是要慢慢说:“小也,你看你说的……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要到医院跟李叔做遗体告别,如果时间太晚了,就不回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叔他们家人都在外地,很多事情都需要我来帮着处理的……”

苏也确信周游是遇到问题了。李叔的后事一直是她在处理,周游对此最清楚不过了。那么,现在周游主动提到李叔,那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仅被拖住了走不开,而且,说话也不自由!

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周游如此表现?

坐在特别调查科里座椅上的苏也,蹭的站起了身:想来想去,只能是他被人控制了!

拿着手机,苏也眼珠转了转,道:“这样的话,哼,臭小子,那这次就放你一马!怎么样,处理完了吗?要不要我也过去帮忙?”

“哦,不用了,”周游马上道:“已经差不多了,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在家休息吧……噢,对了,咱们小哥哥说今天要出门,他家的奶牛要寄存在咱们家,他可能一会儿就到,你等着他啊……”

程松阳挂了电话,看着周游:“奶牛?是不是什么暗号?”

周游摇头道:“不不,不是,奶牛是宠物猫的名字,因为猫太胖了,才起的这个名字……”

程松阳一摆手,道:“我对宠物没兴趣……行了,现在你跟女朋友也聊完了,该干正事儿了吧?”

“好的好的,马上马上……”周游急忙应着:“我记得我的老师用过一回千里传音,我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自己也用一回……”

周游微闭了眼睛,佯装在酝酿着“千里传音”,心里却在暗暗祈祷:苏也,希望你能听懂我的暗示!

程松阳在周游面前走来走去,似乎也很焦虑,时不时的还抬头看看电子钟。

三分钟。

五分钟。

程松阳站定了,对着周游道:“你到底传出去了吗?我怎么没听到你说话?”

“是这样的的,”周游急忙解释道:“千里传音虽然不需要用太多的真气,但还是要运气的,虽然运气不费什么劲儿,但你看我现在这种状况,要运好气,就得需要一点儿时间了……”

程松阳翻个白眼儿,对付东流道:“你刚才好像说,有一种不需要真气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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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6)宠物阵线

听程松阳又问到自己,付东流轻咳几声,道:“嗯,是呀,咳……咳,我刚才说的,咳,咳,就是这个……咳,千里传音……就是这个,咳咳……”

程松阳满脸怀疑:“真的?”

付东流点头道:“真的!周游说的没错,咳咳,的确需要一定的时间……”开玩笑,刚才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有苏也帮忙,谁还要傻傻地听你指挥!

程松阳亮一亮手中的金铃,对程松阳道:“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

“程院,你看,我们动都动不了,怎么敢和您耍花招呢?”付东流赔着笑,尽量稳住程松阳,道:“只是,也请您理解,所谓法术呢,也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么玄乎,都是需要时间和气息的,而且看起来也没什么花哨,你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实际上,他可是在内里运气呐……”

周游却是的确什么也没做,他微闭双目,只当闭目养神了。

只是内心焦躁:苏也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程松阳看起来是目前最焦虑的人。他在小屋里走来走去,没过两分钟,又站在周游面前,催促道:“传到了吗?”

付东流替周游回答了:“程院,他还在运气,你要是总和他说话,会打断他的气息,反而更影响度的……”

程松阳哼了一声,又踱到了电子钟那里,看着显示秒数的红色数字飞增加,脚尖不由自主地一下下敲着地面。

今天早晨八点,程松阳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他必须要参加的!因为这个会议,就是正式宣布程松阳将代替严淼出任第一医院代理院长的重要会议!

会议必须参加,在会议宣布的关键时刻,也千万不能出岔子!

程松阳必须在六点半之前,在多数医生还没来上班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换上自己的衣服,做出上班的准备,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地下室里鬼鬼祟祟!

程松阳再看一眼电子钟:差五分钟六点。

他似乎犹豫了几秒,接着便跺跺脚,转身对周游道:“算了,我一会儿还有事,没功夫等你了……太磨叽了……你们两个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等我处理完事情,再来跟你们说话……”

周游微微睁开眼睛,道:“程院,我就快了,你确定不等了吗?”

程松阳瞪眼看看他,坚决地摇摇头,道:“不等了!”说着,程松阳伸手又从兜里拿出只药瓶,打开盖子,竟露出个喷嘴。

“我离开的时候,你们最好休息休息,睡个踏实觉……”程松阳一边说着,一边将喷嘴对准了周游的口鼻,眼看就要按下去!

“不要!”付东流虽然不知道程松阳手里的喷雾是什么成分,但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药,十有八九是强力麻醉剂,他这一喷下去,自己和周游昏睡不醒的话,还不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周游眼睁睁地看着程松阳按下了喷雾开关,却是毫无办法。谁让自己被人给麻翻了呢!

气雾状的水滴扑面而来!

周游闭上了眼睛。

“咚!”

不仅没有等来被喷一脸的冰凉湿润,反而听到了一声好像重物倒地的巨响!周游不禁纳闷,急忙睁开眼睛。

他立马被眼前的情形震惊地合不拢嘴巴!

付东流也是一脸的……表情复杂:“怎么……怎么是它……它们?”

只见白义大张着翅翼,护在周游身前,目光凛凛地瞪着不知怎的被推翻在地的程松阳,而它的背上,则威风凛凛地……蹲着一只肥猫!

大肥猫冲跌倒在地的程松阳出威胁般的一声嚎叫,随即转过身来,看着周游,那目光……好像也不太友善?

“这……这是什么情况?”程松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掉在地上的喷雾都忘了捡,直愣愣地看着面前一马一猫的奇异组合:“这是马戏吗?不是,这么大的一匹马,怎么进来的……”

白义一动不动地护在周游身前,但眼睛却追着程松阳的动作,紧紧跟随,仿佛他只要对周游一做出不利举动,它就会不客气。

而奶牛早就不客气了。

这大肥猫在白义背上轻盈一跃,“扑通”一下砸落在周游怀里,沉重的身躯差点让周游一口气没喘上来。

“哎呦……奶牛你这只死大肥……苏也呢……”周游是手脚不能动,但凡能动,他一定要把这胖猫推一边去。

奶牛对他很不客气的呲出尖牙,嗓子眼里呼噜两声,身子一蹲,蹭的一跳,竟然又蹦到了周游的脑袋顶上。

“哎……”周游刚要骂奶牛,却听苏也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脑中响了起来:“周游,奶牛可以帮我传音……快说,你的具体方位!”

此时,程松阳眼睛看着白义,慢慢道:“长翅膀的马……呵呵,不是我眼花了,就是……今儿遇到天马了?”一边说着,他的手却一边将滚落在地的喷雾悄悄捡了起来。

“……还是搬救兵了啊……你们太不老实了……”程松阳拿着喷雾又站了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不过,别以为召唤宠物过来就能脱身,我的药也不是吃素的……”

“……大致位置就是这里,不过你来时小心,这货用了药物和催眠,影响了我们的思维,让我们到现在都破不了自己的心中幻境,所以,你千万小心,别中招,可以带个口罩……”周游在脑中叮嘱苏也。

“我知道了,少啰嗦几句吧!我马上到!”苏也的声音干脆利落,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奶牛就在周游脑袋上站起身来,抻腿伸个长长的懒腰,就在周游鼻子上一蹬,在他鼻梁上留下一爪子血痕之后,“嗖”的又跳回到了白义背上。

奶牛在白义背上也未停留,它只是借力腿一蹬,胖身子像炮弹一般,向着手拿喷雾要喷向白义的程松阳呼啸而去!

周游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果然,就听伴着拖着长声的凄惨的“啊”,程松阳“扑通”一声被奶牛砸翻在地,手中喷雾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径直落在了周游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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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7)自作自受

"“当啷!”程松阳那**不知道是何成分的喷雾掉在了周游脚边。周游眼睁睁看着,却是无法捡到。

“唔,唔……”程松阳被奶牛一屁股坐在脸上,眼睛嘴巴都给堵上了,不但话是说不出来,而且两手在地上乱踅摸,却是怎么也摸不到他要找的药**子。

白义一直两眼直瞪着程松阳,此时见他手在地上乱摸,白义眨眨眼,后蹄向后轻轻一踏,正好踩中那**掉在周游脚边的药**。

“咔嚓”一声,塑料**子碎裂。程松阳稍稍一愣,随即在奶牛屁股下发出了沉闷的笑声。

周游也是心里一沉:这**子里的药水,多半是强效麻醉剂,如果撒出来挥发到空气中,不光自己和领导,恐怕白义和奶牛也跑不掉了吧!

“是空的?”付东流也在远处张望着,发现**子碎后,并没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是气体!”距离**子最近的周游已经嗅到了一丝难闻的气味,好像是放了一周的臭袜子……周游被这味道熏的是头昏脑涨,眼看就要晕倒过去!

白义这时回头看看要翻白眼的周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张开的双翅微微一扇,小屋内好似刮起了一阵小型的飓风。

风从周游面前刮过,打个旋儿,生生拐个90度的直角,越过白义的脊背,扑向了还躺在地上的程松阳!

奶牛眼神犀利,圆眼一眯缝,瞅准了风扑面而来的刹那,纵身跃起,竟贴着白义的腹部穿到了白义身后,但因为身子太胖惯性太大,奶牛想停脚却不能,只好顺势又扑进了周游的“怀抱”!

奶牛的胖屁股刚一离开,程松阳立马贪婪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子里的气体虽然会随着碎裂逃逸而出,但根据程松阳的判断,**子应该掉在了周游身边,那一点点气体,会立即被周游吸收殆尽的。所以,程松阳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无所顾忌地深深呼吸一口气。

但是,程松阳没想到风向变了。而且,还被白义的翅膀给拢聚到了一起!

他一口气吸到一半,就知道坏了!

奶牛离开程松阳的瞬间,几乎是贴着奶牛的尾巴尖儿,那臭袜子味儿就像拧成了两条绳子,笔直不打晃的,“出溜儿”就钻进了程松阳的鼻子孔里!

“怎……”程松阳还没来得及将疑问表达完毕,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真是自作自受……”付东流在门边感叹着,又继续艳羡地看着白义:“居然能拢风拢到如此精密的地步,哎,这神兽要是能跟我灵犀相通,那该多好啊……”

白义看着程松阳昏睡过去,这才收拢了翅膀,在逼仄的小屋内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一次看向周游。

周游在跟奶牛抗争着,正瞪着那胖猫,要它从自己胸口下去。但奶牛尖利雪亮的爪子却牢牢插在周游的衣服里,说啥也不撒开爪子。

周游在白义的注视下,忽然被一种熟悉感所包围了。一时间,他忘了和奶牛斗争,只抬起头,看着白义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好像看到了他。

白义张开嘴巴,竟然传出了一个懒洋洋、好像怎么都提不起劲儿的人声:“真有够笨的,去趟医院,没看成病也便罢了,还能把自己搭进去?”

是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声音。

周游张大了嘴巴:还能这样传话?

白义眨眨眼,好像是感觉有点累,遂合上了嘴巴。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声音,却依然滔滔不绝地从白义的“嘴巴”里传过来:“……听我说啊,领导的尸虫被扰动了,现在首要问题是让尸虫安定下来……周游,你去找找,在老葛的柜子里,应该还有些油艾……”

“咳咳,白……哦不,那谁,”周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并不在现场但指挥着现场的声音的主人,只好含糊道:“对,那谁……跟你说一下啊,我们现在都动不了……”

白义静默了三秒。

片刻过后,只听那人的声音又在小屋内响了起来:“真是一群时刻都离不开人照顾的宝宝们啊……”挖苦归挖苦,那人的声音紧接着又开始了隔空指挥:“白义,你先去柜子里找油艾,找到了送给屋里那个胖子……”

“什么……胖子?”付东流不满道:“我只是肚子大一些……”

白义听话地一偏头,几乎没怎么挪身子,只是小心跨过了地上的程松阳,便来到了床头的小小衣柜处,它只眨了眨眼睛,根本就不需要碰到柜门,衣柜便“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只见衣柜里乱七八糟的,显然很少有人收拾,而且柜里根本就没有几件衣服,只胡乱堆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层层叠叠摞着几只纸盒子,无论是袋子还是盒子,里面都装满了支楞着干枝碎叶的草药。

白义的鼻孔微微一缩,马上锁定了目标,将大脑袋探进柜子,很灵活地用嘴咬出一只纸盒子,就这样咬着走到了付东流面前,将盒子放在他跟前,又在盒子里拱了几拱,从里面叼出一只小小的密封袋,轻轻放在了付东流怀里。透过透明的塑料袋,可以看出来袋子里装的是一些黄褐色的粉末。

“唉,这位……小哥哥?”付东流也不知道该怎样称呼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遂胡乱称呼了个小哥哥,道:“我也动不了啊……”

“那个……”周游也在白义身后说到:“据说是一种特殊的**……通过空气传播,据说三天都动弹不得的……”

“有这么玄乎?”那人的声音从白义身体的不知什么地方传了出来,感觉极为怪异:“你们也算是资深修习者、经验丰富的从业人员,怎么能轻易相信敌人的说辞?”

“可我们的确动不了啊!用真气都无法解脱!”周游不服气道。

“唉……”那人的声音一股子浓浓的恨铁不成钢之意:“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白义在屋子中间转个圈,看看周游,又看看付东流,那人的声音才又从仿佛遥远之处传了过来:

“由心而生的幻境,的确很难破,不过,也并不是没可能破……”"

第四章 医者(38)心理分析

听到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所说的话,周游的头脑好像是被人拔去了阻塞下水道的塞子,立马有了灵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动弹不得,并不是因为强力麻药,而是仍然因为心中幻境未解?就像是我们看门外始终是深渊一般?”

“不错,无论是身内还是屋外,你们都在自己的心给自己制造的幻境中,无法自拔……”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声音继续说道:“程松阳之前根本就没用过什么麻药,只不过你们恰好都被尸虫咬过,他正好利用这一点,使你们自己把自己给限制住了……所以,后来他要离开时才要给你们真正用上强力**……”

“可是,我们该怎样突破这个幻境呢?”周游很苦恼,他自己的真气现在根本就指挥不动。

“从心而生的幻境,自然解决的根本就在于自己的心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声音极为耐心,他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周游:“你首先要明确,就在当下,你自己的心在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最害怕的……”周游想了想,道:“那当然是害怕走不出这里了……”

“不,这不是你最害怕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打断了周游,道:“你说的只是表象,你得找到藏在这些表象后的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周游皱了眉头,迟疑道:“害怕就是害怕,还能有什么原因?”

“每个人害怕的东西或者处境都不相同,自然看到的幻境也会不同……”

“可是,我和领导看到的幻境,都是深渊啊?”周游不解道。

也不知道是白义,还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深深叹息,道:“你们现在在同一个环境中,同时受到了同一个暗示,那么,就算你们所害怕的有所区别,在当时当下这个处境中,所遇到的幻境也会极为相似的……”那人喘口气,接着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你们的幻境也仍然是有细微差别的。不信,你们各自说说看?”

付东流看着白义迟疑道:“我看到门外的走廊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好像深渊的深处已经穿透了地心,那深处,深处的深谷里,那里隐藏着不知名的恐怖生物,躲在暗处,等待着不小心坠落的生物,掉进深谷,成为它们的盘中美餐……”

听了领导的深渊印象,周游不禁感叹道:“还真不太一样……我感觉深渊底部,应该是一条流着黑水的暗河……暗河深不可测,里面似乎有恶龙在徘徊游动,它们伺机而动,一旦等待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在那一瞬间冲天而出,来到这人世间,涂炭生灵……”

“看,是这样吧?呵呵,”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继续笑道:“你们还可以感受一下,除了外界环境的不同印象,即便是你们现在的动弹不得,感觉也是不尽相同的呢……”

“动不了就是动不了,还能有什么区别?”付东流摇头道:“我就是感觉身体僵硬,大概就是因为时间久太僵了,甚至都能感觉道尸虫的蠕动……”

“领导,我的感觉的确又不一样了……”周游叹道:“我是浑身发软发虚,但感觉身上的脉络好像变成了坚硬而没有弹性的钢管,真气被禁锢其中,无法为我所用,更无法动弹……”

“看看,有差别了吧?”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笑嘻嘻道:“要不要我再给你们阐释阐释造成这种差别背后的原因?”

“当然要得!”周游立马赞成道。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恐惧背后,深藏了什么秘密?

“呵呵,这个嘛,咱们先从谁说起呢?要不先说周游的?嗯,周游的恐惧心理大概是这样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心理讲堂正要开讲,就听一个干脆利落到简直就像三九天的冰凌碴似的声音,脆生生、凉丝丝、冷冰冰道:“这位小哥,你可真有闲啊!难道用白义传话就不用你的真气了吗?”

是苏也的声音。

难道她也像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一样,通过灵物发声了?

周游低头看看一直挂在自己胸口的奶牛,奶牛铜铃铛般的圆眼回瞪过去,咧开满是尖牙的小嘴巴,发出一声充满了威胁的粗声粗气的“喵呜!”

奶牛没说话啊!

周游只见奶牛就挂在自己身上伸个懒腰,爪子都抠到自己胸口的肉里了!他不禁疼的呲牙咧嘴,正要训斥这胖猫,却见奶牛一缩爪子,也不知它怎么的在空中转个身儿,竟飞身而去!

周游顺着奶牛的灵活到难以置信的迁移路线望过去,发现胖猫奶牛以撒娇的姿势,团成一个大绒球,缩在一位身材极好的女子胸前,细着嗓子咪咪叫着,圆脑袋还在女子胸前蹭来蹭去的。

“苏也!”周游眼睛都亮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外还有深渊吗?”

“你以为每个修习者都像你那么笨?一定要走门吗?”苏也对他翻个大白眼。

“可是,这间地下室也没有窗户啊……”

“哈哈哈……”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笑声充斥了整间小屋:“周游啊周游,我所你见到女神也不用这样吧?脑子当机了?”

周游话一出口便知道说错了话,此时听了不知名姓之人笑他,更是窘的满脸通红。

苏也两手抱着奶牛,看着发出人声的白义,冷笑道:“你真很闲吗?那么闲干嘛不自己回来?白义好欺负吗?”

“咳,你嘴这么厉害,我敢回去吗?”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声音依旧嬉皮笑脸,他短促地干笑了几声,对周游道:“周游,既然苏也到了,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师姐啦,白义也会留下来帮你们,至于我自己……对不住啊,我先撤了……”

说完,白义打个响鼻儿,不再出声了。

苏也抱着奶牛走到周游近前,一条腿蹬在他耳朵旁边的墙上,似笑非笑道:“咱们聊聊……女朋友,啊?”

周游只觉“刷”的一下,周身上下出了一层白毛汗。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不好意思……太急了……口……口……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苏也抱着奶牛再弯弯腰,仍旧似笑非笑道:“那,如果真做你女朋友,你觉得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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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39)抢白

“啊?”

听苏也问自己,如果她真的是他周游的女朋友,他会怎么想?周游只觉得耳朵眼里都在冒热气:难道,自己并不是在单相思?难道并不是自己一见钟情,而是自己和小也互相倾慕?他在这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自己和苏也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甚至他们的宝宝在襁褓中的咯咯笑脸……当然,奶牛这只大肥猫一定要扔远一点的……

“我……我……”周游不知道该马上承认呢,还是再等等,等一个比太平间看门人的环境更好一点儿的浪漫些的地方,再表白?

苏也看着面红耳赤的周游,只觉得好笑,却没想到他已经在瞬息之间转过了这许多念头。但她怀里的奶牛似乎一眼看透了周游,目光炯炯,嗓子里低声呼噜着,像在警告周游再对苏也动什么心思,它就会把他抓成满脸花!

“你怎么会想到给我用女朋友的身份?”苏也放下腿,腾出一根指头,轻轻勾起了周游的下巴。

“我……我……我不知道……”周游被靠近的苏也弄得神魂颠倒,话都说不利索。

“你不知道?”苏也一皱眉。

“啊……我……我觉得,你这么……这么美……我只能想到这个……这个称呼……”周游原本想说,那就是我的第一反应!可是话到嘴边,还是退缩了。

苏也终于憋不住笑了:“你太好玩了!得了得了,这次情况特殊,你不这么说,消息还递不出来……不过,我警告你,以后别再乱说啦啊……”

好玩?周游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但嘴里还是要支吾着:“好,好的师姐,我,我记住了……”

苏也又一勾他下巴,嗔道:“师姐也不能叫!”

“喂,我说二位,”付东流终于绷不住了,他在门边叫道:“咱们出去了再聊天成不成?先把我们这幻境还是麻药,也别管是啥了,总之先让我们能动弹了不是?”

苏也这才收起了对周游的玩笑,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付东流道:“领导,刚才那个人虽然啰嗦又讨厌,但他的话还是说到了点子上……”

“你的意思是说,”付东流实在是不愿意相信:“我和周游都是被自己从心而生的幻境,自己困住了自己?”

“正是。”苏也的回答干巴利索脆,脆生的毫无领导的转圜余地。

“怎么可能呢?”幸亏周游老实巴交地接了话茬,他皱眉道:“我实在是没办法认同自己是在幻境中!而且,程松本就不是修习者,他怎么可能给我们制造出幻境呢?”

既然周游自己凑了上来,苏也便不客气了。她一点不留情面地数落着自己的“师弟”和“绯闻男友”,道:“就凭你那点儿修为,察觉不出来幻境,很正常吧?就你那两把刷子,即便是程松阳不是修习者,人家怎么就不能收拾你了?再说了,人家程松阳都说了,人家是用了催眠和心理暗示的,你们两个既没有受过这方面的专业培训,又事先想当然的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好人,那么着了道中了招,这很正常吧?有什么难理解的呢?”

苏也这一通噼里啪啦的数落,连付东流也给捎带进去了。付东流张张嘴,但决定还是闭上比较好。一时间特别调查科的领导和小兵之一都被这顿抢白说的是哑口无言,臊眉耷眼的。

苏也说痛快了,终于缓口气,道:“行了,就是这么回事,幻境嘛,你们解开就是了。”

“哎哟喂,我的亲姑奶奶哟!”周游不禁叫苦道:“你可是刚数落了我们……”

苏也又凑到周游脸跟前,对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道:“不、准、叫、我、姑、奶、奶!”

“是是是,我错了……”周游的汗又下来了:“我再也不叫了……可是,我们自己都无法认识到这个幻境,又怎样能破解它?”

“哦……这个……”苏也摸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这的确是个问题。这种从心而生的幻境,可比法术制造的幻境麻烦多了。唯一破解的法门,就是破除心的迷障。可是眼前这两个人,显然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做到。

苏也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也开始焦虑了:马上医院里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了,再不走就不容易脱身了!

而且,还有件急事必须要办,刻不容缓!

这时,白义轻轻低下头,碰了碰苏也的胳膊肘。

“哦,白义,别闹,我在想事情……”苏也心不在焉地安抚着白义。白义跺跺蹄子,又碰了碰苏也。

“白义,你……”苏也皱了眉头,刚要把白义推到一边去,却忽然眼睛一亮:“白义,你可以帮我们,对不对?”

白义轻嘶一声,站在了周游面前,不动了。奶牛咪咪叫了一声,将身子一纵,跳到了白义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团作一个绒球,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儿。

苏也双手一合,轻轻击掌,高兴道:“有办法了!领导,周游,咱们跟着白义,先离开这个地方……这样不仅能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险境,而且,换个环境,离开这个给你们心理暗示的地方,你们由心而生的幻境也就容易破解了!”

“好主意!”付东流不禁也叫好道:“幸亏有这神兽在,要不然,还真是……”

苏也先将油艾喂给了付东流,再扶着领导,半拉半拖地扯上了白义的脊背,幸亏白义贴心地半蹲了下来,不然苏也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把付东流这个油腻的胖子扯上马背。

周游看着苏也又过来搀扶自己,不由脸又红了。

苏也瞥他一眼,毫不在乎道:“你脸红什么?怎么总跟个大姑娘似的?”

周游只觉脸上更烧了。他只好别过头去,似乎这样一来尴尬能减轻一些。

周游别过头,却一眼望到了躺在地上的程松阳。

周游连忙对苏也道:“苏也,这个程院长,咱们怎么处置?”

“啊,忘了他了……”苏也看看昏倒在地的程松阳,也是一怔,迟疑道:“他杀过人吧?”

“是的。就今天已知的,就有袁二、葛长春、丁敏都是被他所杀……我怀疑,他手里还有更多的人命……”周游始终耿耿于怀程松阳所说的“主人”。如果那个“主人”就是树洞怪人,那么程松阳作为手下,肯定也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

“那,处决了?”苏也不确定道。

第四章 医者(40)插翅而飞

听到苏也提到“处决”二字,周游身上一凛。他还没说话,就听付东流挂在白义背上,一迭声道:“不行不行!咱们修习者,不能妄为杀生!再说了,处决这种事情,怪人干得出,程松阳干得出,但咱们不能干!如果咱们也这么做了,那和他们这些还有什么区别?”

付东流说的没错。人命至重,怎么能随意被人把握于一念之间?

哪怕这个人已经是双手染血的罪犯。决定人的命运的,是公正的审判,而非私刑!

苏也叹口气,先将周游也拖到了白义背上,才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歪着头看着昏睡的程松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征询付东流和周游的意见:“怎么办?咱们该拿他怎么办?放着不管?那也太便宜他了吧……”

是啊。虽然说不能对他动私刑,但是,如果就这么放任这个杀人凶手去了,似乎也说不过去?

“快点儿想个办法啊……咱们时间很紧张的……”苏也看起来很焦虑,道:“你们倒是给个意见……”

周游皱着眉头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我有个想法……”

“快说!”苏也大大咧咧地一拍周游的屁股,道:“有招就赶紧说出来,别磨叽!”

周游的脸又红了,不过因为这会儿脑袋耷拉在白义身体的另一侧,苏也看不到,周游才能正常说话:“我的想法是,把程松阳放到太平间里去……”

周游的话还没说完,付东流就在他身边叫了一声好,笑道:“不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太平间里不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而且满屋子都能检查到丁敏的dna……这一烂摊子,总得要这位‘程院长’去收拾才好啊!”

原本程松阳还想将丁敏和葛长春的死栽赃给付东流与周游,现在,按眼前的情形,恐怕程松阳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算计来算计去,却没成想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苏也并不太清楚太平间里发生的一切。听付东流简略一说,她才恍然大悟,也笑道:“这也算是那程松阳自作自受了!好啦,就这么定了!”说罢,苏也招呼奶牛从白义背上下来,一起走到了程松阳身边,对趴在白义背上的周游和付东流说道:“那么现在,你们两个先随着白义回科里……我把程松阳送到太平间,随后就赶到……”

计议已定,苏也拍拍白义,说声“去吧!”白义拍拍翅膀,长嘶一声,竟对着小屋的墙壁撞去!

付东流眼见墙壁撞过来,一时绷不住,尖叫了起来。周游知道白义的本事,倒是没太在意扑面而来的墙壁,只是尽量扭了麻木的脖子,想再看看苏也。

只是,周游脖子能扭动的角度极其有限,他只能看见苏也湖蓝色的裙角随着她的走动而翩翩飞动,好像一只灵性的蝴蝶。

然后,一片白光闪过,伴着领导一声悠长而粗犷的叫声,周游发现自己又飞在九天云层之上。

出来了。

付东流一时不敢相信,他左右看看洁白蓬松的云层,喃喃道:“竟……竟然会穿墙术?”他缓了缓,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又是一声大吼:“能穿墙?能穿墙的话,为什么要撞碎我那儿的玻璃?!”

感情他还记着上次白义一蹄子踏碎窗玻璃的事儿呢。

周游苦笑道:“领导,您放心,窗玻璃我一定会安的……”

付东流哼了一声:“玻璃刚碎时也这么说了,可现在,咱们那玻璃还是个没堵上的窟窿呢!”

“回去,咱们回去,一旦能动了,我就安,行不行?”周游又跟付东流打了包票。

付东流正要说什么,却见白义收了翅膀,像秤砣一般,笔直坠落下去!

“啊”付东流又忍不住尖叫了:“这马是不是中邪了……”

快速下降中的周游,虽然被灌了满嘴的风,但还是要口齿不清地安慰领导:“八……八层成四是要穴下强降了……”

“你……在……说……什么?”付东流完全没听清。

周游摇摇头,拼尽了力气,道:“到了!”话音未落,白义生生在半空中一个急刹,从垂直下落拐了一个生硬而精确的九十度直角,嗖的一下,从还未安上玻璃的十三楼的破窗户那里,准确抵达特别调查科。

“到了……”从白义背上无力滑落到地上的付东流,就顺势趴在地板上,一点都不顾及领导形象问题。亏得之前吃了油艾,体内尸虫被安抚了下来,否则,就以这趟好似过山车的“便车”而言,他不被尸虫啃成空壳子才怪。

付东流运了运气,好不容易才把胃里的内容物压制了下去,他这才挣扎着爬起来,靠着一个办公隔断的挡板,喘着粗气问道:“周游,你不要紧吧?”

周游四脚摊开,姿势很是不雅的躺在地上,此时正歪着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领导,诧异道:“领导,你能动了?”

听周游这么一说,付东流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动了!他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发现一点儿问题没有,自然是惊喜万分:“哈哈,我能动了!”

周游躺在地上,羡慕道:“领导,传授传授经验呗?怎么破解这个心之幻境啊?”

付东流也是误打误撞,他蹲到周游身边,不太确定道:“是不是需要恐惧?”

“什么?”周游一头雾水地看着领导。

付东流摸摸鼻子,道:“老实说,这种心之幻境的事儿,我这是第一次遇到……所以真没什么经验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想啊,为什么我的幻境这么快就能解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反正现在也动不了,什么也干不了,周游就耐心地给领导捧哏。

“我就想啊,我和你在从医院出来后,一路上的经历有什么不一样呢?”付东流还是很累,又靠在了隔断的挡板上,继续分析道:“咱俩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是第一次坐白义,而你则已经有过乘坐白义的经验了,所以……”

“您当着那个人,可千万别说‘乘坐’白义,不然,他能真跟你翻脸!”周游提醒付东流。

付东流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那他现在不是不在嘛!”他话音未落,只见一旁站着的白义轻盈跑了几个小步,刚好走到付东流面前……

第四章 医者(41)注意力转移

付东流和周游都看着白义,不知道它要做什么?

只见白义调整了一下方向,用自己的臀部正对着付东流,然后,扑哧一声,炮弹似的一个几乎臭气可视的大臭屁喷薄而出!

像个大气泡一样正好笼罩在付东流的脑袋上!

“喝!”付东流一边干呕着,一边忙不迭地挪开地方,哭笑不得道:“马也能听懂话,还报复啊!”

“白义是神兽,领导你可别忘了这一点……”周游使劲儿忍住一个大大的嘲笑。

“算了算了……”付东流自认倒霉,道:“谁让我嘴欠呢……咱们接着说幻境的事儿……你看啊,我是第一次……第一次和白义一同旅行,压根儿不知道这咱们位神兽的速度堪称电光,所以呢,内心极为恐惧。虽然这种恐惧对于我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儿,但我觉得,正是因为恐惧,我才得以从幻境中逃挣脱出来……”

“恐惧可以逃脱幻境?”周游不太明白。

“我也不太确定……”付东流挣扎着起身走到周游身边,扶他起来,也让他靠着隔断的挡板,喘着粗气道:“我猜想,很可能是由于像恐惧这种比较极端的、强烈的情绪,让咱们专注在幻境里的心分了出来,如此,便相当于给幻境开了一道门,于是咱们就可以逃出幻境了……”

听了付东流的话,周游好像突然开了窍:“对啊!这就跟让打嗝停止一样,猛地一吓,就好了!”可他转念一想,又皱了眉头:“可是,我现在已经有了‘提防’,怎么也不会被吓到了,那又该怎样破解幻境了呢?”

“我认为,这种破解幻境的方法,根本在于转移注意力上,”付东流又说道:“因此,这法子的重点不在于吓唬人,而在于注意力在不经意间的转移……”

“有道理!”周游看着付东流的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崇拜:“领导果然有水平!”

但问题仍然在。怎样才能转移注意力呢?

还得在不经意间?

一时二人无语,都靠在挡板上休息养神。付东流更是干脆闭上了眼睛,这一晚上的折腾,他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还真有些吃不消了。

这个时候,白义踱着轻盈的小步子,又到了周游的面前。

周游不禁警惕看着白义,道:“白义,你要干嘛?我可没说……啊?”周游话还没说完,就见白义低了头,轻轻咬了咬他的袖子。

“白义,你想要说什么?”周游看着白义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道:“你是要我去什么地方吗?可我现在还是动弹不得……”

白义撒开周游的袖子,挺直了高傲的颈子。它好像听懂了周游的话。白义扭扭头,以优雅的姿势转过了身。

“你要干嘛?”周游看着突然转身的白义,有点儿怕这神兽突然再放一个“毒气弹”。

好在白义并没有故技重施。它迈着轻盈的步子,以和它高大的身子完全不相称的灵活动作,走进隔断中间的狭窄过道,并将前半身探进了其中一个隔断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周游好奇问着白义。付东流听见动静,也睁开了眼睛,追着白义的身影看过去,不由奇道:“这马……神兽去苏也的座位上干什么?要是把她的东西弄乱了,苏也可真的会生气的呀……”

白义充耳不闻,只在苏也的座位上翻检着,发出椅子与隔断碰撞的叮当声响,听起来已经将苏也的座位搞成了一团糟。

很快,白义又迈着它修长的四条大长腿,轻盈地走了回来。

它的嘴里,咬着一条长长的包裹。

“它嘴里咬着的,是什么?”周游好奇问道:“领导,那是苏也的东西吗?”

付东流站起了身子:“我没见过……什么东西……喂,神兽,未经人允许乱动私人物品可不太好啊……”

白义没理付东流,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站在了周游面前,将那长条形的包裹轻轻放在了他的膝头。

“给我的?”周游看看白义。白义扑闪扑闪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然点了点头。

难道是苏也给自己的神秘礼物?

难道苏也真的也喜欢自己?

周游心跳加速。如果现在能动的话,恐怕他连手指都会激动地发抖吧。

包裹里是什么礼物?周游迫切地想要看看。可是,他现在还是动不了啊!

周游看向旁边的付东流:“领导,您受累,打开看看?”

付东流也好奇在这层层包裹之下的细长之物到底是个什么物品,听见周游的请求,自然当仁不让伸手拿起那长条,一层层阐开。

这细长的东西裹了许多层,付东流一边往下解,一边念叨着:“这是什么东西啊……还挺沉……挺压手的……”

挺有分量的东西,会是什么?

周游紧盯着付东流手里越来越接近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长条物体。

包裹那长条物体的那条长长的麻布终于被付东流完全解了下来,丢在了地上。付东流双手捧着那细长的物体,眼睛都直了:“这……这是……”

付东流手中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长剑没有了剑鞘,剑柄似乎是乌木做的,但看起来污迹斑斑,就连一把剑最重要的部分剑刃以及剑身,到处都是斑驳的锈迹,甚至都崩出了好几个小口子。

这剑,太眼熟了。

在幻梦之境中,这把剑放出的剑气几次救自己于危难;在老师牛五方隐居的山洞,这把剑也曾昙花一现。但无论是在幻梦之境中,还是在老师的山洞中,这把剑的样子,都比现在要好的多。

“这是他的剑……老师一直收着……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周游看着剑,出神地喃喃自语。

付东流却看着周游,一脸的震惊:“周游,你……你能动了?”

“什么?”周游从长剑身上拔出了目光,惊异地看着付东流吃惊的目光,再低头看看自己,也是同样的惊讶: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且,手中还牢牢攥着那把堪称破旧到废铜烂铁的长剑!

“我能动了?”周游傻傻的问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付东流,只觉手中长剑果真沉甸甸的,不仅压手,而且压地心也沉重了起来。

难道,那个人出什么事了?

第四章 医者(42)人剑合一

在不经意间,周游终于突破了他自己的心之幻境。果然,不管是恐惧,还是关切,还是好奇心等等,只要是这种其他的情绪大过了造成幻境的情绪心理,就相当于转移了注意力,打开了离开幻境的门。

但周游现在根本就没太关心自己突破幻境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中的长剑所吸引了。

如果一个修习者是用剑的,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剑与修习者完全就是合一的。换句话来说,剑的锋利程度可以影响修习者的临阵状态,但反过来,修习者的精神状态以及真气状态等,也完全可以影响到剑,完全可以将修习者的自身状态反映到剑身之上。

那么,以现在这把长剑状况来反观使用它的修习者,恐怕情形也是极为不妙的。

虽然已经脱离了心之幻境,但周游依然愣愣的,呆立在那里,捧着这把破旧的长剑,心乱如麻。

“他……他是去了神仙墓吧?”周游终于将眼睛从长剑上移开,转到了付东流脸上。

付东流点点头,道:“根据已知的线索,神仙墓可能在了洛川。他去了那里。”

“领导,你说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周游又看着长剑,不无担心道。

付东流想了想,道:“到目前为止,我这里并没有收到他回来的警报……而且以咱们这些人的实力,恐怕他是实力最强的吧?周游,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可是……”的确,目前仅凭一把长剑,的确无法就此断定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遇到了什么。但是周游就是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慌,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白义咬了咬周游的袖子,自己走到了没有玻璃的窗前,对着天空长长嘶鸣一声,又转回头看看周游。

“白义,你是让我跟你走吗?”周游捧着剑,试探问着白义。

白义坚定地点了三下头。

“白义,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周游忍不住又问道。他希望得到那个人更多的消息。

白义低了头,轻轻嘶鸣几声,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竟然含了泪!

“他到底怎么了?”周游终于急了,白义都哭了,看来那个人情况很不好啊!

可是,如果他遇到了危险,又怎么能派白义回来呢?白义是神兽级别的灵物,留在身边可以帮他很大的忙的……如果在危险的境地,他却把白义支开……

周游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对着白义,坚定地说道:“白义,带我去找他!”

“周游,你不要意气用事!”付东流伸手拦住了抬脚就要走的周游。

周游对自己的领导道:“领导,他一定是遇到极大的危险了,我必须去救他!”

“我不是不让你去,”付东流叹口气,道:“你冷静想一想,你现在的修为,是什么级别?而那个不肯说名字的人呢?他又是什么级别?如果是连他都对付不了的困境危险,你去了,就有办法应对了?怕不是连你也一并给搭上了吧?”

付东流的话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浇在了周游头上。是啊,以自己的实力,能帮他什么?会不会反而成为他的累赘呢?

周游不由停了下来。可是,如果不去,他又实在无法心安!

正在这时,特别调查科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短促的“啪”的声音。付东流和周游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竟现苏也站在了办公室中间。

空间转移。

苏也刚刚一显形,便大踏步地向周游和白义近前走来,走近了,一眼就看见了周游手中的长剑,倒也没太意外,只是看着周游道:“你现了?”

周游将长剑递给苏也,急切问道:“这剑怎么会在你这里?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错,他的确遇到难题了。”苏也接过长剑,无比轻柔地抚摸着,眼圈竟红了:“可这个家伙却怎样都死撑着不告我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把白义派回来帮我们……”

苏也简单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道:“我处理完了李叔的后事,就回了一趟家。由于最近遇到的事情比较多,我心里有些乱,就顺道去找牛老师,想跟他谈谈心……谁知道到了牛老师那里,他恰好不在。我刚要走,牛老师那只白猿却拉住了我的衣襟。

“我以为是白猿饿了,来跟我讨吃的,就给了它一颗果子,哪知白猿并不接,只是一个劲儿地拽着我的衣服,想让我进牛老师的山洞。我拗不过它,只好进了山洞,结果一进山洞,我就现了这支长剑……”

苏也喘口气,又接着道:“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支长剑……我不知道牛老师是怎么和小哥哥认识的,但显然他们关系匪浅,因为长剑当时放在厚生阵里,显然牛老师是用自己的真气在滋养着它……”

周游忍住插话道:“在厚生阵中剑还成了这副样子?”他依稀记得,自己上次在山洞见到此剑的时候,虽然剑也是锈迹斑斑,但情况也比现在好多了。难道,在厚生阵中受到了真气滋养,反而还不如从前?

苏也摇摇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牛老师的真气不用多说,大家看那面海马葡萄镜,看现在的白义就可以知道……可是这剑在牛老师的厚生阵中却反而成了快报废的样子,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

“如何?”周游看着苏也。

苏也亦看着周游,缓缓道:“长剑是小哥哥的,长剑变旧变残,说明小哥哥遇到了危险,而且是极为棘手的危险!”

“可是白义……”周游无法理解,如果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遇到了巨大的危险,那白义怎么能抛下他一人自己跑回来呢?就算是有他的执意坚持,恐怕白义也不会听他的吧?

“我想,白义也是为了回来叫咱们去帮忙的……”苏也叹道:“当时一看到长剑,我马上就千里传音联系到了小哥哥,虽然他一口咬定自己没事儿,但我却能听到白义在那边焦躁的叫声。我说服不了他,便给你打电话,想跟你商量一下,谁知你一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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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43)了洛川

据苏也所说,她通过千里传音想弄清楚小哥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却死撑着不说。苏也便跟周游通了电话,由于一时心急,竟忘了她还在和小哥哥进行千里传音,因此电话内容小哥哥同时也听到了。刚一挂电话,小哥哥立马告诉苏也,周游那里有危险,请苏也赶快过去帮忙。

“当时他就提出让白义也回来帮忙,结果,我听到他在那边刚提到白义,就停顿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这个白义,早就让它回去帮忙它不走,现在一听到周游电话,不用催自己就跑了……’”苏也顿了顿,道:“以现在的情况分析,应该是白义意识到了危险,想回来搬救兵去救小哥哥……”

“有道理!”周游走到白义身边,看看付东流,又看看苏也,道:“刚才领导还担心我实力太差,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拖后腿,现在,不如咱们两个一齐去帮帮他?领导,你觉得呢?”

苏也自然没什么意见。她和周游两人齐齐看向了付东流。

付东流叹口气,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来回转着,道:“去吧去吧,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只剩下我这个光杆司令坐在办公室里应付上级检查吧……”

“上级检查?”周游奇道:“咱们还有上级?”

“你以为呢?”付东流没好气道:“咱们就是一个科,科上边还有局,局上边还有厅,厅上边还有……”

“行了行了,这些事儿回来再说,小哥哥那里人命关天,咱们事不宜迟……”苏也说着,推着周游坐上了白义,自己亦翻身而上,这才对付东流道:“领导,有劳了,我们尽快摆平了那边,就回来帮你……”

最后那个“你”字的声音还未完全发出,特别调查科的两名科员就已经随着白义翅翼的舒展,呼啸飞上了看不见的九霄之上,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付东流一个光杆主任枯坐在办公椅上,无聊地转了几圈,信手拿起桌上的几个文件夹,逐个翻开了,嘴里念叨着:“上级检查,打扫卫生;一号囚徒,定期探监;临川书蠹楼,寻找本经线索……啊!啊!啊……”付东流被这成堆的待处理工作搞得心情抑郁,不由大喊:“啊凭什么什么活儿都让我这领导来干……”

付东流焦躁地站起身,十三层楼高的大风从破窗户外灌了进来,把他头上日渐稀疏的几根秀发吹得东倒西歪。付东流用手抹开挡住眼睛的几根头发,终于崩溃喊道:“还有这破窗户,什么时候修”

来自于领导的愤怒呐喊,此刻正飞翔在万米高空的特别调查科的两位科员却是毫无察觉,更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灵感应。

白义飞的又快又稳,周游眼见着厚厚的云层在身边迅速掠过,但是坐在它的背上却丝毫没有正在移动的感觉。

苏也挺着了腰身,坐在前面。周游看着她玲珑的背影,脸不知不觉又红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停下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周游强迫自己展开了一个与眼前情形毫不搭界的话题:“那个,程松阳进去了吗?”

“嗯,他已经被带走了。”苏也并未回头,依旧目视前方,道:“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号子里被要求老实交待他干的那些龌龊事儿了吧。”

苏也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把程松阳放进太平间后没有立刻离开,就是想看看他会怎样……说实话,程松阳刚被发现时,医院的那些人跟本没把一团糟的太平间和他联系起来,或者说他们不敢跟他们的程院联系起来……直到有人报警后,有专人搜查了葛长春的小屋,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难道是发现葛长春的尸体了?”周游想了想,似乎只有这个可能了。

果然,苏也点头道:“不错。他们搜查的很细,就在床头的那个衣柜里,发现了葛长春的尸体……”

“可是,白义当时也打开了柜子,我们根本没有发现有葛长春的尸体啊!”周游难以置信道:“事实上,除了几件衣服和药材,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啊!”

“这就是匪夷所思的地方了……”苏也接着道:“我用了隐身符,在一旁看的是清清楚楚的,葛长春的尸体就蜷缩在里头,不知道程松阳做过什么处理,那尸体已经成为干尸了……”

苏也停了一下,用略带些不可思议的口气继续说道:“更让人感到惊悚的是,葛长春干成树枝一般的手里,竟然攥着个铭牌……你知道,他们医生在白大衣上都会别一个表明身份、职务的铭牌,就是那个牌子……葛长春手里攥着的,正是程松阳的铭牌……也是基于这一点,程松阳才被带走了……”

周游听了,也禁不住打个寒颤。这难道是来自汉医老葛的复仇?

未及多想,说话间白义已经载着他俩在急速下降了。看来,已经到达了洛川了。

白义四蹄落地。周游和苏也从它身上跳下来,四顾张望着。只见这是一处山坳,在高处有看起来体量巨大的山崖,向外探出一大块巨石出来,就好像是一只巨人大手一般。在这“大手”的正下方,乱草丛里生着一棵歪脖老松树,树下罩着有一个圆润的土丘。除此以外,这山坳几乎就没什么东西了,就连石头都少的很。

此时尚未到正午,但阳光已经渐渐烈了起来。未被山崖阻挡的阳光直射下来,将这小山坳照耀地格外透彻,几不可藏奸。

“白义,你确定是这里?”苏也在山坳里转了一圈,却未有发现,只好走过来跟白义再确定一下。

白义打个响鼻,用蹄子跺跺地面。

“你的意思是,他在地下?”苏也猜测着。

就在此时,周游蹲在土丘前,向苏也喊道:“小也,你快来看这里!”

苏也急忙跑过去,蹲在周游身边,问他:“有什么发现?”

周游指着地面上被踏成泥的青草,道:“你看这里,似乎有很多人踩过一样……”

苏也绷紧的肩头一下子又松懈了下来:“我刚才就发现了……这只能说明有人来过这里,但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们还是不得而知。白义的意思是……”

“不,小也,你看这里,”周游难道打断了苏也的话,用手指着土丘根部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让苏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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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44)术数密码

顺着周游所指的方向,苏也初时只看到一片被踩成泥泞的草地,但周游坚持让她仔细看。苏也只好再往前走几步,细细观察。

只见在那浑圆的土丘根部,七倒八歪的杂草中,似乎掩映着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好像是块不规则的石头,也像是块被土埋了多半截的石碑。

苏也向周游看看,两人对着点点头,一左一右一起走上前去,准备看个究竟。

走到小土丘跟前,两人齐齐蹲下,周游扒开那丛乱草,将那块黑色的东西露了出来。两人开始猜的倒也八九不离十,这块黑涂涂的东西的确是石质的,但两人却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哪种石头,只觉这石头的颜色漆黑的简直像是被染过一样,似乎阳光落在它上面,都会被吸光喝净。

这块石头露出地面的部分大约只有普通手机的长短大小,还不及杂草高,是以很不显眼,不仔细看的话极难被现。虽然历经岁月多年的洗礼打磨,风化严重,但这石头身上经过人工打磨、切割的痕迹,仍然依稀可辨。尽管石头上并没有刻字,但可以看得出,似乎是有人想把这块黑石头制成一块石碑,不过只做到一半,便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随手扔在了地里,年深日久,这石头的下半截就被泥土掩埋了起来。

苏也从黑石头的根部抠了些泥土下来,放在手中看了看,又用手指轻轻捻捻,再挑起一星星闻一闻,扭头对周游道:“这块石碑,应该在不久前被人动过……”

“动过?”周游凑近了看,现石碑根部的确有一些比较新鲜的泥土,不同于草地表层的泥壳,但也就是如此而已。“是不是有人抓着这块石碑想把它从地里拔出来,结果没拔动,小石碑只是晃动了一下,所以才留下了这些泥土痕迹?”周游猜测道。

苏也把手里的泥土扔掉,拍拍手,一边用手抚摸着石碑凹凸不平的表面,一边对周游道:“历史上曾经有一种用来防盗的法术,类似于现在的门禁系统……你听说过吗?”

周游摇摇头。术业有专攻,老师牛五方并不擅长此道。

“我也只是听我老爸说起过……”听苏也提起她的父亲,周游才想起苏也的家学渊源,不由聚起了精神,听她要说什么?

只听苏也道:“据说有种防盗的法术……其实在我看来更像是机关,它是利用术数给充当‘门禁’的物体设置一个密码,只有输对了密码,门禁才会打开,得以自由出入。否则,就算是用炸药把门禁炸掉,也无法进入到门禁后正确的空间之内……”苏也看看周游,又补充一句道:“我也是听老爸说起过,实物倒还真没碰上过……”

“那,这个小石碑,也算是个门禁啰?”周游对苏也问道:“有没有可能,你能破解掉这个门禁的密码?”

苏也好似远山一般的黛眉微微蹙起,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我试试。”说完,她便在小石碑边界模糊的几个棱面上看似随意地按动点压着,嘴中还念念有词着些周游听不懂的数字组合:“加三上五去一,加六上五去二,减四上五去七……”

周游本来就数学不好,此时听苏也念叨着一些似乎完全不搭界的数字,更觉得脑袋胀大了几号,不由晃了晃头,干脆不再去听,只围着那个圆圆的小土丘转来转去,希望能有更多的现。

“五去三去七上九上定三……开!”就听苏也轻喝一声“开”,周游急忙跑回来站在苏也身边,看看不知道在哪里的“门”是不是开启了?就连一直站在山坳里采取观望态度的白义,也半是小跑半是滑翔着飞了过来,紧挨着苏也站住了脚。

在苏也喊过“开”之后,山坳仍然一如往昔般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中,周游却能清晰地感触到有某种内在的力量,正在这山坳间酝酿,积累!

这种莫名的力量不断地叠加,就像暴风雨前不断聚集的乌云!就在周游感到这种力量已经累积到、几乎不能再增加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噼啪”之声从土丘那里传过来,好像是在土丘里面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亦或是一根小树枝被踩断了?

土丘从外表上来看,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条裂缝都没有。周游和苏也对看一眼,正准备抬脚绕到土丘背部去查看一番,谁知还未来得及动身,就在他们的脚下,崩裂之声大盛,竟毫无征兆地突然裂开一条宽宽的地缝,好像怪兽张开的巨口,瞬间就将两人和一只神兽吞没进了黑暗的地下,别说周游,就连苏也和白义都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就连一声惊叫都未及喊出,就这样被大地给“吃”掉了!

两人一神兽被吞吃后,地缝便立即合拢,就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连地面上的杂草都不带少一根的,依然在山风中逍遥摇摆。

“啊!”被“吞吃”进地腹的周游在经历了也不知道多久的自由落体运动后,屁股重重落在坚硬的地腹底部,好像还是块带着棱角的石头,让周游结结实实吃了一个“屁墩儿”,又酸又疼的痛楚让周游忍不住含着眼泪叫出了声。

“好痛……”周游揉着屁股站起身来,举目四顾,希望能现应该是一同掉下来的苏也和白义。

地腹中一团漆黑,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似乎级别还差了些。周游使劲儿眨眨眼,却仍然是什么也看不见。无奈之下,他只好大声叫道:“苏也!白义!你们在哪儿?还好吗?”

地腹之中似乎极为拢音,周游喊出的声音在黑暗中来来回回传了几遍,回声与回声的回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杂乱无比。

“周游,别喊了,我就在你旁边!”苏也的声音蓦地在周游左肩靠下的地方响起来,周游赶忙伸了手去摸,盲人摸象般竟被他在慌乱间碰触到了柔软的……似乎是胳膊?

苏也反手抓住了周游的手腕,没好气道:“乱摸什么?”

周游的脸又开始烫了,他结巴道:“看……看不清……抱歉……太……太黑……黑……”

“点个亮啊!你手机带了吗?”苏也对周游道:“我走的匆忙,手机忘拿了。”

“噢,带了……”周游这才回过神来,空着的一只手急忙从兜里摸手机,点亮了手机内置的手电筒。

周游向苏也说话的方向照过去,却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并不是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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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45)地下

手机的光芒虽然照明范围有限,但就光源附近的照明能力来说,倒还是很不错的。

周游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侧。站在他身边的,根本不是苏也!

那么,是谁攥着他的手腕?

紧挨周游站着的,是白义。

白义长长的鬃毛披散下来,其中一绺不知怎的竟缠住了周游的手腕。

而苏也正坐在白义身子的另一侧,手里攥着白义的长腿。

白义眨眨大眼睛,左右看看两人,打个响鼻。

周游急忙将白义的鬃毛从自己手腕上解了下来,跑到苏也身边,问她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也亦放开了白义的腿,表情有些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右脚,道:“嗯……掉下来的时候,好像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石头……脚好像受伤了……”

闻言,周游忙将手机的全部光亮移向苏也的右脚,只见她脚上的白色轻便运动鞋上竟染了血!再仔细看去,周游发现鞋底脚心的地方扎了一根长长的枯白色的东西,看样子并不像是石头。

周游再将手机靠近些,仔细一看,不由惊呼道:“是骨头!”

苏也忍了痛也看过去,果然,扎在她脚心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根长长的肋骨。

“这是动物的,还是……”苏也没说完,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随着周游手机光芒的移动,他们两个同时看到了距离这根肋骨不远的一只骷髅头,以及余下的肋骨、脊椎、腿骨等等骨殖。虽然已经凌乱不堪,但大体还是可以断定,那些骨头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周游合上嘴巴,转回头来,对苏也道:“别管那是什么人……咱们先得处理处理伤口,否则很容易感染的……”说着,他小心脱下了苏也的鞋袜,发现那根肋骨扎的并不算太深。

“万幸……”周游对苏也道:“你那里有没有手帕或者纸巾?我现在就将这根骨头拔出来,然后你就用纸巾什么的捂住伤口……”

“周游!”不等周游说完,苏也突然打断了他,急切道:“你先看看那边的……白骨,有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周游张张嘴,想对苏也说还是先处理伤口要紧,但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周游还是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乖乖地去查看那堆白骨。

他用手机的光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才回转身道:“什么都没有了……在骷髅头的下面,似乎有一些头发,那里还有一根玉簪,已经有沁色了……所以,应该是位古代人……”

“哦……”听了周游的话,苏也好像才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个,周游,我这里有随身的急救包……”说着,她从自己几乎不怎么离身的小双肩背包中摸索了一会儿,还真的取出了一个简易的急救包,里面消毒液、绷带、止血药什么的一应俱全。

周游狠狠心,猛地将肋骨从苏也的脚心里拽了出来,苏也疼的一激灵。

“忍一忍,我这就上药……”周游安慰着苏也,手底下忙乎着,心里却十分焦虑:虽然药物还算全,伤口也能及时处理,但毕竟这个外伤正处在人行走离不开的脚掌上,这肯定会大大影响了苏也的速度……说是来救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结果还没开始,就挂了彩,后面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意外等着呢?

一直在旁歪着脑袋看他们两个忙活的白义,这个时候晃晃脑袋,凑了上来。

白义直接将脑袋探到了苏也伤口的地方,正挡住周游的视线。

“白义,别闹,我正处理伤口呢……”周游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扒拉着白义的大脑袋。

白义却根本不听周游的话,它的脑袋一直往跟前儿拱,似乎要把周游拱到一边儿去。

“白义,你想做什么?我们在赶时间,别闹好不好?”苏也亦好言劝着看起来一意孤行的神兽。

白义却好似听不到他们说话一样,仍旧一个劲儿地往前凑,很明显是要把周游挤到一旁去。

“白义,你到底要干嘛?”周游终于被白义拱了一个屁墩儿,他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不由有些冒火。

白义却对周游不理不睬,径直占了他的位置,深深俯下头去,对着苏也的伤口,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白义!”周游和苏也同时叫了起来。周游是怕伤口感染,而苏也却是因为又痛又痒,忍不住喊出了声。

但白义根本不理会他们,一下接一下地舔舐着苏也的伤口,安静而认真。

周游绕到白义前头,想要把白义的头推开。苏也却一把抓住了周游的手,道:“我差点忘了,白义是神兽……它的唾液可以治疗外伤的……”

“神兽还真是……”周游耸耸肩,道:“还真是居家旅行之必备啊……”

苏也看着他,终于笑了笑。

周游眼见着苏也的伤口在白义的舔舐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心才算踏实了些。他站起身来,举高了手机,对着周围晃了一圈。在手机的光线下,只见他们身处的地腹似乎是经过人工修整过的,两侧的洞壁虽然只是泥土,但明显有开凿和加固的印迹,壁上被铲子铲过的痕迹一个挨一个,好像是鱼鳞一般。周游再举高些手机,发现地腹合拢的顶部距离自己的头顶极远,手机的光已经不足以照到顶,周游推算怎么也得有十几米高。

周游低了头,发现这个地腹空间似乎就是在自己和苏也下来的地方还比较空旷,从这里向两边则有骤然变窄的通道,在黑暗中无限延伸,不知通向了何处。地腹通道的地面亦是粗粗整治过的土地,黑黢黢的,除了近前那堆扎眼的白骨,好像什么也没有。

周游四下张望了一圈,又来到那堆白骨旁边,想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发现?

白骨肉身尽失,身上的衣物自然更是连个布丝儿都没留下。能证明他身份以及年代的东西,似乎只有那只玉簪了。

周游轻轻拿开那只骷髅头,从头下那团几乎朽掉的糟乱头发里,小心扯了玉簪出来,把手机的光凑近了看去。只见那只玉簪在手机亮光的照射下,发出透体的碧绿光芒来,似乎是由碧玉制成。簪子的式样很简单,只是纯素的一只简简单单的簪子,唯独在簪子头上粗粗刻画几刀,看起来像是如意,又好似灵芝。

周游将簪子转个个儿,发现在如意灵芝的另一面,竟刻画着几道细细的笔触,看起来像是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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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46)药火

周游从白骨堆来捡起来的玉簪,似乎在一面刻着字。

他将手机再凑近些,想看个清楚,那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字?

苏也的声音从他脖子后面传了过来:“史?”

不错,那簪子上的字迹,的确很像一个“史”字。周游回转身,上下打量着苏也,道:“伤好了?”

苏也原地蹦了几蹦,紧紧扎在脑后的马尾辫随着荡来荡去的。她笑道:“嗯,没事儿了,就好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不愧是神兽啊……”周游抬眼看看跟着苏也身后的白义,眼睛里俱都是羡慕和钦佩。

“不提这个……”苏也从周游手里拿过簪子,仔细打量着,问他道:“有什么发现吗?”

周游摇头道:“只有这一支簪子……那堆骨殖并没有特别之处,骨骼上没有伤……很可能就是像咱们一样,不小心掉下来,结果上不去,饥渴而死吧……”

“乌鸦嘴!”苏也对周游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快道:“什么叫像咱们一样?跟你说,这是机关,咱们是破解了机关的密码才下来的,跟这个偷偷摸进来偷东西的盗墓贼怎么能一样?”

听了苏也的话,周游不由惊讶道:“你说什么?外面所谓的密码‘门禁’,就是通向这个地洞?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盗墓贼呢?”

苏也叹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周游的脑门,道:“这里是坟墓,来到这里的人自然就是盗墓贼咯!难不成还是殉葬的?不,葛神仙是不会让人殉葬的……”

“这里就是葛神仙的墓?”周游惊讶的嘴巴张的更大了,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葛神仙的墓。他转念一想,也是,这个地方是白义带着他们来的,白义本身就是神兽,又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心意相通,找到一个古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周游恍惚记得老师提起过,传说葛神仙修得大道,元神成仙而去,留下了一副皮囊遗蜕。后世弟子因为想念老师,便修了一座坟墓,专门埋藏葛神仙的皮囊,这坟墓修的是机巧非常,据传葛神仙自己的元神都曾经回来参与过修建,因此这座墓不仅位置极为隐秘,而且墓内机关重重,就算是有人碰巧了发现了葛神仙墓的入口,进去也是难以逃脱机关的算计,端的是有去无回。这也正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发现过葛神仙墓地的原因。

就算有神兽帮忙,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找到神仙墓也不是简单的事儿,更何况现在距离他离开九江城不过二日,他竟然会在两天之内轻易地找到神仙墓?这事儿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可信。

周游把自己的猜想跟苏也说了。苏也沉吟着,来回转动着手中的玉簪,想了想,道“正因为机关重重,他才被困住了,所以,我们才要来救他……”

苏也抬起头,看着周游道:“刚才的门禁充分说明,这里肯定是神仙墓的重重机关的第一道,所以,咱们走下去,一准儿没错!”

周游知道苏也救人心切,也清楚以目前情形,除了继续向前走或向后走,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

可是,周游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他看看脚下那堆白骨,道:“可是,这个人……他的死,是不是说明这一路会有几多凶险?”

苏也在自己的小背包里不知摸索着什么,嘴里随便应付着周游,道:“危险那肯定是有的……我们勇敢点不就好啦?”

说话间,苏也竟从包里抽出一只线香来。她又在包里掏了掏,摸出只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了线香。说也奇怪,苏也的线香竟腾起了鸡蛋大的火苗,顶在纤细柔弱的线香顶端,显得颇为滑稽。

“……你点香做什么?”周游被苏也的动作搞糊涂了,不由奇道:“这么大的火苗,一会儿就会烧光的……”

“你懂什么!”苏也一副“你一无所知”的样子,对周游道:“这可不是什么线香,这是我家祖传的照明火把,我改进了一些,让它可以体积更小、燃烧更持久!”

周游明显不信,疑道:“你管线香叫火把?”

“这是我家祖传的火把,用各种秘药制成的,简称‘药火’!死脑筋!”苏也懒得再跟他解释,只是指了指周游手中的手机,道:“关了吧,省着电,说不定什么时候还需要打电话跟外界联系呢……”

这倒是真的。周游听话地熄灭了手机屏幕,重新揣回兜里,凑到苏也的“药火”小火把跟前,道:“那,咱们朝那边走?往北,还是往南?”这很可能是神仙墓的墓道,向南北两个方向都有延伸,他们该朝哪个方向去呢?走错了可就是南辕北辙了。

“你说这是南北向的?”苏也一脸迷糊,显然她的方向感并不很强。

“……”周游无话可说。

苏也却并不焦虑,她将“药火”移向身后,照到白义脸上,笑道:“让白义带路好啦!”

有道是老马识途,现在让神兽带路也是的确比较稳妥的。周游高高举了“药火”,跟着苏也,随了白义一起朝北走去,这个方向正是地上那堆白骨的头所朝向的方向。

想起那堆白骨,周游不由瞥向苏也手中的玉簪。从刚才起,苏也便一直拿着这根玉簪,不停地把玩着。

“小也,你要把这根簪子收了吗?”周游问道。

苏也撇撇嘴道:“玉质很一般,比牛老师给我的那块牌子差远了……又是死人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她看了周游一眼,道:“你以为我在玩这簪子?错,我在读那个人留下来的讯息。”

“什么?读讯息?”周游不由好笑道:“总共才一个‘史’字,能看出什么讯息来?”

“总共才一个‘史’字?”苏也语带嘲讽道:“在这种机巧的东西面前,你那两只眼睛也就只当是摆设了。”

“什么?”话里虽然夹枪带棒,但因为是苏也说的,周游便马马虎虎了,他只是好奇问道:“这小小的簪子还有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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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47)三岔口

听苏也的意思,似乎是说捡到的簪子里还有机关,周游是半信半疑。他是第一个发现簪子的人,而且也看了不短的时间,并用手亲自摸过,怎么看都是一根普通的,用一块碧玉打磨成的簪子,根本就是一块玉,没有任何接口的地方,能有什么机关呢?

苏也笑道:“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了。我家世代研究此道,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东西是做了机关的,哪些只是普通之物。而你并没有这方面的历练,看不出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听起来很神秘的样子啊……”周游感叹着,问道:“那这根簪子的机关在哪里?”

“这个啊,我刚才上手时感觉重量不太对……”苏也道:“所以在猜簪子是不是空心的?我正在找,看看从哪里可以打开簪子……”

“原来还没发现啊……”周游有点遗憾。

但在苏也听来,周游却像是在嘲讽自己了。她不由不服气道:“我已经发现眉目了,你呢,你连有没有机关都看不出来!”

周游忙道:“那是那是……我觉得小也的本事的确很厉害,自己也想学学呢……”

“想学?那得先拜个师吧!”苏也果然眉开眼笑了。

看她开心了,周游的心就放下了。随即,他便顺着苏也说道:“拜师啊……那不就乱了辈分了……我该叫你师姐还是师父……还是师娘?”

“占我便宜不是?”苏也一伸手拧住周游的耳朵,转了个麻花,冷笑道:“好啊!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油嘴滑舌的……”

周游稳住“药火”的火苗,急忙讨饶道:“师……小也饶命,饶命!”

两人正笑闹间,走在他们前面的白义却突然停了下来。周游和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站住了脚。苏也向前走几步,搂住白义的脖子,道:“怎么了,白义?”

白义朝前方摆摆头,有扭头冲着周游苏也低声嘶鸣几声,好像是要告诉他们什么。

“它是不是说前面……”周游猜测着,再将手中“药火”举高了些,刚要说白义是不是害怕前边太黑,却突然又结巴了起来:“前边……前边有岔路?”

在“药火”有限但聚拢的光照之下,苏也亦看的一清二楚:就在白义停下来的正前方,原本挑高极高的,能容三四个人并排通过的宽阔“墓道”,竟然分成了三条!三条岔路一模一样,宽窄相同,只是各自通向的方向各不相同。

没有任何的标志,三条路静默着,延伸向未知的黑暗之中。

“白义来过这里的,它不是能带路吗?”周游率先反应了过来。

苏也搂楼白义,发现这神兽的大眼睛里,似乎写满了困惑。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呆了片刻,才转头对周游道:“看白义的样子,他好像也不知道怎么走……”

“怎么可能?”周游不敢相信白义不认路:“它肯定是来过的呀,要不它刚才怎么能给咱们带路呢?”

这一点苏也亦想不通。她看看白义,对这神兽道:“白义,你真的不知道怎么走?”

白义坚定地摇摇头。这下,周游和苏也俱都看的清清楚楚。

周游和苏也两人对望一眼。

“我们选哪一条?”周游问苏也。既然神兽靠不住了,就得自己想办法选择路线了。“或者,咱们一人走一条看看?”

“不行!”苏也断然拒绝,道:“这神仙墓的虚实咱们不清楚,绝不能分开行动……要不,咱们用真气试试?”

为了保存实力,两人自从进入地下,一直避免使用真气。这会儿,看来不用也是不行了。

周游和苏也各自对着两旁的岔路放出真气试探,发现并无异状。紧接着,周游再试探中间一条,也是正常。

“好像都没有障碍……”周游嘟囔着,将举高的有些发酸的手臂放下来。“药火”果然耐烧,自从点上,直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半小时了,但纤细的“药火”似乎仍在燃烧着“香头”。

看见就在眼前的“药火”的火苗,周游忽然灵机一动,道:“小也,你说这‘药火’是用各种秘药制成的,那会不会有破除迷障的作用?”

苏也看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眼前的三条路中,有两条是障眼法?或者是幻术?”

“你觉得呢?”周游看着苏也。曾经来过的神兽不认得的岔路,那多半是迷障!

“可是,”苏也提出了疑问:“咱们刚才用真气探过了,这三条路都是实际存在的呀!真气不会骗人的……再说了,我的‘药火’的确有破谜解障的作用,而且在燃烧的过程中就和照明的作用同步发挥了……也就是说,如果有迷障,在咱们举着‘药火’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被破除了!”

“那,这三条路……”周游还是觉得哪里好像讲不通。

“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瞎琢磨了……”苏也手一挥,颇为豪迈道:“咱们去探探不就知道了?来都来了,也就别被一根岔道口吓得半途而废吧?”

周游承认苏也说的有理。随即,他便相跟着苏也走进了三条岔道中间的一条。走进去之前,周游从袖子上扯下一条布条,用随身的小刀在路中间挖个小坑,将布条的一半埋了进去,另一半留在地面上,作为记号。

忙完了这些,周游才赶忙起身去追苏也,谁知刚走一步,就被白义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蹄子绊了个狗啃屎。幸亏地上没什么石头,都是潮湿的泥土,周游摔得倒也不太疼。

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跟白义算账都没来得及,便向中间的路走去,追赶已经走了十几步远的苏也,只是头也没回地对白义喊道:“我打人不记你的过,赶紧跟过来啊,白义……”

白义站在岔路口,一动不动。它看着周游赶上了苏也,两个人的身影,以及“药火”的萤火之光被黑暗吞没,才微微俯下头,低声嘶鸣一声。

随即,白义张开隐藏在两胁的翅翼,扑扇几下,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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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48)后现代大厅

周游和苏也一前一后走在最中间的岔路上,他们只一心观察着这条路上的情形,压根没留心白义是不是跟了上来。

周游举着“药火”一马当先走在头里。借着“药火”不太盛但足够照亮身前地面的火光,他现这条路和刚才来时的路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是泥土地面和布面了铲痕的洞壁。

这三条岔路实际上更像是三个通往不同方向的山洞,由厚厚的土墙所隔开,看起来像是人为的将一堵大土墙打通成了三个门洞一般。周游忽然想到,古时候的帝王的宫殿,似乎门洞大都是三个或五个的?

周游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苏也。苏也沉吟道:“如果按照你的联想再想下去,那我还有一点要补充的……”她顿了顿,道:“大多数时候,帝王的门,中间的那一个很少打开作为通道,除非……”

苏也慢慢道:“……除非遇到重大的祭祀典礼,或者是……”她看着周游转过来的头,道:“或者是帝王亡去,灵柩移去陵寝时,才会开启为通道……”

联系到他们两人正在神仙墓中,周游不禁打个寒颤,对苏也道:“你是说,咱们现在走了亡灵的通道?”

苏也似乎在暗中皱了皱眉,道:“我本来没这么想,可是听了你的联想,我反而对此有了心理负担……”

周游站住了脚,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苏也却并未停歇,一直走到了周游的前面,无所谓道:“来都来了,反正已经走了一半了,往前或者往后都是个走,那干嘛不往前走呢?”

说这话的苏也,也不知是语气还是神态,让周游有那么一瞬间恍惚是看见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周游一时有些分神。自从苏也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相认以来,两个人从未正面回应过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但从周游的角度揣测,他认为这两人一定有过某种默契,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的……神似?

苏也在道路的深处喊道:“周游,你还不过来吗?”

周游收起了同样分了岔道的思绪,连忙举高了“药火”,向苏也追过去。

周游向前小跑了约有百十来米,却并不见苏也的踪影。周游不禁纳闷:就这么会儿功夫,苏也还能走的更远?他转念一想,不对啊,从刚才苏也的喊声来判断,应该也就是距离自己百十来米的距离,不会更远。

可是,苏也呢?她去哪儿了?

“苏也!”周游一边高声喊着苏也的名字,一边用手中的“药火”照了亮,将这块驻足之处巡查一遍。

并无异状。这一处的道路和刚才的来时路一般无二,仍旧是泥土地面,厚厚的土墙,除此再无其他与众不同的显眼之处。

可是苏也去哪里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

周游在原地转着圈,一声连一声地呼唤:“苏也!”

然而,周游所期待的苏也的回答声,却始终未响起。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消失的前一刻,还在催促周游赶紧跟上来。

周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跺跺脚下地面,并无空洞之感;放出真气触摸两侧的洞壁,也是毫无异常,别说机关,就连放出去的真气都原封不动反了回来。

宛若门洞的岔道中静的很,周游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敲击声。只剩下他一人,一时间周游举着“药火”,竟有些不知所措。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游才惊觉:白义怎么没跟过来?

难道这个神兽从一开始就知道,中间的一条路是错的?

可是白义为什么不提醒自己和苏也呢?

周游想不通。他更难以理解,就在眼跟前的苏也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摆在周游眼前的最大的问题,是去留的问题。是继续向前寻找苏也呢,还是退回去再试探旁边的两条路?

看着通向黑漆漆的未知的道路深处,再回头望望同样以黑暗埋没了来时路的身后,周游想了想,还是举着“药火”继续向前走去了。

眼下,找到苏也才是正经。

这条枯燥而单调的路,实在是漫长,周游只觉自己单独一人又走了和刚才差不多的路程,才豁然开朗。眼前所见,洞壁消失,他好像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大厅之内。这个厅大约有二十来平方,四四方方的极为端正,周游举着“药火”大致看了看,现自己走进来的路口是这个大厅唯一的出入口,厅的四壁不同于刚才洞壁的朴素,显然经过了精心装修,不但平整光滑,而且布满了线条图形抽象的神秘图案。

周游举着“药火”巡场一周,粗粗遛了几眼,现这些图案虽然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但好像分布有一定的规律,四面墙的图案内容互相联系,层层递进。从进门左手边,也就是西侧的墙上,线条简单,只有单一的或点或划,虽然也画满了墙,但看起来疏朗得当;门正对着的北墙,则在简单线条中多了些点线组合,似乎在表示着什么物体在渐渐聚拢成形。东墙墙面的图案就更复杂了,就像是北墙上的那些物体在叠加,累积,一派繁荣之象。

周游转过身,用“药火”照耀着身后的南墙,也就是“门洞”所在的那面墙。这面墙除了门洞处的黑洞洞,余下的墙面,竟然是素白的,没有任何的图案。

周游再仔细凑近了西北东三个墙面,细细观察,却依然无法辨别墙上图案到底画的是什么。他就好像置身在一间后现代艺术的展厅,目之所及均为单纯之物,但要问自己看见了什么,却是无法回答。

周游呆了一呆,离开了墙边,往大厅的中央走去。大厅中央孤零零的铺着一方草席,约莫有三尺见方。

既然这里是神仙墓,那么墓里的东西自然都有些年头了,周游不敢乱碰,更不敢直接踩上去,生怕自己一动,这千白年前的古物便会化成一缕灰尘。

周游在草席旁边蹲了下来,眼角突然觉有金色的亮光一闪。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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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49)席镇

一道金光闪过眼角,这在昏暗的大厅里分外刺眼。周游追着那光急忙转过头去,发现在草席西南边的一角上似乎蹲伏着一只金色小兽。

周游急忙挪到那一角边上,用“药火”照过去,发现草席角上果然端放着一物。这个小东西只有一握大小,似乎是一只懒洋洋趴卧着的金钱豹,浑身用错金的工艺打造出分布均匀的金色菱花,精干有力的尾巴安放在豹子的背部;最惹人喜爱的是圆润的豹头,两只赤小豆大小的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是用红宝石制成的,在“药火”的光芒照耀下,端的是流光溢彩。

周游不禁看的痴了,喃喃道:“是只席镇吧……”古代人尤其是魏晋之前,还没有比较高的座椅,经常是在地上铺张席子,人们都是席地而坐。而席子不论是草编的还是竹藤、丝织,都很容易卷边、翘角,或者随着人的动作而移动,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古人便发明了“席镇”,也就是用玉石、金属或陶瓷等等各种比较有分量的材质做成“镇”,用来压到席子的四角,起到固定的作用。虽然是古人的日用小物,但人们会发挥想象,结合所用的材质,把席镇打造成各种极富工艺性和美感的各种造型样式,这让现代的人看起来也往往是爱不释手。

周游看着这只精美绝伦的金钱豹席镇,再抬头环顾满墙的后现代涂鸦,一时间竟有些失控错乱的感觉。

既然是席镇,那么应该在席子的四角都各有一只才对。周游借着“药火”的光看过去,却没有再发现其余的三只席镇。难道是被盗墓贼偷走了?周游想到了通道外面的那堆白骨。

可是要说是盗墓贼盗走了席镇,似乎也说不太通。毕竟,那堆被苏也认定为盗墓贼的白骨旁边,除了簪子并无其他物品。如果真是盗墓贼,就算是被困饿死,他也不会舍弃到手的财宝的呀。

周游在席镇旁边直起腰来,沿着草席的底边向一旁走去,想看看这草席上还有什么名堂?走到了草席的东南角边上的时候,周游随意向那只席镇望了一眼,竟别吓的身子一震:那只做成金钱豹形状的席镇,竟转了头,在盯着自己看!

金钱豹应该是青铜制成并错了金的,就这么一个金属疙瘩,怎么能转头动作呢?即便古代的工艺堪称巧夺天工,但要说能把一个金属之物做活了,周游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周游记得刚才他还仔细观察过,金钱豹席镇的头微微侧转,但主要方向还是冲着外面的,当时正对着周游,也就是说,金钱豹应该是看着西南方向的。

可是,它现在怎么能看着站在东南方向的周游?

“镇定,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老师牛五方的话忽然出现在周游的脑海中,这让惶恐不安的周游登时心中一暖,焦躁不定的心,好像被春风拂过,立马安静了下来。记得自己第一次离开老师的身边,独自“闯荡江湖”的时候,周游对于学艺时间较短的自己毫无信心,很是焦虑踏上未知之路前途未卜,就在那个时候,老师就对周游讲了这句话。老师说,在未知面前,每个人都是同样的,但遭遇过后,每个人的境地又各有差别。其中决定各人所谓“命运”走向的关键在哪里?

就是心境。如果处变不惊,顺其自然,淡然处之,却往往能够发现事情的本质,反而能较容易的找到应对之道。反之,则是欲速而不达,甚至事与愿违。

念及于此,周游深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反复做了三次,对于孤单,对于古怪,对于黑暗等等当下处境的惊恐,竟然真的被冲淡了。

“还是定力不够啊!”周游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再次定睛看向那只金钱豹。

金钱豹仍然在对着自己看,眼波流转,似乎有了呼吸一般。

周游强迫自己对着金钱豹的目光,回看过去,这一次,终于有了发现。

金钱豹看起来的确像是在看着周游,但仅仅是看起来像而已。造成这一现象的,只不过是一种视觉错位。这个大厅本来就暗黑没有照明,周游手中的“药火”的光亮也并不充裕,在加上金钱豹的宝石眼睛能够折射光线,这样,在昏暗的环境中,自然就会生出“金钱豹在看自己”的错觉!

一旦怪异的现象有了一个解释,那么怪异也就不攻自破,这个时候再怎样看,也不会觉得怪异。周游现在就是如此。他变换几个方位,验证了自己推断的正确性,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把汗。

刚松了口气的周游放下手的时候随意一瞥,竟然又僵住了身子:在草席的东北角,也就是金钱豹席镇的对角线方向,竟然又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金钱豹席镇!

周游以为自己是太紧张眼花了,于是闭上眼睛再做一次深呼吸,睁开眼再看:

东北角的席镇,还在。

第二只金钱豹在“药火”微弱的光线下,闪耀着与第一只席镇同样的金灿灿的光芒。金钱豹的红宝石眼睛,同样流转着似乎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定看着周游。

难道又是光线所造成的错觉?

周游咬咬牙,几步走到东北角,伸出手去,轻轻触碰那只金钱豹。

触手可及的微凉,以及经年尘埃的松粉。

不是错觉。

周游收回手,抬起头看向原来在西南角的,第一只金钱豹。刚才自己出于慎重并没有碰到这第一只席镇。说不定,这原本认为的第一只,才是错觉?

周游走回去,一把攥住西南角的金钱豹!

不是空气。金钱豹实实在在地被周游攥在了手中!冰凉而充实的感觉。

周游马上松开了这只金钱豹。被他的动作所带动,这只金钱豹席镇在原本的位置上微微偏了一些,头部对着正南。

但目光依旧锁定在周游身上!

周游不禁后退了半步。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从这只金钱豹身上移开,但在这个空旷的大厅里,他又没什么好看的,只好仍旧聚焦在厅的中间的草席上。

而这一眼,让周游重新掉进了恐惧的深渊:

草席的西北角、东南角,也出现了同样的两只金钱豹!

草席的四角,四只席镇完全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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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50)又见瞌睡虫

瞬息之间,大厅中央的草席四角,竟无声无息地冒出了四只金钱豹席镇,这让周游无论如何都无法镇定下来。

无论周游怎样分析,都觉得眼前的一切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既然无法解释,那就只能说是异象了。

周游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身边有个伴,那还能互相商量互相分析,总算有个安慰。可现在,周游需要自己独自面对不说,而且和四只栩栩如生的豹子目光相接,默默对视,这种感觉实在很不是个滋味。

如果说一只金钱豹的凝视还算是光线造成的错觉,那么四只金钱豹的注目礼只能说是死亡的凝视了。

草席四角的四只金钱豹,从不同的角度方向,分别对周游投来了透彻肌骨的深深注视。在它们的目光中,周游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周游的背后就是大厅唯一的出口,也就是他进来此处的“门洞”。他只要向后退上五六步,便可原路返回。

一步,两步。周游向后退了两步,还是站住了脚。

不能走。

这个大厅的古怪没搞明白,怎么能就此糊里糊涂地逃走?这样的话,有辱身为修习者的尊严。

再说了,苏也就在这条路上神秘消失,自己怎么能不顾苏也的安危,独自逃避退缩呢?这么做的话,有失身为一个直男的尊严。

周游重新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草席。既然这个草席是空荡荡大厅里唯一的一个物件儿,那么就只能是从它入手了。

周游径直走到了草席西南角。这个角上的席镇是最先发现的,也许一切的古怪,就系在它身上?

周游伸手把这只卧在西南角的金钱豹抓了起来。

这只金钱豹沉甸甸的压手,应该是实心的,除了表面的错金以及宝石装饰,似乎并没有什么看起来不对劲儿的地方。

“要是苏也在这里,也许会发现隐蔽的机关吧……”周游喃喃自语,此刻分外想念苏也。

金钱豹在周游的手里,红宝石眼睛中波光流转,似乎它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在猜着周游的心思。

对着这金钱豹的目光,周游忽然闪过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哪儿遇到过呢?”周游拼命搜索着自己的大脑。很熟悉的感觉,似乎答案就在眼前轻盈地飘飞,每次要抓住它时,总被它狡猾地从手边溜走。

红宝石。波光流转。璀璨夺目。暗藏凶险……

出其不意地一次伸手,飘忽不定的答案终于被周游牢牢捏在了手指中间。

他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场景。

但是在想起来的同时,周游惊恐地把这只精美绝伦的金钱豹抛扔到了地上,好像这只席镇突然变得烫手了一般。

是瞌睡虫。

很幸运周游猜中了。但是又很不幸,瞌睡虫就在席镇落地的刹那,苏醒了。

红宝石眼睛从金钱豹两侧的眼窝里滚落出来,一边在地上滚动,一边好似在进行无限分裂一般,一分二,二变四,四变八!

随着这只席镇内隐藏的瞌睡虫的骚动,草席其余三角的金钱豹也像是收到了召唤,竟然也纷纷掉落眼珠,眼珠滚落分散,在“药火”的光照之下,好像散落了一地的红豆,痴痴而又无邪地滚动着。

那只是表现。

很快,这些晶莹而美丽的“红豆”露出了贪婪的黑眼珠,磨擦着尖利的牙齿,四处乱转着,寻找着它们所嗅到的美味大餐……

很快,这些瞌睡虫们锁定了目标。它们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如红色潮水一般向周游扑了过来。

这些瞌睡虫速度奇快,还没等周游做出反应,它们已经到了他的脚下,顺着他的裤腿,长驱直入!

周游更不能动了。他想起来被啃成肉块的朱登云,想起了被层层叠叠瞌睡虫围攻的那个不知名姓之人。

再见。

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在幻梦之境中,被瞌睡虫包围时,如是说。难道,今时今日,周游也要步他的后尘了吗?

那个人虽然行事神秘,但修为真气却是明摆着的极为高深,他也许就是靠自己的一身修为逃出了生天。

可是,面临同样处境的周游呢?初级修习者,连术都不会,又怎样能如他一般逃走?

周游闭上了眼睛,手中一直高举着的“药火”也无力地垂了下来。“药火”始终如一的火苗,随着周游手势的垂落,随即“靠”在了他的裤管上。

“呼”,火苗遇到衣料,骤然腾起了烈焰!

被烤到皮肉的周游吃痛,登时从心慌意乱中惊醒,急忙拿开“药火”,用另一手扑打着着火的裤子。

扑着扑着,周游忽然停下了动作。不知是因为被火烧的痛楚,还是号称由多种药材制成的“药火”呛人的烟气,似乎让周游的脑袋透了一丝清凉的空气。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路的地方了。

当时在幻梦之境时,无论是周游,还是朱登云、不知道名字的人等等,他们都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的,因此瞌睡虫咬噬的应该是人的意识,而非肉身!对于遇到瞌睡虫的肉身来说,根本不应该有恐惧或痛苦,而只是在不经意间坠入梦乡而已!

那么,周游自己现在所遇到的瞌睡虫凶猛可怖的攻击,应该也是在意识之境中。

可是,周游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并非在意识境中,而是实打实的现实。可是,在现实中,瞌睡虫又不会现出凶恶的本来面貌攻击人。那么,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要么是周游在梦中而不自觉,要么瞌睡虫就是幻象!

“我现在,绝不是在做梦……”对于这一点,周游还是有自信辨别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目前所见的瞌睡虫大军,皆是幻象!

或者,就连这突然凭空出现的四只金钱豹席镇,也是幻象?

还是说,自打进入这条通道,就已经是在幻象之中了?甚至,更早?

眼前的幻象,用真气试探并无反应,这种情况,周游在不久前也刚刚遇到。

就在葛长春的小屋,被程松阳所控制时。

是难破的心之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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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51)粉身碎骨

"难道又一次坠入了心之幻境之中?

周游并不敢确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越是由自己的心内而生的幻境,越是无法辨别真假。

眼下唯有一试方可知晓真假。

如果的确是心之幻境,那就必须转移注意力才能破解。目前周游的注意力应该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通道以及大厅上面,并且为着苏也的突然消失而神魂不定。如果要转移注意力,该转移到哪儿去呢?

那些倾巢出动的瞌睡虫才不管周游是不是想明白了,它们只是一心按照着自己的步伐,急速前进,顷刻之间,周游的身上,除了头脸,几乎覆满了瞌睡虫。虫子疯狂而贪婪的撕咬所带来的痛楚,如此的真切,丝毫不像是幻觉。

周游握紧了手中的“药火”,默默承受。

他在想,当初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是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可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却依然那么风淡云轻。他当真不在乎吗?

瞌睡虫吃的是意识,被瞌睡虫攻击后的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而此刻,似乎什么都难不住的他,又是因为什么被困住了?

有瞌睡虫试探着爬上周游的面颊,试探着,狠狠咬下一口!

周游疼的一激灵,想伸手将这只虫子打下去。此时一个简单的抬手的动作竟变得如此吃力,好不容易将沉重有如千钧的胳膊抬起来,周游又一次被惊的一激灵:这只抬起来的手,和手臂,竟然已经被啃成了白骨!尚且淋漓着滴滴答答的鲜血!

周游刚要张嘴惊呼,就见一只瞌睡虫爬到了自己的唇边,就等着他一张嘴便要钻进他的身体之中!周游咬紧牙关,生生将一声惶恐的惊叫咽了回去。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定要稳住!眼前所见,定是幻境,否则,被啃成白骨的手臂怎么还能像没受伤一般正常活动?

自己的真气虽然并未受损,但是因为惊慌失措已经紊乱到毫无章法,好似没头苍蝇般在体内乱窜。

周游狠狠心,不再管那些将自己的身体当成游乐园的瞌睡虫,索性闭了眼睛,开始调理自己紊乱的气息,让胡乱游走的真气各归其位,守住自己的地盘。

“周游!”

气息刚刚理顺一些的周游忽听一声轻唤在自己耳畔,不,是闹钟响起。是那个人的声音。

周游只觉自己刚刚安顿好的气血似乎又有脱缰奔涌的苗头。他强自抑制了,才在脑中回应道:“是你?你在哪儿?”

那人的声音遥远而又清晰,依旧如往常一般带了些许的慵懒和漫不经心:“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我没猜错的话,又陷入幻境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周游奇道。

“咱们不是心有灵犀吗?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了……”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道:“带了药火还能陷入幻境,你也真是够了,心魔就这么重吗?”

周游没好气道:“你非要在这种情况下说教吗?听说你的境地也没好到哪里去了,你确定要浪费宝贵的真气来教育我吗?”

“嘿,你倒教训上我了……”那人无奈道:“好吧好吧,你说的有理,咱们也别闲扯……你现在按我的指挥行动……睁开眼睛,先找到那只席镇……”

“为什么要听你指挥?”周游没好气道:“既然我是在幻境中,那睁开眼睛岂不是会更加陷入到幻境之中吗?”

“因为我旁观者清啊。”那个人不容置疑道:“别闲扯了,听话,你就试试看……”

周游一想,反正试试也没什么损失。他慢慢睁开眼睛。

还好,瞌睡虫还没啃掉他的眼睛。周游转动眼球,寻找着被瞌睡虫所覆盖的草席。草席的四角,尚有点点金光闪烁。周游问那个人:“四个都在,我要找的是……”

那个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第一个发现的是哪个?就将那个拿起来……”

那就是西南角的席镇了。

周游艰难地抬起也已成白骨的腿,往前挪着步子。从他的位置道西南角的席镇,不过是三五步的距离,可是这三五步,却好像是在天边一样遥远。瞌睡虫似乎不愿意让周游走动,他刚一动,更多的瞌睡虫立马涌到了他的双腿,疯狂地啃噬起来,顿时骨头被啃的“咔哧咔哧”的声音充斥了整间大厅!

无数只瞌睡虫的共同“发力”,顿时,周游的腿骨被啃成了两截!

“扑通!”周游摔倒在地上。但是他忍耐着,忍耐着不喊出来,只咬了牙,使劲儿往前爬着,要去够到那只席镇!

只差几厘米了!周游伸出已变成白骨的指节,眼看就要将金钱豹席镇抓在手中!

瞌睡虫却不容他如意,顺着胳膊,一群瞌睡虫冲到他的手指指端,就要咬断他的指节!

“咔哧!”

周游咬住牙,忍着断骨的痛楚,抢先一步,将那只席镇和自己断掉的一截指骨同时攥在了掌心里!

“拿到了!”周游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

“拿到就好……”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声音很快响起:“现在,拗断金钱豹的脖子!”

“什么?”周游觉得自己一定会昏过去的:“这个是一体铸成的,你让我怎么拗断?”

“笨!”那人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这点都做不到,你又怎样突破幻境呢?”

周游不得不承认那人说的有道理。可是,周游瞥一眼自己快要被啃成齑粉的手骨,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做到。

周游只觉自己脸上的皮肉也尽被啃光,眼睛是想闭也闭不上了。他咬紧了牙,用了所有的意志狠狠扭动那只金钱豹的脖子!

“喀嚓!”

金钱豹的脖子丝毫未损。周游两只手的手骨,齐着手腕,断裂了,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的粉碎。

不光是手腕,紧接着,周游的胳膊、腿骨随即碎裂开来,好像是被火烧烤酥裂了一般,一块块掉落,摔成一片白色的粉末,宛如被碾碎一地的粉笔末!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以这样的方式粉身碎骨,心理素质再强的人,也难以接受。周游张开嘴想惨叫,却发现嘴里的牙齿一颗颗随之掉落……

紧接着,他的失去眼眶依恃的眼球,扑簌簌滚落了下来!"

第四章 医者(52)又见小张

身体碎了,意识却仍然在,这让周游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幽灵。

说是幽灵吧,他的“身子”似乎仍然是沉甸甸的踏实站在地上,并没有幽灵通常所应有的轻飘飘。可是,说不是幽灵吧,周游的身体粉碎在了地上,连个整块儿都没有,那么仅存的这点意识又算是什么?

如果意识能说话的话,周游这会儿恐怕只剩下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周游仅存的意识颤动着问那个不知在哪里指挥的尚不知名姓之人:“我……”周游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现在的状况,只能模模糊糊道:“我……我没有了……金钱豹的脖子没动……我该怎么办……”

关键时刻,那个人在意识中的指挥却消失了。周游不知等了多久,却始终没有那个人的回应。

“你在哪儿?你能听到我的意识声音吗?”周游急了。

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人就像他突然出现的那般,又突兀地消失了。只留下周游面对着自己身体卸载的一地零碎。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还有身体的话,周游此刻一定会气的浑身发抖。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在意识的世界里发出无声的怒吼和绝望的呐喊:“啊啊啊……”要不了多久,周游仅剩的这点儿意识就会因为崩溃而消散掉!

“喂,你太吵了……能不能安静点儿?”又一个声音突然在周游的残存意识里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并不是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声音。但听起来,这声音又不是完全陌生的,周游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是在哪里听到的呢?是谁呢?

在自己越来越窄、越来越小的意识领地中,周游拼命搜索,却依然不得而知。这个声音似乎就在不久前听到过,答案就在唇边呼之欲出,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周游就是想不起来!

这个半生不熟的声音似乎觉察到了周游的困境,遂安慰他道:“你似乎是陷在幻觉之中了……你必须睁开眼睛,看清楚现状……”

睁开眼睛?刚才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让周游睁开眼睛,结果呢?周游残存的意识下意识地往地上踅摸,期望发现自己掉落的眼珠子现在滚落到了哪一个角落。

开玩笑,眼皮都没了,眼都不在眼眶里了,还怎么睁眼?

“周游,是吧?你听我说,必须把眼睛打开……”那个半生不熟的声音带着些焦虑,依然在催促着周游。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得了得了,你看他什么状况了,怎么睁眼睛?”

是苏也的声音!

听见苏也的声音,周游既充满了期望与安慰,又是满怀了恐惧与羞怯。安慰的是苏也安然无恙,期望的是苏也能把自己从所谓幻境中带离出来;可是,周游同时又有些希望此时并不是苏也发现的自己……他认为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糗了……

不管周游愿意不愿意,苏也一定是站在了周游身边,周游只听她的声音又说道:“没办法,他陷的太深了,靠他自己无法走出来……那谁,你往一边躲躲,看我的……”

苏也话音未落,周游就听见巨大的“当啷”一声如果周游还有耳朵的话,那一定是会把耳膜震破的!

饶是如此,周游只觉得幽灵状的自己,似乎跟那巨大的声音共振了起来,一时间好像意识被突然丢进的石子儿带起了涟漪,一环环,一**,震荡不已!

当涟漪渐渐归复平静的时候,当湖水变成镜面的时候,周游好像一片无所依恃飘摇无定的羽毛,终于降落在了羽毛应该在的翅翼之上,安定了下来,随之伸展,壮大,打开

周游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眨眨困顿的眼睛,重新适应昏暗的光线。只见“药火”忽明忽暗的火苗在上空闪烁,照亮了眼前的一片空间。他似乎是躺在什么人的怀中,眼睛正对着地洞黑洞洞的顶部,想来他仍然身处在地腹之中。

周游的头顶上方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眼下正在关切地望着他。

其中一个脑袋是苏也。周游看着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我还在吗……”

苏也笑了,道:“什么叫你还在吗,你不在的话怎么和我们说话?”

周游知道苏也不能了解自己刚才的幻境,他也不想再提,只好歪了脑袋,看着苏也旁边的那个人,感觉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他不由问道:“这位是……”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带着怯怯的笑,道:“您不记得我了吧?我是小张呀!”

“小张?”周游脑子里嗡嗡的,依然乱糟糟。

小张补充道:“小张,文物所的,给你和付主任送过证物的……”

“啊,是你!”周游恍然大悟,立马想起来文物所的那个小心谨慎尽职尽责的小职员,虽然认出了小张,但周游还是很迷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张觉得这是一个比较难阐述的问题,一两句话还真说不清,不由迟疑道:“说来话长……”

“我建议你最好坐起来听故事,”苏也插话道:“我的腿都快被你压麻了!”

原来自己一直枕在苏也的腿上!周游脸上一烫,蹭的弹起来,搓着两手,非常不好意思道:“对……对不起……”本来他还要说些道歉的话,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时,却忽然愣住了:“怎么……怎么……”

周游惊讶地说不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三岔路口!

甚至,他自己埋下的那截布头,就踩在自己的脚下。

“怎么……怎么又回来了呢……”周游被搞糊涂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苏醒后移动了位置啊?

“那,你认为应该在哪里呢?”苏也问他。

“我记得,我最后是在一个大厅里……”周游刚念及那个大厅,又重新忆起粉身碎骨的恐怖经历,不由打个冷战。

“你说的那个大厅,是不是很空旷,墙上有些乱画的图案,地上只铺着一张席子,席子角上有金钱豹形状的……”说话的竟是小张。

“席镇!”周游看着小张,惊讶道:“你也到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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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53)锈剑

提起席镇,周游忽然想起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让自己把金钱豹席镇的脖子拗断,就可以破解幻境……

在“药火”的光照之下,只见地上有金光一闪而过。周游追着看过去,发现那只精美绝伦的金钱豹席镇就端端正正摆在中间一条岔道的入口之处。只是脑袋不见了,只剩下了连前爪都消失了的身子。

“这个……”周游不知是怎样的力量能让金钱豹的前半身被劈掉?

“金钱豹席镇就是这个幻境的机关,”苏也说着,举起了手中的什么东西:“还是靠了这个,才把它给解决的……”苏也笑着向周游递出一物。

周游接过来,发现是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这把剑,原本是周游带着,一同上了白义的背,被他带到了了洛川,进入地腹之后,因为周游要替苏也处理伤口,随手将长剑放到了一旁。之后他便去查看那堆白骨,而苏也在被白义治愈了伤口之后,顺手拿起了那把剑,随后便一路拿着了。

“没想到一把锈了的剑能劈开青铜的席镇……”说话的是那个小张,他看起来很是心疼被劈坏的席镇:“其实扭转一点脖子就可以的……”

周游看着小张。虽然还不明白文物所的小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了洛川的这个地腹之中,但周游此刻最关心的,则是自己为何会突然离开了那个怪异的大厅?自己粉丝碎骨显然是幻境,但是,难道那个大厅也是幻境吗?

“那个大厅,本身就是幻境!”苏也替小张做了回答:“周游,咱们从进入这个岔路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幻境!”

“这……”周游脑袋更晕了,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他想了想,道:“难道,又是心之幻境?”

“不错。”苏也应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怎么开始的呢?”周游现在真是怕了这个“心之幻境”,当初在第一医院的太平间时,还可以说有个环境的心理暗示,可是进入这个地腹,只是光秃秃的通道而已,又何来的暗示呢?

苏也叹口气,道:“你觉得,我们自打进入这个地腹,最迫切的想法是什么?”

周游答道:“我想,咱们想的还是找到路,去找到那个人吧……”进入地腹,是为了发现,是为了营救,而不是逃离。因此,他们最迫切的想法,是探索。

苏也点点头,道:“所以,这个就是我们进入幻境的‘契机’……因为我们一心想要找到出路,所以这三条岔路就是引导我们进入幻境的入口,不论我们进入哪一条路,最终,都会陷入道幻境之中,不能自拔……”

“可是,”周游皱紧了眉头,道:“当初咱们选道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

苏也苦笑道:“因为当初我并不知道,我和你一样,在走入这条通道的时候,也同样陷入了幻境之中……”

“既然你我同样陷入了幻境,那你是怎样逃出幻境的呢?”显然,苏也就是在它消失的时候跳出了幻境,但周游实在是想不通,两人并肩走的一条路,如何苏也就能半路得以逃脱,而自己就不能呢?

“因为我一直拿着长剑……”苏也说道:“周游,其实当咱们一直走在通道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出有点不对头了……因为,作为一条墓道实在是太长了,即便是为了干扰盗墓贼的迷惑机关,也太长了……”苏也停顿一下,接着说:“所以我感觉这条路应该是有问题的,但是要我说问题出在哪里,我的确是说不出……不过,就在走到半路的时候,我手里的长剑,突然开始发烫了!”

苏也回忆,当时她正在迷茫前行,突然感觉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开始发烫,心知有异,忙将剑举起来查看,这才发觉照明的“药火”还在周游手里,她正要喊周游,却感觉长剑烫的简直像块烙铁,她忍不住要把剑丢开,谁知长剑竟像用黏胶粘在了她的手上,怎么都甩不掉!

苏也只觉手都要被长剑给烫掉了,忍不住用另一只手使劲儿去把长剑打掉,这一打不要紧,连另一只手也被烫到了,这下苏也痛的无法忍受,她大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说也奇怪,就在她摔倒在地的时候,怎么也甩不脱的长剑,竟然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下手不疼了,苏也赶紧两手摸摸,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就没有伤口!苏也愣了,那把剑烫成那种程度,手怎么也会被烫伤的,可现在却连一个伤口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吧?

苏也在地上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那把锈剑。剑已经不烫了,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破铜烂铁状态。

苏也马上醒悟:这一定是那个人在用真气提醒自己!她的心一缩。

可是,既然是提醒,那就代表这条通道的确有问题。苏也想到这里,赶紧站起身来,四周黑洞洞的,苏也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三条岔路的路口却是完全可以辨别出来的。

苏也记得自己也就是摔倒在地,怎么能在瞬间回到岔路口呢?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幻境了。”苏也说道:“也就是在岔路口,我碰到了这位小张……”苏也看向乖乖站在一旁的小张。

小张忙答道:“张小普……”

“嗯,张小普同学说他自己也在这三条路里徘徊很久了……”苏也说道。

“那,小张你为何没有陷入幻境呢?”周游不明白了,苏也是因为有长剑的真气提醒,才从幻境中解脱,但是张小普也就是个普通人,且不论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单就一个普通人来说,怎么能徘徊三条设了迷障的道路而没有被幻境迷惑呢?

难道说张小普的心境,就没有丝毫的欲念所求吗?

“这个嘛,我自己分析,首先我是一心想要逃离这里的,这一点就和你们的目的好像不太一样,”张小普道:“还有第二点呢,我觉得是我得以逃脱幻境的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周游和苏也同时看向了张小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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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54)为五斗米折腰

"见苏也和周游问他,张小普羞涩笑了笑,低了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件圆圆的东西,递给苏也,道:“幸亏我装着这件宝贝……”

借着“药火”的光,周游和苏也看见这件宝贝,不由齐声惊道:“海马葡萄镜!”海马葡萄镜作为容灵之器,具备一定的灵气,靠它能分辨出现实和幻境,还真是很靠谱。只是,对于这只属于袁二的铜镜突然出现在眼前,周游和苏也都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太巧了吧?

这下轮到张小普吃惊了:“海马葡萄镜这么专业的名字,你们都知道?厉害,厉害……”

苏也苦笑道:“倒不是专业……实在是跟它打交道太多了……”

周游却若有所思问道:“你是说这镜子的名字是海马葡萄镜?”

张小普挠挠头,纳闷道:“对呀,你不是也知道吗?”就连苏也亦不解地看着周游不知他要问什么?

周游盯着张小普,慢慢道:“这镜子上并没有海马,你为何还叫它海马葡萄镜?”自从白义从镜子里出离之后,这只镜子背面的花纹,就只剩下了葡萄纹,再不见了海马。

这面曾经住过神兽的古铜镜,当它还叫做“海马葡萄镜”时,是属于袁二公子的私人收藏,周游和苏也因缘际会见过此物,是以能叫出它原本的名字;而这张小普现在所拿的古镜,是已经失去白义的镜子,镜子背面的花纹中再无海马的形象,那么,张小普应该称它为葡萄纹镜的……既然张小普能准确叫出“海马葡萄镜”的名字,那只能说明在此镜还是袁二公子珍藏之时,张小普就见过!

结合怪人派了手下来寻找三仙丹的线索,以及张小普突然出现在神仙墓中的这一状况,周游无法不怀疑这个所谓文物所的小职员。

难道,这位张小普也是树洞怪人手下的一员?

在周游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张小普依旧羞涩一笑,道:“这镜子我以前见过的……”

听张小普不打自招了,周游和苏也对望一眼,且听他怎么说。

只听张小普道:“袁二公子的名头,你们都听说过吧……”看着周游和苏也都点点头,张小普才接着道:“袁二公子有权有势,我们所长也巴结着他,尤其是袁二公子开始倒腾古玩后,我们所长更是有求必应……记得有一次,好像就是我刚进所工作还不到一年的时候,袁二公子给我们所长打电话,说又收了几件东西,请我们所长去掌掌眼。当时所里没别人了,所长就带了我去的……就是那次,我在袁二公子的别墅里见过这只铜镜,当时还是我们所长说的,说叫做海马葡萄镜。”

张小普咽口唾沫,又接着道:“这回我看见了,还纳闷那上面的海马怎么没了?而且怎么看也没有刻凿损坏的痕迹啊!”

苏也抱着胳膊,问道:“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古铜镜就是你当时在袁二别墅里见到的那同一只铜镜呢?”毕竟前后花纹不同了,苏也和周游还可以凭借铜镜上的灵气来进行区分,而张小普又是凭着哪一点确定的呢?

张小普这一次终于笑的比较自信了:“我就是干这行的呀!古代的这些东西都是手工制作,没有两只东西能是完全一样的,每一件都有每一件的独特之处,只要留心,都能区别……就说这只海马葡萄镜吧,我第一次见它时,除了被它精美的工艺所折服,有一点也是比较难忘的,”说着,张小普从苏也手中拿过海马葡萄镜,用手指着一处,对周游和苏也道:“你们看这里的葡萄,是不是比其他葡萄纹里的葡萄少一个?”

周游和苏也凑过去看,果然发现铜镜均匀分布的葡萄纹里,卷曲的葡萄藤中,大都是缠绕着五颗圆润的葡萄,但只有在张小普所指的地方,葡萄只有四颗,最下面少了一颗。这些葡萄雕刻的虽然细致,但毕竟体积有限,因此要不是张小普指出来,他们还真难靠自己发现。

周游十分怀疑这颗缺少的葡萄十有八九是被白义这家伙给吃掉了,但对于张小普的专业素养,他还是表示了钦佩,同时,也向这位专业人士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且不论张小普来这里的动机,单说外面那个术数密码的“门禁”,周游就不认为张小普能解开。

就见张小普叹口气,愁眉苦脸道:“别提了,我根本就不愿意来,还不是我们所长……”

张小普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在鉴定了海马葡萄镜之后时间不长,张小普的所长领导又把张小普叫到了自己办公室,说有一个抢救性挖掘项目,想让张小普去一趟。张小普知道,这次的活儿肯定是不好干,或者是极为脏累的,否则也轮不到自己。但他转念一想,就当是增加经验了,便随口答应了,问领导是去哪里,几个同事一起去,带些什么工具?

听见张小普询问,那位所长领导很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这次的挖掘是由一个什么基金赞助的,那个听都没听过是基金有自己的工人,只要文物所派过去一个人,帮忙在关键的地方指导一下就可以了。

张小普虽然平时唯唯诺诺,但对于这种披着学术的外衣搞小动作的事情极为反感,于是断然拒绝。

所长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合规矩,被发现了就得被罚甚至被抓,所以这种险他是不会冒的;可是此事又偏偏是袁二公子要求的,所长还不能拒绝,因此想来想去,就只能硬塞给张小普这个老实头了。这会儿见张小普也不愿意去,这所长立马拉了脸,劈头盖脸把他训斥了一顿,说他什么不认真工作啦,不听领导安排啦,不求上进啦……拉拉杂杂数落了张小普个把小时,最后使出了杀手锏,说张小普如果不去,就把他开除!

张小普找工作时吃够了苦头,找到这个文物所的工作可是费了不少力气的,因此极为珍惜,一听领导说要开了自己,他为了自己的饭碗,也便只好低了头。

“就这样,我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七个怪模怪样的人到了这里……”

张小普的话引起了周游的注意:“怪模怪样的人?他们是不是戴着面具?”"

第四章 医者(55)八恶人

“面具?”张小普奇怪地看了周游一眼,道:“为什么要戴面具?我们挖掘古墓的时候,一般只会戴口罩……”

周游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说那些人怪模怪样?”

“长的怪啊!尤其是其中一个后来的……他虽然来的晚,但好像是个头头,那些人们都有点儿怕他……那人虽然五官都很端正,可是看起来就是不像是人类,你说怪不怪……哦,对了,也不全是长的怪,”张小普想了想,道:“确切的说,是他们的行为很奇怪。”

张小普回忆,他和这七个“怪人”是在火车站会合的,见面后,张小普现他们竟明目张胆随身带着许多违禁物品,什么匕、洛阳铲都算是正常了,他们竟然还带着炸药!这让张小普汗毛倒竖,当时就想找借口溜了。可是那七个人不由分说,竟一顿胖揍把他给打晕了,等张小普醒了之后,就已经到了这个山腹外面的山坳中。

“那你是怎么进到这里面的?又是被人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苏也问张小普。从外面的地貌来看,并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但“门禁”有触动的痕迹,因此那些所谓的怪人应该也是通过破解了密码进来的。这个张小普难道对此又是一无所知?

张小普看看苏也,再看看周游,忽然笑了:“你们在怀疑我?”

苏也和周游对视一眼,同时对着张小普点点头。

张小普笑道:“我喜欢你们的开诚布公,这比较有效率能节约时间……既然这样,我就把我经历的跟你们说一说,反正,我和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救出那个人,离开这里!”

“哪个人?”周游耳朵竖了起来。

“还能是哪个人,当然就是那位没名字的人了。”苏也没好气道。

“你见过他了?”周游看着张小普。

张小普点点头,道:“嗯,我说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事情经过我会全部告诉你们的……”说着,张小普率先坐到了地上,对于一个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冒险的年轻人来说,现在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周游和苏也亦坐了下来,反正要先了解情况,不如趁机休息休息,保存体力。苏也顺手把手里一直举着的“药火”插到了金钱豹失去了脑袋的半截儿身子里面。

张小普回忆,他们到了这个山坳以后,就告诉他这里有一个什么神仙墓,让他来帮助定位,确定神仙墓的具体位置。

张小普一看这个情形,这哪里是什么抢救性挖掘啊,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盗墓啊!张小普当时便表示不合作,但那七个人告诉张小普,要是他不配合,他们会杀了他,把他的尸骨丢在这个人迹罕至之处,管保无人知晓!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张小普家人的照片,威胁他,如果不合作,就会让他们的朋友立马去灭了他家的门!

看着那七个凶神恶煞的恶徒,张小普害怕了,他只好按照他们的要求,在山坳里定位古墓。原本张小普还有所怀疑,因为按照古墓的建造规律,像这种长时间背阴、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并不算是古人选址为墓的上佳之选,更何况还是神仙墓?

可是随着勘测的进行,张小普真的现了古墓存在的痕迹,并且大致测定了古墓的范围。结果出来后,那七人中当时就有人主张用炸药炸开进入,但为一人摇头道:“不行,袁二公子特地吩咐了,不可暴力破坏,否则会毁掉墓里的宝贝……”既然不能用炸药爆破,那就只能挖开了。

山坳里的土丘是在张小普测定古墓范围的中心,显然那里就是一个突破口。于是那七个人连同张小普在内,都拿起了铁锹铲子锄头等工具,要刨开土丘,进入墓中。

谁知,就在七人中的一个莽汉一锄头刨下去的时候,那看起来很松散的土丘竟然连个土星都没掉,只在其上留下一个并不显眼的白印儿!

七个恶徒面面相觑,最后又看向了张小普。张小普擦了擦汗,告诉他们,这是用经过特殊熬制的糯米汁和了蜂蜜制成的土,坚硬度堪比水泥,甚至强于水泥,普通的工具根本无法撼动。

七人听说刨不动,随即换了地方,接着刨,只要在古墓范围内打个洞,他们就能钻进去。哪知,看起来野草丰茂的地方,一铁锹下去,竟然只有上面不厚的一个土皮儿能铲动,再往下,依旧是那种硬过水泥的硬土!

就这样耗了两日,地面始终挖不开,那七个人就有些焦躁了。张小普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们,再拿自己出气。

就在第三天头上,当那七人的怒火已经攒到了顶头的时候,这个山坳里又来人了。

张小普回忆,当时是晚上,他钻在帐篷里睡觉,迷迷糊糊中听见“啪啪”几声响,好像是轻微的爆炸一般。他一激灵,生怕是那几个莽汉用了炸药,破坏了古墓,于是赶忙爬起来,到帐篷外查看。

待张小普到了外面,才现那七人也已经出来了,并且围成了一圈,围着中间一人

提起这个人,即便是现在,张小普也是有些畏惧,道:“那个人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长的怪怪的那人……”

张小普回忆,那个被众人围住的人身材很魁梧,五官分开来看都很周正,但凑到一张脸上,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这个人像是一个积木拼起来的。那人眼神很冷很可怕,似乎被他扫一眼,都会丧命的。

那七个大汉也完全感受的到来者不善。他们大概是拿了人钱财才没有临阵脱逃,于是一起将那人围了起来。七人中看起来最横的一位问道:“喂,这位兄弟,你来这儿干什么?”

那人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极其冷酷,刺耳,而且言简意赅:“这里,我接管了。你们,听我安排。”

那七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之前说话的一人轻蔑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最横的这位大汉话没说完,就见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手臂不知怎的飞出一条绳索似的东西,嗖的在大汉脖子上快绕了五六圈,中间那人手往后一拉,大汉的脑袋,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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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56)七个正好

余下的六个彪形大汉,看见领头的脑袋就这样轻易的掉了,一个个登时被吓得面如死灰,竟然没一个人敢动一下,甚至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人手一抖,拉断大汉脖子的也不知是绳索还是藤蔓,竟然从他手上滑落,像蛇一般扭动缠绕在死去大汉的身上、头颅上,狠狠绞杀,只听吱吱几声,大汉的身躯甚至包括喷洒的血水,就此消失不见,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这人手一抬,似乎是吃饱了完全变粗了的绳索藤蔓又是嗖的一声,飞回了这人的袖中。

此人看着剩余六人,道:“如何?”

那六人忙不迭地应声道:“是是是……我等听老大的差遣就是……”

新上位的老大环视一圈,立马现了躲在角落的张小普,随即用手一指,道:“你,过来。”

张小普被刚才闪电般的绞杀吓得腿肚子软,此时见这个冷酷的恶魔般的老大招呼自己,差点没晕过去。可是老大的吩咐又不能不听,他只好连走带爬地走到近前。

老大抬手一指刚才大汉被杀后空出来的位置,对张小普道:“站过去。”

张小普站定了,老大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七个人,这才够。”

当时张小普还不明白什么叫“七个人才够”,直到后来,他才真正醒悟这“七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当时,张小普只是为自己暂时安全、没被杀掉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当夜,老大询问他们“工作”的进度,六位大汉赶紧大倒苦水,说地面挖不动,又不让用炸药……

老大听了一言不,只是背着手道土丘那里转了几圈,随后指着土丘前一块不起眼的黑石头,道:“这是机关。”说着,这人蹲下身子,也不知怎么动了动那块黑石头,就听地底下轰隆隆好像过雷,吓得人们急忙躲到了老大身后。

刚刚躲开,就见土丘前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宽宽的裂缝,呼呼的阴风正从这道裂缝中扑出来。

包括张小普在内,七个人都难以置信,他们几天搞不懂的神秘墓葬,就这样被他破了?

老大话不多,只是手一挥,道:“下去!”

七人闭了眼睛,狠狠心跳进了裂缝。随即,老大也跳了下来。在他们跳下之后,那道裂缝竟又悄然合拢了。

张小普原本想趁着黑,偷偷从裂缝溜出去的,眼见着裂缝合拢,他这个希望也随之幻灭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几人后面,沿着通道往前走。

下来时老大让七人都带了装备,进入地腹后陷入黑暗,他便让其中一人打开强光手电照路。一行人在路上也现了地上的白骨,但没多做理会,很快就走到了三岔路口前。

听张小普说到三岔路口,周游不禁更多留了几分意。也许,这些人的行踪,可以给自己和苏也安全通过幻境一些启示呢!

站在三岔口前,老大似乎闭目养神了片刻。其余七人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会儿,只见老大叹口气,摇摇头,好像有些遗憾。

但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酷,对眼前七人道:“袁二出事儿了,我估计他是难逃处决,所以,你们最好能听我的吩咐,否则,”他扫视一圈,道:“否则,我送你们去见他!”

听见自己的金主将要“失势”,那六人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有人对老大谄笑道:“老大,我们只认您是我们的老大,管他袁二是哪个龟孙呢!”

余下的人一听,也都纷纷表忠心:“是啊,老大,我们都跟你混了!”

老大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缩在一边没跟他献殷勤的张小普。

老大摆摆手,让那六个人安静一些,才接着道:“眼前的岔路上,都设置了迷障,如果咱们就这样走进去,就永远别想走出来,到最后,就只能像他一样……”说着,老大用手往后一指地上的那堆白骨,又道:“想要破解迷障,安全地走过去,我们还需要一样东西……”

老大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带镜子了吗?”

那六个人急忙翻检自己的装备,叮铃咣当地翻了半天,一个个都很不好意思地抬头摇了摇。

有人小声嘟囔着:“都是大老爷们,谁出门还带镜子?”

“就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敢来下地?”老大不胜其烦地捏捏眉心,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压下了怒火,又道:“那你们谁能给我描述一个铜镜的样子?要精确!”

乌合之众中的六位蛮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这个马屁是拍不上了,遂垂下了眼皮。

老大看向张小普。

张小普心脏一哆嗦,只好颤抖着声音,道:“我……我见过一个……一个唐代的……海……海马……”

“说话能不能利索点儿!”老大一声吼,张小普打个激灵,立马语加快:“我见过一个唐代的铜镜,亮银白色,镜子后面的花纹繁复,有海马,有葡萄纹……”

老大听着张小普对海马葡萄镜的描述,微闭了双眼,双手却不停地坐着古怪的手势。不消片刻,只见袁二的那面海马葡萄镜便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老大的手里!

“老大威武!”

“老大真棒!”

“老大厉害了!”

六位蛮牛的吹捧之声顿时四溢。老大皱皱眉,让他们闭嘴,自己却拿起铜镜,对着三条通道挨个照了一遍。

说也奇怪,那面铜镜对着不同的通道,竟然出现了不同的景象!

古代的铜镜是要经常打磨,才能光可鉴人;而传世的铜镜因为已经不再是日用品,所以一般并不会有人刻意去打磨,而且就算是想打磨,当初磨镜的秘药也已经失传了,根本就没有再打磨的可能。因此,现代人们所见到的铜镜,大都是粗糙不已,即使表面还光滑,也只能是模模糊糊照个大概影子,要想对着古铜镜对镜贴花黄,那基本是痴心妄想。

可是,张小普却眼睁睁地看见,清晰的景象出现在了海马葡萄镜的正面之上!关键是,镜子正对着的通道,只是黑乎乎的一团,根本空无一物!

“铜镜里照到了什么?”苏也问道。这关系着他们能不能通过岔路、继续前进的重要问题。

“嗯,正中间这条通道,照到的就是这个金钱豹席镇,”张小普一指地上插着“药火”的被砍坏的席镇,又道:“左边那条通道,镜子里显示的是一株草,有点像兰花;至于右边那条路,镜子里却什么都没有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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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57)第三道防线

在铜镜的“明鉴”之下,三条岔路里设置的迷障分别现出了真形。席镇已经被破,那么兰草和空无一物又分别代表了什么?

周游理不出个头绪,只好问张小普道:“你们选的哪一条通道?”

“选哪条都是错,不过我猜,”张小普还未答言,苏也却已经抢先回答了。“他们选的应该是显示兰草的,左边那条通道。”

张小普看着苏也,一脸的钦佩:“不错,就是那条路!”

“为什么呢?”周游不解:“按正常的思维,不应该是选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的通道吗?”

“那个时候,我们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张小普说道,当时眼见着铜镜照出了迷障,除了老大和张小普,余下六人都欢呼了起来,有的啧啧称奇,说是大开了眼界;有的则直接要向右边那条空无一物的通道迈进。

“站住!”老大大喝一声,怒道:“谁让你们乱动了!”

见老大火,众人登时恢复了鸦雀无声。只有那位一条腿迈进右侧通道的人,腿悬在半空中,站着不是,落下也不是。

老大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道:“我说过了,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如果你们不聋不傻的话,记住,这种擅动,不能有下一次!”

听起来,这个老大是个极有控制欲的人。

老大不想再多说,只将铜镜递给张小普,叫他收好了,挥了挥手,带头走进了左侧显示兰草的通道。

张小普虽然因为专业的关系,经常和文物以及墓葬等打交道,即便是墓道的机关他也遇到过几次,但是用镜子洞见未知、觉察迷障的事情,却是头一回见到。旺盛的求知欲壮了张小普的胆子,他看看就走在自己身前的老大,鼓足了勇气,怯怯开口道:“那个……老大……”

张小普停顿下来,等着老大的反应。可是老大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走路。

看见老大不爱搭理,张小普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立马泄了气,他只好打了退堂鼓,沉默不言。

谁知他不吭声了,老大却冷不丁道:“数你墨迹……有屁快放。”

张小普赶紧道:“老大,我想请您给讲讲,咱们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呢?我们心里清楚些,才能更好地执行您的命令呀……”

老大回头看了张小普一眼,冷笑一声,道:“听说你就是干这行的?”

“嗯,我是文物所的……”张小普赶紧答应道。

老大讥讽他道:“几世了,就这个水平?”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老大半晌又没了音儿。

老大不说话,张小普也不敢问。只好低了头,跟着他在这条笔直而漫长的通道里走下去。由于通道里没有什么参照物,张小普便一直在心中默默数着步子。大约走到二百八十来步的时候,通道忽然有了坡度,路面开始向下倾斜,倒是也不太陡,约莫有三十度左右。

往坡下走,众人的度都加快了不少。当张小普数到一千零五十七步时,老大终于停下了脚步。

张小普擦擦汗,从老大魁梧的身子后面探出头去,看见坡道至此为止,一道大约高两米的石门矗立在了通道的尽头。石门也是用黑石头做出的,只是因为比通道的土墙颜色更深了几号,才能被人勉强辨别出来。

老大叫这帮乌合之众再打开一只手电。两只强光手电白亮的光一齐聚到石门之上,上下打量。

借着手电的光,张小普看见石门分作两扇,每扇门上都凿刻着郁郁葱葱的兰花图案。

难道,铜镜显示的兰花图案,就是指这扇门?

门后又会有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老大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张小普之前的问题:“别忘了这可是神仙墓,葛神仙堪比尝百草的神农,自然,仙草代表的才是通向他真正墓室的道路……”

原来如此。张小普不禁想到那条几乎要走进去的,没有东西显示的右侧通道,那里,会有什么?陷阱?深渊?抑或是虚空?

正胡思乱想间,张小普忽然听到老大的声音:“你,去开门。”张小普抬起头,现老大看着的,正是自己。

通常来说,墓室的石门闭合后都没再想着打开,要么干脆往门缝里灌了铁汁,要么放了自来石,即便是身怀武艺之人,靠赤手空拳也是绝对推不开的,更别说张小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毫无功夫底子的普通人了!

张小普面带难色地看着老大,道:“老大,我……”

老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别墨迹,快去!”

张小普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手放在石门上,用力一推。

石门看起来那么坚固,用多大的力都不会推动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张小普用了自己的七分力气,明知不可以,但还是要做样子给老大看的。

“嘿……啊!”张小普刚一力,石门竟然就这样轰然洞开,简直比推一扇木门还简单!

石门只是虚掩,根本就没上锁!

张小普收不住脚,随着洞开的石门,竟一起跌了进去!

张小普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想到石门里面情况不明,刚要跑出去,却觉得眼前渐渐亮了起来,就好像有人在石门内一盏接一盏地燃起了灯火!

张小普忘了动作,呆坐在石门内的地上,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

只见石门之内竟然是一个占地颇广的花园,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花园的边界。这花园里遍植了各种奇花异草,最多的就是各种不同品种的兰花。虽然处在地腹深处,终年不见阳光,而且石门也不知道关闭了多少年,但这花园里的花草竟然生长的异常茁壮、水灵,且处处花开,异香扑鼻。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那越来越明亮的光,是从哪里来的呢?

眼见着石门内的花园争奇斗艳,那帮原本是袁二招募来的乌合之众都看傻了眼,一个个都挤到了门边,只是碍着老大不敢一拥而上。

老大看着花园,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看看散着幽香的兰花,再看看坐在地上忘了爬起来的张小普,脸上浮现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慢慢道:“第三道防线,就靠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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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58)夜明珠

众人都被这个生在地底深处的奇异花园给深深吸引了,谁都没留意老大说话的意思。当然,老大也没想让他们留心。

老大招招手,对乌合之众道:“进去,找东西!”

那帮人刚刚挤进石门,还没开眼,就楞了神:“找……找什么?”

张小普也赶紧站起了身,却现老大仍站在石门之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马上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果然,老大嘴角挂着一丝丝笑,伸出手来,把门关上了!

张小普心里一颤,想跑出门外,已然是来不及了!

那其余六人则懵懵懂懂站在当地,奇道:“怎么还关门?”

他们的疑问很快有了回答。

只见,在花园的深深浅浅的花草中,花叶忽然哗啦啦动了起来。这动静,并不像是风带来的。

而且地底深处,哪里来的风?

张小普靠着怎么也拉不开的石门,看着那剧烈晃动的一丛兰花,就看见兰花细长而茂密的叶片分开成两丛,从里面滚出来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那颗“夜明珠”光彩斐然,绚烂夺目,显然,这花园里的照明就是出自于此珠。

那六个莽汉一见这颗“夜明珠”,眼睛都直了。他们答应袁二来挖墓图的是什么,除了可观的佣金,更是为了能在墓中现更多的“宝贝”。

六人一拥而上,但还是由距离“夜明珠”最近的一人捷足先登,率先将夜明珠搂进了自己怀中。这人眉开眼笑道:“这下可没白来……”

其余五个没抢到的,眼睛都红了,刚要上手去抢,却见花园不同方位的花丛中,花叶扑簌簌无风乱动,不多时,又有数个与这珠子一般无二的“夜明珠”滚落出来,就停在诸人脚下,静静散着柔和的光彩。

那些人,包括已经拿到一颗“夜明珠”的人,全都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蜂拥扑向这些珠子,拼命抓了,往自己兜里塞。

张小普却缩在石门边上,简直想要把自己贴进石门里去。只有他一个人不敢去抢“夜明珠”。不是因为忌惮那六位大汉,而是只有他意识到了这里面的怪异:那些突然滚出的“夜明珠”,不多不少,正好七颗。而且门被关死了,怎么出去?

更让张小普感到不安的是,他一直放在包里的海马葡萄镜,刚才在摔倒时掉了出来,张小普捡起来的时候,镜子的正面正好在上面。张小普一眼瞥见,镜子里有东西!他赶紧拿起来,现镜子里似乎蠕动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像是几条纠结在一起的蛇!

“喂,你们别捡拿东西!”张小普提醒那六个人:“这儿有问题!”

那六个人哪里还听得见张小普的话?他们六个人争夺着七颗“夜明珠”,却是怎么也分不均,眼见着是已经打了起来!

“别打了!”张小普急切的声音刚喊出口便被湮没在六人争抢打闹的喧闹声中。

张小普再看看铜镜,现那些纠缠在一起“白蛇”已经渐渐解开了相互的纠结,各自向不同的方向探出了头

一共七条。不,确切的说,是一条“白蛇”分出了七条颈子,七个头!

张小普急的直跺脚。他抬头再看看那六个人,现六位蛮牛也安静了下来,各自看着自己抢到的“夜明珠”:就这么一会儿,七颗“夜明珠”全都长大了一圈!

“怎么,这珠子还能见风长啊?”最先抢到“夜明珠”的那人望着自己一手一颗珠子,心里直犯迷糊。

鸡蛋大的“夜明珠”已经长大到了苹果大小,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度在飞成长、膨胀!

“当啷!”终于有人拿不住,将珠子扔到了地上:“妈呀,太烫了!”

掉在地上的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啪”的一声,裂了开来!

一条通体透明的,有大约一指粗的蛇状生物,从裂开的珠子中,飞快地弹出来,直扑对面一人,只有指头肚大小的头部,竟然咧开一个几乎能将它自己的身体从中间剖开的巨嘴,将对面那人完完全全包裹进了自己的肚子!

瞬间,蛇状生物的身体膨胀如水桶,但它好像能立马消化食物一样,眨眼之间,就又回缩到了两指粗细,只是身体的颜色变成了白色!

眼见着同伴在一眨眼间被吃掉,剩下那五人一时都吓呆了,直到“白蛇”吃饱了,调转头,挨个打量着他们,五人这才反应过来,嗷的大叫几声,将手中片刻之前还当成是宝贝的“夜明珠”,忙不迭远远扔了出去,撒腿就跑。

可是,就在一个被关了门的封闭空间,他们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与此同时,被扔在地上的“夜明珠”纷纷碎裂,六条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蛇状生物弹射而出,目标明晰地吃咬了剩余五人,全都变成了乳白色的两指粗细的“白蛇”。变白后的怪蛇似乎失去了攻击的兴趣,只是慵懒地盘绕在地上,相互聚拢。

只有一条还是透明的蛇状生物没吃到对应的人,很狂躁地在花叶上胡乱弹跳着,似乎在搜索着它应得但意外缺失了的目标。

张小普心惊胆战地看着它,心知它寻找的一定是自己。他这个时候也才真正明白了,老大为什么一定要保证有七个人……张小普捧着铜镜一动不敢动,只见铜镜上的七头怪蛇还在不停缠绕蠕动着,似乎要绕结成什么图案?

正在张小普不解的时候,他紧靠着的石门,忽然猛地被推开!

“啊!”石门是往里推开的,张小普登时被石门给推到了花园里面,跌跌撞撞的,总算是在踩到地上变白的怪蛇身上之前及时稳住了脚步,但是,这动静也足够吸引那条透明的蛇状生物的注意了!

这条唯一还饿着肚子的透明“蛇”第一时间转过头来,身子一弓,“嗖”的弹向了张小普!

张小普大惊,抱住脑袋,就要撒丫子逃跑,然而地上那六条吃饱了的“白蛇”,有意无意的,竟然缠上了张小普的脚腕,登时绊了他一个大马趴!

透明“蛇”飞身而至,张小普扭过头,正好看见“蛇”的巨口就要从自己头上包裹而下!

他都能清晰地看见这东西嘴里那些排排行行密密匝匝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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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59)蛋生

"看着闪电般扑过来的怪蛇,眼瞅着那些令人胆寒的尖牙就要咬到自己身上,张小普自己考虑着,要是昏过去是不是痛苦更少一些?

虽然心里害怕,但张小普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闭上眼睛,将一直捧在手里没敢松开的海马葡萄镜往前一递,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震的张小普耳朵生疼!

张小普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怪蛇竟然咬进了几乎大半个铜镜,就差一点,就咬到张小普的手指头了!

张小普手一颤,将铜镜连带着怪蛇远远地扔了出去。

铜镜带着那条怪蛇,像铁饼一样被抛了出去,却没有被丢在地上。

铜镜在半空中就刹了车,一只手指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铜镜:“海马葡萄镜……扔掉很可惜呀……”

张小普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站在石门入口,他身穿一件黑色的大t恤,上面印着《我不是咸鱼》节目亚军迪迪的卡通头像。这位看起来像是迪迪粉丝的人接住了铜镜,笑意盈盈的,用另一只手扯下了死死咬在铜镜上的怪蛇。

怪蛇就在那人手中,立起了半截身子,巨口一张,就要咬向那人!

张小普张大了嘴:这么近的距离,这个人肯定是在劫难逃了!他有些不忍心看下去,可是他自己身子还没有从恐惧中醒过来,依旧僵硬着,就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张小普眼见着怪蛇张开大嘴,扑向那人头脸!

那个新来的人却不慌不忙,捏着怪蛇的手指一松,腾出手来,用快到张小普根本分辨不出来的速度,手指迅速结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对着怪蛇道声:“去!”

只见那怪蛇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劲风吹着,“嗖”的一下,以直线飞出了石门!

那人这才走到张小普身边,把铜镜塞还给他,拉他起了身,道:“拿着铜镜,赶紧离开这儿……”

离开这里,张小普何尝不想呢?

然而他哆哆嗦嗦地看着石门,身子还是动弹不得。更别说他脚上还缠着六条“白蛇”呢!

那位好像是迪迪粉丝的人,随着张小普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老大手里托着那条透明怪蛇,走了进来。说也怪,那条原本狂躁无比的怪蛇,在那老大手中,却安静的好似一截没有生命的绳子。

老大看着那人,阴冷笑道:“又是你!总来坏我们的好事!”

那人眨眨眼,好像无意一般,挡在了张小普身前,笑道:“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咱们见过?”

“装什么洋蒜!”老大冷笑道:“不过,今天我没空跟你算账,我要……”

那人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大的话:“你没空算账,但我有空啊!我和老葛设的三道防线,被你们祸害地乱七八糟……要是你们还一意孤行,搅扰了老葛的清修,我是绝对不会轻饶你们的!”

老大依旧冷笑道:“三道防线,对我们主人来说,算得了什么?今日,我就要破了防线,取出神仙墓的丹药!”说着,老大拿起手中怪蛇,两指用力,竟然掰开了怪蛇的嘴巴!

他要干什么?张小普吃惊地看着老大将自己的手臂塞进了怪蛇的口中!

瞬间,老大的右臂被怪蛇吞吃殆尽,怪蛇随之变成和那六条怪蛇一般的模样!

老大看着怪蛇爬下自己的身体,爬向地上的那六条同伴,冷笑道:“就算不够七个人,我照样可以让蛋生成熟,你等着……”

站在那个不请自来的人身后的张小普,忽然想起自己在铜镜中看到的景象,忙对那人道:“不好,那七条蛇汇合的话,似乎不太妙……”

“当然不妙,”那人的声音也多了些紧张,道:“而且,跟你说,这可不是蛇,这个是蛋生……”

“蛋生是什么?”张小普从未听说过有这等生物。

“回头再跟你解释,现在,咱们要阻止这七条汇聚到一块儿……”那位迪迪粉丝攥紧了拳头。

阻止?张小普看着地上已经纠缠在一起的六条怪蛇,再看看马上就要爬过去的最后一条,心道,这话说着简单,要阻止却是谈何容易。

张小普又看了看手中的海马葡萄镜,却发现镜子里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表示危险已经过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拉开架势的那位迪迪粉丝,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见那位“粉丝”右手握起,只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指,紧紧并拢着,隐隐有白色的气从指端冒出。

对面的老大见状,竟一弯腰,半蹲下来,唯一的左手握拳,一拳砸在了地上,将松软的花园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坑。

这是……要干什么?

张小普正发愣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定睛细看,竟发现一匹洁白的高头大马站在了那位“粉丝”身旁!

“怎么……怎么多了一匹马?”张小普真怀疑自己现在是身处梦境之中,所遇所见一切都是那么的毫无逻辑、出乎意料,以及……还有那么一丝丝莫名的熟悉?

在张小普看来,两人一马刚刚的架势就是双方过的第一招!惊异的张小普眨一眨眼,再看时,就见“粉丝”以手当剑,指端白气如虹,正对着地上马上要纠缠到一起的“白蛇”利剑一般直切过去!

而已经在地上砸了一个坑出来的老大却没急着起身,只是嘴角一歪,挂着一个满含杀意的阴冷笑容,拳头再用三分力,口中大喝一声“咄!”

就在老大喊声发力的同时,无数乌黑且粗壮的藤蔓带着枝叶与倒刺,呼的从老大拳头所砸的坑底蹿出,密密实实,挤挤挨挨,正对着那位“粉丝”全部扑了过去,大有要织成一张巨网,将对面的迪迪粉丝和白马包裹其中,一网打尽!

白马长嘶一声,那迪迪的粉丝亦变了脸色,不得不暂时收了指端剑气,飞身扑上看呆了的张小普,抱着他就地一滚,躲过了藤木编就的巨网捕捉!

白马却四蹄蹬地,一双宽阔的翅翼不知怎的从身子两侧伸出,用力拍打几下,正对着那藤木之网迎头而上!

“白义!”那位好像是迪迪的粉丝之人从地上一滚而起,对那白马急切叫道:“快回来!”"

第四章 医者(60)声东击西

老大一拳砸出了藤木之网,那位后来的迪迪粉丝似乎对此颇为忌惮,不光拉张小普一起避开了,而且对于白马跟藤木之网的正面对抗表示了十分的担忧。

白马却根本不听那人,仍然正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藤木之网,离弦之箭一般飞了过去!

张小普仰头看着那白马,不知怎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认为自己在白马的眼睛里看出了愤怒和急切,就像一个复仇心切的人正面对着自己的仇家……

那位粉丝又急又气,狠狠跺了跺脚,在张小普身边一跃而起,竟然飞身到了白马背上,俯低了身子,右手捻个剑诀,一人一马冲进了渐渐合拢的藤木之网!

“自投罗网!”老大依然半蹲在地上,只是仰头看着白马和粉丝,面露狰狞的笑:“不管过了多少年,结果仍是一样!”

老大的话音未落,却见他引以为傲的藤木之网,原本已经合围成为一个圆笼的藤网,竟然从里面“哗啦啦”一声被击的粉碎,掉落的木屑碎叶和断藤等纷纷扬扬,好像龙卷风过境一般。

那位身穿迪迪粉丝t恤的人和被他叫做“白义”的飞马从这场飓风的风眼中走出,站在老大面前。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点儿本事?”那人从上而下看着蹲在地上的老大。

老大却好像对于自己的藤木之网被破视而不见,他缓缓站起了身子,没有表情的脸正对着那位“粉丝”,冷笑道:“声东击西。”

听他这么一说,张小普一愣,老大声的什么东,击的又是哪个西呢?

那位“粉丝”却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淡淡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不管你是不是用计,我都不能让我的朋友独自面临危险。”显然,他说的朋友,并不是张小普,而是那匹飞马。

“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多管闲事,”老大从“粉丝”身边走过,完全无视飞马充满了怒火的目光,只紧紧盯着前方的什么,道:“带着你的朋友滚蛋,别妨碍我!”

张小普顺着老大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心脏又是一颤:只见那七条怪蛇就在他们二人一马争斗的时候,已经汇合了!七条怪蛇并非只是简单地纠缠在一起,而是就像张小普之前在铜镜中看到的一样,它们的身体完全融合成为了一体,只在脖颈处分了叉,七条颈子,七个头!

看来,老大所说的“声东击西”,就是指为了给这怪蛇创造融合的时机吧!

七头怪蛇在地上扭动着,七个头朝向七个不同方向,身体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那样子,似乎它还很不适应“合七为一”的处境。

此时,那位“粉丝”却连头都没回,只是轻轻为飞马梳理着鬃毛,依旧淡淡道:“葛神仙也是我的朋友,你说,我能不能放下他不管,自己个儿滚蛋呢?”

张小普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粉丝”说他和这座神仙墓的墓主人是朋友?看样子,这位“粉丝”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他怎么能和千百年前的一位古人成为朋友?

但老大对于这位“粉丝”的出口“狂言”,好像并不意外,他依旧紧紧盯着七头怪蛇,不断接近着它,只是在口中随意应道:“不管你走不走,我都要取了三仙丹!”

那粉丝拍拍飞马的脖子,终于转过了身,看着老大逼近七头怪蛇的背影,道:“你办不到的。”

“哈哈哈……”老大好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转过身来,对那“粉丝”阴冷笑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认为我办不到?你和这位躺在这里的葛神仙,不就布了三道防线么?第一道,密码门禁;第二道,岔路幻境;第三道,蛋生钥匙……你们以为就这么三道防线就能万无一失?哈哈哈,都不用我们主人出马,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就在老大说话间,他被怪蛇完全吞掉的右臂,竟然像是春天的树枝抽条发芽一般,转眼间又重新长了出来!

老大活动活动自己的新手臂,又道:“防线已破,你还能奈我何?”

“你以为,第三道防线就只是蛋生吗?”那“粉丝”毫不急躁,反而还带了些许的微笑。只要防线还在,葛神仙就不会受到侵扰。

“你……”老大怀疑地看看那位“粉丝”,摇了摇头,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一般,大声吼道:“当然就是蛋生!你别想涮我……”

那位“粉丝”却摇摇头,似轻叹,似轻笑,道:“第三道防线,是我……”

“什么?你?”老大一愣。

趁着老大发懵的这个间隙,“粉丝”大喝一声:“白义!”与此同时,这位“粉丝”腾身而起,右手剑气劈向了老大的颈项!

……

“好……好惊险……”周游只是听张小普的简单叙述,便已是捏了两手的汗,不难想象,当时的情境会有多么危急。他催促张小普继续讲下去:“后来呢?那位……粉丝,有没有将那个什么老大拿下?”

张小普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在现场啊!”周游不信。

张小普叹口气,道:“就在那个人动手的同时,他那个飞马朋友就飞了过来,没容我反应,人家飞马就叼了我飞出了石门……那速度,简直就像是闪电一般……”

张小普咽口唾沫,接着道:“飞马咬着我的衣服刚刚飞出去,那两扇石门,就在我们身后‘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再也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你当初不是说,那石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吗?”周游急得跳了起来。

“真的,真的打不开了……”张小普一心想要周游相信他,急的脑门上都出了汗:“一出石门飞马就把我放下了,我当时去推门了,但是那两扇门好像是从里面栓上了一样,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门还是纹丝不动……而且,而且门里面轰隆隆乱响,好像满地滚雷一样……”

“你确定这不是你的幻觉?”周游仍然怀疑地看着张小普。

张小普委屈地鼻子都快歪了,他正要说话,却听苏也在旁轻轻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们,他们一定是用上雷引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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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61)无奖答题

“雷引之术?”听苏也说到此术的名字,周游一怔:“这是种什么术法?我怎么没听老师说过?”

“哼,以你的级别,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好生学着吧……”苏也虽然在口中和周游说着话,眼睛却看向手里不停抚摸着的长剑。不知是因为光线太暗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会儿看那长剑,似乎更锈蚀了几分,简直就到了一碰便会碎成渣的地步。

“那……他用上雷引之术,是不是代表着情况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周游看着苏也,问道。

“嗯……我这么说吧,”苏也想了想,道:“通常情况下,如果用到雷引之术,基本上就可以秒杀,即使敌人是千军万马,照样可以被此术杀得寸草不留……但是……”

万事都怕一个但是。

只听苏也叹气道:“你也看到了,这把长剑已经快锈成了渣,这表明他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张小普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剑锈了,人就会有麻烦?那人又没拿这把剑当武器……”

“这剑是他惯用的……兵刃也好,笔墨也好,甚至是乐器、工具、玩具等等,如果用的时间长了,就会与主人的气相贯通,如果是有灵气的物件,还可以增长主人的真气,甚至就成为了主人的化身……”苏也耐心地为张小普解释着,以她擅长术法御物的家学渊源,跟一位修习之外的普通人“科普”御物知识,还不是小意思。

就连周游听了也颇受启:“如此说来,这种用久了的器物,倒有些像是灵物了……”

苏也点头道:“不错,所以,他用的长剑生锈朽掉,就说明他本身现在遇到了极大的危险,自身真气消耗颇多,甚至……”苏也没再说下去了。

但周游知道她的意思。从来到这里开始,苏也就坚称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被困住了,但周游觉得那人还能和自己隔空传音,且听声音还很轻松,想来问题应该不大……直到那人指导周游解除幻境时突然就再也没了声音动静,周游才觉出了有些不对。

“他那个人啊……就算是自己快不行了,也还是要死撑着……总是先想着别人,从来都不为自己想一想……”苏也说着,声调都有些变了。

“那咱们现在……”张小普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咱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要去救人!”在这一点上,苏也和周游很有默契。

“要怎么救呢?”亲眼见过老大的本事以及怪异的“蛋生”的可怖情境的张小普不禁有些担心。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周游道。苏也亦点头道:“对,你原路返回好了,就在咱们下来的裂缝那里等着我们好了。”当然不能让一个普通人去冒险。

“我就算回到裂缝那里,也是上不去的吧?”张小普来回看看他俩,慢慢道:“与其到那里干等着,倒不如和你们走一趟……”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周游连声否定着。

张小普却道:“毕竟我还是进过那个花园里的,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再说了,那个人救了我,我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可是他救了你就是让你一走了之的呀……”苏也看着张小普,摇摇头,道:“算了,随你吧……”

三人重新上路,径直走进了左侧那条通路。走在路上,周游向苏也不解问道:“听小普刚才讲的,这条路终点虽然古怪,但显然是通向神仙墓墓室的正确道路,可是,你刚才为何说这三条路俱是设了迷障的、都不能走的呢?”

“你动动脑子啊!”苏也对周游说话完全不客气,一向习惯了盛气凌人:“咱们现在在哪儿?是在墓里呀!没有人希望自己长眠的地方被人惊扰,哪怕他已经成了仙!所以,他这墓里的道道机关,当然都是为了阻止人的前进所设,而绝非是道路指示牌!”

“奥。”周游讪讪答道。

听适才张小普所描述的意思,这座神仙墓为了防止被觊觎珍宝或者丹药的世人所惊扰,显然至少设了三道防线。第一道就是用了复杂术数作为密码的“门禁系统”,这一道防线要防那些普通的盗墓贼已经足够了,但要是遇上像苏也或者是“老大”这些修习者或者拥有一定法术的人们,就有些像是摆设了。

葛神仙一定是考虑到了自己所炼制的丹药会吸引某些术士乃至是修习者,因此才设了这第二道幻境的防线。从岔路开始,无论选择哪一条,都会进入不同的幻境之中,这幻境厉害就厉害在,它并非只靠环境外物引,而是触动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生成心之幻境,这个几乎就没法破!

左边这一条通道,显然也是设了幻境的。但是从张小普的叙述来看,周游并没有现幻境在哪里?是花园,还是那所谓的“蛋生”?

周游觉得都不像。从张小普所说的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的反应来看,以及那人自己说这防线还有他的一份功劳……这花园,蛋生很可能都是真的。

那,幻境到底是什么?

怪异的七头“蛋生”又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作用?

周游看看并肩走着的苏也,张张嘴,又闭上了。

苏也却看个正着,瞪他一眼,道:“想说什么就说!”

既然被现了,周游只好将自己想不通的地方跟苏也讲了。

苏也听了,倒没再讥讽他,只是慢慢道:“这个的确是个疑问,咱们只能到花园那里看看情况再说……这幻境虚中有实,真中又有假,的确是难搞明白……我自己猜测,石门里面的花花草草应该是个掩饰,大约是为了掩饰所放置的蛋生吧……”

“有道理……”周游点点头。是啊,这墓不管做多少防线,总还是要留条路通往墓室的吧,在这条路上多下下功夫,也就是难免的了。

只是这蛋生,到底是……

周游正想着,张小普已经替他问了出来:“那怪蛇……哦不,是什么?蛋生?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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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2)生命的意义

“这个世界有多大?从天空到海洋,从微观到宏观,一沙一界。

“这个世界里有多少生灵?翱翔天宇的,潜游深渊的,匿形于密林的,可见的,不可见的……本身便是漂浮在此世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蜉蝣的人类,哪里来的信心能穷尽认清时空之内的所有生命呢?

“更可笑的是,人类甚至狂妄自大到只比照着自己制定了所谓“生命”的规则,规则之外,便是异类,认为自己不能识辨的、不能接受的生命,就不是生命。

“以此推论,人类自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对这个世界上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无数的生灵视而不见,甚至肆意伤害,毫无心理压力……”

以上这段话,是张小普很久之前在一本书中看到过的,他被书中所传递的生命观所触动,也对作者于人类深深的仇视印象深刻。

不知怎的,当他面对着那所谓的“蛋生”时,突然想起了书中的这一段话。

这种可以随意分散拼接的怪蛇,难道就属于这种不被人类所接受的生命吗?

自从在地底遇到那位叫苏也的姑娘,张小普便觉得有些神秘的她一定是位生物学家,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种怪东西的名字,而且还懂得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张小普不知道苏也的身份,同样的,苏也对于张小普亦有疑问:为什么会是他?张小普来到神仙墓,看似只是碰巧,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

按下这些心思不表,苏也只说起了“蛋生”的来历,看得出,周游也很想知道呢:“蛋生的确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物,你刚才描述它的样子说像蛇,但实际上,这东西的本质是蠕虫……”

“虫……虫子?”张小普难以置信:“可是那东西长那么长、那么大,会是肉虫子?”

“是不是虫子的区别,并不在体积大小,”苏也继续说道:“蛋生这种虫子可以说是上古时代的遗留,最适宜它生长的时代大概还是恐龙称霸地球的那个时期……时移世易,这种能休眠多年的虫子虽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但是毕竟它最熟悉的那个生活环境已经变化不在了,再加上它生长习性怪异,因此在这世上是越来越少,就连我父亲也认为这东西早已消亡了……”

苏也说,“蛋生”这种虫子就像张小普看到的那样,在诞生之始,就是七颗卵。这种卵有些像夜明珠,只要见一点光,便能自己发出光芒来,而且它就是以其自身绚烂无比的光芒来吸引人或其他动物,一旦有人或动物注意到了它,以为是珍宝而用手拿起,或者是身体的其他部位与之接触,蛋生都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生命,并且利用这种生命的热量来迅速生长、长大,然后破壳而出!

破壳后的蛋生,还是透明状的,这个时候的它们就像刚刚降生的婴儿,急切地需要营养,但它们比婴儿更贪婪!通常,每一只卵里的透明蛋生需要在半个时辰内吃够一定量的肉食,才能安全长成,否则就会干瘪而死。

“一定量的食物,那是多少?”周游问道。

苏也看着他,说道:“差不多就是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张小普想起他见到的蛋生张开巨口吞下一个人的贪婪恐怖之象,不由身上一寒。

“那蛋生吃……进食之后便算是成熟了,它们纠缠在一起又是做什么呢?”周游始终不解这一点。

“我说过,蛋生从诞生伊始,便是七颗卵。”苏也道:“七颗卵、七条虫,但并非是七条蛋生,只有这七条虫合在一起,才算是一个完整的蛋生……这正是它最奇特的地方。”苏也关于蛋生的认识完全来自于她的父亲苏千白的教导。当初苏老爸在教授有关蛋生的知识时,苏也便觉得怪异的简直像是胡编乱造,但今日从目击者张小普的叙述中,却可以发现老爸的讲授并非是胡言乱语。

在某种程度上,蛋生很像是一种复合体。当七条虫子吃饱后,便会进一步发育,相当于步入半成熟状态,从外观上来看,它们的身体就会变成是乳白色。然而,这还不是它们的终点。在半成熟后,七条白色虫子就会嗅着彼此的气味,聚到一起,尾部融合成一体,成为一条“七头虫”。这个时候,才能称为是一只蛋生。

成为真正的蛋生后,它的七个头会互相纠结缠绕在一起,重新形成一只“蛋”,但这只蛋的表面上会有特殊的图案花纹。之后,蛋生便将以这枚蛋的形态存在七分钟,七分钟后,这只蛋重新分裂为七颗卵,在黑暗中休眠,等待再一次的光线唤醒,便会重复再一轮的生长、进食……

“这……”张小普听了苏也对蛋生的专业科普,却仍然是不太理解:“这虫子如此怪异且苛刻的成长,就为了进一次食吗?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苏也轻笑一声,道:“莫说虫子,你就看看人类,大多数人还不也是一样,整日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倒还不如这虫子,瞬息之间完成生长成熟休眠,还能少浪费些资源呢!”

张小普想反驳苏也,却觉得无话可说。人活着的意义,谁说的清楚?

这时,更关注眼下而非哲学意义的周游问道:“这虫子的确怪异,但是,葛神仙将蛋生这怪虫子放在他墓中,到底有什么用意呢?”这怪虫子总不会是葛神仙养的宠物吧?

“放在墓中,混在虚虚实实的幻境中,当然为的是防盗了。”苏也道:“每一只蛋生,在形成蛋后,其壳上的图形都各不相同,因此古时候就有人对此动了心思,依着蛋生的花纹做了机关,必须是得用正确的花纹对上,才能将机关解除……”

“这样的话,的确可以有效防盗,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周游皱着眉头道:“你刚才也说了,每只蛋生的花纹都各不相同,这种随机生成的东西,制作机关的人又怎么能事先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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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3)他缺了什么

听苏也介绍匪夷所思的奇异生物蛋生,张小普只觉脑子都跟着转了筋儿,这会儿听周游还能有理有据地提出问题,不由打心眼里佩服他。

苏也眨眨眼,道:“嗯,这也就是蛋生这种机关并不算常见的一个原因,毕竟对于多数人来说,根本无法预测蛋生的花纹会生成什么样子……但凡事都有个例外,虽然一般人无法预测花纹,但对于不一般的人来说,这并不算是难事儿……”

“那么这位神仙墓的主人显然就不是一般人了?”周游问道。

说着,第一支“药火”已经燃尽,苏也又从包里扯出一支来,就着火星续着了,让周游继续举着,才道:“不错,不光是葛神仙,还有和他一起设计了这个神仙墓的那个人,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可以通过术数的缜密计算,推演出花纹的形状。”

虽然周游知道这种情形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在张小普听来却像是在听神话了:“通过计算得知一个随机的花纹形状?这要是真的,都能颠覆目前的科学界了……”

苏也对他嗤之以鼻,道:“这听起来好像很神,可是你想想,现在的统计学、概率学等等,不一样可以用到彩票预测上吗?”

“即便这样,也是很神奇了……”周游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真的算是最严密的防线了……除了花纹机关难以预测,在此之前,还必须要保证有七个人被投喂给蛋生,光这一点恐怕大多数盗墓者就做不到……”

“大多数盗墓者连这条路都走不到底……”苏也一指通道前方,问张小普道:“你来的时候,有这个东西吗?”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向下微微倾斜的斜坡的中央的地方。张小普就着“药火”的光向前看去,只见距离三人百十来步的地方,就在路中间蹲着一物,好像是个石狮子,也好像是一个巨犬蹲伏在那里。通道里始终弥漫着似是地底水汽蒸发而成的淡淡薄雾,加上“药火”的光线有限,看东西始终像是隔了层纱帘。

“没有啊!”张小普奇道:“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到,直接就走到了石门那里……”

“幻境!”周游和苏也异口同声道。

“为什么剑没有发烫?”在三人汇合重新出发之后,不光“药火”,就连生锈的长剑以及苏也随身的小包都归周游背着扛着了。周游一直是一手举着“药火”,一手攥着长剑。此时的长剑仍然只是普通破烂长剑的样子,并没有发烫发烧等异象。

“他现在都自身不保了,哪里还能分出真气来给咱们提醒?”苏也叹口气,道:“靠咱们自己吧!”

“对了,还有铜镜!”张小普一拍脑袋,忙掏出了海马葡萄镜,道:“明镜可以明鉴!”

说着,他将铜镜银亮的正面对准了路中间突然出现的东西。周游和苏也都凑了过来,仔细看向镜心。

镜子中的景象清晰可辨,只见镜中一人正看着凑过来的三个人,阴冷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张小普只看了一眼便赶紧把眼睛挪开了。这种被怨毒目光盯着的感觉,让他周身不舒服。

周游则马上转头去看路中间的那个东西,却见那东西竟在薄雾之后,慢慢伸展、长高!

如果那真是一个人的话,他肯定是从蹲伏的姿势,站了起来!

苏也和周游默契地将张小普挡在了身后。张小普在他们俩的肩膀中间看过去,不由惊道:“他……他在走过来!”

“不用你说我们也看到了!”苏也握紧了周游的手,道:“你说,这真的是幻像?”

对面的“人”似乎个子极高,也极瘦,一步步,慢慢的,坚定的朝三人走过来。联系上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怨毒目光,不难让人感到紧张。

如何区分幻境与现实?这个难题,对于多次遇到幻境的周游来说,实在是太难了,难到了无解。

虽然张小普说铜镜可以“明鉴”,但周游却始终不太确定铜镜能不能破解幻像?是,铜镜之前的确是映出了三条通道内的关键之物,但如果像苏也所说,兰花也难保不是幻境呀!

由此分析,周游认为,铜镜里所映出的,并不是区别与幻境的真实,而应该是破解幻境的关键之物!比如那只金钱豹席镇。

周游大胆地推测,铜镜所映出的这个关键之物,可以是真实的东西或者机关本身,但很可能也会是幻境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周游回身,将铜镜从张小普那里劈手夺过,仔细看向镜心。只见镜子里那个人依然在怨毒地瞪着自己,只是,他的脸似乎更近了一些,似乎他要突破镜子的限制,破镜而出!

周游再看看对面走过来的人,的确又近了些。

周游强迫自己对着镜中那人脸色发灰、眼神似恶鬼的人看下去。镜子里的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关键的提醒!

镜中人好像是位古人。他一身类似夜行衣的打扮,头发披散着。看起来这个人年纪不算大,脸上没有胡子,很是精干的样子,似乎是位习武之人。

再仔细看去,周游仿佛看见镜中人的嘴一张一翕,似乎在说着话!

周游不敢确定。他将手里的“药火”凑近一些,想再看清楚一些。原本高举着的“药火”被压低,通道内的光线一下子又暗了许多。苏也盯着渐渐逼近的那人,不敢回头,只看着前方对周游道:“你干什么呢?把药火举高点儿!”

周游顾不得跟苏也解释,更顾不得镜中人仇恨的凝视,自己的脸都快贴到了镜子上。

他跟着那镜中人的嘴唇动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了镜中人的“话”:“还……给……我……”

“什么?”苏也不知周游说这话什么意思,急道:“周游你在干什么?那人快走过来了,能不能照点儿亮?”

周游把镜子递到苏也面前,道:“你看,他在说话!他在说‘还给我’!”

苏也一愣:“还给他什么?”

张小普也凑了过来,看着镜子,道:“他缺了什么,自然就有还给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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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4)消失的机关

苏也没好气地瞪了张小普一眼:“那你到镜子里去问问他……你说,你说他缺了什么?”

张小普竟没意识到苏也是在挤兑他,反倒认认真真回答道:“嗯,你看他如此精干,身上打扮虽说谈不上是精致,但也能看出此人对自己的仪表是下了功夫的,应该是个讲究人……但这么一个讲究人,竟然能允许自己的头披散着?”

听张小普这么一说,苏也和周游不禁佩服他观察的细致入微。竟然十分有道理。周游又看了看镜子,对苏也道:“如果小普说的没错的话,我猜这个镜中人要的东西,就在你那里。”

苏也纳闷道:“我怎么会有……啊!”话说了半截,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揣着从白骨那里捡起来的玉簪!

这簪子可不正是用来挽头的么!

苏也看看镜子,再看看对面就要走过来的人影,奇道:“这人就是那堆白骨?”

像是在回答苏也的问题,只见对面的又高又瘦的人影已经走出了薄雾,出现在三人面前。这个露出庐山真面目的人,倒和镜子里的人并不一样,因为,走过来的这人,竟是一具完整的骷髅!

骷髅头上还挂着几绺乱七八糟的头,如果不是在地底这种昏暗压抑的环境里,看上去实在是有几分搞笑。骷髅的下颌骨一上一下地动弹着,从已经打乱了排列、犬牙交错的肋骨缝里,嘶吼出几句似是风声、又似是低语的声音:“还……给……我……”

在地底阴暗的环境中,看见一具白骨越逼越近,张小普实在是胆颤,忍不住对苏也道:“既然他要的是簪子,那就还给他好了!说不定,给了他,他就会走了呢……”

“这就是幻境!我凭什么要给他簪子!”簪子里有隐藏的机关,苏也刚刚摸清一点门道,怎么肯现在将簪子拱手相让?

“你怎么就能分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了?”张小普看着白骨骷髅伸出了一节节的白骨爪,双腿一软,已经快站不住了。他虽然因为工作缘故经常跟白骨打交道,但是工作时见到的白骨都是零零散散、老老实实躺在棺材里或者泡在泥里的,很少能有这样完整的一具,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竟然能动!还会说话!

这就太吓人了!张小普看着马上就要抓过来的白骨爪,决定自己还是在地上坐一会儿比较能缓解酸软的双腿的压力。

张小普双膝一弯,就要软瘫在地的时候,旁边的周游一把搀住了他:“别怕,这真的是幻象!”

这会儿张小普已经不太想纠结幻象和现实的区别了,他只关心一个问题:“幻象也会攻击人吗?”

“幻象不会攻击人,”周游道:“但幻象会让你觉得他会攻击人!”

苏也看着周游,惊讶道:“行啊,什么时候有这觉悟了?”

能得到苏也的夸奖,周游心里甜丝丝的,哪怕正面对着一具行走的骷髅:“有时候,开悟就在一瞬间……”

“???”张小普勉强站着,但已经不想跟他们说话了。

骷髅才不管他们开悟没开悟,伸着爪子就抓了过来,最前端的指骨尖利如刀尖,眼看就要插在苏也的胸口!

“去你的!”周游怎容这家伙伤害苏也,眼疾手快,将手中锈剑刺出,手上用了七分的真气。

“噗!”长剑穿过骷髅手臂的臂骨,将他的臂骨从中劈成了两半,剑势却仍未减,一直向下,直直刺入了骷髅的一只眼窝中,才最终卡在了骷髅头中!

一把锈的快要朽掉的长剑,能劈裂骨头,已经是很出乎周游的意料了。他原本只是想暂时抵挡一下,给苏也逃开的时间而已。

更让周游没想到的是,骷髅竟然真的被剑势所阻止了!

骷髅似乎被吓到了,仍保持着伸出白骨爪的姿势,胳膊被长剑穿透,和脑袋连成了一条直线。

紧接着,白骨骷髅“噗”的一声,竟化成了一缕白烟,不见了。

“这……真的是幻象?”张小普愣了。

“是幻象,但是还没有完……”周游虽然在对张小普说话,眼睛却看向了苏也,道:“咱们刚才分析,这三条通道应该都设了幻境迷障的。我在中间那条通道经历过幻境,这条通道的幻境出现是有一个实物来做启动的,也就是说,幻术的开启、挥作用,还是要有一个机关被触。中间那条通道的机关就是金钱豹席镇,被铜镜映出来的,也就是这个席镇;左侧道路呢,我们还不太清楚实际情况,但是铜镜里映出来的是兰花,那兰花很有可能就是机关了……这个咱们还是到了那里再验证。现在,咱们就说说剩下的那条通道……”

“右边那条通道?”张小普疑道:“我记得,当时铜镜里照到的,是空无一物的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周游道:“如果三条通道都是设了迷障的,那么三条通道同样的,都应该有一个可以触机关的东西,并且这个东西是可以在铜镜中做出反映的!”

“那……那这条通道没有,就是说明……”张小普好像想到了什么。

“说明机关被动过挪到了通道外面,或者说……”一个更大胆的念头跳进了周游的脑海。

“或者说什么?”苏也看着周游,揣在兜里的手好像攥成了拳头。

周游也看着她,慢慢道:“或者说是机关自己跑了出来……”

“什么?”张小普又要迷糊了:“机关怎么自己跑?”

周游将手中长剑小心背到了身后,道:“我们习惯性地认为机关一定是某种被放置好的物体,但是,如果这个机关,本身就是一个人呢?”

“第三道防线,是我……”在奇异花园中,那个貌似迪迪粉丝之人的话,再一次回响在张小普耳旁。难道,人也是可以成为机关的?

好像看穿了张小普的心思,周游道:“其实我始终认为,人作为机关,其作用恐怕会比设置一个按钮或者放置一个机巧之物更大,毕竟,人是活的,是可以随着情境的变化随机应变的;而那些机巧之物,哪怕再巧夺天工,也是死物不是?”

“你说的不错,但是只有一点你没考虑到,”苏也说话了。作为御物方面的“专家”,设机关破机关都是她的看家本事,怎容一个菜鸟在这里指指点点?苏也道:“你别忘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就算是再机灵、再聪明的人,在这古墓里呆上千八百年,早就会化作一堆白骨了,哪里还能起到防御迷惑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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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5)执迷不悟

听苏也提到“白骨”,张小普立马想到了刚才从薄雾中走来的骷髅,不禁身子一颤。

周游却是一笑,道:“对啊,已经是白骨了……”

苏也愣了一下,道:“你是说……那堆白骨……”

“只能是它了……”周游道:“咱们在入口见到的那堆白骨,很有可能就是呆在右侧通道里的,原本充当了迷障机关的人!”

苏也眨眨眼睛,一直揣着兜里的手似乎攥的更紧了:“这只是你的猜想吧……而且,就算是你猜的不错,对于我们目前的情形,又有什么帮助呢?”她轻咳一声,又道:“反正这个骷髅幻象已经不见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要紧!”

张小普觉得苏也说的有道理,毕竟眼前最打紧的事儿不是研究几条通道的机关设置,而是抓紧时间去救人!在这诡异的地底世界里,真说不好那个突然来到的救命恩人会遇到什么意外,会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张小普刚要抬脚随着苏也往前走去,却被周游一伸胳膊拦了下来。只听他说道:“站住!”周游的语气里,满是焦虑和急迫。他这是怎么了?

张小普不解地看着周游,却现周游正死死地瞪着苏也的后背。就刚才的功夫,苏也已经在向前走去了。

听见周游的断喝,苏也转过身,不耐烦道:“你还要干什么?我现在没空听你讲课!”

周游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你着急去干什么?”

苏也看着他,没说话反倒被他气笑了。连张小普都看不下去了,不由代苏也回答道:“咱们得赶紧救人去啊!别再耽搁了……”

“救人?到哪里去救人?”周游反问道。

苏也和张小普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救人,先得走对了路,才能救得到,对不对?”周游冷笑道:“可是,照我们现在的路线走过去,你们确定能救到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也这才转过身来,认真看着他。

“我们走错路了,”周游道:“现在,我们三个并不是在通往兰花花园的道路上,而是走在最右侧的通道里!”

“你说什么?”张小普惊讶道。

“不可能!”苏也亦大声道:“这绝不可能!我们明明是朝着左侧通道进去的!”

“难道……难道是幻境?”张小普嗅出点味道来。

“幻境?”苏也却不信:“我们三个一起走到左侧通道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错的!”

“幻境的开始,往往就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对幻境最有经验的周游对苏也道:“从我们再次走进通道的时候,这个幻境就已经开始了……”

“说的好像你很明白似的……”苏也根本不信:“既然你知道那时就是幻境的开始,那为什么你当时不提醒我们,反倒跟着我们一起进来了呢?”

周游皱了眉头,道:“因为那个时候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在幻境中,根本无法区分开来啊!”

“这么说你也在幻境之中了?”苏也不客气道:“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一个同样身处幻境的人,现在却为我们指点方向?”

要争取这种同样是“专业人士”的信任,实在是有点儿费劲儿。周游叹口气,道:“刚开始时,我同样也是无法区分幻境和现实的,所以,我当然会和你们一样走进通道,而且毫无察觉……但是,从刚才开始,我已经从幻境中走出来了……”

“从刚才开始?你说准确一点儿,是哪一刻?哪一个点?哪一个动作触了你的觉醒?”苏也不依不饶:“为什么同样的,我们却没有觉醒?”

“要说清楚这个,实在是有点儿难……”周游尽量用最简单的话将这事儿讲明白:“这种心之幻境如何破解?当初我和领导在太平间遭遇过,所以知道,只有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能迷惑你的幻境中转移出来,心中无物,才能破解这种心之幻境!”

“破除心的迷障,对不对?”苏也冷笑一声道:“这个,还是我教你的吧?当时时间紧急,你一时半会儿领悟不到,所以最后还是靠转移注意力破解的……”苏也颇为不屑的对周游道:“破解幻境这种事儿,我比你要在行的多,还轮不到你来教导我!”

周游叹口气,道:“小也,就是因为你这种心理,所以你才会徘徊在幻境中、不得而出!”

“我是什么心理?你倒说说看?”苏也仍旧不信。

“小也,你听我的……这种心之幻境,你虽然早就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儿……”周游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了:“我是刚刚经历过,所以太有感触了!心之幻境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它完全是由自己的心所生,和现实的边界极其模糊,让你根本无法分辨出来,甚至会打心眼儿里、坚定地认为那就是现实!所以,不要说什么你了解它,你不经历这幻境,就根本谈不上了解……”

苏也不客气地打断了周游:“你这是在置疑我的修为!”苏也家学渊源,素以法术御物为擅长,这会儿自己的专长竟然被一个菜鸟级别的人所置疑,苏也当然忍不了。

“如果说心之幻境有一个开启按钮的话,”周游叹道:“小也,你对自己修为以及专长的执着,就是这个按钮。”

“胡说!”苏也仍旧固执不信:“我完全可以能分辨出幻境,而且就算是进入了幻境,我也有信心能靠自己的修为破解迷障!”

“小也!”周游也急了,所谓自信有多强,执着便有多深,迷障就有多大。但关键是现在的确没多少时间了。

周游不自觉地跺跺脚,加快了语,道:“自打咱们来到了洛川这个神仙墓,用术数设置的门禁是解开的,我陷入迷障也是你帮我解开的……正是因为你自信于自己在机关术法方面的修为造诣,才会这样深陷其中!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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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6)此情此境难为情

看周游难得的对自己发了脾气,苏也倒是一愣。她耸耸肩,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别废话,直接破解了幻境,拿事实来说话!”

周游深吸一口气:“心之幻境,是需要自己从内心,由内来破解的!”

苏也毫不让步:“不行,你要证明你的话,就让你来!”

张小普在一旁提醒讲道理讲的已经把自己绕进去的周游:“如果你说这里的幻境是有机关设置的,那如果你能毁掉机关,就像刚才我们用长剑劈坏金钱豹一样……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将幻境解除掉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周游一拍脑袋,光顾着提醒苏也注意幻境了,却忘了这个幻境并非像是自己在太平间遇到的那种情形,完全靠的是催眠和暗示,这里的幻境是靠机关开启的!那么,这样的话自己也是可以帮助他们破解此境的!

想到这里,周游将手中“药火”塞给张小普,自己则一个箭步蹿到苏也身边,去拉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苏也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推他。

周游锲而不舍,仍旧拉着苏也的右臂不放开。苏也的右手一直揣在兜里,这时被周游拉着,苏也的手仍不肯拿出来,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珍贵的宝物。

“小也,把手拿出来,好不好?”周游不愿自己太粗暴,只好出言与师姐商量。

“不好!”苏也断然拒绝:“我让你证明自己能破除幻境,没让你来骚扰我!”

周游红了脸,道:“我就是在破除幻境啊……这个幻境的机关,就在你的兜里!”

“在兜里?”张小普奇道:“那个机关是什么咱们还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机关在苏也的口袋里?”

周游只好再给他解释道:“是那支簪子!铜镜里映出的就是破解幻境的机关,簪子被苏也拿走了,所以铜镜里才会有那个所要簪子的人!”

“这……这只是你的猜测吧?”张小普疑道。

“就算是吧!”周游终于失去了耐心:“可是,拿出来不就能证明了吗!”说着,他用了五分气力,要把苏也的手从衣兜里拉出来。

“啊!”苏也没想到周游竟然真的用力了,不由气恼道:“周游!你放肆!”

“对不住了,师姐!”周游说着,干脆将真气汇集到了自己的手上,紧紧攥住了苏也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真气让苏也失去了防备,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右手就已经被拽了出来。周游一鼓作气,仍使了真气,硬生生从苏也紧攥的手心里抽出了那支碧玉发簪!

这支装饰简单、但看起来仍是玲珑可爱的碧玉簪,不知是不是被苏也攥的时间长了,竟然在“药火”的昏黄光线下,闪耀着微微的荧光,尤其是刻在簪子上的那个“史”字,刻痕里竟还有点点碎碎的晶莹光芒,就好像镶了钻一般。

“哇……”张小普见到这支明显可以列入重要文物之列的簪子,竟有种低调的精美,不禁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来自内心深处的喜爱的赞叹。

周游却连看也没看,就着自己还没收回去的真气,“咔嚓”一声,就在手里,将这簪子撅成了两截!

“你干什么……”

“你怎么能……”

苏也和张小普眼睁睁看着周游将簪子掰断,同时发出了痛心疾首的呼声。

周游抬起头,看着他们,将手中断成两截的簪子扔到了地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当啷”声。

他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两人,道:“看看,我们现在在哪儿?”

听了周游这句话,原本就要扑过来揍他的两人一怔,这才向周围打量。

张小普记得,在骷髅出现之前,三人已经走到了通道出现斜坡的地方。可现在再看,却发现自己和周游苏也三人,仍旧站在通道的入口处!

苏也亦是惊讶的“咦”了一声,往后退几步,走出通道口,站在外面一看,更是满脸的迷惑:“怎么会在右边这条通道?”

三人果然站在右侧的通道里,而且还是在通道入口附近,根本没有走进去多少。

“真的是幻境?”张小普一脸敬佩地看着周游:“厉害!你是怎么看破的?”簪子的折断代表着机关被破,自然幻境就可以被破解了。但是,让张小普不解的是,三人一同走进的通道,为什么周游却可以提前看破,而自己,以及号称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的苏也却毫无察觉,甚至执迷不悟呢?

这一点也是苏也搞不清的。她没说话,只冷着脸,在一旁看着周游。

周游对两人道:“咱们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不如边走边说?”的确,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经得起消耗了。

苏也和张小普两人点点头,走进了左侧通道。这会儿,其余两条通路的迷障俱已被破,倒是再也不担心走错路了。

周游落在后面,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捡起了断成两截的簪子,以及之前被劈掉了脑袋的金钱豹席镇,全都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才紧走几步,追上了二人。

“现在来说说?”苏也头也不回的对周游道:“神探?”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周游小心翼翼地瞄了苏也一眼,道:“我只是……只是恰好注意力没那么集中……”

“此话怎讲?”苏也问道。

虽然还没有回头看自己,但是能搭话,说明情况还好。周游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解释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和你们一样,都没有发觉咱们走进了幻境,甚至到用长剑劈了骷髅,我虽然已经怀疑误入了幻境,但心里其实是不确定的,更别说什么能跳出来、破解幻境了……直到……”

周游忽然停住了话头。

“直到什么?”张小普不解地问道。

周游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看苏也,见她仍然没什么表情,只好接着道:“直到……直到小也夸我……”

“我什么时候夸你了?”苏也奇怪地看着周游。

周游的脸“腾”一下红了,就连在“药火”如此昏暗的光线下,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就是……就是你说我行啊,有觉悟什么的……”周游的声音越来越小,完全没了刚才用真气夺簪子的勇猛。

苏也似乎好好地回想了一下,一拍脑门,道:“就那个啊……你管那个叫夸奖?”

周游脸憋得要着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小普眨眨眼,在旁道:“为什么在苏也说了那句话之后,你就能跳出幻境了呢?是那句话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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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67)小朋友的执念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图形,同样,三人行的组合也是最为加到好处的。比如现在,张小普作为第三人的存在,就很好地起到了化解尴尬的作用。

张小普的突然加入破坏了周游和苏也极其难得的二人世界时间,原本周游对此还是颇有微词的。但是现在看来,张小普的到来堪称是来自上天的拯救。

听了张小普的问话,周游连忙就坡下驴,答道:“嗯,是这样的……之前我经历过类似的心之幻境,知道破解这种幻境需要极强的训练,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并运用。不过,还有有一个简便的法子,却可以帮咱们这些陷入幻境的人跳出来……”

“哦?是什么法子?”张小普极其配合地问道,倒是自真心的好奇。

“简单来说,这个简便法子,就是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周游对张小普解释道:“陷入这种心之幻境,往往是由于对某件事务,或者是对某个东西极深、极强的念力,啊,也可以说是过度的关注,所导致的。换句话来说,就是如果我们对某一事或某一物太投入、太关注,就会陷入到围绕着这件事或这件东西而形成的情景中,不能自拔……”

“是不是,就像……”张小普试探着表达自己对于心之幻境的理解:“就像是我在看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太过沉浸其中,就会觉得自己也到了书中的境地,和书中的人物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冒险一起经历人生?”

“对!”周游赞道:“说的太好了!咱们要从幻境里脱离出来,就相当于用自己的力量,让自己从书中跳出来!”

“那要怎样才能做到呢?”张小普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要是看书看进去了,有人来叫我,我都未必听得见……”

“这就是最难的地方……”周游叹道:“小普,你这个比喻太贴切了,这一下子就把我最难表达的全说清楚了……是这样的,我所说的简便法子,就是转移注意力。还拿你的比喻来说,看书时注意力是高度集中在书中所描述的世界,沉浸其中,如果要从这书里的世界跳出来,就必须转移注意力。将注意力从书转移到其他事情上,这时你再回头来看,就会觉,奥,刚才我只是在看书而已,并非是自己真的进入到了书中描绘的那个世界……这便是跳出幻境的方法。只是,这个转移注意力,说起了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这的确不简单……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呢?”苏也终于搭腔了。

“嗯,其实还是念力深浅的问题。”周游随手捂住胸口,道:“刚才咱们走进通道时,其实注意力都在同一点上,那就是赶快走到石门那里,去救人!这一点念头,苏也你最强烈,对不对?”

苏也迅摇头,犹豫一下,好像又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她轻轻道。

周游看了她一眼,低了头,继续说道:“原本我们的注意力都在赶路救人上,所以遇到的幻境,就是走进了左侧通道深处,似乎在无限接近石门。原本苏也带着的长剑可以得到那个人的真气,还能起到破解幻境的作用,但后来那人自身难保就不能再往长剑输送真气,咱们没人提醒,就只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直到我们在铜镜中看到了人形,这时才开始怀疑见到的骷髅是幻象,但是仍无法察觉自己身处的环境本身就是幻境!”

“你就说简单吧,你是怎么觉幻境的?为什么我们两个却不能现呢?”苏也一皱眉。

“因为即使见到了骷髅幻象,你们两个的注意力仍旧在解决掉骷髅、继续前进救人,而且,苏也你一向擅长术法御物,对机关什么的也多有研究,所以对于幻境很是自信,即便有疑惑、感到有不对头的地方,也不会怀疑自己已经陷入了幻境,因此,你们就很难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但是,我就不同了……”周游停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辞比较妥当:“那个时候,小普害怕骷髅伤人,我告诉他骷髅是幻象,并不会伤人,只能是让人以为会它很有威胁,从而达到伤人的目的……然后,你就夸我说开悟了……嗯,我,我还在修习的初级阶段,任何的鼓励和夸奖,都能让我飘飘然……所以,所以我的注意力就生了转移……”

周游低着头说完了这些话,抬头看了苏也一眼,现苏也亦正看着他。周游好像是做贼被现了一样,马上又把头扎了下去。

苏也禁不住莞尔一笑,道:“你这小朋友,真有意思……你这注意力也太好转移了,牛老师会说你不专心的!”

小朋友?周游没听到苏也后面的话,只揪住这三个字,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那,那这个幻境的机关是怎样触的呢?”张小普不太明白,玉簪看样子一直装在苏也身上,为什么她之前进入通道的时候没什么事儿,根本没受到影响;只在第二次进入通道时,才出现了相应的幻象呢?

周游低着头,仍在琢磨“小朋友”三个字,压根没听见张小普的话。

“周……游?”张小普直纳闷,自己名字没叫错呀?

苏也毫不客气地在周游肩头拍了一掌,道:“周游,问你话呢!”

周游好像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差点跳起来:“什……什么?”

“小普问你,幻境的机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早不触晚不触,偏偏在进入通道时触了?”苏也叹口气,将张小普的问题又重复一遍给周游听。

“奥,这个,”周游赶紧回答道:“机关是我根据我所遇到的情况推测出来的。我在中间那条通道遇到幻境,是因为我动了金钱豹席镇。但我们几个在第二次进入通道时,并没有接触到任何的这个地底世界的东西,甚至连通道的洞壁都没摸过,怎么会启动机关?想来想去,我想到了苏也从一开始进入地底,就拿起来的玉簪。那玉簪被现时就放在一堆孤零零的白骨身下,而且还保存的那么完好,这本身就十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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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8)完形填空

苏也想了想,道:“不错,除了金钱豹席镇,这簪子的确是唯一一个咱们接触过的地底之物……可是,它是怎样被触的呢?”

“具体是怎样触的,我也不太清楚……”周游摇摇头,道:“其实,在中间通道,遇到金钱豹那个幻境时,我都很迷糊自己是怎样中了招的……这些机关的东西,连你都看不懂,更何况是我呢!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现这簪子上有机关,一直在试着破解,是不是恰巧在咱们三个再次行动的时候,你对玉簪的破解,恰好触到了那个‘开关’呢?”

苏也点头道:“也只能是这样猜测了……这支簪子的机关,的确乎我的想象,竟始终没能完成破解,总是在我以为可以打开机关的时候,它就又冒出一层新的加密装置,这让我很是受挫,也很不甘心……在幻境时我不愿意将簪子交出来给你,也是因为这个,”苏也苦笑道:“这层执念,大概也加深了我陷入幻境的程度……”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到了通道的斜坡底部。张小普抬手一指,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咦?”

张小普呆了一呆,转头来回看看周游和苏也,迟疑道:“难道我又进入幻境了?”

周游和苏也明白他的意思。按照张小普之前的记忆,这条斜坡底部,就应该是那扇刻了兰花的黑色石门,石门内则是隐藏着蛋生的奇异花园。然而,三人现在所在的斜坡底部,压根就没有什么石门!

“你确定没走错?”虽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但周游还是问了一句。

果然,张小普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可能错的!这条通道里又没有岔路,一条路到底……而且我数着步子呢,跟上次一样,到这里还是一千零五十七步!”

那为什么石门没有了呢?周游看着眼前,在张小普指认应当是石门的地方,只有光秃秃的一面石壁,挡住了去路。这面石壁的质地倒很像是跟张小普所描述的石门一样,都是一种黑到极致的石头。

“是幻象……”苏也走上前去,抚摸着完全堵住去路的石壁,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她一边摸索,一边对周游和张小普二人说道:“这三条通道都是设了迷障的,这一条也不例外。小普之前看到的石门、花园等等,都有可能只是幻象。”

“那……”张小普想了想,道:“那个蛋生,也是幻象啰?”对于蛋生这个呢个瞬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张小普实在是印象深刻。

“不,蛋生一定是真的。”苏也断然否定道:“要不然,那个什么老大为什么一定要带七个人来呢?”

苏也的话将张小普最后一丝的侥幸浇灭了。还是要面对那个怪物。“从我离开,到现在,早过了七分钟了吧?这会儿,那个什么蛋生,是不是又分裂成七颗卵了?”张小普不安道:“咱们三个也不够它们吃的呀!”

“呸呸呸,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乌鸦嘴?”周游皱着眉头,道:“再说了,咱们现在路都找不到,又去哪儿遇见蛋生呢?”

将石壁摸了一个遍的苏也亦在一旁道:“你们不用太担心蛋生,蛋生成为七头虫后,是会将这一状态保持一段时间的。换句话说,它的七个头要重新纠结形成一个刻满花纹的蛋,是需要时间的……若是在这个时间内遇到外力阻止,那么蛋的重新形成还会被推迟……”

周游道:“你的意思是说,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他现在正在阻止蛋生重新形成蛋?”

“我只能说,他来的目的正是如此。但是,他有没有成功,我就不知道了……”苏也忧心忡忡。直到现在,那个人再也没有通过传音或者分出真气来保护他们,再加上那把越来越锈蚀的长剑……这一切都表明,他的状况实在不大好!

苏也定了定神,退后几步看着石壁。既然张小普之前在这里见到过石门的幻象,那么这附近就一定有机关。她刚才将石壁摸索了一遍,并未现有异,那么这机关很可能就是藏在深处了……

想到这里,苏也运起全身真气,聚集在双目中间的印堂,两眼反倒闭了起来。

“她在干嘛?闭目养神?”张小普看不到真气在苏也全身的运行,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嘘”周游却知道苏也是在用真气通过现象看本质,便让张小普不要惊扰了她。

只过了一两分钟,苏也便睁开了眼睛,骂声:“幼稚!”便看向了周游。

周游被她看的莫名其妙。联系之前的“小朋友”评价,周游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自己是哪里让苏也误会认为是“幼稚”了?

周游正胡思乱想,却听苏也叫他:“周游,把毛笔给我。”

“什么?毛笔?”周游一愣:“我没有带啊!”何止是没带,周游连毛笔怎么拿都不会,压根就没想过有这种“装备”。

苏也叹口气,道:“在你背上,我的包里!”

“哦……”周游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背着苏也的背包。他赶忙从背上取下背包,从里面摸索着。包里东西太多,周游根本翻不到毛笔。

苏也在旁看着着急,一把夺了过来:“拿来吧……使唤你还不如我自己找呢……”话音未落,就从书包里轻松抽出来一管狼毫笔。笔尖是红色的,好像已经蘸满了朱砂一样。

苏也将书包仍旧丢还给周游,自己拿起笔,在舌尖上濡湿了,提笔便在石壁上最中间的位置写了两个大大的红字“神仙”。

“神仙”二字好像霓虹灯一般,闪了一闪,竟然无声无息地又消失了。石壁重新归复了沉默的黑暗。

“咦?不对吗?”苏也拿着笔,歪着头,一脸困惑。

“怎么了?这是密码吗?”周游问她。

“你也用真气看一下,我觉得没错啊……”苏也仍是不解的样子。

“我也能看到?”周游惊讶道:“这不需要用到术法的吗?”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苏也道:“集中真气,用心去看,就能看到……”

周游依言,闭了眼睛,将真气集中在印堂,先是一暗,突然间就像开了天眼,他看见应该是在石壁的方向,一团漆黑中,有大大的字迹,泛着红光闪现而出:“我是”两字后面是两条下划线,看样子,是要人填空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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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69)洞中兰

在真气的注视下,周游也发现了石壁上留着的字迹。这显然是让人填空啦。

适才,苏也用笔写在石壁上的是“神仙”二字,写过之后字迹便消失不见了。这说明,“神仙”并不是正确答案。

“这里是神仙墓,不就应该是写神仙吗?”不光苏也,听了他们解释的张小普也是这么认为。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并不是……”苏也皱起眉头,看着周游,问他道:“你觉得应该写什么?”

“这墙上写的是‘我是’,那么,我想这个要填的空,就应该是墓主人的自我定位……”周游说道。

“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苏也盯着黑石墙壁,苦恼道:“可是填上‘神仙’仍然不行啊!”

“那么,这位葛神仙除了‘神仙’的定位,还有什么身份呢?”周游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咳,我想是这样的,”考古专业人士张小普想了想说道:“首先呢,从古人喜欢谦虚的修养程度上来讲,这位墓主人即使真的成仙了,也不会自称‘神仙’,对不对?所谓神仙的称呼,应该都是后人送给他的外号……”

周游和苏也两人对视一眼,登时对张小普刮目相看。对啊,该是多么狂妄自大的人才会自称是神仙呢?他们两个都是因为“神仙墓”这个名字先入为主了。

“墓主人既然用法术把这个填空题写在了这里,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写的,肯定是墓主人最为在意的身份。”张小普继续说道:“我来之前稍微了解了一下,据说这里就是湮没在历史中的,东晋葛洪的衣冠冢,当然,目前仍然还没有确切依据证明啊……但是,不管是你们还是我伴着一同来的那些人,都对此如此笃定,那么咱们就姑且这样认为。如果这里就是葛洪的墓地,那么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葛洪最为世人所熟知的身份是什么?”

“神仙?”周游和苏也异口同声答道。

张小普摇摇头,道:“我相信,对于你们……你们修炼的人来说……对他的认识大概是神仙、炼丹家等等,但是对于普通人,尤其是在他那个年代、接受过他的帮助的人来说,他的身份,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医生。”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怎么能忘了葛神仙也是一位医生呢?

苏也一拍脑门,挥起笔来,龙飞凤舞地写下“医生”二字。

赤彤彤的“医生”二字刚落在黑色石壁上,同样红的耀眼的“我是”两字便立刻出现在了“医生”的上面,就连不会用真气的张小普也把“我是医生”瞧得清清楚楚。

“我是医生”四个字全部显现后,又是红光一闪,字迹消失,紧接着只听“轰隆隆”一声,石壁竟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半人来高的大洞!

洞里倒并不是完全黑沉沉的,隐隐的有些微光透出,除此以外,倒是毫无动静异响。

苏也和周游互相看看,同时对张小普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们进去看看……”

张小普不满道:“为什么我要等着呢?既然一起来的,那就得一起进去啊!”

“还不知道里面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苏也道。

“你们想保护我?我也是成年人了,凭什么要你们保护我?”张小普不满道:“说起来,这里我曾经来过,比你们还有经验!”

周游看了看苏也,道:“要不,一起进去吧?毕竟,就算是呆在外面,也未必安全啊?”

张小普忙附和道:“是呀是呀,咱们在一起还能抱团不是?”

他两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苏也只好松口道:“那好吧,进去之后,一切小心……”

当下,周游打头,张小普在中,苏也断后,三人鱼贯从洞口爬了进去。

如果说石壁那里对应的是张小普之前见到的石门幻象,那么进入洞里,就应该是对应那个奇幻花园了。

洞口虽然低矮,需要人爬着进出,但是一进入洞中,却豁然开朗了起来。这个石壁后的山洞像是天然形成的,洞顶极高,隐隐可见嶙峋的山石在顶上倒悬着,很是让人害怕那些巨大且锋利的石块会突然掉下来。

这山洞的面积,就和周游之前在幻境中进入到的那个大厅差不多大小,唯一不同的是,正对着洞口的,对面的洞壁上,同样有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似乎后面还有通道,不知通向了何方。

相隔两个洞口的,像是大厅的山洞中间,挺立着一株巨大的兰花。这花有多大?大到如果不是机具辨识度的兰花叶片与花朵,都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株参天大树!

莫说是张小普,就连见多识广的苏也,亦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兰花。三人不由全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株顶天立地的兰花。只见兰花叶片宽阔如人臂,边缘却锋利如剑刃,从地面拔地而起,分布疏密得当,俯仰自如。叶子中间挑出一茎花梗,顶端分出两只花苞,隐隐透着些鹅黄的微光。

“这……这个是也是幻象吗?”周游痴痴道。

“应该……不是吧……”苏也亦不太确定,按说石门消失,就代表着幻境早已消失,可是,这么巨大的兰花,看起来又不像是真的?

张小普好像突然醒过来,忙又取出海马葡萄镜,对着巨大的兰花照过去,只见镜心里映出的,只有这株巨兰的真实映像,再无其他。

“看来,的确不是幻象了……”张小普从镜子上抬起头来,再一次被面前的巨兰所震撼着。

“可是,他去哪里了呢?”苏也率先回过神来,四处张望着:“这洞里四壁上还有雷引之术留下的痕迹,他们肯定就是在这里过的招儿……但,他们现在呢,去哪里了?”

是啊,他去哪里了呢?他被困到哪里了?

还有,那只蛋生呢?

三人站在巨大的兰花根下,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张小普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他不禁攥紧了拳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海马葡萄镜还拿在手中。

张小普想把铜镜收回背包中,往上一收胳膊,却突然发现铜镜另一端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和自己相互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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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0)食人花

是什么东西在偷偷地拉扯铜镜?

张小普不敢回头看,生怕自己一回头看见的张开巨口的七头怪虫蛋生。但是,不看的话,又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万一从后面偷袭自己怎么办?

他咬咬牙,鼓足了勇气,猛然一回头!

张小普愣住了。在他身后不是什么怪物,是那匹救自己飞出奇幻花园的白色的飞马。

“白……叫什么来着?”张小普记得那位粉丝好像叫这匹飞马是白什么?

听见张小普这边的动静,苏也和周游都转过身来,不由惊道:“白义!”之前白义不辞而别,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白义肯定是不放心他才过来的……”周游拍拍白义的背,对白义亲昵道:“你倒是叫我们一起来啊!自己一个就溜了,害我们走那么多冤枉路……”

白义扑棱扑棱鬃毛,晃晃头,竟给了周游一个大白眼,那样子好像是在说:我提醒过你呀!是你自己不觉悟才走错了路!

苏也却搂住白义的脖子,道:“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白义抬起头,向着对面的洞口咴咴叫了两声。

“他已经到洞那边去了?”苏也看看洞口,再看看白义,不确定地问道。

白义很清晰地点了点头。

三人互相看看,没再说什么,抬腿便走。只要能绕过巨大的兰花,就可以走到对面的洞口。既然确定了方向,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追过去就是了!

张小普走在最后面。他刚一抬脚,却感觉衣服的后襟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他回头看去,只见又是白义!这匹飞马咬住了他的衣服,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张小普扑闪扑闪的。

张小普看着一心阻止他前进的飞马,对前面二人叫道:“我说,这里好像有问题?”已经快要走到巨大兰花旁边的周游和苏也停下了脚步,看着被白义拉住的张小普,只好又走回到了他的身旁。

苏也拍拍白义的脑袋,道:“我说老伙计,你要是好心提醒人,干嘛不大大方方跟我们说,却只提醒小普一个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小普是老朋友,跟我们俩是路人呢!”

白义看着她,只是眨了眨眼,再无其他表示。

“大概是它知道小普不是修习者,进去有危险吧……”周游打圆场道:“不过,白义,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义昂起头,对着巨大的兰花长长嘶鸣一声。

“果然是这兰花……”周游仰起头,就着“药火”和兰花花苞放出的微光,仔细端详着这株大的不同寻常的兰花:“铜镜里映出了这几条通道的迷障机关……对这条通道反映出来的就是兰花。那么……”

“兰花就是机关?”苏也与周游并肩站着,亦仰着脸看那兰花,有些不解道:“各种迹象都表明这条路的迷障已经被破了,可是按照那两条路的逻辑,作为迷障的机关也应该被破坏掉,比如玉簪被折断、席镇被劈裂……可是,如果这兰花就是机关,那么它为何没有随着幻境的破解而被毁掉呢?”

的确,巨大的兰花仍然生机勃勃地站在地洞的中央,叶片挺立如剑。

周游皱着眉头瞧了半天,抬手一指茂密叶片中央的花梗,对苏也道:“你看那里……它的花枝那里,好像有损坏?”

这个时候不能再吝啬装备了。苏也伸手到周游背上的背包里,摸出一只小小的,乒乓球大小的红色圆球,高高抛起在空中,两指一并作剑指,对着红球道:“耀!”随着她的话音,小红球“腾”的一下燃起了红色的熊熊火焰,挂在距离洞顶不远的地方,好像一只人造小太阳。

“我做的,秘制照明弹。”苏也得意地瞥一眼周游,又转过眼睛去瞧兰花。

周游合上总是吃惊的嘴巴,把身后的苏也的“百宝囊”好好背了,也向那兰花看去。

两人正看着,却听没怎么分神的张小普在他俩身后惊叫道:“你们看!那花枝折断过!”

定睛细看,果然,在那花梗靠近顶端,顶着两只花苞的地方,有一截被折断的分叉。显然,那里应该另有一朵花,或者是一支花的分枝。

“一定是那枝花被折断了,幻境才被破的!”照眼前情境,周游只能如此推测。

“可能是吧……可是,”张小普依然不解:“如果幻境已经被破,为何这飞马还是不让我们过去?”

“不光是不让我们过去,连它自己也一直在这里徘徊,不敢过去呢!”周游道。

这兰花到底还有什么古怪名堂呢?周游不解。

苏也想了想,夺过张小普手里的“药火”,呼的一下,朝巨大的兰花扔了过去,道:“既然不知道,就先试探试探好了!”

只见冒着小小火苗的“药火”划过一道光的斜线,紧紧贴着兰花的根部,轻轻落在了地上。

就在“药火”刚刚落地,燃着的火苗还没有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就见距离“药火”最近的一片坚韧的兰花叶片,以不可思议的柔软身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曲了下来,“嗖”的一下紧紧卷起了纤细的“药火”,将那小小的火苗“抓”上了空中!

叶片像是有了生命的手臂一般,抓着“药火”一直往上,再往上,直到将那点小小的火苗送到了那残留的两朵花苞旁边,这才停了下来。

接下来,让底下三人简直要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只看起来玲珑可爱、清新淡雅的花苞,好像是感受到了“药火”的热量,竟然迅速张开了花瓣,就像是外星的异形怪兽的口器一般,贪婪地一口将纤细的“药火”分成两截吞进了花心,瞬间,花瓣重新闭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游和苏也、张小普三人面面相觑,俱是看傻了眼。这要是三个人大摇大摆走过去,还不都得当成了这兰花的点心?

这可怎么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白义在三人背后长嘶一声,好像是警戒,又好像是告别?

当三个人转过身来看着它时,白义拍拍翅膀,就这样在众人面前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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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1)砍了它

白义又一次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正当三人正纳闷白义去了哪里的时候,只听兰花对面,传来了白义熟悉的嘶鸣声。

周游等人急忙看过去,只见白义站在对面的洞口,冲着几人又叫了几声,便转身走进了那洞的深处,再也不见了。

“看来咱们误会它了……”苏也道:“白义不是不能过去,它只是留在这里,专门为了提醒我们的……”

“我不明白……”张小普迷惑道:“虽然我不太清楚这飞马是怎么过去的,但它显然是有办法的。那它为什么不把我们一个个驮过去呢?”

“你还不明白吗?”周游叹道:“白义是警告我们,光是这株巨兰就如此危险了,通道的那一边一定更是凶险异常……所以,它只是警告我们不要再向前走了……剩下的,交给它……”

“虽然白义是一片好意,不过,我还是不放心……”苏也看着周游道:“你觉得呢?”

“这还用说吗?”周游答道:“他在那边冒着生命危险,我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等着!再说了,他这次来到这个神仙墓,还是在帮咱们特别调查科的忙,怎么能让一个帮忙的人替我们卖命,而我们这两个正牌的科员却在一边躲清闲呢?”

“既然这样,那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前进……”苏也说着话,又看向了张小普。

张小普知道她要说什么,马上道:“不行!我不管你们什么理由,反正你们都不能撇下我!”

“可是……”周游还是想劝张小普留下,毕竟前边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没有人能保证他一个普通人的安全。

“你们不要说了!”张小普一摆手,道:“既然咱们有缘相逢在这地底下,那就该同舟共济不是?我要是不管你们死活,只顾自己贪生怕死,那我不就成了个混蛋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也和周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三个人一齐握了握手,苏也道:“那好吧!咱们现在想法子绕过这株兰花……”

刚才用“药火”的试探,基本可以了解,这株巨兰对即使是极微小的热度热量,都会有强烈的反应。而人体在正常状态下所散发的热量,恐怕远远大于一支“药火”的热量,更别说是三个人的总和了!

“咱们怎样才能遮蔽自身的热量散发呢?”张小普直挠头。

“只要是活人就都会有热量,怎么可能遮蔽掉!”周游也为难道:“除非是死人才不会有热量吧……”

“我说,你们的思路为什么总是在折腾自己上打转呢?”苏也说道。

“那……那还能怎么想?”张小普不解道:“你有何高见?”

苏也又将手伸到周游背着的背包中,一边摸索着,一边跟周游张小普二人说道:“咱们完全可以打打这株兰花的主意啊……”

“怎么说?”周游好奇苏也要怎样打巨兰的主意?

苏也已经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拿在手中,掂量着重量,对周游道:“砍了它!”

“……”张小普在他俩身后抻长了脖子一看,这才发现苏也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柄**,打开两三折后,刀刃弯弯,竟然像一柄镰刀,只是手柄处并非是木棍,而是安了一条看起来细长而结实的铁链。

“这是……”周游看的眼都直了,没想到苏也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竟然会随身带着这样凶猛的冷兵器。

“没见过吧?”苏也将“镰刀”的铁链慢慢放开,道:“这叫‘死亡之刃’,是我根据一个已经消失的流派的看家兵刃改进而来的,这东西酷不酷?”

“行吗?你确定这个什么什么刃能对付的了巨兰?”周游看着这柄看似是游戏世界开玩笑用的“兵刃”,实在是不敢太相信苏也。

“行不行的,咱得试试看不是?”苏也阐开了铁链,将“死亡之刃”塞到了周游手中:“反正这巨兰咱们都是头一次看见,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咯!”

周游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的兵刃,看着苏也道:“为什么给我?”

“你总比我有力气吧?”苏也笑吟吟地看着周游:“试试看!”

“这个……要怎么用?”周游捧着冰冷的铁器,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样子。

“抡出去啊!”苏也翻他一个白眼:“牛老师什么都没教你吗?”

还真是什么都没教。这话周游也就是在心里嘀咕嘀咕,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提了一口气,将这柄怪模怪样的“镰刀”抡圆了,悠了出去!

“死亡之刃”在空中划了圆,蓄足了势,照着巨兰的中间,拦腰砍去!

真的能砍断吗?周游、苏也和张小普都紧盯着那好似回旋镖一样快速旋向巨兰的怪“镰刀”。

“通!”链子镰刀雪亮的刀刃碰到巨大兰花最外侧的叶片,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紧接着,就见厚实坚韧且舒展的兰花叶片被镰刀一压,瞬间又借势弹了起来,这一反弹,竟将“死亡之刃”远远地弹出了老远,眼看着就要砸到洞壁之上!

周游急忙拉回铁链,将苏也的发明拉了回来。苏也捡起自己的宝贝发明,仔细查看,竟然发现镰刀的刀口竟然崩了几个小口子!

“这……这叶子也太硬了吧?”张小普也看到了那些细小的崩口,吃惊道:“要是这镰刀都对付不了,咱们还能怎么办?”

周游把铁链撒开,从背上摘下背包,递给苏也,道:“包里还有什么宝贝,咱都使出来?”

苏也亦苦了脸,道:“哪里还有什么宝贝……”

周游一筹莫展地看看丝毫未损的巨兰,眼睛一瞥,看到了还挂在空中放着光焰的照明弹,灵机一动,对苏也道:“咱们用火烧,怎么样?”

“一般来说植物是会怕火,可是……”苏也不太确定。毕竟刚刚巨兰的表现,说明小规模的火焰是肯定不会对它造成威胁的。要是放一把大火,又难保不会殃及到自己。

张小普也想到了这一点,道:“咱们在地下,空气并不算太通畅,空间也有限,用火的话对咱们自己威胁也很大……”

“那到底该咋办?”周游两手一摊。

“我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张小普有些迟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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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2)飞过去

“有办法当然讲讲!”周游道:“集思广益!没准儿聊着聊着就有新思路、新发现了呢!”

张小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是这样想的,虽然现在对咱们造成威胁的,看起来是这株巨大的兰花,但是仔细想想,不同于其他两个通道里的机关,这兰花是植物,是活物,它是有根的……如果咱们把它的根刨了……”

周游和苏也立马理解了张小普的意思。他这个方法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实施起来难度却不小。暂且不说三人并没有趁手的挖地工具,就算是靠着蛮力挖开了,如此巨大的兰花,它的根系自然也会极其庞大,这活儿要干到什么时候?

再说了,就算把兰花的根刨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离了土的兰花一时半会儿内花叶仍然会保持一定的活性,对热量依然会有感应,这个时候,花叶躺在地上,他们三个想绕道都绕不过去,岂不更麻烦!

“难道真没办法了?”周游有些焦躁,在石洞里来回走着,甚是烦恼。苏也则在背包中不停地翻找着,看看有什么器具能用得上?

宝贵的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走啊。

周游忽然站住了脚,道:“不对!”

一直抱着铜镜看巨兰的张小普放下铜镜,问他道:“什么不对?”

周游一直挂在空中,火焰已经开始衰弱的“秘制照明弹”道:“既然兰花对热量反应灵敏,那么,她对这个照明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经周游这么一说,张小普才注意到了这一点。是啊,按说照明弹散发的热量,可比“药火”那一点点微弱的光热可大得多了,为何兰花对照明弹却毫无反应呢?

“难道这枚照明弹用的是冷光?”张小普猜测道。

“不是的,照明弹也有热量的……”苏也亦抬起头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照明弹,开始了思索。

“我有一个想法……”张小普又冒出一个灵感来。只是周游和苏也却对他并不大抱有希望,因此二人依然仰头看着照明弹,对他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张小普想了想,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刚才兰花吞吃‘药火’的时候,是叶片弯下,抓住‘药火’再送进了兰花花朵之中……”

“是这样的,这能代表什么?”周游从照明弹那里收回了目光,看向张小普。

张小普道:“我有一个猜测啊……这兰花叶片虽然有一些弹性,但它的延展性却比较差,因此……”

“因此巨兰能够弯下叶片抓取‘药火’,却不能伸长了叶片去够高处的照明弹!”在一边听着的苏也,站起了身,兴奋地一拳砸在周游肩头,道:“小普,我太爱你了!”

的确,这次在地底的冒险,几次在迷雾重重的时候,都是张小普一句话点透了迷障。周游发自内心地感谢他,只是,听苏也说爱他,就有点别扭了……

苏也顾不得观察周游的情绪,她只是又蹲下来,在自己的背包里疯狂地翻检了起来:“嗯,这样的话,咱们可以从洞顶的高处过去……从巨兰的头顶上爬过去,它还能奈咱们如何……”

周游不由泼冷水道:“从洞顶爬过去,理论上也许可行,可是,别忘了咱们三个都是人啊,谁也没生翅膀……这洞壁又这么光滑,连个着力点都没有,咱们怎么爬上去?”

苏也脑袋都快扎到背包里面去了,根本就没听周游唠叨。很快,她扯着一团乱麻似的东西,将头从背包里拔了出来,兴高采烈道:“有了!”

“什么有了?”周游看向她手中的乱麻团。

“这个,飞爪!”苏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这团乱麻:“咱们就用这个从洞顶上过去!”

被解开、整理后的飞爪跟张小普的想象很有一段距离。张小普看着这条似乎是每隔一段就系上一只钢质的“鸡爪子”的“飞爪”,不由疑道:“我以为飞爪能比这个大一些的……电视里看起来不都像是猛兽的爪子吗……”

苏也嗤之以鼻:“你的知识来源就只有电视吗?飞爪做那么大,这一个小包里光装着它了,我别的装备怎么带?再说了,那么沉,我背的动吗?”

周游看着飞爪,也有一些怀疑:“这个……能吃住劲儿吗?”

苏也哼了一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她用了几分真气,“嘿”的一声,将飞爪抛向洞顶,只听“啪啪啪”连着清脆的数声,“鸡爪子”尽数钉在了洞顶之上,越过巨兰头顶,一路延伸到另一侧的洞口。

苏也抻抻留在手中的绳头,吩咐道:“我先上去,小普跟着,周游你在后头照应。”话音未落,她已经爬上了绳子,像只敏捷的猫,蹭蹭几下子,就爬到了距离巨兰不远的地方,像只蝙蝠,抓着飞爪的绳子,倒悬在洞顶上。

她看着还傻站在地上的两个男人,招呼道:“快上来啊!还等什么?”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犹豫,她又补充一句:“放心,飞爪上都有倒钩,抓的牢,不会掉下去的!”

她都这么说了,周游和张小普自然不能再耽搁了。周游托着张小普,先让他一点点往上蹭,自己随后也揪着绳子,爬了上去。

虽然苏也打包票说飞爪抓的牢没问题,但一下子承担了三个成年人的重量,周游总是有些担心。他的目光越过抖抖索索的张小普,看着前面正爬到巨兰正上方的苏也,忽然紧张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巨兰那些旁逸斜出一贯散漫成优雅姿态的叶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慢慢向中心聚拢!叶片虽然不能像橡皮筋一样延长,但是,将有一定弧度的叶片竖直起来,也会增加其长度的!如果这个长度恰巧能碰到苏也……

周游不敢往下想,只能大声提醒苏也道:“小心身下!”

苏也早看到了身下巨兰叶片的异动。但是,此时此刻她无法躲藏,更没有退路。苏也咬咬牙,尽力敛住自己的气息,收腹紧贴着洞顶,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在她身下,那些竖直起来宛若匕首长剑一般的叶片,竟微微颤抖了起来,就好像它们也在努力地生长着,想要触到苏也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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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3)故地重游

见状,跟着苏也身后不远处的张小普一时怔住,只抱着绳子不敢乱动。

眼见着那些剑一般的叶片,就在瞬息之间颤动着竟长高了一指来长,周游再也无法旁观下去了。他努了努劲儿,像树上的猿猴一般,双手松开绳子,两腿伸出,向前一荡,完全凭着腰力,从张小普身下越过,用两脚勾住了飞爪的绳子。

张小普看的都呆了,不由替周游捏把汗:“小心!”

周游却顾不上回答张小普。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苏也身上。巨兰竟然会在瞬息之间集中力量突然生长,这是谁也料不到的。眼下,巨兰叶片的尖端距离苏也后背的衣服只有几厘米远,如果那株巨大的兰花再一发力,那苏也可就危险了!

汗水滚成大颗大颗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地下,周游却一点不敢分神。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从巨兰顶上慢慢爬过的苏也。以她的速度,只要再爬上五六步,就可以走出巨兰的势力范围了。

就在此时,“噼啪”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因为太过干燥而干裂的声音,又好像是……

周游突然想起,自己在和老师住在山上时,开了一块地种玉米。夏天早晨去玉米地的时候,就可以听到这种完全一样的“噼啪”声……那是玉米抽节的声音!

周游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的衣服。听这洞中的“噼啪”声,显然是那巨兰在蓄积力量准备再长高一截!

周游在细微的“噼啪”声里,看见巨兰的叶片尖端,正颤巍巍地拔高,只需一秒钟,便可以触到苏也的衣服!

苏也完全感觉的到正在拼命生长的叶片。但她选择了假装没看到。她忍着焦虑和恐惧的心,一点点地往前爬着。只要再爬两步,就……

巨兰叶片颤了几颤,“忽”的一下,猛然拔高了几公分!

花梗顶端的花苞渐渐裂开了缝隙。

后面的周游瞧个满眼。不能再这样眼睁睁看下去了。

周游顺手一摸,摸到了他在爬上洞顶时,插在腰带上的锈剑。他来不及多想,拔出锈剑,冲着巨兰的叶片横扫而去!

许是用力过猛,就在锈剑将要扫到巨兰叶片的时候,锈剑竟然脱手了!

掉落的锈剑竟然仍保持着横扫的状态,依照惯性向前飞去,横着撞到根根挺立的叶片上!

完了!就在锈剑脱手的刹那,周游的心凉了半截。手上唯一能用的兵刃,就这样掉了。就算锈剑掉落时能碰到巨兰叶子又怎样?刚才那样锋利的“死亡之刃”都没能撼动叶子分毫,一把锈蚀到快要朽掉的烂剑,又能奈它何?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了。

就连苏也亦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叶片卷过来,将自己送到兰花的“口器”之中……

“快看!”紧紧抓着飞爪不敢动的张小普在后面忽然喊道:“剑!剑!”

苏也睁开了眼睛,和原本就盯着锈剑的周游一道,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只见锈剑平平扫过,所过之处,巨兰叶片齐齐斩断!

好像是一簇被集中削断的剑尖,巨兰叶片的顶端连带着那支花梗,哗啦啦掉了一地,只留下齐整的断端在半空中微微摇曳着,重新散乱开来。

那把锈剑则在斩断叶片之后,仍旧平扫着飞进了对面的洞口,撞到洞壁掉了下来,插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剑……”张小普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周游亦惊道:“这到底是什么剑啊……”他可以确定,刚才的锈剑并没有附着任何人的真气,剑所用的,只是它自身的剑气!

苏也这才觉出身上被汗水浸的湿冷湿冷的,心在胸腔里跳的如此狂野。

三人生怕那巨兰又生出什么新芽来,不敢再做耽搁,依序赶紧爬了过来,跳到这一侧的洞口,坐在地上喘息着。

张小普干脆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苏也手一抖,又将飞爪收了回来。周游则将那把锈剑拿回手中,不断翻看着,眼神中甚是宝贝。

三人休息了好一会儿,喝点水,吃点东西,这才继续向洞外走去。照明弹就在这个时候灭掉了。周游点燃了一支“药火”,再回头看一眼,只见那株巨兰在微光中似乎变得软踏踏的,像是渐渐地枯萎了下去。

连接这一侧山洞的通道并不算长,张小普数到三百九十六的时候,通道到了头,他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但显然这个山洞被人精心修整过,原本应该是椭圆形的山洞,愣是被人整治成了四四方方的,四面墙上似乎还画了壁画。

苏也接过周游手中的“药火”,走到洞的中间,四处打量。张小普也跟了进去,贴着墙根游走着,显然是被墙上的壁画所吸引了,眼中没了别的,只是一心观察着那墙上的“壁画”,只恨自己随身的摄像装备等都被之前那些莽汉给弄没了。

只有周游仍然站在通道尽头处,一副震惊的模样:“这……这个厅……我来过……”

苏也和张小普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来过?”

周游依旧是不知所措的样子:“是的……我在中间那条通道……陷入幻境后……就是……就是这里……”

完全就是一模一样。就连四壁上的壁画,都分毫不差。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周游使劲儿回忆着:“应该就是少了那个金钱豹席镇,以及地上铺着的席子了……”

“哦?”苏也皱着眉想了想,问周游道:“当时在幻境中,那席子在什么地方?”

“嗯,应该是在大厅的中央位置,也就三尺见方吧……”周游回忆道。

苏也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到了这个四方洞的中间位置,不停地走来走去,似乎在丈量着尺寸。

“是这里了……”苏也抬起头,招呼周游和张小普过来:“快来,这儿有机关!”

等周游和张小普跑过来,苏也举高了“药火”,指着地上的一点,道:“看那儿!”

周游低头看去,只见苏也手指的地方,也就是山洞中央靠西南的方位上,赫然在地上刻着一只金钱豹,那豹子的形状,和之前作为迷障机关的席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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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4)地底祭坛

"“这是……”周游瞪大了眼睛:“难道我去过的那个幻境,就是这里的翻版?”

“看起来就是了……”张小普困惑道:“这个机关该怎么破呢?又会通往何处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苏也蹲下去,触摸着地上金钱豹的图案,手指触及,才发现金钱豹所在的地方,与其他处的砂砾状的地面不同,触手光滑冰凉,似乎是用石头磨平再凿刻出的图案。

这只金钱豹是用阴刻的线条勾勒而出的,身体的外轮廓与石板的其他部分有一个明显的界限,显然这个金钱豹图案是可以活动的。

周游和张小普也围着金钱豹图案蹲了下来,将“药火”凑近了,仔细观察着。张小普指着金钱豹的眼睛道:“看,它的眼睛是两个窟窿!”

周游还记得在幻境中的金钱豹席镇,它的两只眼睛是用宝石做成的,晶莹璀璨。作为一个机关,金钱豹在迷惑人的通道里做的还如此用心,为何到了这里,看起来像是正经通路的地方,却连眼睛都没了?

只听苏也道:“这两只眼睛应该就是触发机关的关键了……只是,咱们却没有钥匙……”

“钥匙?”张小普虽然知道苏也是什么意思,但作为意外闯入这里的人,怎么可能带着原装的打开机关的秘钥?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用比较细的东西捅进去,能不能开?”

“你当这是丢了钥匙找开锁的呢?”苏也摇了摇头,道:“这里的机关极其精巧,必须得用其原本设置的钥匙。”

“这让咱们从哪儿找去?”张小普双手一摊,很是为难。

苏也左顾右盼着:“按说,这种机关的破解‘秘钥’,应该就在机关本身上,如果不在它自己身上,那也应该距离机关不远……”她沿着金钱豹的轮廓摸了个遍,不由自我怀疑道:“这个机关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我判断错了?”

“那个……要不咱们试试这个?”周游站在苏也身后,递过来什么东西。

苏也扭头看去,只见被自己劈掉的那只金钱豹席镇的半只脑袋,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周游的手心里,两只宝石制成的眼珠,在“药火”微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像仍有生命呼吸一般。

“你竟然还带着这个!”苏也又惊又喜,看着周游道:“你是怎么想到带上这个东西的?”

周游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是觉得带回去还能当作证物的……而且做的这么精美,”他又看看张小普道:“我想带回去没准儿还能修复,到时候这也算是件精美文物了……”

“的确是文物……不过,”苏也从周游手中拿过半截儿金钱豹脑袋,道:“现在我得用用它的眼睛了,你们作证,我这可不算是损坏文物啊!”

说这话,苏也就用自己的小指甲轻轻一撬,便将席镇的两只宝石眼珠启了下来,小心放置在地上金钱豹图形的黑洞洞的眼眶里。

严丝合缝。

只见被安上的宝石眼睛,红光一闪,好像是金钱豹眨了眨眼一般,就在这个瞬间,图案所在的这一块地面竟轰隆隆晃动了起来!

苏也眼疾手快,将周游和张小普一手一个,赶快拽到了自己身旁,三人好像是乘了急速坠落的电梯一般,随着脚底下土崩瓦解的地面,哗啦啦轰隆隆,向地底更深处掉了下去!

也不知向下掉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漫长的像在应付一场数学考试,周游终于在腾起的灰尘中,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

“啊!”周游只听身旁响起了张小普的尖叫。听起来被摔的挺狠。不过,还能叫出来,说明他还没什么大问题。

周游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掸去身上的灰土,只抹了把脸,就急忙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苏也是不是也安全着陆了。

苏也就站在周游身前不远的地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周游走过去,顺手拉起一旁的张小普,自己则继续走到了苏也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座高大的祭坛,祭坛亦是由黑色石块砌成,台阶层层叠叠,目测约莫得有三四层楼高。祭坛的顶端是一个四围围着黑色石栏的开阔平台,平台上没有墓地中应有的棺椁,却在正中间摆放着一只依然放着金色光芒的铜丹鼎。丹鼎腹部是扁圆形的,上面刻画满了花纹,那花纹似乎有些眼熟,但是又与往日在博物馆中常见的那些花纹很明显的不同,似乎这些花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丹鼎上面严丝合缝盖着的盖子亦是花纹繁复,中间的钮系做成了一只金钱豹的形状,作回首顾盼状,眼睛似乎仍是用宝石做成的,熠熠生辉,栩栩如生。而在最下面支撑着鼎腹的,则是三只兽足,怒目圆睁,獠牙外突。

仅仅一个丹鼎,就将这个更深处的地底空间照的明亮温暖,就好像打开了黄色的电灯。

张小普自然被这只精美的丹鼎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心中只剩下了一声简单无比的赞叹:“哇”

而苏也和周游则根本没将丹鼎放在眼里。他们被站在丹鼎两旁的两个人牵扯了所有的注意力。

丹鼎两侧各站了一人。虽然有些距离,但仍可以看得出,左侧那人,正是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小哥哥”;右侧的那人,周游和苏也都没见过,但看他结实的肌肉,以及虽然长的端正但是让人总觉得像是戴了面具的脸庞,他俩猜想这人一定就是张小普所说的那个“老大”了。

白义站在“小哥哥”身后,大眼睛微微闭着,周游和苏也却都明白,也感知的到,它正在将自身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前面的“小哥哥”。

“小哥哥”和“老大”两人的手都放在丹鼎的盖子上,似乎在通过丹鼎较量着。从两人紧绷且互相怒目而视的样子来看,他们现在应该是处于胶着状态,而且维持这一状态已经相当长时间了。

但是,看得出,“小哥哥”显得更吃力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总是频繁地分出神来提醒、保护周游他们,那“小哥哥”此时脸色发白近乎透明,连放在丹鼎盖子上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要知道他现在还有白义的真气支持,如果单靠他自己一个人的话,真不敢想象会怎样……

“他需要帮助!”苏也眼睛都直了。说着话,她已经径直向祭坛的台阶跑去,周游紧跟在她身后,也是心急如焚。

他两个急匆匆走到祭坛跟前,抬脚跑上了台阶。

那祭坛的台阶修的极为陡峭,层数又多,饶是周游和苏也这等修习之人,跑起来也是有些吃力。也就上了二三十级台阶,周游只觉的脚下是越来越沉重。

“怎么会这样?”周游心中纳闷,自己就算是再缺乏锻炼,那毕竟也是跟老师练过的,上这些台阶根本不应该是个问题啊!

周游边走边无意地向脚下看去,这一看,却让他是毛骨悚然!"

第四章 医者(75)半树人

本来只是无意识的一瞥,却让周游汗毛倒竖!

在昏黄的光线下,周游看见自己的脚腕子被一只墨黑的枯瘦手掌攥着,随着自己的每一次抬脚,每一步前行,这只突然出现的“手掌”就会随着增加几分力道,照这样子下去,恐怕自己走不了五十级台阶,就会被这黑色有毒般的“手掌”给撅断攥折!

周游抬起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离自己三五步远的苏也,只见她的双脚脚腕上,一双黑色的枯瘦手掌亦是赫然在目!

“苏也!”周游颤声叫住了苏也:“小心脚下!”

周游因为走在后面,这才现那黑色“手掌”的末端,似乎有黑线延伸到台阶之上。再要细看,却是因为光线太暗,距离又远,周游便无法分辨清楚了。但是,既然苏也那里有,自己这儿恐怕也跑步了!

周游低下头,顺着自己脚腕上的“手掌”细细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条手指粗细的黑线从“手掌”的掌腕部向后延伸着,那黑线紧贴着祭坛的石阶,似乎还一路分出了若干细小的毛根吸盘之类的东西,紧紧扒着石阶。由于祭坛本来就是黑色石头筑成,这黑线更是不易被察觉。周游若不是停下来特意查看,也根本现不了。

苏也亦现了脚下的异样。她像周游一样查看了片刻,语气中多了几分紧张,道:“这是一种植物的根系……石阶上到处都是……咱们恐怕有麻烦了……”

植物根系?周游闻言再去看自己脚腕上的“手掌”,果然,仔细观察的话,的确能现无数细小的须根从“指缝”等处分出来。

虽然可以证明脚腕上的东西并不是灵异之物,但植物根系的真相依然无法让周游安心。这该是种什么植物,会悄悄爬上人的身体,并以肉眼可见的度不断生长、蔓延呢?

周游从没见过这种植物,也没有听老师说起过。如果世界上有这样的“植物”存在的话,那一定也是肉食性的植物吧!

苏也站在高过周游的台阶上。她向上仰望着几乎是垂直的台阶,对周游道:“这种黑色的根,好像是从祭坛顶上生出来的……”

“祭坛顶上?”周游纳闷道:“刚才咱们在下面看,那祭坛上除了丹鼎和那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植物啊?石头上怎么能长出植物?还有这么达的根系?而且……”

周游望着苏也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树根是在向下扯着咱们……”

苏也点点头,表示周游的感觉她也有:“这说明,根系的主人并不想咱们走上去……”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咱们就非得上去不可了!”苏也似乎被这种鬼鬼祟祟的阻拦激怒了:“今天就让这些鬼东西们瞧瞧姑奶奶的厉害!”

似乎是听明白了苏也下的挑战书,两人只觉脚腕上的拉扯之力骤然增大,黑色如手掌般的根系竟好似钢丝一般,割破了衣物,紧紧勒进了两人的皮肉,并拧出一股大力,要把他俩拉下祭坛的台阶。

周游竟被脚下那些丝丝缕缕的毛根拉了一个趔趄,差点在台阶上摔个嘴啃泥,他自己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可是背后背着的锈剑却“当啷”一声掉在了石头台阶上,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周游急忙捡起长剑,却现刚才锈剑掉落的地方,那些原本被须根覆盖满了的台阶,竟然露出了本初的石质,光洁平整。

周游握着剑,忽然想起了锈剑好像削豆腐般割去巨兰叶片的那一幕。难道,这边破烂锈剑专门克制这些地底的植物?

长剑虽然锈蚀严重,但毕竟还是金属器物,在丹鼎放出的昏黄光下,在某个特定的角度,竟然难得地反射出一点光芒出来。

“世间所有物,无非是金、是木、是水、是火、是土,五者为五行是也,五行者,有无相生,有无相克……”老师在给自己讲解入门知识时的一段话,忽然跳进了周游的脑海。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看似复杂难解的难题或者怪事,其实也是由一个或者几个简单的事情组成,分解开来,用最普通、最普遍的常识去应对,往往就可以迎刃而解!

金克木!

周游挥起锈剑,向着从自己的脚腕延伸出来的黑色根系,果断斩下!

锈剑落下,还未到达根系之上,只是呼啸的剑风,就让黑色石阶上的根系骤然缩回,那度快的,就好像它们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

就连深深扎在周游皮肉中的那一段根系,也是“嗖”的一下,迅抽出,向放了倒带的长蛇,哧溜哧溜往祭坛顶上退回去!

“周游,你做了什么?”刚刚放了狠话,还没来得及动作的苏也,眼见着突然退去的根系,惊讶问道。

周游紧走几步,赶上苏也,挥舞了一下手中长剑:“靠这个!”

苏也看了看锈剑,又仰起头看了看被台阶挡住的祭坛顶部,咬了咬嘴唇,最终只是淡淡道:“快走吧。”

驱散了黑色根系,周游和苏也两人加快了度,不多时便来到了祭坛顶上。

站在丹鼎旁边,苏也悄声对周游道:“你看他对面那个什么‘老大’,看他的脚……”

周游依言看过去,只见那位“老大”的双脚深深扎在祭坛黑色的石头地面里面。

对于会用气的人来说,踏石可裂并不是什么奇异的事儿。但是,这位“老大”所做的,却让周游瞪大了眼睛:老大扎进石头地面的双脚,根本就不是人的脚!

这位老大的腿脚,大约从膝盖往下,就成为了粗壮且干裂的僵硬之“腿”,有点像是干尸的肢体,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像树干!

周游认为老大的腿就是树干!就连那一块块的树皮突起,都跟树木是一模一样的!更不要说,从他扎下“脚”的地方,无数或粗或细的黑色根脉蔓延而出,正是之前缠住了周游和苏也脚腕的那些黑色根系!

此时,潮水般退回的黑色须根,一部分像裙摆一般漫布在老大“脚下”的四周,但更多的,则是绕过中间的丹鼎,绵延到了“小哥哥”的脚下,从脚到小腿,那些黑色根系已经完完全全的将小哥哥缠绕了起来!

而且,那些根好像贪婪的触须,仍旧欲求不满地向上攀援,似乎要爬上小哥哥的大腿、上身,要完全将小哥哥的身体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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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6)嘴硬

“那些根……”眼看着那些黑色的根系马上就要肆意占据“小哥哥”的全部身体,周游怒气顿生,握紧手中锈剑,就要往前冲去!

“你要干嘛?”苏也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你拉我干什么?”周游急着要摆脱苏也的牵制,道:“你看他已经快被那些黑色的树根缠进去了,不得赶快救人吗……”

苏也冷笑道:“你要怎么救?”

周游不想再跟她啰嗦,使劲儿挣脱了苏也,往空跳去,手中长剑高高扬起,冲着地上那些蔓延如瘟疫的根系狠狠劈下!

“当!咚!哎呦!”

跳起来的周游却好像猛地撞到了一块无形的壁垒,就在半空中被狠狠的拦截了下来,反弹跌倒下来,要不是他自己还算反应迅速抓住了祭坛的围栏,那就得骨碌碌顺着台阶一路滚下去。

即便这个样子也是够狼狈了。周游定定神,看着抱肩冷箭站立的苏也道:“你早知道会这样?”

“所以我才拉你嘛,可你偏不信,”苏也看了他一眼,道:“这下好了,踏实了?”

“怎么会这样?”周游再仔细打量着祭坛中央的两人和一个丹鼎,光线虽然不太明朗,但完全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两人身边周围并没有任何的围挡防御啊。要说是真气形成的壁垒,也不像。别说周游根本就没感觉到真气的波动,单就两人一心较劲的状态来说,他们就不可能将真气分出来做成一个“罩子”把自己罩在里面。

更让周游想不通的是,自己被拦在了外面,而那边锈剑,却好像没遇到任何的阻拦,就在周游脱手后,径直飞向了“小哥哥”身边,正好落在了他脚下。

“怎么会这样?”周游又问了一遍,表示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

“那把剑跟白义一样,也是极富灵气之物,而且跟着他的时间也长了,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分身……”苏也道:“所以剑自然可以进去的。”

“那,到底是什么挡住了我?”周游又向苏也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那个人的‘气’。”苏也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位“老大”,语气飘忽不定:“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一个真实的‘两通者’……”

两通者?周游刚要问苏也这是什么意思,却忽然被掉在地上的长剑吸引住了目光:只见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曾经只用剑气就退散黑色须根的长剑,此时竟然真如一把破烂残剑一般,落魄地躺在地上,被迅速延伸爬过来的有粗有细的黑色须根缠绕爬满,瞬间便被“埋”了起来!

“怎么……怎么不灵了?”周游诧异道:“金能克木,刚才还起作用的呀……”削断巨兰、剑气退散须根,那些时候,这长剑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呀!

“金克木?”苏也叹口气道:“我的死亡之刃也是属金的呢,怎么对巨兰就不起作用了?周游,刚才起作用的,并不是长剑本身,仍旧还是……”苏也没说下去,只是眼睛看向了“小哥哥”。

“小哥哥”所有的真气都用在和对面之人的对抗上,根本无暇和他们打招呼。但是显然他还是能听到苏也和周游两人说话的。“小哥哥”微微一侧头,对苏也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只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小哥哥”毫无血色的脸上似乎又隐隐罩上了一层青黑之气。

周游心里一紧,问苏也道:“难道……难道仍是他的真气?”

苏也点点头,目光仍旧在“小哥哥”身上:“不错。也可以说是白义现在借给他的……只不过,他能分出来的,实在太有限了……以至于……以至于我们都难以感知的到了……”

“喂喂,我这是都听不下去了……”小哥哥忽然开口说话了:“说的我好像都快不行了似的……还不至于吧……”虽然他的语气很轻松,但周游看见只是这几句话,就让他脸上的黑气又重了几分。

“不过,你们既然来了,不妨帮帮忙?”小哥哥带着他一贯的微笑,轻描淡写道:“我腿上实在是痒的很,能不能帮我挠挠?”

是那些黑色的根!“那些根,是有毒的,对不对?”苏也问道。

“不错,小姑娘眼睛很亮嘛!”小哥哥没说话,站在他对面的,一直和他较劲的“老大”却开了腔,道:“你们来的正好,赶紧劝劝他快放弃吧,这个时候召回真气封住腿上的气脉,还是能保命的。不然,等我的这些根长过了腰,那可就回天乏术喽!”老大的声音是真的轻松,显然,他的气除了对抗小哥哥、放出阻隔他人的“罩子”和黑色须根,仍然足够用,完全没有被拖累。

苏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依然抱着肩,看着小哥哥:“你怎么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的?”

“这个……”小哥哥眨眨眼,道:“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

“哼!你可真是个爱面子的!”对面的老大无情地揭穿了小哥哥:“还不是你三心二意的,真气太过分散了,才被我制住了!”

“你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小哥哥笑道:“你是乘虚而入的。要是实打实的来一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老大嘿嘿冷笑道:“许多年前,我刚刚开始修行的时候,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被我压制了,又说这种话……承认自己弱就这么难吗?”

“那个时候我也是刚刚开始修行啊!”小哥哥不甘示弱:“就连白义也是刚刚成为神兽!”

“反正你不是我的对手!”老大下了结论。

“反正你也打不开丹鼎的盖子!”小哥哥反唇相讥。

苏也皱了皱眉头:“你们两个……算了……”她转过头来,对周游道:“你看他的德性,是需要帮忙的样子吗?”

“当然需要!”小哥哥霍的转过头,对周游道:“快点呀,我真的快吃不消了!”

“终于说实话了……”说这话的是老大,他笑的很阴险:“我劝你还是撒手吧!他们根本帮不上忙的……你没有胜算的……”

说这话时,老大的衣襟似乎动弹了一下,好像那里藏着什么小动物。紧接着,周游看见老大的衣服领口处,蠕动出了一只白色的蛇头。

接着,又是一个头。然后,又一个,再一个……

七头怪蛇,不,是蛋生从老大的衣服里露了出来!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77)同舟共济

“是那个蛋生!”一声惊呼从周游和苏也二人的背后发了出来。

周游和苏也不用回头,只听那沉重的喘息声,就知道是张小普爬了上来。周游转身对他道:“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很危险的……”

“都说过了,咱们三个要同舟共济的……”张小普用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喘,又道:“怎么,不过去吗?”

“有屏障……”周游简单跟张小普说着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只露出了头的蛋生。蛋生还没有复归形成最后的蛋的形状,那就是说,通往葛神仙的丹药的最终极的机关还没有打开。

还有时间!

苏也亦看到了蛋生。她始终皱着的眉头现在拧的更紧了:“这么长时间了,蛋生还没有形成最终的形态?这样的话,蛋生才是关键啊!你干嘛非得在这里跟一只盖子较劲儿?”

小哥哥无奈道:“蛋生这么长时间还没复归于蛋,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我……”

“还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老大一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模样:“要不是主人发了话,我早把你给废了,哪里还能生出这些事端……枉费了主人对你的一片苦心……”

小哥哥突然将那无所谓的表情收了起来,一脸的凝重,对老大道:“不要把我和你的主人扯上关系!”

老大阴恻恻一笑,低了头看着蛋生,道:“那就耗着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到蛋生变回了蛋,我就打开丹鼎,取走三仙丹……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只要我在,你就休想!”小哥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两人说话间,苏也一直在随身的包里翻检着。“你找什么?”太累了的张小普坐到了地上,看着苏也找东西。

“说了你也不知道……”苏也头也没抬,只是表情越来越沮丧:“糟了,好像没带着……”

“什么?”周游也向她看了过来。刚才周游一直在试着用真气刺破隔绝了他和小哥哥的无形壁垒,哪知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毫无用处。看来这位“老大”的气实在是特殊,如果要破的话,恐怕也得用到特殊之物或者特殊之术了。

像是在回答周游转的心思,苏也沮丧地坐在地上,道:“两通者的气比常人之气会更多一种属性……以这里满地的须根来看,这位两通者的气,多的恐怕是‘木’的属性,要破解的话,需要用‘金’……”

“金克木?五行相克?”对于这种最基本的常识,张小普也知道。

周游犯难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两通者到底是个什么鬼……但是金克木的话……刚才已经证明行不通了呀……”

苏也叹息道:“别说是普通的金属性之物,就连是稍有灵气的金都不行,必须是找有足够灵气的!本来我记得我有一个小铜腰牌的,那个灵气很足,平时都放在包里,可是关键时刻竟然找不到……”

周游听了也是心急,道:“我来帮你找找……也许是在边边角角里,没翻到呢?”

两人在包里翻找着,张小普看看“恩人”像是被乌云笼罩的脸色,以及四条腿都在打晃的飞马,心知事情紧急。有心要帮苏也他们找东西,却是也无从下手。

张小普焦躁地在祭坛边上来回打着转,走到一角,忽然被金色的丹鼎不知怎样发出的光芒晃了一下眼。张小普像是被定了身,突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金灿灿的丹鼎,猛地一拍脑袋,就好像那脑袋不是自己的一样:“对呀!”

专心找东西的周游被他唬了一跳,扭头问他:“小普你怎么了?”

张小普来不及细解释,他从自己的背包里使劲儿往外掏东西,动作太粗鲁,就连背包的拉链都给扯断了:“这……这个……有灵气!”

苏也站起了身,赶忙接过张小普递过来的东西,眼睛直发光:“太好了小普!怎么能把它忘了呢!”

周游看着苏也手中之物,也悄悄松了口气。

是那面海马葡萄镜。

看见银白色的铜镜寒光一闪,“壁垒”之内的老大显然一怔。老大的神色变化被张小普全部看在眼里,张小普不由急忙叫道:“快!他害怕这镜子!一定能行!”

苏也拿起镜子,对着丹鼎,调整了一下角度,只见丹鼎金色的光芒好像被聚拢到了一起,全部打在了海马葡萄镜的银白镜面之上,顷刻又被反射了出去,粗壮的金色光柱,直奔老大射去!

老大发出一声刺耳而暴怒的喊声,空气中似乎有看不见的火焰燃起,响起一片细碎的噼啪之声。周游和张小普能看到的,就是地面上扭曲盘绕着的黑色根系,竟像之前遇到剑气一般,潮水一样,从小哥哥的腿上,从锈剑身上,从祭坛的地面之上,全部退缩了回去,缩到了老大腿脚下的裂石之中,不见了踪影!

“呼”小哥哥长长吐出一口气,头上的汗突然一下子涌了出来。站在他身后的白义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腿不再打颤了。

周游急忙向小哥哥跑过去,想要去搀扶他一把。

苏也手中铜镜反射的金色光柱随着地上须根的退去亦渐渐减弱、消散。好像挨了重重一拳的老大却是一副被触怒的样子。他从丹鼎盖子上松开了手,双脚笔直向上一跳,“咚”的一声径直落在了苏也面前:“你找死!”说着,双臂一伸,两条好像绳索一般的东西从他指端飞了出来,直向苏也的脖颈缠去!

“小心!”张小普亲眼见过老大用相同的招数,生生扯下了一人的脑袋,不由心中直为苏也担心。

苏也哪里就能坐以待毙?她灵巧地一矮身子,绳索从她的背上掠过,扑了一个空。

站在苏也身后的张小普还没来得及替她松口气,就见两条绳索力道不减,像夺命毒蛇一般,向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太快了,别说张小普,就连苏也都还没转过身子,根本来不及反应。才刚刚从丹鼎上收了手,多半个身子“挂”在周游身上的小哥哥见状,脚尖一勾,脚背一踢,地上的锈剑应声弹出,就在空中翻着跟头,向着老大的手腕斩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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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78)随便你们

随着所谓“两通者”用气形成的壁垒被打破,小哥哥亦好像从被压制的状态下解脱了出来,只是看似轻轻松松的一踢,便驱使长剑斩向了老大的手腕。

锈剑虽破,但也得分是谁在使用。在小哥哥的驱使下,锈剑哪里是锈剑,分明是精光内敛的利刃!只见这把锈剑翻着跟头径直劈上了老大因为控制“绳索”而来不及收回的双手。

锈剑斩落,双手齐着手腕,应声而落!

“啪嗒!”老大的手腕连着那好似毒蛇般的“绳索”从他的胳膊上被切了下来,跌落在黑石地上。奇怪的是,老大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而他掉落在祭坛地上的断手和手上冒出来的“绳索”,眼见着就变成了一截缠绕着藤蔓的枯树枝!树枝在在触到地面的时候,迅朽烂,化成了灰,登时失去了踪影。

“这……这又是幻境吗?”张小普看蒙了,两眼直。

“不是幻境。”苏也脸色凝重,她把海马葡萄镜塞到张小普手中,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去下面,这里会有恶战的!”

张小普张嘴要说什么,想了想,却是一声不吭地抱着镜子下了台阶。

周游一直看着被砍掉手的老大。就在这个短短的功夫里,老大的手,又从袖口慢慢伸了出来,好像刚才他只是将手缩了回去一样。记得张小普说过,这位老大曾经就在他眼前长出过一条胳膊,看来,他应该是有极强的再生能力的。

可是,哪怕是修为最高的人,肢体受损后,也根本做不到这样的再生!这位老大,真的是修习者?

“你和苏也,”小哥哥从周游身上努力站了起来,道:“也都下去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儿……”

“这怎么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小哥哥现在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似乎还不单纯是因为真气耗损的缘故。这个时候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周游怎么能放心?

苏也走了过来,冷冷看着小哥哥,道:“你在怕什么?”

“嗯?”小哥哥看着她,莫名其妙。

“你支开我们,是不是害怕我们现你见不得光的事情?”苏也问道。

“我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小哥哥似乎带了几分怒意,但是话没说完,自己却好像馁了:“算了,随你们便吧……”

看他们三个在说话,重新长出双手来的老大转身面向丹鼎,两手用力,眼看就要掀开丹鼎上微微隆起的盖子!

“放下!”小哥哥双手一拍,重重按在了丹鼎盖子之上:“我说过,你休想!”

老大也不答言,只是冷冷一笑,双手亦是一拍,在丹鼎盖子上重重一击,只听“嗡”的一声,丹鼎盖子竟向内一陷,眼看就要被他打进丹鼎的肚腹之中!

小哥哥眼疾手快,对着丹鼎的盖子也是一拍,两手好像吸在了盖子上一样,竟生生把已经塌陷进去的盖子吸了上来!

“你不要命了!”苏也怒喝一声,从周游身前抢过,双手亦拍在了盖子上,似乎要与小哥哥分担重量。

小哥哥看看苏也,想说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就见无数的黑色须根,从对面老大的双手之下突然生出,瞬息之间便要铺满整个盖子,乃至丹鼎,登时,黄铜丹鼎似乎被钢丝紧紧勒住,响起了咔吧咔吧的碎裂之声!

如果丹鼎被这些树根所捏碎的话,那么有没有盖子就没那么重要了。更令人心焦的是,黑色树根又重新爬上了小哥哥和苏也的手掌,顺着他们的胳膊,眼看就要蔓延到他们身上!

必须要做些什么了!周游动员起身上所有真气,向地上去找那把锈剑。如果把自己的真气灌输到长剑中,也应该是有些作用的吧!

他记得刚才锈剑被小哥哥踢过来,斩断老大的手腕后,是掉在了中间靠近丹鼎位置。可是,当他去找的时候,竟现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剑呢?

周游无暇细想。那些黑色的根明显有毒,再耽搁下去,恐怕小哥哥和苏也是撑不下去了。他双手托天,引动真气,又想像上次在幻梦之境中一样,引动自然界的金之气,对老大的树根予以致命一击!

但这是需要时间的。

周游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努力捕捉着金气。但是,周游马上陷入了迷惑:这个地底空间,竟然没有任何的气的波动运行!

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充当小哥哥后盾的白义,突然睁开眼睛,展开双翼,忽的从小哥哥头顶上飞过,四蹄微拢,竟站在了丹鼎之上!

白义的举动让祭坛上的人俱是一愣。更让大家吃惊的是,从白义的四蹄之下,竟慢慢洇出一小片闪着微光的银色,渐渐的,这片银色不断扩大,延展,从它四蹄所在的中心,向下布满了整只丹鼎,所到之处,那些毒蛇一般的黑色须根尽皆退散,灰飞烟灭,霎时,黄铜丹鼎竟变成了亮银之色!

“嗨!”老大出恨恨的一声喊,额上青筋爆出,双手扬起,对着丹鼎上的白义猛然挥出,只见从他手心里射出两根粗硬的黑藤,藤上没有叶片,只是遍布长而锐利的尖刺,向着白义的腹部而去!

虽然不能引动这地底的气运,但是周游自己身上的真气却早已动员了起来。见状,周游想都没想,真气蕴集于手掌,对着那两根黑刺藤挥出,只见白练一般的真气迅缠上黑刺藤,就在那刺藤马上要刺中白义的时候,将其死死拉住!

刺藤好像有生命的毒蛇,仍然在不停蠕动着,着颤,似乎想要努力挣脱周游真气的束缚。周游咬了牙,一点点向后拉扯着刺藤。

伤害到白义,就等于伤到了小哥哥。绝不能让这种事情生。

白义扑打扑打翅膀,重新飞回小哥哥身旁,用头轻轻蹭了蹭他,似乎满怀着不舍。

小哥哥终于能腾出手来。他搂住白义的脖子,微笑道:“我不要紧,有他们在,没事的……老伙计,你去吧……”

白义又在小哥哥肩头蹭了蹭,随即重新展翅,在空中盘旋一圈,一个俯冲,冲下祭坛,不见了踪影。

“它去哪儿了?”苏也有些担心地看着小哥哥,问道。

“去它该去的地方……”小哥哥眨眨眼,道:“咱们是不是要搭把手?周游好像很吃力哟……”

苏也看看周游,道:“的确有些吃力……不过,就当是锻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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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79)人狠话不多

有些吃力?

那是太吃力了!周游在真气刚一接触到黑刺藤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那位老大的实力对比实在是太悬殊了!看起来自己的真气的确是牵制到了刺藤,但是,瞬息之间,刺藤便开始了反向拉扯,这让周游就有些吃不消了。

周游尽力稳住下盘,饶是如此,他的双脚还是被刺藤拉拽着慢慢向前滑去,鞋底和地面摩擦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苏也和小哥哥相视一笑,走到周游身边,一边一个扶住了他的胳膊。

说什么要锻炼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哪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呢。

周游终于停止了向前的滑行。他只觉两股暖意从双臂处传到了身上,放出去的真气登时粗壮了不少。

对面的老大忽的一挥手,刺藤竟凭空消失了。他垂了手,冷冷道:“怎么,三打一?”

周游自然也收了真气。他两边的小哥哥和苏也亦放下了手。听老大这么一说,苏也柳眉倒竖,道:“你觉得屈?觉得屈就别来这儿啊,你不盗墓,我们自然不会三打一。”

“盗墓?”老大嗤笑道:“你管这个连墓室和棺椁都没有的地方叫做墓?话又说回来,即使这里真的是墓,但只要有我要用的东西,我就要拿走,也省的这东西在地底下发霉不是?”

“那你也得问问东西的主人同意不同意吧?”苏也听不惯这种强盗逻辑,还要接着反唇相讥,周游却拦住了她,道:“咱们是不是得抓紧时间干正事了?”

“哦……”苏也和周游一起,看向了老大的胸前,那里藏着蛋生。的确,拖延时间的话,对他是最有利的。

“咱们是不是……”苏也转向小哥哥,想要示意他,三个人包抄过去,抢回蛋生,却见小哥哥眼神很奇怪。他直愣愣看着老大,好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慢慢问道:“你的名字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跟人打招呼?”苏也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又是名字。周游马上想起了老师的告诫:不要让他知道名字!

老大亦是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你日后还想和我打交道?”

“一般来说,你这个时候应该是放狠话吧?”小哥哥道:“你应该说,你不会让我活着回到地面上去的,所以跟我说名字也没用。”

老大脸一沉:“我要说什么话,不用你来教。”

周游急道:“咱们先把蛋生解决了,再唠嗑,行不行?”

小哥哥一摆手,道:“你别急,蛋生没那么重要,尤其是跟对面这个人的身份相比……”

苏也愣住了:“他有多重要?就算他有两把刷子,也不过是个狗腿子……”

“狗腿子?”小哥哥笑道:“呵呵,你们可是小瞧他了!”

老大一抱胳膊,有意无意地护住了胸前的蛋生,冷笑道:“想分析我?好呀,反正我是不急。”

周游看在眼里,急的只想跳脚。蛋生不重要?按苏也所分析的,蛋生是开启最后一道机关的钥匙,怎么能不重要呢?不重要的话,那老大怎么能抱着不撒手呢?

却听小哥哥道:“你们以为他是谁?张小普所说的‘老大’?那你们记不记得张小普是怎么说那个老大的?听说,那个老大冷酷,话少,不到不得已,绝不多说话……”

听他这么一说,周游和苏也一愣,是啊,跟张小普所描绘的老大相比,眼前的这个,的确话有点多。

“可是,就眼前的形势来说,与我们的目的相比,这一点是无关紧要的吧?”苏也说道。周游也认为小哥哥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小哥哥笑笑,看着苏也道:“两通者能这样舌灿莲花吗?”

闻听此言,苏也身子一震。显然,小哥哥的话戳到了要害。

苏也转头看着老大,眼睛里惊疑不定:“你到底是……”

难道现在眼前的老大,已经不再是老大了?周游不明所以。什么时候换人的呢?就连张小普,作为一个见过老大并且还跟他相处过不短时间的人,刚才也并没有发觉有异样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周游来回看着小哥哥和苏也,迷惑道:“有谁能解释一下吗?”

“他是一个意传。”小哥哥平静道。

意传?周游也是一惊。通常,意传都是用带有灵气的物品来充当的,就连老师也不曾说过,会有用人来充当意传的!如果老大真的是某个人的意传,那么,这个躲在他后面的术者,该是个怎样的人呢?人不同于物品,他是完全有自己思想和意识的,能用人充当意传,首先来说这个术者的控制力就差不了,要达到这一点,那术者的修为法术自然也会是极高深的。

还有一点,这个充当意传的人,也必须是心甘情愿的才行。那么,他得对那个躲在幕后的术者有多么的顺从或者敬佩,才愿意交出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供另外的人随时、任意地驱使?

周游不能想象老大背后的术者,更难以理解这个老大的行径。

听小哥哥点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老大”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即,他又笑道:“好眼力!修为这样高,观察力又强,不到我这里来,太可惜了!”

“你到底是谁?”周游听这站在“老大”身后的术者颇有招揽之意,不由又多了几分敌意道:“他是不会听从任何的调遣的!”

“老大”看了看周游,又是一笑,道:“我见过你……有些闯劲儿,不过终究是青涩了些……”他又看向小哥哥,道:“怎么,把小萝莉养成这位御姐之后,你又有了新的目标?”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苏也对“老大”抛下一句狠话,却转头瞪着眼睛看向小哥哥:“你跟他说过我?”

小哥哥一副无辜的表情:“我真不认识他……不过,不久前还是见过一面的……诶诶,关于你的事儿,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不久前见过?”周游听到小哥哥这句话,心里好像想到了什么:“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

“周游,你的直觉有时候很了不起,”小哥哥笑道:“你猜对了,这位躲在两通者里面的人,就是把好好一场音乐节目搅成末世大逃杀的,藏身树洞的,那位不穿衣服的怪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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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80)邀约

虽然还是不清楚什么叫“两通者”,但听说现在用这位“两通者”老大身体说话的人,实际就是树洞怪人,周游立马紧张了起来。他有多厉害,周游可是在幻梦之境中见到过,就连小哥哥,跟怪人对决之后,也需要闭关静养恢复……

在经历幻梦之境后,怪人受了重伤,暂时不会出来作乱,所以这个时候是查清事情真相的最好时机,也因为这样怪人才会急着让人寻找能疗伤的三仙丹……但是,他一个受重伤之人,没有完全藏起来养伤,却还要通过意传来到神仙墓……

他来到神仙墓做什么?仅仅是为了监视夺取三仙丹的进度吗?还是为了跟小哥哥见上一面?加上他刚才话里话外的要拉拢小哥哥的意思,实在是令人生疑。

而且,这种坠在雾中的怀疑,对于被拉拢的小哥哥,也是一样。

这位“小哥哥”,从相识之初,他的名字,身份,经历统统都是未知,对于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谜团气息的人来说,怀疑和戒备应该是面对他时必备的心理要素。但是周游在和他共同经历过生死危机之后,这种戒备心或者说是敌意已经被渐渐消融乃至软化成了信任……

就在这个对他的认识刚刚改观的时候,怪人和他之间的暧昧态度,让周游的疑心重新升起,难以释怀。

周游打心底里升起的防御之态登时反映在他的脸上,让对面的“两通者”瞧个满眼。他那张木然如假面般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出来。

小哥哥也看到了周游的紧张,他安慰周游道:“没关系的,别忘了他只是意传……”他根本没有到周游的疑心,否则就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向“老大”发出了邀约:“今天这事儿完了,咱们两个能不能找个时间聊一聊?”

“老大”木呆呆的脸上又现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乐意之至!”说完这话,他突然定住了格,一动不动地站着,就连脸上尚未退去的笑容都还勉强挂在脸上,好像一个电力耗尽了的机器人。

苏也虽然没有经历过幻梦之境,但之前她也听周游提起过。此时她见小哥哥竟然就当着他们的面,跟怪人定了个约会,不禁急躁道:“你跟他有什么可聊的?你想干什么?”

小哥哥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像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点私事而已。”

“你和一个总想着毁灭的人有什么私事可聊?”苏也却不放过他。

小哥哥没说话,从她和周游身边走过去,伸手要去拉那位“当机”的老大。苏也火冒三丈,一把薅住了小哥哥的衣领,怒道:“回答我的问题!”

小哥哥挣脱了她的掌握,也来了些气:“你闹什么闹!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阻止那个两通者破坏丹鼎、拿走三仙丹!”

苏也拦在小哥哥面前,毫不示弱:“那又怎样?”

小哥哥气的狠狠跺脚,手抬起来,却又颤抖着放了下去,努力平静一下,才道:“那个两通者,也是个意传,你知道的,用人做意传,虽然比用物件方便的多,也不怎么耗用真气,但是!”小哥哥加重了语气道:“但是这个作为意传的人,会因为完全交付了身体使用权,所以会出现思维反应上的空档!”

苏也一下子愣住了。她放下了抓着小哥哥胳膊的手,喃喃道:“刚才控制他的树洞怪人说完话就走了,所以这会儿正是他完全空白、没有反应的时候……”

小哥哥没说话,也没再动弹,只是沉默着看向了苏也身后。

一旦错过,就是错过了。

在苏也身后,那位老大已经重新“活”了过来。他马上用手护住了胸口,低头看着衣服里的蛋生。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身子却因为如释重负而微微缩了下肩膀。

“蛋生,大概快成了吧……”周游自言自语道。怪人虽然走了,但这位老大同样不好对付。尤其是现在,周游不敢寄太多希望于小哥哥身上,他只能对苏也道:“咱们两个一起上,如何?”

苏也还没答话,却见小哥哥从她身旁飘然而过,轻的好像一片叶子,就这样轻飘飘却又极其迅速地到了老大的身边,几乎是身贴着身子,伸手就探向老大的怀中。

总是阴沉沉的老大终于出现了一次惊讶的表情,他急忙转身要避开小哥哥,哪知小哥哥却真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风中落叶,如影随形地贴着老大,不管老大怎么转怎么躲,他就是能俯身其上。老大没办法,干脆也不躲了,只双手用力去拨小哥哥的手。

然而小哥哥速度奇快,没等老大拨开自己的手,他已经将手从老大的衣襟里拿开,手里攥着已经成为蛋形的蛋生!

蛋生到手,小哥哥立马拧身要走。只是,这个时候老大却不能让他走了。老大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双手一扣,就在小哥哥手掌刚刚从自己衣服里拿出来的时候,便紧紧地攥住了小哥哥的手腕,暴喝道:“放下!”

小哥哥却没和老大对抗,就着老大的蛮力,就此一趴,干脆趴到老大的背上,双腿对着老大的腿一绞,就要将老大绊倒在地!

老大身子一歪,一只脚的脚后跟已经离地,眼看便要摔倒,老大咬了牙,嗓子里闷闷呼噜一声,站在旁边的周游和苏也竟看到有无数须根倏地从老大脚后跟窜了出来,迅速扎到了祭坛的黑石地面里,硬生生将老大又拽回,稳住了身子!

刚刚稳住,老大手指亦长出了软绳一般的藤蔓,沿着小哥哥的胳膊,就要缠上他的身子!

小哥哥再不留恋,抬腿踹在老大腰上,借着这力,他手腕一转,竟从老大手中挣脱,翻身而出!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过是须臾之间,连苏也和周游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眼看着小哥哥攥着蛋生双脚落地,站定在老大对面,周游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拿到了蛋生!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道柔韧钢丝一般的藤蔓,嗖的在空中绷紧!藤蔓的一端在老大手中,另一端,依然缠在小哥哥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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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81)开盖有奖

小哥哥好似跳离了老大,却不防仍被他一线牵着。显然,老大是不会轻易地将蛋生拱手让给他的。

老大不撒手,藤蔓吃劲儿,小哥哥早有提防,跟老大反方向用力,登时那藤蔓绷的紧如钢丝,只要他们两个中任意一人再多用些力,就会让那藤蔓瞬时绷断!

就在这个关头,老大手腕一抖,那快要断开的藤蔓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从小哥哥手腕上解开,瞬间抽离!

老大藤蔓的突然撤离,却是任谁都没想到。小哥哥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手,本来用于对抗老大拉扯之力的力量,反倒坐在了自己身上,这让他措手不及,身子一晃,趔趄几步,差点摔倒。

就在小哥哥要稳住身子的时候,老大一甩胳膊,抽离的藤蔓又一次奔着小哥哥而来。这一回,藤蔓分成了数条,除了两条冲着他拿蛋生的手,还有多条冲着他的双腿、胸腹,或卷或刺,来势汹汹!

小哥哥不等身子稳住便斜身跃起,避过了藤蔓对身体要害的攻击,大多数的藤蔓扑了个空,但对着他手臂而去的两条,却仍然紧追不舍,好似露出尖牙的毒蛇,死咬不放!小哥哥在半空中手臂下压,硬是打断了其中一条,但是剩下的一条藤蔓他却是再也没有时间对付,眼睁睁看着那条藤蔓鞭子一般,狠狠抽到了他攥着蛋生的右手手背!

“啪!”藤蔓抽在皮肉上的脆响,光听着就够疼的了,更别提那藤蔓一看就是含了毒的样子了。小哥哥的手背立时肿成了一个馒头。更糟糕的是,他因为吃痛,手一抖,蛋生脱手而出!

老大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操纵藤蔓朝着在空中翻滚滑落的蛋生径直扑过去,眼看就要收入自己囊中。小哥哥怎能容他夺回蛋生?但交手的这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再加上手上难忍的剧痛,小哥哥头上的汗珠已是密密的一层了……他咬了咬牙,提了口气,还没落地的脚尖就在一旁的丹鼎上轻轻一点,重新跃起。

但是,距离蛋生还是有点远。就算他伸出胳膊,也还是够不到的。小哥哥看着已经将最顶端的触须缠上蛋生的藤蔓,猛吸一口气,干脆伸手拉住离他最近的一根藤蔓,腰上使劲儿,就在空中来了个倒挂金钟,长腿向前悠出,脚尖如锋,竟将缠住蛋生的藤蔓利落踢断!失去了依恃的蛋生向下砸落,小哥哥用脚背接住,轻轻一弹,蛋生滑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又重新落回他自己的手中。

松开藤蔓,小哥哥安然落地。很奇怪,那些粘人而讨厌的藤蔓居然没有跟过来。

但它们也没有消失。

小哥哥握紧蛋生,在额头上抹把汗,刚想弯腰喘息片刻,却忽然愣在了当地。

老大站在他的对面,假面似的脸上挂着一个似乎要展现得意,实际上却好像是哭的难看笑容:“声东击西。”

那些没有对小哥哥继续追踪的藤蔓,现在几乎全都集中在老大身后,确切的说,是捆绑缠绕在他身后的周游和苏也身上!

藤蔓层层叠叠地捆绕在二人身上,紧紧勒着,眼看着只露出脸的两人脸色铁青,别说说话,就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你!”小哥哥又气又急,竟然胸口一滞,“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老大明显很得意:“交换!”

小哥哥用大拇哥擦去嘴角的鲜血,咬了牙,对老大道:“你先放开人,我就给你蛋生。”

“先给我,再放人!”老大不接受小哥哥的条件。

看着气息渐渐微弱的两人,小哥哥眉头也不皱,就那么随手一抛,将蛋生扔到了自己身后:“自己捡去。”

眼看着蛋生就要飞出祭坛的栏杆外面,老大发出一声恼怒的吼叫,快步向前,他身上那些也不知道从哪里长出来的须根、藤蔓,全部从周游和苏也身上松开,像一张巨大的手掌,飞快地向掉落的蛋生抓过去!

小哥哥连看都没看,只是跌跌撞撞走到了周游和苏也两人身边。两人用胳膊支撑着坐了起来,脸色俱是煞白。

“你们,没事吧?”小哥哥关切地问他们。

没事?有事?周游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从来不知道被这些藤蔓给缠住竟是这样的体验。看起来那些藤蔓不过就是些粗细不匀的植物枝叶而已,周游原本以为被缠上也不过是些皮肉疼痛罢了。可是藤蔓真的到了自己身上,他才发现,这种藤蔓还真不能与普通的植物藤蔓相提并论。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周游根本想不起自己和苏也是怎样被藤蔓“抓捕”到的。好像上一秒他们两个还在小哥哥与老大电光火石般的对打所带来的震惊中还未醒过神来,下一秒,他们就已经深陷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的束缚了!那些越缠越紧的藤蔓,在初始的皮肉之痛过后,竟好像能刺探入人的内心一般,似乎要把人所有的精神和意志,全都吸取一空!

周游甚至觉得,在藤蔓束缚中的自己,并不像是一只被大蟒蛇绞杀的羚羊,却更像是一袋被吸管吸光汁水、逐渐瘪掉的饮料?

看苏也的脸色,周游知道她也好不到哪里。他看向小哥哥,惊讶的发现,小哥哥好像比他的状态还差。也许是小哥哥总是笑嘻嘻的无所谓的样子,让周游他们都忽视了。

小哥哥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嘴唇,几乎都要变成苍白的了。他被毒藤打中的手,红肿着,微微颤抖着。

周游看着这样的小哥哥,一时忘了自己应该对他存着怀疑的,只是被单纯的担心所占据了心智:“你……还好吧?”

小哥哥勉强一笑,没说话。

歪靠在小哥哥身上的苏也,突然一把攥住了小哥哥胸前的衣服,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这里……怎么回事?”

“被你发现了……”小哥哥刚要说什么,却听老大在他们身后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哈哈哈,蛋生,是我的了!”

三人这才扭头向这位老大看过去。只见老大已经站在了丹鼎旁边,他左手小心托着那只好像刻满了神秘符号的蛋生,右手重重拍在丹鼎的盖子上,盖子应声而碎。

老大看了在地上互相扶持的三人一眼,嘴角冷笑着,将蛋生放进了丹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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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82)你说的这么有理教人如何反驳

"“蛋生!”苏也跳了起来,急道:“让他得手了可不行!”

小哥哥依然蹲在地上,却镇静如常,还伸手按了按想跳起来却腿软的周游。他只是瞟了老大一眼,便转过头,淡淡道:“哦,那丹鼎里还有个内盖……”

苏也回头瞪他:“有内盖……那又怎样?你的意思是内盖不会被他砸开?”

小哥哥一副无比天真无邪的表情:“对,他不会砸开的……因为内盖上有机关,蛋生的花纹对上这个机关后,就可以打开了,不用砸……哎哟!”

正在说话的小哥哥脑后勺遭到苏也一记暴击,痛的捂住了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周游,委屈道:“她干嘛打我?”

我要是能站起来,也很想打你。周游在心里说道。但是终究周游只是叹口气,道:“你明知道蛋生是机关的钥匙,为什么不阻拦?”

“哦,因为这个啊……”小哥哥晃晃头,无所谓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嘛,这个根本不重要啊!”

“不重要?”看苏也的眼神,似乎很想再给小哥哥一巴掌:“如果这个都不重要,你干嘛要这么拼命?不重要的话你干嘛要拦着他打开丹鼎?”

“我说不重要,并不代表我就应该给他大开方便之门是不是?”小哥哥一脸无辜道:“他是来抢东西的,总得给他点难度不是?而且,他来这里毕竟打扰到了老葛的休息,我这当朋友的,也总得替他打发了不是?”

苏也看着他,眼睛瞪的溜圆:“你不管怎么做,都很有理啊?”

小哥哥仍是满脸的纯真:“本来就有理啊!”

周游在一旁拉住又想打人的苏也,道:“讲道理的话,咱们回去再讲吧……看那里,那里……”

听见周游的提醒,苏也和小哥哥一同向丹鼎看去。

显然,蛋生的花纹已经完美嵌入机关,只听丹鼎内部喀啦啦一阵齿轮绞合的声音响起,应该是丹鼎的“内盖”正在慢慢开启,内里有红光渐渐地透出来,将老大紧绷而空洞的“假脸”照耀的容光焕发。

苏也看看小哥哥,问道:“咱们就这样,要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丹鼎,取走三仙丹?”

“对,就这样看着。”小哥哥脸色虽然不好,却依然笑嘻嘻的。

“就这样看着……”周游实在忍不住了,道:“既然你可以这样看着他拿走三仙丹,为什么之前你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和他对抗?为什么你要答应来神仙墓?既然你能这样看着,那你从一开始看着就好了!又何必,何必……”

“我说过了,事情在没发生的时候我们自然要全力以赴地去做各种预防,避免其发生,但是一旦发生了,明知无可挽回了,就得接受,顺其自然喽……”小哥哥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下来看着周游:“你是在担心我吗?”

周游愣了一下,张张嘴要说什么,却听丹鼎那里轰隆一声巨响!

小哥哥听见响动,终于站起了身。

三人一齐看向丹鼎。随着内盖的完全打开,丹鼎竟轰的一声崩裂开来,成了两三瓣,就连一直守在丹鼎旁边的老大也不得不往后跳开三步,避开丹鼎碎片的迸溅。

待丹鼎的碎片噼里啪啦一地狼藉落定之后,几人才发现,祭坛之上竟被一柱红光所笼罩,将整个地底全都映成了血红之色!

算上老大,地底祭坛之上的四个人,这一刻竟然全都呆呆地站着,忘了打斗,忘了争抢,忘了说话。

红光之中,没有他们所想象的神奇丹药,或者是什么精美的锦匣木盒之类的包装。有的只是盘腿坐着一个人。一个穿了件皱巴巴粗布长衫的长髯老者。那长长的胡须,都拖到了胸口,更难得的是那胡须竟是黑油油的,在红光里闪着极富生命力的光彩!

谁也没想到丹鼎里竟然有一个人!

“葛神仙?”老大不确定道。

“葛长春?”苏也不确定道。

“老葛!”只有小哥哥的声音极其轻松,虽然有一点儿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唯有周游指着这个黑胡子老头,疑惑道:“怎么……怎么会有人……怎么……怎么可能……这千百年……”他就差说出这老头是不是妖怪了。

错乱的光是周游一人。连向来自称见多识广的苏也亦困惑道:“这不是第一医院的那个汉医吗?”

“汉医?葛长春?”周游只觉得谜团之上又缠了一层乱麻:“怎么可能?你确定?”周游和领导付东流在医院太平间只见过程松阳冒名的假葛长春,但是苏也因为要留下来处理后续问题,倒是真的见过被程松阳害死的葛长春的干尸。会不会因为是尸体,苏也看的并不真,再加上此时地底昏暗的光线,给她造成了错觉?

周游希望苏也承认是自己眼花认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才稍稍感觉心安一点。不然,这件事上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苏也定定看着红光中的老者,摇摇头,道:“不,我肯定,就是那个葛长春,不会错的……只不过葛长春没长胡子而已……”

“这……可是……”对于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周游不知说什么,更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老大站在离红光柱最近的地方,即便他的脸木呆呆的好像是假的,此刻竟也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得出,他根本不信会有人在地底活上千年,哪怕他是修习者也不可信!

“喂,你不是说,这里是葛神仙的衣冠冢吗?”苏也用手肘撞了撞小哥哥,问道。

“我记得的说法是,这里有葛神仙的皮囊……”周游亦皱眉看向小哥哥:“到底是衣冠还是真正的葬身之处?”

“这有区别吗?”小哥哥眨眨眼睛,困惑道:“我们这身皮囊,不就是灵魂暂时的衣冠吗?”他的话总是这样,一分抬杠,两分胡搅,三分强词,四分哲思,说完了,总是令人无话可说。

不过,这副衣冠用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周游这样想着,却没说话。其他人也都沉默着,静静看着那丛丹鼎中“横空出世”的老者。因为,红光柱中的长髯老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第四章 医者(83)龟虽寿

"丹鼎破裂后,竟出现了一位疑似是葛神仙或者是葛长春的长髯老人。在他刚出现时,周游等人还能安慰自己,因为丹鼎是葛神仙的日用之物,恐怕沾染了葛神仙的气息,才会在一瞬间出现他的身形影像,说不定伴随着红光退散,这位老人的形象也会随之消失呢。

可是,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红光中的长髯老人不但没有消失,而且还睁开了眼睛!

离老人最近的老大迟疑一下,伸出不知重新长了多少次的手,轻轻碰了老人的肩膀一下。他真的触到了富有弹性的身体!

老大像被烫到了一般,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刚睁开眼的老人微微侧头,看了老大一眼,似乎在跟一个老熟人打招呼:“哦,两通者,来了?”

老大愣住了:“我……我见过你吗?”

长髯老人一笑,却没再理他,转回了头,笑望着小哥哥,道:“小龟,你这个妖怪,还是这么年轻?”

小龟?妖怪?还那么年轻?长髯老人对小哥哥的称呼,让周游的好奇心又发生了转移。

周游的好奇被老人收在了眼里。长髯老人哈哈大笑,对周游解释说:“龟寿龟寿嘛,谁让他总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年轻,我就喊他小龟了……”

如此说来,“小龟”也不是他的真名了。老人的这番话,说明他在世的时候就和小哥哥认识!可这位老人,如果真是这神仙墓的主人,葛神仙的话,那他应该是千八百年前的古人了,一个古人和一位生活在现代的年轻人如此熟稔……

难道真的是妖怪?

只听小哥哥不满道:“喂喂,早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啦,你这家伙人都飞升了,怎么还惦记着这茬?话又说回来,你怎么能说话的?”

“以我的能力和你的布置,能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长髯老人调皮地眨眨眼睛,神情与小哥哥像极了:“咱们就不能有点儿自信吗?”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小哥哥和葛神仙不仅认识,而且很可能是一同建造了这座神仙墓的伙伴。然而就算是小哥哥与葛神仙相熟,他对于葛神仙的“重生”亦有着不解之处。

周游只是在心中想着,苏也却已经将众人都有的疑惑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这位老人家,你真的是墓主葛神仙吗?你怎么能活这么久?这位小哥哥和你是什么关系?还有,有一个叫葛长春的人,你认不认识?”

红光柱中坐着的长髯老人微笑着对苏也道:“这么多问题,会让我这个老人吃不消的……而且,旁边这位朋友应该已经没有耐心了吧?”

老人说的是站在一旁的老大。这位两通者没兴趣了解老人或者是小哥哥的前世今生,他只一心要取药。突然出现的老人,让老大摸不清底细,不敢贸然行事,但并不代表着他会就此放弃。趁着老人和小哥哥等人说话的功夫,老大又从脚下悄悄地伸出了根须,迅速游走进了光柱的范围,蔓延缠绕在了老人的腿上、身上!

老人应该是已经发现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色根须,但他好像对此毫不在意,仍然对着苏也说话:“我只能跟你说,我是这墓的主人,但不敢妄称神仙……葛长春是我的后代……还要谢谢你送了他最后一程……”

苏也闻言一惊,刚要问葛神仙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却见长髯老人又对着小哥哥说道:“你我如此用心造的墓仍然没能挡住他们的贪心,看来,当初你是对的啊……三道防线尽失,已不需防御了……”

“剩下的就只有反攻了……”小哥哥身子忽然晃了几晃,他急忙扶着周游的肩才没有摔倒,口中却依然操心地说个不停:“至于反攻的结果,咱们两个算不出,那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葛神仙听了,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苏也一看,直觉这葛神仙要走了,忙喊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知道的,去问小龟吧……”葛神仙闭着眼睛答道:“至于他说不说,说多少,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葛神仙不再说话。黑色的毒藤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面孔,想要从他的眼睛、鼻孔等孔窍钻进去,但是却始终不能成功。饶是如此,仙风道骨的葛神仙很快就被黑色毒藤缠绕的看不见了面貌。

“杀!”老大面色阴沉,狠狠喝道!凡是阻碍他取药的,杀无赦!他内力涌出,双脚一分,放出去的毒藤顿时紧紧绞杀,眼见着被毒藤缠绕着的葛神仙竟给拧成了麻花!

只要老大再用一点力,苏也担心那葛神仙就会被毒藤给扯成几块碎肉。她急急地推小哥哥:“这个时候,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吗?”

小哥哥没说话,只是下巴微微一抬,示意苏也好好看清楚。

苏也扭头看向葛神仙那里,只见红光未减,但光柱里的葛神仙已经被毒藤给缠紧了、再无法脱身。

老大双脚用力,“咔嚓”一声又踩碎了祭坛地面的石头,双脚陷入,显然是用足了力气!与此同时,就见那些缠着葛神仙的毒藤,飞快地游走、抽紧,终于,“噗”的一声闷响,葛神仙不见了。

苏也和周游俱是一愣。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也没有像变魔术一般的凭空消失,葛神仙变了!

毒藤没能杀死葛神仙,但葛神仙却不见了。确切的说,是葛神仙变化了,就在他刚才坐着的地方,人没了影儿,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小小铜匣,约莫有一尺见方,材质大约与丹鼎相同,在红光中分外灿烂夺目。

老大也呆了一呆,显然是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定了定神,将乱七八糟垂落在地上的藤蔓慢慢收了回来,自己亦一步步走到红色光柱的范围之内,走近了那只小铜匣子。他发现铜匣子除了材质和丹鼎相同之外,就连匣子外面的花纹都似乎是如出一辙。

铜匣子似乎是一体铸成,不仅没有明显的盒盖,就连一条缝隙都看不到。老大不敢贸然上手,只在指端又放出了些许极细的须根,在铜匣子上窸窸窣窣地四处探寻,想要找到一个可能的开口,或者是锁孔?

“还要看着?”苏也沉不住气,拉着小哥哥的袖子,做好了跑向前的准备。虽然不知道葛神仙怎么会变成铜匣子,但她直觉这匣子里肯定有重要的东西。如此,怎么能便宜了这个本来就是有备而来的老大?

小哥哥看着老大走向铜匣子,轻轻点点头。"

第四章 医者(84)别生气给你讲个故事哈

"“为什么啊!”苏也又急又气,干脆甩开小哥哥,自己大步上前:“你不敢去我去!”

小哥哥赶紧拉了她一把却没拉住,只好摇头叹气道:“你这性子……”他歪头看看周游,道:“你不会也想过去吧?”

“为什么不呢?”说话间,周游已经迈步向前追随苏也去了。

“哎……算了……”小哥哥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碰到墙了自然知道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当当”两声,周游和苏也各自捂着脑袋,站在红光柱之外,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了小哥哥。

“早跟你们说了不要过去……”小哥哥无奈地一摊手:“偏不听……”

苏也瞪着他道:“刚才葛神仙说这里是你和他一起布置安排的,既然这样,那有什么机关就不能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吗?”

“说了你也不会信呀!”小哥哥很无辜道:“你只有真的碰壁了才会心悦诚服,对不对?”

苏也眉毛慢慢竖了起来。周游见状,急忙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对小哥哥道:“可是,现在老大就要拿到那个匣子了,咱们就什么也不做吗?匣子里到底是什么?被他拿到的话……”

“那个匣子就是给老大准备的。”

小哥哥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但是周游听了却更迷惑了:“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老大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登时吸引了周游和苏也的注意力。他们急忙看过去,就见红色光柱中的铜匣子的顶上,不知何时竟然裂出两个圆口子,这两个口子像是手铐一般,恰好一边一个,将老大伸过去的双手牢牢卡在了里面,无论老大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开来!

看老大假面一般的脸上都有了惊恐痛苦的表情,很显然铜匣子上裂出来的两个口子恐怕不单单是两个洞口那么简单。

“他怎么不断腕而逃呢?”周游他们都见过老大比壁虎还牛的再生能力,很奇怪在这最该断腕逃生的时候,老大怎么又不用他的“超能力”了呢?

“因为铜匣子里有机关设置,正好卡在他手腕的要穴上,而且,更因为他有所求,且有贪心。”小哥哥终于走近了红色光柱,道:“周游你小时候听故事吧?”

周游没好气道:“有话就直说,别总拐弯抹角的。”

“嗯,有个讲给小朋友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小哥哥好像没听见周游的话,自顾自讲起了睡前故事:“说啊,有个小老鼠还是小猴子还是小猫小狗……”

“到底是老鼠还是猫狗?”苏也忍不住讥讽他道:“你主角还没定,就敢开始讲故事?”

“咳,随便是什么吧,只要是个小动物就行,”小哥哥并不以为意,依旧随着自己的意讲了下去:“故事里不都这样吗……就说是小猴子吧,它肚子饿了,到处找吃的,找啊,找啊,到处都找不到,最后它在树下发现一只罐子。小猴子把罐子拿起来,发现里面哗啦哗啦的直响,它睁一眼闭一眼,往里面一看,看见罐子里头装着些坚果,什么核桃啊,榛子啊,栗子啊……可把小猴子给馋的,直流口水。饥肠辘辘的小猴子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罐子里就去掏……”

“小猴子为什么不把坚果倒出来呢?”苏也突然发问。

“是不是因为罐子口太小,倒不出来?”周游在旁助攻。如果小哥哥说“是”,那么周游会接着问他,坚果都倒不出来的罐子口,猴子的手是怎么伸进去的?

一个笑容在苏也的嘴角甩了下小尾巴,她又道:“小猴子干嘛不去树上摘果子?偏要从罐子里拣吃的?”

“是不是因为故事发生在冬天,树林里的树上没有果子?”周游“好心”地替小哥哥解释。

“哦,这样啊?”苏也眨眨眼,又道:“那这个罐子是怎么出现在树林里的呢?这明显是人为装好的食物罐,你说,会不会是猎人故意下的诱饵?”

“很可能……”周游摸摸下巴:“这样的话,小猴子可就危险啰……”

“你们……”小哥哥瞪了他们一眼,不满道:“故事而已,听的是故事里的警告和劝诫,你们能不能配合一点儿?”

老大在他们旁边嚎叫一声,气愤道:“你们……你们这是对我的羞辱!”

小哥哥充耳不闻:“反正我得把我的故事讲完……小猴子把手伸进去抓坚果,因为太饿了,它一下子抓了一大把,一边抓还一边心想,这下子可是能饱餐一顿了!谁知道,它的手却卡在了罐子口上,死活都拉不出来了!罐子口太小,卡的小猴子都哭了起来,哭声引来了三只小鸟。小鸟站在树枝上说,小猴小猴,你哭什么呀?小猴子哭着说,我的手被卡住了,拿不出来了。小鸟说,咦,不对啊,你的手既然能伸进去,那就应该也能拿出来啊,怎么会卡住呢?小猴子抽抽噎噎地说,我手里攥着坚果呢,就拿不出来了。三只小鸟叹口气,说,小猴子啊小猴子,你把手松开,这样不就能拿出手来了吗?”

周游哭笑不得:“故事讲完了?那小猴子的手拿出来了吗?”

小哥哥耸耸肩,道:“这得看小猴子舍不舍得放开那些吃的了。”

苏也看着仍在徒劳地跟铜匣子过不去的老大,问道:“要是他舍不得呢?”

小哥哥淡淡道:“那就只好把这神仙墓送给他,让他住啰。”

“松手,猴子还是饿的!”出乎意料,手被卡住的老大突然搭茬了。在三人吃惊的注视中,老大只瞪着小哥哥,恨恨道:“舍得?你要我舍弃此行的目的,怎么可能?”

小哥哥走进了红色光柱之中,那么自然,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他站在了老大的对面,微笑道:“对,这是你的目的,你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但是,你完全可以做选择的……”

“什么?”老大一愣。

小哥哥竟坐在了地上,喘了几口气,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铜匣子光滑的表面,道:“我说过,这个匣子里有机关设置,换句话说,这就是个机关盒……”

“机关在哪里?”老大咬了牙,道:“快破了!不然……”他阴狠的双眼又朝周游和苏也看了过去。"

第四章 医者(85)釜底抽薪

“怎么,还想声东击西?”小哥哥许是刚才讲故事累到了,说几句话就要喘一会儿,显得疲惫无比的样子。他勉强笑了笑,道:“同样的招数,总用的话,可不灵啦。”

老大阴着脸,根本不听他的。他瞪着眼睛不说话,显然在暗中力,很可能是又要驱动他那些黑色的藤蔓根枝。

周游和苏也见状,不禁看向自己的脚下,真气聚起,生怕又在猝不及防间中了他的招。

然而,什么都没有生。

是自己多虑了吗?周游看向老大,现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老大也在看着他自己的脚底下。他马上抬起头,看着小哥哥,道:“你做了什么?”

“现在才现,你也太迟钝了吧!”小哥哥笑着叹口气,朝他后面努努嘴,很随意道:“喏,我叫他们把你的根儿刨了。”

“什么?!”老大忘了自己的手,霍的转过头去,看向周游和苏也:“谁?谁干的?”

他凶恶的简直要吃人的样子让周游不禁后退一步,却不防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随即,有人在他身后疼得叫出了声:“哎呦!”

周游和苏也转过身看去,只见张小普拿着海马葡萄镜,恰好站在周游身后,因为被周游踩了一脚正咧着嘴直喊痛。

“你怎么又回来了?”周游不解道。之前张小普听苏也的话离开了祭坛,周游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害怕危险才乖乖听话躲避开的,但现在张小普去而复返,看来他的离开还是有目的的。

“我那时站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所以就到祭坛下面去了,一开始只是想勘察一下地形,看看有什么现能帮助你们的……”张小普说道:“谁知道,我下去不久,那匹飞马也飞了下来……”

“白义!”苏也奇道。

“嗯,白义,”张小普点点头,继续回忆着刚才生的一切。原来,他在祭坛下面还没转够一圈时,就看见白义展开宽大的翅翼,从祭坛顶上飞了下来,而且目标明确的,就飞到了自己身边,收拢了翅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张小普一时纳闷,又不知道该怎样和一匹飞马沟通,他只好试探着对白义说道:“你……他们让你下来的?”

白义眨了眨眼,往张小普身旁凑了凑,一口咬住了他肩上的书包带子,轻轻地拉扯了几下,又松开嘴,对他嘶叫了几声。

看样子,飞马好像是要他把书包里的什么东西拿出来?张小普不太确定,但还是把书包从肩头取了下来。书包里除了一些日用品和必要的工具,就是那面海马葡萄镜了。海马葡萄镜……海马……

张小普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对呀!眼前这匹飞马跟文献里记载的海马,太像了,简直可以说是文献的模板!而自己手中的这面海马葡萄镜,虽然叫了这个名字,却是只有葡萄花纹,没有一个海马的图像,张小普对这一点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因为海马飞走了!而飞走的海马,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作为一名严谨的专业技术人员,竟然会出现这种神话故事般的思路,张小普在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后,马上批判了自己。虽然理智上自己否定了自己,但是,内心深处,张小普隐隐感觉自己的推论,似乎很可能接近了真相。

一边思考着,张小普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了这面没有海马的海马葡萄镜。

张小普猜的没错。白义一看见这面铜镜,眼睛登时亮了。它用自己的嘴巴和前蹄一起配合着,将铜镜翻了个个儿,让扣转在下面的正面翻到了上面,银亮的镜面正对着白义。

白义低下头,嘴巴在镜面上碰触一下,好似轻轻的一吻。海马葡萄镜在这昏暗的光下,竟然闪过一道白亮的光,好似水波纹滑过。白义又眨眨眼,前蹄在铜镜边缘轻轻一磕,镜子随即在地上滑向张小普,停在了他的脚边。

白义的意思好像是让他看镜子。张小普从地上捡起了铜镜,看向镜子的正面。

铜镜表明光滑而银亮,虽然比不得现代的玻璃镜子,但照清楚人像还是不成问题的。张小普“照”着铜镜,眉头却越拧越紧。铜镜里面,映出的并不是他的脸!

张小普只觉得自己像是捧着一个小型电视,正在看电视节目一般。因为铜镜不但没有照出他的人影,反而出现了动态的画面!看那画面,故事好似是生在古代,一众人等均穿着古装,还有一匹白马在侧卧倒,那匹白马……看起来竟如此眼熟?

张小普从铜镜上抬起眼,看看白义,再看向铜镜。镜子里的白马似乎就是白义?正在此时,镜中的白马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看着张小普。

“它能看到我?”张小普也不知是在问白义,还是在问自己。他将铜镜再往眼前凑凑,想看清楚些,谁知镜子里竟生出一股大力,将张小普的脸粘住,一直往镜子里去了!

“啊……”张小普刚尖叫了一半,就现自己已经到了镜子中!他惶恐地低头看看自己,只见自己竟然也穿了一身青色的古代袍子,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他一摸,竟然是只竹箱笼。

张小普对于自己进入镜中本来就是糊里糊涂,这时候看着自己突然变的装更是纳闷。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听旁侧有人说道:“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张小普循声望去,竟看见从老大和怪蛇手上救下自己的恩人小哥站在自己的对面!不知道为什么,恩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而且亦是一袭明显是古代的袍子,手里正捧着一面铜镜,忧心忡忡地朝里面看着。而那匹白马却不见了踪影。

张小普想跟这位恩人打听打听,到底生了什么?他想要问“恩人,咱们怎么会进来到镜子里?”一张口,他的嘴却仿佛不听使唤似的,竟擅自将他的话篡改成了:“嗯,虽然不算是太自由,但毕竟也比较安全,对于海马现在的状况来说,应该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了……”

张小普吓坏了。怎么,自己连自己都无法把握了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准备再次出自己的疑问。定定神,张小普一眼看到了恩人手中的铜镜。应该是那面海马葡萄镜了,镜子背面的华丽而繁复的葡萄纹,应该错不了……只是,葡萄藤蔓缠绕的花纹中,还有其他的图案纹样……

是海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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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86)镜中观心

恩人手中拿着的海马葡萄镜,是有海马图案的。如果这面铜镜,就是从镜子里所显示的这样,是从他们所处的“古代”传承下来的,那就说明,镜子一开始是有海马图案的,也正因如此,这镜子才会叫做海马葡萄镜。

但是,海马的图案后来为什么不见了呢?

还有,自己“说”的,海马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张小普正盘算着怎么问才能表达完全自己的意思,此时却听恩人道:“在铜镜里面疗伤,算是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场所了,相信白义能很好地恢复吧……这面铜镜的确有些灵气了,是你用自己的真气培养的吗?”

真气?灵气?张小普听了个糊里糊涂,但有一点还是听明白了:那匹飞马,也就是白义,似乎是因为受了伤,躲进了这面铜镜养伤。

但是,刚才在地底世界的经历说明,白义并没有被拘束在铜镜中,它完全是自由的啊!张小普忽然想起,刚才是白义碰了铜镜之后,把镜子推给自己,自己才进入到了镜中。这样来说的话,自己进入铜镜,以及说话身不由己的这些“怪事”,很可能都是出于白义的意思!是它让自己进入铜镜,是它想让自己亲眼看、亲身经历一段往事。

这段往事,鉴于他们在地底世界所经历的情形,很可能是和解决老大这个威胁有关!

想到这里,张小普不再和自己的“言不由衷”所对抗,就让那些话任性地流淌出来吧,他只把自己当成一个躲在自己身体里的旁观者。

张小普的嘴张开了。他知道古代的那个自己,有话说了。只听他自己的嘴说道:“万物皆有灵,哪怕是一个人工制作的物件,也是一样。我不需要培养它们,它们只需在漫长岁月中慢慢积淀,慢慢开悟……当然,若能在它们缓慢成长的过程中,给它们些营养和支持,比如我的这些磨镜的秘药……它们灵气的获得自然会快的多……”

恩人听了他的话,默默点点头,将海马葡萄镜小心抱在怀里,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和张小普现在所见的镇定自若的样子颇有些不同。只听恩人又道:“负局生,谢谢你……”

张小普听见自己答道:“相逢即是缘,说谢反倒俗了。”如此听来,张小普觉得“负局生”应该就是古代的自己的名字了。

只听“负局生”又道:“你们这伤……恕我直言,刚才看你和海马神兽的伤势,并不限于皮肉和真气,似乎对于你们的心神都有了极大的冲击……伤你们的,难道是神鬼一道?”

恩人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半是迷惑半是苦涩的笑容来:“神鬼一道?我是从来不信的。这世上,有通达天道的人或物,有日久月深逍然物外的灵者,当然也会有顶着神鬼精怪招牌招摇撞骗的东西……话又说回来,虽然不信这些神怪之说,但是今天我们遇到的,给我们这些伤的人,哦,或者说是‘东西’,实在是令人费解……”

恩人停了一下,又困惑道:“那个人……的确,袭击我们的是一位黑衣人,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根本不像是人!凡是人,无论他修为有多高,总该有气息的波动吧?可是他就没有!好像他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无法定义的东西!”

负局生想了想,道:“那个人,那个黑衣人是怎样伤到你们的呢?”

“像是树枝,或者说是藤蔓,”恩人答道:“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就从地面里冒出来无数的藤蔓枝叶,带着尖刺,而且看起来都是有毒的样子,形成了一个大球,把我和白义困在了里面,要不是白义拼死护着我逃生,恐怕我们今天就……”

负局生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修习者了,而且修为肯定在我之上……不过,在下在修习上虽然懒惰,但因为磨镜的生计,倒是走南闯北,见识上广一些,了解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恩人马上一抱拳,道:“你知道这黑衣人的底细?愿闻其详。”

负局生谦虚地摆摆手,道:“他的底细,我谈不上了解,不过,听你刚才对他的描述,我只是有一个猜想……我想,这位黑衣人,很可能是位两通者。”

“两通者?”这个词,当时的恩人显然并不知晓。

“嗯,世界上的生灵,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鱼鳖昆虫,亦或是花草树木,都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各有各的特长,各有各的生存空间和环境,互不打扰。”张小普真佩服负局生能这样侃侃而谈,只躲在负局生的躯壳里,听他继续解说:“本来世界就是这样设计的,各各有别,井然有序。然而,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些异想天开的……疯子,他们自己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禽兽植物等等,虽然已经是这个自然界里精彩的一环了,但是他们偏偏不满足。比如说人吧,他们既想享受人世中人造的种种繁华欲望,又渴望自己拥有全世界其他物种的优点,例如有的人希望自己能像鸟儿一样飞翔天空,有的人妄想能像壁虎一样拥有再生的能力,有的人想要拥有乌龟或者树木一样绵长的寿命……有了欲望,便有了混乱。”

负局生叹口气,道:“就在近几十年吧,不知从哪里新兴起了一个修习流派,他们号称可以通过改造,消融物种边界,帮助人们获得其他物种的能力,这些消融了自身和他物边界的人,就被称为‘两通者’。比如让人与鸟杂合学会飞,与鱼杂合水6两栖,与树木杂合则……”

“如何?”恩人好像知道负局生所说的重点了。

负局生叹口气,道:“与树木杂合可长生,可自由操控树木……这种两通者,是目前最受欢迎的。”

恩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被深深地震惊了。半晌,他方道:“这种……两通者,仅是在修习者中间的吗?”

负局生摇摇头,道:“有着长生的诱惑,怎么可能会局限在修习者中呢?而且这个流派从一开始就是想将这种‘本领’推广到普通人中去的……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那个流派光靠这个,就已经财源滚滚了,更不要说有那些贵人们护航,这个流派简直就能呼风唤雨了!”

恩人很是意外:“这么大的势力?为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世人却还是不知道这个流派的名字呢?”恩人想了想,又道:“我虽修习不久,但也算是消息灵通了,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流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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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87)前世今生共一瞬

张小普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在说个不停,但是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他所能了解的,这真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和这个“负局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此刻,他只知道自己很想了解和跟进负局生所说的这件事,好像那就是他张小普应该知道却不小心弄丢了的记忆,他不过是正在一点点的找回来。

对于神秘流派张扬和隐秘共存的特点,恩人显然是持有疑问的。听了恩人的问题,张小普听见负局生又用自己的嘴巴答道:“这就是那个流派最神秘的地方。他们虽然聚敛了无数的财富和人脉,但这些似乎都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小心保持着低调,对于两通者的人选极其慎重,甚至有传言他们还会暗中杀害那些主动登门要求成为两通者但最终被淘汰出局的人……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又对于制造两通者显得极为迫切,凡是他们认为有点儿资质的,都会试探、引诱甚至绑架来强制做成两通者……当然,两通者也不是那么容易成的,无数的人要么因为条件差点根本就通不了,要么在两通后的初期就会因为排异而死……这些两通失败的人,只要是没死的,这个流派都会把他们杀了灭口……”

“既然这样,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张小普看见对面的恩人皱起了眉头。

“呵呵,”负局生替张小普笑笑,道:“我知道这些内情,是因为我在那个流派呆过一阵子。”

“啊?”恩人霍地站起了身,浑身都充满了戒备:“你和那个黑衣人是一伙儿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负局生用手指了指恩人抱着的铜镜,解释道:“我那时候恰巧像这海马一样,躲在一个容灵之器中养伤,也是机缘巧合,这件容灵之器就落在了这个流派的一个人手中……我因为受伤一直被困着出不去,而且,就算是我出去了,以我这点微末的本事,恐怕刚出去就会被他们给宰了……所以,我索性就藏身在那里,所以了解了些所谓的内幕。”

“既然这样,”恩人看着负局生,目光里充满了渴望:“你能告诉我黑衣人是谁吗?”

负局生摇摇头:“这个黑衣人,按你所描述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进行过两通,还没有度过最危险的初期……而我早就离开那里了,不可能认识他的……”

“那,”恩人又道:“你能告诉我那个流派在什么地方吗?都有些什么人?”

张小普感觉负局生突然间好像有那么一丝的犹豫,但他马上就拒绝了恩人:“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一离开那里,关于他们的地点、样貌等等,全都忘了。”负局生想了想,又补充道:“刚一走出他们的势力范围,脑袋就好像被瞬间清空了一样。”

恩人失望地坐了下来。看他那个样子,负局生又有些不忍,踌躇片刻,又道:“虽然他们的老窝和成员我都记不起来了,不过,关于这个与树木杂合的两通,我还是有一点信息的……”

“哦?”恩人的眼睛重新又亮了起来。

负局生道:“在两通的初期,人和他所通的另一物种刚刚碰撞融合,所以会出现各种的不适合异状……对于与树木杂合的两通者来说,他们能过两通就很不容易,就算是侥幸成了,在两通的初期人会失去所有人的特征,比如你说那个黑衣人的,感觉不到气息,不会说话等等。其实,那个黑衣人失去了作为人的生命,就像一具可以行动的尸体,嗯,实际上比尸体还要死的透……所以你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至于言语等功能,其实他并不是失去了交流的能力,他失去的只是用嘴说话的能力……你看啊,树木之间交流,肯定不用嘴,是不是?”

恩人奇道:“树木也会交流?”

“那是当然的!树木也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凡是生灵,自然都会和自己的同类以及共同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异类进行交流,只不过交流的方式五花八门,各显神通……”负局生看看恩人,又补充道:“这个观点,我也是在那个神秘流派里听说过来的,我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还说这个初期的两通者,他失去了作为人的交流方式,不会说话了;但是作为树木的交流方式他又还没学会,因此,就出现了他鹦鹉学舌的情形……”

恩人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作为初期的两通者,他不仅开始失去作为人的一些功能和生气,而且,他也开始拥有属于树木的一些本领,但是,因为刚刚拥有,他还不能太好地使用和控制这些新能力,对不对?”

负局生赞许地点点头:“对,所以他会用藤球树根什么的攻击你们,或者是使出树木的千钧之力,你们作为血肉之躯,自然是很难抵挡的……”

恩人叹口气,道:“现在知道这个,似乎也没什么用,白义已经受伤了……”

负局生长长吸口气,道:“还有一点,关于这个两通树木的两通者……”他看着眼睛明亮的恩人,微微笑了,道:“他既然通的是树木,那么他的要害也就和树木一样……”

“是根!”恩人又跳了起来:“掘了他的根,他就没戏唱!可是他的根……”他沉吟片刻,慢慢道:“难道是始终踏在地上的双脚?”

张小普只觉负局生的身体立马放松了许多,他正要听自己的古代身体再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自己又漂浮了起来,似乎身体变成了一缕烟,轻轻缭绕到了空中!张小普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负局生和恩人两人依然坐在小河边,交谈着,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了,就连那两人的身影,在张小普轻烟一般的意识中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咚!”张小普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地上,疼的他是龇牙咧嘴。他揉着屁股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一下,现自己仍旧在地底深处,正站在距离祭坛不远的地方,脚边放着那面没有海马的海马葡萄镜,而神兽海马正站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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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者(88)寻根

“你……让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张小普看着白义,试探着问道,也不知道这海马是不是能听懂自己的话。

白义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坚硬的地面应声而裂。白义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碎裂的地面,又抬起头对着张小普嘶叫了几声。

张小普不懂马语,但他本能地觉得白义是让他过去看看。他没多想,随即走了过去,看向那块裂开的,不少泥土被刨出来的地面。只见那里面赫然露出一团纠结在一起的黑色须根,竟然还缓慢地扭动着,好像一团腐烂的血管,又好似习惯了在地底阴暗处生存的虫子被突然亮了出来,颇有些不适应地慌张躲避的样子。

是根。

张小普乱哄哄的脑子忽然在各种匪夷所思的碎片间搭起了正确的联通线路。他在看到这些黑色根系的时候,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很令人恐惧的老大,就是镜子里恩人和负局生谈论的那位黑衣人“两通者”!不知道为什么老大能从似乎很久远的古代活到现在,而且,他的令人恐惧的力量也更加完善、更加令人不安!

但是,老大是两通者的话,不管他的能力如何发展,按照镜子里负局生的说法,只要破坏了他的根,就相当于击中了他的要害!

想起负局生,张小普忽然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总有一种毫无来由的直觉,直觉认为自己就是负局生。真的是这样吗?理智让张小普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荒谬,可是直觉偏偏告诉他要相信自己!

正在张小普看着黑色根系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地上,将张小普又拉回了现实。

张小普看见白义一甩头,将据说属于恩人的那把锈剑从自己口中丢在了地上,就在海马葡萄镜的旁边。然后,白义又定定看着张小普。

“要我用剑,砍断这些黑色的根……你是这个意思吗?”张小普看看锈剑,又看看白义,问道。

白义清晰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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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用那把生了锈的长剑,从白义刨开的地方,插了下去……”张小普对着眼前的恩人和周游、苏也回忆道:“没想到这把锈剑竟然真的很锋利,露出来的黑色根系只有一碰到剑刃,就会瞬间断落,不过……”

“不过什么?”周游追问道。

“虽然碰到的根都被斩断了,但是,”张小普继续说道:“但是根系被斩断的同时,那些根又会在瞬间长出新的来,甚至比之前更多,简直就像是变出了无数分身一样……”当时的情形,张小普现在回忆起来仍是鸡皮疙瘩起一身:“那叫一个密密麻麻,看着都恶心……”

“你肯定是没找到主根,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苏也说道。

张小普对着苏也点头道:“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些侧根须根实在是太多,我别说找到主根,就连能看清楚那些根是怎样缠作一团的都困难……”

“就凭你,想找到我的根?”老大看看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的张小普,确信,或者说希望他没有找到自己的主根。不然,自己可就真的麻烦了。

老大再一次暗中发力,想要对着周游他们放出藤蔓。然而,刚一发力,他便脚下一个趔趄,好像踩空了一般,差点摔倒坐在地上。

小哥哥看看老大,笑道:“怎么?还是不信你的根被刨了?”

老大脚下发虚,心知不好,但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自己隐藏的主根会被人给掘断了。再说了,主根的秘密,他们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老大尽力稳住脚,暴喝道。他被卡住的双手,套着机关盒一起挥舞起来,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小哥哥一哂,对着张小普道:“给他讲讲,你是怎么刨了他的根的!”

“咳,这说起来,还得亏了白义,和那把锈而不朽的长剑……”张小普道:“我当时看着那些从坑里越来越多、都快涌出来地面的黑根,简直是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我手里这把生锈的剑突然间似乎有了生命,它自己在我的手里颤动着,似乎要牵着我的手到什么地方去……”

虽然张小普并不相信有所谓的“剑灵”,但自从来到地底,他所经历的一系列事件,尤其是见识过这把锈剑的奇异本领之后,他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之前带他走入考古一行的师父的话:“任何时候,不要轻易下结论,更不要轻易否定……”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拭目以待。当锈剑在张小普手中颤动着想要有所行动时,张小普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放开了手。

张小普松手之后,锈剑却并没有从他手中掉在地上,而是剑尖对着地面,笔直地立在了地面上,轻轻晃动着,好像一个娃娃在玩金鸡独立却总也掌握不好平衡。

张小普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剑柄上,好像是要帮助长剑能站地更稳一些似的。谁知,他的手刚放上去,长剑竟从剑柄生出一股力气,强拽着张小普的手,飞速向前滑去,剑尖在地面上划出长长一道剑痕!

张小普无从选择,只能跟着长剑往前跑去,好在没跑多远,长剑在祭坛的边缘停了下来,剑尖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张小普抬头一看,发现长剑停下来的地方,是祭坛的背面,长剑正插在黑石墙的中心位置的地面上。

“难道,是要我挖开这里吗?”张小普自言自语地蹲了下去,用手挖了两下,发现这一处的地面更为坚硬,简直比石头松软不了多少。他看看插在地上的长剑,将它拔了出来,想要用剑刃去挖开地面,谁知也只有剑尖能插进地面,再向下就无法进入了。

“这可咋办?”张小普站起身来,有些为难。

“呼”一阵清风吹过张小普身侧。他转过脸一看,发现是白义飞了过来。白义向前走几步,将张小普挤到一旁,站在刚才长剑插进去的地方,左前蹄轻轻往地上一踏

“轰”的一声,那地上竟然瞬时塌陷,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张小普向窟窿里看去,只见一根胳膊粗的黑色**,从地下深处延伸而出,往祭坛里面向上蜿蜒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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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章 医者(89)单选题

"看见巨大的黑色根系从洞中露出了真容,张小普不禁从窟窿边上后退两步。白义在他身旁轻轻嘶鸣两声,似乎在催促他。

张小普仰起头,看看高高的祭坛,虽然看不到恩人他们,但是,想想老大那张凶恶的嘴脸,张小普觉得自己还是利索点儿比较好。

张小普握紧了手中锈剑,往前凑凑,看着那根微微扭动的粗壮的黑根,深深吸口气,将锈剑对准了,狠狠扎了下去!

“噗!”好像是一袋子水被扎破了,一股污浊的臭水从根里喷了出来,不等长剑拔出来,白义便灵巧而果断地躲在一旁,污水全都喷溅在了张小普身上。

“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张小普看着自己被溅湿了的衣服,也不敢去碰,好在那根在窟窿的深处,臭水没喷到他的脸上。

白义小碎步又跑回到窟窿边,往里面张望着。张小普简直怀疑这海马纯粹是为了躲开这股臭水才让自己动手的。

不过,张小普也好奇自己刚才那一剑是不是砍断了主根?他朝窟窿中看去,只见粗壮的黑根被齐齐斩断,靠近地下的那一截,眼见着迅速枯萎、干瘪,最后竟化成了一堆灰烬!而靠上面的那一截断根,虽然兀自滴答着污水,但仍旧还基本保持着原状,甚至,那断根还蠕动着,想要将自己被斩断的地方重新生长出来!

白义用嘴拱了拱张小普拿剑的手,那意思,似乎是让张小普再补上一剑!

张小普再次深呼吸,举起了锈剑。这一次,不等他向下扎去,锈剑又像之前带他找到主根一样,再一次擅自行动了!

锈剑从张小普手中脱出,像被搭在弦上射出的羽箭一般,嗖的射向了残留的主根,竟牢牢钉在了根上!

残根好像有痛感一般,竟微微哆嗦颤动着,不过,它企图重新长出的努力倒是因此而被中止了。

张小普愣呆呆地看着被锈剑刺着的残根:“这样,就可以了吗?”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旁的白义展开翅翼飞起,在腾空之前顺带将他的衣领子咬在了嘴里,拍打翅膀,一人一马径直向祭坛顶上飞去!

“然后,我就又回到你们这儿了……”张小普手一摊,对着周游等人道。

始终在跟机关盒较劲的老大一直注意听着张小普的话,此刻,他恨恨道:“怪不得……”

“怪不得你无法使用你两通的能力,怪不得你的根被斩断了却丝毫未有察觉,对不对?”小哥哥笑望着老大,道:“怪不得你现在身陷囹圄?呵呵,君子报仇,千年不晚。”

老大狠狠剜了他一眼,道:“小人之心!”

小哥哥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随便你怎么说吧……现在的情况是,你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们的,但你的自由,乃至生死,却是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表个态吧,要不要配合一点?”

老大咬着牙道:“休想!”他举高了手臂,道:“大不了,我砸了它!”

小哥哥做一个“请便”的手势,笑道:“你别忘了,这是一个机关盒,如果用暴力破坏的话,里面的东西会在瞬间同时销毁。你还要试试吗?”

“我……”老大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将话又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说,以你两通者的本事,想走就可以立马走?”小哥哥不留情面地将老大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不过可惜啦,你的根断了,还被我的剑钉住了,想走?可不成。”

老大起到鼻子里直喷粗气。他阴沉道:“选择,是什么?”

“早这样,多好!绕这么大圈子……”小哥哥也松了口气,对老大道:“你现在的双手应该能感觉的到,盒子里有两颗丹药,对不对?”

老大依旧沉着脸,点了点头。

“现在,就得有请你做一道选择题了,”小哥哥微笑道:“两颗丹药,你只要二选一,就可以从机关盒里解脱出来了。”

“然后呢?就放我走?”事关自己未来的命运,老大今天说的话,比他过去几年说的话加起来的总和都多。

“对。”小哥哥根本不顾苏也在一旁冲他使眼色,微笑着点了头。

“好!”老大也不迟疑,道:“三仙丹在那一边?”

“别急啊!”小哥哥依旧带着让老大讨厌的笑容,道:“你也不问问,除了三仙丹,另一颗丹药是什么?”

“没必要。”老大冷冷答道。

“我觉得很有必要。”小哥哥继续着自己的主张,道:“机关盒里两颗丹药,一颗就是你为你的主人寻找的疗伤灵药,三仙丹是也;另一颗,叫做定志丸,相信你对这个丸药的名字很是熟悉……”小哥哥看着脸色突变的老大,缓缓道:“定志丸的主要成分是涎香,但因为加入了其他的药物配伍,治疗两通之症的效果更加明显,这个,也是你苦寻多年而不得的吧……”

“定志丸……”张小普头一次看见老大僵硬的脸上露出了渴望的神情,很是诧异。

“两通之症……”听起来,这似乎和他们所说的“两通者”有些关系。周游心里暗暗记下,回去一定要找老师问个明白,到底什么是“两通”?

“你们,是故意的!”老大语声里带了怒意。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哥哥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当时对于要不要将定志丸放进来,我和老葛可是起过争执的。最后,还是老葛说服了我……不然,依我的意思,别说定志丸,就连三仙丹都不给你们留下……凭什么留下丹药给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呢?”

“慢着,”周游越听越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你和老葛,哦不,是葛神仙,不光有交情,而且还在千年前就知道今日这位老大会为了他的主人来取药疗伤?”

“是啊!”小哥哥答道,似乎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我和老葛闲着没事儿用术数算过,知道日后会有人求药,所以才布置了这个衣冠冢……当然,求药嘛,总得拿出些诚意,所以我们设置了三道防线,就是想看看他们诚意足不足……”

“你们……好无聊……”周游很是无语,费这么大的心思设一个机关重重的衣冠冢,竟是为了留着给怪人们破坏来着!果然神仙的脑回路就是与常人大不相同。

“你们用术数能算出来千年后有人求药,就没算出来这些求药的人是什么货色?”苏也同样理解不了小哥哥和葛神仙的行为出发点。

“术数是什么?能算出千年后的事件?”张小普更为关心学术问题,好奇问道:“那你能不能算出来老大最终选择了哪一种药?”"

第四章 医者(90)便宜事

"“术数……”听到众人发出的疑问,小哥哥独独对张小普的问题进行了解答,却同时也回答了苏也的质疑:“术数是一种算法,你可以理解为没有电脑的古代人进行的类似计算机的计算方法……甚至能比计算机算的更多……但是,就像计算机有自己的硬件或软件限制一样,运用术数的人也有自己的极限,或者说是边界,或者说是……”

“或者说是局限性,对不对?”苏也替他总结了。

“嗯嗯,没错,没错。”小哥哥笑嘻嘻道:“所以,我们能预见有今日之事,但是并不能确定今日之事是否能成、以及最终的结果……”

“你们,设局!”老大恶狠狠道,手上却不由自己地端平了机关盒,不敢乱动。

“真是不知好歹,”小哥哥同样恶狠狠瞪回去,道:“要不是老葛那套狗屁理论太冠冕堂皇,我才不会帮着他这样瞎闹呢……”

“老葛……葛神仙什么理论说服了你呢?”周游很是感兴趣。

“他说,他毕竟是一名医者,为医者,就应该不分贵贱美丑高低善恶……就应该一视同仁,眼睛里就只有病患,而没有那些世俗地位的区别……”小哥哥淡淡道来,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和老友在一起的日子,嘴角不自知地微微上扬。

“可是,这家伙能有什么病呢?需要葛神仙这样同情?”周游一指老大。

“不是同情,是一视同仁,”小哥哥纠正着周游,又解释道:“这家伙是两通者……你可能不太清楚什么是两通者……打个比方,两通就像是树木嫁接,而且这种‘嫁接’还是跨越物种的……”

联系老大用根系攻击人的特点,周游立马明白了:“这位老大是人和树木的杂……两通吧?”他差点将两通说成杂交。

小哥哥会意一笑,道:“这种物种跨越,对于人体来说,是种极难承受的,两通者即便能活下来,即便能活上千年,”他看一眼老大,接着道:“他仍然需要承受不间断的痛苦,乃至渐渐失去他作为人的诸多功能。”

“住口!”老大铁青着脸吼道,小哥哥的话显然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以为你变成木头之后,就不会有这些无聊的感情了呢,”小哥哥冷笑道:“看来心还没有成为实木的啊……”

老大嗓子眼里低吼一声,想要扑过来揍他,谁知脚下无根,他竟然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行了,”小哥哥站到老大面前,伸手拽着老大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快选吧,三仙丹,还是定志丸?”

老大坐在地上,看着套在手上的机关盒,沉默不语,只看见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

小哥哥坐在了老大的对面,补充道:“左手三仙丹,右手定志丸。”

老大抬起了头,看着小哥哥,道:“选择了,放我走?”

小哥哥一本正经道:“君子不乘人之危。此次就是给你们治病……等你们伤好了,咱们再算总账!”

苏也抱着胳膊,在一旁冷冷道:“心肠这么好,干脆两粒药丸都送给人家得了,好人做到底嘛!”

小哥哥也不知真听不出来苏也的冷嘲热讽,还是装糊涂,只是扭头对苏也认真道:“不行啊……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哪儿有?这儿就有啊!”苏也继续挖苦他。

小哥哥眨眨眼,决定自己还是闭嘴的比较好。他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老大。就在这个时候,老大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倒把小哥哥吓了一跳。

老大看着小哥哥,直愣愣道:“选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机关盒碎成了一地木屑。老大左手攥拳,高高举起。空空如也的右手顺势便垂在了身旁。

老大的选择太突然了,周游等人都没来得及紧张,看见老大攥着的左拳,几人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小哥哥叹了口气,对老大道:“你这么坚定?”

老大似乎哼了一声,随即大声道:“主人,重要!”

小哥哥无奈地摇摇头:“这大概就叫做洗脑吧……”

苏也站在小哥哥身边,挡住了老大的去路,对小哥哥耳语道:“要不要干掉他?”几番交战下来,苏也已发现这个老大不管是不是沾了两通的光,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但这个时候老大的主根被斩断、钉住,他的实力大打折扣,如果要下手解决掉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小哥哥却坚定道:“不行!都说了这一次就是医者仁心送医送药了……再说了,我都答应他了,会放他走的……”

苏也难以置信地瞪着小哥哥:“你还来真的?你确定要这么做?这可是放虎归山啊!”

未及小哥哥答言,老大瞪着牛眼怒道:“君子一言!”

苏也将小哥哥拨拉到一旁,对着老大回瞪过去,同样怒道:“我不是君子,我也不想放过你!来,咱们……”

苏也说着,就已经撸起了袖子,摆出了架势,双手一拍,运了真气向老大胸口推去!

老大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也蕴满了真气的双手向自己袭来。

眼看着苏也的双掌要拍到老大的胸口,老大竟然从苏也面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怎么回事儿?”张小普显然没醒过味儿来,茫然地看看周游,再看看苏也。

苏也却气势汹汹地走到小哥哥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是你放走了他?”

“我只不过是收回了我的剑……”小哥哥看看苏也,决定自己最好还是放弃狡辩,老老实实道:“对,我取回剑,放他走了……我答应过的,不光是答应他,也答应过老葛……”

苏也足足瞪了小哥哥有一分钟,眼睛里冒出的火简直能把他给烤焦。最终,苏也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迂腐!”随即,自己一个人登登登下了祭坛的台阶。

“咱们……要不要……”周游不放心苏也一个人离开,想跟过去,又觉得自己也得顾忌小哥哥,不免踌躇起来。

“走吧……都完事儿了,咱们还在这儿干吗?”小哥哥摆摆手,也朝台阶走去。他刚走到台阶边上,却碰到了折回来的苏也,苏也走路风风火火,差点儿跟小哥哥撞个满怀。

“怎么了?”周游急忙问道,生怕苏也遇到了什么意外。

苏也却看也没看周游,只是将手中一只小香囊往小哥哥的怀里一扔,转身又自己走了。"

第四章 医者(91)朱丸

"苏也丢给小哥哥一只香囊,自己转身下了台阶,连看也不看。香囊丢的极没有准头儿,因为太用力,砸到了小哥哥的胳膊上,又弹到了地上,反而掉在了周游脚下。

周游急忙捡起来,送还给小哥哥。但是因为掉落地上,香囊紧紧系着的口松开了一些,些许粉末从香囊中洒出来,一些洒在了地上,一些则沾在了周游手上。

周游将这些墨黑的粉末用手指轻轻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疑惑道:“百草墨?苏也给你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了。”小哥哥匆匆忙忙将香囊塞到了自己怀里,随口敷衍着周游。

周游努力回想着老师讲课时自己所做的课堂笔记,百草墨是用多种药物煅烧制成的一种粉末状药物,不仅可以止血生肌,而且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功效,可以克制水菊,能令其枯萎。水菊这种植物很是少见,但若要让人遇到了,却往往是致命的。水菊嗜血,会嗅着血腥气钻进受伤的人或动物的伤口,沿着伤者的血脉生长、扎根、开花,直至将伤者的血吸干……

想到此处,周游的心忽然一颤。他突然明白小哥哥的脸色为什么一直这么差了。他那个样子,太像是被水菊寄生了!

周游一把抓住走在他前面的小哥哥的肩膀,急切道:“难道,水菊侵入了你的身体?”

小哥哥看了周游一眼,倒是没再遮掩,爽快应承道:“不错……不过不要紧的,只是种子,比起植株来危害要小的多,再说了,我一开始就封住了自己的气脉……真的不要紧,你别担心,再说,现在又有了百草墨……”

虽然小哥哥这样说了,周游还是提醒他道:“那你还不赶紧用了药?”

“不急……”小哥哥仍是一副无所谓甚至都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先出去再说。”说话间,几人已经下了祭坛,小哥哥招呼白义过来,亲昵地搂住海马的脖子,道:“老伙计,还得有劳你啦。”

说着,小哥哥翻身上马,喘口气,对着周游和张小普招招手,道:“你们两个,上来呀!”

“这……可以吗?”张小普不仅怀疑一匹马怎么驼的动三个成年人,而且更怀疑骑上海马就能出去这个地底怪墓。

周游则另有担心的:“苏也怎么办?”

小哥哥笑道:“你放心,不会丢下她的。”话音未落,就见苏也从祭坛背后转了出来,依旧沉着脸,对小哥哥道:“你的剑呢?”

老大之所以能够逃离,是小哥哥“拔出”了钉在他主根上的长剑。所谓“拔出”,周游理解应该是他用气将剑从主根上弄掉而已,毕竟当时小哥哥仍是和众人在一起的,不可能分身到祭坛后面亲手拔出锈剑。这样一来,锈剑应该是掉落在祭坛后主根的旁边了。

苏也提前离开祭坛,原来是到那里寻剑去了。周游不由佩服苏也的细心。但听她说锈剑并不在主根那里,他有些纳闷:“剑去哪儿了?会不会被那个老大带走了?”

苏也没说话,依旧看着小哥哥。

小哥哥无奈地摊摊手,道:“你们啊……真是心细如发啊……当然不是老大带走的,他一心只想着回去跟他主人邀功,哪还有心思去带一把破剑?咳,剑是我的,当然是我收起来了。”

“可是……”他当时人没有离开,过后一直和众人一起走下祭坛,哪里有时间或机会去收回长剑呢?周游不解地刚要发问,却见小哥哥摆摆手,一副了然于胸和无可奈何共存的神情,道:“得得得,别再问了,我老实交待……”

说着,小哥哥一直扶着白义的右手手腕一转,手掌摊开,掌心向上,露出一颗朱红的弹丸,道:“喏,这就是那剑。”

“怎么可能?”张小普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跟不上这些人的跳跃思维了。怎么一把剑会变成一颗弹丸了呢?

“那把剑太破了,已经没救了……”小哥哥微笑着,但笑容背后似乎又隐着一丝丝伤感:“这次算是它最后一次发挥余热了吧……用完了,就现了原形。”

苏也看着那颗朱红色的弹丸,眼睛放出了奇异的光来:“朱丸?”她似乎忘了自己还正在生小哥哥的气,眼睛闪着光,兴奋地向小哥哥问道:“剑变成了朱丸,这把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苏也的话没说完,小哥哥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打断了她的话:“苏也!我不想再提它了!”

苏也说了一半的话被噎在嗓子里,脸上渐渐涨红了,显得颇为尴尬。她扭过脸去,再不去看小哥哥。

周游急忙打圆场,道:“咳,咱们别在这地底下聊天了,赶紧回地面上去吧……”

苏也仍站着不动。

小哥哥叹口气,只好又翻身下马,走到苏也身边,放低了声音,道:“小也,咱们回去吧……回去后,你再跟我算账,好不好?”

苏也哼了一声,打开小哥哥伸过来的手,自己走到白义身边,手一撑,蝴蝶一般轻巧地飞到了白义背上,坐好了只管目视前方,不再理人。

小哥哥亦上了马,坐在苏也身后,和周游一个拉一个托,把张小普也弄了上去。周游看着一溜儿坐好的三人,眨眨眼,道:“好像没我的位置了?”

“怎么能没有你的位置呢?”小哥哥笑道:“你是最不可或缺的!”说着,他拍拍白义,从苏也肩膀探出头去,对着白义道:“白义,给周游一个专座!”

小哥哥说罢,白义扭过头朝周游转过身来。

周游直纳闷,白义还能有什么座位留给自己?难道作为神兽,这海马还能自由变大不成?

正寻思着,白义头一低,嘴一张,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牙,“啊呜”一口,咬住了周游的衣领,随即展翅高飞!

“啊……”受惊的周游恍然大悟,专座就是指这个啊!

白义绕着祭坛盘旋一圈,又继续上升,眼看就要撞到洞窟的顶上!

周游在从医院太平间逃离的时候见识过,是以还没觉得怎样;但张小普就不同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洞窟顶上的嶙峋的山石,不由拽紧了前面小哥哥的衣服:“啊……要撞上了!”"

第四章 医者(92)算算算算什么算

"眼看着白义带着他们要撞向洞窟顶上的岩石,张小普紧张的简直要从飞马背上掉下去!一开始他还能尖叫,但是随着嶙峋的岩石逼近眼前,张小普恐惧地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迎头一击!

一秒,两秒,三秒……张小普数着数,觉得应该撞上了,可是,自己却毫无感觉,难道,自己已经晕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扭了自己大腿一下子,下手真狠,这一下子肯定得把他自己的腿给拧青啰。张小普疼的龇牙咧嘴,看来,自己并没有晕。

那是怎么回事呢?

他忍不住将右眼睁开一条缝,想观察一下情况。他从眼缝里瞅了一眼,却忽然惊讶地睁开了双眼,瞪得溜圆:眼前根本没有什么洞窟顶,脚下也没有什么祭坛,他发现,白义载着他们,又飞回到了刚刚进入地底世界的入口处!

那堆白骨,也仍然突兀的,且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怎么……怎么又回来了?”张小普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自己刚才所经历的都是幻觉?可是,自己的确坐在海马背上啊!

另三人都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小哥哥和苏也显然是懒得解释,周游虽然有心给他讲讲,但是被白义叼在口中,实在是不大舒服,因此也是有心无力。

好在白义很快便降落下来,双翼拍了两下,又收了回去,静静站在地上,等待背上三人下马来。与此同时,白义嘴一松,周游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地上。

周游揉着屁股站起来,走到张小普身前,安慰看起来有些愣神的他,道:“白义是神兽,可以带咱们穿越那些障碍的……”

“海马……神兽?”周游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张小普更懵了:“难道那些神话故事里的动物们,都是真实存在的?还能穿墙?”张小普揉揉太阳穴,道:“海马既然有这个本事,干嘛一开始不领着咱们直接到祭坛那里呢?”

“那边那个人一开始也可以不给那个两通者留药的!”苏也冷冷地哼了一声,替周游回答道:“也许人家一人一兽都喜欢炫耀自己的本事也说不定呢!”

“白义虽然是神兽,但我们布下的那些迷障,如果不是我们带着它走过一次,它也不能穿越的……”小哥哥好像没听到苏也的讽刺,依旧保持微笑对张小普解释道:“你们来的时候,它是因为担心你们才一直跟着的……后来它又觉得不让你们靠近祭坛反而更安全,所以才会中途离开……”

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小哥哥又鼻孔里哼了一声,就站到了周游身边,远远离开小哥哥。

虽然周游比张小普多知道一点点,但他也是一肚子的不明所以,遂向小哥哥问道:“怎么停到这里了?不出去吗?”

小哥哥笑嘻嘻道:“你忘了吗?这个第一道防线,也就是通往外界的‘门’,是需要用术数解开的,而且用真气加持过,必须只能通过术数这一种方法,所以白义也没办法穿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咱们还得解一次术数?”周游看见小哥哥点头,马上转过去对苏也道:“小也,这回还得看你的了!”

“我拒绝。”苏也冷冷道。

“啊?”周游没想到苏也竟不帮忙,只好再努力劝说她:“小也,这不是置气的地方,咱们出去了,再跟他算总账,不好吗?”

苏也白了周游一眼,道:“算总账?算得清吗?算了算了,我才懒得理他呢,现在懒得理,出去以后也懒得理……”她喘口气,对着一脸尴尬的周游道:“不是我不想解,是这里面跟就没有解术数用的机关啊!”

经苏也这么一说,周游才猛然发现,对啊,这个地底空间,根本就没有那个黑色的小石碑模样的机关啊!

“这要怎么解?机关在什么地方?”周游又问小哥哥。他实在是不想在这地底下再多待一刻了,实在是太闷了。

“机关……”小哥哥歪着头,想了想,道:“如果你是指像地面上的那样的机关,我得承认,我忘了装了……”

“什么!”周游和苏也、张小普三人异口同声,对着小哥哥愤怒地发出了疑问。小哥哥急忙对着愤怒的三人解释道:“别急别急,我是说同样的机关我没装上……但并不是没装机关……我装了一个另外的机关,比起解答术数来,要简便的多,容易的多……”

“快捷方式?”张小普想了想,道。

“一语中的!”小哥哥赞道:“就是快捷方式!节约时间嘛!”

“那么请问,快捷方式是什么?又在哪里呢?”苏也手一摊,质问小哥哥。

小哥哥也不急,伸手从自己兜里一摸,摸出一个东西来,放在众人眼前,笑道:“就是它。”

“蛋生!”周游惊呼一声。此时众人仅靠苏也的一支药火照明,光线昏暗,周游还怕自己是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还是蛋生。他是如何都没有想到,此时会见到蛋生!

只见蛋生呈现出一只蛋的形状,“蛋”的外壳上遍布着繁复抽象的花纹,此时正静静躺在小哥哥的手心里,一动不动。

“你什么时候拿到蛋生的?”苏也亦迷惑了。她认为自己对小哥哥的动作看的比较清楚了,可是竟没有发现他是何时将老大用过的蛋生收入囊中的!

“不对啊!”周游发现了这里的不合理之处:“我记得小也说过,蛋生成为蛋的形态后,只能保持七分钟,七分钟后这蛋会重新分裂为七颗卵,卵在进食、生长、变成蛋……周而复始,循环不已……”

“嗯,说的没错呀!”小哥哥笑道。

“关键是,从那个老大打开丹鼎,到现在……别说到现在了,就是到老大取了三仙丹逃走,也不止七分钟吧!”周游很是不解:“而且,你一直将蛋生带在自己身上!你身上生命的热量,怎么会没有引起蛋生的进食欲望呢?”"

第五章 食色(1)利己利他

“你对于蛋生没有吃我这一点,很是遗憾?”小哥哥笑呵呵地对周游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游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小哥哥摆摆手,道:“可能我太难吃了,真的不是蛋生的菜吧……”

“也许只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生命的热量吧,”苏也冷冷道:“冷血动物。”

“我说,几位,”张小普忍不住打断他们道:“咱们现在的要任务还是出去吧?”

“这个自然,”小哥哥就坡下驴,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道:“这里面的机关设置就是蛋生了,我留了一个类似钥匙孔的地方,把蛋生放进去,固定了,就可以‘开门’出去了……”

周游道:“那,钥匙孔在什么地方?”的确,事不宜迟,先出去是第一件要事。在这一点上,众人还是比较有默契的。就连苏也亦举高了药火,四处踅摸着,寻找“钥匙孔”。

“不用到处找了,就在咱们脚下。”小哥哥一手托着蛋生,另一手指向地下,指向几人站立的脚边。

指向了那堆白骨。

“在这堆骨头下面?”苏也问道。

“不,就是这些骨头。”小哥哥说着话,走近白骨堆,蹲在了骷髅头旁边。

“这些白骨?是钥匙孔?”周游觉得这两个名词很难联系到一起。

“嗯嗯,出其不意嘛!”小哥哥将白骨的骷髅头摆正了,把手里的蛋生放到了骷髅头两眼的黑洞中间,然后,对着周游一伸手:“拿来。”

“拿……什么?”周游纳闷道。

“那支簪子啊!是在你那里吧,好奇宝宝?”小哥哥道。

“是在我这里……可是一开始并不是我……”周游说着拿出了断成了两截的玉簪。原本,他只是想拿这些东西回去当作证物的,谁知冥冥之中,竟还都派上了用场。

小哥哥根本没注意周游在说什么,他只是接过玉簪,转动着蛋生,像是在那上面找着什么。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在旁看着的苏也忍不住问道:“这个人也是制造幻境其中一个机关吗?”她忘不了在通道中遇到这堆白骨的经历。

“对。”专心找寻的小哥哥回答的言简意赅。

“那,他是自愿成为一个机关的吗?”苏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哥哥道:“自愿为你们献出了生命?”

小哥哥抬头看了苏也一眼,仍旧淡淡道:“哪有人会自愿放弃生命、葬身在这地底,而且死后还要被人利用?”

“那这个人就是被迫的咯?”苏也穷追不舍。

“不是被迫的。”小哥哥似乎叹了口气,道:“他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但是太过利己,最后反倒利他了……”

听了这话,苏也没再说什么了。反倒是小哥哥,似乎是为了自证清白,又补充道:“他是想来这里捞一笔,但是意外丧生,我们就只好把这个衣冠冢送给他住了……当然,也得请他帮忙看墓……”

说话间,小哥哥似乎已经找到了正确位置,他将两截断了的玉簪,一头一个,慢慢插在蛋生两端的两个圆环状花纹中,用力向下一按!

“咔哒!”不知是什么地方响了一声,随后,更加巨大的声响,轰隆隆的,就在众人头顶上响了起来。

片刻之间,众人头顶上裂开一道大缝,但是他们期待的盛大的光明却没有随之到来。

“是晚上了呢……”张小普透过地缝,仰望着漫天繁星,喃喃自语道。

白义又走了过来,扑打扑打翅膀,示意众人可以上路了。

┄┄┄┄┄┄┄┄┄┄┄┄┄┄┄

一大清早,周游便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想要跟领导付东流汇报汇报此行的情况,谁知办公室竟然空无一人。

“有没有搞错……天天嫌我上班迟到还翘班,感情自己也没按时啊……”周游嘟囔着收拾起办公桌来。等他收拾完自己的桌子,打扫干净整个办公室,喝了一杯茶,竟然还是没人来,别说付东流,就连另一位科员苏也都见不到人影。

周游决定先给苏也打个电话,自从昨晚从了洛川回来分别之后,苏也就再没接过自己电话。

当时白义先将张小普送回了家,又送了周游,最后周游眼睁睁看着苏也和小哥哥两人一马飞上了夜空离去……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聊什么了?有没有冰释前嫌?还是彻底翻脸了?

“喂……”就在周游胡思乱想间,电话接通了。周游赶忙抓紧了,问道:“小也,你没事吧?怎么没来上班?”

“唉……”苏也在电话另一头叹口气,道:“你从昨晚到现在给我打十几个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我担心你嘛……毕竟……毕竟了洛川那里很是惊险……”周游硬着头皮找借口,连自己都觉得十分蹩脚。

苏也似乎在电话里笑了笑,只听她的声音说道:“谢了啊……我没事,就是睡个懒觉,别再给我打了!”

挂了苏也的电话,周游又拨通了老师牛五方的电话。在神仙墓太累了,昨晚周游睡的太沉,竟没听见老师的电话。不过老师的电话是在清晨打进来的,这会儿打过去,应该还不算晚。

“诶,周游啊……”老师的电话接的很快,显然手机正拿在他的手里。这一点让周游很纳闷,便问道:“老师,山里信号变好了?还是你正在玩游戏?”

“没有没有,我正拍照呢!”牛五方的声音听起来兴致勃勃:“你还不知道吧,我来临川了!”

“什么?”周游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老师您的身体……可以下山吗?”老师去山上隐居,实在也是为了恢复自己因为救人而受损的真气,按时间来算,就算是牛五方修为再高,这个时候的他也是不适宜出山的呀!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下山呢?万一遇到强敌怎么办?就像自己这趟了洛川之行一般……

“老付那里实在是腾不开身子,但书蠹楼这边的线索又不能放弃,我就只好帮帮他啰……”牛五方听出了徒弟的担心,深感欣慰,于是反过来安慰徒弟道:“没关系的,我就当是旅游,来帮你们探探情况,……万一有突状况了,我让小白回去通知你们!”

“啊?您还带着小白?”周游在电话这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您知不知道小白现在已经属于保护动物了,您带它出去,是会被抓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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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切,你别忘了小白可是灵物!别说被抓住了,它能让人现吗?”牛五方对于周游的担心嗤之以鼻:“小白就在我的口袋里躺着呢,谁也现不了!”

牛五方这样说了,周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问道:“老师,书蠹楼那边的情况怎样?”牛五方在电话另一头道:“我早晨跟你打电话,想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书蠹楼虽然成了文保单位,但是它并不对外开放,现在是属于临川市图书馆管理……”

“那……是不是咱们通过正常渠道就不可能进入书蠹楼了?”这倒是周游没想过的情况。如果书蠹楼不是对外开放的,是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书蠹楼里的资料仍然处于隐秘状态,应该还保存完好;但坏处同样也很明显,不开放,无论敌我,谁也无法见到的原始版本,那么想要弄清楚树洞怪人为何对于这本书如此执着的原因,也就成了问题。联想到树洞怪人现在很可能已经服下了三仙丹,周游不免心中焦虑。

只听牛五方又道:“不错,通过正规渠道是没可能进入书蠹楼的……不过,找到却似乎并不太难。”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周游被牛五方的话给弄糊涂了。书蠹楼原本是私人藏书家的藏书楼,而且家族内世代相传,几百年来未有断绝,其中颇有些珍本善本,就连国家级的图书馆或博物馆中都没有。当书蠹楼传承到现代,其家族最后的一位继承者深明大义,将整个书蠹楼,包括已成为古建的楼体,和楼内所藏所有图书,全部做了捐献。因此,书蠹楼现在属于文保单位,管理严格,又颇具研究价值,说不对外开放,那外人是极难一睹其内风采的。既然进不去,又何谈找到呢?

牛五方似乎预料到了周游的反应,遂为徒儿解释道:“书蠹楼虽然进不去,但是楼里面的藏书却自己走了出来。”

周游听了却更迷糊了:“书怎么自己走出来?”

“咳,这事儿,说起来也凑巧了,”牛五方道:“我在临川还有个老朋友,原来也是个修习者,后来转行去旅游区开了个古董店,生意还不错。我去书蠹楼碰了壁,就想去找他叙叙旧,也算没白来一趟……谁知,跟他一聊天,我才知道,这书蠹楼被图书馆接管之后,进行了一个全面的清理,所有在存书籍都进行了书目整理,其中一些损毁比较严重的,或者是连文献价值也没有的一些古籍,就被图书馆卖给了收旧书的……”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图书馆的人看那边和现行版本出入太大,以为是伪造的,就给处理掉了?然后被您的老朋友给收了?”周游灵机一动,开了一个脑洞。

“嗯,你说的其实也差不离了……不过跟实际情况还是不太一样。”牛五方在电话里跟周游说道:“事实上,图书馆慧眼识珠,还真把这原始版本的给留下了,妥善保存了,收进了库房。但是,架不住家贼难防啊!图书馆这种单位本身没什么油水,所以有些员工就动了心思,琢磨上了库存的古籍……他们专找那些冷门的,或者是因为价值有待商榷、常年被束之高阁的书下手,他们那里管理又送,管理员常常就是大喇喇的将书装在自己包里,或者往怀里一揣,就带出了馆……然后,就是联系买家,转手便赚一笔。我那朋友因为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所以比较了解这种情况,但是他还算有点底线,自己并不碰这一类的货……”

“不是他?那您去哪儿找这本被盗的书呢?”周游失望道。

“他自己虽然不经手,但他却给我介绍了一个人,说是个专门做这些货的职业掮客,此人负责沟通买家卖家,大多数情况下是有需求的买家找上门,指明要某本书,他便去联系图书馆管理员或者其他有关人员,找到书,再由他居中谈拢价钱,双方成交。”牛五方顿了顿,又道:“也有少数情况,是卖家找到他,主动要求他联系买家……因为这种货来路不正,他选择买卖双方时极为谨慎,尽量避免惹到麻烦……所以,尽管有我这位老友的介绍引荐,但见到此人我还是需要耐心等待的……我跟你说一声,就是要你最近不用上山去了,省的你去了扑个空……”

牛五方是老江湖,自然不用周游叮嘱他什么注意事项。于是周游跟老师寒暄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正要挂电话,突然又想起自己此行的遭遇,急忙对老师问道:“老师,这会儿那个怪人恐怕已经拿到三仙丹了,你千万要小心……还有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他到底什么底细,您清楚吗?”

牛五方听了周游的话,似乎微微有些愣,他想了想,反问道:“在神仙墓,他做了什么?”

周游简略地将神仙墓中经历跟老师讲了一遍,道:“他怎么能跟葛神仙有过交情?他怎么可能活这么长的时间?还有,他明明知道对方是曾经重伤他的那个怪人,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怪人见面?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听着周游一连串的疑问,牛五方只是默然。半晌,就在周游以为老师都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才听牛五方在电话里说道:“他不站在任何一边。”

“那他是什么立场呢?”周游不知不觉皱了眉头,道:“他帮过我们那么多,我以为……”

“你以为他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牛五方道:“结果现他对待另一方的树洞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的敌意,所以,有些失望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周游的确有些失望,甚至有些担心,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小哥哥的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这样一个人站在了对立面……就算没站在对立面,只是在两方中间摇摆不定,都够特别调查科头痛的了!

牛五方在电话里轻轻笑了笑,道:“他不属于任何一方,甚至,都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所以,不要对他抱有希望,更谈不上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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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领导的心思你别猜

周游放下了电话,但老师的话还是没能解开他心中的疑问。

这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他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小龟……”周游忽然想起神仙墓里葛神仙对小哥哥的称呼。通电话时,周游跟老师讲了葛神仙复活现身的奇异现象,牛老师听了,说那个葛神仙很可能并不是复活,而是葛神仙提前附着在药丸上面的自己的真气,或者是残存意识之类,遇到特定条件,比如丹鼎被打开,就会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是投影加录音。

周游比较在意的是葛神仙对小哥哥的这个昵称。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哥哥能活千百年,跟葛神仙交朋友,但是,这件事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则可以认为是葛神仙和小哥哥是至交好友,那么很可能对小哥哥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这样一来,要想了解小哥哥更多的经历或背景,葛神仙反倒成了一个完全有可能的突破口。

想到这里,周游坐正了,趴到电脑跟前,开始点击搜索以“葛神仙”为关键词的各种信息。当然,葛神仙的所有著作,他也准备一会儿在网站上下单了。

每一条有关的信息,周游都会点开来看看,谁知道真相会藏着哪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后面呢?所以,一个都不能漏掉。

周游看的太仔细,太过投入了,以至于他根本没现领导付东流早已背着手站在了他的身后。

“葛神仙?你还没从里面出来呢?”付东流略带幽怨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时,周游打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来:“领……领导……您什么时候……”

“你问我什么时候来的?”付东流冲周游翻个不起眼的白眼,又背着手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道:“你一个修习者,居然不知道有人进来,还站在你身后!”

“是是,我还有待提高,有待领导费心教导……”周游虽然在心里骂这领导走路像猫没声响,但嘴上却怎么也要显示自己的谦虚谨慎。

周游这点小心思,付东流懒得拆穿他,毕竟现在太忙了,哪里有时间收拾他呢?

再说了,除了周游,还有谁能替他,替特别调查科卖力呢?想到这里,付东流看一眼苏也空空荡荡的座位,深深叹息一声,才转过身来,看着周游道:“又有任务了。”

“又有任务……”周游苦着脸说道:“领导,暂且不说欠我的休假,咱们这回盯的树洞怪人这事儿,难道不应该抓紧吗?”

“抓紧,怎么抓紧?”付东流自动忽略了周游对于休假的暗示,直接抛出一颗足够意外到能让周游忽略休假的消息:“程松阳被无罪释放了。”

“什么?”周游吃惊的反应复合付东流对他的期待,这位胖乎乎似乎很是和蔼的领导对他笑了笑。

周游不解道:“医院里生了几起凶案,而且葛长春的遗物也能起到证据的作用,再加上那些被毁坏的尸体,程松阳怎么能说得清?他怎么能将这些都撇开了呢?”说到后来,周游竟有了些气愤:“是不是暗箱操作,找了替死鬼?”

“不,人家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付东流摇头道:“直接说了,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可是……”周游还想说什么,付东流却打断了他:“别可是了,很显然,程松阳为之卖命的主人就是树洞怪人……我虽然没有抓到直接的证据,但我总是感觉,那个怪人来头不小,势力渗透很深……所以,一时半会儿咱们是没办法解决怪人的……”

“可是那个怪人已经拿到三仙丹了!”这件事周游一回来就跟领导付东流做了汇报,但是周游忍不住再说一遍,以示强调:“我们再不抓紧,他真气恢复了,咱们再想除去他,可就难了……”

付东流摇头叹息着戳破了周游没有意义的自我激励:“即使他受着伤,咱们除去他也很难……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咱们一边查其他案子,一边收集这方面的线索,没准儿就能另辟蹊径了呢!”

周游知道付东流说的不无道理,但让他就此放手,他还是有些觉得可惜,他正想要再争取争取,却见付东流果断地一摆手,道:“此事就此打住。还有,那个来帮忙的人……”付东流想了想,现自己还是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好道:“就是那个骑着海马撞坏咱们玻璃的人……”说到这里,付东流和周游两人不由自主一齐向窗玻璃看去,只见玻璃已经重新装好了。

“钢化玻璃,防击打能力极强……”付东流嘟囔一句,又扯回了正题:“上级领导指示,要对这个人进行调查,注意,是暗中调查,尤其是之前涉及到他的那些案子,都要调出来,给领导整理一份……”

周游还是在去了洛川之前才知道自己这个特别调查科还有上级领导,没想到一趟差出回来,这个从来似乎都不存在的领导竟然还有了指示。周游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要调查他?”

“为什么?这个你还用问我吗?他可是连怪人急需的三仙丹都拱手相赠了呀!”付东流看了周游一眼,道:“底细背景模糊,但能力似乎又很大,甚至领了一头神兽整日招摇;还有咱们这些卷宗里,凡是匪夷所思的案子,你看看,哪一个没有他的身影?”

付东流说的不错。但周游却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未及深想,只听付东流对他道:“行了,你也别多想了,领导交代的自然有领导的道理,咱们照办就是……”说着,付东流打开电脑,用鼠标指着屏幕上一长串的文件夹,对周游布置任务:“这些,我负责;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你负责……”

“给我的也太多了吧!”周游刚要抱怨,付东流马上用自己的道理堵上了他的嘴:“当时是谁负责的案子,谁就来整理,很公平的!哦,还有一些,是你来特别调查科后接手前任科员的案子,以及未结案的一些,这些都是你的工作范围啊!”

周游懒得再说什么了,只对领导做了一个“ok”的手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准备开始整理档案。

档案好整理,只是,要调查那个人,却要从哪里下手呢?周游反正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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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档案中的神棍

从了洛川回来三天了,苏也却始终没露面。周游有些担心,但付东流说苏也跟他请了病假,要休息一周呢。

“病假?她什么病?要不要紧?”周游忙问道。这几天周游很听话的没有再给苏也打电话,但是有关她的消息,周游却是一点也不想漏掉。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付东流想了想,道:“我听她声音底气很足,而且,她自己就精通医术,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游挠挠头,道:“咦,领导,苏也有假条吗?”

“这么个小病还要什么假条……”付东流随口答道。

“我要请假怎么就得要假条、要诊断证明什么的呢?”周游仍然对于付东流不给假的事儿耿耿于怀:“领导怎么能双重标准呢?”

“真是小心眼……”付东流根本没把周游的抱怨当回事,他一边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刚才你还关心人家身体,现在却计较假多假少的事儿……这么小心眼儿,还想追人家……”

“什么?我才没有……”周游脸涨红了,刚要为自己辩解,却被付东流拦住了话头:“好了好了,我才不关心你的小心事儿,”付东流将刚找到的厚厚一叠文件塞到周游怀中,道:“这几个人的资料,你今天看一遍,明天咱们去趟风雨桥。”

“什么?”周游抱住这些资料,粗粗翻看一下,疑惑道:“这几个人是……是遇到怪事儿的事主吗?还是目击者?亲历者?”

“不是,他们是犯人。”付东流道。

“犯人?”周游从资料上抬起头,看着付东流,问道:“领导,咱们什么时候又开始涉及监狱业务了呢?监狱生灵异事件了?”

“答错了!”付东流故作神秘地对周游说道:“这是咱们特别调查科查出来的犯人,是咱们科的特别监狱所关押的特殊犯人,就在风雨桥。”

“咱们科……还有专属监狱?”周游很是震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呢?”

“你才来多长时间?”付东流反问他,道:“再说了,你都没想过吗,咱们结案后抓到的那些罪魁祸,都去了哪里?”

“罪魁祸?”周游脑海中映出来的是白胖的蛞蜗,是看起来晶莹美丽却贪婪无比的瞌睡虫,是平时与人相安无事、一有异状便疯狂起来的尸虫……难道还要为这些虫子设个监狱?

“想什么呢?”付东流似乎总能看穿周游的心思,他敲敲桌子,道:“罪魁祸各式各样,除了那些不能控制自己生理冲动的虫子,也会有一些有脑子不用偏要用贼心的作妖的人啊……你还记得你刚到特别调查科时,所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吗?”

“当然记得!”周游眼前立马浮现出了一个神棍狡黠猥琐又略带倒霉相儿的笑模样。凡事儿,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这位神棍主业是摆摊算卦,有时候也接个驱魔化邪的活儿,但是他没什么真本事,基本就是做套儿靠蒙骗人钱财。结果就在一次驱邪的做法过程中,他事先安排好的“局”竟然招来了真正的“邪”,他自己反受其害,差点丢了命,最后还是特别调查科接到警报,派周游去到现场才收了“邪”,救了这神棍的命。

周游还记得是这神棍在“做法”时设的祭坛有问题,居然在祭坛上现宰了一条活鱼,鱼血鱼肠子流了一地,弄得“祭坛”糟污成一团,结果血腥引来了“邪灵”,差点把“做法”的神棍给吃了。事后周游好奇问过这神棍,问他为什么要在祭坛上宰活鱼?要知道作为混饭吃的神棍,这人也算是久历江湖,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呀?结果那神棍傻笑两声,摆摆手,说自己头一天喝酒喝大了,脑子有点儿断片儿……

“我记得那个王神棍应该是关在普通监狱了呀!怎么?他又出事儿了?”周游问道。他记得当时结案后,这神棍就以诈骗罪的罪名给判了刑,关了起来。

“嗯,王神棍当时是关在了普通监狱,”付东流跟周游说道:“可是这家伙混江湖也不全是靠骗的,也不知从哪儿偷学过两三招,虽然在咱们眼里看起来很是可笑,但对付普通监狱的栅栏,他却是足够的了。”

“他越狱了?”周游吃惊道。

“嗯,关进去两三个月,他就跑了。”付东流点头道:“不过这家伙也是蠢,跑出去因为没钱跑路,又在路边摆了个卦摊,想重操旧业凑点儿路费,结果被街上巡逻的一眼就给瞅见了……他也不想想,越狱后他都上通缉令了……”

付东流呷口茶,接着道:“鉴于他的经历,以及逃狱的‘事迹’,王神棍第二次被抓后,就被送到了咱们科的风雨桥特别监狱,特别看管。”

“哦……这样啊……我们是要去提审王神棍吗?”周游翻了翻手中厚厚一沓资料,粗粗浏览一遍,疑惑道:“可是这里面没有他啊?”

“在风雨桥,王神棍根本算不上号,”付东流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晃了晃,道:“这沓资料里面的,有咱们经手的,也有其他地区的特别调查科经手、最后关到风雨桥的……他们虽然来历不同,但个个都不简单,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点”付东流故作神秘地停顿片刻,道:“他们的案子,都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以及树洞怪人有关系。”

此言一出,周游坐正了。这几天他整理了不少档案,有周游经手的,也有周游来特别调查科之前的,但都是和那个尚不知道名姓的人有关的案子。付东流的意思是整理这些案子,可以从中总结现这个不知道姓名的人的行事特点,以便帮助特别调查科了解更多此人的信息,当然也能更好地完成领导交付的任务。

但是,档案整理下来,周游现,这些案子虽然都有那个人参与的痕迹,然而看起来随意性很大,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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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猫奴

周游不解,向付东流问道:“关于树洞怪人,咱们也不过是在瞌睡虫这个案子里才发现的,在之前的案子要犯中,怎么会有和这个怪人有关的人呢?如果有这种线索,咱们应该早就对怪人有预警了,怎么可能让他凭这小小瞌睡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谁说不是呢!”付东流叹口气道:“许多事情,现在看来的确是很要紧的线索,都指向了怪人,但是,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案件本身,自然就会漏掉这些蛛丝马迹……”

周游看着手中的资料,若有所思道:“这些案子都有着怪人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线索,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与树洞怪人有着某种联系?”联想到在神仙墓小哥哥对怪人的邀约,以及在幻梦之境时,朱登云代怪人、让张小宇为小哥哥所传递的那句偈语……周游觉得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面目,在自己眼中越来越模糊了。要说他和怪人是一伙的,他又表现的处处在帮特别调查科的忙;要说他们互相勾结、暗中有所图,可是小哥哥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之前并没有见过怪人;但话又说回来,要说小哥哥跟怪人什么关系也没有,但他们又定了约会,还曾派人传话;现在,这么多的档案卷宗又显示他和怪人的活动轨迹似乎有诸多重合之处……那小哥哥,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行了,也别多想了,”付东流给属下布置任务了:“你呀,今天抽空把资料先熟悉一遍,咱们明天到风雨桥去一趟,见见这几个当事人,多了解一些事件细节,这样,再加上你之前整理档案总结出来的一些规律,咱们就可以掌握这位不知名姓之人更多的线索了……”

周游点点头,说声“好的”,就抱了这堆资料,回到自己座位上,准备好好研读一下。此时就听付东流又补充说道:“那个啥,周游,晚上,还得请你加个班啊……”

周游没在意,随口答道:“就这些资料,我一上午就能看完,用不着加班。”

付东流干笑两声,道:“不是这个……周游,你知道咱们的工作性质,不总是坐办公室的……有时候遇到事件发生,或者比较棘手难缠的事主,咱们都得出现场的……”

周游长叹一声,把资料推开到一旁,苦恼地揉着头发,道:“领导,您直说了吧!是不是又有新案子需要接了?”

“没错!”付东流一脸憨相地笑了,不等周游再说什么,马上接着说道:“你说的对,这些资料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下午没事儿的话可以早点走……至于那个新案子,对于你来说也很简单,你三下五除二解决完了,还可以悠闲吃个夜宵,回家冲个澡睡觉,都不用熬夜……”

周游眨眨眼道:“知道了领导,不管啥活儿,对于我都是小事儿一桩……不过对于我来说是小事儿的事儿,在您那儿不就更是不值一提了吗?您老人家勾勾小手指头就解决了,还用得着我?”

付东流苦笑道:“哎……周游,你在苏也来之前可是任劳任怨的呀,怎么……”

“怎么人家能请假我就不能请了呢?”周游耿耿于怀:“我说领导,您老是嚷嚷着招人,招人过来是为了干活的还是为了供着的呢?”

“咳,话不能这么说,苏也她不是病了吗,咱们得照顾……”付东流急忙解释,但话没说完,却突然被人打断了,只听有人在门口那边接口说道:“怎么着,领导就是偏爱我,周游你有意见?”

是苏也的声音。带了三分任性,两分霸道,五分不容置疑。

周游和付东流向门口看去,却发现门口并没有人。

“咦?”专门跟各种无法解释的事件打交道的特别调查科成员纳闷了,怎么只有声音没有人?

“苏也,是你吗?”周游站起身要往门口去看看,谁知一起身就被脚底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个大马趴。

“唔……”周游捂着鼻子从地上坐起来,一眼看见了绊倒他的那东西,是一只胖猫。

原来是奶牛。

“奶牛!你这只死肥猫!不帮忙也就算了,总给人下绊子是什么意思……”周游手指头戳了戳奶牛软的像面团一样的胖肚子,数落着它。奶牛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慢慢亮出了自己藏在四爪肉垫中的雪亮利爪,在办公室的地板上,缓慢地划出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呃……”周游看着奶牛明显是威胁的目光,一时竟忘了说什么,当然,戳肚子的手指头早就收了回来。

付东流虽然心疼自己办公室的地板,但还是得捡要紧的问:“奶牛,苏也呢?是她让你传话的吗?”

“不是,我现在是千里传音。”苏也的声音又在周游和付东流两人耳旁响起:“我现在找到那个人的行踪了,已经在跟踪他了……但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所以,领导,我这假还得请下去……”

“没问题没问题,你尽管去好了,这里不用担心,有周游呢!”付东流急忙跟苏也表态。

周游看了领导一眼,刚要问他什么,却听苏也的声音又道:“这段时间,就让奶牛跟着周游吧,奶牛可以当他办案子的得力助手……还有,周游,别忘了替我喂奶牛啊!”

周游叹息道:“想让我帮你喂猫就直说嘛……说什么帮我办案子……这胖猫不给我下绊子就不错了……”

苏也仿佛没听到周游的抱怨,仍旧继续讲着喂猫的注意事项:“记住,奶牛只吃鱼和牛排,务必是新鲜的,不能买冷冻食品,也不要买现成的猫粮,你可以去西城蔬菜综合市场,找到r区1219号摊位,摊主老高,他家的肉都是最新鲜的,而且天然绿色……”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周游急忙打断苏也滔滔不绝的叮嘱,道:“我知道了,不就是好好喂猫嘛,找老高拿肉……行了,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苏也轻笑几声,又叮嘱周游几句,跟付东流道了谢,便收了千里传音,自去跟踪去了。

周游看着空气,似乎在问自己,又好似在问付东流:“她明明有手机的,为什么要用千里传音?”

“她要去的那个地方,好像是不太方便带手机……”付东流随口一答,马上又显出有些后悔的样子。

“领导,你瞒着我什么呢?”周游看向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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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来吃点东西

"“瞒着你?我能瞒你什么呢?”付东流听周游问他,不由眼珠四处乱瞟着,顾左右而言他:“你说,这些资料里的人会配合咱们吗?”

“领导!”周游不满道:“我都听出来了,苏也根本不是什么请病假了,她是执行任务去了吧?”苏也说到跟踪某人,周游直觉这个被跟踪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想到这里,周游疑道:“领导,她是不是也被你派去暗中调查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了?她还用千里传音,不方便用手机,这说明她很可能跟着那个人到了什么深山老林里了……她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吧,他们毕竟还有未了的余情……”付东流喃喃道,随即,他看见周游瞪着他,不由勉强一笑,道:“好吧,我是没跟你说实话……不过,苏也是去暗中跟踪,你和那个不知道姓名的人最近走的比较近,我怕你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这才没跟你说……”

“果然是这样!”周游叹口气,道:“可是那个人总是神神秘秘的不坦诚,苏也跟着他,会不会反被暗算了?”

“这次暗中跟踪,是苏也自己提出来的。”付东流的话让周游吃了一惊,只听付东流又道:“我一开始也不太赞成,倒不是不放心苏也的术法问题,再怎么说她的水平也比你高……我是担心她的情绪……平时看她很成熟很剔透的一个人,但是一旦跟那个人的事儿有关,她似乎就会变得极为疯狂,极为……不理智……我担心她的只是这一点……”

周游道:“你既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何还要同意她去,任她一意孤行?”

付东流叹息道:“苏也那脾气……我是拧不过她……不过,我回过头来一想,觉得这倒也个方法。你想啊,上级领导要求我们查这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底细,咱们要是但从档案下手,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收获,毕竟那个人也不傻,他很会抹去自己的痕迹……而且他行踪也很难确定,要找到他,并随时定位他也很难。但苏也就不同了,她和那个人是老相识,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了解,她既然主动提出来跟踪,那她心中起码会有五六成的把握,所以,我觉得不妨一试。”

“话是这么说……”周游仍然眉头紧锁,道:“可我还是觉得有些担心……”

“咳,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付东流挥挥手,道:“我和苏也约定了,只是跟踪,看看情况,苏也一直要在暗中,不暴露到明处,不跟那个人发生直接接触……只是收集些有用的线索而已,能收集多少算多少,收集不到就拉倒……”

既然付东流都这么说了,周游也没什么话了。他低了头准备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去,却发现奶牛已经占据了他的座椅,团成一只巨大的绒球,正舒服地打着呼噜。

“……”周游看着睡得喷香的奶牛,恨恨道:“都这么胖了,还用得着喂肉吃?我看饿两顿也没问题,权当减肥了……”

睡梦中的奶牛睁开一只眼,瞥了眼周游,那不屑的眼神似乎在说:“饿我试试?你敢!”然后奶牛甩甩尾巴,又接着睡了。

既然付东流说了自己可以早退,周游老实不客气地在下午翘了班,拿着领导给他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付东流交待的案子的发生地。还什么“很容易搞定还能轻松吃个夜宵”……这样的话,周游才不信了呢!每次的案子,老付都是轻描淡写的,可结果怎样?还不都是搞得筋疲力尽?

就算是真的很好解决,周游也想尽早干完事儿,自己好回去好好睡一觉。最近实在是欠了不少睡眠债。

“大槐树烧烤涮……”周游一边抬头念着面前这个大排档的招牌,一边在手机里翻到付东流发过来的地址信息,两个相对,没错。

“就是这儿了……我说,到地儿了,劳驾您移步下来?”周游眼睛往上翻着,说道。他眼睛朝上倒不是因为跟人显示自己的傲气,也不是眼睛里进沙子了,而是在努力用余光瞅着自己头顶上的胖猫奶牛。

奶牛不知怎的,极其喜欢周游头顶这个位置,一路上,就趴在周游的脑袋顶上,一动不动,为周游收获了不少类似看傻子的目光。

奶牛听见周游招呼它下来,倒是从趴卧的姿势站了起来,四爪紧紧抓着周游的头皮,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轻盈一跃,终于从周游的头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随即蹲坐在了周游脚边,安静地像一位胖仕女。

周游顾不得头皮疼,只抓紧时间活动活动脖子,这一路行来,脖子都快被胖猫给压断了。他低头看看蹲坐着一动不动的奶牛,道:“你这肥猫可真是……”

奶牛头一歪,杏核般的圆眼睛不知怎的就斜成了三角眼,冷冷瞅了周游一眼。

周游条件反射般的往后一跳,生怕这胖猫突然把爪子亮出来。

好在奶牛只是看看他,依旧坐着没动。

周游绕开奶牛,走到大槐树烧烤涮紧闭的门前,透过玻璃门看看,发现里面锁着,一个人也没有。

周游敲敲门,高声问道:“有人吗?”叫了两三声,屋里却始终没人应声。许是周游声音太大,倒把旁边一家小吃店的人给叫了出来。这位从“有点小吃店”走出来的中年男人矮胖敦实,剃着寸头,肉敦敦的粗脖子上,挂着一条指头粗的金链子,嘴里叼着颗刚点着的烟卷。

这位很社会的小吃店老板抠抠鼻子,跟周游打招呼道:“别敲了,大槐树得五六点才开门呢,你要是饿了,先来我店里垫补垫补?”

怪不得付东流说让自己晚上再来呢,原来这大槐树烧烤涮是家夜宵店。但既然来了,周游就不愿意空手而归,总得捞点信息吧。于是,周游向这位“有点小吃店”的老板笑笑,问道:“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去哪儿了,您知道吗?我找他有事……”虽然夜宵店是傍晚才开门,但是店老板总归是应该在店里准备准备食材的吧?毕竟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

小吃店老板看着周游,所答非所问道:“来我这儿吃点儿东西?”"

第五章 食色(7)夜市街

“呃……”见小吃店老板执意要他吃饭,周游心想,这位无疑是位精明的商人,一定要让自己去他店里消费了,才肯给信息。也罢,吃就吃,就当花钱买情报了,虽然可以想象这情报有多大的价值……

周游想着,便对小吃店老板笑笑,道:“好啊,正巧我肚子饿了呢……不过,您店里允许我带……带宠物吗?”周游指了指依然安静端坐着的奶牛。

也许是因为刚好阳光照射到奶牛脸上,这胖猫眯缝了眼睛,看起来慵懒无比,加上它那圆滚滚的身子,整齐干净被镀上一层金色阳光的绒毛,登时显得气质非凡,雍容华贵了起来。

小吃店主看着这胖猫,嘴里的烟头都掉了。很难想象一个长相介乎强硬与凶恶之间的壮汉,此时竟然会流露出少女般的欣喜表情来。这位敦实的店老板竟然小碎步跑到奶牛跟前,很稀罕它的样子,道:“呀!这是你的猫?我能抱抱吗?”还没等周游提醒他这肥猫脾气躁会抓人,大金链子老板已经伸出双手把奶牛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一手搂在胸前,一手抚摸着奶牛的脑袋,嘴里不住地赞着:“哇……好可爱的猫咪……好可爱呀……”

周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咧了嘴看那肥猫,只见这肥猫贼兮兮地朝周游丢来一个眼神,似乎在向他示威。

“嘿,感情这患了肥胖症的胖猫,就逮住我一个人欺负啊……”周游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脏话,嘴里却还问那小吃店主:“请问,我能带猫进去吗?”

“当然可以!”店主斩钉截铁道:“我的店里没那么多规矩,想带什么宠物都行,尤其是猫!”说着,他紧紧抱着奶牛,朝周游一摆头,道:“走,去店里歇着!”

虽然不满于奶牛的两面派行为,但周游感觉,自己去“有点小吃店”获得情报的有用度应该提升了百分之十。也许,这得归功于奶牛?

有点小吃店不大,小小的店面也就摆了六七张桌子,围着每张桌子,都凌乱地围着五六只凳子,店的最里面设着收银台,收银台后面墙上掏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权当出菜口。靠近收银台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盆没择完的青菜,显然这店主刚才也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晚上就餐高峰做准备。

店主恋恋不舍地将奶牛放在距离周游最近的一张凳子上,问周游道:“吃点什么?”

周游并不饿,再说他自从修习之后,一天只吃两顿饭,因此这个时候问他吃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

周游使劲儿想着,也想不出要吃什么,只好对店主道:“你现在做什么比较方便,就随便做点好啦。”

店主突然瞪起了眼睛,道:“怎么能随便?吃饭是大事儿,怎么能随便对付呢?”

“呃……”被小吃店店主教训了的周游无话可说,只好道:“那贵店有什么拿手的招牌餐点?还请老板给我介绍介绍?”

听了周游的话,店主脸上的横肉这才松弛了下来,他的胖手往周游肩上一拍,高门大嗓道:“这才对嘛!进店了,如果不是熟店,就得先捡这家店的拿手菜式餐点下手,这最能检验一家店的本事了,当然,只给顾客推荐昂贵菜品的那些黑心店不算啊,那样的店,宰人一次就完,哪里还有回头客?没有回头客,哪里还能经营下去是吧……这样吧,我给你做完醪糟汤圆,就当下午茶点心了。”

店主一番连珠炮放完,自己便走进后厨叮叮当当忙活去了,周游张张嘴,愣是一句话也没插上。

趁着等醪糟的空档,周游四处打量着。有点小吃店店面不大,店里装修也很一般,加上有些黑黄的墙面,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再看看靠着收银台的那面墙上挂的营业执照,也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这位店主应该是一直在此经营,当是这里的“老人”了。

有点小吃店没什么装饰,周游百无聊赖地透过小吃店的玻璃门朝外看着。小吃店和大槐树烧烤涮等等这些小饭店大排档坐落的这条街,街道不宽,但街两侧大大小小的餐馆林立,到了夜晚,还会有无数占道经营的摊点出来,再加上前来吃夜宵逛夜市的人,端的是热闹无比。这就是九江城最有名的美食夜市街,由于这条街地理位置好,就在市区中心,而且街上美食云集,因此这条夜市街也就声名远扬,几乎成了九江城的一个城市名片。别说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就连九江本地人,都喜欢在夏天夜里来夜市街吃吃喝喝,消磨掉一个又一个的漫长夜晚。

这么有名的地方,周游却只是在上学时来过一次,便再没有涉足过。这次要不是付东流派了活儿,他也不会过来。他本能的不喜欢人太多太拥挤的地方。

思路游行到千里之外的周游忽然感觉腿上一沉。他低头一看,现竟是奶牛跳到了自己的腿上卧着。任凭奶牛在腿上卧着,用不了几分钟周游的腿就会被压麻的。他刚要将这只胖猫抱开,却听店主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后厨一路飘过来:“醪糟小汤圆,来啦”

就见那挂金链子的店主双手端着托盘,从厨房绕出来,快步走到周游桌前,将托盘上一小碗冒着热气和淡淡酒香的醪糟放在周游面前,又转身去收银台旁边的消毒柜里,手脚麻利地给他拿了勺子,递给周游,笑吟吟道:“尝尝!”说完,店主自来熟地把奶牛从周游腿上抱起来,搂在了自己怀里,就站在周游身旁,抚摸着胖猫,看着周游。

周游很不习惯在旁人的炽热目光中进餐。但是看那店主一点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周游只好假装看不见他,自己低头用勺舀了一勺醪糟和小汤圆,放在嘴里吃了。

“怎样怎样?”店主焦虑地问着周游,那神情简直就像是等待老师公布分数的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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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8)对的饮食也得遇上对的人

"周游吃完一勺,又舀起一勺放到了嘴里。他并不善长对于食物的赞美言辞,只是将左手大拇指竖起来,一边亮给店主,一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这不是周游在刻意恭维店主。这碗真的是太好吃了。淡淡的酒香和米香完美交融,但是仔细咀嚼时仍可以清楚地辨别出这两种不同的味道,吞落肚中,嘴里仍然留着清甜的余味。

虽然周游没说话,但他投入的表情和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有点小吃店店主显得非常高兴,就抱着奶牛坐到了周游对面,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美食么,除了本身得好吃的硬条件以外,也得根据就餐者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习惯等等来替他选择恰当的食物,对的饮食也得遇上对的人,才会让吃客惊艳,让美食物得其所……哈哈,这其实就是看人下菜碟儿啦……”

周游不禁为店主的这番美食理论所折服,他忍不住叫声“好”,道:“看来您对美食很有研究啊……”

店主示意周游继续趁热吃,自己笑道:“研究谈不上,只不过开店时间长了,看的人多了,就有点小心得而已……我看您吃这口还行,以后有时间了常来照顾我生意啊……我姓吴,在这条夜市街上开店已经快二十年了,大伙儿都叫我老吴,或者点哥、有点哥,哈哈,都是熟客们混叫,你随便叫我好了……”

“咦,饭不能随便吃,名字倒可以随便叫了?”周游笑着问着店主老吴。

老吴一愣,随即又笑道:“我就说你这小子对路嘛……这我还真得想想,是啊,名字怎么能随便叫呢……”

周游本是句开玩笑的话,没想到老吴倒认真起来了,不由抱歉道:“我随便那么一说……”

“诶,这怎么是随便说的呢……这话有道理的……”老吴将想要走开的奶牛又抱紧了一些,道:“嗯,以后统一了,都得叫我吴有点!爹妈起的名字嘛,肯定有道理的,就这么叫了……”

“吴有点?”周游还以为小吃店的招牌是他老板随便想的,谁知道还真是他的大名。

“嗯,是我!”吴有点兴致勃勃地应了。

和吴有点一起傻笑了会子,周游又问道:“吴有点,你刚才说根据我的性格帮我选的醪糟汤圆,那你说说看,我什么性格?”

“性格谈不上,咱们毕竟是头一回见面,我只能是通过你的行为举止猜测你的一些习惯罢了,”吴有点很是谦虚道:“你呀,从敲隔壁的门我就看出来了,虽然文质彬彬很讲礼貌,但是发现没人了还是不依不饶的,有股子倔劲儿,你这样的人啊,规规矩矩的,有原则性,但一般来说都是比较好说话的,算是个老好人,只要是自己认为算是朋友的,能帮忙就帮忙,哪怕自己吃点小亏都无所谓;但要是对方越过了你的底线,你憋足了气还是会反击的,对不对?”

周游点点头,心悦诚服道:“还真让你说对了……那,你为何让我吃醪糟汤圆呢?这和我的脾气有什么关系吗?”

“嗯,你这样的人,基本可以归入外柔内刚的类型,跟醪糟汤圆很像啊,虽然有酒香但并不是酒,但是吃多了呢,人也是会醉的……”

“我还没听说过谁吃醪糟汤圆吃醉的……”周游不服气道。

“诶,你刚才吃的那么投入,也是一种陶醉啊!”吴有点居然很会拽词儿。

周游忍不住又傻笑着,给吴有点又竖起了大拇指,道:“认识一下,我叫周游,是一名……”

“别说,让我来猜猜你的职业!”周游话没说完,鉴人上瘾的吴有点就接过了茬,道:“我猜,你是一名私家侦探!”

“这你也能看出来?”周游惊叹道。虽然侦探和特别调查科科员的称呼完全不同,但周游始终认为自己所做的工作,其实也就是私家侦探的活儿。

“哈哈,被我唬住了吧!”吴有点爽朗大笑着,奶牛终于趁机挣脱了他的“魔爪”,三两下跳到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下面趴着了,远远躲开了吴有点。

吴有点笑道:“我是连猜带蒙的……其实啊,隔壁大槐树那边儿出事儿大家都知道,只不过都心照不宣而已……我也听说老杨找人来平事儿了,据说就是个什么调查侦探的……这是昨儿老杨说出来的,今天你就来了,我想,他说请的平事的人,就是你吧?”

果然,这碗醪糟没白吃。

周游强自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向吴有点问道:“你说的老杨,应该就是大槐树烧烤涮的老板杨伟吧?”

“对对对,就是老杨!”吴有点将没择完的菜扯过来,跟一个大妈似的,一边择菜一边唠着:“老杨这倒霉名字……他一直不肯让我们叫他这名儿,我们都叫他老杨老杨的……”

“那这老杨的店里,出的是什么事儿,您清楚吗?”周游直接问道:“电话里老杨也没跟我具体说,只知道是他这里出事儿了……”

“清楚,当然清楚!”吴有点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神神秘秘地靠近周游,道:“那我跟你说了他的事儿,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周游不敢贸然应承,委婉道:“只要是不违法的,又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尽量……”

“肯定在你能力范围内!”吴有点道:“就是想请你帮我调调风水……你看我这店里生意还不错,可就是成不了家,有人说可能是我家里或者店里哪里布置的不对,阻碍了我的桃花运……你得空给我调调呗?”

“啊?”周游哭笑不得,道:“我,我只是侦探,不是风水先生……再说了,风水那一套……”

“风水那一套都是骗人的?诶,可别这么说,我们这条街上大部分店里都找人看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吴有点倒是实诚,但周游真帮不了他,只得推辞道:“我只是查案的侦探,真不懂……”"

第五章 食色(9)夜市街怪客

“得了!这里又没外人,就别装了!”吴有点竟然轻轻拍了周游胳膊一下,笑道:“谁不知道老杨招的那事儿不是个正常事儿,他找的平事儿的人,当然肯定也是……也是你们这行的啦!”

周游知道吴有点真的把他当成了神棍,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因此周游也不多言,只是对吴有点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先聊聊老杨的事儿,要是他那边问题不大,我可以帮你看看……但是先说好了啊,我真不懂什么风水,要是到时候不灵,你可别赖我!”

“得嘞!由您这句话就成!”吴有点手底下继续忙活起来,择着菜跟周游聊起了老杨的事儿,态度轻松的简直就好像在聊一件街头巷尾的八卦:“老杨店里的事儿,我们夜市街的都知道!尤其是我!要不说咱俩有缘呢,你竟然一下子就碰上我了,能省你不少事儿呢……”

周游耐着性子听吴有点唠叨,努力将这位小吃店主的话头拉回正轨:“哦?那我还真是幸运……难道您是老杨这事儿的知情者,还是目击者?还是……只是听说?”

吴有点攥着一棵青菜,得意地摆摆手,对周游道:“咳,何止是知情者……那个东西还是让我给引到老杨店里去呢的……”

听吴有点的意思,导致老杨生怪事的“源头”竟然还是在吴老板这里,周游不禁有些惊讶,而且,他为这位吴老板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一点且毫无愧色的表现所深深“折服”,不由问道:“您的意思是,那东西……”

吴有点却没领会到周游的意思,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啊对,说‘东西’确实不大敬,应该说是什么呢……咱们就叫他怪客好啦,行不行?”

周游无奈地叹息一声,任由吴有点讲了下去。不就是啰嗦点儿吗,反正迟早能讲到事件的核心的。

奶牛似乎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这会儿它突然从门口起身,迈着矜持的猫步,扭着胖屁股,慢慢行到吴有点的腿下,咪咪叫着,蹭了蹭他的裤腿。

吴有点大喜,把手中还是没择完的青菜一扔,弯腰抱起了奶牛,无限温柔地爱抚着这胖猫,跟周游讲述了一段在夜市街上广为流传的传说。

据吴有点说,他是夜市街自打形成饮食夜市以来的第一批入驻商户,可谓是这条街上的元老,他一路从毛头小子打拼到今天的“江湖地位”,靠的不仅仅是能吃苦,还靠的是货真价实、诚信经营,当然还得讲义气、能扛事,正因为他吴有点在这些优秀品质方面都有点“天赋心得”,因此才能屹立夜市街二十多年不倒,而且把自己的“有点小吃店”做成了夜市街的一块金字招牌。

因为经营时间长了,吴有点不仅消息灵通,夜市街上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掌握,而且,他亲身经历到的事儿也极其丰富,极其多彩,像什么袁二公子曾在午夜时分到自己店里吃了十二个大腰子啦,两拨混混在店里抡刀打架结果被一个练太极的老头一招全打趴啦,还有小情侣闹分手在他店里吃顿饭又重归于好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如果我会写作文,那把这些事儿写下来绝对畅销书!”

不过在这些人间万象之外,夜市街还流传着一个让所有商户都保持默契的秘密传说,这个传说只在夜市街商户中间流传,商家也约定好了从不告诉顾客等外人,哪怕是成为老友的熟客,也不能说。

但是,由于老杨打破了这个默契,才给自己惹了事儿,因此,现在吴有点说给周游听,也不算是坏规矩了。

这个神秘的传说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太奇异的地方,就像很多地方流传的小故事小怪谈一样,不过就是说夜市街有一个“鬼魂”游荡,天天选一家店去吃,吃完也给钱,但给的钱第二天看就是烧纸用的纸钱了……

这事儿刚开始的时候,商家们还有点儿害怕,甚至有三五家胆小的店主在被“鬼魂”光顾后吓得直接关门跑路了。但时间一长,商家们现,这位“贪吃鬼”按照人间的标准虽然属于白吃白喝的类型,但人家不折腾不祸害,只是默默吃东西,而且人家也不是不想给钱,只不过他给的钱不能在人世间流通而已……

观望一阵子,夜市街的这些餐饮店老板们觉得“贪吃鬼”既然并不影响生意,也不吓唬顾客,那就随他去吧。顶多就是对他给的“钱”视而不见,第二天悄悄烧掉完事儿。时间长了,有细心的店主又有了新现:他们现,那“贪吃鬼”去哪家店的次数多,哪家店的生意就比较好!或者更确切的说,不光是好,那简直是日进斗金般的红火!

现了这一规律,有的店主就开始动歪脑筋了。他们很是下功夫,将最红火的那几家店的菜单找来,一一比对,看那“贪吃鬼”在各家店吃的东西里有没有重合的?如果有,那就是说明这位“财神爷”好这口,才能经常光顾,给店里带来财运。比来比去,还真让他们给找出来了一个各个红火店里都有的、而且是“贪吃鬼”每次必点的菜式:茶叶蛋。

这下可好,夜市街里几乎所有的餐饮店一窝蜂的,全都将自己家的菜单做了个大调整,除了必备单品茶叶蛋以外,新增诸多新菜品,比如:醋溜茶叶蛋、红烧茶叶蛋、清蒸茶叶蛋、咕咾茶叶蛋、鱼香茶叶蛋、水煮茶叶蛋、干煸茶叶蛋、蒜香茶叶蛋、焗茶蛋、炒茶蛋、卤茶蛋、蒸茶蛋甚至腌茶蛋!

那段时间,不光来夜市街吃宵夜的客人感觉莫名其妙,常有人跟店家提意见:“我说,你们这儿有没有除了茶叶蛋之外的菜?”而且,就连那个一向默默吃东西、连点餐都靠手指点的“贪吃鬼”都忍不住头一回开了尊口!

第一个听见“贪吃鬼”说话的人,正是这位“夜市街第一人”吴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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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0)倒贴钱

在夜市街流行茶叶蛋的时候,吴有点的小吃店也不能免俗,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既然有能生财的捷径,那干嘛不跟着试试呢?反正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不过,吴有点比较精明的地方是,他虽然增加了茶叶蛋的新菜,但是他店里原有的菜式却并没有因为茶叶蛋风靡而撤换,反而保留了下来,甚至他还增加了几个自己研制的新品,挑了这个时候上市,当熟客来的时候,吴有点都会让这些老朋友们给品鉴品鉴,提提意见。

其实吴有点的想法和做法,其他餐饮店不是没想过。谁也知道,人的口味容易喜新厌旧,只有不断推陈出新才能让顾客不断获得新鲜感,但是只要是创立一种新的口味菜式,就得承担一定的风险:要是这个口味不被认可怎么办?失败了怎么办?这样思前想后,大多数店家就放弃了,选择了眼前的安稳,反正大家卖的都一样,要完蛋全都一起完蛋。再说了,大家讨好的那位客人又是来自不同世界的,说不定人家不像人类这么喜新厌旧,就是那么专情长情呢?

因此,夜市街就这样被茶叶蛋主宰了小半年的时间,也还真有几家之前默默无闻的小店,一下子蹿红成了当红炸子鸡,做节目,上排行榜,开加盟店……看着人家赚得盆满钵满,吴有点也是有点眼红,对于自己决定的路子又开始了纠结。就在这个当口,那是一个冬夜,当时已经临近午夜,整条夜市街都基本没什么顾客了。吴有点因为生意不太好,决定让自己的店多开一会儿,想着再等等有没有半夜喝酒出来,再吃点东西醒酒的人。但他等了几乎一夜,都没人光顾,吴有点趴在收银台后面,打起了盹儿。

正当他睡得哈喇子横流的时候,他突然被一阵刺骨的寒风给吹醒了。吴有点打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现小吃店的门开了,冬夜寒冷好似剃刀一般的北风呼呼的直往门里灌。

“怎么门开了……风有这么大吗……”吴有点一边嘀咕着,一边从收银台后站起身,想着干脆关门,回家睡觉得了。谁知他刚走出收银台,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楞在了当地!

只见那“贪吃鬼”正坐在靠近收银台的角落里的桌子旁边,静静地看着吴有点。

虽然传说这位“贪吃鬼”只为美食而来,并不祸害人,但是吴有点亲眼见到并非活生生人类的“朋友”,仍然是双腿打颤。没办法,人类的本能嘛。

“贪吃鬼”看着吴有点,敲了敲桌子。

天天盼日日盼“贪吃鬼”能大驾光临自己的店、以帮助自己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此时“贪吃鬼”真的来了,吴有点却有点脚软。他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出息,硬逼着自己在脸上挤出标准的迎宾笑脸,道:“哟,这位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打个盹儿,对不住让您久等了啊……想吃点什么?”

“贪吃鬼”没说话,仍然直勾勾盯着吴有点看。

吴有点虽然心里毛,但还是想起了传说中,这位“贪吃鬼”从不说话。因此,吴有点急忙从收银台上那起一张菜单,恭恭敬敬递给“贪吃鬼”,道:“这些都是本店的小吃,想吃什么,您看看……”

“茶……叶……蛋……”没有伸手接菜单,更没有张嘴,这个“贪吃鬼”只是从口中出这三个字的字音,刺耳且冰冷,机械且缓慢的声音,让寒冬中的吴有点出了一层汗。吴有点感慨,这家伙果然是茶叶蛋的真爱粉啊,于是他想告诉“贪吃鬼”自己店里也具备各种风格口味的茶叶蛋,然而,因为真是害怕,吴有点嘴唇哆嗦一下,一时没说出话来。

正是吴有点的这一哆嗦,从让这位小吃店老板成为了第一个了解“贪吃鬼”口味的人。只听“贪吃鬼”又接着从口中出了声音:“……不……要……”

吴有点身子一晃,有点头晕。他赶紧扶住了身边的桌子,因为获知了真相吴有点的脑子却飞转动起来!吴有点忙道:“天这么冷,要不给您来碗热乎的?”

“贪吃鬼”看看吴有点,点了点头。

吴有点如蒙大赦,急忙奔进后厨,叮叮当当一通忙活,很快端了一个托盘出来,将饭食一项项放在了“贪吃鬼”面前。吴有点给这位冬夜的唯一主顾做到是:一碗宽汤青菜龙须面,一块千层饼,一碟自己腌渍的小萝卜。

因为各种重口的茶叶蛋已经风靡小半年了,吴有点赌这个吃茶叶蛋吃到快崩溃的“贪吃鬼”在品尝到和各种厚重味道不同的清淡口味时,肯定会眼前一亮!

事实证明,吴有点的确赌对了。

就在吴有点的注视下,“贪吃鬼”风卷残云,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光。虽然东西吃光了,吴有点的心仍然半悬着。因为以前“贪吃鬼”光顾其他店时,无论吃的是什么,哪怕是他现在无比抗拒的茶叶蛋,也都会一扫而光,绝不浪费。

因此,“贪吃鬼”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招待,吴有点还得拭目以待。

就在“贪吃鬼”喝完碗底的最后一滴汤之后,“贪吃鬼”抬起头,对上收银台后吴有点的目光,道:“你……来……”

吴有点惴惴不安走过去,赔着笑道:“深夜仓促……先生您吃的还满意吗?”

“贪吃鬼”瞪着吴有点,说道:“我……没……钱……”

“什么?”吴有点不知道这位“贪吃鬼”是什么套路,传说不是说这位爷从来都是给“钱”的吗,怎么到自己这里反倒没钱了呢?

但是,一想到日后小吃店的红火展,吴有点还是忍住了怀疑和怒意,仍旧挂着笑容道:“出门着急没带钱?没关系,谁还没有个着急的时候,这点子小吃也不值什么,就算我请您了,您日后多光顾我这儿就得!”

“贪吃鬼”目光依旧直勾勾:“我……住……下……可……否……”

“住下?”吴有点先是莫名其妙,随即便又打个冷战:这位想住在自己这里!这怎么能成!毕竟不是一条道上的啊!他怎么能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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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1)天上的馅饼

吴有点只是想沾点儿“贪吃鬼”的光,让自己的生意红红起来,多赚些钱而已,但是并不想和这个另一个世界的“生灵”生更深层次的长期接触。

于是,听到“贪吃鬼”想住在这里的意思,他赶紧摆手回绝,但是话又不敢说的太生硬,只能婉转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我这里只是小吃店,不提供住宿……您如果想住店的话,出我这店门,往前走上四五百米,就有家快捷酒店,也不贵的……”说到这里,吴有点忽然想起来“贪吃鬼”先生说自己没有钱,吴有点干脆好人做到底,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咱们两个遇上也算是缘分……这样吧,我给你点钱,你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要不然,这寒天冻地的……”

“贪吃鬼”明显一怔,他看着吴有点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见“贪吃鬼”自己挑明了,吴有点心一横就想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但是,他心思稍微一转了转,决定还是继续装傻,道:“这位先生,咱们是头一回见面,我怎么知道您是哪位?”

“贪吃鬼”又是一愣,想说什么,却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直勾勾瞪着吴有点,眼神渐渐凶了起来。

这个时候,吴有点早已不再想财的事儿,只是想赶紧打了他,他当机立断不再看那位“贪吃鬼”,急忙转身到收银台那里,胡乱抓了一把钱,塞到了“贪吃鬼”的手里,一边低头收拾着“贪吃鬼”吃完的碗筷,一边加快了语道:“这些钱我送你了,天儿不早了,赶紧找旅店休息吧,我也得关门了……”

说完,吴有点不再看“贪吃鬼”的脸,也不给他说话的时间,端着碗筷,直接转身去了后厨,埋头洗涮了起来,在碗筷碰撞的声音里,他还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吴有点有点慌。他不知道“贪吃鬼”还是不是在外面赖着不走,不知道这位特殊的顾客会不会突然变了脸?

不过两三个碗碟,吴有点很快就洗完了,他磨蹭着擦了锅台,扫了地,收了垃圾,这通收拾,简直连迎接卫生检查时都没打扫过这么仔细。

实在是没什么再可以收拾的了,吴有点这才偷偷摸摸往出菜口外面瞄一眼,现外面似乎没有“人”了?

吴有点这才大着胆子从后厨走出来,现“贪吃鬼”确实走了,而且,连吴有点塞给“贪吃鬼”的那一堆钱也不见了踪影。

吴有点楞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打走了那位,还是说,自己是遇到了骗子?

就在遇到“贪吃鬼”的第二天,吴有点连店门都没开,直接窜到了对门原本是炸酱面后来改茶叶蛋浇头面的新红起来的面店里。这家店的店主和吴有点是酒友,关于“贪吃鬼”喜欢茶叶蛋而且能运财的事儿,就是这位面店老板说给他的。

吴有点必须找到这面店老板,跟他问个明白,这“贪吃鬼”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个样呢?

吴有点的这位酒友一听吴有点的午夜惊魂,也有点儿纳闷:“不对啊,你怎么跟别人碰到的都不一样呢?人家都是吃顿饭就得财,到你这儿却给人家倒贴钱?”

吴有点说:“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他吃茶叶蛋?”

两个酒肉朋友在那里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就这么散了,毕竟,生意还得照做啊。

就这样,吴有点照样开门做生意,但是天一擦黑,他就开始心里打鼓了,生怕今晚这“贪吃鬼”再来拜访,自己可就有点儿吃不消了,且不说倒赔钱,单就那“贪吃鬼”看人的眼神,吴有点想起来就有点哆嗦。

可是,让他现在就关门,吴有点又有点舍不得,毕竟,这个时间段正是上客的高峰时段,提前关门多影响生意,而且昨晚损失的钱财还没补回来呢!

就这么一犹豫,小吃店的门便又开到了晚上九十点钟。吴有点看看表,再看看只剩了一位顾客的店,他决定马上关门。

吴有点伸头看看唯一的顾客,现这位老先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只是在扒拉着碗里面汤中剩下的几片菜叶子。好在这位老先生没太耽搁,吃完菜叶子,跟吴有点打声招呼,便推门走了。

吴有点当机立断,跳起来收了老先生的碗,往后厨水槽里一扔,便出门穿外套,准备关灯下班。

当吴有点的手放在照明灯的开关上的时候,现刚刚离去的老先生又折了回来。

“老先生,落东西了?”吴有点忙问他。

这位老先生,吴有点还记得他刚来时慈眉善目的,很温和有礼的一个人,然而这个时候,这位去而复返的老先生却好像换了一个人,脸上都僵硬了,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好像一个会行动的蜡像。

“您这是……”吴有点一愣,似曾相识的恐惧感一点点蹭上心头。

老先生木然转身,让脸正对着吴有点,缓慢道:“你知道我是谁。”虽然老先生语气很平淡,但毫无声调起伏,简直就像是电子合成音一般。

“我怎么知道……”吴有点话说了一半,立刻呆住了:这个人,是“贪吃鬼”!

难道这“贪吃鬼”附到了老先生的身上?

吴有点虽然说不出话来,但那个“借”了老先生身体的“贪吃鬼”却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自顾自说了下去:“对,我就是昨晚的顾客。我说话不利索,只能借这个人的身体和你说句话……”

“说……说什么?”吴有点说话有点哆嗦。

“贪吃鬼”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仍旧只是平铺直叙:“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

吴有点静静听着,不敢打断他。

只听“贪吃鬼”又道:“我喜欢吃,而且也不白吃,会给你们不止饭钱的回报……当然是需要有契约的……”

“契约?”吴有点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什么契约?我怎么没听说过?”他白天都找对面面店的老板重新了解了一次,别人遇到的“贪吃鬼”哪有什么借钱什么契约,不就是吃顿饭那么简单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这么复杂?

就听“老先生”用刻板的声音答道:“契约,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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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2)契约

契约,是钱?

吴有点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似乎有点眉目了。他大着胆子向看起来变成老先生的“贪吃鬼”试探问道:“您的意思是,每次吃完饭后,店家只要收了您的钱,就算是和您达成了契约?”

老先生机械的上下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收了钱,等于默认了我们的交换……可是,昨晚上我忘了带钱,而你又没让我留下,所以交易契约没有达成……”

“我斗胆问一句,”吴有点的好奇心战胜了他的恐惧:“您所谓的交换是什么?”

“我吃饭,他们收钱,契约达成,所以,我帮他们运财,他们永远要给我吃的,直到吃光……”老先生的声音毫无波澜。

“这个……听起来你好像做了赔本买卖啊?”吴有点好奇道:“你看,你让他们生意红火,赚了更多的钱,那他们可以继续扩大经营,只要一直开着店,哎,就算是不开店了,他们管你饭吃也不成问题啊……听说你只是好美食,并不是吃起来没完的饕餮啊?”

“那是当然,”老先生的声音这个时候似乎才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声调上扬:“我又不是饿死鬼。”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喜欢吃美味的东西,但是只有美味,并不能满足我……”

吴有点做生意精明,脑子自然转的快,他感觉自己眼前已经渐渐明朗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去各家店吃东西,是能过嘴瘾,但是吃好吃的并不是你的最终目的,是这样的吗?”

老先生“贪吃鬼”嘴巴咧开,看样子他是想极力做出一个笑容来着,但显然很失败。只听他又机械说道:“我真正要吃的是……气……各种旺盛的活着的、流动的气……我发现,你们这些人只要能发财,气就足,所以,我让你们发财,我吃气……但是他们的气不禁吃,我吃了还没几天,他们就没气了……我只好再找其他的……太麻烦了……”

吴有点虽然不知道“贪吃鬼”所说的“气”具体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像是聊斋故事里妖精迷惑书生后吸取书生的精气、生气的样子。现在回想,之前那些被“贪吃鬼”光顾过的,红极一时的那些餐饮店,那几个店老板还真是没一个善终的!那几个老板都是在正当壮年时突然去世,要么是遭逢意外,要么是查出重病……这么一想,吴有点的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之前光羡慕人家发财挣钱、生意兴隆了,哪里能看到这些!即使能看到,又怎么能和能运财的“贪吃鬼”联系起来?

其实,这事儿稍微动动脑筋,任谁都能看出不对付来,毕竟,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肯定得付出等价的交换,这道路按说商人最清楚不过,可是一旦被钱财迷了眼,就什么也不顾了。

吴有点此时真是一阵阵的后怕,要不是“贪吃鬼”凑巧没钱了,自己还不是和那几个被榨干的老板一样,被这阴险狡诈的“贪吃鬼”给吃完了“气”?

再往深里想,这“贪吃鬼”能运什么财?多半是上一个冤大头的钱财,在暴毙后被这“贪吃鬼”运给下一个冤大头,让他的新“猎物”心甘情愿甚至兴高采烈地成为了他的盘中餐!

吴有点不住地在自己心里说“万幸”,万幸“贪吃鬼”昨天晚上没带钱,万幸昨晚自己没有一时贪婪把当时还以为是“财神”的“贪吃鬼”给留下,万幸自己还倒贴了钱给“贪吃鬼”!

借了老先生身体的“贪吃鬼”静静地看着吴有点一直擦汗不说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来时的那句话:“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

这个时候吴有点当然不再奢望什么运财什么生意大发了,他只想尽快、永远斩断和这位“贪吃鬼”的联系。听见“贪吃鬼“又重复这句话,吴有点生怕这鬼耿耿于怀不放过自己,于是赶紧道:“可谈不上什么拒绝不拒绝……咱们只是没缘分罢了……您尽可找其他想发财的店去,这条夜市街长着呢……”说着,吴有点做出送客是手势,想尽快赶这“贪吃鬼”出门。

“贪吃鬼”借着老先生的身体,胳膊笔直伸出去,搭在吴有点的肩头,五指变爪,狠狠抓在吴有点厚实的肩头上,简直好像铁钩子。

吴有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一疼,原先的恐惧害怕反倒被刺激成了愤怒,他什么也不顾了,索性扯了嗓子吼道:“你xx的,你以为老子会怕你个大头鬼?老子没收过你的钱,跟你没什么契约,你赶紧从我这儿滚出去!滚!”

“贪吃鬼”透过老先生的眼睛,平静地望着歇斯底里的吴有点,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等吴有点吼累了喘粗气时,这位“贪吃鬼”才静静地吐出一句话:

“可是,我收了你的钱。”

刚想要接着喊叫、把旁边商铺的人喊来的吴有点,被“贪吃鬼”的这句话给说楞了:“什么?”

“贪吃鬼”再次强调:“契约,就是钱……”

吴有点先是莫名其妙,然后立马明白了“贪吃鬼”的意思:不管是谁给谁钱,只要有了钱的赠予和接受,那么他这个契约就会成立!

吴有点脑子“嗡”的一声,语无伦次道:“怎么……怎么可以……这样也行……我根本……根本不知道……你怎么能……怎么能……单方面……单方面订契约……怎么成立……”

老先生的嘴巴又咧开了。但他没说话,只是从嗓子里发出一连串“嗬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有痰吐不出来的样子。

好一会儿,“贪吃鬼”借着老先生的声音,才又道:“你怕了?”

“废话!我还没活够呢!”恐惧到极点,吴有点这个时候早已是无所顾忌了,索性跟“贪吃鬼”摊了牌:“我根本不知情……你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订契约……必须是双方知情并且同意才行……”

“我又不是生意人。”老先生冷冷抛出这么一句,倒是让吴有点无话可说。这位看起来是老先生的“贪吃鬼”盯着吴有点,道:“我订契约,用不着跟谁商量。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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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3)谁是鬼

“不过”两字,此时听在吴有点耳朵里,简直比之音还要好听。

只听那“贪吃鬼”继续说道:“不过,通常都是我给别人钱,这次,收到钱还是第一次……”

吴有点的希望立即燃了起来:“这样的话,是不是契约就不成立了?”

“贪吃鬼”借着老先生的身体,使劲儿摇了摇头,道:“契约还是在的……”在吴有点垂头丧气之前,“贪吃鬼”又接着说道:“不过,的确有些不同……”

“那,是如何不同?”吴有点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因为钱是你给我的,因此,这个契约的主体,”虽然回答着吴有点的问题,“贪吃鬼”竟然有了些许语气,听起来很像是不情愿:“是你。”

吴有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就连被掐住的肩膀也都不觉得那么疼了:“这么说,这次的契约,可以由我来定?”

“对。贪吃鬼”点头,很干脆地承认了:“订契约就是这样的规矩,虽然是意外,也不是我情愿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你在和其他店老板订契约时,人家也不是情愿的呀!”吴有点理直气壮了起来:“所以这一次,也算是由我来替他们找平了吧!”

“找平?贪吃鬼”冷冷哼一声,道:“休想。”

“那,能找一点,是一点。”吴有点搓了搓手。

“契约,赶快订。贪吃鬼”催促吴有点。

吴有点想了想,道:“我必须现在告诉你吗?”

“贪吃鬼”慢慢道:“时间倒不是很严格……”

“那就好!”吴有点立刻打断了“贪吃鬼”,道:“那么,这个契约我暂时先不告诉你,一旦我确定了,会通知你!”这个时候,吴有点作为精明商人的精明劲儿终于缓了过来,他是看中了“贪吃鬼”的守规矩,认定他绝不会爽约的。

果然,“贪吃鬼”有些为难的,迟疑的,头一次结巴道:“……行……吧……”

看“贪吃鬼”答应了,吴有点赶忙道:“行了,今天就这样吧……你放开我吧,我得回家了……”

“贪吃鬼”楞了半晌,才道:“怎么……算了,我今天还没吃东西,你给我做点吃的……”

吴有点当然要拒绝了:“我已经封火了……你去旁边饭店吃吧,别要菜单,你也会吃到茶叶蛋之外的东西。”

“贪吃鬼”用老先生的眼睛瞪了瞪吴有点,随后,只见老先生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吴有点知道“贪吃鬼”已经走了,他赶紧抱起了老先生。可怜这老先生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吴有点:“老板?我这是怎么了?”

吴有点不敢在店里多呆,生怕那“贪吃鬼”从隔壁又跑回来,于是他跟老先生说:“老先生您突然昏倒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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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你将那个‘贪吃鬼’引到老杨那里的过程?”周游听吴有点聊这一通云山雾照的大天,却还没说到正题,不禁有些心急:“那你将那什么‘贪吃鬼’推荐到老杨那边后,又发生了什么?”如果只是跟之前订过契约的那些店老板一样,那老杨应该也是闷头赚大钱,直到被吃干净了“气”而在不知情中暴毙。可是,以老杨向特别调查科求救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已经知情了的。难道,这个“贪吃鬼”在遇到吴有点之后定的契约发生了变化?还是,他露出了什么破绽?

“别急,你听我说啊!”吴有点笑咪咪地搂着奶牛,刚要说下去,却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周游凑近了道:“我还没决定跟那个‘贪吃鬼’的具体的契约内容,不过,我想问一下,我跟鬼订契约会不会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那是鬼?”周游反问吴有点。

被周游一问,吴有点也是一愣,道:“我也不知道……可是人家都这么说……而且我注意过了,那个‘贪吃鬼’没有影子……而且还能附身,说上就上,说走就走……这难道还不是吗?”

“谁也没见过鬼,谁知道这些所谓的关于‘鬼’的定义,是不是真的呢?”周游自从在特别调查科就职以来,别的长进不敢说,但有一点倒是有很大的改善,那就是对任何所谓“约定俗成”的事情学会了质疑,任何事,都不能轻易地下结论。

“就说一点,”周游继续质疑吴有点:“传说中,鬼是吃不了东西的,好像只能‘吃’气味,而你遇到的这个,可是什么都能吃的吧?”

“咦?是啊,我怎么没想过这一点呢?”吴有点抚**牛的手忽然顿住了:“他怎么能吃东西呢?”

“所以,你们遇到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得暂时搁置。”周游道:“所以,我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

“那……我的契约……”吴有点还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契约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利,反而受其害。

“到底会有如何的走向和结局,还是需要你用更多的信息来帮助我,行吗?”周游有些着急地再次催促。

“欧,好的,好的……”吴有点若有所思地搂着胖猫,继续跟周游回忆老杨的遭遇。

话说,当吴有点随口将“贪吃鬼”支到了老杨的大槐树烧烤涮之后,吴有点也有点不放心,但终究是恐惧战胜了担心,咬咬牙,还是锁了门,借口送老先生去医院离开了。

第二天,吴有点到店里第一件事,不是例行打扫,而是借口要借盐巴跑到老杨的“大槐树”去打听消息。

吴有点见到老杨,发现老杨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吴有点想了想,道:“老杨,昨晚客流量还行吧?”

老杨随口答道:“咱们一条街上的,你不知道有多少客流?”他打个哈欠,道:“大冬天的,能有几个来吃夜宵的?”

“是啊,要不我昨晚挺早就收摊了嘛……而且还碰上一个突然发病的客人,送他去医院还花了不少钱呢……”吴有点假意抱怨着,心中却盘算着怎样才能打探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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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4)老杨发疯

吴有点正盘算着怎么跟老杨开口,打听昨晚的消息呢,却见老杨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道:“我跟你说啊,我可是快财啦!”

吴有点忙问道:“怎么说?”

“昨晚上,那个,就那个,来我店里吃饭了!”老杨眉开眼笑道。“贪吃鬼”的事儿,在夜市街相当于半公开的秘密,因此老杨倒也不瞒着吴有点,反而还有些显摆:“他一来我就认出来了!不过他昨晚可没吃茶叶蛋,我这还心里打鼓呢……好在早上,我一看昨晚他给的钱,真的变成纸钱了!”

吴有点这个时候按理说应该和老杨一样,表示高兴,祝贺,甚至嫉妒,但是,经历过昨晚的谈话后,他实在是不能替老杨高兴。

吴有点张张嘴,想说出实情,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老杨不就会知道,是自己把“贪吃鬼”推向了他的店?

想了想,吴有点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换上一副笑脸,对老杨道:“那恭喜啊……你看咱们店挨着,就没轮到我那儿……”

看着老杨喜滋滋的脸,吴有点终究是不忍,他还是想提醒提醒老杨,遂用他能想出来的最婉转的话说道:“我说哥们,以后生意火了,可得注意身体啊……别光顾着挣钱,也得注意休息,保持健康啊……”

老杨哪里想得到吴有点的心思,只是呵呵哈哈道:“行啦行啦……”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就从这一天开始,老杨的大槐树果然顾客盈门,红火了起来。吴有点看着人家店里热闹,自己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心里的落寞还是少不了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我当时答应了他会怎样……”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周,有一天晚上吴有点关门,正好碰到老杨,竟然现他早早将络绎不绝的顾客赶走了关了门,自己却蹲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吴有点现他脸色很不好,犹豫一下,还是过去跟他打了招呼,道:“老杨,咋了?”

老杨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吴有点见他不说话,寒暄两句便要走,这个时候老杨却突然把他叫住了:“有点,有空吗?咱们聊聊?”

“好啊!”吴有点正好奇呢,转身就回来,要走到老杨跟前,跟他好好唠唠。

哪知,吴有点刚转过身来,就看见“贪吃鬼”竟然就站在老杨的身后,两眼目光凶恶无比。

老杨看见吴有点盯着自己身后看,不由也转头看了看,但他显然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纳闷道:“有点,你瞅啥呢?”

吴有点嘴唇一哆嗦,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杨真相。他大着胆子再看一眼“贪吃鬼”,却现老杨身后根本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吴有点揉揉眼睛,正要再看,却忽然听见从自己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别多管闲事!”正是那“贪吃鬼”的声音。

吴有点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急忙对老杨道:“老杨,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点事儿,咱们改天再聊吧……我先走啦啊!”

吴有点明显看见老杨眼睛里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狠狠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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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周游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吴有点:“他那儿都明显不对了,你又是知道实情的,为什么就不能帮他一把呢?”

“我能帮他什么?”吴有点笑了笑,道:“别说我帮不到他任何的忙,就算是能搭把手,但是,我跟老杨也就是熟络而已,连朋友都谈不上,我犯得着吗?万一引火烧身怎么办?我跟你说,即便我帮了他,他老杨也不好念我的情,说不定,到时候‘贪吃鬼’找上了我,祸害我时,他老杨还得幸灾乐祸呢!”吴有点说的理直气壮。

周游摇摇头,不予置评。他只是追问道:“那老杨后来又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他惹上了事儿?”

吴有点又道:“这事儿啊,刚开始说起来还是个笑话,但后来,我们就看着有点儿害怕了……”他叹口气道:“我本来还盯着老杨,看着他哪一日恐怕会出意外,但是,我看老杨身体也没什么事儿,正纳闷那‘贪吃鬼’是不是骗了我,就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从老杨蹲在门口叹气的第二天起,老杨竟然放着自己店里的声音不管,满夜市街乱逛,看见人家餐馆里有客人吃剩的东西,就装到自己随身的袋子里带走,就这样,从街头走到街尾,一家餐馆都不落……”

“这是干嘛?”周游迷惑道:“你们这儿不是有固定收泔水的吗?”

“谁说不是呢!”吴有点摇头道:“刚开始大家都笑话老杨,说他要改行收泔水去了,可是任凭大家怎么笑他,老杨都是一声不吭,埋头收剩饭。后来展到人家客人还没吃完,老杨就站人桌旁等着。这样一来,有的店里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了,开始轰他,可是轰走了老杨过会儿还来,简直没脾气……”吴有点叹息道:“那阵子,大家说老杨什么的都有,有点说老杨疯了,还有的说老杨是赚钱赚疯了,他收了剩饭再回锅卖给顾客……可是就算是有这些说法,就算是老杨不管店,但是他这家大槐树烧烤涮仍旧生意红火,也还真邪了门了……”

周游忍不住打断吴有点道:“那现在呢?老杨还一直收剩饭?”

“没有了,”吴有点又摇摇头,道:“也就个把月吧……后来老杨就不收剩饭了,看起来好像是清醒了,又老老实实地去经营他的大槐树了,可是……”

“可是什么?”

吴有点有些迟疑道:“这事儿大家虽然都这么传,但是实际上来说还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我要是说了,你不能告我诽谤什么的吧?”

“不会,我不管那个,”周游给吴有点吃定心丸:“我只管摆平老杨的事儿,别的一概不管。”

“那就好……”吴有点看起来这才放了心,道:“后来老杨又好好经营餐馆去了,可是跟以前不同的是,他的餐馆几乎白天不营业,早的话也得傍晚五六点才开门,平常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等天黑了才开门迎客……真的是等天黑,就算是夏天白天长,他也得等天黑!”

“等天黑?”周游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直觉这很可能是一条重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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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5)狗屎运

吴有点总算是说到了老杨“发疯”的正题,周游只是耐心听着,不发一言,生怕自己一插话,这吴有点又能给扯出十万八千里去。

只听那吴有点道:“老杨改成晚上开门做生意以后,他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我们这条街虽然叫夜市街,但是饭店也就是晚上开的时间长一些而已;但老杨性情大变后,他的店成了这条街上当时唯一的一家开通宵的餐馆!而且他都不怎么需要宣传,也不像我们一样还经常搞个优惠活动什么的,人家就是把菜单往桌子上一丢,不招呼客人,也不研究新菜式,来来回回就他那几个破菜,可结果呢,人家的生意就还是这么好!你说让人气不气?”

看看周游似乎并不气,吴有点略有失望,但他清清嗓子,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就连老杨这个人的脾气都变了,原来这个老杨虽然谈不上多好,但总算脾气不错,见人说话,一开口准带着笑……可自从他晚上开门以后,就整天拉着个脸,好像都欠他五百万似的。可是也邪门,那帮子来吃饭的,看着他这张黑脸竟然还能吃下去!我呀,一直怀疑老杨的饭菜里肯定放了什么特殊的添加剂,比如罂粟壳?”吴有点再看看周游的脸色,还是没看出周游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好自己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当然也不光是我怀疑,我们这条街的饭店老板都怀疑,前一阵子,老杨还被人举报了呢……”

“查到什么了吗?”周游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没有……”吴有点立马抬高了声调,夸张地拉长了声音,道:“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是餐饮一条街,食品卫生这方面查的可严了,经常是三天一小检,五天一大查……”

“到底有没有查到老杨的餐饮质量问题?”周游挠挠头,又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哦,这个这个,”吴有点嘿嘿笑了几声,道:“没查到。”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周游仍然搞不懂:“既然不是在食材里用了添加剂,也不是服务多周到……仅凭那‘贪吃鬼’的加持,生意就能被照顾的这么好?”

“可不是说嘛!”吴有点一拍大腿,却忘了奶牛还趴在他腿上,这下子奶牛可恼了,一爪子在他的裤子上留下几道像尖刀划开的口子,身子轻轻一纵,趁机从吴有点的搂抱中挣脱了出来,又趴到了门口的凳子上。

“我们街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贪吃鬼’去了老杨店里的事儿……”吴有点看看周游,又赶忙补充道:“这可不是我说出去的啊,是老杨那时候跟人显摆来着……总之啊,大家都知道,所以都认为是‘贪吃鬼’在关照他的生意……可是再被关照,也不能当甩手掌柜,对客人爱理不理啊?甚至,有时候他店里的菜都不新鲜的,可是客人就愣是不挑!这要是搁我店里,被人看出来菜不新鲜,我还不得又免单又赔礼道歉吗?可人家老杨那儿,没事儿!照吃!”

“你的意思是,老杨因为有了‘贪吃鬼’照顾生意,自己就不再用心打理生意了,而且简直是放任不管?”周游皱眉问道。

“那还能怎样解释?”吴有点反问道:“他这么反常,肯定就是‘贪吃鬼’给闹的呗!不过啊……”吴有点故作神秘地靠近了周游,道:“我有自己的一点猜想,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也许会有帮助也不一定啊。”周游笑笑,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被肯定的吴有点也咧嘴笑了,道:“我想的是,这老杨很可能和其他人预见‘贪吃鬼’的情况不太一样。”

“怎么说?”对于吴有点的这个想法,周游还真有些感兴趣。

“你看啊,之前那些遇到‘贪吃鬼’的店老板们,都还以为自己交了狗屎运,一个个在赚钱的时候都美的屁颠儿屁颠儿的,谁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被那‘鬼’给掏空了身子,并因此丧了命……因此,这些老板们谁都没有出现过哭丧着脸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周游明白了吴有点想说的话:“这个老杨不知为何知道了自己和‘贪吃鬼’订了不等的契约,也因此了解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样一来,他才会在自己发财的时候高兴不起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吴有点使劲儿一拍大腿,好像那腿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周游有点明白奶牛为什么要狠狠挠他了。

“这个解释,对于老杨的情绪变化倒也还解释的通,不过……”周游若有所思道:“这并不能解释老杨为什么要满街收罗剩饭的怪异举动,也说明不了老杨改成夜间经营……”

吴有点沉默了片刻,又猜测道:“是不是他被那‘鬼’给胁迫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周游看向门外的大槐树烧烤涮紧闭的门口,道:“一切只有在见到老杨后才能确定了。”

吴有点看看挂在墙上的表,道:“这个点儿,老杨还来不了……”他又在桌子上往前凑了凑,道:“还有一个问题啊,要是,我是说如果,万一老杨是被那‘贪吃鬼’给胁迫了,他怎么能找到你们这些人来平事儿呢?‘贪吃鬼’肯定不会同意啊?”

“我也有一个问题,”周游忽然反问吴有点,道:“你能回答我吗?”

“什么问题?”吴有点一挺胸脯,道:“只要我吴有点知道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说看!”

周游看着吴有点精明的眼睛,问道:“你跟‘贪吃鬼’订的契约,到底是什么?”

“契约?”吴有点一愣,随即笑道:“那个啊,我还没跟他订呢,既然要定契约,肯定得好好想想,对不对?契约那可是对双方,无论是人是鬼乃至神,都是有约束力的,可不能随便一说,得严谨一点儿,对不对?”

“你以为你是在跟人订合同吗?”周游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如果还没订契约的话,难道不怕‘贪吃鬼’将这契约的事儿作废吗?”

“作废?不会的。”吴有点摇摇头,显得很是胸有成竹:“不会爽约的,我跟他说好了,一旦我想好了契约,就会通知他来订的……”

“哦,是吗?”周游盯着吴有点道:“他是‘鬼’,你是人,你想通过什么方式来通知到他,一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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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五章 食色(16)老杨不高兴

听到周游的问题,吴有点明显一愣。“通知……联系这个‘贪吃鬼’?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他想了想,道:“反正,那‘鬼’就在隔壁,我去老杨那儿不就能找到他了?”

周游看着吴有点,感叹道:“你还真是心大……难道,你还真的想要和‘贪吃鬼’定下契约?”

“那是啊!”吴有点很肯定地点头道:“这个契约是由我来主导的,那肯定要定对我有利的是不是?所以我一定要利用好这个机会,想好了再去定……”

周游提醒吴有点道:“你别忘了,对方可是‘鬼’!而且,你如果想要走偏门、不劳而获甚至利用这个‘鬼’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话,我提醒你,小心引火烧身!”

吴有点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定下契约,不就是要想周全些嘛……而且我也是有地线的人,违法乱纪的事儿,我绝不会干的……”

吴有点是把这次遇到“贪吃鬼”的事儿当成了真实版的阿拉丁神灯,周游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劝他也是枉然,不由叹口气,心道,恐怕自己处理完老杨的事儿,很快就又得来吴有点这里再顺手解决解决问题了。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奶牛在门口“咪呜咪呜”的叫了数声,似乎在催促周游一样。周游和吴有点循声望去,透过“有点小吃店”的玻璃门,看见有人朝旁边的“大槐树烧烤涮”走去,脚步重且迟钝,且在地上拖拖拉拉的,好像这人很不愿意走进“大槐树”,但又不得不要走到那里去一样。

“老杨!”吴有点叫了一声,忙对周游道:“这就是老杨!”

周游马上起身,推开门,向正在“大槐树”门前开锁的老杨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招呼道:“请问您是老杨?”来的时候领导付东流就没说老杨叫什么名字,刚才跟吴有点聊了半天,竟也忘记问老杨的名字了,周游有点责怪自己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老杨听见有人叫他,遂停下手上开门的动作,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周游,问道:“你找我?你是哪位?”

看老杨的体形面貌,他应该比吴有点大不了四五岁,应该算是同龄人,但是那双混沌的眼睛,好像怎么也无法睁大的眼睛,却使得老杨看上去好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更不要说笼罩在老杨脸上的一层黑气,让这个人整个透出一股子死气沉沉。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去。周游心中无端由地冒出了这一句话。

虽然心中想着其他的事儿,周游口中还是答道:“我是特别调查科的,我的名字是……”

“我知道了!”老杨突然大喝一声,把周游吓了一跳,还以为老杨莫名其妙脾气了呢,却又听他接着换回正常语气,道:“不用介绍自己了……进来说话吧……”

周游纳闷地摸摸后脑勺,还是跟着老杨走进了“大槐树烧烤涮”。刚进门,老杨转身对跟着来的吴有点道:“有点,你回你店吧,还得照顾生意呢……”

吴有点知道老杨是想支开自己,他虽然想瞧热闹,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店没人看也不行,遂听话地出了门,临走前还跟周游打声招呼:“一会儿还去我那儿啊……咱们聊聊风水……”

见吴有点出了门,老杨才招呼周游坐下,不等周游说话,自己先说道:“我这里邪性,你小心点……尤其是,小心不要跟任何人讲你的名字!”

名字?周游听到老杨的叮嘱,不由想起了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名字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此刻,周游先要了解的还不是名字的秘密,他向老杨问道:“你这里说话,安全吗?”周游进门后,并没有现“鬼”存在的迹象,换句话说,他并没有感知到属于阴的气的聚合体。但是,屋子里却有一种极阴寒的感觉,再加上光线不好,老杨又没开灯,周游只觉屋内压抑无比。

老杨一脸的明了,点点头道:“无需担心,‘他’只有在每天凌晨关门的时候,才会来。”

“既然这样,那您能跟我说说,您这里的情况了吗?”周游问道。

“嗯。”老杨阴着脸点点头,道:“我看你刚才在吴有点那里,相必,我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大概都已经知道了吧?”

周游道:“知道的只是表象,至于其中原因,还是希望您能细说给我。”

老杨叹道:“原因?我要知道原因就好喽……我只能将我知道的情况,说给你听,至于找到原因,怎么解决,我觉得,还得靠你啦……”

周游点点头,道:“愿闻其详。”他无意间瞟到墙上的挂表,又多问了老杨一句:“这个点儿了,您需不需要先准备晚上开业用的材料?我们可以边干活边聊。”既然那“贪吃鬼”凌晨才来,那完全可以慢慢聊。周游知道生意人大都对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生意都是很看重的,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荒废了。

谁知老杨却摇摇头,道:“不准备,我才不愿意有人来我的店呢!”

周游皱皱眉,刚要问为什么,只见老杨摆摆手,道:“这也跟我要对你说的事儿有关系……”随即,老杨拧着眉毛开始对周游倾诉起了自己的烦心事。

原来,跟吴有点讲的一样,“贪吃鬼”到了老杨的饭店后,吃了一餐火锅,留下了纸钱。至此,老杨还是很高兴的。他虽然不知道“贪吃鬼”到他的店是吴有点顺嘴支过来的,但是,老杨和其他的店主一样,还以为自己从此要生意兴隆了呢。从“贪吃鬼”光顾的第二天开始,的确顾客盈门,天天火爆,每天净赚的数值让老杨都有些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事情急转直下,竟开始变得不对头了。

老杨回忆,大约是生意红红火火了将近一周左右的时间时,那个“贪吃鬼”又出现在了自己的店里。这种情况,在之前是从未出现过的。之前,“贪吃鬼”基本上只会光顾某一家店一次,从没听说过哪家店他去过两次?

老杨看见“贪吃鬼”又坐在自家店的座位上时,还暗自揣测:是不是自己家饭菜的口味合了那“鬼”的意,这才又把他给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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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7)一奶同胞

老杨以为自己家的饭菜实在是太美味了,才会将以好吃著称的,夜市街第一“鬼”“贪吃鬼”给再次招了进来。想到这里,老杨心里是美滋滋的。当他走向“贪吃鬼”所落座的桌旁时,心里想的还是,这回“贪吃鬼”的第二次光顾,会不会让自己的好运再次翻倍呢?

因此,老杨刚走到“贪吃鬼”的背后,便热情地招呼道:“来啦!今儿吃点什么?还是火锅?”

“贪吃鬼”却没有回答他。

老杨以为是店里人多太闹腾以至于“贪吃鬼”没听到,便笑呵呵地转到了他的对面,正准备再重复问一遍,但是,就在老杨看见“贪吃鬼”的正脸的时候,却僵住了。他看到,这一次的“贪吃鬼”,跟之前见过的竟然不同!

听到这里,周游不禁疑问道:“既然长的不一样,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去过你店里的‘贪吃鬼’?还有,我刚才就想问吴有点了,你们好像都知道‘贪吃鬼’长什么样子?如果你们所说的这个‘贪吃鬼’真的是‘鬼’,那么他很可能会变化各种形状,你们怎么能每次都认出这个‘贪吃鬼’?”

“这个啊,”老杨不以为然道:“这个‘鬼’每次出现都是一个样子,他长得就像……”说到这里,老杨愣住了。

“是不是,明明很熟悉,却说不出来他的样子?”周游看着愣的老杨道。所谓“鬼”,往往是属于阴性的气,在特殊机遇下聚合成形,因为阴气属气仍可流动,因此他们的这种形往往会随着气的流动而变化。如果这个“鬼”能保持同一个形状,那就说明聚合成这个形的那个机遇,那个特殊因素,对于这个“鬼”来说极为特别极为重要,往往是他的心中所执。但是,话又说回来,“鬼”由阴气所聚,毕竟与人不同,因此人即使能见到,也未必能用语言将其形容出来。

“是啊……明明很清楚的……怎么竟想不出来了呢?”老杨这才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最近遇到的怪事大概太多了,因此对于这一点倒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对周游的第一个问题作了回答:“虽然说不上来他的样子,但我完全知道他应该是什么样子,因此当我第二次见到那个‘贪吃鬼’时马上就能分辨出来,他跟以前不一样……但是,那种感觉,他从来都带着的那种感觉,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所以,我可以确定,第二次来的,就是那个‘鬼’!不过……”

老杨又出现了迟疑的神色,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他抬眼看了看周游,深深吸口气,还是说了下去:“这回,我能说出来那只‘鬼’的样子!”

周游奇道:“你的意思是,‘贪吃鬼’第二次到你这里的样子,你能描述出来?”按道理,这是不可能的啊。

老杨却点点,道:“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因为……”老杨停顿一下,才接着道:“他当时的样子,是一个老太太……确切的说,是……是……”老杨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出来那个令他无限恐惧的词语:“……是我母亲……”

“嗯?”这令周游猝不及防,但是也让他看到了一点这个“贪吃鬼”找上老杨的原因了。他盯着老杨问道:“你的母亲?你确定?”看见老杨点头,周游又意味深长道:“既然这样,我希望你之后跟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要隐瞒什么,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老杨长叹一声,道:“我的命都不保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看着周游,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们特别调查科吗?”

这的确是周游的一个疑问。见老杨自己提到了,周游遂问他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的?”特别调查科即使在所归属的系统内都很低调,少有人知,老杨一个开餐馆的是如何了解到的呢?

“前阵子,你在老区那边的d级危楼那边,处理过一次紧急事务吧?”老杨这句话,可让周游一惊。

周游立马响起了肥滚滚的蛞蜗,和狼狈龌龊但也可怜无比的王祥一家人。难道老杨是这件事的目击者?

不对啊,在危楼那边,大家能看到的只是王祥神经,根本不会现有蛞蜗的呀?周游盯着老杨,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你看到了什么?”

老杨回答的很自然:“我恰巧走到那里,就在楼下围观了一阵子,见过你。别人都说你是警察,但我知道,你不是。”

“何以见得?”周游问道。

“因为,人群都散去时,我还没走。所以,”老杨说道:“我看见你和另外一个人,就在我眼跟前突然消失了!我想,你们肯定不是一般人……”

第一次空间转移。竟然被老杨看到了。

只听老杨又继续说道:“后来,你的领导叫过一次外卖,我在你们办公室见过你的照片,所以我就有意识地留下了付领导的电话……”

周游盯着老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个不是我要说的关键……”老杨不停地说下去,周游准备好再次迎接意外带来的“惊诧”。果然,老杨接下来的话没让他失望:“……我想要说的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危楼下面……”

“不是路过好奇瞧热闹吗?”周游问道。

“我做生意的,哪有闲工夫看热闹?”老杨苦笑了一下,笑了还不如不笑:“那个犯病闹事儿的王祥,是我一奶同胞的兄弟。我是被人叫过去的……”

“兄弟?”周游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们一个姓王一个姓杨,怎么会是兄弟?”

“我们是一个妈生的,但不是一个爹。”老杨答道:“我比王祥大七岁……我小时候随着我妈改嫁到了王家,有了王祥之后,他们家也不把我当人看,我娘为了自己老了能有个依靠,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跟我说,更别提护着我了!所以我初中没上完就离家出走了,自己在社会上闯荡,后来开了饭馆,也算有了点小家业,这个时候我娘又找托人到了我,说王祥不孝,连饭都不让她吃饱,又想过来跟着我过……”

“你没有答应?”周游静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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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8)你的名字

“当然没答应!”即使现在说起来,老杨仍旧是一脸的戾气:“当初不管我,老了没人养了才想起我来,当我傻好欺负啊?”话刚冲出了口,老杨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失态,赶紧又找补几句:“我当时也就是说气话,也没想着真赶她走……”

“你的家事,我不关心,”周游道:“但此事很可能与你现在的遭遇有关系,所以我希望你能坦诚而客观地讲述事实。”

“是,是……”老杨点头继续说道:“……我娘突然来找我,我就以为她是跟王祥闹别扭了,就劝了她几句,送她回王祥那里去了……毕竟她当初选择了跟着王祥一起生活,我要是突然把她留下了,王祥面子上也不好看,对不对?”

看周游轻轻点了点头,老杨才接着回忆起他所认为的事情的缘起。老杨的娘从他店里走时,很是不情不愿。关于老妈说的王祥不给她饭吃的事儿,老杨觉得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他知道,就在自己离家出走后不久,王祥的亲爹也因病去世了,本来想找个依靠的老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结果还得靠自己的双手捱日子,辛辛苦苦将王祥带大了,本来该喘口气了,结果王祥混的也不好,侄儿小宝因为家里没房子始终结不了婚,弄得一家子怨气满满。

老妈从老杨这里回去后,老杨有时候会给老妈送点吃的去。因为他现,自己要是给钱,钱肯定会被王祥给拿走。但老杨毕竟跟着老妈的日子短,不能时时照顾。再后来,老妈去世,老杨便跟王祥一家子彻底断了来往。老杨可不想自己成为王祥的提款机。

日子就这样淡淡地过下去了。然而,就在一年半前的时候,夜市街上有名的“贪吃鬼”终于光顾了老杨的店。当然老杨并不知道这“贪吃鬼”还是隔壁吴有点给支过来的,他当时光顾着高兴了,压根儿没想其他的。他也相信传说,认为“贪吃鬼”的光顾能给自己的生意带来更大的利润。

在“贪吃鬼”光顾后的一周内,老杨的生意的确不错,但就在这个时候,“贪吃鬼”又第二次光顾了老杨的“大槐树烧烤涮”。这一次,老杨赫然现,“贪吃鬼”竟然成了自己老妈的样子!

老杨当时就惊在了“贪吃鬼”坐着的桌旁。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坐在那里的,明明就是之前的“贪吃鬼”的气息,但是,“贪吃鬼”却完全是自己死去多年的老妈模样,这让老杨实在是混乱至极。

老杨看着“老妈”,一时张口结舌。

坐在桌旁的“老妈”或者“贪吃鬼”却阴冷一笑,仍旧用之前毫无生气的机械声调,断断续续说道:“杨……子……我……终……于……进……来……了……”虽然单字连不成句,但说话的语气,明显就是老妈!

老杨凌乱了。难道一直在夜市街徘徊的“贪吃鬼”就是自己的老妈?不对啊,“贪吃鬼”的传说,早在老妈去世之前就出现了的……

那,还是说每个人遇到的“贪吃鬼”都是自己的冤亲债主?好像也不是啊,老杨记得之前见过几个被“贪吃鬼”光顾过的店主,人家怎么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点儿没有受过惊吓的样子?

还有,“老妈”模样的“贪吃鬼”现在是第二次光顾自己的店。这一点,在之前的传说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为什么自己遇到的一切,就跟别人那么的不同呢?老杨脑子乱透了,就连自己该作何反应、有何情绪一时都不太明了。

老杨的惊愕似乎正是这个老妈模样的“贪吃鬼”所期待的。“贪吃鬼”顶着老妈的样子,出了一声低低的,却是阴寒刺骨的冷笑:“没想到吧?不孝子没想到能见到被虐待致死的娘老子?”

老杨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我……我……要说不……不孝……王祥应该……应该更……更不孝吧?”

“王祥那儿,我会另外算账的……”也不知道是老妈,还是“贪吃鬼”,冷冷答道:“要不是有人指路,我还真进不到你这儿……看来你是早就心虚了呀!”

老杨听得一脑子浆糊,不由问道:“什么?你……你可是来过……来过一次了呀……”

“你们所说的那个‘贪吃鬼’是来过,但是你娘老子,只有有人指路,才能进来的……”长着老妈模样的“贪吃鬼”反手一指“大槐树烧烤涮”的大门口。

老杨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了自己挂在门框上的八卦镜。老杨其实并不懂什么风水秘术,只不过当初有个餐馆请了“高人”来布置店面,老杨听说是“高人”,就顺便让人家也来自己店里转了转,那高人说什么自己这店风水还不错,就挂个镜子,防着那些魑魅魍魉进来就行了。

老杨遂在“高人”那里买了镜子,挂在了门框上,之后,就连他自己都忘了这码子事。现在被“贪吃鬼”指出来,老杨还是糊里糊涂:“八卦镜?要是那个能防……那‘贪吃鬼’怎么能进来?”

“老妈”脸色一变,道:“我这回来,不是来给你答疑解惑的,我是来复仇的!”

老杨吓的一哆嗦,道:“为……为什么……我没有……没有虐待……”

老杨的话没有说完,只见“老妈”将手中的筷子弹出,两根方便竹筷像被射钉枪打出的钉子一样,倏地冲着老杨的脑门射来!

筷子的度极快,老杨站的位置又近,他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了。

而且,老杨在惊吓之余,早已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筷子射向自己的脑门,只是慌得闭上了眼睛。

“嗖!”老杨只觉得一丝凉风从额头刮过,便安静了。

他大着胆子睁开眼睛,摸摸自己的脑门,皮肉光滑,连一个小口子都没有。

老杨再看向对面的“老妈”,现竹筷仍然好好地攥在她的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面前的空碟子。

“咦……这……”虽然没受伤,老杨仍然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刚才生了什么,难道,对面的“鬼”只是吓唬自己?

“老妈”阴冷一笑:“请问,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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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19)人做天看

“名字?”听到对面“老妈”没头没脑的问题,老杨忍不住笑了:“你如果真是我娘的话,那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啊!”

“我当然知道,老妈”依旧冷笑着,看着老杨的眼睛,道:“我是问,你还知道你的名字吗?”

“开玩笑!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名字的?”老杨嗤笑道。

“那你就说说看?”对面的“老妈”亦笑道。

“我的名字是……”老杨为了证明对面的“老妈”是在开玩笑,要讲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刚一张口,他便愣住了。

自己的名字是什么?老杨竟然想不出来了!

看着张口结舌的老杨,“老妈”得意地笑了。尽管她笑到嘴都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了,但看了仍旧让人觉得身上冷。

“我的名字……是杨……”老杨再一次努力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仍旧说不出口。那感觉,就像是明明很熟悉的一个字,要写的时候就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你的名字,”坐在桌边的“老妈”嗓子眼里咯咯笑着,瞪着老杨道:“我拿走了。”

“什么?”老杨难以置信地回瞪着“老妈”。名字又不是有实质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拿走?

“你的生身之命都是我给的,名字当然也是我的,”老妈怪笑道:“只要我想,都能拿走。”

趁说话的功夫仍在暗中努力想名字但始终想不起来的老杨,这个时候终于从里到外感到恐惧了:“你……你真的是……真的是……娘?”

“老妈”看着老杨不说话,缓缓抬起手,向老杨勾勾手指头。

老杨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将自己拉扯了过来,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老妈”脚下。

店里吃饭的人不少,见这店老板半天不招呼客人,这会儿还跪下了,不由全都停下了吃喝,好奇地看着他。有熟客已经站起了身来,想要过来看看情况。

老杨赶紧招呼大家:“没事儿没事儿,摔了一下……你们好好吃,好好喝……哈哈,没事儿,没事儿,我一会儿过去跟你们喝一杯啊……”

老杨说着话,准备从地上起来,却感觉背上似乎压了个大铁块一样,沉甸甸的,别说站起来,这下就连抬头也困难了。

“啊……娘……这会儿别……人多,您老等会儿再显神通,行不行……”老杨吃不消了,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怕别人看了笑话。

“哈,想让我放了你也行,”老妈阴恻恻的声音就在老杨耳旁响起:“不过,你得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是我能承受的吗?”老杨虽然急着起身,但是听到“惩罚”二字,他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要不然,到时候自己做不到,不就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哼,这个时候还要讨价还价?”老妈的声音很冷很凶:“告诉你,你没得选,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否则,你今天站不起来不说,以后也永远别想要回你的名字!”

“那……好吧。”老杨答应了。

直到此刻老杨依然没意识到名字的问题。他所想的不过是赶紧从地上站起来,不然太丢人了,反正自己也无法拒绝……至于名字,他根本没拿着当回事,想不起来怎样,被拿走了又怎样?大不了他老杨可以去派出所申请改名啊!

刚答应了老妈的惩罚要求,老杨登时觉得肩背上一松,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生怕老妈又反悔了。

老杨只觉得两腿软的像面条,根本站不稳,他一屁股坐在了“老妈”对面的椅子上,抹抹脑门上的汗,这才问道:“惩罚……是什么?”

“老妈”往桌子跟前趴了趴,脸上露出的笑容,老杨至今都忘不了:“去捡剩饭。”

“什……什么?”老杨一愣,道:“这算什么惩罚?剩饭我这儿的厨房就有……您老要是要这个有用的话,大不了就让收泔水的别过来了,我直接给您就行了……”

“错!”老妈一声断喝打断了老杨:“不是我要,是你自己要!”

“我?要剩饭?”老杨糊涂了,不知道“老妈”这算是什么惩罚措施。

“老妈”轻咳几声,对着老杨又道:“真够愚钝的……再跟你说明白点儿,就是让你去街上收剩饭,收回来,自己吃!”

“凭什么?!”老杨的腿也不软了,登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算什么?我好歹也是个老板,在这条街上大部分人都认识,你让我去捡剩饭,还要吃掉,这让熟人看见了,我以后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

“老妈”那别致的阴险笑容爬满了她脸上的每一条褶子:“这时候知道丢脸了?你娘老子当初没饭吃,就连讨饭都讨不到的时候,在饿死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嫌丢脸了?”

老杨登时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委顿了下来:“那……那不能怪我……她……老妈……那时您在王祥家……要说饿的吃不上饭……那……那……那也应该去找王祥……怎么能,怎么能找我呢……”

“对,你娘老子是饿死在王祥家,”对面的“老妈”凶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眼珠子根本就没有眼眶一样:“但她在饿死前找过你不?你管她了吗?连个要饭的上门,你还知道给俩馒头,怎么亲娘求你给口饭吃,你就能狠心把她赶出门去?”

“我……我也接济过老妈的……可,可是,老妈是跟着王祥的,我不能管太多……不然,不然王祥那东西肯定……肯定会把老妈甩给我不管的……”老杨低着头嗫喏着,声音像蚊子一样,几乎听不到。

“老妈”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笑声好似钢刀。

老杨猛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老妈”,道:“好!这事儿我理亏,我承认我自私,让老妈吃了苦,所以这惩罚,我认!不过,你根本不是我娘!你到底是谁?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娘,也不是你娘,”这个老杨亲娘模样的“鬼”仍是一脸诡异的笑容:“你们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是‘人在做,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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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0)此恨绵绵无绝期

听对面的“老妈”说出那句“人在做天在看”,老杨长叹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而去。

走了几步,只听“老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收剩饭吃,每天都得给我吃到吐……哪怕是馊了臭了,也得吃!”

老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在那一刻,他的确想赎罪。

“你就这样,吃了一个的剩饭?”周游看着老杨,心情复杂。

老杨阴沉着脸,点点头,道:“我做生意的准则是不欠债,做人也是一样……做错的事儿,我尽量补偿!”

周游摇头叹道:“有些事情,做错便是做错了,根本没有补偿补救的机会……你以为那个‘鬼’是你母亲的精魂所化,你才依着她的话接受了所谓的‘惩罚’,可是我听你刚才讲的,那个‘鬼’很有可能只是利用了你对母亲的歉疚的心情……他根本不是你老妈!”

“这个,我也意识到了。”听了周游的话,老杨毫不意外:“我能感觉出来,他只是用了老妈的壳……但是,如你所说,有的事情过去了就无法补偿,我也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这种心理当然无可厚非。周游跳过老杨的伤心事,问他:“听吴有点说,你大概收了一个月的剩饭,在那之后,是不是那个‘鬼’就把名字还给你了?”在周游看来,名字被拿走是老杨最大的把柄,如果重新获得了名字,他就不必受那“鬼”的要挟了。

哪知老杨愁眉苦脸地摇摇头,道:“没有……他说话不算数,根本不还我名字……”老杨说,刚开始时他真没把名字的事儿放在心上,心想不就是忘了嘛,问问别人不就知道了?于是他先是问了他店里的常客,那人是个爽朗人,在笑话了老杨的记性后,刚要告诉老杨的名字,却来了个紧急电话,那人接着电话就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来个他的店里!

老杨不甘心,回了家问自己老婆。心想老婆是自己最亲的人了,问她应该是最靠谱的了。谁知,老婆也是想了半天,竟然也想不起来!这下老杨有点着急了。他老婆看着他着急,便提醒老杨,让他看看身份证不就结了吗?

老杨一拍脑袋,是啊,怎么能忘了身份证呢!他赶紧拿钱包,翻身份证,却现一直好好放在钱包里的身份证不翼而飞!再找户口本,老杨户主的那一页,竟然也没有了!

老杨两口子吓坏了,赶紧到派出所补办,心想,派出所总会留着底儿吧?谁知去了几次,不是管户口的民警出差或者请病假,就是电脑故障,总之就是办不了,查不出!

老杨一下子成了黑户,身份无法证明!

而这还不是最糟的。自从名字被拿走后,老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虽然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毛病来,但就是感觉身上没劲儿,总想睡觉。有一次睡午觉时,老杨朦胧间,现那个曾经变作自己老妈的的“贪吃鬼”就坐在自己床上!他睁开眼睛看时,却又看不到!

老杨留了个心眼,自此每天睡午觉时,他都强迫自己先假睡。果然,连着几天,他都见到了那“贪吃鬼”坐在自己床上,一开始只是坐在床脚,后来坐到床中间,再后来,已经坐在了老杨胸口的地方!

再往后,老杨便不清楚了,因为他的精神头几乎没有了,每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但他清楚,要是那“贪吃鬼”再向前进一步,恐怕自己的命就没了!

老杨记得老人们说过,艾草能除邪避秽,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去药店买了许多艾草甚至是做艾灸用的艾条回来,在自己住的屋子里点着了,呼呼熏着,祈祷着能将那“贪吃鬼”给熏跑。

然而,恐怕是因为这“贪吃鬼”已经吸食了老杨太多的精气,一屋子的烟雾腾腾竟然没能驱走这个“贪吃鬼”,当天这“鬼”又现身了。

不过,“贪吃鬼”显然不太喜欢艾草的味道,他这次没能到老杨的床边,只是远远地站在了门口,尖着嗓子对老杨喊道:“打开窗!打开窗!”

老杨当然不能听他的,只是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对“贪吃鬼”怒道:“把名字还给我!”

“名字?”站在门口的“贪吃鬼”出一串刺耳的尖细的笑声:“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有机会弄到一个名字,我怎么可能还回去?”

“你……你是怎么……”老杨本想问那“贪吃鬼”为何要拿走自己的名字,又是怎样拿走的?拿走名字对他自己有什么用?但老杨转念一想,也许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与其纠结这些问题,不如抓紧时间说点实际的:“……我不知道你拿名字做什么……不过,我……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你害死……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放过你?这我还真没想过。”门口的“贪吃鬼”转转眼珠,将之前跟吴有点说过的那套“收钱订契约”的说辞,又跟老杨说了一遍,道:“所以,你的命注定是要被我拿走的,这是契约所约定的,从你收了我的钱那一刻就定下了,没商量。”

老杨虽然气息不足了,但长年经商,脑子总算转的不慢。他马上抓住了“贪吃鬼”讲述中的一点,问道:“你刚才说,之前和你订契约的那些店主,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暴毙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得受这些零碎折磨呢?为什么你几次三番地要到我这儿来?”

“不是我要来,是你娘非要来……”门口的“贪吃鬼”透过艾草的烟雾,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道:“我是你娘,也不是你娘……这么说吧,是我体内你娘的那部分驱使着我来找你……按着你娘的意思,她是要我夺走她给你的一切,比如名字,比如生命……”

老杨呆住了。这是多大的恨啊。他可以理解被饿死的老妈的阴灵会怀有恨意,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老妈的恨意独独只倾泻在自己身上?王祥呢?要说恨,最该恨的难道不是王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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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1)职业经理“人”

随着“贪吃鬼”的讲述,老杨原本只是赎罪的心理,慢慢又发生了变化。从年少时便埋藏在心底的恨意,此时再一次死灰复燃,重新从心的最深处发出芽来,飞快地长叶抽枝,纠结的藤蔓扭曲缠绕成粗壮的疯狂的主干,遮天蔽日!

凭什么!老妈从小就不要他老杨了,凭什么到老还要找上老杨的门要求老杨赡养?他老杨跟老妈虽然有血缘却根本没有一丝丝亲情,凭什么就得当老好人接盘?

被王祥饿死的老妈,凭什么阴魂不散的还要缠上他老杨,而不是王祥?

凭什么这样不公!

老杨胸脯剧烈起伏着,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贪吃鬼”见他这个样子,反倒多说了几句:“我的身体里有许多人,你老妈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所以,我可以利用她的记忆和情绪,但她左右不了我……”

老杨喘口气,看着烟雾后的“贪吃鬼”,断断续续道:“你……你的意思……是……”

“是你老妈给了我机会,我便趁机拿走了你的名字……”这个“贪吃鬼”倒也爽快,索性跟老杨兜了底:“你们这条街上的人都清楚的很,我虽然能给你们带来财富,但终究是另一种有别于你们人的存在……你们叫我‘鬼’,是吧?无所谓了,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形状,每日间只是悠悠荡荡,吃东西,不过是逗你们玩的障眼法罢了,结果你们叫我‘贪吃鬼’……这个名字叫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我突然发现,我竟然的确变得好吃起来!不仅是那些我根本消化不了的你们的所谓‘美食’,还有我对生人的精气的渴望……我的胃口越来越大了,我需要不停地吃,吃……不过,这也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贪吃鬼”在烟雾中向前跨了一步,道:“我发现名字是可以左右我的行为的……就在这个时候,我恰好碰到一个怪人,这个怪人告诉我,只要我能获得一个活人的名字,并吸食了这个人的精气,我就能真的变成人!”

老杨喘息道:“变成人……有……有什么……什么好的……每天……每天都要,都要为三餐……奔……奔波……”

“不不不,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走近一些的“贪吃鬼”说道:“做人,就可以吃那些我根本尝不出味道的东西了……我吃了那么多你们给我的食物,可是,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有一些,实在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成这个样子,都忘了有多少年了,我真希望自己还是一个人,能尝尝这些,这些应该是各有不同的味道,各有特色的美食……”

“你……你就为这个……为这个就害人?”老杨实在是难以理解这“贪吃鬼”的逻辑思路:“你害了不少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我说过了呀,”走近的“贪吃鬼”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你老妈给了我许可……”

老杨看着“贪吃鬼”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急迫的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贪吃鬼”时,别说表情变化,他连说话都根本说不连贯!

看来,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精气,都快要成为属于这个“贪吃鬼”的东西了!

老杨心底的仇恨的参天大树又向云端伸展了无数的枝叶,简直要把他的胸膛撑破!老杨脑子嗡嗡响着,他什么都不顾了,对“贪吃鬼”大喊:“我要活……活命!你,你开条件,咱们再订一个契约!你……你只要能留下……留下我的命……我,我什么……什么都答应你!”

老杨愤怒而扭曲的脸,倒是让“贪吃鬼”吓了一跳。他站在离老杨不远的地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要和我做交易?”

“对!我只要活命!我的钱,我的店,你尽可都拿去!”老杨支撑着坐了起来,因为太激动,咳得都喘不上气,脸孔憋的通红。

“你是认真的?”那“贪吃鬼”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老杨的求生**如此的炽烈,简直要把他烧化。

“那……好吧。”在老杨的眼里,此时“贪吃鬼”的样子简直像是得到意料之外糖块的小孩子,那种窃喜,藏都藏不住。

看“贪吃鬼”这个样子,一丝不安从老杨心头掠过。但很快,老杨便忘记了这没来由的不安,毕竟,活命要紧。他靠在床头的被子上喘口气,抬手将床边的窗子打开了。

新鲜空气从窗户外涌进来,顿时将艾草浓烈的烟雾稀释了不少。

“那,咱们算是成交了?”老杨看着走近了的“贪吃鬼”,小心翼翼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说说看?”

老杨盯着“贪吃鬼”的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的全部身家交付于面前这“鬼”。虽然心底隐隐作痛,但老杨还是能算清账的,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眼下只有保命最要紧。

一眨眼间,“贪吃鬼”到了老杨的床边。这次他并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杨,道:“我不要你的钱……那些钱对我没用……”

“可是,除了这些,我也没什么了呀?”老杨的心悬的老高,生怕“贪吃鬼”的下一句话就是交易不做了,照样要自己的命。

只听“贪吃鬼”说道:“你还有这个店呀……”

“哦……”这话倒是让老杨松了口气:“没问题,店我也送给你!”至于一个“鬼”该如何经营一家餐饮店,这就不是老杨需要考虑的了。

哪知“贪吃鬼”又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要你的店……”

“那你到底要什么?”老杨急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这“贪吃鬼”一瞪眼,老杨立马不吭声了。“贪吃鬼”这才继续说道:“你继续经营你的店,但是,我需要你在经营上做一些改变……”

“什么?”老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让我调整经营策略?还是经营方向?”老杨被这“贪吃鬼”都快搞糊涂了,难不成这“贪吃鬼”在夜市街混的时间长了,也对餐饮经营产生了兴趣,誓要做个职业经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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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2)达摩克利斯之剑

"听那“贪吃鬼”说,要让自己在餐饮店的经营策略上面有所调整、改进,老杨不由挣扎着坐直了身子,疑惑问道:“现在的经营,收益已经很不错了,还要怎么调整?”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钱财!所以,”只见这“贪吃鬼”已经低头凑到了老杨的面前:“以赚钱为主的经营当然要转变!”

“那……要怎么变?”老杨缩缩脖子,有点害怕似乎突然狰狞了的“贪吃鬼”。

“那个怪人说,吃了你的精魂生气,得到了你的名字,我虽然可以变成人,但是,效力只能维持一年左右……”脸上渐渐透出阴笑的“贪吃鬼”接下来的话让老杨不禁浑身颤栗:“要永远,是的,永远,永远成为人,永远用人的样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得到更多的人的精魂生气,而且……”

单单听他说要吃掉更多的人,老杨就已经有些吓到了,这会儿听“贪吃鬼”的意思,似乎是光吃人还不够,还有其他的要求!老杨忍不住问道:“而且什么?你还要怎样?”

“贪吃鬼”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而且必须在每天子时到丑时之间吃够八个人的精魂生气!”

老杨刚刚燃起希望的心,这会儿好像“扑通”一声掉进了冰桶,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方道:“你的意思,意思是,让我替你杀人?”

“哼,”那“贪吃鬼”在鼻孔里冷冷喷了口气,道:“让你杀人?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恐怕没这个胆子吧?”

“那,那你到底要怎样?”老杨可怜巴巴地看着“贪吃鬼”,此时心底已隐隐生出了一线后悔,似乎觉得自己要和这“鬼”做交易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决定。

“贪吃鬼”又咯咯鬼笑了几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就调整一下店的经营时间就行,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

“经营时间?”老杨纳闷道:“要延长营业时间?”

“白天营不营业,我不管你,但我只要你晚上得开通宵!”只听“贪吃鬼”道。

“通宵?”老杨生意人的本色立马升到了他不知不觉皱起的眉头上:“开通宵的话,人工、成本什么的都要翻番,这恐怕会让利润下滑……而且夜市街虽然开夜市,但也就是闭店时间晚一些,要说通宵的还真没有,这样,客流我也无法保证……”

“这样的话,你白天就别开了,专门改成通宵的夜宵店不就得啦……”这“贪吃鬼”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是在赶走屋内最后的一缕艾草烟雾:“就这么定了!”

就从这天开始,老杨的“大槐树烧烤涮”便更改了营业时间,白天歇业,天黑才开门,直开一宿,黎明日出时才会关门。而老杨的身体,从调整成通宵营业后,竟然一天天的好转了起来!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老杨知道,自己的命这是和“贪吃鬼”做交易换回来的,因此他再次“活”过来,即便松了口气,但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他始终不清楚,“贪吃鬼”为什么只是让自己改成通宵营业,就将寿命还了回来?

“贪吃鬼”要的,是更多人的精魂生气,每天八个,而且还没有截止时间!对于生命的渴望有如此大的胃口,“贪吃鬼”却并没有给老杨更多的要求,只是要求他将营业时间改的不见光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老杨想不通,但为了活命,他还是照做了。

毕竟,“贪吃鬼”给出的条件很简单,简直是太容易做到了。

老杨身体转好后,又重新回到店里照看生意。虽然之前对于独独在晚上营业有所顾虑,但从通宵营业的第一天开始,老杨就发现,生意不仅没有受影响,反而越来越红火热闹!

老杨头一次发现,夜里不睡觉,甚至整夜游荡的人,竟然这么多!几乎每晚,老杨的大槐树烧烤涮,十几张桌子都坐得满满的,而且还有等位的。看着来来去去的吃客在自己的店里熙熙攘攘,在食物或香烟的袅袅烟雾中高声聊天,放声大笑,坐在店里一角的老杨,很是有种深深的满足感。

满足,不仅来源于生意的蒸蒸日上,更源自于一种奇异的主宰感。老杨感觉,自己用店里的食物喂饱了这些“夜游”的客人,更给这些似乎在心内“无家可归”注定只能漂泊的人一个暂时的,可供停留的依靠。

是他老杨在“养”着这些人。

似乎一切都是这么的完美,可老杨知道,自己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老杨生怕“贪吃鬼”会在顾客的食物中做手脚,但如“贪吃鬼”所说,他并没有干预老杨的经营,甚至从那天完成“交易”后,“贪吃鬼”便没有再和老杨有过更多的交谈。

老杨小心地照顾着饮食安全,同时还分心观察着“贪吃鬼”有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刚达成“交易”的一段时间内,“贪吃鬼”每晚都要来老杨的“大槐树”,老杨能看得见他。但是“贪吃鬼”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安静地坐在店里西南角的一个两人坐的小桌,跟老杨要一碟小菜,八根烤串,就这样安静地吃东西,间或抬眼看看热闹的餐馆,将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满嘴跑火车的食客们逐个脸上看过去,看一圈,又低下头接着吃东西,好像桌上的那一点东西永远都吃不完似的。餐馆里的食客都能看见他,甚至有人走路不小心碰到他,还会对他说声对不起,但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好像对这个在热闹中独自安静的人视而不见,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然后,往往是在老杨忙过人最多的时候,再去看这个小角落时,便发现“贪吃鬼”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间点,通常是在子时。

太安逸、太平常了,老杨反而愈加不安。终于有一天,老杨坐不住了。他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坐到了“贪吃鬼”的对面。

“贪吃鬼”看着老杨,似乎笑了笑,道:“怎么,沉不住气了?”"

第五章 食色(23)刀俎鱼肉

面对着“贪吃鬼”,没有了生命危险的老杨,终于能比较镇定的,或者是置身事外地分析这“鬼”的意图意愿。

老杨看着“贪吃鬼”,喝口保温杯里泡了一堆中药的茶水,道:“你这些天,只是在一旁看着吗?”

“你觉得可能吗?”讽刺般地冷笑一声,“贪吃鬼”拿起盘子里的一支肉串,张开嘴,用门牙旁边的尖牙狠狠撕扯,将串上最顶上的一只肉块扯下来,牙齿咬合,鲜嫩的肉汁,以及被烤化的油脂,从他的齿缝里流出来,顺着嘴角汇合成一道油光,流向他的下巴,滴在桌边。

“贪吃鬼”吃的极香,老杨却看得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感觉。似乎是为了掩饰,老杨赶紧又猛喝一口水,方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过,每天需要八个人的……”

“是呀,没错。”咽下肉块的“贪吃鬼”回答的很自然。

“那……”老杨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问他:“那你……你得到了吗?”

“当然!”拿起筷子,“贪吃鬼”又吃口小菜,看着老杨,道:“你很想知道?”

“不不不,我……”老杨赶紧摆手,生怕“贪吃鬼”来一句“要不跟你这儿试试?”但他又实在是被好奇、担心等情绪给烧灼着,完全按捺不住。老杨再喝口水,放下保温杯,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沉下声音,道:“你是不是在吓唬我?我看这些客人,脸都熟,几乎天天来,那你……你吃的,是那几个?”

始终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的“贪吃鬼”,顺手从盘子里再拿出一支肉串,放到老杨眼前,道:“你以为,我吃的精魂生气,好像这些肉块一样,能被你清清楚楚地从眼睛里看到?”

“那……难道不是吗?”老杨理解,精魂生气就是人的命,命被吃了,那么不就相当于人被吃了吗?

“和你们做餐饮是一样的,我们吃东西也是分等级分档次的,”只见那“贪吃鬼”将肉串放回盘中,双手交叉,支在下巴上,对老杨道:“没钱没条件的,只能是吃人饮血,混个饱腹感便罢,因为那些东西,就是你们的血肉皮囊,其实口感极差,又不荣誉吸收,吃十个八个,不过才能转化成相当于一个人的精魂生气,吃完了身上还臭……所以,只要是有点条件的,谁也不愿意去吃这些个下水……”

言下之意,“贪吃鬼”是不屑去真的吃人的,那么,他吃的应该就是所谓的“精魂生气”了吧?果不其然,“贪吃鬼”又道:“如果有条件有机会,我们更愿意直接吸**魂生气,这个营养高,好吸收,又不用再转化,直接就能被我们所利用,所以……”

“所以,你坐在这里,天天都在吸食着精魂生气,”老杨惊道:“这些食客的精魂生气?”

“对。”微微一笑,“贪吃鬼”回答的很是自然。

“那,那你是怎么吸食的呢?”老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样不会影响他们的生命吧?”老杨总觉得那什么精魂生气,虽然好比是支撑着人命的一口气,但如果不是一下子提走耗光,那人们睡一觉,吃点补品或药补补,多半还能恢复?

哪知“贪吃鬼”摇了摇头,道:“精魂生气,是人命最根本的东西,我吃了这东西可以成人,甚至长生不老,那么反过来,这些丢了精魂生气的人会怎样,你应该能想的到……精魂生气,不会再生。”

老杨一呆,喃喃道:“可……可是,他们……他们看起来样子……还好……应该……应该没事吧?”

“贪吃鬼”收了那种嘲讽的笑,眼睛里闪着寒光,凑近了老杨,道:“我要是一下子把他们的精魂生气吃光了,谁还敢来你店里吃饭?这么多人,每个人贡献一点,每晚收集八个人的量,足够了。”

老杨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客人倒了一地的恐怖景象。他的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所以,我得放长线,钓大鱼。”那“贪吃鬼”说完,又缩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嗓子眼里咯咯笑了两声。

老杨抬起头看看店里呼来喝去吃的热闹的食客们,心中无限情感交织在了一起。恐惧,担忧,后悔,惶惑,同情……这些在吃东西的食客,还不知道,自己却已经成了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他们还在用毫无节制的饮食来撑满他们越来越大的肚子,可是别人却已经用他们的生命当成自己重生的垫脚石了!

虽然替这些食客们不忍,但老杨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危。他用颤抖的手握住保温杯,强迫自己咽下一口水,道:“那……那我的名字……”自己的命看起来是保住了,但是自己的名字,老杨觉依然没有找回。这就好比自己有把柄攥在别人的手心里,永远要受制于人,这种感觉让老杨感到极为不舒服。

“名字?”那“贪吃鬼”抬起头,看着老杨,慢慢道:“我记得,咱们的交易里,并不包括这一项的呀?”

老杨顿时心凉了半截。他就怕这“贪吃鬼”来这一手,可是到底还是来了。

老杨不服道:“咱们的交易,明明说好了的……”

“说好了的,只是你的命!你再好好想想!”那“贪吃鬼”盯着老杨道:“你当时说的的是,只要能留下你的命,你什么都答应我的……”

老杨楞了。的确,他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因为那时,他的性命眼看不保了,他一着急就……疏忽了。

老杨懊恼至极。他拧上保温杯的盖子,正要跟“贪吃鬼”再理论理论,此时却晃晃悠悠走来一位熟客,一把拉住老杨的胳膊,满嘴喷着酒气,道:“杨老板!老杨!怎么在这儿躲清静呢?走,去我桌上,喝两杯……”话没说完,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醉鬼,一个没绷住,“哇”的一声,就扶着“贪吃鬼”坐的这张桌子,吐了一地。

老杨赶紧招呼服务员来收拾,自己扶了这位醉鬼回到他的朋友那里去。再回头去找那“贪吃鬼”,却见他原本坐的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碟子里的小菜,还剩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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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4)贪吃鬼的深夜食堂

“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那所谓的交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周游眼里的老杨,气色颓败,满脸懊悔,连连摇头:“早知道他要这么祸害人,我……我才不会……才不会……”

“才不会答应这个交易?”周游看着老杨,反问道:“你真的会这么做?”周游才不信,老杨刚才的讲述,完全说出了他的内心活动,确实很坦诚,但也能现他的真心,那就是,他的确很怕死。所以,再一次将生命的威胁放在老杨的眼前,他的选择,一定还是照旧。

果然,老杨听了周游的反问,微微一愣,才结巴道:“嗯……嗯……谁知道呢……不过,我是真的后悔,我看着那些来我这儿吃饭的,真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所以我从那天开始,就不再认真经营了,我想,我饭做得难吃点,用料再差点儿,人家不就不来我这儿吃了吗?他们不来了,也就不会被‘贪吃鬼’给吸取精魂生气了……我这样,也算是间接救了人了吧……”

老杨的回答或辩解,并不是周游关心的重点。他看了看表,打断了老杨的结巴,问他道:“你刚才说那‘贪吃鬼’每天晚上都来,子时便走?可我记得在咱们开始聊天时,你说过他只是在每天凌晨关门的时候才会来?那‘贪吃鬼’到底什么时间来?”

按照老杨的说法,“贪吃鬼”每天都得过来“吃”人的精魂生气,而且得在子时到丑时之间。对于这一点,周游知道,作为一种阴气的聚合体,“贪吃鬼”要摄取活人精魂为自己所用,就必须选择在子时到丑时这个阴气较盛但阳气又开始悄然生长的时刻,这个时间段,较盛的阴气使得阴与阳的界限暂时模糊,“贪吃鬼”能够真正接近到活人的生气。而且,阴阳互根,在这个一天中最为阴的时候,同时却也是阳气开始生长的时候,就像是春天刚刚感受地气而从松软土地下冒出头的新芽,阳气从此将展开新一轮的升,借这个时机,“贪吃鬼”可以将他“吃”到的生气转化为能为他自己所利用的“营养”。

但是从子时到凌晨,为什么“贪吃鬼”来店的时间前后会差出了一两个时辰呢?

此时,就听老杨愁眉苦脸道:“我一开始也没太留意,后来才慢慢现,这‘贪吃鬼’来我店里的时间是越来越晚,呆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到现在,他也就凌晨的时候,来我这儿呆一会儿了……”

“你的意思是,‘贪吃鬼’的到来时间,并不是突然推迟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来的越来越晚的?”周游问道。

“是呀。”老杨点头道:“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周游想了想,道:“我猜想,很可能是因为这‘贪吃鬼’,快吃饱了……”

“啊?”老杨一呆:“吃……吃饱了?”

周游叹口气,道:“你刻意不好好做饭,不好好招待客人,却并没有把客人挡在门外,对不对?”

老杨低了头,道:“是啊……也不知咋的,那些人们,都跟中了邪似的,哪怕我这儿只有馊了臭了的饭,他们也还是要进来吃,真让人难以理解……”

“那‘贪吃鬼’既然选择了你的店来摄取生人精魂,那他肯定要用了手段,确保有足够的人的精魂能供给他啊!”周游对老杨道:“无论你的饭菜好吃还是难吃,哪怕你就是把门锁上,那些人们也依然会想方设法进来的……”

“锁门?我哪里敢呢?”老杨摇头道:“我虽然贪生怕死,但别管怎么说,咱还是有点儿良心的,我看既然做饭差点赶不走那些半夜不睡觉来吃饭的,那就干脆关门算了!可是我刚关了一天,那‘贪吃鬼’就跑到我家里掐我脖子去了,唉,我没办法……”

“最后只能是贪生怕死了?”周游看着又低了头的老杨,缓和了口气,道:“你也别太自责,这事儿换到别人身上,估计做的还不如你呢……不说这个了,咱们今晚就会会这个所谓的‘贪吃鬼’吧,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祸害人!”

有了周游的这句话,老杨灰暗的脸上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明光,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周游,道:“这事儿,全得拜托你了!”老杨这才认真打量了打量周游,看他一个人空着手来的,不由小心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对付那‘贪吃鬼’,不需要用什么法器吗?也不用帮手?”

听老杨问起“帮手”,周游这才想起和自己一起来的奶牛。在老杨店里坐了半天,光顾着说话了,竟然忘了照看那胖猫。周游赶紧弯了腰,在桌子下面四处查看着,倒不是想让奶牛能帮自己,话说那胖猫不给自己下绊子就很给面子了……周游只是担心,奶牛走丢了,到时候没法儿跟苏也交待……

“小兄弟,找什么呢?”老杨半秃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桌子腿的对面,把周游吓一跳。周游直起身来,拽拽衣服,道:“没什么……就是我带了一只猫来,这半天没看见它了……要不您去厨房看看,别让我那猫给您祸害东西……”

老杨一挥手道:“我那厨房,还有什么好祸害的?没事的……不过那只猫,是不是很胖的一只花猫?”

“是呀,您看到它去哪儿了?”周游忙问道。

“咳,应该还在吴有点那里吧,”老杨露出一丝丝笑来,道:“你刚来时,我看见你说的那只胖胖的猫,跟着吴有点返回他的小吃店了,那时我还以为是吴有点新养了猫呢……”

“嘿,这只馋猫……”周游摇摇头。

“倒不是猫馋,”老杨不知奶牛是灵物,还是一个不算勤快的灵物,倒是替它开脱道:“猫啊狗啊这些动物都是有灵性的,自打我这里成了‘贪吃鬼’的食堂,原来经常到我这儿觅食的流浪猫狗们,到我这门口啊,都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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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5)奶奶辈儿的大槐树

老杨和周游正说着话,就见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四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跟在最后面的那人怀里还抱着一箱子啤酒。走在最前头的,啤酒肚最大的那人熟络地跟老杨招呼道:“老杨,上锅子,我们今天涮羊肉!”

老杨顺口答道:“这都入夏了,还涮羊肉?不怕上火吗?”

那人把短袖t恤的下摆卷了起来,露出肥肥的啤酒肚来,拍了两拍,笑道:“夏天吃羊肉才大补呢!”

老杨有气无力道:“后厨还没来人呢,等等吧。”

“还等啥!”那人一抡胳膊,身后站起两个人,自觉地走进了厨房,叮叮咚咚切菜拿盘子去了。这带头的貌似老大哈哈笑道:“跟平时一样,咱们自己动手做!”

老杨摇摇头,打个手势,让周游也装成食客,在这里坐坐,他则要起身去后厨了。周游一把拉住老杨的胳膊,低声道:“那个‘贪吃鬼’,平时坐在哪里?”

老杨一愣,但还是抬手指了指西南角的一张小桌子。

周游放开老杨的手,自己便坐在了这西年纪的桌上。这桌子西面靠墙,南面也就是周游所坐的身后,则靠着墙角放了一只高高的冷饮柜,挡住了南面的玻璃窗,也挡住了店外的光线。而周游头顶上的照明灯泡,也还坏掉了,使得这一角落好像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所蜷缩的墙角。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这儿坐呢。

作为店里的第一拨客人,要吃涮锅的四人中,留在桌旁和伙伴聊天的老大模样的人打量打量周游,对他招手道:“小兄弟,不常来这家大槐树吧?”

周游礼貌一笑,道:“是,第一次来,路过这里,正巧有点饿了,就来垫补垫补。”

那老大笑道:“这家的肉贼好吃,甭管是涮还是烤,都特香!我推荐你尝尝!”

“谢谢。”周游仍是淡淡一笑。

“哎,你反正就一人儿,不如过来,跟我们坐一桌,大家伙涮锅,就图个热闹不是?”那老大又热情招呼周游。

周游暗自皱皱眉。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等“贪吃鬼”,并不想被人打扰,这位食客的热情,让他觉得有点是负担了。他正在想怎样委婉地回绝这豪迈的老大,却听坐在老大对面的那人也大声招呼他道:“真的,兄弟,坐过来吧!你不常来不知道,那张桌子从来没人坐,我们都叫它‘冷板凳’……我说,你可不希望吃顿饭还坐冷板凳吧?”

那人和他的老大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周游却是心中一动:难道,到现在了,这些食客仍然看不到“贪吃鬼”?

想到这里,周游探那人的口风,道:“为什么没人坐这里呢?我觉得挺好啊……”

“为什么?”正在嬉笑的两人止住了笑声,迷迷糊糊地对视一眼,似乎他们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还是老大摸摸后脑勺,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吧……老杨这店,虽然菜好吃,但是店里采光真是成问题,看起来总是昏暗压抑……而你坐的那个角落更是,光线最不好不说,还总是让人觉得冷飕飕的……反正是坐在那儿很不舒服,我们谁都不往那儿坐……”

“冷飕飕的?”周游作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道:“夏天冷飕飕的,不正好凉快吗?”

“这小兄弟真能说笑,还凉快……”老大哈哈笑了几声,跟对面的那人抬抬下巴,道:“老二,你跟这小兄弟说说大槐树的故事!”

“哟,这餐厅还有故事?看来是有年头有历史的老店啦?”周游一听“故事”两字,立马来了精神,但脸上却还是不能挂出什么,仍做出一副淡淡的样子。

“是这么回事,”被叫做老二的那位,跟他大哥的行径简直如出一辙,都把t恤下边卷了起来,用粗短的手指头在露出的胖肚子上来回着搓痒痒,对周游道:“还真让你说中了,这店还真有点儿历史……你知道老杨这家大槐树烧烤涮,为什么叫了‘大槐树’的名字吗?”

“这个,我第一次来这边,当然不知道了。您说,是为什么?”周游微笑着,等那位老二讲出大槐树的历史来。

果然,老二靠在椅背上,对周游兴致勃勃道:“我家呀,原来就住在这条街上,后来,好像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吧,这儿给规划成夜市一条街,老房子统统拆迁,我们家那个时候才搬走……所以这条街上的事儿,我比谁都清楚……”

老大开了瓶啤酒,给自己和老二各倒了一杯,这时又拿起了第三个杯子,倒了要给周游送过来。周游见状,知道自己再不动身,就得得罪人了。无奈,周游只好起身,接过了老大的啤酒,顺势坐在了老大的桌旁,但仍然面对着西南角。

老二咕咚一声喝下一大口啤酒,对着周游又道:“老杨这家店的位置啊,原来根本就没盖过房子……”

“谁说的,我记得你上次说的是,这地方老辈子是个庙!”老大很不客气地给老二拆台。

老二赶忙找补道:“我说的是老辈子是间小庙,老的连我奶奶那辈儿都记不清那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了……反正是打我记事儿起,这块儿地方就没人盖过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周游很配合地往老二跟前探了探身子,装出极感兴趣的样子:“是因为原来这地方盖过庙,大家伙心里有忌讳吗?”

“才不是呢!”老二拉了长声,道:“那庙早就没了,没人忌讳这档子事儿……要是这也忌讳,那也忌讳,咱们九江城现在就别开盖房子了,好多地儿还都是坟地呢!”

“嘿嘿嘿,扯远了啊,说大槐树呢!”老大拍拍老二,要他别跑题:“就冲你这说话方式,咱涮锅子上来,你这事儿都扯不清!”

“那正好就着下酒!”老二嘿嘿笑了笑,又道:“这块儿地方从没盖过房子,不是因为曾经盖过庙,而是因为这地方啊,原本有一棵老槐树,有多老呢……这么说吧,打我奶奶那辈儿,从他们小时候就已经说那老槐树已经有几百年了,都成了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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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6)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个叫淘气的孩子

听到撞进来的食客说,这“大槐树烧烤涮”餐厅的由来,周游不由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这餐馆的原址,竟然真有棵大槐树!

虽然作为茶余饭后的闲扯,那位老二的话肯定有不少水分,但是,事情的真相,往往就会掩藏在看似是戏谈的迷障之后。

于是,周游仍是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继续听那老二讲故事。

只听那老二喝了一大口啤酒,又继续说道:“那棵大槐树可粗了,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不过这老槐树也真是奇,你说它都几百年了,可是一直枝繁叶茂的,从没见它有过枯枝子!我们小时候,一到夏天,特别喜欢去大槐树下边乘凉,那家伙,就跟现在的中央空调似的,巨凉快!不光我们小孩儿,大人们也都去大槐树下边乘凉,一到晚上可热闹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周游笑笑,又向老二问道:“这么老的大槐树,有什么传说吗?”

“当然有!”一说这个,老二眼睛都发亮:“老人们都说树老了成精,有神仙在里面住着,叫我们小孩子不能祸害树……所以呢,我们小孩儿从小就被教导不能爬树,更不能折树枝、剥树皮什么的……那大槐树前头还放着个石头香炉,经常有人在那儿烧香烧纸什么的,满树都围着红布,据那些烧香的人说大槐树可灵验呢……”

“是吗?他们都许什么愿了,说灵验?”看得出,关于大槐树的故事,老二这是头一次讲,在一旁听着的老大也感了兴趣,不由追问着。

“许啥愿了……我们一小屁孩子谁关心那个!”老二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道:“不过啊,我们小时候倒是亲眼见过大槐树显灵……”

“显灵?是不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大笑着问道。

“电视都瞎编的吧……我们看见的,那可恐怖的多……”老二咂吧咂吧嘴,故作神秘道:“老人们不是说,不让我们破坏树木吗?可是总有小孩子不听话……我一发小,特淘,我们都叫他淘气……好像是我们**岁的时候吧,那年大槐树的槐花开的特好,老远都能闻到香气,所以淘气就惦记上了,约了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打槐花……”

“你们真去了?”老大替老二的儿童时期捏把汗:“老人们不是教育你们不要动那棵大槐树吗?”

“只要不祸害树就行,又没说一点儿不能动?”老二答道:“每年大槐树开槐花时,大人们比我们小孩儿还起劲儿呢,都要摘点儿,回家做菜蒸饼子吃,跟过节似的……所以我们几个小孩儿扛了竹竿去打槐花,大人们谁也没在意……我们几个就是用竹竿把高处的槐花打下来而已,小心点儿,就不会伤到大槐树太多的枝叶……而且啊,”老二故作神秘道:“我总觉得,那大槐树好像有意识似的……只要是我们的竹竿碰到的槐花,轻轻一碰,不用怎么用劲儿,那串槐花马上就会掉下来,根本不会伤到树枝,甚至连片树叶都很少掉,那感觉,就好像是大槐树把槐花送给我们一样!”

“好像有意识……”周游喃喃重复着老二的这句话。

“是呀!”老二没在意,接着往下说道:“所以我们打槐花很容易,一会儿就能打好多……可是那年,淘气也不知是怎么的了,总说打下的槐花不够吃,一定要再多打一些。竹竿能够到的地方,他差不多都已经打完了,再高的地方,竹竿的长度显然不够。我们都劝他算了,而且天也阴了,看样子会下雨的……可是淘气就是不听我们的,竟然把竹竿一丢,脱了鞋,蹭蹭蹭几下爬上了树!”

“老人们不是叫你们不要爬树么?”老大被故事吸引着,不由替那淘气担心。

“谁说不是呢!”老二道:“我们几个孩子,虽然平时都不是让家长省心的,但是被大人们反反复复提醒的多了,‘不能爬大槐树’的准则那是谁都不敢违背的!”

老二重重叹口气,道:“按说,淘气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是个倔脾气的……可是那一天,他就跟中了邪似的,怎么也不听劝,说啥也要爬树!我们小孩子劝不住他,就站在树底下眼睁睁看着淘气身手利索地爬到了大槐树繁茂的枝叶中间……”

说话间,跟老大老二一起过来的那两位帮厨的,已经端了大铜涮锅上了桌,各色肉片蔬菜涮料铺排满了桌子。周游定睛一看,那些菜品都不太新鲜了,就连涮锅的锅底也不过是清汤寡水中飘着几片姜和两三个大料瓣,没有任何诱人的地方。被老大夸出花来的肉品,周游闻着都隐隐有些臭味了,真不知这些食客怎么能吃得下去?按理说早该砸店了吧?

周游明白这些人以腐为香,肯定是“贪吃鬼”为了引诱人做了手脚。不过,周游此刻暂时还得“按兵不动”,以免另生枝节,而且他也是想听完老二的童年故事呢。

老大大约也被老二的故事所吸引了,他一边帮着摆弄着涮料,一边催促老二,道:“你接着讲,后来呢,淘气爬上树后,怎样了呢?”

“后来啊,淘气又在上面摘了不老少的槐花,然后……”眼睛盯着涮锅的老二显然是无心讲故事了:“然后,我们就回家了……”

“嘿!”不等周游追问,老大先按捺不住了,他拿起方便筷对着老二的板寸头顶敲了一筷子,大声道:“你小子吊我们半天胃口,就讲个撸槐花的破事儿?”

“哎呦……不敢……”老二捂着脑袋,忙道:“后边还有反转呢,大哥您总得容我喘口气啊……”

后来的那两人也在桌边坐定了。其中一个比较瘦的人笑道:“我刚才听了一耳朵,难道二哥讲的是淘气的故事?”

老大转过头,惊讶地看着这个瘦子,道:“杆儿强,你也知道这事儿?”

被叫做“杆儿强”的瘦子应道:“当然知道了……我原来也在这夜市街附近住,不过我小时候很早就从这儿搬走了……淘气这事儿,邪性,夜市街这块儿的人啊,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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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27)吃肉喝酒聊天

"听见杆儿强也说知道关于淘气的故事,老大有些意外,竟也有些委屈似的:“怎么你们都知道……”他转头看着杆儿强旁边那人,问道:“老朱,你知道吗?”

老朱看起来跟老大长的很像,肥头大耳的,他憨笑着摇摇头,腮帮子上的肉都随着来回抖:“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老家在临川,又不是九江当地的……”

杆儿强坐在了老大身边,笑道:“咳,这种鬼故事,每个地方都有,而且还都差不多,也没啥意思。”

听见被评为“没意思”,故事的讲述者老二不干了:“谁谁谁说没意思了?杆儿强你都忘了吗,淘气那事儿,当时闹的多大!我都怀疑,当初就是因为这事儿,这儿才被拆成了一条街,要不然,没人敢在这儿住了呀……”

杆儿强倒是没抬杠,顺着老二道:“也许吧……不过我家住的比较靠边上,而且搬走的也早,所以还真不太清楚……不就是说树里有蛇精,咬死了个孩子吗?”

“嗨,你还真不清楚这事儿!”老二来劲了,他用筷子敲敲盘子,道:“行,作为目击者和半个亲历者,我今儿就来个事件还原!”

周游看看表,不由催促老二道:“快说啊,淘气后来怎样了呢?”

老二咽口唾沫,道:“那天啊,我们心惊胆战地看着淘气上了树,都替他捏把汗,可是看起来淘气在树上也没什么事儿,他还跟我们喊,说什么树上凉快,让我们都上来玩……不过,想到家长们吓唬我们打板子,我们到底还是没敢上去……淘气一个人在树上,槐花也摘够了,他也觉得没意思,就跟我们说他再往上爬爬,看树顶上是什么样的?

“那棵大槐树不仅树围极粗,而且也堪称高耸入云。淘气摘槐花的地方是槐树比较低、靠近树干的地方,再往上,我们在底下看着都眼晕,便劝淘气别上去……淘气哪里肯听,几下子便又往上爬了几根树杈,也不过是大槐树靠近中间的位置,离树冠顶还远着呢。这个时候,淘气可能也是没力气了吧,就顺着树杈下了树……下来我们几个人便带着槐花回家了,在路上大家都问淘气,在树上怕不怕?淘气说,爬个树有什么可怕的?他说,爬大槐树和爬其他的树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树杈多,比爬其他树还要好爬呢……

“淘气当时跟我们说,他往上爬到中间的时候,发现树杈上有个鸟窝。我们都笑他胡说八道,因为从老辈子传下来的,就是说这大槐树比较特别的地方就是从来没有鸟在树上站脚,更别说有鸟窝了!但淘气坚持说他看到了鸟窝,而且鸟窝里还有红色的蛋……”说到这里,老二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为了让我们相信树上有鸟窝,淘气立马又走回大槐树那里,上了树,掏了一只鸟蛋下来,给我们看!”

老大瞪大了眼睛:“他又爬了一次树?”

老二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重:“我现在总在想,要是,要是当时他没有回去掏鸟蛋,是不是就不会……算了,反正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老二深深吸口气,晃晃头,才接着讲道:“淘气真的掏了一只鸟蛋回来,给我们看……我们当时都有些意外,这大槐树从来没有鸟停留,却有鸟窝?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那只鸟蛋,是什么样子的?”周游突然问道。坐在老大身边的杆儿强看着周游,笑道:“这位是……”

老大替周游回答道:“都是来吃饭的,他一个人太孤单,跟咱们凑一桌热闹热闹……哎,老二,小兄弟问你呢,那鸟蛋是什么样的呀?”

老二答道:“嗯,那鸟蛋很奇怪,我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鸟的……那颗鸟蛋圆溜溜的,比乒乓球小一圈吧,而且皮儿还是红色的……”

“你们怎么确定那是鸟蛋呢?”周游问道。

“在鸟窝里的,不是鸟蛋还是什么?”杆儿强对周游翻个白眼,替老二回答道。

老二却一拍桌子,道:“嘿,这位小兄弟还真是……那叫什么……对,一针见血!我们当时觉得,在树上发现的,肯定是鸟蛋啦!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证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几人聊天的时候,桌上的火锅已经咕嘟咕嘟煮开了,而老杨店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整个店里顿时热闹了许多。老二不由提高了声音,但周游打个手势,对老二低声道:“二哥,咱们小点声……”

“没事儿!吃肉喝酒聊天,不就图个痛快嘛!哪来这么多顾虑!”老大是个爽快人,手一挥,道:“酒都满上!肉下锅!都吃着,喝着,聊着,走起!”

周游没办法,只能接过老朱递过来的满满一杯酒,听老二大着嗓门,继续讲鬼故事。好在店里的人们都在大声笑谈,谁也没分成耳朵来听他们这一桌的闲扯淡。

只听老二接着讲道:“淘气说那鸟蛋还热乎着呢,让我们都摸摸,我那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了害怕,就没敢摸,其他两三个孩子摸了摸,说确实是热乎的……后来我们就各回各家了……睡到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突然听见左邻右舍都乱了起来,好像着了火似的……我迷迷糊糊爬起来,看见我的父母也都起了床,出门去查看情况……那个时候邻里街坊的都还比较熟,有什么事儿互相照应帮忙的比较多……所以,我也跟着出去了,发现差不多一条街的人都出来了,几乎都聚在了淘气家门口……”

“淘气出事了?”老大很紧张地问道。

老二叹口气,道:“是啊……我站在人群里听了个大概,说淘气失踪了!他是自己睡一屋的,睡到清晨,淘气妈起来解手,走到淘气门口,发现门开着,床上被子乱着,淘气却不见了!淘气妈到处找,发现家里大门也开着,淘气妈赶紧把他爸也叫了起来,两口子乱了套,无奈惊动了邻居们,要大家帮他们一起找淘气……”

“找到了吗?”老朱将涮好的肉片捞起来,放在老大的碟子里,再给自己捞,顺口问道。

“当然没有。”老二摇摇头。"

第五章 食色(28)大槐树上有什么

"老二回忆起当年大伙一起找淘气的往事,仍是唏嘘不已:“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看见淘气爹妈那种焦急和担心的样子……唉,可怜啊……”

“那是……哪个孩子不是爹妈的心头肉呢?”老大也是十分感慨,又问老二道:“那,这个淘气就这样失踪了?”

“不算是失踪吧……”老二给自己空了的杯子里倒满酒,看着啤酒花从杯口溢出来,流到桌上,又道:“我看他爸妈那么着急,又想到淘气肯定没跟他爸妈说过他爬树的事儿,我就想,也许这也算是条线索呢?于是,我就跟我妈说了这事儿。我妈一听就就急了,给我撂下一句‘回来再收拾你’,然后就赶紧去找淘气妈,说了这事儿。”

“怎么,他们找孩子,都没去大槐树那里找吗?”杆儿强问道。

老二喝口酒,道:“当然找过……不过那个时候也就是在树底下找找,那儿也没什么能藏身的地方,所以大家也没细看,就过去了……后来我妈一说淘气爬过树的事儿,当时就有上岁数的人说,赶紧回去拿点纸,去大槐树那里烧烧纸吧……兴许是得罪了树神了……”

“切,哪有什么树神!真能扯……”杆儿强笑着,也喝了口酒。

周游虽然也不太相信什么“树神”,但他还是希望老二能原原本本地讲述当时发生的一切,因此,他对着有些不高兴被打断的老二笑道:“嗯,那肯定是老人家的好意了……上岁数的人,还能对天地自然有一份敬意,有时候这种敬意也能帮我们不少忙呢……”

“可不是嘛!”老二顺着周游的话又往下说道:“老人们一提醒,大家手忙脚乱地,有的去拿纸,有的则又跑到大槐树那里,再仔细检查检查……我那时候也跟着去了大槐树底下。树下头没什么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根本不见淘气的踪影;往树上看吧,那个时候已经乱了不短的时间了,天已经大亮了,树上有什么,也基本能看见……我跟着大人们一起看,只见树上就是槐树的枝叶,没别的……”

“树枝子那么多,你们能确定看清楚?”杆儿强又发问了。

“当然!”老二瞪了杆儿强一眼,道:“大槐树虽然枝繁叶茂,但是毕竟树太大,所以枝叶之间看起来并不稠密,我们站在底下一眼就能看到树顶……你不是在那块儿住过吗,难道不记得了?噢对了,我忘了你家在街后边的棚户区,很少到我们这边玩儿的……”

杆儿强脸红了,也不知是被火锅的蒸汽熏的,还是喝酒喝的,他放下筷子正要说什么,就听老大大声道:“行了行了,别跑题!老朱,别光自己吃,给大伙儿捞肉啊!给你强哥多点儿……老二,你接着说!别唠叨那些没用的,我想听故事!”

老朱也给周游捞了不少肉片,小山一般堆在了他的盘子中。周游看着桌上四个兄弟埋头大吃的样子,自己坐着不动很不合群,也似乎有些不识抬举。他没办法,只能夹起一筷子,放在了自己嘴里。但联想起之前闻过的发臭的生肉片,周游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嚼烂咽下去。他佯装擦嘴,把肉片吐到了纸巾中,攥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周游难以理解,为何这几个人就闻不到肉已经变质了呢?不光他们四个,放眼满屋子的食客,他们怎么能吃这么香呢?

周游看看门外,天已经黑透了,但满街大小餐馆和路边摊的灯光招牌与人来人往的热闹交相辉映,却丝毫没有黑夜的一丝宁静。

大槐树烧烤涮的大堂里,老二抹抹嘴角流下的酱汁,又接着讲起了他的童年往事:“我们在大槐树底下转了许多圈,什么发现都没有。这个时候,老人们带着淘气的爹妈,拿着香烛烧纸来了,老人们让淘气爹妈在那个石香炉那儿烧香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嘴里嘟囔着,说什么‘孩子不懂事,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之类的话……烧完纸,淘气爹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虽然香也烧了,树也拜了,可是大槐树好像并没有给他们什么明示。淘气爹妈毫无头绪,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也不知道再从哪儿找了,一时间,他俩就瘫在大槐树底下,我看着都有些绝望的样子了……淘气他妈都哭的快够不上气了,被几个大嫂扶着,一直揉胸口;淘气他爸也是愁的不行,可又没什么法子,就盯着大槐树直发呆。”

老二再喝口酒润润嗓子,又道:“接下来的事儿,就有点灵异了……”

杆儿强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嘟囔了句“故弄玄虚”,但没人理他。老大则拍着老二的膀子,催促他道:“我就爱听这个……快说,别卖关子了!”

老二身子往前凑了凑,继续说道:“话说淘气他爸就这么一直盯着大槐树看,一开始只是愣神儿,后来呢,他好像看见了什么,蹭的跳了起来,把站在他旁边的人都吓坏了,还以为他受刺激疯了呢!”

“哟,跳一下就能让人以为是疯了?太夸张了吧?”杆儿强又插嘴道,但话没说完,看见老大瞪他,便知趣地低了头,喝酒,吃肉,不再说话。

老二没理杆儿强,只接着说道:“淘气他爸跟疯了似的,朝着大槐树就跑过去,抱住树干,眼看着也要爬上树!几个叔叔伯伯都没拉住他,还是在淘气爸抱着树干时,才有人拽住了他的脚。淘气爸却很凶地蹬踹着,一边踹一边说:‘淘气在树上!淘气在树上!我要去找淘气!’不光那些叔叔伯伯,连我都听傻了,这大槐树上下,我们都看了好几遍了,树上别说有人,就是有只鸟我们也能瞧见,可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淘气爸也中邪了不成?”

“之前淘气说的,树上的鸟窝,你们也没有看见吗?”周游突然发问道。

“没有,”老二摇头答道:“根本什么都没看到……要不我们当时都怀疑淘气说瞎话吗?这大槐树上从来什么其他生物都没有的……”

“那么,淘气他爸看见的是什么?”周游看着老二,问道:“他并没有发疯,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对吗?”"

第五章 食色(29)坐一桌的缘分

"“能看见什么?”老大置疑道:“老二不是刚说了吗,那树上啥也没有……多半是淘气他爸找儿子心情急切,看花眼了吧?”

老二要说的话,显然是要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的,他已经急的要蹦起来了,屁股都半抬着,有点结巴道:“不不不是……还,还真看见了!”

“二哥,你慢点儿说!”老朱又给老二盘子里放几个肉丸,笑道。

老二喘口气,道:“看淘气他爸拼命要爬树,虽然有人拦着,但也有人不由自主地往树上看,看看淘气他爸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我也往树上看了,你们猜怎么着?我真的,真的看见淘气了!”

“什么?”老大吃惊道:“看见淘气了?你刚才不是说,之前什么都没看到吗?怎么可能呢?”

老二现在说起这件陈年往事,仍旧是激动地嘴唇直哆嗦:“真,真的!不光我一个,当时在那儿的街坊邻居们都看见了!这事儿到现在也没法儿解释!之前我们去大槐树那儿,真是什么也没看见,但是就在淘气他爸爬树的时候,淘气就那么出现在树上了!好像就是凭空出现的!你说淘气也是**岁了,个儿也不小了,要是真在树上,我们之前肯定会发现的呀……”

周游拦住老二的自由发挥,把他带回到主题,问道:“你们发现的淘气,是不是就在前一天他说有鸟窝的地方?”

老二眼神怪怪地看着周游,拼命点头道:“是!真是那儿!当时,淘气就歪歪斜斜地靠在那个树杈上,好像是被什么缠住了……那个位置,在大槐树中间靠上的地方,算是比较高了,而且树杈也比较细,大人们上去恐怕禁不住,而且大槐树又有之前的‘名声’,谁敢真的爬上去?所以那些大人谁也不敢上树,只有淘气他爸,反正也出事了,他是无所顾忌了,说啥也要自己上去……但是考虑到他的安全,大家还是把他给拦下了。”

老二缓了缓,又道:“可是,淘气还在树上,也不知道生死,大家伙也不能眼看着他在树上挂着啊……于是,大家都回家去取工具,有拿梯子的,有那长竹竿的,也有拿绳子的……后来反正是齐心协力吧,总算把淘气给从树上弄下来了!我记得那个梯子是一个叔叔家的,是我们那片儿最高的梯子了,可还是够不到淘气,最后是叔叔站在梯子上,用带钩子的竹竿勾住淘气的裤腰……”

“用竹竿钩下来?”杆儿强又开口吐槽了:“老二你别逗了,**岁的孩子,也有点分量了,一个竹竿就能钩动?开玩笑,别说站在梯子上用竹竿根本使不上劲儿,就算能用上劲儿,那一用力,竹竿还不得给坠断了呀?”

老二瞪着杆儿强道:“杆儿强,你找茬是不是?本来今儿大哥来摆酒就是要让咱两个握手言和的,但看你这意思,根本不想给大哥面子,是不是?”

杆儿强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抬手指着老二,骂道:“老二你别拿大哥压我!我杆儿强不吃你这套!咱们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胡说八道,我还不能挑你的漏洞了?是,你是在讲故事,可是讲故事不也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吗?你讲故事这么能胡编,足以见得,你在大哥这儿也是整天编排这个,编排那个……天底下都是坏人,就你一个好人,是不是?”

老二岂肯受气,顿时拍案而起,短t恤一脱,怒目圆睁:“想练练是不是?来呀!”

没想到听故事都能打起来。周游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溜到一边去,去守着西南角的那张小桌子但是,周游想知道故事结局的**,还是让他决定暂时留下来比较好。

于是,周游赶忙起身劝架,拉住老二的粗胳膊,道:“二哥消消气,别冲动,这么多人看着呢……”老朱也起身劝住了杆儿强。

端坐桌子正中的老大一拍桌子,轮番指点着老二和杆儿强的鼻子,怒道:“你瞅瞅你们,瞅瞅你们这出息!屁大个事儿,闹腾了俩三月,我给你们说合说合吧,还接着闹!这么有气性啊!有气性都出去,街上打去,派出所打去!别在这儿影响人家老杨的生意!”

老大还是有老大的范儿。喝斥几句,老二和杆儿强都坐回了座位,闷闷不语。

周游尴尬坐着,心里盘算着该怎样把话题引回到大槐树的故事去?想了想,他端起酒杯,对这四人道:“我是一个外人,不知道几位大哥有过什么过节……按说也轮不到我说话……不过,我想,既然承蒙大哥们厚爱,邀请我坐在一桌吃饭喝酒,那咱们就是有缘分……既是有缘,在下就托大说句话,都是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起举个杯,一笑泯恩仇!”

老二和杆儿强看他一眼,没说话。老大却随着周游举起了酒杯,笑道:“小兄弟说的是!老二,杆儿强,你们两个啊,看着比人家小兄弟大不少吧?怎么还不如人家一个小伙子懂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那点儿事儿,都摆不到台面上来说……算了算了,来碰个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老二和杆儿强没办法,只好端起酒杯来,轻轻碰了碰,两人一仰脖,将杯中酒喝干。老大看着他们,拍拍手,道:“行!你们的事儿,到今儿就算清了,以后不能再拿这事儿说事,行不行?”

看着老二和杆儿强都点了头,老大才自己吃口菜,对老二道:“你那故事,接着讲啊,我爱听!”

老二一听这话,脸上挂着得意之色,扫了杆儿强一眼,道:“大哥爱听,我就接着白话……强子不是说竹竿挑不动淘气的身子吗,那的确是我没讲仔细……当时的情况是,大人们确实想用竹竿将淘气从树上挑下来,可是一用劲,就像强子说的,竹竿‘咔吧’一声就断了……大人们以为这下子没招了,只能商量着让谁爬树,去把淘气救下来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位还站在梯子上的叔叔,突然惊叫了一声……”"

第五章 食色 (30)蛇蛋还是内丹

"“又怎么了?”老大感兴趣地问道:“没看出来啊,老二,你还挺有讲故事的天赋呀!回头,咱们哥几个闷了,就听你白话就成!”

老二呵呵笑着,道:“行啊,大哥一句话,我能白话三天三夜不打磕巴!就说淘气这事儿啊,其实也不是我讲的好,而是这事儿,它本身就比较曲折,比较古怪……”

“你就别拽词了,往下讲吧!我们都等着听你后面故事呢!”杆儿强歪着嘴笑道。

老二哈哈笑了笑,道:“行行行,我接着讲,讲到哪儿了……奥,对了,讲到梯子上的叔叔惊叫了一声……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见大哥有兴致,大家不由都配合着老二的表演。连刚才还吃个不停的老朱,都停下了筷子,注视着老二。

发现自己终于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老二不由兴奋起来,讲述起来更夸张了几分:“听见那位叔叔大叫了一声,大家伙儿都停下手里的事儿,抬头去看他。谁知,大家原本是看他,却发现被困在树杈上的淘气,竟然在慢慢地翻身!”

“翻身?”周游难以想象一个人怎样在树上翻身?

就听老二一拍自己大腿,接着讲道:“是啊!人怎么能在树上翻身呢?当时大家都看傻了,一个个都愣在那儿了……就看着淘气慢慢翻转过身子……直到后来,淘气的身子下面失去了树枝的支撑,在枝叶间跌跌撞撞地往下掉的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原来,那根本不是淘气在翻身,而是原本将淘气固定在树枝上的什么东西消失了,淘气这才掉下来的!”

“你是说,淘气原本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树上的?”周游向老二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正要说这点呢……”老二接着唾沫四溅道:“还是站在梯子上的那位叔叔,淘气往下掉的时候,他虽然叫出了声,但总算没太惊慌;但当淘气掉下去之后,那位叔叔正准备也下梯子时,他往淘气原来呆的树杈瞟了一眼,他也就是很随意的一瞟,结果这一下子竟把他给吓的摔了下来!本来大家伙儿找淘气就够乱了,这位叔叔一摔下来,大家更是手忙脚乱了,又分出一拨人来照顾这位叔叔……好在这位叔叔没受什么伤,就是把屁股墩了一下……大家问他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还能摔下来?这位叔叔嘴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有蛇!’”

“树上有蛇?”忘了吃肉的老朱也听入迷了,不由问道:“那,那个淘气之前就是被蛇缠在树上的?”

“没错!”老二肯定了老朱的假设,道:“那位摔下来的叔叔说,淘气掉下来之后,他才发现那根树枝上盘绕着一条胳膊粗的巨蟒!奇的是,那条巨蟒竟像是变色龙一样,身子能跟着周围的树枝树叶的不同变化成不同的颜色,刚才淘气在的时候没发现有蛇,大约也就是因为它能变色,隐藏了自己……但是淘气掉下去之后,那条巨蟒在一瞬间高高抬起了头,而且正对着那叔叔的方向,吐了吐信子!那叔叔这才发现了巨蟒……”

周游想了想,道:“那就是说,之前,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淘气是被巨蟒缠在树上的……后来巨蟒松开淘气,淘气才掉落地下……”

“是这样的。”老二点头道:“大家把淘气的身体抬起来时,发现他已经死去多时……身上有勒痕……很显然就是被那条蟒蛇绞杀的……”

“我听老人说,特别大的蟒蛇,那都是要变成龙的……说不定,你小时候见到的这条蟒蛇,就是在槐树上修炼准备化龙的……”老大充分发挥了想象力:“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也可能是淘气爬树时冲撞了大蟒蛇,蟒蛇一生气,夜里就把他拖到树上,绞杀了?”

“老大真是老大!”老二竖起大拇哥,赞道:“大哥说的,跟当时在场的一个老人说的一模一样!”

“可是,是什么原因让大蟒蛇起了杀机的呢?”杆儿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说大蟒蛇一直住在大槐树上修炼,而且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过,那它肯定是比较低调的,应该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可是怎么偏偏就对淘气下手了呢?”

周游想起了老二讲的,在前一天淘气掏过“鸟蛋”,脑中不由灵光一闪,刚要说什么,却听一旁的老朱抢了先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老大问他。

老朱用筷子从一直咕嘟咕嘟开着的锅子里夹起了一颗牛肉丸,笑道:“肯定是因为这个!二哥不是说过吗,淘气掏过鸟蛋……很可能啊,淘气掏的不是鸟蛋,是蛇蛋!自己的蛋被偷了,大蟒蛇肯定生气了,一怒之下,就……”老朱用筷子狠狠一夹牛肉丸,肉丸顿时滴答下了些许汤水,然后从他的筷子中跳了出来,重新掉进了火锅中。

老朱倒跟没事儿人一般,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却没再找到那颗牛肉丸,于是随便捞了筷子粉丝,放到盘子里,吸溜吸溜吃了。

“言之有理!”老大点点头。老二见状,也附和道:“嗯,这事儿到现在也每个定论,很可能就是老朱分析的那样!”

四兄弟欢乐地举杯相碰,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游却不能同意老朱的“蛇蛋”说法。修炼的蟒蛇,哪里会下蛋?而且据老二说是,那“蛋”是红色的,还有温度,那么,这很可能是蟒蛇最为珍贵的,修炼的结晶内丹。这可以说是修炼之物的命根子,如果被拿走了,蟒蛇当然会大怒杀人!

但是有一点,周游却想不明白。内丹对于修炼之物或灵物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修身的根基,他们都会极妥善地保护好,通常来说内丹铁定要存在他们体内的,只有在特殊天象到来时,才会短暂地吐出内丹,与天地之气进行能量交换、增进内丹的力量,但越是在这种时刻,他们也越为精心看护内丹,绝不会让内丹掉落旁人之手……可是,这条蟒蛇为何会把内丹就放在树上,自己也不在旁守护着呢?

难道还另有隐情?"

第五章 食色(31)喜欢看网络小说的杆儿强

"想到这里,周游放下只碰了碰嘴唇的酒杯,问道:“二哥,那条蟒蛇呢?你们后来都见到了吗?”

听到周游的问题,老二握着杯子,好像在努力回想着:“呀……这个我还……还真记不太清了……反正我光记得那条蛇的样子像变色龙,能变色……但是,要说是因为叔叔他们的讲述我印象太深了才记住的呢,还是我亲眼看见的?这个我真吃不准……”

老二回答的很中肯,但周游却无法从他的回答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条大蟒蛇,是立即离开了,还是仍旧呆在树上呢?这一点却是无从得知了。

而那颗内丹……

想到这里,周游忙问老二,道:“那淘气呢?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伤痕?”

老二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周游一眼,慢慢回忆道:“他身上有勒痕,其他的……”老二闭上了眼睛。虽然是童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但淘气的过往早已被他尘封在了记忆深处,这次讲故事,他仿佛是开启了一只锈蚀的铁箱,有积年尘土的烟雾呛人,但是,也发现了蒙尘的宝物……

老二突然发现,忘记淘气,似乎是自己的刻意而为。

因为,眼睁睁看着曾经亲昵无比的伙伴就在眼前阴阳两隔,那绝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承受的。

“呀,二哥,你怎么哭了?”老朱的筷子停在酱碗的上方,看着老二怔住了。

老二用两手的大拇哥一抹眼睛,擤擤鼻子,才继续道:“咳,迷眼了……嗯,小兄弟你问我什么来着?淘气身上的伤?”

老二咳嗽一声,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们那些孩子,从小一起玩儿,所以当淘气从树上掉下来之后,我也凑到了跟前……”老二顿了顿,道;“淘气的身上除了勒痕……”他又停住了话头。

桌上的人都看着他。老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缓缓道:“淘气的身子,已经变成了木乃伊……”

“什么?”老大和杆儿强、老朱都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着老二,异口同声道:“木乃伊?”

周游眼前豁然一亮:“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老二看着周游。

周游想了想,缓和了口气,道:“我想,淘气遭此横祸,很可能是因为他把那颗红色的‘鸟蛋’给吃了……”

“你的意思是……”老二顺着周游的思路,试探着道:“因为淘气吃了大蟒蛇的蛋,大蟒蛇一生气,就把淘气给吸成干了?”

周游赞许地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蟒蛇不是为了报仇才吸干淘气的……它是为了淘气吃掉的那颗‘蛋’,才痛下杀手的……”

“这话怎么说?”老大听糊涂了。

杆儿强却忽然一拍手,道:“哎!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老人们讲故事,说动物年头长了,都会在身体里产生一颗珠子,这颗珠子就相当于是它的道行的精华……所以大蟒蛇才会死咬着淘气不放,对不对?”

周游虽然不太喜欢杆儿强太过锋芒的精明,但他不得不承认,杆儿强在这件事上是最接近真相的了。周游点头道:“强哥说的不错……那所谓的‘红蛋’就是大蟒蛇的命根子,它当然不能任由命根子被人偷去……所以,它才会在之后将淘气吸干……因为淘气将‘红蛋’吃掉了,所以大蟒蛇吸的其实不是淘气的精血,而是化在淘气体内的……”

“内丹!”杆儿强大喝一声。

周游愣住了。杆儿强怎么会知道“内丹”这种词?

不光是周游,桌上其余三人也都愣住了。好半天,老大才结巴道:“杆儿强,你……你怎么……”

杆儿强眼内精光一闪,忙垂了头,拿起酒**子,给自己的空杯里倒酒,一边倒,他一边低头嘿嘿笑道:“咳,网络小说看多了,你们别见笑啊……哎,对了,倒是这位小兄弟,”杆儿强抬起头来,对周游笑道:“好像知道的挺多啊!”

周游不动声色地看着杆儿强,道:“见笑了,我也是看小说看的……”

“咳,还碰到书友了……”老朱不再看他们,又重新低头大吃大嚼起来。

“小兄弟,”老二突然主动提起了话头,继续着刚才的对话:“你知道这事儿到后来,发展到哪一步了吗?”

“哪一步?”周游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明明是为了查那个偷食人精气的“贪吃鬼”而来,却被一个鬼故事吓唬到了一个为了平事儿的饭局上,然后又在一个故事中发现了一个亦真亦幻的修炼成精的大蟒蛇!

对了,说到大蟒蛇了……

只听老二又往下讲道:“只是一个晚上,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了干尸,淘气的父母怎样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们疯了一样又要爬树,去找那条大蟒蛇算账。可是,就在大家围着淘气安慰他父母的功夫,那条大蟒蛇早不见了踪影,甚至连那位站在梯子上的叔叔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虽然哪里都找不到那条大蟒蛇,但淘气爹妈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跑回家,拿了斧子,不顾众人阻拦,就要去砍大槐树!”

“啊?那不是都绕着走的神树吗?他们怎么敢去砍?”老朱张大了嘴巴,吃惊道。

老大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态:“孩子是爹妈的心头肉,哪怕平时再怎么瞧不上、再怎么打骂,那也是自己的宝贝啊!自己孩子被蛇吃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大哥说的不错,”老二点头道:“淘气爹妈当时差不多都疯了,他们觉得,大蟒蛇一定是藏在大槐树里面修炼,所以一定要砍了树,找到蟒蛇报仇!尤其是他妈,眼珠子都红了,平时挺瘦弱的一个人,竟然挣开了两个男人的拉扯,抡着斧子,一斧头砍到了大槐树的树干上!”

“怎么着了?”有点熟悉老二讲故事套路的老大接口道:“是不是斧头突然掉了,砸了淘气他娘的脚?”

“不,这一斧头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大槐树的树干上!”老二瞪着眼睛,似乎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无限惊恐:“大槐树被砍的口子里,流出了许多鲜血!”"

第五章 食色(32)血树

“流血?树?”老大满脸问号地瞪着老二:“你在说什么啊?”

“真的,老大!这个我打包票,这是我亲眼看到的!”老二就差要起誓了:“我,还有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被砍的大槐树的口子里,不是木头茬,是汩汩流出来的鲜血,那就像……就像是一个人的伤口一样!”

周游知道这并不是老二要说的重点。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沉声问道:“然后呢?”

老二看着周游,道:“看见大槐树流出了血,大家都吓坏了,尤其是那些上岁数的,都说这大槐树已经有灵了,淘气爹妈用斧子伤了大槐树,大槐树一定会怪罪下来的……有老人这么一说,当时在场的那些人都无法镇定了,大家乱哄哄的,有的干着急,有的在商量有没有补救的措施……就在这个时候,淘气他爹拉着淘气妈,很硬气地大喊一声,说,他们今儿就是要砍了这成了精的大槐树,刨了它的根,让它交出大蟒蛇,为他们的儿子报仇!”

“他们一定是被人拦下来了吧?”杆儿强问道。

“不,恰恰相反,”老二晃了晃头,看看杆儿强,又看向周游,道:“淘气爹妈那时候跟疯了一样,没人敢去拦他们……所以,所有人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淘气爹妈抡斧子砍树,除了有两三个年纪大的人在他们身后一直喊着让他们停下来,但他们正在劲头上,哪里肯听?当时就见随着他们的斧头的起落,大槐树粗壮的树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砍痕,浅一点的是往外渗血,深一点的就是呼哧呼哧地往外流血,简直就像是一个满身伤口的人……到后来,我都不敢看了,就躲到了我爸妈身后……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三五分钟,也可能是半小时?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是过了一会儿,就听淘气爹妈尖叫一声,然后,然后在场的人们又都乱了起来!我爸妈也跑上前去了,我没依没靠的,只好随着人群,也到了大槐树跟前,就见……”

老二喘口气,吃了口盘子里有些凉了的菜,才接着道:“……我跑到跟前,就看见淘气爹妈双双躺在了地上,直挺挺的,已经没了气!再看那棵大槐树,就见在淘气爹妈砍过的地方,露出一个长条形的树洞来,我仿佛看见有一颗明黄色的眼球,从那个树洞口,一闪而过……那个眼神,特别的冷……别看当时是晴天白日的,可我当时就给吓尿了……”老二说到这儿,又叹口气道:“看见淘气爸妈都没救了,瞬时间一家三口就这样没了,大家都是很难受……可是难受也没用,还得收拾这个摊子啊!就在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一直放在地上的淘气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不见了?”周游这一次吃惊了。

“是啊,哪里都找不到……”老二摇头道:“……后来闹成这样,只能是报警了……可是把我们附近都搜遍了,始终是没找到淘气的尸体……我是想不通,难道会有人偷尸体?可是淘气他爹妈的尸体怎么就没人偷呢?一具尸体,偷了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后来也没找到,淘气家里也没人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从这件事儿以后,这附近的住户就慢慢的开始往外搬了……后来一说有拆迁盖夜市街的消息,这个地方的住户都非常积极,所以拆迁很快就完成了,大家几乎是争先恐后地‘逃’开了这个地方,‘逃’开了这棵大槐树……”

“那,大槐树呢?即使是拆迁,对于这种古树,也应该是有保护的呀?”周游问道。

“是啊……虽然我们那些老住户都流传着各种传说,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大槐树就是棵有年头的古树而已。所以,在拆迁的时候,就有专门的人过来,从根上把树整体移植到了植物园,想保护起来……”老二看看周游欲言又止,却完全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故而不问自答道:“你是不是想问那大槐树在移植时有没有流血?没有,完全没有……事实上,从淘气一家出事儿以后,那棵大槐树,我总感觉变得越来越普通了……嗯,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感觉,就是觉得这树没了原来的神乎其神的劲儿,比如说,开始有鸟儿落在树上了……树也不再像原来那样总是枝繁叶茂的,也开始出现枯枝老枝了……后来拆迁移植大槐树时,还真有好事儿的去看了,说一切正常,根本没有发生流血的事儿。只是……”

“只是什么?”周游追问道。

“只是,这棵大槐树移植到植物园之后,不久便枯萎而死了,好像当时还有报道,有什么专家出来说,像这样有年头的大树,看外面还行,其实里面早已经空了,所以稍微一动土,就不行了……”

“唉,这么神的一棵古树,到了竟是这么个结局?太令人……”老大很是感慨的样子,但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只好摸摸脖子,自斟自饮了一杯。

“这个故事……”周游想了想,笑道:“还真是挺曲折的,不过,这跟我原来坐的那个位置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关系?”老二看着周游,有些不快道:“我们好像跟你说过吧?那张桌子放的地方,正好是原来大槐树的地方!”

“按照你刚才所讲的故事,”周游笑道:“大槐树已经被完全移走,而且失去故土也失血过多的大槐树‘神力’亦随之消失,那这样来说的话,即使那个地方是大槐树之前扎根的地方,对于现在来说,应该是毫无影响了才是吧?”

“这个……”老二自然解释不出来,他只是摸摸鼻子,道:“反正是坐在那儿总冷飕飕的,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我也是为你好嘛……你想,万一是那大槐树底下有什么问题呢……”说着,老二自己也笑了,他摇摇头,道:“反正讲个故事下酒也不错!”他跟老大碰个杯,两人说笑着喝酒吃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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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3)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有道是,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周游听了老二的话,却是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了游乐场地下的树化石。但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个细枝末节的时候。收了“贪吃鬼”才是正经好交差。

想到这里,周游抬头想要看墙上的挂表,却正好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正低头吃菜的杆儿强。

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周游知道杆儿强肯定不是“鬼”,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极阴的气息。但是,如果说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周游又不信。一个普通人会知道“内丹”?

别拿什么小说来搪塞,这个借口实在是太不可信了。实在是看不透。

老杨借口给火锅加汤,已经来这桌边转悠了好几圈了。周游读得懂老杨脸上的焦虑。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四十五。还有时间。

原本打算找借口起身离开的周游转念一想,又坐稳了,干脆拿起手边刚打开的一瓶啤酒,对着桌上四人笑道:“各位大哥,今天有缘跟几位坐在一起,不仅享受了美食,还听了个特别棒的故事,实在是我的幸运啊!”

“哎,小兄弟客气了!”老大笑道:“能坐一桌吃饭,都是兄弟,要说幸运,咱们都幸运!”伴着老大的话,几人都笑了笑,再一次随着周游和老大举起了酒杯。

就见杆儿强喝了杯里的酒,起身道:“我去方便方便。”

周游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看着杆儿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回头假装很随意的样子,对老大问道:“大哥,我八卦一下哈……刚才我听各位说,今天的饭局是为了平事儿,不知道几位大哥有什么误会呢?”

“唉,他俩那点儿破事儿,说出来真让人臊得慌……”老大摇摇头,用筷子指指老二,又指指杆儿强坐的地方,笑道:“这俩人啊……”老大话到嘴边,看看老二,还是哈哈一笑,道:“算了,都过去了……”

“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为一个妞儿嘛。”一直专心致志吃肉吃菜的老朱,压根儿没抬头看老大和老二的脸色,只是听见说这事儿,便随口说了出来:“要我说啊,都是红颜祸水……谈什么恋爱啊……都是虚的……到最后还不是为了上床……嘿嘿,让我说啊,上床有什么意思……不是有个什么专家研究了吗,说那什么什么快感都是脑子里分泌的什么胺玩意儿的,还说吃东西吃饱了也能分泌这个什么胺……既然都能让人快活,那让我说,上床还不如吃点好吃的呢……大哥你说是不是……嗯?”

埋头苦吃自言自语的老朱在吞下一根长长的青菜的空档,突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宁静。他这才抬起肥大的脑袋,茫然看着正盯着他的老大和老二,道:“咦?你们怎么不吃了?”

老大盯着老朱运了半天气,此时看他那样子,自己反倒先泄了气,只扭了头对老二苦笑道:“老朱就这样……他这性子……他不是有意的……”

“没事没事,”老二也苦笑一下,摆摆手,对周游道:“事儿都出了,还怕人说不成?只是,让小兄弟你见笑了……”

不用周游再追问,老二便趁着杆儿强不在,又对着周游倒起了苦水。据他说,自己有个交往了好几年的女朋友,长的如花似玉,沉鱼落雁……

“二哥你说的是在前边店里做美甲的萱萱吗?她也就是一般人吧……”老朱脸都快埋到蘸料碗里了,肯定是又没看见老二的脸色。

“咳咳……”老大好像喝酒喝呛了一样,使劲儿咳嗽两声,瞪着老朱,无奈老朱头都没抬。

“嗐,我这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老二自嘲道:“也许萱萱的确很一般,可她在我眼里那就是赛过西施杨贵妃……”

周游赶紧低头喝口酒,他实在是不太适应这种直白肉麻的告白,哪怕告白不是针对他的。

一直大吃大喝的老朱此时却歪头看了一眼周游,颇有内容地对他笑了笑。

周游一愣。这种笑容……似曾相识?

没等周游再细想,又听老二继续说道:“我挺稀罕萱萱,萱萱也稀罕我,我们俩谈恋爱谈的热火朝天的……那阵子,我们几乎天天来老杨店里约会吃饭喝酒……你说我们谈恋爱,本来好好的,也没招谁没惹谁,可杆儿强竟然就横插一脚……”虽然老二和杆儿强碰了杯,喝了调解的酒,但是,此时说起来,老二仍旧恨恨的,显然没咽下这口气。

只听老二又道:“说起来,我跟老大、老朱早就认识,杆儿强还是后来加入到我们中间来的……当时看他挺豪爽的人,能喝能侃的,还觉得他人不错,谁知道……唉……”老二忍不住叹口气,道:“我跟萱萱处对象后,就找了个机会,带她见了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的兄弟们,大家认识认识嘛,毕竟我和萱萱就快要登记结婚了,我们还约着,准备就在老杨这个馆子里办喜酒,因为这是我们的定情之地,有纪念意义啊……结果呢?杆儿强看见萱萱,从第一眼就盯上了她,饭局上他偷偷留了萱萱的联系方式,之后就开始各种撩,没过俩星期,萱萱竟然就闹着跟我分手!要知道我们本来马上就要领证了呀!”

“本来要领证的……结果两周就被人撩走……这是不是也说明你们俩其实也没那么好呢?”老朱说哈向来不抬头,嘴里一直大嚼着,偏生说的话如此清晰刺耳:“二哥你和杆儿强这么争,大概也不是为了爱情,只是为争口气吧?”

在越来越热闹的饭馆中,突然安静下来的这一桌,简直就像是大海中央的一只孤零零的小岛。

虽然老二和老大简直能把人剐成羊肉片的目光聚焦的是老朱,但老朱不抬头根本毫无察觉,倒是在一旁的周游替他浑身不自在。周游握着酒杯,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了。

这个时候老大艰难地开口了:“唉,我说,咱们都摆酒了,这事儿就了了,不说了,啊,不说了……”

老二把筷子一放,带了三分醉意,三分怒意,道:“老朱说的没错!我就是争口气!大哥,今儿这事儿……”

“今儿这事儿,以前那事儿,是不是要跟我一起算?”周游忽听耳旁响起杆儿强的声音,不由一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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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4)不打非爷们

周游吃惊地看着自己身边,背手站着的杆儿强,心中疑团更大了:怎么会毫无声息?甚至,连人该有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这杆儿强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二霍的站起身来,手指点着杆儿强的鼻子,怒道:“对,你说对了,咱们一起算!”反正也撕破脸了,干脆就撕到底。

老朱终于放下了筷子,竟然笑眯眯地看着杆儿强喝老二。

老大瞪了老朱一眼,放下一句“回头再跟你算账!”遂马上起身,按着老二的胳膊,安抚道:“老二,老二,喝多了不是?咱们都讲和了,不能说话不算数是不是?杆儿强,你也说句话,咱们那什么,那什么握手言和,行不行?”

杆儿强歪嘴一笑,道:“言和?大哥,现在的情况你还看不出来吗?就算我想言和,二哥也不跟我言和呀!”

老大又急又气,直跺脚道:“我说你们……不把大哥放在眼里是不是?成心要让人瞧笑话是不是?”

老大老二都是壮汉,杆儿强瘦一些,但站在那里也很是占地儿,是以他们三个从饭桌上站了起来,登时就成了这个“大槐树烧烤涮”的瞩目中心,本来热闹的餐馆,一时竟鸦雀无声,都在竖着耳朵听,瞪着眼睛看,一心要看事态如何展,当然更想看热闹到那种程度?

只看着三人剑拔弩张似乎没什么意思,没过几秒钟,便有多事的人起哄道:“要打起来喽!”

又有人接茬道:“打不起来,吃顿饭,喝杯酒,事儿不就结了……就他们那样,打不起来……”

老二好像就等着这句话,把身边的椅子一脚踢开,一把薅住了杆儿强的领口。

“哎,哎,别打,别打……”老大急忙拉老二和杆儿强,但是在一团混乱中,在闹腾的起哄声中,在怒火已经燃起来的老二杆儿强那里,老大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

老杨从后厨探了脑袋出来,吼了一嗓子:“要打出去打!看热闹也出去!”他是巴不得人都走才好。

老二和杆儿强倒也自觉,两个人互相拉拽着,嘴里骂骂咧咧地就出了“大槐树”的门。老大跺跺脚,也赶紧跟了出去。

站在空桌旁的周游看看老朱,奇道:“朱哥……你不用去看看吗?”

老朱手里依旧拿着筷子,倒没再吃东西,只是随意摆弄着碗里的几根冷掉的菜叶,看着周游,笑而不语。

这个样子的老朱,和他之前贪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周游有些呆,他看着这样的老朱,一时竟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竟然矮了下去?

这个莫名其妙凑的饭局,到底掩藏着什么?

“你不去看看?”老朱反问周游道。

“我……”原本只是萍水相逢,老二和杆儿强的风流韵事跟他周游毫不相干,他有什么必要非得去看?

可是话又说回来,毕竟在一起喝过酒,人家请喝酒自己就来,人家打架就开溜,好像也不太……不太讲义气?

周游又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走,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吧,毕竟杆儿强是什么人,咱得看看,是不是?”老朱笑眯眯说出的话,让周游一凛:他好像能看到自己的内心?

而老朱接下来的话却让周游更加坠入五里雾中。只见老朱一边往外走,一边悠悠道:“反正离凌晨还早的很呢,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老朱回头看了一眼僵在当地的周游,笑道:“来吧!”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周游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中了一个圈套一样。他现在还无法看清,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出了“大槐树烧烤涮”的门,只见门口便道上早围了一大群人,中间围着的,不用说,肯定是老二和杆儿强了。

不用挤到人群最前面,周游从喊叫声以及听着都疼的打斗声就可以判断,这两人是都下了狠手打呢。

“你不用去劝架吗?”周游看着同样优哉游哉的老朱,问道。

老朱笑眯眯地摇摇头,道:“都在气头上,劝有什么用?顶多是把自己搭进去……让他们打,打完就好了……”

“虽然朱哥你这话是没错,可是,这毕竟是跟你一起称兄道弟的朋友,你就能看的下去?万一他们打过火了,受伤了,打残了,甚至……那你不会后悔吗?”周游扭头看着身旁的老朱。

“甚至打死了,那都是他们的命……”老朱笑着一歪头,看着周游的眼睛:“自己种什么瓜,就得吃什么瓜落,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周游语塞。他看向团团围起的人群,恰巧正看见一直在拉架的老大,被人从人群中间架了出来,老大自己捂着脑袋,脸上都是抹的哪儿都是的鲜血,乃至上身的衣服都被血给洇成了暗色。

“大哥,你这是……”周游和老朱急忙上前,搀住了老大。

老大抹抹眼睛,狠狠瞪着老朱,道:“打起来了!连我都给开了瓢,你高兴了!猪头!”

被骂的老朱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扶好了老大,道:“大哥,我陪你去医院……”

老大气哼哼道:“去医院!这俩孙子,我再也不管他们了!以后我没有这俩兄弟!哎对了,老杨那儿还没结账呢……”

周游忙道:“大哥去治伤要紧,饭钱我来付了……”似乎这样做,周游才觉得自己对得起老大之前的喝酒邀请了。

“那,谢谢小兄弟了啊……”老大对周游一笑,捂着脑袋又对老朱道:“你看看人家小兄弟,在看看你们这帮孙子……”

周游看着两人走远了,一时竟有些落寞。

似乎,他觉得老朱应该给自己有什么交待才对啊?

就这么走了?

“我去你大爷的!”是杆儿强的声音。周游扭回头去,看向人群中打斗正酣的杆儿强喝老二。这两个人,似乎还没有告一段落的意思。

总不能让这两个人一直打下去吧?

周游分开人群,使劲儿往里面挤去。都快晚上十一点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街上闲逛看热闹,周游真是难以理解。人群中有人见过周游和四兄弟吃过饭,想着他们一定认识,于是全都自动给他让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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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5)好猫不吃亏

周游很快挤到人群中间,看见老二和杆儿强两人俱都挂了花,但都还顽强地站着,很没有章法的,你一拳我一脚的厮打着。

周游跺跺脚,忙上前拉架去。他当然不能像之前老大一样用蛮力。周游两只手各自抵住了老二和杆儿强的胸口,手上运了两分真气,要往后向两边将二人分开。

老二虽然看起来壮,但身上都是虚胖的肥肉,周游的手刚一碰到他的胸口,老二登时往后跌去,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兀自蒙。

杆儿强却没这么简单。周游只觉自己的手触到了一面铜墙铁壁。他用出的两分真气,似乎如泥牛入海,登时不见了踪影,好像他根本没用力推似的。

这看在旁人眼里就是拉偏架了。

不用说看热闹的人。单说老二,他坐在地上,用手指头指着周游,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啥受伤失血,他手指头颤抖着,连说话声音也抖着:“小……小兄弟……做人不能这……这样啊!”

杆儿强却在愣着的周游耳旁轻轻笑道:“谢了。”

周游顾不得替自己向老二分辩,他反手拉住杆儿强的领口,凑近了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绝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是修习者,更不是“鬼”……因为周游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气……天地间,难道还有什么无法分辨出气息的生灵?

“你是修习者?”杆儿强在周游耳旁亦低声回道:“为了‘贪吃鬼’而来吧?”

杆儿强到底是什么人?周游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杆儿强。杆儿强再没说什么,只是给周游抛个眼色,自己却走到了老二身边。

杆儿强一把拽起老二,道:“得了,架也打了,咱这事儿算了了吗?”

“行,算你行……”老二顺势站起来,恨恨道:“你答应我个条件,这事儿就算了了……我是要跟萱萱分,但你得保证,你也不能跟萱萱处对象!不然的话,咱俩没完!”

杆儿强放开拉着老二的手,似乎带了怒气道:“给你脸你还上劲了!我跟萱萱怎样,你管不着!”

老二好像弹簧一样一蹦老高,亦怒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于是两人又抱在了一起……

“真是没完没了……”他俩这样的车轱辘话和车轱辘大战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连看热闹的人都看无聊了,不少人摇摇头,又走回店里接着喝酒去了。站在周游身旁的那人还打个夸张的哈欠。

周游扭头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老杨隔壁店的吴有点。吴老板怀里还抱着那只胖猫奶牛。不过奶牛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呆在他怀里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总要往外钻,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吴有点很有技巧的抱猫姿势给笼了回来。

“你不用看店吗?”周游问他。

吴有点捋着奶牛油光水滑的毛,笑道:“没事儿,晚上有帮工……有热闹当然得瞧了……”他四下里看看,凑到周游跟前,故作神秘道:“那什么……老杨那儿的事儿,了了吗?那个‘贪吃鬼’,抓到了吗?”

周游耸耸肩,做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还没搞定?你行不行啊?”吴有点“切”了一声道。

不用吴有点吐槽,连周游自己都郁闷的很。怎么在领导付东流嘴里那么简单的任务,分到自己手里,就偏偏要跳出这么多意外,碰到这么多的莫名其妙的人呢?

看周游不说话,吴有点自己给自己找话道:“咳,别人的事儿我不管啊……我说,我跟你这猫挺投缘的,要不,你把这猫卖给我,成不成?”

“卖给你?”周游看看吴有点,再看看那只脸上也是明显一愣的胖猫,心里有个声音道:“似乎是个好主意……”

灵物虽然和修习者是同伴的关系,但是,人类社会间的交易,却是对灵物同样起着约束作用的。只要是修习者对自己灵物所做的交易,都会让灵物随着交易的内容而遵从一定的约束和限制。

这只叫奶牛的灵物虽然是苏也的,但是按照苏也和周游的约定,在她离开期间,奶牛是完全托付给了周游的。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周游是完全有权利对奶牛做任何“处置”的。

奶牛身上的毛,一点点乍了起来,似乎在对周游出无声的威胁。

周游是吃够了这只猫的苦头。如果将现在将奶牛卖了,似乎对这胖猫是一个不错的惩罚呢……

周游低头凑到奶牛的胖脸跟前,笑道:“怎么样,你想不想跟着这位老板先生吃香的喝辣的呢?关键是人家吴老板很喜欢你呢!”

看着奶牛的样子,很像是要伸出爪子在周游的笑脸上留下几条爪印,但是,好猫不吃眼前亏,奶牛悄然将亮出来的爪子收了回去,虽然毛还乍着,但脸上却换了一副谄媚的撒娇表情,无限温柔地向周游咪咪叫唤着,还抬起自己肉肉的小爪子,向周游伸出了橄榄枝。

这胖猫,早干嘛去了!周游在心中骂这见风使舵的奶牛,却还是不敢把它给卖了。毕竟,这是苏也的灵物,自己要真是给卖了,苏也回来准得把自己给拆了……

所以,能出口气就成。

周游直起身来,将奶牛从吴有点手中抱了过来,笑道:“算了……这胖猫虽然吃的很多,但是,养的日子长了,我还真离不开它……”

吴有点恋恋不舍地看着奶牛温顺地趴在周游怀里,一脸的羡慕,口中却道:“……好吧,咱不能夺人所爱……不过,我真是喜欢这样的猫,你这猫要是下了崽,一定给我一只啊!”

周游随口应了,吴有点便告辞回他的小吃店了。

吴有点走后,周游看着老二和杆儿强依旧打的难解难分,不由有些无聊。他忽然想起吴有点的话,不由好奇地把奶牛抱起来,露出这胖猫的肚皮,自言自语道:“下了崽?难道这猫是母的?我怎么没注意过……”

“哎呦!”周游还没看清楚奶牛的肚皮是什么色的,就觉得脸上一热,再一摸,右边脸颊上已然是多了四道深深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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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6)跟我走吧

奶牛在“非礼”它的周游脸上狠狠挠了一下子之后,便没什么耐心也没什么理由再扮演温顺猫咪了。它从周游怀中一跃而起,轻盈地蹦到地上,一溜小跑,竟这样跑掉了。

“哎”周游急忙追过去。虽然奶牛跟自己合不来,但是既然苏也将它托付给自己,自己总不能给弄丢了呀!

然而,还没跑几步,周游突然觉得脚底下一沉,腿竟然抬不起来了。周游忙低头看去,只见老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半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二……二哥,您这是怎么了?”周游今天经历的莫名其妙太多了,也不差这一点,于是他无奈叹口气,停下脚来弯腰将老二扶起来。

“救……救救我!”老二也是病急乱投医。他本来并不看好周游,觉得这小兄弟模样文弱不像是能打架的,但是现在街上看热闹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老二能抓到的人,也只有周游一个。

“救你?”周游糊涂了,他回头看看杆儿强。虽然和老二一样,杆儿强也挂了花,但是看样子也并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甚至,他看见老二跑开都没有追过来。

再说了,杆儿强和老二的矛盾,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口舌意气之争,怎么就到了要救命的地步了呢?

周游不解地向老二问道:“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我陪你去医院……”

“不不不……不是……”老二的样子,并不像是有外伤的疼痛模样,他完全是一副受到强烈刺激的恐惧样貌!

老二说了几次,始终是说不利索话来,最终他还是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杆儿强,紧紧抱住了周游,虽然浑身哆嗦,但看得出他还是下了狠心,才说道:“我我我……我见鬼了……”

“什么?”周游的第一反应是“贪吃鬼”提前出现了。他马上四处张望,却见整条街上虽然偶尔有人经过,但是的确冷清了不少。不过,再怎么观察,也仍是没有比较集中的阴气出现。

“二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头被打倒了?”周游怀疑是老二被揍的有些幻视幻听了,要不然,怎么能自己吓唬自己成这个样子呢?

然而老二拼命摇头,简直是要摇成拨浪鼓。他抱着周游不放,哆嗦道:“我不是……不是说胡话……你相信我……是真的……真的……”

周游没办法,只好安抚老二,先让他镇静下来,于是顺着老二的话问道:“二哥,我信你,不过,你别着急,慢点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真的……真的认识他!”老二一抬手,指向站在无人经过的街道中间的杆儿强。

周游挠挠头,道:“你当然认识他了!刚才不是还一起吃饭来着吗?”

站在街心的杆儿强看着他们两个,微微一笑。笑容在他头部伤口横流的鲜血背后,在这条灯熄灭的越来越多的街上,显出一种异样的神秘,和阴郁的警告意味来。

杆儿强的笑令老二不寒而栗。他远远指着杆儿强,手指头都在抖:“他……他笑……你看他笑的……笑的都……都一样……”

杆儿强一定有问题。但是这个人的问题在哪里,就好像在空中随风飘荡的一缕蛛丝,似乎总在周游眼前飘晃着,但只要一伸手,它又会立时飘转至无影无踪。

无法捉摸。

而眼前这个恐惧到极点的老二,似乎也看到了这条若有若无的蛛丝。

于是,周游决定再努力一次,让老二把话说清楚。他搂着老二的肩膀,试图让老二能感受到一点安全。

也许是周游的努力起了作用,老二终于不再抖成糠了。这位“二哥”深深喘口气,才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杆儿强……我认出来了……他,他被……他被附体了……”

“附体?”周游听了老二的话,再一次感受这条街的气息,却依然没有捕捉到异样的阴气波动。周游不由疑问道:“被附体?怎么可能?”

先是被揍,接着被吓,现在又被质疑,老二不由从恐惧转成了一口怒气,顿时连害怕都忘了,脱口而出道:“我认出来了!他不是杆儿强,他是淘气!”

“什么?”周游一时脑子没转回来:“什么淘气……什么!”周游终于回过味来了,看着老二惊道:“你说他是淘气?”

老二以为周游仍是不相信,于是一脸急躁地跺着脚,道:“你不信?我跟你说,我亲眼看见了!他身上有一个疤……就在腰眼上……对,是淘气身上有一个疤,那是我们两个小时候爬墙摔下来留下的疤……刚才,我看见那个疤了,在杆儿强身上,就是在腰眼上!”

“二哥,你能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只靠一个疤来确定人的身份,周游总觉得不太靠谱。万一人家杆儿强也凑巧有个疤呢?万一只是老二打架时看错了呢?

老二拍胸脯道:“我不会看错!那个疤的形状很特殊,像一个蝴蝶一样,我印象很深的……不会有错……”

“那,杆儿强以前的腰上有没有疤痕,你知道吗?”周游问道。

老二楞了一下,似乎是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有没有疤……我没有印象了……现在想想,我们都没见过杆儿强脱过上衣……还有,他是什么时候加入到我们几个中间的……”

老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话头,从表情上来看,恐惧又重新控制了他。

周游随着老二的目光转过头去,看见杆儿强慢慢走了过来。

直到此刻,周游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却又明明知道面前这个杆儿强一定有问题。这种感觉实在是……实在是太难捉摸了……

就在周游的迷惑不解中,杆儿强已经走到了周游面前。而老二很不争气地藏到了周游身后。

“你到底是谁?”周游看着杆儿强,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单刀直入吧。

杆儿强看看周游,又歪头看看躲在他身后不停哆嗦的老二,微笑道:“二哥,跟我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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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7)真实身份

杆儿强并不理周游,只是一心要跟老二说话。听他那意思,似乎是要让老二跟他离开这儿,去什么地方?

老二此时却因为认定杆儿强就是被儿时玩伴、被蛇咬死的淘气附了身,被吓破了胆,只是躲在周游身后,瑟瑟发抖,不敢露头。

也不知是杆儿强还是淘气,抱肩站在周游前面,歪头看着老二,不解道:“怎么了二哥?我听你刚才讲故事,似乎很是怀念我的呀?怎么我跟你相认了,你却怕成这个样子?你怕什么?”

老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游都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的颤抖。周游无奈,对杆儿强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跟这位二哥是什么交情……但是,今天晚上的事儿,是不是你一手推动促成的?”虽然听老大说,今晚的饭局是为了给老二和杆儿强平事儿,可是,周游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似乎今晚的事情进展,完全就是在杆儿强的推动下,向着他所要的方向所发展的。

杆儿强似乎有什么要促成的目的?

听周游这么一说,杆儿强还没表态,老二先沉不住气,在周游身后喊道:“杆儿强!你小子是不是设局下套给我?”想了想,老二觉得似乎又不太对劲,他又道:“不对……你是淘气……是你淘气……一直用杆儿强的身份埋伏在我们身边……你是不是想害我们?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是当年,你被大蛇吃掉的时候,我也跟你爹妈找过你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别来找我啊……”

老二虽然话说了不少,只是语无伦次,别说杆儿强,就连周游都没听太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杆儿强又往前凑了凑,笑道:“二哥,你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老二沉默了三秒钟。杆儿强的话虽然让他一时有些放松,但是他看看满脸是血的杆儿强,或者说是淘气,顿时又摇头道:“别唬人了,谁信?”

杆儿强叹口气,仰头看看漆黑的天空,再低下头时便突然变了脸,道:“老二,别闹了!我是来带你走的!快,没时间了!”

听了他这话,老二顿时腿一软。他认定了对面的人就是淘气。淘气在他的印象中,已经是为亡者了。这个时候,一位亡者要自己跟他走,老二不仅是恕难从命,更是胆战心惊啊。

周游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杆儿强。刚才这位不知是杆儿强还是淘气的人,无意看了看天空,根据当时的情境来看,他应该是在推算时间。他到底在等什么?结合他一定要带老二走的表述,还是说……还是说这位“杆儿强”也是清楚“贪吃鬼”的即将到来的?

时间确实不早了。

想到这里,周游开门见山道:“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到底是杆儿强还是淘气……因为我可以肯定,这两个名字都只是你的掩护,对不对?”周游看见杆儿强无声地点了点头,也能感觉到老二在自己身后的错愕。但周游不管他们两人的反应,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道:“我不在乎你所用的假名,但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你跟这条街上的‘贪吃鬼’是什么关系?”

几乎就在周游话音刚落的瞬间,只觉“呼”的一声,就见杆儿强竟贴在了周游身边,脸贴着脸,眼对着眼。杆儿强的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一阵风,让老二只来得及喊一声“妈呀”,竟然昏了过去。

“晕了?”杆儿强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二,道:“我还没干什么,他就晕了?刚才还那么厉害……”

“一般人看见你刚才那一下子,都会吓晕的。”周游道。

“可你竟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杆儿强依旧贴着周游,笑道:“可见你就不是一般人……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了……你对气息的变化很敏感……是修习者吧?不过,即便是修习者,也未必会知道‘贪吃鬼’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贪吃鬼’,是因为我接受了委托,但是,”周游不动声色道:“你又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是不是应该坦白了呢?”

“好……吧。”杆儿强似乎勉为其难道:“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是怎样发现我与其他人不同的?”

周游微微一笑,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呀!如你所说,我是修习者,对于气息的变化极为敏感……我在你身上,根本感受不到正常的气的波动……所以我一直怀疑你的身份……”

“那,以你所见,我应该是谁?”杆儿强亦微微一笑。

“说实话,我不知道。”周游实话实说道:“你的气,不是阴气的聚合体,但也不同于普通人的阴阳杂乱互混,倒是跟修习者修炼过后的气息规整程度有一拼,但是……但是又没有修习者的修炼的‘加工’痕迹,倒像是……像是天然形成的一股自然之气?”

“说的很好,一股自然之气……”杆儿强坦然而笑道:“你说的已经接近事实了,怎么,还没猜到我是谁?”

周游盯着杆儿强的眼睛,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杆儿强向旁边走开几步,终于不再跟周游贴着面了。他看看躺在地上的老二,似是在自言自语道:“昏过去了……正好,有的话正不想让你听呢……”他重新又走到周游面前,笑道:“我是杆儿强,也是淘气,但也都不是……”

周游皱皱眉,道:“别绕圈子,要说,就直说。”

杆儿强笑了笑,道:“好吧……我,其实就是那棵被砍掉的大槐树。”

“嗯……啊?”周游一愣:“你说什么?”他什么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会有人说自己是一棵大树,还是一棵被刨了根的大树!

“怎么?你觉得很惊讶?”杆儿强笑笑,道:“这有什么,你们人类还有易容术化妆术,我们树们,难道就不能化妆成你们的模样了吗?”

“可……可是……”周游可是了半天,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说他。

“行了,”杆儿强笑道:“我知道你们终归是接受不了其他物种能变成你们的模样,来和你们平起平坐,是不是?所以啊,我早有先见之明,对老二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周游看着“大槐树”杆儿强,脑子确实有种死机的感觉。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不然心中的疑团会越来越大的。于是,周游问道:

“就算你是大槐树,你来到你原来扎根的地方,并且混进这几个人中间,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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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 (38)见证神迹的时刻

“什么目的?”杆儿强重复了一遍周游的话,对他慢慢拉开一个夸张的笑容:“和你的差不多。”

“差不多?”周游反问他道:“差多少呢?”

“关于‘贪吃鬼’,你知道多少?”杆儿强没有直接回答周游,却绕着圈子问了这么一句。

他绕圈子,周游便也不说白话:“应该比你知道的少一点点。”周游说的倒也不全是废话。他现在对于“贪吃鬼”的认识,只是来自于吴有点和老杨的讲述,对于“贪吃鬼”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及它身上的那些疑团,都有待于见到之后才可能得到解释。而杆儿强就不一样了。按照他自己所说的,他就是大槐树,那么作为当地的“土著”,他掌握的信息,肯定比周游要多得多。

杆儿强呵呵笑了两声,道:“好吧……算你赢了……”他摸摸下巴,道:“修习者……我好久没遇见过了……有意思……”

周游不知道杆儿强觉得哪里有意思,但他很清楚,时间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后半夜滑走,距离“贪吃鬼”到来的时刻也越来越近。按照周游的本意,他是想把老杨店里的顾客在凌晨之前想办法赶走,尽量减少人员伤亡。但是,如果现在总跟这个自称是大槐树的杆儿强扯不清的话,那么自己的计划可就全都被打乱了。

这么一想,周游不觉显出些不耐烦,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的目的什么,但是,如果你跟我这儿没什么要讲的话,就请早点回吧。”

杆儿强呵呵笑着,道:“你们修习者,果然总是这么有趣……记得许多年前,我还住在树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神经兮兮的修习者,他不跟我说名字便罢了,还想琢磨我的名字……算了,我的确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再见吧!”说着,杆儿强从地上拉起昏过去的老二,就要准备离开了。

周游却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杆儿强的衣服。

杆儿强纳闷道:“怎么了?你不是让我走吗?”

周游看着杆儿强道:“你刚才说,你遇到过一个不说名字的修习者?”周游直觉认为,杆儿强说的就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那个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周游总想多了解一些。而且,无论周游遇到什么奇怪事儿奇怪人,似乎都能看到这个人的影子,这不能不让特别调查科的科员周游特别挂怀。

“啊……那个人……”杆儿强肩上扛着老二,停下了脚步,脸上竟现出了半是回忆半是陶醉的表情:“我在这块土地上风风雨雨五百多年,遇到的有趣的灵魂,大概只有他一个吧……如果他不是一心想要收我的名字,我倒还真有可能跟他成为朋友呢……”

“五百年?”周游心想,杆儿强要么就是如他所说,就是大槐树成了精,要么就是吹牛吹成了习惯,张嘴就能来。他追问道:“那你是在什么时候遇到这个有趣的灵魂的?”

“嗯……大约四百多年前吧……”杆儿强又是张口就来,但他看着周游的表情,不由又补充道:“怎么,你不信?”

“也不是不信……”周游很难向杆儿强表述自己的真实感情,他很难相信那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尚不知名姓之人竟然能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跟一个槐树精有过交集?哪怕之前就有种种线索表明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确从古代的尘埃中穿越而来。但周游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哪怕自己就是专门调查“神秘”事件的特别调查科成员。

他就是不能相信。

然而,站在周游对面的杆儿强却无法窥探到周游的内心活动,他还以为是周游不相信自己能活过五百年呢。

于是,杆儿强冷笑一声,跺跺脚,双脚踏开,似乎用脚快速划了一个复杂的图形,周游眼见着从杆儿强的脚下,从便道平整的便道砖下面,生生拱出三四条粗壮的虬根出来,在夜色中粗粗看去,就好像是几条出海的蛟龙无声定格在海面上。

杆儿强微微一笑,看着有些吃惊的周游,放任老二的胳膊耷拉下来,他自己腾出手来,双手交结在一起,扭成了麻花一般,再霍然分开!与此同时,那些虬根拱起的背上,竟然凭空生出了无数嫩绿的枝条,枝条抽出,叶芽膨开,羽毛一般的复叶就如鸟儿的羽翼似的,在空中舒展开来,生生在干焦焦、灰蒙蒙的城市便道上造出了一个小型的槐树林子,任由鲜活的绿色如宝石一般在黑夜的丝绒背景上熠熠生辉。

周游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惊叹。杆儿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又咧嘴大笑道:“这回,终于信了?”

虽然周游的本意并不是质疑杆儿强的身份,但杆儿强此刻的“自证”却完全吸引了周游的注意:“你……你真的是那棵大槐树?”

杆儿强点点头。

“那……老二说你是淘气,这又是怎么回事?”周游问道。反正时间也已经耽误了,那索性就把杆儿强和淘气的事儿弄清楚得了。

而且,刚才杆儿强生出树根的样子,让周游瞬间想起了在地底世界遇到的那个“老大”。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说,那位能生长操纵树根藤蔓的“老大”是个两通者,那么,眼前这个化作杆儿强身形的所谓大槐树,是不是跟那位“老大”有什么关系呢?

这倒是一条很值得追踪下去的线索呢。周游带着期待,看向杆儿强。

“你想知道?”杆儿强笑的很开心。向这些“凡人”展现自己的“神迹”是杆儿强,不,是大槐树一向喜欢玩的游戏。这也是陪着着他度过漫长岁月的一个不能缺少的支撑。而且,展现“神迹”后所获得的那些善男信女们的精神力,对于他大槐树的修炼来说,也是上好的补品。

“对,我想知道。”周游想了想,又补充道:“请您告诉我,好吗?”

杆儿强的笑容表示他心中极为舒坦。他看着周游,咧开嘴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接受寻人的委托了?”

“这……”周游说不出来。说起来,这和周游还真没有直接关系。

“那我就没必要跟你说了。”杆儿强笑嘻嘻地收了他的“神迹”,他重新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老二,准备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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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39)请叫先生

这个时候,周游迫切地想要留下杆儿强。这个人虽然跟“贪吃鬼”没什么关系,似乎却可以可以提供给自己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的信息。毕竟,领导之前也布置了任务,要明察暗访那个人的老底嘛。

周游此刻还真什么理由要拦下杆儿强。毕竟人家一没犯法二没耍邪门的手段。周游看着杆儿强把肩上的老二往上重新扛了扛,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周游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老二的粗腿,道:“你不能走。”

“我都说了,我不想跟你聊天了,我要回家了!”杆儿强回头看着周游,不客气道。

周游挺挺胸,道:“鉴于你和二哥之前的纠纷,再加上他现在昏迷不醒,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会对二哥图谋不轨……因此,为了二哥的安全考虑,也为了你能摆脱这种嫌疑,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等二哥醒了再说。”

杆儿强眼睛瞪大了,楞了一下方道:“即便我要对老二下黑手,也不关你什么事吧?”

“见义勇为,人人有责。”周游抓着老二小腿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无聊。”杆儿强完全不理周游这一套,转身就要走。随着他的走动,老二的腿也被向前带动,周游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大力从老二的腿上传递过来,只好放开手。如果不放手,他害怕老二的腿会被两种相反的力量拽断骨头。

而且,这种巨大的力量,对于周游来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松开了手,但周游仍然不想放弃,遂紧走几步,要赶上杆儿强。

走在前面的杆儿强忽然站住脚,霍的转过身来,对周游怒目而视道:“你还没完了!现在都几点了?我可不想让二哥留下来喂了那只‘贪吃鬼’!”

周游楞了一下:“你也是想救二哥离开这里?”

“不然呢?”杆儿强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真的要跟二哥争媳妇儿?还不是为了他……可惜他执迷不悟,我只能这样出此下策了……算了,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么清楚……”说着,杆儿强拔脚就又要走。

“可是……”周游还是想要留下杆儿强,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游似乎也什么理由再留他了。毕竟,鉴于“贪吃鬼”的特性,他自己也是想让夜市街的人越少越好。

正踌躇间,周游忽听耳边响起了一个软沓沓的声音,带着些满不在乎道:“别呀,强哥,这就走了,多没意思啊……”

这人说话声虽然不大,但是此时夜市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而且这是步行街根本不过车,因此安静的很,不光是周游,杆儿强显然也是听见了的。

周游看见走在自己前面的杆儿强站住了脚,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杆儿强生硬的声音,可以推断他对于见到声音的主人很是意外。只听杆儿强迟疑道:“老朱,你怎么回来了?”

趁着杆儿强停下脚步,周游赶上前去。果然,他看见圆胖圆胖的老朱正站在便道当中,挡住了杆儿强的去路。

老朱歪了头,对周游也打声招呼,才回答了杆儿强的问话,道:“大哥叫我回来,说刚才走的太着急,考虑欠周,他说再怎么样不能让小兄弟替咱们结账……所以我回来是结账的……”

“哦,这样啊,”杆儿强听了无动于衷地依旧往前走去:“那你去结账好了,老二晕了,我先带他走了……结了账马上回来啊!”

老朱却依旧挡在杆儿强面前,丝毫没有让路或者去店里结账的意思。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杆儿强,道:“强哥,你有什么急事吗?没急事,留下来看热闹啊!”

杆儿强看着老朱,莫名其妙道:“你吃错药了?怎么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看什么热闹?我急什么,你看不出来吗?老二昏过去了啊,我得把他送回去啊!”

老朱不为所动,仍是一副笑模样道:“送二哥回去是正事……不过,你还用亲自送吗?”

老朱的话,连周游都听糊涂了,不由替杆儿强答道:“那还能怎么送?”

“呵呵,周游,我在帮你啊……你感觉不出来吗?”老朱看着周游,无奈叹口气。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周游很是意外,他记得自己来到夜市街后压根儿就没提起过名字,别说这萍水相逢的四人,就连聊了半天的吴有点,他都没告诉过。

“要聊天,你们自己聊,我先告辞了。”杆儿强不耐烦地绕过老朱,向夜市街外走去。

“别走啊!”老朱看似很随意地拉住了杆儿强的胳膊。杆儿强顿时觉得胳膊好像是被铁钳子给钳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我说过了,我要去送老二!”杆儿强咬着牙对老朱说道。

“送老二,让你那些徒子徒孙去不就行了?”老朱看似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让杆儿强和周游被钉在了当地:“这条夜市街上,种的可都是槐树啊……”

周游愣愣地看着老朱,心道,难不成包括老朱在内的这四人小组都知道杆儿强的底细?他们知道杆儿强就是大槐树?不对啊,看老二的反应,他完全是不知情的。

这老朱,又是什么人?

杆儿强终于站住了脚。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胖胖的老朱:“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朱还是他那副笑模样:“关于你,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说说看?”杆儿强瞪着老朱。

老朱却摇摇头,指指周游,道:“刚才周……这位小兄弟不是让你说说吗?你跟他讲讲……”

杆儿强看看周游,再瞪回老朱,冷笑道:“凭什么?”

“凭什么?”老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始终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似乎带着一丝丝尖刻的嘲讽:“就凭我知道你的名字。”

“哈!”杆儿强闻言大笑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开什么玩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又是名字。周游心中一动。

老朱微微一笑,厚厚的嘴唇轻轻张开,对着杆儿强唤道:“杆儿强?”

“对,杆儿强是我的外号,但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杆儿强昂起下巴,挑衅般看着老朱。

老朱仍是那副微微笑的面容,只是嘴中用极低的声音,快念出一串完全听不清楚的声音,好像是一段吟唱,又好像是一句复杂的咒语,但更像是无意识的呓语。

然而,随着老朱嘴里的叽里咕噜,杆儿强却登时变了脸色,他似乎自己跟自己的腿较着劲,但最终还是输了。“扑通”一声,杆儿强满脸惊诧和不甘地跪在了老朱面前!

可老朱还没完。

他笑眯眯地走到杆儿强面前,低头道:“叫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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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0)故地遇故知

周游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西游记》,面对着金角大王的紫金红葫芦,孙悟空不管怎么变化自己名字的排列组合,都逃不出被吸进葫芦的命运。

杆儿强虽然没有被吸进葫芦里,但是在答应之后,却在老朱的“咒语”作用之下,竟然跪倒在地!

名字的魔力,竟有这么大?周游不禁想起了那个隐瞒自己名字,却总是想知道自己真实名字的人。

可老朱还没完。他还要杆儿强叫他“先生”……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果然,杆儿强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愤愤道:“不管你是谁,做人别太过分!”

“做人?”老朱笑嘻嘻道:“这该是我问你的呀!多年不见,请问你化身为人的滋味怎样?”

杆儿强满脸疑惑地看着老朱,问道:“你是谁?”

“我是老朱啊!”老朱笑嘻嘻道:“就和你是杆儿强一样。”

这话说的……

杆儿强一梗脖子,道:“杆儿强这个名字,只是我暂时借用的……所以,你虽然能让我跪下,但是,你并不能对我做出其他的伤害……”

老朱点头笑道:“那倒是……真名和假名化名的威力当然是不同的……”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周游,才又转回头对杆儿强继续说道:“要是在四五百年前我就套出了你的名字,恐怕你那什么内丹也都被我拿来当玻璃球弹了吧……”

老朱的话说的极为随意,但就是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听在杆儿强和周游耳中,却不啻一个炸雷!

“什么?”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自己的心中疑问。杆儿强看一眼周游,抢先道:“你怎么会知道内丹的事儿?你说,你到底是谁?”杆儿强已经忘了自己还在地上跪着,他此刻似乎并不太计较这个有损尊严的事儿,只是双腿微微发抖,显得极为激动的样子。

周游也看着老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这个圆圆胖胖的老朱,心中在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的直觉: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那个人!

毕竟,长相差太多了呀!

老朱似乎很享受两人对他所行的注目礼,他得意地笑着,两只胖手合在一起,只留下中指和无名指两两对齐,其余手指全都蜷缩在掌心中,口中轻轻说声:“长!”

话音未落,就见老朱的身子竟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捏住的橡皮泥,从圆形,愣是给捏长、压细了,眼见着老朱就从胖圆的模样,生生给拉成了一个修长乃至有些纤弱的匀称身材,就连他的面貌也从一个人畜无害的面包形状,变成了眼眉细长、棱角分明的样子。

周游眼睁睁看着老朱就在自己的面前,从一个中年胖子,摇身一变,成了个清秀俊朗的少年郎。

“是你!”周游和杆儿强又是异口同声喊出了音儿。他俩互相看看,亦是带着惊奇的表情,同时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老朱,不,是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脸上很是得意。他撩了撩额上垂下的一绺不听话的黑发,笑道:“又是我……惊不惊喜?”

“你……不是……”周游看着他,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曾经的“老朱”却大喇喇地替周游讲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你是不是想说,我应该被苏也跟踪着,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既然这“老朱”挑明了,周游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遂点头问道:“不错。可是,据苏也说她跟着你到了不方便用手机的地方……那,不应该是在什么深山老林里吗?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老朱”无所谓道:“是呀,早些时候是在山上……不过,天晚了,我还不能来夜市街吃点宵夜了吗?”他看看依旧跪在地上楞神的杆儿强,又道:“反正有人请客……”

杆儿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变脸后的“老朱”,用不确定的口气问道:“这……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杆儿强的话听起来有些自责:“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天,我竟然一点儿都发觉?”

“老朱”笑道:“这有什么?你能修炼,我也能修习啊……至于你说没发现我就在你身边,你还不是也能扮成人的模样,一点也没有被查觉吗?”

“这不一样啊……”杆儿强辩解道:“我的修炼,是从树化为动物之形,再化为人形……而且目前我还没有达到能直接化成人的阶段呢,所以还是要借助一个真人的身体才成……可是你,”杆儿强看着“老朱”的目光越来越迷惑:“你再怎么修习,也是人的肉身,你怎么能超越肉身的自然规律呢?五百年啊!你别告诉我,你可以始终维持五百年前的样子一点不变!这个连孙猴子都做不到吧!”

杆儿强的这一席话,没让“老朱”怎样,却把旁边的周游给听傻了。什么,难道这杆儿强真的是有五百年道行的“槐树精”?他和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还真的在五百年前有过交集?这位每次出现都换称呼换身份的不知名姓之人,难道真的活了几百年?而且到现在能始终容颜不改?

难道他也是什么精不成?不对啊,杆儿强明明说他是修习者的。可是修习者,哪怕修为再高,又怎么能活过五百年呢?

“小龟……”周游忽的想起在地底世界中,葛神仙的影像或者说是附在铜匣子上一缕精魂对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的称呼。如果真如葛神仙所说,那么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活的年头很可能比五百年还要久!

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朱”却看都不看周游,只对杆儿强道:“万事皆有可能……你一个修炼五百年的……树,难道还没有这点儿觉悟?再说,你用了亡人的身体,再接近他的朋友们,这事儿也是很难解释的吧?”

“这个我可以解释的……”杆儿强刚要说什么,就见“老朱”挥挥手,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就跟这位小兄弟讲讲,他还一头雾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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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五章 食色(41)不能说的秘密

杆儿强打量打量周游,再看向“老朱”,困惑道:“我为什么要跟他讲呢?他是谁?”

“他是为了抓到‘贪吃鬼’而来的,跟你的目的是一样的。”这位瘦高版的“老朱”答道。

“我跟他目的才不一样……”杆儿强大摇其头,道:“我才不想抓住‘贪吃鬼’,我只是想离开这儿,顺带救几个人而已……”

杆儿强这么一说,周游才想起来,老二还在他肩上扛着,不省人事呢。他正要开口提醒,“老朱”却已经先他一步说道:“救几个人也是救,都救了也是救……我说,你就留下来帮忙吧?”

杆儿强看起来极不情愿:“那个‘贪吃鬼’在这条街上晃悠的时间不短了,已经很强了……我还要修炼呢,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老朱”看似无所谓地说道:“麻烦嘛,每时每刻总会不断地产生的……解决一个,又有一个新的冒出来,哪有终时?就拿你眼前所说,你还是站不起来,是不是一个麻烦?你如果想要屏除了所有麻烦再清净地修炼去,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没那回好事儿!”

“老朱”的话清清楚楚地指明了杆儿强目前所面临的麻烦:他仍然还跪着起不来。

杆儿强看着“老朱”,道:“你这是要挟!”

“不然呢?”这位“老朱”笑的极为得意:“谁让你给自己取了外号,还任由别人来叫?”

杆儿强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时委顿在地上,委屈道:“……那好吧。”

“老朱”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在周游看来,简直就像是用双手在空气中迅画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同心圆,然后手指向下一指,道声“解!”语声未落,就见杆儿强已经从地上笔直地蹦了起来,简直像是条弹簧一般。

“哎呦,腿麻的哟……”杆儿强抱怨着揉揉腿,眼角瞟了一眼“老朱”,脚尖微微向外一挪,身子一晃,连周游都瞧出来他还是想脚底抹油开溜。“老朱”哪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跑路?

“老朱”冷笑一声,对杆儿强又唤声名字,道:“杆儿强!”

杆儿强翻个白眼,站直了身子,对“老朱”解释道:“我没想干嘛……就是活动活动,你用不着总叫我名字吧……”说着,杆儿强将肩上的老二顺手放在了地上,又道:“我这就把他送走,行了吧?”

说着,杆儿强走到街心,在地上跺跺脚,口中念念有词,大约十几秒钟之后,就见从便道上的那一棵棵的瘦弱国槐的树坑里,悄悄绵延出粗细不均的许多根出来,好像走蛇一般,就在地上慢慢游走着,纷纷聚拢到了躺在地上的老二身下。

周游急忙跳开,给地上那些蜿蜒如藤蔓的树根让出路来。眼前这一幕,让周游不能不想起莫测的幻梦之境,以及幽暗的地底世界。

那些诡异杀人的藤蔓啊……

“别怕,这只是槐树的根,是为了送老二到安全的地方……”那个化身为“老朱”的尚不知名姓之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周游身旁,低声为他解释道:“这个叫杆儿强的,就是刚才老二故事里的大槐树,这个你能理解吧?”

“我不能。”周游侧过头看着尚不知名姓之人,道:“我更不能明白,你,还有树根藤蔓什么的,为什么总会出现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场合里,我还不明白,你怎么能在一个槐树精的嘴里活了成百上千年?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你能解释吗?”

“老朱”微微一愣,看着周游,又慢慢摇摇头,道:“我不能。”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只是沉默地看着杆儿强用他们不太明白的“法术”,令那些树根钻到老二的身子下面,编织成一张大网。

树根织成的大网微微向上收拢,形成一个中心低边缘高的手掌形,稳稳地将老二托在上面,然后,就见这只树根织成的网便好像安了轮子一般,就这样平滑地在地面上向前滑去,在深夜空旷的街上,宛若一只不系之舟,飘飘摇摇地向着夜市街外划去。

作为这张树根之网的实际控制者,杆儿强仿佛入定一般站在街心,一动不动。“老朱”则和周游并肩站着,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眼前的奇景。虽然他不愿意回答周游的疑问,但周游仍旧不想放弃。

周游略一思忖,又开口问道:“名字的魔力,真的很大吗?”关于名字,一直是困惑着周游的一个问题,尤其是他亲眼看见只是应了外号的杆儿强对“老朱”服服帖帖的态度之后。

“老朱”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回答,他只是淡淡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名字。如果是真名实姓,那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要是像杆儿强这种外号,或者是像你这种假名代号,那么约束力降低,你所谓的魔力自然也会打折扣。”

“也就是说,即使用的是假名外号,也依然会有魔力法力的?”周游追问道。

“当然,不然这个狡猾的槐树精怎么能乖乖听话留下来?”顶着“老朱”名字的人对此倒是毫不避讳。

周游转过身,对着“老朱”道:“这样的话,你也是一样的咯?”

“我当然不会例外,这也是你们都不知道我名字的原因……”这个“老朱”轻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游,没用的……我从来不会给自己起假名或外号,哪怕这个‘老朱’,我并不是用了他的名字,而是假装了他的人、冒充了他的身份……”

的确,回想起来,每一次相遇,这个人还真没有什么正经名字,只有烧烤摊老板、青衣人、小哥哥等等,都是些模糊的指代,哪里又有名字的痕迹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次才有个“老朱”的称呼,还只是姓而已。

周游再细细咂摸一遍“老朱”绕口令般的话,不由皱眉道:“不是用了名字,只是冒充身份……这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去了……”那“老朱”眨眨眼,道:“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仍然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仍然不能掌控我,你仍然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

“话说回来,老朱呢?”杆儿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周游和“老朱”的对面,虎视眈眈道:“我是说,真正的老朱呢?你有没有对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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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2)论一棵树的修炼之路

听见杆儿强的问话,这个曾经冒名“老朱”的人笑道:“怎么,忙活完了?”周游也向路面瞧去,只见路上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什么大网,哪里有什么蠕动的树根,哪里还有昏倒在地的老二?

杆儿强却不理“老朱”的话,仍在打问真正的老朱的下落:“你不会对老朱行什么不轨之事吧?”

这个冒名“老朱”叹口气,道:“你放心,我对这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矮胖子没兴趣……我让他在家睡觉呢……”

杆儿强愣了一愣,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周游摇摇头,道:“四个人的小团体,两个人都有隐藏身份,我要是那个老大,得哭死。”

“不至于,不至于……”假冒的“老朱”摆摆手,对周游和杆儿强二人道:“咱们别在街上站着啦,进屋聊去,好不好?”

老杨一直站在“大槐树烧烤涮”的门口,向他们仨人张望着,此刻见三人走过来,老杨赶紧走回了店里。

杆儿强看着老杨的背影,向“老朱”问道:“这个店主,似乎知道点什么?”

“老朱”答道:“那个‘贪吃鬼’跟他达成了协议,把他的店当成了食堂,他当然知道。”

“可是,关于我的真实身份,他应该还不知道吧?”杆儿强阴沉着脸道:“我不想让太多的凡人知道我的身份……”说着,他看了看周游。

没等周游说什么,“老朱”早嘴快地抢白杆儿强道:“还身份,还凡人……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过就是五百年的道行,看把你牛的!”

周游忍了笑,对杆儿强道:“不碍事的,我这里负责善后……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在事后清除他们这些不明真相的人的记忆。”

“那就好。”杆儿强找到台阶便下。他和周游、“老朱”一起走进了老杨的店里,熟门熟路地就要坐在四人小团体原本坐着的地方,那桌子上还依旧摆着他们几人吃过的菜和酒。

由于之前四人组团闹事,店里的客人早跑了一半,老杨趁机便往外轰人,说今天早关门,所以这个时候,老杨的店里除了他们三人,早已没有了其他顾客。

见状,周游也不再遮掩,拉了拉两人,径直走向西南角的那张桌子,道:“反正也没人了,咱们就坐这里,这是那‘贪吃鬼’的专座。”

“他的专座?”杆儿强哼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不屑,但仍随着周游落了座。

周游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现此时已经临近子夜零时。老杨端坐在收银台后面,看起来有些紧张。

还有些时间。

坐在这个西南角的位置上,果然身上有些凉,好像店家开了空调一般。看着闭目不言的杆儿强,周游好奇问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比其他地方阴冷呢?是不是在他们刨掉树根之后,又生了什么事情?”这里相对阴冷,那就说明是阴气较旺一些,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一个地方的阴阳失调,周游却是不知道了。

“哼。”杆儿强简单地回答了周游的问话。

假冒“老朱”看不过去,敲敲桌子,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跟我的小兄弟讲讲,杆儿强!”

听见“老朱”点了自己的名字,杆儿强顿时深感威胁,马上坐直了身子,道:“好吧,反正也得闲着耗时间……你坐在这儿身上冷,是因为这儿阴气比较盛。为什么这里阴气盛呢?是因为我在这里修炼了五百年……”杆儿强刚讲到这里,忽听“当啷”一声从身后传来。

三人循声转过头去,只见老杨正从地上捡他的不锈钢水杯。他看见三人盯着他看,忙陪着笑脸道:“你们聊……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又缩回了收银台后面。

杆儿强看着“老朱”和周游,用手指指老杨,道:“还要继续说吗?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

“老朱”有点不耐烦,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事后可以消除他的记忆的……你只管讲便是了,我这小兄弟还等着听呢!”

“……好吧。”杆儿强叹口气,接着讲道:“世上万物皆有灵性,我们树木也不例外。但灵性分大小,有的物可能禀受天地之气充足,天生灵性就较强,就好像有的树生的位置好,就可以享受更多的阳光雨露,也就能长得更高更壮……就像我一样……我在树里面属于灵性比较高的,所以便开始了修炼之路。而我们树木不能像动物那样可以随意走动,所以修炼时除了天上空中的自然阴阳之气,再能依靠的精气来源就只有通过树根吸收的大地之气了……”

“老朱”似乎很有感慨地点头道:“是啊,树木的修炼之路,相对于其他物种来说更为艰难不易……”

“既然你都知道,干嘛还总难为我?”杆儿强冲“老朱”瞪了瞪眼睛:“从几百年前就开始,不停骚扰我……竟然还追到了现在……”

“你也说了,几百年啊,几百年的长夜漫漫,总得让我打时间不是?”这冒名的“老朱”一贯的笑嘻嘻,道:“再说了,我也没妨碍你修炼呀!”

“那倒是……”杆儿强晃晃头,又讲回他自己的修炼故事,道:“说到哪儿了……哦,我们修炼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大地之气,所以,我就得靠树根不断在地下扩展、延伸,来汲取更多的大地之气。我所在的位置虽然占了天时地利,有利于修行,但是,你们刚才也听老二讲了,在我旁边一直都是人类聚集区,他们的房子是越盖越多,我的根就不能向外无限延伸,否则就会毁了人家房子的地基啊!所以,我没办法,只能在我当时的位置上,将根向下深扎,来获取大地之气……”

“原来是这样……”周游听到这里,马上明白了杆儿强的意思:“你的根无法向外,就只能对脚下这块土地的大地之气索取,索取过多,这一块地方的地气受损,阴阳之气就会失衡……”周游想了想,又问道:“但是,为什么会阴气过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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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3)深渊鬼叫

无论是树木,还是其他动物,乃至于人类,若要走上修炼修习之路,不能缺少的就是要采集天地间的真气,来作为自己身体或者功法的补充。不过,修炼之物也好,修习者也好,他们所采集的天地自然之气是真气,换言之,无论阴阳,只要对其自身的修炼修习有帮助,均可采之,而且在修炼的大多数时期都特别要注意阴阳二气的平衡,绝不能偏向某一方面的气,否则就会引起自身的失衡,轻者可致修炼无效无法晋级,重者可导致阴阳逆乱,戕害自身甚至引起天地间的自然灾害生。

所以,即便大槐树也就是杆儿强深度索取地气,那也应该是造成这一处的地气耗竭,不应该会导致阴气过盛的情况。

听到周游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杆儿强上下打量打量周游,似乎又重新认识了他,这才说道:“看不出啊,你还真的是修习者?”

“我早跟你说过了的,你还不信?”冒名“老朱”嗤之以鼻,道:“告诉你,这可是几十世才出一个的天才少年,尤其在对气的运行把握上非常有天赋……你别看他初入此道,缺乏锻炼,但是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头一次被人这样狠狠地当面夸奖,而且夸奖还是从这个似乎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的,尚不知名姓之人的嘴里说出来,周游登时脸上烧了起来,他赶忙低了头猛喝几口水,结果还呛了。

“咳咳……”在周游一连串的咳嗽声里,杆儿强笑了笑,道:“果然是初学者啊……”

不过杆儿强倒是没有再琢磨周游的修为问题,而是继续回答了周游刚才现的疑问之处:“这位天才修习者说的没错,我在修炼过程中并不会特意地去选择气的性质,但是,你别忘了,我在此地五百年,根系一直向下深扎,你都想象不到我的根扎到了多深的地方……”

“能有多深?还能到了九泉之下?”冒名“老朱”似乎在质疑杆儿强的话,但看他的表情,分明又是那么的坦然,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是知道缘由的。甚至,不仅仅是大槐树这一件事,他应该知道的更多。

周游看着这位冒名“老朱”的尚不知名姓之人,若有所思。

“老朱”触到了周游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是为了让你能听明白。”他似乎总是能一眼看穿周游的心思。

周游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盯着自己捧在手中的玻璃水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只听杆儿强继续说道:“你要非说是九泉,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他好像陷入了对某种恐怖记忆的回想之中,即便他是有五百年道行的大槐树,也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说下去:“因为年深日久,我的根一直向下,再向下,终于有一天,我在泥土和岩石的挤压中,突然豁然开朗,眼前竟出现了一片漆黑而空旷的空间!”

“你看到的?”周游不太明白杆儿强的话:“你说的是你的根系吧?应该是根系扎到一个空间里了才对吧……”

“这是一个意思,”杆儿强对周游解释道:“我的根,不仅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更是我的血脉,我的眼睛,我的神经,根对于我们树来说,那就相当于是……是全部,不过分的说,根就是我们生命的源!”

“哦……我明白了……”周游终于从一个人的思维转换成为了树的思维。

冒名的“老朱”轻咳一声,将对话拉回正轨:“在那个空间,你看到了什么?”

杆儿强叹息着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看见……那里……那里是那么的空旷,空到我根本探测不到边际,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生命存在,哪怕只是一粒细菌,一只蜉蝣,全都没有……那里也是那么的黑暗,黑暗到,比普通的地底空间还要暗上百倍千倍……那种黑暗,仿佛是浓的化不开的,都成了块儿,在那里即使只呆上一秒,别说是人,连我赔上五百年的道行,也都会疯掉,或者……”

“或者什么?”周游听杆儿强的话已经很吃惊了,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杆儿强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杆儿强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回想那一瞬间的恐怖经历。他定了定神,方道:“我在那里只呆了一秒钟,我以五百年的道行保证,只有一秒钟……但是,就在我感觉到压抑想退出来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在这黑暗的空间的深处,就是极深极深的地方,传出来一声说不出来的嘶吼……那声音,我不知道什么物种会出那种恐怖的声音,尖厉,阴险,似笑似哭,又若有若无,好像从深处传来,又好像萦绕在我耳边……当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再待下去,那东西就会从黑暗的深渊中窜出来缠上我!”

初夏的午夜,天气还不算太热,甚至夜凉如水。而杆儿强竟抬手擦了擦汗。

“然后,你就从那里撤出来了?”冒名的“老朱”并没有像周游和杆儿强那样沉浸在恐怖中难以自拔。

“老朱”的话让杆儿强从恐怖回忆中脱离了出来,他勉强笑了笑,道:“是啊,你不知道我那时候都快吓瘫了,赶紧就撤了回来……而且从那儿以后,我就觉,这块儿地方的气好像是被泄掉一样,我又不敢再向深里扎根,所以能获取的自然真气就越来越少……正巧,不久以后,那个淘气机缘巧合丢了性命,我就将自己所有的精气存到内丹之中,转移到了淘气的身体上,之后便一直用他的身体在修炼……”

“你借用一个孩子的尸体修炼,他的身体竟还能生长?”周游难以置信。

“你不小心用根探到这个幽暗深渊,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冒名“老朱”和周游的关注点却是不同。

杆儿强看了他俩一眼,老实回答道:“身体不过是皮囊,关键看内里装的是什么,我虽然是利用他的身体在修炼,但同时我是在用我全部的真气和最核心的内丹在滋养着这具躯壳,所以能生长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至于你说的时间,”杆儿强看着冒名“老朱”,道:“我想,大概就是在几十年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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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4)化龙

“几十年前……”那冒名“老朱”听了杆儿强的话,似乎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喃喃重复着。他为什么要明确这个时间?周游看着“老朱”,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杆儿强没理会他们二人的弯弯绕心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知道你们修习者是怎样修行的,反正我们树的修炼,并不是只为了活上千八百年,也不是要修炼成‘精’什么的……我们的目的是脱离这层树皮的束缚,真正达到自由往来天地之间……”

“大概你们是因为站久了,需要活动活动筋骨,才会这么向往自由?”那冒名的“老朱”笑道。

周游想了想,道:“既然是要脱离束缚,那你为何又要使用淘气的身体,直到现在?”

“你们听我说完啊!”杆儿强对于二人打断他的话很是不满,清了清嗓子,方继续道:“我说的是我们的终极目的,为了这一目的的实现,我们一直在努力不是?”

“也就是说,你现在仍旧在追求这一目标的道路上不断地努力,是不是?”冒名“老朱”笑嘻嘻道。

“是呀!”杆儿强回答地很坦然:“脱离束缚的自由那是终极目标,当然要修炼再修炼,到极致才能达到的……”

“按照你说的意思,脱离束缚的完全自由的生命,不就是实现真正的长生了吗?”周游问道。脱离了有“保质期”的躯体束缚,以现在还无法想象的生命形式存在于天地之间,自由往来,不生不灭不死,那不就是自古以来人们所孜孜追求但终究不得的长生不老吗?

“嗯,可以这么说……”杆儿强点点头。

“那样的话,你是得需要继续努力啊……”周游拱拱手。长生不老也好,生命自由也好,那种极致的追求,大约只是妄谈罢了。

冒名“老朱”看了周游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

杆儿强没听出来周游的弦外之音,仍旧述说着自己漫长的修炼之路:“因为我距离那个终极目标还很远,所以,在目前这个阶段,我依然还是需要使用躯壳的……不过,我毕竟有五百年的道行了,我虽然不能完全自由,但是却可以‘换壳’了……”担心周游听不懂,杆儿强还细心解释道:“这个‘换壳’的意思呢,就是说我能够脱离大槐树的本体,可以选择一个动物的身体来使用了……这也是修炼进阶之后才能达到的……毕竟用动物的身体,就方便的多了,可以四处游走……”

“四处游走……”冒名“老朱”的眼光锐利如剑:“害死淘气的那条大蟒蛇,就是你吧?”

周游一怔。这的确说得通。杆儿强通过不断的修炼,先是用动物的身体,然后又征用人的身体了……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进阶”?

周游发现自己没有猜错。只见杆儿强点点头,承认道:“我一开始是用了一条大蟒的身体……那条大蟒一直住在我那里,也是一直修炼,后来它在一次蜕皮的时候出了意外……哎,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得说明白了,我可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我知道大家都是修炼的,都不容易,别看我们虽然住在一起,但平时两不相干的……它那次真的是意外,大蟒蛇进阶的时候就会蜕皮,而且它那一次蜕皮啊,是从蛇到龙的关键的一次蜕皮,对天地之气扰动极强,因此就在那一瞬间阴阳失衡,天地变色,阴阳之气互感……说白了吧,就是遭雷劈了……”

“被雷劈死了?”冒名“老朱”皱皱眉头,道:“可惜了呀……”

“是啊,我也替它可惜呢……”杆儿强咂咂嘴,道:“虽然说动物们修炼比我们树要容易,但是修炼到化龙的阶段,也是很难很难的,结果在最后一步给劈了,真是功亏一篑啊……不过话又收回来了……”杆儿强话头一转,道:“大蟒蛇刚刚完成了蜕皮,它那个身体,在刚死的那一刻,所有修炼得来的真气还未散失到天地间,如果任由这些宝贵的真气就这么散失了,多可惜,多心疼啊……”

“所以你就老实不客气地继承了?”冒名“老朱”问道。

“是啊!”杆儿强大方承认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哪能任由那么丰沛的真气白白浪费掉呢……”

“也就是说,”周游顺着杆儿强的话推理下去,道:“你收了大蟒蛇的真气,顺带征用了它的躯体,但也许是因为那个地方的自然真气还有可利用的地方,或者是你有一个不能立刻离开的理由……所以你依然盘踞在大槐树上,直到杀死淘气……”

“有一点我必须要澄清,”杆儿强严肃了起来,道:“淘气并不是我杀死的,他是死在大蟒蛇的手上!”

“我听着有点乱,”周游被杆儿强给说糊涂了,问道:“你夺取蟒蛇身体和淘气被杀这两件事,哪个先哪个后?时间线到底是怎样的?”

“你呀,”冒名“老朱”在一旁亦对杆儿强道:“把淘气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好不好?我猜,这事儿也跟你今天的行为有关系,对不对?”

“嗯,就算你不说,我也得把这事儿说明白了,这可关系着我的一世清白呢……”杆儿强再清清嗓子,说道:“刚才我说的蟒蛇化龙被雷劈,这件事发生在淘气那孩子爬树之前的二三十年吧……所以,我先用了大蟒蛇的身体这事儿在前。”

“然后因为淘气偷了你的内丹,你就一气之下把淘气给吸干了?”冒名“老朱”笑着问道。

“当然不是!”杆儿强愤愤道:“我都说了,他不是我杀的!”

“那到底是怎样的呢?”周游问道。

“是怎样的,你们总得听我慢慢说啊!”杆儿强气呼呼地端起杯子,要喝水润嗓子,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他气咻咻地对缩在收银台后的老杨喊道:“老杨,来点水!”

老杨赶忙拎着一只不锈钢茶壶过来,往杆儿强他们桌子上一放,扭身就走了,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也是,店里总有个“贪吃鬼”来吃人生魂不说,这会儿又来个自称五百年道行的槐树精,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啊!

杆儿强哪里感觉的到老杨的恐惧,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开始了他和淘气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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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五章 食色(45)心中一团火烧得如此难耐

话说当时还是大槐树的杆儿强,机缘巧合,将被雷劈了的大蟒蛇的真气尽数吃掉,自己的实力那是的确突飞猛进,瞬间进阶。

然而杆儿强没高兴两天,就发现自己这个新“皮囊”出了问题。原本,杆儿强以为躯壳只是包容着自己全部真气和修为的容器而已,哪知这大蟒蛇的身体却给了他十二分的意外。杆儿强忘记了,这大蟒蛇并非普通的动物,它也是在修炼的灵气十足的动物,而且还是马上就能化龙的强真气的动物!

杆儿强进了蟒蛇的身体,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完全地把握这条死蛇!别看蛇灵已死,蛇修炼所得的真气尽数被杆儿强所吞,但是,这条大蟒蛇的肉身竟也似乎还有着残存的意识,很是排斥杆儿强的侵入。杆儿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大蟒蛇的肉身“驯服”下来。

“你们如果去问当时的居民,他们肯定会告诉你们,二十多年前有一场诡异的白日暴风雨……”杆儿强说起往事,脸上显出很是自得的神色:“那天从中午十二点开始天就黑成了锅底一般,接着就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那个时候,就是我在跟大蟒蛇的身体争夺控制权……”

“你赢了?”周游问道。

“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杆儿强虽然说自己赢了,但是脑袋却摇了摇:“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是可以自如地运用这条蛇的身体,甚至还可以自如地在蟒蛇和槐树两者之间自由出入,想在哪个躯壳里停留就在哪个躯壳……直到那一天……”

“哪一天?是淘气爬树的那一天吗?”周游问道。

“我想想……应该是他爬树的前一天吧……”杆儿强想了想,道:“我记得,那天子夜,和平常一样,我用大槐树的躯壳修炼完毕,便进入到大蟒蛇的身体休息一下……我用这条蛇的身体从树洞里钻出来,盘绕在树顶吹了出风,喝了些夜露,正在优哉游哉,却突然觉得这条蛇的身体忽然发起烫来!我以为是我自己的气息出了问题,便赶紧检查一遍,却发现我自己的真气一点问题都没有!既然不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那我只能怀疑是大蟒蛇的身体又开始‘造反’了……于是我急忙游下树冠,想将那蛇的身体藏匿到树洞中,我再从它身体中出来……结果,就在我刚走到树冠下面靠中间的位置时,就感觉蟒蛇的身体越来越烫,烫的简直就像是要着火一般!”

说到这里,杆儿强好像现在又在内里着了火一样,端起茶壶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白水,咕嘟嘟灌了下去,咂咂嘴,这才继续说道:“我当时好似被内火要焚成灰一般,简直难以再往前行一步……就在距离树洞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实在是被那无名的内火烧的无所适从,疼的直要打滚!但那时我心里有股气,那就是,我一个修炼五百年的,还弄不过一条死蛇?憋着这口气,我咬了牙愣是调起我周身的真气,由外而内,将那四处奔逸的无名之火强行压制下去……”

杆儿强喘口气,道:“我生生将那火压缩了下来,我都能感觉到,那四处乱窜的火苗渐渐归拢聚集,浓缩坍塌,最终成了一颗小小的火球!”

“这个,难道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内丹,也就是淘气当成鸟蛋掏走的那颗内丹?”周游问着杆儿强,顺带看了一眼冒名的“老朱”,不知道为何,这个“老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在听杆儿强说话,又好像在想自己的事情。

无暇细想,只听杆儿强答道:“不错,就是那颗内丹!之前我在接收大蟒蛇的身体时还有些纳闷,不是都说修炼得道的动物们都会有个内丹吗?怎么在这条大蟒蛇身上却不曾发现有内丹呢?结果,当时那无名火被压制成火球之后,我马上才明白……”

“你那时才知道,大蟒蛇在遭雷劈时瞬间将内丹散化藏匿在了它的身体里,是吧?”冒名“老朱”好像这才回过神来,插嘴道:“你五百年的道行,低估了躯壳的力量了吧?躯壳不仅仅是容器或束缚,它也是可以藏运真气甚至留存本体的意识的……”

杆儿强看着他,长叹一声:“我五百年的道行,到底还是没法儿跟你比啊……”

冒名“老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杆儿强又接着道:“当时那颗被我重新压制成形的内丹,依然滚烫无比,烧灼的我实在难耐……我等不及从大蟒蛇的身体里退出来,当时便一口把这颗内丹给吐了出来!”

这就对上了。蟒蛇内丹相当于它所有修炼真气的浓缩精华,具有它本体强烈的自身属性,杆儿强一时无法适应,只好将内丹吐出来,丢在了树上,后来让淘气发现,还以为就是鸟蛋,便带回了家……

杆儿强又喝了几口水,道:“我把内丹吐出来之后,便顿时觉得困乏无比,好像力气尽脱,因此就此扭着身子进了树洞,盘着身子睡了起来……”

“你睡了多久?”周游看着杆儿强,问道。这个时间点似乎关系着谁是杀害淘气的凶手。

杆儿强知道周游的意思,他微微冷笑一下,答道:“应该是一天吧……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又黑了……我去树上寻找那颗内丹,却发现在我吐出内丹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我以为是内丹掉落了,便又跑下树去找了一圈,仍然是一无所获……”

“你醒来寻找内丹时候,还是用蟒蛇的身体吗?”周游追问道。

“我只是在讲一件往事,并不是接受你的审讯!”杆儿强不满周游把他当成杀人犯的语气,遂不满地抗议道。

周游还没说什么,就听冒名“老朱”在一旁懒懒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杆儿强……别那么矫情……”

杆儿强运了运气,但听到“老朱”说出他的临时名字,仍旧是心有忌惮,于是运气归运气,他咳嗽一声,还是继续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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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6)你们猜怎么着

杆儿强否认自己是杀害淘气的凶手,不仅仅是因为在淘气出现时他在睡觉,存在有时间差,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证据,并且这个证据得到了冒名“老朱”的认可。

杆儿强说:“我们树木的修炼,虽然需要充足的自然真气,但也并不是什么气都要,也要有所甄别,天地自然的清灵之气,动物的天真之气,甚至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动物的真气,都是我们所需要、所喜欢的。但是,污浊的气,我们不仅不喜欢,甚至还极为排斥……”他顿了顿,向周游问道:“你知道污浊的气在什么地方最多吗?”

“……被污染的工业城市?”周游猜测道。

杆儿强笑了笑,道:“不,是人心。”

周游不太同意,为自己的同类们辩解道:“你这是偏见吧?人心固然复杂,但毕竟有好人也有坏人,更别说一个八九岁尚未经历世事沧桑的孩子,能污浊到那里去?”

“你也承认了,人心是复杂的,”杆儿强摇头道:“复杂即多变,也许上一秒还在人前装老好人的道貌岸然者,下一秒换的地方就成了衣冠禽兽呢……更何况,我所说的污浊,并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怎么说呢……”

杆儿强有些表达困难,他挠挠头,看向冒名“老朱”。

“老朱”接茬解释道:“杆儿强所说的污浊,是指人心因为欲望所求太多,所以往往被各种人为的殚精竭虑的喜、怒、思、忧、悲、恐、惊所侵扰,不仅早已失去自然之气的纯,而且就连动物的那一点天真也都无法保有,所以,对于修炼中的大槐树来说,人的气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

“所以,他根本没必要杀害淘气,你们是这个意思吗?”周游问道。看到两人点头后,周游眨眨眼,道:“杆儿强虽然不需要淘气本身的气,可是你们别忘了,淘气拿走了内丹,杆儿强完全可以因为要夺回内丹而起杀机的呀!”他看着明显愣了的杆儿强,笑笑道:“别跟我说你连修炼而成的内丹都不感兴趣……你可是刚说了的,你为了寻找内丹树上树下找了个遍……”

杆儿强愣了半晌,才把惊愕的嘴巴合上,咂了下舌,对冒名“老朱”道:“看不出,你这小兄弟,还有两把刷子……”

冒名“老朱”亦笑了笑,道:“我的小兄弟,当然有两把刷子啦!”

杆儿强“切”了一声,对周游解释道:“我承认,我是挺想要那颗内丹的……不仅因为那内丹有极其丰沛的真气,而且你别忘了,这内丹还是耗用我自己本身的真气来重新压制成形的……所以内丹丢失,我十分的不甘,这才要到处寻找,不过有一点我是要说明的,”杆儿强看着周游,认真道:“我在睡醒之后、寻找内丹时,已经从大蟒蛇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又重新回到了我大槐树的树身……”

“慢着!”周游又一次质疑道:“大槐树是不能动弹的,你要树上树下的到处寻找内丹,怎么会使用这个不能行动的躯壳呢?你要说实话!”

杆儿强看着周游,周游只觉得老杨空荡荡的店里,凭空掀起了一股小旋风,简直吹得他睁不开眼,就连桌子上搁着的纸巾盒、塑料筷子筒什么的,全都一股脑地被吹到了地上,哗啦啦撒了满地。

好在那旋风转瞬即逝,周游睁开眼睛,看见杆儿强正瞪着自己,并用大拇哥指指身旁泰然自若喝水的冒名“老朱”,恨恨道:“要不是看着这位老不死的份上,我才不会让你小子这样跟我说话……”

冒名“老朱”悠悠然道:“何必呢,面子而已……再说了,人家小兄弟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

“是……是有道理……跟你说话真费劲……”杆儿强重重叹口气,方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要用大槐树的躯壳寻找内丹,也是有原因的……你别忘了,当时我是把内丹吐了出来,就吐在了树上。而这树正是我的本体,我寻找内丹当然就得用我这个本体了,毕竟这树的枝枝叶叶我都熟悉无比……至于到树下寻找,还是要请你注意,我已经是有五百年道行的树了,只要合理驱使我丰富的树根,我有什么找不到的?”

“结果还是没找到?”冒名“老朱”在一旁幽幽来了一句。

“是啊!哪里都找不到,”杆儿强皱着眉头道:“我这个时候就已经在怀疑,是有人拿走内丹了……但是,要到我的树根范围之外的地方寻找内丹,我就必须要回到大蟒蛇的身体里了。于是,我就回到了藏着大蟒蛇身体的树洞那里,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样了?”冒名“老朱”微微笑着,配合着杆儿强营造紧张气氛。

杆儿强往桌子前趴了趴,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大蟒蛇的身体不见了!”

“不见了?”周游疑道:“你醒来的时候,应该还是在大蟒蛇身体里吧?那个时候,大蟒蛇还是在树洞中的?”

“对,我从树洞中出来时,还在。”杆儿强点头道:“但是在我回去时就不在了……当时我也很纳闷,按说蟒蛇的身体已经没有生命了,内丹也已经被我逼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是不是因为蟒蛇已经修炼到了化龙的阶段,已经有一定的力量了……”周游看着冒名“老朱”,不确定道。

冒名“老朱”摇摇头,道:“不会的,不管是怎样有灵性的东西,也不管修炼到多高的阶段,遗蜕下的皮囊躯壳,虽然会有一定的真气或意识残留,但如果没有其他修炼之物二次利用,是绝不会自己移动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游困惑道。

“你们听我说啊!”杆儿强敲敲桌子,道:“就在我纳闷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树下有动静,于是便出来查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周游和冒名“老朱”都自觉配合杆儿强。

杆儿强不觉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轻启朱唇,说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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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7)原装与组装

在周游和冒名“老朱”注视的目光中,杆儿强说出了一个任谁都没想到的答案:“那些凡人们虽然俗,但是对于我这种上年头的树木还是有些敬畏,因此,平时也就是白天有人在我的树冠下乘凉,到了晚上是绝不会有人来此的,更不要说那些小动物们,他们天真之气尚存,对于我的真气本来就很敏感,也是不会接近我的……所以,当我听见树底下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逡巡着,就觉得很不正常,悄悄敛了气息,到树下来查看……结果,我看见了淘气……当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是看见有个八九岁的孩子,瘦瘦的模样,远远地走了过来……他走来的样子很是奇怪,确切的说,他根本不是走来,而是在趴在地上,像一条蛇一样地游走了过来!”

“什么!”别说周游,就连一直带着“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冒名“老朱”,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冒名“老朱”墨剑一般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在眉心拱起一个小小的“山丘”,他慢慢地说着话,好像是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是蛇的身子附到了淘气的身上?”

“呵呵,”杆儿强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总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儿了啊?”

冒名“老朱”随手挠挠有些凌乱的黑,笑道:“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仙天老爷,当然会有不知道的事情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承认就好……”杆儿强鼻孔里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当时看见了也是很奇怪,但看见那孩子后来的动作,我才搞明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周游问道。

“那个什么淘气,就像一条蛇一样,很快地游走到了我的跟前,他好像能感知到我的气息存在,还在我的元神所在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那时候,那孩子本来脸朝下的脑袋,竟然向上仰起了九十度,我都能听见他的颈椎骨骼嘎巴嘎巴碎裂的声音……更令人惊惧的是,那晚的惨淡月光正好照在孩子仰起的脸上,只见淘气毫无血色的脸上惨白一片,眼睛大睁着,只是没有一丁点的黑眼珠,只有比脸色更加惨白的白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元神所在……”

杆儿强咽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道:“我想,我要是有脚能动的动物,在他那个眼神下面,肯定早跑了,太瘆人了……想起来都后背凉……好在他盯着看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十几秒钟吧……很快,淘气的头猛的一耷拉,砸到了地上,便一动不动了。”

周游和冒名“老朱”都凝神屏息,听杆儿强讲下去,却突然听见收银台那里“咔他”一声响起,在安静的小店里,在故事的紧张气氛中,显得如此的突兀,平添了几分惊悚。

周游身子一颤,扭头看去,只见老杨叼着一根烟,手里举着一只刚打着的打火机,尴尬地看着他们三人,不好意思道:“我……我听你们讲的……讲的故事太……太害怕了……抽……抽根烟……压……压惊……”

三人这才扭回头去,周游看着又出现犹豫神色的杆儿强,忙道:“你放心,今夜过后,我会清除他的记忆的……你继续讲好了……”

杆儿强点点头,这才往下讲去:“我当时看见淘气不动弹了,便将元神聚在根系上,接近了那孩子的身体。我能感觉的到,那孩子早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的身体,是一具空的躯壳,里面没有了他本来的气和神,甚至连脏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副皮囊……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皮囊!”

“皮囊?”周游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升起一团寒意:“怎么会这样?”

“我当时也很奇怪,”杆儿强叹息着说道:“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是谁对他下了黑手?还有,他像蛇一样游走,是不是和那条丢失的大蟒蛇身体有关呢?”他顿了顿,像是卖关子,也像是喘口气,又接着道:“我冒险用我的气试探了一下,这才现了真相!”

“快说吧,那孩子到底生了什么?”冒名“老朱”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孩子就是内丹,也是大蟒蛇的身体。”杆儿强冒出这么一句来。

周游摸不着头脑,只好问道:“这怎么说?”

杆儿强却看向冒名“老朱”,道:“其实我当时也只是猜测,直到现在听你说到了一点,才真正恍然大悟了……”

“哪一点?”冒名“老朱”又挠挠乱,他自己还懵懂着。

“你说过的,躯壳,尤其是修炼之物的躯壳,也是会藏运真气甚至留存本体意识的……”杆儿强道。

“嗯,那又怎样?这和淘气的异动,以及蟒蛇身体的丢失,又有什么关系?”冒名“老朱”仍然一头雾水。

“不如这样说吧,”杆儿强想了想,道:“咱们从现在知道的情况从头说起……淘气那孩子,因为逞强爬上了树,意外现了我吐在树上的内丹,误以为是鸟蛋,便拿走了带回家去。回家之后他对那鸟蛋做了什么,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不过我推测,他很可能是当成鸟蛋烤了烤或煮了煮给吃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的身体只剩下了空空的躯壳,内脏完全不见,而且到处都有烧灼的痕迹……能造成这一现象的,只能是那颗内丹。所以,淘气肯定是把内丹吃到了肚子里……”

杆儿强不知不觉间,挺着了身子道:“淘气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在吃下内丹的那一刻,应该是立刻就被内丹那充沛的真气给烧灼而死了……所以他的身体暂时就成了内丹所寄存的躯壳……这颗内丹,原本属于遭雷劈的大蟒蛇,后来散失后又由我的真气重新提炼压缩成形,因此,这内丹的真气组成,有大蟒蛇的,也有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当然大蟒蛇原本的部分是比较多的……正因为这样,重新有了躯壳可支配的内丹,就能够重新获得一些它之前不能使用的能力……内丹通过淘气这个临时躯壳,可以拥有类似动物或人的意识、行动,简单来说,这个时候的内丹就像是一个活物,它能按它最浅、直接的意识来做一些事情……对于内丹来说,当时它的主体意识,也就是大蟒蛇最重要、最想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找回它原本的身体,原本的身体,配上原来的内丹,说不定,它可以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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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8)躯壳争夺战

听了杆儿强的推论,冒名“老朱”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慢慢道:“聚集了大蛇原本精气的内丹,重新获得了一个躯壳身体,便顺势扩张了自己的势力,驱使了这具身体行动……这的确是可以行得通……只是,大蟒蛇原本的身体呢?它的丢失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说过,那内丹主要是属于大蟒蛇的,因此内丹有了临时寄居的躯壳后,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寻回它原本的身体……”杆儿强道:“它必竟对它原装的身体躯壳还是拥有深刻的记忆和眷恋的……”

“你的意思是,”冒名“老朱”看着杆儿强道:“内丹召回了它原本的生活的大蟒蛇的身体?”

“正是!”杆儿强点头道。

“这只是你的推测吧?”周游不太相信:“毕竟蟒蛇的身体是有实物存在的,内丹怎么召回?念一个咒语,让那蛇的身体飞过去?飞到当时还在淘气家的内丹身旁?”

“喂,刚入门的修习者,有一点我提醒你,”杆儿强不屑地对周游道:“世间万物,莫不是由气而成,气聚而生,气散而亡……所以,大蟒蛇的身体接收到内丹的召唤,不是不可能‘飞’过去!当然,它的身体不会以蛇蜕的形态‘飞’过去,而是重新化为气,经由空气聚合到内丹,也就是当时的淘气身上!”

“他说的,有道理吗?”周游指着杆儿强,却向冒名“老朱”问道。

冒名“老朱”摸着下巴,慢慢点点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对吧?”杆儿强得意地笑笑。

周游却仍抱着怀疑的态度:“就算有道理,也还只是你的推论,对不对?”

杆儿强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又道:“不仅仅是推论,证据我也有……”

“什么证据?”周游忙问道。

杆儿强看着周游,缓缓道:“当时,我进入到了淘气这具皮囊中,然后就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慢着!你怎么会进入到淘气的身体之中呢?”周游只觉得脑子要绕不过来了:“你刚刚说了,那颗内丹占据了淘气的身体……”

“不错,是内丹暂时拥有了淘气的躯壳,但是,我再次提醒你别忘了,”杆儿强带了三分不耐烦道:“你别忘了,这内丹有蟒蛇的真气,也有我的真气,因此我的元神真气进入淘气的躯壳,内丹是不能拒绝的,甚至,他驱使着淘气的身体返回大槐树下,就是在深层的意识中,要回来与我的元神真气聚合!”

“这……”周游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挠挠头,继续洗耳恭听下去。

看周游说不出什么来,杆儿强哼了一声,接着道:“我进入到淘气的身体后,立即要吞并内丹,占据这具躯壳的主导……别再问为什么,我先告诉你好了,因为一具人形能跑能跳的躯壳,比起只能盘绕游走的大蟒蛇来说,要方便的多,我也相当于又进了阶……”

冒名“老朱”也不说话,静静听杆儿强讲下去。只听杆儿强又道:“虽然我能进入淘气的身体,但还是跟那颗内丹生了剧烈的冲突……即争夺对淘气身体的控制权……最后当然是我赢了,毕竟那内丹有我的真气成分嘛……不过,话又说回来,内丹的实力也不小,我虽然获得了控制权,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杆儿强喘口气,端起杯子抿一口水,方对着安静听他讲述的冒名“老朱”和周游道:“争夺战结束后,我获得了主导控制权,但是,仍有一部分内丹不能被我的真气元神所吸纳,这一部分逸脱而出,想要逃走,但我岂能轻易放手?当时我就用元神紧紧抓住了这股不服管教的真气……结果,这股刚刚从淘气嘴里冒出去的真气,生生被我拽住了尾巴,跑也不是,进也不是,这股气便干脆物化回了大蟒蛇的身体……”

“啊?”周游张大了嘴巴,连冒名“老朱”都意外地抖了抖眉毛。

“很诡异是吧?其实也没什么,”杆儿强倒是神色自如道:“只不过对于常人来说,真气无形无质,难以想象缠斗的场面罢了,要是换成一蛇一人的争斗,你们不就很好接受了吗?”

“说的也是……”冒名“老朱”一副很受教的模样,道:“这种事情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领教,领教了……后来呢,后来大蟒蛇的身体去了哪里?”毕竟眼前的杆儿强只有淘气的躯壳,再没有了蟒蛇的身体,而且拆迁时大槐树那里也并未听说有现蛇皮蛇骨之类的传闻。

“当时,我虽然占据了淘气的身体,但一时也不敢撒开对那部分逸出的内丹的控制,我生怕一撒手被它给跑了,日后再回来找我算账……”杆儿强道:“所以我分出一部分元神回到树上,用了些力气,将淘气的身体和蟒蛇一起搬到了树上藏起来,这样我就能在我的地盘上慢慢消化了那部分不听话的内丹的逸出真气了……到后来,他们那些居民找淘气找到树上,现所谓蛇缠着淘气,其实就是我占据淘气身体、正收复那部分内丹的时候……因为一时受惊,我撒开了手,于是那部分内丹趁机以蟒蛇的形态逃离,但那个时候人多眼杂,再加上真气不足,它也没办法逃太远,就钻到了树洞里……老二之前讲的他们看见树洞里有什么眼睛一闪而过的,就是这蟒蛇的眼睛了……至于我呢,当时还在淘气身体里,碍着那些闲杂人等,我也不过驱使淘气的身体,只好闭了气让他们相信淘气已死,因为需要将气息全部敛起,再加上之前内丹的烧灼,所以淘气的身体当时看起来就像是木乃伊……这样也好,恐怖一些,他们就容易放弃,等他们放弃后,我就可以自由使用这具身体了……哪知……”

“哪知你低估了为人父母的力量,对不对?”冒名“老朱”又挂上了那种好像掺了嘲讽的微笑:“你当时一部分的元神还在树上,所以被斧子一砍,会流出血来,这个,也激怒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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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49)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天道循环

听了冒名“老朱”的话,杆儿强沉默了片刻,方阴沉着脸道:“被人砍了,总不能忍气吞声吧?我,我那属于是正当防卫!”

“用真气攻击两个普通的俗人,你这‘正当防卫’四个字也说得出口?”冒名“老朱”摇摇头。

杆儿强低了头,仍反驳了几句:“我们树木任他们砍伐,也都是切肤之痛,借此之机,小惩一二,有何不可?”

冒名“老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心中若怀着恨,那你五百年的道行,也就到头了……若还任由这恨时不时跳出来,对着自己的心咬几口,那样的话,你离成魔成怪就不远了,休再提什么修炼……”

杆儿强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呆呆地看着冒名“老朱”,原本蜡黄的脸上,竟慢慢胀成了红色。

周游似乎觉得还不够似的,又道:“淘气的事儿,我们也都是听你说的,并无目击证人,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都是实情?”

“我说的都是事实!”杆儿强好像找到了出气口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对周游怒吼道:“我说过了,淘气不是我杀的!”

“好了好了,”冒名“老朱”按着杆儿强坐下,道:“我们相信你,相信你……从你后来一直保护老大老二老朱他们这事儿来看,我愿意相信你……”

杆儿强却似乎犯了倔脾气,翻着眼睛,似乎在脑中搜寻着可能的证明,过了片刻,还真让他找到了。只见杆儿强眼睛一亮,道:“我真的有证人!现在整日在九江城里乱晃的疯子丁,他就是证人!”

一个疯子当证人?周游感到好笑,但这次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看杆儿强急赤白脸为自己辩解的样子,他觉得杆儿强说的应该就是实话,更何况,冒名“老朱”都相信杆儿强。

慢着,为什么自己这么信任冒名“老朱”的判断?周游心中一动。

未及细想,却听杆儿强急急说道:“疯子丁原来并不疯,他就在大槐树这片儿住,我跟内丹较劲的那天晚上,疯子丁正好下夜班经过大槐树那里,他恰巧看到了,看到了那部分内丹变成蟒蛇的形状,从淘气的嘴里往外冒!你说大半夜凌晨的,一个脸色惨白翻白眼的孩子站在树底下往外吐蛇,任谁看见了也得怕啊!那疯子丁本来身子就弱,气不足,当时又让他瞅见这么一副画面,他当时就‘妈呀’一声,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我也怕出人命,就通知了小树们,像送老二一样,把疯子丁送走了……可是我并不值得他家在哪儿,那些小树们就把他随便扔到了几十里地外的荒郊,疯子丁吹了一晚上野风,再加上惊吓,就给疯了……”

杆儿强看看周游,又补充道:“虽然他疯了,但你现在留神去听他说的话,抛去那些语无伦次和无意义的音节,你可以听到他在反复地讲述那天晚上的事情……真的……”

“好了,我们都说了相信你了……”冒名“老朱”的手在虚里往下按按,岔开了话题道:“还说那天的事儿吧,后来你收服了那部分逃逸的内丹?”

“是的,”杆儿强长出了一口气,道:“那时,我留在树里的元神受伤,我又分出真气来报复那对疯狂的夫妇……就在那时,逃逸的内丹,也就是大蟒蛇乘机反击,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了,就将淘气的身体也藏在树洞中,元神转回大槐树,跟那大蟒蛇展开了搏斗……毕竟大蟒蛇的真气只是一小部分,我再受伤,道行也比它高,因此几个回合下来,我终于把它给吃了!”

“树下的那些人们,都没有现你们的争斗?”周游问道。

“没有,”杆儿强摇头道:“他们自己都乱套了,哪里顾得上观察大树有什么变化?更别提他们大多数人心里都巴不得赶紧从这‘邪性’的大槐树下逃走呢!即便他们有注意到的,也不过是枝叶无风自摇,花叶掉落等现象而已,就算看到了,他们也只会和大槐树显灵之类的迷信联系起来,哪里想得到我正在和蟒蛇争夺真气呢?”

杆儿强喘口气,道:“等人们散去后,我才真正拿了淘气的身体,熟悉,利用,将他当成了我的躯壳,并离开了大槐树……大槐树失去了我的元神真气,也就是一棵朽木而已,当然慢慢的就枯萎掉了……而我在淘气的身体里,以人的形态,在人的社会里继续修炼……这些年我现本来就混乱不堪的人类社会愈加的污浊,再待下去于我的修行毫无益处,因此便想要找个清静的处所遁世修炼去……但在此之前,有一些尘缘,我必须要了结了……”

“尘缘?你一个大槐树能有什么尘缘?有也是泥土缘吧?”冒名“老朱”开了个没什么幽默感的玩笑。

杆儿强配合地笑了一下,道:“你说过的,躯壳是有记忆的……我原本以为淘气这身体从小跟了我,也是随着我的修炼才逐步成长的,应该不会存在什么原初记忆之类的……然而我想错了……就前一阵子,我莫名的就想要出门,想要来夜市街,来了之后就遇到了老大老二老朱他们三人……他们三人虽然不认识我,但我却一下子认出了老二,认出了他就是淘气的儿时玩伴!老二根本不会想到淘气会继续生长,当然也从没有想过我是淘气的事情,但我们一直相处很融洽……直到我现了‘贪吃鬼’的事儿,我才现我接近他们的目的……”

“确切的说,应该是淘气的目的吧?”冒名“老朱”道。

“是啊……”杆儿强说起来也有些感动:“似乎是淘气现老二快要被‘贪吃鬼’吸食完精魂生气了,于心不忍,更像是为了报答他当日帮助寻找尸体的恩情,这才引着我来帮他们……”

“原来是这样……”周游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道:“这么说来,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帮他们?只是将他们引开、不让他们再到夜市街来?你有五百年的道行了,为什么就不想着能消灭了‘贪吃鬼’,不仅救了老二他们,也救了更多的生灵?这样做的话,应该会对你的修炼大有裨益的呀……”

“周游,你错了。”杆儿强还未答话,冒名“老朱”反倒开口否定了周游。

“我哪里错了?”周游看着他,倒要听听他又要如何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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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0)替天行道这事儿天知道吗

按照杆儿强的原意,他只是想将老二等人从夜市街引开,保护他们最后一丝精魂生气不受损便罢。但周游却主张,他和杆儿强一起,合力杀灭这只吞吃人精魂的“贪吃鬼”,以绝后患,拯救更多的人命。

但冒名“老朱”却对此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总是这样,似乎总在对立的两方之间摇摆不定,忽而支持周游,忽而又倒向对立的一方,好像墙头草,好像两方都不愿意得罪,更好些是圆滑地为自己留下进可攻退可守的后路一样。

周游最瞧他不顺眼的就是这一点了。但是每一次那冒名“老朱”狡辩出的理由,偏生又让人无法反驳,实在是令人气闷。

这一次,对着这么一只真正吃人的“贪吃鬼”,周游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可与之辩护的。

冒名“老朱”看了周游一眼,那淡淡的目光,好像又是一下子插到了周游的心底。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周游不由目光躲闪了一下。

但冒名“老朱”并未移开目光,他看着周游,微微笑道:“算了,也不能说你错……毕竟立场不同……”

周游脖子一梗,道:“别算了呀,要说就说清楚!”

冒名“老朱”笑着叹口气,却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倒是杆儿强在旁又灌下一杯水后,,开口道:“我来告诉你哪里错了吧……救人命的确算是一件功德,可以增益我的道行;但是,如果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杀戮湮灭另一个生灵的性命,却又是对我自身道行的极大的伤害……别的不说,就说我一怒之下杀了淘气的父母,虽然有情可原,但事实上也的确减去了我百十年的道行……百十年啊,白白修炼了……”

周游不服气道:“淘气的父母被杀,那是两条人命不错;可是,‘贪吃鬼’并不是人啊,它甚至连动物、植物都不是,它只是一团害人的浊气,杀了它,难道不算是替天行道吗?”

“这就是你错的地方!”冒名“老朱”忍不住还是说话了:“人命也好,树木花草昆虫飞鸟走兽游鱼等生灵也好,都是这天地间化生的生灵不是?你承认了?好,除了这些你这双眼睛可以看见的生灵,是不是还有无数你看不到、摸不着的生灵?别急着否定,显微镜下的那些细菌病毒,你难道能否认它们不是生灵?同样道理,由阴气、执念集聚成形的所谓‘鬼’,也不过是换了形式的存在,天地气运化生,你区区一个人类,有什么权利什么资格说要将人家消灭掉?”

“你……”周游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出不去也咽不下,实在是难受。他瞪着悠悠然喝水的冒名“老朱”,愤愤道:“我没有资格,那他们就有资格随便吃人、为所欲为了吗?”

“那当然也不是,万事皆应取之有度,太过必将受到责罚……”冒名“老朱”道:“咱们几个如今坐在这里,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周游看着他冷笑一声,道:“既然是为此而来,既然万物皆有生存的权利,那么,我想请问,即便我们几人得手,你又会主张用怎样的方式惩罚那‘贪吃鬼’呢?”

“惩罚方式……”冒名“老朱”挠挠他原本已凌乱无比的黑,随意向杆儿强问道:“我还没想到……杆儿强,你有什么好办法?”

杆儿强抱着肩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别问我,我只是来瞧热闹的……”

冒名“老朱”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杆儿强晃了晃,道:“那可不行啊……瞧热闹不嫌事儿大……可这事儿跟你也算有点关系,你怎么能不管呢?”

杆儿强歪着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要不是你在这块地生根芽,吸光了地气,闹出了人命,这地儿的居民怎么会搬走?要不是居民都搬走,这块儿怎么会拆迁成了夜市街?要不是这里成了餐饮一条街夜夜笙歌,那‘贪吃鬼’怎么会找上来且胃口越来越大他自己越变越强?”

杆儿强哭笑不得道:“照你这么分析,‘贪吃鬼’这事儿不光跟我有关系,恐怕和天地风雨都有关系了吧?”

“那是,”冒名“老朱”笑嘻嘻道:“可是天地风雨我又抓不到,就只能抓你问问啦……”

“够了!”周游终于按捺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道:“你们是神,是灵,你们寿命绵长甚至不老不死,你们不会将人类短短的几十年寿命放在眼里,你们根本不需要操心尘世间的种种琐屑,在你们眼里,人命只是草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即使被杀害了被吃掉了,也是无关紧要的,是不是?”

冒名“老朱”的脸上,那无论欢喜悲伤都萦绕着的,若有若无若喜若忧的笑意,头一次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坐正了身子,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住,看着周游的眼睛,目光深深地刺着周游狂跳的心。

在他的目光下,周游突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不由转开了自己的目光。

杆儿强愣了一下,低了脑袋,偷偷吐了吐舌头。

冒名“老朱”依旧看着周游,那眼神锐利且浩博,在他的目光下,被注视的人似乎会被利刃给千刀万剐成碎片,又好像会被突如其来的洪流给席卷淹没不知所终。

这样的目光,周游从未见过,也不敢见。只是一眼,他便已经心惊肉跳,第二眼是绝不敢看了的。

“草芥?你凭什么可以帮别人下结论?”冒名“老朱”依旧慢声慢语,压根听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但他所说的话,却像一记记重锤,敲落在周游的心上,震动不已。

只听那冒名“老朱”慢慢道:“先,请不要用你们、我们这样的词来人为地在我们之间划出一道天河来,我也好,杆儿强也好,你也好,我们不是神仙,我们也不想做天河两边的牛郎织女……”

杆儿强抬起头,哭笑不得道:“这个比喻好像欠妥……”

冒名“老朱”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就让他重新低了头不再言语:“你别破坏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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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1)有分别吗没分别

跟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打交道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周游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样子。在周游的印象中,这个尚不知名姓、目前冒名“老朱”的人,向来是一副吊儿郎当、万事无所谓也无所畏惧的样子,可是眼前的模样,似乎是……

有点不高兴了?

周游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踩到了这冒名“老朱”的底线,竟让他如此反应强烈。但即便如此,周游还是分辨不清,这个冒名“老朱”到底是生气了,还是失望了,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只听冒名“老朱”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在这个天地之间没有高不可攀的神仙,没有微不足道的草芥,有的只是天地阴阳之气交感化生的万物生灵,所有的,不要用你的眼睛去看,不要用你自己的心去猜测揣摩或者定义……所有的,只是一个个的个体,它们就在这个天地自然之中,活着,死去,忽而起,忽而灭……所有的,都依着自己的步调节奏,在天地自然间行走,漫步,跑跳,或停留,从不会因为任何外物的看法或者喜恶而做出改变……所有的,生存着的,不可避免地将会以他物主动或被动的奉献而延续生命气息,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他物的奉献……所有的,逝去的,亦终将以自己的奉献让这天地无限延伸,无限轮转,无限拓展,在黑暗中向着光而去,抑或踏入更深更幽暗的深渊……”

冒名“老朱”的话轻轻却又不由分说地落在周游等人耳中,店中诸人皆是无语。只听得墙上挂钟秒针移动的声音,似乎一声强过一声,咔嗒,咔嗒地,在流逝的时间道路上落下重重的足音。

“咕噜。”只见那冒名“老朱”端起杯子,仰脖喝下一大口水,有水滴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你……说完了?”杆儿强不确定地看着他。

冒名“老朱”点点头,任由那一滴水在他的嘴角划过一道水线,消失在他瘦削的下巴上。

“那……那就歇会儿吧……‘贪吃鬼’应该快来了吧……”杆儿强看看冒名“老朱”,再看看周游,没话找话道。

冒名“老朱”似乎又笑了一下,额上一绺黑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眉,他随手撩上去,那桀骜不驯的头发却不肯听他的话,只等他手一放下来,便又随着掉落了下来。

黑发垂在他被灯光下映的有些发白的额头,让他看起来多更了几分苍凉和孤独。

看着这个样子的他,周游忽然有些心疼。虽然并不知道原因。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像突如其来的风,扫过去,便是毫无痕迹的沉静。

周游吸口气,觉得自己不说话好像就无法安心似的。他重新抬起自己的眼睛,对冒名“老朱”道:“你说的……很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道理我也懂,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人类,即便我是修习者,我仍旧是人类的身份,有着人类的肉身作为皮囊,也习惯了用人的角度去看去听去想,更习惯了站在人的立场上,去分出善恶再决定支持或反对……你现在让我站到上帝的视角和高度去看待那些……那些东西,我,说实话,我做不到……”

“对,这的确很难。”冒名“老朱”又恢复了惯常的笑意,对周游道:“但是,你也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还是一名修习者……既然你入了修习一道,那么不管你是初学还是学有所成,这个修习的过程、这个身份都要求你要学着从另外的角度去看去听去想……否则,你以为修习修的是什么?”

周游叹口气,道:“我知道……我也不想为我的愚钝辩护,但是,我还是那句话……道理只是道理,要让我接受并照着办,我需要时间……”

冒名“老朱”看着周游,嘴动了动,好像想要说什么,但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杆儿强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奇道:“怎么?你们火气那么大,怎么才说了三言两语,就没话了?这仗还没打,就鸣锣收兵啦?”

冒名“老朱”瞪了杆儿强一眼,道:“你可真是瞧热闹的啊……不嫌事儿大?”

杆儿强干笑两声,又低了头不说话了。

周游却又对冒名“老朱”道:“我还有话没说完……”

“那你说好了。”冒名“老朱”往后一靠,不太结实的椅子背发出吱呀一声响。

周游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明说,到底准备怎样对付‘贪吃鬼’?如果抓到了它,你想要如何处理?”

“你想怎么办?”冒名“老朱”反问道。

“我说过了,”周游答道:“让我改换角度看待这些所谓的‘生灵’,我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你的意思是?”冒名“老朱”问道。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太在乎周游的答案。

“我仍然会以一个人的身份来处置‘贪吃鬼’。”周游正色道:“我不会放过一个擅自掠夺他人精魂生命的‘鬼’!”

“这就对了!”原本没精打采的杆儿强又来劲了:“小兄弟,跟他对着干!看谁能抗过谁!”

冒名“老朱”没理会杆儿强,只自顾自笑了笑,道:“你误会我了,周游。我只是说你应该从众生平等的角度看待问题、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并没有要阻碍你要抓住‘贪吃鬼’的意思……虽然要延长自身的性命维持生气精魂,就必须要吃或用其他生命,依靠其他生命的奉献,但是,如果是毫无章法和限度地滥杀贪取……这个,天地都不会容他的!所以,你要收了‘贪吃鬼’,我是完全支持的……”

“既然这样……”周游被他给说迷糊了:“那你刚才……为何要……为何要说那样一番话?”

“我说过了的啊,”冒名“老朱”一笑,道:“众生平等,但对于妄自杀害的人或其他生灵来说,也必当得到惩罚,这一点咱们是有共识的,否则咱们三个也不会坐在这里……不过,这个惩罚应该是什么,我想,还是有些分歧的……”

冒名“老朱”看着周游,道:“你是想杀掉‘贪吃鬼’,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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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2)纵然对面不相识

听到冒名“老朱”的询问,周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难道,还要留着它这团浊气,去祸害更多的人吗?”

周游的话让冒名“老朱”摇头道:“我说了这半天,你是根本没听进去一点……”

“我听懂了,”周游有些不耐烦道:“我尊重每一个生灵,也会学着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对于‘贪吃鬼’,我认为并不能抱以这种仁慈之心……它的目的早已不是生存,而是为了长生等等更大更贪婪的企图,难道,我们就为了所谓的‘平等’,要给它这样肆意杀戮的暴徒一个逃生的出口吗?我绝不会同意!”

冒名“老朱”叹息道:“我也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让他为所欲为地害人……但是,我也不怕跟你说明了,我今天就是要让他活下来,绝不会让你把他给灭了,因为……”

周游正要好好听听这冒名“老朱”能编出个什么理由出来,谁知就在“老朱”刚要说出来的当口,却听老杨的店门口“吱呀”一声,从外被人给推开了。

颇有些凉意的夜风趁机涌了进来。

周游的座位背对着门,他听见门响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已是凌晨一点半。

收银台后的老杨不知是去了后厨,还是趴到了地上,总之是不见人影。

他再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冒名“老朱”和杆儿强,只见两人的目光都聚在门口,只是表情有些微妙。

一定是那“贪吃鬼”到了!

今天倒是要看看将一条好端端的美食夜市街搅成屠宰场的“鬼”,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周游暗暗下定决心,猛地转过头去,两手按在桌上,只需一用力便可从座上弹起来。

然而,在看到门口的那一刻,周游却登时僵在了座上:“小……小也?”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苏也。

苏也抱着肩,一脸肃杀之情地看着“大槐树烧烤涮”店里仅有的三名顾客。

“还不快去把你的小也叫进来坐坐?”冒名“老朱”推推周游的胳膊。

“别……别乱说话……”周游有些结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起身,到门口去迎苏也进来。

苏也却一把将周游拨拉到一边去,大踏步走到了冒名“老朱”身边,语气里迸着火星子道:“行啊……躲到这儿来喝小酒了?让我在山里足足转了十几圈,直到这半夜三更的才走出来,你的良心疼不疼?”

冒名“老朱”仰着脸,笑嘻嘻看着苏也道:“我这不是有事情要办吗……”

“你办事情,尽管办去好了,为什么要给我设下迷障?你是要考验我的法力吗?”苏也怒道。

“你非要这么认为,也可以这么理解……”冒名“老朱”笑道:“既然你要跟踪我,我总不能知道了还要让你这么跟着……我总得给你设点儿障碍吧?这也显得你这工作有点意义不是?”

苏也嘴巴动了动,似乎要咬碎银牙。她一手拍在杆儿强肩上,道:“你,坐那边去!”

原本跟冒名“老朱”并排坐着的杆儿强很识趣地端了自己的杯子,起身坐在了桌子对面。他还不忘招呼一声呆立着的周游道:“小兄弟,别傻了,快坐下吧!”

周游迈着机械的步子走到苏也身边,看了看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坐在了杆儿强旁边。

苏也早已将老杨的店打量了一圈,再看看一人一杯白开水的三人,不由皱眉道:“你们……大半夜坐在小饭店里,就是来开茶话会的?”

“错,”冒名“老朱”笑道:“才不是茶话会,是故事会。”

杆儿强喝了一半的水登时呛在了嗓子眼里,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也瞪了冒名“老朱”一眼,却又望向杆儿强,用完全正常的语气对他说道:“人的身体,你还是不太适应吧?”

“啊?”杆儿强吓了一跳,打量打量苏也,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跟她说的,对不对?”杆儿强盯着冒名“老朱”道。

不等冒名“老朱”说话,苏也已不屑笑道:“我这双眼睛专看各种精怪魍魉,哪里用得到他多话?”

“我才不是……”杆儿强自认为是修炼得道的,最是不喜被人称为“魍魉”,是以立马辩解道:“我告诉你,我是有五……”

杆儿强引以为傲的“五百年道行”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嘴巴却被斜刺里杀出的一只手给紧紧捂住了。

杆儿强斜过眼睛,白了周游一眼,一把将周游的手给打下来,郁闷道:“你干什么?”

周游却一脸严肃道:“你认识她吗?难道你要把自己的底都兜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是……不认识……可是……”杆儿强看看冒名“老朱”,道:“可是你们看起来……很熟……”

听了周游的话,苏也早已无法镇静,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水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本来她就是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这会儿又听周游这么说话,苏也正好找了个出气筒,喝道:“周游,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跟你的交情,还不及你今晚刚见一次面的什么精怪?”

冒名“老朱”支着脑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热闹。杆儿强咕哝了一句“我不是精怪……”后也不敢再言语什么。

周游这么做虽然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在苏也的压倒性气势面前,也不禁有些瑟缩。他咳嗽一声,还是抬起头,直视苏也怒睁的杏核般的眼睛,定了定神,道:“我和小也的交情,自然是大过刚见面的这位,甚至大过对面这个没名字的……不过,我说的是,我和小也,而不是你!”

苏也被他给说晕乎了:“你说什么?”

冒名“老朱”低了头,似乎在吃吃地笑。

周游挺着了身子,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我是说,我跟小也是并肩作战的同事和……亲密战友,但和你不是!”

苏也气极反笑:“你和苏也是,和我不是?那么,请问,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是谁?”

“你就是那个‘贪吃鬼’!”周游起身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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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3)魂不守舍

“你说什么?”苏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是谁?什么鬼?”

“贪吃鬼,”冒名“老朱”貌似“好心”地替苏也解释道:“就是我们现在正在等着的、准备收了的这个……”

“你给我闭嘴!”苏也没好气地冲他呵斥一声,又对着周游气冲冲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周游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上苏也的怒视,道:“你根本不是苏也,你是‘贪吃鬼’冒充的苏也!”

“我?冒充?”苏也气道:“你有什么理由这么说?”

“小兄弟,你确定你认清楚了?”杆儿强在旁敲打周游道:“你确定这姑娘是假冒的?我以我这些年在人类社会的生存经历,友情提醒你啊,没凭据的猜测,不要对一个姑娘乱说……”

“我当然是有理由的!”周游好像有些着急的样子,对杆儿强喝冒名“老朱”道:“你们这么有道行的,难道就没发现吗?”

“道行归道行,道行并不代表观察力就好啊……”冒名“老朱”笑嘻嘻道:“你说说看,也许真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注意到的呢?”

杆儿强也对周游笑着眨眨眼。

看他两个的样子,本来觉得不会有错的周游,登时也不自信了起来,犹豫道:“这个……我……”

“你给我说明白!”苏也更加气焰嚣张了。

说出去的话,又没办法收回来。周游咬咬牙,反正都这样了,索性就说了吧。他清清嗓子,看着苏也道:“我……你刚进门的时候,我感觉到温度下降了……”

“然后呢?”苏也等着周游的下文。

“然后……然后没了……”周游道。

空气瞬间凝固了三秒。好像结成了冰块。然后,被苏也一声高亢的怒喝震成一地的碎屑:“这就是你的理由?”

别说苏也,就连杆儿强都看不过去,拍拍周游,道:“温度下降有很多原因……就咱们眼前的环境来说,温度下降很可能是因为外面的风吹进来了……”

“别闹,”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冒名“老朱”倒是替周游说了句话:“周游虽然只是初学者,但他向来稳重,而且对气运极为敏感,他绝不会犯这种把夜风当成阴气的低级错误的……”

冒名“老朱”的这句话,让原本就是带着气来的苏也,暂时平静了一下。但她还是不能容忍自己被周游当成“鬼”这件事。刚才一时气急,苏也站了起来,现在听了冒名“老朱”的话,她才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很自然地拿过冒名“老朱”的杯子,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才对仍然僵立的周游道:“行了,你也坐下,给我好好说说你的感觉……说不好了,你等着……”

周游赶紧坐了下来,屁股只沾着椅子的边沿,仿佛汇报工作似的,他舔了舔嘴唇,对苏也解释道:“是这样的,就在门打开的时候……你知道我是背对着门坐的,我根本看不到门口是谁,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以排除视觉的干扰……或者是帮助,只能依靠门那边传递过来的气息来进行判断……”

“嗯。”苏也不置可否。

周游继续说道:“我当时的确觉出门那边……那边,呼的一下子,涌进来一股子阴气,然后,好像是刻意隐藏一样,瞬间就又消失了……然后我起身就看见了你……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认为我是伪装的?我将阴气收敛起来,伪装成你还算是比较熟悉的同事?”苏也终于笑了一下,但这笑容看在周游眼里,却让他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只听苏也又道:“可是后来呢,后来你还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后来倒是没有……”周游话说了一半,看见苏也的表情变化,他立马改口道:“但我可以确定,那股阴气进来了!之后没有再出去!所以,那阴气还是在这间店里的!”

苏也身子前倾,看着周游:“你还是怀疑我?”

“不不不,”周游赶紧摆手道:“我不是怀疑你,确切的说,我是怀疑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只不过你和那股阴气一同出现,嫌疑最大罢了……”

“这还不是一个意思!”苏也本来是想生气,却被周游给气乐了。

“我……”周游似乎在权衡着要不要说出下面的话,他仔细看了看苏也的表情,深深吸口气,还是决定一吐为快:“我还有一个发现……关于苏也的……虽然这么说比较冒犯,但我觉得,我必须要捍卫苏也的名誉……当然就是以并肩的战友的身份……不然,怎么能让一个至阴的鬼怪来玷污一个特别调查科专业调查人员的专业技术呢!我觉得我必须……”

“行了行了,”冒名“老朱”实在忍不住,道:“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不就是想说,你不能容忍乌七八糟的东西污染你的女神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吗?时间紧迫,捡重点说吧……”

周游的脸不知不觉又红了。他假装没听见冒名“老朱”的话,更不敢看苏也的脸。他转过头,好像在遥望收银台一样,说道:“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敌意……甚至是,是深深的厌恶……”

“你是在跟谁说话?我吗?”冒名“老朱”眨巴眨巴眼睛,对周游问道。

周游没想到还有人捡话茬,只好再加上一句:“不是……我是说苏也……”

“我?”苏也点点自己的鼻子,半长的头发从耳后滑落,遮住了她似笑似恼的半边脸。苏也不解道:“我对你有敌意?还厌恶?你确定不是你自己胡乱联想的?”

“我……我作为一个初学者,唯一有把握和信心的,就只有对气的感知了……”周游听了苏也的话,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丧气,他唯有把事实说出来:“这一点我非常确定,不会有错……而且我也能觉出来,这种深深厌恶之意,完全是对着我来的……”

周游多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啊。

苏也看着周游,无奈叹口气,道:“周游啊周游……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有厌恶敌意,就代表是‘鬼’吗?”

“可是,也只有‘鬼’这种至阴的存在,才会有这种极其负面阴寒的气的感觉了吧……”周游道。

“那单纯的只是人的情绪反应呢?”苏也问道。

“啊?”周游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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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4)心怀鬼胎

看着周游无辜而又茫然的眼神,苏也又无奈地叹口气,双手抬过头顶,手心向上再向外,再相对轻击两下,似乎在召唤什么。

周游呆呆看着苏也一连串的动作之后,一只大胖猫的大脑袋从苏也肩头上冒了出来,然后慢慢地伸出爪子,搭上来,再接着就是身子,尾巴……片刻之间,那胖猫奶牛竟端坐在了苏也肩头,好像它刚才就在苏也的背后趴着似的。

奶牛可爱无比地舔舔爪子,放下来,对着周游一呲牙,“咪呜”叫了一声,十足的敌意。

“周游啊,周游,”冒名“老朱”早已憋不住大笑道:“你是一看见苏也就失去判断力了吗?”

“可是……可是,这么胖的猫……我怎么没发现……”周游很是困惑。初夏时分,苏也的打扮很是清凉,大约是一直在山里追踪,她并没有穿裙子,只一身运动装,登山鞋,但这身衣服并不是肥大宽松款式的,相反却是小衣襟短打扮,清凉的很,只不过因为晚上稍稍有些风凉,她才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小夹克,而这件小夹克也是束腰贴身的,哪里会有体形如此壮硕的胖猫的容身之地呢?

似乎看出了周游的不解,苏也解释道:“你别忘了奶牛是灵物……灵物是完全可以随心思变大变小甚至改换外形的……”

“是这样啊……”周游不好意思道:“倒是我大意了……可我真是没想到会是奶牛,因为它刚才从这儿跑掉了……而且之前怎么也不愿意跟我进这家店的……”

苏也笑了笑,却转头对着冒名“老朱”道:“要不是奶牛过去引路,我还来不了这儿呢!说不定,还得在山里转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只能说明你还是学艺不精嘛……”冒名“老朱”根本不看苏也脸色,只顾着自己说话痛快:“所以修习还要加把劲儿,别把心思总放在没用的地方,该练功练功,该闭关闭关……”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我!”苏也脸红了。奶牛好像完全和苏也心意相通,它马上从苏也肩头跳下来,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苏也的下巴,眯着眼睛,嘴里无限温柔地咪咪叫着,好像在宽慰她一样。

周游看着,自言自语道:“这胖猫绝对是个欺软怕硬的势利眼,刚才那番话,如果是我说的,它早亮着爪子扑过来了……”

奶牛听见他说话,霍的扭过头,亮出牙齿和利爪,对他呼噜一声,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讲话。

周游摇摇头,正要低头去喝水压压惊,却听冒名“老朱”问他道:“周游,你刚才说感觉到了一股子阴气?”

“嗯,只是一瞬间,”周游答道:“很快就消失了……我想,应该就是奶牛情绪所带来的一丝气息波动吧……”

被苏也搂在怀中,正依偎着苏也撒娇的奶牛,抽空再甩给周游一个白眼。

冒名“老朱”听了,若有所思道:“应该不是奶牛带来的……灵物也应该是阴阳均衡的,甚至比人类还要均衡……阴气的话……”

“那就只可能是那只‘贪吃鬼’了!”杆儿强在旁道。

周游却不太确定道:“可我感觉到的那阴气只有一丝丝,转瞬即逝,我想,你们都没有觉察到吧?按照老杨的描述,‘贪吃鬼’已经很强壮了,它的阴气不应该只有那么一点……而且,阴气到达一定程度,‘鬼’是应该以有形的状态出现的……可是我们并没有发现……”

“你没有发现,并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发现。”冒名“老朱”一笑,道:“的确,鬼的阴气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是会呈现有形的状态,这个状态客观存在,但是,主观的人眼,却不一定会看到……”

“你的意思是……”周游皱起了眉头。他最烦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这一点,有话从来不明白说出来,总是叫人去猜。周游正要说自己猜测的方向,却听这个冒名“老朱”轻轻笑了笑,道:“别猜了,咱们叫目击者过来问问,不就得了吗?”

说完,他往椅子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脑后,优哉游哉地晃荡着。

“对呀!”杆儿强一拍脑袋,道:“把老杨叫过来呀,他可是正主呢,怎么能躲清闲去?”

说罢,杆儿强冲着收银台那边高声叫道:“老杨!老杨!过来过来,咱们聊聊……”

老杨在后厨探出脑袋,勉强笑着应了一声,随后转了出来,似乎刚洗过的双手,在衣服外面的围裙上抹了几抹,赶紧走到了店内唯一的客人身边,从旁边拉了张凳子,坐在了桌旁。

冒名“老朱”坐正了,看着老杨,道:“你就是老杨?”

老杨挂了笑,道:“是,是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找到这位高人,来帮我除了那只成了精的妖怪……”

“哦……这样啊……”冒名“老朱”转转眼珠,道:“老杨,看来那妖怪害你害的不轻啊,你看你的脸色,都差成这个样子了……”

“可不是说的吗……”老杨叹口气,道:“也不光是那妖怪闹的……你说我这天天干通宵,点灯熬油的,气色能不差吗?人家专家不都说了吗,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晚上尤其是十一点以后,那是肝脏排毒的时间,必须得睡觉,如果不睡觉,对肝不好……而且啊,像你们这些人,半夜不睡觉不说,还跑出来吃东西,那更是伤身啊……违反身体的生理规律不是?我记得好像有种说法,说半夜吃东西,吃的是……”

“鬼食,是不是?”冒名“老朱”似笑非笑道。

“哎,对,就是这么说的……”老杨一拍大腿,道:“当然这就是个比喻了啊,主要就是说太晚吃东西影响消化,影响睡眠,影响代谢,对身体不好啊……哪能真有鬼是不是?”

“哟,这可说不定,”冒名“老朱”笑道:“要是真没有,你怎么会把这位特别调查科的高人请过来?”

“啊……说的也是……”老杨愣了一下,又笑道:“不过,咱不是从没见过吗,这回遇到这事儿了,只能暂且这么想,但那东西到底是不是鬼,那还不得是你们这些高人说了算的吗?”

“老杨啊,不愧是做生意的,”冒名“老朱”对着老杨的的笑似乎越来越不怀好意:“眼睛就是亮啊,我们都没说,你怎知道除了你请来的这位小兄弟,我们几个也都是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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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5)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却视而不见

待冒名“老朱”说完这句话,周游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对啊,老杨只是邀请了自己过来“平事儿”,至于冒名“老朱”和杆儿强,在老杨眼里,只是常来吃饭的熟客而已,而且这位“老朱”的样子还变了呢;至于苏也,老杨更是见都没见过的,他又是如何看出来这三位也是“高人”的呢?

而且,老杨在刚跟自己见面时,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始终是称呼那个祸害他和夜市街的东西为“贪吃鬼”,然而现在,这老杨好像在极力地避免提到“鬼”这个词?

老杨这是怎么了?

大约是周游太迷惑,那困惑的神情已经显在了脸上,冒名“老朱”瞥了他一眼,才又看向愣住的老杨。

老杨显然没想到这“老朱”会有此一问,登时卡了壳,茫然看着冒名“老朱”。

冒名“老朱”笑得嘴都有些歪了:“怎么,老杨,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被那个‘贪吃鬼’给迫害的名字都没了,都还能侃的滔滔不绝,怎么听我一个小问题,你就没话了呢?是你不喜欢,或者不欢迎我来吗?”

“怎……怎么会呢……”老杨勉强笑笑,道:“我这儿做生意的,来的都是客,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呢?”

周游越听越不对头,老杨刚开始时,明明说了,他并不想有人来他店里吃饭,甚至连他的食材都不太新鲜了,他怎么会欢迎客人来吃饭呢?

冒名“老朱”继续笑道:“我说的呢,我这老来你这儿的熟客,你总不会不欢迎吧?”

“那是,那是……”老杨挠了挠头,笑道。

“老杨,考考你啊,”杆儿强也不怀好意的跟冒名“老朱”相视一笑,对老杨道:“我们这几个熟客天天来,名字你应该还记得吧?”

“那是,那是……”老杨立马对杆儿强笑了,接茬道:“你不就是杆儿强吗,至于这位,是……”老杨看着冒名“老朱”,又卡了壳。

冒名“老朱”笑嘻嘻地指着老杨的鼻子,道:“我就说你不喜欢我吧,你看,你都忘了我是老朱了!”

“对,对,老朱嘛,”老杨长舒了一口气,忙道:“老朱,我怎么能忘了呢,你跟杆儿强他们几个常来照顾我的生意嘛……”

听到这里,周游实在忍不了了,连他都替这个“老杨”难堪,不由拍桌而起,道:“你别装了!你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你知道这几个名字,大约就是因为盗取了老杨的记忆吧,贪吃鬼!”

“老杨”身子一僵,脑袋慢慢转过来,看着周游,脸上却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但是这笑容就像是不合适的面具一般悬挂着,看的人心里直发毛。

这“老杨”看着周游假笑道:“呀,被你发现了?”

苏也不屑地“切”了一声,道:“都陪你玩这半天了,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太无聊了……”

冒名“老朱”微微一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周游不就是刚刚才发现嘛……”

周游脸又红了,可又无从辩解,只好对着这假冒老杨的“贪吃鬼”道:“你把老杨怎样了?”

虽然可以从这位“老杨”的言行里判断出他是个假的,但是直到现在,周游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阴气的波动。“贪吃鬼”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遮住了自己的气息?老杨会不会有危险?

还有,“贪吃鬼”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这“贪吃鬼”显然并没有什么心思要跟他们聊天,他阴冷一笑,身子骤然暴长,竟然膨胀成了两三米来高的巨人,大嘴一张,就要将桌上坐着的四人一猫全都吃进去!

冒名“老朱”却坦然自若的毫无动作,杆儿强更是早就表明是看热闹的,也没动弹。

然而周游就是被老杨请来“平事儿”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刚把调动真气的手诀捻起来,还没有发动,苏也怀里一直抱着的奶牛却反应更快,蹭的蹿了出去,简直想象不到,它那么肥胖的身子,竟然动作能快的像闪电!

只见奶牛对着“贪吃鬼”膨大的脑袋扑过去,还没等“贪吃鬼”威胁性的鬼笑笑完,奶牛惯用的右前爪雪亮的爪子露了出来,嗖的果断一抡,“贪吃鬼”所借用的老杨的脸上,登时被划开了三四条口子!

“贪吃鬼”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了下来,一动不动。最可怕的是,他脸上被奶牛划开的口子,鲜红的肉向外翻着,隐约可见白骨的踪迹,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奶牛光速完成这一击,瞬间已回到了苏也的面前,却没有再依偎在苏也怀中,只是徘徊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好像要保护她的样子。

有个灵物真是好呢。有那么一秒钟,周游不由自主地走神了。头一次,他觉得奶牛还挺顺眼的。

周游晃晃脑袋,把自己思路赶紧拽回来,重新调动真气,就要接着发动起来,攻到“贪吃鬼”身上。虽然还不知道“贪吃鬼”是完全占据了老杨的身体,还是只是暂时的控制,但是周游完全有把握,自己这一击足足可以将“贪吃鬼”给打出来、打回原形!

毕竟,“贪吃鬼”这种级别的“鬼”,就像是领导付东流说的,还是很好对付的。

然而,周游的手刚刚抬起来,却又被人给抓住了。

力气不大,却无法挣脱,更不容反抗。

周游顺着那突如其来的胳膊看过去,发现是冒名“老朱”。

冒名“老朱”本来坐在周游的斜对面,但他却不辞劳苦不怕麻烦地斜着将手伸过来,制止了周游的攻击。

周游不理解地瞪着他:“你干嘛?”

冒名“老朱”笑嘻嘻道:“别着急,他又不难对付,咱们就多玩会儿……反正是长夜漫漫嘛……”

杆儿强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热闹还没瞧够呢,怎么能提前谢幕呢?”

周游很是瞧不上这两个“游手好闲”的:“你们是无聊找乐子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赶紧了了事儿,我好回去睡觉!”

苏也看了看冒名“老朱”道:“那不如来投票啦……我站周游!这只鬼虽然不算太强,但他用了这家店主的身体,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也得尽快了结……再说了,这只鬼也能让周游练练手不是?”

周游想反驳苏也,张张嘴却说不出话,虽然小也的话不中听,但毕竟还是支持自己的啊……

冒名“老朱”笑道:“那咱们就投票……现在是二比二,所以我们需要关键性的一票……”

周游等四人,包括“贪吃鬼”在内,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正徘徊在桌上的奶牛身上。

奶牛停下了脚步,对着周游咧开嘴巴,露出一个让他很是熟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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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6)多此一举

猫会笑吗?不会笑吗?

周游不知道。但他看着眼前的奶牛,觉得猫应该会笑吧,而且还很会笑的不怀好意。

奶牛就挂着这样的笑模样,踱着它优雅的猫步,慢慢地走到了冒名“老朱”的面前,尾巴一甩,卧倒在了他的面前。

冒名“老朱”和杆儿强哈哈大笑,道:“奶牛站在我们这边!”

苏也摊摊手,表示无所谓。她的任务是跟着冒名“老朱”,只要他还在就成。

周游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没精打采道:“我就知道……得了,又得熬夜……”

只有贪吃鬼带着脸上被划开的划痕,火气直冒道:“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当然,当然得放在眼里……”冒名“老朱”笑道:“要不然你怎么会还站在这里呢?”

“贪吃鬼”冷笑道:“不就是修习者和一个成了精的大槐树吗,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说着,他抡起胳膊,照着周游的脑袋就抓了过去!

“哟,他倒是挺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啊!”冒名“老朱”跟杆儿强说道,一点儿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周游虽然觉得“软柿子”这说法很不中听,但他也不敢分神,聚了真气,双手往头顶上挡去,要把“贪吃鬼”这一击化解开来。

周游低着头,双眼微闭。“鬼”无论化成什么形态,甚至占据了人身也好,他的本质仍然是不正常的阴气的聚合。因此周游并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他只需辨清“贪吃鬼”的气的走向即可做出完美反击。

毕竟,对于修习者来说,“鬼”的存在,实在是最好控制和把握的。

周游只觉一股腥风裹挟着凌厉如刀的气势,从上而下劈头盖脸而来!他凝神静气,真气聚在掌上,对着那腥风之后隐藏着的一个不动“原点”,“喝”的一声,将蕴到极点的真气,像拉满的弓一样,迅速发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周游慢慢抬起头,正巧看见“贪吃鬼”仰面朝天向后摔倒过去!在撞翻两张桌子之后,一直无法停下惯性运动“贪吃鬼”,尖叫着被对面的墙给拦了下来,“扑通”一声钝响,躺在了地上。

腥臭的风贴着周游的头皮,倏地向上逸出,顿时消散于无形无迹。

“不错,有进步了啊。”冒名“老朱”对周游笑道。

周游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也却皱了皱眉,道:“不过是一只小鬼,要是这都对付不了,周游也就不用再修习了。”

“实话往往不好听。”杆儿强摇摇头,再对周游补充一句道:“你不会什么术吗?对付一个小鬼还要放真气,太浪费了吧?”

周游运了运气,只觉得胸口闷的很,好像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老师啊老师,为什么总不教自己术法呢?

被真气撂倒在地的“贪吃鬼”似乎被打蒙了一样,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时也没站起身来,只是坐在地上,透过老杨的眼睛,恶毒的目光逐个盯着在场的四人,似乎在心中正在诅咒着他们。

周游不想给“贪吃鬼”缓过神的机会,在被群嘲的同时,他早已从座位上起身,直接跳过一张桌子,凌空飞起,左脚如弓,右脚似箭,真气重新灌注双腿脚尖,想要一脚踢上“贪吃鬼”的胸口。

周游动作极快,刚从地上坐起来的“贪吃鬼”显然是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了。

但“贪吃鬼”好像也没有想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坐在地上,还将胸膛挺了一挺,似乎在向周游挑衅:来呀,有种你来呀!

周游岂能吃他这一套。那三个说风凉话的惹不起也就罢了,对这不知深浅的小鬼,他周游自然是无需有任何顾忌的。这样想着,周游右脚尖绷直,眼看就要踢上“贪吃鬼”的胸口了!

就在此时,一直悠哉看戏的冒名“老朱”忽然有了动作,他一个旱地拔葱骤然跃起,顺便还在苏也胸口按了一把。苏也一惊,脸一红,“流氓”两字还没出口,就见那冒名“老朱”身形一晃,竟然已到了周游和“贪吃鬼”的中间!

周游一脚正要踢下去,忽见冒名“老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脚下,不由一惊!这个时候,让他收回脚上的真气,已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周游的心狂跳起来。

他虽然知道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修为极高,似乎也是术法高深,但是,自己这一脚也是蕴足了真气的,要是踢在那人的胸口,哪怕修为再高,他也是会受伤的!

更何况,从幻梦之境回来之后,听老师的意思,这个人似乎受的伤并不轻,可他却一直没有好好闭关休养,甚至在地底世界里还被吸血的水菊给寄生了,气运不可能不受影响。这样状态下的他,受此一脚,谁知道会不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周游甚至连“闪开”二字都来不及喊出来,眼睁睁地就看着那人迎着自己的脚越来越近!

被那人挡在身后的“贪吃鬼”露出了得意的阴笑。

周游不理解,这个冒名“老朱”为什么要救一个害了多条人命的鬼呢?

冒名“老朱”对周游微微一笑,似乎根本没看到迎面而至的飞踹,他只看到了周游的受惊。他简直是在对周游表示歉意和……安慰一样?

周游真希望他能让时间凝固。

冒名“老朱”对着周游的眼睛,双手抬起。

在紧张的周游眼中,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周游看见,冒名“老朱”的手抬起,伸出,慢慢触到了自己的脚尖……

一刹那间,周游满满灌注的真气,就像是被一支针管给瞬间抽空了,倏地一下,那正卯足了劲要攻击到什么的真气,就这样被抽走了!

几乎同时,被挡在后面的“贪吃鬼”双手做爪,眼看要刺穿他前面的冒名“老朱”!

冒名“老朱”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双手顺势一甩!

周游聚集的真气很足。所以,他几乎能看见,能看见自己被抽离的真气,凝固成了乳白色的块状,就这样,被那个冒名“老朱”一掌甩到了身后,不偏不倚,正巧砸向“贪吃鬼”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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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57)有心事

"真气被抽离,周游飞踹的这一脚自然也没了威胁,但他踢出的势头却是无法收回。周游无奈,只得在冒名“老朱”的胸口轻轻一点,身子微微后弹,站在了地上。

周游站定了,皱眉看着冒名“老朱”道:“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冒名“老朱”似乎不太明白周游的抱怨点在哪里,挠了挠头,困惑道:“怎么就多此一举了?哪儿多了?”

周游气道:“我踢过去是一脚,你从这一脚倒过去,相当于是一掌,不管是一脚还是一掌,不都是相同的真气吗?不都是打到了‘贪吃鬼’的身上吗?这来来回回不都是一样的吗?”

冒名“老朱”笑了,一侧身,道:“你看看,能是一样的吗?”

此时杆儿强和苏也亦起身走到了他俩身旁。杆儿强探头一瞧,撇撇嘴,道:“嗯,还真不太一样……不过我是觉得没多大必要……”

周游瞧过去,只见瘫坐在地上的“贪吃鬼”嘴巴大张着,倒不是他张大了嘴要咬人,而是他想合也合不上去。

那块被抽离的真气,竟“浓缩”成了一团雪白,堵在了“贪吃鬼”的嘴里。更令周游迷惑的是,“贪吃鬼”支在地上的双手双脚竟被各自钉了一只钉子!虽然钉子眼里并没有血流出来,但“贪吃鬼”显然是被钉子制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这是什么?真气做成的钉子?”周游看不明白。

冒名“老朱”张嘴刚要回答他,冷不防被呼来的一巴掌给“啪”地打了回去!

冒名“老朱”委屈地捂住腮帮子,向自己对面看过去,道:“干嘛打我?”

苏也叉着腰,道:“你说呢?流氓!”

“不是……我没有……”冒名“老朱”更是委屈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是为了……我那不是为了拿魂钉嘛……”

“魂钉?这是做什么用的?”孤陋寡闻的周游好奇问道。

“魂钉当然是为了来制魂魄的了……”因为被打的不轻的冒名“老朱”还捂着腮帮子,于是杆儿强好心地替他为周游做解释道:“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修习者,怎么连魂钉都不知道?”

“我还没进入到术法的学习,”周游已经习惯了这种“歧视”,他也无所谓了,道:“所以就有劳你们这些高人多多指导啦!”

周游继续发问道:“有没有哪位好心解说一下,对这个小鬼,为什么还要用制魂魄的魂钉?就算这鬼怎么壮大,他也不会有自己的魂魄吧?”

所谓“鬼”,不过是阴性的气在机缘巧合之下,由特殊因缘聚合成形。他可以吸收同样的阴性之气,甚至是类似于人的阳气,化为他自己喜欢的阴气,来壮大自己。但不管他再怎么发展壮大、再怎么吸收其他的气,哪怕他会留下他吃掉的气所携带的某些记忆,但他并不会像阴阳平衡的正常生命一样拥有魂魄。

换句话说,“鬼”可以像一个“人”或“动物”一样去活动,说话,做事;但由于他没有魂魄,因此“鬼”不会真正地思考,他所有的行动语言,不过是按照残存的记忆和行为惯性来实现的。正因为“鬼”的这一特性,决定了他极好对付,只要术者稍稍拐个弯,耍个小诡计,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更不要说直接用真气攻击了,阳气十足的真气,会将“鬼”聚集的至阴的气,瞬间退散!

冒名“老朱”揉揉他自己的脸蛋,终于缓过神来了,答道:“不错,‘贪吃鬼’是没有魂魄,但老杨有啊。”

周游一拍脑袋。对啊,自己只顾着灭了“贪吃鬼”回去好交差睡觉了,却忘了这“贪吃鬼”还占着老杨的身体呢!

“就数他心思细密,小九九多……”苏也对冒名“老朱”翻个白眼,亦对周游解释道:“他从我这里偷的四枚魂钉,那是我和老爸改装过的,除了能制住魂魄,以防魂飞魄散,而且还有制气的作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由阴气组成的‘贪吃鬼’也被困在老杨的身体里,不能逃走,对不对?”周游明白了。

苏也点点头,道:“而且,我的魂钉能自动识别阴气,所以现在魂钉的主要作用就是控制‘贪吃鬼’,所以尽管他和老杨的魂魄同在一具躯壳之内,但他却不能伤害到老杨。”

周游一边听着,一边在看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冒名“老朱”拍拍周游,把他从迷醉中唤醒:“你是不是要问问话?就算是魂钉不伤老杨,但是像‘贪吃鬼’这么大体量的阴气在他的体内,时间长了,总是不好的。”

周游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是走神呢。他走到“贪吃鬼”跟前,蹲下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虽然说有魂钉制住了“贪吃鬼”,但周游总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既然“贪吃鬼”能无声无息地进来且占了老杨的身体,就有可能再无声无息地逃走,所以不得不防。

周游却是不知,“贪吃鬼”刚才已经暗自试过了,果然是无法从老杨体内逃出。但这“贪吃鬼”倒是也不着急,仰了脸,对周游阴冷一笑,道:“你明明知道的呀,还要问我?”

周游被他说的一愣:“我知道?”

看着周游发愣,冒名“老朱”叹口气,道:“你的确已经感知到了呀……你忘了吗,你说过,苏也来的时候,瞬间有一股阴气的……”冒名“老朱”忍不住连连叹气道:“周游你这是怎么了,不在状态啊?”

周游抬起手来想要拍脑袋,却又收了回来。不能再拍了,再拍下去,自己这脑袋得拍碎。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是恍恍惚惚的,前边把苏也当成了“贪吃鬼”,后边又忘了那股可疑的阴气。虽说自己修为不算高,但判断力总应该是有的吧!

杆儿强在旁煽风点火道:“我看这小兄弟从来店里,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恍惚样子,应该是早就有心事了吧?”

心事?那就太多了。暗恋苏也算不算心事?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会和怪人见面甚至暗通款曲,算不算是心事?

还有,明天,不,今天的风雨桥之行,会得到关于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什么样的消息,似乎也都扰乱着周游的心思。

心事在这里吧。

“不要太相信我哟……”一个声音蓦地在周游耳边响起。

周游抬起头,看向冒名“老朱”。"

第五章 食色(58)无耻之徒

"不要太相信?

周游的心,好像被重锤给生生砸了一个大洞,顿时冷风灌入,心慌不已。他抬起眼睛,看向那个冒名“老朱”的尚不知名姓之人,问道:“你……你说……什么?”怀疑是一回事儿,自己站出来承认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周游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压根儿就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个冒名“老朱”的尚不知名姓之人倒是被周游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糊道:“什么说什么?”

周游摇摇头,道:“你说,要我别太相信你?”

“哦……啊?”这个冒名“老朱”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周游你果然心不在焉的,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不要相信我了?我都不能呗相信,那你还能相信谁?你还能让谁帮你?”

这回轮到周游犯迷糊了:“可,可,可是……刚才你……你明明说别太相信……”

冒名“老朱”的尚不知名姓之人看着周游笑成了一朵花,他没直接回答周游的问题,而是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杆儿强,道:“喂,老槐树,你告诉咱们这位小兄弟,我刚才说什么了?是跟谁说的?”

“说就说呗,有什么好笑的……”杆儿强咳嗽了一声,对周游道:“你听岔了……刚才这个老不死的是跟我说话呢……我修炼多年,有个坎儿始终过不去,刚才瞅个空正想请教他一下,谁知这老东西不说个正经的,东扯西扯的,就说了一句貌似靠点谱,说得每天半夜爬起来去高处接露水喝,我再问他细节如何处理注意,他就回了我一句,说‘不要太相信……我要是耍你呢……’你说他气不气人……你呀,大概只听到前半句了吧?而且人家还不是冲你说的……”

“这样啊……”周游紧皱的眉头,听杆儿强解释完,却一点儿也没有舒展开来。

苏也拍拍手,将众人拉回了正题:“行了,别唠叨了,这家伙怎么办?有没有个说法?你们没说法,我就收了……”

“不行!”周游和冒名“老朱”异口同声反对苏也,倒把她给吓了一跳。苏也不满道:“这时候倒是挺一致啊……不能收,那你们说怎么办?”

“唔……唔……”地上有声音传过来。几人低头一看,原来是“贪吃鬼”在挣扎着,似乎要说话,只是哆嗦半天说不出来。

“贪吃鬼”的嘴原本被周游的真气给堵上了,适才周游要问他话,便收了部分真气,虽然能让他讲话,但大部分的真气还是在他身边嘴边严阵以待,以防万一。但真气就是真气,虽然塞在“贪吃鬼”嘴里,但还是要受真气主体的影响。因此当周游刚才心潮澎湃时,全身真气波动,这一团“外派”的也受了影响,终究又将“贪吃鬼”的嘴给堵上了。

“有魂钉在,不怕他跑了,”冒名“老朱”道:“还是撤了真气吧。”

周游想想也是,便听话地撤回了自己的真气。

“啊……你们有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贪吃鬼”喘口气,抗议道:“你们几个太欺负人了……我找到个人做我的外壳好歹也是经过一番奋斗的……有几个鬼能到我这种高度……你们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冒名“老朱”似笑非笑道:“尊重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施舍来的……”

周游没他那么玄乎,只是对这“贪吃鬼”正色道:“尊重?你在害那些人的性命时,怎么就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你虽然只是一团阴气,没什么脑子,但是,从你所吞吃的这些人的记忆里,你总会找到‘杀人偿命’这个词吧?没有?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该有吧?”

“我并不认为我做的是恶行。”这个“贪吃鬼”阴沉着脸道。

周游气急反笑,道:“不是恶行?哈,好啊,真好……那你倒是说说,你做的不是恶行难道还是善行了?”

“善行恶行谈不上……”这“贪吃鬼”也是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或狡辩的意思:“我只是在进食而已。”

周游被他说的一愣。

只听“贪吃鬼”又道:“我们这一类,只是团至阴之气而已,由一团气再到获得形质和记忆,就像你们这个世界中的一只小小细胞长成个活物,有多不容易?更不要说我们还要时时提防着来自于你们的种种恶意和打击!都是个生灵,凭什么你们吃饭吃山珍海味就行,我吃个把人就不行了?不都是为了活下去吗?”

“贪吃鬼”理直气壮的这一番话,讲的是头头是道,杆儿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只来回看着周游和苏也等人的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周游虽然觉得这“贪吃鬼”哪里说的好像是不太对,但要他反驳,却一时也讲不出什么来,只憋得满脸通红。

苏也在旁冷冷道:“巧言令色。”

冒名“老朱”依旧是笑意盈盈:“嗯,有道理!”

对着“贪吃鬼”说不出什么来的周游听见他的这句回答,好像找到了出口,气道:“你怎么能赞成他!难道,他吃人就是对的了?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放任他继续吃人好了!”

周游越说越气,他还要接着说什么,却见冒名“老朱”抬起手好像投降一般举了起来,微笑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并不代表我会赞同他……”

“愿闻其详。”周游依然气呼呼的。

冒名“老朱”看了他一眼,道:“要活命,就得消耗掉这个世上的能量……无论是食物,水还是空气等等,都是不得不消耗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讲,这只‘贪吃鬼’说的没错,你和他的活着,没什么分别……”看见周游又要气冲冲的开口,冒名“老朱”对他晃了晃手指,抢先用自己的声音压制住了周游:“……你先听我说完……”

周游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且听这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只听这冒名“老朱”道:“不错,活着本身没有什么对错,为了生存所用的各种不择手段……也无法简单地用黑白善恶来划分……”

周游实在听不下去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是个人吗?”

冒名“老朱”嘴角一勾,现出一个诡异的笑来:“真让你说中了……我才不是人……”"

第五章 食色(59)有种愤怒可以超越生死与边界

“行了行了,”眼看着冒名“老朱”和周游二人是越说越僵,苏也急忙站出来对二人道:“说什么呢?怎么是不是人的都跑出来了?”她不客气地一指冒名“老朱”,道:“你少跟人胡乱拽词,说人话!哪怕你真活成了千年的乌龟,也得说人话!”数落了“老朱”,苏也再转头对着周游道:“你不要总气急败坏的,能不能静下来听听站在其他角度的看法?”

周游深深呼一口气,道:“好,我洗耳恭听就是……只是,我必须先表明我的立场,行凶者终是凶手,不论怎样辩解,都不能逃脱制裁!”

苏也拍着周游的肩头,道:“没人说要为那小鬼开脱……现在他只是想要表明看待问题的另一个角度而已……”

“有这个必要吗?”周游仍带着三分被强压下的火气,不解道。

“当然有必要!”冒名“老朱”抢在苏也头里搭茬道:“态度决定你的行动和最终的判断!”

“哦?是吗?你的意思是态度决定一切,所以正义与否,都比不上态度的表达了?”周游不甘示弱回嘴道。

杆儿强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迷惑不解道:“他们在说什么?有谁给我翻译一下?”

“嘿嘿,鬼话吧。”自己就是“鬼”的“贪吃鬼”冷冷冒出一句来。

眼看着嘴架又要打起来,苏也不耐烦地跺跺脚,喝道:“都给我闭嘴!”

唇枪舌剑的周游和冒名“老朱”终于安静了,两个人都十分无辜地看着苏也。

一直在店里四处徘徊的奶牛回到了苏也的脚边,轻轻纵身一跃,蹲到了她的肩头,居高临下安静地注视着在场诸人、诸树和诸“鬼”。

苏也摸**牛的后背,叹口气,对冒名“老朱”道:“说人话……说浅白一些,别整那些暗语代指,别用那些宏大的形容词……”

“你直说让我照顾他们水平不就得了?”冒名“老朱”耸耸肩,在周游又要冒出怒火之前,抓紧时间道:“我的意思其实就是八个字‘非理取用,必遭其殃’!”说完,冒名“老朱”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什么意思?”没等周游说话,杆儿强先发问了:“你这也叫照顾我们水平?”

“哟,还需要我再解释解释?”冒名“老朱”故意看着周游说道。

“需要!”周游不想再跟他废话。更不想浪费时间了。

“意思就是,”冒名“老朱”瞥了一眼周游,解释道:“你们不能因为看不到就否认‘鬼’存在的可能性,更不能轻易就将他们划归为异类而任意杀戮;但是,这只‘贪吃鬼’的行为,由于超出了‘鬼’生存的正常额度,还是要受到必要且恰当的惩罚……”

周游一愣,这才听出些门道来。

杆儿强“咝”了一声,道:“我来翻译一下啊,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吃可以,但不能吃太多……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各打五十大板?一边替我们这些非人类说话,一边又抱怨某些人或非人没有遵守自己的边界,啊?”

“不错,各自的本分,都得各自守着,过界呢,必生事端。”冒名“老朱”道。

听了他的话,地上瘫坐着的“贪吃鬼”却忿忿道:“什么边界不边界的,谁规定了?”

冒名“老朱”转过头去瞪着他,缓缓道:“天道,自然,他们规定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贪吃鬼”阴恻恻笑道:“知道又怎样?我凭什么要守这死规定?这个尘世冥界,如果都是些守规矩的,那么从哪来这么些个战争争端?又从哪里来这些许热闹的喧嚣?”

冒名“老朱”上下一打量“贪吃鬼”,道:“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不,不可能,你才没这个脑子……说实话,是谁说的?”

就在众人的眼前,“贪吃鬼”呵呵冷笑着,面容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好像一块被孩子糅合了许多色彩的橡皮泥,不停地在脸上揉捏着,片刻之间,老杨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这张脸眉头紧锁,薄唇紧绷,鼻唇两侧的法令纹极深,配合他严肃的表情和杂乱的头发,构成一张愤世嫉俗的怒容。

看着这张脸,周游惊叫道:“陈荻!”

冒名“老朱”看着周游问道:“你认识这张脸?”

“这是陈荻啊!九江城的知名诗人!”周游指着这张愤愤不平的脸,激动道:“不久前……大约两三个月前吧,陈荻跳楼自杀了……当时都引起轰动了!”

周游喘口气,再看看陈荻的这张脸,疑惑道:“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是被谋杀的……当时在现场发现了他的遗书,他自己说对这个世界太失望,所以才选择了这条路……难道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说到这里,周游忽然想起,老杨曾跟自己说过,那“贪吃鬼”曾经以他老妈的面貌出现在他的面前,而现在,“贪吃鬼”又露出陈荻的面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周游想不通。“贪吃鬼”他怎么能出现不同的人的样貌呢?既然他能自如切换不同的样貌,那他还有什么必要非得抢夺老杨的身体和名字呢?

苏也似乎亦是不太明了,道:“不对啊……鬼只是阴气和执念的聚合体,不管他的执念从何而来,从哪个人而来,都不会原样呈现那个人的样子的……鬼没有思想,他只能是将各种不同来源的阴气和执念混合在一起,形成他自己的一个怪模样,往往没个人样,所以总能出来吓人……可是这只‘贪吃鬼’怎么能做到还原执念原初所有者的样子呢?”

“这很简单,”冒名“老朱”淡淡道:“因为他不仅仅是阴气和执念的聚合体。”

“什么?”周游和苏也异口同声惊道:“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就是个鬼啊……”

“这么说吧,”冒名“老朱”盯着“贪吃鬼”的陈荻脸孔,道:“他原本就是个普通的‘鬼’……而且这只鬼的确很贪吃,吃来吃去,他就越了界……不仅仅是人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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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0)虚空界

听着冒名“老朱”的话,周游不由惊悚道:“超越了人界还不成……还有什么界呢?”

“非要说是‘界’的话,就算是……虚空界吧。”冒名“老朱”想了想,道。

周游盯着他看了三秒,道:“虚空界……这个名字,是你刚想出来的吧?”

“呀,被你看出来了?”冒名“老朱”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的很得意:“为了让你们明白,我只能想破脑袋,想一些直白的解释了……”

“请问这‘虚空界’哪里直白了?”杆儿强不客气道:“能不能别老整这些文言文?”

“真没文化……”冒名“老朱”翻个白眼,又道:“这么说吧,这只‘鬼’实在是太贪吃,他不仅吃了不少的亡魂,而且还很不小心地吞了一只沙虫……”

“沙虫是什么东西……”杆儿强不解道:“这跟你那个什么‘虚空界’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联想的?”

周游却有点明白冒名“老朱”为什么要起“虚空界”这么个称谓了。倒不是周游茅塞顿开,只是他这段时间总跟各种虫子打交道了,所以多少还是了解些的。因此,他向杆儿强解释道:“沙虫是一种奇特的虫子,它体量不大,也就手指头那么长,而粗细却只有手指的一半,很不起眼……平时沙虫就钻在地底下,很少和人类社会发生交集……沙虫虽然身子很小,吃的也只是泥土砂石,但它的胃口却很大,一条沙虫一生吃掉的砂土,可以装满一间十平米的屋子……”

“还有这种虫子?”虽然是老树成精,但杆儿强显然并没有遇见过这种小虫,故而很感兴趣地问道:“我的根扎那么深了,怎么从来没遇到过这沙虫?话说,这么能吃的虫子,是不是能活很久了?”

“不,沙虫的寿命,只有七天……”周游答道:“因为它们寿命较短,且繁殖力并不是很强,所以沙虫并不常见,你没见过也不足为奇……而且,也幸亏它们寿命较短,不然,咱们这个地球,还不得被它们给掏空了吗?”

“至于‘虚空界’这个名字,”不等杆儿强追问,周游看了冒名“老朱”一眼,继续讲了下去:“虽然是生造的,倒也算贴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包括沙虫在内的虫类,它们不属于人或动物,更不是植物水族,它们自成一系,且素来就有贯通的特性,它们往往通过它们的活动、饮食或者交流交配,无意中起到打破壁垒的作用……不光是目之所及的有形壁垒,也包括无形的壁垒……从空间到时间,似乎它们都能做到游刃有余、来去自如……所以称它们以及它们生活的地方为‘虚空界’,我觉得没有再合适的词了……”

苏也眯起眼睛,看着周游道:“这是你自己总结的?我不记得有哪本修习的经典上讲过类似的话……”

“嗯,这是我这段时间的一点心得……”苏也虽然并没有直接肯定他,但周游将她的话听在耳中,竟在心里生出无限的甜蜜之意。

冒名“老朱”在一旁摸着下巴,微笑道:“不错,周游,你今天总算展示了些专业素质……”

他们几人听的认真便罢了,偏生那“贪吃鬼”亦听的入神。不知不觉中,他又化去了陈荻的面貌,重新显现出老杨的样子。此时听了周游的话,不禁喃喃低语道:“沙虫……吃沙子的……怪不得这么难吃……”

“感情你还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冒名“老朱”好笑道:“你这就是活生生的囫囵吞枣啊!就你这副饿死鬼的吃相,怎么就在夜市街混了一个美食家的诨名呢?”

“贪吃鬼”颇感委屈道:“我本来很挑食的……可是架不住有人暗算啊……”

“还有人会暗算你?”周游的专业素质一闪而过,此时又露出呆呆的吃惊表情。他难以理解,一只鬼还能被人暗算?照理说,人见了鬼,没有尖叫着逃走或者吓尿了都已经算是胆大了,怎么还敢算计他?

“这有什么奇怪的,利欲熏心呗!”杆儿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没看见这一条夜市街,是怎样把他给供起来的吗?为了赚钱,这些人能供起来他,也照样能算计他!”

“你说的不算错,”只听那“贪吃鬼”道:“不过我说的暗算,倒还不是这种普通的小伎俩……”

“你说说看?”冒名“老朱”似乎就等着“贪吃鬼”谈到这一问题,脸上现出了少有的认真表情来。

“嗯……我要是说了,你们能放过我吗?”这“贪吃鬼”也不傻,他似乎察觉到了冒名“老朱”对自己即将要回答的问题的重视程度,觉得要利用一下才好。

“咦。鬼不是根本不会思考的吗?怎么这家伙还会讲条件了?”杆儿强指着“贪吃鬼”皱眉道。

“他是不能思考,可是他能保有那些人的记忆啊……”苏也亦指了指“贪吃鬼”的脸,道:“你也不看看,他现在用的哪张脸?你再想想他总在什么地方混了?老杨,商人;夜市街,商铺云集,你说他能不精明吗?”

“饶他奸似鬼,也得喝洗脚水!”杆儿强不屑道:“现在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了!”

“所以才要讲条件啊!”这“贪吃鬼”毫不示弱,梗了脖子,来回看看冒名“老朱”和周游,道:“怎么样?能不能答应?”

冒名“老朱”不假思索道:“答应啊!本来我们也没想灭了你的……”

“你怎么能代表我们做决定?”周游不干了:“不灭了他,怎么替那些被他悄悄吃掉精魂生气的人讨回公道?”

冒名“老朱”对着周游手一摊,道:“你如果还要回到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那咱们今天就只能是一无所获!”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厉。

“可是……”周游觉得委屈,还想说什么,却被苏也拉了一下,在他耳边悄声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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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1)阴阳互根

"看见周游嘟了嘴,冒名“老朱”缓和了一下口气,意味深长道:“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小鬼……风物长宜放眼量……”

周游做个“请便”的姿势,不再言语了。他已经懒得去看表了。反正注定是熬通宵,别想收工睡觉了。

“贪吃鬼”转转眼珠,又道:“我必须再确认一下,你们能放过我?”

“嗯,放过你,”冒名“老朱”和颜悦色道:“而且还会帮你捉出那条沙虫……恐怕那虫子折腾的你不轻吧?”

“真的?那太好了!”闻听此言,“贪吃鬼”竟是眼睛一亮,道:“说起来那沙虫不是就七天的寿命吗?可我肚子里的这条,怎么就跟了我小半年了呢?我要是不吃,它就会啃食我的阴气和好不容易聚起的形质……我没办法,只好不停地吃……有时候我也不想吃那么多的……”

“所以嘛,错不都在你……”冒名“老朱”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闭上眼睛不看,光听他的声音,还会让人以为他在哄孩子。只听这位冒名“老朱”继续哄着“贪吃鬼”道:“……所以找出问题的根源,解决了,咱们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好了,快说说,你遭了什么暗算,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摆脱呢……”

“贪吃鬼”拼命点了点头,道:“这要从我还是一团阴气的时候说起……”

这“贪吃鬼”回忆道:“一段时间以前……具体是多久之前呢,我……我实在是记不太清了……想不起来……”

看着“贪吃鬼”使劲儿回想的样子,冒名“老朱”忍不住又插嘴道:“鬼没有主动思维,因此也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

苏也和周游、杆儿强异口同声打断他道:“你闭嘴,听他讲下去!”

“好吧好吧……你说,你说……”冒名“老朱”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贪吃鬼”又吭哧了几声,这才不再纠结时间的问题,继续回忆起来。

据这“贪吃鬼”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聚拢诸多阴气并吸收了一些小小的执念形成“鬼”的,但他依稀记得,他当初只是懵懵懂懂的,四处游荡,也没有什么目的,忽然一日,他偶然吸收了一个比较大的执念,还伴着不少的阴气。

这个大“执念”就是王祥和老杨的老妈。这位老妈的阴气留存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执念”来概括了……确切的说,王祥老妈由于怨念颇深,当时已经具备“鬼”的雏形了,当她遇到“贪吃鬼”时,虽然阴气体量不比“贪吃鬼”,但深深的怨念却足以将“贪吃鬼”吞噬掉。

遭遇王祥老妈的怨念时,“贪吃鬼”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但他没逃两步,就被王祥老妈的怨念恶狠狠地吸了回去,“贪吃鬼”大着胆子回头一看,发现这脸上只有皮没有肉的老太太狰狞着,大张着没有牙齿的黑洞洞的大嘴,瞬间便将“贪吃鬼”给吞掉了!

听到这里,周游和杆儿强对视一眼,很是纳闷:不是说“贪吃鬼”吃了王祥老妈吗?怎么这会儿却是那老太太吞了“贪吃鬼”了呢?

周游正要发问,忽然看见冒名“老朱”的炯炯目光,终于还是忍住了。

好在“贪吃鬼”继续往下讲,马上给出了大家解释:当时,“贪吃鬼”被吞,那一瞬间,他心中冒出一股无可名状的情感,当然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恐慌吧,但当时以他一个初级“鬼”的水平,完全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他那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厉的鬼嚎,便给吞进了王祥老妈的怨念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混沌!

“贪吃鬼”以为自己这会儿肯定得被人家给反吃了,他已经把自己团成了一小团,等待着被消化,谁知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一道亮光从顶上射出!“贪吃鬼”大喜,急忙顺着那道亮光,倏地钻了出去!

“怎么?鬼不是至阴之气吗?怎么还喜欢亮光?这怎解释?”杆儿强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冒名“老朱”好像早就等着被人问了,马上答道:“阴者阳之始,阳者阴之生……通俗些讲呢,阴和阳无法分开,它们虽然是对立的两个方面,但又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阳气呢,需要有像泥土一样的阴气作为滋养,才会发生,发展出来;同样的,阴气也是一样,他需要有一点点阳气作为‘启动资金’,从能鼓动、流动起来……你们能听明白吗?”冒名“老朱”不放心地问道。

“你一说‘启动资金’,我们就都明白了……”苏也道:“让‘贪吃鬼’继续讲下去,好不好?”

“贪吃鬼”清清嗓子,继续起他难忘的回忆。当他看到光亮时,身子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直接顺着光往外飘去,与其说是飘,倒不如说是被那光吸过去来的更贴切些。待他站定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太嘴里跑了出来,正站在她的对面。

只见那凶老太太还是大张着嘴巴,嘴唇都裂到了耳根,简直要将她的脸分成两半!不过,虽然嘴还张开着,但那凶老太太却已经不能再动弹丝毫,只是张着嘴呼呼嗬嗬的,看起来她自己倒先慌张了起来。

“贪吃鬼”很是纳闷,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死里逃生”。直到他眼睛往旁边一斜,看见了和自己并肩站着一个“人”!

“贪吃鬼”当时的阴气还不算很强,正常人是无法看到他的。当然,他是可以看到正常人的。因此,当他见到身旁这人时,一时无法判断这个人是偶然站在这里的,还是说……

他看见那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无法动弹的凶老太太。

难道,是这个人控制住了凶老太太、救出了他?

或者,这个家伙,是和自己一样的……同类?

依“贪吃鬼”当时的水平,根本无法判断旁边这家伙是人是鬼。按说,如果是人的话,多多少少是应该有生气阳气的,那种气息会让他不自在,不自主地躲避开来。但身旁这个“人”,“贪吃鬼”却无法感知任何的气息波动,别说阳气,连阴气都没有!

他到底是个什么?"

第五章 食色(62)执念的类型

话说“贪吃鬼”战战兢兢地看着身旁的那个不知是人是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是人的话,他根本无法看到“贪吃鬼”,那倒是不足为虑;但是,看着那“人”的眼神,似乎他又是能见到凶老太太的。要是这样的话……

就在“贪吃鬼”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看见旁边这位慢慢转过来头,盯着自己,道:“你不打算说声谢谢吗?”

“贪吃鬼”吓了一跳,好像颗被打出去的网球,他本能的弹飞了出去,只想离那个家伙越远越好!

“贪吃鬼”跳出去了好远,刚喘口气,一歪头,却发现那家伙仍然和自己并肩站着,冷笑道:“这就是你表达谢意的方式吗?”

“贪吃鬼”尖叫一声,如果有人经过的话,这一声突破次元的鬼叫,绝对能将人吓昏过去。不过,这一声倒不是“贪吃鬼”为了吓唬那家伙,而是因为他自己太害怕了,发出的恐惧叫声。

叫唤完了,“贪吃鬼”却也不敢再逃了。他很清楚,自己再逃也没用,眼前这个家伙是跟上自己了!

可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贪吃鬼”想问,却又不敢开口,只是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影随形的家伙。

这家伙看起来很有来头的样子。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贪吃鬼”的心思,脸上带着冷到零下的笑,慢慢将自己的脸凑到“贪吃鬼”的脸跟前,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贪吃鬼”一动不敢动。就连那家伙呼吸出的寒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嘴上,“贪吃鬼”也不敢动。他就像一只被猫按住了尾巴的老鼠,完全被震慑了。

不过,这家伙有呼吸!那他就不应该是“鬼”。可是,他的呼吸为什么又是冷的呢?

“贪吃鬼”当然想不明白。

那家伙就这样紧紧凑在“贪吃鬼”面前,慢慢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贪吃鬼”赶紧摇头。

“那,你想不想知道?”

“贪吃鬼”又猛摇头。他本能的害怕,因此根本不想和这个家伙多说哪怕一句话,更别说想要再深入了解这家伙了。

“也对,你们这些东西,哪里会有什么思维?”那家伙嘿嘿笑了两声,道:“还不是我告诉你什么,你就信什么?”

“贪吃鬼”直愣愣地看着这家伙。他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是哪里让他不舒服了,“贪吃鬼”又说不出来。

那家伙看着“贪吃鬼”哼了一声,加快了语速道:“你想不想变成人?”

“贪吃鬼”看起来呆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茫然的眼睛聚起了光来:“想!想!”

话说这“贪吃鬼”初成鬼形时吞吃的几个执念,虽然算不得太大的念头,但这些执念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渴望重返为人!

那家伙看着“贪吃鬼”的眼睛,道:“因为绝望而自杀的失业者,自杀到一半就反悔,但还是死了;热恋时被另一半捂死的情人,死了才知道她忘我投入的感情,不过是一段利益交换;道貌岸然的学者被学生揭发了各种黑材料之后,因为身败名裂心脏病骤发而死……”

“贪吃鬼”忘了对这家伙的恐惧,道:“回……回到人!”

“重回人间,对不对?”这家伙终于离开“贪吃鬼”的脸一点点了,他冷笑道:“因绝望而自杀,死后才发现原来希望永远只属于活着的人;因背叛而死,死后念念不忘重新成人完成复仇;因疾病而死,总想着活过去翻盘……这就是你吃的这些执念,无聊,琐屑,除了被人当成笑料和话题谈论瞬间,便会被永久遗忘……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执念又能成什么气候?”

“贪吃鬼”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再加上那家伙的认真表情,“贪吃鬼”虽然不懂,但还是记在了心间。

那家伙来回踱着步,走到像被施了定身法的凶老太太跟前看看,再走回来,看看一脸呆的“贪吃鬼”,又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虽然没什么用,但有个好处别的鬼却是无法替代的……刚刚成形,还未有核心执念,比较好改造……”

“贪吃鬼”还是听不懂,只能看着那家伙围着自己,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好像在给他检查身体一般。

“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那家伙自言自语道:“需要不同的类型……”

“贪吃鬼”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什么类型?”

那家伙站定了,对着“贪吃鬼”道:“你虽然已经初具鬼形,但想要达到顶级大鬼的水平,还需要补全补足你的执念类型!”

“啊?顶级大鬼……”这“贪吃鬼”吃力地重复着那家伙的话,道:“这是什么?我不想当鬼,我想当人……”

“当人有什么好的?低等的生命,却自以为是宇宙里的智慧存在……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份自大……”那家伙看看越来越迷惑的“贪吃鬼”,话锋一转,道:“你重新成人的愿望不过是受你所吃的那些执念的驱使,换句话说,想成人是执念的愿望,而不是你的愿望!你现在要做的,是真正吸收了这些执念,让执念成为你身体的养料,你成长了,才会拥有自己的真正愿望!”

“执念……我……”这“贪吃鬼”掰了掰手指头,困惑道:“有什么不一样?”

那家伙静静看着“贪吃鬼”,足足有五秒钟。“跟你说话,真累……”那家伙因为情绪激动攥起来的拳头终于松了开来。他叹口气,道:“这么说吧……你想要成人,就得先成顶级大鬼,就像考试升级一样,得一步一步来……也像是爬楼梯,只有一级一级地爬上去,才能到达楼顶,对不对?”

“贪吃鬼”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先成大鬼……再成人?”

“对!就是这样!”那家伙看起来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不再给“贪吃鬼”反应的时间,继续加快了语速道:“而要成顶级大鬼,首先得补全执念类型,形成你的核心执念!”

“执念……类型……”当时的“贪吃鬼”又不理解了:“执念有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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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3)吃啥补啥

当时的“贪吃鬼”不太明白,执念不就是很难改的念头吗,怎么还能分出不同的类型来?

对于“贪吃鬼”的这一点浅薄的理解,那家伙表现以嗤之以鼻。他哼了一声,道:“执念来自人的念头情绪,这些念头情绪可以用‘七情’概括,因此,执念也就分为七种不同的基本类型,当然这七种还可以互相叠加组合,成为不同的执念亚种……”

“亚种?”这“贪吃鬼”越听越糊涂。

那家伙顿了顿,叹口气,道:“你就记得七种类型就好……这七种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贪吃鬼”看着他,慢慢摇摇头。

那家伙捂了捂脑袋,好像有些头疼的样子,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才道:“七情分为喜、怒、忧、思、悲、恐、惊,相对应的,有七种不同的执念类型,其一奢淫,其二狂迷,其三疑虑,其四贪占,其五嗔恚,其六怯拒,其七安逸。”

“什……什么?”显然,以“贪吃鬼”的脑子,他根本没法理解执念为什么要成七种,而且这七种执念说的是什么,也不是他能够了解的。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是什么,”那家伙显然已经放弃了对“贪吃鬼”的开悟,只简单道:“你只要死死记住就好……还有,我下面说的话,你也要记住……”

“贪吃鬼”道:“你说!”他那个时候,早已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那个第一次谋面的家伙,莫名其妙地无条件信任。

或者说,是感受到威胁之后的顺从。

那家伙满意地点点头,道:“你目前吃的几个执念,大都是狂迷这个类型的,而且执念很小,根本当不得用……所以,今天,你可以将面前这个老太太吃掉,狂迷这一类型就算是不弱了……”

“我……吃她?”这“贪吃鬼”难以置信的指着对面张着嘴一动不动的凶老太太,道:“可……可她……她是大鬼……”

“她虽然比你的层次高一些,不过也还算不上是大鬼……”那家伙对“贪吃鬼”道:“不过这老太太一心要复仇,狂迷的程度,很强,很强……现在我控制着她,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吃了她,这样,你以后基本就不用太在意狂迷执念的收集了……”

“贪吃鬼”没再说什么。那家伙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按照那家伙的吩咐,“贪吃鬼”站到了凶老太太跟前,身子重新化成一团阴气,将老太太围在了中间。如果有旁人经过,会看见一团浓黑到简直成为固体的黑云,好像一个小型龙卷风一般,在地上打着旋儿。

然而旋风没刮太久,很快就停了。

“贪吃鬼”聚成了人形,看起来很沮丧,低了头道:“我……我办不到……”没办法,凶老太太给他的心里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那家伙绕着“贪吃鬼”转了一圈,冷笑道:“换样子了?”

“嗯?”这“贪吃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就是初次见你、将你从老太太肚子里就出来的时候,”那家伙道:“你那时的样子,用的是因为失业自杀的那人的样貌;现在呢,你用的却是被情人所杀的女子样貌……”

“这……有什么……”本来“贪吃鬼”想要问问那家伙,自己不过是一只小鬼,外貌不过是随意使用的,那家伙现在单单把这一点提出来,有什么用意?

但是,一看见那家伙的脸,“贪吃鬼”不由自主地打了退堂鼓,把话又咽了回去。

那家伙眼神锐利,似乎早已看穿了“贪吃鬼”的心思。他继续冷笑道:“想问样子和你一只鬼有什么关系,对不对?”看着“贪吃鬼”点点头,那家伙才接着说道:“阴气虽然无差,但执念还是有别。自杀者的执念除了狂迷,还有一些怯拒,所以你之前碰巧了可以吃些小执念,慢慢增加你的阴气,但一遇上像这老太太一样的‘劲敌’,你立马会胆怯,拒绝去抗争,所以你才会被吃掉……而现在,你露出了那个被情人杀死的小女子的样子,这说明什么?那女子的执念,一半是狂迷要报仇雪恨,另一半却又是疑虑,因此优柔寡断思前想后舍不得……因此,即便我替你控制着凶老太太,你却依然不敢下手吃了她!”

“贪吃鬼”愣呆呆道:“好……好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那家伙叹气道:“可你就算弄明白了,又怎样?你现在敢下嘴了吗?”

“贪吃鬼”沉默片刻。只见他的外貌又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学者模样。

“这个伪君子也没那个胆……有胆的话他能被吓死吗?”那家伙冷眼旁观,嘲讽道:“话说你吃的这些个狂迷,就每一个纯的……杂质忒多了……”

“那我怎么办?”这“贪吃鬼”被他讽刺的心情很不好,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办……现在让你现去增加狂迷,也是来不及的……”那家伙又叹了口气,才道:“这样吧,你等等……”

说着,那家伙把“贪吃鬼”推到一边去,自己双手抱圆,只在虚空中团出一个圆球来,双手轮转,盘绕……随着他的动作,“贪吃鬼”惊讶地看见那个被定了身的凶老太太,竟然慢慢地团缩起来,像是一只可以自由拆解组装的玩具一般,胳膊腿四肢蜷缩贴紧身体,脑袋低下去,扎进了肚子里……就这样慢慢团成了一个圆球!

那家伙的双手再盘绕几次,老太太团成的圆球眼见着越来越小,最后,竟成了一只小小的中药药丸大小!

那家伙终于停了手。他走上前去,伸手将悬停在半空中的灰色“药丸”取下来,拇指和食指夹着,递到了“贪吃鬼”面前,微微冷笑道:“吃了吧。”

不见了凶老太太的凶相,“贪吃鬼”也没了心理障碍,接过这颗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药丸下肚,“贪吃鬼”顿时感觉自己的阴气陡然一涨,身形膨大了有一倍!而且,药丸好像入口即化,化成了极其美味的气,在“贪吃鬼”的周身百骸内流转不已,忽而清凉,忽而火热,舒服极了。

那家伙看着一脸陶醉的“贪吃鬼”,冷笑道:“怎么样?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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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4)这下尴尬了

"“贪吃鬼”咂吧咂吧嘴,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简直按都按不住,直想往外呼呼地冒。

“贪吃鬼”转头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似乎他也不是那么可怕了。看着,看着,“贪吃鬼”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嘴。

越张越大。

那家伙一动不动,带着冷笑,看着“贪吃鬼”。

此刻的“贪吃鬼”,眼睛里却早已看不见这个曾经给他带来恐惧的怪家伙,他看见的,只是丰沛的气,美味的气。

好像一只外焦里嫩的烧鹅,一口咬下去,饱满淋漓的汁水瞬间四溢迸射。

好像一颗饱满圆润的小西红柿,一口吞下去,让甘美的汁液爆发。

好像一桌怎么也吃不完的应有尽有的宴席,而他是唯一的食客。

“贪吃鬼”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那家伙看着这样的“贪吃鬼”,身子微微一矮。他的真气,瞬间被激发到体表。如果真气有形的话,此刻这个家伙的真气,就像是一圈熊熊火焰,绕在他的周身!

虽然看起来真气极盛,且完全外化,但是,这个家伙把握的恰到好处,就像是火焰,看起来最烈的外焰,温度却并不是最高的。

放出这些真气,这家伙分明就是为了刺激胃口大开的“贪吃鬼”。

在“贪吃鬼”的眼里,对面这家伙放出的真气,分明就是……就是烤鸭身上最脆口的一块皮,就是锅巴里焦黄的一面,就是酸奶**盖上的那一丢丢……

“贪吃鬼”只觉一片空白,他什么都忘了,只看得见眼前热气腾腾令人垂涎三尺的真气大餐!他张大了嘴,猛然跳起来,从上扑下去,眼看就要从顶上将那家伙完全吞噬!

就像之前要吞噬凶老太太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敢下嘴了!

那家伙却丝毫未动,只是昂起了头,依旧带着冷笑,不屑一顾地嘴角一歪,就盯着张大嘴扑下来的“贪吃鬼”!

“贪吃鬼”却想不了那么多,他一心只是要吃!吃!吃!

那家伙岂能不知“贪吃鬼”的心思,只是,他不在乎。眼见着“贪吃鬼”的白牙已经要咬上他的额头,那家伙却仍是躲也不躲,反而还往上凑了一凑!

“贪吃鬼”根本没察觉出异样,“吭哧”一口,咬了下去!

吃到了?没吃到?

“贪吃鬼”有些发蒙。他的嘴合不上,因为嘴里咬着什么粗壮的东西,填了满满一口。但是,那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是预想中的真气,更没有预想之中的美味……那东西根本咬不动,却也吐不出!

不光嘴动不了,连他的身子也动弹不得!“贪吃鬼”被固定在了半空中!他就那样头下脚上地悬在那家伙的头顶,不上不下的,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成……

那家伙早将诱饵般的真气收了回去,什么都没吃到的“贪吃鬼”瞬间冷静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他想左右前后看看,但是,“贪吃鬼”根本动不了,他只能看着在自己下面的那家伙的冷笑,透过被塞得满满的嘴巴,口齿不清道:“吾……吾……在……干什么……”

虽然他知道那家伙一定是在冷笑,但“贪吃鬼”根本看不清楚那家伙的脸,因为在他和那家伙的脸中间,突然冒出了无数的藤蔓枝叶,将两人相隔而开。

“贪吃鬼”好像知道自己嘴里塞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一根粗壮的树枝。

那家伙在越来越茂密的枝叶之下,冷笑道:“怎么样,还想吃?”

“贪吃鬼”觉得自己应该说“不想”才对,但是,他只觉得自己似有似无的身体里面,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冲动,控制了他所有的思绪,和他呜咽不清的话语:“想……”

那家伙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了,一直未有丝毫动作的他,竟哈哈笑了,脑袋好像微微一歪,道:“好!我喜欢诚实的人或鬼……下来吧……”

话音未落,“贪吃鬼”就发现眼前的枝叶竟然就这样凭空全部消失不见了!紧接着,“贪吃鬼”只觉嘴里的粗壮树枝也不见了!

“咔嗒”一声,“贪吃鬼”的上下牙撞击咬合在了一起,本来就快酥烂掉的牙齿,登时碎裂了大半。

几乎同时,动弹不得的“贪吃鬼扑通”一下摔落在了地上。“贪吃鬼”虽然感觉不到疼,但是要将摔碎的胳膊腿儿找回来,重新接回躯干,也是费了些功夫的。

那家伙静静站立着,等待“贪吃鬼”把零件凑齐了,重新站起来。

“贪吃鬼”呆呆看着那家伙,懵懂道:“树……树枝呢?”

那家伙阴阴笑着:“树?我就是……”

“贪吃鬼”晃晃头,他听不懂那人的话。反正一直都没听懂,“贪吃鬼”也不太在乎,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怎样才能吃到那家伙?

不错,想要吞吃那家伙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受阻挠后愈加的强烈!

他想要吃……

想着,想着,“贪吃鬼”又张开了嘴巴,向那家伙伸出了手爪……

那家伙也不恼,也抬起手来,慢慢向“贪吃鬼”张开手心。“贪吃鬼”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登时便被一条藤蔓给捆成了粽子!

“贪吃鬼”咧嘴嘿嘿一笑。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鬼”啊,怎么会被这些有形质的东西所束缚?他呼出一口气,身子一缩!

“贪吃鬼”以为自己身子缩小了,就可以从藤蔓中脱身出来,谁知,随着他身子的缩小,那些藤蔓亦随之缩小,仍旧紧紧地捆在他的身上!

“贪吃鬼”不死心,他再吸口气,身子暴长成个三五米高的巨人!

那些藤蔓,并没有像“贪吃鬼”所期望的那样纷纷断落。他再一次失望地发现,藤蔓也随之增长,捆住了他的手脚,依旧无法逃脱!

“贪吃鬼”又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家伙向高高在上的“贪吃鬼”招招手,道:“你下来,我跟你说说……”

显然“贪吃鬼”是没有其他选择的。他变回正常大小,看着面前的那家伙,心里想的,仍然是怎样才能吃到他?"

第五章 食色(65)甩不掉

那家伙好像能看到“贪吃鬼”的内心所想,冷笑两声道:“很好……保持这种旺盛的食欲就好……不过,现在请集中精神,听我说话……”

“贪吃鬼”如何能集中精神?现在,他满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念头:吃掉那家伙!

那家伙得意地一弯嘴角,道:“不错……”说着,他又抬起手来,向着“贪吃鬼”,只是往虚空里一抓……

正要向前扑过去的“贪吃鬼”身子一僵。倒不是因为他又被藤蔓给缠住了,而是他的舌头被那家伙给拽住了……

慢着,自己有舌头吗?再说了,那家伙的手,根本就没接触到自己啊?

这个时候,别说忽隐忽现的藤蔓,就连一丝丝气的波动都没有!

“贪吃鬼”愣住了。他眼睛慢慢向下看去。看见自己的“舌头”被拉出了半截。

那是舌头吗?

根本不是。那是一条虫子露出的一截身子。那虫子似乎还在慢慢蠕动着,蠕动着想要钻进“贪吃鬼”的肚中!

虫子!“贪吃鬼”本能地一甩,那家伙似乎也松了手,虫子不见了。

“你躲什么?”那家伙眨眨眼,问道。

“你这家伙,明知故问!”这“贪吃鬼”气愤道。他看准了那家伙的手垂了下去,没有气的波动。似乎完全处于没有戒备的状态……

好时机!

“贪吃鬼”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大嘴一张,也不嚼了,直接一口将那家伙吞进了肚子里!

被吞噬的那一瞬间,“贪吃鬼”似乎觉得那家伙笑了一笑。

明显是奸计得逞的笑容。

搞什么嘛,自己都被吃了,还笑得出来?

“贪吃鬼”是不理解这个怪人的心思,也没心思理解。

他刚才专心致志的,只是要吞吃了那家伙,此刻真的吃到了嘴里,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头了。

这个家伙,看起来真气极为充沛,按理说是不应该被自己给吞掉的……当然也不排除他大意轻敌导致的意外啦……

“贪吃鬼”对于这次“猎食”还是很得意的。毕竟,并不是有很多机会能够吃掉比自己强的人或阴气的。刚才吃掉凶老太太,还是在那家伙的帮助下……这会儿能把这个看起来很强的家伙也吃掉,说不定也是因为吃过凶老太太、法力增强的缘故吧……

等等,哪里不对?

“贪吃鬼”咂咂嘴。他用迟钝的脑力终于想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大对头了。

刚才吃掉凶老太太,那得到的气,极为美味,简直回味无穷;但是,这个家伙……虽然以真气论,肯定是要强过凶老太太的,但是,为什么味道会差了这么多?

确切的说,何止是味道差一些,简直是吃着恶心、硌牙,那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嘴的沙子?

正当“贪吃鬼”在这儿瞎琢磨时,他忽然听见有笑声从自己的头顶上飘过来。

那笑声,阴恻恻,不怀好意,如果是人听了,肯定会被当场吓死的。别说是人,就连“贪吃鬼”这只“鬼”,听了这丝毫没有欢乐之意的笑声,亦是打个寒颤。

更令他恐惧的,并不是笑声本身的阴寒,而是这声音里包含的那种恶毒的得意感,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

“贪吃鬼”慢慢抬头,向上看去。

他遇到凶老太太和那家伙的地方,是在山阴一片乱树林里。四处都是张牙舞爪的杂树,没一棵长的直溜顺眼,更不要说在这种没有月光和星光、漆黑一团的夜里了,那些杂树,粗粗看去,简直就像是群魔乱舞!

“贪吃鬼”循声往上看去,只见刚才帮助自己吞了凶老太太的那家伙,竟然好端端地站在一棵歪脖老槐树伸出来的一枝纤细的枝子上,随着夜风兀自晃动着。

那家伙宽大松弛的衣摆在风里飘飘摇摇,但是看起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潇洒飘逸,却像极了阴曹地府派来的使者,行走住停都自带阴风一般。

“贪吃鬼”又露出了他那经典的呆样来,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那家伙给人或鬼的那种窒息的压抑感,重新又回来了。即使是“贪吃鬼”,面对着他,也仍然想要逃!

“贪吃鬼”有限的脑子里已经乱了套。明明,明明刚才自己已经一口吃掉了他,可是,他怎么又能站在自己眼前呢?

难道他这么快就成鬼了?

还是说,他本来就已经是鬼了?

可是,无论他是什么,怎么可能被自己吃掉后再出现呢?要知道,自己可是以爱吃出名,凡是能吃得下的阴气真气,都会化成滋养自身气息的养分,怎么可能还会放他出来呢?

应该是连一点渣都不剩的呀!

那家伙在树梢颤了两颤,阴笑道:“好吃吗?这回满足了吧?”

“贪吃鬼”看着那家伙,不敢说话。他看着那家伙的带着阴笑的脸,只觉得他的眼睛越来越冷,好像那家伙的目光能射出冰来一样。

就像之前那时候说什么也要吃到那家伙一样,这会儿“贪吃鬼”的脑海,又全部被一个念头给占据了:逃走!

那家伙浑身的气息,实在是太危险了!

“贪吃鬼”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和那家伙对视了。也许,也是凶老太太的气息或者是狂迷类型的执念起了些作用,给了“贪吃鬼”一些“勇气”,他眼睛依旧看着那家伙,双腿却像是上满了发条一般,自动后退,风一般直向后倒退着跑开!

十米,五十米,一百米……越来越远,那家伙又冷又狠的目光终于渐渐远去,模糊在夜色中。

作为一只“鬼”,现在的“贪吃鬼”很奇怪地产生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似乎很荒谬。可“贪吃鬼”却丝毫不觉得。他重重松了一口气,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这一晚上,事情变的太奇怪了。

“贪吃鬼”使劲儿咳嗽两声,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他生怕又被那家伙听到,再追上来。

可是,刚才吞噬掉那家伙后,嗓子喉咙里就一直沙沙的发痛,就好像卡了不少的砂石,吞不下,又咯不出来,实在是难受。

“贪吃鬼”忍不住,又捂住嘴咳嗽了几下。

“别费力气了……没用的……”

“贪吃鬼”霍的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眼前。

那家伙的声音,伴着那人的身影,重新在“贪吃鬼”眼前的黑暗中,慢慢显影……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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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6)指点迷津

"鬼会怕鬼吗?

似乎还没人遇到过这种问题,也许,鬼也没有吧?

“贪吃鬼”看着渐渐显形逼近的黑影,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身体穿过了一棵枯死的小树。

那黑影步步紧逼,忽的一下便又飘到了“贪吃鬼”面前。

“贪吃鬼”知道自己是逃不开了。

他站定了,就让自己的身体半隐在那棵小树里,强迫自己看着那家伙:“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还在你肚子外面?”那家伙得意地笑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根本就没吃到我!”

“没吃到……”这“贪吃鬼”喃喃重复着那家伙的话,猜测道:“障眼法?”

“也可以这么说……”那家伙笑笑,道:“如果这样可以让你理解的话,那就是障眼法……”

“可是……”这“贪吃鬼”仍旧不解道:“可是我肚子里……嗓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那家伙又是冷冷一笑,道:“你看到过的呀!”

“看到过……”这“贪吃鬼”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迟疑道:“难道……是虫子?”

“对啦!”那家伙打个响指:“你总算开点窍了,很可能就是那条虫子的功劳吧……”

“那……那是什么虫子?”这“贪吃鬼”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要把那条虫子给吐出来。他本能的感觉,那虫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凭那拉嗓子的沙石的感觉,肯定是有猫腻的!

那家伙看着“贪吃鬼”,带着微微的阴笑,道:“沙虫。”

“沙虫!”这“贪吃鬼”一惊,然后又看着那家伙,问道:“那是什么?”

“……”那家伙头一次楞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道:“不知道你重复什么……行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只需知道,那是对你大有好处的虫子就得了……”

“有什么好处?”这“贪吃鬼”虽然没什么脑力,但自己舒服不舒服,他还是拎得清的。他怀疑地看着那家伙:“你确定是好处,不是坏处?”

“当然确定!”那家伙招招手,“贪吃鬼”不由自主地从小枯树里飞了出来,被强制立在了那家伙的身旁。

只听那家伙侧过身,看着“贪吃鬼”又道:“你在这世上一路游荡,所为何事?”

“我?”这“贪吃鬼”突然被这么一问,不由又是蒙蒙道:“我为什么……就想多吃些阴气……至于以后要怎样,我还没有想过……”

那家伙阴阴一笑道:“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就算是以鬼的状态,你也活不了多久!”

“那你说怎么办?”这“贪吃鬼”没了主意。

那家伙再启发他:“你到底最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贪吃鬼”挠了挠头,道:“吃?”

“哎,这就对了……”那家伙点点头,道:“你既然想吃,我这条沙虫,就能帮你多吃、吃好!”

“帮我吃……”这“贪吃鬼”不解道:“怎么帮?虫子都吃了,我还吃什么?”

那家伙摆摆手,道:“不,这条沙虫不会跟你争吃的,它的作用,是可以帮你找到好吃的,指引你的方向,而且还可以帮助你快速消化你能吃掉却不能消化掉的部分……”

“比如说阳气?”这“贪吃鬼”终于来了精神,他飘摇在世间,虽然不知为何停留,但是要继续甚至永远停留下去的决心却是十足的。但是,要达到这一点,只吃阴气是不成的,阳气以及完全属于活人的精魂生气,他同样也是需要的!

原本属于阴性的“鬼”是不能吃阳气的,但随着“贪吃鬼”吃的阴气越来越多,他的实力执念也在慢慢地增强,也是慢慢的可以吃一些阳气,毕竟阴阳互根才能不停生长壮大。但是吃到的阳气,“贪吃鬼”却是十分之中不能吸收其一,究其根本,仍然是至阴的性质决定的。

如果阳气能被消化掉,并被自己所吸收,那自己可就占大便宜了。“贪吃鬼”忘了对那家伙的恐惧,眼巴巴地盯着那家伙,问道:“那虫子能让我吸收阳气?”

那家伙看着急切的“贪吃鬼”,点了点头。

“那……那真是太好了!”这“贪吃鬼”喜形于色,顿时觉得嗓子眼里的砂石摩擦的痛感消失不见了。高兴了一会儿,这“贪吃鬼”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急忙又问:“那虫子……那虫子能在我肚里活多久?不会被我的阴气给消化了吧?”

那家伙又摆摆手,道:“你放心,这可不是普通的虫子,不会被你消化的……而且,这条沙虫是我自己精心培养的,突破了这虫子的生理极限,只要它在你体内,就能始终活下去……始终帮你吸收阳气,你觉得好不好?”

“好!好!好!”这“贪吃鬼”连声叫好道:“太好了!”

那家伙看着“贪吃鬼”,又是得意的一笑,道:“很好……”他说着好,同时手一挥,“贪吃鬼”发现自己又能动弹了!

“贪吃鬼”快活地蹦跶了蹦跶,站在那家伙面前,诚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啊!”

那家伙歪嘴一笑,似乎是很不客气地将夸奖给收下了。他看着仿佛拣了金子的“贪吃鬼”,又道:“你一般都去哪里吃东西?”

“去哪里……”这“贪吃鬼”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随便去哪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就是了……”

“诶,怎么可以这样没有计划呢?”那家伙摇摇头,道:“做事情要有计划、有选择,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对不对?”

“贪吃鬼”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那家伙似乎很认真,只好点点头,问道:“那您指点指点我?”

那家伙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立马答道:“当然可以!我既然送你沙虫,就再指点指点你的方向……送佛送到西嘛……”他站到“贪吃鬼”身边,抬起手来,向九江城区的方向一指,道:“你去那个城里,找到一条街,叫做夜市街的……”"

第五章 食色(67)好饭不怕晚

不光被赠予了帮助吸收阳气生魂的神奇沙虫,而且还附带指点了富含生气的“猎食”好处所,“贪吃鬼”只觉得自己这次的偶遇实在是赚大了。

因为感觉自己占了便宜,“贪吃鬼”觉得自己还是赶快走比较好,以免那家伙反过味来,朝自己要回去那什么虫子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贪吃鬼”的身子就开始移动起来。

他这点小动作,岂能逃过那家伙的眼睛?那家伙冷冷一笑,胳膊轻轻一抬,都没见他怎么伸出来,“贪吃鬼”便觉得手腕一紧!

“贪吃鬼”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缠上了几圈藤蔓,鲜绿的叶子活泼泼地在藤蔓间立着,乍一看仿佛他戴了一只特别设计的翡翠手链一般。

那家伙冷笑道:“怎么,还想让我再送你一只手环?”

“贪吃鬼”还没忘记刚才被藤蔓绑住全身的压迫性的束缚感。他赶忙一叠声的向那家伙道歉道:“不,不敢……”

“谅你也不敢……”那家伙嘿嘿一笑,道:“我不会向你要回虫子的……你别着急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您说!”这“贪吃鬼”不敢乱动,只好点头哈腰地应道。

那家伙手一扬,撤回了缠在“贪吃鬼”手腕上的“翡翠手链”,继续对他说道:“你去夜市街,会发现那条街上很热闹,即便是到了深夜,依然有人活动进食……”

“深夜还进食?”这“贪吃鬼”听到这里不由纳闷道:“深夜进食的不就是野兽和我们这些至阴之物吗?难道那些人……是修炼特殊法门的修习者?”

那家伙皱皱眉,道:“什么修炼……那些人在人世间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做‘夜猫子’……不,他们不是猫头鹰精!”那家伙不耐烦地跺跺脚,道:“我说话的时候,你就听着,别总插嘴!”

“贪吃鬼”赶忙闭上了问个不停的嘴巴。

那家伙喘口气,才接着道:“那些‘夜猫子’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违背了人类原本的设置……原本人类是夜伏昼出的生物,可这些所谓的‘夜猫子’,却出现了罕见的兽化现象,偏要昼伏夜出,甚至,还有些‘夜猫子’日夜都在外面晃荡,很少睡觉……”

“这样的话……”这“贪吃鬼”忍不住又要插嘴,看见那家伙一眼睛瞪过来,“贪吃鬼”赶紧知趣地闭上了嘴。

“你……算了,你说吧……”那家伙看了看“贪吃鬼”,无奈道。

“贪吃鬼”松口气,接着刚才自己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这样的话,这些‘夜猫子’的气息将是总在身体外面漂浮着的,很少内敛于内……这样一来……”这“贪吃鬼”没说完,只是用舌头舔了舔自己鲜红的嘴唇。

“明白啦?”那家伙好像松了口气,道:“这些‘夜猫子’的气缺乏内敛与沉淀的时间,因为他们要不停地活动、社交,他们的气总是浮于体表,好让他们表现的亢奋一些,但与此同时,这种总是漂浮的状态,也使得他们极其容易散失掉自己的气,也让他们很容易失去对自己的气的控制……这样一来,你的捕猎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贪吃鬼”陷入了对遍地美味的画面的想象之中,只用舌头又舔了一遍嘴唇,连答话都忘记了。

看着这个样子的“贪吃鬼”,那家伙又是阴冷的一笑,又道:“夜市街虽然可吃的气很多,也相对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但是,我提醒你,要吃到最顶尖的美味,则要费把子力气……”

“最顶尖的美味,那是什么?”听见那家伙的话,“贪吃鬼”果然来了兴趣。

正中那家伙的下怀。

那家伙阴笑道:“最纯净,最肥美的精气,入口即化,唇齿生香,香而不腻,清而不寡,余韵绕舌,三日不绝……”

“别再说了!”这“贪吃鬼”抹了几把口水,赶紧让那家伙打住:“再说下去,恐怕我还得再吃你一次了!”

那家伙“听话”地停了下来,看着“贪吃鬼”,似乎在等着他发问。

果然,“贪吃鬼”熬不住对美味的贪恋,咕咚咕咚的吞了好几口口水,又追问道:“那……那个……那个最顶尖的美味,也在夜市街上吗?怎么样才能吃到?”

“当然!”那家伙等的就是这一问。他向“贪吃鬼”详细介绍道:“美味就在夜市街上,就等你去取呢!”

“怎么取?”这“贪吃鬼”搓搓手心,仿佛他现在就要动手去吃了这传说中的无上美味一般。

“别急嘛,好饭不怕晚,”那家伙似乎在故意吊他的胃口,慢悠悠道:“要吃到这个美味,你得先让自己强起来,否则你是无法接近的……”

“为什么?”这“贪吃鬼”不解道:“难不成这美味有龙守着?”转念一想,“贪吃鬼”马上意识到,自己能吃的美味,应该就是人的精魂生气,那么,这个美味很难接近,是不是就是表明……

“难道,你让我吃的所谓的美味,是修习者的真气?”这“贪吃鬼”好不容易捋清了思路,登时变出怨恨的表情来:“你这是故意想害我吧?别说吞吃修习者的真气,哪怕光是靠近,就不是我这种鬼能做到的!你鼓动我这么干,是不是想利用我?”

“贪吃鬼”这番话倒是让那家伙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贪吃鬼”,惊讶道:“看不出啊,你还能动这个脑子?”

“我吃过一个计算机天才的生魂……那个人脑子很聪明的,只可惜不大会跟你打交道,后来得了抑郁症,我趁机就……咳,我跟你说这个干嘛,”这“贪吃鬼”晃晃头,再伸出手来,将一不小心用过了劲儿,使得脸转向后面的脑袋扳正了,才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想利用我了?”

“干嘛用得着承认,”那家伙也不否认,仍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我跟你说的话,一直都是在表明我是在利用你啊!”

“贪吃鬼”看着那家伙,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聪明的计算机天才脑子有什么用,还不是对这种明摆着耍无赖的人没辙。

那家伙却一点没有被识破的尴尬,仍不冷不热道:“说吧,一句话的事儿,夜市街,去,还是不去?美味,要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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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8)鬼啊

听见那家伙问他,“贪吃鬼”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去!吃!”终究是对美味的想往战胜了对可疑的恐惧。

“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那家伙笑了笑,道:“你这一团阴气之始,是个靠写美食文为生的家伙,谁知道在一次试吃的时候,被一块果冻给噎死了……所以才如此的不甘心……你原本是立志要吃遍世间美味的……这么贪心,这么嘴馋……的确够格……”

“贪吃鬼”摸摸脑袋,自己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原初到底是什么了。成“鬼”之后,一路吃过的执念不算少了,肚中脑中,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念头**,除了刚吃下去不久的执念阴气,他早已分不清哪一个是自己的,哪一个又是别人的了……

但这并不能造成对“贪吃鬼”的困扰。他无所谓地挥挥手,道:“管他原来是怎样的……我又不是人了,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去寻觅什么生而为人的意义什么的……我反正都是鬼了,已经是执念的集合体了,管哪个是我的,哪个是他的?我只要能吃尽美味就好!”

“原初的执念,才是一个鬼最深最根本的执念,也是定了一只鬼的性格基调……”那家伙似乎不说完不痛快,他也不管“贪吃鬼”听不听的进去,反正是只顾着自己讲完了原理,才继续说道:“我送给你的美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对,包括人界和鬼界乃至你想不到的界……是这些所有的界中的终极美味!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想象的到,拿东西会有多么的好吃!”

“贪吃鬼”吸溜了一下口水,一脸馋相道:“真……真的?”

那家伙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要吃到顶级美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就看你……”

“贪吃鬼”马上拍胸脯道:“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或者历经什么艰难险阻,我都做的到!”

那家伙欣慰地笑了,拍拍“贪吃鬼”的肩膀,好像很看好他的样子。

“贪吃鬼”看看他拍在自己肩上的手,带了几分疑虑道:“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为什么你可以碰到我?”所谓人鬼殊途,别说碰触到鬼的身体,就连看到鬼,也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即使是修习不辍的修习者,有了多年的道行,也不过是能见鬼、和鬼交谈,但直接碰触到鬼的身体,那仍旧是做不到的,所谓的收鬼捉鬼,往往也是借助了一些带有法力的器具,间接地将鬼纳入一个容器或转入另一个空间。

可是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根本不用什么特殊的手段,就可以轻松的和自己打交道,想拍就拍,想绑就绑,除了树枝藤蔓,根本没见他用过什么法器啊?

那家伙却避而不谈,道:“比起这个,你是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顶级美味要怎样找到?”

经他这么一说,“贪吃鬼”立马忘了对那家伙身份的怀疑,赶紧追问道:“要怎么找?在哪里?”

那家伙正色道:“我刚才也对你提到一点了,要吃到顶级美味,首先你得自己先强起来!”

“贪吃鬼”不解道:“要怎么强?难道要我也得学点武术?还是法术?”

“你以为你还是人呢?”那家伙不客气道:“你已经是鬼了!鬼虽然不再具有人形、也不能再使用只属于人类的一些招数,但是,你别忘了,你已经是鬼了……”

“这个……我知道了,麻烦你不要再重复了好吗?”这“贪吃鬼”虽然成鬼多时,但还是不喜欢被人鬼啊鬼啊的叫。

那家伙哼了一声,继续道:“身为鬼呢,你少了**躯壳的束缚,化为纯纯的气,反倒因此而获得了人类想达到也达不到的能力,比如来去自如,比如隐身易容,比如迷惑愚鲁……所以,自身能力的问题你不需要考虑太多……”

“贪吃鬼”纳闷了:“可是你刚说了,要让我变强一些的……这会儿怎么又说能力已经够了呢?”

那家伙叹口气道:“我的意思是,能力你已经有了,但能力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是不是?所以呢,你还是需要继续增强你的能力!”

“那,我该怎么做?”这“贪吃鬼”偷偷翻个白眼,真是的,有话直说好了,干嘛绕个大圈子?

那家伙看了“贪吃鬼”一眼,道:“你耐心点……我讲细致一些,你才会记得住,否则扭身就忘,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贪吃鬼”只好点点头,道:“说的有理,那你告诉我,我具体的该干些什么?”

只听那家伙又道:“你听好了:第一步,你可以先在夜市街游荡一阵子,吃些精魂给自己补补身子,待身子壮了,你就可以显形了……也就是说,你就可以在人前显露出人形了,当然只是在夜里才行……这个时候,你就进入到第二步,就以你的人形每晚到夜市街的饭店摊子里吃饭去……”

听到这里,“贪吃鬼”忍不住插话道:“我即便能显出人形,本质也还是鬼,人类的食物,我也就是闻闻味,吃吃食物的气息而已,真东西我还是不能吃……为什么要我吃他们的食物呢?我最喜欢的还是人的精魂生气啊!吃这个精魂生气,我只要游荡在街上,就可以完成捕食了,还有什么必要去人家店里,装模作样地点一堆东西,最后还是吃不了浪费掉?”

“因为你想要吃到最顶级的美味,这就是必要的步骤!”那家伙厉声道,似乎是因为说话被打断而有些恼怒的样子。

“贪吃鬼”立马不做声了。

那家伙这才稍稍缓和了口气道:“你别忘了,你是一只有追求的鬼,你不是那种没有生活目标、整日游游荡荡逮着谁吃谁的鬼,所以,只是吃饱精魂生气,还不够,你必须要进到人类的店里,吃他们的食物,最重要的是,”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所说话的重要性,那家伙停顿片刻,道:“最重要的,是和他们完成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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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69)契约解释权属于鬼

“交易?”这“贪吃鬼”听那家伙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插嘴:“你的意思是,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我和他们人类之间的交易?”

“对!”这一次那家伙倒没生气,只继续往下说去:“通过交易,你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你想要的那些人类的所有的东西,所有的!”

“所有的……”这“贪吃鬼”吃惊道:“难道说,除了精魂生气,属于人类的其他的权利什么的……我也可以通过这个交易得来?”

那家伙点头肯定道:“你跟他们交易,最重要的任务,当然不是为了精魂生气,就是为了那些只有人类才有的权利!”

那家伙继续解释道:“人类有许多宝贵的权利,但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根本拿着不当回事……所以,不如由咱们拿过来,反倒能利用上、派上用场……这其中啊,最重要的一个权利,是人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对于他们人来说,他们的身份,往往就是由他们的名字所承载着的……因此,你的任务就是通过交易,拿到他们的名字!”

“拿到名字……”听了那家伙的话,“贪吃鬼”琢磨一下,又问道:“拿到之后呢?”

“拿到之后,你就可以吃掉那个人的所有了!”那家伙看看“贪吃鬼”似乎又要开口问什么,马上抬手制止了他,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一定是想知道,人类对你有用的只是精魂生气而已,你要吃这一部分,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力气,对不对?”

看着“贪吃鬼”点头之后,那家伙又接着道:“我说过了,你要成为一个有追求有目的的鬼,而不仅仅是为了吃……你得到他们的名字之后,要将那个名字原来所属之人的所有全都吃掉,除了精魂生气,还包括他全部的生命,他的家庭,他的社会关系,以及他的思想!”

“贪吃鬼”咽口唾沫,实在忍不住,还是要问出口:“你说的这些东西,就像是他们人类的食物一样,即便我从形式上吃掉了,也还是消化不了的呀……”

那家伙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既然是交易,你肯定就能获得吞下并消化掉这些东西的能力了!”

不愧是吞吃过计算机天才的鬼,这“贪吃鬼”继续反问道:“既然是交易,我从人那里拿到了这些,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要付出一些……甚至是等价的?”

那家伙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你是要付出一些东西……不过你放心,你付出的相对于你得到的,不值一提……”

“到底,需要付出什么?”这“贪吃鬼”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的比较好。

“你只需要付出部分阴气而已……”那家伙道。

“而已?”听了那家伙的话,“贪吃鬼”简直要蹦起来:“我的阴气,对于我们鬼来说,那就相当于是人的生命精魂,你竟然让我用阴气去做交易?”

“稍安勿躁!”那家伙断声喝道:“你急什么!我既然说了要帮你,怎么会让你去做赔本的买卖?”

“那……阴气……”被他这么一喊,“贪吃鬼”倒是立马软了下来,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心才好。

那家伙看着“贪吃鬼”道:“你放心好了,你付出的阴气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而且,随着你的强壮,还是能补充回来的……不过,有一点是需要提前跟你说明白的……”

怕的就是“不过”二字。“贪吃鬼”眼巴巴地瞪着那家伙,等着他说下去。

“要说明的是,”只听那家伙道:“付出的这部分阴气必然指向你的某一项功能……换句话说,就是你的某项功能可能会暂时受到影响……不过,这个受影响的功能,你还是可以自己选择的……你选择什么?”

“能选择的话……”这“贪吃鬼”琢磨了琢磨,拍手道:“那就影响说话的功能吧!我实在是觉得,说话没什么必要的,就算以后真的阴气受损回不去了,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蛮精明的嘛……”那家伙笑了笑,又道:“好吧,就这么说定了!”说着,那家伙仿佛变戏法似的,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一摸,手再拿出来时,已经多了一叠钱。

“贪吃鬼”伸着脖子一看,奇道:“这不是人们烧的纸钱吗?虽然他们总是烧这个,但我们鬼实际上从来不用的……我们这里没有人间那么多脱了裤子放屁的弯弯绕……”

那家伙没理“贪吃鬼”,只是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钱,用手一抹,递到“贪吃鬼”面前,对他讲道:“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贪吃鬼”接过来一看,发现这张纸钱乍一看虽然是纸钱的样子,但是往里面看,就像是水印一般,竟隐者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将纸钱凑近了,仔细辨别着那些小字,慢慢念道:“人鬼交易契约书……条款一,人鬼以此货币为交易信物,只要人接过此信物,即默认人接受该契约……条款二,人类接受该契约无需签字,只要有指纹手印即可……条款三,鬼在发起该契约的同时,并无向人类提前告知契约内容的义务……本契约内容解释权归鬼界所有……”

“贪吃鬼”将这个伪装成钱币的契约看了一遍,哑然失笑道:“这就是针对人类的不平等契约啊!”

那家伙冷笑道:“不错,这就是为你们鬼量身定制的万能契约……怎么,占上风的感觉好不好?”

“那还用说!”这“贪吃鬼”笑着将纸钱递还给那家伙,又问道:“我只是有一点不明……你看,这个契约完全是纸钱的样子,人类只要不傻,他们是不会收下的吧?”

那家伙听了,将刚刚接过的纸钱在手心里用手指轻轻一抹,又递给“贪吃鬼”道:“你现在看看还是纸钱吗?”

现在,出现在“贪吃鬼”眼前的,正是人世间的正常流通货币没错。

“贪吃鬼”张大了嘴巴。

那家伙收回了这张纸钱,又放回到那叠钱中间,一起递给了“贪吃鬼”,道:“只是简单的障眼法,效力能保持个十来个钟头……你只要知道夜市街通行的货币长什么样子,应该不难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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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0)重装上阵

“没问题,没问题……”这“贪吃鬼”一叠声的答应着那家伙,一边伸手接过了那沓钱币,喜的是眉开眼笑的。

见“贪吃鬼”收了钱,那家伙也笑了笑,道:“这一沓子够你用一阵子的了,等用完了,我再拿给你……完成交易这是第二步,到了这一步,你用这些钱尽可能多的去和那些人类店主达成交易,拿走他们的名字、关系和思想……然后呢……”

“贪吃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动不动集中了精神,想要听那家伙接下来要说什么。用交易来换取许多人的名字思想,这早已超出了鬼吞**魂生气以壮大自己力量的范畴。这个家伙让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帮自己吃到那所谓的顶级美味?

难不成自己还真遇到了助人为乐的“活菩萨”不成?

“贪吃鬼”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家伙,搞这么复杂的一套,肯定没有自己想象的这样单纯。

就在“贪吃鬼”胡乱猜测间,就听那家伙又继续说道:“……你可能也意识到了,咱们吃掉拿走这些人的名字什么的,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壮大……那么,为了什么呢?”那家伙还故意卖个关子,看着“贪吃鬼”屏息凝神,这才继续说道:“是为了第三步打下基础。”

“贪吃鬼”眼巴巴的等着他说第三步。却见那家伙来回踱了踱步子,才道:“你吃下更多人的精魂生气,身体可以慢慢的在人前显形,甚至到后来白天也能显形,这样你就拥有了人的外形……而通过交易拿到的名字意识什么的,则可以使你拥有人的内核……这样,外皮和内瓤都有了,你就完全可以冒充成为一个‘人’了……”

“贪吃鬼”咽口唾沫。他以阴气和鬼的形态漂游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几乎已经想不起当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这会儿听那家伙说,自己又可以无限接近做人的状态,“贪吃鬼”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渴望,一点不亚于对美味的渴求。

那家伙看了“贪吃鬼”一眼,继续说道:“冒充成人类还不是最终的目标,这只是相当于一块敲门砖……”

“冒充成人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这还不是最终的目的,那什么才是?”这“贪吃鬼”不解道。

“别忘了,你的初衷可是顶级美味啊!”那家伙对“贪吃鬼”道:“要吃到这美味,你必须得先成人形、无限接近人类的世界……”

听到这里,一直被那家伙带着走的“贪吃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那个,请问一下,咱们说了半天,可是似乎一直没有说到这个顶级美味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没说过?”那家伙皱了眉头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那最纯净,最肥美的精气……”

“话虽如此,但是……”这“贪吃鬼”想了想要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感觉,最后说道:“但是,总感觉这话很虚……即使是精气,也往往是有一个承载体的,比如说活人……”

“这个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那家伙不耐烦地打断了“贪吃鬼”的话,道:“你吃的是精气,干嘛这么在意躯壳这些没用的东西?”

既然没用,干嘛还要冒充成人打入他们的社会呢?“贪吃鬼”虽然心里有异议,但是看看那家伙的脸色,“贪吃鬼”张张嘴还是没问出口。

就听那家伙黑着脸接着说道:“接着刚才的说……你拿到类似人的躯壳外皮之后,就要进入第三个步骤中……”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担心“贪吃鬼”是不是又要插嘴,见他没说话,那家伙这才接着道:“第三步呢,你在夜市街上找到一家小饭店,名字叫做‘大槐树烧烤涮’的……你呢,进入这家店,和店主人做交易……”

“贪吃鬼”又忍不住了,困惑道:“既然都是做交易,我一开始和这个什么店主做了不就成了,干嘛还要先让自己有了人形,才能去跟这个店主做交易?”

“因为这个店主有点特别……”那家伙叹口气道:“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的话,我自己就办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这里插一脚?”

“他……哪里特别了?难道他是修习者?”这“贪吃鬼”好奇道。

那家伙道:“这家伙的店,不知道被什么人施了术阵,天然具有了保护壳,像是你这样的鬼魅,还有我这样的……都无法进入,想要进入,只有三种方法,一个是得到店主的诚心邀请允许,一个是让人指路,还有是伪装成人,不让术阵识破……这三个方法,虽然前两个看起来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但对于你我这样的身份来说,却是最不容易做到的,所以……”

“所以,我要进入就必须无限接近人的外形……”这“贪吃鬼”慢慢道:“这样比较的话,这个方法的确是最可行的,可是……既然是术阵,恐怕没那么容易被骗到吧?”

“所以你必须要多拿到一些人类的名字和身份才行!”那家伙的语气不容置疑,差不多是在命令道:“具备人的身份后,你才有可能进入这家‘大槐树烧烤涮’,进入之后,你就可以像之前的交易那样,跟店主做交易,把他的名字身份也拿过来!”

“这样我就能拿到那个顶级美味了?”这“贪吃鬼”迫不及待道。

“不,这才是第三步,还有第四步……”

“人家的锦囊妙计一般不就是分三步或者三个吗?哪里来的第四步?”这“贪吃鬼”嘟囔道。

“不只第四步,还有第五步呢……”那家伙瞪了“贪吃鬼”一眼,道:“第四步,你就以‘大槐树烧烤涮’店主的身份占了这家店;第五步,这才是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是什么?”终于说到正题了,“贪吃鬼”凑近了,好听个真切。

只见那家伙微微一笑,道:“最后一步,就是重新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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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1)没有白瞧的热闹

“什么?”这“贪吃鬼”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等了半天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最后一步,竟然就是重新装修?

“贪吃鬼”不解道:“你是让我自己把店盘过来经营吗?咱们费这么大劲儿折腾,就是为了拿到一家小饭店?这圈子绕的有点大了吧?”

那家伙笑而不语,听“贪吃鬼”发完了牢骚,这才道:“你要是有心思有力气拿过来经营,那你就去经营好了,我不反对……”

“贪吃鬼”又迷糊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给店里装修只是一个幌子,”那家伙叹口气,尽量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装修的时候,你可以在这店里随便乱拆折腾,也不会有人怀疑,这样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达到了目的……”

“就能吃到顶级美味了?”这“贪吃鬼”眼睛一亮,忙催促那家伙道:“那你快说,咱们哟拆哪儿?”

那家伙也往“贪吃鬼”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你且记住,在那家‘大槐树烧烤涮’饭店里,西南角的位置上,有一张桌子,就在放那张桌子的地方,往下挖开,你就会得到顶级美味,而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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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这里,“贪吃鬼”用眼睛向老杨店里西南角瞟一眼,对众人道:“呶,就是那里……我后来能进老杨的店之后,就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那里有什么名堂我还不知道,但是只觉得阴气比较盛,我坐在那儿比较舒服……啊说起来啊,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本来收集的那些人名和身份还不足以让我进来这家店,可是幸亏有了旁边小吃店那家伙的指路,歪打正着,我就这么容易地进来了……”说到这里,“贪吃鬼”竟还有些沾沾自喜。

冒名“老朱”却没太在意“贪吃鬼”啰啰嗦嗦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来回踱着步子,看着西南角的那张小桌,自言自语道:“那里原来是老槐树的地盘……”

周游却和冒名“老朱”的关注点不一样。反正现在“贪吃鬼”已经被抓住了,也不怕它再去找什么顶级美味或者去害人,不如趁着它不能随便乱跑,多盘问盘问。这样想着,周游对着那“贪吃鬼”问道:“你一直说‘那家伙’、‘那家伙’的,那个人……或者说是其他生物,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什么名字?后来有没有再见过面?他想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贪吃鬼”看着周游,道:“说我‘贪’,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贪呢?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个才好呢?”

“你就先说,那家伙是谁?知道名字吗?”周游皱眉道。

“不知道。他根本没提过自己的名字,而且他浑身散发的那种感觉那种气息,总想让我躲开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我哪里还有心思打听他叫什么?后来呢,也只见过一次,就是交易使用的纸钱,就是交易契约用完了,我还没找他,他自己便出现在我面前,又给了我一沓子的契约……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大约是因为交易“贪吃鬼”的语言能力受过限制,因此重新恢复正常说话能力的“贪吃鬼”话很多,没等周游再追问,几乎就回答完了他提出的所有的问题。

只是,那家伙是谁,这个问题仍然没有答案。

而这个问题,在刚才“贪吃鬼”回忆事情起因的时候,周游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本来是想通过“贪吃鬼”的回答来印证自己的感觉的。

想了一想,周游又问“贪吃鬼”道:“那你就说说那家伙给人的,是怎样的感觉?”他看了一眼来回踱步的冒名“老朱”,道:“比如说,像什么人?”

“像什么人……”听了周游的问话,“贪吃鬼”似乎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苏也扭头看着周游,道:“小游,你什么意思?”

周游看着苏也露出些锋芒的眼睛,道:“小也,既然你这样问我,想必也是有一点感觉的,是不是?”

苏也没说话,只是胸口起伏着,似乎在不停的深呼吸让自己静下来。

杆儿强来回看看他们两个,摇摇头,道:“不知道你们打什么哑谜……”说着,他走到冒名“老朱”身边,问道:“你琢磨什么呢?”

“我琢磨什么,取决于你呀!”这冒名“老朱”抬起头来,笑嘻嘻答道。

杆儿强翻个白眼,道:“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跟你早就说明白了,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别给我找事儿啊!”

“热闹哪有白看的?”冒名“老朱”狡猾一笑,道:“那边的鬼说,老杨这店有术阵罩着,是你干的吧?”

“对。”杆儿强倒是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的根扎的太深了,我都不知道那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里会有什么?更不知道我的根的扎入会不会造成了某种通道?万一因为我的根的深入,让深渊中的东西趁机爬出来,给这个世界带来危害,这样的话,我可承受不起这种罪过……因此,以防万一,我就尽快弃了槐树的树身,找到了人身离开了此地……但是我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完全封闭住那个通道,所以就又加了一层保险……”

“所以你就给这个深渊通道附近的地方设了术阵?”冒名“老朱”替他说了出来。

杆儿强点点头,道:“说实话我的法力有限,只够护着老杨这一家店的范围……”

“算你有心了……”冒名“老朱”语声里似乎带着一丝轻叹,道:“只是,看这样子,通道的确没有被完全封住啊……”

杆儿强一愣,问道:“那……那里面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

“难说……”冒名“老朱”眯起了眼睛,正要说什么,却听“贪吃鬼”在地上大喊一声:“我知道了!”

“吓我一跳!”冒名“老朱”拍拍胸口,走到“贪吃鬼”身边,一脸不高兴道:“你鬼叫什么!”

“是他问我的……”这“贪吃鬼”用眼斜了周游一眼,颇为委屈道。

“他问的……”冒名“老朱”看看周游,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回答一下好了……”

“我本来就是要回答的呀!”这“贪吃鬼”气鼓鼓道:“结果被你吼了一嗓子……”

“好了好了,”周游皱着眉头将“贪吃鬼”的话头拉回了正题:“你知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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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2)逗你玩

“你不是问我那家伙给人的感觉吗,”这顶着老杨相貌的“贪吃鬼”眼珠子乱晃,在周游和冒名“老朱”两人中间来回看着,慢慢道:“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很像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他最终是盯着冒名“老朱”说道。

“你说什么?”杆儿强吃惊道。

冒名“老朱”和周游两人反倒没什么激动的表情,完全就像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话。

苏也柳眉倒竖,呵斥那“贪吃鬼”道:“你别胡乱咬人!”

“我没有……”这“贪吃鬼”急忙为自己分辩道:“我又没说眼前这个人就是鼓动我来夜市街的那家伙……我只是说感觉上很相似……”

“说老实话,”周游开口道:“在这个‘贪吃鬼’刚才讲述事情原委的时候,他言语里描述的那个家伙,我觉得和这个假冒的‘老朱’的确有相像的地方……”

苏也眼睛也瞪圆了:“哪里就相像了?我怎么不觉得?这只鬼根本就没提起过那家伙的样貌特点,你凭什么就说跟小哥哥像了?”

“那家伙藏头藏尾的,当然不会让‘贪吃鬼’记住他的样子了!”周游也来了气:“就凭这一点,不敢让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不敢告知别人他的真名实姓,就凭这一点,这两个人就完全可以说是相像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周游喘口气,看着冒名“老朱”,又道:“甚至,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呢?”

“周游你说这话有什么凭据?仅仅凭感觉?太可笑了吧!”苏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小哥哥竟然会和鬼打交道,还唆使鬼怪伤了数条人命!

“行了,都消消气……”站出来将周游和苏也两人拉开的人,竟是怀疑对象冒名“老朱”。他自己反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挂着满不在乎的笑,为周游苏也二人做调解:“你说说你们,我自己都不急,你们俩反而急眼了……这不是让这个大头鬼看咱们修习者的笑话吗?”

此言一出,周游身子一颤,心中某个堵塞的地方好像一下子被疏通了开来:对啊,来来回回都是听这“贪吃鬼”在说,难保这个大头鬼不是在挑拨离间、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

杆儿强在一旁奇道:“人家都在怀疑你,你不替自己辩护几句,倒有心思给旁人劝架?”

冒名“老朱”依旧笑嘻嘻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总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急什么?”

杆儿强哼了一声,不再理那冒名“老朱”。他看见周游突然变了脸色,快步走近“贪吃鬼”身旁,便跟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周游一边蹲下身子查看着什么,一边说:“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不知道魂钉还是不是安好?”

苏也不屑的“切”了一声,道:“魂钉是我们家家传的东西,怎么会让一只鬼给撼动了?告诉你们,我家这魂钉,除了魂钉原本的功能,还加了……”

苏也的话没说完,突然看见几道雪亮的光,仿佛利剑一般,嗖嗖的从自己眼前划过,其中一道,正冲着她的眼睛而来!

是被崩出的魂钉!

“小心!”身子蹲了一半的周游最先发现了危险,因为距离“贪吃鬼”最近,他甚至被“贪吃鬼”突然发力崩出的魂钉擦破了脸颊。可是,此时他顾不得已经从地上蹦起来的“贪吃鬼”,更顾不上自己的伤口,他的心全在那颗冲着苏也飞过去的魂钉上!

周游伸长了胳膊,努力要将那枚魂钉给半路截下来,可是,就算他动作再快,终究是慢了那么半秒来钟。

“不!”周游大喊一声。魂钉崩出的太突然,太没有征兆,以苏也的距离,根本没有时间躲开!哪怕结个防御之印的时间也没有!

“噗!”似乎是魂钉射入眼睛的闷响。周游垂下了眼睛不敢看。可是又忍不住不看。

他晃了几晃,才向苏也的方向看过去。

周游愣了。

只见杆儿强竟挡在了苏也的前面,脑门上正嵌着一颗模样丑陋的三角形的魂钉。魂钉本是用精钢铸成,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杆儿强的额头上,闪着奇异的光芒,好像开了天眼一般。

“杆儿强……”周游嘴唇颤抖了几下,才说出话来:“你……要不要紧?”

杆儿强僵硬地转过脖子,平平地抬起胳膊,腿也不打弯,直挺挺地蹦了三两下,蹦到了周游跟前,途着眼睛,用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对周游一字一字道:“我……没……事……”

没事?没事怎么说话跟鬼一样?难不成被“贪吃鬼”给附身了?周游暗自想着,拳头就攥了起来。

只要杆儿强再往前走一步,周游就做好准备将灌满了真气的铁拳挥出去!

杆儿强直愣愣地看着周游,好像挑衅一般,又冲着他往前蹦了一步。

“嘿!”周游一拳抡起,狠狠揍在了杆儿强的脸上,脸部正中的鼻子顿时开了花,鲜血四溅,煞是……狼狈至极。

“叮……”一声轻微的脆响,周游发现,嵌在杆儿强脑门上的魂钉,此时掉落在了地上。

“啊”杆儿强捂住鼻子,惨叫一声。这一声倒是恢复了正常。周游发现他的胳膊也能打弯了。

看来,自己这一拳很是及时啊……

“你发什么神经!”杆儿强捂住鼻子,一脸的血泪,愤怒地朝周游吼道。

“我是在帮你耶!”周游叹口气,道:“你刚才中了一枚魂钉,估计是部分的‘贪吃鬼’随着魂钉暂时控制了你的身体……要不是我及时……”

周游的这个功还没邀完,就听杆儿强无比气愤地大吼一声:“控制你个头啊!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

“是我那一拳……什么?吓吓我?”周游本想将自己的话说完,却被杆儿强的惊人之语给震碎了固有认知:“你说什么?刚才是你装出来的?只为了吓人玩儿?”

这话只有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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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3)似曾相识燕归来

"“人的身体,还真是不禁折腾啊……”杆儿强揉了几揉,用手抹了几抹鼻血,朝周游瞪眼道;“太没幽默感了!”

周游不知道是该气他还是要笑他,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是什么时候?”杆儿强反问他道:“你紧张个啥?”

“是啊,你紧张个啥?”冒名“老朱”从周游身后冒了出来,手里还揪着没跑掉的“贪吃鬼”,笑嘻嘻的对周游道:“咱们几个修习者围着他,还怕他跑了不成?”

“可是……魂钉……”周游看着他和一脸沮丧被掐着脖子的“贪吃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苏也从地上捡起那枚从杆儿强额头崩出来的魂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她是没想明白,“贪吃鬼”是如何挣脱魂钉的束缚的呢?

周游又看回杆儿强,盯着他额头上被魂钉扎的洞,道:“你确定你没问题?”

杆儿强又抹了一把鼻血,无所谓道:“你别忘了我是树啊……这个身体,不过是我借用来的暂时居所,自然伤我不成……”说着,他竟用手指头抠了抠那只洞,道:“你看,连血都没流!要不是你揍到我鼻子上,我怎么可能挂彩?”

周游不由自主地拍拍自己的额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具身体,也相当于是你的一道盔甲防线了?”

“没错儿!”杆儿强颇有些自豪。

“没可能!”苏也突然喝道,吓了杆儿强和周游一跳。只见苏也仍然盯着那枚魂钉冥思苦想着:“怎么可能会不管用呢……”

“这个问题,让这家伙来回答好了!”冒名“老朱”一提溜手里的“贪吃鬼”,对苏也道。

苏也抬头看着“贪吃鬼”。

“贪吃鬼”很配合,他耷拉着脑袋对苏也说道:“魂钉很厉害,按说我是不会逃脱的……不过,你不知道的是,我曾经吃过一个修习者,所以一般的术法,就像是这种解开魂钉的术法,我还是能做到的……”

“什么!”不光是苏也周游,就连冒名“老朱”也是一惊道:“你吃过修习者?”

“这怎么可能?”连杆儿强也皱起了眉头,道:“看把你能的……你是吹牛的吧?你不过是一只鬼罢了,怎么可能吃掉修习者?再不济的修习者,”说到这里,杆儿强看了一眼周游,才接着道:“再不济也总能收拾一只鬼吧?”

冒名“老朱”也不太信:“你能吃掉修习者,那怎么会被我这么容易就抓住呢?”

“我真的吃过修习者……”这个倒霉的“贪吃鬼”很是委屈道:“当然了,我吃这个修习者也是有原因的……而且那个修习者的水平也不能和您相提并论啊……”这“贪吃鬼”倒是很清楚目前他的主要威胁来自于何处。

“别拍马屁!”冒名“老朱”道:“你就说说,你能吃到修习者的那个原因是什么?”

“贪吃鬼”忙道:“原因呢,是这样的……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抓到吃的,还是那个家伙……是那家伙给我带来的……当时那个修习者昏过去了,所以我就是吃个现成的……我现在还有那个修习者的名字呢,叫什么来着……”

冒名“老朱”关心的倒不是被吃的修习者的名字,毕竟,身为修习者还能被鬼吃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冒名“老朱”敏锐地捕捉到了又出现在“贪吃鬼”口中的“那家伙”。

“你说,是那个家伙替你捉到的修习者?”冒名“老朱”目光锐利的盯着“贪吃鬼”。

“是呀是呀!”那“贪吃鬼”举起双手,赶紧为自己撇清关系:“我哪有那个本事啊……都是那个家伙干的……我就是给他卖命的,你们可别怪我啊……”

“贪吃鬼”絮絮叨叨的,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乱转。

这“贪吃鬼”,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狡猾的多。周游没有像冒名“老朱”一样陷入沉思,反而一直专心地盯着“贪吃鬼”。虽然只是只鬼,但是,这可是一只吃过不少人甚至修习者的鬼啊!

苏也终于放下了她的宝贵的魂钉,四下里看看,疑道:“奶牛去哪儿了?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奶牛,是那只大胖猫吗?”杆儿强搭讪道:“看起来很可爱啊!隔壁店里的老板很爱猫的,经常给猫准备着好吃的,说不定奶牛跑到他哪里了呢……”

“奶牛不是普通的猫,才不会为口吃的跑掉!”苏也冷冷道。

“……奥。”杆儿强有些讪讪。

冒名“老朱”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抓着“贪吃鬼”的手倒是没放松。

“贪吃鬼”嘴里嘟嘟囔囔的,眼珠子乱转。他似乎认为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所有的人都处于暂时的分神状态!虽然只有一个年轻的修习者似乎还在看着自己,不过,这家伙看起来资历最、修为最低,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贪吃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嘴里仍然絮叨着,身子却慢慢地软了下来。

周游瞪大了眼睛。

“贪吃鬼”不说话了,连脑袋也慢慢垂了下来。

“不好!”周游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贪吃鬼”。

冒名“老朱”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却连看也没看,直接将手里的“贪吃鬼”一扔,扔在了周游怀中,自己却身子一飘,朝饭店西南角的那张桌子扑了过去!

周游抱着“贪吃鬼”,却发现他已经一动不动了。杆儿强走过来,帮着周游将“贪吃鬼”放到了地上,看了看他道:“这已经不是‘贪吃鬼’了……”

周游也觉出了异样。躺在地上的,只是老杨而已。

“贪吃鬼”已经离开了老杨的身体。

想想也是,当初“贪吃鬼”要占据老杨的身体名字和身份,只是为了占据这店来搞“装修”,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没那个掩饰的必要了。

周游也站起身来,向西南角走去。

冒名“老朱”已经先他一步来到了那张小桌旁。桌上还静静放着他们几人刚才喝过的水杯,似乎毫无异样。

不过,冒名“老朱”却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上桌面,脚上用力,竟“咔嚓”一声将小桌子从上面踢成了两半!他脚不沾地,顺势将碎裂的桌子往旁边一踢,双手往下一按,再一提,喝道:“胆儿肥了!敢从我的手里逃跑!”

他应该是抓到了“贪吃鬼”。

周游站住了脚,看着“贪吃鬼”在冒名“老朱”手里慢慢显形。

这次没了借用的老杨的身体,“贪吃鬼”会露出他的真容吗?

“贪吃鬼”的身形一点点显露完全。

这一次,果然不同。

冒名“老朱”歪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俘虏”,嘴里“咦”了一声。

周游却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立在当地,结结巴巴道:“游……游游?”"

第五章 食色(74)画皮

“游游?”冒名“老朱”顺着周游的话语重复一遍,看看失魂落魄的周游,再看看呗自己重新抓回来的“贪吃鬼”。

“贪吃鬼”已经吃了不少人的精魂生气,即使不借用老杨的躯壳,他也是能够显现出身形的,只要是他吃过的,那些人的样子,他想用谁的,就可以用谁的。

眼下,“贪吃鬼”显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样子。女孩长发飘飘,裙裾飞扬,微胖如苹果般的脸颊上。印着两只深深的酒窝,轻轻一笑,那酒窝里便漾满了花瓣飞满天一般的轻盈春意。

虽然明明知道这就是“贪吃鬼”收集的众多皮囊之中的一个,可是,看着这样的女孩,任谁也无法下手给她重创。

就连冒名“老朱”揪着“贪吃鬼”后脖颈子的手,竟也悄悄松开了。

“贪吃鬼”,不,是“游游”终于两脚能着地了。她站稳了,先回过头来,对冒名“老朱”嫣然一笑,道:“谢谢你……”

冒名“老朱”没搭腔,只是嘴一歪,好像牙疼似的直吸凉气。

杆儿强走过来瞧热闹,他站在周游左边,看着冒名“老朱”直笑:“看不出啊,你还有点怜香惜玉的自觉……我还以为你是冷血动物呢!”

“咱们两个比起来,你更像是冷血的吧?”冒名“老朱”从来嘴上不吃亏:“哎哟,我说错了,你可不是冷血的,你根本就没血!当初为了吓唬愚昧之人造出来树干流血的表象,耗了你不少真气吧?”

周游对杆儿强和冒名“老朱”二人的互怼置若罔闻,眼睛仿佛被紧紧粘在了“游游”的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苏也走上前几步,站在周游右边,轻声问道:“女朋友?”

周游根本没听到苏也的问话。他眼睛直勾勾的,心思显然全都在“游游”身上。

那“游游”转过头,也看着周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含着千言万语要说与他听。

苏也问了一句话,却没得到意想之中的回答,不由有些不高兴,更是带了几分醋意,提高了声音对周游道:“你清醒一点!这是那只鬼变化出来迷惑你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也许是苏也有些发尖的声音终于将周游的一丝丝意识唤了回来,他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不是真的……游游走了……不会回来了……可是能看见她的笑脸……不管是真的假的……太好了……”

“无药可救!”苏也恨恨道:“要是那鬼就顶着这张画皮来攻击你,你是不是也不会还手?”

“那是游游!”周游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请你称呼她的名字……”

“你!”苏也真被气到了。从她认识周游到现在,这小子什么时候敢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了!

苏也一跺脚,从周游身边拂袖而去,登登登几步走到了“游游”身边,手掌一翻,掌心里几颗小药丸就要朝着那“贪吃鬼”变化的“游游”弹过去!

“且慢!”就在一旁的冒名“老朱”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苏也的手,低声道:“咱们让在‘贪吃鬼’表演下去……他只有演的越多,露的马脚才多,透露出来的信息也会更多……”

“放开!”苏也气呼呼地从冒名“老朱”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倒是也没有再有其他动作。

冒名“老朱”松了口气,好像是为了补偿苏也似的,这家伙凑近苏也的耳根,轻声道:“周游说,这个‘游游’不是他女朋友……”

“嗯?你见过这个女孩儿?”苏也瞥了他一眼,问道。

“只是在瞌睡虫的幻梦之境中见过一次,”冒名“老朱”说道:“当时的情境,好像是一个人挺多的聚会……应该是音乐节吧,突然发生了混乱,人群乱跑乱挤……多半这女孩就是因此横死的……不过,具体的情况周游不肯多说,我也是半推理半猜测的……”

“音乐节?混乱?”苏也听了冒名“老朱”提供的情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周游今年多大岁数?”

“岁数?”冒名“老朱”被问的一愣:“二十多?三十?这谁知道?他又没说过,我也没问过,看相貌我也看不出来……”

“算我没说……”苏也叹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问一个忘了时间为何物的人关于年龄的问题呢……”

“我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冒名“老朱”好像根本没听见苏也的抱怨,追问道。

“这个,待会儿再说……”苏也的眼睛也紧紧追着那个“游游”。

只见这个“游游”一脸灿烂笑容地走上前几步,站在周游跟前,两只手背在身后,脚尖微微踮起,小巧的嘴巴撅起来,好像一颗水灵灵的嫩生生的小樱桃。

“游游”歪着头,对着周游笑道:“他们叫你周游?我记得你的名字不是这个啊……可是,你到底叫什么,我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她歪着头努力想事情的样子,分外的可爱讨人喜,就连随着动作垂在脸上的发丝,看在周游眼里,他都想伸手去给她撩起,别在耳朵后面。

周游的手攥成了拳头,却依然在颤抖着。理智告诉他,这不是游游,游游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心底最深处的一直没有停歇的呼唤,一直都隐隐埋藏着的妄念,却一直在鼓动着周游,让他上前去紧紧抱住她,不要再放手!

“不……”周游从自己牙缝里挤出一个十分不情愿的声音。他不想说这样的话,可是理智鞭打着他,催促着他,要他就必须这么说:“你……你不是游游……你是……是‘贪吃鬼’……”

对着哆哆嗦嗦的周游,被怀疑的“游游”反倒却表现的更加自然一些。她俏皮一笑,笑声好像一串透彻的水晶琉璃一路洒过。她咯咯笑着,好像听到了什么让她乐不可支的笑话:“对呀,我不是游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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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5)感情牌

“你不是……什么?”听了“游游”的回答,周游反倒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贪吃鬼”竟然这么爽快的承认了?

既然自己都说自己是假的,那他何必又费力气幻化成游游的模样呢?

这“贪吃鬼”在搞什么鬼?

就连冒名“老朱”也颇感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只见“游游”一撩长发,神采飞扬道:“我是被‘贪吃鬼’给吃掉的……虽然我的精魂被他吃了,可是有一部分记忆和意识还是能留下来在他的体内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能重新出现在你的眼前的原因……”

周游不由自主地随着“游游”的话点了点头。的确,精魂生气被吃后,会有部分意识残留,就好像是不能被消化吸收的食物渣滓,只能停留在没有排泄系统的鬼的体内。

看见周游微微点了点头,“游游”轻轻一笑,又道:“虽然只是留下了这一点点的记忆意识,但我始终记着一点:我很想你呢……”

周游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苏也却听不下去了,对冒名“老朱”道:“咱们就要在这里听这鬼白话下去、浪费一晚上的时间吗?”

冒名“老朱”却是一脸看戏的表情:“不急,还有时间,咱们就听听周游的八卦……”

苏也叹口气,看向对面站着的杆儿强,发现这家伙竟然和冒名“老朱”的八卦表情一模一样。苏也翻个白眼,自己走回了西南角原本放桌子的地方,扯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只听那“游游”接着说道:“你有想过我吗?”

周游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嘴,就会哭出声来。他紧紧抿着嘴巴,使劲儿点了点头。

“你总是这个样子……”那“游游”好听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许感伤:“你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呢?我一直等着你,等着你表白……我知道你很想去音乐节,就花高价买了音乐节的黄牛票请你去,可是……”

“可是……”周游忍不住还是说话了:“可是我记得,那本来是你要和你的朋友一起去的……因为你朋友临时有事,你才找到我的……”

“你真笨!”女孩娇嗔一声,甚至还跺了跺脚,道:“什么朋友,那根本就是我想要邀请你的借口!你这个大笨蛋!”

“啊……”周游这才恍然大悟。可是,明白又怎样?时光一去不复返。物是人非。阴阳殊途。

女孩抚着胸口,深深的叹息道:“小游……我能找到的记忆里,好像就只有这一个称呼,尽管我认为那并不是你的真名……不管那些,我只问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对我表白吗?”

如果能够重来。

如果遗憾可以被弥补。

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此奢侈,如此诱人,如此的不能拒绝。

哪怕是修习者,也一样渴望重来一次的机会,抚平所有没能完成心愿和一念导致的差池所带来的无尽忧伤。

周游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滴眼泪终于再也含不住,从眼眶里骨碌碌滑落下来。

那“游游”又笑了,歪了头道:“那,小游,我在这只鬼的身体里,发现了一个记忆,那个记忆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咱们了却心愿的……”

“真的有办法?”周游抬起头,看着“游游”。如果真的有什么秘术能让自己了却心愿,超度游游的残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冒名“老朱”站在他们身后,不自觉地抱起了胳膊,若有所思。苏也的表达很干脆,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翻个白眼,道:“切!”

周游此时对周围的人和声音似乎早已无睹无视。他只是一心看着自己的“游游”。

“游游”轻巧一笑,道:“那个方法很简单,就是交换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我就叫你的名字,你答应够七声,我就可以复活了……”

听到这里,苏也再也坐不住了,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就要冲到周游跟前,想要一巴掌打醒这个还没出青春期的笨小子。

哪知冒名“老朱”一个箭步拦在了苏也前面,悄声道:“不急,静观其变。”

苏也心道再观下去没准儿周游这傻小子就把自个儿全卖了,可就在她准备扒拉开冒名“老朱”的时候,却听周游说话了:“复活?游游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那“游游”的声音很是欢快:“我复活了,咱们就能在一起了,不是吗?我们结婚,一起贷款买个小房子,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每年都带孩子们去海边度假……你和我都喜欢海,对不对?”

站在周游身边一直看热闹的杆儿强听的眼睛都直了。他捅捅周游,道:“小兄弟,你们在暗恋时整天就想这个了?行啊,目标够细致的……也对,目标定的越细,就越容易实现……”

周游却没说话。

正在畅想二人美好未来的“游游”看看周游的脸色,话锋一转,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害了你?不错,唤名会让你损失一些真气,不过别担心,你我都是修习者,那一点真气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听到这里,冒名“老朱”喃喃道:“这样娇滴滴的女孩竟也是修习者……没想到啊没想到……”

苏也问他:“怎么,有问题吗?”

冒名“老朱”摇摇头,道:“修习者没问题……不过,周游就有问题了……”还没等苏也再追问他什么意思,就听周游说话了。

周游说话的声音,跟刚才很是不同。他的声音依然颤抖着,但听起来不再像是激动,反倒像是有些愤怒的意味:“你够了!”

“什么?”还要说下去的“游游”愣住了。她看见周游脸色铁青,大眼睛不由扑闪了几下,转眼就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晶莹剔透的,好像是漫画中的人儿一般:“小游,你还是嫌弃我了,是不是?”

“不是……”

“就是……”这“游游”根本不让周游说完话,立马痛哭了起来:“我这一点点残存意识,坚持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要和你再次相遇吗?你,你竟然这样对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根本就不爱我……呜……呜……这些年,你一定是早把我忘了……呜……你肯定另有新欢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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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6)完美只在想象中

这个“游游”的一通哭诉,直让在场诸人脑袋瓜子疼。杆儿强同情地拍了拍周游的肩膀,站到了冒名“老朱”身旁,捂住了耳朵。苏也亦站在一侧,一脸的哭笑不得。

冒名“老朱”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游游”哭闹。杆儿强看看他,道:“你不嫌吵啊?”

“看热闹怎么能嫌吵?”冒名“老朱”道:“难得赶上一场偶像剧直播,还不赶紧好好观摩一下?再说了,你看这女主角哭的是梨花带雨,多好看,多养眼啊,你这是不懂欣赏……”

那“游游”兀自在叽叽歪歪地哭诉着,周游却越听脑袋越涨,再一眼瞅见旁边这几个看热闹的,心里那个气啊,直接化作一声大吼:“你给我闭嘴!”

“游游”一副被吓呆了的模样,脸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哽咽道:“你……你竟然……吼……吼我……”

“别装了,太恶心了!”周游冷冷对“游游”道。

“刚才还是一副你侬我侬的腻人画面,转眼就说人家恶心……”冒名“老朱”咂了咂嘴巴,道:“男人啊……”

周游的视线射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那“游游”却也变脸极快,脸上虽然还挂着泪,脸色却瞬间一沉,好像扣了一口黑锅似的,阴沉沉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那分明是“贪吃鬼”的声音。

“从你说复活的那一刻起……”周游道:“原本,我还真相信你了……”

“哦?”这“贪吃鬼”却有些意外:“复活有什么不对的?你那个样子,明明就是很想让她复活的呀!”

“想是一回事,能不能行得通又是另一回事。”周游道:“尤其是在成为修习者之后,关于复活,我早已再不做任何妄想。”说这话时,周游的脑中竟然浮现出安然在舞台上撕咬的恐怖图景,以及朱登云在托付自己之后,瞬间灰暗的小屋。以及那些被当场试验品的,被尸虫控制的尸体……

复活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如果说你关于复活的言辞让我警惕了起来,那么你接下来的话,就直接暴露了你的真实身份。”周游继续说道。

“接下来的话……”这“贪吃鬼”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觉得我哪里说错了,这个小丫头的确是修习者,虽然修为不算高吧,但真的是……她就是那家伙捉过来给我补身体的那个修习者……”

“贪吃鬼”的这话,让周游的眼睛都红了。冒名“老朱”也站起了身。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游攥紧了拳头,继续让自己说下去:“对,游游是修习者没错,不过,游游离世的时候,我还不是修习者。”

此话一出,“贪吃鬼”顿时呆住了。

只听周游说道:“真的是游游的话,她是绝不会说出‘我们都是修习者’这样的话的,只有你,‘贪吃鬼’,因为和我们几个交过手,你才会知道我是修习者……还有那些生孩子贷款买房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我和游游只是情窦初开,绝没有想过这些俗气的事儿!”

“贪吃鬼”呆了呆,好像是被冲击的昏了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好吧,算你赢了……不过,我跟你说,那什么生孩子买房子去海边之类的,不是我编的,我才想不出这些恶心人的话……”

这下轮到周游震惊了。他那个样子,好像是被大铁榔头给敲过了一闷棍似的,竟然晃了几晃。

冒名“老朱”本来是想走上前去的,听见“贪吃鬼”的话,便又站住了脚,吸口气低声道:“傻小子被吓到了吧?恋爱哪有那么好谈的……”

“依你的意思,一声不吭拍屁股走人才叫好好谈恋爱?”苏也的声音,冷冰冰的从后面向冒名“老朱”的耳朵里扔过来。

冒名“老朱”没回头,只是长长叹息道:“流水本无情……”

苏也走到冒名“老朱”面前,不依不饶道:“你想说什么?你话里有话,说我是自作多情啰?”

“我没有……”冒名“老朱”只觉有口难辩,饶他伶牙俐齿不肯吃亏的,此刻在苏也面前竟也吭哧吭哧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贪吃鬼”眼珠子一转,看看这几个人,发呆的发呆,斗嘴的斗嘴,那西南角之处正是无人把守!他悄然向后滑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那西南角。

“你休想搞什么小动作!”杆儿强瞧了个满眼,岂肯让这“贪吃鬼”得逞,他跳起身来,就要扑住那正在逃走的“贪吃鬼”。

“贪吃鬼”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这儿还有个看热闹的闲人!他看了杆儿强一眼,眼见着杆儿强来势汹汹,“贪吃鬼”不由加快了滑行速度,倏地一下就到了西墙边上。

许是“贪吃鬼”太专注于速度,已经无力维持画皮幻象,他再难保持游游的样貌,好像是一层纸被火苗燎化,瞬间从一个可爱清纯的小女孩模样,变成了一个脸色铁青、皮肉缺损的矮男人。这家伙的身子骨基本就剩下骨头架子了,只有脸上腮帮子上的烂肉还依旧是鼓囊囊的,显示着他生前还是个胖子。

原形毕露的“贪吃鬼”显然对这个时候的周游没什么吸引力。甚至,就连周游最后的一丝丝念旧的心情,也被这家伙的恶心人的模样给消解殆尽了。

周游打个激灵:自己怎么能被这种儿女小情绪给分了神?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可是,胸口为什么那么闷?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周游无暇细想。他盯着丑陋且散发着臭气的“贪吃鬼”,鼓动真气,亦追着杆儿强飞身扑过!

永远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游游,怎么容得这丑陋的饿鬼来污染!

而正在面对面拌嘴的苏也和冒名“老朱”距离那“贪吃鬼”最近,自然也不能放任他逃走。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口,不及动身,先都探出手去!冒名“老朱”一掌击出,满含着怒火的真气像炮弹一般向“贪吃鬼”射去!

而苏也抬手扔去的,是几只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小颗粒,不用说,肯定又是她家祖传的秘药。

被重重包围的“贪吃鬼”眼见是逃无可逃了!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第五章 食色(77)好吃的诱惑

"“贪吃鬼”被堵在了墙角。

眼前凶猛向他扑过来的诸人,哪一个他也惹不起。哪怕是看起来最弱的周游。

“贪吃鬼”往墙里缩了缩。这家“大槐树烧烤涮”虽然有杆儿强这个老槐树加持的术阵,但是,自从“贪吃鬼”被指了路、能够自由出入这里以来,这个术阵对他就不再起任何作用了。

“贪吃鬼”要逃走,还是有一个机会的。尽管面前强敌环伺,但身后却并无阻碍。他完全可以穿墙而出,逃出生天。更何况,这些个牛气哄哄的修习者和树精,虽然厉害,但他们都不能穿墙啊!

谁让他们舍不得自己的那一身臭皮囊呢!

可是“贪吃鬼”往墙里缩了一半,还是停住了。

他不能走。

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进来了这家店,眼看着要将那传说中的顶级美味吃到嘴了,怎么能在最后的这一关头打退堂鼓呢?

“贪吃鬼”不想放弃。

按他原本的计划,他还要再吃上几日的精魂生气再取代老杨不迟。而且告诉自己这里有顶级美味的那家伙,也曾说过,到了时辰,他会亲自到这里来,指点“贪吃鬼”取出美味。毕竟,他只说西南角的地下有美味,可即便是西南角,也是恁大一片的地方,如果没有明确目标,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所谓的美味?

可是,看眼前的情况,“贪吃鬼”是决不能等那家伙的到来了。

“贪吃鬼”看向桌子已经被砸坏的西南角的地面,深深吸口气。之前他也曾悄悄试探过,想用自己全阴气的特质,像穿墙一样穿过地面,没想到根本没成功。他转念一想,也能想通,毕竟墙的厚度是有限的,而地下却仍然是厚实的土层,深不可测,他仅凭阴气怎么可能穿越而过呢?

既不能穿过去,又没机会打着装修的幌子用工具挖开,更舍不得丢开近在咫尺的美味逃走……“贪吃鬼”觉得自己只有一个选择了。

就在杆儿强、周游、冒名“老朱”和苏也一窝蜂地扑过来的同时,“贪吃鬼”迅速起身,脑袋朝下,张开黑洞洞的大嘴,朝着西南角那块油腻肮脏的几乎看不清本色的地板砖,迎头撞去!眼看着要碰到地面的刹那间,“贪吃鬼”大张的嘴巴咬合!

“吭哧”一声,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贪吃鬼”竟生生啃下一大块地板砖,“咕噜”一下,咽进了他的肚子里!

“贪吃鬼”咽下这口地砖的同时,还向四个要抓住他的修习者和树精们瞟了一眼,那神情,仿佛是他独自一个吃了本该是由众人分享的蛋糕,甭提多得意了……

“呕……”苏也一阵反胃。另外三位也没感觉“贪吃鬼”的动作有多舒服,可是,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们犹豫!

四人虽然脸上都现出嫌弃的表情,可是手脚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同样的,“贪吃鬼”也是丝毫不敢松懈,他一口接一口地吞吃着地面、地基、瓦砾、泥土……大口大口吞吃着的同时,“贪吃鬼”也是手脚并用紧捯饬,连吃带刨,几乎是转瞬之间,他竟然已经将大半个身子探进了挖开的地洞之中!

那四位又岂是吃干饭的,哪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得逞?冒名“老朱”一马当先,一掌真气放出之后,身子也不知怎的轻轻一飘,竟然赶在了他自己的真气旁边,用手抄起,硬生生按在了那“贪吃鬼”的屁股上!

他的真气刚刚“输”进去,苏也撒过去的小药丸也到了眼前,冒名“老朱”就在原地未动,只上身后仰,给那些药丸腾出空来,顺带用动作扇出些风来,更为这些药丸调整了方向角度,令药丸尽数射进了“贪吃鬼”的大腿上,且十分精确的每条腿上三个,排成笔直的两行,好像是强迫症的怪文身。

“啊!”也不知道是因为冒名“老朱”的真气,还是苏也的神秘小药丸,这“贪吃鬼”就在地底下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嚎,仿佛十分的痛不欲生!

可是,疼痛也令“贪吃鬼”增添了更多的紧迫感,他索性连看也不看,埋头张口,就是一个劲儿的吃,吃,吃!

“杆儿强!”冒名“老朱”大喝一声。

已经到了近前的杆儿强会意,脚尖在地上一点,弹起在半空中,双手往虚里一张!

只见无数的须根就从杆儿强的双手之下,好似无尽的蠕虫之雨,好像疏而不漏的天网,从天而降,向那个被“贪吃鬼”挖掘出来的黑洞罩去。

此时,吃到癫狂的“贪吃鬼”狠狠往下一扎,地面之上只能看见他的小腿了。这个样子,树的网能将他捕获吗?

似乎是感知到了变数,树根的网在临近地面的时候,却忽的偏向一侧,竟然露出一个空缺!

苏也一愣,心中竟冒出一句“糟了!”她立马想着自己身上的那些法器,有什么是可以用到并挽救这一危局的呢?

不过,还没等苏也想到有什么好办法,竟觉得眼前一道凉风刮过!

众人定睛细瞧,发现竟是周游!

周游咬着牙,怀着一股熊熊的无法熄灭的怒意,鼓动了几乎全身的真气,斜劈一腿,用可以踹倒一堵墙的气力,重重踢在“贪吃鬼”将将露出地面的小腿!

周游愤怒归愤怒,他却不想被怒火将自己燃尽!他知道,仅仅是一脚踢过去,就算能让“贪吃鬼”损失一点阴气,却还是没办法将他从地底下揪出来。

周游在自己一脚提到“贪吃鬼”小腿,感知到那传递而来的阴冷之气的瞬间,真气凝结脚尖,竟然微微往上一勾!

这一勾实在是太取巧了,那些真气恰恰勾在“贪吃鬼”用来控制他的外形的阴气之脉上!

周游灌输满真气的一踢一勾,让“贪吃鬼”嗷的一声,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依里歪斜的,竟然像颗被狠踹的足球一样,带着一道泥石流,火流星一般,一头撞在了杆儿强布置的树网之中!

“收!”周游、冒名“老朱”、苏也和杆儿强异口同声,一同喊出了这个干脆的字眼。

树网倏然合拢。"

第五章 食色(78)定志

“贪吃鬼”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简直要将店中诸人的耳膜给刺破!可是,他再怎么叫也是徒然。被周游充满恨意的一踢之后,“贪吃鬼”的身子已经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了,只能是一头撞向树网之中,像一只失控的苍蝇,“啪”的一下子贴在了蛛网中心。

树网瞬间合拢成球,像一只装了篮球的网兜,向上一跳,稳稳停在了杆儿强的手中。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此时,杆儿强接住树网,落在了地上,而周游也才刚刚收了攻势,在他面前停住了脚。

刚稳住身子的周游,也不多言,伸手就要从杆儿强手中夺过那只装了“贪吃鬼”的树网。杆儿强岂能将自己的“劳动成果”拱手让人?他身子本就瘦,见周游来夺,只一个轻盈的侧身,便躲了过去。

杆儿强转个圈,托着变成球的树网,站在冒名“老朱”身旁,对周游瞪眼道:“你干嘛?”

“给我!”周游只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坚硬如石头的字眼,身子一晃,又要上前来夺。

杆儿强正要将树网藏到身后,却见眼前一花,再看时,只见是那冒名“老朱”挡在了自己身前。

冒名“老朱”一把抓住了周游探过来的手腕,看着周游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如月下沧海。他挂着几乎是永恒不变的微笑,对周游道:“别急,咱们还没审他呢……”

“他这样吃人的恶魔,还有什么过审的必要?”周游原本嫉恶如仇,适才又被那“贪吃鬼”露出游游的模样一通撩拨,心中的怒火更似是旺柴上再添一桶油,如果不是用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克制着,那熊熊的复仇烈焰早已将他自己吞噬。此时的周游,如何按捺的住,又如何能听进去别人的劝阻?

说着,周游手腕一翻,想要挣脱开来,却发现那冒名“老朱”的握力甚大,简直像长在了自己手腕上一样,怎么也挣不开。周游愈加觉得躁狂焚心,空着的另一手竟然握了拳,向冒名“老朱”面门揍过去!

“嗬!”冒名“老朱”好像是被吓了一大跳,急忙仰头躲开,谁知不甘心的周游第二拳紧接着又到了眼前!

冒名“老朱”来不及抬头直腰,又不愿放开周游的手腕,对着这接踵而至的一拳,只得侧身一翻,手臂翻转,竟带动着周游不得不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

周游顺势转过一圈,急忙双脚站定,发现自己现在和那冒名“老朱”已经是背对背而立,而手腕子依旧被那冒名“老朱”捉在手中。周游不由气急,也不转身,反手一箍,就要勒住冒名“老朱”的脖子!

“你还没完了!”冒名“老朱”始终被纠缠,慢慢的也失去了耐心,他带了三分怒意呵斥完周游,用空着的一只手插在自己的咽喉和周游的胳膊中间,以防被“失心疯”了的周游给真的勒晕了。

冒名“老朱”刚刚做完这个预防措施,周游箍着他的胳膊立马开始发力,即便用手撑着,冒名“老朱”依然感到强烈的窒息感!

冒名“老朱”脸憋得通红,使出全身力气,嘶哑着嗓子,微微转过脸去,对旁边的苏也喊道:“想……想办法……别光……光看……看热闹……周游这小……小子……疯了……”

苏也和杆儿强没想到两个人真能打起来,果然被他俩刚才一连串快如闪电的缠斗给看呆了。此时听冒名“老朱”有些气急败坏地呼救,两人这才恍然惊醒。

杆儿强捧着裹住“贪吃鬼”的树网往后站了站。苏也却像变戏法似的,马上从腰间摸出一只小瓶,刚要打开,她又犹豫一下,放了回去,自言自语道:“不行,这个太狠了……”说着,手中又多了几粒小药丸,看起来跟刚才弹射进“贪吃鬼”的药丸很是相像。

“这是什么?”杆儿强好奇问道。

苏也扬手一投,看着那些小药丸射向了周游的后背,才回答杆儿强道:“左定志丹。”

“啥……”杆儿强即使听的清清楚楚,却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甚至连苏也说的是哪几个字都不太明了,于是只好摇摇头,且看周游如何收场。

只见那几粒小药丸就像之前射向“贪吃鬼”时一样,已经尽数嵌进周游露在衣服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之上,零散排列,好像是天上的什么星座。

“啊!”周游发出一声惊呼。冒名“老朱”立即感觉施压在他咽喉处的窒息感松解了许多。冒名“老朱”不敢怠慢,急忙抬手用力,将周游已经无力滑下的胳膊挡开,顺势将他的这一个手腕也一同抓中,背在了他的身后。

苏也看着,淡淡道:“左定志丹会暂时凝固他全身的气息……所以在药效发挥期间,周游无法动用真气,也不能驱动普通的气息,换句话说,这个时候,他一动不能动的……”

“这么厉害!”杆儿强惊呼道:“难道,刚才的‘贪吃鬼’也是被这个左什么丹给砸住的?”

“不,给‘贪吃鬼’用的是右定志丹,”苏也摇头道:“右定志丹不仅能钳制气息,而且还能消解过多的阴气,更具杀伤力……小游是自己人,怎么能对他用右定志丹呢……”

周游已经被冒名“老朱”放在了地上,靠墙无力地坐着。此时听苏也一说,不禁有气无力道:“那还真是谢了啊!”原本他是想要在语气中再添些怒气的,可是临到说话,周游才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客气!”冒名“老朱”很不见外地替苏也还了礼。

周游看着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家伙,仍然很想揍他。无奈动弹不得,就连说话也是如此的没有气势,这让周游真是沮丧至极:“你……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我们也没想这么对你,只是……”冒名“老朱”在周游旁边坐了下来,顺带着招呼苏也和杆儿强道:“你们也坐下歇会儿,这半天折腾的……”说着,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又对周游道:“你说你都快丧失理智了,我们当然得想办法让你冷静冷静啊……”

周游依旧是语气软绵绵道:“你让我怎么冷静……他是恶魔……我的任务也正是……正是收了这鬼……凭什么拦着我……”

杆儿强将树网裹成的球夹在两腿之间,悄悄向苏也问道:“那个左什么丹,能制气是吧?可是气被制了,他怎么还能说话?”

苏也嘴里答道:“我控制着药量呢!”眼睛却看着周游,好像有许多话要问他似的。

只听周游断断续续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和不解:“你从一开始……一开始就拦着我……你到底……到底是……”

“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想问这个?”冒名“老朱”笑着望向周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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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79)众矢之的

周游看着冒名“老朱”那张笑嘻嘻的脸,想点头,却发现自己连脖子都动弹不得,只得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嗯……”

“嗯……”冒名“老朱”好像在学周游说话似的,摸着自己的下巴,亦“嗯”了一声,慢慢道:“我是谁呢?这是一个很古老的问题,古往今来的圣贤学者哲学家们都曾这样追问过自己:我是谁?我觉得呢,‘我是谁’这个问题,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人类不断推动自身发展的动力,就好像挂在拉磨的驴眼前的那根胡萝卜,答案就在眼前,可就是怎么也够不到……”

“你够了!”冒名“老朱”的一通胡扯,就连苏也都听不下去了:“你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算了,干什么扯到哲学和拉磨的驴上边?咱们时间很宽裕是吗?”

冒名“老朱”有点委屈地眨眨眼,道:“可是周游问我,我总得回答不是……”

“我觉得,周游的问题呢,是这样的,”杆儿强也忍不住插嘴替冒名“老朱”解释道:“周游想问你,你和‘贪吃鬼’嘴里一直说的‘那家伙’,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这意思吗?”冒名“老朱”依次将众人的眼睛看了一圈,居然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眼神。这下他有些不解了:“你们都认为‘贪吃鬼’说的那家伙就是我?”

“不,”苏也马上道:“我们的意思是,‘贪吃鬼’嘴里的那个家伙,感觉上跟你很像……当然,我们都知道那家伙肯定不会是你的……”

“我觉得……就是……”周游吃力地表达了不同意见。

苏也杏眼一瞪,正要驳斥周游不靠谱的想法,却听杆儿强亦道:“也不怪周游……连我也觉得,那家伙的行事做派,跟你这个老东西很相似,似乎考虑问题的思路都是一样的……”

冒名“老朱”惊讶地看着杆儿强,道:“就凭一只鬼的几句鬼话,你们就能知道我的思路是什么样的?”

“你承认了……”周游虽然说话慢、不能动,但脑子还是能正常运转的。他马上抓住了冒名“老朱”言辞里的漏洞。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冒名“老朱”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也许的确很像……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我大概能知道那家伙是谁……如果就是他,那他的思路跟我像,那就能说的通了……”

众人眼光都集中在冒名“老朱”的脸上,苏也忍不住,代替大家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那家伙……你觉得是谁?我们都认识吗?”

冒名“老朱”却沉吟不语了。过了片刻,他才敷衍似的答道:“过阵子再说,好吧?”

周游眼睛看起来无精打采,却好像能看到这个冒名“老朱”的心底。他语速极慢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你是想……见面……之后……再审时度势,看看是不是、该不该跟我们讲……是不是?”

冒名“老朱”转过头看着周游,直看了有十几秒,才忽然笑了,道:“周游,天快亮了吧?你还要不要交差?”

经他这一提醒,周游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在老杨的店里啊!夜晚人少,再加上真气术阵的保护,可以避免让人发现异样。可是天亮之后,来往人多了,那可就很难保证了。就算是有消除记忆的法子,可是夜市街本来就是商业街,人来人往的,怎么消除的过来?想想上次给的节目观众消除记忆,那工作量实在是太恐怖了……而且那一次还是在众人昏睡的状态下进行的,如果是给清醒的普通人消除记忆,那就更加繁琐棘手了……

周游脑袋转不动,他使劲儿斜眼睛,瞟到老杨店里墙上的挂钟,似乎是凌晨三点多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必须要在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的混乱!周游暗自下了决心。他没理冒名“老朱”,却吃力地向苏也说道:“小也……给我解药……我保证……不冲动……”

苏也蹲下来,看着周游做不出表情的脸,问道:“你保证,我放开你之后,不做过激的举动?”

“我保证……”周游慢吞吞的回答道,即便心里急得好像着了火。这个时候,自然是苏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听了周游的保证,苏也这才点点头,从怀里的内兜一摸,又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来,塞到了周游的嘴里,道:“含化了,自然可解左定志丹的药性。”

看着苏也喂周游吃药,杆儿强摆弄着手里的树网之球,向冒名“老朱”问道:“刚才那个问题,你好像还是没有回答?周游说的‘见面’是什么意思?你跟谁见面?”

冒名“老朱”搔搔头,看起来仍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给周游喂了药的苏也扭回头来,看着冒名“老朱”,道:“那家伙,是那个在地底世界露过头的怪人,是不是?”

“怪人?”杆儿强不知就里,连忙追问:“什么怪人?在哪里遇到的?”

冒名“老朱”看着苏也道:“你也这么认为?”

苏也点点头,还没说话,却见已经能活动手脚的周游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道:“那‘贪吃鬼’说的已经很明显了,故弄玄虚,四处挑拨,还惯用虫子,不是那个怪人,又是谁?”

冒名“老朱”叹口气,道:“既然你们都觉出是那个怪人了,为什么还要怀疑是我?这算是歧视吗?”

周游的气息重新顺畅后,说话利落了许多,他似乎也极为享受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遂马上回答冒名“老朱”道:“其实从遇到你之后,再和那怪人交锋过两次之后,对于你们两个很是相像的感觉,我早就有了……但是,我始终没怀疑过你和那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跟我们作对的,而你虽然若即若离,但总的来说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但是,到了不久前……我觉得我必须要重新审视你,以及和你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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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80)数到三

"“不久前……”冒名“老朱”仍是一脸无所谓的笑容:“是不是自从我和那怪人定了见面之约以后,你就开始动摇对我的信任了?”

“……对。”周游颔首承认。

“这你就错了……”冒名“老朱”笑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我产生信任……”

“什么……”周游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会这样说,一时间,他竟有些混乱。是自己错了,还是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故意耍花枪?还是他的确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切都似乎不得而知。

冒名“老朱”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听旁边的杆儿强发出一声惊呼:“不好!”

众人追着他的喊声看过去,只见被他夹在两腿中间的,像只篮球一般的树网,竟发出了微微的颤抖,似乎里面的“贪吃鬼”突然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这‘贪吃鬼’似乎想要逃出来!”杆儿强叫道:“是不是刚才的那什么丹的份量还不够足?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我觉得我这些树网似乎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应该啊!”苏也有些想不明白:“按说,像‘贪吃鬼’这等级别的鬼,根本无法挣脱你这种蕴含着真气的树网,也没办法解开右定志丹的控制的……再说小哥哥的真气也是很足的……不可能啊……”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就发生在众人眼前。眼见着那只篮球一般的树网,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竟然还抖下来些许须根的碎屑粉末……

杆儿强用自己的树木之力控制着这个树网包裹而成的球,但依据眼下的情形,他似乎控制不了多久了。只见杆儿强竟然满头大汗,抬眼求救般望向冒名“老朱”:“快不行了……奇怪……太疼了……”

“疼?”冒名“老朱”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着眼前这副“不可能”的图景的原因。

听见杆儿强说“疼”,周游先是一愣,马上却反应过来:“杆儿强的本体是老槐树,这个树网相当于是他的本体的延伸,如果树网遭受到了攻击或破坏,那么杆儿强自然也会感觉到疼痛不适!”

“有道理……”苏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可仍是一脸的担心:“那,要将‘贪吃鬼’放出来吗?”看杆儿强的样子,即便硬撑着,也是撑不了多久的,不如尽早让杆儿强收了树网,还能少受点罪。但是,既然树网、真气和秘药都制不住这“贪吃鬼”,那么放出来后,眼下众人也仍然束手无策,这还不是要放虎归山?

怎么办?

“有了!”这时,就听冒名“老朱”断喝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冒名“老朱”顾不上解释,几步走到杆儿强跟前,快言快语道:“你听我说……我数三个数,数到三时,你就马上释放出‘贪吃鬼’,但是,放出他的同时,你什么也别管,就重新组织树网,”说着,冒名“老朱”用手一指西南角被“贪吃鬼”给啃噬而出的黑黝黝的大洞,道:“我要你用树网将那个洞封上,一定要严实!”

杆儿强明显已经到了他承受的极限,即使不让他放开树网,恐怕他在下一秒也会不得不放开。只见杆儿强咬了牙,胡乱点了点头,似乎在说,只要让他放手,咋整都成。

“那么注意了,我要开始数了……”冒名“老朱”说道。

数三个数,数到三……

就连周游和苏也都屏住了呼吸,拭目以待,看着下一幕会发生什么?

杆儿强准备好了,用眼睛示意冒名“老朱”,要他赶快数数。

冒名“老朱”举起一根手指头,往下一划,喝道:“三!”

“……”杆儿强一愣。不是说数到三吗?竟然一数上来就是三?

“你还愣着干什么?”冒名“老朱”反倒急了:“你等着让‘贪吃鬼’把你啃成空心的吗?”

杆儿强回过神来,将树网裹成的球往空中一抛,他自己站在球下,双手往虚里一按,一合,只见就悬在半空中的由盘根错节的根系枝叶组成的树网之球登时消失不见,就在原本的位置上,只剩下缩成一团、几乎只能辨别出一张大嘴的“贪吃鬼”。

杆儿强顾不得观察“贪吃鬼”,连口气都没喘,合起的双掌迅速打开,由双臂带动着,并排向西南角的地洞方向推过去。

只见又一张巨大而致密的树网凭空出现,倏地钻进了地洞之中,像一尾巨大的鱼。

冒名“老朱”没有站在一边观战。就在裹着“贪吃鬼”的树网刚刚消失的那一刹那,他已经从地上腾身而起,一脚飞出,正中“贪吃鬼”身体舒展刚刚露出的腹部!

“呕……”伴着一声恶心的呕吐声,猝不及防的“贪吃鬼”从始终大张着、似乎还要吃个不停的嘴巴里,瀑布一般倾泻出一道“洪流”!

这道由呕吐物组成的“洪流”成分复杂,有杆儿强的树根,有地洞里的泥沙碎石,还有“贪吃鬼”不断吃进去却无福消受的各色人世饮食,甚至有他近几日吞吃掉、还没来得及化为己有的精魂生气……

这些东西虽然和正常人的呕吐物成分不大相同,但从气味上来说,和醉酒暴食之人的呕吐物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杆儿强提前布下的术阵,为了方便收“鬼”,周游等人在斗战开始时便已经随手设置了真气界墙,以防被意外路过的活人撞破、吓到人。这样做虽然起到了有效的防御作用,但同时也隔绝了外界与老杨这家店的联系,即使是空气也是无法自由流通的……

这样一来,这间“大槐树烧烤涮”店面里的气味,就可以想象了。

即便像是周游和苏也这样的修习者,也是难以忍受,顾不得许多先用真气造了些小风,在自己身边将那些臭秽气息赶到一边儿去。

然而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有一个人竟然不怕脏不怕难,迎着呕吐物,逆流而上!

刚喘了口气又不得不闭了气的杆儿强,自己给自己送风的周游苏也,都用着极为敬佩的目光看着那人,看着这位勇敢者将自己的全身投入了“贪吃鬼”依旧在吐个不停的秽物之中。

这位勇敢之人就是冒名“老朱”。于他,仅仅穿越呕吐物似乎还不够,站在地下的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冒名“老朱”从呕吐物中冒出头,伸出手来,径直深深探入了“贪吃鬼”的咽喉之中!"

第五章 食色(81)水落虫出

话说众人眼见着冒名“老朱”勇敢地逆流而上,竟然将手探入了“贪吃鬼”的口中、喉内,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想将手伸入更深之处,一直将他的整条臂膀完全没入了“贪吃鬼”的身体。

且不论“贪吃鬼”如何挣扎反抗,单说周游等人,看着看着,顿时只觉喉头一哽,恶心上更添了恶心。苏也更是,顾不得自己修习者的身份,干脆扭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她虽然掉转头不看,却又想掌握事情的的进展,便推推身边的周游,问道:“怎样了?他还在哪儿捣鼓吗?”

周游强忍着臭气,答道:“他……下来了……”

苏也闻言,忍不住转回头来,看见那冒名“老朱”果然已经落到了地上,刚才完全深入到“贪吃鬼”肚腹之中的右臂上,沾满了臭秽不堪的污物,但是手掌却紧紧握成了拳头,好像在攥着什么宝贝东西。

冒名“老朱”用还算干净的左手抹一把脸,将挡着眼睛的秽物抹去,依旧挂着阳光灿烂的天真笑脸,一副满足的样子,向众人走过来。

“别过来!”苏也、杆儿强喝周游三人史无前例地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地冲他大喊一声,并且齐齐往后退了一大步。

“搞什么嘛……”冒名“老朱”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眨巴眨巴长长的眼睫毛,很是无辜道:“干嘛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们的眼里写满了嫌弃……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

苏也捂着鼻子嘴,瓮声瓮气道:“你最好先去后厨,找水龙头冲冲再过来说话……”说着,她和周游、杆儿强又是极为默契地一侧身,给冒名“老朱”闪开一条通往后厨的通道。

“我说你们至于吗?”冒名“老朱”愤愤道:“要知道我可是冒着毁掉自己形象的极大危险解除了威胁,你们竟然不感谢我,反倒嫌弃起我来了……”虽然嘴上嘟囔着没完,但冒名“老朱”还是顺从地往后厨走去,估计他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味道。

冒名“老朱”虽然去后厨冲洗了,可前边店面里仍然到处都是“贪吃鬼”的呕吐物,仍然四溢着令人作呕的臭气。再看这些臭秽之物的来源“贪吃鬼”,好像是因为吐尽了肚内不能消化的积食,很是虚弱,此时已经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趴在地上。尽管他正好掉在西南角地洞黑黝黝大口子的边上,“贪吃鬼”却好像失去了再想下去的冲动,只是软趴趴的在那里卧着,一动不动。

“这只鬼也太不经折腾了……”杆儿强叹道:“看来我布的那张网应该也没用了……”

“不能收!”冒名“老朱”从后厨的小窗户口里探出头来,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冲杆儿强喊道:“就算没用到,树网也不能收!你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杆儿强不耐烦地答道:“你自己是弄干净了,可你看看这店面,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你说说你,就没别的招儿收一只小鬼儿了吗?非得让他吐,搞得跟垃圾场似的……”

“虽然不是唯一,但这是最快捷的招儿了!”说着,浑身湿哒哒的冒名“老朱”从后厨转了出来,顺手将一条长长的,接在水龙头上的,还在汩汩流水的橡皮管子往地下一扔,冲刷着老杨店面里的呕吐物。老杨这家店的地面似乎原本就带着一定的倾斜度,眼见着水流裹着那些臭秽之物,一路奔流,全都冲进了西南角的大洞之中。

冒名“老朱”从头到脚都湿透了。那头平素总是稍稍凌乱的微长黑发,被他用手胡乱向后拢去,但总是有那么一绺,偏生不服管教,耷拉在额角眉上,兀自滴答着水滴,乍一看好似他在悄然哭泣一般。

因为身上都湿透了,这冒名“老朱”便从后厨随便扯了一条长围裙套在了自己身上,掩饰湿身的尴尬。

“阿嚏!”冒名“老朱”抽抽鼻子,抱怨道:“都入夏了,晚上还是这么冷……”

“你刚才说,这样对付‘贪吃鬼’是最快的了?”店面被水冲刷之后,苏也终于能喘口气了,她松开手,看着冒名“老朱”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打蛇打七寸,”冒名“老朱”笑嘻嘻道:“要管住‘贪吃鬼’的这张嘴,不让他乱啃乱咬树根地面,就得将他贪吃的病根儿揪出来,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听他这么一说,周游好像知道冒名“老朱”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是沙虫?是不是那条沙虫,才导致的‘贪吃鬼’如此的饥不择食、暴食成性?”

“答对了!”冒名“老朱”抬手一指周游,笑道:“还是你最懂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苏也不满道:“是什么事儿什么原因,你能不能直接讲出来?咱们还有时间绕弯子吗?”

冒名“老朱”耸耸肩,笑了笑,对苏也道:“小仙子,你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好了,不玩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只**子?你们苏家特制的那种**子?”

“你是说净**吗?”苏也看冒名“老朱”点了点头,便又瞪着他问道:“净**是用一种极为稀少的特殊陶土烧成的,烧制时还要用真气和秘法加持,烧成之后才能坚硬无比,不可被摧毁……这么珍贵的净**,岂能随便送人?你说,你拿来干什么用?”

“小气……”冒名“老朱”低声嘟囔一声,在苏也发作之前,急忙把自己一直攥着的右拳举起来,道:“因为这个……”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冒名“老朱”的右拳之上。他稍稍松开一点拳头,在食指和大拇指中间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就见“咻”的一下,从这个小洞中一条小虫子猛地露出头来,左右摇摆着,似乎要挣脱冒名“老朱”的掌握。

因为大部分身子还被冒名“老朱”把握着,所以看不出这虫子有多长,但粗细却只有普通人手指的一半,小小的眼睛分在身子两侧,就像很随意点上的两只小黑点,再加上光滑无毛的身子也是土黄色的,所以整体看起来这虫子十分的不起眼。

“这个,就是沙虫?”杆儿强好奇地问道。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第五章 食色(82)话不投机半句多

"“沙虫……”周游的目光锁定在了冒名“老朱”的拳头上。传说中的沙虫极是难得一见,不光是周游,连苏也和杆儿强也是一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条毫不起眼的小虫子。

那小小的沙虫似乎有无限的力气,在冒名“老朱”的手心里使劲儿地挣扎着,甚至还不停地往他的手上“磕头”。

冒名“老朱”不满地对那三位看客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儿?别忘了这条可是被改造过的沙虫,要不是我用真气暂时护着身子,那早就被虫子给吃光了!”

经他这么一说,周游定睛细瞧,这才发现,小虫子眼睛靠下方的一点,有一条细线,应该就是沙虫的嘴巴,沙虫看起来像是磕头一般的动作,原来就是在用它的嘴巴在不停地咬噬着冒名“老朱”的虎口部位!

虽然受身体限制沙虫的嘴巴很小,但是,看着它一口口撕咬向冒名“老朱”手掌的贪婪样子,竟让人生出无限的恐惧出来。

被冒名“老朱”这么一喊,“小仙子”苏也才如梦初醒,赶忙从怀里一摸,掏出一只质地堪比羊脂玉的小瓷**出来,这**子大约只有十厘米高,肩宽口窄腰身长,像一只微型的梅**,握在苏也的掌心,只是盈盈一握,端的是晶莹可爱。

苏也用小指上的长指甲轻轻一挑,从瓷**的口上将塞子挑开,忙将**子递到冒名“老朱”手边。

冒名“老朱”左手接过,将**口对准了沙虫的头部,猛地套上,再迅速翻过手来,露出**口,苏也配合默契,亦是闪电般的速度,将**塞堵了上去。两人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净**被冒名“老朱”握在手中,竟可以看见**子微微颤动着,并伴着从**内发出的些许剧烈的刮擦之声,不知是那沙虫也在上下翻滚,还是在四处胡乱撕咬碰撞。

“看不出,这沙虫还挺凶……”苏也轻叹道。

杆儿强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他捅了捅旁边的周游,低声道:“你说,这美女的东西都搁哪儿藏着呢?怎么一会儿摸出个**儿,一会儿摸出个药的……”

周游刚想说“我也纳闷呢”,却见苏也一个眼神扫过来,连忙将已经张开的嘴闭住了。

苏也眼神扫了他俩一眼,却又回头对冒名“老朱”道:“这么危险的虫子,干脆用真气灭掉得了,留着总是个祸害……”

冒名“老朱”摇头道:“这怎么行?沙虫也是一条命啊……更何况,这是唯一的一条被改造过的沙虫,我想,也很有研究价值吧?”

又来这一套。周游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头,替苏也答道:“比起研究价值,这虫子对人类乃至这个世界的危害要更大吧?”别的不说,就按这只被改造的沙虫什么都能吃的习性,万一从净**中逃出,那还不得把这个世界啃到提前灭绝?再说了,现在看来还算牢靠的净**,难保以后不被那只极有恒心毅力的虫子给啃穿了呢?

“是啊,趁着还能控制,不如先灭了它,”苏也站在周游这一边:“省的日后不受控制了,又是个麻烦……”

冒名“老朱”眨眨眼,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们的意思是,在沙虫还没造成实际危害的时候,先将它杀了,也便将可能的罪恶扼杀在萌芽阶段?”

“是呀!”苏也快言快语。周游却深知这人的套路,他这样问了,一定是想要说什么歪理了。因此,周游没吭声,只是看着这位把玩净**的尚不知名姓之人。

果然,就听冒名“老朱”接着说道:“按你们的道理,我再换个说法……也就是说,路上走着一个人,你们看这个人长的很凶,还带着刀子,甚至还知道这个人刚跟人吵了架,正在气头上很想杀人,所以你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个人逮捕了、定了死罪,是不是?”

“呃……”被他这么一说,苏也登时语塞。似乎听来很有道理。人们对待一只虫子,完全可以用一只指头按死,但对于一个人来说,似乎就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去处理了。难道,冒名“老朱”的意思,是想让他们能换位思考吗?

见苏也脸上出现了迷惑犹豫的神情,冒名“老朱”不由自主地现出了得意的笑来。

“不能做这样简单的推论吧?”就在此时,周游分外骨感的声音,非常突兀地在众人耳边响起来。冒名“老朱”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从苏也移向了周游,依然笑道:“哦?愿闻其详?”

周游一副“我看透你了”的神情,跟冒名“老朱”对视着,道:“你的比喻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却经不起推敲……你假设的前提是那个人还没有实施犯罪,但是,对于这条沙虫,你装在净**里的沙虫,却已经完全实施过了犯罪,而且还不是一桩!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条沙虫,那‘贪吃鬼’再能吃,也不会吃下这许多的精魂生气吧?更不会将人家好好的店面啃出一个洞来吧?咱们再向前推演,这条沙虫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它是被改造过的?改造又是为了什么?即便提供虫子的那个怪人我们还不大清楚,但是,从他对‘贪吃鬼’的鼓动和利用上来看,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吧?显而易见,这条沙虫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怪人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一个重要工具……这个怪人的行事,处处跟我们作对,事事以恐怖为要,对于这样的人的虫子,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置之不理、不做任何预防措施?”

“说完了?”看见周游终于停下来喘口气,冒名“老朱”这才笑嘻嘻道:“长篇大论,好厉害好厉害……可是……”

周游看着他,叹道:“还有什么可是的可供您狡辩?”

“我是这样觉得的,”冒名“老朱”也不着急,慢慢说道:“首先,你说的我都赞成,这条虫子很危险,造它的那人也很危险,所以必须要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这一点儿错也没有……”

“那……”周游刚要说话,却被冒名“老朱”抬手阻止了:“你听我说完。”冒名“老朱”接着道:“预防措施也好,惩罚方法也好,可以也必须采取,但是,就必须要杀死它吗?采取合适的量刑才对吧?我的意思是,这条沙虫是很独特的,为什么不能在限制它活动的情况下保留它的性命?”

“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特的。”周游冷冷道。"

第五章 食色(83)一片明月心照了沟渠可仍要照下去

"“对,没错,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特的,”冒名“老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让人看不出他是不是有些生气:“可是,你们似乎认为只有属于人类的生命才是特别的,看待其他的生灵,飞禽走兽,虫蚁蛇鼠,草木竹苇,在你们的眼里,都是可以任意践踏、肆意破坏的,是不是?”

周游毫不示弱:“我们现在说的,是一只威胁到诸多生灵乃至生态安全的害虫,而不是谈论环保的问题!”

空气中的火药味,似乎已经响起了危险的噼噼啪啪之声,似乎再多说一句话,就好像是火星子蹦到了火药桶内,便会即刻爆炸!

杆儿强和苏也见状,忙上前去,将越凑越近、几乎瞪成斗鸡的两个人拉开。杆儿强一边拉着冒名“老朱”一边道:“我说,咱们可是修炼多年的老东西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有**份,有**份啊……”

冒名“老朱”瞥他一眼,丝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倒是有身份啊,被人连根刨起流离失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呢?我在替你们说话,你可倒好,到底有没有立场?”

那边厢的周游也是梗着脖子,好像一只怎么按都按不下头去的好斗小公鸡,即使苏也在不停往后面推他,他还依然昂头叫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立场?你的立场呢?你连一只鬼都想保下来,甚至,你私藏这些危险的虫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跟那个造虫子的怪人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周游!你够了!”苏也大喝一声。周游这才气咻咻地扭过头去,不再吱声。

冒名“老朱”反倒笑了,只是笑的如此之冷:“好啊,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是不是?对,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高兴了吧?至于我站在哪个立场,你管不着!我想保谁就保谁,我想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那是我的自由,用不着征得你们的同意!还有你,苏也,你也不用跟着我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和怪人要约在哪里吗,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知道的!”

饶是杆儿强使劲儿拦着他,却是始终拦不住,冒名“老朱”终于也爆发了。他似乎是因为气急,竟呛咳了数声,咳嗽完了,他也是脖子一梗,还要接着说下去,却听苏也又是一声暴喝:“你也够了!”

冒名“老朱”粗粗喘着气,终于也不说话。他似乎连看都不想再看这几个人,径直朝趴在西南角洞口的“贪吃鬼”走去。看样子,他是想收了“贪吃鬼”而径自离去。

周游此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收剿“贪吃鬼”,岂能容那冒名“老朱”抢先带走?他见冒名“老朱”走了过去,自己也便绕过苏也,亦大踏步走上前去。

冒名“老朱”忽的停住脚,看着周游。

周游也用同样的眼神瞪了回去。

苏也和杆儿强生怕他们两个又吵起来,赶紧也跟了过去,拦在他们二人中间。

却听冒名“老朱”语气冰冷,缓缓对周游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来这家店?”

周游微微一愣。是啊,他是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贪吃鬼”的呢?不过,周游转念一想,似乎这些古怪的事情,哪里都有他的份儿,大约他就是专门嗅着这种味道来的吧?

冒名“老朱”似乎并没有期待周游有所回答,他只是稍微停顿一下,便又自己说了下去:“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或者鬼,或者沙虫,任何的生灵受到伤害而已。”

周游心下一动,好像被怒火烧硬的心又重新变得柔软了起来。可是没容周游细想,不过大脑只走情绪的话却已经从他自己的嘴里脱口而出:“说的真好听,可是,‘贪吃鬼’在吃那些无辜之人的精魂生气的时候,你在哪里?那个时候怎么就不见你出来显示悲悯了?”

“周游!”苏也冲他大喊一声,有些生气道:“你差不多得了!”

冒名“老朱”再看了一眼周游,便不再言语,转过身,慢慢朝“贪吃鬼”走过去。被水浇湿的衣服全都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冒名“老朱”就这样趟行在漫过地面的水流中,这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单薄,甚至现出几分孤单无助的清冷。

周游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几分歉疚。他想要上前去,走两步,还是又站住了。

只见冒名“老朱”蹲在了“贪吃鬼”身边,并没有立刻动手,只是先歪着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吐干净了,舒服了?”

“贪吃鬼”微微侧过头,却根本不想起身,就那样懒洋洋趴在地上,对冒名“老朱”道:“舒服多了……那些东西,我都消化不了,都怪那条沙虫……”

冒名“老朱”冷笑道:“与其怪沙虫,不如怪引诱你的那个家伙,不如怪你自己的贪欲!”

“贪吃鬼”不反驳他,也不再反抗,好像是赖床的小孩一般,仍旧懒洋洋道:“反正我也不是你们的对手……这顶级美味就算是在嘴边上,我也吃不到了……唉,你们就说怎么处置我吧……”

“哟,这时候对顶级美味没有执念了?”冒名“老朱”也不怕湿,竟坐在了“贪吃鬼”身边,跟他聊起了天。

“我说过,我虽然有吃的执念,但是还没重到之前的那种程度,我还是知道,有些能吃,有些,”说到这里,“贪吃鬼”看一眼身旁的打洞,似乎还颇为恐惧地向一旁挪了挪,才继续道:“有些虽然也许很好吃,但真的不是我能碰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鬼,也一样啊。”冒名“老朱”笑了笑,又道:“虽然你现在决定停手了,可是,之前,你吃过的那些无辜之人的精魂生气,怎么算?”

“那些……”这“贪吃鬼”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盘着腿,跟冒名“老朱”对坐着,道:“我……我要生存下去,总得吃一点吧……我这是生存需要,你……你们不能根据这个定我罪吧?”

周游看着冒名“老朱”,想听他到底要怎么说。"

第五章 食色(84)鱼鸟不相恋

"周游要听冒名“老朱”的回答。按照冒名“老朱”一贯的认为“众生平等”的观点,“贪吃鬼”的话,大约正中他的下怀

听了“贪吃鬼”对自己的辩解,冒名“老朱”只是淡淡一笑,道:“要以鬼的形态存在下去,当然得**魂生气了……”

果然如此。周游刚刚升起来的一丝歉意,又重新被失望给覆盖掉了。

此时,却听冒名“老朱”继续往下说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存在,有没有必要?”

“什么?”听他此言,“贪吃鬼”一时没反应过来。

“人生则气聚,人死而气散,无论阴气阳气,俱是属于这天地自然的,”冒名“老朱”为“贪吃鬼”娓娓道来:“既然你原有的生命已经逝去,就让阴气阳气俱都散去,滋养天地自然去好了,为什么还要徒劳地集结些阴气,戕害原本与你无涉之人的性命?”

“我也不愿意这样啊!”这“贪吃鬼”似乎很委屈,道:“因为有执念在,阴气就自然而然地聚起来了……既然成了形,就得为维持这个形去吃,去掠取……还有我想你们必须要了解一点,”这“贪吃鬼”加重了语气,道:“在那家伙给我吃沙虫之前,我吃的的那些精魂生气,大多是你们人类自己不要的,比如自杀的,比如大晚上不睡使自己的阳气不能收藏逸出来的,比如跟谁都无比暴戾虚耗精神的……他们自己不珍惜,扔到了大街上,那还不许我们捡了吃了吗?”

“贪吃鬼”说的理直气壮,就连周游听了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他似乎能理解冒名“老朱”为什么总是替这些“异类”说话了。

但冒名“老朱”看起来却并没有被“贪吃鬼”所说服,他摇摇头,道:“但是,你还是不能否认,你掠取过无辜之人的精魂生气。”

“是……这个是……不过……”这“贪吃鬼”虽自知理亏,但还是想替自己辩解,却一时再也想不出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理由了。

冒名“老朱”微笑道:“所以,你该受的惩罚,也仍然得接受,对不对?”

周游和苏也、杆儿强等人看着“贪吃鬼”,且看他如何回答。如果“贪吃鬼”拒不接受,周游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直接扑上去绞杀了事,再不理谁再说什么。

“贪吃鬼”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用他那张皮开肉绽不成样子的可怕的肿脸,对着冒名“老朱”,慢慢道:“好吧……交给你了。”

周游愣了。就这样?跟自己这些人对抗了一晚上的“贪吃鬼”,就这样缴械投降了?

难道就是凭冒名“老朱”刚才的几句话?

冒名“老朱”有意无意地看了在旁呆愣的周游,这才站起身来,对“贪吃鬼”道:“念在你有所悔悟,且受人蛊惑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保留你的形状……”

“慢着!”周游忍不住叫道:“你有什么资格……”周游的话还没说完,冒名“老朱”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道:“我有什么资格来做审批,你是想说这个吧?我请你想一想,如果我没有这个资格,那么你就有吗?就凭你们自己给自己的特别调查科的身份,就有这个资格了?”

“可是……”周游总觉得哪里不对,要反驳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冒名“老朱”笑了笑,道:“周游,也请你耐心一些,听我说完话。”说着,他不再看周游,又转回去对着“贪吃鬼”道:“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你,你赖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更没什么生存的保障……”

“贪吃鬼”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接受惩罚,你……你们说应该怎样吧?”

冒名“老朱”道:“我可以安排你到一个属于你的世界去……到时候你是继续生存下去还是自行毁灭,那就只能是随你了……”

“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虚无界?”这“贪吃鬼”明显眼神一亮:“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太好了!”

冒名“老朱”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在这之前,你还必须帮我一件事……”

“贪吃鬼”刚直起来的身子又垮了下去,叹道:“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儿……说吧,我需要做些什么?”

“喂,你怎么能和一只鬼做交易?”这下连苏也亦看不下去了。

“这不是交易,”冒名“老朱”立刻反驳道:“这是命令!”说着,他对“贪吃鬼”道:“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贪吃鬼”很无所谓:“你说怎么样就怎样。”他已经不再留恋这里了,甚至连那一直驱策着他的顶级美味也没了诱惑力,取而代之的,只是那传说中的“虚无界”,那传说中的异类的桃花源……

冒名“老朱”也不啰嗦,抬手一指旁边的大地洞,道:“你下去看看,那底下到底有什么名堂?”

“贪吃鬼”看看那个被自己啃出来的地洞,脸上竟然现出了犹豫的神色。

杆儿强在一旁看着,不由奇道:“咦,你刚才拉都拉不住,一心就要钻下去,现在让你去了,怎么反倒犹豫了?”

“贪吃鬼”有些为难道:“刚才一心想下去的,不是我自己……不完全是我自己吧,主要是那只沙虫……现在虫子取出来了,我怎么觉得……觉得洞底下好生可怕……”

苏也奇道:“怎么?鬼也会害怕?”

“谁说鬼就不会害怕了?”这“贪吃鬼”只觉人鬼误会颇深,但是让他解释,却又觉得无从说起,只好含糊咳嗽一声,道:“反正,我不敢下去……”

“那底下可是有心心念念的顶级美味啊,你不想去看看?说不定就吃到了呢?”杆儿强诱惑着“贪吃鬼”。

“贪吃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

冒名“老朱”摇摇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顶级美味,这只是那家伙抬出来糊弄‘贪吃鬼’的说辞罢了,他只是想让‘贪吃鬼’替他打通这个通道而已……”

“那我就更不下去了!”听他这么一说,这“贪吃鬼”更是连连摆手。

冒名“老朱”扭头看看杆儿强。

杆儿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也是摆手忙道:“别看我!我可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

冒名“老朱”笑笑,还是看向了“贪吃鬼”,道:“所以,你没有选择了……”"

第五章 食色(85)小吵怡情

"“没有选择……”听了冒名“老朱”的话,“贪吃鬼”很是不情愿:“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惩罚方式吗?”

“没有,”冒名“老朱”断然否定了“贪吃鬼”的请求,道:“快动身吧……不过我警告你,只能看啊,别想搞什么小动作!”说着,他往“贪吃鬼”肩头一拉,不知怎的,竟然将阴气聚体的“贪吃鬼”拉了起来,径直提溜到了地洞口的上方。

“啊我真的怕啊!”被拎起来的“贪吃鬼”竟然像是小孩子一般,双脚乱蹬挣扎着。

冒名“老朱”毫不心软,转头对杆儿强道:“将树网拉开一点,让他下去!”

“得嘞!”杆儿强答应一声,抬手一收。

与此同时,冒名“老朱”手一松,“贪吃鬼”拖着长长的嚎叫声,径直掉落到了深深的地洞之内!

“等等!”周游着急地喊出一嗓子,但还是晚了一步。

冒名“老朱”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游,明显是故意道:“晚了。”

周游跺跺脚,刚刚变小的小火苗又迎风而起:“我以为,我们是要阻止‘贪吃鬼’进入地洞之中的?”

冒名“老朱”仍是异常冷淡道:“请别误会,没有‘我们’这回事,你是你,我是我。”

“你!”周游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样记仇。

苏也看不过去,帮周游说话道:“别管是你还是我们,咱们对于这个地洞的认识,都是一致的吧?我们基本都是认同,地洞下隐藏着危险,不能轻易打开通往外界的通道。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将‘贪吃鬼’亲自送进去呢?”

冒名“老朱”傲慢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回答了苏也的问话:“通道绝对不能打开,这的确是共识……正因为如此,杆儿强在无意中探到此地之后,马上退回并用他的方式进行了封闭,但遗憾的是,毕竟是已经有了破坏,他的封闭并不能完全堵死通道,已经有地底的危险气息逸出,这一点,我想你们也可以从‘贪吃鬼’的抗拒中看出来,对不对?”

杆儿强听不明白,疑道:“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要将‘贪吃鬼’放进去?你不怕他将通道给扩大了?这不正好遂了‘贪吃鬼’背后那家伙的意吗?”

“或者,那家伙和这家伙就是一伙儿呢?”周游记仇的程度也不亚于冒名“老朱”。

“你们别忘了,‘贪吃鬼’背后那个怪人的原本设计,是让‘贪吃鬼’带着沙虫下到地洞之中的,”冒名“老朱”故意忽略了周游的话,自顾自说道:“地底那个未知深渊,显然并不是普通人类甚至是其他生灵可以轻易涉足的,所以那个怪人才会诱使‘贪吃鬼’这个阴气聚集体去干这件事,因为那个地方极为阴寒,只有这种阴气聚集体才能进入停留,不会受到伤害……当然,‘贪吃鬼’以阴气之形可以从之前的细小通道内出入,但要扩大通道,单凭他是做不到的,这也就是那家伙为什么非要让‘贪吃鬼’吞下沙虫的缘故……”

“是这样啊……”杆儿强恍然大悟。

苏也又问道:“还是那个问题,虽然‘贪吃鬼’自己不会打通通道,但是,既然地洞下的深渊暗藏着危险,那为什么还要让‘贪吃鬼’下去呢?”有危险,避开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迎着危险而上呢?这是苏也没说出口的话。

冒名“老朱”看着苏也,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内心。他笑了笑,道:“总得知道危险是什么,才能做出防范吧?”

“可是,关于那下面的情形,杆儿强之前已经描述过了,有什么必要再去一次呢?”虽然总被那家伙忽视,但周游还是要说话,心中的疑惑,不吐不快。

显然,冒名“老朱”的记仇水平更胜一筹:“我不想跟某些人说话!”

杆儿强看不过去,替冒名“老朱”回答了周游:“大概,他想看的更清楚些吧?”

“他是想打通通道也说不定呢!”周游也不肯放弃针锋相对。

“哼!”冒名“老朱”鼻孔出气。

周游不甘示弱:“哼!”

“幼稚!”苏也对他们两人翻个白眼。

几人正在“交流”间,却见地洞口好像开了锅一般,咕嘟咕嘟的,直将杆儿强布置的树网往上拱!

“不好!”冒名“老朱”往地洞口旁边一跳,对杆儿强吼道:“放开,放开网子!”

杆儿强急忙又一抬手,只见鼓起的树网好像气球被扎破了一个口子,“噗嗤”一声,一道黑气从口子里冲了出来!

那道冲出来的黑气好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店里四处乱窜,由于速度极快,快到将近失控,冒名“老朱”拦了几次都没能拦住,眼见着,那道浓重的黑气,在被墙面反弹之后,炮弹一般,笔直地向周游脸上冲了过去!

“小心!”苏也虽然在周游近旁,但是,那道黑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就在她话刚出口的功夫,黑气已经扑倒了周游的面门!

苏也来不及做出反应,现在就只能靠周游自己了!

周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阴气扑面而来,虽然只是冲着他的脸上而来,但瞬息之间,那种彻骨的寒冷立即将他的周身包裹了起来,在这样的阴气重压之下,周游根本来不及,也不能将自己的真气调动起来!真气简直就像是被冻结在了他的气脉之中!

周游心里只来得及转出一句话:坏了,我还不会任何的术法……

“赤火奔云,苍龙霹雳!”只听一声暴喝从房间顶上,如雷一般从上灌下,也像惊雷一般将冻结了周游的坚冰一般的阴气,瞬间劈裂震碎!

刚刚好像被施了定身咒、冻结了血液流动和呼吸的周游,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像重新找回了生命。

缓了缓气,周游终于抬起头,看着刚刚放下结印之手的冒名“老朱”,思忖着要怎样既表达了谢意又看起来不像是在向他低头?

正在周游左右衡量的时候,就听这为冒名“老朱”略带得意的笑意道:“我说,你就不能费点心,学点法术吗?”

太气人了……"

第五章 食色(86)窥猎

“雷火神咒,哈?”苏也撇了撇嘴,抱了胳膊道:“有心了啊……”

“雷火神咒?”杆儿强虽然不太精通术法,但还是对雷火神咒有所耳闻的:“这可是种大咒啊,不仅驱动起来耗费真气,而且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来预热的……可是,你竟然能用这么快的速度驱动大咒,”杆儿强盯着冒名“老朱”眨眨眼,道:“老家伙挺下本钱啊……”

冒名“老朱”没理他们的话茬,只是往一边走去,边走边说:“我这人心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哪怕人家不领情,咱也得救不是?”

他这一句话,又将周游刚要说出口的“谢谢”堵回了肚子里去。

苏也看看周游没事,就没说什么,跟着冒名“老朱”走了过去,问道:“刚才那是‘贪吃鬼’吗?”

冒名“老朱”四处张望着,也不知在找什么,只是胡乱点点头,道:“对,这个笨蛋大约是带出来了地底的什么东西……”

“真的?”听他这么一说,苏也不禁紧张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那地底下有什么,单看近似发狂的“贪吃鬼”,却似乎可以想见,那地底深渊的未知之物很可能不是什么好宝贝,否则,怎么会让完全是阴气聚合体的“贪吃鬼”癫狂惧怕成这个样子呢?

周游定了定神,从地上站起身,走到了苏也身边。他看见冒名“老朱”聚精会神地看着老杨店里的虚空,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印,只听空气里登时响起了好似电线打火的噼啪轻响。周游虽然不会用术法,但相关的书却自己看了不少,他恍惚记得这个手印应该是一个专门针对鬼魂的咒印,但是,冒名“老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根本没看清楚那手势是如何动作的。

“聚魂咒……”苏也知道周游不会术法,遂轻声替他解释着。

周游脸一红。虽然他知道苏也是好心,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被人瞧不起了。他在心底暗暗的再一次下了决心,无论如何,等老师回来,一定要让他教自己术法了!哪怕有一点儿也好!

此时,就见空气里的噼啪声越来越密,接着附着在墙壁伙地面之上的些许黑色痕迹,乍一看好像是常年烟熏火燎的印子,就随着这些噼啪声,竟渐渐的,像贴纸一般,从墙面、地面上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揭起来,飘飘荡荡,向着冒名“老朱”身前的地方渐渐靠拢,聚合……一会儿,只见“贪吃鬼”的身形竟极为缓慢地从空气中显出了形来。

只是,重新显形的“贪吃鬼”体型几乎比之前小了一半,而且身子也更透明,简直就像是西方故事里的幽灵一样。

“贪吃鬼”在空气里飘飘悠悠,无风自动的。他睁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仿佛聚焦到面前的冒名“老朱”身上,有气无力道:“你这是何必?打散我也就罢了,干嘛还费心再把我组装起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我才没那么无聊,”冒名“老朱”答道:“我可是交待你办事儿的,你总得给我个回信儿吧?一句话没说就想跑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贪吃鬼”看起来是想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无奈气息极为不足,因此说起气话来仍旧是有气无力,显得气势很不足:“你讲这个话,还有没有良心?我本来没想跑啊……是你一道天雷,把我劈成了这个模样……我的气都乱了,四处奔逸,我想拢回来都找不到……我也辛辛苦苦收了这么多年的阴气了,这一下……全被你给毁了……”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掌回到历史前……”杆儿强是事不关己,听了“贪吃鬼”的如泣如诉,反倒觉得挺可乐。

冒名“老朱”回头瞪了杆儿强一眼,道:“你差不多点儿……”他又转回头,望着幽怨的“贪吃鬼”,道:“行了,你也别抱怨,到了我答应送你去的那个地方,这些阴气你也用不太到……好了,你先说说,你从那底下看到了什么?又拿到了什么?”

“贪吃鬼”使劲儿睁了睁眼睛,道:“咱可得说明白啊,我什么也没拿!”

冒名“老朱”颇有深意的一笑,道:“这个一会儿再说……你就说说,在那下面看见了什么,以至于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听冒名“老朱”这样一说,“贪吃鬼”竟倒吸一口气,道:“这个……唉……我都不想回忆……我说我不下去吧,你偏让我下去……”

冒名“老朱”皱皱眉,不耐烦道:“反正下也是下了,抱怨还有什么用?赶紧的,说完咱们各回各家去……”

“贪吃鬼”嘴里嘟囔一句什么,才不情愿说道:“那个……那个洞没有打通到底,不过,我的身体是气,倒是可以从土石缝隙里往下走……走到很深的地方,我发现竟然有几个小小的通道,好像是……”

“好像是树根曾经经过的地方,是不是?”杆儿强插嘴道:“那个应该就是我之前深扎根须,留下的细小通道吧……”

“贪吃鬼”点点头,道:“看样子像是……那些通道对于你们来说,根本就不算是通道,但对于我来说,那简直就相当于是山洞打成了隧道一般宽敞……我开始还挺高兴,觉得这下不用在土石里乱挤了,就顺着通道继续向下走……”

说到这里,“贪吃鬼”喘口气,才接着说道:“刚开始的确路好走了许多,但是,越往下走,我越感到害怕……那感觉,就像,就像……”这“贪吃鬼”一时想不出什么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当时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一头可怕的,看不到的怪兽监视着,就在那怪兽的监视下,自己一步步走进深渊,走进那怪兽的肚子里去……”这地底深渊的第一发现人杆儿强突然接口道:“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太对了!”这“贪吃鬼”使劲儿点头,强烈赞同杆儿强的形容,但赞同过后,他又狐疑地看看杆儿强,再看看冒名“老朱”,问道:“这位显然是去过那里的,干嘛你非得让我再去一趟呢?有这个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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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87)那些花儿

“我认为有必要就有必要,哪儿那么多事儿!”冒名“老朱”颇为不耐烦道:“他没看清楚,就再让你去瞅瞅,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这“贪吃鬼”一下子气馁了,毕竟他还有求于人家啊!当下,“贪吃鬼”不敢再抱怨,只将自己在地底的所见所闻,向众人一一道来。

话说“贪吃鬼”顺着杆儿强留下来的通道,一路战战兢兢的,好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渐渐深入到地底的深处,再深处,就好像是顺着怪兽的喉管,慢慢地滑向怪兽的肚腹,成为那不可知的怪兽的美餐。

即使如“贪吃鬼”这样一只阴气聚合体,他也是感到极为不适。他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又一想已经答应了冒名“老朱”,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了。

“贪吃鬼”能顶着恐惧继续走下去,不光是为了冒名“老朱”所许诺的送他离开,这也是身为“鬼”的特殊性所决定的。“鬼”的自我思想力很是不够,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脑子,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像是白痴的特点,与某些人类相比,反倒成了讲诚信守信用的大大的优点。这个特点也成了鼓动“贪吃鬼”的那家伙,以及冒名“老朱”非用“贪吃鬼”探洞的原因之一。

当杆儿强所留下来的通道走到尽头的时候,“贪吃鬼”和杆儿强一样,好像“扑通”一下,突然掉进了一个极为空旷的空间之中。这个空间实在是太空了,他感觉不到任何形式的生存形式存在,更探不到这个空间的边界……如果不是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像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贪吃鬼”简直就要认为,这里就是冒名“老朱”所说的,要带自己去的那个“虚无界”了呢!

“贪吃鬼”在这个空旷之地里呆了一会儿。或许是一秒,或许有三五分钟,或许几年……谁知道呢?在那里,似乎时间都是凝固不动的,没有向前流逝,也没有往后倒退。

更让“贪吃鬼”感到害怕的是,他似乎能觉出,对,是觉出,而不是听到,他能觉出这个空旷之地的更深处,黑暗的更浓重之处,好像有什么声响!

那声响好像嘶吼,又好像哭泣,还像是诡笑,尖厉,阴险,诡谲,似有似无的,好像看不见的蛛丝,缠在“贪吃鬼”的身上,喃喃低语,悄声引诱,厉声恐吓……

“贪吃鬼”真的怕了。他想跑。可是,这个时候,诚实守信的优秀品质又发挥作用了。他必须得完成答应人家的事情。

于是,“贪吃鬼”真的是硬着头皮,忍受着耳边脑中嘈杂的窃窃私语,鼓足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猛子往下一扎,向着声音的隐约的来处,一头飘游了过去!

其实无论“贪吃鬼”闭不闭眼睛都一样,他所在的空旷之地毫无参照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往深处扎过去?

但“贪吃鬼”能感觉到,随着自己不停的深入,那种原有的压抑感,在某一个瞬间,倏地一下,好像倒退着,从他的身体两侧飞奔而逝!

虽然那种窥探的感觉,那种耳侧脑内的低声私语,依旧无处不在,但是压抑感的消失,已经使得“贪吃鬼”感觉好了太多!

“贪吃鬼”终于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直到现在,“贪吃鬼”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贪吃鬼”瞪大了眼睛,简直可以说是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眼前所见的,仍然是一个极为宽广的空间,一眼看不见边界,但适才闭眼之前的黑暗,现在已经完全退避到了边边角角。占据“贪吃鬼”视角正中的,是一株巨大的大树!

这棵大树的巨大树冠高耸到上方无限的空间之中,根本看不到树冠的顶端在哪里;大树粗壮的树干几乎将“贪吃鬼”眼前的空间填的密不透风,树干之下没有泥土,盘根错节的树根就裸露在这空间之内,简直就像是美杜莎头上纠结的毒蛇一般,稠密,且带着不言自明的怨毒!

但这些都不是“贪吃鬼”所关注的。“贪吃鬼”的眼睛,全都被大树目之所及的树冠部分所牢牢吸引住了。

这个空间的黑暗之所以被推到了一旁,正是因为这棵大树的树冠。只见这庞大的树冠之上,深深浅浅的浓密绿叶之中,灿烂如繁星一般,盛开着无数无数的鲜花!那花朵五颜六色,形态各异,都是在人世间不曾得见的,极为美艳,极是耀眼晃目!

“贪吃鬼”被这仿佛被尘世所遗忘的仙苑奇葩深深吸引着,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当他飘游到树冠的近前时,“贪吃鬼”竟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想要摘下离他最近的一朵花。

那花儿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连他作为一只鬼,都禁不住那种想要摘下来带回去的诱惑。唯一困扰“贪吃鬼”的是,那些花儿没有一朵是相同的,别说外形,就连相同颜色的花朵,他都找不到。

真想把所有的花都摘下来,据为己有……

“贪吃鬼”这样想着,伸出了手。

距离他的手最近的,是一朵泛着银色光晕的,宝蓝色的花朵,花儿很大,有碗口大小,花瓣大约有两三层,重重叠叠的,轻覆着花朵中央的鹅黄花蕊。

在他触碰到那朵花之前,这朵巨大的宝蓝色的花儿,像感知到了“贪吃鬼”伸过来的手,竟然自动从树枝上脱落下来,轻轻地,恰巧落在“贪吃鬼”的手心之中。

“贪吃鬼”惊喜地将这朵宝蓝色的花捧到了眼前,只觉得在自己手心中的花瓣无比轻柔,好像是被饱满的唇轻轻地吻上了,更不要提那幽幽的香气沁人心脾。

“贪吃鬼”深深吸口气,感觉好舒服,好美,简直就想在这里睡过去……

就在此时,“贪吃鬼”心中的某一处,好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了他一下子!

“贪吃鬼”一激灵,他猛然醒了过来:这事儿不对!

他可是鬼啊!鬼完全是阴气的聚合体,阴气是无形的,即便有执念能勉强聚合成一个人形,但说到底还是阴气,气体怎么能捧到有形的花呢?

还有那香气。作为一只鬼,他只能闻到精魂生气的味道,其他的,不管是花朵还是其他的人间餐食,什么味道他都不可能闻到的!

如果这朵花能被自己捧着,闻到,那么,这花儿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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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88)恶魔的果实

“贪吃鬼”捧着那朵宝蓝色的奇异美颜的花朵,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在夜市街游荡时,他虽然听了那个神秘家伙的引诱,不停的与夜市街的店家做交易,在那些店家的眼里,他“贪吃鬼”似乎也吃了不少的人间食物,但“贪吃鬼”自己却清楚的很,他根本吃不了,更消化不掉那些人间的餐食。之所以看起来他是“吃”了那些食物,只不过那是“贪吃鬼”用了念力,将那些餐食转移到了自己的“肚”中而已。换句话说,“贪吃鬼”只是用自己的念力让盛在盘子里的食物转移了个空间,到了自己阴气的中间罢了。再加上他自己阴气极厚重,又穿了人类的衣服作为遮挡,所以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他肚子里那些越存越多、越来越腐烂的食物。

所以,从主观上,“贪吃鬼”根本没办法吃到人类的食物,也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手”接触到人类或自然世界的任何客观存在的东西。

“贪吃鬼”都忘了自己在阴阳的边界游荡了多少年,更记不清那些自然界的事物,乃至人造的东西擦过自己的身体时,曾经是怎样的感觉?

直到这朵娇艳仿若阆苑仙葩的花朵,掉落在他的手心。那花儿轻巧而温柔的触感,让“贪吃鬼”想起了夜市街每天夜晚的餐桌上,都能见到的男男女女的,饱满而鲜活的红唇。

好像**的一吻。尽管“贪吃鬼”对“吻”的含义还不太清晰,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着这朵花儿再生一个新的执念:

看着它。如痴如醉。不管不顾。忘了所为何来,不想该往何去。他只要它的美丽。哪怕这美丽不应该发生,不应该让自己看到。

哪怕这美丽只是瞬间的,会消逝的。

“贪吃鬼”就这样迷狂在花朵的令人窒息的美之中,忘了这其中的不合理性,忘了这根本就不应该出现的怪异。

就在“贪吃鬼”失魂落魄的迷恋的注视中,这朵掉落的,宝蓝色的巨大花朵,竟安静而迅速的起了变化。就好像用快镜头演示了一朵花的生长过程;从花朵怒放的状态,到花瓣萎缩皱掉,到一瓣瓣掉落,颜色凋萎,再到花萼像吹气球一般膨大,长成了一颗浅绿的青涩果实!一颗普通苹果大小的果实!

直到果实显现,“贪吃鬼”甚至还没有从花朵的美艳中回过味来!他呆呆的看着手心里的果实,好像成了魔术表演中被蒙蔽的观众。

就在“贪吃鬼”还在思索,花朵是怎样成为果实的时候,突然,这颗浅绿的果实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贪吃鬼”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这道裂缝。

果实之上的裂隙狭长而深邃,就好像是果实长成,在枝头的时间太长而出现的自然崩裂。但是,“贪吃鬼”却觉得好像又没这么简单。

他注视着这突然出现的果实上突然呈现的裂隙。他使劲儿往缝隙里的深处不断张望着,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在果实的裂隙里发现什么?

还是说,那裂隙里的确有什么,已经在暗中释放出了引诱他的气息?

“贪吃鬼”看着看着,只觉得这道裂隙里深藏着的黑暗在逐渐吞噬着光,来自身旁这颗怪树之上的花叶的陆离之光。尽管,“贪吃鬼”还不清楚这些花叶的光源又是从何而来?

但“贪吃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果实的裂隙似乎将他之前对于美艳花朵的出乎寻常的迷恋吃掉了。“贪吃鬼”将手臂伸长一些,把手中的果实放远了一些,以便自己能够更全面的审视这颗奇异的果实。

“贪吃鬼”忘了花朵曾经给自己带来的妄念,忘了那轻柔红唇般的爱吻,他的脑子里,现在全都被之前那个怪家伙告诉自己的念头重新霸占了:顶级美味。

尽管刚才店里的那几个怪里怪气的修习者言之凿凿,说地底下根本没有什么顶级美味,甚至“贪吃鬼”自己一度也相信了,但是现在,“贪吃鬼”看着手中的青涩果实,却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如果顶级美味真的有呢?如果就是自己手中的这个奇异果实呢?

似乎一切都可以说得通。地下的奇异大树,盛开着奇异的美艳之花,一旦心心念念,便有果实坠落手中……

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又是什么?

而所谓的顶级美味,难道不应该就是上天的恩赐吗?

“贪吃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只觉得手中的果实,越看越像是传说中的顶级美味。上天将至纯至精的精魂生气浓缩炼化成为一颗果实的模样,赐予了自己!

“贪吃鬼”笑了,他张开嘴巴,整个的将那颗果实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吃掉果实的渴望实在是太贪婪,以至于他都没有看到,果实上那条突然裂开的缝隙,越张越宽,就在进入他的口腹的刹那,那条裂隙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贪吃鬼”,带着一丝丝狞笑,滑落进入了“贪吃鬼”的阴气组成的腹中!

“贪吃鬼”吞下果实,打了个嗝儿。这种感觉……好像跟平时吃进去精魂生气的感觉不太一样?

是不是因为这精气太过精纯的缘故?就好像人类吃补品吃的太多太猛,会流鼻血、上火一样?“贪吃鬼”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肚中火烧火燎的,很不舒服。

“贪吃鬼”不停地绕着那棵怪树转着圈,就像是一个吃多了的食客,通过溜达来消食一般。

也不知转了多少圈,“贪吃鬼”突然停在了树下,一动不动。并不是由于他肚中的烧灼感减轻了,其实相反,他肚子里火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让“贪吃鬼”焦躁的地步。但这还不是让“贪吃鬼”最焦虑的事情。

由于刚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树和花上面,包括后来一心只是要吃果实,以至于“贪吃鬼”都没怎么注意周遭的状况。而此时,“贪吃鬼”在胡乱遛弯的时候,无意中抬头一看,竟发现原来满树的奇美花朵,比之前少了许多!他再定睛细看,才从那些茂密的枝叶中辨别出来:刚才还在盛开怒放的各色花朵,竟然都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果实!就像刚才落在自己手中的那颗果实!

周末贪看花,故此更新迟。见谅,见谅!

第五章 食色(89)穷追不舍

"“贪吃鬼”仰头看着满树的硕果累累,竟慌张的倒退了几步,连肚子里的烧灼感都暂时忘却掉了。

并不是因为果实太多把他吓到了。而是因为那些果实,那满树的果实,竟然全都在果子的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一只只乌溜溜的眼睛,齐齐睁开了,盯着树下的“贪吃鬼”,眼神里全都盛满了浓浓的敌意,以及充满饥饿的渴求!

就像是狼群围住了一只落单的肥羊。

更可怕的是,“贪吃鬼”只觉得四周的黑暗,又在他的不知觉中,悄悄的从四围合拢了过来,大有要淹没他的趋势!

“贪吃鬼”怕了。他游荡世间良久,只因贪恋着尘世世间的美味精魂,但是,他可并没做好准备成为其他生命形式的盘中美餐!

“贪吃鬼”注视着树上的无数的“眼睛”,慢慢后退着,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意图,否则那些睁开眼睛的,宛如恶魔般的果实,很可能会扑过来像蝗虫一般把他的阴气给啃成精光!

后退,后退,再后退……“贪吃鬼”强抑着心口肚中的着火一样的痛感,一点点远离了那棵怪树,似乎再走开一点,就会安全了呢!

“咚……”这“贪吃鬼”只觉得自己的脚后跟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难道是地下的土层?这怎么可能?他作为一只鬼,一个阴气的聚合体,怎么会撞到土层墙壁呢?可是“贪吃鬼”转念一想,在这里,自己连花朵果实都能碰了,再碰到墙,似乎也没那么说不过去了?

“贪吃鬼”转过自己的脑袋,向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可把“贪吃鬼”给吓的,好不容易归拢的阴气差点给吓散开来!

原来,他的脚后跟碰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土层墙壁,而是一截树根!

要说树根有什么可怕的?的确,普通的树根没什么可让人恐惧的,但是,如果这个树根,就是那棵怪树的树根呢?

不会有错的。那树根盘错纠结着,好像一窝毒蛇盘结在一起,令人悚然又恶心。但最令“贪吃鬼”害怕的,也不是这怪树的树根本身,而是树根所带来的……

“贪吃鬼”本来感觉自己已经倒退着远离了怪树的控制范围,可是现在却又碰到了树根,那就是说,不管他走了多远,直到现在,他仍然还是在那棵怪树的控制范围之内的!

“贪吃鬼”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果然,他发现自己的头顶,仍旧笼罩在那棵怪树庞大的,遮天蔽日的树冠之下!

是自己在原地兜圈子,根本没走出去?还是这棵没有扎根在土层之中的怪树,能够自己行走,一直跟着自己?

“贪吃鬼”凌乱了。他想不通,更不敢去想。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简直像着了火一样!这个时候,他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会吃下那颗怎么看怎么可疑的果实呢?

只能用鬼迷心窍来解释了吧……可他自己就是鬼啊……

“贪吃鬼”再大着胆子看了一眼那棵怪树,只见整棵树上的花都已经不见了。所有的花都已经结了果,所有的果实上都慢慢睁开了鬼眼,所有的眼睛都是那样的漆黑且深不可测,所有的眼睛的注视,好像都是一道能吞噬生命和光以及未来时间的深渊!

“贪吃鬼”终于撑不住了。他发出一声货真价实的鬼叫,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珍藏阴气,撒丫子跑吧!他一路穿越土层,挤过压抑的空旷空间,就在他拼了小命从杆儿强留下的通道往外钻的时候,仍旧能感觉到那棵怪树在自己身后的追赶,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

要是这棵怪树,以及树上的那些个怪异果实,追着自己来到了人世间会怎么样?

曾经也是生而为人的“贪吃鬼”对人类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肆意吞食活人的精魂生气来壮大自己、满足自己的贪欲了。可是,当他想到怪树生活在土地之上、阳光之下的情境时,竟然不寒而栗。

绝不能让那棵树跟随自己上来!不然的话,这怪树会吞掉整个世界乃至整个空间时间的!这种恐慌的感觉,第一次出现在“贪吃鬼”慌乱的思维中。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站位”,几乎是本能的,将自己最核心的一团阴气和执念,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去,抛下来,使劲儿用脚一踹,踹向了通道之下的那个空旷的空间。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只有“贪吃鬼”自己的臆想,总之,“贪吃鬼”似乎从自己的脚下发出一声鬼笑,笑声转过一个弯,又向下去了……

“贪吃鬼”宁愿相信,那棵树是追着自己割下的那团阴气去了……他只是手忙脚乱地往通道外面,往老杨的店里钻回去,他一心只想要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就像他一开始根本不愿意下来一样!

胸口的那团火,似乎也越烧越烈了!就在“贪吃鬼”冲破杆儿强的树网,呼吸到人世间的空气的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胸膛之中的那团果实带来的火,像一颗炸弹一样,顿时轰然炸裂!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这“贪吃鬼”喘息着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你一道天雷劈过来,我才猛然清醒……可是也四分五裂了……”说到这里,“贪吃鬼”无比幽怨地看了一眼冒名“老朱”,似乎还在埋怨这冒名“老朱”毁了他多年的“道行”。

“得了,要不是我那道天雷,你也得被那什么果子给烧成灰!”冒名“老朱”怎么可能对“贪吃鬼”表达歉意,他将手往“贪吃鬼”面前一伸,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拿来吧!”

“什么?拿来什么?”这“贪吃鬼”一头雾水。就连周游也看不明白,冒名“老朱”朝一只半死不活的鬼要什么?这只“贪吃鬼”都丢了半条命了,还能有什么?

“别装了,”冒名“老朱”笑吟吟地看着“贪吃鬼”,道:“你吃掉的那颗果子,给我。”

“那颗果子……”听了冒名“老朱”的话,“贪吃鬼”不由哑然失笑道:“我都被你打散成片贴到墙上了,哪里还有什么果子?如果那果子还在的话,你应该早就看见了不是吗?”"

第五章 食色(90)头头是道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冒名“老朱”似笑非笑道:“可是你这个拙劣的障眼法,也就骗骗普通人罢了,在我们几个面前,你不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周游听了冒名“老朱”的话,本来就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本来,他觉得“贪吃鬼”说的并没有错啊,都给天雷轰成那模样了,他能把那什么果实藏到什么地方去?

可是,既然冒名“老朱”都那样说了,自己再问不就说明自己就是个不长进的修习者、等同于普通人了吗?

周游咽口唾沫。虽然没提成疑问,但并不代表他心里就清楚了呢。

冒名“老朱”有意无意看他一眼,又对着“贪吃鬼”道:“你刚才也说了,你是阴气的聚合体,不可能接触到有形质的客观世界之物,可是,你既然能接触到那朵花,还能吞下果实,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花或者果实,乃至那棵怪树,实际上并不是客观存在的实体之物?”

“啊?”冒名“老朱”一席话,倒让“贪吃鬼”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可周游听了却是茅塞顿开:“也就是说,那所谓的果实,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它的实质很可能是和阴气相类似乃至想通的,只有这样,‘贪吃鬼’才能够接触并吃下这枚果实!”

“对!”冒名“老朱”朝周游赞许地点点头,仍旧还是对着“贪吃鬼”说话:“你还说过,你在逃跑的时候,用了一团至阴之气来阻挡怪树的追击,对不对?这也可以从一方面证明,你是非常重视你吃到的那枚果实的,要不然,你怎么舍得耗费相当于是你的生存根本的至阴之气?”

“还有,”冒名“老朱”看着空气中漂游似乎无所依的“贪吃鬼”,继续说道:“那团用来阻挡怪树的至阴之气中,还有一个执念,这个被你当成是武器,不更确切的说,是引开怪树的诱饵的执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自杀的诗人的执念吧!”

“你怎么知道的?”看“贪吃鬼”的表情,显然被冒名“老朱”给说中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陈荻的执念?他有什么执念”周游实在忍不住了,还是要问出自己的疑问。

“陈荻的执念具体是什么,也许咱们不得而知,但是,根据‘贪吃鬼’的表现,有一点倒是可以倒推的……”出乎意料,说话的竟是杆儿强。他摆弄着手指,似乎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说道:“这个什么诗人的执念,应该是极为黑暗,极为悲观的……可以和那团至阴之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至阴之气,加上至阴的执念,”苏也亦若有所思慢慢说道:“可以当做引诱那棵怪树离开的诱饵,是不是可以认为,那棵树也是属于至阴之物,才会对至阴之气产生如此强烈的追求?”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周游有一点想不通:“这个‘贪吃鬼’本身就是阴气的聚合体,怪树若是喜好阴气,那么在‘贪吃鬼’刚刚见到大树的时候,他就应该被大树捕猎吞吃了才合理啊,那怪树怎么会好心放他出来呢?”

“嗯,周游说到了关键点上……”冒名“老朱”顺着周游的话说了下去:“为什么大树会放过‘贪吃鬼’?”

“那是因为我留下了我最纯的阴气,从好不容易脱身的,怎么能说是它放过我了呢?”听了这些人的分析,“贪吃鬼”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一棵树的猎物,这让他做鬼的尊严往哪里放?于是,“贪吃鬼”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被大树追捕的狼狈,颇为愤愤的为自己辩护。

“得了吧,”冒名“老朱”根本不理会“贪吃鬼”的辩解,接着说道:“你还以为是自己当机立断才逃出来的?好好想想,要是人家真想吃了你,还会留你看完花、吃了果子?”

“你的意思是……”这时,“贪吃鬼”才算有了点觉悟:“你是说,那棵树放过了我,是因为它要利用我……利用我把果实带出来?”

冒名“老朱”打个响指,道:“总算说中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地底下不会有什么顶级美味,有的只是利用!”

“能……能不能说明白些?”不知怎的,“贪吃鬼”突然感到阵阵恐惧,向自己的心内袭来。好像又是心口的那根刺在作怪。

“乐意之至。”冒名“老朱”微微一笑,道:“你见到的那棵怪树,只是幻象而已……”

冒名“老朱”的话刚说了一句,“贪吃鬼”立马在空中笔直地竖了起来:“不可能!我也是鬼,怎么可能分不清幻象还是客观?”

“你能分清的话,落在你手上的花朵果实为什么还会给你造成困惑?”冒名“老朱”淡淡道:“如果你还是想不明白的话,不妨这样认为:地底下的东西,包括那棵树在内,他们自成一个体系,完全有别于地面之上这个世界的体系,他们的幻象,更在这个世界的幻象之外,一重又一重……别说你一只小小的鬼,就连这个世界顶级的修习者,也是无法完全理解的……”说到这里,冒名“老朱”叹了口气。

“可是……”这“贪吃鬼”还想问什么,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如何发问都不知道。这果然是一个神秘的地底世界啊。

不光“贪吃鬼”,就连周游、苏也和杆儿强等人,听了冒名“老朱”的话,也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最终还是杆儿强代表他们,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如果说,那个地底世界完全有别于咱们这个世界,那……这个大大的区别,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冒名“老朱”说的理所当然,却并不让人起疑。周游等人看着他,都觉得这冒名“老朱”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但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不是完全在骗人?

“你是不是和那个怪人,已经见过面了?”周游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几乎不假思索,便问出了口。

“哪个怪人?是引诱利用‘贪吃鬼’的那个家伙吗?”杆儿强不明所以。

苏也却摇头道:“没有,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哈,”冒名“老朱”笑眯眯地看着苏也,道:“你果然很关心我啊……”眯起来的眼睛,让人瞧不出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怒,甚至,也许在哭?"

第五章 食色(91)欲火焚身

"面对着冒名“老朱”这样的目光,苏也选择了躲避。她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现在为特别调查科工作,我必须得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也没说什么啊,干嘛说对不起?”冒名“老朱”轻轻一笑,转过头去,还是对着“贪吃鬼”说道:“你也不用去理解了,你只需要记住,你眼睛所见的全部,都是那树放出来要迷惑你的幻象,只是为了让你将果实带出来而已。”

“树放出来的幻象?还是树的幻象?”听了冒名“老朱”的话,“贪吃鬼”只觉得自己残存的阴气愈加的凌乱不堪了。

“我提醒过你了,你不需要去理解,只需听着好了。”冒名“老朱”这样说着,但似乎为了要照顾周游这个初学者,还是略微解释了几句,道:“地底下的确有怪树,不过,那树应该还在更深的地方,以你的阴气,还没有能力能达到那个处所……所以,你所见到的花树,只是那树想让你见到的影像而已……树这么做,是为了他的果实能被人……或者鬼什么的,给从地底下带出来,以便他们能来到地上来繁衍生存。”

“贪吃鬼”终于放弃了探究这话的内里逻辑,他只能顺着冒名“老朱”的字面意思来理解:“你是说,树把我当成了给他们传播种子的动物?”

“没错,”冒名“老朱”笑着补充道:“以及传播花粉的蜜蜂。”

“贪吃鬼”张口结舌:“怎么……怎么……怎么会……”他结巴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一句:“这怪树为什么要这么干?你刚才也分析了,说这怪树大致也是偏向阴气的,那他在地底下应该能活的好好的,干嘛非要到地面之上?地面上可是阳气偏重的,这样的环境,应该不利于他的生长吧?”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冒名“老朱”轻轻一笑,道:“你也是阴气的聚合体,为什么会对一颗偏向于阳性的果实垂涎三尺,会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一口吞吃了,现在还不想吐出来呢?”

“什……什么?”这“贪吃鬼”又结巴了。

“甚至,这果子烧灼的你都快受不了了,你还舍不得吐出来?”冒名“老朱”不依不饶追问道。

“贪吃鬼”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还是杆儿强替他问出了众人都有的疑问:“一棵阴性的树,怎么能结出阳性的果子?而且,听你的意思,这果子还是属于至阳之性的?这样的果子,‘贪吃鬼’怎么会吃?他怎么能受的了?”

随着杆儿强的问话,众人的目光,包括“贪吃鬼”在内,全都聚集在冒名“老朱”身上,等着他解开谜底。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冒名“老朱”始终轻笑如斯:“阴阳互根而已。”

“哦,是这样……”周游和苏也俱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有杆儿强和“贪吃鬼”还是一脸的懵懂。

“我就说你们是身在山中不知有山……”冒名“老朱”摇摇头,无可奈何又解释道:“阴气和阳气是相互对立的两种不同性质的气,但是作为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物质,阴阳二气虽然性质相反,但又是互相促进、互相生长的……阳气的生长,需要有阴气的滋润;阴气的存续,也离不开阳气持续的温煦……打个比方,生长在极阴寒之地的植物,往往抗寒能力极强,他们的花朵果实等,从性味上来说,大多是偏向于温热之阳性的……”

说到这里,生为植物的杆儿强终于明白了:“啊,原来是这样……这棵生在极阴的地下的怪树,自己本身属阴,但内核却仍然有较强烈的阳热之性,这样,他结出的果实就会将自己内里的阳热之性完完全全地内含其中,以便于他的种子后代能够延续繁衍下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冒名“老朱”点头道:“但对于这棵地下深处的怪树,还有一点比较特别的地方……那就是,他的果实不知是为了隐藏本意,还是为了能长期保存在地底阴寒之处,果实的外壳,包裹了一层属阴的气息或者说是外壳……也正因为如此,‘贪吃鬼’这家伙才没有发现果实其实是属于至阳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时候“贪吃鬼”也终于回过味来了:“像你刚才讲的,我虽然属于阴气的聚合体,但是为了要生存下去、将阴气聚集在一起,就必须要保有一定的阳气……所以,我以为那颗果实就是分量刚刚好的,可以补充阳气的好东西,便一口吞了下去……谁知道这果子的外面包裹了阴气,把他实际上的阳气浓度降低了不少……我说呢,怎么会这样火烧火燎的呢……”

“是不是有种欲火焚身的感觉呢?”冒名“老朱”笑嘻嘻道:“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想把果实吐出来?”

“不是不想,”听了冒名“老朱”的话,这“贪吃鬼”竟发出了一声叹息:“而是不能……”

“哦?”这“贪吃鬼”的话倒是出乎了冒名“老朱”的意料,他看着“贪吃鬼”问道:“为什么不能?”

“贪吃鬼”叹道:“我的核心阴气丢了不假吧?你的那道天雷轰过我不假吧?所以,我这会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了,按理说,这会儿我早应该散乱成丝丝缕缕不成形的阴气,混入到自然气息中了,可是,为什么我还能以这样的形体跟你们对话?哪怕,”这“贪吃鬼”喘息一下,继续道:“哪怕你用了聚魂咒,如果我没有核心阴气和最中心的阳气的话,也是不可能被你聚合起来的……”

“你的这个意思我知道,”冒名“老朱”说道:“我本来是没想用雷火劈你,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完全失控……大约是因为至阳之气你根本驾驭不了吧……不管是为了什么,失控的你已经危及到我的同伴,我不能让你伤害他……”

周游心底一暖。像化开了冬日留存下的水面薄冰的春日暖阳。"

第五章 食色(92)交易未完成

只听冒名“老朱”继续说道:“所以我用雷火劈了你,你肯定是不成了……不过,我发现你从地底下带出了了不得的东西,这个东西完全可以让你重新聚拢成形……”按冒名“老朱”的意思,正因为他发现了“贪吃鬼”带出了果实,果实能帮“贪吃鬼”聚形,这才会毫无顾忌地用雷火劈散了“贪吃鬼”,使周游免受损伤。

“但这东西若被你拿走,我就会重新散作什么都不是的气……”只听这“贪吃鬼”又说道。他在空中飘飘荡荡,眼神却始终锁在冒名“老朱”身上:“可是,你答应过我,会放我一马,带我去到一个适合我生存的地方的,那个传说之中的虚无界……”

“这个约定,依然有效。”冒名“老朱”微笑道:“你无需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周游先沉不住气了。他可是要消灭“贪吃鬼”的,这才是他今晚来到夜市街的目的。对于“贪吃鬼”的处理意见,从一开始周游和冒名“老朱”就持着不同意见,即使为此大吵一架,问题也仍然还是这个问题,没有解开。

周游不准备改变自己的意见,哪怕冒名“老朱”救自己于危难。但一码归一码,公是公私是私,伤人性命无数的“贪吃鬼”,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就这样放他走的……

“我觉得……”周游话刚开头,却被冒名“老朱”一挥手给阻止了。他给周游使个眼色,似乎告诉周游,稍安勿躁。

周游暂且安静了。且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周游打定了主意,不管冒名“老朱”和“贪吃鬼”如何狡辩,他自己是肯定要想办法阻止“贪吃鬼”的逃脱的!

此时,就听“贪吃鬼”迟疑道:“要是我交出了果实,我马上会散做不成形的气,这个时候,你又怎么遵守你的约定?”

冒名“老朱”保持微笑道:“我记得,我答应你的,只是安排你到一个属于你的世界去,对不对?”

“是……呀……”不知道这冒名“老朱”又想说什么,“贪吃鬼”回答的很犹豫:“你答应了送我去那里的,这你不能反悔吧?”

“没错,我不会反悔,你也不应该反悔吧?”冒名“老朱”笑道。

“我当然不会……”这“贪吃鬼”不知道冒名“老朱”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也不能反悔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冒名“老朱”笑道:“我会送你到那个你心心念念的地方去,但是,”他故意停顿一下,看着“贪吃鬼”紧张地拉长了脖子,这才满意地往下说去:“但是,你用什么样的模样去到那边,我可没明确答应你吧?换句话说,不管是你用现在的身形过去,还是只能以一团阴气的形式过去,只要是我送你去了,我就算完成了我对你的承诺,对不对?”

“贪吃鬼”嘴张的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又被天雷轰过一遍的“贪吃鬼”才带着凄厉的哭腔,道:“你……骗……我……”

冒名“老朱”耸耸肩,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怎么能是骗呢?我跟你做约定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你会在地底下偷嘴吃啊!如果不吃那只果子,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说到底,你得怪自己太馋……你明明都已经感知到地下充满了危险,下去后见到的怪树也是一看就有问题,可你还是贪嘴吃……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呢?我能帮你的都帮了,你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喽……”

被冒名“老朱”一通数落,“贪吃鬼”一脸的呆滞。他似乎在仔细地琢磨冒名“老朱”的话,半晌,才气若游丝地喃喃道:“我是自作自受……”

“对喽!你终于想明白了?”冒名“老朱”微笑着说。

周游随着冒名“老朱”的微笑,竟偷偷松了口气。如果“贪吃鬼”就是以阴气的散在形态进入他所谓的“虚无界”,那么就和被灭没什么两样了,这样一来,自己能交差不说,也不用再和冒名“老朱”争执了。话说,自己为何这么希望避免和冒名“老朱”的争执呢……

杆儿强站在周游身后,悄声道:“这忽悠的功力……多年不见,增进不少啊……”说完了还咂咂嘴,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千万别像“贪吃鬼”一样,上了冒名“老朱”的当。

苏也却忽然道:“虽然是鬼,但从耿直诚实守信的特性上来说,鬼可比某些人要强太多了……”也不知道她是说给谁听的。

冒名“老朱”连头都没回,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几个人在他身后的嘀嘀咕咕或者心思乱转。他的眼睛盯着“贪吃鬼”,一心只在等待“贪吃鬼”给自己的回复。

似乎是为了帮助“贪吃鬼”最终下定决心,冒名“老朱”又道:“即便你的阴气已经散乱,但毕竟还是有曾经聚为一体的记忆的……进入到那个没有外人打扰的虚无界,你完全可以再一点一点地将那些阴气收集整合起来,当然,这就得看你这些年修到的本事了……”

“贪吃鬼”终于抬起头,道:“……好吧。”

冒名“老朱”也轻快的笑了笑,道:“那现在就来吧,事不宜迟,这个烂摊子我们得抢在天亮前收拾好……”

“不过……”只听“贪吃鬼”又慢悠悠从口中溜出两个字来。

冒名“老朱”一拍脑门,呻吟一声,道:“就怕这两个字……你还有什么事儿?未了的心愿?”

冒名“老朱”大约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贪吃鬼”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在我交出果实,去往虚无界之前,我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还未践行的交易吧……”

“必须要做吗?”耗了这一晚上,周游都有些疲了。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执念,”冒名“老朱”替“贪吃鬼”回答道:“如果不完成这个交易,执念就不能被破除,‘贪吃鬼’就不能实现跟咱们的约定,是不是这样?”

“是的。”就见“贪吃鬼”点了点头。

苏也和杆儿强也都无奈地长长叹息一声。虽然守信是个好习惯,但对于熬了一个通宵的诸位来说,实在也是一种磨叽的折磨。

“说吧,是什么交易,现在我们能帮你实现吗?”冒名“老朱”问道。

“贪吃鬼”摇了摇头,道:“我必须找到和我做约定交易的人,你们帮不了我……”

“贪吃鬼”话音未落,突然从老杨紧闭的门口,悄然吹来一阵冰凉的夜风。

店内众人面面相觑。苏也问杆儿强道:“你不是说在这店的内外俱都下了术阵的吗?”

“没错啊……”杆儿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术阵还在……没有漏洞,魍魉精魅什么的,都不能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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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93)峰回路转门外汉

店外的风竟突破了术阵不期而至,这一下子扰乱了“大槐树烧烤涮”店中众人的心。按理说,有杆儿强的术阵在,再加上冒名“老朱”等人在昨夜今晨设置的障目之术,不仅在外的行人不会注意到老杨店中的动静,而且,精魅之物也无法突破这些屏障,从外进入到这家店中。

可是,风是怎么来的?

别说冒名“老朱”和苏也等人,就连周游这个初学者都能觉察出来,这阵清风只是单纯的清风而已,什么都没有。

但是,门紧闭着,门里没有人去开门,那么,风是怎么涌进来的呢?

难道说,门外有什么东西,在窥探?

就连“贪吃鬼”都在往门口张望着。一时间,整间“大槐树烧烤涮”的店面,安静的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咳咳……”

周游等人,包括“贪吃鬼”在内,都转过头来,看向发出咳嗽声的冒名“老朱”,有点怪他打破了这片非常有气氛的宁静。

冒名“老朱”却似乎根本没发觉众人正在屏气凝神,自己就这样甩着手,慢悠悠地往门口走了过去,边走边说:“天都快亮了,咱们都别抻着了……看看不就得了?”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门口。苏也不由脱口叫道:“你小心!”门开的蹊跷,谁能说的出门外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已经站在门口的冒名“老朱”看了苏也一眼,笑盈盈地低了头,道:“太小心就只能被蒙在鼓里了……我建议你们都过来看看?”

周游和苏也、杆儿强三人对视一眼,遂绕过店里乱七八糟的桌椅,走到了门口。“贪吃鬼”在半空中盘旋片刻,也跟了过去。

大家围在冒名“老朱”身后,往地上看了一眼,竟然都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啊……”

只见老杨趴在地上,一只手已经将自己的店门推开了一条缝。突然被发现并且被包围了起来,显然是出乎老杨的意外的。他伸出去开门的手都忘了收回来,只是扭着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众人,恐惧又不乏尴尬的一笑,结巴道:“我……我不打扰……你……你们……忙……忙着……”

冒名“老朱”好笑地蹲了下来,对老杨道:“害怕了?想走啊?”

“啊……”老杨满脸通红,瞥了半空中半透明的“贪吃鬼”,又急忙把眼神收了回来,道:“不行吗?”

“干嘛要走?”冒名“老朱”笑嘻嘻道:“这是你的店,要走的话,也应该是我们走……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完事儿……”

苏也却没有冒名“老朱”那么好的脾气,当下便带了几分不快道:“哎,我们可是在帮你平事儿,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再说了,这里我们用了术阵的,你这一开门,就相当于是从内里破了阵,万一因此而出了差池,那可怎么办?”

“啊?”听苏也这么一说,老杨迅速把推着门的手缩了回来,可是还是不敢从地上爬起来,仍旧趴着说道:“我……我就是害怕……没别的意思……”

“知道你是害怕,”冒名“老朱”安抚老杨道:“别紧张,先起来说话……你早就醒了?”

老杨这才哆哆嗦嗦做起来,语无伦次答道:“有一阵子了……那声惊雷……我真有点怕……”他咽口唾沫道:“我是不是……是不是闯……闯祸了?”

苏也不假思索道:“保护这里的阵已经破了,你说呢?”

“小也,别吓唬人……”冒名“老朱回头对苏也说道,随后便又转过头,朝老杨笑笑,道:“没关系的……说不定你的破阵,也是帮我们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苏也在他身后挖苦道:“深夜鸡汤都喝上了……”

“偶尔喝喝也是有营养的……”冒名“老朱”也不生气,仍然笑嘻嘻的,他站直了身子,面向老杨的店门,道:“反正门也开了,要看就进来大大方方的看吧!”

闻听冒名“老朱”此言,众人皆是一惊,难道,门外早就有人在觊觎窥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老杨已经没有再推着的店门,现在仍旧狭着缝,清凉的夜风,也仍旧在持续地灌进来。

有人在外面。

“什么人!”苏也怒喝一声,就要上前去推开门,把外面的那家伙给揪进来。

冒名“老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苏也,笑道:“别急,人家这不就进来了吗?”

果然,原本只是露一条缝的门,从外面被人小心翼翼地拉开了。

首先露出头的,出乎众人意料,并不是人的脑袋,而是一只大肥猫的胖脸。

“奶牛!”苏也惊讶地蹲下身子,把那胖猫抱了起来,嗔怪这肥猫道:“你这个小淘气,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一晚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贪吃鬼”身上,包括苏也在内,竟都忽视了这只肥肥的灵物。

奶牛窝在苏也怀里,冲她咪咪轻声叫着,那模样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这肥猫是在对着苏也撒娇卖萌。然而,只有苏也本人却无比温柔地挠挠肥猫的脖子,才抬起头对众人道:“奶牛是去给人引路来的……回来才发现术阵出了漏洞,所以在外面守护了一会儿……”

“这胖猫怕不是找地儿眯了一觉,回来胡乱找的借口吧?”周游看那饭量奇大的奶牛总是不顺眼。

奶牛就在苏也怀里,对着周游呲呲牙,便闭上了眼睛,真的打盹儿去了,摆明了告诉周游,它根本不屑理他。

杆儿强忍不住笑道:“这灵物很不错嘛……我喜欢……”

老杨看看他们,再看看奶牛,困惑道:“不就是只猫吗……”

“行了,”冒名“老朱”笑笑,仍旧看向门口,道:“门外的客人,现在已经不用猫引路了,你直接走进来就可以了,别怕……”

冒名“老朱”的话似乎抚慰了门外人的畏惧。只见门缝又被拉大了一些,一个大圆脑袋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一脸谄笑道:“都在呢?”

老杨一愣:“有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脑袋大脖子粗,矮胖敦实挂金链子的小吃店老板,老杨店的邻居吴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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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94)看破不说破

发现老杨店内的一众人等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有点小吃店的老板吴有点颇有些不好意思,摸摸他的大脑袋,笑道;“我……我看店里一直亮着灯……不知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杆儿强不耐烦道:“有什么好帮忙的?要帮忙也不会找你……”说着,杆儿强就要往外轰吴有点,顺带对周游使个眼色,道:“是不是清了他的记忆?”

“别……别啊!”吴有点赶忙求饶道:“我今天晚上看到的听到的,绝不会忘外吐露半个字!相信我……别让我失忆啊……”原来,吴有点以为杆儿强要令他完全失忆成植物人,一下子着了慌。

冒名“老朱”笑了笑,还没说话,却见周游往前一步,拦住了杆儿强,道:“等一等,这位吴老板,来这里也不白来……”

“什么意思?”杆儿强莫名其妙地看着周游。

“什……什么不白来?”吴有点亦是惴惴不安地盯着周游,不知他要做什么。

周游看看吴有点,再抬头看看飘来飘去的“贪吃鬼”,对这只存在感极弱的鬼说道:“你未完成的交易,是不是必须跟这个人完成?”在老杨开店之前,周游跟吴有点聊了不少闲天,知道这位精明的小吃店老板,不仅侥幸躲过了“贪吃鬼”玩了猫腻的被动交易,保全了性命,而且,他还因为给了“贪吃鬼”钱币,无意中发动了对“贪吃鬼”的主动交易,迫使这“贪吃鬼”不得不要遵守他和吴有点的交易约定。

而这位事事精明的小吃店老板,自然不能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是把这个意外的交易当成了能许愿的阿拉丁神灯,迟迟不愿定下交易内容,还等着靠这笔交易,狠狠敲鬼的竹杠呢。

当下,周游把这事儿的缘由跟众人大略讲了讲,包括吴有点在内的诸人,这才恍然大悟。冒名“老朱”颇有些玩味地盯着吴有点,微微笑道:“行了,找到正主儿了……这位先生,你的交易,马上完成行不行?”

吴有点多精明的人,他看着眼跟前的几个人突然关注起了他,这位吴老板眼珠一转,有点开始转心思了:“刚才还往外轰我……这会儿又求我来了……”

苏也看这矮胖的老板颇有些拿捏的意思,忍不住冒起了小火苗来:“现在也仍然是轰你,不过,作为一个利益相关人,你首先有义务先把交易完成!别以为我们有求于你,你就可以讲条件……”

吴有点上下打量打量苏也,眼睛只在她怀里的奶牛身上停留片刻,冷笑一声,也不言语,抬腿就往门外走去。

“哎哎哎别走啊!”周游急了,上前一把拉住吴有点的胳膊。被扯住胳膊的吴有点站住了脚。

“他正等着咱们去留他呢……”苏也向来看不惯这种坐地起价的无赖。

吴有点一听,扭头又要走。

“看破不要说破嘛……”冒名“老朱”摇摇头,从苏也身旁走过去,站到吴有点的另一侧,也拉住了这位老板的另一条胳膊,亲亲热热道:“老板,别跟一女的一般见识!”

“你!”苏也又被冒名“老朱”的谄媚给气到了:“你这话涉嫌对女性的歧视!”

冒名“老朱”假装没听到,仍旧亲热地挽着吴有点的粗胳膊,好像是这吴老板的多年心腹一般,贴着吴有点的耳朵,神神秘秘道:“老板,喜欢那只猫吗?喜欢的话……”

周游本来已经被冒名“老朱”腻歪歪的声音给恶心的走开到一旁去了,这会儿听见他说到奶牛,不由又悄悄凑上来,想听听他会对吴有点做出什么样的许诺,能让不吃亏的吴老板能欣然同意同时还不会惹毛爱猫如命的苏也?

冒名“老朱”的话显然是搔到了吴有点的痒处。就见吴有点拼命点头,那大脑袋能点成小鸡吃米的速度,也是难为他了。吴有点脸带喜色道:“我喜欢那只猫,那只猫也喜欢我!能把那只猫,送给我吗?”

冒名“老朱”笑嘻嘻道:“瞧您说的……还客气啥,这猫就是您的!”

“真的!”吴有点大喜,伸了手就要去抱奶牛,但手伸了一半,他才看见苏也的那张臭脸,不禁又缩了回来,向冒名“老朱”怀疑道:“你……你真能做主?”

“当然能”冒名“老朱”拖着长声,一转身,插在了吴有点和苏也中间,挡住了吴有点的视线。

他对着苏也使个眼色,对着她张开了手。

苏也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使劲儿抱了抱奶牛,才将怀中的胖猫递给了冒名“老朱”。

虽然不乐意也不放心,但苏也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奶牛倒没什么表现,它很配合的,安静的从苏也怀里到了冒名“老朱”怀里,再由冒名“老朱”递给了吴有点。整个过程,它都合乎一只普通的猫的标准,合乎一只饮食过度的肥猫的表现。

看得出吴有点是真喜欢奶牛。他抱着这肥猫,简直要欢喜的上天。揉搓了好一阵子,吴有点这才好像突然想起来的样子,抬起头对冒名“老朱”道:“我不能白占你们便宜……这猫多少钱,我出!”

此言一出,不光苏也目光凌厉了起来,就连蜷在吴有点怀中的奶牛都竖起了毛。暂时让吴有点抱抱是一回事,但要是涉及金钱交易,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那样的话,奶牛可就真的成了吴有点的灵物了,哪怕它再不情愿,也得成为吴老板的同伴。

想到这里,周游忍不住捂着脸上被挠伤的地方偷偷笑了一下。

冒名“老朱”瞥了周游一眼,却赶忙对吴有点到:“谈钱伤感情!吴老板这么爽快的人,怎么能要您的钱呢?一只猫而已……”

“可是……这……合适吗……”吴有点抱着奶牛,笑的合不拢嘴。

“合适,合适,不能再合适了,”冒名“老朱”亦笑道:“只要吴老板能帮我们一个小忙……”

“小忙……呵呵……不行。”吴有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

“什么?”毫无预料的冒名“老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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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95)捡大便宜

"没想到吴有点竟会断然拒绝,这让冒名“老朱”愣了愣神,一时竟没想到再要跟他说什么好。

周游在旁听了忍不住不满道:“吴有点,你也差不多点……猫都给你抱着了,又没要你的钱,让你帮个忙就不成了吗?”

吴有点紧紧抱着奶牛,似乎是十分害怕这群人反悔又把猫给抢了回去。他对周游道:“不是我不讲理,我实在也是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啊……”

“怎么就扯到安全问题了?”杆儿强也听不下去了:“让你帮个忙而已,能对你造成什么危险?”

吴有点看着杆儿强,腾出一只手来,往空中一指,指着飘来摇去的“贪吃鬼”,道:“你们让我帮的忙,就是跟这家伙的交易吧?这家伙是鬼没错吧?你们让我跟一只鬼做交易,我怎么会不害怕呢?”

周游看着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吴有点,冷冷道:“担心被鬼害了是其次,你主要担心的,还是交易不能实现对你的利益最大化吧?”

吴有点看着周游笑道:“你说说,咱们也坐了一下午了,也算朋友了不是?怎么能这么说你的朋友呢……”

冒名“老朱”这才听出了个大概。他想了想,对吴有点道:“吴老板,是这样的,对于这只鬼,你真的不需要担心他对你的伤害……他现在已经被我们用法术收伏了,目前只是因为和你的交易未完成,所以才在这里逗留不能散去……换句话说,只要你跟他完成了交易,他就会马上消散,这个我可以跟你打包票!至于交易的内容,你尽可以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定,我们想请你帮的忙,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如果拖延时间太长,我们的法术就会失灵,到时候这只鬼就不受控制了……你想想,这样一只被狠揍过、被收拾过的鬼,他重获自由之后,会不会心怀怨恨?到时候,我们几个尽可以一走了之,可你这个未完成的交易,就像是手机上的定位一样,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你……他找不到我们,只能找到你,所以,想报仇的话……”

冒名“老朱”的一席话,连哄带吓唬,没说完已经让吴有点出了一头汗。这位吴老板抬起手摆摆,道:“别……别说啦……我……我这就……这就交易……”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贪吃鬼”飘飘悠悠的晃到吴有点面前,用似叹似哭的声音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吴有点低着头哼唧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贪吃鬼”道:“我要我的‘有点小吃店’生意兴隆,开成连锁品牌,火遍全国,我从中发大财!”

“呼”周游和冒名“老朱”两人竟同时呼出一口气。他二人相视一笑,知道是想到一起了。他们生怕这吴有点再提出些无理要求,搞到不可收拾。万一他野心勃勃的发出要统治世界什么的妄念,那可就麻烦了。幸亏这位吴老板一心要发财,对于其他倒还真没有什么想象力。

而且,周游觉得这吴有点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交易机会。按他在有点小吃店吃的那碗酒酿,周游相信这位吴老板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小吃店开成连锁、火遍全国。

可是人类啊,短视的人类,总是希望给自己找到自认为的“保障”。

果然,这事儿对于“贪吃鬼”来说根本毫无压力,哪怕他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只听“贪吃鬼”幽幽道:“没……问……题……”他好像被夜风吹歪了一样,说着话就从吴有点的正前方飘荡到了右边,再晃悠着飘回来,引得吴有点跟着他来回转脑袋。

“不……过……”只听“贪吃鬼”又接着说道:“既然……是交易……你……准备……拿什么……来……跟……我……交……易……”

“拿什么交易……”这吴有点咝的倒吸一口气,显然是没想到这还需要自己付出点什么。

很显然,吴有点一直没意识到他和“贪吃鬼”之间是一笔交易,而非他单向的许愿。冒名“老朱”笑笑,对一脸牙疼模样的吴有点说道:“这是由你发起的,由你主导的交易,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你用什么东西来跟‘贪吃鬼’完成这笔交易,都是可以的,只要你想……”

“哦……”吴有点恍然大悟地拍怕脑袋,道:“这样啊……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t恤短裤趿拉板,眼珠子一转,道:“我知道用什么来交易了!”

“用什么?”周游和冒名“老朱”、杆儿强、苏也几人异口同声问道,耗了一晚上的他们比“贪吃鬼”还要着急。

只见吴有点拍拍自己的肚皮,对着“贪吃鬼”道:“我用这个啤酒肚上的赘肉跟你交易!”

“……”看着吴有点的肚子,众人一时皆是无语。

“你……是认真的?”周游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认真的!”吴有点看了周游一眼,问道:“不是说只要我想,用什么交易都可以吗?”

“你怎么看?”冒名“老朱”仰起头,问“贪吃鬼”。这位在头顶上飘荡的,才是正主儿。

“贪吃鬼”晃晃悠悠的,终于从半空中往下飘了一截儿,眼睛正对着吴有点的眼睛,幽幽道:“无……所……谓……”反正他都要化成散乱的气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哪怕这是一个看起来极为不平等的交易。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又的确是能说的通的。

“既然‘贪吃鬼’同意了,那么,这桩交易,”冒名“老朱”在不知不觉中承担了中间人的裁判之职:“我宣布,成交!”

“好……的……”伴随着“贪吃鬼”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吴有点眼前突然爆亮,就好像是被汽车远光灯晃过了一样,一时间竟然睁不开眼。等吴有点揉揉眼睛,重新能看到时,发现一直飘荡在半空的“贪吃鬼”已经不见了。

“这……”吴有点愣愣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看自己怀里仍然紧抱着的奶牛,喃喃道:“这还真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冒名“老朱”微笑道:“恭喜你的交易已经达成。”

吴有点急忙上上下下把自己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变化,甚至连头发似乎也没多长成一根来。他不禁狐疑地盯着众人,问道:“这就算成了?那只鬼呢?不会是你们联起手来耍我吧?”"

第五章 食色(96)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见吴有点的质疑,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的苏也不禁更多了几分反感,遂冷冷道:“别把人都想的那么阴暗……难不成还都跟你似的?”

苏也的话说的算难听了,但吴有点看看即使在暗夜中也依然光彩夺目的苏也,张张嘴,还是忍了下来,换了笑脸道:“瞧这位美女说的……咱们这几位都是响当当的有本事的,我哪敢胡乱猜测?我这不说的是鬼吗?你说那鬼能有什么好心眼?还不是得空子就钻……”

苏也连正眼也不看他,依旧冷言冷语:“得空子就钻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呢……”

“行了,”还是冒名“老朱”站出来打圆场,笑嘻嘻道:“吴老板请放心,你的交易已经完成了。这交易嘛,是在你的命运层面发生的,自然在你的身体外部上不会表现出来啦……还有你交易出去的赘肉,那个是会随着你的财富增加而慢慢削减的,这一时半会儿的,你也看不出来……”

“哦……是这样啊……”吴有点点点头,看起来像是明白了。他挠挠脖子,道:“那,现在就没我事儿了,是不是?我就可以走了?”

冒名“老朱”微微弯了腰,笑容可掬地一伸手,好像宾馆服务生一般,说道:“请便。”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周游。

周游会意,悄悄走到吴有点身后,就等这位吴老板推门而出的刹那,就给他清除了记忆。

苏也和杆儿强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没吭声,就在原地看着吴有点向外走。就在此时,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个焦虑且虚弱的声音:“别……别让他……走……”

包括刚要出门的吴有点在内的众人,听见这声音,全都扭过头去看,只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家被搞的一片狼藉的饭店的老板老杨。

吴有点关了门,反倒往回走了几步,对老杨笑道:“怎么?你眼红了?眼红也没用啊,谁让你没我好运气了……”

老杨没理会这个嘚瑟无比的邻居,只是向冒名“老朱”和周游等人来回看去,用尽力气说道:“就这样……放他走?万一……万一他……乱说……怎……怎么办?”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冒名“老朱”叹口气,也不知是松懈了下来,还是过于无奈。他走到老杨身边蹲下,将手搭在老杨的肩头,用无比温和的口吻说道:“我说老杨啊,这一晚上你也不好受……这儿的事儿你就交给我们好了,我们都是专业人士……你呀,现在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他这个“想”字话音未落,就看见老杨身子一歪,眼睛一翻,从靠着的墙根出溜下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啊!老杨你……”吴有点大惊失色,张着手往前扑去,但是他刚跑了两步,立马又刹住了自己的脚步。精明的小吃店老板定定看着周游等人,狐疑道:“杀人灭口……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不是……应该报警?”他的手一直插在短裤兜里,这个时候忽然有了微小的动作。

“不好!他要报警!”周游马上反应过来,来不及解释,一个飞扑过来,将吴有点撞翻在地,顺带着在这小吃店老板的颈后一捏,吴老板登时也跟他的邻居老杨一般模样了。

周游将吴有点放在地上,将吴老板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果然发现他手中攥着只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亮着,正停留在密码解锁的画面上。

“还好及时……”周游擦了把汗。

冒名“老朱”闲逛一般走过来,瞅了瞅吴有点的手机,再看看周游,好笑道:“你一个特别调查科的,有身份的人,也怕报警?”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报就报呗,你紧张什么?”杆儿强亦不解道:“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周游皱皱眉头,道:“就咱们今晚做的这些事儿,真让去警局里说,谁说的清楚?就算把真想全说了,恐怕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把咱们送到精神病院吧!”

“这倒不假,”冒名“老朱”道:“不过,就算是到了精神病院,我想,我和杆儿强还是很容易走出去的,你说是不是?”说着,他对杆儿强眨眨眼。

“得了,别浪费时间了,”苏也走过来探了探老杨和吴有点的鼻息,道:“这两个人的记忆已经清除了?”

“嗯,等他们在中午时分醒过来后,保证只会记得开店赚钱,”冒名“老朱”笑道:“以及夜市街流传着闹鬼的传说……”

“那么,咱们是不是该打扫打扫‘战场’了呢?”苏也抱着胳膊,环视着狼藉的店面,和乌七八糟的墙壁。

“时间有限,咱们只能帮他们把那只大洞堵上,”冒名“老朱”一边说着,一边往西南角的洞口走去,道:“其余的,让他们自己收拾吧……我在老杨的记忆里植入了一段醉酒打架的记忆……打架的主角儿就是杆儿强和老大、老二、老朱这帮人……”

“这倒也不算是完全虚构……”苏也笑道:“有点像电影剪辑了……”

“本来就是一回事儿……”说着,冒名“老朱”站到了黑黢黢的地洞边上,回头招呼道:“你们过来帮帮忙,咱们一起用真气将通道完全封上……”

杆儿强懒懒道:“有那个必要吗?我的根须留下的通道极其细小,那棵怪树肯定钻不出来……我看,咱们就把土石填进去就成……”

苏也是支持冒名“老朱”的,她对杆儿强道:“已经形成的通道虽然细小,但是,你看,刚才‘贪吃鬼’不就顺利进出了吗?那棵怪树,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们根本不清楚,如果现在不加防范,难保不会对日后留下隐患……”

周游没说话,只是率先走到冒名“老朱”身旁,看着他道:“在封闭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做点什么呢?”

“做什么?”冒名“老朱”不解其意,问道:“难不成,你还要搞个奠基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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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色(97)燃烧吧果实

"周游没理会冒名“老朱”的调侃,只是抬起手来,慢慢伸到了他的鼻子下面:“拿来。”

“拿什么拿?”冒名“老朱”眨巴眨巴眼睛。

“你让‘贪吃鬼’拿出来的东西,最好给我。”周游不依不饶。他要的是“贪吃鬼”从地底下带出来的果实。那个东西,应该了不得。虽然冒名“老朱”目前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敌意,但是毕竟他的身份暧昧难名,那颗听起来就危险非常的果实,如果放在这样一个人手中,周游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的。

更不要说,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还和树洞怪人定了约会,谁知道他们到时候谈到什么地步?若是果实落在了怪人手中,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冒名“老朱”显然是不打算将果实拱手相让给周游。他微笑着装糊涂:“你是说‘贪吃鬼’残存的阴气吗?”说着,他手掌一翻,露出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玻璃**子,透过**子透明的**壁,可以看见丝丝缕缕的气息流动,好像是被撕扯成条状的乌云。

“我答应了‘贪吃鬼’,要将他送到虚无界中,哪怕他已经成了这种残骸,我也得遵守约定不是?”冒名“老朱”微笑道:“虽然你也要回科里归档,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不能给你了……”

“你明明知道,这‘贪吃鬼’已经成了这个模样,跟被灭了也没什么两样,我要不要都无所谓!”周游挑明了话,道:“你别打马虎眼,我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那颗果实,被‘贪吃鬼’带出来、了结交易后落在你手中的那颗果实,请交给我来保管!”

周游说的斩钉截铁,冒名“老朱”却只眯了眼睛四两拨千斤:“没这个必要吧?”

“十分有必要!”周游盯着冒名“老朱”不放。

冒名“老朱”倒也不回避,依旧眯着眼睛道:“以咱们两个的实力,果实放在你那里,较之于我这里,更加不保险吧?”

周游看着他,道:“从实力分析,我的确不能保证果实的安全,不过,这个问题跟你的立场的不确定性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了吧?”

“什么什么?”杆儿强听的一脑袋浆糊:“他们在说什么?”

“就是两个人都不放心对方拿着神秘果实。”苏也没好气道:“争来争去的,有意思吗……”说着,她走到了周游和冒名“老朱”中间,道:“我觉得,你们最好把果实交给我来保管。”

“嗯,交给中间人来保管吧。”杆儿强点头道。

“我赞成。”周游也认可了苏也的提议。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冒名“老朱”身上,等着他做出回答。

冒名“老朱”环视一圈,依旧笑嘻嘻:“不行。”

“你!”众人都竖起了眉毛。苏也气道:“咱们就不能迅速点儿吗?天都快亮了!”

冒名“老朱”一脸的无辜:“正是因为要迅速点儿,我这不才召集大家来填洞吗?”他的样子,好像真不明白众人为什么都冲着他横眉冷目。

“要不,咱们先填了洞再说?”杆儿强看看那深深的地洞,有些担心干到天光大亮也填不满这个地洞,更不要说还要先耗费真气封闭通道了。

“还是先让他交出来果实比较牢靠。”周游道”。他是太清楚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的行事风格了,稍微给他个喘息之机,他就能借机逃脱。

冒名“老朱”微微一笑,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向上,只见一团金色的光从他的手心里射出,一直闪耀了四五秒钟,方渐渐散去。周游等人揉揉眼,再向冒名“老朱”的手里看去,只见他的手中托着一只苹果大小的果子,圆溜溜的,绿色的果皮上坑坑洼洼,就像一只普普通通的且品相不佳的,被冰雹风雨摧残过的,被遗忘在树上到冬天的落果。

这就是那只被“贪吃鬼”从地底带出来的,几乎将他烧灼成灰的果实?

只听冒名“老朱”说道:“这只果实,只能放在我这里,你们真的拿不动。”

一只手就能托起的果实,他居然说别人都拿不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周游不服气,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拿。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距离那果实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周游竟像被烧了一下似的,下意识的将手缩了回来。

“这下信了?”冒名“老朱”看着周游,依旧微笑。

周游吃惊地看着冒名“老朱”,要说的话突然结巴了起来:“你……能受的住?”

只有离得足够近,周游才能看清楚,那果子盛放的金光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像一只小茶托一样,缩小收敛了,垫在果实的下面。那浓缩了的,但并不弱小的金色毫光从果实下面不断地波动着,像天地间最原初的火种,萃取了最浓烈的光和热,不停地燃烧,不停地生长!

离得近了,周游才闻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从果实和冒名“老朱”的手掌中间飘出来。

周游这才明白,冒名“老朱”是在用自己的真气强抑着果实太过旺盛的阳气,但是,他一定也强力支撑着被压缩的阳气给他的身体带来的沉重负担。

“知道就好。”冒名“老朱”淡淡笑着,道:“所以别再跟我争了……至于后面这果实的处理,我不敢跟你们打包票……我只能说,我在这个乱糟糟的尘世上还没玩够,我不会亲手毁掉这个世界的……”

“那……”周游咬咬嘴唇,道:“咱们还是尽快封闭地洞通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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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就没有一点儿时间回去换身衣服吗?”付东流一边开车,一边嫌弃地打开了车窗,身子使劲儿远离副驾驶的座位,道:“没时间换衣服也就算了,你就不能自觉点儿,坐倒后面去吗?”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周游故意往付东流身边凑了凑,道:“领导,您说这话得讲良心啊……我熬了一个通宵收鬼,您不给加班费也就罢了,还这么歧视人……长此以往,咱科里还能招上人干活吗?”

既然周游说到了这里,付东流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刚才说,那个人拿走了地底的果实,是吗?”"

第六章 迷雾(1)秘密基地

听领导付东流问起了那颗果实,周游说声“是”,却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座椅背上,道:“那个果实里的阳气,充溢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你可以把它想成是一颗浓缩了的核弹……”

“你就吹吧……”付东流打方向盘转个弯,道:“别管那果实阳气阴气什么的,那可是重要物证,你怎么能不带回来呢?不带回来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让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带走呢?你就那么放心那个人?他可是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们的呀!”

周游无法回答付东流的问话。是啊,就那么放心他吗?

也许?

谁知道呢。

周游不想再深想下去,只是叹口气,随便找个借口,道:“苏也跟着他呢,有什么动向,苏也会看着处置的。”

“嗯,幸亏苏也跟着,”付东流目视前方,道:“要不然,你小子等着被我削吧……”

“切。”周游才不买这位领导的帐。他实在也是又困又没力气,只能软瘫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道:“领导,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得眯一会儿才成……”

付东流瞥了他一眼,道:“你别忘了你可是个修习者啊……”

“修习者也需要充足的睡眠啊……”周游不服气地还嘴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付东流笑道:“你完全可以通过运转真气来缓解疲劳,这个解乏可比睡觉来的快……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老牛的徒弟?看起来好像他什么都没教你似的……”

“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教……”说到这个,周游就是一肚子的牢骚,老师总是说自己时候没到,先要打好真气基础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教学,再加上周游也总觉得自己入门时间短,不着急,谁知道这么快就被老师“借”给了付东流打工……这下可好,自己术阵什么的啥都不会不说,就连好多实战的窍门,都是靠自己在一次次挨打中摸索……周游自己有时候都怀疑老师是不是真心要收自己为徒?

付东流目视前方,笑道:“我猜老牛的意思,是要你长些阅历,这样日后再教你东西,你的体会能更多一些……行了,咱们时间紧,你呢,现在入定内观,将散布的阳气尽可能的收敛于内,从各条气脉归拢至丹田,冲和之后,再调动真气徐徐上行泥丸……如此三五个来回,用不了半个小时,管保你重新精神焕发!”

“说不定老师就是算准了你们看不过去,都会教我个一招半式的,才这么放心我出山吧……”说笑着,周游坐正了身体,依着付东流之言,开始调理自己的气息,恢复精神。

付东流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只专心往前开着车。

九江城向来是以景色宜人著称,依山傍水的,自古以来风水先生们都对这地儿赞不绝口的,认为是个人杰地灵之处。但当地人呆的久了,也没那么多感受,不过是一日日的过日子罢了。甚至是住在靠山地区的人们,还总是抱怨交通不便,公路总是修不好,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身土。

驾车飞驰在山路上的付东流,对此是深有感触。九江城的山多,但除了景色最美的庭山那边因为建了别墅区,路还好走一些,其他靠山的地方,路实在是难走。例如此刻他开车行走的这条山路,盘盘绕绕在城南的一座石山脚下,路大致是因为人走的多了,自行“磨练”出来的,路面坑坑洼洼,还经常有石块滚落。

不过这条路由于比较偏僻,唯一的好处是几乎没有行人和行车,所以付东流开起车来倒是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这样,付东流的车速极快,待到半小时后周游睁开眼睛时,发现车内车外俱是一片漆黑,只有车灯能照亮车前的一段砂石之路。

周游揉揉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道:“怎么,我睡了一天?”更让他迷糊的是:“领导,风雨桥有多远?咱们开车开了一整天?”

付东流笑道:“半个小时而已……咱们现在进了隧道。”

“石山这里还有隧道?”周游作为一个本地人却是闻所未闻:“路都这么难走,居然还开了隧道?这不合常理吧?”

付东流专心看着前路,道:“从隧道这里,就已经属于是保密范围了……风雨桥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的地方……”

周游往车后望去,只见后方也是浓浓的黑暗,一点亮光也没有。付东流道:“别看了,入口在咱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关闭了。”

周游惊叹道:“这里竟然有个秘密基地!是在山里面吗?”他再往车前张望一下,又是一声惊呼:“咱们在往地下走!”车灯前照亮的道路,明显是倾斜向下的。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付东流让周游安静下来,才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座石山原本在山下面有一个天然的地洞,我们加以修缮利用,盖成了这座风雨桥特别基地,专门用来关押咱们科的特殊犯人……”

周游重新坐定了,不解道:“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地方?那道非要搞这么神秘,才算配的上特别调查科的身份吗?”

“这倒也不是故弄玄虚,”付东流道:“咱们科收的这些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个个都不是个善茬省事儿的,所以关押他们的地方必须要费点心思……”

“那,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性呢?”周游问道。从目前看来,这个山腹之内,只有浓重的黑暗有别于外界,其他的,还真没看到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只听付东流道:“这帮特殊犯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是个人都比你本事大……”

这话果然不中听。周游撇了撇嘴,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你是修习者,你也知道,各种术阵法的启动,都需要真气的运转,”付东流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而真气的运转和维续,是离不开自然环境的气息的,对不对?”

周游有点明白付东流的意思了:“领导,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山洞可以将他们与正常的自然环境所隔绝?”

“说对了!”付东流点头道:“这些家伙们,本事再大,终归还是人,是人就对自然界的气息,尤其是阳气的需求极其迫切,所以,为了抑制这些家伙的真气维续,就只能找这种地方,阴气比较重,缺少阳光和自然界的风雨霜雪,让他们吸取不到自然界的正常之气……”

说着,付东流停下了车子,对周游道:“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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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2)就算看门大爷还是你大爷

"周游随着付东流下了车,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基本没什么光线,汽车灯关上后,更是没有丝毫人工照明的意思,只有触手可及的地方,有嶙峋的山洞石壁,不知是什么石材,好像煤一样,在暗中射出些幽幽的光来。

付东流走过来,塞给周游一只手电筒,道:“入口的地方没有电力照明,也禁止用手机……总之禁止一切电波、电磁、电子信号等……”付东流边说边往前头走去。

周游打开手电,跟着付东流往前走了几十步,马上就明白了这里禁用电子设施的用意。

距离他们下车几十步的地方,是一道断崖的边界。在这边界上,横着一道窄窄的石梁,从高空中飞架在断崖之上,连接了这边的断崖和对面山崖一个黑洞洞的山洞口。看的出这石梁是天然形成的,虽然大致呈现拱形像一座桥,但“桥身”完全是怪石嶙峋丝毫没有修整过的样子,“桥面”也是坑洼崎岖,而且窄的仅容一人通过。

这道看起来奇险无比的石梁并不是令人最惊叹的。周游张大了嘴巴,仰着头,对着石梁上方和石梁之下的万丈深渊不住的来回打量,叹道:“这……这是……这个阵法……叫什么来着……”

周游看的出,石梁上下,乃至断崖的这边和另一头,完全被一道厚重浓郁的真气所笼罩着,像是一只玻璃罩子一样,将石梁周围,乃至山崖对面的山洞深处,全都密不透风的罩了起来,完全处于真气术法的保护防御之中。

周游只记得这是一个很有名的术阵,是防御的最高境界,但是,这个阵的名字,他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金钟大阵。”付东流走到和周游并肩的位置,对他解释道:“这是起防御作用的术阵中,级别最高的一个阵法,所需要的真气是最多的,但能起到的防御作用,也是最有效、最持久的……因为它的防御密不透风,所以也有人叫它‘气球阵’。想起来了吗?”

“啊,气球阵!”经付东流这么一点拨,周游终于想了起来,当时自己是看书时看到这个名词的,只觉得名字有趣,还问过老师……周游不由奇道:“领导,我记得发动这个阵不仅需要极其强大的真气,而且,还需要真气的持续供应……既然现在这个金钟大阵设在风雨桥狱所的入口处,那么我推断,此阵一定是要常年发挥作用的……这样的话,维持大阵的真气从何而来?”这样巨大的阵法,要长期维持,绝不是一两个高人可以解决的问题,这里一定是有什么设置,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此阵以真气……

“嗯,真气的来源很关键,你说到了点子上……”付东流赞许地点点头,道:“这里的真气,可以说是就地取材……”

“就地取……”周游听糊涂了:“领导,我记得来的时候,您说过的,选这里当成特别狱所,为的就是能隔绝自然界气息、不让那些危险的囚徒得到真气……这样的一个地方,怎么能就地取材获得真气呢?”

“这个嘛,就不得不说到咱们风雨桥的看门人了……”付东流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周游跟上自己往前走的脚步,道:“这位了不起的看门人自己发明了一个小东西,这个装置能自动吸取风雨桥囚徒的真气修为,然后提供给金钟大阵,维持大阵的运转……就是用这些囚徒的真气来提供给关押隔离他们囚徒的阵法以真气……所以说是就地取材嘛……也可以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可真是……”周游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也许是智慧?还是应该说狡黠?

周游登时对这个“看门人”起了兴趣,于是问道:“领导,这风雨桥的看门人就是相当于狱警了吗?有多少人呢?”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石梁。尽管有付东流在前面为他“开路”,但就在周游一只脚踏上石梁的瞬间,他仍然感觉到一种触电般的酥麻迅速从他的全身过了一遍,好像是过安检检查一般。

只听走在前头的付东流又说道:“说是狱警……也算是吧……”付东流似乎觉得很难向人形容看门人这个职业,他想了想,道:“其实,还是更贴近于‘看门人’这个本意……就是一个看门的大爷……”

“看门的大爷?”周游微微吃了一惊,但马上又觉得没什么好吃惊的,毕竟,多数有修为的修习者,都是上了岁数的。于是,周游向付东流追问道:“这位大爷应该也是修习多年的了吧?”

“不,这你就猜错了。”付东流此时已经引着周游走到了石梁的中央,他忽然站住了脚,回头看着周游,似乎一定要将自己部下的反应收入眼底:“这位看门人,是个大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爷,一个凡人老大爷。”

“什么?”周游大吃一惊,甚至身子一晃,差点就从狭窄的石梁上栽下去。周游低头看看脚下石梁之外黑的不见底的深渊,只觉得头晕的很,赶忙抬起头,不敢再看。他只能牢牢盯着付东流的充满笑意的眼睛,问道:“一个普通人老大爷?”

“对,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大爷,”付东流笑的似乎非常满意周游的反应:“一个月拿两千五百块钱的老大爷,没接触过任何修习的法门……”

“这怎么可能?”周游哪里肯信?他用手一指黑漆漆的空中,道:“这样一个金钟大阵,怎么可能由一位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老大爷建成维护呢?领导你逗我呢吧?”

付东流看着周游,笑吟吟道:“我说这老大爷是普通人,可是并没说他没有修为啊!”

“……普通人怎么会有修为呢?”周游觉得自己快被自己的领导给摆弄乱套了:“只有修习者才可能在多年修习之后有一定的修为啊!”

“诶,这你就错了。”付东流伸出一根手指头,冲着周游摇一摇,道:“修为嘛,只要是修行就可得。修行呢,正儿八经的修习是种修行,普通且认真的生活呢,也算是种修行……”

“……”周游听了付东流的这番话,若有所思,慢慢问道:“领导,您是在利用一切时机给我上课吗?”

“不错!”付东流笑道:“老牛既然把你交给我了,我就有义务教你东西……碰上我这样负责任的领导,你就偷着乐去吧……”

周游冷静一下,道:“领导的好意教导,周游真是感激之至……不过,领导,咱们上课能不能换个地方……一个能脚踏实地的地方……至少,走完这道石梁?”"

第六章 迷雾(3)风雨如晦

付东流看着周游,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来。周游被他看得发毛,不由又问道:“领导,您这是……”

付东流道:“我且问你,金钟大阵的作用是什么?”

周游莫名其妙道:“作用……当然是防御作用啊!以其金钟一般的坚不可摧的牢固防护,以防外部敌人破坏入侵……”

“对,防御作用,”付东流仍是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道:“既然是防御作用,那么刚才,咱们走进来的时候,怎么会没有被防御出去呢?”

“这……”周游挠挠头,道:“我以为,跟着领导走进来的地方是可以通行的阵眼……而且我刚才还有种酥麻的过电一样的感觉……难道,那个不算是金钟大阵的作用影响吗?”

“非也。”付东流摇头道:“从山洞进入真正的风雨桥特别狱所,这条石梁是唯一的通道,你想想,有哪个设阵的会没心眼到随随便便的将阵眼放在那里,那唯一的通道入口之处呢?”

“这倒也是……”周游成功的被付东流给说晕了:“那,那这个金钟大阵为什么不防我们呢?”

“金钟大阵的防御作用,不同于其他普通防御之阵,它不会是像城墙一样简单的将来人拦在外头,”付东流转过身去,将后脑勺亮给了周游,嘴里却继续为属下解释道:“它的防御,简单来说要分成三层,初进入大阵的防线边缘时,我们便触发了大阵的第一层防御,就是你所说的那种酥麻的感觉,那是大阵对来访者的初步探查,辨别来者的真气是处于集中攻击状态还是防御状态,或者就是无所谓、无所知的随意状态?”

周游在原地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问道:“这样说来,咱们已经通过了金钟大阵的第一层防线?那,第二层和第三层又在什么地方?这两层防线,还要怎样辨别?”按理说,解析出真气的状态,也就基本可以判定来者的意图了,不知道这大阵接下来的防线还有什么更深的作用?

付东流仍未回头,只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对周游说道:“风雨桥里的关着的人,个个非同小可,相当于墙壁电网的金钟大阵,自然要多几重防护才妥当……简单来说,第二层和第三层的防线,不仅会进一步筛检来者,而且还会对不符合该阵预设要求的来者,予以清除!”

“这么说,金钟大阵不光是起防御作用了……”周游叹道:“甚至还结合了一定的攻击性!这顶级的防御大阵,果真不同凡响!”赞叹归赞叹,周游心中的疑问依然没有得到解释,他向着付东流的后脑勺问道:“领导,咱们就是要在这条石梁上讲完关于金钟大阵的课程,才要往前走吗?”

“呵呵,”付东流依旧不回头,笑道:“不是我不走,而是因为这里是金钟大阵的第二层防线,只有过了这道防线,咱们才能继续往前走去……”

“什么?第二层防线在石梁中间?”周游难以置信:“可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别说那种过电一般的酥麻感,就连真气的波动,周游在这里都没怎么感觉的到。要说这里就是金钟大阵的第二层防线,周游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相信的。

就好像脑后勺长了眼睛,付东流一下子就看到了周游的心思,笑道:“不信?别急,这第二重防线,马上启动!”

付东流话音未落,就见黑黢黢的山洞中,突然被一道电光照亮,紧接着,半空中一道惊雷隆隆滚来,径向石梁中央的周游和付东流二人碾压而来!

“这里怎么会有雷电?”周游在隆隆的雷声中向付东流吼道。虽然他马上想到这一定就是付东流所说的第二重防线启动,但是,从理智逻辑上,周游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完全封闭的,在石山的腹中地下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云层变化而发生的雷电?要说是真气扰动,周游也完全不信,若要因真气产生雷电,需要有相当程度的真气剧烈撞击、且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酝酿才可能形成,然而,刚才这里分明没有任何的真气波动,怎么就可能在瞬息之间形成雷电呢?

雷电过后,噼里啪啦的硕大雨滴便随之呼啸降落,狠狠砸在周游和付东流的身上,登时,两人身边尽是风雨的嘈杂之声,人发出多大的声音,几乎都会被立马淹没。

付东流顾不上跟周游详细解释,只是扭头对周游吼了句:“稳住……”他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周游却是怎样也听不到了。

周游也没时间再深究这雷电风雨到底来的科学不科学,就像付东流最后提醒他的,他必须先要稳住自己!伴着雷雨而至的,是无端生起的狂风,那风来的怪,刮的也怪,几乎就是绕着石梁,确切的说,就是绕着石梁上的周游和付东流两人,可劲儿地刮,那劲头,简直就是一定要将两人刮到石梁下边的深渊里去,才肯善罢甘休。

风大雨狂,周游已经看不清楚就在自己身前一臂之遥的付东流了。周游现在是自顾不暇,他只得引动全身真气,一部分对抗那简直要将他撕扯成碎片的风雨,一部分则灌注脚下,稳住自己的身子……那石梁下的深渊,周游在刚上石梁时看过一眼,只那一眼,他便再也不敢看了。虽然周游并没有什么恐高症,但是深渊给他带来的恐惧,却令他完完全全的缴械投降。

绝不能掉下去。周游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来回盘旋着,甚至连全身真气的被抽离、剥落,他都无感、无计较……

绝不能被深渊吞噬。

周游咬紧了牙。眼睛被风雨不停地鞭打着,几乎已经睁不开。更不要说他无奈放出至周身的真气,似乎也在被这肆虐的暴风雨疯狂地砍削、劈斩掉!

周游在渐渐失去自己的真气。风雨抽在他的身上的痛感越来越重,已经使他接近麻木。更糟糕的是,双脚下的真气的流离,让他的站立变得虚浮起来。似乎,再一次狂风袭来,他就会像一张薄纸片一样被刮走!

就这样了?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第六章 迷雾(4)马后炮

"周游像一棵纤弱的小树,在暴风骤雨中无助地飘摇着,根基被晃动,似乎随时都会被狂暴的风雨所带走。

周游不能,也不敢相信,自己此行的终点,竟然就在入口处?

怎样抓都抓不住的,随风飘逝的真气,更让周游绝望的近乎心慌:自己辛苦多年的修为,就这样化为乌有,被风吹光带走了?

仅仅是因为自己要进入自己单位的下属部门?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本来是预备着防范罪犯逃跑的防御措施,最后却把工作人员给整了?

这到底算是什么防御大阵呢?

周游不由来了气,索性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收了回来,管他什么风狂雨疾,管他什么跌下石梁,都随他去吧,他周游只要自己的真气守着自己的内心!

真气收回。周游竟渐渐在混乱中得到了一丝安宁。

他就这样站在风雨中,依旧摇摇晃晃,但是,脸上的焦虑却逐渐淡去。周游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起这种变化?他摸不清这里面的逻辑,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去琢磨,只要感受这份安宁就好。

周游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四周的风雨声好像缩小了许多。

霎时间,周游的身体是变成了一块磁石,那些丢失的真气,竟然从四面八方重新飞了回来,紧紧地贴合在他的身上,回归到他的本心。

寂静降临。

“恭喜!第二层防线通过!”付东流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破坏了周游所享受的安宁的温暖。

周游皱皱眉,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又重回了黑暗,没有了风雨,没有了雷电。一切仍是那样的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周游发现自己和领导付东流,此时早已不在石梁之上了。

“领导,这是怎么回事?”周游忙问道:“难道,我们都从石梁上掉下来了吗?”

付东流用自己手中的手电筒照照周游身后,笑道:“你往后看。”

周游看见付东流的手电,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还拿着手电筒。于是,他也举起了手电筒,转过身,朝身后照过去。

只见那道又窄又险的石梁,竟然就在自己的身后,安安静静地连接着两端的黑暗。

“这……这是怎么……怎么……过来了?”周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一次过这桥,都是你这个样子,”付东流笑道:“习惯了就好……”说着,付东流拍拍周游的肩膀,示意他随着自己继续前行。

周游再看看石梁,才转身根上付东流的脚步,走进了又一个洞口,只觉得这个洞中洞,更加的黑暗和阴沉,似乎要通向山腹的更深之处。

看周游跟了过来,付东流才说道:“刚才的第二道防线,有些吓人吧?”

“岂止是吓人,”周游想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我只觉得自己的真气都被剥离了,感觉真有些万念俱灰……我说领导,这种事情,咱们就不能提前说一下吗?”

“我是想提前给你说一下的,”付东流笑吟吟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周游无奈地摇摇头,道:“为什么要设置成这种样子?”

“我说过,这个金钟大阵是引了那些囚徒的真气修成并维持的,当然,同时也截流了这个地方本身的一些自然阴气,这些浓烈的气合在一起呢,就造成了这种狂风暴雨的效果……”付东流用手电筒左右照了照,看见他们走着的山洞两侧的洞壁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道:“但是若让这风雨不停地在山洞里随便下随便刮,那可太烦人了……所以,咱们聪明的看门老大爷在他的发明上做了一些小改动,让那些气息的躁动汇聚到一个地方,就是这道石梁的上方……风雨加上石梁,这也正是‘风雨桥’这个名字的来历……”

“可是,咱们刚走上石梁的时候,并无风雨啊!”周游不解道:“咱们是如何触发风雨的?”

“触发风雨,是和金钟大阵的防御作用结合在一起的。”付东流解释道:“这个原理说起来有点儿麻烦……简单来说吧,就是经过巧妙设计,那些气息的敏感部分都集中在这个石梁的位置上,一旦有人进来或出去,经过这道石梁时,来人的气息就会像是机关的触发器一样,立马触发上方的这么敏感气息,引发暴风雨……这些暴风雨的根本是真气,而且是极其浓烈的真气,所以,若是有人试图用真气对抗真气,后果就只能是被暴风雨的真气掠夺走真气,来者本人自然也就会被丢到石梁下面的深渊里,尸骨无存……但如果不跟这些暴躁的真气对抗,收敛自己的气息,也就相当于向金钟大阵表明自己并不是来闹事儿的,自然大阵就会网开一面,放人通行了……”

周游听了,有些后怕道:“虽然领导您可以说这个大阵设置的如何巧妙如何严谨……但我必须要以我的亲身经历提个建议……如果遇到比较轴的人,就是要跟那些暴躁敏感的真气对着干,哪怕这人只是按月拿薪水的狱所办事员,也仍然会被丢掉石梁下边吧?”

付东流颔首微笑道:“不错……不过你别着急啊……为了避免这种情形的发生,一般对于初次进入风雨桥狱所的工作人员,我们特别调查科都会有相关培训的……”

“……”根本没得到过任何相关培训的周游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道:“领导啊领导,咱们能对您唯一的卖力干活的属下好点吗?”

“啊……哈哈……”付东流尬笑两声,忙道:“所以呢,咱们现在就培训一下第三层防线的有关事项……”

“好吧。”周游无精打采道。亡羊补牢,也算未晚。他环顾一下看起来还算平常的山洞,似乎除了依然是倾斜向下的地面,这里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也没有什么凶险的地势。于是周游问道:“第三层防线在哪里?应该不是这个洞中洞吧?”"

第六章 迷雾(5)问名

“这里?不不不……”付东流笑道:“刚过了第二层防线,怎么可能紧接着就是第三层呢?总得有点距离不是?”

“那在什么地方?”周游问道:“领导请明示,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嗯,第三层防线嘛,”付东流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腆起来的肚子,道:“就在出了这个洞还得再走相当远的一段距离的地方……也就是在囚室门口……”

周游皱了皱眉头,道:“那么,这第三层防线,有什么特点?需要注意什么?”

“嗯,你说到点子上了……”付东流边走边说道:“要说这第三层防线,那可不得了,那可是最厉害的,也是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人能蒙混过关的一道防线……要说前两道防线还能通过控制真气什么的来钻空子,那这最后一道防线可是没有任何的空子可以钻的……”

“哦?这道无懈可击的防线,到底是怎样设置的?”周游被付东流的话提起了兴趣:“这样的防线,也是那位看门老人设计的?”

“看门老人?那倒不是,”付东流否认了这一点,道:“这第三道防线,原本就是金钟大阵最核心的一个部分,就是金钟大阵本来就有的……不过,这一道防线却需要由看门老人来把关……”

“那么,这道防线到底是怎样的呢?”被吊足了胃口的周游颇感兴趣地追问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过了这个石梁尽头的洞中洞的大半路程,即使没有手电筒的照亮,周游和付东流两人也都能发现,洞中洞的另一头的出口在哪里。因为,他们两人的前方,已经隐约显出了一点光亮,那光显然是从洞口外面透进来的,微微晃动在远端,这让一直在黑暗的山洞中赶路的特别调查科的成员们颇感欣慰。

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看着那光,付东流不禁加快了脚步,倒也没忘回答周游的问题:“这第三道防线呢,跟前两道正相反……要说呢,第一和第二道防线都是说起来复杂,但操作起来简单;而这第三道防线,却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简单,但是要解释原理就有点复杂了……”

周游有些不耐烦道:“领导,咱们能不绕圈子说话吗?照您这速度,等到第三道防线到眼前了,您这‘相关培训’都还没讲到重点……”

“嘿,你这小子……我给你讲详细点不好吗?”付东流照例要强词夺理几句,才绕到正题道:“好了好了,直接跟你说,这第三道防线,其实呢,就是登记姓名。”

“然后呢?”周游等着付东流的下文。

付东流莫名其妙地看看周游,道:“什么下文?就是这样了!”

“就哪样了?”周游问了一句,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领导您的意思是,登记姓名本身,就是第三道防线?”

“对喽!”付东流答道。

“登记姓名怎么就成了防线……”周游难以理解这里面的逻辑,刚要继续询问付东流,脑子里却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经历过的夜市街“收鬼”行动,两相对比,他对于这金钟大阵的第三道防线的设置,似乎有了点感觉:很可能,这一道防线就跟“贪吃鬼”他们所说的那种名字的约束力之类的法术有关!

周游回想起冒名“老朱”用名字的法术,让杆儿强不情愿却又无法拒绝地跪倒在地的一幕。名字的法术,真有这么厉害?

向来习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周游这一次竟没有追问下去,这让付东流格外的意外。他虽然仍然举着手电筒照着前路,但还是扭过头看了周游一眼,奇道:“怎么?这一次自己能想明白了?”

周游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敢说完全明白了,只能说是有所启发吧……”当下,周游又将昨晚及今天凌晨在老杨店里发生的一切,捡紧要的、事关名字的部分,跟付东流讲了一遍,道:“领导,您说,这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用到的法术,是不是和金钟大阵的这第三道防线是类似的?”

在来风雨桥的路上,周游早已将自己在夜市街难忘的一夜给付东流大致说了一下,但是细节没说太多。此时听了周游对尚不知名姓之人所作所为的补充,付东流不知不觉拧紧了眉毛,道:“听你说的样子,很像是同一种法术……有关姓名的法术,可以说是法术修习之中,最为古老的一种……但是,古老却并不简单,相反,这种法术由于太过深奥,且传承隐晦,向来传世极少,偶有现世,懂这法术的人也总是讳莫如深,让人无法揣测……但金钟大阵作为一个相对较为固定的阵法,从阵的角度竟保留了关于姓名法术的一些内容,咱们现在这些修习者,能对姓名的法术有一些了解,大部分也都是从金钟大阵这里来的……”

周游听了,不由有些灰心丧气,道:“说了半天,咱们对于姓名法术根本就难以了解全貌啊……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知道,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姓名法术,到底就是这法术的根本,还是也跟咱们一样,只是从金钟大阵这里窥到的一点点门径?”

“是啊,这事儿根本就是不得而知……”付东流摇头道:“除非他自己说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姓名的法术极为复杂深奥,即便是从金钟大阵中获得一点启发,那也是很不得了的……”

“如果他不仅仅是从金钟大阵得知这法术……如果他就是这个姓名法术的当世传承者……如果他和那个怪人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周游必须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所以,咱们必须要对这个家伙了解掌握的多一些……”付东流说着,竟关掉了手中的手电筒,停下脚步,对周游道:“咱们到了,第三道防线……”

周游看了付东流一眼,也关掉了自己的手电筒。已经不再需要手电的照亮了。

周游和付东流两人已经走出了洞中洞,站在了洞的另一个出口,那之前有亮光透出来的地方。

一间亮着橘色暖光的传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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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6)老当益壮

"走出洞中洞的另一侧出口,仍然是在石山的山腹之中。只不过这里顶上的石壁较高,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剧院一样。出口外面是一个宽敞平整的小广场,一看就是经过人工修整过的。

周游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表里的指南针。周游和付东流二人过来的出口,正在小广场的北侧,而正对着出口的小广场的南边,完全被石壁隔断了去路,显然山腹内的空间到此为止了。小广场的左手边,也就是东侧和南边一样,也是被石壁阻隔了。只有小广场的右手边,突兀的靠着石壁立着一间小小的平房,一门一窗而已,甚是简陋。此时门窗都关着,只是从门窗的玻璃透出些橘黄色的光来,也不知是隔着玻璃的缘故,还是因为被周遭的黑暗压迫所致,那光看起来很虚弱,简直是气若游丝,仿佛一丝微风都能使它熄灭。

平房的侧墙上钉着一只伸出到空中的小木板,上面写着三个字,不知用的是什么墨,黑色的隶书字划竟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来,即使没有光源,也能让人看的清清楚楚。

周游仰头看着这三个字,口中念了出来:“传达室……”他转过头看着付东流,问道:“这种地方居然有传达室?”

“这种地方可是正儿八经的事业单位,你可别瞧不起它……”付东流说着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传达室的窗玻璃,依旧扭着头对周游笑道:“这样的单位有个传达室太正常不过了……”

付东流话音未落,就见传达室的窗玻璃噌的一声,从左至右被推开了,一个老头儿从戴着的老花镜上方,打量着付东流和他身后的周游,问道:“来啦?”

“嗯,来了,早前跟您老打过电话确认过的……”付东流满脸堆笑,对看门老头说道:“我们是特别调查科的,后面这个是我们科的科员,刚来不久,还没到过风雨桥,他叫周……”

“行了行了,你们是谁我不感兴趣,”老头儿很不耐烦地从窗户里丢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和一支黑色签字笔,扔到了窗外的窗台上,道:“登记。”

“哎,好的……”付东流说着,赶忙伏身在登记册上写了起来。

周游站在付东流身后,打量着这间传达室,和传达室内的老头儿。老头儿花白头发,杂乱地裹在脑袋四周,围着头顶一块儿锃亮的秃顶,五官很平凡地分布在满脸的皱纹褶子里。在传达室屋顶上一只大约只有几瓦的灯泡的照射下,老头儿怡然自得地在窗下的一张躺椅上晃荡着二郎腿。

发现周游在打量着自己,老头儿只是斜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仍旧看着他自己手中的一本厚厚的破书。

周游看那书的书脊,不由念了出来:“《易经》……”他捅了捅在自己前面的付东流,道:“领导,这就是您说的那位深藏不露的看门大爷吧?”

付东流点点头,把位置让出来,示意周游站到前头来写那本登记册。周游接过签字笔,眼睛却依旧看着老大爷,一心想要看出来这位普通的老大爷,是怎样获得布置金钟大阵的灵感的?

或许是从那本《易经》中得到的灵感?

老大爷横了周游一眼,问道:“你瞅啥?”

周游忙道:“不好意思……我们刚才一路过来,经历了那个金钟大阵,知道是您老人家的手笔,实在是佩服之至,所以,所以想……”

“所以想一亲芳泽?”老大爷看着周游。

“呃……这个词似乎不该用在这里……”周游抹把汗,看看老大爷的脸色,忙又补充一句,道:“不过意思也差不多啦……我听说那个大阵的真气供应是个难题,这还是您老人家做了个发明才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很想知道,您的这个发明,是什么样子的……”

周游还没说完,就见老头儿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道:“你想看我的发明?”

周游点头道:“是,是这样的……”

依旧不等周游说完话,老头儿又抢了他的话茬,硬邦邦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啊?”周游没想到这位看门大爷如此的不和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我是很惊讶您一个,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将真气运用调节的这么好……”

“普通人?普通人怎么了?”老头儿很不客气道:“真气是自然界的气,不属于哪一个人,难道你们修习者能借来修炼,就不许我们普通人拿来利用了?有这规定吗?”

“不是……我没……您老……”周游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火爆这样风格硬朗的老大爷,被他一呵斥,更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了。

“别整那些没用的!”老大爷将书一合,指着周游道:“安生登记你的姓名,少生事儿!”

周游赶紧握紧签字笔,低下了头,盯着登记册子。

付东流这才从周游身后探出头来,笑嘻嘻道:“这位看门大爷够特别吧?”

“太特别了!”周游没好气地嘟囔一句,这才认真看起登记册来。摊开来的这一页上,上面只有付东流的签名和单位、日期,后面“来访理由”一栏里,只写着两个字“提审”。

周游回过头,对付东流问道:“领导,我就按您这个样子写就成,是吧?”

付东流还未回答,却听窗内老头儿幽幽飘来一句话:“名字得写自己的啊!”

“这我当然知道!”像是受老头儿传染,周游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名字还能照抄?”

“你理解错了,”老头儿摇头道:“我是提醒你,在这里必须写真名,假名绰号什么的可不成啊!”

“知道了!”周游回了一句嘴,拿着签字笔的手却迟迟没有落笔。难道真的要写真名?

周游犹豫了一下,还是签上了自己“周游”的名字。他想起了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的话,那家伙说过,化名用久了,就和真名也没什么两样了……

化名,应该不算是假名吧?

周游将写完的登记册递还给了窗内的老头儿。老头儿从躺椅起身接过,就着头顶的小灯泡,竟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周游看看简陋的只有一张躺椅,一张小床,和靠墙一张桌子的传达室,回头对付东流道:“领导,您之前说过,风雨桥这个地方禁止使用任何的电子设备或电力设施吗?为什么传达室里会有电灯?”"

第六章 迷雾(7)暴躁的大爷

“笨蛋,那根本不是电灯!”听了周游的话,老头儿从登记册上抬起眼睛,硬邦邦道:“这里的照明,也是用真气提供的!根本不是用电!”

“也是真气?”这话倒是出乎周游的意料,他忙追问道:“大爷,这也是您那个发明的一部分吗?用的是什么原理?”

老头儿没有回答周游的疑问,只是“哼”了一声,把登记册往窗户外面一摔,道:“填错了,重写!”

“填错了?”周游赶忙拿过登记册来检查,仔细查看一遍,却没发现哪里写错了字,不由抬头看着老头儿疑惑道:“没写错啊!”

“你的名字……”老头儿起身走到了窗前,一只胳膊支着窗台,把头探出来,紧紧盯着周游道:“你写的不是你的真名!”

“啊!”周游大惊失色:“您……您老人家……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头儿嘿嘿一笑,重新绷紧了脸,道:“别管我是怎么看出来的,赶紧给我改!从刚才开始就东打听西打听的,我就觉得你有问题……果然,连名字都不敢用真的……”

周游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看老头儿,再看看付东流,道:“领导,这位大爷,真的只是您说的普通人吗?”

付东流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只是叫周游赶紧改了名字,他自己却走到周游耳旁,悄声道:“这里是风雨桥,专门关押特殊囚徒的地方……这些年来,别说被关的那些人,各个都是有真本事的;就连经过层层审批能够来这里的人,心怀鬼胎的也很是有一些……在这种环境下,看门大爷的警惕心早就练成了……他怎么可能跟一个初次谋面的人说自己的机关发明的原理呢?万一被有心的人听了走,破了这个金钟大阵,那到时候可怎么办?”

“说的也是……”周游改了自己的名字,恭恭敬敬的将登记册再次交还给看门大爷。在等着老大爷验证真伪的时候,周游忍不住又跟付东流问道:“可是,他是怎样一眼就看出我用的是化名的呢?难道他也懂得一些姓名的法术?”

“我说过,老大爷就是个普通的老大爷,他怎么会懂得姓名法术这种高深的修习?”付东流继续小声说道:“他能看出来真伪,这个靠的就是江湖经验了……三分观察,三分使诈,还有四分,就是直觉了……”

“合着就是蒙的啊!”周游一不小心,说话声音大了些,看门老大爷从登记册上抬起头来,依旧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周游不觉一阵心虚,结结巴巴又道:“我……这会是真名……我真的叫周……”

“住口!”没等周游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看门大爷又是一声暴喝,打断了周游的话,而与此同时,付东流的手也狠狠地捂住了周游的嘴巴。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说自己的真名呢?”看门老大爷瞪着周游训斥道。

付东流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你,怎么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呢?”

“唔……”周游示意自己明白利害关系了,才终于从付东流的手掌下将自己的嘴巴解放出来。

周游清清嗓子,有些懊丧道:“我以为,反正都写下来了,说说也没关系的……”

“所谓写下来,不过是入我的眼罢了……”看门老大爷说着,将登记册举起来,让周游自己看他刚才写过的那一页。

周游再一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字……字迹没有了!”他抬起头,看着看门老大爷,再看看付东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又重复一遍:“字迹……字迹没有了……”

看门老大爷也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周游的反应竟如此强烈。老大爷歪歪头,对周游身后的付东流道:“老付,这小子是你科里的?”

付东流赶忙解释道:“是是,小周这不刚来不久吗,很多事儿还不太熟悉……”说着,付东流捅捅周游的腰眼,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周游只好将登记册递还给看门老大爷,但实在又是不甘心,于是一边还册子一边说道:“大爷,我的确是个刚入门的,许多事儿不了解,法术也有待磨炼,所以,有不懂的地方,我总是希望能弄个明白……”

“这不过是个隐形的小把戏!”

“啊?”周游被老大爷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给说蒙了:“您说什么?”

老大爷一挥手,道:“我说啊,名字不见了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笔和纸事先都施过了法术,所以呢,写过之后,名字都会消失不见……看你这小子楞是楞了点儿,倒还算实诚,我才给你多说两句……”

周游咧嘴笑了,道:“谢谢您的认可!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个字迹消失的法术……”

“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看门老大爷合上了登记册,重新坐到了躺椅上,道:“我就是个普通人,法术什么的,都是另有高人提前设置好的,我不过就是在这里充当个门口的石狮子罢了……”

付东流拍拍周游肩膀,道:“我说,你还有完没完?时间紧迫,咱们今天可是要提审五个人呢……”

“可是,老师教过我,要我不明白的就要问,这对于我也是修行,不是吗?”周游并不觉得是自己多事:“再说了,这些情况,领导您要是能提前跟我介绍介绍,不就省得我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吗?”

“嘿,你小子……”没想到反倒被周游给教训了一通,付东流正要再说什么,却听看门老大爷躺在躺椅上,悠然道:“怎么着,你们想提审五个?”

听见看门大爷问话,付东流忙满脸堆笑道:“是呀,这风雨桥来一次也不容易,只能是每次尽量多审几个……”

“虽然路不好走,但是,也一蹴而就也不见得就是捷径了呢……”看门老大爷在躺椅上优哉游哉道:“我建议你们缩减到三个……根据你们的综合实力和个人素质,以及里面那些人的实力分析和做派,我觉得三个就是你们的极限了……对,不可能再多了……”

“那……三个就三个!”付东流犹豫一下,竟然就这样痛快的答应了!

周游看看毕恭毕敬的领导,再看看躺椅上悠悠然的大爷,心中疑团越来越大:这位看门大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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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8)浓缩成编号的人生算不算很失败

虽然仍有疑团,但周游这次比较聪明的选择了闭嘴。即便提出来,不但得不得解答,很有可能还是被不客气的怼回去,自己何必找这个不自在呢?还是一会儿单独问问付东流,相较来说更可能获得答案。尽管这个领导看起来也是不十分靠谱的样子。

确定了提审人数之后,看门老大爷就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抬起手来。周游看见老大爷手中拉着一截线头,也不知通向哪里,只是随着他的轻轻一拉,周游就听身旁响起喀啦啦啦的一连串的响声,好像有什么沉重的铰链在暗中被启动了一样!

周游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就在传达室南侧的石壁上,竟然徐徐升起一道闸门,门内依旧是黑洞洞的,丝毫不见亮光。

“那里竟然有门?”周游很是吃惊,到达传达室这里时,周游比较详细地观察过这里的地形地貌,可是他却一点儿也没发觉,山腹的石壁上竟然隐藏着一道门!

“你时刻不要忘了,这里是关押特殊犯人的处所,所有设计都必须严谨严密,以确保万无一失……”付东流边说边往那道闸门走过去,道:“……跟我来吧……去资料室领资料……”

“资料室?”山洞石壁后面,竟然是资料室?周游脑中浮现出类似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架的图像,资料室,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

周游跟在付东流身后,走进了“资料室”黑暗的空间,他和付东流几乎同时,打开了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向四下里照过去。

闸门之内的空间,大约原本就是一个天然山洞,目前所见,基本上只是随着山形走势,简单修整了一下,山壁嶙峋的地方被削平了,地面也用细沙铺了一层,但整体布局不方不圆的,并不规整。

这处由山洞改造而成的“资料室”面积并不大,大约只有二三十平米,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周游所想象的那些高高林立的书架。周游正要向付东流询问,这所谓的资料室,怎么看不到资料的时候,他眼角瞥见了被手电光照亮的石壁一角,好像那光滑平整的石壁上,有什么东西?

周游走近了,举高手中的手电筒,向石壁照过去,只见石壁之上竟然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的小抽屉!这些小抽屉似乎是在石壁上生生凿出来的,而且就好像是中药铺里用来盛放药材的小抽屉一样,外面都写着一串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编号。

付东流走到周游身边,为一脸震惊的属下解释道:“这里就是放置那些特殊囚徒的卷宗的地方,每一个抽屉对应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专属编号……”说着,付东流用自己手电的光锁定石壁靠右上角的一只小抽屉,照亮了那抽屉的编号,只见上面写着“—2008”。

“编号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周游看了这一会儿,已经发现每个抽屉的编号除了数字字母各异,似乎组合都不尽相同,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是代表着什么区别。

付东流解释道:“我就拿这个编号来给你说明吧……编号目前最多的分为四组,第一组是英文首字母的缩写,代表的是该犯人目前的状态;字母后面的第二组数字,代表的是被关押进风雨桥的时间年份;第三组字母是拼音的首字母缩写,代表的是这人犯事被关押的缘由;第四组数字呢,代表的则是这个人的死亡时间,如果目前还活着,就没有第四组的数字,该犯人的编号就只有三组……”

“还有死在这里的囚徒?”周游问道,稍稍有些吃惊。

“这个很正常啊……”付东流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道:“被关在风雨桥的囚徒,目前来说,还没有能满足缓刑出狱条件的人……所以,他们一旦进了这里,就没有再出去的希望了,死在这儿,太正常不过了……”

周游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山洞顶。在这种黑暗压抑的环境下,孤独终老……大约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惩罚了吧?

“那么就是说,这个‘—2008’已经在这里去世了?被关了十年之后?”周游问道:“这些字母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第一组代表目前的状态……那就是说,d就是death的缩写啰?那s又是什么意思?”

“嗯,你猜的不错,d就是death,代表该囚徒已死亡,至于s,”付东流道:“这一组是拼音的缩写,指的是‘长生’……”

“第三组字母代表被收押的事由……”周游自言自语道:“竟然是‘长生’……这个人因为要长生却危害到了其他人的安全,所以被关押起来,只过了十年便去世了……这也太讽刺了……”

“这一位我还记得,因为当年我也参加了抓捕……”付东流眯起眼睛回忆道:“他的修为很高,但就是因为在修习过程中遇到了**颈,怎么也无法再进一步,再加上他要长生不老的执念太重,所以执迷不悟,为了他所谓能长生的‘仙丹’,他竟然害了十几个孩子的性命……造孽啊……”

付东流将手电筒的光从“—2008”上收回来,转身对着周游道:“要在风雨桥找讽刺,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过,咱们今天的任务并不是来进行思想改造的,抓紧时间吧,咱们得找到那三个的编号……”

看付东流严肃起来,周游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问道:“我这几天看了一堆的卷宗,今天到底要找哪三个?”

“哪三个……”付东流眯着眼睛盘算着。原本他是想提审五个人的,但看门大爷说够呛那就缩成了三个,这三个人,必须要选择和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关系最大的三个,而且还得是相对能容易问出话来的……

“我想,咱们就找这三个编号吧,”付东流看着周游,说出了三组编号:“、、。”

“这三位都是犯了什么事儿?”单从编号上,周游根本读不出任何的信息,只能发现其中一位活的年头,单从在风雨桥关押的时间上来说,就比追求长生的那位要活的久。周游不由奇道:“1662?那个时候就已经有风雨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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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9)墨菲定律

"“1662……”听了周游的问话,付东流又眯了眯眼睛,道:“说那个时候就有风雨桥不太准确,确切的说,应该就是这一位创建的风雨桥……”

“这个家伙创建的风雨桥!”周游吃惊地重复了一遍:“结果现在把自己关进去了?而且现在还活着!这到底是……”

“这位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一位呢……”付东流说道:“所以,咱们今天将会在最后拜访这一位,当做压轴的……说起来,自从我接管特别调查科以来,还没拜访过此人呢……”付东流轻咳一声,道:“行了,咱们赶快行动吧,事不宜迟……”

周游和付东流一人负责一半,晃动着手电筒,开始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仔细找寻着三组目标编号。那些小抽屉从底排到顶,检视起来甚是眼晕,再加上洞里又只有手电筒照亮,光线极差。看了一段时间,周游便有些眼花,不由对付东流道:“领导,这些档案资料就没有个排列顺序吗?;难道咱们就这样大海里捞针?”

“嗯,这个嘛,”付东流咂咂嘴,道:“风雨桥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工资低,环境差,能找到一个看门大爷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去找一个档案管理员?”

“唉……”周游无奈地叹口气,没办法,只能这样去硬找了。

好在他俩运气还算不错,在星罗棋布的抽屉之间,大约花了有半个多小时,终于将这三个编号找齐了。在石壁的最底端,是被周游找到的。在付东流的指点下,周游对着那抽屉轻轻往里一推,只听“咔他”一声,再一松手,抽屉自动弹开,周游用手电筒往抽屉里一照,发现小小的抽屉里没有想象中的厚厚卷宗,只有一枚小钥匙。

周游把钥匙拿起来装好了,赶忙过去帮付东流的忙。付东流找到的编号、的抽屉一个在石壁的中间,一个在石壁靠近顶端的地方。付东流已经熟门熟路地从山洞角落里拉出一架长长的竹梯靠在石壁上,顺利取出了的钥匙,但对于石壁顶上的,付东流却表示自己恐高实在是无能为力。

周游义不容辞,利落地爬上竹梯,取下了的钥匙。那竹梯大约是年头久了,踩在上面颤巍巍的,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周游十分怀疑这梯子能否坚持到自己走下来?

大约是越担心什么,什么就容易发生。就在周游对梯子的坚固程度产生怀疑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刚刚踩在梯子上的一脚,似乎伴随了一声不祥的断裂声。

这个时候,周游刚刚下到梯子的中部,距离地面还得有十几米。

“不好!周游……”站在地面一直给周游照亮的付东流也发现了竹梯岌岌可危的状态,惊呼一声,想要提醒周游,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周游只觉脚下一空,知道是那靠不住的竹梯已经完全断裂了。瞬息之间,周游迅速做出决定,放弃了对竹梯的依赖,手一撒,干脆往地上跳下去。

不过是十几米的高度嘛,虽然不怎么会武功,但对于练过些基本功的周游来说,压根儿不算是个事儿。

“小心!”付东流的提醒追着周游下降的速度而来。

周游皱皱眉头,只觉得自己的领导有些多此一举。不过是十几米的高度,至于喊的这样惊心动魄吗?

周游张开双臂,像一只大鸟一样控制着自己的速度款款降落。就在付东流喊声的尾音里,周游突然身子一滞,突然明白了领导为什么要呼喊了。

就在周游往下降落的正下方,石壁上竟然有一只抽屉慢慢的,自己打开了!

付东流喊出声的时候,那抽屉已经完全从石壁里弹了出来,而周游此时也已经到了这只抽屉的近前,想要改变方向,或者由付东流出手相救,都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只抽屉怎么会突然弹出来?或许是竹梯在不经意间碰触到了?

周游已经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了。他现在需要操心的是,如何不会撞坏这只弹出来的抽屉?

从目前的降落速度和角度来看,不撞到这只抽屉,似乎完全是不可能的了。

抽屉应该就是就地取材,用这石山的石壁掏空镂刻而成。这石山的石料,在九江城这个靠山吃山的地方,从来未曾用作建筑材料。并不是当地人环保意识有多强,而是因为这里的石料,实在是不算质量太好……即便是这座石山本身,当地人在下雨天也很少靠近,生怕这山会禁不住风雨而突然发生坍塌。

就这样的一座石山,别说普通居民,就连周游都没想到山腹之中竟然还藏着一个秘密基地,还关押着囚徒!

就这样的一座石山,它里面的石材材质,实在是不令人抱什么坚固的期望。

所以,在碰到弹开的抽屉的刹那,周游担心的真不是自己会受伤,而是十分担忧自己把抽屉碰坏后,领导会不会扣自己工资?

“啪……嚓……”刺耳的断裂粉碎之声,不负众望,果然响彻在这个石洞“资料室”内,回旋良久,才算平息下来。

付东流身形矫捷,早在抽屉摔落、竹梯歪倒的刹那间躲到了一旁,待到碎石残片尘埃落定之后,才踱了回来,在地上用手电筒来回寻找着什么。

周游狼狈地站在一地碎石中,看着付东流道:“领导,这您可看到了,抽屉是自己弹开的,不是我故意打碎的……”

“唉,看到了的,”付东流头也不抬,道:“不是你故意打坏的……不过也确实是你打坏的吧?”

“……”周游无奈叹口气,知道自己工资肯定是又要被扣了。算了,反正那点儿工资,即便不扣也没几两银子。

周游摇摇头,对付东流道:“领导,您在找钥匙吗?”抽屉摔碎,里面的钥匙一定掉出来了。

“嗯,”付东流答应一声,依旧没抬头道:“钥匙很重要,不过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那您还在找什么?”周游不解问道。"

第六章 迷雾(10)S—2012—SJ

"听到周游问他,付东流解释道:“钥匙虽然找到了,可咱们总得知道,这把钥匙是那个抽屉里的,对不对?”

“哦……”周游恍然大悟。这里抽屉排列的毫无章法,如果不查明这只抽屉的编号,那么这抽屉里的钥匙,可就没办法验明正身了。

想到这里,周游也将手电的光对准了地上的一片碎石,不由皱紧了眉头,道:“摔成这样碎了,还能找到编号吗?”

“找是找不到了,”付东流的话让周游很是丧气:“咱们只能寄希望于找到碎片,运气好的话,还能拼起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周游没办法,也在地上跟着付东流一起寻找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资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不客气的“问候”。

付东流和周游急忙转身看去,发现看门老大爷一脸严肃地正站在资料室的洞口,盯着他俩。

“啊……这个……”在老大爷严厉的目光下,付东流竟有些语无伦次,道:“这……这不是……不小心……啊不是……是有个抽屉……突然弹开了……”

周游看了付东流一眼,心想这次还不错,领导竟还没有把自己给“供”出来。

谁知道付东流紧接着一句便打碎了周游的幻想:“是……是我这个属下不小心……不小心碰坏了……”

看门老大爷却没理会付东流的唠叨,自己从门口走了进来,看了看一地的石头碎屑和断裂的竹梯,饶了一圈,道:“损坏的梯子和抽屉的修理费用,一共大约三百二十八块,你们现金还是转账?”

“这个……”没想到老大爷竟然这样干脆,付东流打了个磕巴,方道:“待会儿完事儿了跟您转账吧……”

“嗯。”老大爷也不多言,背着手就要走。

付东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追上去,问道:“大爷,这个抽屉的编号,您有印象吗?”虽然周游对于看门老大爷对于资料室的编号能有了解并不抱什么希望,但问一下总没什么损失吧。

万一要是有意外收获呢?

看门老大爷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他仍然背着手往前走去,只是边走边说道:“s—2012—sj,也不知道是咋的了,这只抽屉总是无缘无故弹开,修了几次也修不好,这下好了,干脆摔碎了,重做一个……”

“啊?合着这只抽屉原来就已经坏了呀?”周游忍不住叫道,真心为自己的运气抱屈。

付东流听了看门老大爷的话,却忽然陷入了沉思:“s—2012—sj……”

周游凑过来,好奇问道:“领导,看门老大爷对这里记的这么清楚?”

“熟能生巧吧……他一个人在这儿又没什么事儿……”付东流收回了思绪,招呼周游道:“行了,带好钥匙,咱们要去办正事了!”

出了资料室的门,付东流带着周游又重新回到了传达室的窗户跟前。周游纳闷道:“怎么,先要转账才能去提审吗?”

“不是转账……是要先登记……”说着,付东流敲了敲传达室的窗户,道:“咱们可是正规单位,一切都得按程序走……”

没等周游说什么,传达室的窗户从里面被打开了,老大爷又将登记册扔了出来,道:“登记。”

付东流摆摆手,周游会意,走到前头,将自己和领导要提审的三组编号写了下来。写完刚要交还登记册,付东流却从后面一把按住了周游的手。

周游不明所以地看着付东流道:“领导……”

付东流按着登记册,伸着头对传达室里躺在躺椅上的老大爷说道:“大爷,这把s—2012—sj的钥匙,我也一并登记了啊!”

老大爷无所谓道:“随便你们了……反正这家伙也没什么好问的,倒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周游依言将“s—2012—sj”也写在了下来,这才将登记册交给了老大爷。老大爷不情愿地从躺椅上起身,接过登记册看了看,就在窗口上面一拉,又是拉着一截线头,咔哒一声,好像是抻了下灯绳。随后,老大爷一挥手,道:“去吧,下班前得出来啊!我可不加班!”

去哪儿?周游莫名其妙地四下里看看,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地方开开门来,就连之前的资料室的闸门也落了下来,重新关闭的严丝合缝。

“这边。”付东流招呼着自己的属下,带着周游往传达室后墙走去。

“领导,这里是墙了吧……啊?”就在周游走到了传达室靠着石壁的地方,以为自己和领导就要撞墙了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传达室的后墙和山体的石壁中间另有玄机:那里竟然裂开了一道窄窄的石缝,那缝隙,仅容一个普通体型的成年人侧身通过。

周游看看付东流,不禁为自己的领导暗暗担心。

付东流感觉到周游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不满意道:“怎么?歧视胖子是不是?”

说着,付东流赌气似的,率先走向了那道石缝。只见付东流深吸一口气,生生将肚子缩瘪了,侧着身,一点点蹭了进去。

周游摇摇头,也侧身跟进了石缝里。

进去之后,周游发现里面的空间倒并不像入口那般狭窄,只侧着身子走了五六步,便已经可以转过身来了。

付东流在周游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向他晃晃手电筒,道:“跟着我哟!”

这里就只有面前的一条并不宽敞的通路,周游想不跟着也没其他的路可走。他跟在付东流身后,亦步亦趋,只觉得两侧的石壁越来越远,唯一的通道似乎变得不那么狭窄逼仄了。

而且,周游觉出,脚下的这条通道,仍然是一条缓缓向下的坡道。他不由奇道:“领导,这还要向地下深入吗?”

“对呀,”付东流在前边头也不回道:“难道你忘了吗,这些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必须最大限度的将他们与自然界的阳气相隔绝,以防他们生事……”

周游不解道:“刚才我就想问了,这些人已经是阶下囚了,难道我们就不能依照他们的罪行,废掉他们的修为吗?对于某些危险的修习者来说,废掉他们的修为,应该相当于是拔掉毒蛇的毒牙,这种防范措施不比在山里头挖地洞要有效的多吗?”"

第六章 迷雾(11)看风景的人

"“拔掉毒牙……”付东流顺着周游的话,竟苦笑了一下,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有何不可呢?”周游不解,既然领导也这么想,那这事儿有什么不能施行的呢?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要真正推行,却是困难重重。”付东流晃晃手电筒,让突然变暗了的电光重新稳定下来,才接着道:“首先呢,这些家伙里面,虽然说死不悔改的占多数,但也的确有真心想改过自新的,咱们必须要给这些想要回头的人一个机会,自然就不能简单粗暴地将人家辛辛苦苦几十年的修为全都废掉,是不是?你可能会说,那就给这些人机会,废掉那些不肯悔改的人的修为便是……可是,你要知道,要辨别清楚谁是真心悔过的、谁是狡猾伪装的,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付东流说的不是没用道理。想想那些个花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来修习的人,且不论他们修为的高低,单说他们赔上的这些个时光,谁舍得让人给一下子化为乌有?为了保全他们的修为,他们定然是要全力保存的……再加上这些家伙利用自己的修为,做点儿伪装什么的,要想辨别认出他们的真心,也当真是难。

周游叹口气,道:“的确不易呀……”

“这还不是主要的,”付东流又说道:“更难搞的原因呢,是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能有什么身份?”付东流说这话,周游就不太明白了:“就算有个别人还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但他们在修习道中的身份,未见得就会高啊……”

“诶,你这话就差了,”付东流道:“也就是你们这种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才会说这种话,太不了解社会了……”

“这话怎么说?”周游纳闷道:“这跟混社会还有关系了?”

“那当然了!”付东流道:“现在这世道,但凡是跟修习之道沾点边的人,哪怕就是刚学了点儿三脚猫的功夫,都敢给自己挂上大师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更不要说这些关在风雨桥里的‘人物’们了……这里的囚徒,大都是有些真本事的,所以在外面的时候,很是受人推崇的,个个都顶着大师、高人之类的名头,交游也是极为广泛,所以,他们即便是真关在这里了,也是不好乱动的……”

“原来是这样……”周游长叹一声:“都是坐牢,待遇也这么的不一样啊……这怎么说呢……”

“怎么说?别说了呗!”付东流在前头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周游道:“咱们到了。”

周游赶上两步,走到付东流身边,在手电筒的光晕里,只见他们已经走到了坡道的尽头,路的尽头是一扇关闭着的铁栅栏门,门上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而已。

“怎么,这里不需要上锁的吗?”周游问道。

“当然要上锁,”付东流摇头道:“不过因为咱们要进来,看门老大爷在上头传达室已经帮咱们先开开了……这里也是用真气做成的锁子,老大爷那里就可以控制了……”

说着,付东流已经走上前去,轻轻拉开了栅栏门。

周游道:“我对这位号称普通人的老大爷,实在是感兴趣的很……他一个不在修习道中的人,是怎样远程控制这些真气的呢?”看见付东流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周游会意,点了点头,但仍旧不甘心道:“等回去了,你一定要给我讲讲……”

“知道啦……咱们得干正事儿了!”付东流说着,率先走近了门内。

周游紧随其后,买进了门槛。铁栅栏门在他们身后,“嗵”的一声,径自关上了。

周游无暇顾及身后的铁栅栏门。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铁栅栏门内简直就是另一片天地!

周游和付东流,已经默默地将手电筒关闭了。只见,一条长约千米的长长通道在他们眼前延伸开来,通道内虽然并不见明显的照明设施,却是灯火通明,照的这里宛如白昼日光之下,置身其中,简直可以让人忘记自己是身处山腹地下深处!

通道越有两人并肩宽窄,两侧便是隔成一个个单间的小小囚室,一直顺着通道,延伸到远处。而且囚室是两层的,应该是在远处有石阶可以通向二层囚室,周游抬头看看,二层的囚室外面还各有一条窄窄的,仅容一人的笑通道,像阳台一般从半空中探了出来。

周游和付东流两人刚刚站定不久,就听两侧的不少囚室中,传出来或轻或重的走路声音,有人趴在囚室门上不到一寸的小窗上,露着一只眼睛窥探着,还有窃窃的笑语声,仿佛是从通道深处传来。

周游站在入口那里,浑身不自在。他只觉得,来提审囚徒的自己,反倒像是成了动物园里的猩猩,任人观瞧、品评。这种滋味,很是不舒服。

“领导……咱们从哪里开始?”周游看着这些密密的囚室,其实有些眼晕。

“门上写着编号的……咱们先找—2003—h,”付东流吩咐道:“这一位还算是比较配合的,咱们从他开始……”

周游和付东流并肩往前走去,一人负责通道的一侧。一路走过去,周游细细搜寻着囚室门上的铭牌,核对着编号。不断有人趴到门上窥探着他们,但这些人似乎都不会大喊大叫,只是隐隐传来一些低语之声,声音太轻,即使是多人的声音汇集到一起,也仿佛只是穿过林梢的悄风,若有若无,捕捉不到。对于这种似乎始终跟随的暗中注视的感觉,周游始终觉得不舒服,甚至,总感觉背后发凉,好像有人跟在自己后面一样……周游忍不住总是要回头去看,一遍遍确认自己的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人?

付东流似乎觉察到了周游的不安,安慰他道:“周游,别理那些声音和感觉……我们来到这里,虽然程度不同,但自身的真气同样也会受到影响,所以,不要疑神疑鬼,一旦你自己乱了阵脚,虚邪之气反而就会趁虚而入,那时候你会更不好过的……”

“是……”周游擦擦额头的汗水,很感激付东流的这番宽慰和指点。他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突然眼前一亮,招呼付东流道:“领导,我找到了……—2003—h,就在这里!”"

第六章 迷雾(12)用我的名字呼唤我

"“找到了?”付东流急忙走到周游身边,果然,发现周游身旁的那间小小的囚室门上,铭牌清清楚楚的标注着“”。

“正好,我就想先跟他聊聊呢……钥匙……”付东流想了想,往自己兜里掏去:“应该是在我这里……”

周游站在付东流身后,一边等着他开门,一边问道:“领导,为什么咱们要先找这一位呢?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因为代表的意思,”付东流咔嗒一声拧开了门锁,回头对周游笑道:“owardie……先用他来打开一个缺口,不是正合适吗?”

说着,付东流向外拉开了囚室的门。

周游跟着付东流走进了这间小小的囚室。说这里是小小的,真是毫不夸张。囚室四四方方的,大约只有五六平米,靠墙放着一圈的床垫、马桶、洗手池等生活必需之物,其余的便是什么也没有了。

囚室顶上一盏小小的灯,照耀出淡淡的橘黄灯光,比传达室里的那盏灯弱了许多,更不能跟门外走廊里的灯火通明相比,两相对比,显得囚室内愈加的昏暗压抑。

“关掉!关掉!”墙角床垫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发出了尖叫声,这声音对于发出声音的主人来说,已经算是歇斯底里了,但听在周游和付东流耳中,却显得十分的有气无力。

“这灯是真气流动使然,当我们走进来的时候会自动亮起,但是并不受我们控制,”付东流说着,在床垫跟前蹲下身来,温和道:“你要是不习惯,我们倒是可以给你遮住一些……”

周游看见付东流冲自己挥了挥手,那意思似乎是要自己帮忙遮一下房顶的灯光。周游左右看看,发现这间小囚室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遮光的东西,就连自己手中,除了一个用来记录的小笔记本,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关掉!关掉!”那一团黑乎乎的人影不停地尖叫,而且声音越来越嘶哑。

“快遮住啊!”付东流终于不耐烦地回头对周游道:“再让他这么喊下去,他就没力气跟咱们说话了……”

周游没办法,最后低头看看自己的外套,于是干脆脱下来,罩到了灯泡上面。

昏暗的囚室内,立刻变得更加幽暗。

付东流拍拍那一团黑影,道:“没光啦没光啦,起来说话!”

那团黑影慢慢蠕动着,好像是一棵缓慢生长的植物,又仿佛一团纠结的绳结被打散,终于从床垫上竖立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坐起了身。

付东流对周游悄悄打个手势,周游会意,知道领导是让自己准备做好记录。他打开了手中小小的笔记本。这里不允许携带任何的电子设备,周游只好重新拿出上学时记笔记的本事出来了。

不过,在他们进入囚室后,门重新关上,走廊的光透不进来,而室内唯一的光源又被遮住了大半,光线确实不怎么好。周游没办法,只得让自己的真气往拿着笔记本的左手上倾斜流动一些,凭着真气外化而出的一丝丝光芒,勉强照亮笔记本。

“外化为光……需要不少阳气吧……”床垫上的那团黑影直愣愣地看着周游发出流动的萤光般的手掌,喃喃低语。

好在他没有再歇斯底里,这让周游和付东流都松了一口气。

借着不多的微光,周游仔细分辨出那人的模样。只见这个抱着双膝,靠墙而坐的人身材极瘦,眼眶深深凹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头及腰长发杂草一般遮住了他脸庞的大部分,再加上同样蓬乱的胡须乱七八糟地挡着嘴巴,在幽暗的光线之下,只觉得他须发晦如暗夜,皮肤灰白宛如塑料薄膜。光看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

但听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显然并不是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倒像是因为他自己害怕大声说话触怒了旁人似的。

“?”付东流首先要确认对方身份,这也是程序中必要的一步。

“嗯……”那人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周游停下笔,看着那人,道:“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名字……嗯……”那人眼睛一亮,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又闭上了嘴巴。

周游看看付东流,道:“这里禁止提到真名吗?”他联想到了自己来到传达室时登记姓名的情景。

付东流摇摇头,道:“没有这规矩……不过因为一直是用编号的,大家一般就懒得叫名字了,他们这些囚徒也懒得说名字了……说到底,名字不就是一个代号吗,和这个编号有什么区别……”

周游不能同意付东流的这番话:“领导,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在传达室登记的时候,您对于咱们自己的名字,可是慎之又慎的呀……”想起那时自己差点说出真名的时候,付东流那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周游可没觉得自己的领导认为名字不过就是代号。

“嗯,这个……他们已经在风雨桥了……名字什么的……不重要……”付东流没想到周游这愣头青竟会站在囚徒的立场上说话,一时竟有些语结。

“名字很重要,”周游认真地对着付东流道:“我见过呼唤真名的力量……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觉得,名字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信息,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经历吧……”

付东流“哼”了一声,道:“这些人的卷宗,早就让你看过了,可你竟然还要从他们的名字里获得信息?”

周游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道:“那些卷宗,用的都是真名,到了这里,标明的都是莫名其妙的编号,您又不跟我解释,这让我怎么对上号呢?”

床垫上瘦削的“”好像睁开有些困难的眼睛,看着周游明显睁大了一些。他一直抱着膝盖的手悄然放开,垂在身体两侧,依旧有气无力道:“名字很重要……那个人也这样说过……”

“那个人?”付东流眯起了眼睛,道:“是不是一个不肯说出自己名字的人?”

“”终于将没有力气的眼皮全部抬了起来,露出眼白很多的两只大眼睛,看着付东流道:“请用我的真名称呼我……”"

第六章 迷雾(13)抹不去的从前

“用你的名字……”看着瘦削的“”,付东流无奈道:“好吧……,你的名字是……”

“等等!”就在付东流马上要将名字说出口的时候,这位“”紧张兮兮地往前探了探脖子,盯着付东流道:“在这里说话,会不会被人听到?”因为太瘦,而显得他在深陷的眼窝里的两只眼珠子突兀而可怕,好像是毫无生命力的骷髅眼中的黑洞。

付东流叹口气,道:“这个你无需担心,这里囚室的墙壁不仅隔音,而且也是用术阵加持过的,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事情……至于我们两个,”说到这里,付东流从兜里掏出印着“特别调查科”金字的深蓝色证件,在这位“”面前一晃,继续说道:“看见了吧?我们是特别调查科的,走正规程序来提审的,自然不会随便泄露你的个人信息……”

“哦……”这位几乎瘦成骷髅的囚徒缩回了脖子,眼皮子又耷拉了下来,轻声道:“特别调查科……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他又看看周游,道:“这一位没见过,是新来的?”

“你别管那么多了,”付东流不耐烦地换了下脚,道:“咱们赶紧进入正题……”

周游凑上来,道:“那么,请说您的名字……”

“”裂开嘴巴,露出枯白的牙齿,似乎笑了笑,道:“见谅,我必须要小心一点……那个人说过,名字不能轻易说与人知……不过,我此生已尽,余下的时光就只剩下赎罪,所以,告诉你们名字,也变得无所谓了……”

“可你还是害怕被旁人听到?”周游不太理解这位囚徒先生的跃动思维。

“咱们说正事儿好不好?”付东流提醒着那位囚徒,看着的却是周游,显然是不满意自己的属下不干正事瞎聊天。

那囚徒却仿佛没听到没看到付东流一样,仍然慢悠悠轻飘飘地回答着周游的问题:“你们我放心……但住在这里的我那些邻居,就不保险了……还有,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

周游看见“”又瞪大了眼睛,这一次分明是由于恐惧而将眼球鼓凸出来。

“有完没完!”就在周游正等着“”的下文时,被忽视的付东流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那位有些神叨的囚徒大喝一声:“孙重!”

在床垫上蜷缩着的囚徒慢慢看向付东流脸上的表情似乎混合着惊恐和意外,乃至一点点欣喜。堪称是悲喜交加的模板。

“很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囚徒低声重复着:“孙重……能再多叫我几声吗?”

在这狭小的单人囚室内,何止是没人叫他的名字?恐怕这人已经多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吧?

周游有些怜悯眼前的囚徒,不禁顺了他的意,道:“孙重……这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孙重……这个名字原本是要写进历史书中的……”孙重在胡须下舔舔干裂的嘴唇,垂下了眼睛道:“……可是,现在只能在这种阴暗的老鼠洞里被人不经意地提起,太失败了……”

“写在历史书中?”付东流却好像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只是冷笑道:“你的本意,可是想要将历史书在内的人类社会的所有存在都抹掉的……怎么,在老鼠洞住的久了,把自己当‘雄心壮志’都给消磨掉了?”

“人类社会……抹掉……”本来对一副可怜相的孙重还有些同情的周游,自打听付东流说出他的名字后,便已经跟自己看过的那些档案对上了号。周游回想着档案卷宗中的记录,不禁又重新打量起孙重,只见他虽然放开了些手脚,不再那样拘束,但仍旧是像一团被揉皱随手丢掉的废纸,缩在墙角。

孙重张大了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只在眼角悄悄滴了两滴泪下来,枯树枝一般的手指,忽然紧紧抓住了他自己的胸口。

付东流往地上盘腿一坐,对孙重道:“行了,闲言少叙,现在正式进入提审。”说到这里,他看一眼还楞着的周游。周游这才回过神来,也学着付东流的样子,盘腿坐下,将笔记本放正在了膝盖上。

孙重垂下脑袋,让杂草一样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过了那么十几秒才抬起头来,虽然泪滴不见了,但眼睛仍旧没什么光彩,就这样蔫头耷脑道:“详细的情况,我不是都交待过了吗?你们档案里应该有啊……如今再说一遍,又有什么意义?”

“当初的档案记录太过简单,我们需要补充一些细节。”这话虽然是付东流之前跟周游商量好的说辞,但也并不全是借口,当时的审讯只针对了孙重的主要罪状和犯罪经过,对于他自己实施该犯罪的原因、以及突然中止犯罪并主动投案自首的心理变化却未曾有过追究。孙重本人对于这些更未曾主动提及。

对于孙重这个案子,周游还是印象比较深的。因为,在他这几日翻看的特别调查科的卷宗之中,只有孙重的案子,是罪犯主动投案自首的。

孙重如今的编号是,目前h的实际含义仍未得知;第一组是英文首字母的缩写,代表的是他目前的状态……从孙重眼下的表现来看,倒真的如付东流所说,的确是代表的是孙重被收押进风雨桥的时间,那么,就是2003年了。

2003年。对于那一年,周游有着特殊的情感。就在那一年,他拜入了牛五方老师的门下,结束了“自学成才”的野蛮生长时期,也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说起来,自己的命运转折,很大程度上跟孙重这家伙的案子有着直接的关系。

2003年,九江城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当时瘟疫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个九江,死亡数据每天更新,一时间人人自危,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家家闭户。即使白天走在大街上,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宛如走在一座死寂的空城。只有在医院才能看到来来去去的人影,尽着白衣,时闻悲泣,恍若鬼魅人间。

这一切,都要拜这位孙重所赐。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第六章 迷雾(14)瘟疫

根据卷宗记载,2003年九江城的瘟疫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整个上半年九江几乎全都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之下,人人自危。这种瘟疫似乎是通过空气呼吸就可以传播,人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就会感染瘟疫。而且在感染瘟疫的初期,人不会有丝毫的症状,感染者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将瘟疫传染给更多的人,这就使得瘟疫迅速蔓延,快到以目前的医学根本无法控制住瘟疫的传播速度。

人感染瘟疫的初期虽然不会有任何的不舒服,但是初期过后一周左右,感染者就会出现高烧不退的症状,随后又会出现全身疼痛、咳嗽甚至呼吸困难,最后感染者会因为肺里充满了根本排不出的脓痰,最后生生被憋死!

但瘟疫让人感到恐惧的,并不单纯是它给人带来的致命威胁,而是瘟疫的致病原因。虽然从瘟疫开始流行之时,医学家就已经在全力研究了,但是直到六个月后瘟疫销声匿迹,竟然没有拿出来任何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是哪一种病毒或者细菌等是导致瘟疫的根本病因!

正是这种未知带来的威胁感,才会让人惴惴不安。即使那场瘟疫在肆虐之后干净利落地完全消失了踪迹,但瘟疫曾经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狂暴的横扫,却令每一个经历或耳闻的人难以恢复往日的内心宁静。

谁知道这该死的瘟疫会不会重新卷土而来呢?这种由未知带来的不安,就像一柄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最令周游在意的卷宗内容,并不是对瘟疫的描述,而是由孙重所供述的部分。当时的审讯记录里记载,孙重在2003年7月份,也就是瘟疫基本消失的两周后投案自首。他自己声称瘟疫是由他造出来的!由于孙重所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因此他当成投案的普通派出所怀疑他是神经病,还把他轰出去过,可是孙重坚持不懈,被轰一次就换一家,一度还被送到精神心理医院做过鉴定。

终于,在孙重最后一次投案的时候,他恰巧去了刘大松所在的派出所。刘大松对这个“疯子”早有耳闻,虽然也不太信,但他转念一想,瘟疫闹这么大,却始终查不出原因来,会不会真的是跟这个家伙有关系呢?于是刘大松将孙重留了下来,耐心地听完了孙重的“胡言乱语”。对于孙重所说的一切,刘大松也认为是一派胡言,就在懊恼浪费了自己时间,想要打发孙重走的时候,付东流恰巧有事给刘大松打了一个电话。

跟付东流在电话里说完事,刘大松心中一动,心想付东流这老伙计调到了什么特别调查科,据说就是专门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于是刘大松顺嘴就把孙重说的话跟付东流说了一下,问他那里管不管这种“疯子”?

付东流一听,马上意识到这位孙重很可能不是发疯说胡话,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孙重转到了特别调查科,这下才将瘟疫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根据孙重的供词,他说自己打小资质平平,干什么事情都是中不溜,不出头也不扯后腿。他觉得他的人生大概就是按这种普通人的命运普普通通度过了。然而孙重偏生是一个心比天高之人。他觉得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应当是与众不同的,不应该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和大多数人一样生老病死!

可是,虽然想得多,但他几乎没什么能改变自己的行动。孙重不满意自己的生活,但他自己却又没什么办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仍旧按部就班的上学,上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

直到有那么一天,在公司混了十五个年头、从来没有升职加薪过的孙重,被辞退了。

人到中年,孑然一身,竟然失去了工作。孙重顿时陷入了混乱。平时他总觉得生活过于平淡,想要打破,想要逃离,然而,就在生活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声,一个浪头打翻了他平稳的人生小船的时候,他却慌了。

孙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已经习惯了原有工作的重复,这十五年来他除了抱怨,竟已经忘了或者说失去了学习的能力,再加上他又没有家人可以陪伴支撑他,所以失业对孙重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孙重在家里窝了几天,撒网似的投出去几份简历,也都是石沉大海。

在这种状态下,孙重一下子蒙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有一天,又愁又苦的他出门到小公园里晒晒太阳。

这天恰好是周末。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孙重,看着在自己眼前跑来跑去的健身的青年男女,看着一家三口牵着狗溜达说笑,看着老头老太们红光满面地跳广场舞,看看腻在一起打啵的情侣们……看着自己不曾拥有也不会拥有的这些镀着金色阳光的别人的生活,孙重哭了。

为什么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自己都没有?

为什么别人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在自己这里要拼了命去争取?

抹去眼角的泪。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在公共场所哭鼻子,太不像话了。

可是,擦去眼泪的眼睛,看到的还是别人的生活,加了幸福滤镜的别人的生活。

孙重的心里的泪水渐渐退去,愤恨不公平的火气渐渐升上来。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别人就可以活得好好的,自己却要苦苦挣扎?

凭什么,凭什么不公平的沉重负担要让自己来承担?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孙重攥紧了拳头。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孙重的拳头上。那手冰凉的不像话。

孙重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坐在自己身边,笑着对他说:“恨不得杀了他们,是不是?”

孙重一激灵。那一刻,他想着的,正被那人说了出来。而那个人,事后无论孙重怎样回想,都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孙重只恍惚记得,那人的样子虽然普通,但是给人的感觉很有一种压迫的恐怖感,让看着他的人忍不住想要逃开!

孙重蹭的抽回手,站起了身,想马上离开那里。

那人却在他身后说道:“你失业了,想不想在我这里找个活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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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15)第一千零一个试验员

孙重站住了脚,强迫自己看着那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失业了?你认识我?”

那人笑了笑,孙重只记得那笑容似乎很残酷。只听那人又说道:“你一个无名之辈,我怎么会认识你?”

孙重扭头便走。自己所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听人给自己的羞辱了。

那人在孙重身后用颇有些嘲弄的口吻道:“还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呢……看来也不过是个死守着一文不值的面子的庸人罢了……”

孙重再一次停了下来。虽然那人的话不中听,但只要说他“与众不同”,孙重就觉得是夸奖。

“你不会是骗子吧?”孙重依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充满了戒备。既然素不相识,他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失业状态呢?

“从你的表情、眼神、穿着各个方面,我都能做出你失业或者遭受打击的推测,根据你的年龄,我认为失业的可能性更大……这样可以解开你心中的疑问了吧?”那人从长椅上站起了身,依旧带着那种压迫性的笑容,道:“有警惕性虽然好,但戒备心太强,恐怕会把可能的机会拒之门外啊!”

孙重呆住了。不得不承认,这个突然搭讪的陌生人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人继续说道:“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我这里有份活儿,确切的说,是边学习边干活,比较适合你来做,你想不想来试试?”

孙重犹豫一下,问道:“边学边干,是不是类似于学徒?”

“是。”

“那,是不是没有工资?”

那人又是冷冷一笑,道:“想要与众不同,怎么能被工资这种事儿所束缚?”

孙重道:“我不在乎钱多钱少,但是,我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用到钱啊!”

那人向前走近一步,笑道:“在我这里,你一直生存下去,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还能助你成就一番事业……”

孙重脸色阴郁,道:“事业什么的,如今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能成功……不过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成功,然后……”说到这里,他环顾着公园里阳光下的人群,道:“然后,我要报复他们!”

“说报复就太俗了,”那人走了过来,跟孙重并肩站着,道:“不如说,让咱们一起把这些不公平全都抹掉,”说着,他抬起手在面前像擦玻璃一样挥一挥,道:“让一切从头再来……”

当天,孙重连家都没回,直接跟着那人走了。他们坐车穿过市区,一直到了城北外面一个小山那里。九江城山多,北面、西面、南面都环着山,但奇怪的是,这些山却在高低、质地乃至景色上差异极大,其中尤以西面的庭山最为壮美,不光海拔最高,而且景色秀美奇绝,植被广袤,泉溪罗布。而南面和北面的山,似乎都被庭山夺去了地气,不但高度上比不上,而且大都光秃秃的,没有活水,更少生植物。由于太过“可怜”,有些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被当地人按外形或者质地简单称为小山、石山等等。

孙重跟那人下车的地方,就是城北一座极矮的小土山。那山太小,以至于它到底是山还是丘,一直都争论不休,当地人都叫它“土包”。经常有本地人早晨到这里来爬山锻炼,但孙重和那人到那里时已经是午后了,基本没什么人从那儿经过。

孙重狐疑地环顾四周,不由又起了疑心,忍不住问道:“这么荒凉的地方,能干什么活儿?”

那人笑而不语,却从身上拿出了一条宽宽的黑布带子。

孙重腿一软,惊恐道:“你要干嘛?”

那人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你也不想想,你现在一穷二白,我害你图什么呢?”

孙重抱着自己的肚子,哆哆嗦嗦道:“器……器官?”

那人十分不屑道:“你们人类的器官,我才不稀罕要。”说的好像他不是人类似的?

可未及孙重细想,那人已经持着布带子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孙重的眼睛蒙了起来,道:“别怕……这也是为了你好……拉着我的手走吧……”

事到如今,显然是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孙重无奈,只好伸出手去,由那人牵着,曲曲折折地向前走去。孙重本来就没什么方向感,被蒙了眼睛更是晕头转向,只觉得自己随着那人跌跌撞撞的往前去,深一脚浅一脚的,更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

也不知走了多久,孙重终于听那人说声“到了”,随即眼前的黑布被揭开。

孙重揉揉眼睛,长时间的处在黑暗环境中,乍一遇到光亮,他还有些不太适应。

而且,黑布外面的光亮,着实有些刺眼。

孙重好不容易适应了,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极大的实验室内!实验室光滑的白墙,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透明玻璃器皿、不锈钢仪器,以及一水儿的白色操作台等等设施,俱都笼罩在实验室顶上格外明亮的光源的照耀之下,一切都那样白亮的刺目,好像都反射出钻石一样耀目的光芒来。

孙重忍不住又揉揉眼睛。这间实验室,简直就像是在太阳的暴晒下的沙漠,刺的他眼睛生疼。他狐疑问道:“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的私人实验室。”那人随意将蒙眼睛的黑布条丢在试验台上,对孙重介绍道:“现在,归你使用了。”

“什么?”孙重吓了一跳,忙道:“您在开我玩笑吧?我……才不会做什么试验……”

“我早跟你说过了,我招你来,是边学边工作,”那人带着冷冷的笑容,道:“从现在开始学……而且,让你做的,不过是大实验中最基础、最机械的一个程序,你完全可以做得来……”

孙重张口结舌,憋了半晌才道:“您总得告诉我,是关于哪方面的实验吧?医学?化学?物理?还是……”

“是关于仇恨……”那人看着孙重,带着残酷的笑容:“仇恨的试验,你是第一千零一个实验员……我想看看,你的试验能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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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16)实验室

“一千零一个……”孙重结巴道:“这……这是天方夜谭吗?”

“如果这样可以帮你理解你的处境,”那人笑道:“那么,这就是天方夜谭。”

孙重用手摸了摸自己手边的一只空空如也的白色大桌,脑子也同这桌子一般空旷的很。他咽口唾沫,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会怎样?”

“会被炒掉。”那人看着孙重,道:“我想,你的意思是想问那一千个实验员的下场吧?”

孙重点点头。

那人很随意地说道:“如果达不到我要求的结果,试验员会被炒掉,换句话说,就是把命留在这里,为进一步的试验做贡献。”

“命……留下……”孙重哆嗦了:“你是说,如果我达不到你的要求,就会被杀掉?”

“嗯……”那人想了一下,道:“虽然有些小小的区别,但是,可以这么说吧。”

孙重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终于被抽空了,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我……我什么也不会……求您……放……放过我……”他看见来时蒙着自己眼睛的黑布条正巧从桌边垂了下来,于是伸手拽了下来,自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结巴道:“我不……不会……说……什么……什么也不说……”

那人一把扯掉黑布带,将脸凑近了,对孙重直截了当道:“没用……我劝你省省力气,还是积攒积攒自己的仇恨,开始你的工作……”

孙重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像孙重这种人,说起来没什么种,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逆来顺受。他不敢反抗,就只能说服自己接受了。

从那天开始,孙重就再也没回过他的家。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个白色“实验室”的环境,似乎是完全封闭的,至少孙重始终就没发现哪里有窗户、哪里有门?

那个引他而来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指导孙重的“工作”,并给他送点吃喝的。至于是隔多长时间,孙重完全不知道。在实验室里无论日夜永远明亮如灼灼烈日照耀,屋子里又没有任何的计时工具,孙重基本就是没日没夜地工作,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了,就原地睡会儿。

至于“工作”的内容,的确如那人所说,极为简单机械,就是在一桶巨大的液体中取出一些来,不停地提炼、蒸馏,直到将无色透明的液体提纯为紫色的液体,才算完成工作。大桶约有十升的容量,孙重用完了三桶,不过才蒸馏提炼出了两毫升的紫色液体。

每次液体用完,都是那个神秘的总是面目不清的人过来补足。孙重曾好奇问过这是什么液体,那人只是笑笑,说还不到时候。

当孙重提取到第一毫升的紫色液体之后,那人就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看书。

对于一个人孤独守在封闭实验室中的孙重来说,有本书看那简直就是种奢侈的享受了。他接过书便如饥似渴地看起来,虽然他根本看不明白那书写的是什么?虽然书是用现代的语言写的,但内容实在是晦涩,很像是种什么古老偏僻的法门?

孙重却顾不了那么许多,他只要自己的精神有所寄托,不然他会疯掉的。因此,即便看不懂,他还是在“工作”的间隙,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这本书,到后来,他已经能将这本书倒背如流了。

当孙重提取到十毫升的紫色液体时,那个人又出现了。他拍拍孙重的肩膀,赞赏道:“很不错嘛!之前的一千个人,都不曾取到五毫升……”

孙重大喜过望:“是……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由于一个人呆的时间太长,他几乎都不会说话了,只能一两个字的往外蹦。

那人笑笑,道:“可以……不过,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呢……”

孙重不明白:“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这个实验室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但是,”那人盯着孙重,简直就像一头狼盯着自己的猎物,说道:“这个实验还没有结束,出去之后,才是实验真正核心的部分……”

孙重绝望地嚎叫一声。

那人一声不吭地看着孙重,等他嚎叫完了,才一伸手,又将那条黑布带子拿了出来,道:“自己把眼睛蒙上吧,我送你出去。”

孙重知道自己反对拒绝都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他也实在是想赶快离开这个明亮的令人抓狂的“实验室”,因此便顺从地蒙上了眼睛,抓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孙重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出去后,是要换另外的实验室吗?”

那人语焉不详,道:“外面,就是实验室。”

孙重自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默默地跟着那人走了出去。和来时一样,曲曲折折,跌跌撞撞,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去吧……新的实验室……正等着你去开启……”

说完,空气恢复了沉沉的寂静。

孙重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来揭开自己的蒙眼黑布。他试着叫了一声:“老……老板?”

没人理他。

孙重用手在四周摸摸,并没有摸到任何人。他咬了咬嘴唇,自己拉下了黑布。

眼睛仍旧是无法适应骤然变化的光线。孙重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重新适应了自己身子所处的这个“新”环境。

他四下里望望,只见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进入“实验室”之前的,城北的那个小土山脚下。此时应该是清晨,络绎不绝的人在土山和道路上来回走着,有刚准备爬山的,也有已经下山准备买早点的。

行人们看见站在路旁的孙重,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眼神里满是看疯子的鄙夷和嘲弄。

自己是哪里不对吗?

孙重低头看去,自己穿着的还是当初进入实验室的衣服,长袖卫衣和牛仔裤,虽然有点脏,但也说的过去,这有什么好看的?他摸摸自己的脸,脸上除了胡子茬,似乎也没有什么怪东西啊?

这时一阵风吹过,孙重打个激灵,竟然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冰冷的鼻涕挂在了嘴唇上。

孙重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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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17)隐形人

风太冷了。简直是刺骨。

孙重忍不住用胳膊紧紧抱住了自己,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温暖一些。他终于明白,那些来往行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投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了。

因为,这是一个冬日的清晨。

阳光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架不住风寒刺骨啊。出来晨练的人,个个都捂着羽绒服,缠这围巾,戴着帽子。即便是由于锻炼出了汗,也不过是拉开外套拉链而已,谁也没有脱下羽绒服。

再看孙重,一身的邋邋遢遢的春装,这怎么能不让人投来诧异的眼光呢?

在“实验室”里呆的太久,孙重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在那人的“实验室”里差不多干了一年的活儿!

孙重赶紧把卫衣的帽子往脑袋上一蒙,低着头走上大路,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一边走着,孙重一边想着,自己离开了将近一年,不知道会不会被报告为失踪、销了户呢?他虽然没有亲戚家人,但总算是还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他们找不到自己,肯定会报警的吧……

这样想着,孙重加快了脚步。

可是小土山距离自己居住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别说运动,孙重很长时间都没怎么走路了,这会儿刚走了没几步,他已经累的腿像灌了铅一样。

要是能打车的话,就好了。但孙重记得他出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带钱。当时也是那个人开车带他过来的。

孙重下意识地把手插进了裤兜,心里抱着一丝丝希望:万一那个人给自己留了路费呢?

没有惊喜,但有意外。

裤兜里并没有钱,但是孙重却摸到了另外一个东西。摸起来凉凉的,且十分光滑。有手指头粗细。那是什么呢?

孙重握住这东西,掏出来放在眼前看着。

是一只塞住了**口的小玻璃**子,里面装着的,竟是孙重在“实验室”里提取的那些紫色液体。但孙重记得自己不过才提取了十毫升,可这只**子里的,就已经比十毫升多得多了。

这算什么?纪念品?

孙重摇摇头,把小**子放了回去。又不是钱,有什么用?

那一天,孙重靠自己的双腿,几乎走了多半天,才从小土山那里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幸好,家门钥匙他还带着。

打开门,孙重发现自己的家一切如旧,除了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什么都没变。只不过因为太久没交水电费,家里已经断水断电了。这一点对于孙重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在那间始终明亮如一的实验室里呆久了,孙重实在是不太想再让自己被光照亮了。

收拾收拾,孙重套上件厚衣服又出了门。他要去街边的小卖部打电话。这一年的奇异经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分享。

孙重用小卖部的公用电话首先打给了他最好的朋友。在他这位朋友接通电话之前,孙重已经预想了好多遍,朋友一定会惊讶地问“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或者,甚至会说“不是吧,我都已经报案说你失踪了……”

“喂?”就在孙重胡思乱想的时候,朋友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了过来。

孙重有点小激动,忙道:“大黄,我是孙重!”

孙重等着大黄的回答,他本以为大黄会非常惊诧地说声“啊?怎么是你?”

谁知,就听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哦,孙重啊……怎么,有事吗?”

孙重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回答。他一时有些发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大黄在电话里不耐烦道:“孙重?什么事啊?我这刚下班,还得做饭呢……”

孙重结巴道:“没……没什么……没什么事儿……我是想……这么长时间……没……没见了……什……什么时候聚聚?”

“哦,改天吧,行嘛?”大黄的回答十分的敷衍。

孙重更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孙重你又犯什么毛病了?”大黄愈加的不耐烦了:“不说了啊,我的菜锅都冒烟了……”说着,大黄也不等孙重回答,自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孙重握着话筒愣了半晌,直到小卖部老板催他交费,他才讪讪放好了电话听筒。难道,大黄就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己一年没出现了吗?

也许大黄工作忙,没顾得上跟自己联系吧?孙重为大黄找好了借口,摇摇头,又拨通了下一个电话。

那天,孙重一共打出去了七个电话,像大黄一样寒暄两句便挂断的,有四个,还有三个电话,打过去已经成了空号。

孙重抱着小卖部的电话,有些失魂落魄。这是自己仅有的七个朋友。竟然不是失联就是敷衍。竟然没有一个在这一年间发现自己已经失踪了!

小卖部老板体贴地帮孙重放好了听筒,再体贴地问候他一句:“电话费?”

孙重默默地掏钱给了老板。在老板转身去找钱的时候,孙重看见了货架上挂着的日历牌。

“2002年?”孙重失声叫了出来。

“02年咋了?”小卖部老板转过身,把零钱塞到孙重手里,不屑道:“莫名其妙……”

“今年是2002年?”孙重张大了嘴巴。他跟着那个人去到“实验室”的时候,明明是2000年啊!

“多新鲜啊!”小卖部老板坐到柜台后面,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孙重,道:“您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吗?今年是哪一年都不知道?”

孙重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他竟然在那间实验室里呆了两年!

如果说,时间感的丧失让孙重感到了惊讶和一丝悲凉,那么,朋友们的反应则更让孙重更为受伤。

自己消失了两年,朋友们竟然就没有一个人发现有异样!

这也从另一面反映了,自己的朋友竟然两年间根本就没有和自己联系过!

走出小卖部的门,孙重只觉得脚步虚晃。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吗?根本没有人在意过自己。这个社会也不需要自己。

自己的存在感到底在哪里?

生在这个世上,自己到底算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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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18)骨骼清奇

"孙重就坐在了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如铁的冰冷从身下透进骨子里。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必要存在这个世上?

他看着街道里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为什么会有人不顾寒冷坐在街边,没有一个人想过问他一句。

孙重被“实验室”隔绝的那种久违的恨意,像是灰烬里被风重新吹燃起的火苗,又一次吞没了他的心,烧成了灰!

凭什么是自己?凭什么自己就不配在这个世上了?

反倒是他们,他们这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是不是比自己更加的不配存在!

孙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他只记得自己到了家,机械地脱去衣服后,那只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小**子骨碌碌滚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孙重将小**子捡了起来,竟觉得**子有些发烫。他将**子放到自己眼前,只觉得**子里的紫色液体,仿佛又变深了一些?

孙重正处于自怨自艾和仇恨的情绪中,当时也没在意,随手握着小**子就躺在了床上,生了会儿闷气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一切照旧。孙重坐起身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之后的日子,他该怎样继续?

这个时候,孙重发现小**子一直握在他的手里,竟然握了一夜。他拿到眼前一看,发现那**子里的紫色液体果然颜色更深了一些,而且,里面竟然好像还多了一些黑色的小点点。

孙重有点纳闷,他检查了一下**塞,很严实,而且液体也并没有渗漏出来,可那些小点点是怎样进去的呢?

难道是液体里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孙重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仍然是有那些黑点。再细看去,那些黑点竟似乎在微微蠕动着,就好像长在水中的孑孓。

孙重看着这**紫色的液体,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难道生虫子了?要丢掉不成?还是倒到马桶里冲掉?

“实验还没有结束……”那个人的话,又回响在孙重的耳旁。孙重念及此,不由又把小**子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拿那只**子该怎么办,虽然不知道自己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可孙重心中有一个念头似乎越来越清晰,那就是:

恨!

他恨所有的人,他想报复!他恨不得将这个世界抹平了,让自己从头再来建设这个世界,照着自己的意思,重建这个世界,让一切的一切,都围着自己转!

这些念头,现在想来都是妄念,都是痴人梦呓,可是那个时候的孙重,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就觉得自己完全能做到!

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但是,似乎与念书有点关系。孙重大约是习惯了被关在“实验室”的那种机械生活,他当时也不想干别的事儿,又不用再提取蒸馏,于是就不由自主地反复背那本书。

那本书,自从那个人给他之后,直到现在倒背如流,孙重从来都没弄明白过,这书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跟完成工作似的,没事儿就背,没事儿就念。

念得多了,孙重竟也渐渐摸出一些规律来,甚至得了一些益处!自打念了这本神秘的书,孙重肚子不饿了嘴不渴了,胳膊腿儿也不疼了,甚至就连他身边的空气,即使在没有风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气息的流动!

甚至,他可以像“神仙”一样操控着空气,他能随心所欲的,想让那些空气“游”到哪里,就游到哪里,简直就像是“风神”一样。

更让孙重感觉有意思的是,每当自己将空气引向那只盛着紫色液体的小**子时,**子里的那些沉寂的小黑点,都好像也能被风吹动似的,隔着**子壁,在液体里飞速游动、旋转,好像吃了兴奋剂的鱼。

虽然孙重还是不太明白黑点是怎么回事,但那本书的内容,他却是从一窍不通的死记硬背,渐渐的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再难懂、再难理解的书,当他念到一百遍、一千遍乃至更多的时候,总会产生些想法和认识。

孙重属于被遗忘的人,没有工作,没有社交,他也死了去跟人凑热闹的心,几乎天天就对着**子念书,念着念着,他便越来越有种感觉,觉得这本晦涩不知所云的书似乎讲的是怎样用气的事儿。只要掌握了气的特点和性质,就能引导着那些气分化,并可以驱使这些气去按着自己的心思运动、甚至滋养其他物质。孙重想,自己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但充斥了天地自然之间的空气却是不需要花钱也不需要工作就能唾手可得的,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用这些空气养活自己,甚至造点什么东西出来呢?

别的不说,就说**子里的那些黑点吧,个把月过去,那些黑点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活泼,更加的像是游鱼了……

孙重有时会想到,那个人把自己带到所谓的“实验室”,是不是就像电视里那些武侠片一样,是看自己骨骼清奇,所以要将写着绝世奇学的秘笈传授给自己?而那**紫色的液体和液体中的黑点,也是可以增强自己功力的神秘药水,喝了可以长生不老、获得超能力?

就这样,2002年初的寒冷的冬末初春就在孙重的朗朗书声中,悄悄的过去了。时至南风熏暖,花开花谢的四月,孙重依然窝在他不向阳的房间,对着小**子日夜诵读。几乎就是在天气转暖的同时,紫色液体**子里的那些黑点突然消失不见了!

孙重有些怀疑是自己总对着**子念书的缘故。那些黑点出现的莫名其妙,消失的也莫名其妙,但孙重还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对气的流动把控之后的结果。

他甚至信心满满的,准备出门,想看看能不能通过控制气息流动来控制其他人?

孙重打开几乎生锈了的大门,深吸一口气,登登登几步跑下楼去,一口气走到街口的小卖部去。

这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小卖部老板正在柜台后面半仰着打瞌睡,看见孙重进来,也不起身,道:“要什么?”"

第六章 迷雾(19)甲之废柴乙之天才

"孙重看着小卖部老板不做声。

小卖部老板不耐烦地又问一句:“你要什么?”

在小卖部老板眼里说啥不张嘴像个闷嘴葫芦似的孙重,这个时候,其实正在调遣着他周围的空气。

他想让那些空气流动起来,形成一只无形的手,从柜台后面拿出一**水。

孙重能感觉的到,无形无质的空气,在自己身边慢慢变得粘稠起来,渐渐汇聚成一团,再从这一团的顶端,分出了五个枝桠……

“啪!”

“哎哟!”

孙重捂着自己的脑袋,不得不中断了聚气成“手”的努力。他看看从自己额头弹落掉在地上的一个硬纸壳,又委屈地看向小卖部老板,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小卖部老板在柜台后站直了身子,手里又捏着一个纸盒子,不快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跑到我的店里,跟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一声不吭,问你什么也不说话,你说我该怎么办?等着你撒癔症?”

孙重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没撒癔症……我是想买水……”

“买水?那你早说啊!”小卖部老板没好气道:“一块两块三块的都有,你要那种?”

“呃……”孙重犹豫了一下,说:“我没钱……”

“没钱买什么水!”小卖部老板终于毛了:“你是故意找茬的吧?”说着,老板手里的硬纸盒子已经应声飞了出去。

孙重没办法,只能夺路而逃。即便反应算是快的了,后背上仍被硬盒子结结实实地砸了个正着。

“还收拾不了你了……”小卖部老板气哼哼地重新坐了下来,刚要往躺椅上躺下去,谁知身后货架上好端端搁着的一**水,竟然毫无征兆的,“咚”的一声,正巧砸在了他的头上。

“嘿……”小卖部老板揉揉脑门,也没在意,只重新把水放好了,自个儿打盹儿去了。

却说孙重没头没脑地从小卖部跑出来,“实验”没成功反倒差点儿挨了打,不由有些灰心丧气。他信步溜达着,也不知怎的,竟又走到了他两年前坐着发呆的那个小花园。

既然来了,也算是故地重游,孙重便又坐到了自己曾经坐过的长椅上。阳光不错,孙重往长椅上一靠,手往兜里一揣,指尖触到了个硬硬的东西。是那个小玻璃**子。什么时候,将它也带出来了呢?

“实验怎么样了?”

孙重正眯着眼睛,忽然从耳边传来一个似乎算是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人。

孙重转过头看去,果然是他。

那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又坐在了孙重的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他,道:“能控制气的运动了?”

“啊……这个……”孙重有些犹豫,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控制……”他虽然能感知气息的流动,但仍旧是一脑袋的糨糊,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而且,他刚刚进行的实验也并没有成功啊!

那人看了看孙重,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道:“很不错了……其实你刚才的实验,只要时间够的话,我可以成功的……”

“真的?”孙重喜出望外。

那人点点头,却道:“控制气息去取什么东西或者给自己身体供给营养什么的,不过是雕虫小技……”

孙重惊道:“这还是雕虫小技?那,还能怎样……”

那人笑一笑,对孙重道:“之前从实验室离开时,我塞到你衣服里一只小**子,你还留着吗?”

“小**子……是不是这个?”说着,孙重从兜里掏出了那种灌满紫色液体的小**子,犹豫一下,又道:“那个,我有个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能否……”

“你问吧。”那人微笑看着孙重,道。

“那种紫色的药水,”孙重问道:“我记得我一共才提取了十毫升左右,可是这个小**中的,绝对要比十毫升多得多……我是想问,您如果已经有足够多的紫色液体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提取?”

“这种紫色药水,相当于培养基,多多益善。而且,”那人笑笑道:“这个过程也是对你的一种训练。”

“什么训练?”孙重皱起了眉头,道:“我可以问吗?”

“这个时候,即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那人看着孙重道:“我选到实验室里的人,都是天赋异禀之人,对气的感受和把握会有一定程度的能力……这样的人才,我在接下来要进行的事情中是会委以重任的……所以,必要的训练和考核也是十分必要的环节……”

在这个社会中基本属于废柴级别的孙重,此时听见有人说自己是“天赋异禀之人”,心里那个美的,简直要开了花。他急忙追问道:“接下来有什么任务?我能不能胜任?”

“别急……”那人笑笑,拿过那只小**子,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个**子,在我给你之后,有没有发生过变化?”

“啊……变化……有有有,”孙重连忙汇报道:“那**子里出现过一些黑点,这两天又突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吗?太好了!”那人听见孙重这样说,竟然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道:“这说明我……我们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成功?”基本废柴的孙重听见这两个字,更是敏感,眼睛顿时发亮道:“成功了是不是就可以申请专利、投入生产赚大钱了?”

那人看着孙重,眨眨眼,笑道:“你连这是什么都不问,就想着赚大钱?”

“我……我这不是……”孙重这才觉出自己有些失态,忙找补道:“这不是……太……太高兴了吗……而且,而且我……相信你……”

“相信我?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个曾经绑架过你的人?”那人冷笑道:“你们这些人类的贪念,不是一般的深啊……”

孙重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那人又道:“算了,人之常情嘛……不管怎么说,咱们确实是朝着成功迈进了!成功之后,我虽然并不需要赚大钱,但是你作为我的合伙人,只要你愿意,赚大钱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真的?”孙重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人笑着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咱们得把这个实验最终完成……”"

第六章 迷雾(20)恙虫

“那是那是,”感觉受到重视的孙重连忙点头附和,道:“您一声吩咐,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哪怕是让我重新回到那间实验室,我都没二话!”

那人笑着拍拍孙重的肩膀,把玻璃瓶子塞还给他,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也不用再回到那里去……你只需照顾好这只瓶子,就可以了。”

孙重看着手心里的玻璃瓶,纳闷道:“一只瓶子,有什么好照顾的?”

那人对孙重解释道:“这可不是一只瓶子这样简单……你不是说曾在瓶子里见过有黑点吗?告诉你,那些黑点,是一些小小的,坚强的,且古老的生命的种子!”

“就像是……虫子的卵?”孙重按自己理解的意思,打个比方。

那人赞许地点头道:“不错,就是虫卵!”

孙重还是不太明白,于是问道:“那,既然是虫卵,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后来才出现?这只瓶子的瓶口,我可以保证是严丝合缝的……而且,现在那些虫卵为什么又会消失不见了呢?是被那些紫色药水溶解了?如果是溶解了,那我还有什么好照顾的?”

那人笑道:“我没看错,你果真是天赋异禀爱思考啊……是这样的,你别忘了虫是有生命力的,虫卵也不例外。所以在一开始,虫卵是极其微小的,你们人类的肉眼根本看不到。然后,随着虫卵摄取营养,慢慢长大,你才能用肉眼观察到,也就是你发现的那些黑点……”

“那,为什么现在虫卵又看不到了呢?”孙重不解道:“按照你的说法,虫卵不应该是越长越大的吗?怎么会重新变小看不到呢?”

“你现在看不到,并不是因为虫卵变小或者消失了……”那人慢慢道:“这是因为虫卵已经进入到下一个生长阶段,全身变成透明的缘故……”

“透明?”孙重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那人点点头,示意孙重把瓶子拿起了看看。孙重半信半疑地举起了玻璃瓶,对着阳光看去。

在灿烂的阳光下孙重果然发现,那瓶子的紫色液体中,并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含着一些透明的小气泡,就在瓶中上下漂浮着,好像大海中悠游的水母一样。

孙重从瓶子上抬起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那人笑道:“看到了?”

孙重结巴道:“看……看到了……不过,他们是靠吃……吃什么才长大成这……这样的呢?”光靠那些紫色药水?应该不是吧,因为他发现那些药水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吃那些气呀!”那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说过了,我教给你控制气息的本领,可不是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那些虫卵需要自然界中的气,只有足够的气才能让他们长大、分裂,变形……我想,你在训练自己对气息的把握时,一定是对着这瓶子练习了,对不对?”

孙重佩服地点头道:“还真是这样!您说,他们靠吃气长大,那……那为什么不能把这些虫卵就放在自然环境中,让他们自己吸取自然之气呢?”为何非得把虫卵放在隔绝空气的瓶子里,然后再让其他人“发功”给他们气呢?何必多此一举?这一点孙重还是想不通。

那人笑道:“你思考问题倒是很仔细很全面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又道:“是这样的,这种虫子呢,在自然界中本来就濒临灭绝了,他们的虫卵更是脆弱无比,对生长的环境要求极为严苛,所以,我才根据他们的生长需要,模拟了他们成长需要的外界环境……也就是这些紫色药水……但是他们的生长,依旧离不开自然之气,在这种情况下,就只好找天赋异禀之人,持续不断地替他们提供这些营养啦……我这样说,你应该没有疑问了吧?”说到最后,那人带了一丝丝的不耐烦。

“哦……原来是这样……”孙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合着自己被选中学会控制气息,全都要托这虫子的福了?

那人好像有直视人心的能力,他瞥了孙重一眼,道:“替虫子供应自然之气的人,也不是普通之人……都必须要有极高的领悟能力,否则,别说将气转化为虫子需要的营养,就让他们感知到气的流动都难!”

他这么一说,孙重又高兴了起来。那人看着喜形于色的孙重,微微笑了笑,道:“那么,就请你继续努力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别走呀,”孙重赶紧叫住了那人,问道:“我还有问题不太清楚……”

“什么问题?”那人似乎皱起了眉头。

“嗯,是这样的,”孙重想了想,说道:“我在感知气息的时候,能感觉的到,那些气好像性质不太一样,有的凉凉的,有的又似乎是温暖的,当然更多的时候,这两种不同的气息,往往是纠缠在一起的……我想问问您,那虫子需要的营养,是哪一种?是偏凉的,还是偏暖的?”

“你能感受到这里面的区别?”那人微微眯了下眼睛,站住了脚,上下打量一下孙重,似乎很是有些意外。他看着孙重慢慢道:“如果我说虫子喜欢吃的是偏暖的那种气,你能做到单单只喂他们这种气吗?你能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气分解开来吗?”

“当然可以!”孙重得意道:“我没事儿的时候,净这样玩了,好像把拧成一股的绳子拆散成两根……”

“你果真天赋异禀啊……”那人喃喃道。

“你说什么?”孙重没听清楚。

那人清清嗓子,道:“没什么,你就喂给那些虫子偏温暖的气吧……对了,这种温暖的气叫做阳气,回头,我再给你一本书,会让你更加了解这些气的不同作用的……”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孙重想了想,又问道:“那个,我还想问一下,咱们为什么要养这些虫子?这虫子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这个问题,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说罢,那人做了个“告辞”的手势,转身就要离去。

孙重却恋恋不舍地在那人身后叫道:“你至少告诉我虫子的名字呀!”

“恙虫……”那人的声音随风飘过来,人却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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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21)极刑

那个人对孙重做出了“天赋异禀”的评价,周游在查刚开始阅档案卷宗时原本认为这不过是那人为了利用孙重而故意造出来的说辞,但随着阅读的继续,他也像孙重供述的那个人的反应一样,对孙重有了更新的认识。

对于孙重所说的,那人给他的“秘笈”,按照后来孙重的背诵记录,周游发现那不过是一本进入修习一道的入门普及读物《修习入门》,瞧,名字都显得这么初级。周游还没正式拜在牛五方门下时,自己就曾当“闲书”自己翻过。

所以,周游觉得那个人给孙重这本《修习入门》,有试探,也有培训的意思在里面,他应该只是想找个有点悟性的人,能给恙虫供上阳气就可以了。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个孙重虽然是个标准的废柴,但在修习这方面,却的确有些天赋,毫无基础的他,竟然能从一本入门书里就辨清楚气的运动和属性,甚至他不仅用气供给了虫子,还养活了自己!

这一点,别说周游自己,据他了解,即便是付东流、牛五方也做不到这种程度。所以那个人说孙重“天赋异禀”也并非是打诳语。

周游这样想着,再看看眼前瘦骨嶙峋简直像是个骷髅的孙重,不禁在心底叹息一声。如果他遇到的不是那个人,而是牛五方老师,那他的命运,将会被大大地改写……

但是,已经写就的命运,却已无法更改。虽然同情孙重,但必要的审讯,还是要进行的。在硬硬的地上盘腿坐着十分不舒服,周游活动了一下,就听坐在孙重正对面的付东流问道:“你知道恙虫是什么样的虫子吗?”

周游急忙下笔记录。这个问题,在原有卷宗里是记载过的,那档案里写的清清楚楚,孙重原本不知玻璃瓶中是何物,只是第二次在公园见面后才得知“恙虫”这个名字的。不知道付东流这会儿又问起此事,是何用意?

“这个问题事关我的自首能否成立,我已经记不清回答了多少次了……”孙重的声音有些无奈,道:“不管你们问我多少次,我都是那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即使那个人跟我说了恙虫的名字之后,我还是不知道这虫子是怎么回事!我在网络上搜索过很多,甚至还为这东西去图书馆办了一个借阅证……可是,也许是我太蠢的缘故吧,我始终没找到有关恙虫的记载……”

“你这么说就假了,”付东流道:“‘别来无恙’,这个成语里不就有提到恙虫吗?”

孙重在阴影里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答道:“原来是这个‘恙‘’字啊……”

“那你以为呢?”付东流哭笑不得。他原本认为这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可以当成驳斥孙重供词的重要突破口,谁知道人家只是因为认错了字……

“我……我以为是‘同样’的‘样’字呢……”孙重竟也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要是当年我知道是那个‘恙’字,也许选择就不一样了呢……唉,没文化太可怕了……”

“可你就算知道了正确的字,也未必能改变当初的选择呀!”周游淡淡道:“古书里有关‘恙虫’的记载,和你养的那个恙虫,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哦……”孙重听了,不知自己该表达出怎样的情绪?他干脆转向付东流,道:“你们今天的提审,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给我加刑?我觉得这个地方已经算是极刑了,你们还要加的话,干脆赐我一死算了。”

“不是这样的,”付东流忙道:“我们是针对当年档案里没有搞太清楚的几个问题,想来跟你求证……”

“哦……我对那‘恙虫’的认识,完全来自于那个人……”孙重似乎很不情愿地回忆道:“那个人……即使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那样的信任他,他说什么我就听……他是不是控制了我的思想?”

“控制谈不上,充其量只是顺势推了你一把而已。”付东流道:“你那个时候太过孤独,又没什么朋友,更是在生活遭遇危机的时候遇到了他……所以,你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不愿意失去他,自然就会言听计从……”

孙重低下了头,让乱蓬蓬的厚重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

“你根本不知道恙虫是怎样的一种生物,但那人要求你养着,你就好生养着……所以在后来他让你将虫子播散出去的时候,你也是毫无异议地照办了,对不对?”付东流追问道。

“……是。”孙重依然没有抬头。

周游知道孙重是在懊悔。否则孙重也不会自己走出来投案,更不会自己要求重判自己。

档案里记的很清楚,孙重在交待完一切之后,明明白白地说:“请判我死刑。”

周游知道那是一种赎罪的心理。孙重应该是在发现恙虫害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周游记得档案里记载,孙重有养了恙虫大半年,2002年年底的时候,恙虫从透明又变成了芝麻大小的黑点,密密麻麻地悬在小瓶的紫色液体中,看着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又出现了。他告诉孙重,虫子长成熟了。孙重很兴奋,问那人,这虫子是不是属于新发现的物种、可以申报专利什么的了?

那人却笑着摇头道:“申报专利有什么意思?咱们不如拿着做些有趣的事情,比如,造福人类?”

“造福人类?怎么造福?”孙重糊涂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小虫子能对人类起到什么作用?

“人类是一个庞大的族群,大到已经侵占了地球上其他生物太多的空间……”那个人咬牙切齿的语气,令孙重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人咬着牙继续说道:“……甚至,就连人类自己也感到不舒服了……所以,咱们可以用恙虫,清除人类中间的垃圾,减少这个世界的内存占用,让世界重新恢复正常的运转……你说,这算不算是造福人类?”那人笑着看着孙重。

“算……吧?”孙重在那个人的目光下,只觉得自己要是说不算的话,肯定会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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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22)垃圾清理

“那么,咱们就算达成共识了,是吧?”那个人不由分说,一把搂住孙重的肩膀,将那瓶充满了密密麻麻恙虫的小瓶子放到孙重眼前,亲热道:“咱们就用这些小可爱们,开始垃圾清理工作吧!”

“这……这个要怎么用呢?”孙重有一些不知所措,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接那只充满了虫子的小玻璃瓶。

那人歪着嘴笑了笑,一把将玻璃瓶子硬塞到了孙重手中,道:“看谁不顺眼,给他喝下去就行……”

“不顺眼……”孙重犹豫一下,问道:“刚才不是说要清理人类中间的垃圾吗?要是,要是只因为不顺眼就清理出去……这样会不会有失公允?”孙重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些别扭了,怎么能用一个人想喜好来决定其他人是不是“垃圾”?

“呵呵,”那人将孙重更搂紧了一些,道:“你认为不顺眼的,就是垃圾……因为你是天赋异禀之人,你的认识超乎普通人之上,所以,你完全可以评判谁是垃圾,谁不是垃圾……”

“我……我可以吗?”一股热血直往孙重脑门上冲,完全压制覆盖住了他隐隐的不安。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可以,那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其他人可以了……”那个人在孙重耳边低语。

孙重咬了咬嘴唇,问那人道:“让人喝了这虫子……会有什么后果?会死人吗?”

那人依旧在孙重耳旁低声笑着,道:“死人?别这么说,咱们这是垃圾清理……放心,少量服用,人不会立即死亡的,之后呢,就让这些虫子在人体内审判、清理吧,如果服用恙虫的人体内垃圾太多,恙虫清理时难免会矫枉过正……所以,为了这个清静的世界,牺牲总是很难免的……当然大多数人不会死的,留下来的他们将成为这个世界的幸运儿、理所应当的居民……所以,你不用太过在意……”

“真……真的吗?”孙重扭过脸看着那个人。

那人笑着点点头。

孙重低着头想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道:“那……喝多少比较合适呢?”

那人笑着道:“或多或少,随你心。”

孙重又咬住了嘴唇,犹豫道:“那,我可以让大黄先喝一些吗?我觉得作为人类,他过于冷漠,缺乏同情心,缺乏必要的善良……是不是应该清理一下呢?”

那人似笑非笑看着孙重,道:“我说过了,你是天赋异禀之人,你就是审判者,一切都随你,不用问我……”

得到肯定的孙重随后便找了个机会,终于把大黄约了出来喝酒。席间,趁大黄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孙重将瓶子里大约四分之一的恙虫放进了大黄的杯子。

接完电话回来的大黄,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啤酒,对孙重道:“对不住啦兄弟,我今儿得提前走了……”

听到这里,孙重心底还在想,这恙虫算是让大黄喝对了,连请他喝酒都不愿意喝完……这也太傲慢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孙重又听大黄说道:“……今儿我家豆豆学校有汇报演出,我得赶过去啦……”

“豆豆……”孙重喃喃道,好像,这是大黄家上小学的儿子的小名?

“哈哈……”大黄爽快笑道:“你说你成天在家宅着,连你大侄子都忘了不成?我家豆豆上五年级了,他妈妈一直让他学声乐,这家伙,现在唱歌老好了……”

孙重耳朵嗡嗡直响。他看着说起孩子就满脸骄傲幸福的大黄,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不禁哆嗦起来,好像又成为了那个穿着单衣站在小土山下的冷风中的自己,无助,彷徨,怀疑,恐惧……

大黄拍了拍孙重的肩膀,大步离去了。孙重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要他自己说,大黄我给你下毒了?

虽然不忍,但孙重还并不想以自己的受罚为代价换取内心的安宁。

在这之后的大约两周,九江城里便被来势迅猛的瘟疫席卷了。瘟疫的第一个感染者大黄,此时已不幸离世。

而这场席卷了越来越多人生命的瘟疫,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有扩散的趋势。

人们几乎不敢再出门,生怕被这鬼魅一般的瘟疫给突然袭中。

孙重也几乎不再出门。作为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他并不是害怕被瘟疫感染,而是害怕看见由自己亲手造成的惨像!

他后悔极了。

孙重经常握着那只还剩下四分之三恙虫的玻璃瓶,一呆坐就是一整天。他简直想把剩下的恙虫都喝完,把自己给结果了……但是,就算自己死了,又有什么用呢?瘟疫仍然在扩散、得不到控制!

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又出现了。他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了孙重的家里,好像在空气中直接显形一样。

但孙重顾不上追究这个不合常理的出现形式,他扑上来,想要勒住那个人的脖子,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那人轻轻一个躲闪,便让孙重扑了个空,狠狠的摔倒了地板上。

孙重爬起来又要再扑上去,那人却不再给他机会,就着孙重伸过来的胳膊一拧,便将孙重的胳膊拧在了背后,那人顺势用膝盖一顶,将孙重压倒在了地上,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你说过……说过的……只是清理垃圾……”孙重竟忍不住哭了起来:“你骗了我……”

“我说过是垃圾清理,我也说过死人是必然的,有什么不对吗?”即便到了现在,那个人的声音依然带着那种懒懒的笑意,但此刻听在孙重耳中,却多了几分嘲讽,几分冷酷,几分高高在上。

“再说了,你们人类又有几个不是垃圾?”那人又道。

你们人类……这种说法似乎不是那个人第一次提了,可是孙重竟从来没有在意过。孙重真恨自己,怎么就这样被人蛊惑了呢?

“我没工夫再跟你耗,完成使命的棋子,在我这里,一样是没用的垃圾……”那人的声音里更多了些狰狞。

“你要干什么?”孙重慌了,他拼命地想要扭过头去,想看见那个人的样子,想看到那个人的动作。

奈何,孙重被压制着一动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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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23)这个那个

“咱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正在此时,付东流的声音打断了周游对卷宗记载的回忆。周游晃晃头,努力集中精神,听领导在说什么?

只见付东流看着孙重道:“你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在那个人的命令授意下进行的?你是完全听命于他的?”

“是的,”孙重点头道:“尤其是到后来,我后悔想停手的时候,他还恐吓我来着,说要把我当成垃圾也一起清理掉……”

“所以,那个人才是2003年那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和幕后主使?”付东流看了周游一眼,接着向孙重问道

“对。”孙重又点了点头,道:“这并非是我推卸责任,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他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有种压迫感……我不敢反抗他……”

“好,也就是说,那个人是本案的真凶,这一点咱们达成了共识。”付东流打开他带着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片,递给孙重,道:“这个人不仅是瘟疫的制造者,还与许多起恐怖事件的事相关,所以,千万不能让他逃脱了,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孙重接过那张纸片,狐疑道:“这个是什么?”

“你仔细看看,”付东流用手点一点那张纸片,道:“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人,那个一直胁迫你的人?”

当初的卷宗记录,孙重的确没有提到那个人的样貌。据他说,他根本记不住那人长什么样子。听他的意思,那个人一定是用了隐身术的,所以才不会给人留下印象。

周游纳闷,既然当事人都不知道,付东流又是怎样找到那个人的照片的呢?

好奇之下,周游伸长了脖子,往孙重那边凑了凑,想要看清楚他手中的照片到底是谁?

孙重把照片拿近了瞅了半天,又拿到远处看了看,问道:“你指哪个人?”

“那个人啊……啊……”付东流接过照片再看一眼,立马不好意思道:“站着的这个!”

周游凑到付东流手边一看,竟然发现照片里是自己和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这张照片,应该是自己被误认为是杀害朱登云小区传达室老人的凶手,被刘大松审问时拍的。那个时候,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就在这间审讯室里,给自己用了瞌睡虫,开启了一场幻境之旅。

照片里的自己当然是坐在椅子上的,确切的说是被拷在椅子上的。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

周游皱了眉头,看着付东流道:“领导,咱们有什么理由怀疑制造瘟疫的就是他?这一点,到现在都是悬案啊,就因为缺乏必要的证据!”

付东流对周游笑了笑道:“不要感情用事……咱们这不就是来找证据了吗?”

周游一指孙重,道:“他在审讯时明明说了,他根本记不住那个人的样貌,你给他看别人的照片,他也不可能认出来的呀!”

“隐身术是可以让人忽略样貌,但并不是真的看不见,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付东流道:“所以,有照片的话,当事人是完全有机会回忆起来的!即便他说不出确切的样貌,但那种感觉,不同的人给出的那种不同的感觉,当事人是可以辨别的,更何况,咱们这位当事人对于气的把握也是有一套的!”

周游闭了下眼睛,再睁开,让自己平静一下,又问道:“您说的我没有疑问……我只想问您一点,您有什么依据把他当成瘟疫的制造者呢?您说过我不能感情用事,同样的,您也不能从偏见出发铁口直断啊!”

付东流点头道:“这一点觉悟我还是有点……倒是你,你跟他不过是偶然合作过两次,就如此偏心于他?连怀疑都不能了吗?”

付东流喘口气,又道:“的确,到目前为止我都只是怀疑。因为在此案中,那个人一直藏头藏尾,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样貌,不敢告诉人真实姓名,哪怕化名都不曾说过……而且在行事做派上的故作神秘、养虫子的习惯,等等,这些特点都和你认识的那个人极为相似……所以,咱们才要找到证人的证据……”

“这个人,我的确见过。”孙重看了半天照片,终于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周游霍的站起身:“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儿?”

付东流也站起了将周游往下按,话音里带了几分掩不住的得意,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对于人类的傲慢,和孙重说的那个人,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真是的,那德性,就好像他自己不是人了似的……”

“不,我不是说照片这个人就是那个人……”孙重突然打断了付东流,道。

“你说什么?”付东流一愣。

“你能再说一遍吗?”周游也没反应过来。

“嗯,这么说吧,”孙重将照片放平了,用手点着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道:“这个人,我见过,但并不是那个教唆我养恙虫、把恙虫播散出去的人……”

周游松了一口气,问道:“这一点,你确定?”

“是啊,你看清楚了吗?”付东流也抱着一线希望,凑近了孙重问道:“你确定这个人不是那个人?”

“我确定!对于这一点,我甚至可以发誓!”孙重说的斩钉截铁。

“你怎么能这样确定呢?”付东流想了想,道:“你也说过,你根本记不住那个人的样貌的,这会儿,你又怎么能凭一张照片就排除掉嫌犯呢?”

“领导,咱不能正反话都让你说尽了吧?”周游简直是太佩服付东流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自己眼睛都不眨就能给推翻了。

付东流不理会周游,只是盯着孙重,等着他的回答。

孙重在头发胡须的重叠之下,笑了笑,道:“你们别忘了,我虽然不算是修习者,但毕竟对气的把握控制也算有点水平了……我虽然不能记住那个人的确切样貌,但他的气息,我却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和其他人混淆!”

“隐身术的话,自身的气息也会被刻意压制的,你怎么能感知的到?”付东流发问道。

孙重呵呵笑了笑,道:“那个人在最后压倒我,想夺取剩余的恙虫时,一不小心放出了自己的气息,那种充满怨毒和恨意的冰冷气息,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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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24)救星

剩余的恙虫……

此时听孙重提起这一点,周游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关于剩余恙虫的去向问题,也是此案卷宗记录里的一个疑点。孙重虽然投案自首,交待清楚了一切事情的经过,但对于剩余恙虫的去向,却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当时,制造那场大瘟疫,孙重只不过用了近四分之一的恙虫,剩下的四分之三仍旧握在他的手中。只四分之一便造成了不可收拾的瘟疫大流行,那么四分之三的恙虫,危害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当年的办案人员极为关注剩余恙虫的下落。然而,那个时候已经搜遍了孙重身上和家里,却到处都找不到那只所谓的灌满紫色药水的玻璃瓶子。

孙重自己只是说,剩余的恙虫他已经妥善处置了,不会再造成瘟疫。其余再多的,无论怎么问他,他都是不肯说了。

关于剩余恙虫的去向,周游还是准备向孙重问清楚的。但此时,却听付东流又抢先发问道:“既然你一口咬定那个人不是照片上这人,那你为何又说自己见过照片上的人?”

孙重枯白的牙齿从黑压压的胡须毛发下露出来,在昏暗的囚室内分外显眼:“我说过了,我见过这个人……我虽然宅,但并不代表我只跟那个利用我的人打交道啊……”

“你的意思是,你认识这个人?”付东流用手点着照片上的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

“认识谈不上,只有一面之缘……”孙重虽然摇了摇头,但满脸的沉醉,似乎想起了什么幸运之事一样,只听他又说道:“在我犯下大错、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是他,是他的到来,才将我从悬崖边上给拉了回来……”

“能详细谈谈吗?”不用付东流吩咐,周游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那尚不知名姓之人曾经和孙重接触过,这一点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也许,是极为关键的证据也说不定呢?

孙重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时候,这位朋友告诉我说,想要自首脱罪,就不能说出他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没有讲过……现在呢,”孙重看看付东流,字斟句酌道:“显然我的这位朋友遭到了某种怀疑,我觉得把实情讲出来,应该对他有帮助吧?”

“你只要说出事实就好。”付东流面无表情。

孙重笑了笑,道:“那个人救过我的命,而且,剩余的恙虫,我交给他处理了……”

“恙虫给了他?”付东流和周游几乎同时惊呼道。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的虫子收藏品中,看来又多了一个恙虫的名录……

在付东流和周游的讶异中,孙重回忆,当时,那个利用他培育并散播了恙虫的人压制住了孙重,想要夺取他身上剩余的四分之三的恙虫。孙重虽然在社会交往方面分数属负数,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任人操控的白痴木偶。眼前的情形,孙重快速分析了一下,认为那人一旦抢走了剩余的恙虫,自己就再无利用价值,下场肯定就是那人口中的“垃圾”,被无情地“清理”掉了。

孙重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虽然那人答应给他的进一步练习气的专业书一直没拿过来,但是,仅靠着《修习入门》这本书,孙重对气的控制已臻化境!察觉到那人的真实意图之后,孙重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气运于双臂,待到气息快速充盈之时,他大喝一声,尽力一挣,终于挣脱了那个人的压制!

孙重不敢迟疑,双臂在地上一撑,从那个人的身下翻出,急忙夺路而逃。那个人岂能放过他?只听那人在他身后冷笑一声,竟然倏地一下,好像变戏法似的,竟生生挡在了孙重的面前。

更可怕的是,那人正挡住了门。孙重张大了嘴巴,眼睁睁的看着门口的瓷砖地面被拱起,从下面竟然钻出无数棵树苗,就在他的眼前,迅速抽条、长叶,眨眼间便枝繁叶茂,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树篱之网,将孙重的家门口从内里封了个严严实实!

孙重吓坏了。他调动气息过去,竟然全都被那些树篱吸的干干净净!在真正的练家子面前,他一个玩票的,始终业余。

那个人带着阴森的笑,一步步向孙重逼近。

孙重强迫自己变软的双腿挪动起来,拼了命跑进了卫生间,上了锁,死死地抵住了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那个人就停留在卫生间门外,带着阴险的笑意,故意压低了声音,用若有若无、如泣如诉的声音,对门内的孙重低语道:“亲爱的孙重,快把门打开……我们继续实验……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你……”

孙重从来没发现,单单只是说话就能让人吓尿裤子!他尖叫一声,顾不得股间令人难堪的温热,只是紧紧捂住了耳朵,用背顶住门,不敢往门外看一眼!

裤子变得湿冷,紧贴在他的腿上。孙重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湿裤子倒没怎样,只是,地板上蠕动着的东西,却吸引了孙重的注意。

那是什么?

孙重定睛细瞧,这才发现,从卫生间门底下的缝隙中,从外面探进来无数的长长的藤蔓触须,在卫生间光滑的地板上,像毒蛇一般蜿蜒着,占领着;像一只诡异的巨手,慢慢展开,摸索着,寻找着,只待摸到孙重的身体,便会瞬间暴击、射出毒液!

孙重庆幸自己还控制这一团气在自己身边,这团气虽然没有攻击力,但是与自然环境的高度融合,让地板上四处蔓延的毒藤暂时还没有发现自己。

可是,孙重也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该怎么办?

“我的天才……天赋异禀的孙重……快来吧……来到我这里……把一切交给我……你的主宰……”那个人飘忽的声音,似乎又近了一些,好像,他的声音从门缝里,随着那些毒藤也一并进来了!

孙重连尖叫都不敢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软的不像话。要不是害怕地板上那些毒藤,他早就一屁股坐下去了……他觉得他自己似乎弹尽粮绝,只能任那人宰割了……

“嘿,需要帮忙吗?”一个清朗而略带笑意的声音忽然在卫生间响了起来。绝不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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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25)You Jump I Jump

孙重抬起头,看见正对着自己的卫生间的通气窗被打开了,上面蹲着一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道:“用不用帮忙?”

卫生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孙重一时有些发蒙。他记得卫生间的窗户是锁着的呀!

看孙重不说话,那人又道:“不用帮忙的话,我这就走了啊!”说着,那人作势要从窗口跳下去

“用!”孙重急切道:“用用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琢磨那人是怎么出现的了,他自己拢过来保护自己的气团,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而地板上的藤蔓,已经有细小的触须,悄悄爬到了孙重的脚边!

窗口的那人收住了脚,直接迈进了屋。显然,他根本就没想离开。这人身形矫健,只很轻巧地一跷腿,便轻盈地跳到了窗户下方的马桶上。那人对着孙重伸过手来,道:“到我这里来!”

“可……可是……”孙重看看满地蠕动着的藤蔓触须,好像满地乱爬的毒蛇毒虫,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他早就想要站到马桶上面了,可是,怎么才能不碰到地上的藤蔓走过去呢?

更何况,就在窗口那人跳到马桶上的刹那,地板上的藤蔓好像立马有了反应,就像雷达探测到了目标,立即朝着马桶聚集了起来!

这个时候,孙重怎么能过去呢?就算过去了,就立刻会被藤蔓包围住,又有什么必要呢?

看见孙重犹豫着,马桶上那人笑呵呵地又催促他道:“别怕!你只当地上那些东西都是幻觉!”

幻觉?孙重低头看看,并不像呀?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再容他犹豫了。身后的卫生间门外,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门似乎承受了越来越大的压力。那个人,显然正在外面试图用力打开门。

孙重咬咬牙,脚下发力,拼命扯大了步子,向马桶那边跳过去。

不过,门和马桶之间的距离,明然比一步要大一些。孙重一步跨到了距离马桶一步之遥的地方,脚落下的时候,地板上原本要向马桶聚起的藤蔓,登时调转了头,朝着孙重的脚狠扑了过来!

孙重登时觉得脚上一沉,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脚脖子!

“妈呀!”孙重心里发慌,不知道该咋办才好,只得惨呼一声,想要拔脚出来,却是再难发力。

看见孙重这副样子,马桶上那人叹口气,双脚却好像用胶粘在了马桶盖上一样,纹丝不动,只有身子往前一探,笔直地向着前面的孙重倒过去!

他要干嘛?孙重楞住了,想躲开却仍然挪不动脚!

眼看着那个人就要“砸”到孙重的身上时,只见那人双臂伸出,抓住孙重的肩膀,径直往上一提,道:“走你!”

孙重甚至连被惊吓的一嗓子都没喊出来,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肩头传递到脚下,将自己像是拔葱一般,从地板上密密层层的藤蔓中连根拔起,转瞬之间,他也不知道怎的,便已经抱着那个人的肩,和他面对面挤在了马桶上。

“唉,都跟你说了是幻觉了……”那个人稍微将孙重从自己的脸跟前推开一点,微微有些不满道:“不要怕嘛……一哆嗦就耽误掉宝贵的几秒钟呢……”

虽然这样说,可他自己说这些话,不也一样耽误了几十秒钟了吗?更何况,孙重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脖子,那是真真切切地缠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藤蔓呢!

但既然人家救了自己,孙重便没有什么资格揪着人家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辫子说三道四了。他稳了稳心神,咽口唾沫,刚要道声谢:“谢……”

然而还没等孙重说完,就听卫生间的门发出一声不祥的巨响,显然,门就要被破开了!

马桶上那人加快了语速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出去再说话!”说着,那个人不由分说,拦腰抱住孙重,两个人一齐脑袋对着卫生间的小窗子,从窗口破窗而出,大头朝下往楼下栽去!

“啊!”孙重来不及说什么,更忘了调动气息,惊吓过度的他只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任凭风声从他耳旁呼呼而过。是不是就这种感觉?跳楼

这可是六楼啊……

慢着,这是六楼!那个人是怎样爬上来的?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在孙重脑中一闪而过。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和那个人下坠的势头骤然变缓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人准备了降落伞还是绳子?

孙重悄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那人仍然大头朝下地往楼下坠落着,身上没有任何的保险措施。只不过坠落的速度好像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极其舒缓,极其匀速,孙重甚至都能看清下坠经过的楼层中有一脸惊讶的人的面孔慢慢闪过!

“这……”孙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人在他耳旁轻声道:“闭上眼睛,别看……”

缓慢降落的势头只保持到了二楼和一楼之间的位置。那人似乎在估算着距离,至此,搂着孙重的胳膊一用力,竟生生的使孙重和他自己在空中调个头,双脚对准地面,速度恢复正常,往地上落下去!

这人看起来是如此的单薄,谁知手臂的力量竟会如此之大?就在孙重还在纳闷这个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腿上剧痛传来,不禁“哎呦”惨叫一声。

硬着陆。

“咦?你不是能控制气息吗?”那个人松开了手,站在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孙重身边,一脸的想不通。

“我……我没准备啊……”孙重呲牙咧嘴道。从被藤蔓追击到跳楼,在不到一刻钟的短暂时间内孙重遭遇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想到用气息来缓冲?再说了,他还以为那个人会负责到底呢,谁知道指望不上呢……

“咳,能动弹吗?”身旁那人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焦急。

孙重随着那人有意无意的目光往楼上看去,只见从只见家被撞坏的卫生间窗口,一道宛如瀑布般的黑色藤蔓倾泻垂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眼看就要长到二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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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26)闭目观心

"那个人就要追上来了。

这个时候,就算是不能动也得动啊!孙重一想到那人要将自己划为垃圾、被无情地清理掉,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道:“能!”

跟着突然出现在卫生间救了自己的这个少年模样的人,孙重提着气一路狂奔。他不敢看身后的那些藤蔓是不是追了过来,也没心思细想救自己的这个人又是怎样找到自己的?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这一切孙重都来不及细想,毕竟还是逃命要紧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孙重只觉得他脚底板生疼的时候,带着他逃跑的少年才在前面停了下来,道:“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孙重瞪大眼睛四处看看,惊异道:“怎……怎么到了这里?”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又来到了小土山脚下!从市区到市郊,这中间的距离……孙重终于明白自己的脚底板为什么会疼了。若不是刻意提了气,恐怕脚会跑烂也说不定。

孙重看着解救了自己的少年,疑惑道:“为什么来这儿?你到底是谁?”惊吓过度的孙重,有点害怕这又是那个人设下的圈套。万一,这少年和那个人就是一伙儿的该怎么办?

想着,孙重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衣兜。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剩余的恙虫。

少年抄着兜,歪着头,一脸微笑看着孙重,道:“这时候有警惕心了?你早干嘛去了?”

是啊,那个人,带他开展“实验”的那个人,孙重也照样毫不了解啊!

孙重叹口气,道:“我知道……我是做错了……可是,我不想再错下去了……”说着,孙重竟渐渐低下了头。对这世界不满是真的,但他却根本没想到要闹到这种地步,根本没想到要引发这样一场残酷的瘟疫!

他根本没想要害死大黄!

少年看着孙重,依旧笑意盈盈:“悬崖勒马,犹未晚也。接下来,交给我,好不好?”

“我可以信任你?”孙重抬起头看着少年,看着他的笑脸。

少年笑呵呵道:“你对气息的把握有高的水准了,何不用气来试探我?”

是啊,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孙重恍然大悟,就依着少年之言,调动手边的自然之气,以及少年身边的气息,甚至被少年呼出吸入的气息……

孙重看着少年一直笑着的脸,只觉得对面的这人好像是水晶做成的一般,玲珑剔透,却又是那样的脆弱。

孙重垂下了手。

少年笑道:“探完了?怎样,值得你信任吗?”

孙重道:“我之前试探过那个人的气息,但是,所有我放出去的气,乃至他身边的气,到他那里,都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洞中,深不可测,伸手不见五指,令人畏惧……但是,你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没陷到黑洞里,是不是?”少年笑嘻嘻道:“那么,你的结论是?”

“我选择相信你好了。”孙重道。

“那就成,”少年一拍手,道:“这附近应该就是那人带你来过的实验室吧?你能不能再带我去一趟?”

孙重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实在是……”

“怎样?”少年望着孙重。

“是这样的,”孙重道:“当初我来这里,甚至离开这里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的……”

孙重根本不知道路怎么走。

少年却一点不着急,笑道:“这好办,我蒙上你的眼睛,你就按你原来的感觉走就好了!”

“这……”孙重从没听说过这种寻路方法,疑道:“这行得通吗?”

“行不行的通,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对不对?”少年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条布带子,看起来很像是条花围巾。

孙重听话地蒙上了眼睛,沉浸在黑暗中,依着自己的性子迈开了步。

原以为自己会胡乱走一通的孙重,直到闭上眼睛,才发觉,自己的脚步,好像每一步都那么熟悉,他仿佛认得这小土山附近的气息,那些气息好像会说话一样,热心地给他指点着方向!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少年的声音在孙重身后响起来。

孙重点点头,道:“真没想到,蒙着眼睛反倒认识路了呢!”

少年带着笑的声音答道:“是啊,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闭上眼睛,让心指引方向,可能会更准确一些呢!”

孙重咂咂嘴,一边摸索走着,一边说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说的话倒是很有哲理啊……”他忽然想起刚才用气探查少年的情景,忍不住问道:“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一般这样问的问题,对于被问之人来说,往往都是敏感的问题啊!”少年的声音仍旧是微笑着的,听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孙重道:“那,这样的话就算了……”他不愿强人所难。

“可是,一般之外,也总有例外,对不对?”少年又道。

孙重糊涂了:“那……你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说来听听,我会视情况而定介意与否。”少年笑道。

“……”孙重从来没听过这样随意的回答,但他还是决定问出他的问题:“我不太明白,你这样年轻,可是灵魂为何又如此苍老?”

少年的声音消失了。就好像他的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孙重不确定地试探问道:“你……还在吗?”

少年从孙重身后过来,搭着他的肩,笑道:“放心吧,你还没有迷路,别害怕……”

孙重知道这少年是在回避回答这个问题了。他也不追问,换了问题又道:“咱们到实验室,就能终止这场瘟疫吗?”

少年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道:“可以这么说……引起瘟疫的源头是恙虫,根据我的调查,恙虫的存活,除了需要寄生在人体之内,也离不开一种紫色液体提供营养……”

“紫色液体!”孙重惊呼立马想起了小玻璃瓶里的那些极难提取的液体,惊呼道:“那些液体的确是给虫子提供营养的……可是,那些液体只有在最初投给大黄的时候,他喝过一点,其他的那些感染者,并没有接触到这种紫色液体呀!”"

第六章 迷雾(27)平平淡淡才是真

"听了孙重的置疑,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在孙重身后响了起来:“你是没再投喂过了,但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啊!”

孙重一凛,迟疑道:“难道,是那个人?”

少年道:“哪个人?”

孙重咽口唾沫,道:“就是那个在我家袭击我的人……那个变出藤蔓的人……”

“那个人……”少年的声音有些遗憾,道:“他很狡猾,我一直没能抓到他……甚至连他的正脸都没看到过……所以我不确定我追查到的人,和攻击你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感觉呢?”孙重反问他。既然那少年能把自己从那个人的毒手下救出来,那么少年对气的控制力应该是很强的,孙重就不信,这样的一个少年非得从外貌上来辨人识人?

“感觉……”少年似乎迟疑了一下,道:“感觉是建立在对气的把握上的,但是,如你所说,那个人好像是黑洞一般,吞噬了所有的气,这样的话,怎么能感觉出来呢?”

孙重想了想,道:“可是,本身像是黑洞一般的人,这个世上也就只能有这一个人了吧?”

少年反驳道:“世界这么大,你怎么能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的?”

孙重最不擅长和人争辩,只被反驳了一句,便立马缴械投降,道:“……好吧,算你有理。不过,这也说明,你追查到的人也是一个像黑洞一般的人?”

“不,不是这样的,”少年叹口气道:“我只是发现了有人在做这件事,但到底是谁,我差一步没抓到……”

孙重哭笑不得道:“说了半天,你压根就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这样一来,那个胁迫自己做“实验”的人,就有很大的嫌疑了。很可能,就是这个人在一直制造紫色液体,并悄悄投放给九江城的人们?

可是,他是怎样做到的呢?

像是在回答孙重的疑问,只听那少年道:“有人在九江城的饮用水源里投放了这种紫色液体,虽然量不多,但是一直投放的话,养活那些传染的到处都是的恙虫,已经足矣……”

“水源!”孙重大惊:“这也太歹毒了吧!”

“谁说不是呢?”少年叹道:“所以,咱们必须得把生产紫色液体的这个源头实验室给摧毁了……”

没有了培养恙虫的紫色液体,恙虫就会渐渐凋亡,那么由恙虫引起的瘟疫,应该就会渐渐消止了。

孙重不由加快了脚步。又走了约摸十几分钟,他才慢慢停了下来,道:“这儿……应该到了吧?”

“嗯……看来是……”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迟缓,似乎在出神地看着什么。

孙重自己把蒙着眼睛的围巾摘了下来。

眼见所见,果然又是那间白亮的耀眼的实验室!

孙重快步走过去,拿起实验台上几个密闭的容器,熟门熟路的打开,取出里面的几组试管。塞着口的试管里,满满的都是那种紫色的液体。

实验室里有种奇怪的臭气,孙重皱皱眉,没太深想,他一心只在那紫色液体上,想着怎样才能将这鬼东西全都销毁了?

“看来,送你离开这里之后,他又找了不少实验员呢……”少年的声音从实验室的角落里传过来。

那个角落被实验台挡着,孙重一时看不见少年正盯着什么看?于是,孙重放下手中试管,绕过实验台走过去,站在少年身边,只看了一眼,竟来不及转头,就此“哇”的一声,搜肠刮肚地狂吐了起来!

只见那角落里,胡乱堆着四五具腐烂的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骸骨,仅存的皮肉尽皆腐烂,挂在骨头上,臭腐流水!

看来,之后的几任实验员就没有孙重的好运气了。

少年又是一声叹息道:“如果不是天赋异禀,就连在这世上好端端的活下去,都是个难以完成的认为啊……”

经历过瘟疫的孙重,现在对“天赋异禀”四个字分外反感,他倒宁愿自己只是个庸庸碌碌之辈,这样的话,也许瘟疫就不会被制造出来了吧?

于是,孙重强忍住恶心,嘶哑着嗓子道:“什么天赋异禀……他们和我都一样……被囚禁了当成劳工……没能完成……完成提取紫色液体的任务,就只有被害了……我也只是侥幸……”

少年摇摇头,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几个人并非是因为提不出紫色液体被害,他们只是因为没能拥有像你一样的悟性,没能学会控制气息,才被永久地囚在这里提取紫色液体,直至被累死、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

闻言,孙重一悚,道:“那个人……他给我书练习控制气息……”孙重还真以为,自己的确是天赋异禀,那人才让自己学习这个的,哪知……

“他的目的只是利用……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恙虫的繁殖……”少年说道。看看孙重的脸色,他又补充道:“当然,也的确是天赋异禀之人才能学会这个……”

“快别提什么天赋异禀了……”孙重苦着脸,几乎又要吐了。

少年摇摇头,只抬起一只手,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念诵什么话。随着少年的念诵,只见角落里的尸体骨骸竟升起淡淡的青烟,但这青烟升到空中,却又不见聚拢或飘散,竟立刻消失不见了。不到五分钟,地上的尸骸尽都不见了踪迹!角落里干净的,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东西存在一样,就连孙重的呕吐物,都一起不见了!

“这是……”孙重很想知道少年是怎样做到的。

少年放下手臂,笑道:“控气的下一步,就是术的学习……如果有机会,你就可以进入到这一层……到时候,这点小把戏便不在话下了……”

孙重摇摇头,道:“算了,我虽然是一个废柴,但还是做废柴的普通日子比较安心……”

少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了身,走到实验台前,打量着容器中盛满紫色液体的试管,道:“咱们得干正事了……这种紫色液体,必须全都毁掉……”

这个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孙重走到少年身边,挽起了袖子道:“我能帮什么忙?”"

第六章 迷雾(28)归宿

"少年笑笑,道:“你帮的忙,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让我来就可以了……”

说着,少年让孙重往后站一些,他自己则在实验室的中央站定了,双手抬起,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两指放在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孙重在少年身后,突然觉出身边的空气变得不安了起来,就好像被远处而来的风强行撩动!

“临、交、烈!”始终温文尔雅的少年,忽然从口中暴喝出三个字来,倒是吓了孙重一大跳。

还没等孙重缓过神来,就听实验室里似乎到处都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慢慢燃烧了起来,又好像是看不到的建筑构件开始断裂了一样?

少年一把牵住孙重的手腕子,拉着他就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孙重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起来,边跑边问:“不用蒙上眼睛了吗?”

“我都知道路怎么走了,还蒙什么眼睛?”少年头也不回道:“别废话,提着气赶紧走,咱们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

见那少年步履匆匆,孙重也不敢多问,只好再聚拢了自身气息,跟着少年一路狂奔。此时眼睛未被蒙蔽,孙重这才发现实验室的出入口竟然是在靠着墙根的地面上开了一个方形的暗门!这暗门做的跟地面一个颜色,怪不得他在实验室里时,从来就没找到过门。

可是,再往前一想,当时,那个人每次来给自己送食物时,好像也并没有走这个暗门?那个人,好像每一次都是凭空出现的……

孙重跟着那少年冲出暗门,奔过曲曲折折的阶梯,竟一路向上攀援,最终冲出一个明亮的出口,外面,便是地面了。

站在出口外面,孙重喘息着,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出口竟是在小土山山阴处的一个不起眼的石缝里!石缝两边疯长着乱七八糟的灌木丛,给原本就不起眼的石缝又多了一层遮掩。

“这种地方……”孙重不由感慨道:“竟然是在山地下……”这个实验室,可见是多么的处心积虑,想必那个人为这场瘟疫策划了有些时候了。

“不过,马上就不复存在了……”少年微笑道,看着孙重,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来。

孙重刚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就听小土山内部的底下,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就连他站立的地面,竟也晃了几晃。

“这……”孙重张口结舌:“你怎么做到的?”

“术。”少年只吐出一个字来,旋又对孙重笑道:“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不然,那个人会追过来的……”

“啊……”只顾得狂奔了,孙重差点忘了,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在被人追杀着的。他快步跟上少年,疑惑道:“实验室对他来说肯定极为重要,那个人……会不会已经跟来了?”

“……乌鸦嘴……”在前面奔跑着的少年突然站住了脚。他转过身来对孙重道:“他来了……”

孙重越过少年的肩膀往前一看,只见沿着小土山根部的地上,在杂乱的灌木草丛中,竟然隐隐穿行着几条黑色的影子,乍看像蛇,再仔细看去,正是在卫生间追击孙重的那些藤蔓!

“怎……怎么办?”孙重登时慌了神。

“别怕,”少年依旧笑着道:“他的目标只是剩余的恙虫,并不是你。”

“问题是,那些恙虫就在我这里呀!”看着草丛中的藤蔓像毒蛇一样,对着他俩个昂起了头,孙重说话都带了哭腔。

“别怕,”少年又安慰孙重一句,笑道:“恙虫在我这里……”

“是呀,在我这里……”孙重哭丧着脸顺着少年说道,突然省过味来,惊道:“你说什么?恙虫……在你那里?”

少年扬起手,孙重看见那只还剩了四分之三的紫色液体和恙虫的小玻璃瓶,真真切切地握在他的手中。

“什么时候……我明明……”孙重糊涂了,明明,自己好好装着这瓶子的呀!他这才想起来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发现口袋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少年依旧将玻璃杯举得高高的,好像怕孙重看不清一样。他对孙重道:“行了,赶紧走吧,后面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可是瘟疫是被我惹出来的……我是不是……”看见恙虫瓶子被拿走,孙重的确是觉得心底暗松了一口气,但他也觉得,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总该是要负些责任的,岂能将责任推给别人,自己一走了之?

“后面的事儿,你想管也管不了……”少年似乎看出了孙重的心思,微笑道:“快走吧,这里有我你尽管放心……”说话间,只见那灌木草丛中的毒藤一跃而起,径向少年手中的小玻璃瓶子扑了过来!

少年灵巧地跃身而起,像一头小鹿一样,矫捷地避开了毒藤,他的脚尖甚至就在毒藤蔓子上轻轻一点,身子向前弹出,脚再落地,几个起落,竟是去的远了!

那山脚下的黑色藤蔓,果然并不理会孙重,好像根本没看见他的存在一样,绕过他的脚,径直朝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远远的,那少年的声音飘了过来:“去吧……就听从你的心的声音……”

“听从心的声音……”孙重独自一个呆立在地上,站了良久,良久……

慢慢走回城去之后,孙重便直接选择了投案自首。只是,根本没有人相信他的话,直至被转到付东流的特别调查科,他才终于被收,而且,这个时候,瘟疫果然渐渐消停了下来。凭着他自己的记忆,孙重还带着付东流找到了小土山内部的实验室,即便那里已经被少年的“术”弄成了一片废墟,付东流也还是从中查验到了尸骨残骸,以及一些实验用品。只是,那种紫色液体到底是什么成分,却是不得而知了。

而少年,和那个利用他的人,孙重却始终没有再见到过。

孙重虽然不算是修习者,不过鉴于他对气的把控天赋,出于慎重考虑,付东流还是把他安排到了风雨桥。对于孙重来说,风雨桥也是他最好的归宿。这里没有讨厌的刺眼光亮,不必见到那些根本不在乎他、视他如不见的人,也没有要利用他的人……更没有像大黄那样,因他的愚钝而死的人……

只有他一个人,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独自忏悔着,品尝着由仇恨转化而成的恐惧和懦弱……"

第六章 迷雾(29)请开始你的推理

“说完了?”付东流盯着喘息着的孙重,问道。

孙重又喘了几下,道:“后来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了,除非你还想知道我的囚徒生活,我不介意再说下去。”这孙重虽然认为自己被囚在这种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地方有利于自我反省,但是,寂寞使人发疯,他倒是很愿意抓住这样来之不易的聊天机会,跟来访者好好聊一聊的。

付东流“嘁”了一声,道:“别扯那些没用的,最关键的,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们?”

“最关键的?”孙重想了想,一脸迷茫道:“你指什么?”

“我给你看的照片上的那个人……”付东流提醒孙重道:“你是将恙虫交给了他……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那个人从你这里偷走了剩余恙虫,对不对?”

“确切的说,是我默许了他拿走了剩余恙虫……”说是被偷走,孙重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

“维持这一点自尊有什么必要……算了,随便你怎么说吧,”付东流挥挥手,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你替人家培养出来的恙虫,除了有四分之一用于制造了瘟疫,剩下的未用的恙虫,你转交给了照片上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

“是的。”孙重点点头,看着照片上神采飞扬的少年,感慨道:“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摆脱了那个利用我的人,消灭了那些藤蔓……不然的话,瘟疫是不会这么快消停的……”

“可是,你刚才说的是……”付东流扯过周游的笔记本瞥了一眼,又对孙重道:“你说过照片上的这位……少年,曾经跟你说过,你要是想自首脱罪,就不能说出有关他的事情……出于这种考虑,当年审判时你才没有说出有关这个人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是呀!”孙重大方承认。

付东流看着几乎成野人一般的孙重,道:“但根据你刚才讲述,明明那少年拿了恙虫之后就跑了,跑的时候就只跟你说过一句话,叫你遵照自己的内心……其他的话,好像并没有说过吧?”

孙重张着嘴,瞪着眼,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啊……”

付东流继续道:“那我是不是就能这样理解:那个少年并没有明确叮嘱你不能说有关他的事情?”

“是……也不是……”孙重搂着膝盖的手指,骨节突出,此刻用力的绞在一起,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手指,道:“当时情况很紧急,哪有时间仔细聊?我是根据他的意思……我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他的意思你怎么能揣摩出来?”周游也忍不住插嘴问道:“按你的说法,你们不过是一面之缘,从初次见面到两人分开,充其量也不过几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们不用言语就能了解对方的心思了?”

孙重抬起头,定定看着周游,道:“刚才那张照片……上面的另一个人就是你吧?你也是跟他见过面甚至打过交道的,你自己说说,他是不是能给人信任的感觉?他是不是像水晶一样透彻?”

“这……这好像跟瘟疫这件案子没什么关系吧……”周游有点打磕巴:“再说了,感觉这种事儿……是不能充当证据的……”

“对于一般人来说,感觉也许做不得数,但是,”孙重仍紧紧盯着周游道:“但是,对于你我这种对气有控制和运化能力的人来说,也许,感觉,也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吧?”

“……”周游无言以对。他是从心底赞成孙重的说法的,他也很愿意相信那尚不知名姓的少年……不过,他却不能在一个囚徒面前随便表态。

周游看向付东流。

付东流笑了笑,对孙重道:“那么我综合你之前的供述,以及现在的补充,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如果我说的不对或不全面,你可以纠正补充:第一,控制利用你制造恙虫乃至瘟疫的人,和照片上这个尚不知名姓的少年并不是同一个人;第二,利用你的人最后想要杀了你拿走恙虫,他用来害你的凶器是貌似被‘术’控制的藤蔓;第三,救下你的少年也是用‘术’毁掉了实验室;第四,这个世界上已知仅存的恙虫,最后是放在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少年手中,最后离开的时候,他是被藤蔓追着,而不是那个利用你、想杀的人追踪着;第五,出于对那少年的信任,你隐瞒了你和那个少年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奋笔疾书记录着的周游,不由停下笔来向付东流投来佩服的一瞥,短短时间内高度总结,实在是高啊。

孙重看起来更是一脸的震惊,夹杂着一丝丝后悔:“我是不是说多了?”他隐隐的感觉哪里好像不对?按孙重的本意,他原本是想替救命恩人洗清嫌疑,可是,貌似越洗越黑?

付东流追问道:“我说的这五条,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啊……没有……吧……”孙重迟疑道。

付东流嘴角勾起一个不起眼的笑来,道:“既然没问题,我就依据这五条往下进行合理的推测了……”

孙重和周游都看着付东流,想听听他会得出什么结论来?

只听付东流一本正经道:“据此,我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不足之处,你们可以补充指正:第一,即使利用控制孙重的那个人和照片上的不知姓名的少年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仍然不能确定,换句话说,少年和那个利用孙重的人是不是一伙的、相互为托儿、相互打掩护,这一点,以目前已有的证据,仍不能排除。我这么说,你们没有意见吧。”

这话说的,简直是滴水不漏。孙重和周游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看着付东流,呆呆地摇摇头。

周游问道:“那还有呢?”

付东流继续说道:“第二,就有关于恙虫的下落问题了……由于孙重在被偷走恙虫后便跟那少年分开了,所以,我们只能暂且认为少年是目前的恙虫持有者……如孙重所说,不管是言语告知还是感觉相通,少年的意愿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他掌握了恙虫,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结合咱们在其他案子中的发现,这少年收集的虫子种类极多,而且多是严重威胁人类的怪异虫类……而且需要注意的是,他所收集的虫子,都是‘收集’,换句话说,他是在变着法子,将这些危险的虫子养了起来,而不是制成标本看着玩!所以,此人收集虫子的确切目的,很值得警惕!”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30)别跟领导讲道理

"周游的笔尖停在笔记本上,轻轻赞道:“领导,实在是高啊!”他的心情很复杂。不得不承认,付东流的分析句句在理。而且,之前的桩桩件件案子,那个上不知名姓的少年,的确难以摆脱嫌疑,就连周游自己都怀疑他不止一次。

可是,周游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会真的这样做。他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暗自包藏着如此恶毒的恨意,不惜用疾病、冲突、意外、袭击、谋杀等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伤害完全无辜的人。

如孙重所说,那个人,像水晶一样啊,剔透而易碎,这样的人,不应该有阴影存在的。

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却又处处留下难以解释的晦暗,这样的矛盾,该怎样解释?

周游悄悄叹一口气。

“你还有没有要说的?”付东流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周游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领导是在对着孙重说话。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孙重的表情被糟乱的头发胡须遮掩着,但语气里仍难以掩饰一丝遗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那好,此次提审结束。”付东流从地上站了起来,示意周游也动作起来。

“这就走吗?”孙重有些恋恋不舍,道:“难得有人跟我说说话……我刚把舌头捋顺了,你们就要走……”

“我们是在工作好不好?哪有时间陪你聊天……”付东流嘟囔着,朝囚室门外走去。

“再见。”周游对孙重笑一笑,也跟着付东流往外走。

“他就像一件易碎的古董……”孙重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过来,周游站住回头看着这位“”,一脸困惑:“你说什么?”

“别伤害他……”孙重说完这就话,白牙收了回去,径自躺倒在了囚室的角落里,再没有了声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关上“”囚室的门,周游向付东流问道。

“关久了,难免会多嘴说些有的没的……”付东流领着周游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不用把这些人的每一句话都太在意,你得学会甄别……”

是吗?付东流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放在孙重最后说的话上面,似乎并不合适。孙重似乎是想提醒自己什么?

但周游来不及多想,只听付东流又在前面叫他道:“周游!快一些走,下面咱们要提审的这个,跟刚才的相比,可是个硬骨头啊……”

周游快走几步跟上去,问道:“领导,咱们接下来,要去提审哪一个?”

通道里的灯随着他们二人的出来而重新大放光明。付东流借着这光看看手中的文件,再抬起头来,看向通道深处的尽头之处,道:“走到头,应该能找到。”

“……”周游跟着重复一遍,问道:“这个代号,代表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它对应的是哪一个案子?”

“第二组数字,代表的是被关押进风雨桥的时间年份,你可以想一想,1996年的案子是哪一件?”付东流边走边说。

“1996年……”周游在他的记忆中苦苦搜寻着,但终究却毫无收获。周游只好再问道:“这个年份……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并没有见到相关的卷宗啊?”

“怎么能没有印象呢?”付东流背着手,打起来领导腔:“小周啊,我可是交待你提前把相关卷宗都过一遍的,你怎么可以毫无印象呢?如果真的没印象,那就是没看过喽?没看过代表什么?应该是代表失职吧?失职的话,按说该给你处分的,不过鉴于咱们科人手紧张,我就口头警告吧……下不为例啊……”

在付东流身后的周游,被他这位领导念的头都大了一圈,不由嘟囔道:“不应该啊……您给我的档案,我都看了,还做了笔记……不应该毫无印象的……”

“小周啊,你这是什么态度?”付东流不满道:“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冤枉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游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要怪谁的意思……我只是在努力回想,的确不应该有这种遗漏的啊……毕竟1996年这个年份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如果有相关的档案,我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周游一边说,一边在付东流后面走着,却冷不防付东流突然停了下来,这让周游一头撞在了领导宽厚的后背上。

“哎呦!”周游赶紧让自己的身体平衡下来,道:“领导,是我不小心……不过,您为啥突然停下呢……连个招呼都不打……”

只见付东流转过头来,脸上带了一丝尴尬,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不肯嘴软:“嗯,这个问题呢,咱们暂且搁置,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要集中到提审工作中……”

听见付东流突然转了话锋,周游立马明白不是自己漏看了档案,一定是领导安排那里出了问题。按理说,对于领导的失误应该视而不见,可是,向来黑白是非分明的周游却不能忍。他立马抓住付东流的话头,追问道:“领导,你让我集中到提审工作中,那也得让我明白咱们面的的是什么案子啊!”

付东流看着毫不退缩的周游的眼睛,干笑了几声,道:“那个…………我跟你解释解释这个代号的意思吧……第一组是英文首字母的缩写,代表的是该犯人目前的状态,这一位的首字母是f,是frenzy的缩写……”

周游顺着付东流的话边思索边说道:“frenzy……我记得是狂怒、狂暴的意思……”

付东流连忙点头道:“不错,所以,我得提醒你要小心这个家伙……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提审的时候,恐怕会有些难度……”

“我知道了,那后面的by是什么意思?”周游早已知道此案是1996年发案,并且也是主犯被收押风雨桥的年份,但是,最后这一组的字母,涉及主犯被关押的理由,却还是不太明了。

周游看着付东流,等着自己这位领导的回答。

“by,”付东流咽口唾沫,道:“这个的意思是……霸业……”

“霸业?”周游听了仍是一头雾水。他挠挠头,问道:“领导,能不能再说详细一些?还有,刚才孙重的编号是,他这个里面的h又是指什么?”

付东流叹口气,反问道:“你觉得呢?”

周游并不清楚这些字母代表的是什么,就说孙重吧,他是因为引起了瘟疫被关进来的,但瘟疫和h有什么关系呢?这还是已知案情的,对于未知案情的,周游就更是云里雾里了。"

第六章 迷雾(31)违规操作

"“h……”付东流道:“意思是仇恨……”

“仇恨……霸业……”周游仔细品味了一下,不禁笑道:“合着这编号头一组字母是英文缩写,后一组又是拼音缩写……这编号取得甚是随意啊……”

但说笑归说笑,至于“霸业”的理解,周游还是不明白,于是便向付东流追问道:“领导,说孙重被收押的事由是出于仇恨,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他的确是由于个人屡屡受挫导致了对他人对社会的嫉妒和仇恨,才被居心不良的人给利用了……但是,这个‘霸业’却实在是不好理解,难道在这个时代,还有人抱着成就一方霸业的幻想?领导,既然我对这个案子没什么印象,您给详细说说呗!这也有利于咱们工作的开展是不是?”

付东流干笑两声,颇有些踌躇。犹豫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处,不得不停在了通道最里面的一间囚室门前。付东流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头来,看着周游,叹道:“这儿事儿呢,实在是我疏忽了……按说不应该让你接触这个案子的……可是,我只想到了查那个不知名姓之人的线索,却忘了你……”

周游听糊涂了:“我?我怎么了?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应该让我接触?”

付东流又叹口气,道:“咱们科的规章第三百八十二条,你还记得吧?”

“……”周游苦笑道:“领导,咱们科的规章制度忒多了,我哪儿能挨个儿都记得?不然,光背这些规章条例,我哪里还有时间办案子?你尽管告诉我好了……”

“第三百八十二条说的是,”付东流看着周游,道:“办事人员有回避办案的几种情形……”

“哦,是这个啊,”听付东流一说,周游倒是想了起来,道:“好像是说办事人员或办事人员的相关人与案子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情况时,应该回避接触该案……”周游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马上起了疑:难道,这个犯下的案子,竟然和自己有关系?

周游看着付东流,愣愣发呆。不应该啊,1996年,自己还在上学,怎么可能与这种类型的案子联系在一起?那个时候,每日里都是上学下学,连个课外活动都很少,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一类“个色”的人呢?当时正在初中,学习紧张,看个电影都算奢侈,唯一一次难得机会去了趟音乐节,结果还……

慢着!音乐节!

周游打个激灵。难道,会是这件事与产生了联系?刻意被严密封闭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此刻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奔腾而出,简直要将周游溺毙!

周游好像在水中挣扎了许久的溺水者,慌乱地大口喘息着,脸却变得苍白起来。他说不出话,只能张着嘴,看着付东流,满脸的惊恐难状。

付东流看着这样的周游,竟是一脸的愧疚,道:“是我的疏忽……对不起……不舒服的话,你先回传达室那里去,这里我一个人来就行……”

周游还是说不出话来。但是,他拼命地摆着手,拒绝了付东流的建议。

付东流这样的反应,证实了周游的猜测。果然是这件事。当年周游便隐隐觉得,那件事并不单纯像是意外……但他没有证据能证实他的猜测,只能将这种强烈的后悔和疼痛感压抑封闭在心的最深处,不敢动不敢碰。可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影响改变了他的人生之路!

周游从那一天起,便开始自己摸索古怪奇异事件的解决方法……尤其是修习一道,这还是游游告诉他的……游游为之迷恋的修习一道,会不会成为帮到他解开谜团的可能的道路?周游直觉可以试一试。于是,本来对此敬而远之的周游,便一路跌跌撞撞地自己摸索了过来,甚至为此放弃了前途美好的学业……但自学总是无法深入打通其中的奥妙关节,直到他遇到了牛五方老师,正式拜在牛老师门下,他才从熟悉气、控制气开始,逐渐走上正途……

可这一路走来……

不管走了多久,不管走了多远,周游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只风筝,最原初的肇始之因,仍然一直牢牢地栓在他的心头,牵引着他的方向……

他开始修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查明真相、并且亲手复仇吗?

周游的眼睛越瞪越大,里面的泪水越积越多,但他拼命控制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这还不是哭泣的时候!

周游瞪着付东流,嘶哑着嗓子道:“我要去……我一定要亲自听……”

“可是……这是违反规定的……”付东流为难道。

“要说违反规定,您一开始也不应该让我知道这件案子啊!”周游毫不让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可能装聋作哑!”

付东流无奈地叹口气,道:“……那,就只能这样了……不过,周游,我提醒你,已经收押了,你不能再对他做出任何的伤害举动……”

“我知道……”周游依然嘶哑着嗓子答道。

虽然周游是在答应自己的要求,但付东流却觉得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周游,此刻似乎已经被心底喷出的熊熊火焰焚烧着了!

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算了,顺其自然吧。付东流咬咬牙,将手按在了自己身后的,通道最尽头的那间囚室的门上,道:“关于这件案子,细节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准备好了吗?”

周游紧紧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付东流转过身去推那间囚室的门。通道的光照过去,周游看见门上的铭牌反光映出一行清晰的字迹:。

“吱呀”似乎已经锈蚀住的囚室门被从外面慢慢推开一道缝隙,门内的黑暗像窥伺许久的鬼魅,倏地从门缝钻出来,瞬间让通道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周游之前刻意封闭的记忆,刚才如洪水肆意奔流的记忆,随着门的推开,竟然瞬间静止,然后在门轴的吱呀声里,才一点一滴活泛起来,鲜亮的宛如昨日,就连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也如当初一样的新鲜,丝毫没有褪色!

“游游……我来了……”周游看着越推越大的门缝,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

第六章 迷雾(32)少年不识愁滋味

"白色耳塞下长长的耳机线,在课桌下方分成了两股,连接着同桌二人。傍晚的阳光从窗子斜照进来,将游游的脸颊上的浅浅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光晕。

“好听吗?”游游突然转过头来,笑着问周游。在只有这两个人的空旷教室里,游游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格外的清脆悦耳。

周游好像被人发现了小秘密一样,急忙低了头,涨红了脸,不敢看游游,只能盯着放在课桌下面的自己的手,嗫嚅道:“好……好听……”

游游“噗嗤”笑出了声,道:“你瞧你,怎么总像个小姑娘一样……喜欢听就大大方方说呗,低什么头?”

你哪里知道,我喜欢的才不是歌……周游的心里话只能在心底盘旋,却是怎样也不敢说出口来。

游游却好似浑然不觉,给周游介绍着耳机里的歌手:“路西冯,他是我最喜欢的歌手,特别酷,在台上从来都不笑,看起来好像很冷血,可人家其实是环保大使呢,特别热心公益……”

“哦……”周游对于什么路西冯什么路东冯的都不太在意,甚至他都没怎么听到那歌手唱了些什么。他只在乎能和游游每周一次的独处时光。

话说,值日真是个有利于学生身心发展的好举措呢。

“……你知道吗,路西冯下个月会来九江参加音乐节,我提前一个月都没买上票啊……”自顾自说了半天的游游看看周游,推推他的胳膊,不高兴道:“喂,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有,有……”周游连忙答应道:“你说什么音乐节没买上票……那,那要不我去试试,看能不能买到?”

“我是粉丝团的都买不到,你就更买不到啦!”游游笑了笑,道:“不过还好,我师父也要去现场,帮我搞到了两张票……虽然有点贵……不过还好啦,我的压岁钱还够用……只要能进场,我就很高兴了!”

“两张票……你要和你师父去吗?”周游迟疑问道。

“才不是呢!”游游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我师父是要负责安保去的……我约了小蒙一起去……”

“小蒙?”周游有些不痛快的样子:“我记得她并不喜欢路西冯的歌吧?”

“就算不喜欢听歌,陪我去就可以啊!”游游歪着头,看着周游道:“要不然我跟谁去呢?”

“奥……这样啊……”周游没话说了。

游游看着这样的他,不由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周游却没话找话,偏偏岔开了话题:“游游,你那个师父……到底靠不靠谱?你在公园里随便碰见的人,就拜了师,也太随便了吧?要是那人是骗子怎么办?”

“嗳,我师父本领很高的,你不学也就算了,怎么能说他老人家是骗子!”游游有些生气了。

“好好好,算我没说……”见游游一生气,周游立马没了脾气。但是生性谨慎的周游,还是对游游这个所谓的师父有些顾虑。听游游说,她在公园晨练时,见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大叔,广收门徒,收了一堆的人跟着他练,她凑热闹也跟着练。刚开始也就是些锻炼筋骨的功夫,的确让游游身体好了许多;慢慢再练下去,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人坚持了下来,这个师父便跟这几个人说,他们是资质比较高的,又开始传授给他们“心法”。

听游游说,他们拜的师父是什么“修习一道”的,练习“心法”后,会愈加地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反正那些话让周游听起来很是玄乎,但游游却说的确对身体很好,竟一直坚持了下去。

这回,这位神通广大的老师竟然还要当音乐会的安保,怎么越听越不可靠呢?

“游游,你这个师父……”周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忧虑,说多了,又怕游游不高兴。

游游收了耳机,站起身来,笑道:“没事儿的……我师父人很好的……他也是有单位的,一个安保公司,不是骗子……行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游游一甩辫子,对周游招招手,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连背影也是那么的好看。

青春的日子总是那样的悠长,好像有大把的时光,无论怎样挥霍仍然都是富有的像个拥有了全世界的人。

一天天过去,周游总是记不清每天要上的课程,不是忘带书就是没拿作业本……但是,距离游游最喜欢的歌手路西冯会参加的音乐节还有多少天,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距离音乐节开幕还有一周的时间时,那一天又轮到周游和游游做值日。周游记得清清楚楚,两个人完成了教室的卫生,整理好了教具,周游和游游收拾好了书包,一起说笑着走出了教室门口,周游转过身去锁门,游游站在他身后,很随意地问道:“嗳,小蒙有事儿不能去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周游手一抖,教室门上的锁头差点被他给掰下来。他回过头,想笑却又强抑着笑意,道:“嗯……去哪儿啊?”他明知道游游说的是音乐节,但是,既然游游没有明说,周游也不敢乱接茬。万一是自己会错意了呢?

游游叉着腰,歪着头,马尾辫垂在肩头,俏皮一笑,道:“你说呢?”

“啊……啊……我……我不知……”周游很气自己,怎么这个时候,话都说不完整了呢?

到底他那个“不知道”的“道”字没说出口,游游便打断了他:“哼,就知道你这个大音痴忘了……是音乐节啦!有路西冯会参加的音乐节!”

其实,我都记得的……周游在心底默默回答着。

游游一甩辫子,自己朝楼梯口走去,边走边道:“去不去?票很难买到呢……浪费就太可惜了……”

周游看着游游的背影,手里还攥着教室门上的锁头发呆。直到游游拐下了楼梯,周游才好像如梦初醒,大喊一声:“去!我陪你去!”说罢,他才撒丫子追着游游去了。

那天下午的风,在记忆中无比轻柔,带着纷飞的海棠花瓣,缤纷,幽香,又带着一点点莫名的忧伤。

属于少年的时光啊。"

第六章 迷雾(33)记一次难忘的夜晚

周游第一次参加音乐节这种活动,进了门,未免看着处处好奇。

这一次的音乐节设在九江城的中心公园,也就是后来的游乐园,主表演区设在中心公园的最大的一处草坪区,这片几乎占了中心公园一半面积的大草坪,平时根本不允许人进去,这一次,也不知道音乐节出了多大的价钱,竟然被准许在草坪中央搭了临时舞台,观众们在台下的草坪里可以随意走动,再没有人跳出来喝止“不准践踏草坪!”

人多,天又渐渐黑了,两个人遂紧紧挨着,生怕走散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随时随地都有三五个人停下来,就地即兴表演一场,可以是唱歌,也可以只是玩乐器,围观的人都十分配合的或者和着唱,或者跟他们一起打着拍子,乐音飘飘,其乐融融。甚至,在草坪的一隅还燃起了一堆篝火,热焰腾腾!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草坪四周早早架上的照明灯同时亮起,照的这片茵茵绿草宛如白昼。灯亮的时候,周游和游游正在一个由三人组成的小型乐队旁边,和着他们欢快的节奏跳圈圈舞。一下子被光亮打到,周游有些不适,他眯眯眼睛,适应了光线,看见自己身旁的游游。游游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却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发觉两个人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牵到了一起。

那么的自然,以至于两人都未察觉。

在晃眼的照明灯下,游游和周游忽然变得羞涩了。他们的手,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可是,偏偏又不甘心的,好像没着没落的,在身边垂着。

游游向周游伸出一根小手指。

周游看着游游青葱般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各位朋友们!大家热烈欢迎路西冯献唱!”就在这个时候,中央的舞台那里,忽然传出了主持人亢奋的声音:“伸出你们的手!张开你们的耳朵和心!准备迎接路西冯的金属之音的暴击吧!”

游游兴奋地尖叫一声,对周游抛下一句“快来看路西冯”便飞身向主舞台跑去了。

周游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要去拉住游游手指的姿态。“我恨你,路西冯……”嘟囔了这么一句,周游还是没脾气,赶紧跟着游游跑了过去。

主舞台的音乐声已经响了起来,人群都在朝舞台那里涌过去。也难怪,这个音乐节最大的腕儿,也就是这个路西冯了,所以即便不是他的粉丝,出于能看“活的”名人的心理,人们也都争先恐后要挤过去看一眼,看看这个声名远扬的音乐家是不是跟电视上一样只有一个鼻子两片嘴。

周游被狂热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别说跟紧游游了,就连他自己保持平衡站着都难。

“游游……”周游在后面焦急地喊着,他只能看见人缝里游游忽隐忽现的头发了。不知怎的,这个时候的他,无比担心和游游走散。

现在想来,也许就是所谓的第六感也说不定……

可当时的周游却根本没时间细琢磨。他只是单纯的想跟上去,想要和游游在一起!

“嘿!”游游忽然出现在了周游的身边,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差点被挤翻在地的他。周游一脸惊愕:“游游……你不是……不是在前面吗?”

游游松开了抓着周游胳膊的手,笑着道:“这就是我的师父教我的功夫啦……来去自如,羡慕不羡慕?”

周游不以为然道:“不就是身手伶俐些嘛……不过,游游,现在人太多了,咱们别跟他们挤着,不然的话不安全……”

没等周游说完话,游游点点周游的鼻尖,戏谑道:“你呀!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咱们已经在音乐节了,你别给自己太多束缚,放开玩好不好?”

“游游,我……”周游想跟游游说自己莫名的担心,可是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行了,我知道你对路西冯不感冒,”游游神采飞扬道:“我就不强迫你听啦……不过我自己要到舞台前面去,这个,你不许拦着我!”

“可是……”周游还是在迟疑着。

不过,游游却已经没再听他的话了。她头发一甩,又挤到了人群里面。今天游游把头发全都散了下来,长长的黑发瀑布一般垂在她的肩头背后,像一匹光滑的黑色丝绸,在照明灯下闪着光。

周游看着这样的游游挤进了人群中,闪转腾挪,像一条黑色的灵巧小鱼。周游不自觉地笑了,一切,似乎都是这么的美好……

就在这时,草坪四周晃眼的照明灯突然全部熄灭!拥挤的人群好像僵住了一样,不知就里的人们全都张着嘴静止在了当地。

怎么回事儿?周游又紧张了起来。

此时,就听主舞台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弦乐之音,从地面上直冲云霄,简直可劈裂夜空的宁静!

四处乱瞧的人群又将目光聚集到了舞台之上。只见,舞台上的冷色灯光亮起,只照亮了舞台中央的一个拿着吉他的黑衣人。

周游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但他知道,那一定就是路西冯了。与此同时,舞台下的人群重新沸腾了起来,欢呼声简直要盖过路西冯的乐音!

周游对音乐无感,但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情绪难免会受到传染。他只觉得路西冯的音乐和嗓音,的确别具一格,尤其对着这汹涌的人潮,更是像熊熊焰火上的火星,热烈,高扬!

这大概就是音乐的感染力吧。周游站在人群外围,不由自主地跟着路西冯的节奏晃动起了身体。

当路西冯一曲即将终了的时候,拉长的一个高音将人群的情绪推上了又一个**,观众们看着他们的偶像,欢呼蹦跳着,嗓子都要喊哑了……

就在这个瞬间,欢快的人群忽然摇晃了一下。就好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一条鱼忽然划过。就好像光滑的蛋壳裂开了一条隙缝!

周游忽然感到了心慌。他愣了两秒,立马像发了疯一样往人群中挤去:“游游!”

感谢支持,请多指教!

第六章 迷雾(34)逆流而上

"自内而外的崩塌快的根本来不及让人做出反应。

刚才还在欢呼热闹的人群,全体楞了一秒钟,立马就又被绝望的哭喊奔跑给裹挟了。好像从舞台边缘掀起了一道无法阻挡的恶浪,自里向外刮扫出来,所过之处,人群好像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杂草一般,全都被碾压殆尽!

“游游!”周游的嗓子也喊哑了。看见这样狼狈的人群,他不由更加担心在人群最里面的游游了。

游游练过那个叫什么“修习”的功夫,应该能保全自己吧?

周游抱着一线希望,逆着哭喊尖叫混乱的人流,奋力向中心主舞台游挤着。不管游游会不会功夫,他都必须要找到她!

“游游!游游!”周游扯着嗓子呼喊着,但他的声音在哭喊的人群声浪中,显得是那样的势单力薄,完全被淹没掉,除了他自己,也许谁都听不到……

可周游才不管那些。他拼命喊着游游的名字,拼命扒开拥挤混乱的人群,想要挤到前面去……他身边经过的那些人,只要被周游阻了路,无一不在骂这个瘦弱的中学生“神经病”,别人都在往外面跑,却只有周游一个向里面挤!

当年的周游,身体还未完全发育,又瘦又小的样子,怎么能对抗的过那汹涌而至的人群的浪潮?无数次,周游都差点被挤翻在地、被纷乱的脚步践踏,可是,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子蛮力,竟拼着,挣扎着,一点点地从人群的缝隙里,从横冲直撞的人流中,生生蹭挤出了一条路!

隔着无数层的人,中心主舞台已经在眼前了。

不知从哪一边又胡乱冲出一队人来,竟恰好和对面的人群迎头相撞,处在这两面人群中间的,与他们方向都不同的周游,好巧不巧,竟被挤的双脚离地,被架到了半空中!

周游挣扎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努力只是徒劳。他喘口气,眼睛在人群顶上扫一遍,只见草坪上的人群混乱的像开了锅,但奇怪的是,人们虽然一脸的恐惧,满满的哭喊叫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这片混乱的草坪!即使是距离草坪边缘最近的人,也根本没有踏出草坪一步!

这太奇怪了。周游看见那些人们,就倒在草坪边缘的那些人们,每一个似乎都变得无比僵硬,就连脸上的惊恐表情,都好像是石刻一样的古板。他们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草坪外面的公园小路,好像那里就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一样!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周游心底一紧,赶忙转过头来,向主舞台看去,只见路西冯仍站在舞台中央,也一脸的震惊,嘴里好像还在喃喃低语着什么?舞台上除了路西冯,也爬满了避乱的人们。

可是仍然不见游游。

这时,周游身子一松,被架起来的他,随着人潮的流动,又被放了下来。双脚刚刚接触到下面的草地,周游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危险突如其来!

时至今日,周游每每想起,仍然无法明确表达当时自己的古怪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脚底下的土地有了生命一样……或者,就像是土地下面藏着什么恶魔,想要从地底下轰然蹿出、将这些人群吞进他们的血池一般的大口中!

这种恐怖感觉,只在周游一晃神间,从他的脑中飘过。即使如此,他的恐慌仍是无法自抑。他剧烈喘息着,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可是,游游呢?她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害怕呢?

周游咬咬牙,仍旧分开人流,向舞台上挤过去。一定要找到游游!

看到舞台下面高高的钢制台基,周游灵机一动:站在舞台上就可以避开地面了!

这样一想,他立马加快速度,奋力“游”到了舞台边缘,抓住舞台下面做支撑的钢条,咬着牙爬了上去。

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舞台的地板上的时候,周游竟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看来,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周游稍稍喘口气,抬起眼睛,四下里极目望去,只见舞台上避乱的人也是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游游……”周游绝望地呼唤着游游的名字,心中渐渐焦急起来:怎么可以找不到游游呢?她那么灵巧,又会“功夫”,不应该被……

周游使劲儿晃晃头,像是要把自己不应该产生的想法甩出去一样。他失魂落魄地在舞台上胡乱奔走着,企图看清楚每一个经过他的人的模样。

舞台上的人越来越多,大约是想周游一样,人们都发现了舞台上、隔绝了地面的地方好像更为安全,于是不少人发现竟不能逃出草坪,便折回身来往舞台上挤。这样一来,便造成了更大的混乱,一时间,有往外跑的,有返回头的,有人踩人想要爬上舞台的,顿时搅成了一锅粥,再配上哭喊惨叫声……

“这简直就是炼狱图景……”有人在周游耳边喃喃道。周游歪过头,靠着那人身上标志性的黑色风衣和吉他,发现竟是路西冯。

已经有些慌乱了的周游一把抓住路西冯,在他耳旁吼道:“你站的最高、看的最清……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一个长长黑发披着的姑娘?她是你的粉丝……”

路西冯侧过脸,一脸的哀伤和怜悯的表情,看着周游,道:“姑娘……那些姑娘都去了……”

周游放开了路西冯,跌跌撞撞地向一旁走去。他不想跟疯子多废话。

可是路西冯的声音偏生从他身后稳稳的,笔直地传来过来:“有一个姑娘……像你说的样子……刚刚去了舞台后面……她好像很不开心……”

不愧是玩音乐的,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声音仍然是如此的具有穿透力。

周游折回身,也不理那路西冯,只一路往舞台后面走去。

路西冯也对周游,对身旁挤来挤去的汹涌人潮毫不理会,竟在这一片混乱中,兀自弹起了身上的吉他。

吉他的声音,和路西冯的声音一样,都是如此的具有穿透力,清亮,疯狂,混乱……像极了眼前的场景。

居然还有心思做新曲子……

周游这样想着,匆匆忙忙往舞台后面转过去。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巨大的“轰”,烟尘腾起,之后,他脚下一空,便登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章 迷雾(35)一定找到你

"当周游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医院了。九江城的第一医院成立了紧急救治组,几乎全部的病房、乃至走廊里,都是因为音乐节踩踏事件受伤的人。周游向人打听游游的下落,却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周游的伤算是轻的,只是左臂骨折。医生护士们忙碌着抢救重伤员,根本没工夫看管像他这样的轻伤患者。于是,周游索性溜下病床,举着打石膏的胳膊,一间间病房,一条条过道的看过去,想要找到游游的下落。

整间医院,只要能进去的地方,周游差不多都走遍了,可是,哪里都没有游游的踪迹。

周游失魂落魄的找了一张座椅坐了下来发呆。游游,她会在医院吗?还是……

周游使劲儿摇摇头,不愿意再胡思乱想下去。他茫然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坐到了医院公共空间,墙上的一台电视机正自顾自地滚动播放着实时新闻。周游听见电视里的美女主持人说,这一次音乐节的踩踏事件,共死亡两千余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这么大的伤亡数字,实在是触目惊心,九江城已经将这个音乐节踩踏事故列为了重大事故,开展了调查。

在谈到这一次伤亡事件的原因时,周游听见电视机里一位“专家”说:“经过实地勘察,我们发现大多数伤亡者都局限在这里……”这位“专家”举着小棍儿一指中心公园的平面图,画了一个圆,恰好圈住了那片大草坪。坐在角落里的周游,眼睛紧盯着电视,唯一能活动的右手不禁抓紧了自己裤子。

只听那位“专家”又说:“……应该是在草坪的中心主舞台附近有人不小心摔倒,诱发了人群混乱,从而导致了踩踏……再加上主舞台的质量不过关,突然倒塌,也加剧了人员伤亡……也正因为如此,多数伤亡者都是在这一片区域发现的……”

随着那专家的讲解,电视画面切转,出现的竟是大草坪当时发生混乱时的惨像。那图景,真的如路西冯所说,简直就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电视上呈现的画面,应该是在踩踏事故发生之后,救援赶到时的拍下来的。那原本是茵茵绿草的欢快之地,那应该是被悦耳音乐和嘈杂的热闹包围的地方,竟只剩下了灰和红两种颜色,只剩下了哭泣和呻吟!

周游看见,一瞬间之前还在这个世界上自由活泼地存在着的无数生命,此时竟都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皮囊,横七竖八地倒落地上,交错叠压,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动作,甚至连生命的颜色也被抽离,只剩下了灰败的阴沉,笼罩着他们,曾经有名有姓的他们,如今被统称为“尸体”的他们。

灰败之上,是刺目的红横流。不错,那是血。应该奔腾在人的血管中的,支撑一颗心热烈跳动的血液,如今竟毫无价值的,随意流淌在伤口,在尸体,徒劳地渗入黑色的泥土之中。

周游忍不住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好像是发了高烧。他紧闭上了双眼,不想再看这幅恐怖而凄惨的图像。

“……这一次的事件,应该就是踩踏引起来的……”只听电视里的“专家”分析道:“这个原因比较明显……我们当然得追查此次音乐节的责任,为什么就没有预料到人员拥挤的问题呢?这个完全是可以预想到并采取预防措施的,例如增派维护秩序的人手啦,设置疏散通道啦等等……所以,我认为音乐节的安保绝对有问题……不过……”

“那么,除了音乐节的安保有疏忽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影响了踩踏事故的发生?”主持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专家”的一丝犹豫。

这“专家”停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但架不住主持人的追问,他还是说了下去:“这次的踩踏事故还有一个疑点,我们还没有搞清楚,当然也可能是前方反馈回来的资料证据还不足……是什么呢,就是这个大草坪,我们说绝大多数因踩踏造成的伤亡人员都是在大草坪上发现的,当然草坪之外也有个别受伤的,但是极少极少,大都是因为看到大草坪那里出了乱子,自己慌了乱跑造成的,实际并不能看成是踩踏造成的伤亡……”

美女主持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问道:“您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专家”清了清嗓子,好像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道:“我是想说,虽然说大草坪那里的确人员较多、较拥挤,但是必须看到,大草坪作为一片公共开放空间,并没有设置围挡对不对?平时那里只有低矮的护栏防止游人进去踩踏,当举办音乐节的时候,连这圈矮护栏都拆掉了……一个根本没有围挡的开放地区,在发生危险后,人们为什么不跑出来逃生,而是仍然挤在草坪上乱作一团?这一点,我个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美女主持人托腮做出沉思的样子,道:“那……是不是因为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人们已经不辨方向了,所以没来得及逃出来?”

“专家”摇了摇头,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从现场发回来的图像来看,这一点还是很奇怪,你看有些人已经处在大草坪边上了,他只要跨一步就会跑出来,可是,你看这里,还有这里……他们连个脚趾头都没伸到草坪外面,好像就在草坪边上生生被人扯住了脚、急刹车站住了,然后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推挤压倒导致了伤亡……”

“专家”的话越说越玄乎,主持人立马截住了他的话头,道:“嗯,相关疑点呢我们一定会在有关部门的后续调查中明确的……现在,我们播报一下还未证明身份的不幸死亡人员的名单照片,希望有关亲友看到后能速来第一医院认领……”

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走的周游,听到主持人的话,又慢慢地转回了头。

也许,就看一下?

不会的,游游不会……

我只是为了确保万一才看的。周游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为了让人看清楚,电视上放出来的图片更换的很慢,每一张记录的都是已经离去的生命的样子,即便素不相识,看起来仍是触目而剜心!

周游身子微微颤抖着,强迫自己盯着电视一张张看过去,心里默念着:不要,不要……

每一张图片下面都写着编号,大约是为了辨清不同的身份吧?毫无生气的脸孔,对应毫无情感的编号……周游的心一阵阵抽痛。

第五百七十七号。

周游身子晃了几晃,勉强扶住了座椅的靠背没有摔倒。从那一刻起,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晴天霹雳,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想来也是呢,这第一医院,他哪里都找了,就只有一个地方没去找过。

现在,他就要去那里,去最后的这一个地方,寻找他的游游。

太平间。"

第六章 迷雾(36)狮子和豺狼

"周游成了第一个“认领”游游的人,甚至还在游游的父母之前。但是,周游仅看了一眼,转头便走。

躺在那里的,的确是游游。但是周游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游游永远都是美美的。周游只想让游游在自己心中的样子永远都是豆蔻年华中的青春。

而不是现在的……

转身走过两步,周游双腿一软,竟然摔倒在了地上!

周游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倒大约是身体情感受到太强烈的刺激后,所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相当于短路时断掉了保险丝。只是,这一次的掉线,周游却刻意的让这一条通路保持了断线,就让这一块记忆,永远沉没进入自己心渊,再也不要提起!

可是,周游却没有想到,在多年之后,这一个被封印起来的记忆,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毫无准备地从心渊深处连血带肉的、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周游站在的囚室门口,看着打开的门口,看着在前面等着他的付东流,深深吸口气,跟了上去。

即使残酷,即使没有心理准备,但是既然要面对,就必须要挺直了腰板来面对!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顺其自然,把这个陈年的伤疤,扒开了上上药吧……更希望能就此治好了……

的囚室和孙重那间没什么两样,狭小、阴暗,仅有的一盏小灯在付东流和周游二人进入的时候,骤然亮起,但跟那室内的黑暗比起来,也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唯一与孙重那里不同的是,囚室地上似乎拖着一小截的铁链。待囚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刚刚关上,眼睛还没有适应的时候,那截铁链突然在地上绷紧了,一股强劲的风随着扑面而来!

走在周游前面的付东流急忙将周游向后一推,他自己也是往旁边跳开一步。几乎与此同时,撞到囚室墙上才站定的周游,看见昏暗光线里,一只指甲尖利的大手忽的探出抓过来,那长长的指甲就贴着付东流的鼻尖划过,差一点便抓破!

付东流定定神,对着黑暗里厉声道:“!别太嚣张!”

刻意躲在小灯照不到的角落里,不肯现身。只是从黑暗里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别叫那个编号……本人有名有姓!”

到底是何方神圣?口气竟然如此之大?周游看向了付东流,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付东流却没有看周游,只是对着黑暗中冷笑道:“在风雨桥仍不知悔改,这样的人哪里还配有名字?”

隐藏在黑暗中的似乎蠕动了一下,隐约可见他的脊背,好像野兽一般嶙峋。他仍旧不肯从角落里出来,只是又冷冷抛出一句:“说明来意!”

“提审!”付东流回答的也很不客气。

“我还以为,你是来接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地上的锁链发出一声轻微的哗啦声,还没等周游做出反应,就见像一只饿了许多天的猛虎,向着它的捕猎对象压顶扑来!

本来就心神不定的周游哪里料得到会突然扑出来,更不曾想到这家伙放着离他更近的付东流不管,竟然就冲着自己猛扑过来!

周游乱了阵脚,竟就像一只被草丛里埋伏的猛兽惊倒的羚羊一般,手足无措,脚下慌张,一时间只知道往后退去,蹬蹬蹬几步过后,周游猛然跌撞在囚室门上,却是已无路可退!

“哗啷啷!”铁链绷紧,一头应该是固定在囚室墙上、另一头连在项圈上的铁链长度不长不短,恰巧让停在周游面前一臂之遥的地方!

好险!周游悄悄松口气,却依然靠在门上不敢动弹。

像僵尸一般胳膊伸直,多少年都没剪过的指甲,微微打着卷,但依然尖利如刀锋,正对着周游的咽喉!

周游一动不敢动,看着冲出黑暗的这位,只见初露峥嵘的,果然人如其声,身材敦实,长相普通,但是眼睛里眼白较多,看人时总是从底下往上翻着看人,在半耷拉下来的眼皮子下,黑眼珠只露出半边。像孙重一样,长时间在风雨桥的地下“居住”,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乍看起来像是头狮子;但他脸上却很干净,几乎看不到胡子,只露着苍白的皮肤,配合阴鸷的眼神,再看他第二眼,便又觉得他很像是头狼!

差一点够不到周游,却不依不饶的用他尖利好像狼爪一样的指甲尖对着这个看起来吓坏了年轻人,阴阴笑道:“小子……我见过你……”

“我……我?”周游愣了一下,不由自主问道:“我不记得见过你……”

嘴巴咧开,露出黄色的牙齿,喷着臭气呵呵笑道:“你当然没见过我……但我却知道你……你是游游暗恋的那个小男生吧?呵呵,这么多年了,还是那种傻样子……”

周游的脑袋好像被一块巨石猛地砸了一下子,楞道:“什……什么?”他竟然知道游游,还知道游游对自己……

他是谁?

看着好像被冻结的周游,又得意地笑了,笑声桀桀:“本来还想让游游拉你来修习呢……谁知你不开窍……”

“修习……”周游恍然大悟:“你……你是游游的师父!”那个在公园教人打拳的大叔!那个替游游弄到票参加音乐节的人!那个在音乐节负责安保的人!

他竟然是!

周游只觉得脑中血往上冲,嘴唇竟不自主地哆嗦了起来。垂着的双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

“!你住口!”付东流在后面拉着铁链,想把给抻回来。

却毫不理会,仍然盯着周游在自顾自地说下去:“不来就算了……我的徒弟够多了……可笑,他们以为自己在修习……哪里知道他们只是我成就霸业的砖头……”

“你闭嘴!”付东流吼道。

“……他们连打工的都不是……不过是像食物一样给我提供能量的……”

周游也不多言,咬紧了牙,一拳挥出!不需要调动,不需要汇集,他全身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冲到右拳之上,狠狠揍在了的腮帮子上!

“嗵!”伴着一声闷响,身子一个趔趄,后退两步。

他很快又站稳了,一歪头往地上吐出一口血痰,里面包着两颗牙。但是却仍然鬼笑着,道:“好痛!真好……算得上对手……现在轮到我了……”说着,身子一矮,显然又是要扑将上来!"

第六章 迷雾(37)所谓霸业

"几乎是瞬息之间,已然从地上弹起,从囚室上面朝周游扑上去!

“周游小心!”付东流在一旁干着急。囚室太过狭小,付东流根本插不上手。

周游却毫无惧色,他的心里,目前只剩下了强烈的恨!

被铁链拴着,理论上来说,无论他从地上还是空中,都无法触到周游。在这种情况下,他怎样对周游实现攻击呢?

是游游的“师父”,是修习一道的人,那么他的攻击,绝不会仅仅依靠拳脚上的功夫。

周游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判断,双手由拳化掌,将气息均匀分布在掌上,硬生生迎着降落下来的而去!

他本来可以用这些气息打造一个严密的保护屏障来保护自己的,但周游并不想。他不想保护自己,他只想将眼前这头野兽揍扁!

“周游!”付东流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嘴一歪,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好像周游的做法正中他下怀一般。他伸着爪子,像一把匕首向下直插周游的脑袋!

“嗡”周游只觉得耳中鼓膜一胀!似乎囚室中的空气在瞬间被压缩了!

周游觉得他就好像给人速冻了一般,周身气息瞬间一滞一提,好像在空中有一个吸力强大的管子要将他的气全都吸走一般!就连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间都无法动弹!

周游艰难地抬起头,吃惊地发现竟停在半空中,保持着往下扑来的姿势,手掌变爪,在半空中虚罩着周游的脑瓜顶!

幸好,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像块石头一样从半空中掉坠下来,很没有形象地像片大饼拍在了地上。

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到底是挨了摔,他没再站起来,而是靠墙盘腿坐了,阴郁道:“要不是这鬼地方抽走了我的气……哼,就凭你,还不是一样被我吸干了真气变成皱巴巴的空壳……”

皱巴巴的空壳……

满头大汗的周游,刚刚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正暗自感叹被抽离了真气的却依然如此具有威胁,然而冷不防听到的牢骚,周游身上忽然一冷!

皱巴巴的空壳!

原来,游游并不是因为踩踏受伤而死的!原来竟是她这个所谓的“师父”!

原本周游见到游游的尸体时便有疑问,他直觉踩踏并不能造成游游的那些伤,可是当时他只是一个中学生,既然医生都说是踩踏了,他便也没有多想……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周游眼睛都红了,立马又要朝扑过去!付东流见状,急忙一把搂住了周游,道:“周游!你冷静一些!咱们还有工作要做!”

“为……为什么这么做……”周游的声音变哑了,好像突然之间他变得不会说话了一样:“为什么……她信任你……做师父……”周游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是怎样取得游游的信任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配说自己是修习一道的?怎么配做人家师父?

坐在地上,阴笑道:“门徒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师父的宏图霸业而随时准备献上一切的么?一切,包括生命的一切!”

感觉到周游浑身正逐渐变得僵硬,付东流忙搂紧了自己的下属,劝慰他道:“周游,我知道这对你冲击太大……可是,他已经在风雨桥了,已经在为他所做出的事情得到惩罚了……”

“惩罚?”周游指着坐在地上的,怒道:“够吗?他害死了多少人?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多少人啊……用那种惨无人道的……”周游声音直哆嗦:“……可是犯下这样重罪的他……竟然还活着……怎么能容忍……”

看着语无伦次的周游,付东流叹口气,道:“对于人来说,死亡有时候并不是最重的惩罚……”

“如果死亡都不是,那还有什么才算惩罚?”周游瞪着,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神就杀死他!

“夺去那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并且令他亲眼看着……”没等付东流说话,却抢先答道:“这就是他们对我最残酷的惩罚……”说着,他竟眼露凶光,带着无限的仇恨瞪着面前特别调查科的两人,道:“还嫌不够吗?还要再次羞辱我?”

“答对了!”付东流把周游推到了身后,道:“这也是你惩罚的一部分!现在,我命令你,将你所犯下的罪行做简单陈述!”付东流往身后看了一眼。既然已经碰到了陈年的伤疤,那索性就彻底揭开吧!

“烦死了,你们回到你们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喝着茶水,看看卷宗不就得了?凭什么当面来对我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因为这是对你的惩罚的一部分!”付东流冷笑道:“让一个自负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面对他无法更改、无法翻盘的失败!”

盯着付东流看了片刻,阴冷道:“我拒绝!”

付东流却不依不饶道:“现在的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我是在命令你,张伟!”

周游看见身子一抖,竟然头一次显出了类似孙重那样的畏惧。但仅仅是一瞬间,被付东流叫做“张伟”的又让那种强烈的怨毒气息笼罩了自己,狠狠瞪着付东流。

但是,张伟却按着付东流的命令开始讲述他被关到风雨桥的缘由,尽管语气是那样的充满了恨意:“我想统治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结果因为一个小失误,被你们这帮宵小之徒钻了空子,把老子关到了这里!”

统治世界、成为世界的霸主……原来“by”霸业是指这个!周游心中不屑,这个世界,还真有这种狂妄的人……

付东流依旧语声冷硬道:“作为一个名字被拿走的人,必须严格执行唤汝之名的人的命令!我说过,你对你的罪行做出详细陈述!”

被拿走名字的人……周游心中一动。

只听张伟有些抓狂道:“你明明刚说了是简单陈述!这一会儿就又成了详细陈述!有没有准谱儿!”

付东流看着张伟在那里叫嚣,不动声色。

张伟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开始了他的“详细陈述”,语气里充满了不快和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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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38)口述实录

"张伟虽然讲的不情不愿,但是从他的叙述中,周游还是大致拼出了当年音乐节事件的真相!这真相对于周游这种当事人来说的确太过残酷,也许,这也是当初领导没有让周游接触这一事件档案的原因吧。

可是,该来的终究会来。

以下记录皆来自张伟的自我供述:

我从出生就注定是不平凡的!我妈当初怀我时就梦到了天上的太阳掉进了她的怀里!我出生以后,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出口成章,八岁上学就是孩子头!所以,可以想见,我天生就是不世出的天才!天注定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丰功伟业的!所以,我才不会在学校这种拖着鼻涕的小屁孩云集的地方混日子,我很早就跑了出来,为我注定要进行的伟业做准备!

可恨的是,总有些人瞎了狗眼,竟然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大约他们觉得小孩子好骗?哼,一般的小孩子是好骗,可我是谁?我省生下来就是为了站在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命中注定的王者,怎么可能任他们欺负?

欺负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于是,他们都死了……别问我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们是不会想知道的……总之很惨就是了……不过我很开心,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改惹我了……

可是,没过多久,有个老头子突然找到了我……真好笑,我又不认识他,他却天天跟着我唠叨什么善良啦,诚实啦,谦虚啦……真是烦死了,他又不是我爹妈,再说了,就算是我爹妈也没资格管教我这个注定上天要委以重任的人!这老头子又算老几?他天天这么跟着我,实在是太讨厌了!我一生气,就给了他一刀!就插到他的心脏上!哼,谁让他像只苍蝇那么烦人……我杀了他,不就清静了吗?

谁知道,那个老头子竟然就在我眼跟前,笑嘻嘻地把刀拔了出来!而且一滴血都没有流!

我这才知道遇上了高人,就问他是怎么做到的?那老头子说,让我入修习一道,炼气炼心,就可以有他的本事!但是,要入他所说的修习一道,我就必须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赎罪什么的我才觉得没必要,可是,如果有他那种本事,那我岂不更是天下无敌了?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他所谓赎罪,不过就是让我去做些好人好事,这好办!可是他还给了我一堆书,让我念,还要讲,巴拉巴拉的,烦死个人!不过,说也怪,念了那些个书,我只觉的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好像没有之前那样容易发火了……

老头子很高兴,说我很有天分,他没看走眼之类的……这个当然,还用他说?然后我就正式入了那什么修习一道了……嗯……那段日子怎么说呢……学了不少东西,老头子对我挺好,我也很“安静”,只是,心底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耐烦?

后来我就出师了。老头子让我“红尘炼心”,哼,说的好听,不就是让我满世界的晃荡吗?那我就晃呗,反正我也不喜欢在一个地方长呆。

后来我就晃到九江城了。老头子说九江城有我一个师兄,虽然学的没我时间长,也没我学的多,但是师兄倒是将老头子的医识上的东西都学到了手,好像是在九江城行医……我刚到时还找了找这位师兄,但也没找到。依我的性子,师兄什么的,不见也罢,反正都出师了,各自在江湖混呗,有什么好见面的?可那老头子却不依不饶,要我一定要见见师兄,还说什么师兄的医术比他还高,而我一直虚火偏旺,正好可以让师兄帮忙给调理调理……

我那个时候还算是老头子这一门的……嗯?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哼,那是因为之后老头子把我逐出了修习一道,不准再打他的名号……为什么逐出?哼,谁稀罕在他那个什么什么道,规矩那么多,好像总喜欢绑着人一样……咳咳,说回来,那个时候我也年轻,对老头子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所以就没有立即离开九江城,一直在这儿徘徊着寻找师兄。

我当时想,师兄走了医道,那肯定会在医院工作,但是找遍了九江城的医院也没找到他。后来我又一想,师兄既然擅长医道,那肯定对药也极为重视。要知道,汉医的药很多都是自己从野外采集的,他们认为这样的药效更好一些……这样一想,我就跑到九江城的山上去了,心想说不定会在山上遇到采药的师兄呢?

在山上,我还是没找到师兄。但是,我在山上却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那家伙一看也是修习一道的,但是师出何门我就看不出来了。那家伙带了一堆的****罐罐,说那是他收集的好东西,但我想看看那些都是什么?他又不让我看,小气的很!

那家伙就住在山上。我反正也找不到师兄,就跟着他在山上住了两天。有一天夜里……几月记不清了,也许是四五月份吧,但应该是个十五的夜晚,因为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

那个晚上,那家伙突然失踪了。我哪里都找不到他。但他肯定不是走了,因为他的日常用品以及他“收集”的那些东西,都还在林子里他住的地方。

我在山里是跟他住在一起的。那是一个建在树梢上的小木屋。很高,普通人根本上不去,但对于我这样的天才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我只需要运一次气,就可以像上楼梯一样蹬着树干跑上小木屋。

月亮太亮太大,简直就像堵在木屋窗口一样。我实在睡不着,干脆就在地上打坐。过了一会儿,我才安定了鼻息,理顺了体内总想着逸出的火苗子,就听见屋子里好像有响动。

我以为是那家伙回来了,就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木屋里仍然只有我一个人。可是响动却越来越清晰了!

我循声走过去,发现声响来自于那家伙收集的那堆东西里。是其中一个小**子。好像有人在**子里不停地敲击着,打出求救信号一样!"

第六章 迷雾(39)养猪场

"听张伟说到这里,周游忍不住打断了他:“你好好交待你的罪行,别扯那些没用的!”

“有用没用,岂是你能断定的?”张伟在暗影中阴阴看着周游,继续道:“你狗胆包天啦?竟然敢打断我的话!”

“张伟!你一个阶下囚,让你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费什么话?”付东流喝道。

说也怪,付东流一叫张伟的名字,这位曾经有着统治世界宏图大志的囚犯,立刻就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嚣张的气焰。他耷拉了脑袋,有气无力道:“我自从入了修习一道,学了不少的本领,而且毫不夸张的说,老头子对我的评价极其正确,我天分很高,很多东西其他修习者也许穷其一生也难以精进,但我可以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不断提高层级……虽然本事大了,但我总觉得心底有些说不出的空,好像是空虚,又好像是火烧火燎……我说不出那种感觉……

“也许正是看到了我这一点,老头子才让我红尘炼心……有什么好炼的啊……老头子又不是不会开药,要是他当初干脆给我开张方子,去去所谓的虚火,我也许就不是今天这样样子了……”说到这里,张伟一直张狂的口气中竟夹了一丝丝的悔意!

只听张伟又接着说道:“老头子也不管我,师兄又找不到,我的虚火越来越旺,配合着我的本事也越来越大……你们说说,这样的我怎么会心底不烧的慌呢?反正就是我总觉着心里有火出不来,那感觉就像是有劲儿使不出来一样……后来就因为遇见山里的这个家伙,我这才有了着落……我得谢谢他帮忙,我才一下子找到了方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听了张伟的话,付东流和周游对视一眼,正要问他什么,却听张伟加快了语速,越说越兴奋,根本不容打断:“我终于知道我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了!我是天才,我是注定要站在世界的顶端的!这个世界是我的,我要统治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的所有的生物都臣服于我!也许你们觉得我是痴人说梦,那就是你们错了!我有这个能力,更有为实现这一目标的计谋!我计划一个城一个城的攻下来、占据了!你问我怎样占据?哈哈哈……太容易了!我假装办什么修习班,教那些人练气,给他们洗脑,让他们忠于我!当然,我资质这么高,也只会挑选资质高的人教下去,他们的气才有用……等练到一定程度,我就找个好机会,将他们的气全部提取了,成为我自己的!我会利用这些气杀死那些庸才,那些不服气我的人……然后,害怕我的那些人们就只能听命于我了……哈哈哈……九江城就是我的第一个试验区……”

张伟终于喘了口气,才接着恨恨道:“要不是那家伙过来捣乱,我就成了……怎么会沦落到现在……”

周游只觉得有些头晕,不禁闭上了眼睛。

付东流看看这个样子的属下,不由叹了口气,将笔记本从周游手中拿了过来,自己边问边记:“有几个问题,当时录口供时你没讲清楚,现在我问你答……第一个,你说你办修习班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能提取到他们的真气?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张伟不屑道:“这还用问吗?我想要制霸世界,自己就得变成最强!如果仅仅通过修习,那就太慢了,我可等不了……我自己偷偷看过一本**,老头子当初锁起来不给我看的书……哼,书既然写出来了就是给人看的不是?再说了如果书写的太邪恶,他们尽可以毁掉呀,既然没有毁掉,那不就是暗示着只要有机会还是可以看的?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看了那本书,书上介绍了一个快速修炼的方法,就是汲取有修为之人的真气,为自己所用!当然也是需要一定的转化程序的……就可以将其他人的真气化成自己的修为……我用这法子取了几个修习者的真气,的确,我自己的修为增长极快……但是这年头修习者不好找,再说了,要是被老头子知道了肯定不饶我……当然事实上老头子也的确知道了,本来他是要取了我性命的,但是架不住我苦苦哀求,他才放我一马,但还是要废掉我的全部修为!我怎么能让他得逞!我辛辛苦苦炼出来、收回来的修为,怎么能让他一个老头子说废就废?哼,我一不做二不休,跟老头子干了一仗,哈,居然是我赢了!从此我跟老头子分道扬镳、两不相见!”

张伟清清嗓子,又道:“当然,我跟他掰了之后,我怎么干就更不受约束了!既然修习者不好找,我就自己培养!我想出了办修习班的法子,从无数的普通人中筛选有点潜质的人出来好好培养,当他们的真气到一定程度时,我就用那本书里提到的秘法完全提取了……哈哈哈,想必你们也听出来了,我这修习班,跟你们的养猪场差不多,养肥了,养到日子了,就宰了吃了……”

周游气得浑身发抖。面前这人罪大恶极,即使已经被关进了风雨桥,却仍然毫无悔改之意!竟然还得意自己的手段!

但周游知道付东流正在进行提审,就算再刺耳,他也得听下去。只要提审结束……周游盯着张伟,暗暗将攥紧的拳头又用力握了三分,竟让指甲都嵌入了掌心的肉中!

只听付东流又问道:“你偷看**、办修习班这些事情,都是在你到九江城之后,在山上遇到那个带着许多****罐罐的人之后发生的吗?”

张伟点点头,道:“是啊!刚才我说了一半,你们不让我说了……现在要不要再听听?”

“跟我的问题有关系吗?”付东流皱眉道。尽管初审时张伟并未提起此事,但到现在付东流也并不认为张伟在山里遇见另一个修习者会对他的行为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顶多,也就是被张伟当成真气供应源,被“提取”了吧?

哪知张伟却显出很少见的认真来:“当然有关系了!这甚至是关系我一生走向的重大事件!”"

第六章 迷雾(40)你开心就好

"既然张伟这样说了,付东流就得听听,万一真的是有价值的线索呢?于是,付东流对张伟道:“那你就说说,那另一个修习者怎样了?”

“不是他怎样了,而是他那些罐子怎样了……”张伟嘿嘿一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一天那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他那些****罐罐都还在,我本来就很好奇那些**罐里装的是什么,此时**罐的主人不在,我正好悄悄去看看……”

听着张伟的话,周游皱了皱眉头,但他仍旧没说话。

只听张伟继续说道:“我刚开始还有点犹豫,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我乱翻不太好……但是后来我见那人总也不回来,而且他的其中一个**罐突然发出了声音……叮叮当当的,就好像是里面关了个人、为了引起注意才在里头一个劲儿地敲一样……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的意思让我打开**子看看,所以就伸手拿起那**子,**口有塞子,无论我是拔还是拧,都无法打开来!我不服气,放出真气一试探,才发现那**子的**口除了普通的塞子,竟然还加入了密咒!”

张伟得意地看看付东流和周游二人,道:“你们猜怎样了?是不是以为我会放弃?哼,我这样天资聪颖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密咒,但是老头子曾经教过我一种解咒的特殊方法,就是将密咒反过来念……”

“你既然不知道是什么密咒,有怎么能将密咒反过来念?”周游插话道。他实在看不惯一个关押了多年的囚徒竟还如此狂妄,所以一抓住他话里的小辫子,就要给他以驳斥。

张伟又是嘿嘿一笑,带动铁链也是一阵震动,哗哗直响。张伟笑道:“游游暗恋的傻小子……这么多年了,就算你开始了修习,也还是那么蠢……”

“你!”周游气的脸发青,想要再反驳张伟,却听张伟抢先道:“不服气?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这么说你……通常,施加在器物上的密咒,就像是写在纸上的字迹一样,只要放出真气,就能看出来;而且对于我这样法力高深的天才来说,只要能看出来,就能反过来念,尽管我不知道密咒的含义,但我一样能念出来!管它什么意思呢,想来写在**口的多半是为了保密……就算弄错了放出什么,以我的法力,怎么会怕……呵呵,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也算是修习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评判修习者如何,还轮不到一个被逐出修习一道的恶棍。”付东流冷冷道:“你没这个资格。”

“领导……”周游看了付东流一眼,顿时觉得心底暖暖的。

张伟哼了一声,自己转了话题,接着之前的回忆继续说道:“总之我是很轻易的就把那只**子的**塞打开了……打开以后,我往**子里面瞧瞧,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晃一晃吧,也是什么声响都没有……我还奇怪呢,刚才明明听着有声音的,怎么打开来就没有了呢?难不成是**塞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跑了?也不应该啊,如果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以我的功力水平,是完全可以发觉的……”

张伟难得停顿了一小会儿,黑暗中能听得到他的喘息声。听他喘了两三口气,才又接着说道:“就在我纳闷的时候,冷不防从**子里嗖的一下飞出一个什么东西,速度奇快,我都没看清楚是什么,只觉得好像一道冷绿的光,从**子里直接射出,钻进了我的鼻孔里!”

张伟又喘了几口气,道:“我当时吓了一跳,把**子一丢,急忙又是抠鼻孔又是运气的,想把那东西弄出来,可是根本就是白忙活,因为……因为我用真气查遍了我的全身,根本就没发现有任何异样的东西!”

“那,只是你的幻觉?”付东流拧着眉毛问道。听到现在,他还是听不出来这件小插曲跟张伟所谓的“霸业”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幻觉!”张伟断然否定,道:“当然,那个时候我的确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我私自打开那个家伙的**子,还放跑了里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那家伙肯定会找我算账……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到了第二天,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你说什么?恢复正常?”付东流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之前什么时候不正常了?”从来没听人自己说自己不正常的,哪怕这个人再狂妄无比……

“之前跟着老头子的时候,就是不正常……”张伟阴**:“当然这是我在打开**子之后才突然明白的!我跟着老头子时,原来总以为是心里比较‘安静’,有时候有心神不宁的时候,也被老头子说成是虚火……但是**子打开、有东西射入我鼻孔后,我才有种开窍的感觉:那个时候,根本不是什么安静,那是被老头子用所谓的‘修习’束缚住了我的本性!那所谓的虚火也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医治的病态,那才是我的本心!想要步步上行、站到世界顶端的本心!那老头子用所谓的‘修习’蒙昧了我的本真、欺骗了我!而那**子里的东西,我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是那种东西才解放了我的本性,解救了我!”

考虑到张伟的风雨桥囚徒身份,周游觉得他这番话,最好还是反着听比较合适。这也正是付东流的态度。付东流停下笔,看着越说越兴奋的张伟道:“那么,你后来知道**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吗?还是说,**子里根本没有东西,一切只是你为自己的叛离师门所找的借口?”

张伟看着付东流冷笑一声,道:“叛离?也是,在你们眼里我的确是叛离,但对于我自己来说,那是解放!”

付东流摊摊手,做个无奈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喜欢就好……

张伟没太在意付东流的态度,只是接着往下说道:“**子里当然有东西……有很重要的东西……”"

第六章 迷雾(41)一起摇摆

张伟好像是故意烘托气氛似的,足足停了五六秒钟,才接着说道:“**子里有很棒的东西……”

“说话能不能利索点儿?”付东流不耐烦道:“别那么多修饰,拣有用的说,张伟!”

张伟撇了撇嘴,竟也没还嘴,反倒听话的很,乖乖地答道:“**子里的确有东西,我当时虽然不清楚,但是后来那家伙……就是那**子的主人,竟然很快就又找到了我,他跟我说,那**子里有一条虫子!他说那虫子钻进我的身体里,就会产生不良影响……”

“虫子?”付东流眉心一紧,看了一眼周游。

“对,虫子。”张伟点头道:“他说是虫子我并不相信,叫他拿出证据来。那家伙就拿出一丸药出来,说只要我吃了药,虫子自然会从我嘴里吐出来。哼,这种江湖小把戏怎么能骗到我?多半是他在药丸里藏了虫子和催吐药,等我吃了再吐出来,自然会有虫子。所以,我当时就跟他说,想用这种方法骗我钱,没门!

“当时那家伙装的一副很失望的样子,说什么我会后悔的……我才不信他那套鬼话,还不是觉得我偷看了他的**子,就一心想要讹我钱……”

付东流被他给彻底说乱了,只好打断张伟的唠叨,问道:“慢着,那**子里到底有没有虫子?你刚才很肯定的说有,那这会儿怎么又说是人家骗你?你这话,到底那一句是个准?”

“你别着急啊!”张伟不耐烦道:“我这不是正给你讲经过了吗?这一段是我的心路历程!讲的是我从怀疑到信任的内心变化过程……”

“好好好……”付东流赶忙摆摆手,道:“咱们尽量把内心戏缩减一下好不好?我的确着急!”

“太着急了怎么能拿到消息?”张伟嘿嘿一笑,也不理付东流的脸色,自顾自的仍旧顺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我当时的确拿他当个骗子,并不相信会有虫子钻进了我的身体中。但是那家伙不依不饶,始终纠缠,后来我们打了一架,慑于我的威力,他才跟我说了实话……”

“慑于你的威力?”周游忍不住出言冷冷道:“反正仅凭你一张嘴,怎么说都可以是吧?”周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也不知道张伟所说的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知道张伟打不过那家伙呢?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厌恶这个张伟了?

周游这样说,张伟自然不爱听:“怎么说话呢?你是当事人吗?你怎么就知道他就不会慑于我的威力了?”

付东流打圆场道:“咱们不要纠结于这样无关紧要的细节,好不好?讲回正题,好不好?”他只希望能尽快录完张伟的口供,别再跑偏了。

张伟很无所谓,点点头正准备往下接着说,反倒是周游突然开口说道:“领导,咱们今天是要重新录口供吗?他所说的这些事情,难道当初抓住他审讯时都没有问到吗?这些事跟音乐节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当初连这些都没有审讯清楚的话,怎么可以草草替他定罪?”

囚室空气一时陷入比静默还要深上几分的寂静之中。隔了许久,付东流和张伟竟然异口同声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周游对着两人不友好的目光,道:“我是站在事实这边的!”

付东流晃晃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抓捕时这位张伟先生处于癫狂的极不配合状态,能录到口供就很不错了……所以我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补充原有口供的不足之处……”

没等周游说话,张伟霍的转过头,怒道:“既然没用口供没有证据,你们凭什么定我的罪?你们一定冤枉我了!”

“你一点也不冤枉!”付东流吼了回去:“虽然你的口供不多,但是有直接的视频证据可以给你定罪!”

“视频证据?”张伟一愣。

“既然是音乐节,有视频监控也不稀奇……”周游一指张伟,道:“我想问的是,既然他会被定罪,那么以他的罪行、危害千人之多的生命的罪行,为什么不能判处死刑?还留着他干嘛?等着过年吗?”

“你怎么说话呢?”张伟蹭的跳起来,蹿到周游面前,铁链哗啦一声绷紧。

“我说过了,比起死亡来,夺去他最重要的东西,才是更严厉的惩罚……”付东流几乎是在哀嚎了:“我说咱们还能不能好好录口供?”

“夺去最重要的东西,还令他亲眼看着……那么,领导,”周游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又是犯下了什么重罪,也会得到与他同样的惩罚?”

付东流一时语塞。

“是我糊涂了……真不该带你来这儿……”付东流只余一声长叹。看来,游游的死,对于周游的影响,远大于他之前的想象。

凑在周游眼跟前的张伟却喷着满嘴的臭气呵呵直笑:“你重要的东西,是不是游游?嘻嘻,不过是一个没发育成的小丫头罢了,有什么重要的?也值得你过去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太傻了……啊!”

张伟的冷嘲热讽没说完,竟以一声惨呼突然刹了车。他身子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再从地上挣扎起来的时候,张伟用手捂住了口鼻,有发黑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周游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定定伸出去的右拳之上,竟能看见乳白色真气隐隐流动,好像冷冷的火焰在他拳上在烧!

张伟一骨碌爬了起来,将口鼻的血用手胡乱一抹,肩膀微微放低,双手却合在胸前,阴沉道:“看不出啊小子……还藏着这么强大的真气……正好,给了我吧……让我离开这里……真气在我这里相较于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你来拿试试!”周游毫不示弱。

张伟冷笑一声,也不多言,双手往两旁一分,腿上用力,像之前一样,又高高跃到了空中,如大鹏鸟般罩在周游头顶,两只手的手指指尖的尖利指甲好像是大猫的利爪,霍的亮出,在黑暗中,雪亮,好似十支精钢制成的锋利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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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42)西北偏北

"“你们实在是够了!”付东流忍无可忍,往前一跳,双手摆出防御的姿态来,对着跳在半空中的张伟喝道:“张伟!1216971981125!”

周游一愣,连手上的真气一下子都难以为继。倒不是付东流的喊声能吓退他的真气,只是领导突然冒出来的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号码,实在是令周游担心领导是不是受刺激脑子出了问题?

听到付东流突如其来的喊声,周游充其量只是受惊发愣而已,而张伟就不同了。就在付东流一串数字喊出口的同时,周游看见一瞬间张伟竟脸色一变,连喊都没喊出一声,像一块失控的石头一样,毫无缓和的“嗵”的一声,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那样子,连周游看了都替他觉得疼。

掉在地上的张伟竟像只球一样缩起了手脚,滚落在囚室墙边,眼神幽怨地瞪着付东流,身子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非逼我用出狠招……”付东流气道:“这回消停了?”

“你……你竟然真的用这个……我恨你……恨他……”张伟语气阴森,但配合他团成球的模样,让人看了却着实害怕不起来。

“恨他?”周游不知道张伟说的“他”是指谁?但此时周游更想知道,领导口中的那一长串数字是意有何指?

付东流像是看穿了周游的心思,走到他身旁,擦了擦汗,道:“关于姓名的法术……自从张伟的名字被掌握之后,加上这一个神秘咒语,他就被牢牢攥在手心里了……”

姓名的法术……看着球状的张伟,周游忽然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想起了无法反抗应声跪倒在冒名“老朱”脚下的杆儿强……

周游打个激灵,猛然转头看着付东流道:“这个咒语……这个关于姓名的咒语,领导你也会?”

“也会?”付东流眯起了眼睛,看着周游道:“不,我并不会……关于姓名的法术可以说是最复杂的一套术,不仅咒语繁多复杂,而且要完全使出这种法术需要有极其强大的真气做支撑……更重要的是,这一套法术几近失传,就我所知这世上应该没有活着的修习者能全部掌握这个法术……至于我刚才的咒语,可以说只是姓名法术中的一个咒语而已,而且还是用数字代替的简易版,要让我说出原本的咒语,我却是根本不知道的……”

“可是,就算是这个简易版的咒语,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周游向付东流问道。听付东流的语气,好像他原本是不知道这个姓名的法术咒语的。

果然,还没等付东流说话,团成球的张伟恨恨道:“要不是他告诉你们的,你们怎么可能会抓得到我?所以说,我恨他,比恨谁都恨他……”

张伟说的咬牙切齿,但看着他球状的滑稽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严肃对待。不过,周游对于张伟口中的“他”却是很在意:“你说的‘他’,是谁?”

“哼,就是那个住在山上,带了一大堆****罐罐的那家伙!实在是把我害惨了,不就是拿了他一条虫子吗?就这么跟我过不去……”

“你说什么?是那个收集虫子的人?”显然,看付东流的表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一点。

周游看着付东流,问道:“领导,您不知道这个人?那您是如何知晓简易版咒语的呢?”

“是一个人教给我的,但我并不知道这个人和那个收集虫子的人是同一个人!”付东流看着周游,表情古怪:“但是,你知道当时给我简易版咒语的人是谁吗?”

“是不是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周游脱口而出。

付东流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周游老实摇摇头,道:“可能是感觉吧……从张伟开始讲他在山上遇到那家伙开始,我就感觉,好像说的就是他……”

“……直觉很厉害……”付东流叹道:“就是他,正是因为此案有他的出现我才想到了要重新审讯张伟这一案……现在又知道他也是张伟遇到的养虫子的人,那么……”付东流停顿片刻,道:“这个人的可疑程度越来越大了……”

周游却不能完全同意领导的说法:“如果说这个人在孙重那里的疑点是拿走了恙虫留有隐患,并且和制造瘟疫的人关系不明的话,那他在张伟这里,似乎并没有直接的嫌疑?根据领导你的说法,他并不是刻意给的张伟虫子,并在虫子被偷后也在积极寻回了……而且,最关键的,他还给了您控制张伟的姓名咒语帮助您抓捕了张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伟这一真名,也是那尚不知名姓之人告诉您的吧?这样的他,怎么能列为疑犯呢?”

说这番话,周游几乎是凭着本能说出来的。从理智上来说,周游很清楚,自己和领导此次前来风雨桥就是为了找到有关那个人的线索,无论是什么线索,无论是有利于那个人的还是不利于那个人的,都是重要的,都应该认真对待的……但是,为什么领导一提到那个人在案子中有嫌疑,他自己就这样不能接受呢?

也许因为这是用游游生命拟就的案子?

也许因为是他,是那个总是笑着的他?

周游不愿意相信,扼杀了游游年轻生命的嫌犯,就是那个人……

“上次是恙虫,这次又是夸蚁……就算他没有直接的嫌疑,可是他似乎总是在刻意地收集这些危险的虫子,这一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可疑之处!”付东流看着周游道:“我提醒过你,就算他曾经给我们帮过忙,我们对面目模糊的他还是应该保持警惕的!”

“夸蚁?”周游却被付东流话里提到的这个奇怪的名字所吸引了:“那又是什么虫子?”

“一种能给人营养的虫子,”出乎意料,回答周游的却是张伟,这位缩成一团的囚徒仍然语气愤然:“那么好的虫子,再说都已经到了我的身体里了,那个小气鬼偏要再讨回去……要不是他非要讨回去,我也不会有今天……”

张伟沉浸在恨意中的“解释”并不能给周游太多帮助,周游只好又看向了付东流。

付东流无奈摇摇头,道:“也不知道跑题要跑到什么时候……算了,这一轱辘我跟你说说……”"

第六章 迷雾(43)人为多愁少年老

“夸蚁这虫子,很少见载于书中,我也是这一次才知道有这样一种奇异的虫子……”付东流道:“在那家伙告诉我之后,我多方查证……证实了……他说的的确不错……”

付东流道:“虽然我很不愿意讲,但不得不承认,张伟的被抓,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那家伙,归功于那个貌似永远少年模样的,尚不知名姓之人。”付东流回忆说,音乐节踩踏事故发生后,他本来认为跟特别调查科没什么关系,虽然他也到了现场,但只是作为紧急增援人员调拨过去的,负责现场的处置,帮助维持个秩序什么的。

但就在付东流于嘈乱人群中忙活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付东流以为是有人求救,赶忙转过身去看,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伤员,只有一个笑嘻嘻的少年站在那里,他那时穿了件很宽大的白衫子,夜晚的风将他的衣服鼓动起来,飘逸宛如仙鹤之姿。付东流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那少年看着付东流晃晃手,笑道:“领导,我在这里!”

“啊……啊?”付东流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领导?”

“我自然知道,”那少年神秘一笑:“你是特别调查科的领导,哪怕孤家寡人一个,也算是领导,对不对?”

当然现在付东流已经知道少年的信息来源是老牛牛五方那里,但那个时候他却是毫不知情,甚为惊讶,道:“难道特别调查科现在这么出名了吗?”

“你愿意这样以为的话,就是吧……”清俊少年笑道:“领导,我想,您不妨到那边看看,有贵科的业务呢……”

付东流顺着少年的手指方向一看,只见乱糟糟的哭喊不得停的人群,他不由皱眉道:“你让我看什么?”

“算了,你跟我来吧。”少年耸耸肩,向付东流一招手,自己先往前去了。

付东流一头雾水。这少年是什么来头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在恶作剧?但是,仅凭少年能知道特别调查科这一件事,付东流就决定暂时相信他。那个时候,特别调查科虽然早就成立,但基本就是个摆设,只是在付东流到任后不久经手几个案子,才让特别调查科慢慢的有了存在感,说特别调查科是从付东流时才开始的,也并不为过。

不管怎么说,付东流跟着少年穿过人群,绕到了大草坪的主舞台背后。这里相对的人比较少一些,但少年并没有在此停下脚步,他带头走在前面,一弯腰钻到了主舞台下面的钢结构架中。

付东流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也弯腰跟了进去。

进到舞台下面,外面的喧闹哭喊声立刻降低了许多,与草坪那里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少年停在大约舞台中心的地方,半蹲了下来等着付东流。

舞台下的空间虽然不算狭窄,但人走进去也是直不起身的。付东流憋着气弯着腰,走的很辛苦,此时看见少年停了下来,他自己也暗自松了口气。

走到少年身边,付东流也学着少年的样子半蹲下来,还没问他为何停下来,就看见少年面前趴着一个人。这人双手背在身后,虽然并无绳索束缚,但两只手却交握在一起,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链牢牢捆着。这种状态显然不是那人自己自愿做出的,付东流看见那人脑袋正拼命地往上抬着,想要翻过身去,却好像一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鱼,无论如何也无法打挺起来,更无法进入他所期冀的自由的水中。

看样子,那人被人用缚诀一类的术法给控制住了。

少年用手一指这人,对着付东流微微一笑,眼仁在黑暗中竟流转出点点星光:“这个,就是我送你的业务。”

“这个人……”付东流喘口气,用胳膊擦擦汗,道:“是修习者?”地上那人虽然被缚诀缠着,但散发出带着强烈怒意的真气,却根本没有掩藏。对于同样是修习者的付东流来说,发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

少年却好像老头子一样点了点头,道:“嗯,还不错嘛……看来你还有两把刷子……”

虽然少年的说话语气让付东流很不爽,但作为领导,付东流没跟他计较,只是盯着地上的那人,问道:“这是谁?怎么回事?”很奇怪,付东流竟没有想起来先问问那少年是谁?那感觉,就好像他自己已经早已认识这个少年了一样。

那样的信任他。

少年笑道:“他?他就是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哦不,确切说应该是罪魁祸首的枪手……但对于你的特别调查科来说,交上他,你们能结案就得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付东流皱着眉看着他。

“我简单说好了,”少年挠挠脑袋,道:“这家伙主导了这一次的骚乱,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也是被人利用的。”

地上那人听少年这样一说,好像颇为不服气地努力仰着头,嘴大张着,却怎样也说不出话来。

少年也没准备让那人说话,他看似很随意地用手将那人的脑袋按到了地上,依旧微笑着对付东流道:“他的名字叫张伟,记住,这是他的真名实姓,你用关于姓名的法术就可以控制他,录出真实的口供……”

“慢着!”付东流看着少年道:“先不说姓名法术基本没有人能掌握,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交待完了想走?”

少年一摊手,道:“是呀,这个罪魁祸首都交给你了,还有我什么事儿?”

付东流眨眨眼:“你不应该跟我多说点什么吗?你怎么发现的他?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罪魁祸首?你怎么搞定他的?”

少年也眨眨眼,道:“你们这些……好麻烦……”他再看看不依不饶瞪着他的付东流,无奈摇摇头,道:“好吧好吧,我再多跟你说一点……”

说着,少年从自己宽大好似袍子的白衫中摸出一只小瓷**子来,用手在**口摩挲一圈,那**子竟然银光一闪,然后,白瓷**竟然变成了透明的,好像瞬间换成了一只晶莹的纯度极高的玻璃**!

**子里清晰可见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之所以能在黑暗的夜中能看清楚,是因为这虫子正一闪一闪的放出冷冷的绿光出来。

看着看着,付东流只觉得那光越来越冷,冷到能让人的心冻结成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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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44)欲望所藉由的

“这是什么?”付东流一脸困惑地看着那少年。

“你指什么?**子?还是虫子?”看那少年的样子,他似乎更愿意介绍他奇特的**子。

付东流用手指了指小**子,道:“当然是虫子了!不然还会是**子吗?”**子里幽幽放着冷光的虫子很像是普通的蚁后模样,只是身子要比蚁后还要大上两圈,而且还是闪着荧光的绿色,看起来就是有毒的模样。

“为什么不会是**子呢?”少年头一歪。

“怎么?真的是**子?”付东流一楞:“这**子……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少年噗嗤一乐,笑道:“当然不是,一个**子能有什么……尽管这**子的确有来头,这可是苏千白的亲手制**……”

付东流深呼吸两口气,压下了自己突然蹿出了怒火,道:“好笑吗?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外面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你居然还要开玩笑?如果你在这儿能帮上点忙就好好帮忙,如果不能就干脆走人!”

少年很无辜道:“我本来就是要走的,是你不让我走的呀!”

付东流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线:“好好好,咱们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就连一直被少年用手压着的那人,也在不耐烦地蠕动着。

“好了,不跟你逗了,”少年笑一笑,道:“事已至此,我劝你静心以待……说回正题,这只虫子名字叫夸蚁,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吧?”

付东流点点头,顺便换了一条腿支撑着蹲下,让发麻的那条腿休息一下:“这还用你说?我要是知道的话还会让你留下来跟我啰嗦吗?”

少年倒也没太在意付东流的急躁,仍不疾不徐道:“夸蚁是一种极其少见的奇异虫类,我也是在一次极其偶然的事件中捕获了一只……嗯,为捕获它,直接导致了一个王朝的没落……”少年晃晃头,好像从一个很令他想往的回忆中醒了过来,笑了笑道:“那些都不重要……就说夸蚁,这是一种可怕的虫子,但是对于某些人,某些野心家来说,却又是无上的滋补佳品……”

“野心家?”付东流似乎听出来了一点什么。

少年点头道:“夸蚁一旦放出来,会从口鼻钻进人的身体,对的,夸蚁的宿主只有人类……因为,人类是唯一一种拥有无尽贪婪**的生物……夸蚁寄生在人的身体中,但是,无论是用普通的检查手段还是使用真气探查,却都无法探到夸蚁在人体的存在……为什么?是这样的,夸蚁一进入人体就会顺着血液进入到心脏中,并会在心脏中立即孵化产卵,之后夸蚁的原体就会被血液溶解掉,而且它的虫卵天生的与心脏细胞结构相似,简直与人体本身浑然天成,所以根本不会被发现……虫卵依附在人心中,会令它这个宿主的野心、**无限膨胀,促使宿主做出许多难以想象的疯狂之事……如果这个宿主原本就是一个妄念巨大的狂徒,那么夸蚁的寄生往往就会带来一场灾难,就如同今日之事……而且,只要寄生的时间足够长,夸蚁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宿主的真气、精神力乃至肉身吸净吃光……到最后,宿主会变成宛如地下蚁穴一般内里千疮百孔的,只需一个指头就能捅破的烂皮囊……”

付东流听了不寒而栗,不由再看一眼**中的,放着绿色冷光的夸蚁,道:“你的意思是,地上这个人被夸蚁寄生了?他原本就是一个……一个狂徒?由于被夸蚁寄生,才闹出了这场惨剧?”

“不错!”少年道。

“可是,这个不幸事件,和他的妄念野心有什么关系?”付东流不太明白,继续问道:“还有,你手中这只夸蚁又是从哪里来的?如你所说,夸蚁极其少见,怎么可能恰巧一时间就可以遇到两只?”

“你听我说完啊……”少年依旧悠悠然道:“我手中这只夸蚁,就是从这人体中取出来的……你别急,听我说……夸蚁的虫卵在人体的心脏寄生时虽然一样会吸取宿主的精神力、真气等不断成长,但它始终会保持虫卵的形态,直到通过一定的秘法从宿主心中取出时,才会在遇到自然界的空气的一刹那蜕化成为成虫的模样……”

“也就是说,你**子中的夸蚁,就是曾寄生于那人心中的虫卵所化?”付东流总算听明白了。

“对,”少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人之所以会被夸蚁寄生,也是源自于我……我说过,我拥有一只夸蚁,但他趁我不备,偷走了我的夸蚁,不过偷走时他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所以,不知者不怪,我没太责怪他……之后我找到了他,跟他说明了夸蚁的可怕之处,让他配合我取出夸蚁……”

“他不愿意?”付东流猜了**不离十。既然这个人本来就有野心,那么有夸蚁的“助力”,他岂不是认为正是“天注我也”吗?怎么会舍得放弃?

果然,就听少年无奈叹息道:“是啊,他和无数的人一样,被**鼓动着,只看到了自己站到世界顶端时比任何人都能接近的光芒,却忽略了自己一步步踩踏的,是披荆斩棘开出的道路,还是由白骨尸体堆砌而出的通天之塔……”

“那你是怎样将夸蚁取出来的?”付东流看着渐渐又变成白瓷的小**子,问道。

少年莞尔一笑,道:“此中秘术,岂可轻易告人?”说着,他将小**子塞回了自己的宽袍大袖中,一拧身子,显然就要离去。

“你就这样走了?”付东流一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衣服,谁知少年的白衫如水一般,轻轻巧巧地就从他手中滑走了。

“那还要怎样?”少年勉强停下要走的动作,道:“都跟你说这么多的信息了……其余的,你就不能发挥你特别调查科的专职,特别的去调查一下吗?”

少年不由分说,袖子一甩,又要离去,但是往舞台外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道:“咳,确实是忘了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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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45)城市传说

听见少年说忘了什么事儿,付东流心想一定是重要的线索,忙聚精会神听他要说什么?

少年对着付东流回头一笑,道:“1216971981125,这组数字,配合张伟的名字,就可以实现姓名的法术作用,当然是最简易的版本了……嗳,别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说的,你记住就好,这样已经可以控制地上那位了,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说着,少年已经在走到了舞台钢制结构架的边上,马上就要出去了。

付东流努力记着少年给出的一串数字,微微有些愣神,此时看见少年马上就要离去,才着了急,喝道:“你不能走!”

虽然少年的确跟自己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这个少年来历不明,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去?再说了,那只夸蚁,显然危险系数极高,怎么能让他私自拿走呢?

白衫少年在舞台边缘再回头看了付东流一眼,又是一笑,道:“后会有期!”只见他眼中星光一闪,随即便抽身而去。

付东流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出去,却发现舞台外的杂乱人群中,熙熙攘攘的,来来去去的,伤者,亡者,救援者,寻亲者,乱的宛如一锅滚开的粥,像一团无解的线团,哪里又能找到那位白衣少年呢?

付东流叹口气,无奈又钻回了舞台之下,毕竟,那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嫌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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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张伟在被夸蚁寄生之后,他原本就狂妄自大的内心随之愈加膨胀,竟生出了所谓统治世界的狂妄念头,为了配合他的这一野心,他才偷看**、办修习班,不择手段充养他自己的真气……”付东流给周游讲完有关夸蚁的事情,自己一直联系不上的几条线索也终于梳理清楚了。原来,张伟在山上遇到的人,就是给自己通风报信的那位白衫少年,而这白衫少年又恰恰是自己和周游此次前来风雨桥要了解的“主角”。

但是,付东流心中对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的怀疑却愈加深重了。他随身带那许多的虫子做什么?由夸蚁可以推测,他带的那些虫子,肯定都不是普通的昆虫,甚至有许多都是像夸蚁一样危险的虫子也说不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会帮忙把张伟抓住?只是顺手吗?

再多想一步,当初张伟拿走夸蚁,那少年真的就是恰巧不在?还是说他本来就是有意为之、故意让张伟拿走的?

他在音乐节事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为了抓张伟而来的?

他带走的夸蚁,现在又在何处?

他到底是什么立场?

付东流想不通这背后的一连串的问题,而周游关注的却是音乐节事件本身。他厌恶地看一眼张伟,问道:“你既然办了修习班来……来为你提供真气,为什么还要制造音乐节这样的恐怖事件?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球状的张伟不停地挣扎着,却依然无法挣脱团缩的状态,不由焦躁,偏偏姓名法术又约束着他,让他不得不说,只听这囚徒气咻咻道:“不是有视频证据吗?还用得着我一遍遍跟你们重复吗?”

“当然!细节需要完善……”付东流道。周游这个问题,也正是付东流原本想责问张伟的。当初由于音乐节的事故让九江城人心惶惶,不知从哪儿传出去说有此事有“内幕”,不少九江城的老居民们都在嚼舌根,说什么中心公园那块地邪性,老辈子都说那里盖过一个庙,里面供的是个邪物,后来慢慢的庙没有了,但那块地却荒了,根本没人敢在那里盖房子居住。据说曾经有人贪图那块地方大,盖过房子,但是新房落成、举家搬迁住进去的当天夜里,新房便突然垮塌,一家十几口无一幸免……再往后,据说那块荒地就成了鬼魂出没的地方,偶尔有走夜路的经过,常常会听到荒地里一人多高的杂草丛里有好像许多人的窃窃私语一样……更有甚者,那块地荒废的许多年里,总有些不信邪的胆大之人去地里“探秘”,然而其结果无一例外,不是失踪不见,就是第二天被人发现“探秘”的人莫名其妙跑到了城郊,而且大都昏迷不醒,被救回去之后不久也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那块地始终荒废,直到后来建成了中心公园,城市又慢慢发展起来,居住的人越来越多,这则古老的城市传说才慢慢被人淡忘掉了。可是,音乐节事故一发生,这传说又重新流行了起来……

为了稳定人心,上面勒令参与调查的部门尽快公开真相,免得造成恐慌。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付东流已经查到了此事有不寻常的一面,甚至谜团重重,很多迹象表明,音乐节的伤亡并不仅仅是由于张伟制造混乱引起踩踏所造成的!但迫于压力,上面并未采纳他详细审问张伟的建议,只是依据视频证据给张伟定了罪,判处极刑。但付东流坚持认为此事有蹊跷,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想争取重审,但上面最终只同意了将张伟关押风雨桥的这一项,对外仍然宣称张伟已经执行了死刑。

虽然张伟关进了风雨桥,但对于付东流要求重审的答复,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这一拖,竟拖到了现在。

于是,付东流和周游一齐看向了张伟。

张伟皱缩的脸上挤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想要我说?可以啊,不过你得先把我放开!”

“可以!”付东流对着张伟比出一个手诀,口中低声默念了一句什么,只见团缩的张伟好像一张被抚平的纸团一样,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嗯,舒服!”张伟贪婪地伸个懒腰,靠墙坐下了,看着付东流和周游道:“被团成个球这么长时间,我气都不顺了,说话不能太多……这样吧,你们先说说视频内容,不清楚的呢,我再给你们补充……”

“你!”周游被张伟狂妄且目中无人的傲慢态度刺激到了,眼见着就要跳过去揍他,旁边的付东流却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这位属下,道:“也罢,我先来说说大致情况吧,也省的他说些有的没的耽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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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46)虽千万人吾往矣

"付东流对周游介绍道:“由于音乐节是一场大型活动,所以现场视频资料保留非常完备。事故当天在紧急救援的同时,现场视频就已经调取进行了分析。视频里发现,这个家伙,就是张伟,是以现场安保的身份进入了现场,而且他负责的正是舞台上下、最核心位置的安保工作……我们在视频里发现,有个穿安保制服的家伙突然站在舞台下方的中央,做着奇怪的姿势,嘴里非常快的念念有词着什么……因为他的位置靠近舞台,那里的视频也最清晰,我们能清清楚楚看到,那家伙正是张伟!当时正是最具人气的歌手路西冯刚刚登台,人群最前排的歌迷很是疯狂,从视频看起来像是有歌迷认为张伟扰乱了路西冯的表演,扑了过去想把张伟按到、堵上他的嘴……”

周游紧紧盯着付东流的嘴。一定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果然,就听付东流接着说道:“就在三四个歌迷自发的扑上去的时候,视频恰巧捕捉到了张伟的表情……看的很清楚,能看见张伟很得意的一笑,任那几个歌迷抱住了他,而他自己的胳膊却不知怎的绕到那几个人的背后,好像搂抱一样,紧紧搂住了贴他最近的两个人……”付东流喘口气,似乎现在说起来仍有些不忍:“只见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好像是被扎破了、放掉气的气球一样,顿时委顿下来,倒在了地上!”

“扎破的气球……”周游听付东流这样说,立马想起了在太平间最后看到过的游游,双手不由自主地又攥紧了起来。

只听付东流继续讲道:“一同过去的另外几个歌迷一见这种情形,立马下的腿都软了,一屁股摔倒在地,连站起来都来不及,手脚并用就要跑开……可是,张伟却将那两个像破掉的气球皮一样的人一丢,双手一探,这几个离他最近的歌迷也……无一幸免……站在前排的观众对这场异变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就在路西冯的音乐声里,人群静默了几秒,然后便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恐惧的呼喊,而且前排的人夺路而逃……于是,踩踏事故就这样发生了……”

周游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就凭这一段视频,张伟便被定为了嫌犯?”

“是啊,根据视频,我们认为他有很明显的主观扰乱秩序的意图……”付东流道:“所以,抓他一点也不冤枉……”

“我想知道的是,张伟在引发骚乱之后,去了哪里?”周游的关注点并不在张伟的定罪依据上,他更想知道游游在这之后做了什么?她当时就在前排,当她发现张伟,她所谓的师父的行为时,做了什么?根据路西冯的说法,游游很可能是去了舞台后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张伟也去到了舞台后面?

付东流看着周游,慢慢道:“视频里拍到张伟,在引发骚乱后竟然跳到了舞台上,还做着奇怪的姿势……舞台上的路西冯也被吓到了,一时竟呆立在舞台中央不知所措……张伟在做完那些奇怪的动作后,转身看到了路西冯,似乎认为他站在那里很碍事,或者是认为舞台中央应该是他自己的位置,而不是这个歌手的……于是张伟对着路西冯走了过去,伸出手来……就在这个时候,从舞台下面跳上来一个长发女孩……从视频上来看,那女孩子小小的,瘦瘦的,简直一阵风都会把她吹倒的样子……”

“别说那些细节,求您了……”周游忽然说道。

付东流又看了周游一眼,才叹口气道:“人群大乱的时候,只有那一个女孩子跳了出来,扑倒了张伟……对,大约是冷不防的缘故,那女孩将张伟按倒在了地上,路西冯才幸免于难……”

“她是路西冯的歌迷……更是一个极有正义感的女孩……”周游喃喃道。

“的确是呢……”付东流点头道:“在视频里看的很清楚,人群虽然混乱,但都是在往外,往舞台相反的方向退去、逃散,只有她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人流,独自向前,像一条小小的与激流对抗的小鱼……”

“哟,你们说的是我那个傻徒弟游游吧?”靠墙坐着的张伟忽然扭过头冷笑着,道:“不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白痴丫头吗?至于说的这么煽情吗?”

周游攥着拳头往前迈了一步。

付东流紧张地摆好了架势,想要及时拦住再次冲动的周游。

但周游仅仅往前一步便站定了。他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又退了回来,依旧对付东流道:“领导,那后来呢?她是到了舞台后面吗?”

“嗯……嗯?你怎么知道的?”付东流有些意外。

“当年路西冯跟我说过,有一个很像是游游的女孩往后面去了……”周游应道。

“不错……游游资质很不错的,如果能继续好好修习的话……”付东流摇摇头,接着道:“从视频上来看,游游和张伟当时有过交手,张伟原本是占了上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转头就往舞台后面跑去,游游便跟了过去……”

“后来呢?”周游看着付东流。

付东流却又摇了摇头,道:“舞台后面并没有在拍摄范围之内……到底在舞台后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个就得问他了……”付东流看向了张伟。

张伟却不屑地吐了口口水,道:“后来?后来舞台不是塌了吗?”

“你别打马虎眼!”付东流喝道:“问你的是舞台后面的事情!”

“啊……那个啊……”张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有舞台挡着,我当然就可以很自在地提取游游的真气了……要说那小丫头,的确很不错……真气的味道很纯……”

周游的拳头攥的几乎要骨折,只要张伟再敢说一句……

张伟却突然转了话锋,道:“就在我好好品尝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家伙就追上来了……”"

第六章 迷雾(47)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张伟背靠着墙,眼睛看向黑暗中对面的墙,语气里有脱不开的恨意:“我已经躲了他很多次了……要是这一次能躲过去,我就成了……可恨,他竟然在最后的一刻找到了我……要是我们就用真气公平对决的话,他未必是我的对手……音乐节现场那么多的人都是我的真气来源,简直就像是自动提款机一样……可恶的是他竟然一上来就用来姓名的法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这个……太恨了……他用了这禁术不说,为了困住我堵上我的去路,竟然不惜弄塌了主舞台……”

“什么?”周游一惊:“你说舞台是他弄塌的?”

“那还有错?”张伟冷冷道:“被他追着我是慌不择路才跑到舞台下面,他知道我一旦出去就很可能混进人群跑掉,于是索性弄塌了舞台……”

“真是不择手段……”付东流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舞台的倒塌,不用说,直接导致了伤亡人员的增加,但是,也正因为舞台的倒塌,张伟这个主犯才会被抓住……很难说,同样处于相同处境下,自己会做出比他更好的抉择……

付东流看了看周游,发现他还在楞着神,不由摇摇头,对着张伟问道:“视频里有一节,你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跑到舞台后面去的?”

“看到什么东西……”张伟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他往黑暗中望着,慢慢道:“还能是什么……就是那个死咬着我的家伙……几番坏了我的好事……”

原来,张伟是看到了那少年“追杀”而来,才匆匆逃走的。付东流不由有些好奇,问道:“你不是要统治世界的吗?你不是真气足足的吗?还会害怕一个少年?”

“他实在是太难缠了……”自打见面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无来由的张狂状态的张伟,这个时候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丝的惧意:“你说他是少年?看起来的确是……只是,只是,他身手的凌厉,一招一式的老练,还有那深不可测的真气……我真不知道我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少年?宗师?还是说干脆就是个非人生物?不管他是个什么,绝对都是我统治世界之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

听起来很像是梦话的话,周游却听的很认真。这一位……这位尚不知名姓之人,还真是哪里有麻烦哪里就有他啊……而且,还令每一个对手都这样印象深刻!

付东流咳嗽两声,尽量把这一次的审讯拽回正轨,道:“根据视频上你当时的表现,我们可以看出来,你一定是在使用某种术,对不对?你对两个歌迷所做的,应该就是你从**上学到的提取真气的法子;但是在这之前,你在台下的那些动作,是做什么用的?”

张伟转过头,看着付东流冷笑道:“你也是修习者吧?连我在做什么都看不出来?”

付东流深呼吸一口气,道:“术法万千,变化无穷,不认识很正常,再说了,你做出的术法,异于常规术法,我承认,我不认得。”

张伟哼了一声,道:“算你还谦虚……不认得很正常,确切来说,那一套术法,并不算是修习一道的术法……”

“又是你在哪本书里学到的禁术?”付东流冷冷道。他知道像张伟这种所谓的“野心家”,为达到目的,一定是不择手段的。

“不,哪有那么多的书和哪有那么多的没被发掘的秘术?”张伟嗤之以鼻,道:“是一个好心人教给我的……”

“好心人?”张伟所认为的“好心”,付东流认为很值得警惕。

张伟后背离开了墙,身子向前探着,对着付东流道:“对我很慷慨的一个人……他能看到我的才能禀赋,他认可我,所以才会把他的秘术传授于我……”

张伟的话引起了周游的注意,他终于能集中了精神,对张伟问道:“你所说的这个好心人……是不是你根本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怎么可能!对于这样一个肯定我的人,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张伟不屑道:“他的样子就像……”

张伟突然语塞。他张着嘴楞了半晌,才呆呆道:“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周游哼了一声,转向付东流,道:“领导,你觉不觉得,他所谓的这个‘好心人’,跟孙重说的那个制造恙虫的家伙,就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的话是有些像……”付东流若有所思:“都是用了隐身术之类的术法、遮掩了自己真实身份的人……但是并没有证据表明就是同一个……”

“我还是相信我的感觉。”周游没来由的认为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他又转向张伟,问道:“他教给你的术法,是做什么用的?是用来帮助你攫取其他人的真气的吗?”

“错!”张伟佝偻着背,脖子往前伸着,好像一只狡诈的鬣狗,挂着阴险的笑容:“恰恰相反,那是一种真气外放的术法……”

“真气外放?”付东流都被张伟的话绕晕了:“你一心要攫取真气,怎么舍得外放出去呢?”

“有舍才有得嘛……”张伟嘿嘿笑道:“话说,举办音乐节的事儿,还是这位好心人告诉我的……他跟我说,音乐节人多而且参与者大多情绪高涨,这样的场合也是汲取真气的极好机会,哪怕那些人并不是修习者,他们在情绪高的时候释放出的气息也是可以媲美真气的……”

付东流眉头皱紧了:“也就是说,你到音乐节闹事,还是在那个所谓的‘好心人’的指点下去的?”这样一来,主犯就不单是张伟一个人了!

“是呀!不然我还真想不到呢……”张伟大方承认了:“所以我想法子做了音乐节的安保,以确保我能站在最核心的位置……只有在中间的位置上,那种真气外放的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那么,那所谓的真气外放的术法,到底是起什么作用的?”周游问道:“这个术法是不是才是引起踩踏骚乱的根源?”周游觉得自己似乎在一步步接近真相的范畴边缘。"

第六章 迷雾(48)傻子与疯子

张伟看着周游,挂着笑,只是那笑容,好像磨尖了的刀一样令人疼痛:“你知道吗,原本,音乐节的主舞台并没有设在中心大草坪上,他们主办方还是听了我的建议,最后才改变主意,将主舞台设在了那里……”

周游静静听着张伟说下去,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

“为什么一定要设在大草坪上?”付东流替周游问出了他们共有的疑问。

张伟依然挂着残酷的笑容,接着说道:“因为,我要用的真气外放的术法,很关键,必须要用草坪!”

张伟好像卖关子一般停了下来,得意的,轮流看过付东流和周游,才往下说道:“这就要说到那种真气外放的术法了……那位好心人跟我的见解是一致的,他也同意我的认识,认为要统治世界,首先自己得强大、要有足够的实力,而自己强大,就必须要有充分的真气……我虽然在办修习班,也算是存了一个真气储备库,但对于要站在世界顶端来说,还差的远……别说什么慢慢累积,我才没有那个耐心!谈到这一点后,那位好心人告诉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我用最快的速度充实真气,帮助我能用最快的速度站到世界之癫!”

“这个法子就是去人群中,像是音乐节这样的人群聚集之处,去攫取真气?”付东流皱着眉头问道。

“不错!”张伟似乎又陷入了当年刚刚知晓还有这么一个速成法门时的兴奋中,很是亢奋:“去人群中,情绪饱满而又高涨的人群,他们在那一时一刻的气息,完全可以媲美真气……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使气的质量相当于真气,但从量上来说就有点少了……所以,要提取足够的真气,就必须把人群中的每一个人的气都榨干……哈哈哈,榨干,不管是纯粹的真气,还是普通人有杂质的气,我不管,全都要统统榨干!哈哈哈……”

周游看着渐渐变得癫狂起来的张伟,深呼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最重要的是听他说出真相。

只听张伟狂笑过后,才又接着道:“对,要榨干!用那我好心人的法子,我完全可以榨干他们,充实我的真气,而且,借着由混乱造成的影响,我就可以出名了,可以朝着我霸上世界顶端的终极目标更近一步……如果那家伙没有捣乱的话……那个神奇的法子,你们想知道吗?哈哈,你们一定很想知道……告诉你们把,那种神秘的术法我在修习之路上从来没见过,因为那根本不是修习之术!那是好心人自己研究的秘法!他为了帮助我,才无偿教给了我!”

付东流记录着的手停下来,不耐烦道:“到底是神秘术法?能不能痛快点说?”

张伟嘿嘿笑着,道:“放心,我会告诉你们的……不过,具体怎样施法,我才不会说!”

“我们也没想学!”付东流冷冷道。

张伟瞪眼看着付东流,表情古怪,那样子仿佛在说,怎么会有遇到秘法却不动心的修习者?但这对于他来说,却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可不愿意跟自己敌人分享秘法的奥义。

张伟咳嗽一声,说道:“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使用这种秘法,我首先得释放一些真气,嗯,不算是少……不过,后面毕竟是有回报的嘛……放出真气干什么?当然是有用的!通过这种秘法,真气会灌注进到地上……确切的说,是地上的每一棵小草中!”

“将真气灌注到草中?”付东流又停下了记录,纳闷地看着张伟:“这算是什么操作?”

“你们不知道了吧?”张伟显得极为得意,道:“真气配合秘法,灌注到小草中,每一棵草都会发生变异,化成极具威胁性的武器!”

周游胸膛剧烈起伏着,紧紧盯着张伟的嘴。

张伟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往付东流和周游跟前走了过来,带着阴冷的笑容,道:“施法过后,我的眼睛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片广大的草坪上,每一棵纤弱的小草,都在那一瞬间,瞬间变成了黑色,每一条叶片,猛然抽长,无限拉伸,成为宛若有生命的触手,在地上四处蔓延、到处寻找目标……目标,是的,在场的每一个观众的脚脖子、腿脚都是它们的目标!”

黑色的触手在暗中,在无人注意的脚下,像毒蛇一般四处蹿动,卷住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的腿脚,攀沿向上,然后……

听着张伟的话,周游不禁想象着这一副恐怖的画面,忍不住打个冷战。这个画面,似乎有些熟悉……

“那些黑色的触手,似乎只有我能看见,那些低贱的凡人,没有一个能看到!”张伟继续说道:“他们只会张着大嘴,傻呆呆地看着台上那个疯长又蹦又跳,哪里想得到脚底下已经被捆牢了、无法挣脱!已经被固定在这片草坪……不,被钉在这片屠宰场上,等着我来割取原本充盈着他们生命的真气!”

“游游发现了,对不对?”冷不丁,周游蹦出一句话,打断了张伟唾沫四溅的“演讲”。

张伟一愣。他看着周游,很快又笑了起来,那笑容极其猥琐:“不错,那个小丫头真不赖……当然,她的真气也最美味……”

周游心里一缩,不得不又要调动起自己的意志力,控制自己想要杀了张伟的冲动。

张伟却将周游的克制看作是懦弱。他往周游跟前又凑了三步,带着他那标准的阴冷笑容:“你知道吗?提取真气的时候,根据真气的充盈与否,所需要的时间有长有短,比如之前你们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两个倒霉蛋,因为是普通人,我汲取他们的气息,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但不管长短,在真气提取的过程中,是需要特别投入的……投入到什么程度?投入到物我两忘的地步,旁边发生什么,都不会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游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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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49)意外收获

“我想说的是,”张伟慢慢的又将脸凑到了周游的脸跟前,拉着声调,慢慢道:“相对于那些普通人,游游的真气,足够我品尝好一阵子,要吃完,得要两三分钟吧……这两三分钟里,要是有人攻击我,我是没办法还手的……”

周游心中一凛。游游是追着张伟跑到舞台后面时遇害的。而张伟突然跑到舞台后面,是因为看见了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追着他来了。

也就是说,在张伟汲取游游真气的时候,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少年,是完全有机会中途阻止张伟、救下游游的!

张伟一直盯着周游的表情,他紧紧抿着嘴,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来。“我想,你猜到了什么?”张伟几乎贴在周游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重锤一般垂落在周游的心头。

周游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对上张伟的眼睛,亦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你是个恶魔……”

“恶魔?”张伟终于咧开嘴露出尖牙,笑道:“也许吧,不过,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抓住机会杀了我救下那小丫头吗?”

周游咬了咬牙,道:“不想!”

“哦?真的?”张伟再问一遍。

周游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看着黑暗的地面,道:“当时,观众们几乎都没有逃出去这片草坪,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的秘法,导致那些青草变异成了……成了藤蔓缠住了他们的腿?”他刻意岔开了话题。

张伟对着周游嘿嘿嘿的笑了数声,才缩回了脑袋,哗啦哗啦拖着锁链,自己背着手又踱到了付东流身旁,道:“不错!你说那是藤蔓……嗯,这个比喻很恰当,简直就像是你亲眼见到的一样……在我看来,那些草简直像突然变成了黑色的毒蛇,狠狠,又十分准确地咬住缠上在场所有的人……谁也别想逃……都是我的盘中餐……”张伟双手张开,又狠狠攥起来,眼中放出贪婪的光来。

付东流停下记录着的笔,看着张伟:“黑色的藤蔓……像是毒蛇一样……”他又转头望向周游,道:“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

黑色的藤蔓。同样的字眼,刚刚出现在笔记本的前几页。那是孙重的提审记录。怎么回事,这两个案子中,不仅有那位尚不知名姓的少年的身影,同样的,竟也发现了另一个面目不清的嫌疑人!

真不知道这算是意外收获,还是节外生枝?

周游同样向付东流看过去,想说什么,却忽然改了主意,道:“领导,我有一个想法,一会儿想跟您商量商量……”

“现在就说说嘛,让我也帮你参谋参谋呗!”张伟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正是因为张伟在场,周游才不想说的,怎么可能让这个狂徒“帮忙参谋”?周游横了张伟一眼,道:“对你的提审还没结束呢,你好好回答问题就算是帮忙了。”

“哦?还没结束?”张伟又走回到了周游身旁,挑衅一般正对着周游的脸,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游游是怎么死的?那个小气的家伙跟我做了什么交易?还是……”

“你好好交待那个教你秘术的人是从哪儿来的?他是做什么的?他什么背景?”周游突然打断了张伟的话,几乎是一口气吼出了这一连串的问题。

张伟笑容可掬:“要我回答当然可以……不过你们的问题太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呢?”

“先说那个少年跟你做了什么交易?”付东流道。他还是认为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少年最为可疑。

“说那个教你秘术的人!”周游脱口而出,几乎和付东流同时回答。

“我听谁的?”张伟来回看看付东流和周游。

“两个问题都必须回答!”付东流犹豫一下,又补充道:“先说说教你秘术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那位好心人?”张伟又踱到了付东流面前,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他才是提审的人一样:“我说过了呀,他是看我天赋异禀,才将秘术传授于我的……”

付东流不耐烦道:“那你说说,那个人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我这样大的能耐,想遮都遮不住,他当然是慕名而来的呀!”张伟这大话说的,格外的理所应当,丝毫不担心闪了自己的舌头。

“从来没见过自恋到你这种境界的,你也算是登峰造极了……”付东流无奈地叹口气,又道:“那他是做什么的?身份背景?”

“我都跟你们说过了,我已经不记得他是什么样子的了,”张伟有点烦躁道:“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记得他是什么来头?慢着……”只见张伟歪了头若有所思。

付东流屏息静气,等着张伟自己回想起什么来?

张伟正过头来,对付东流道:“说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来头,这话我说错了……不是我忘了,是他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跟我提过……”

“……”想了半天,就想出了这个?付东流瞪着眼睛,觉得嗓子眼里很堵。咳嗽一声,付东流才道:“一个不知道什么背景的人,随便找到你,说教你秘术,你就相信他?”

这下张伟倒是很认真:“相信呀!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让人很是信任……无可置疑的信任……”

即使背景不明,即使面目不清,却让人没来由地信任……这个人,实在是深不可测……付东流是彻底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他问了张伟第二个问题:“那,你说那少年跟你做了交易?交易是什么?”

“秘术是什么?”周游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自己领导的问话。

张伟看看周游,再看看付东流,用手一指:“看样子,这小子是你的下属吧?你能允许他这样不尊重你?”

付东流稍稍有些不快。但是这样的话从张伟口中说出来,他却不愿接受。付东流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谢天谢地了,我们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总的来说,付东流还算是个护短的领导。

张伟无所谓地嗤笑一声,道:“那我要回答你属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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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50)一致对外

"“当然!”付东流虽然并不认为记录下这个秘术对案子本身有什么帮助,更不认为仅凭张伟的叙述就能了解秘术的运用,但既然周游提出来了,就让他问下去好了。对外的时候,自己人的枪口得一致。

张伟又笑了一声,走到了周游面前,看着他,道:“我拒绝。”他自顾自走回到黑暗的角落里,坐了下来,道:“你知道什么是秘术吗?秘术的‘秘’是什么意思?是秘密!我为什么要透露秘密?你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已经是囚徒了?”周游往黑暗中走了几步,道:“一个永远不会减刑的、已经深埋在地下的囚徒?”

张伟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狼一样的眼光。他看着往前走过来的周游,道:“修习者的术,每个派别都有每个派别的秘术,各不相同,如果能融会贯通,这个修习者肯定是不得了的……但是,就算你只是个修习的初学者,也不会不知道,入得哪一门,就只能修这一门的术法,私自修习其他派别的术法,就算是坏了这一道最大的规矩!”

周游道:“那个你所谓的好心人,跟你也并不是同一派的吧?”

张伟看着周游,笑了一下,道:“的确不是……但你好像忘了,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周游一愣。这一点,他的确是疏忽了。

正在周游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的时候,付东流走到周游的身后,对张伟道:“我想你搞错了一点……”

张伟和周游都看向了付东流,想听他要怎样讲。

付东流微微一笑,道:“修习一道,跨越派别偷师偷艺,的确是为人所不齿……但是,我们向你询问的秘术,并非是要据此学艺,而是出于讯问的目的,只是想通过秘术的内在规律,推断出嫌疑人的身份。从这个角度,我们没有任何的禁忌,还请你配合一下!”

付东流的话无懈可击。张伟看了他半晌,才笑了两声,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小子,跟你的领导学着点儿呀!”

周游看着付东流,一时没有说话。张伟曾经提到过,那个所谓的“好心人”传授给他的秘术,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的修习派别,而是那个人自己独创的,因此但从秘术的角度来说,要找到其中的规律推断出其人的身份,那就近似是痴人说梦了。以付东流的资历来看,他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付东流还是支持周游做这份“无用功”,周游从心底里感谢自己这位看起来极其“官僚”的领导。

“但我还是拒绝。”张伟的话打散了周游的内心波澜。周游和付东流瞪着张伟,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张伟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飘了出来:“那是我的秘术……只属于我的秘术……虽然我现在还被圈禁于此,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从这里出去……再次掌握这个世界……我还要用我的秘术……让这个世界为我所用……”

“你别做梦了!”付东流打断了张伟的意淫,冷冷道:“你的余生只能在这地下深深的黑暗中度过了……而且,由于被剥夺了绝大多数的真气,说不定,你的寿命比普通人还好更短呢……”

“你!”张伟霍的从黑暗的角落里站起身来,看样子想要跟付东流打一架似的。

付东流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只听付东流口中重新念出那一串宛如咒语般的数字:“1216971981125!”

语声未了,张伟“啊”了一声,随即又团成了令他自己分外别扭的球状,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虚空的黑暗中,有一只大手强行将他扭成了那个样子一般。

“我恨你!”张伟脖子被强行低下,说出话来也是闷闷的,气息不畅的声音:“我更恨那个家伙……”那个竟然会用姓名术法控制自己的人!

“我命令你,讲出那个将青草变换成藤蔓的秘术!”付东流的声音无比威严。

张伟眼睛往上翻着,给了付东流一个阴狠的眼神,但嘴里还是顺从地讲出了他“珍藏”的秘术:“完成这个秘术,首先要调动自己周身的真气,调动越多,完成度也越高……然后念动咒语释放真气……当然,在这之前须得确定好需要灌注其中的物体……这个目标物体,只能是草木动物昆虫之类,人的话,没用……至于咒语,就是这几句:释汝真气,归于我心;真气从之,我心安之;贯我脉气,复我界之!”

张伟喘口气,又道:“咒语就是这几句,但需要全神贯注用真气连念三遍,就成了。”

周游默默的将张伟说的话记在了心间。他坚信,这个秘术很关键。

付东流也将这奇怪的术法记录了下来。他的笔在本子上顿了顿,看了一眼周游,想了想,才又对张伟道:“好,在这个问题之后,我们来看看下一个问题……”

“还没完了你们!”张伟很是不耐,再加上他特殊的体位,他实在是对面前这两个人没好气:“还有什么事儿?”

周游看了一眼正望着张伟的付东流,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

付东流让自己的眼神集中在张伟身上,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该问你什么了……你和那个少年的交易,是什么?”

“哦,这个啊……”张伟阴冷的眼神瞟过周游,道:“你想知道?”

付东流看着张伟没说话。当然要知道。而且现对于刚才的问题,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关心的。毕竟此次前来风雨桥,最直接的目的不就是来调查那个永远少年模样的、尚不知名姓的人的吗?

“那,把我放开,我就说。”张伟被强制压低的脖子,实在是呼吸不畅,令他难受至极。

“别跟我讲条件!”付东流毫不让步。

“算你狠……”张伟恨恨道,付东流不给他解开,他也拿人家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好吧,告诉你……那个交易其实也没什么……”

张伟虽然嘴里在跟付东流说话,但他却眼珠往上翻着,定定看着周游,道:“是关于夸蚁的交易。”"

第六章 迷雾(51)生与死的交易

“夸蚁的交易?”付东流皱起了眉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被他用姓名法术制服了的,那样的话,他取出夸蚁不是很容易吗?还用得着跟你做交易?”

周游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张伟始终瞟着周游,带着那种稍稍有些困难的阴冷笑容,慢慢道:“之前,那家伙好像跟你们说过,夸蚁这种奇怪的虫子,很特别对不对?它寄生在人体中的时候,是以卵的形式,出了人体,才会蜕化成为成虫……”

“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你没必要再说一遍。”付东流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手表。他真不情愿让这一天都在这黑洞洞的地底下度过。

“别急呀,”张伟不急不慌道:“马上就要说你不知道的了……夸蚁从人体出来变成成虫是有条件的……”

“条件?不是说只要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就会变化为成虫吗?”付东流微微一楞。

张伟想得意地摇摇头,但是苦于不得动弹,只好作罢,继续说道:“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保证宿主是活着的……也就是说,那家伙不能先把我弄死再取夸蚁,他只能跟我好商好量的,求我吃药,把夸蚁吐出来……”

的确,张伟曾经提到过,那少年要求他吃一种药丸,把夸蚁弄出来……但付东流的确不知道,这必须得是在宿主自愿的前提下才行得通。

用了姓名的术法,张伟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倒是可以保证的。付东流并不怀疑这一点,只是有点意外:“宿主必须活着,夸蚁才能活着?这虫子也太奇怪了吧?”

“它就是这么怪,我有什么办法?”张伟道:“我也是听那家伙说的……夸蚁的卵在宿主的心脏中生存,可以说与宿主的生命是息息相关的,如果宿主死亡,夸蚁的卵会在宿主死亡的同一时刻失去活性,这样一来,如果他杀了我,他的夸蚁也就完蛋了……哈哈,真是毫不夸张,真的是完蛋了……”

“你严肃点儿!”付东流对张伟道:“就因为这个,那家伙留下了你的一条命?”夸蚁这东西,除了蛊惑人心,还有什么作用?付东流就不明白了,夸蚁完蛋就完蛋了,那个家伙为什么一定要保留夸蚁的生命呢?

“对,很难理解吧?”张伟说道:“不过我才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只要我能活着就行……说起来啊那家伙也够蠢的,他偏要先把这些跟我说了,结果反倒被我拿捏了……他要不说,也许也不用费这许多事儿了呢……”

“他不是蠢,他只是坦坦荡荡,而且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周游忽然说道。

张伟是谁?是想要站在世界顶端的人,他怎么能被人说成是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呢?他眼睛往上翻着,恶狠狠地瞪着周游,但也只能如此而已。

足足瞪了周游有五六秒钟,张伟忽然又笑了,道:“也对,他才不是蠢,而是狠……”

付东流看了一眼周游,忙打断了张伟道:“你好好说,别跑题!”

“好呀,不跑题,我就说说那个交易吧!”张伟带着他能做出来的最恶毒的表情,道:“那家伙跟我明说了,他想要活着的夸蚁,所以不会伤害我的性命……他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能客气了!于是我就跟那家伙提出了交易……”

“原来交易是你提出来的?”付东流道。

“是我提出来的,但关键是他同意了呀!”张伟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周游轻轻问道:“你们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是在音乐节当时仓促达成的吗?”

“既然是交易,怎么可能是仓促达成?”张伟笑道:“交易的细节,一定要好好谈的!”

“我要求你,简明扼要地把交易的情况如实讲出来!”对于这位啰啰嗦嗦的囚徒,付东流是不停地皱眉头。

“好的,简明扼要……”张伟一口答应了,道:“早在我刚开始无意中令夸蚁寄生了的时候,那家伙就找到了我……”

那家伙刚一找到张伟,就立马把夸蚁的危害说给了他,并拿出一颗气味古怪的药丸,要张伟吃下去,吐出夸蚁。张伟见那家伙一心想要活的夸蚁,他当然不肯轻易吐口了,再加上他又觉得夸蚁对他自己是有帮助的,遂脚底抹油开溜了。之后便是不停歇地猫鼠游戏。再往后,那家伙终于失去了耐心,再一次堵到了张伟,双方恶斗一阵,那家伙虽然占着上风,但由于顾忌到夸蚁的活性,他却始终不敢对张伟下狠手,张伟利用那家伙的这一弱点,愣是反败为胜,竟将那家伙暂时制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伟提出了交易。毕竟,如果夸蚁始终住在他的身体里的话,那家伙提到的那些危害,他张伟野心再大,那也是受不了的。他只是想要夸蚁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因此,张伟提出,当他的真气累积到一个特定的程度、开宗立派之后,才会交还夸蚁。

当然,所谓开宗立派,不过是他要站到世界之巅的委婉说法而已。但那个玩虫子的家伙却不这么认为。所以,当张伟成立了“修习班”时,那家伙立马找上了他,说他这就算是“开宗立派”了,叫张伟立马吐出夸蚁。

张伟当然舍不得,于是就拿交易的另一个条件说事儿,那就是真气必须要累积到特定的程度,当时,张伟还没有达到约定的真气的程度。

“你们约定的真气要到哪个程度?”付东流问道。

“要达到可化内丹的程度。”张伟答道。

“你胃口可真不小啊……”付东流眯起眼睛,说道。修习一道,其真气的进阶修炼,大致可以分成三大层九小阶,内丹阶段是第二大层、第六阶,已经属于很了不得的阶段了,大多数的修习者,能达到第二大层、第一阶就已经属于很有实力的了。

周游却盯着张伟道:“你……你的真气,在音乐节才刚达到内丹的程度?”

“不错,”球状的张伟从他身体的圆球的中间露出闪烁的寒光来:“在我吃掉游游那小丫头的真气后,正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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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52)交易背后的交易

张伟的话,让周游仿佛突然沉入了冰湖,他只觉得浑身冰冷,难以呼吸。身子好像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的知觉了……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嗡嗡作响,再听不到张伟的说话声音,只隐隐约约的,似乎被无处不在的音乐节的嘈乱所填塞了。

路西冯的音乐声,人群四散奔逃的哭喊,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唤:“游游!”

“周游!”一声暴喝,一切的混乱随即戛然而止。

周游眼睛重新对焦,看见付东流正站在他的跟前,双手紧握着他的肩膀。

周游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摸摸脸,道:“我这是怎么了……”

付东流叹口气,道:“果然不该带你来这里……”

张伟团缩在墙角,幽幽飘出一句冷冷的言语:“既然已经来了,就得有接受真相的觉悟,要是这都接受不了,你也别再修习了。”

真相。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真相吗?

周游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抬起头,找到黑暗中张伟闪烁的目光,问他道:“你……你刚才说的话……意思是……那个人……那个人就眼睁睁看着你汲取游游的真气……等你汲取完了……完了,才出手……才取出了夸蚁?”

张伟的脸顶着令人厌恶的笑,从黑暗中重新现出,道:“不然呢?”

周游身子一晃。一直站在他旁边的付东流急忙扶了他一把,道:“周游,那是交易……既是交易,双方就必须要遵守……只是修习者的规矩……”

“可他早已不再是修习者了!”周游大吼一声,用指头指着暗中的张伟,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已经被逐出师门……他这样的被驱逐者,其他的修习派别都不会收的,这样的他早就不能算是修习一道了!他接受旁门左道的时候已经承认了这一点!可是,可是,做交易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遵守修习一道的规矩?做人不能这样吧?总找有利于自己的……他们的交易,根本是无效的……无效的……”

“别说了,周游……”付东流抱住自己的属下,手放在他的背心,暗暗给他注入些真气,想让心神不宁的周游安静下来。

周游挣了几挣,竟一把推开了付东流,他慢慢退到囚室的门口,道:“我……我有些难受……领导我想我……我想先出去了……”

付东流看着周游,点了点头。

门开了又重新关上,囚室内却只剩下付东流和张伟两个人。

付东流叹口气,合上了笔记本,道:“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保证是真实的?”

张伟艰难地抽出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球状的身体,道:“这个样子的我,敢说谎吗?”

“好吧,相信你。”付东流道:“你再想想,关于音乐节,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一提的?或者是没有在初审时提到的?”

“其他的……”张伟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也没什么了吧……后来,我吃进游游的真气,那家伙立马就动手了,那家伙,出手太重了,舞台都被他给弄塌了,我差点给砸死……然后就是取出夸蚁,再往后,你不是就来了吗?”

付东流想了想,看着团成球挣不开的张伟,道:“我有一个疑问,既然那个人……那个少年已经掌握了姓名的术法,他是完全可以控制到你的……这样的他,有什么必要非得跟你做交易?”

张伟干笑了两声,道:“他虽然有术法,但也要首先知道我的名字才能用是不是?”

“别打马虎眼,”付东流严肃道:“你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先把自己的名号宣扬出去的,怎么可能会在初遇那少年时不告诉他名字?他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姓名!”

张伟笑了:“被你看穿了……”

“到底是为什么?”付东流追问道。

“交易。”张伟道:“在关于夸蚁的交易之前,我们还有一个交易,这个交易限制了他……”

“还有交易?”付东流眉毛一挑,又把笔记本打开了:“是关于什么的?”

张伟却极其罕见的在脸上出现了犹豫的表情:“这个……按理说,这个交易目前还在生效……我不能透露的……”

“你会遵守交易的规矩?”付东流眯起眼睛:“为了达到目的,你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破坏的,不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的……”张伟的口气很是迟疑:“但是,但是……唉,怎么说呢……这么说吧,人家跟我的交易,到最后一刻都很讲信用的执行了,即使眼睁睁看着我把那丫头弄死了,他愣是没伸手……所以,我觉得,对于这样讲信用的人……我也没有理由背弃他的信任……”

付东流仔细看着张伟,看起来,这位即使沦落为阶下囚也狂妄无比的家伙,很严肃,并不像是在说笑。这可真稀奇了。

付东流想了想,道:“我用姓名的术法命令你呢?这样的话,你能说吗?”

张伟看起来很是挣扎。他咬了半天的牙,才道:“那样的话……你杀了我吧!”

付东流奇道:“这可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在我印象里,你一般是在对你有利时才会守信用的吧?怎么跟那家伙的交易,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到这种地步呢?”

“为什么……”张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大约是人格魅力吧……”

“……”付东流抹抹脑门上沁出来的汗,哭笑不得:“这也算是个理由?你不是在糊弄我吧?”

“你用姓名术法拘束着我,我怎么敢糊弄你呢?”张伟难得的叹了口气,颇有些落寞的说道:“这真不是我随便搪塞你的借口……那个家伙……凡是跟他打过交道、共过事儿的人,都会为他着迷吧……不然,你那个属下听到事情真相后,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是不是?”

付东流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付东流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属下跟你说的那个家伙共过事儿?我们好像并没有直接提起过吧?”

张伟一笑,道:“你那个属下……初学者吧?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挂着呢,我还用他直说?”

这倒还真是。付东流没什么可说的,又擦了擦汗,道:“好吧,就算是你折服于那家伙的魅力了吧……但是,关于你们的交易,真的一点都不能透露?难道保密也是你们交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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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53)行行好给口吃的

面对付东流的问询,张伟想了想,道:“你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的第一个交易,涉及他个人的秘密,保守他的秘密,正是交易的重要部分。”

“那,就一点儿不能说?”付东流不甘心地又问一句。

张伟想摇摇头,却受限于自己的体形,只好又道:“不能。”说的是斩钉截铁。

既然这样,付东流也没什么办法了。他总不能钻进张伟的脑袋里,把他们所谓的交易的记忆给拎出啦吧?

看着付东流准备要走的样子,张伟忽然问道:“你……要走了?”

“是呀,”付东流道:“我还有提审没进行呢,你又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不能耽误时间呀……”

付东流说着走到了囚室门口,正要开门,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着张伟笑道:“差点忘了给你解开……”

看着张伟重新舒展开身体,趴在地上喘息的时候,付东流拉开了门,道:“告辞。”

“等等!”地上趴着的张伟忽然叫住了付东流,由于他太着急,加上身体气息还在疏通的过程中,一时竟呛咳了起来,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冲付东流招着手,要他站住的样子。

付东流只好又收回了拉门的手,转过身,蹲下来看着张伟道:“你还有什么事?又想说你们的交易了?”

张伟好不容易理顺了气,抹了抹鼻涕眼泪,道:“交易我不能说……”

付东流站起身就又要走,张伟急忙叫道:“且慢!”

付东流鼻孔里长长出口气,不耐烦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我很忙的!”

“我知道……我尽快说……”张伟从地上爬起来,道:“交易的内容我虽然不能说,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哦?说来听听?”付东流来了兴趣。

张伟看着付东流,笑了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说话。付东流在心中暗骂一句,嘴里尽量不带情绪地问道:“什么忙?你先说来听听……要是让我把你放了,那可是没门儿,你趁早省省力气,干脆连说也别说!”

“你当然不会放我离开风雨桥……恐怕就算是你想,也没这个权限吧?”张伟的笑容让付东流很想揍他一顿。

“我的意思是,”只听张伟又说道:“只帮我一个小忙……你能不能把我脖子上的锁链去掉?”

张伟用手一拉连接着他脖颈上项圈的粗壮铁链,不快道:“虽然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也是一心要站到世界顶端的人!你们这么对我,太侮辱人了!”

付东流断然拒绝:“不行,你的危险系数太高,锁链不仅是限制你的行动,更是用了秘法限制你的真气的,不可能给你解开!”

张伟瞪着付东流,恨恨道:“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了的……”

正说着,周游忽然推门进来,向付东流道:“领导,还没有结束?”

付东流看看周游的脸色,似乎平复了许多,这才稍稍放了心,道:“马上就走……这家伙实在是太啰嗦……”说着,他将张伟和那少年的有秘密交易的事简略跟周游说了一下,道:“想来那少年也是有什么把柄抓到这个狂徒的手中了,所以才会不得已吧……”

张伟哼了一声,靠着墙坐下来,手枕在脑后幽幽道:“在这鬼地方,简直像是被活埋了一样……暗无天日,没有希望……唉,连个可口的吃的都没有……想当初,那些人的真气……啊……真是美味啊……”张伟说着说着,竟还咽了口唾沫。

付东流摇摇头,开了门,正要抬腿迈出门外,却忽然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旁刮过去!定睛一看,他才发现竟是周游忽然蹿了进去,蹲到了张伟跟前!

“周游!”付东流不知道自己这个受刺激的属下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急忙将已经迈出门外的一条腿收回来,赶到了周游身后。

就连张伟也被突然跑回来的周游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说着,他的双手条件反射一般挡在了他自己身前,摆出一个防守的姿态来。

周游定定看着张伟的眼睛,道:“你说,你和那个家伙的交易,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提示信息?”

“啊,这个,”张伟松了口气,又重新将手枕回脑后,道:“是可以,但那又怎样?你们领导不同意给我松链子呀……”他斜着眼睛看着周游,道:“难不成,你还能替你们领导做了主?”

“链子当然不能给你松开,”周游仍然盯着张伟,一动不动,道:“但是,如果我给你好吃的,你能不能给我提示?”

那个家伙,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家伙竟然对游游做出那种事情,不管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原因,周游实在是都不能原谅他。

他想知道一切与那家伙有关的秘密。他想要解开那家伙的神秘面纱,他想要替游游讨一个说法!

“周游,你别胡闹了!”付东流想把周游拉开,但倔强的周游却蹲在张伟跟前一动不动。

张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游,笑道:“给我吃的?你有什么吃的?普通的食物,就算是山珍海味,呢也是换不了消息的哟!”对于修习之人来说,最美味的,怎么可能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寻常饮食?

这个道理,周游也懂。

“我的真气,你吃不吃?”周游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付东流被自己属下的话吓了一大跳,道:“周游,你疯了?”

“真气?你的?”张伟眼睛明显一亮,道:“这个的话,我可以接受!”

“你接受也不行!”付东流怒道:“这是严重违反管理规定的!”他用力扭过周游的肩膀,道:“周游!你别闹了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让囚徒吃你的真气?违反了管理规定,就算你是特别调查科的人,也是一样要受到处罚的!”

“处罚?那就处罚好了。”周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要说违反规定,领导你不是一开始就已经违反规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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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54)先小人后君子

付东流竟然无言以对。是啊,按说自己根本不应该将张伟的案件透露给周游的。付东流咽口唾沫,有点尴尬道:“那个……那个是我疏忽了……咱们就别在这一点上面较劲了……赶紧进行咱们下一个的提审才是正事儿……”

“领导!”周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付东流,道:“什么才是正事儿?我以为,咱们此行最初也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关于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线索,以查明他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嗯……”付东流揉揉额角,道:“这倒不错……咱们就是冲着调查那个人来的……”

“那不就得了!”周游立即接口道:“现在就有现成的线索,能够知晓有关那家伙的线索,也许是极为关键的线索,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想办法试试呢?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关键线索吗?”

“这个……”付东流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游。的确,挖掘那位尚不知名姓的少年的背景线索,是此行的直接目的,但是,如果线索需要用违反管理规定来换取,那么这条线索的取得就有待商榷了。

更何况,张伟提出的交换条件,还很有可能会造成他这个重犯逃狱的可能,怎么能轻易就答应呢?

“周游,咱们必须要慎重……”付东流字斟句酌道:“你别忘了,咱们面前的这个囚徒,一直怀有的野心不死,如果让他吸取真气的话……”

周游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又一次不客气地打断了自己领导的话,道:“领导,如果要太过慎重的话,什么事情也干不成!我认为,以目前的形势,咱们很有必要冒一点险!”

张伟看着眼前的两人,笑而不语。

付东流仍有些犹豫:“真气啊……风雨桥这里所有的设置,全都是为了限制囚徒的真气……可你现在竟还要给他真气……而且……”付东流看着周游,道:“你难道忘了吗,这个家伙的‘看家本事’就是用邪法汲取人的真气!”

“我怎么可能忘?”周游往付东流跟前走了一步,道:“游游是怎么死的,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既然这样,你还要给他真气?”付东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游,在他眼里,自己的这位属下一定是受刺激导致失心疯了!

“也许,通过这种方式,我可以感受到游游当时的……”周游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当时的……痛苦……”

用这样的方式纪念她。

对于周游的心情,付东流无话可说;但是,作为特别调查科的领导,付东流却不得不要提醒自己的属下:“周游,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考虑到你的个人安全和这个囚徒的危险性,我还是不能同意你的这个建议。”

周游看着付东流道:“领导,我的个人安全你无需考虑;至于张伟获得真气所带来的危险性,我想,在风雨桥这个地方,应该已经是大大降低了吧?从一进入到这个地方,您就一直在提醒我说,风雨桥的设计就是为了阻隔、压制这些囚徒的真气获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不认为我一个初学者有限的真气,能对这囚犯、这个特别狱所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周游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即使如你所说,这么做仍有可能会危害到你的安全……”付东流依然犹豫不决:“老牛把你交给我,我不能对不住他……”

“领导!我怎样才能说服你呢?”周游急的直跺脚:“我说过了,我自己的安全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周游你不要被过于执著的仇恨之心蒙蔽了理智、失去了判断!”

“我才没有失去理智!”

“你们别争了……”张伟的声音忽然从黑暗中长了出来,好像雨后迅速冒出来的蘑菇:“我不可能从这个风雨桥逃出去的……不管我吃多少真气……”

付东流和周游一齐看向张伟。只见这位危险的囚徒重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扯了扯牢牢锁在他脖子上的项圈铁链,道:“这条狗链子,不光是限制了我的自由,更是在源源不断地盗取我本身的真气!”

虽然付东流早知道风雨桥的囚室设施不一般,但此刻被浑身锁链哗啦作响的张伟提出来,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付东流不由看着张伟道:“锁链……还有泄掉你真气的作用?”

“你居然不知道?”张伟嘿嘿一笑,道:“也罢,这回知道了,就能放心了?”

“这个……”付东流沉吟不语。

张伟又道:“由于锁链的缘故,我即便吃了那小子的全部真气,也不过是穿肠而过,还得被链子顺走……所以,我不过是过个嘴瘾……许久没碰过真气了,真的馋……而且,我跟你保证,我不会把那小子的真气吸光的……”

“因为锁链的限制,恐怕你想吸光,也不成的吧?”付东流冷冷道。他又转向周游,好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道:“你……真的决定了?”

周游重重点头,道:“我想这么做……我想多了解一些那个家伙……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只要有这个机会……”

付东流叹口气,道:“那好吧,你……小心些……”说着,付东流又对张伟道:“我警告你,别搞什么小动作,我可是在旁边盯着呢!”

“这个自然!”张伟眉开眼笑,立马盯着周游,道:“我说,也别废话了,咱们这就开始?”

周游点点头,走到张伟近前,竟毫无惧意,道:“我要怎么做?”

“你站着就好……”话音未落,张伟身子一飘,竟已绕到了周游身后,手一抬,就要放在周游脖子后面的大椎穴上。

周游却猛的一转身,头一偏,伸手紧紧握住了张伟伸出来的手腕!

“你!”张伟脸上颜色一变,道:“又后悔了?”

“不,”周游握着张伟的手腕不放,道:“只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咱们最后事先把话说清楚,省的你事后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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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55)讨价还价

"“哼!”张伟翻了一个极大的白眼,恨恨道:“小人之心!我一个将要站到世界顶端的人,会跟你们这种无名小卒出尔反尔?那也太坏我的名头了!”

“就算我们是小人,”周游手上力道丝毫不减,道:“咱们今天就是先小人后君子了!我可不想完事了再跟你纠缠个没完……”

张伟盯了周游几秒钟,才道:“就依你。你想要说明什么?”

周游严肃道:“咱们的约定,我再重申一遍:我给你吃我的真气,你要告诉我们有关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秘密……”

“我和他有交易在先,”张伟亦郑重其事道:“所以不能告诉你们关于他的秘密……别急,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是关于他秘密的提示,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周游深感自己事先再跟张伟这家伙重申一遍极其有必要:“那么,我给你的真气,只能是有限的……”

“四分之三?”张伟狮子大开口。

“不行!”没等周游说话,付东流先按捺不住了:“只是一个提示,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四分之三太多,顶多五分之一!”

“哟呵,领导亲自杀价?”张伟冷笑一声,道:“虽然只有提示,但我保证对你们很关键,凭这条提示,你们抓住他也不是难事……所以,五分之一我绝对不能接受!”

“四分之三也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周游道:“你说过的,你要那些真气也没用,不过是为了过过嘴瘾罢了……只为了过瘾,根本没必要吸取我过多的真气……”

“可是太少的话我怎么能品出味道来?”张伟不服气道:“五分之一我绝对不能接受!如果你们嫌四分之三太多,那我就降一降……二分之一,不能再少了!”

付东流摇头道:“好家伙,一下子就吃人家一半?你也太贪了吧?你也晓得他只是初学者,你一下子拿走他一半的真气,他得再修习多长时间才能补回来?”

张伟嘴里回答着付东流,眼睛却盯着周游,道:“这是我跟你的属下的私人约定,你虽然是领导,但好像也没有权利做干涉吧?”

付东流刚要反驳张伟,却听周游道:“领导,让我跟他谈,好吗?”

既然周游这样说了,付东流只好摆摆手,道:“你看着办好了,但别太吃亏啊……”

“我知道。”周游对着付东流点点头,又转头对张伟道:“付出一半的真气对于我来说太过吃力,我虽然很想知道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少年的真实情况,但是我同样也极其需要足够的真气来为后续的可能的追寻探索甚至复仇做准备……所以,我不可能给你一半的真气供你过嘴瘾……这样的话,咱们只能各退一步,否则,这个约定也好,交易也好,咱们作废,就当没说过。”

听周游这样说了,张伟稍稍有些意外。他低下头,似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马上又抬起头来,道:“好吧,听你的,咱们各退一步……”张伟盯着周游,道:“三分之一,不能再少了!”

“三分之一……”周游听了,深呼吸一口气,咬咬牙,道:“成交!”

三分之一!付东流想说什么,但看着一脸认真的周游,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待周游的手一松,张伟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又放在了周游的脖颈后面的大椎穴上,食指、中指和大拇指三个指头一捏!

在一旁看起来,张伟的动作很轻,简直比普通的按摩还要轻手轻脚,但闭着眼睛的周游,却在张伟的手指接触他的那一刹那,不由晃了几晃,差点从站立的姿势跌倒在地!

所谓的被汲取真气,只有身处其中的周游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很难用言语言说,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人的身体成了一只充满气的气球,而一只看不见的管子,粗暴地捅开气球,伸入进去,贪婪而狂暴地要将气球里的气一口气抽光!

周游感觉不到明显的疼痛,但那种仿佛会被抽干、被喝光的感觉,让他无比恐惧。真气的抽离,让周游脑子不太清晰,脑袋里空空的直犯晕。恍惚间,周游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放了血,而且还要自己眼睁睁看着,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身体中汩汩流出,无止无息!

流至何处?

眼前一片黑暗!

“停下!”仿佛是领导的声音?周游迷迷糊糊的,像是在梦里,付东流好像在急切的说着什么,但是,是在梦里吧?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除了力气十足的“停下”两个字,其他的话都是模模糊糊听不真切……领导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在明亮的背光中对着自己招手,周游想走过去,想走到领导身后的看起来温暖无比的光里……

可是,周游每每艰难地往前迈上一步,总有看不到的力量从自己身后的黑暗中,悄然却固执地伸出手来,将他往回,往漆黑而冰冷的暗中拽回去!

留下来吧……成为我的一部分……和无数的我们在一起……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人的低语,在周游耳边嗡嗡作响。

是谁?那是谁?

黑暗中,游游的身影带着淡淡的光,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向着周游笑着:来呀……来我这里……

游游这样说着,说着,毫无征兆地一转身,像一只跃出水面的鱼,重新跳进了水中,游入了水面之下的黑暗里。水面重又平滑无波。

周游张开嘴巴,想问话,想呼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下沉!下沉到地下深深的黑暗里,下沉到冰冷的没有声和光的水流下,下沉到泥泞而困重的沼泽中,无法呼吸!

周游看着遥远的付东流,伸出手来,希望领导能看到自己,拉住自己的手,向上飞出!

他却只看见付东流远远地站住了,摇摇头,转身,走了……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

周游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心慌,这……这就是终了?

就这样?

在黑暗中坚持瞪大眼睛的周游,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要瞪大眼睛的周游,慢慢的,任由眼睛慢慢地合上。

就这样吧……

“周游!你就这样而已吗?”一个懒洋洋、却犀利无比的声音,穿过那越来越厚重的黑暗,霹雳一般,贯穿到周游的耳中!

谁?是谁的声音?"

第六章 迷雾(56)出离

即使是游游,在这黑暗中,也不曾叫自己的名字……

那么,是谁?

这黑暗的虚无,又是哪里?

周游努力向上挣着,挣扎着,想要向着那声音的方向,向着那声音的主人而去……看清楚也许只是奢望,但他只想跟那个声音的主人接近些,再接近些!

只可惜,身下的暗的力量太过粘滞沉重,好像无数只触手在拉扯着周游,拉扯着他不叫他往上去!

周游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溺水者,腿被水草缠住的溺水者,只剩下一张脸还露在水面之上,而且,就这一张脸,也在慢慢往下沉去,无法逆转!

周游无力地松出一口气。就这样吧。

在周游的鼻尖没入黑水的刹那,就在这个时候,周游忽然感觉冰冷的后背被人猛然一击!

这一击,周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的离了原位,周身气血随着翻滚起来!

这一击,那粘缠在周游身上身下的黑暗,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雷霆击中,立马像春日炸裂的冰面,四分五裂,粉碎成晶!

像之前不由自主的下沉一样,现在的周游同样身不由己地被向上抛起,那速度太快,他只觉耳膜鼓胀,嗡鸣不已!

周游张开嘴巴想要呼喊,但仍旧发不出声来。直到他恍惚又看到光的那一刻……

遥远的光从一个亮点逐渐扩散,生成无限的光束!

仿佛禁锢他的肥皂泡,在达到极限的刹那,“啪”的一声破裂开来,新鲜的空气忽的一下子涌进来,周游竟有些应接不暇,不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终于,周游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以及,领导的声音!听起来,付东流的声音似乎很是急切:“周游!周游!”

周游的眼睛,从只能看到散漫的光,渐渐聚焦,终于能看清楚领导的脸了。尽管囚室里灯光昏暗,可在此刻周游的眼中,却是无比温馨的所在。他眨眨眼,找到付东流的眼睛,慢慢道:“领……领导……这是……怎么了?”

看见周游能说出话了,付东流这才长舒口气,小心把周游从自己膝头扶起来,让他自己靠了墙,道:“刚才你的样子太吓人了……我还以为……”说着付东流往里面看过去。

周游顺着付东流的目光也转过头去,发现张伟又缩进了囚室的黑暗角落中,好像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的。

“我还以为那个家伙不守信用,把你的真气……”付东流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张伟的声音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付东流,就像从黑暗中射出来的冷箭:“信用这个东西,难道囚徒就不配拥有了吗?”

“什么?”付东流一楞。

周游往黑暗中看了一眼,道:“他一定会守信的……不然,他怎么可能跟人做交易呢?”

“嘿……”张伟在黑暗里笑了一声,好像突然抛出来的一块石头一般生硬。

“你先别说话,真气环行,看看有没有受损?”付东流还是担心周游的真气。

周游对付东流笑笑,道:“没关系的……真的是只有三分之一……”说着,周游忍不住打个寒颤。真气被抽离,原来就是这个感觉……只有三分之一,就已经是这样令人心生恐惧了,要是全部被抽离的话……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只有三分之一……”付东流摇摇头,虽然这个真气量是周游和张伟都同意的,但是,三分之一的真气,对于任何一个修习者来说,割舍出去都是相当有影响的了,更何况周游只是一个初学者,本来就还在真气的累积过程中……

虽然损失的是自己的真气,周游却并没有太多的关心,他喘口气,对着黑暗里说道:“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黑漆漆的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张伟的声音幽幽飘出来,像一只失去方向的苍蝇:“那家伙的秘密,对吗?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在盗走那家伙的夸蚁的那天……”

张伟说到了他所谓的提示,周游和付东流都凝神屏息听着,生怕错过可能的细节。

只听张伟继续说道:“那一天是因为那家伙突然离开,我才有机会拿到了夸蚁……那一天,就是我给你们的提示。”

“那一天……”付东流皱起了眉头:“这就完了?还有呢?”

“说好的,只能有一个提示,别太贪心。”张伟的声音再飘出来一只苍蝇的飞行轨迹,随即戛然而止。

“难道是……”周游脑中闪过一道光。

“怎么,你明白了?”付东流看着周游。他不知道张伟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能给周游什么启发?能有启发相当于是奇迹吧?

周游忍不住一拍手,道:“领导,我想我大致明白一点了……”

“既然这样,咱们该走了吧……”付东流说着,眼睛往黑暗角落里看了过去:“这里应该已经没事儿了……吧?”

角落里什么声响都没有。

付东流摇摇头,搀着周游站起身,慢慢走出了囚室的门。直到门再次在他们身后关上,那位狂野之心不亡的囚徒,始终没再发出一声。

周游站在走廊里,还是有些虚弱地扶住了走廊过道的墙壁,有些纳闷地向付东流问道:“这家伙是怎么了?好像跟之前的狂妄截然不同了?”

付东流看着周游,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周游被付东流说楞了。

付东流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很危险……”

“我?危险?”周游被付东流说的越来越不安:“领导,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那种被压抑,被溺毙,被抽干,被剥离的恐惧感,重新慢慢地涌上心头。

看着周游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付东流觉得自己只能是轻描淡写地给周游大致说一下,于是他拍了拍周游的肩膀,道:“也没什么……刚才他在汲取你的真气时,很是贪心,在达到超过三分之一时,还想继续……”

“可是,领导,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三分之一呢?”周游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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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57)算盘打的精

“他的术法,我当然没办法掌握,”付东流道:“但是,从你的状态我完全可以判断……当一个修习者失去大约三分之一的真气时,人会表现出类似失血过多的样子,比如脸色苍白、身体无法支撑而倒地,昏迷……当然,除了当时的不适,失去太多的真气对于日后的影响更大,差不多相当于之前的修习近半作废,需要从头练起……”

“我……我那时就是您说的那个样子吗?”周游虽然这样问着,但是他从适才的那番内心挣扎推测,就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绝对好不了。

“是呀……”付东流点了点头,道:“不得不说,张伟汲取真气的功夫……果然是秘术……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让你成了刚才我说的那种样子……而且,他根本不守信用,竟然还要接着汲取,我不得不加以阻止,否则他会将你……”

周游轻轻叹口气,道:“他本来就是野心勃勃的人,在这里却被持续的泄去真气……所以一旦有机会接触到真气,他肯定会贪婪的……”

付东流横了周游一眼,道:“你倒是会替他着想……你知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变得那样颓唐吗?”

“为什么?”这一点,周游的确纳闷,按说张伟吃了真气,就算不够他塞牙缝的,但依他自己的说法,也算是过了“嘴瘾”,为什么过瘾之后,这家伙反倒没精打采了呢?

付东流道:“这小子跟你做的交易,打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后来的行动来看,张伟绝对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借你的真气拼一拼……”

“拼一拼?”周游不解道:“他要拼什么?”

“这小子属于危险等级比较高的囚徒,这从他所处的囚室位置就能看出来,”付东流道:“你有所不知,张伟在被收押后,即便有姓名的术法约束着他,他竟还越狱逃跑了三次,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被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这个风雨桥关押起来,而且对他的真气约束管制,是属于风雨桥的最高级别,而且对他的访客也是诸多限制……在这样状态下的张伟,简直就像是被拔了牙的毒蛇、打断了脊梁的老虎,差不多只能是在这里等死了……”

周游在付东流的话里慢慢悟出了些味道,于是试探着问道:“难道……难道他把我的真气当成了救命稻草?”

“正是!”付东流点头道:“咱们的这次提审,几乎算是他唯一的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在咱们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人到他这里来了……所以张伟把逃出风雨桥的‘宝’全都押在了你的身上……由于风雨桥的特殊设置,以及张伟身上的锁链,即使他自己修为很高,但真气还是被散失殆尽。在这种地方,他空有一身的汲取真气的禁术本领,也没地方施展去。所以,急于获得真气的他才要跟你达成交易,以获得你身上的真气……”

“可是,由于风雨桥的特殊情况,张伟他是不可能将真气保留下来的呀!”周游不解道:“即使他吃了我的真气,也不过是从他身体里过路而已,最终,还不是被锁链或者风雨桥特殊的气场所泄去?”

“是这样没错,”付东流道:“不过,在吸取真气和泄去真气之间,是有一个过渡的时间的,当然这个时间很短暂,但对于张伟这样曾经的高手来说,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用了!”

周游禁不住打个哆嗦。原来张伟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对此一无所知,原以为有风雨桥天然的设置就能够避免让囚徒获取真气,谁知道竟还有个时间差!如果真的被张伟抓住了这个时间衔接的“缝隙”的话……周游不敢再往下想。

只听付东流又接着说道:“张伟就利用了这个时间差,想要在这个时间的夹缝里用你的真气挣脱束缚、逃出风雨桥!不过,他败就败在太过贪心,在吸取你真气三分之一的时候没有停手,继续汲取下去,这让他错失了一点关键的时间,否则,今天这事儿的后果,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呢……”

原来,在张伟汲取周游真气近三分之一的时候,付东流已经在密切关注了。他对于张伟这种永不知悔改的“野心家”极为警惕,本能的不相信他。果然,过了三分之一的红线,张伟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而周游的样子则越来越虚弱,人已经是休克的状态了!付东流当机立断,急忙出手,要将张伟放在周游脖颈后面的手打开。

张伟眼见着不能汲取更多真气,亦是眼疾手快,在付东流攻击到自己之前,撤回了手去。但张伟并没有就此止步。他撤回的手毫不停留,化掌为拳,径直就冲着付东流的面门重重击去!

付东流本能的身子一侧,躲过了张伟的这一拳。哪知张伟这拳竟只是虚招!看着付东流身子歪过,张伟得意地在嘴角勾出一个笑,另一手径向付东流腰间探了过去!

付东流登时一惊。对于修习者来说,腰部可以说是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所在。腰部是诸多真气的交汇沟通之所,大脉、大穴众多,而这样关键的部位,无论练的是什么功夫,修的是哪一派的真气法门,却都无法对这一部位给予最牢靠的防护。腰部就像是人身上的另一双眼睛的所在,重要,却柔弱,最需要保护却又最容易被伤害!

让付东流紧张的,不仅仅是张伟的攻击目标对准了自己的腰部,更是因为他的腰间悬挂了钥匙,可以开启多个囚室之门的钥匙!

风雨桥囚室的门,无论进入还是出去,都需要用到钥匙。很明显,张伟是想夺取到钥匙,逃离这里!

无论如何,不能让张伟得逞!付东流受体形限制,动作实在不能算太利索,但他还是尽了自己的最大的本事,身子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向反方向一扭,将将躲过了张伟探过来的鹰爪一般的手。

张伟的手指正擦着他的皮带划过!

付东流不敢怠慢,受姿势所限,他的身子无法站稳,更来不及调整角度,于是,他索性往后一仰,脚底一滑,向着张伟的脚下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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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章 迷雾(58)哀伤的满月

付东流的顺势而为,让他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但是,也因为这个大大出人意料的“奇招”,却也让张伟措手不及,被付东流结结实实地给踢了个正着!只听“扑通”一声,张伟应声倒地,摔了个狗啃泥。

机会永远都是稍纵即逝。对于付东流来说是,对于张伟来说更是这样。

这一跤摔的,对于付东流来说那是恰到好处,对于孤注一掷的张伟来说,则是毁灭。

从吸取周游的真气灌注体内,到真气被锁链抽离的这个空当,就在这摔倒的一跤中,悄然流逝了。

因此,当付东流从地上翻身而起,锁上张伟双臂的时候,懊丧至极的张伟,别说反抗,他甚至都没再想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付东流硬将他拽了起来,张伟才无力地靠到了墙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看他这个样子,付东流终于放了心,也随即放开了抓着张伟的手,赶过去救醒了周游。

“原来是这样……”周游轻轻叹口气,道:“拿走他最重要的东西……指的就是这个吧……让一个野心者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己培育起来的野心被撕碎、湮灭……”

付东流亦叹道:“是啊,其实不光是风雨桥的囚徒,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惩罚都是这样,拿走他最重要的……”付东流忽然想起自己属下受伤的小心灵,赶紧将这一话题刹了车,转了话头,问道:“折腾这半天,张伟那小子跟你的交换,算做成了吗?他吸你的真气,我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但是他给你的提示,我怎么就觉得有些敷衍呢?你确定他那话里有提示?”

周游点了点头,道:“嗯,的确,张伟说的极为隐晦,但是结合我之前跟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打的交道,我想我可以明白张伟的意思……”

“怎么说?”付东流很感兴趣。

“领导,你还记得张伟说过他和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的相遇,以及分开的原因吧?”周游道。

“当然记得,”付东流道:“张伟说他是在山上游荡时遇到的那位尚不知名姓的少年,那家伙随身带了不少的瓶瓶罐罐,张伟后来才知道那家伙的瓶罐里装的竟是些恶心的怪虫子……当然,也正是由于张伟偷偷拿走了那家伙的虫子,他们才分开了,并且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对,张伟拿走了那家伙的夸蚁……”周游道:“别忘了,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是将装有夸蚁等虫子的瓶罐们一直随身携带的,但是,张伟能够拿到,是因为那一天、那家伙突然不见了!就丢下一直随身携带的瓶罐们不见了!”

“是啊……他突然不见了,撇下自己的东西就不见了……”付东流皱起了眉头,道:“这的确很可疑……难道,张伟是想提醒我们,他拿走夸蚁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事情一定有发生,但是,”周游却摇了摇手指,对付东流道:“我想我们得到提示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很难推导而出,”周游道:“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对于那个尚不知名姓的少年极为重要,以至于他不惜和偷了他虫子的盗贼做出不那么道德的交易!这样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们很难得知,他一定隐藏的极深……”

“那照你的意思,我们就不可能知道了?”付东流始终拧着眉毛道:“难道你花了三分之一真气换来的只是一句‘别白费力气’?”

“不,我换来的是提示,”周游看着付东流道:“一个现在看起来有些不着边际,但一定很重要的提示!”

“提示,到底是什么?”付东流问道。

“提示就是那一天,张伟偷走夸蚁的那一天!”周游说道。

“那一天……”付东流慢慢推测道:“你的意思是,那一天本身……难道那一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付东流默默在心中回想,张伟盗走夸蚁的日期……好像卷宗档案里并没有记载,因为实在是距离音乐节事件时隔太久,就连张伟自己也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了,只说应该是四五月份……

这样模糊的一个日子,能有什么重要性?付东流充满质疑地看着周游。

周游对上付东流的目光,道:“领导,我知道那一天的具体日期一定是不清楚了……但是,您还记得张伟在提到这一天时,说到的一个细节吗?”

付东流用手掐掐眉心,摇了摇头。他真不记得张伟对于这一天提到过什么细节?对于张伟这样的野心家来说,在音乐节搞出大阵仗,才是他最为印象深刻的,要说有什么记忆的细节,也应该是存在于音乐节这件事情上吧?

周游对着付东流微微一笑,道:“看来您是没太注意……张伟当时在说起他拿走夸蚁的那一天时,提到了那天月亮很大,很圆……”

“哦,这个呀,”付东流仍然不明所以,道:“这也只能说明那一天很可能是农历十五或者十六,对于咱们寻找那个少年的线索又有什么帮助呢?”

“月圆之夜,对那个尚不知名姓之人来说,一定有特殊的意义!”周游往付东流身前走了一步,道:“我之前跟他经历过类似的情景……虽然他不肯说,但我知道,月圆对于他一定是特别的!”

“是吗?什么经历让你如此笃定?”付东流也认真了起来。

周游看着付东流,眼睛却好像看向了自己记忆中扑朔迷离的一块,道:“在瞌睡虫制造出的幻梦之境中,那个树洞怪人曾经制造出一轮圆月……当时,这让那尚不知名姓的少年瞬间落入了劣势之中!”

记忆中,身着青衫的少年瞬间变得苍白无助的模样,重新又出现在周游的眼前,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哀伤……

“你的意思是,”付东流道:“这个家伙害怕月亮?害怕满月?”

“我不知道他是单纯害怕满月,还是说害怕满月的日子带来的什么可能的危险?”周游道:“在从幻境回来之后,我注意过,那个月的阴历十五前后,他就是处于突然消失的状态的!总之,月圆之夜绝对是一个需要重视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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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59)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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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满月……”听了周游的话,付东流不禁陷入了思索之中:“目前已知和月亮满月有关的怪异之事,可能就只有狼人了吧?但即使是狼人,也仅仅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并未被证实……而且咱们这一位尚不知名姓之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变身的样子啊……”

“谁知道呢?即便他能变身,光看外表也看不出来吧?”从直觉上周游虽然也并不认为那位尚不知名姓之人会变身狼人,但是,这种可能性却并不能完全排除。

“对了,在幻梦之境中,你好像说过曾听到有一句什么偈语?是不是也是说给这个人的?”付东流问道。

“‘抱月长终,悲风遗响’,就是这一句,但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周游道。

“抱月长终……这里面也有一个‘月’呢……”付东流若有所思。

说起幻梦之境,周游一直有的一个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领导,我觉得,蛊惑孙重、教给张伟秘术的人,和树洞里的怪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之前你在张伟囚室里说到的有一个想法,就是指这个?”付东流问道。

周游点点头,道:“是的,树洞里的怪人,我在幻梦之境中真真切切的见到过,虽然他用了隐身术我不能记清他的样子……但他所散发出的那种特殊的感觉,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种感觉,在后来寻找神仙墓时曾经又一次经历过……而现在,我虽然只能从孙重和张伟的口中间接了解他们口中的那个神秘的‘高人’,但是,他们言语间所表露出的那种崇拜中略带畏惧的感觉,让我似曾相识!”

周游喘口气,又接着道:“更关键的是,像树洞怪人一样,孙重和张伟提到的这个神秘莫测之人,和咱们正在调查的尚不知名姓的少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交缠!每一个事件中,他们两个都是起到关键作用的人物……更不要说,在幻梦之境中,让少年恐惧的圆月乃至偈语,都是那个神秘的树洞中人造出或者传递的……”

付东流摸着下巴,只觉得自己被看不见的藤蔓触须给缠住了,直往深不见底的水底下拉去。线索好像越来越多,但是也更加的错综复杂,付东流只觉得头越来越疼。他深深呼出口气,道:“还有,我记得你从神仙墓回来说过,那个树洞中的怪人还跟尚不知名姓的少年两个人定了见面的约定?”

周游点头道:“是呀,我相信,这就是您让苏也去跟踪那家伙的直接理由吧?”

付东流亦微微颔首道:“咱们可不可以这样推论,这两个人之前只是互有耳闻,按在神仙墓之后,想要建立直接的联系?或者说,他们已经建立了联系?”

“这就很难说了……”周游迟疑道:“他们的见面……真的,我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那尚不知名姓之人会那么爽快答应……不过,从目前的几件已知之事来看,差不多搞破坏的都是那个树洞怪人,而破局并挽回局面的,是那尚不知名姓的少年……”

付东流看着周游道:“你在为那少年开脱?”

从内心最深处来讲,也许就是为他开脱?周游始终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个人会是一个给世界给人类带来诸多烦恼困扰的坏东西!但是那些古怪恶心的虫子怎么讲?他和树洞怪人若隐若现的交集又怎么说?

周游只是摇摇头,道:“不,我只是试图将已有的事实做一个厘清,帮助咱们理顺思路……”

“仍然是迷雾重重啊……”付东流叹口气,转过身看着前方,道:“看来咱们还是需要进一步获取信息……也许事实已经在眼前了,但被层层迷雾遮蔽,我们只有找到更多的线索,才能拨云见日看清楚这一切吧……”

周游随着付东流的目光,也看向长长的囚室通道,在宛如白昼的灯光照射下,这条狭窄的通道似乎变得无比漫长,无比神秘。而通道两侧一间间的囚室之内,隐入黑暗阴影之中的,谁知道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那么,咱们下一个,该到哪里去呢?”周游转头看着付东流。预约了三个提审,还有一个未见到。

“还有一个,是……”付东流低头看了看他自己手中的文件,道:“……”

“这一个,又是个怎样的人呢?”周游似乎在问付东流,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与未知的每一次相遇,差不多都是场冒险。

“关于这一个,你应该更没有印象了……”付东流道。

“哦,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看过这位的档案?”周游问道。虽然这几天翻看的卷宗极多,但大多集中在近年间。如果是1662年便被关进来的,那么这个人的档案,就不能算是档案了,可以算是历史记载了吧?更别说,刚来风雨桥时,付东流就提到过,风雨桥特别狱所的建立,就和这位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此久远的档案,这样有传奇色彩的囚徒,周游的确没有任何的印象。

“是呀,”果然,付东流点头道:“这一位比较特殊……他是囚徒没错,但同时他也是风雨桥的缔造者……所以,他在这里就被区别对待了……”

“区别对待?”周游奇道:“就算他一手打造了风雨桥,但他也还是囚徒吧?难道在这里囚徒也会被分出等级,有的需要被严格对待,有的人却可以被另眼相看?”

“这就是现实,”付东流没有否认这一点,反而认真回答道:“在外面那个世界是这样,在地下深处的风雨桥,也还是这样!”

现实,现实啊……

周游摇摇头,不想再纠结这个,道:“那么,这一位特殊的囚徒,我们要到哪里去拜访呢?”他微微向上摆摆头,道:“是在二楼吗?”

“既然是区别对待的,又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庸常的囚室?”付东流摇头道:“这一位囚徒,我还未曾有过拜访,此次前来,也算是正式拜访于他吧……”

“果然是区别对待,”周游笑笑,道:“其他囚徒都是‘提审’,到了这一位却是‘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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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雾(60)镇科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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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就别纠结这个问题了,”付东流打断了周游,带头往通道入口走去:“先走着,一边走,我一边给你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周游只好跟上了付东流的脚步,问道:“风雨桥除了这里,还有其他的囚室?”即便再区别对待,这位囚徒也应该住囚室吧?

“囚室……我得找一找……”付东流说着,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

“还得现找?”周游大跌眼镜,道:“就算您没见过这一位神秘的,这里的大致建筑构造您应该是知道的吧?怎么还得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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