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你老婆又跑了 - xp1024.com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


正文 正文_第1章初相见

民国十二年的冬月初八,是顾轻舟的生日,她今天十六岁整了。

她乘坐火车,从小县城出发去岳城。

岳城是省会,她父亲在岳城做官,任海关总署衙门的次长。

她两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另娶,她在家中成了多余。

母亲忠心耿耿的仆人,将顾轻舟带回了乡下老家,一住就是十四年。

这十四年里,她父亲从未过问,现在却要在寒冬腊月接她到岳城,只有一个原因。

司家要她退亲!

岳城督军姓司,权势显赫。

“是这样的,轻舟小姐,当初太太和司督军的夫人是闺中密友,您从小和督军府的二少帅定下娃娃亲。”来接顾轻舟的管事王振华,将此事原委告诉了她。

王管事一点也不怕顾轻舟接受不了,直言不讳。

“.......少帅今年二十了,要成家立业。您在乡下多年,别说老爷,就是您自己,也不好意思嫁到显赫的督军府去吧?”王管事又说。

处处替她考虑。

“可督军夫人重信守诺,当年和太太交换过信物,就是您贴身带着的玉佩。督军夫人希望您亲自送还玉佩,退了这门亲事。”王管事再说。

所谓的钱权交易,说得极其漂亮,办得也要敞亮,掩耳盗铃。

顾轻舟唇角微挑。

她又不傻,督军夫人真的那么守诺,就应该接她回去成亲,而不是接她回去退亲。

当然,顾轻舟并不介意退亲。

她未见过司少帅。

和督军夫人的轻视相比,顾轻舟更不愿意把自己的爱情填入长辈们娃娃亲的坑里。

“既然这门亲事让顾家和我阿爸为难,那我去退了就是了。”顾轻舟顺从道。

就这样,顾轻舟跟着王管事,乘坐火车去岳城。

看着王管事满意的模样,顾轻舟唇角不经意掠过一抹冷笑。

“真是歪打正着!我原本打算过了年进城的,还在想用什么借口,没想到督军夫人给了我一个现成的,真是雪中送炭了。”顾轻舟心道。

去退亲,给了她一个进城的契机,她还真应该感谢司家。

顾轻舟长大了,不能一直躲在乡下,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都在城里,她要进城拿回来!

她和顾家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退亲是小事,回城里的顾家,才是顾轻舟的目的。

顾轻舟脖子上有条暗红色的绳子,挂着半块青螭玉佩,是当年定娃娃亲时,司夫人找匠人裁割的。

裂口处,已经细细打磨过,圆润清晰,可以贴身佩戴。

“玉器最有灵气了,将其一分为二,注定这桩婚事难以圆满,我先母也无知了些。”顾轻舟轻笑。

她复又将半块玉佩放入怀中。

她的火车包厢,只有她自己,管事王振华在外头睡通铺。

关好门之后,顾轻舟在车厢的摇晃中,慢慢添了睡意。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倏然,轻微的寒风涌入,顾轻舟猛然睁开眼。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下一瞬,带着寒意和血腥气息的人,迅速进入了她的车厢,关上了门。

“躲一躲!”他声音清冽,带着威严,不容顾轻舟置喙。

没等顾轻舟答应,他迅速脱下了自己的上衣,穿着冰凉湿濡的裤子,钻入了她的被窝里。

火车上的床铺很窄小,挤不下两个人,他就压倒在她身上。

“你.......”顾轻舟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男人压住了她。

速度很快。

男人浑身带着煞气,血腥味经久不散,回荡在车厢里。

他的手,迅速撕开了她的上衫,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叫!”他命令道,声音嘶哑。

顾轻舟就懂了。

不管是激情的欢叫,还是凄厉的惨叫,男女赤身**的床铺上,都会被默认为香艳无比。

香艳,可以遮掩男人的行迹。

同时男人用一把冰凉的刀,贴在她脖子处:“叫,叫得大声些,否则我割断你的喉咙!”

顾轻舟浑身血液凝固,脸色煞白。

男人冰凉的上身,全压在她温热的身子上。

她四肢僵硬了一瞬,没有动。

他撕开了她的衣襟,肌肤相接触,他汗淋淋的湿濡沾满了她。

可这一瞬,顾轻舟没顾得上他的轻薄,她的注意力都在架着她脖子的那把刀上。

“我......我不会.......”回神,顾轻舟咬牙。

脖子上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惜命。

“.......你多大?”黑暗中,男人也微愣,没想到是少女稚嫩的声音。

“十六。”顾轻舟回答,被他压得肺里窒闷,透不过来气。

“也不小了,别装蒜!”男人说。

这时候,火车停了。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吵醒了沉睡的旅客,车厢里嘈杂起来。

有军队来查车。

“叫!”男人声音急促,他模仿着床上的表演,“再不叫,我来真的.......”

他双臂壮实有力,声音狠戾。更何况,他的刀架在顾轻舟的脖子上。

遇到了亡命之徒,顾轻舟失去了先机。

她没有把握能制服这人,当机立断,轻轻哼了起来。

像女人被欢爱那样.......

她哼得稚嫩。

男人小腹处却微微一紧,差点起了涟漪。

少女像小猫一样笨拙的哼叫,充满了诱惑力。

顾轻舟车厢的门被粗鲁扯开时,她哼得很有节奏,因为男人的刀,移到了她的后背处。

然后,她就像被门外惊了似的,停了下来。

手电的光束照在他们身上,顾轻舟雪白的胸膛半露,肌肤凝雪白皙,满头青稠般的发,铺陈在枕席间。

她尖叫一声,搂住了她身上的男人。

军官拿着电筒照,见屋子里的香艳,太年轻的军官很不好意思,而顾轻舟又紧张盯着他,让他六神无措,尴尬退了出去,心乱跳,都忘记要去看清楚她丈夫的脸。

而后,那个巡查的军官在门口说:“没有发现。”

脚步声就远了。

整列火车都遭到了排查,闹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发车。

顾轻舟身上的男人,也挪开了她脖子上的刀。

“多谢。”黑暗中,他爬起来穿衣。

顾轻舟扣拢自己斜襟衫的纽扣,不发一语。

火车轻轻晃动着,匀速前进。

车厢里静默无声。

男人觉得很奇怪,十六岁的少女,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很镇定的扣好衣衫,不哭不问,颇有点不同寻常。

他点燃了一根火柴。

微弱昏黄的光中,他看清了少女的脸,少女也看清了他的。

“叫什么名字?”他伸手捏住了她的纤柔下颌,巴掌大的一张脸,落在他宽大粗粝的掌心。

她的眼睛,似墨色宝石般褶褶生辉,带着警惕,也或许有点委屈,却独独没有害怕。

“李娟。”顾轻舟编了个谎言。

李娟是抚养她长大的李妈。

没人会傻到把名字告诉一个亡命之徒。

她没有挣扎,眼睛却盯着男人放在脚边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她眼睛微动,在思量那匕首下一瞬是否落在她的颈项。

微淡灯火中,她的眼波清湛,泛出潋滟的光,格外妩媚。

男人冷冽道:“好,李娟,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会给你一笔报酬。”

车厢外传来了哨声。

这是暗号。

男人把带血的外套扔出了车窗外,顾轻舟才发现,他浑身的血迹,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很疲倦,却没有受伤。

接应他的人已经到了。

他手里的火柴也灭了。

“你是哪里人,我要去哪里找你?”男人不能久留,又道。

顾轻舟咬唇不答。

男人以为她害羞,又没空再逼问了,上前想拿点信物,就瞧见了脖子上的半块玉佩。

他一把扯下来,揣在怀里,对她道:“这辆火车三天后到岳城,我会派人在火车站接你!我现在还有事,不方便带着你,你自己当心!”

说罢,他揣好顾轻舟的玉佩,火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等男人走后,顾轻舟从被褥里伸出了手。

她掌心多了把枪,最新式的勃朗宁。

看着这把枪,她眼神泛出嗜血的精光,唇角微翘,有得意的笑。

被男人抢走的那个玉佩,她根本不在意,她没想过要那玉佩带来的婚姻,更没想过用这块玉佩保住婚姻。

玉佩不是她的筹码。

而她偷过来的枪,可值钱了!

划算!

“这种新式勃朗宁,有价无市,黑市都买不到,他是军政府的人。”顾轻舟判断。

男人爬到她床上时,反应很快,还带着一把很锋利的匕首,顾轻舟失去了制服他的先机,却同时摸到了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枪。

顾轻舟一直想要一把自己的枪。

她怕男人想起枪丢了,顾轻舟不出声,成功转移了男人的注意力,直到离开,男人都没留意这茬。

她不知男人是谁,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浑身带着傲气。

他说在火车站接她,大概是在岳城有点势力的。

顾轻舟不会自投罗网。

正文 正文_第2章姊妹恶

顾轻舟说服来接她的小管事,放弃火车,改乘船去岳城。最新最快更新

她不想被那个男人找到,要回这支勃朗宁手枪。

岳城那么大,不走火车站进城,不信他能轻易寻到她;哪怕寻到了,顾轻舟也把枪藏好或者拿去黑市卖个高价了,死不承认。

“火车三两时遇到管制,停车检查,我害怕,不如去改乘船,从码头进城。”顾轻舟轻咬着唇。

她唇瓣饱满樱红,雪白牙齿陷入其中,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叫人不由心中发软。

王管事虽然是个粗人,也懂怜香惜玉:“轻舟小姐别怕,咱们下一站下车,改乘船就是了。”

到了下一站,他们果然乘船。

乘船之后,顾轻舟对王管事也和颜悦色了些。

“我从记事起,就跟着李妈在乡下,家里都有谁,我不知道……”顾轻舟跟王管事打听消息。

王管事善谈,就把顾家之事,说了一遍。

顾轻舟颔首,和她了解到的差不多。

船比火车慢,他们迟到五天,才到了岳城。

顾轻舟自己拎着棕色藤皮箱,站在顾公馆门口,细细打量这栋法式小楼。

“这是我外祖父的产业。”顾轻舟心想。

顾轻舟的外祖父曾是岳城富商,祖上是开布匹行的。

她的母亲难产之后,她唯一的舅舅吸食鸦片膏,在烟馆里被人捅死。

外祖父白发人连送一双儿女,承受不住就去世了,所有的家业都落入了顾轻舟父亲的掌中。

“轻舟小姐,到家了。”王管事笑,上前敲缠枝大铁门。

“是啊,到家了。”顾轻舟轻叹。

这是她外祖父的产业,应该是她一个人的,当然是她的家。

自己的东西,她要慢慢找回来。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笑得很腼腆纯良。

“我长大了,家业该回到我手中了。”顾轻舟心想,唇角有个淡淡笑意。

王管事就在心中叹气:“这轻舟小姐太乖了,像只兔子。家里其他人可是比狐狸还要奸诈,她们肯定会害死她的。”

想到这里,王管事就觉得可惜。

一路相处,他还是挺喜欢顾轻舟的,不想她死得那么可怜。

进了大门,一个穿着细云锦旗袍的高挑女子,站在丹墀上,静看顾轻舟,眼角带笑。

她保养得当,约莫三十五六,腰身曼妙,风姿绰约。

“轻舟?”她轻轻喊了声,声音温婉慈祥。

这就是顾轻舟的继母秦筝筝。

秦筝筝是顾轻舟生母的表姐,却和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暗通款曲,做了顾圭璋的外室。

那时候,顾圭璋和顾轻舟的母亲刚成亲。

秦筝筝比顾轻舟的母亲早三年生子,所以顾轻舟现在有一个姐姐,一个兄长,都是她父亲的血脉。

说来格外讽刺!

扶正之后,秦筝筝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顾圭璋和秦筝筝,带着他们的四个儿女,住在顾轻舟外祖父的洋房里,光明正大将这栋楼改名叫“顾公馆”。

顾轻舟唇角微扬,笑容腼腆又羞涩,修长的羽睫轻覆,遮住了眼睛里的寒意,不说话。

秦筝筝和王管事都当她害羞。

“这是太太啊,轻舟小姐,叫姆妈。”王管事提醒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笑得更加腼腆,“姆妈”是绝对不会叫的。

秦筝筝也配么?

“别为难孩子。”秦筝筝和善温柔,接过顾轻舟手里的藤皮箱,“快进来。”

“是。”顾轻舟声若蚊蚋,踏入了高高的门槛。

顾家的大厅装饰得很奢华,成套的意大利家具,一盏意式吊灯,枝盏繁复绚丽。

顾轻舟坐在客厅喝茶,秦筝筝问了她很多话。

很热络。

顾轻舟将一个乡下少女的羞涩、笨拙、寡言和拘谨,表演得不着痕迹。

她伪装成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秦筝筝“侦查”了半天,也得出一个“小白兔”的结论。

这孩子很好拿捏,不如她生母的万一,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乖巧胆小就行,秦筝筝能暂时容纳她几天。

晚夕,顾圭璋下班回来了。

顾圭璋乘坐一辆黑皮道奇,有专门的司机。他下车时,秦筝筝和顾轻舟在大门口迎接他。

他穿着一件玄色大风氅,里面是咖啡色竖条纹的西装,同色马甲,黑色领带,马甲口袋上坠着金表,金表链子泛出金光。

“你阿爸回来了。”秦筝筝笑着对顾轻舟道。

顾圭璋看到顾轻舟,脚步一顿,脸上浮动几分惊讶。

“哦,是轻舟啊。”顾圭璋打量着顾轻舟,“你都这么大了……”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碎樱斜襟衫,深绿色长裙,衣裳特别土气,可她生得清秀,两条辫子垂在脸侧,格外雅致,比城里那些剪短头发的女孩子都体面好看。

顾圭璋很满意。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见到了家里所有人。

顾家的四个孩子、两个姨太太,顾轻舟都见到了。

她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打量她们。

“你这辫子真可笑,现在谁还留辫子啊?”晚膳之后,顾家的四小姐顾缨,剪着齐耳短发,拉顾轻舟的长辫子。

顾缨见父亲对顾轻舟颇有好感,心生嫉妒。

顾轻舟眼风掠过,含笑不语。

“姑娘家就应该是长辫子!”顾圭璋不悦。

顾四被父亲骂了顿,委屈嘟嘴。她和三小姐顾维是双胞胎,今年都十三岁了,特别喜欢恶作剧。

“等她睡着了,去把她辫子给剪了!”顾四气不过,出主意道。

父亲不是喜欢顾轻舟的辫子吗?那就剪了,看她如何得父亲欢心!

“好啊好啊。”顾三兴奋应和。

这对双胞胎姊妹,商量着趁夜入顾轻舟的卧房。

顾轻舟的卧房,安排在三楼。

孩子们都在三楼。

顾轻舟房间隔壁,连接着她异母兄长顾绍的房子,两人共用一个阳台。

“没办法了,三楼只剩下这间房。”佣人解释道,“轻舟小姐您先凑合。”

顾轻舟试了试阳台的门,可以锁上,就放心住下了。

她的房间,全是老家具,花梨木的柜子、桌子,以及一张雕花木床。

淡紫色锦缎被子,倒也舒服。

三楼只有一个洗澡间。

顾轻舟去洗澡的时候,先被她异母姐姐占了,后来又是异母兄长,拖到了晚上九点半,才轮到她。

洗澡之后,她坐在床上擦头发,直到十一点才睡。

刚躺下,顾轻舟就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她在黑暗中蛰伏着,绷紧了后背,像只戒备的豹。

“快点快点。”

顾轻舟听到了老三顾维的声音。

老三和老四要剪掉顾轻舟的头发。

“我不想剪她的头发,我想划破她的脸,她长了张妖精一样的脸,将来不知道祸害谁!”老四倏然恶狠狠道。

老三隐约也有点兴奋:“阿爸会不会骂?”

“阿爸疼我们,还是疼她?”老四反问。

自然是疼她们了。

两个小姑娘,其实更嫉妒顾轻舟无辜纯净的面容。

嫉妒让她们变得恶毒。

她们声音很轻,顾轻舟听得一清二楚,她唇角微动,有了个讥讽的淡笑。

想划破她的脸?

那这两只货要再去练个十年八年才行。

剪刀靠近,冰凉的铁几乎凑在顾轻舟脸颊时,顾轻舟倏然坐起来,一把抓过了老四拿着剪刀的手。

顾轻舟动作极快,反手就把老四手里的剪刀,就着老四的手,狠狠扎进了旁边老三的胳膊里。

“啊!”

老三顾维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子。

睡梦中的所有人都惊醒了。

正文 正文_第3章笑天真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的第一个晚上,顾公馆鸡飞狗跳。

最先听到顾三惨叫声的,是顾轻舟的异母兄长顾绍。

他匆忙进来开灯,就见老三老四倒地,老四手里还拿着剪刀,刺入老三的胳膊,鲜血流了满地。

血色暗红秾丽,似一副诡异又华丽的锦图,在地上缓缓铺陈开。

老三的叫声惨绝人寰。

顾轻舟则拥被坐在床上,吓得脸色雪白,无辜睁大了眼睛。

她那双纯净的眸子,碎芒滢滢,有种随时要落泪的柔婉。

然后,顾圭璋、秦筝筝、长姐顾缃,两位姨太太,全部挤到了顾轻舟的房间。

“是她!”老四大哭着,指着顾轻舟,“她抓住我的手,把剪刀插入三姐的胳膊里!”

这是实情。

黑暗中老三可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拿着剪刀的老四却是一清二楚。

只是太快了,老四还来不及反应,剪刀就插入了老三的肉里,而老四拿着剪刀的手全软了,不敢抽出来。

众人看到的,则是老四还维持捅老三的姿势。

老四对顾轻舟的指责,没有任何可信度。

顾轻舟则披散着一头浓密长发,刘海轻覆着,瑟瑟发抖坐在床上,咬唇不语。

她多可怜啊!

所有人都觉得顾轻舟好可怜,吓坏了。最新最快更新

“来人啊,送去医院!”顾圭璋不相信老四的话,愤怒喊了下人。

先去医院要紧。

去医院的路上,老四还在大哭大骂,说:“就是那个狐狸精,她用剪刀捅三姐的。”

没人答话。

顾圭璋紧抿了唇。

“阿爸,您要信我!”老四撒娇着哭,“不是我捅三姐的!”

“轻舟半夜把你们俩拉到她房间里,还带着剪刀,用你的手捅伤老三?”顾圭璋愤怒。

他觉得老四把他当白痴。

“不是这样的,阿爸,是我和三姐想捉弄顾轻舟,剪掉她的头发,没想到……”

“闭嘴,你阿爸有眼睛,自己会看!”顾圭璋忍无可忍,狠狠掴了老四一巴掌。

老四被打得眼冒金星,想哭不敢哭,缩着肩膀。

父亲从未打过她,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顾圭璋真的动怒了,秦筝筝也不敢说话,心疼抱着三女,身上全是血。

老三已经疼得昏死过去。

秦筝筝也怪老四。

老四一向顽皮,秦筝筝和顾圭璋都认为,肯定是老四想去捅伤新来的顾轻舟,结果黑暗中挥手过度,反而插伤了老三。

两个蠢货!

顾家的车子,连夜去了德国教堂医院,顾轻舟的房间却没有熄灯。

她重新脱掉了睡衣,换了件正常的衣裳,坐在桌子旁等待着。

顾轻舟唇角有一抹淡笑。

初战告捷!

顾家的人,并不是那么难对付,他们人多心不齐,可以逐个利用。

有人敲房门。

顾轻舟收敛狡狯的微笑,换上一副纯良的模样,打开了房门。

是她的异母兄长顾绍。

顾绍今年十七岁,比顾轻舟大一岁,穿着绸缎睡衣,纤瘦高挑,手里端了杯热腾腾的牛乳,递给了顾轻舟。

“吓坏了吧?”他言语温柔,“喝点牛乳安神。”

顾轻舟接过来,捧在掌心。

“老三和老四从小就爱恶作剧,大家都看见了是怎么回事,没人会怪你的。”顾绍安慰顾轻舟。

顾轻舟垂眸不语,她修长的羽睫,遮盖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早些睡吧。”顾绍拍了下她的肩膀,很快就缩回了手。

从小没见过面的妹妹,很难产生亲情,顾绍倒觉得顾轻舟很纯美,像保存得很完全的古董,不染世俗气。

他心头微动,转过来视线。

“阿哥,陪我说说话吧。”顾轻舟倏然轻轻拉住了顾绍的袖子。

顾绍一张脸就红透了。

顾轻舟只是看出,顾绍眼神微闪,似乎对她有点动心,于是她试探了下,果然如此。

这一家人,没有伦常!

顾绍却不知顾轻舟的用意,坐下来陪着她闲聊。

顾绍问顾轻舟:“你在乡下读书吗?”

“不读,只认识几个字。”顾轻舟低声道。

“那你整日做什么?”顾绍好奇。

顾轻舟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不像是田地里劳作的,应该也是养尊处优。

“我跟着一位师父学医术。”顾轻舟道。

顾绍错愕:“医术?”

“嗯,中医。”顾轻舟道。

“可中医都是骗人的,现在学者们都在讨伐中医。”顾绍眉头蹙得更深,“你学中医有什么用?”

“中医并不是骗人的,那是老祖宗的智慧。”顾轻舟道,“比如阿哥你,生气的时候会头疼欲裂,甚至倒地昏迷、口吐清水。吃了很多西药都不见效,若是我给你开方子,三剂药就能吃好。”

“你……你怎知我的顽疾?”顾绍大为意外。

“中医便是可以相面而诊断。”顾轻舟道,“阿哥不是说中医无用么?”

顾绍哑口无言。

他自然是不敢让顾轻舟治疗的,只当顾轻舟是从旁处打听到的,讪讪笑了笑。

他们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顾圭璋带着女儿从医院回来了。

顾轻舟和顾绍下楼。

顾圭璋带着妻女刚进门,顾家的老四顾缨就瞧见楼梯蜿蜒处的顾轻舟。

老四恨极了,冲上来要厮打顾轻舟。

“都是你,你刺伤我三姐!”老四恨恨道。

顾绍挡在顾轻舟面前,拽住了老四的胳膊,低喝道:“你还疯,还没有闹够吗?”

老四拳打脚踢。

顾圭璋呵斥一句:“都滚回去睡觉!谁再惹事,我的鞭子不客气!”

顾轻舟只得先回房了。

这一夜,顾轻舟睡得很安稳。

她来了,她母亲和外祖父留给她的遗产,该拿回来了!

十六岁是个契机。

哪怕没有司家的退亲,顾轻舟也准备十六岁回城。

十几年里,她的乡下遇到了一些能人。

她遇到一个老中医,是北平政府高官的私人医生,那高官倒台之后,老中医有些仇敌,无奈躲到了江南,顾轻舟四岁就跟着他学医。

她也遇到一个杀手,同样在他们村子里隐居,他教顾轻舟开枪、简单的拳脚功夫等。

另外,顾轻舟前年还认识一个沪上名媛,她丈夫是帮派人士,结仇不少。丈夫去世之后,她害怕报复,就带着私产躲到了偏僻的乡下。

那名媛教顾轻舟跳舞、油画、弹钢琴、品酒,以及衣着礼仪。

十六岁了,顾轻舟学会了高深的医术、开枪、简单的防身武术、城里贵族小姐吃喝玩乐的把戏。

她回来了。

顾公馆只当她是个乡下的小白兔,顾轻舟微笑:她喜欢他们这样天真!

正文 正文_第4章不同意

顾轻舟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晨曦熹微,顾轻舟就醒了。她坐在老式的花梨木梳妆台前,推开玻璃窗户,就可以看见庭院高大的梧桐树。

腊月的梧桐树落光了翠叶,虬枝光秃着,被晨曦的薄雾萦绕,似批了件轻纱罗裳,宛如婀娜旖旎的仙子。

顾轻舟对镜理发,西洋镜子里的她,双颊红润细嫩,眼眸纯净湛清,十六年的年纪天真无邪,这是最好的伪装。

她唇角微翘,梳好了辫子下楼。

佣人已准备了米粥、生煎馒头、花卷和鸡汤面。

还没有人起床,她是第一个。

顾轻舟坐在餐桌,慢慢吃面,快要吃完了,她的继母秦筝筝就下楼了。

秦筝筝顶着一脸的疲倦,一夜未睡。

“昨晚吓坏了吧?”秦筝筝安抚顾轻舟,这是顾圭璋的意思。

顾圭璋昨晚发脾气了,骂老三老四不懂事,说是秦筝筝没有教好她们,吓坏了顾轻舟。

秦筝筝气极,她的女儿可是受了伤的,怎么吓坏了顾轻舟?可她不敢违逆丈夫,耐着性子听丈夫的教导。

然后,顾圭璋还让秦筝筝安抚好顾轻舟,免得她多心,秦筝筝依言道是。

“是啊。顾轻舟放下了筷子,声音懦软道,“好多血,三小姐肯定很疼”

还算她懂事!

秦筝筝喜欢顾轻舟这种态度,道:“那是你三妹妹,别叫得这样客气啊。”

话虽如此,秦筝筝还是很受用,她就是喜欢原配的女儿这般伏低做小。

早餐简单的闲聊,秦筝筝吃完之后,就送了两套洋装上楼。

今天,秦筝筝要带着顾轻舟去督军府,退了那门亲事。

“这么迫不及待,是督军府的少帅看上了顾缃吗?”顾轻舟一边试衣,一边想着。

要不然,继母何必这么热心帮她退亲?

不退亲的话,顾家就是督军府的亲戚,好处更多。

无利不起早的父亲和继母,急迫把顾轻舟接来,自然不是为了顾轻舟。

这个家里,老三老四太骄纵,而且未成年,只有老大顾缃美丽娴雅,可能攀得上司少帅。

顾轻舟心里想着,面上不露半分。

“粉色这套好看!”秦筝筝道。

秦筝筝拿了两套洋装,一套是浅粉色直筒的,一套是天蓝色掐腰的。

两套布料的质量都是中等偏下。

浅粉色这套,穿在身上跟睡袍无疑,臃肿呆板;而天蓝色那套则显得顾轻舟很轻盈俏丽。

秦筝筝不想顾轻舟好看,选了浅粉色的。

顾轻舟微笑,顺从了秦筝筝的意思,穿了那套难堪的浅粉色。

她穿上之后,两条辫子斜垂在脸侧,黑色映衬得肌肤赛雪,明媚如墨,样子老气却灵动,不算特别丑。

“乡下丫头都是晒得黝黑,这丫头怎么养得白白嫩嫩,像豆腐做的?”秦筝筝腹诽,有点嫉妒。

顾轻舟年纪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又有一双大而无辜的眼睛,特别招人疼,秦筝筝气结!

秦筝筝多希望顾轻舟是个丑丫头,或者性格顽劣,那样好对付多了。

到了九点,秦筝筝带着顾轻舟出门,去督军府。

下车时,顾轻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浅粉色的丝带,在自己的腰上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普通洋装看不出身段,这么束上半寸,平添了几分婀娜,给她年轻窈窕的身段增了几分婉约。

秦筝筝一愣,立马要拽下来,冷脸道:“胡闹什么,这样不伦不类,丢顾家的脸!”

自然不是怕丢脸,而是顾轻舟这么一束腰,洋装显出了她玲珑身段,精致得像个雪娃娃,很是可爱,秦筝筝怕司家真看上了她。

真没想到,这乡下丫头居然懂得时髦的穿着,秦筝筝很意外。

顾轻舟则斜眸打量她,慈母的面容已经装不下去了吗?

“我喜欢这样。”顾轻舟软糯糯的,好似秦筝筝再说一句,她就要哭出来。

秦筝筝不想顾轻舟哭,她一哭督军夫人可能会可怜她,退亲横生波折。

“随你吧!”秦筝筝堵心,上前去敲门。已经到了督军府,总不能在督军府的大门口教训孩子,秦筝筝只得忍了。

她感觉自己被顾轻舟摆了一道。

督军府坐落在城西,门口有哨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缠枝大铁门很高,敲了半晌才有副官跑过来开门。

顾轻舟顺利进入了督军府。

她在大厅见到了督军夫人。

督军夫人穿着棕色短身皮草,里面是月白色繁绣旗袍,玻璃袜包裹着纤细圆润的小腿,小巧的脸,肤若凝雪,岁月在她脸上没什么痕迹。

“你长得真像你姆妈。”督军夫人微愣,继而眼角湿热了。

这是故人的女儿,督军夫人做出了慈悲的模样。

“夫人。”顾轻舟脆生生叫她,声音纯净清脆。

督军夫人颔首。

秦筝筝在旁帮衬,说:“轻舟昨日才到,今天就来拜见夫人了,这孩子孝顺知礼!”

“是啊。”督军夫人满意。

说了几句,秦筝筝就把话题转到了退亲上。

顾轻舟看了眼雍容华贵的督军夫人,轻声道:“夫人,我能和您私聊几句吗?”

督军夫人和秦筝筝都一愣。

“好,你跟我上楼。”督军夫人回神轻笑,答应了。

秦筝筝吃惊,想要阻止。

可督军夫人的眼神温柔却透出高高在上的威严,秦筝筝不敢失了分寸。

顾轻舟跟着督军夫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小客厅,一套真皮沙发,两张镂空雕花椅子,挂着一副印度挂毯,流苏浓郁,整个房间是巴洛克的奢华风格。

督军夫人请顾轻舟坐。

顾轻舟就坐到了督军夫人身边的沙发上。

她小手纤薄白皙,似春笋般细嫩,双手叠交,随意放在膝盖上,仪态端庄又妩媚。

督军夫人看得有点吃惊:这孩子不太像乡下来的,姿态这么优雅,竟像是世家小姐。

“我不同意退亲。”顾轻舟声音轻柔,似林间的薄雾,旖旎而出。

督军夫人没防备她是这样说话的,一时间微愣。

“你不同意?”督军夫人轻愕,“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这小姑娘不似初见时的羞赧,她澄澈的眼眸也带着几分温度,似有狡猾的光芒闪过。

督军夫人冷了脸。

这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一个从小养在乡下的土丫头,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正文 正文_第5章敲诈成

顾轻舟说,她不同意退亲,让和颜悦色的督军夫人一瞬间变了脸。

督军夫人觉得可笑,一个乡下小丫头,以为她自己是谁?

督军夫人现在过问她,无非是督军那边需要一个合理的交代,难不成这小丫头真以为督军夫人是敬重她?

可笑!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督军夫人绝艳的面容瞬间冷若冰霜,眼眸似利刃投射在顾轻舟身上。

退亲不退亲,轮得到她顾轻舟说话吗?

整个岳城,甚至整个长江以南,谁不是挣破了脑袋要跟司家结亲?

当年司督军还只是警备厅一个小督察,是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先生帮衬了他,孙家对司家有点恩情。

而且,督军夫人能给司督军做继室,也是顾轻舟的外祖父保媒的。

那时候大家身份地位相当,督军夫人又跟顾轻舟的生母是闺蜜,就结下娃娃亲。

哪里知道,十几年过去了,局势早已大改,督军以一个小警员的身份从军,做到了一方权贵,手握兵权。

司家权势滔天,顾家无法望其项背,早已不是门当户对了。

督军夫人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门亲事。

顾轻舟配不上,太委屈少帅了!

督军夫人想不认账的,可司督军认死理、重义气,非要她履行旧诺。

督军夫人无法,只得给顾家使计,让秦筝筝带着长女顾缃来督军府做客,然后使劲夸顾缃,给秦筝筝母女盼头,让他们误会督军夫人是喜欢顾缃,想让顾缃做少帅夫人的。

这样,顾家会想方设法逼迫顾轻舟退亲,无需督军夫人亲自出手。

顾轻舟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丫头,还不是任由继母摆布?

督军夫人维持了她的雍容大度,在督军面前也有话搪塞,同时顺利解决了自己的肉中刺,一箭几雕,正得意着。

一切都照督军夫人筹划的进行,除了顾轻舟!

顾轻舟居然说不同意!

她凭什么不同意?

她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一个次长的女儿,还敢妄想督军府这样的豪门?

真是太不要脸了。

督军夫人冷笑,笑得不可思议:好单纯可笑的孩子啊!

“我当然知晓我跟谁说话。”顾轻舟面对突然变脸的督军夫人,神色依旧平和贞静,好似没有看到她的变化。

顾轻舟说:“抚养我的乳娘李妈身体不好,我打算过些日子把她接到城里,享享清福,乡下实在太苦。所以,我不回乡下了。

我们家什么光景,夫人肯定知晓,若是没了督军府未来少夫人的名头,他们会吃了我不吐骨头,我可活不下去。最新最快更新您和少帅是我唯一的靠山啊!”

“哈?”督军夫人无语到了极致,也愤怒到了极致,怒极反笑,“这么直言不讳想要攀高枝,你还真的一点脸皮也不要的!”

“过奖啦。”顾轻舟淡笑,笑容纯净如出绽的荷,清纯甜美。

督军夫人恨不能撕烂她的脸。

自己一辈子跟狡猾的狐狸斗智斗勇,今天怎么好似输给了一只小白兔?

真是阴沟里翻船。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退亲?”督军夫人面容抽搐,所有的雍容一败涂地,“我们凭什么做你的靠山?你知道碾死蚂蚁有多容易吗?”

顾轻舟在督军夫人眼里,还不如蚂蚁!

“碾死蚂蚁是容易,但是消灭证据可就不容易了。”顾轻舟笑道。

她起身,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一个香囊。

香囊是墨绿色杭稠,上面绣了很精致的折枝海棠,花瓣配色用心,层层叠叠次第盛绽,华美艳丽。

打开香囊之后,顾轻舟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了督军夫人。

“您瞧瞧。”顾轻舟笑道。

督军夫人不解,蹙眉不耐烦接过去。

打开之后,督军夫人差点双腿发软,她震惊看着顾轻舟:“你你”

她双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这些信我全部保留了,都是当年我母亲留给我的,说将来好给婆婆做见面礼。”顾轻舟道。

督军夫人脸色惨白。

这些信

这些信太可怕了!

绝不能让督军知道,更不能让世人知晓!

督军夫人以为这些信早已毁灭了,不成想居然在顾轻舟手里。

“不怕我杀你灭口?”督军夫人从牙缝里挤字,狠戾盯着顾轻舟。

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会装,而且狠毒,将来绝对是个狠角色,应该杀了她,永绝后患。

“我们在乡下,也认识了一些人。”顾轻舟笑道,“您可以杀我,杀了之后那些信也许送交给报纸,也许传入茶馆书局,那到时候全岳城都会知晓信的内容,您觉得划算吗?”

督军夫人哆嗦着,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敲诈了。

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玉不敢跟瓦碰,玉怕碰碎,低贱的瓦则无所顾虑。

督军夫人是玉,顾轻舟是瓦。

光脚不怕穿鞋的,顾轻舟现在就是光脚,她无所顾忌,督军夫人却不能行差踏错!

督军夫人堂堂一方权贵政要的夫人,被一个乡下十六岁的丫头敲诈,简直是丢脸无能!

她恨得面色铁青。

“夫人,我顾轻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我今天拿出这些信,就知道您永远不可能容得下我,那么我再嫁入督军府,岂不是羊入虎口?”顾轻舟道。

督军夫人微微松了几分神色,错愕看着顾轻舟。

“所以您要相信我,这绝不是什么缓兵之计,我没打算嫁入督军府!我要的,是少帅未婚妻的身份,让我一个乡下人能在薄情寡恩的父亲家中立足。”顾轻舟继续笑道,“只要两年的时间,我保证,两年之后的今天,我一定会来退亲!”

督军夫人心思千回百转。

她实在拿顾轻舟没法子了。

顾轻舟手里拿住了督军夫人的把柄,想要杀了她,也要等她把那些把柄都拿出来!

“可以,不过信你要全部给我!”督军夫人道,“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

“给了您之后,我还有什么资格?”顾轻舟笑道,“夫人,您一直处于高位,我才是处于劣势,战战兢兢谋生。

除非您把我惹急了,否则拿出那些信,就是和您同归于尽。我还不想死,您大可放心,那是我的防身之物,我轻易更不敢泄露。”

督军夫人再次沉默。

不得不说,顾轻舟是个擅长攻心计的女子,她的话,句句点在督军夫人的顾虑上。

“我跟您保证,这两年不会给少帅抹黑。”顾轻舟道,“规规矩矩做人做事!”

“我怎么相信你?”督军夫人冷冷道。

“除了相信我,您还有别的法子吗?”

督军夫人梗住。

顾轻舟的敲诈,成功了。

正文 正文_第6章痴心妄想

秦筝筝坐在楼下,眼睛时不时盯着楼梯口,心中焦虑:“她们俩在楼上谈什么呢?”

她生怕事情有变故。

同时,秦筝筝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督军夫人多次表明,顾缃这等才女,才有资格做督军府未来的女主人。

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十几年的旧约,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督军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缃缃高挑美丽,十三岁留学英国,四年后归来,真正的英伦淑女,那个乡下丫头有什么资格和缃缃比?”想到这里,秦筝筝又底气十足,舒服依靠着柔软的沙发,等待消息。

一个小时之后,顾轻舟和督军夫人下了楼。

她们俩脸上都有笑。

督军夫人眉眼深邃,笑容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深长,秦筝筝看不懂;而顾轻舟笑容轻盈俏丽,宛如得了一块糖人的天真少女。

秦筝筝站起来,想看看她们谈得如何,却没看出端倪。

若是谈拢了,顾轻舟应该失落伤心;若是没谈拢,督军夫人应该愤怒生气。

结果呢,她们俩都带着娴静笑容,让秦筝筝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

“先回去吧,我后天办舞会,你一定要来。”督军夫人轻轻拉着顾轻舟的手,将她送到了门口。

“是。”顾轻舟笑着,眼底碎芒滢滢,无辜又单纯。

督军夫人轻轻咬了下唇,眼角微微抽搐。

秦筝筝看的满头雾水。

离开督军府,秦筝筝迫不及待问顾轻舟:“怎样,和督军夫人说了什么?”

顾轻舟想了想,道:“就是说些家常话”

“那退亲的事呢?”秦筝筝问,语气装作漫不经心,眼睛却死死盯住顾轻舟。最新最快更新

“夫人说,她后天办舞会,到时候亲戚朋友都来了,她会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顾轻舟道。

秦筝筝倏然松了口气,大喜。

她坐正了身姿。

秦筝筝和督军夫人也算旧相识了。

顾轻舟的生母叫孙绮罗,秦筝筝是孙家的表亲,父母双亡之后,她投奔了孙家。

督军夫人叫蔡景纾,小时候住在孙家隔壁,孙绮罗常照顾她,她跟孙绮罗感情很好。

后来,还是孙家的老爷子保媒,将蔡景纾嫁给了当时是个小警员的司督军。

那时候,司督军乡下原配死了,还有个三岁的儿子,蔡景纾不太愿意,是孙老爷子说,司督军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因为如此,司督军至今感激孙老爷子,不肯退掉孙老爷子的外孙女顾轻舟。

督军夫人和孙绮罗从小感情还不错,孙绮罗是个很大方的人,总是给督军夫人买衣裳、买首饰。

秦筝筝做了孙绮罗丈夫的外室,督军夫人也是恼怒。

可到底十几年过去了,督军夫人也不是当年的蔡景纾,她甚至记恨定亲这事,毁了她儿子的婚姻,从而记恨去世多年的孙绮罗。

督军夫人嫁给司督军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那个儿子,便是司二少帅,顾轻舟的未婚夫。

不过,很快司二少帅就不是顾轻舟的未婚夫,而是顾缃的未婚夫,秦筝筝的女婿了。

秦筝筝得意笑了笑,心想:“外头已经有些流言蜚语,说二少帅定过亲,遮掩不掉。

督军夫人开舞会,肯定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们见识见识乡下姑娘的丑态,从而宣布退亲!”

想到这里,秦筝筝就幻想下后天顾轻舟第一次去舞会,笨得手忙脚乱的模样;以及督军夫人宣布退亲时,众人的嘲讽,顾轻舟的狼狈,秦筝筝几乎笑出声。

“也许,督军夫人会趁机再次宣布,缃缃是二少帅新的未婚妻呢?”秦筝筝美美的想。

她要去给顾缃再添几套衣裳和首饰,让顾缃光彩照人。

秦筝筝瞥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安静坐着,眉眼低垂。她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悲。

“乡下人嘛,就应该嫁个庄稼汉,想嫁权贵高门,着实太痴心妄想了。人应该清楚自己的分量。”秦筝筝想着。

这些话,她不会告诉顾轻舟,现在秦筝筝还是在扮演慈母。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在楼下轻声说了句:“太太,我先上楼了。”

她叫太太,秦筝筝也懒得反驳。

在秦筝筝心里,顾轻舟还真不如她家的佣人,地位太低下了!

顾轻舟上楼,秦筝筝的长女顾缃则急促下楼了。

“姆妈,谈得怎样?”顾缃紧张问她母亲,“退了吗?”

秦筝筝抿唇一笑。

顾缃会意,立马大喜,一颗心落地了。

秦筝筝心情也很好,昨晚老三受伤的郁结都一扫而空。

“那,督军府什么时候和我定亲?”顾缃又问。

秦筝筝喜欢在女儿面前摆威严,她很笃定将自己的猜测,认定为事实,对顾缃道:“后天!”

自信满满。

顾缃捂住唇,惊喜若狂的尖叫声还是压抑不住。

她很快就是人上人了。

“姆妈,我要去买衣裳,去新新百货买一身皮草!”顾缃激动道,“我还要去做头发。”

新新百货是中等百货,国货比较多。

“去什么新新,应该去大新!”秦筝筝道,“大新百货的俄国皮草,那才是极品的。”

大新百货的皮草价格,至少是新新的十倍。

顾缃从来没幻想过,去买那么贵的衣裳。她父亲虽然是海关总署的次长,油水极其丰厚,可他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太贵的奢侈品,想也不要想。

“姆妈,你真是太好了!”顾缃激动得抱住了秦筝筝。

母女俩都有点激动。

晚夕,秦筝筝还把这事告诉了顾圭璋。

顾圭璋没说什么。

一个女儿倒了,另一个女儿站起来,他地位不变,反正他女儿多,不在乎。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安静吃饭,不说话,模样乖巧,倒也很惹人喜欢。

第二天,顾缃一大清早就起来,准备和秦筝筝去逛大新百货。

顾圭璋、顾绍、顾缨、顾轻舟和两位姨太太,坐在饭厅吃饭,听到顾缃说去大新百货买皮草,几个女人都不太自然,除了顾轻舟。

她们也想添一身皮草,闻言很嫉妒。

特别是二姨太,哀怨看了眼顾圭璋。

“姆妈,我也要去!”老四顾缨记吃不记打,已经忘记她捅伤老三的事,撒娇着拉秦筝筝的手。

“你去做什么?”秦筝筝甩开了老四的手,“还嫌给我惹的事不够多!你大姐将来要做督军府的少夫人,你做什么要那么贵的衣裳?”

众人都停下筷子,看着秦筝筝,特别是顾圭璋的两个姨太太,嫉妒得眼睛冒火。

哼,把乡下原配女儿的婚事夺了,还这么得意,不知耻!

顾轻舟则垂首慢慢喝粥,面无表情。

二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可怜,乡下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还不知道督军府的地位,要不然那么好的婚事被抢,怎么也要哭死的!”

众人各有心思时,督军府的人来了。

来的是督军夫人的副官。

“夫人让我给顾小姐送一套礼服,明天晚上的舞会要穿的,不用劳烦顾太太费事去置办。”督军府的副官道。

秦筝筝眉开眼笑。

顾缃大喜,心想未来婆婆真够疼她的,于是伸手去接:“有劳副官。”

那副官却撇开了她。

“不是给您的,大小姐,是给轻舟小姐的。”副官道。

不知是谁,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面上,清脆作响。

所有人都震惊,目光全凝聚在顾轻舟身上。

不是退亲了吗,怎么督军夫人要给她送衣裳?

顾轻舟也闻言抬眸,她看了眼众人,眼底平静似水波,荣辱不惊的站起身来,接过了副官手里的衣裳,道:“多谢啦,您辛苦!”

正文 正文_第7章再相见

督军府办舞会,是顾轻舟的主意。

她要督军夫人当着全城权贵的面,承认她是督军府二少的未婚妻。

至于将来退亲,顾轻舟保证让二少主动提出,二少抛弃她。

督军夫人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她是不会公开承认的。

可顾轻舟说了一番话。

“您依诺承认二少养在乡下的未婚妻,世人该如何褒奖您的高风亮节?”顾轻舟鼓励督军夫人,“两年之后,让少帅寻个借口退亲,到时候世人只会说,‘到底是乡下丫头,没见识,怎么配得上少帅?督军府已经仁至义尽了’。

您看,您和少帅重情重义,名声只会增加,不能减少,您更能获得百姓的敬重,少帅获得将士们的敬重!

这两年里,我保证低调不惹事,不借用督军府的名义给您脸上抹黑,您可以信任我。

您公开承认我的身份,我们互赢。少帅娶十个八个姨太太,都是男人的风雅,您承认我的身份,也不耽误少帅风流快活,他也是愿意的。”

顾轻舟果然擅攻心计,一番话就把督军夫人的考虑全部点明、顾虑也全部提到了。

督军夫人考虑了下,竟然觉得顾轻舟所言非常有道理,就同意了。

为了让顾轻舟看上去更体面些,督军夫人甚至主动送了套洋装礼服给顾轻舟。

这是意大利定制的,原本是要给督军府的二小姐做生辰礼。

督军夫人估量了下顾轻舟的身段,尺寸和二小姐差不多,就叫人送来了顾家。

顾家则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震惊看着顾轻舟,包括顾圭璋。

不是说退亲了吗?

退亲,还用打扮顾轻舟吗?

秦筝筝和顾缃也深感不妙,脸色紫涨,特别是顾缃,急促望着秦筝筝,希望从母亲脸上寻到安慰。

可秦筝筝自己脸色更难看。

大姨太和二姨太嗤笑,幸灾乐祸,凑到顾轻舟身边:“瞧瞧这礼服,是意大利空运过来的,督军府果然财大气粗!轻舟小姐,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娘家啊。”

顾轻舟微笑了下,没有因为两位姨太太的话而忐忑,她说:“你们误会了。”

秦筝筝也把礼服接过去。

可惜,尺寸不太适合高挑的顾缃,只能顾轻舟穿。

秦筝筝恨得咬牙:“不是说退亲了吗,怎么督军夫人还给你送衣裳?”

她当着所有人逼问。

“我也不知道啊。”顾轻舟一脸茫然。

顾轻舟的单纯与茫然,显出了秦筝筝和顾缃贪婪的嘴脸。而秦筝筝这席逼问,更是毫无遮掩。

顾圭璋忍无可忍,看着妻子女儿的丑态,怒道:“都回屋!”

顾轻舟就抱着她的礼服,回屋去了。

今天海关衙门休息。

顾圭璋一整天都在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麻药过后疼得哭的顾三,也只是咬着唇掉眼泪,不敢喧哗。

快到午膳时候,顾轻舟下楼,对坐在客厅看报纸的顾圭璋道:“阿爸,我我第一次进城,不知城里什么模样,我能出去看看吗?”

顾圭璋心烦。

抬头,触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清澈莹然,甚至能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在那倒影里,他看到一个伟岸的父亲,那是女儿眼中的他。

顾圭璋还记得轻舟小时候,眼睛就很灵活,照顾她的乳娘李妈说,轻舟很早慧。

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顾圭璋铁石心肠竟觉得对不住她,心中难得犯软:“让你姐姐陪你去”

说罢,又觉得不妥。

她姐姐顾缃正在担心抢夺她的婚姻无望,岂能善待她?

她两个妹妹,半夜拿剪刀杀她。

总之,这个家对她而言,应该是虎狼之窝。

“陈嫂!”顾圭璋喊了佣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粗布斜襟衫,进了客厅。

陈嫂慈眉善目,是顾家厨房里管饭的。

顾轻舟起得早,跟她闲聊过,她挺喜欢顾轻舟的。

“陈嫂,你带着轻舟小姐上街,就咱们附近这几条街上,去吃吃咖啡,看看电影,买两套衣裳鞋袜。”顾圭璋道。

说罢,顾圭璋从钱夹子里,掏出三张粉红色的现钞,递给了陈嫂。

三十块!

三十块钱,足够顾家半个月的生活费,老爷今天好大方!

陈嫂赶紧擦干净手,接过了钞票,欢喜说了句是。

她稍微换了套干净衣裳,就带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道谢:“阿爸,那我走了!”

她声音柔柔软软的,更像顾圭璋想象中的女儿——女儿就应该温柔似水,可他家中那三位呢?

有了对比,轻舟更合顾圭璋的心意。

顾轻舟跟着陈嫂出门。

她们先在门口叫了黄包车。

“去圣母院路。”陈嫂对车夫道,扭头又对顾轻舟说,“轻舟小姐,圣母院路有家电影院,对面就是咖啡店,不仅可以吃咖啡,还能跳舞呢。”

“我不会”顾轻舟低笑。

“学学就会啦。”陈嫂鼓励她。

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

陈嫂的黄包车在前头,顾轻舟的在后。约莫跑了十几分钟,街上倏然有点乱,汽车全挤在一块儿,顾轻舟的黄包车落在后面了。

这时候,一辆奥斯丁轿车倏然靠近她的黄包车。

车上下来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拦住了黄包车。

车夫停下,顾轻舟微讶。

轿车上伸出一只军靴的大长腿,稳稳落地,高大轩昂的男人,下了汽车。

他穿着青蓝色的大风氅,深色西装和马甲,身子微倾,双手撑在黄包车上,俯身看着顾轻舟:“小贼,找你可不容易!”

那个男人——在火车上的那个男人!

顾轻舟心中猛然乱跳:他知道她偷走了那支勃朗宁,所以叫她小贼。

“你是谁?”顾轻舟很快镇定下来,假装不承认,“我没见过你!”

男人失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走,带你认识认识我!”

不由分说,就把顾轻舟从黄包车上扯下来,送入了自己的汽车里。

男人手臂强壮有力,几乎把顾轻舟提起来,顾轻舟挣脱不开。

汽车很快开走。

车厢里都是男人清冽的气息,还有烟的香醇。男人上车就点燃了雪茄,青烟缭绕中,他深邃的眸子敛光,什么也看不真切。

顾轻舟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正要说点什么,男人随手丢了雪茄,就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他揽住她纤柔的后背,摩挲着她的腰,脸凑在她的脸侧:“小贼,我的勃朗宁呢?你胆子长毛啊,那玩意儿你也敢偷?”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顾轻舟咬牙,挣扎着要下来,却被他箍得更紧。

他唇齿见旖旎出雪茄的清冽香醇,唇略有略无撩过她的,干燥冷冽。

顾轻舟使劲躲。

“不承认?”男人低声笑,“没事,先去吃饭,这时候都饭点了,吃完饭慢慢聊!”

“我要回家!”

“吃完饭,我送你回家,你阿爸姆妈不会怪你的。”男人铁了心道。

她说不行,他就凑得更紧,几乎就要吻上她。

顾轻舟躲闪不及,先应承着他。

只是,陈嫂要急死了。

正文 正文_第8章酷刑与激烈

男人带着顾轻舟去吃饭。

最地道的岳城馆子,一间僻静的雅间,他点了几样岳城名菜,要了一坛花雕。

顾轻舟的乳娘李妈妈就是岳城本地人,她的岳城菜比这馆子更地道。

吃了几口,顾轻舟兴致阑珊,吃不下去了。

“喝酒吗?”男人自己不怎么吃菜,酒倒是一口一口的,见顾轻舟也不吃了,端起酒盏问她。

顾轻舟摇头:“我不会喝酒,我要回去了”

男人轻笑,好似听了个玩笑话。

他用力拽过她,将她抱着坐在他腿上,她身子轻柔,雪肤明眸,年纪又小,像只软萌的兔儿。

他声音难得的温柔,酒香溢出:“知道不知道我在火车站找了你三天?”

为了那支勃朗宁手枪

顾轻舟更想要那支勃朗宁,装傻又太刻意了,抿唇不答。

“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顾轻舟道:“李娟。”

“真叫李娟?”

“是!”

“嗯,娟儿,好听!”男人接受了,轻声笑着,粗粝手指按压她的唇,想吻上去。

他的手长期握枪,磨出一圈粗粝的老茧,压在她柔嫩的唇上,酥酥麻麻的触觉,顾轻舟想躲。

“为何要抱我?”顾轻舟迎上了他的眸子,问道。

“怎么,不喜欢?”男人挑眉反问。

“我又不是伎女。”顾轻舟蹙眉,“好人家的姑娘,这样搂搂抱抱?你们岳城人都这样?”

男人听了这话,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笑,搂得她更紧了,轻轻咬她的耳垂:“做我的伎女,不委屈你!”

顾轻舟咬牙。

她正要推他,甚至要恼怒扇他耳光的时候,雅间门被推开了。

男人的随从兴奋道:“团座,人抓到了!”

团座?

这男人是当兵的。

他果然是岳城军政府的人。

“好,太好了!”男人很高兴,丢了手里的酒盏,拽起顾轻舟,“走,带着你去看审犯人!”

顾轻舟听到审犯人,就以为是去警备厅。

可男人的汽车一路出城。

城外有一处守卫森严的监牢,牢中宽大复杂,场地上沁出暗红,似无数人的鲜血浸染。

顾轻舟有点冷,她缩了肩膀。他们不是去警备厅的大牢,而是去军政府的大牢。

她身后跟着男人的随从,一步落下就要撞到人身上,只得拼命小跑,跟着男人的脚步。

他们进了监牢。

监牢的一隅,关着八个高大精壮的犯人,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

“团座,审了一个小时了,屁也没问出来!”下属禀告道。

男人坐在椅子上,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让顾轻舟坐下。

“拿烙铁烫。”男人云淡风轻道。

“烫了,他们嘴巴紧!”

“嘴巴紧?”男人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玩味般想了想,突然转头问顾轻舟,“见过活剥人皮吗?”

顾轻舟头皮一紧。

拜托是开玩笑的,拜托不是真的!

“去准备,剥了他!”男人随意指了一命囚犯。

顾轻舟头皮发紧,转颐愕然看着这男人,难道审讯要用到如此酷刑吗?

她手指发僵,用力才能蜷缩起来。

那边,果然很快就架起了刑架,男人吩咐将囚犯架上去,有个刽子手磕破了囚犯的脸,一块皮肉翻出来,高大精壮的囚犯惨叫,顾轻舟才彻底明白:不是开玩笑的。

真的要活剥一个人。

而其他囚犯,都被男人派人押在旁边,观看着剥皮,震慑他们。

“我要回家!”顾轻舟后背一层薄汗,声音都在发抖。

“别跑!”男人一把将顾轻舟圈在怀里,抱着她看。

顾轻舟被男人捏住下颌,逼迫她看着场地里活剥人皮,耳边全是犯人凄厉的叫声,顾轻舟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跟着尖叫起来。

剥了皮之后,男人亲手将那个没皮的犯人,钉在木桩上。

“我说,我说!”剩下的犯人全吓疯了,个个争先恐后交代。

“是程副将的意思,程副将想要除了您”

轻舟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后面的审讯再也听不见。

回去的时候,男人很亢奋,上车就紧紧搂住了轻舟。

“放开我!”顾轻舟嘶叫,使劲挣扎捶打,再也没有了之前假意迎合的耐性,“你这个变态,你这个变态!”

她声音尖锐刺耳,男人微微蹙眉,吻住了她的唇。

他堵住她的嘴巴,顾轻舟愣住。

她的初吻!

男人还把舌头顶进来,温热的舌撩拨着,让她无处可退。

顾轻舟回神,压抑心头乱跳的悸动,又踢又打,从喉咙间骂变态!

他真的太变态了!

他把一个人活活剥了皮,那惨叫声,顾轻舟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最变态的是,他压住她的脑袋,逼迫她跟着看。

顾轻舟不想看,她吓得手脚全软了。

最后,这个变态居然亲自去把那没皮的血人钉在木桩上,顾轻舟看到那个人在痉挛,他皮都没了,却还没有死

十分惨烈,可谓人间炼狱!

顾轻舟想吐,已经吐了三四次,胃里什么也没有了。

她又恶心又害怕,眼泪簌簌的滚,又被这变态吻住,脑子里逐渐模糊,她晕眩了。

最变态的是,这么可怕的事,他居然看的血脉贲张!

简直是魔鬼!

男人却越吻越深。

每次杀人,他浑身亢奋,精神特别足。

顾轻舟哭了,浑身没了半分力气,任由男人捏扁捏圆。

她回城是有目的的,她需得完成,而不是来做某个男人的伎女!

顾轻舟恨极,在火车上的那个晚上,应该顶住被他割喉的恐惧,大声嘶喊暴露他!

“是处吗?”男人声音嘶哑,压抑着粗重的呼吸,一下下的。

顾轻舟一脸的泪,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她刚刚看到一个活剥的人皮,哪里还有精神听他说话?

她耳边嗡嗡的。

“这么小,应该还是处。”男人的呼吸更加急促,“你承受不住的。”

他重重拍了司机的后座,“去堂子!”堂子算是比较高级点的伎馆。

司机道是,加快了车速。

到了堂子门口,他居然将顾轻舟扛在肩上,一起带入。

“不,不!”顾轻舟回神,看到是伎院,又闹腾起来。

她不是伎女,她不要进这种地方!

男人却重重拍她的屁股:“乖!”

顾轻舟原本就头晕目眩,被他扛在肩头,脑袋回血,彻底失去了方向感,整个人似踩在云端上,再也没力气挣扎。

他不顾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将她带进了一间奢华的包房。

他放下就吻她,将她抵在床头旁边的墙壁上,吻得疯狂,吞噬着她柔软的唇,几乎要将她撕裂入腹。

顾轻舟一点力气也没有。

“少爷”旋即,一个身材火爆的女子,进了包房。

这变态就放开了顾轻舟。

他的呼吸更重了,重到一下下的,似只发,情的猛兽。

他离开顾轻舟的唇,顾轻舟以为自己终于解脱时,男人从身后掏出一副手铐,将顾轻舟拷在床脚上。

顾轻舟挣扎着手铐,却无法脱开,她厉叫:“你做什么,你这个变态,你这个人渣,你放开我!”

她不想看他杀人,更不想看他做,爱!

他却把她锁在他床边的柱子上。

顾轻舟厉哭:“你这个变态,赤佬,神经病,变态!”眼泪经不住又滚落。

男人不管顾轻舟的歇斯底里,只是将那伎女推在床上。

他的动作野蛮凶残。

那女人一开始还配合着叫,后来就是哭,哭着求饶命:“少爷,您快给了吧,我不行了少爷”

哭了一个小时。

顾轻舟就被锁在床边,床的每下震动,他的每次进攻,女人的每一声吟叫,顾轻舟全知道。

男人十分的凶残,一下下的顶入,几乎要贯穿那个女人的身体。

顾轻舟已经流不出眼泪,发不出声音,她彻底崩溃了。

活了十六岁,她好似把人生最黑暗的都见识过了。

一个小时之后,这变态终于发泄了他的凶欲,从女人身上起来。

他洗了澡,解开了顾轻舟的手铐,要带着她离开。

顾轻舟看了眼那床上的女人,浑身淤青发紫,双腿大开着,丛林处布满了白浊,眼睛紧闭,不知是昏过去还是死了

上了车,男人拍顾轻舟的脸:“回神,吓到了?”

吓到了?

顾轻舟想骂又想笑,她似乎经历了地狱般的一个下午,他却轻描淡写问她是不是吓到了

顾轻舟更想哭,可是眼睛里已经流不出半滴眼泪,她的魂魄像离体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男人唯一的仁慈,就是今天躺在那床上晕死过去的,是真正的伎女,不是十六岁的顾轻舟。

“去顾公馆!”男人道。

中午绑架顾轻舟的时候,男人让下属拦住了那个黄包车司机,问他是从哪里出发的。

故而,他就知道顾轻舟是顾公馆的小姐。

顾轻舟骗他说她姓李,男人也没反驳。

下车时,已是黄昏,晚霞谲滟披下来,顾公馆覆盖着一层锦衣。

男人将她放在顾公馆门口,就开车离开了,并没有送她到屋子里。

回到车上,他有点疲倦了。

司机是他的老下属,轻声问:“少帅,是回督军府,还是去别馆?”

“去别馆。”男人揉了揉额头,道。

奥斯丁轿车转头,回到了男人自己的别馆,是一处很精致小巧的法式小楼。

回到别馆,负责打扫和煮饭的朱嫂告诉男人:“少帅,夫人今天打电话来了,明晚督军府有个很重要的舞会,问您可否回去一趟?”

男人摆摆手,不理会。

第二天早起,他就把这事忘得精光。今天还有集训,他吃过早饭就赶去营地了。

正文 正文_第9章扭断手

顾轻舟似在地狱中走了一遭,回到家中时精神恍惚。

顾公馆众人神色各异。

她父亲阴沉着脸,分外不满。

和她走散的陈嫂,已然是吓得半死。

顾轻舟回房关上了门,眼前全是那张完整活剥下来的人皮

她捂住嘴,哭到抽搐,又呕吐。

她遇到了魔鬼。

“都是那支勃朗宁手枪惹的祸!”顾轻舟后悔不跌。

她当时也是顺手,就拿了他的枪,哪里想得到后患无穷?

“他知道我家在哪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他既然是军政府的人,对付我父亲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世道,扛枪的总是强硬过从政的,所以军政府碾压市政府,很多地方市政府,不过是军政府的傀儡。

顾轻舟想把枪还给他,却不知去哪里还,更不知他下次还来不来找她!

为了那支枪,他可以在火车站寻她三天;大概是因为她拿了他的枪,所以一见面他就搂搂抱抱,将她视为己有,像对待风尘女子那样,他用一支枪买了她。

偏他又是魔鬼!

他对付敌人的方式,他对付女人的手段,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怕,她害怕他活剥人之后还亢奋的变态!

任何手段和道德,在魔鬼眼前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不知哭了多久,有人轻轻敲阳台的门。

她异母兄长顾绍,站在阳台上,已经听闻她哭了多时。

阳台的门没有锁,见她抬眸,看到了他,顾绍就走进来。

“别怕,迷路没什么可怕的。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顾绍站在她床边,轻声道。

一缕缕的温暖,沁入她的心田。

他们都以为顾轻舟矫情,不过是迷路,就吓得这样!

“阿哥!”顾轻舟虚弱拥被,眼泪流了满脸,眼皮都浮肿了。

顾绍就坐到了她的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纤薄却干燥温暖,给了她友善和力量。

顾轻舟抱住了他的腰:“阿哥,我怕!”

“不怕!”顾绍一愣,精神有点紧绷,同时也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不怕的,舟舟”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轻舟让顾绍回房去休息。

顾绍亦担心母亲和姐姐骂他,只得先走了。

这一夜,顾轻舟没怎么睡着,阖眼都是那血淋淋的画面,还有堂子里那个女人凄厉的惨叫。

顾轻舟从小早熟,她的乳娘李妈教她复仇,教她怎么应对继母和姊妹,教她如何网络人脉,却独独没告诉她怎么对付一个魔鬼一样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顾轻舟萎靡不振起床了。

吃过早饭之后,父亲去衙门了,老二顾绍和老四顾缨去学校,老三顾维伤口化脓发烧,住到德国教会医院去了,秦筝筝带着长女顾缃出去买衣裳做头发,准备今晚督军府的舞会。

独顾轻舟留在家中。

她又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黄昏,眼睛的浮肿已经消失了,她精神也好了很多。最新最快更新

她换了衣裳,穿着督军府送过来的那件淡粉色掐腰洋装,满头齐腰的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

古典的挽发,配上新式的洋装,老旧和新派在她身上融合得很完美,一点也不违和,似从古画里走出了的美人。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正巧父亲和二哥顾绍回家。

他们父子推门进来,就见楼梯蜿蜒处,聘婷少女款款而行,粉色洋装泛出温润的光,映衬着她雪白细腻的小脸。

纤长的颈脖上,垂落了几缕黑色散发,黑发红颜,美得似天际谲滟的晚霞,周身披着绚丽的光,妩媚灼目。

顾绍呼吸一顿,脸不由自主红了。

顾圭璋很骄傲,他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女儿。昨日顾轻舟迷路给他的不快,顿时消弭。

“阿爸,阿哥,你们回来啦?”顾轻舟淡笑,声音低婉。

柔软澄澈的眸子,泛出细碎的光,顾轻舟很温柔。

“晚上去督军府,要处处听你母亲的话。”顾圭璋交代几句。

顾轻舟一一应下,十分乖巧听话。

秦筝筝随后也带着顾缃下楼了。

顾缃穿了件银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包裹着曼妙丰腴的身材,曲线玲珑,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烫了卷发。

若顾缃是外头的女人,顾圭璋就觉得她很美,美得叫人骨头里发酥,可她是他女儿,顾圭璋就觉得她像出去卖笑的,丢尽了顾家的脸!

父亲都不喜欢女儿性感,只喜欢女儿单纯可爱,像顾轻舟这样。

“穿得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有了对比,顾圭璋愤怒了。

秦筝筝看了眼顾缃,再看了眼顾轻舟清纯俏丽的装扮,顿时明白丈夫的火气。

安抚了几句,督军府的车就来了。

顾轻舟、顾缃和秦筝筝上了车。

顾缃被她父亲几句话气得半晌,呼吸沉重。她太生气了,她父亲在顾轻舟面前,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正巧顾轻舟就挨着顾缃坐。

顾缃忍不住,伸手使劲掐顾轻舟的腰,恨不能掐死这个小贱人!

她掐得很用力,想把顾轻舟的一块肉拧下来。

顾轻舟的洋装被她掐皱了一块。

应该很疼的。

可顾轻舟面无表情。

顾缃越发气了,悄悄拔下自己的耳钉,用耳钉砸扎到顾轻舟肉里。

这下应该疼了吧?

顾轻舟依旧没反应,只是见顾缃越来越过分了,顾轻舟反转过手,就听到咔擦一声,她把顾缃的手腕就扭脱臼了。

“啊!”顾缃惨叫。

“怎么了?”秦筝筝坐在最右边,被女儿的哭喊吓了一跳。

“姆妈!”顾缃大叫大哭,“我的手!”

她的手腕已经掉了,用不上半分力气!

“姆妈,她扭断了我的手!”顾缃哭道,“姆妈!”

秦筝筝不可思议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则茫然回视顾缃和秦筝筝:“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她装得好无辜。

秦筝筝心中惊涛骇浪。

顾缃哭得满脸是泪,妆容全花了。

“真的使不上力气?”秦筝筝错愕问。

顾缃含泪点头。

这可怎么办?

今晚是有大事的啊,顾缃难道带着断手去督军府?

“你能忍吗?”秦筝筝问女儿,“反正是左手,忍到结束再去医院?”

“嗯!”督军府的权势太诱人了,顾缃咬牙,疼死也要坚持到司夫人宣布她是少帅新的未婚妻再离开。

顾缃回手,想要用另一只手打顾轻舟一耳光。

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的手,稍微用力。

顾缃吓得大叫。

她不想两只手都被顾轻舟扭断。

“轻舟!”秦筝筝厉喝,“你做什么?”

“是大小姐伸手要打我的。”顾轻舟道,同时丢开了顾缃的手,“我没有折断她的手,太太还不知道吧,折断一个人的手,需得极大的力气,我可没有”

折断一个人的手腕,若是用蛮力,当然需要很大。

若是中医,就大不一样了。

中医知晓人体所有的关节,随便下个手腕,还不是跟玩一样?

顾轻舟擅长中医,顾家的人不知道,她唇角轻微挑了下。

秦筝筝则真的被顾轻舟糊弄得糊涂了。

是啊,顾轻舟那么柔软纤细的一个姑娘家,怎可能在一瞬间折断顾缃的手?

可顾缃不像是装的啊。

秦筝筝头疼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她们母女被人耍得团团转。

正文 正文_第10章设局

夜幕已降,督军府门口的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芒如薄纱,流转萦绕,很是缠绵妩媚。

顾轻舟下了汽车。

迷蒙灯火笼罩下,每个人的眉眼都柔婉和善。

督军府开舞会,岳城世家名流悉数到场。大门前的场地,早已停满了各色豪华座驾,香车宝马,华衣锦服。

“轻舟小姐,顾太太,这边请。”随行的副官亦下车,步履沉稳领路,将顾轻舟视若上宾。

顾轻舟略微颔首,纤细下颌优雅,姿态婀娜跟着副官进门。

督军夫人蔡景纾立在二楼,身姿随意斜倚在窗帘后面,把玩着浅绿色的浓郁流苏,眼睛时刻盯着进出大门的车辆,双眸冷冽又柔媚,带着蚀骨的光芒。

她瞧见了自家派去接顾轻舟的车回来了,这才微微笑了下,笑容艳潋。

顾轻舟来了!

“你还真敢来!”督军夫人自言自语,“既然来了,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一个乡下丫头,你竟敢威胁我?”

她安静微笑,早已有了妙计对付顾轻舟,让顾轻舟既不敢拿出她的证据,同时又能丢尽颜面。

督军夫人缓步下楼。她今天穿了件深紫色洋裙,裙袂曳地,行走间摇曳款款,将她端庄又艳冶的风情揉碎,完美融合到了一处,勾勒出烈烈风情。

有人吸气。

“这就是督军夫人?一点也看不出,她替督军生了五个孩子。”一个四旬男人端着水晶高脚杯,杯中的红葡萄酒泛出艳色涟漪,染透了他的眸子,他目不转睛盯着督军夫人。

真是美人,整个岳城的名媛贵妇,容貌仪态远远不及督军夫人的万一。

只可惜,这样尊贵的女人,无法沾染,否则死也要献个殷勤的。

男人身边的同伴也惊艳,道:“她就是督军夫人!不过,她只生了两个孩子,二少帅和三小姐,其他都不是她生的。大少帅是原配生的,其他两位小姐是姨太太生的。”

“哦,怪不得”

随着督军夫人下楼,议论声缓缓止歇。

男人惊艳,女人羡慕,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督军夫人身上。

督军府的舞厅很大,可以容纳三百人,数盏水晶吊灯枝盏繁复,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落下点点碎芒。

奢华的大厅里,乐队已经准备就绪,先是钢琴飘渺的乐音旖旎盘旋。

督军夫人风韵犹存,艳光足以逼退这世间的繁华,只剩下她的婀娜风情。

顾轻舟踏入督军府的大舞厅时,亦被富丽辉煌、香鬟华服映花了眼睛,恍惚步入云端仙境。

“姆妈,这比伦敦最大的舞厅都要讲究,请了也是白俄人做钢琴师!”顾缃兴奋,双颊微微发红。

只要她嫁入司家,这奢华的排场以后就是她的了,顾缃心头发热。

“是啊,我第一次来”秦筝筝也惊呆了。

顾家在岳城只能算中等人家,这样顶级豪门她们攀结不上。督军府的盛筵,秦筝筝无缘一见,今天还是沾了顾轻舟的光。

她们母女惊诧看着这舞厅的时候,顾轻舟已经聘婷走进去了。

副官领着她们三个人,到了西南边的座位坐下之后,穿着制服的侍者端了红葡萄酒过来。

顾缃率先拿了一杯。

秦筝筝也接过一杯。

见顾轻舟亦伸手时,顾缃轻蔑笑道:“你会喝葡萄酒吗?没见过世面,就别糟蹋东西了。”

顾轻舟笑笑,莹白如玉的小手接过了水晶酒杯,轻轻晃了晃,喝了一口。

顾缃一梗:看她的模样,倒也像会品酒的,没出丑!

“阿姐,你的手不疼了吗?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我有没有见过世面,你对我真好。”顾轻舟微笑。

顾缃语塞,手腕被忽略的疼痛经过顾轻舟的提醒,慢慢传来,她吸了口凉气,对顾轻舟的讽刺又不知如何回应,气得不轻。

而后,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舞厅里衣香鬓影,男人都穿着燕尾服,女人皆是长款洋装礼服。

督军夫人跟众人寒暄见礼,却始终没走到顾轻舟这边,对顾轻舟视若不见。

“姆妈,督军夫人怎么不过来打声招呼啊?”顾缃也看出了督军夫人对她们的冷落。

而四周有人打量她们。

“是谁啊?”督军府的贵宾,九成都是彼此熟悉的,只有顾家母女三是陌生的面孔,众人纷纷揣测她们的身份。

“没见过呢。”

“认识她们吗?”

众人摇头。

有位名媛低低笑道:“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这就是说,顾家母女三是督军府不知名的穷亲戚。

高傲的女眷们投过来鄙夷目光,挑剔着上下打量她们。

顾缃有点急了,她不想被人瞧不起。

秦筝筝不回答女儿,却也频频看向督军夫人,希望督军夫人能过来,给她们撑撑面子。

唯顾轻舟,慢腾腾喝酒,神色悠闲,不带半分焦虑,好似完全跟她无关。

而后,顾轻舟听到她身后三四个女孩子闲聊。

“你知道今天为何开舞会吗?”有个女孩子声音俏丽柔嫩,问道。

“不是说了吗,今天是二小姐的生辰。”

“二小姐只是庶女,凭什么她的生辰给她开这么大的舞会啊?我很久没见过二小姐了,听说她还在英国留学,至今还没回来呢。”

“那为何开舞会?”

“我姆妈说,今天二少帅的未婚妻要来,这是督军夫人给她接风洗尘的。”

这席话,顾轻舟听到了,顾缃也听到了。

顾缃倏然一阵兴奋,粉嫩双颊泛红,她自然以为二少帅的未婚妻是她了。

“二少帅的未婚妻?”有个少女声音尖锐,不愿意相信,“二少帅何时定亲了?”

“是娃娃亲!”

“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二少帅了,他不是早从英国念书回来了吗,怎么从来不见他露面?”

顾轻舟听到这里,竖起了耳朵。

顾缃和秦筝筝亦然,她们母女对督军府也知之甚少。

“回来五年了吧。”有个人接话,“别说你们,就是司家的亲戚朋友,也说多年不见二少帅呢。”

“他这么神秘,是不是在督军的军中任官啊?”

“在军中任职很平常,为何要神秘不见人呢?”

这时候,有一个声音插进去:“我阿姐跟司家的大小姐是闺蜜,她说二少帅其实是生病了,病了很久”

“什么病啊?”

顾轻舟听到生病,就有点走神。

她想起了昨天那个男人。

审讯的时候直接剥皮,剥皮之后自己去将那血人钉在木桩上,然后精神亢奋发泄自己的凶欲,他算不算病人?

顾轻舟觉得他肯定是患了某种精神病!

也许,司家的少帅也是得了精神病,不能被外人瞧出端倪,招惹是非,所以避之不见人吧?

正文 正文_第11章入瓮

督军府的舞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随着钢琴的曲子摇曳生辉,早有俊男美人随着舞曲,蹁跹滑向了舞池。

仍是无人招待顾轻舟母女。

“督军夫人怎么不理咱们,今天不是给咱们开的舞会吗?”顾缃按捺不住。

秦筝筝脸上挂不住了,被顾缃问得也烦躁,道:“许是夫人忙碌吧,你瞧她身边都不得空。”

顾缃的左手疼痛难忍,一连喝了好几口的酒,看督军夫人在远处与人谈笑风声,一点也不忙,顾缃心里慌慌的。

督军夫人故意冷落她们,这是为何?

只有顾轻舟,眼眸安静,打量着这场舞会,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旁人的轻视,顾轻舟完全不放在眼里,她冷静观察四周。

督军夫人忙了半晌,终于抽出空闲,往这边瞥了几眼。顾轻舟看到了,冲她微微一笑,却没有得到回应。

顾轻舟唇角微挑,不以为意。

片刻之后,督军夫人去了旁边小偏厅。

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五十来岁,气度雍容威严,坐在小沙发里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眼神深沉睿智。

他就是司督军。

“怎样?”司督军问进门的司夫人。

司夫人笑容柔婉:“轻舟已经来了。督军,您不必亲自去见她,等事后家宴上,再同她说几句话即可。她是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您别吓着她!”

司督军一笑,按灭了雪茄:“我那么吓人?”

“不是您长得吓人,是您的身份吓人。轻舟长这么大,何时见过您这样身份尊贵的大人物?”督军夫人笑着,白皙柔软的小手,轻轻拂过司督军胸前的勋章。

勋章澄亮,能泛出人影来,显示司督军的显赫。

司督军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下:“你说得也是,那就等舞会结束之后,再见见她不迟。”

司夫人微笑,轻轻在丈夫的面颊上吻了下。

司夫人不会让司督军提前见到顾轻舟的,她还给顾轻舟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这份“礼物”,一定会让司督军对顾轻舟刮目相看的。

司夫人唇角有了得意的微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督军,新派的舞会有个规矩,就是舞会的主人要跳一支舞。今天的舞会是替轻舟开的,她需得和慕儿共舞一支,可惜慕儿不在家。”司夫人轻声解释,“照规矩,需得找个人代替慕儿,给轻舟领舞。”

司督军蹙眉:“你不是要我去领舞吧?”

司督军是粗人,他最讨厌跳舞了。

司夫人失笑:“怎么会呢?我已经安排好了。”

督军很满意,露出一个淡笑,说夫人周到。

“慕儿那边最近有信来吗?”司督军问道。

慕儿——司慕,就是督军府的二少帅,和顾轻舟定亲的那位。

“有啊,昨日早上才接到电报,说慕儿病情稳定。”司夫人道。

说到这里,司夫人容光焕发的面容上,染上了几分阴霾。

“他那个病,治了五年了,还是没半点成效。”司督军也烦躁,“要不回国来,试试中医。”

“那怎么行?”司夫人反对,“中医都是骗人的,您没看报纸上说,最近最时髦的事,就是看电影、喝洋酒、骂中医,我是不相信中医的。”

“混账话,中医上千年了,老祖宗的智慧,怎么就成了糟粕!”司督军蹙眉不悦。

司夫人立马安抚他:“督军,德国有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还有最先进的军校。慕儿一边治病,一边读军校,等他毕业之后归来,说不定病也好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司督军这才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我先去歇会儿,你回头叫我。”司督军脑壳儿疼。

偏厅是个套间,里面还有卧房,平素是待客之用。

司督军进去休息,司夫人妩媚的眸子变得阴冷起来。

儿子的病让她头疼,顾轻舟亦让她头疼。

顾轻舟威胁她,让她被迫承认顾轻舟是二少帅的未婚妻,司夫人很不爽。她被顾轻舟压了一头,需得扳回一局。

一切,她都计划好了,只等顾轻舟入瓮。

司夫人起身,通过角门,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两名副官,还有一命穿着燕尾服的男子,纤柔高挑,给司夫人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司夫人居高临下的问。

这男子有点紧张,结巴道:“小人叫叶江,见过夫人。”

“叶江,你舞技真的很好么?”司夫人下巴微扬,态度倨傲。她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哪怕是倨傲,也带着灼目的冷艳,不会叫人反感,反而很心动。

“是,小人是在百乐门教小姐们跳舞的。”叶江道。

“知道怎么做么?”司夫人又问。

“小人知晓,副官全部交代过了,小人句句记在心上。”叶江回答道,“夫人放心,小人绝不敢有闪失。”

“很好,你很通透,去大厅吧。”司夫人冷冷道。

叶江道是,转身去了。他是舞者,步履轻盈,穿着裁剪合度的燕尾服,却没有半分雍容华贵之感,总觉得他很轻浮。

司夫人摇头,一个人的气质,靠衣裳是撑不起来的,那是从小培养的。

想到这里,司夫人心头又闪过几分不耐:顾轻舟的仪态倒是很好,比她那个留学过英伦的姐姐都要优雅,没有半分乡下女子的拘谨。

难道我看错了她?

司夫人正在沉吟,一名副官急匆匆进来。

地面光滑,在灯火的映照下似繁星点点的夜空,绚丽辉煌,副官走得急,差点跌倒了。

“什么事,这样匆忙!”司夫人蹙眉不悦。

副官递上一封电报,悄声对司夫人道:“夫人,少帅半年前就离开了德国,不知去向”

司夫人脸色骤变。

“这怎么可能?”司夫人大怒,又怕偏厅里小憩的司督军听到,她压抑着嗓音,怒意从齿缝间迸出来。

她每隔半个月就收到一封德国的电报,从未延误过。她派了很多人在德国照顾司慕,如今却告诉她,她儿子不见了!

简直混账!

那些陪读的副官,全部该枪毙了事!

“千真万确,夫人。”副官道。

司夫人脸色紫涨,雪白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给我查!找不到他,你们都得死!”司夫人压抑着盛怒,声音却如冰凉的利刃,滑过寂空,带着嗜血的铿鸣声。

副官道是,又急匆匆跑出去了,差点再次滑到。

正文 正文_第12章出彩

司夫人修长匀亭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收拢,仍是无法抑制内心的焦灼。

她的儿子不见了。

她派了十几名副官在德国陪同,医院、学校,全部都有她的人,可是她儿子跑了。

不仅如此,她每隔半个月都能收到来自德国的电报,从未延误。她儿子不仅跑了,还敷衍她!

她心急如焚!

“姆妈,您怎么还不出去,您该致祝酒词了。”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穿着淡紫色裸肩长裙的少女,裙摆蜿蜒逶迤,缓步走了进屋。

她叫司琼枝,是督军府的三小姐,司夫人亲生的女儿,今年十五岁,身材修长纤瘦,容貌谲滟。

司琼枝有双大而明媚的眼睛,眸光熠熠;小巧的脸,与司夫人如出一辙;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柔嫩的唇,无一处不是精心雕琢,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美艳的佳人,又身份尊贵,司琼枝年纪虽小,却是岳城第一名媛,任何人都要臣服于她。

她知晓今天是她亲哥哥的未婚妻要来,却也明白那个乡下女人,不可能真的嫁入督军府,她母亲接纳她、承认她,肯定是另有所图,所以司琼枝没有上前打招呼。

“这就来。”司夫人面对爱女,换上一副慈祥温婉的面容,携了爱女的手,道,“走,今晚华尔兹曲要开始了。”

舞会都有一曲华尔兹,是专门给最重要的人演奏的。最新最快更新

今天是给顾轻舟准备的。

等顾轻舟跳完之后,司夫人再行祝酒词。

她叫上了小憩片刻的司督军,三个人站在二楼走廊的乳白色栏杆处,俯瞰整个大舞厅。

西南角的巴洛克椅子上,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个少女穿着粉色洋装,就是顾轻舟。

“那就是她了。”司夫人指给司督军看。

司督军鸟瞰一楼的舞厅,看不清顾轻舟的面容,只能瞧见她身段窈窕,青丝浓密,坐姿优雅。

“还不错。”司督军道,“她看上去老实本分,规规矩矩的。”

司夫人心里闪过一个冷笑:再过一会儿,你就不觉得她“还不错”了。

司夫人想要替儿子退掉这门亲事,目前有两个难题:第一,司督军重信用,非要履行旧诺,不肯退;第二,顾轻舟手里拿着司夫人的把柄,她也不肯退。

顾轻舟的把柄,司夫人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触怒顾轻舟;而司夫人能解决的难题之一,就是司督军对这门婚事的赞同。

若是顾轻舟丢尽了脸,那么司督军无法再接纳这门婚事,有了司督军的不满,退亲就指日可待了。

司夫人费尽心机,用意在此。

她要让顾轻舟在众人面前丢脸,让司督军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好。

“阿爸,下面就是华尔兹,专门给嫂子准备的。”司琼枝在旁边道。她不承认顾轻舟,却顺从她父亲的意思,喊了句“嫂子”,喊完心中恶寒。

司督军满意。

专门给顾轻舟的舞曲,足以让顾轻舟成为众人的焦点,妻子这样安排,司督军觉得她很大度。

“她是养在乡下的,只怕跳得不好。”司督军笑盈盈道。

居然有点维护她!

司琼枝眉目闪过几分涟漪。

这时候,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人,在司夫人副官的陪同下,走向了顾轻舟,邀请他跳今天的第一支舞。

“要开始了。”司夫人冷漠看着舞池,见顾轻舟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差点滑了下,微微冷笑。

乡下人,只怕穿着高跟鞋都站不稳,还想跳舞?

司督军和司琼枝也看着。

乐声响起,调子幽眇缠绵,大厅里的水晶灯渐渐暗淡了下去,灯火只剩下一束,聚中在顾轻舟身上。

其他人会意,都知道舞会的规矩,纷纷退出了舞池。

而后,舒缓的曲子变成了急促靡丽的乐章,带着顾轻舟跳舞的年轻公子,舞步越发快了。

顾轻舟没有防备,差点跌倒。

“呵。”司夫人冷笑,果然很快顾轻舟就要出丑了。

现在,整个舞池都只有顾轻舟那一对,所有人都在旁观,他们都知晓今晚顾轻舟才是宴会的重要人物,却又不知道是谁,故而目不转睛看着她。

带着这些好奇,所有人都在注视顾轻舟。

“她很快就要丢尽脸了,成为整个岳城的笑话。督军最爱面子了,他未来的儿媳妇成了笑话,他估计是不会再多看顾轻舟一眼了。”司夫人心想。

一切都照着司夫人的计划,司夫人的心稍微安了几分。

司琼枝看着舞池中央,顾轻舟错了一步,她就对她父亲道:“阿爸,您看她跳得还不错”

司督军蹙眉。

他对舞步没什么独特的品鉴,但是顾轻舟差点跌倒,他还是看见了的。

司督军心想:“既然知晓今晚的宴会,难道不能去学几个舞步吗?一下午就能学会的。看来,这个孩子不够努力。”

心中一瞬间就有了几分不悦。

司夫人看到了,更是满意。顾轻舟错了一步,督军就蹙眉了;等会儿她跌倒出丑,估计督军今晚是不想见她的。

司夫人又舒了口气。

待她回神,却见舞池中央的顾轻舟,已经调整好了舞步,在舞者逐渐加快的节奏中,她居然没有继续出错。

乐声的节奏越发急了。

舞者的脚步也更快了。

可顾轻舟跟上了他,居然半步都没有错,似行云流水般,紧紧相伴着舞者,她粉色长裙在舞池中翩飞,似一只粉蝶。

司夫人错愕,心里震惊:“这怎么可能!”

一个乡下姑娘,华尔兹怎么可能跳得那么优美?

这样快的华尔兹,就是学舞数年的司琼枝,只怕也跟不上的,而顾轻舟居然没有半分拖拉。

乐章更急促,似雨滴嘈嘈切切打在琉璃瓦上,动听又急切。

舞者的脚步更快了,顾轻舟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她用玉簪挽住的鸦青色长发,在跳舞的过程中散开,似流瀑般倾泻,铺陈开来。

华衣黑发的女子,在灯火绚丽的舞池中,踩着优美急促的舞点,随着她的舞伴翩翩起舞,恰如一朵月夜下盛绽的玫瑰。

衣的华采,发的光泽,顾轻舟整个人的舞姿,有种勾魂夺魄的光,吸引着每个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看痴了,包括司督军。

等乐章一停,万籁俱寂。

“好!”司督军最先回神,鼓掌欢喜,心中不免有了七八分的满意。

这女孩子跳舞很美,美到极致,今晚所有人的风头都要被她夺去,司督军脸上也有光。

掌声一起,所有人跟着鼓掌,整个舞厅全是振聋发聩的掌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真不错,慕儿有福气!”司督军笑道。

他一回头,却见她夫人和她女儿,仍震惊看着舞池,至今没法子相信。

“这不可能!”司夫人震惊。

她准备得那么充分,怎么顾轻舟没有出丑,居然还出彩了?

正文 正文_第13章未婚妻

一曲结束,顾轻舟听到了四周的掌声,她微微笑了下。

舞曲开始之前,司夫人的副官告诉顾轻舟:“少帅有事不能出席,但是作为舞会的贵宾,今天的宴席就是为顾小姐您办的,有一首华尔兹是舞会的主曲,您要跳一支舞。”

新派的舞会有这个规矩,顾轻舟知晓。

只是,如此出风头的事,为何司夫人会安排给顾轻舟?

司夫人恨死顾轻舟的啊,她恨不能其他人都看不见顾轻舟。

顾轻舟顿时明白有阴谋。

她轻笑了一下,不动声色,点头答应了:“好,我明白的。”

同时,副官领了一个叫叶江的年轻公子,说他是督军夫人的远房亲戚,他给顾轻舟领舞。

顾轻舟乌黑浓郁的眸子微转,静静笑道:“有劳副官了,有劳叶少。”

而后,她穿着黑色蕾,丝手套的胳膊,搭在叶江的臂弯。

两个人滑入舞池时,领舞的叶江神态有异,顾轻舟当时没明白,只是觉得这位叶少很拘谨,没什么少爷的自信,身份可疑。

当乐声渐促,叶江倏然加快了脚步,顾轻舟就懂了。

这并非常见的华尔兹,而是一支维也纳华尔兹。

华尔兹分快慢两种,快的华尔兹称为“维也纳华尔兹”,慢的则直接叫华尔兹。最新最快更新

“原来阴谋在这里。”顾轻舟立马明白了司夫人的用意。

司夫人虽然安排了独舞给顾轻舟,却用了一支最快的舞曲,又派了个舞步矫健的舞者给顾轻舟伴舞。

乡下的女孩子,肯定没有学过跳舞。哪怕学过,也是皮毛,慢舞勉强蒙混过关,快舞一定会露怯。

到时候,舞伴跳得很好,就顾轻舟跟不上节奏,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今晚的笑话。

这是司夫人的如意算盘。

当然是很好的计策,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会中招,因为快舞太难了。

可偏偏司夫人失策了。

维也纳华尔兹舞步很快,虽然难跳,但是舞步延绵起伏,舞姿更加优美华丽,从视觉上很享受,只是跳舞的人很累,平常的舞会不会用的。

好在顾轻舟学过。

她在乡下遇到避难的沪上名媛张楚楚,对方最喜欢维也纳华尔兹,男女舞步都会跳,常拉着顾轻舟跳,顾轻舟驾轻就熟。

“若我跳慢的华尔兹,只怕远远没有维也纳华尔兹出彩了。”舞曲结束之后,顾轻舟的舞伴微微喘息,顾轻舟则气息平稳,抬眸扫了眼二楼上的司夫人,露出恬静的笑容。

舞伴叶江意想不到,这少女舞姿如此好,气息这般稳,心生敬佩看了她一眼,这才默默领着她退场。

顾轻舟那微抬的眼神,映入司夫人眼底,她震惊了。

司夫人精心安排的难题,就这样被顾轻舟四两拨千斤的解了。

司夫人以为顾轻舟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肯定会丑态必现,让督军嫌弃这个准儿媳妇,所以她出了个刁钻的题目。

维也纳华尔兹也是华尔兹,事后督军问起来,司夫人也有话搪塞。

不成想,结果竟然是她给顾轻舟搭台,让顾轻舟借助东风,唱了个满堂彩!

没有司夫人的安排,顾轻舟绝不能这么出风头!

若是给她安排慢华尔兹,只怕顾轻舟也不至于给人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司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得紧,偏偏还要咬紧牙关,半个苦字也不能叫,她笑了下,笑容比以往更加阴冷。

司琼枝同样震惊。

和她母亲一样,司琼枝兴致勃勃看顾轻舟的笑话,却意外被顾轻舟惊艳的舞姿震慑了。

顾轻舟跳得比她好。

从小拔尖要强的司琼枝,心里酸溜溜的,莫名不是滋味,看顾轻舟亦觉得刺眼,沉默不说话。

司督军则很满意。

优雅、美丽,青绸般的长发妩媚,传统又不失时髦的女孩子,最有世家名媛的气度,配得上督军府的少帅。

“好,好!”督军一边下楼,一边拍掌笑道,“轻舟啊,跳得不错。”

所有宾客的目光望过来,司夫人和司琼枝被迫换上了温婉的笑容,跟着司督军下楼。

司督军很高兴。

顾轻舟就走到了他跟前,客气叫了声:“督军。”

“你这个孩子,怎如此客气?”司督军哈哈笑,声音洪亮威武,“以后就是一家人,你若是不介意,就叫阿爸吧!”

宾客们全部倒吸一口凉气。

阿爸?

那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少帅未婚妻吗?

不是说乡下来的土女子,没见过世面吗?他们之前还准备看热闹、看笑话的,怎么一转眼,少帅的未婚妻是如此美丽又摩登的名媛?

众宾客傻眼。

那些想取而代之嫁给少帅的名媛们,眼睛都瞪出了血,看着顾轻舟,同时暗暗在心中想:假如今天让我去跳那首维也纳华尔兹,我能跳好吗?

当然不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行。

哪怕步伐流畅,也无法跳得像顾轻舟那么美丽娴雅。

顾轻舟今天真是太出彩了!

“督军又说笑了,你们老古董订了亲才叫阿爸,轻舟是时髦派的,她们年轻人啊,订了亲都叫伯父。”司夫人恢复了八面玲珑,笑着调侃道。

这一调侃,就断了顾轻舟的念头。

司夫人自然不愿意听顾轻舟喊她“姆妈”,喊督军“阿爸”的。

司夫人的话,引起宾客们的阵阵笑声,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司督军也笑了。

司督军高兴,亲自赋了祝酒词,高高兴兴告诉众人,督军府把少帅的未婚妻接回来了。

“从小定的娃娃亲,这是缘分天定。”督军还说。

众人赔笑。

只有两个,怎么也笑不出来,那就是顾轻舟的长姐顾缃和继母秦筝筝。

秦筝筝和顾缃呆若木鸡。

她们信心满满以为,督军夫人是为了宣布顾缃是少帅未婚妻,才办得宴会。虽然后来舞会开始,督军夫人一直忽视她们,也无法阻止她们的盲目自信。

副官带了个人,说是夫人钦点的舞伴,让顾轻舟去跳舞的时候,顾缃差点笑死了。

顾缃当时跟她母亲说:“姆妈,这个土包子要去跳舞,她知道什么是跳舞吗?”

秦筝筝也觉得好笑,说:“督军夫人太高看这丫头了,还以为乡下是什么地方呢!乡下吃都吃不饱,哪里去学跳舞?”

她们母女俩笑得不行,眼睛盯着顾轻舟,等着看顾轻舟出丑时,却被顾轻舟的舞姿惊艳得丢失了魂魄!

“不可能,这不可能!”顾缃难以置信,跟见了鬼一样。

这是顾缃最头痛的维也纳华尔兹,顾缃跳两步就跟不上,而顾轻舟居然跳得这么美!

不可能!

秦筝筝则差点掉了眼珠子。

这个乡下丫头不简单!

正文 正文_第14章倒打一耙

舞会尚未结束,司督军将顾轻舟请到了偏厅。最新最快更新

偏厅很大,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落足无声;一整套的意式家具,墙上有两张地图:一张华夏的堪舆图,一张世界航海图。

西南墙是一整排的书架,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书籍,整整齐齐的;书架的尾端,是一樽雕花什锦隔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具。

顾轻舟眼睛落在那些刀上,有点向往。

“轻舟,坐啊。”司督军慈祥道。他看上去有点严肃,估计是照顾顾轻舟的感受,刻意多了几分热情。

顾轻舟道谢。

司夫人和司琼枝也进来,几个人坐下。佣人端了杯英式红茶给顾轻舟,馥香的茶里,添加了牛乳,更是醇美。

顾轻舟轻轻喝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小猫咪。

司夫人喝清水,司琼枝喝热可可,司督军则是一杯明前龙井。

“这些年在乡下如何?”司督军问。

“我两岁就被乳娘带到乡下去了,非要说来,乡下才是我的桑梓之地。故乡哪怕再破烂贫穷,在游子心中都是最美好的。”顾轻舟道。

司督军听了这席话,不免眼眸一亮:“说得对,你这孩子颇有点见识,真不错。”

他已经说了顾轻舟很多个“不错”,司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司夫人安排维也纳华尔兹,是为了让顾轻舟出丑,结果顾轻舟出彩了,司督军对她更满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司督军不知顾轻舟进城的缘由,又问她:“为何最近才回城来?”

司夫人神色微紧。

顾轻舟瞥了眼顾夫人,继而轻垂了眼帘,沉默含笑却不答话。

为何进城来?司夫人接她来退亲呗。

可顾轻舟不会主动说。

于是,司夫人帮顾轻舟答了:“是她父亲想念她了,所以接回来。”

“是啊。”顾轻舟附和了一句。

司督军又说了些家常,叮嘱她常到督军府来玩等,就说:“今天不早了,舞会也要散了,改日再来吃饭。”

顾轻舟道是。

司夫人和司琼枝送顾轻舟。

司琼枝热络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问道:“顾姐姐,你的舞步是在哪里学的啊?跳得真好。”

“昨日在家里,我阿姐教我的,她跳得更好。”顾轻舟道。

司琼枝心头一紧,道:“真的么?”

“真的啊。”顾轻舟说。

司琼枝就记住了顾轻舟还有个姐姐,也是非常厉害的。

从偏厅出来,司夫人见到了秦筝筝和顾缃,司琼枝就使劲打量顾缃,弄得顾缃莫名其妙。

“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司夫人笑道,“这也散场了,今晚多有轻待,请见谅。”

“不必麻烦了,夫人。”秦筝筝笑容勉强,“方才打了电话,老爷一会儿来接我们的。”

顾缃面色憔悴,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而司督军又当着岳城众人的面,告诉他们,今晚最出风头的女子顾轻舟,才是少帅的未婚妻。

顾缃嫁入豪门的理想暂时破灭,她一脸灰败。

大概是失落过重,心里有点疯狂了,顾缃问司夫人:“这么重大的舞会,怎么不见少帅呢?他为何不亲自来见见他的未婚妻?”

若是平日,司夫人听到这话没什么感觉,可司夫人刚刚收到少帅失踪的消息,正心急如焚,顾缃这话打在七寸,司夫人差点就发作了。

是司琼枝,紧紧握住了她母亲的手,让司夫人回神,阻止了失态。

司琼枝笑着对顾缃道:“我二哥这些日子忙得很。顾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们司家是老派门第,婚姻讲究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只要我父母在场即可了,我哥哥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是说,大户人家有尊卑,顾缃小门小户的,才不知轻重。

顾缃似被打了一耳光,脸色更难看了。

秦筝筝也觉得顾缃丢脸。

顾轻舟安静站在旁边,似看戏般瞧着她们,始终未发一语。

正说着,门口的副官进来通禀,说顾圭璋的汽车就到了,要不要放行。

秦筝筝松了口气。

司夫人待说什么,秦筝筝就道:“不必了夫人,我们正要告辞呢。”

顾轻舟给司夫人和司琼枝见礼,随着她的继母和姐姐,离开了督军府奢华的大厅。

司夫人站在屋檐下,半寸阴影遮住了她,她笑容有点阴刻。

刚刚出了督军府的大门,尚未走到停车的场地,顾轻舟突然抓住了顾缃的左手——就是那只被顾轻舟扭断的手。

顾轻舟抓住顾缃的左手之后,用力一托。

她的动作很快。

汽车的鸣笛声,遮掩了动静,顾缃只感觉手腕又一痛,愤怒道:“你作甚,为何要抓我的手?”

她声音很大,传到了司夫人和司琼枝的耳朵里。

顾轻舟的姐姐不喜欢她呢。

司夫人和司琼枝笑了笑,想要对付顾轻舟,其实很容易啊。

借刀杀人,顾轻舟的姐姐和继母就是现成的刀,很好用的。

“我不做什么。”顾轻舟被顾缃一吼,放开了她的手,“我就是看看,你的手还疼不疼。”

顾缃大怒,转而想掴顾轻舟一巴掌。

眼瞧着父亲的车停到了跟前,顾缃又不敢。

顾缃知晓她父亲,最是吃软不吃硬,而且父亲对顾轻舟能有多少感情?无非是可怜她罢了。

顾缃坚信,她父亲是更疼爱她的,于是她收起了凶悍,柔柔软软走到了父亲跟前,双目嗪泪。

几个儿女当中,顾圭璋是最疼顾缃的,虽然今天出门的时候骂了顾缃一句,事后挺后悔的。

见顾缃委屈嗪泪,顾圭璋忙关切问:“缃缃怎么了?”

“阿爸,轻舟她怕我抢了她的风头,就扭断了我的手。”顾缃眼泪夺眶而出。

说着,她将左手伸到了顾圭璋面前。

那只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顾缃哭得可怜,顾圭璋心疼极了,愤怒回视顾轻舟:“你扭断了你姐姐的手?”

这么心狠手辣,果然像她生母孙绮罗!

她的天真单纯都是伪装的吗?

秦筝筝忙道:“老爷,您别动怒,轻舟她还是个孩子,顽皮了些,以后我们好好教导她就是了。”

她这席话,看似帮顾轻舟,其实是捧杀,让顾圭璋认定了顾轻舟的罪。

顾圭璋更怒了。

“阿爸,我没有扭伤阿姐的手,是她掐我的时候,自己把手弄疼了。”顾轻舟懦软解释。

“阿爸,我的手真的断了,她扭断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咔擦声。”顾缃哭得更狠。

秦筝筝道:“老爷,先送缃缃去医院接骨吧,别耽误了孩子。”

秦筝筝不想浪费口舌,到了医院,等顾缃接好了手,看顾轻舟还怎么狡辩!

证据确凿的时候,再收拾她。

正文 正文_第15章反被丢下

顾轻舟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后座有顾圭璋在,太拥挤不像话,顾轻舟就被排挤出来。

一辆汽车最下等的座位,就是副驾驶,顾轻舟的地位可窥一斑。

“这辆道奇汽车有了些年头,也许曾经是我外公坐过的。”顾轻舟摸了下微微起皮的车窗,默然想着。

这辆汽车,肯定也是她外公的。

他们用顾轻舟外公的财产,将顾轻舟赶到乡下,十几年对她不管不问,自己则过着奢靡的日子。

夜深了,汽车快速开往城里的德国教会医院,车厢里一片漆黑,偶然传来顾缃啜泣的声音,以及他们父女的谈话。

“阿爸,我方才是疼极了才乱说话,你不要怪轻舟。”顾缃道。

顾轻舟闻言垂眸,坐在前座,似一樽无喜无悲的雕像。

顾缃的求情,也是捧杀,只会让顾圭璋更觉得大女儿通情达理,从而更加记恨顾轻舟。

顾圭璋不是什么君子,气急了动手打顾轻舟也是可能的。

“是啊,老爷。”秦筝筝亦帮腔,“轻舟是乡下来的,乡下孩子都胡闹惯了,不知道轻重,轻舟她不是有意的。”

她们这么一求情,顾圭璋更加偏袒她们,同时越发憎恨顾轻舟。

这时候,顾圭璋已经毫无情绪去问秦筝筝,今天的退亲怎么样了。最新最快更新

他满心都在怜惜他的爱女。

他的几个女儿中,独属顾缃最漂亮、聪明,好学。顾圭璋从小送她去私人声乐老师那里学钢琴,等她长大了又送她去英国念书,破费心血栽培她,就盼着她有出息。

女子不似男人可以出去打天下。出去工作的,都是下贱人,真正的名媛都是养尊处优的,这样才有身价。

所以,名媛唯一的出息,就是嫁个高门。

这双弹钢琴的手,是花费了多少钱培养出来的,居然被顾轻舟折断了!

顾圭璋满腔的愤怒。

他一定要收拾顾轻舟。

顾轻舟等于毁了顾圭璋辛苦培养起来的珍品,他还等着这珍品“卖”个好价格,嫁入高门,为顾圭璋带来利益。

女儿嘛,家家户户都这样,要不然那么疼女儿做什么?

在幽黯的车厢里,秦筝筝又难过又舒心。

难过的是,顾轻舟在督军府的舞会上出了风头,需要费点心思,才能逼迫司家抛弃她;舒心的是,她丈夫还是疼长女的。

顾缃也高兴,她阿爸要收拾顾轻舟,给她出气了。

等顾轻舟挨了打,失去了阿爸的欢心,再慢慢收拾她,将她挫骨扬灰。

这么想着,顾缃的手腕就没那么疼了。她只当是自己兴奋过头,忘记了疼,却不知深有原因。

顾缃不敢动,生怕磨损了骨头。

车子开了一个钟头,终于到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德国教会医院。

医院有急诊,挂了骨科的急诊之后,坐诊的大夫是金发碧眼的德国人。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这双手可是弹钢琴的!”秦筝筝心疼道。

顾圭璋脸色阴沉,也是很心疼长女。

德国教会医院,专门接待城中的富商名流,医生见怪了有钱有势人的矫情,所以不动声色,先给顾缃摸骨。

那厢,顾缃眼泪汪汪,看着顾圭璋。

顾圭璋心疼得发紧,眼眸狠戾落在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则眉眼低垂,没什么表情,乖乖站在旁边。

她居然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顾圭璋越发觉得她心狠手辣,心中已经慢慢生出不喜来。

“没有断。”德国医生用德语,跟护士道。

护士翻译给顾圭璋一家人听。

“什么?”秦筝筝愕然。

护士再说了一遍:“小姐的手没有骨折!”

“可是可是她疼得这么厉害!”秦筝筝唇色微白,虚虚往顾圭璋身上飘,“你确定吗,这么摸一下就知道吗?”

护士态度冷了下来,说:“太太若是不信,换家医院就是了。”

顾缃也难以置信,试着动了下手腕,好似的确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这怎么可能!

秦筝筝看顾圭璋的脸色。

顾圭璋微愣,继而眼眸一沉,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阴沉着似暴雨来临。

秦筝筝心虚,在心中大骂顾缃:“这个死丫头,想诬陷顾轻舟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吗?现在当众被戳穿,怎么下台?”

顾缃哭:“不可能,我的手明明是断了,就是被我妹妹折断的。”

医生和护士看了看这一家人的表情,顿时就全明白了。

“那我的手为什么这么疼?”顾缃不死心,几乎要拽住护士,“是不是折得将断未断,回家就要断了?”

“不是。”护士静静道。

“确定没事了吧?”顾圭璋忍着滔天盛怒,问护士。

护士保证道:“骨头是没断的,为什么疼,只有小姐自己明白了。”这是在说,顾缃是伪装的。

顾圭璋见孩子没事,他却像个傻子,半夜横跨了半个岳城来到医院,他愤怒极了,阔步走了出去。

“老爷”秦筝筝心虚气短,忙追了出去。

顾缃愕然。

这时候顾缃才想起来,出督军府的时候,顾轻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推送了一下。

顾轻舟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悄悄替她接好了手腕,所以让她在父亲面前如此丢脸?

“是你,都是你!”顾缃奔上来,想要厮打顾轻舟。

当然是顾轻舟。

出督军府的时候,顾轻舟就那么一托,早已将顾缃的手接好了。

顾轻舟淡然微笑,说了句:“阿姐,阿爸今天心情不好,你确定你要再次做出丢脸的事,让他心情更糟糕,或者更同情我吗?”

顾缃呆住,那只扬在半空的手,生生缩了回去。

是啊,不能再惹恼阿爸,也不能再给顾轻舟博同情的借口。

之前阿爸多恨顾轻舟折断顾缃的手,那么现在就多恨顾缃和秦筝筝愚弄他。

阿爸现在的怒气,比刚才增添了数倍,顾缃有点害怕。

顾缃急匆匆追了出去。

顾轻舟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顾圭璋立在车子旁边,没有说话,呼吸却粗重,拳头捏得紧紧的。

“老爷,您听我细说,我也不知道缃缃她”秦筝筝想把自己摘出去。

顾圭璋却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闭嘴!”他声音透出蚀骨寒意,比狂吼几句更叫人胆颤。

秦筝筝眼泪流下来。

顾缃追过来,见父亲如此恼怒,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轻舟,你先上车。”顾圭璋声音阴沉。

顾轻舟不敢不从。

她上了汽车,旋即顾圭璋也上来,关紧了车门。

顾圭璋咬牙对司机道:“回家!”

他深更半夜的,把顾缃母女俩丢在医院了。

“阿爸”

“老爷”

后头隐约传来哭声,还有匆匆追上来的脚步声,顾圭璋却没有回头,他气得青筋暴突。

正文 正文_第16章风向调转

顾轻舟坐在车里,双手交叠着,气息都是细弱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顾圭璋则是呼吸粗重,一下一下的吸气,极其愤怒。

他男人的权威、父亲的威望都受到了挑衅。

他的妻女,把他当傻子一样哄骗着。

接顾轻舟回来退亲,是他妻子的意思,当时他们夫妻亦说好过,绝不为难顾轻舟,等退了亲还要给顾轻舟一笔陪嫁。

没想到,顾轻舟回家第一天,老三和老四就拿剪刀去捅她,结果反而自捅;紧接着,温柔贞静的长女顾缃,居然用这种小把戏诬陷顾轻舟。

就这么容不下一个乡下丫头吗?

顾圭璋深感自家教育失败!

他们不仅欺负顾轻舟,还拿顾圭璋当傻子,简直可恶。

“缃缃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如今看来,她的前途仅限于此,枉费我那么辛苦栽培她!”顾圭璋咬牙。

那对母女,顾圭璋恨不能立刻从顾家赶走。

他再也不想看到秦筝筝和顾缃。

快到家门口时,顾圭璋怒意稍定,问顾轻舟:“今晚的宴会如何?”

这是在问,退亲的过程如何,督军府的人可为难她了。

当然,哪怕是为难了,顾圭璋也不在乎。顾轻舟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就好似顽石没有开化,对顾圭璋没有任何价值。

顾轻舟声音轻柔,似拂面而过的杨柳风,和煦温暖:“还好,我们一直坐着,谁也不认识,后来督军夫人派人请我跳舞”

顾圭璋不应声,等顾轻舟继续说。

见顾轻舟停顿,他嗯了下,顾轻舟才继续。

“督军很喜欢我跳舞,让我叫他阿爸,夫人说新派的人都叫伯父,不时新叫阿爸”

“什么!”顾圭璋一愣。

顾轻舟重复:“督军夫人说,新派的人”

“我没问督军夫人,我问督军,他说了什么?”顾圭璋声音急促,带着几分隐隐的难以置信。

难道,天上掉馅饼,他从未投入过的女儿,要给他勾回来一只金龟婿?

这太意外了!

顾圭璋突然想起来,顾缃那么哭哭啼啼给顾轻舟下拌子,是因为顾轻舟得到了顾缃最想要的地位吗?

顾圭璋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司家那等豪门,顾家可望不可及,若不是早年有了缘分,给少帅做姨太太都轮不到顾轻舟的。

“督军说,让我叫他阿爸。”顾轻舟重复。她唇角有个讥诮的弧度,故意轻轻柔柔说着这句话。

顾圭璋在幽黯的车厢里,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话的声音里亦带着无法压抑的笑意:“督军很喜欢你啊。”

真是惊喜!

顾圭璋对攀结司家没把握,虽然顾缃漂亮有才学,可在整个岳城不算最出众的。而督军府那等一方诸侯门第,岂是顾缃随意能攀上的?

同时,顾圭璋又不敢不退亲,怕司督军给他小鞋穿,弄得他美梦不成,反而丢了差事。

如今,顾轻舟居然得到了司督军的喜爱,还公然承认她的身份,顾圭璋舒了口气。

果然,他顾某人的好运气来了!

“轻舟啊,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阿爸说,别委屈自己。”顾圭璋大喜,早已将顾缃和秦筝筝母女忘到了脑后。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脸上带着笑,直接去了他的三姨太苏苏房里。

苏苏煮了热腾腾的宵夜,顾圭璋吃了一碗海鲜粥,和苏苏翻云覆雨,折腾了半个小时,疲倦中沉沉睡去,早已忘了被他丢在德国教会医院的妻女。

顾轻舟躺在床上,长长青丝铺满了她亚麻色的枕席,落在她的小臂弯处,凉滑柔软。

她望着高高的屋顶,雪白墙壁没有任何东西,她的唇角却微微翘动。

“李妈,我在岳城一切顺利。”顾轻舟喃喃自语,“我得到了督军的承认,自此就站稳了脚跟。一切都是照我们计划好的,我很好——除了我昨天遇到一个变态”

李妈叫李娟,是她的乳娘,从小抚养她,是顾轻舟最亲的人了,她还在乡下。

李妈这几年身体不好,乡下的饮食简陋,也没什么滋补品,顾轻舟很心疼她。

那是顾轻舟唯一的亲人,顾轻舟绝不能离开她。

“李妈,等我外公的产业都回到我手里时,我会接您来城里的,您一定要健康等着我。”顾轻舟喃喃。

伴随着喃喃低语,她进入了梦乡,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远在德国教会医院的秦筝筝和顾缃则没法子睡,她们狼狈万分。

腊月的岳城,夜风呼啸,刺骨寒风肆虐。教会医院的门外,深夜并没有黄包车。

到了夜里,黄包车都去各处的舞厅守候着,等待午夜散场的客人,教会医院远离舞场,鬼影子都没有。

幸而有急诊室开着。

秦筝筝和顾缃在护士的白眼之下,守在冰凉如水的急诊等候室,又冷又倦。

“姆妈,我饶不了顾轻舟。”顾缃哭了,“咱们怎如此倒霉?”

秦筝筝不说话。

到了这一步,秦筝筝亦有点惊诧。老四说顾轻舟捅伤了老三,顾缃说顾轻舟折断了她的手。

最后被揭穿,都是谎言。

可有如此凑巧的谎言吗?

亦或者,全部都是事实,只是他们看轻了顾轻舟,反而忽略了。

“要提防她。”秦筝筝冷冷道,“她一回来,既伤了你,又伤了你妹妹,我们都被她骗了!”

“您相信我?”顾缃感激落泪。

“当然,你是姆妈的宝贝,姆妈不信你信谁?”秦筝筝道。

顾缃抱紧了秦筝筝。

“姆妈,把她赶出去。”顾缃哭道,“她太可恨了,若不是她,督军府宣布二少的未婚妻就是我了。”

秦筝筝心里也针扎一样的疼,到手的鸭子飞了。

“把她赶出去太难了,你阿爸现在相信她,督军府也承认她的身份。”秦筝筝眼眸阴沉,“让你阿爸不再信她,才是最要紧的。”

“姆妈,你有主意?”

“你姆妈是吃素的吗?”秦筝筝冷哼,“小妖精,当年她姆妈都败在我手下,何况乳臭未干的她?”

母女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翌日早上,有了黄包车拉客来,顾缃和秦筝筝这才坐车回家。

家里都知晓,太太和大小姐被老爷半夜丢在德国教会医院,只带了轻舟小姐回来;而司督军公开承认,轻舟小姐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家里的风向全变了。

“轻舟小姐,少帅生得如何?”三姨太好奇问,“风采翩翩么?”

顾轻舟微笑:“我还没有见到他,昨晚少帅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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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17章寻找亲信

昨晚的宴席,对顾轻舟而言是一场大考,她通过了,在岳城站稳了脚跟,以后谁想赶她回乡下都难了。最新最快更新

督军夫人想害她出丑,精心给她安排了一出好戏,结果她唱得精彩,赢得了督军的好感,因祸得福。

想来,造化真真神奇。

“我运气还不错。”顾轻舟微笑。

只是,她彻底和督军夫人交恶了。

吃过早膳,顾圭璋去海关衙门,临走的时候瞧见了顾缃和秦筝筝,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了。

两位姨太太少不得幸灾乐祸。

顾轻舟冷眼旁观,上楼换了套月白色斜襟老式衫,银红色绣折枝海棠的百褶裙,复又缓慢下了楼梯。

她将浓黑的头发斜梳,半垂在胸前,编制了精致的辫子,像个美丽的牧羊女;裙子很保守,覆盖至脚面,行走间才露出双梁鞋微翘的鞋尖。

“太太,我出去一趟。”顾轻舟上前,对秦筝筝道。

秦筝筝愤怒抬眸,瞪着她。她满心郁结,昨晚在教会医院熬了一夜,没什么精神,偏又不肯示弱,没回房去睡觉。

“你要去哪里,又像上次一样丢了?”秦筝筝不客气,“回房去,姑娘家到处跑,成何体统!”

顾轻舟却不动。

她垂眸,纤浓羽睫在眼睛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将她情绪遮掩。

“我想去看看李妈的表妹,李妈告诉过我地址,说她表妹身体不好,常挂念李妈,只怕此生见不着了。”顾轻舟慢吞吞,温文尔雅的解释着。

秦筝筝很烦躁,觉得顾轻舟像只苍蝇,不把她打发了,她会喋喋不休,秦筝筝又不能拍死她,只得先赶走她,就挥挥手道:“你想去就去吧!”

她不给顾轻舟钱,也不派佣人跟着。

三姨太苏苏精明睿智,知晓顾轻舟得到了督军府的器重,以后的前途胜过这顾公馆所有人,她有意巴结顾轻舟,就拿出两块钱给顾轻舟:“这是给你坐车的,再买点补品去看看人家。是你乳娘的表妹,应该探望的,毕竟你乳娘养大了你。”

然后,三姨太又喊了陈妈,让陈妈陪同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笑道:“我见三小姐和四小姐去上学,也没有佣人跟着,大抵现在不流行出门带佣人的。”

时代变了,现在名媛出门是不流行带佣人丫鬟的,她们流行带着男伴。

顾轻舟没有男伴。

她再三说,自己无需旁人陪同,会早去早回,三姨太才不再说什么。

秦筝筝也不怕顾轻舟丢了。

丢了才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等顾轻舟走后,秦筝筝冷冷看了眼三姨太:“你倒是会做人。”

“太太过奖啦。”三姨太软软笑道。

秦筝筝知晓,昨晚顾圭璋是歇在三姨太房里,肯定将自己的丑事告诉了三姨太,秦筝筝脸上的冷意更甚:“你少轻狂,别不知自己几两重!”

“是,太太教训得是。”三姨太笑呵呵的,丝毫不动怒。

秦筝筝反而气了个倒仰,实在撑不住,回屋睡觉去了。

顾轻舟出门,直接往老城的平安西街去。

走到了平安街,她问了个人:“平安西街的十二号,有户姓何的中医药铺,请问怎么走?”

对方很认真给顾轻舟指路:“您从这里拐进去,第三家就是了,咱们这条街只有那一家药铺。”

顺着路人的指引,顾轻舟踏入一条老式的街道。

和顾公馆不同,平安西街仍是老式的木板门面店铺,矮矮的屋檐下,木制雕花窗棂也装上了玻璃,新旧早已没了明确的分界。

“何氏药铺”,顾轻舟抬头念着这块汉白玉做成的牌匾,就知道自己到了地方。

这是一家中药铺子,如今生意惨淡,门面破旧。

“小姐抓药呀?”一个四旬年纪的男人,短短的头发,却仍穿着前朝的长衫马甲,布料半新不旧。

他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叫何梦德,敦厚斯文。

“不,我找人。”顾轻舟眼眸平静如水,给她稚嫩的脸庞添了几分成熟,更容易取信于人。

掌柜的细细打量顾轻舟,道:“小姐找谁呀?”

“我找慕三娘。”顾轻舟道。

何掌柜神色一变,倏然冷漠道:“小姐来错地方了,此处没有慕三娘。”

顾轻舟依旧是平静的神态,眼睛大大的,透过厚厚的浓刘海,打量了几眼何掌柜,眸光滢滢。

“你把这个给慕三娘,她就知晓我是谁了。”顾轻舟道。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放在柜台上。

柜台陈旧脱漆,多年未修缮。

中医、中药,真的到了末路吗?顾轻舟有点难过。

何掌柜却吃惊看着这只玉镯,质地纯粹,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很值钱。

他沉吟片刻,拿起了玉镯,回到了后院。

顾轻舟略微等待,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袄的妇人,梳了低髻,一副前朝妇女的装扮,出来见顾轻舟。

“你是是我二哥的女儿么?”妇人看着顾轻舟,嘴唇微微哆嗦,激动问道。

这妇人就是慕三娘。

顾轻舟在乡下,遇到一个躲避政敌的国医圣手,他叫慕宗河。

慕宗河见顾轻舟从小聪慧,故而她四岁起,就给顾轻舟启蒙,教授她中医的脉案和针法。

顾轻舟是慕宗河的亲传子弟,算是慕家的继承人。

慕家是北平望族,得罪权贵之后家财散尽,慕宗河有个胞妹,嫁到了岳城,如今和丈夫开了家中医药铺。

慕宗河让顾轻舟到了岳城,先去拜访他妹妹,看望他们。以后若是从医,可以从何氏药铺取药,更加方便。

“三娘性格温柔,她丈夫何梦德更是厚道人。我曾救过何梦德的命,又养大了三娘,你去了岳城之后,可以信任他们夫妻俩。”顾轻舟离开村子时,她的中医师父慕宗河如此交代。

心念回转,顾轻舟已经找到了师父的亲人,她心头微热。

“慕宗河是我的恩师,不是我的父亲,他尚未娶亲。”顾轻舟解释。

慕三娘就紧紧拉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好孩子,快告诉我,我二哥最近如何,我已经十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哪怕不是父女,能拿到这个镯子,说明顾轻舟是慕宗河很重要的人,慕三娘迫不及待向她打听。

说着,慕三娘就把顾轻舟领到了后院。

刚踏入后院,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短袄,正在搬药材。他起身间,顾轻舟看到了他的脸,微微愣了下。

正文 正文_第18章踏破铁鞋

何氏药铺做粗活的伙计,身材高大轩昂,气度不凡,让顾轻舟吃惊,她多看了几眼。

“他是新来帮忙的,是个哑巴。”慕三娘解释。

顾轻舟微笑,稚嫩白皙的面容一派天真,跟着慕三娘往里走。

彼此坐下,顾轻舟将她师父的近况告诉了慕三娘:“他老人家身体健朗,只是内疚连累了家人,害得你们东奔西走,无处安身。”

“什么话!”慕三娘难过,“家人就是荣辱一体的,他避世多年,我们找也找不到他。”

“师父不想你们去找他。”顾轻舟道,“您是我师父的胞妹,以后就是我的姑姑了?”

倏然有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喊自己姑姑,好似兄长后继有人,慕三娘眼泪涟涟,当即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套在顾轻舟手上:“这么好的侄女,姑姑有福了!”

这就算认下了。

上午的骄阳从雕花窗棂的缝隙处透进来,落在顾轻舟的脸上,青绸发丝映衬脸侧,越发显肌肤赛雪,樱唇含丹,双眸深邃。

这姑娘真好看,慕三娘越瞧越喜欢。

慕三娘以为顾轻舟是从乡下来投奔她的,当即要收拾屋子给她住,顾轻舟忙拉住她:“我不住在这里,姑姑,我住在我自家。”

“你自家?”慕三娘又是一惊。

顾轻舟就自报家门,把她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是海关次长的女儿?”慕三娘大惊。

海关次长,岳城的富商名流中不算什么,在普通人眼里却是极大的官。

慕三娘没想到,顾轻舟居然是官家小姐!

她待高兴,顾轻舟就把自家的处境,以及她进城的目的,全告诉了慕三娘。

“当年我母亲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刚去世没两个月,我继母就怀了双胞胎;我舅舅在烟馆被人捅死,警备厅结案的时候不了了之。这些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想弄明白。”顾轻舟道。

这是她进城的目的。

她要夺回她外公的产业,她也要弄清楚她母亲去世的原因,找出她舅舅被杀的凶手。

同时,顾轻舟告诉慕三娘:“我刚到家的那个晚上,我两个妹妹就拿剪刀要划破我的脸,幸好我发现了。”

两人说了将近一个钟头。

慕三娘胸口那团兴奋渐渐散了,变成了冷气,她吸气冰凉,道:“他们这样对你,会造报应的!”

顾轻舟笑:“天道圣明,报应时候未到而已。”

她很乐观,慕三娘欣慰。

晌午,顾轻舟留在慕三娘这里用午膳,慕三娘也简单介绍了她家里的近况。

“老人都走了,如今五个孩子,三个在学校念书,两个在家里呢。”慕三娘道。

慕三娘最大的女儿今年十三岁了,在公办的女子学校读书,脱盲罢了,学不到什么本事,将来可以去找个报馆做小编译,亦或者去书局做秘书;次女十一岁,和她姐姐同校;第三个是儿子,今年八岁,刚刚入学。

剩下的两个也是儿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早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庞大的家庭,望子成龙的何先生和慕三娘用微薄的收入养着,早已重担累累。

“姑姑,我可以到您的药铺坐诊。”顾轻舟道,“生意一日日好起来,咱们可以开个中医院,比西医还要吃香!”

慕三娘笑,只当是个玩笑话。她虽然是慕宗河的徒弟,到底一个小孩子,哪有病家会相信她?

“那好,你常来玩。”慕三娘宠溺顾轻舟,哪怕顾轻舟不会看病,也让她常到药铺里,彼此亲近。

“是。”顾轻舟笑道。

慕三娘见她是一个人来的,留她吃了午饭之后,喊了自家的小伙计,让他送顾轻舟回家。

这新来的伙计剪了短短的头发,不合身的短袄,身材高大结实。

他看顾轻舟时,双眸冰凉。

顾轻舟细看他,但见他宽额高鼻,深眸薄唇,哪怕是衣着不恰,仍有几分无法遮掩的矜贵,气度雍容。

他是天生的贵胄。

一个人气质如此上佳,定是生活在极好的家庭,他为何会做了小伙计?

顾轻舟眼睛微转,她隐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伙计陪同顾轻舟往外走,顾轻舟扬起脸问他:“你是天生的哑巴吗?”

高大的槐树虬枝,透过冬日温暖稀薄的阳光,落在少女微扬的脸上,她眸光似墨色宝石般灼目,定定瞧着他。

男子神色不变,懒得答话,继续往外走。

顾轻舟也没指望他会摇头或者点头,跟紧了他的脚步。

出了平安西街,远处有黄包车,男子利落打了个响指,像叫自家汽车那样,叫了黄包车过来。

他冲顾轻舟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顾轻舟自己上车,他则快速转身回药铺,半分没有多留的意思。

很有个性的伙计!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没见过达官贵人的何掌柜和慕三娘不知他的深浅,顾轻舟却略懂一二。

她唇角挑起一抹淡笑:“看来,我寻到了一位贵人!”

今天收获还不错。

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顾轻舟含笑,搞定了此事之后,乘车回到了顾公馆。

等她到家时,已是黄昏。耀目金灿的晚霞染上了顾公馆的三层小洋楼,乳白色的栏杆之外,半墙爬山虎随风摇曳,沐浴在晚霞中,璀璨绚丽。

这栋小楼格外精致。

顾轻舟眼眸透出与她年纪不符的犀利沉稳,立在缠枝大铁门外,细细打量着顾公馆,久久没有敲门。

多好的房子啊,这是她外公的。

“当年,我母亲和舅舅是不是在这屋子里长大的?他们的童年是什么样子?”顾轻舟站在门口,静静矗立,妄图寻觅到往事。

她想起这小楼现在归顾家,唇角有了淡淡的冷笑,笑声寒凉。

半晌之后,她才敲开顾公馆的门。

“太太。”顾轻舟进门,见顾圭璋尚未归来,只有秦筝筝坐在客厅的沙发,眼神阴测测的,顾轻舟上前,轻轻喊了句。

秦筝筝微扬下巴,倨傲颔首。

顾轻舟就上楼去了。

而后,她听到了电话铃声。

秦筝筝去接了电话。

顾轻舟伏在乳白色的栏杆上,假装欣赏远处的金灿夕阳,耳朵却在听楼下打电话的声音。

具体说什么,顾轻舟没有听到,但秦筝筝的嗓音格外谄媚、激动。

不用说,是司督军府打来的。

顾轻舟冷冷笑了下,回房休息了。这通电话,秦筝筝应该会截下来,绝不会告诉顾轻舟的。

正文 正文_第19章暂时结盟

翌日下起了寒雨,雨丝在玻璃窗外的栏杆处缱绻飘洒,温柔细腻,只是太冷了。一只灰雀躲避凄风苦雨,落在顾轻舟的窗台上,用红嫩的喙轻啄羽翼。

看到顾轻舟对镜梳理青丝,雀儿并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打量她。

顾轻舟微笑。

“以后闲来无事,我养只雀儿玩,倒也是不错的事。”顾轻舟低低的想。

只是这么想,真让她养,她也未必养得好。雀儿是很娇贵的,需得养得富贵,才有趣好玩。

细小的事,让顾轻舟心情还不错,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梳了个低髻,鬓角一支翡翠玉簪,又换了件青色斜襟五彩连波的夹棉短袄,收拾妥当下楼了。

顾轻舟今天下楼有点晚,全家都坐在餐厅独缺顾轻舟。

“阿爸,我来晚了。”顾轻舟笑道。

众人都看着她。

她一袭老式衣衫,青丝低垂,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颈,流水肩纤薄,柔媚又清纯,将老式宽大的斜襟衫,穿出了玲珑美感。

“没想到老式的斜襟衫这么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在心里偷偷想。

这几年城里早已不流行老式的斜襟衫了,名门大户人家女眷们的衣橱里,都是洋装、旗袍和皮草。

倏然见顾轻舟这么打扮,两位姨太太看到了顾圭璋眼底的满意。她们以色侍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要用上的。

秦筝筝母女几个,则眼眸阴冷。

“阿姐,你瞧顾轻舟,她又穿这种老式的衣裳。”老四顾缨低声,跟老大顾缃耳语。

“她就是上不得台面。”顾缃咬牙切齿。就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可以做督军府的少夫人。

顾缃太不甘心了,想起来就银牙碎咬,恨到了极致,骨头缝里都恨。

老四顾缨则想要当场讽刺顾轻舟,被秦筝筝的一个眼神递过去,话就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轻舟小姐,你今天要跟着太太去司家看望司老夫人么?”三姨太苏苏突然问。

众人又是一愣。

顾圭璋抬眸,问顾轻舟:“督军府打电话给你了?”

他都不问秦筝筝。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顾圭璋不解,看着三姨太。

秦筝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十分难堪。

而顾缃也紧张攒住了手,将头低低埋了下去。

昨晚是司夫人打电话来了,说司督军的母亲,也就是司少帅的祖母,想要见见顾轻舟这个未来的孙儿媳妇。

秦筝筝在电话里应下,不情不愿的,结果司夫人又说:“老太太喜欢热闹,你带着顾缃一块儿去看望她老人家,人多喜庆。”

这是在暗示秦筝筝,顾轻舟未必就是少帅的未婚妻。若是老太太看中了顾缃,督军喜欢顾轻舟也没用。

顾缃也许可以取而代之,要不然为何让顾缃也去?

秦筝筝大喜!

督军夫人暗示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不会再带顾轻舟去的。

于是,她打算带着顾缃,以“少帅未婚妻”娘人家的身份,去看望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年老昏聩,万一真喜欢顾缃,拉着顾缃的手说孙儿媳妇,先认下了顾缃,司夫人再里应外合,司督军为了孝道,也要放弃顾轻舟的。

多好的如意算盘,却被三姨太偷听到了电话,还公然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出来。

秦筝筝怒极,她之前能容得下三姨太,是为了防止二姨独宠,让她们俩相互制衡和争斗,秦筝筝坐收渔人之利。

如今看来,这个三姨太是留不得了。等她先处理完顾轻舟,就要取了三姨太的命!

“我打算吃完饭再跟轻舟说,没想到三姨太这么心急。”秦筝筝收敛心绪,笑容温婉慈祥,对顾圭璋道,“昨晚督军夫人的确来了电话,让今天上午送轻舟去看望司家的老太太。”

言语之中,点明三姨太邀功,甚至诬陷太太。

二姨太不喜欢太太,更不喜欢比她年轻的三姨太,当即落井下石:“苏苏最擅长听墙根了,太太跟督军夫人打电话,她都知晓。”

三姨太腹背受敌,一时间脸色微白,手里的填白瓷小碗捏得有点紧。

顾轻舟知晓三姨太在刻意帮她——当然也是为了利益,希望将来得到顾轻舟的提携,有个终身的依靠。

在此前,顾轻舟需要盟友。

“原来是要去督军府啊,我说太太和大小姐怎么都换了如此好看的衣裳。”顾轻舟声音温软道。

她眼眸幽静,墨色眸子映衬在蔚蓝的眼波中,像月夜下的古潭,静谧、深不见底,却偶然闪过几缕粼粼波光。

这柔色眸子里,闪过几分锋芒时,顾圭璋就懂了。

秦筝筝和顾缃打扮妥当,而顾轻舟是没打算出门的,她们根本不打算带顾轻舟去。

顾圭璋瞥了眼秦筝筝,眼神冷锐,什么都明白了。他重重放下碗筷,道:“以后督军府的电话,你就不要替轻舟接了。若是轻舟不在家,让三姨太接就是了。”

三姨太和顾轻舟扳回一局,秦筝筝脸色难看,二姨太更是尴尬。

饭桌是女人的战场,没有硝烟,却斗得血淋淋的。

“老爷,我怎能接呢?”三姨太妩媚一挑眉,“轻舟小姐还小,需得太太帮衬着她出门,我只是小妾,我陪轻舟小姐去督军府,咱们顾家就太不知规矩了。”

顾圭璋听了这话,很满意点点头。

看看,这才是识大体!

秦筝筝到底出身低微,平日里还好,一旦有事就泄了老底,上不得台面,顾圭璋很恼火。

“还是你知道规矩!”顾圭璋道,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筝筝顿时面红耳赤。

早膳之后,顾圭璋去了衙门,秦筝筝气得冷嘲热讽,骂了三姨太几句,然后对顾轻舟道:“回房换衣裳啊,我们要走了。”

顾轻舟还需要司家未婚妻的身份给自己撑腰,也不说什么,回房换了套绯红色杏林春燕的短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外面套着银红色大风氅,下了楼梯。

仍是老式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格外雅致。

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顾轻舟做洋装和旗袍,秦筝筝也不说什么,免得老爷想起来又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

“好老土!”顾缃在心里冷笑,“顾轻舟是白痴吗,去这么重大的场合,穿得这样俗气,还嫌不够丢督军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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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20章抢占先机

顾缃腹诽顾轻舟的装扮,顾轻舟老土的模样,实在可笑。最新最快更新

而顾缃自己,穿了件苏绣海棠的淡红色低开叉旗袍,玻璃袜,配上一双鹿皮镶白狐毛的短靴,外面是一件皮草大外套,黄澄澄的貂皮,俄国货,面上的黑圈能荡漾出涟漪,时髦尊贵。

这样的皮草,适合各种年纪的女人,老些有老些的雍容,少女有少女的狂野,总之衬托得身份高贵。

和顾缃这一身富丽堂皇相比,顾轻舟那套羽缎老式的大风氅,就显得很俗气廉价。

顾缃不屑冷笑:“想和我比,你先弄身皮草穿了,才够资格!”

想到这身皮草的价格,顾缃无端又生出优越感。

是的,她永远高压顾轻舟一头,是顾轻舟望尘莫及的。

秦筝筝也觉得顾缃把顾轻舟比得一无是处,微微笑了笑。

皮草真好看,秦筝筝小时候最盼望一身尊贵的皮草,可惜那时候穷,寄人篱下,只能看着顾轻舟的母亲孙绮罗穿。

现在,是顾轻舟看秦筝筝的女儿穿,果然是报应不爽,秦筝筝胸口那团恶气,终于透出来几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筝筝冷冷出气,“想当初我在孙家寄养,孙绮罗那贱人整日衣着华贵在我面前晃眼。最新最快更新如今,轮到她女儿眼馋,果然是老天爷开眼啊。”

秦筝筝稚嫩可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秦筝筝和顾缃心情不错,顾轻舟低垂眼眸,一起上了汽车。

三姨太苏苏站在二楼自己的房间,斜倚着墨绿色绒布窗帘,慢慢把玩窗帘的浓流苏,一根根捋平,再弄乱,如此反复。

亲眼看着秦筝筝带孩子们出门,三姨太摇头笑。

顾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女佣,是三姨太苏苏带过来的,叫妙儿。

妙儿问三姨太:“姨太太笑什么?”

三姨太抿唇,指了指汽车远去的方向,道:“笑她们傻!”

“谁傻啊?”

“自然是某两位自以为是的。”三姨太道,“老人家的眼光,多半都是老式的,若是两位小姐都穿皮草去,老太太不会说什么。可轻舟穿了斜襟衫,缃缃还穿一身皮草,肯定要被司老太嫌弃。”

“也是呢,老人家都看不惯现在年轻女孩子烫头发、穿皮草。”妙儿笑道。

三姨太笑容更甚。

“姐姐,新来的轻舟小姐不言不语,可看上去很厉害,是不是?她才回来几天,太太、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都吃过亏。”妙儿悄声道。

私下里,妙儿依旧叫三姨太为“姐姐”。

妙儿是个孤女,五岁的时候在路边讨饭,差点被其他乞丐打死,当时十四岁的乞丐护住了她,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个大乞丐,就是苏苏。

苏苏后来长大了,乞讨不是长久之计,就进了舞厅做舞女。只可惜她常年流浪,小麦色的肌肤让她看上去不显山水,生意平平常常的。

而后遇到了顾圭璋,得到了顾圭璋的宠幸,被金屋藏娇,做了顾家的姨太太。

苏苏进顾家,依旧带着妙儿,她们姊妹俩从不分开。

“是啊。”苏苏眸色深敛,静静道,“轻舟不简单,我真喜欢她!”

“姐姐,若是咱们和轻舟小姐联手,是否报仇有望?”妙儿问。

苏苏忙瞪了她一眼,声音轻不可闻:“嘘,小心隔墙有耳。”

妙儿连忙捂住了嘴,睁开了眼睛,无辜看着苏苏。

顾轻舟跟着她的继母和姐姐出门,汽车驶入越来越厚的雨幕中,雨刮掀起阵阵雨浪,车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似一朵朵盛绽的透明花。

司督军的父母兄弟不住在督军府,而是住在法租界的一栋高级法式洋楼里。

司公馆是个偌大的花园洋房,高高的红墙爬满了蔷薇藤,腊月里光秃秃的;缠枝铁门高大沉重,气度威严。

佣人开了门。

顾轻舟自己撑伞,秦筝筝和顾缃共撑一把伞,下车进了司公馆。

“顾太太,顾小姐,您这边请。”佣人出来迎接,特意给她们母女三带路。

大理石铺陈的小径,下雨天有点湿滑,顾轻舟走得很慢。小径两旁是矮矮的冬青树,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树叶浓绿浓碧,在这寒冬腊月展露生机,赏心悦目。

绕过两处小楼,才到了司老太的院子。

司老太太的院子在后面,是一处精致的老式院落,三间正房,带着四间小小的耳房。雕花窗棂虽然用玻璃代替了纱窗,屋子里老式明角灯里面其实装了电灯泡,一切仍保持着它的古朴。

“怎这么多人?”一进门,顾缃就瞧见正堂里人影绰绰,不免蹙眉。

很多人在场,有点不好施展手脚啊。

“怎么每次督军夫人叫咱们来,又不给咱们单独的机会?”顾缃心里恼火。

她察觉到了督军夫人耍她们玩,偏偏顾缃和秦筝筝有所图,也只能把督军夫人耍得团团转。

领路的女佣解释道:“老太太昨晚凌晨的时候又发病了,这不医生请了一屋子,顾太太顾小姐这边。”

说着,就把她们三个人领到了待客的小耳房里。

“老太太何时见我们啊?”顾缃拉着女佣问。

女佣微微笑,说:“放心,一会儿就能见您。”

“老太太没事吧?”顾轻舟问。

“有医生呢,顾小姐有心了。”女佣笑道。

女佣吩咐上茶之后,自己进去正堂,跟督军夫人打声招呼,就说顾家的人来了。

屋外的雨势未减,屋内烧了暖炉,炉火烈焰温暖,顾轻舟捧着茶,慢慢喝了几口,目光越过窗棂,投在外头的正堂里。

秦筝筝和顾缃嘀嘀咕咕咬耳朵,顾轻舟也毫无兴趣。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督军府的三小姐司琼枝进来,笑盈盈对秦筝筝道:“顾太太,我祖母说要见见你们,快随我来。”

司琼枝娴静温柔,看似一派和睦,实则不喜顾轻舟和顾缃,看也没看她们,就领着,穿过回廊到了正屋。

顾缃上前几步,将顾轻舟挤到了身后。

“我如此漂亮体面,老太太看了我第一眼之后,只怕再也无法喜欢顾轻舟了。”顾缃很自信。

秦筝筝也略有略无挡住顾轻舟。

于是,顾轻舟被挤到了最后面,她唇角微动,并没有介意,而是默默跟在后面。

老太太的里卧,司夫人正在床前侍疾,司督军立在旁边说话,司家的其他人都在正堂招待医生。

司老太依靠着引枕,半坐着。

司琼枝带着顾家的人进来,顾缃挤在了最前面,迫不及待喊了句:“老夫人!”

正文 正文_第21章诊脉

顾缃知晓“先入为主”的道理,只想司老太先对她有了好感,以后怎么看顾轻舟都会不顺眼。

故而,顾缃抢在前头,急切又热络,叫了声“老夫人”。

顾缃高挑美艳,五官精致,浓刘海后面,是蓬松时髦的卷发,貂皮大衣合身,故而前凸后翘,身段婀娜玲珑,十分招人喜欢。

顾缃也知道自己端庄妩媚,娴雅时髦,最配得上督军府的地位,她得意洋洋的,想获得老太太的第一印象,误以为她才是少帅的未婚妻。

不成想,老太太看到她,平静雍容的眸子却微微蹙起。

顾缃心里咯噔:“难道她不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的蹙眉很快松开,又眼眸微亮,眼中有了笑意。

顾缃看在眼里,大喜,果然她太患得患失了。

“过来,好孩子。”老太太招手,眼眸满意的喜色。

顾缃惊喜若狂,她就知道司老太有眼光,会很喜欢她的。只是,刚刚的蹙眉是什么意思?

顾缃也来不及多想了,她疾步上前,想要拉住老太太的手,口吻更加亲热,只差叫祖母了,恬柔道:“老太太”

司老太却微愣,将手往旁边一偏,不让顾缃拉住,神态冷然说:“不是你。”慈祥的目光越过顾缃的肩膀,落在身后的顾轻舟身上。

顾缃大窘,整个人僵在那里,下不来台,一张俏脸霎时通红。

老太太却完全没看见,眼里只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才挤到了她姐姐前头,上前行礼:“老太太,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给您请安了!听到这句,秦筝筝、司夫人和司琼枝只差笑出声。

这是一句多么老气的话,还是在前朝么?

司夫人和司琼枝无奈摇头,顾轻舟这做派,太上不得台面了。

不成想,司老太却眼眸透亮,惊喜携住了顾轻舟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礼。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几个知规矩。”

司琼枝梗住,她祖母居然吃这套。

司夫人则在心里微哼:老太太念旧,她这做儿媳妇的为难死了。太守旧吧,被城里的名媛贵妇们嘲笑;太时髦吧,又不得老太太的眼。

真是进退维谷。

“多大了?”老太太没理会其他人,只拉住顾轻舟,问东问西的。

顾轻舟一一回答。

老太太还问顾轻舟:“在乡下住什么地方,谁服侍你的?”

顾轻舟也认真作答。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在场的女人们脸色都不太好,只有司督军很满意。

司督军最是孝顺的,见老太太聊得开心,司督军就越发欣慰。最新最快更新

“老太太,我听说您生病了,我能给您把把脉么?”顾轻舟问。

众人一愣,包括老太太。

“你还会把脉?”老太太问出了众人的疑虑。

顾轻舟腼腆而笑:“我学了点皮毛,您这么疼我,我才敢班门弄斧。若是您不介意,咱们说话,我一边听您说,一边把脉?”

老太太并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不是老太太轻狂,而是老太太有见识,知晓中医难学,没个几十年的功夫,是学不成的。

所以,现在的世道都在骂中医,无非是人心浮躁,中医的继承人没几个静得下心去研读,个个半桶水,毁了祖宗的名声。

和西医相比,老太太其实更相信中医。

早年京师有个名医叫慕宗河,医术非常了得,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十几年,没有传人。

“那你试试。”老太太捧着顾轻舟,对这个孙儿媳妇颇为喜欢,刻意给顾轻舟做脸,就伸出手给顾轻舟把脉。

顾轻舟道是,轻轻将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脉搏上。

她搭脉的时候,司夫人、司琼枝、秦筝筝和顾缃都目不转睛看着她,只有司督军觉得有趣。

顾轻舟把脉的样子,很是认真。

人的感情很奇怪,司督军中意这个儿媳妇,就不觉得顾轻舟做作,反而觉得她孝顺,越看越喜欢,将来能撑起司家的门庭,会是贤内助。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则觉得顾轻舟装模作样。

两分钟之后,顾轻舟收回了手,冲司老太微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牙齿,笑容恬柔美丽。

“看得如何?”司督军问。

顾轻舟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没看出端倪。”

顾缃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看看,装不下去了吧?

司老太抬眸,瞥了顾缃一眼,顾缃心下震惊,收敛了她的嘲讽。

“好啦,孩子有这份心就好。”司老太给了顾轻舟一个台阶。

司督军正要说什么,副官进来,有事通禀。

“说。”司督军一挥手。

副官道:“督军,医生们商议好了医案,想请您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中医一般不当真病家的面说病情,怕影响病家的心情。

督军府的西医,都是军医,从国外留学回来,华人保持着他们的传统,所以请督军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司老太对自己的病已然豁达,对副官道:“不必背着我,你去把军医们都请进来,我老太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受不住?从前大夫们问诊,都是当我的面说。”

副官为难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不敢违逆母亲半分,对副官道:“去请医生们进来。”

四名军医,依次进了里卧。

里卧就拥挤不堪。

司夫人给女眷们使眼色,顾轻舟等人就退到了西南墙角的椅子旁边,静默坐下,不敢打扰医生的会诊。

“老太太,您的病症是中风无疑了。这半年来,中医、西医都试过了,我们想请您远渡德国,德国的医疗设备更先进,医生的医术更好。”一名军医道。

“是啊,老太太。”另一个接口,“中风不能耽误,再耽误下去,只怕”

司督军也劝:“姆妈,您还要四代同堂,看曾孙出世呢。去德国一趟,治好了再回来,后面享福的日子多得是。”

“我不去什么狗屁德国!”老太太怒了,“让你们想法子,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我老太婆生在岳城,死也要死在岳城,想让我死在外头,门也没有!”

“姆妈,您别说不吉利的话,现在的邮轮很大很稳,跟平地一样,就当出门散散心,慕儿也在德国呢。”司夫人也劝。

老太太更怒了,就是不同意去。

司督军、司夫人和军医们轮流劝,大家七嘴八舌,将老太太说得越发火冒三丈。

老人家气个半死。

“其实不必去德国,老太太患得根本就不是中风。”众人苦口婆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稚嫩的声音。

顾轻舟站了起来,柔婉的眸子锋芒绽现,自信又贞静说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回眸看着她。

正文 正文_第22章医者辩证

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顾轻舟身上。

顾缃和秦筝筝先是一愣,继而冷嘲顾轻舟:为了表现,居然敢插嘴医生的话!

也不看看时机,这个蠢货!

秦筝筝先回神,尴尬给司督军和司老太赔礼:“老夫人勿怪,督军勿怪,轻舟她不懂事。”

而后,秦筝筝捏了下顾轻舟的手,“医生会诊呢,你别不懂事,耽误了老夫人的病!”

“你让轻舟说!”司老太发话了。

司老太不是信任顾轻舟,只是这满屋子人都劝她去德国治疗,以为她讳疾忌医,没人帮她说话,她气死了。

现在,只有顾轻舟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管对不对,先拉个人站队要紧。

司老太觉得自己太势单力薄了。

“轻舟,你来。”司老太用缓兵之计,先让顾轻舟搅合一通,打发走了医生,再跟她儿子细谈。

让她远渡重洋去治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老太太。”顾轻舟穿着挑线裙子,行走间步伐优雅,裙袂摇曳,露出银红色双梁鞋的精致绣活。

顾轻舟全身上下,从衣裳的配色到做工,以及她的言行举止,都格外雅致。

她走到了司老太床边。

“你方才也把脉了,你来说说你的诊断。”司老太道。

司夫人蹙眉:“姆妈,您这太儿戏了,轻舟她还是个孩子,她读过几个医案?只怕她连取脉都取不准!”

万一这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倒也是好事,以后再也没有婆婆为难自己了,只是督军在场,司夫人的体面话还是要说,别露出端倪才好。

“听她说说也无妨。”司老太不顾儿媳妇的阻扰,执意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见老太太冲她颔首,眸光里满是鼓励,顾轻舟就微微抬了下眼帘,正色道:“老太太不是中风。”

“小姐误会了,老太太的确是轻微中风,已经发了小半年。”一位姓胡的军医,五十来岁,是司老太的主治大夫,在司督军的军医院任院长。

胡军医出生中医世家,二十岁远赴德国学了西医,再回国为政府效力,中西结合,医术了得。

他不仅擅长西医,更擅长中医。抡起中医把脉,胡军医更有经验。

专业上的事,胡军医坚持己见,不给顾轻舟捣乱的机会。

“不是中风,是饮邪!”顾轻舟很笃定道,“老太太发病,都是卧床而发,抽搐、手足震颤,却从未半身不遂,口歪眼斜。”

司老太微讶,抬眸看着顾轻舟。

还真让顾轻舟说对了。

司督军和司夫人也吃惊:老太太的病,对外严格保密,别说顾轻舟刚从乡下来,就是太太的孙女司琼枝,也未必清楚症状。

“这孩子真的会中医么?”司夫人腹诽,难以置信。

就在司夫人吃惊的时候,胡军医反驳了顾轻舟:“此乃中风早期的症状,再挨些日子,就会出现后面的症状了。”

“这完全不同。”顾轻舟道。

顾轻舟坚持她的说法。她眉眼温顺,此刻才露出峥嵘,非常固执不肯妥协。

胡军医有点头疼。

其他几位军医,更加信任胡军医,见顾轻舟固执己见,和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军医争执,纷纷劝说她:“小姐,您别耽误了老太太的病。”

“是啊,您才看过几个病例,若是老太太有什么长短,我们担不是,小姐无事一身轻,才说得这么轻巧!”

“中风和饮邪原本有点相似,治法全是去完全不同,小姐不要南辕北辙,害了老太太。”

“小姐想要立功,也不能挑这个时候!”

“中医没有仪器,诊脉常常会南辕北辙,小姐年纪轻,替老太太着想是好事,只是治病的事交给医生,这才是真孝顺。”

“我看这位小姐未必就是真孝顺,倒像是彰显自己!”

他们不知道顾轻舟的身份,只当是亲戚朋友的女眷,以为顾轻舟是为了在司老太和司督军面前表现,刻意拔高自己的。

故而,这些军医怕耽误老太太的病,说话越来越刻薄。

要是老太太被治死了,顾轻舟下场如何未可知,这些军医都要陪葬。

生命攸关的时候,他们就不客气了,一个个带着奚落反驳顾轻舟。

他们的奚落,秦筝筝和顾缃想笑,心里快意极了。

只有顾轻舟,静静听着,好似没有听懂,脸上居然无半分的焦虑和异色。

司夫人和司琼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

“轻舟,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治病不可儿戏,你不要多言,随我出来吧。”司夫人道。

说罢,就要拉顾轻舟走。

司琼枝则冷冷说了句:“顾小姐有点贪心呢,我祖母已经夸你好了,你还非要博取神医的名头,害我祖母么?”

秦筝筝和顾缃幸灾乐祸。她们母女之前还以为顾轻舟真有本事,现在被军医们一说,顿时明白,顾轻舟只是个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秦筝筝自然要落井下石了:“轻舟,别不懂事,耽误了治病,你赔得起么?”

顾缃也嘲弄了一番。

只有司督军和司老太没说话。

司老太盯着顾轻舟。

所有人的嘲讽,一开始还隐晦,后来越说越露骨,一般女孩子要么恼羞成怒,要么委屈落泪,独顾轻舟荣辱不惊站在那里。

顾轻舟神色悠闲,安静听着众人的话,眼底波澜不惊。

“这孩子有度量,不是一般人!”司老太心想,一般人承受不住这等群嘲,顾轻舟却视若无睹,司老太对她很有兴趣。

“轻舟,你再说说我的病。”司老太帮腔。

顾轻舟颔首:“老太太,我给您把脉,见您的脉象细、弦滑。脉细,说明气血两虚;脉弦滑,说明病在肝脏。

老太太,若是我说的不错,您这一年多以来,肠胃都不太好?”

司老太一愣:“正是。”

“这跟肠胃没关系。”胡军医忍不住插嘴,觉得顾轻舟避重就轻,胡说八道。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顾轻舟倏然转颐看着胡军医,柔婉眸子锋芒毕露,“你们以为用疏导的方法来治疗老太太,用祛瘀通络等治疗中风的方法,只会增加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的病,病因不在气血淤积,而是心肺气虚,导致的脾阳虚弱。脾气不升,胃气不降,难以生化气血,从而导致气血亏损、肝血不足,这才是病因!”

胡军医听了顾轻舟的话,脸色猛然间凝重起来,没有立刻反驳。

而顾轻舟一整段的辩驳,老太太没听懂,她问顾轻舟:“轻舟,我到底是什么病?”

正文 正文_第23章力排众议

顾轻舟没学过西医。

广袤的华夏,又有几个人学过西医?

虽然骂中医成了时髦事,对于平常百姓而言,却没有可以替代中医的治疗方法,西医、西药依旧是上等人才消费得起的。

顾轻舟不知西医如何解释司老太的病,中医的名词,老太太又费解,只知晓“中风”,于是顾轻舟用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老太太,我跟您打个比喻:您的身体像一条河,气与血都是水。水动,河流才有生机。

您生病了,您这条河里的水逐渐干涸,可是军医们却说,您这条河里的水是淤积堵住了,成了死水,才缺乏生机的。

于是,他们给您补充水的同时,极力给您疏通河道,让水动起来,流得更快。

您想想看,这河里原本就缺少水,再动起来的话,水越来越少,所以您的病越来越重,军医们不反省自身,反而将您推到德国去。”顾轻舟柔声解释。

她这么一解释,老太太懂了,司督军懂了,就连旁边的顾缃和秦筝筝也明白了。

“说得头头是道,就是不知道对不对。”司夫人心想,“她不会真的会中医吧?”

司琼枝则道:“肯定是胡扯的,人家军医救死扶伤,还不如她么?她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我就不信她真能治病。”

秦筝筝和顾缃的想法,跟司琼枝差不多。

“顾轻舟胆子太大了,连治病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她都敢插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秦筝筝也冷哼。

同时,秦筝筝希望顾轻舟插手成功,这样等顾轻舟失败的时候,她就会被督军府扫地出门。

不管顾缃能否取而代之,秦筝筝都希望顾轻舟被退亲,否则秦筝筝如何平息内心的嫉妒?

只有司督军不说话。

司督军沉吟良久,眸光深邃,表情不露半分。

军医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轻舟这是怪他们治坏了老太太?

这么大的罪过,他们如何当得起?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自古中医讲究辩症,谁的医案更高明,谁就可以治疗病家。我们既学过中医,也学过西医,又痴长这位小姐几岁,欲跟她辩症一回,不知老太太可同意?”胡军医道。

“好,你们辩。”司老太听着有趣。

她生病小半年了,第一次听到另一种声音,司老太心中起了期盼:若是真的治好了她这病,就是她的恩人。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病痛的折磨,才明白健朗的幸福。

最想病愈的,是司老太自己。她不同意去德国,不是不想治好,只是担心自己死在路上,无法落叶归根,找不到投胎的路。

她害怕啊!

如今,顾轻舟提出来新的想法,还说中了老太太的心坎,老太太一定要试试。

能不要离开故土,最好不离开。

“不用辩症,你们用了什么西药,我闹不明白。但你们用的中药,肯定是用了补阳还五汤,加重了黄芪。”顾轻舟笃定道。

补阳还五汤,出自《医林改错》,是治疗中风最常见的方子,由黄芪、当归尾、赤芍、地龙、川芎、红花、桃仁组成,补气活血,祛瘀通络。

为了效果显著,技高人胆大的名医,就加重黄芪的用量,让补阳还五汤效果更有效。

顾轻舟跟着她师父学医,这样的医案少说也读了几百篇,而且十里八乡的病家也治好了七八个。

“这”胡军医突然哑口无言。

顾轻舟居然猜对了。

胡军医仍不承认顾轻舟的本事,转念一想,治疗中风就那么几道名方,她知晓不足为奇。

“老太太,医者讲究对症下药,诊断在前,下药在后,若是诊断不准确,用错了药,就适得其反。”顾轻舟不看胡军医,只对司老太道,“您是相信我的诊断,还是军医们的诊断?”

这话说得很轻狂!

她还真把自己当名医了,将自己摆在众军医相等的地位。

这位顾小姐,不知该说她自信,还是该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军医头一回见这么逞能的孩子,心里很反感。

“老太太,用药需谨慎!”胡军医急切,生怕司老太听了顾轻舟的蛊惑,“这不是儿戏,稍有偏差,就悔之莫及啊老太太!”

司督军仍在沉默。

司老太犹豫了下。

听军医们的?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治疗了半年不见效果,再也拿不出有效的方子,要把她送到德国去!

老太太绝不去德国,宁愿拖死在故土上。

听顾轻舟的?顾轻舟年纪太小了,中医那么难学,听一个孩子的话,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左右为难之际,老太太触及顾轻舟那平静如水的眸子,不起半分涟漪,倏然心头一动。

轻舟太过于沉稳,稳得异常,让老太太不由自主相信她。

也许,顾轻舟真的有能耐吧?

死马当活马医吧!

“轻舟,你开个方子吧。”司老太道。

这句话,似一滴冰凉,掉入了沸腾的热油里,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震惊了!

督军的母亲,全岳城最尊贵的老太太,放着经验丰富的军医不用,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话,简直耸人听闻!

“老太太,您三思啊,这太胡闹了!”胡军医更急了。

“是啊老太太,我们再想法子,您不可能轻信小人啊老太太!”

“老太太,是药三分毒,任何的药都不能胡乱吃。别说治病的,就是滋补的药,都会害人,您不能”

“老太太”

军医们心惊胆战,都担心吃枪子。要是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督军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这几位军医,都是死路一条了。哪怕不死,也不可能留在军医院,前途全毁了。

他们几乎要给司老太跪下。

司夫人同样震惊:“姆妈,咱们还是听军医的吧。治病不是小事,它关乎性命,您不能听一个乡下孩子胡说八道!”

众军医一听,再次要晕死过去:怪不得这么大胆没眼色,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孩子!

司琼枝亦劝。

秦筝筝和顾缃也拉顾轻舟,让顾轻舟给老太太赔罪:“你快收回你的话。”

顾轻舟不为所动。

最后,沉默良久的司督军终于开口了。

司督军轻轻咳了咳。

众人立马沉默。

“姆妈,您真想试试轻舟的方子?”司督军问。

老太太点头,眼底没了半分犹豫。

“那就试试吧。”司督军道。

正文 正文_第24章药方

司督军力排众议,用顾轻舟的方子。

于是,顾轻舟开了“理饮汤”。

理饮汤不是治疗中风的,而是治疗心肺阳虚的。

顾轻舟认定,司老太抽搐发病的症状虽然像中风,病因却是心肺阳虚导致的气血两虚,而非中风的气血虚弱。

军医们非要从“中风”的思路去治疗老太太,才是真是南辕北辙,把老太太的气血治疗得更虚弱了。

长久下去,真的要中风不可!

治病不能耽误,病情瞬间万变,顾轻舟不能看着他们折腾老太太。

去德国?

老太太这身子骨,能不能到德国的土地还两说呢。

“桂枝两钱,干姜五钱,白术四钱、茯苓两钱,炙甘草两钱、厚朴一钱,橘红一钱半、白芍二钱。”

顾轻舟开好了方子,交给司督军。

司督军给胡军医过目。

胡军医拿在手里仔细看过,心中明白:这的确是一副很成熟的药方,用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子里的桂枝和干姜,可以助心肺之阳;白术、茯苓、炙甘草健脾利湿,厚朴可以使得胃气通降。

顾轻舟说老夫人是心肺阳虚导致的脾胃虚弱,所以生化气血无能。她这幅药方,就是对症下药的。

“督军,这幅药方的确是治疗心肺阳虚的。至于对老夫人是否有效,属下不敢苟同。”胡军医道。

“用药的剂量如何?”司督军问。

“剂量刚刚好。”胡军医道,“督军,您再三思,别叫老夫人吃苦头,她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司督军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药吃十天,老夫人的病即可痊愈。”顾轻舟保证道。

这话说的有点外行。

哪怕是名医,也绝不说笃定的话。若是十天没有好,岂不是砸了招牌?

胡军医看着这个小姑娘,心惊胆战,不知道督军和老夫人为何非要用她的药。

从司公馆离开时,寒雨已停,空气里流转着冰凉,秦筝筝和顾缃的手冻得通红,都缩在袖子里。

秦筝筝脸色特别难看。

在车上,秦筝筝一句话也没说。

顾缃则抱怨了很多:“轻舟,你太爱出风头了!万一治死了司老太,咱们全家都别活了!哪怕督军不杀咱们,阿爸的差事也要丢了,谁来养活我们?”

秦筝筝的脸色愈发铁青。

回到家中,秦筝筝直接去见了顾圭璋,情绪激动又愤怒,把事情说了一遍:“她要把咱们推入万丈深渊!”

在秦筝筝看来,一个乡下小丫头,连字都认不全,凭什么会医术?

司督军和司老太相信她,那是病急乱投医,没看到那几位经验丰富的军医都急红了眼吗?

可见,顾轻舟的药方,一定会害死司老太的!

顾家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真的吗?”顾圭璋也吓住了,“她真的给司老太开了药方?”

“可不是嘛!”秦筝筝道,又把司家军医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疯了吗?”顾圭璋也大怒,“他妈的,她是要害死老子吗?”

“老爷,她这次真是太愚蠢了,军医一遍遍暗示她,我们一次次阻拦她,她还是往前冲!老爷,您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医术吗?”秦筝筝痛心疾首,“方子开了,这会子说不定药都喝了,咱们没救了,老爷。”

说罢,秦筝筝眼泪簌簌滚落,伤心极了。

顾圭璋愤然,上楼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他指着顾轻舟的鼻子大骂:“混账东西,你可知道轻重?老子的身家性命,都要被你败光了!”

全家人都在侧耳倾听。

顾圭璋想打顾轻舟,可理智又克制住了,只是把顾轻舟的梳妆台给砸了。

“关到地下室去!”顾圭璋喊了佣人,“不许给她饭吃,等督军府来要人的时候,希望别牵连我们!”

顾轻舟不哭不闹,也不解释,任由佣人把她关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她用手指,腾腾在地下室落满灰尘的地上画圈,一个又一个,画的墨饱笔酣,黑暗中她的微笑一闪而过。

顾公馆其他人也听闻顾轻舟闯祸了,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都有点紧张。

“是轻舟啊,她非要给司老太治病,司老太估计撑不了几天了。”顾缃告诉弟弟妹妹。

“看把她能的,这回翻天了吧!”顾四冷哼。

“把她打死交给督军府,督军府会不会饶过阿爸和咱们家?”顾三问。

顾三的胳膊还没有好,挂着绑带。

“谁知道呢,要看督军的心情了。”顾缃叹气。

一时间,全家都恨顾轻舟。

只有三姨太苏苏不相信。

“轻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孩子。”三姨太对妙儿道,“你回头悄悄塞几个包子给她,这么冷的天,又饿又冻的,真冻死了她。”

“她已经不成气候了,姐姐。”妙儿道,“要是被老爷发现咱们接济她,咱们也活不成,值得吗?”

“值得!”三姨太道,“轻舟非池中之物,咱们能否报仇雪耻,以后都要靠她的提携。”

妙儿对三姨太深信不疑,半夜的时候,偷偷给顾轻舟送了四个肉包子。

肉包子还是温热的。

顾轻舟接过去,大口大口咽下,实在饿极了,浑身冻得冰凉。

“替我谢谢三姨太。”顾轻舟口齿含混不清说道。

顾绍也偷偷给顾轻舟送,结果他手脚慢,被佣人发现了。

佣人告诉了秦筝筝。

秦筝筝气得要打顾绍:“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是你什么血亲的妹子?”

顾圭璋也呵斥顾绍。

到了第四天,督军府有两辆汽车,停靠在顾公馆门口。

顾圭璋正好在家,当即吓得腿脚全软了。

完了,督军府来抄家抓人了!

顾缃有点兴奋:“阿爸的前途不知道,顾轻舟是彻底完了!那个碍眼的丫头,终于要除掉了!”

这个蠢货,这会儿还轻重不分。

下车的,是督军身边最亲近的副官,一进门就顾圭璋神色紧张,副官先笑了下,缓和气氛,然后给顾圭璋敬礼:“顾先生,我奉了督军之命,来接轻舟小姐的。”

顾公馆的所有人,都下楼来了,神色各异。

顾圭璋道:“是是,长官稍等,我已经处罚她了,饿了她三天。您带了她去,告诉督军,怎么解气怎么打死,顾家绝不追究!”

“什么?”副官怔愣,“你你饿了轻舟小姐三天?”

“是啊,她闯了这么大的祸!”顾圭璋神色哀痛,“老夫人她”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轻舟小姐立了大功,督军盛情邀请轻舟小姐去复诊,你把轻舟小姐饿坏了?”副官声色俱厉。

顾圭璋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

顾轻舟的方子有用了?

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顾圭璋,楼梯处的秦筝筝和顾缃,一时间也面无人色!

这不可能!

这是见鬼了吗!

正文 正文_第25章诊金

顾轻舟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肤色雪白,摇摇欲坠。最新最快更新

“轻舟小姐!”女佣妙儿夸张惊呼,牢牢扶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回神,满怀愧疚,同时也有点担心。

自己将司督军府的功臣当成了罪人,回头轻舟会不会说他的坏话?

他这官是不是做到头了?

可谁能想到,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司老太?

对于一个少女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顾轻舟做却到了。

“轻舟啊,司家的老太太好转了,请你去复诊,你真是太厉害,阿爸一直知晓你非平常人。”顾圭璋刻意说几句话。

他这几句话里的补救和谄媚,全部泄露出来。

众人听了,都很尴尬。

“我我上楼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再去给老夫人复诊。”顾轻舟虚弱不堪,对督军府的的副官,却不看顾圭璋。

这副官道是,十分恭敬,眼底却闪过几分怜悯,看顾圭璋的眼神更冷了。

顾圭璋心下又是一紧,头皮发麻,后背僵直着。

三姨太和妙儿搀扶顾轻舟上楼。

到了三楼的房间,妙儿去放热水,三姨太帮顾轻舟准备衣裳。

顾轻舟一改之前的虚弱,脚步轻盈。最新最快更新她在楼下的摇摇晃晃,是故意吓顾圭璋的。

“没饿着吧?”三姨太悄声问。

“你每顿派妙儿给我送四个大肉包子,我都长胖了。”顾轻舟微笑。

彼此心神交汇,顾轻舟问三姨太:“为何帮我?”

“你恨顾家的人,我也是。但是我没本事,将来你得势了,指望你帮衬我。”三姨太道。

有目的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道:“三姨太,我喜欢你,以后我们可以结盟。”

三姨太伸出了手。

顾轻舟紧紧握住了。

这就算结盟成功。

顾轻舟去了趟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精神抖擞。

关在地下室,虽然有点冷,但是三姨太每天都给她送吃的,她身体充盈,完好无损。

洗澡之后,顾轻舟对镜,看着镜中自己雪白红润的面颊,眼睛里有阴霾覆盖,她唇角的浅笑,变成了讥诮。

洗澡更衣,顾轻舟在脸上和唇上抹了层细细的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苍白,又“摇摇欲坠”下楼,跟着督军府的副官,去给老太太复诊去了。

留下顾圭璋,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轻舟她会医术?”顾圭璋半晌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他多年不管不问的女儿,居然这般有能耐?

“看来,我要派人去乡下,查查轻舟的底细,她好似不简单!”顾圭璋心想。

顾圭璋脸色阴沉得难看。

之前还担心督军府的老太太死了,会报复他;如今顾轻舟肯定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前途到头了。

顾圭璋无力坐在沙发里。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他的妻子秦筝筝而起。

是秦筝筝怀疑顾轻舟,顾圭璋轻信了她。

而秦筝筝,此刻三魂六魄吓掉了一半。她以为顾轻舟完了,却万万没想到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匪夷所思!

“不可能!”顾缃暗地里咬牙切齿,“她怎么可能”

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

军医们治了半年不见成效,顾轻舟却治好了。

顾缃银牙碎咬,她离督军府少帅未婚妻的位置,好似越来越远了。

这个该死的顾轻舟!

顾轻舟乘坐督军府的奥斯丁汽车,到了司公馆。

老太太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喝了三天的药,老太太每日发作两次的抽搐,竟然一次也没有再犯。

“轻舟!”司老太拉紧了顾轻舟的手,万分感激她,“原来我们家娶了位神医!”

然后,她问顾轻舟师从何人,顾轻舟搪塞,说是乡下野郎中。

她师父在政坛有仇家,顾轻舟不能泄露他的行踪。

今天司夫人没来,只有司督军放下公务,过来陪同复诊。

“轻舟,你比我的军医厉害,要不到军医院去任个医师?”司督军也高兴,浓眉舒展,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司老太笑了:“糊涂话,咱们家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去给人看病?”

“是是,姆妈教训得对,儿子糊涂了。”司督军奉承老太太,很是孝顺。

几个人欢声笑语。

顾轻舟给老太太复诊,重新把脉,看了舌苔,见老太太已经在恢复了,叮嘱老太太:“还是吃之前的药方,吃完这十天,就差不多痊愈。”

司老太欣慰叹气,赏了顾轻舟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

复诊出来,司督军单独找了顾轻舟,道:“我听副官们说了,你父亲怕你失手连累他们,将你关起来饿了三天,你受苦了。”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不说话。

“轻舟啊,伯父明白你的委屈,我改日会会你阿爸,跟他谈谈。”司督军道,“他到底是你阿爸,心里还是疼你的。”

顾轻舟从这个话风里,就听得出来,司督军没打算处罚顾圭璋。

处罚自己的亲家,传出去督军府的名声不好听,顾轻舟也要受人非议。

孝顺还是一个人很重要的美德,子女不得妄议父母的不是。

顾轻舟目前还需要顾公馆次长千金的身份,还需要司督军的认可,牢牢站稳少帅未婚妻的地位,所以,她既不能让司督军觉得她不孝,也不能真正处理掉顾圭璋。

“我明白的,伯父。”顾轻舟低声道,“阿爸很疼我,他只是吓坏了。”

“你也吓坏了吧?”司督军慈祥笑道,“来,这个给你,压压惊!”

他递了个顾轻舟一个小匣子。

顾轻舟还以为是首饰,放在自己的手袋里,坐车回家了。

回去之后,顾轻舟打开小匣子,一道黄澄澄的光,灼目耀眼:是一根金条。

一两重!

这种一两重的金条,岳城叫“小黄鱼”,能换到七百到八百块大洋。而整个岳城的物价,三千块钱就可以买一栋像顾公馆这样的小洋房。

七八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轻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不仅是诊金,更是安抚我被关在地下室三天的钱。如此说来,我还真应该感谢顾圭璋,他让司督军又感激我,又同情我!”

如此,顾轻舟的地位就更稳了。

若是顾轻舟没有被关,司督军绝不会打赏这么贵重的小黄鱼。

顾轻舟将这条小黄鱼,和她其他贵重东西一起,藏在花梨木柜子抽屉的夹层里,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正文 正文_第26章算盘落空

司老太的病情好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开方子那天,司夫人着实生气,她丈夫和婆婆不知所谓,居然相信顾轻舟。

“一个乡下毛孩子,这样看重她,也不知图什么!”司夫人恼怒,“十几年前还有皇帝呢,如今皇帝都没了,咱们还要守住旧婚约,简直愚蠢!”

顾轻舟威胁司夫人,同时得到了督军的喜爱,她已然是司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收拾她的。

器重顾轻舟,就是和司夫人作对,司夫人如何不恼?

司琼枝则柔声安慰她母亲:“姆妈,当初是您亲自和顾家定下的婚约。阿爸和祖母认同这门婚事,也是尊重您啊。”

这种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对司夫人是隔靴挠痒。

她根本不需要这种尊重!

她是司夫人,不是新媳妇,她的地位无需老太太再次肯定。

司琼枝见母亲仍是一筹莫展,微笑着,说出更大胆的话:“姆妈,这不是好事吗?”

司夫人蹙眉,女儿也疯了吗?

司琼枝声音更低了:“姆妈,老太太生病这些日子,您忙里忙外的来回奔波去服侍她,也没见她多高兴,老太太还是不喜欢您。

她不仅不喜欢您,就连我和二哥,她也不太喜欢,总念着那些旧事呢。让顾轻舟治疗她,若是不好了,也是喜丧,老太太解脱了,咱们不也省了麻烦?”

司夫人心尖一跳。最新最快更新她真是气糊涂了,这么好的事,居然不高兴!

司老太一直不喜欢司夫人,这中间牵扯一些往事,让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芥蒂很深。

连带着司夫人生的两个孩子,老太太也不太中意。不过,二少爷是男丁,司老太重男轻女,就对孙儿没那么多厌恶,只是不太喜欢司夫人,对司琼枝也很平淡。

十几年了,司夫人小心翼翼奉承,还是得不到老太太的欢心,司琼枝也不受宠。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太婆!

偏督军孝顺,什么都听老太太的,司夫人也是媳妇难做。

等老太太死了,司夫人这个媳妇就彻底熬到头了。

这么好的事,她为何要生气呢?

她应该高兴啊!

若是顾轻舟治死了老太太,哪怕督军饶了顾轻舟,司夫人也要下狠手,趁机逼迫她交出那些信,然后杀了她灭口。

一箭双雕,处理掉两个心烦的人,难道不是美事么?

“琼枝,你越发懂事了。”司夫人轻笑,果然大喜起来。

顾轻舟一定会治死老太太的,她一个爱出风头的小丫头,能会医术吗?司夫人信心满满的,憧憬着老太太去世后的美好。

老太太当天喝药之后,晚夕还抽搐了一回,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动声色,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最新最快更新

“顾轻舟真是会作死,自寻死路!”司琼枝和司夫人皆如此想道。

不成想,到了第三天,老太太晚夕应该发病的,却突然好转了。

司夫人和司琼枝有点傻眼:这怎么可能呢!

居然好转了?

司督军大喜,老太太也高兴,司夫人和司琼枝则勉强挤出了笑容。

晚夕,司督军留下来侍疾,司夫人和司琼枝回了督军府,两人一回家就关紧了房门,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司夫人大怒,“顾轻舟居然有这等本事?”

若是顾轻舟不救,老太太再拖几年,肯定要病死了。到了那时候,司夫人再也无需伏低做小了。

没想到,顾轻舟把老太太救活了,从此这老太婆又要多压司夫人几年。

更叫司夫人愤怒的是,这次顾轻舟不再是得到督军的喜爱,她还得到了督军的感激、器重,以及老太太死心塌地的支持!

可恶!

想要处理这孩子,就更难了!

“如果顾轻舟翅膀硬了,不再害怕我的时候,会不会把那些信交给老太太?”司夫人最担心这点。

若是这样,司夫人就万劫不复,那些信决不能让司督军和司老太知晓。

顾轻舟又说,如果司夫人杀了她灭口,她就会把那些信送给报馆,到底是不是真的?

司夫人心急如焚。

“姆妈,顾轻舟治好了祖母,老太太喜欢她,她不会真的要做我嫂子吧?”司琼枝秀眉轻蹙,“她一个乡下人,真嫁给了我哥哥,岂不是丢我们全家的脸?”

司夫人脸沉如水。

司琼枝也默默不语。

“我们都小瞧了顾轻舟,要打起精神才能对付这个丫头!”

司家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顾家则是气氛高度紧张。

顾轻舟从督军府复诊回来,以“太累”为借口,直接回房睡觉了,顾圭璋愣是没敢去打扰她。

顾圭璋把顾轻舟丢在地下室关了三天,他正担心顾轻舟在司督军面前抱怨,司督军给他小鞋穿。

顾轻舟在房里睡得踏实,顾圭璋却是独坐书房,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满书房烟雾缭绕,似布满了白纱。

秦筝筝躲得远远的,不敢去书房触霉头。她不敢,其他人更不敢,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佣人们做事也是敛声屏气。

第二天,晨曦从窗棂透进来,冬日温暖的骄阳落在顾圭璋身上,顾圭璋才惊觉自己坐了一夜。

刚吃过早膳,拖着疲倦的身子准备去衙门的时候,司督军府来人,请顾圭璋去了趟督军府。

从督军府回来,顾圭璋满面容光,精神焕发。

司督军告诉顾圭璋,说:“轻舟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她再三跟我说,她阿爸只是关心老太太,不是不疼她”

司督军叫顾圭璋去,只是说了些顾轻舟的好话,顺便感谢顾圭璋把女儿养得这么优秀,就让顾圭璋回家了。

顾圭璋关押了顾轻舟,顾轻舟居然在司督军面前说他的好话,顾圭璋简直感动得不行。

“轻舟是兴家望族之女,以后我的前途,都要靠轻舟了。”顾圭璋哈哈大笑。

顾轻舟听闻了,乌黑的眸子里烈艳灼灼,唇角含着笑,始终没说话。

司督军帮顾轻舟做了人情,真正疼顾轻舟的,也许是司督军。

顾轻舟苦笑。

过了十天,司老太的病情彻底痊愈,她躺下之后再也不抽搐,能睡个好觉,司督军高兴极了。

顾轻舟的医术,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同时,顾轻舟找到了司督军,柔婉说道:“伯父,那些军医尽心尽责,求您不要处罚他们。”

顾轻舟摸准了司督军的脉,经此一事,她知晓司督军喜欢大度、善良、孝顺的女孩子。于是,顾轻舟在他面前,努力做个善良至极的人,做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她可以伪装得很像……

司督军微笑,果然很满意,笑道:“好,就听轻舟的。”

正文 正文_第27章再遇少帅

顾轻舟的药方起效之后,军医院那边的几名军医,包括司老太的主治医师胡军医,个个坐立难安。最新最快更新,免费

他们难逃其罪。

司老太肯定气死了,司督军只怕也没好气。

到了第十天,司老太彻底痊愈,顾轻舟的医术了得,衬托得军医们十分无能,这些军医就知晓,他们的前途到头了。

“督军会把咱们关到监牢里去吗?”苏军医问。

苏军医是老太太的主治医生之一,他太太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他最惜命了。

提起军政府的监牢,军医们个个谈虎色变。

前不久,督军府的大少帅司行霈出行,遇到了刺客,而刺客居然能动用当地军政府的势力,让司少帅觉得猫腻很深。

捉到刺客之后,司行霈当场活剥了一个人,得到了口供。

此事在军中传开,督军则大怒,说大少爷太过于残暴。

饶是如此,人人都知晓,军政府的监牢是有进无出的,堪比人间炼狱。

进了监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它比警备厅的监牢可厉害百倍。

“别自己吓唬自己!”胡军医蹙眉提醒。

黄昏的时候,督军派人来请诸位军医,去督军府谈话。

果然来了!

几位军医股栗欲堕。

“诸位,你们到时候把责任都推给胡某。”胡军医站起来,临时开了个小会议。

“这怎么行,是咱们五个人一起诊断的。”苏军医先不同意。

“是啊,院长,不是您一个人的错。”

胡军医却摆摆手,对他们道:“我跟督军有点交情,哪怕把我关起来,也能饶我一命。况且,你们都是军医院的栋梁,医院不能少了你们。督军到时候罚不罚你们,他也为难。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

众人还要劝,胡军医先走了出去,往督军府而去。

到了督军府,司督军却是和颜悦色,对众人道:“顾小姐给你们求情了”

顾小姐是谁,这些军医现在已经知晓了,原来是二少帅的未婚妻,怪不得督军和老太太相信她。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老大常在军中混,威望很高;老二在德国念书,听说念的是军校,本事如何众人还不知。

顾轻舟就是那位远在德国的二少帅的未婚妻。

“你们照料老太太也尽心,没有治好不是你们的罪过。顾小姐也说了,正是因为你们没有治好,她才敢确定不是中风,你们也给她铺路了,功过相抵吧。”司督军继续道。

诸位军医听了,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惭愧:看看,人家顾小姐这份心胸,他们真比不了!

“多谢督军!”胡军医领头,给司督军道谢,然后又夸赞顾轻舟,“顾小姐大度宽容,有古之大医风骨,将来定是一代神医!”

司督军听了很舒坦,与有荣焉。

十几年前随随便便定下娃娃亲,没想到给老二找了个宝贝媳妇,司督军挺得意的,他太有眼光了。

他们正说着,副官进来,在司督军耳边一阵嘀咕。

司督军神色收敛。

“都回去吧,军医院还仰仗诸位,此次之失误既往不咎,切不可再有下次。”司督军道。

众人一扣靴跟,行了标准的军礼之后,退了出去。

他们下楼,在大厅里遇到了司家的大少爷司行霈。

司行霈是督军的长子,也是督军原配生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他从小就在军中混,有勇有谋,为人也心狠手辣。

只是,他生了副俊朗不凡的外表,哪怕随意坐在沙发上,也是身姿优雅,气度倜傥,远胜过其他公子哥。

不知情的,还当他是个草包纨绔子。

“少帅!”军医们一一行礼,心里很尊敬这位少帅。

司行霈虽然倨傲混账,却很敬重军人。面对军医,他收起了傲慢,起身还礼,态度谦和道:“诸位都来了,是谁病了?”

上次司行霈在军政府的监牢活剥了一个人之后,司督军大怒,把他也关到了监牢,关了半个月,今天才放出来。

他在牢中多时,身上的军装脏兮兮的,仍是气度不羁,没有半分落魄之感。

司行霈这种人,天生的军神,浑身上下散发出魄力,跟他父亲司督军不相上下,他才是最像司督军的人。

“是老太太。”胡军医道。

司行霈神色一紧:“老太太病了?”

他跟他祖母感情最深,超过了任何人。他之前出行遇刺,后来之后找凶手,又被他父亲关到监牢,很久没去司公馆看他祖母,竟不知祖母又病倒了。

司行霈冲众人略微颔首,转身就要走,去司公馆看他祖母。

“逆子,你站住!”司督军立在二楼乳白色栏杆后面,厉声呵斥正要出门的司行霈。

司行霈恍若未闻,阔步走了出去,军靴沉重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门口停了辆奥斯丁汽车,司行霈跳上车,疯狂踩了油门,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司公馆。

今天晴朗,碧穹万里无云。

暖暖的骄阳铺陈,像给大地穿上了件华丽的锦衣,照在身上和煦温暖。

顾轻舟最后一次给老太太复诊,见老太太恢复得很好,她就陪着老太太在庭院散步。

阳光落在她青绸般的发丝上,泛出清润的光泽,她年轻稚嫩的话,似初绽的桃蕊,嫩红轻柔。

“老太太,您以后每天都要多散步。”顾轻舟道。

“你天天来陪着我,我就乐意散步。”老太太轻笑。

她们说笑着,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喊:“祖母,祖母!”

老太太认得出声音,顿时大喜:“哎哟,是霈儿来了!”

顾轻舟不知是谁,好奇循声望过去,就瞧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穿着一件脏乱的军装,短短头发凌乱,阳光照耀下,他军服的勋章泛出灼目的光。

顾轻舟脚步一顿,腿差点就软了。

她身子一瞬间僵硬,动弹不得:是他,那个活剥人皮的**!

“霈儿!”老太太高兴。

司行霈先给老太太见礼,上下打量老太太,笑道:“祖母,他们说您病了,我瞧着您挺好,健朗矍铄!”

老太太哈哈笑,心情十分愉悦,可见是多么喜欢司行霈。

“都是轻舟的功劳。没有轻舟啊,他们就要把你祖母送到德国去。我不去,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宝贝孙子娶媳妇呢!”老太太笑道,转头去看顾轻舟。

司行霈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顾轻舟身上。之前顾轻舟逆光,司行霈没看清她的面容,如今瞧见了。

他薄唇微抿,呼吸顿了下:“轻舟?这是谁啊?”

正文 正文_第28章少帅的女人

顾轻舟留在司公馆用午膳。

司公馆的花园洋房,住了司督军的两位弟弟,以及他们的家人,儿孙满堂。

老太太留顾轻舟用膳,怕顾轻舟拘谨,没叫其他人作陪,只有老太太自己。

后来司行霈来了,老太太临时叫女佣添了副碗筷给司行霈。

阳光璀璨,碎金光芒透过远处的槐树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疏影。

顾轻舟却感受不到骄阳的温暖,她慢慢扒拉饭,每一粒都如鲠在喉。

老太太病愈之后,心情向来很好,见到了最疼爱的孙儿,心情更佳,也没细看顾轻舟的神态,只当是司行霈在场,让少女抹不开颜面。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也和司行霈有说有笑,完全不顾“寝不言食不语”的古训。

司行霈陪着老太太,余光却不时瞥向对坐的顾轻舟,意味深长。

他修长结实的腿,在桌子底下碰顾轻舟的脚。

顾轻舟吓一跳,猛然站起来,一碗汤泼了满手都是。

“怎么了?”老太太也被她吓了一跳。

顾轻舟唇色微白,眼神飘忽道:“这汤好烫”

她手里还捧着碗,尴尬放下,有点狼狈。

“是有点烫,小心些。”老太太笑,“没烫着吧?”

“没有。”顾轻舟摇摇头。

她一手的汤汁,油污滑腻,就跟着女佣下去洗手。

顾轻舟接过女佣递过来的香胰子,慢腾腾搓手挨时辰,考虑怎么偷溜,就是不想出去。

司行霈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脚勾她,真是太肆无忌惮!

顾轻舟欲哭无泪。

回到饭厅时,司行霈看着她,眼角有狡狯的光流转,像只玩弄自己猎物的饿狼。

顾轻舟的心全提起来了。

她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哪怕再伪装镇定,在真正血淋淋的酷刑面前,也会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饿一顿、打一顿、骂一顿能带来的,那是灵魂的震荡。

顾轻舟第一次知晓害怕,她实在害怕此人。

司行霈生得俊朗不凡,一身脏乱也不遮掩其华采,气度咄咄。

可他在顾轻舟心里,是个魔鬼。他将一个人活剥了皮,那人还在抽搐挣扎时,他亲手将血人定在木桩上。

顾轻舟不能想,那些画面,稍微回想都是一场噩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顾轻舟原本就害怕血,司行霈给她的阴影,足够让她浑身颤栗。

“轻舟是个好孩子,慕儿的婚事就算定下了,等他后年回国就完婚。”饭后,老太太和司行霈拉家常,“你到底何时娶妻,给我添个大胖曾孙?”

老太太又说:“这次若不是轻舟,你祖母只怕命也没了。我是过一日算一日,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就盼着你成家。”

司行霈只是笑。

老太太话题起来了,也是真担心司行霈,又问道:“你没有一个中意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娶一个真正的世家名媛,总统的女儿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笑道,“其他人,谁配得上我?”

好大的口气。

顾轻舟把头埋得更低。

“可总统没女儿啊!”老太太蹙眉,轻轻打他的手,“你太胡闹。”

“那就副总统的女儿吧。”司行霈轻笑,“一定要是出身高贵的,容貌倾城的!”

老太太被他逗笑。

“你啊,心太野了,就是不想成家而已,祖母也管不了你。”老太太笑呵呵的。

快到下午四点,顾轻舟如坐针毡,终于可以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顾轻舟道。

老太太也没留她,喊了女佣去备车,送顾轻舟回去。

“祖母,我送送顾小姐吧。”司行霈站起来,“祖母的病情我还不知道,正好路上问问,以后有什么忌口的。”

老太太没有多想,道:“也好,你送送轻舟,以后是一家人了。”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顾轻舟几乎是一路小跑,想要赶紧摆脱此人,去司公馆的门口叫黄包车回去。

司行霈双腿修长,步履随意,也能跟得上顾轻舟的小跑。

他不说话,薄唇微微抿着,眼角有淡淡笑意。

到了大门口,顾轻舟张望,发现没有黄包车,心下一急时,司行霈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顾轻舟挣扎,“松开我!”

她力气不及司行霈,已经被他推上了他的奥斯丁汽车的副驾驶座位。

司行霈自己开车,一路上沉默不语,开出了司公馆约莫十分钟,在一处僻静的马车边上,他停了车。

这条路上种满了法国梧桐树,延绵不绝,腊月的树梢没有叶子的点缀,孤零零的沐浴阳光。

顾轻舟后背绷得紧紧的,双手攥紧。

司行霈却一把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呼吸清冽,凑在她的脸侧问:“我的小贼,几天不见你就成了我弟弟的未婚妻?之前不是还说,要做我的伎女么?”

顾轻舟往后躲,不小心压到了方向盘的喇叭,汽车刺耳的嘶鸣了起来。

零星的行人纷纷侧目,往车上看,顾轻舟一瞬间脸色惨白。

这要是被人看到

顾轻舟收敛心神,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从小就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若还有人伦,就松开我!”

司行霈凑在她的颈项,轻轻嗅了下,笑道:“我吻过你,你就是我的女人!我不答应,我的女人不会嫁给任何人,也不会是任何人的未婚妻!”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亲吻过她的,不仅吻过,还摸遍了她的全身。

可那时候顾轻舟吓得魂不附体,亲吻是什么滋味,她事后一点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张没有皮的血脸。

他摸过她,则不止一次。在火车上,他扒光了她的上衣,让她和他肌肤紧贴,她至今都记得他身上的湿濡,以及他肌肤的滚热。

顾轻舟沉下心,声音冷锐:“你不是要娶个身份尊贵、容貌倾城的女人吗?我可不尊贵,也不倾城。”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的唇,几乎要贴在她唇上,轻轻掠过:“我说的那是正妻。怎么,你想做我的正妻?”

顾轻舟大窘,尴尬且难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太抬举自己了,司少帅说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女人何其多!

“正妻有什么好的,那只是摆设!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司行霈低笑,“你要是真嫁给我弟弟,我照样偷你!”

他说罢,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正文 正文_第29章再次的吻

亲吻是什么滋味,顾轻舟现在懂了。

司行霈的气息炙热温醇,与女孩子的馨香不同,他浓郁的男性清冽,紧紧包裹着顾轻舟。

他强悍撬开了她的唇齿,温热的舌在她口腔里游荡,似个八面威风的将军,一寸寸巡查自己的领地。

顾轻舟穿着老式的斜襟夹棉袄,他的手早已从她衣底钻了进去,触摸她温软如玉的肌肤。

她的肌肤似最上等的绸缎,顺滑温香。

司行霈的手宽大结实,布满了老茧,带着粗粝摩挲着她,阵阵酥麻,顾轻舟浑身发颤。

她挣扎着推他,又使劲躲,然后再次撞上了汽车方向盘上的喇叭,鸣笛声尖锐刺耳,顾轻舟的心被那一阵阵刺耳声悬得老高。

“别这样,别这样”她软了,无计可施的她,软软求饶,像只无助的猫儿,从唇齿间呢喃,眼泪顺着白皙面颊滑落。

司行霈尝到了眼泪的咸苦,听到了她呢喃的哽咽,心头起了怜悯,松开了她。

顾轻舟哭了。

她一哭就停不下来。

“为何要欺负我?”顾轻舟哭道,“我虽然偷了你的手枪,也救了你一命,我把枪还给你就是了。”

司行霈气息微喘,额头抵住她的,轻笑道:“傻孩子,就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要报答你啊!”

“你这是让我万劫不复。司督军和老太太知晓,会将我扫地出门,我需要司家的帮助。”顾轻舟眼泪止不住,“没有你这样的报答。”

“我自然要报答,我肉偿给你。”司行霈低喃,猛地撕开了自己军装,扣子脱落,露出精壮的胸膛。

寒冬腊月,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军衣,军衣里空空荡荡。

他的肤质幽深,肌肉鼓隆,强壮有力的胸膛呈现在顾轻舟的面前。

顾轻舟眼睛微颤,使劲转开头。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纤细嫩白的小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端粉润,贴在他的胸口。

他让顾轻舟抚他的强壮。

“轻舟,你会喜欢我的,没有女人不喜欢我!”他笑声磁醇,在顾轻舟耳边吹气。

顾轻舟的眼泪渐渐流干了,再也挤不出来。

她茫然望着车窗外。

街景凄凉,干净的柏油大马路上,方才的路人走过,此刻没有半个行人。

“我不喜欢,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变态!”顾轻舟咬牙,“你若是真心报答我,就装作不认识我,离我远远的!”

司行霈沉默,神色安静,对顾轻舟骂他变态,他似听到了句喁喁情话,毫无恼怒,只觉得有趣。

“我既不是伎女,也不是名媛,普普通通一个人,不合你的口味,你能否饶过我?”顾轻舟转颐,双眸被眼泪洗过,似月夜下纯净温柔的海水,泛出幽蓝的光。

“我疼你都来不及呢!”司行霈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很嫩,一颤一颤的说话,像玫瑰豆腐,软甜细滑。

司行霈在她唇上轻啄了几下,这才将她抱回副驾驶座,开车送顾轻舟回到顾公馆。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将自己反锁在房里。

她没有经过情事,却也不傻,她知晓司行霈要她。喜欢不喜欢另说,想睡她是不言而喻的。

什么时候吃了她,看他的心情,顾轻舟没有半点自主权。

像司少帅这种人,看上了自然一定要弄到手;到手之后,大概是不会珍惜的。

他挑挑选选还没有成亲,听他的话风,他是要一个家族权势滔天的女人帮衬他,顾轻舟没资格做正妻,她身份地位不够。

预料到自己的未来,要么是给司少帅做小妾,要么是被玩厌了抛弃,顾轻舟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想回乡下了!

她虽然是二少帅名义上的未婚妻,却至今没见过二少帅,和司夫人的关系也势同水火,嫁给二少帅希望渺茫。

哪怕走了狗屎运,真的成功嫁到司家,就像司行霈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那么变态残忍,又在一个屋檐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偷顾轻舟的,到时候顾轻舟的下场更惨。

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顾轻舟连连吸气,总感觉屋子里沉闷,她有口气透不过来。

腊月的夜风寒冷,摇曳着窗外梧桐树的虬枝,似鬼魅舒展枝桠。

顾轻舟走到阳台上吹风。

隔壁阳台的门轻微一响,她的异母兄长顾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件他的大风衣,披在顾轻舟的肩头:“别冻了。”

他的衣裳很宽大,顾轻舟被紧紧包裹着,暖流徜徉周身。

“谢谢阿哥。”顾轻舟低声道。

顾绍腼腆微笑,不善言辞的他,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就和顾轻舟一样,伏在栏杆上,望着远处迷茫夜景。

华灯初上的岳城,处处都是灯火的海洋,远远还能听到靡靡乐声,那是舞厅的梵阿铃。

“舟舟,欢迎回家。”顾绍看着远处的夜景,声音温柔。

顾轻舟迭眸,良久才说了一个谢字。

而后几天,司老太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司公馆做客。

顾轻舟胆战心惊的去了。

好在,她再也没碰到司行霈,松了口气。

转眼就到了年关。

旧历年的岳城很热闹,顾轻舟跟着顾绍,去街上玩了两次。

有一次隐约瞧见了军政府的汽车,顾轻舟慌忙去躲,似惊弓之鸟。

“你躲谁啊?”顾绍问。

顾轻舟摇摇头,笑容轻盈道:“不躲谁。”

腊月二十五,顾轻舟借口去司公馆,再次去了趟平安西街的何氏药铺,看望慕三娘夫妻。

“姑姑,我有些东西,放在家里我不安心,怕家里那些人不忿我,偷偷搜了过。我想放在你这里,你帮我藏起来。”顾轻舟道。

慕三娘自然说好。

顾轻舟就拿了个小匣子,交给慕三娘。

同时,顾轻舟看得出,慕三娘这里过年的费用欠缺。

上次司督军送了她一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去换了八百块大洋,连同司老太给的金镯子、那支勃朗宁手枪,一齐放在小匣子里。

她拿出五十块,交给慕三娘:“姑姑,现在世道难,这点钱您拿着过年,以及来年药铺的本钱,弟弟妹妹们的学费。”

慕三娘再次推辞。

顾轻舟态度坚决。

慕三娘确实无米下锅了,再狠狠推辞显得虚伪,她面皮涨得通红,道:“应该姑姑资助你的,反而要你的钱过年,这脸皮都不要了。”

“自家姑侄,不说这些了。”顾轻舟笑道。

正文 正文_第30章继母的隐瞒

慕三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他们都很喜欢顾轻舟,特别是慕三娘的长女何微,姐姐长、姐姐短,让顾轻舟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最新最快更新

何微十三岁,稚嫩的小脸上有种早熟的内敛,她对顾轻舟道:“从小我是长姐,都要疼弟弟妹妹,现在有姐姐疼我。”

她依靠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中踏实。

每次到何家,心情都非常好,只可惜不能跟何家一起过年。

从何家离开时,瞧见何家新招的伙计在大堂里修桌子,顾轻舟脚步停了下。

何微悄悄对顾轻舟道:“阿木生得真好看,个子又高大,肩膀宽,去做什么都吃得开,他居然做伙计,又累又苦。”

转念又遗憾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可惜他是个哑巴”

阿木,是何家给这个伙计取的名字,小伙计真名叫什么,也问不出来。

阿木很勤快,埋头做事不怨劳苦,何掌柜很喜欢他,慕三娘和孩子们都觉得他不错,只可惜是个哑巴,要不然养几年,做个上门女婿都行。

“他不是天生的哑巴。”顾轻舟笑道,“也许是生病了吧?”

阿木能听到,但是他恍若未闻,继续敲他的桌子腿,态度冷漠。

“我阿爸说,是有失音症的,只是阿木不愿意让我阿爸把脉,不知他到底什么病。”何微道。

顾轻舟颔首,回眸又看了眼阿木,心里有数了。

而后一直到除夕夜,顾轻舟都没有出门。

家里的气氛挺怪异的。

顾圭璋之前很恼怒秦筝筝和他的女儿们,可他后来见到了司督军,和司督军相谈甚欢,隐约真的要做亲家,他又得意起来。

一得意,秦筝筝和顾缃给他招惹的祸事,他全忘记了。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顾圭璋仍是很疼顾缃,也对秦筝筝有感情。

秦筝筝重新压倒西风,顾圭璋从三姨太的房间,搬回了秦筝筝的房里。

顾缃和顾维、顾缨去做旗袍,秦筝筝也给顾轻舟做了两套夹棉的旗袍,买了件中等的貂皮外套,两件坎肩,预备旧历年春节的时候穿。

“太太着实小气。”三姨太冷笑,“她们都置办得满箱满柜,就买这几件衣裳打发你。”

“我无所谓的,我从乡下带了衣裳过来。”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却不忿。

于是,三姨太给顾圭璋吹枕边风,让顾圭璋拿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裳。

“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她穿得寒酸,司督军听说了只怕不高兴。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多少眼睛看着啊。”三姨太坐在顾圭璋怀里道。

顾圭璋捏三姨太胸前的软肉,道:“还是你懂事,我给你一百块,你去给轻舟置办一些。”

三姨太道是,在顾圭璋身下婉转低吟,弄得顾圭璋心火跳跃,当即把她推倒在书桌上,一番激烈的**。

除夕夜,大家吃过了团圆饭,顾圭璋单独找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去书房。

“我和督军谈过了,少帅还在国外,计划后年回国,这两年你平白呆在也甚是无聊,不如去学校读书。”顾圭璋道。

顾轻舟轻垂了眼帘。

她还打算等过了年开口——她自然要去学校,最好是女子贵族学校,这样她就可以认识同学,网络人脉。

李妈反复说,人脉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没想到,司督军替她考虑好了。

顾轻舟心里有几分难过:司督军还不知实情,真把她当女儿一般疼着。顾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居然是来自司督军。

她幽淡的眼波收敛,情绪不露,静静听着顾圭璋说,然后应了声:“好。”

“圣玛利亚教会中学就很不错,你姐姐是那里毕业的,你两个妹妹如今就读,那里的修女教导我们都相熟,可以给你插班到高年级。”顾圭璋道。

圣玛利亚是岳城最好的女子贵族学校,是基督教教会经营的,顾轻舟早已打听过,课目有英文、国文、圣经、算数、家政、钢琴和舞蹈。

有些课目,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张楚楚都教过她,张楚楚也是类似的教会女子贵族学校毕业。

顾轻舟有点基础,插班到高年级也不会怯场。

顾家是没资本插班到高年级的,顾圭璋卖弄的,无非是司督军的人情。

“是。”顾轻舟再次应下。

她听话乖巧,顾圭璋很满意。

“圣玛利亚学校二月初二才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姐姐给你补补课。”顾圭璋道。

顾轻舟微笑:“正月里应酬多,姐姐如今毕业了,一年到头也只有盼着正月热闹热闹,我怎好打搅她?不如请个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所费不赀,顾圭璋犹豫了下。

而后,他想到这个女儿将来要助他飞黄腾达,这些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顾缃和顾轻舟有过节,让顾缃教顾轻舟,顾缃肯定不尽心,最好是请家庭教师。

顾圭璋点点头:“等过了年再说。”

旋即,顾圭璋将此事告诉了秦筝筝。

“春节就不要再添新衣了,宴会也只能办两场,轻舟念书的学费、请家教都是一笔大钱,我们需得节俭些。”顾圭璋通知秦筝筝。

秦筝筝愣住。

水晶灯柔软冷媚的光线里,秦筝筝的神色凝重而阴鸷。

“是,老爷。”她应下了,心里却是滔天盛怒。

春节各家大百货都要上新,亲戚朋友家的诸位太太们,邀请牌友逛街,必然是要攀比,买皮草、做旗袍是少不了的。

不添新衣裳的话,秦筝筝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在她那个贵族圈子里立足?旁人不当她穷,只当她在家里没地位。

而正月里的宴会,秦筝筝已经定下了五场,这还是省得不能再省的。如今却要裁去三场,叫她那些贵妇牌友们如何议论她?

秦筝筝吸取了前不久的教训,不敢顶撞顾圭璋,心里却是恨极了。

恨的源头,就是那个需要钱念书和请家教的顾轻舟了。

“想念书?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家里可没有闲钱养你!”秦筝筝冷冷想着。

她们母女要钱办宴会,买新衣,这是她们名媛贵妇的排场。

这些排场,就是尊严。

没钱就没尊严,而顾轻舟要挪用这些钱去上学,就是践踏了秦筝筝母女们的尊严。

秦筝筝绝不能答应,她已经有了个主意,让顾轻舟这书读不成。

只是,秦筝筝面上不露半分,欢欢喜喜宣布了顾圭璋的决定。

不添新衣、只办两场宴会,这个消息似晴天霹雳,把顾缃姊妹三个人都打懵了。

正文 正文_第31章挖坑

秦筝筝把顾圭璋的决定,告诉了她的三个女儿。

顾缃姊妹三当即懵了。

回神后,三个人只差厮闹起来。

“不添新衣?”老四顾缨先囔囔,差点跳脚,“姆妈,我腊月一件皮草也没买,一套洋裙也没做,正月也不给买,你让我去学校被同学笑死么?”

老三顾维的胳膊已经差不多痊愈,她和老四也冰释前嫌,同时知晓当晚刺伤她的是顾轻舟。

老三和老四恨顾轻舟恨得牙痒痒,岂能让顾轻舟如意?

“姆妈,我衣裳不做无所谓,但是家里的宴请怎能减?一个正月只办五场宴请,已经抬不起头了,还能减少三场?姆妈,您打算被陈太太笑一整年吗?”老三顾维痛心疾首。

陈家是顾圭璋的同事,两家来往比较多,陈太太和秦筝筝一样,都是由外室扶正的。

可能是同类相斥,秦筝筝和陈太太不和睦,而陈太太牙尖嘴利,最喜欢拿住秦筝筝的错儿嘲讽她。

秦筝筝嘴角一阵抽搐。

“姆妈,春节各处百货都要上新的,您还缺一条好的貂皮坎肩。难道您明年出去打牌,还穿今年的坎肩么?”顾缃也道。

秦筝筝的眼眸全冷了。

“看到了吧,轻舟可是让我们活得不伦不类!”秦筝筝冷哼。最新最快更新

她的三个女儿就围住她:“姆妈,您足智多谋,还没有办法对付顾轻舟么?”

秦筝筝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一个乡下贱丫头,有什么资格花费巨资去读贵族学校?

督军府承认她是少帅未婚妻的身份,但真的会娶她吗?

秦筝筝不傻,看司夫人的态度,就能瞧出端倪,顾轻舟别妄想麻雀变凤凰!

“她想读书,白日做梦!别说圣玛利亚,就是整个岳城的贵族学校,都叫她读不成!”秦筝筝冷哼。

顾缃姊妹仨大喜,围绕在秦筝筝。

秦筝筝跟她们嘀咕,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顾缃先抚掌大赞:“姆妈,您果然有智慧,真是妙计,顾轻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以后任何好的学校都不敢收她!”

秦筝筝温婉而笑,端庄又宁静,一副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自信。

顾轻舟,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岳城的腊月天气还不错,正月则阴雨连绵,淅淅沥沥不间断,到处潮湿阴冷,叫人不想出门。

家中的大堂有壁炉,燃烧着无烟的银炭,暖流徜徉。

大家除了出去拜年,就是围着炉火取暖。

顾轻舟知家里没人喜欢她,几乎不露面,不出面的时候,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圣经和英文,等待圣玛利亚教会中学的开学。

正月初一,顾轻舟去了趟司督军府拜年,同时亦去了司公馆。

没有遇到司行霈,她颇为幸运,而后才知道,司行霈在腊月二十八就去了驻地,要过完元宵节才能回来。

“霈儿在军中任团长,督军有三个师,就霈儿那个团最大,人数四千多,远远超过编制,他最有出息的。”老太太与有荣焉,跟顾轻舟说起司行霈。

司行霈常年在军中厮混,威望很高,将来父承子业,司督军这副家当,多半是要给他了。

二少帅司慕,也就是顾轻舟的未婚夫,只怕什么也捞不到。司夫人未必愿意,等司慕回国,少不了一番争抢。

豪门恩怨,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歇过。

顾轻舟哪怕真的嫁给司慕,也不一定能得到富贵。

看司行霈那只恶狼,他会容得下他弟弟跟他分兵权?司慕自己的下场还未定,顾轻舟的前途更是渺茫。

远景难顾,顾轻舟只能走好眼前的。

听闻司行霈暂时不会出现在城中,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一点也不关心司行霈的功业!

“霈儿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娶妻生子,他母亲走得早,又没人替他张罗,他至今像只孤雁,别人成双成对的飞,就他孤零零的,我常为此发愁。”老太太又道。

顾轻舟勉强笑笑,很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她对司行霈的事没有半分兴趣。

若是可以,最好提也不要提这个人!

去司家拜年之后,顾轻舟又去了趟何氏药铺,而后就开始宅家,躲在房间里温书,不参与任何事。

到了正月初五,顾家宴请亲戚朋友。

顾轻舟出来打了个招呼,依旧回房温书。

晚膳的时候,宾客们都散去了,顾家全家围坐在饭桌旁。

吃完之后,秦筝筝对顾圭璋道:“老爷,后天是李家的宴请,听说密斯朱会去,我想带着轻舟见见密斯朱。若是密斯朱喜欢她,入学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密斯朱是圣玛利亚教会中学的理事,朱家投资赞助,密斯朱亲自管教学之事。

“好,你带着轻舟去。”顾圭璋道,脸色和善,眼角有淡淡笑意。

妻子的好心,让顾圭璋满意。

秦筝筝就明白,自己这回对症下药,讨丈夫欢心了。

顾轻舟拿着一根雕花银勺,默默喝粥,心中却在想:“这么贤惠替我操劳,就不是秦筝筝了,这背后憋着什么坏水?”

她不动声色,情绪收敛在明眸之后,双目滢滢看着秦筝筝,以不动应万变:“多谢太太。”

顾缃、顾维和顾缨唇角都有淡笑,顾圭璋恍若未觉,顾轻舟也懵懵懂懂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则看得心惊肉跳。

上楼的时候,三姨太苏苏提醒顾轻舟:“轻舟,要当心啊!”

顾轻舟嗯了一声。

到了初七当天,秦筝筝一大清早就给顾轻舟挑衣裳。

“这套滚红边的粉缎旗袍挺好的。”秦筝筝一改之前冷淡,居然认真帮顾轻舟挑选衣裳。

这次,她没有故意选丑的,而是真心实意替顾轻舟打扮。

顾轻舟依旧平稳,不露声色。

衣裳刚刚选好,有人敲顾轻舟的房门,而后推门进来的,是顾老三顾维。

“轻舟姐,上次我和小四不是有意捉弄你的,给你道歉。”顾老三低眉顺目道。

顾轻舟看在眼里,心中不动,脸上却露出几分刻意装饰过的惊讶:“我都忘记了,你怎么还记得?快别说傻话了,自家姊妹,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顾老三抬眸,眼睛满是惊喜,凑近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真是个大度的好人。”

说罢,她从自己莹白如玉的脖颈上,掏出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解下来递给顾轻舟道:“这是我在学校手工课上得到的奖品,送给轻舟姐姐。你明日带着去见密斯朱,她会知道你有个成绩很好的妹妹,会更愿意接纳你的。”

正文 正文_第32章白送东西

顾轻舟伸手,接过了顾维的金项链。

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带了一个圆形的金坠子,落在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白得灼目,黄得富丽。

顾轻舟凝眸看了一瞬,眼睛里有了莫名的笑意。

她的笑意暗含讥诮,顾维和秦筝筝却没有看懂。

顾轻舟半垂着眼帘,唇角微动。

顾维看在眼里,觉得顾轻舟是瞧见了金子心花怒放,就在心中冷嘲:“没见过世面的小贱人,看到金子就这么高兴!再贵族的学校,手工课的奖品也不会发贵重的金项链!你的贪婪,会害死你的!”

顾维薄唇微抿,斜长眸子里迸发出得意的光芒。

她姆妈的主意真好,顾轻舟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下就掉入陷阱了。

秦筝筝暗中朝顾维点点头,示意顾维做得很好。

然后,秦筝筝又努努嘴。

顾维就上前,对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戴上好么?”

顾轻舟道:“好,多谢三妹妹。”

金子微凉,落在顾轻舟的雪颈上,金芒反映着她嫩白的脸,没有半分俗气,反而添了些华采,让她的眼眸灼艳逼人。

“真好看!”顾维欣赏着,同时在心里后悔,她也好喜欢这条链子,可惜不能戴到学校去。

就算不能带出去,平白给了顾轻舟,顾维还是有点肉疼。

哼,要不是为了收拾你,我们何必下血本?等解决了你,让我姆妈给我买十条金项链,当然,不能是这个样式的。

顾维满意轻笑,计划很顺利。

顾轻舟则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也甜甜微笑。她的眼神低垂,一切藏在眼帘之下,完全不露端倪。

顾维刚刚送过了金项链,戴在顾轻舟的脖子上时,顾缃也进来了。

顾缃手里拿了只手袋,是英伦名牌,皮质天然,很是好看。

老三顾维夸张道:“阿姐,你这手袋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你想得美,这是给轻舟的!”顾缃和顾维一唱一和。

秦筝筝在旁边道:“轻舟,去人家做客没有手袋可不行,现在的名媛,都流行穿皮草,拎名牌手袋。这是你阿姐从英国带回来的,快拿好。”

“多谢。”顾轻舟再次微笑,笑容一派天真,好似被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茫然又白痴的微笑着。

看着她的微笑,顾缃和顾维交换了一个眼神,姊妹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怜的顾轻舟,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享受上等人生活的福气喽。

今天这些东西,就当是给你的祭品吧!

顾缃和顾维相视而笑,姆妈的计划真好,顾轻舟只怕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等顾轻舟装扮妥当,老四顾缨拿了条白狐坎肩,不情不愿递给了顾轻舟:“这个给你!”

雪白的银狐坎肩,映衬着顾轻舟浓郁的黑发,越发显得她气色红润,肤色赛雪,清纯中调点了妩媚。

顾轻舟这么一装扮,旗袍皮草,坎肩名包,竟颇有些名媛气息,不比时髦的顾缃顾维等人差。

下楼的时候,秦筝筝走在前头,顾轻舟殿后。

顾轻舟突然哎呀一声:“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太太你们先等我一下。”

说罢,她就急促转身上楼,去了趟洗手间。

“懒驴上磨!”顾缃低声骂了句。

秦筝筝瞪她:“收敛些,别叫她看出端倪,等今天事成了,回来再奚落她不迟。”

顾缃立马敛声。

老四顾缨沉不住气,喜滋滋对秦筝筝道:“姆妈,才几天的功夫您就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您真厉害!”

“做太太就要有姆妈的手腕,否则怎么过日子?”顾缃骄傲道,“看看别人家,谁家不是庶女庶子一大堆,就咱们家没有,这都是姆妈英明睿智!”

顾缃是真心赞美她姆妈的手腕。

秦筝筝扶了下鬓角,眼底亦溢出得色。她向来自负手段了得,否则当年如何能被扶正呢?

她们母女四人盛装,在客厅里约莫等了一刻钟,还不见顾轻舟下楼。

老四顾缨不耐烦了:“她上过洗手间这么慢,乡下人拖拖拉拉,半点规矩也没有!”

正骂着,顾轻舟下了楼。

见她还围着那条白狐坎肩,嫩白的脖子露出半截,可以清晰瞧见那条金项链,手里挎着顾缃给她的皮手袋,秦筝筝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顾缃姊妹三个,脸上亦都有淡笑。

看不懂的人,只当她们喜气洋洋的出门了。

乘坐汽车的时候,秦筝筝想让顾轻舟做副驾驶做,顾轻舟却紧跟着顾缃,钻入了后座。

“姆妈,我不要坐副驾驶做,多丢脸!”眼瞧着后座没位置了,老四顾缨最小,肯定是她坐副驾驶,顾缨闹了起来。

秦筝筝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呵斥:“你是觉得坐副驾驶座丢脸,还是开学没有新衣、同学们谈论家里连宴请也开不起丢脸?”

顾缨咬牙,自然是后者更丢脸了。

为了新衣,为了宴请,为了不让顾轻舟上学省下的那笔钱,顾缨忍了,她哭丧着脸坐了副驾驶座。

道奇汽车后座宽敞,但四个女人还是觉得挤了。

特别是顾轻舟,她时不时动一下。

顾缃很反感,觉得顾轻舟像没坐过汽车的土包子,坐立不安。上次跟她出门,也没见她这么烦人。

“你坐好行不行?”顾缃呵斥她,一脸的烦躁。

顾轻舟解释:“我怎么坐都不太对劲,好似不舒服。”

“轻舟姐,汽车要常坐,常坐才能习惯的。”老三顾维笑呵呵的,语气却阴柔,带着露骨的讽刺。

秦筝筝笑了。

顾缃也好笑。

顾轻舟跟着笑了,她也觉得好笑,心道:“你们现在很开心,但愿你们能笑到最后!”

她樱唇微抿,笑意从双颊荡开,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既然戏开场了,顾轻舟就要跟她们较量较量,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秦筝筝气色不错,顾缃和顾维、顾缨有点兴奋,等待顾轻舟的下场。

顾轻舟不再乱动了,她似樽平静的塑像,唇角的淡笑优雅却持久,像一张面具。微笑的面具之下是什么表情,外人不知晓。

顾轻舟并不期待什么,只是,她也从来不躲避!

顾缃很开心,甚至哼起了歌。

秦筝筝听着顾缃那优美的英伦腔,骄傲又得意:她的女儿受过最上等的教育,而孙绮罗的女儿,即将成为岳城教育界的耻辱,书也念不成。

秦筝筝满腔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多年在孙绮罗面前的自卑,都不见了。

正文 正文_第33章圣物

秦筝筝领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去李家参加宴会。最新最快更新

李家的老爷也在海关衙门做事,是顾圭璋的同僚。

李太太出身京师望族,祖上是恭亲王府的姻亲,若是倒退一百年,那就是清贵门庭。

秦筝筝最羡慕李太太的出身。

如此尊贵的身价,李太太却从不傲气,她八面玲珑,岳城三教九流的人她都结交。李太太陪嫁丰厚,有钱,每次宴会都能请到半城的岳城名媛。

若不是李太太这等身价,也请不动密斯朱。

朱家从前是商户,而后不知怎的,勾搭上了美国的基督教会,成了代理人之一。所以,岳城最高级的女子学校,是朱家在背后管理。

朱家因此富可敌国。

密斯朱虽然不是教导,也等于是理事,她有权给任何一个学生开后门,也意味着她有权拒绝任何一名学生进校。

在整个岳城的教育界,美国基督教教会占了九成的贵族学校股份。

密斯朱也是教育界的巨头。

顾轻舟跟着秦筝筝进了李家的宴席大厅,但见衣香鬓影,香鬟如云。

有女佣招待了秦筝筝母女。

主人家李太太身边围绕着数名贵妇,都是军政府那边的官太太,还轮不到秦筝筝,秦筝筝就随便寻了个地位坐下。

“密斯朱还没有来么?”刚坐下,老四顾缨就东张西望。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肩头披着浓流苏的长款披肩。

顾缨忙指给顾轻舟看:“瞧见没有,那就是密斯朱,她真美丽!”

顾轻舟顺着顾缨的手指望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四十来岁,烫了大卷的头发,画了很秾丽的妆容,烈烈红唇透出妖娆。

密斯朱的浓流苏披肩,那流苏在她的腰身徜徉,似水草萦绕着的海妖,美得灼人眼目。

“是啊,好美丽!”顾轻舟也感叹。

四十来岁的女人,出来做事业,不仅不被人骂“抛头露面”,反而人人敬重巴结。

密斯朱简直是顾轻舟的神,她也想成为密斯朱这样的女人。

密斯朱虽然管理教会学校,但她不是修女。她妖艳绝丽,自梳不嫁,平常总是一副慵懒倨傲的表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害怕她,不太敢亲近。

“轻舟,来,我给你引荐引荐密斯朱。你能否进入圣玛利亚,全靠密斯朱了,你要用点心。”秦筝筝道。

于是,秦筝筝就领着她的四个孩子,起身往密斯朱这边走来。

密斯朱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奉承的人,李家的大小姐陪同着她,替她挡住一些。

若不是和李太太交情深厚,密斯朱绝不出席这样的宴席,巴结她的人太多了,导致她通常疲于应付。

秦筝筝等人靠近的时候,听到一位太太和密斯朱闲聊:“您最喜欢的那枚白玉圣母胸针呢,怎么今天换了这个?”

密斯朱最爱一款白玉圣母像胸针,她常年带着,世人对此诸多猜测,有说是庇护之神,也有说是她去世的未婚夫所赠。

她从来不离身的。

“不见了,我也找了好几天!”密斯朱闻言蹙眉,心情烦躁极了。

她的胸针是正月初二不见的,恨不能把家拆了也没找到。家里的佣人,她一个个拷问,至今还是没有寻出来。

“再找找,肯定是佣人偷了。现在的佣人,手脚都不干净的。”那位太太叹气,“若还是前朝,那些下人哪个敢动主人家的东西?”

密斯朱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论调。

等了片刻,才轮到秦筝筝上前和密斯朱说话。

“这是顾次长的女儿,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即将报考圣玛利亚学校,还请密斯朱照看一二。”秦筝筝谄媚微笑。

密斯朱眉头蹙得更深:这么直白想走后门,要么是这位太太真的很蠢,要么就是这位太太喜欢她反感眼前的少女,故意而为,断送她的前程。

“是的,密斯朱,我妹妹最信仰教会了。”顾缃帮衬着接话。

李小姐也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母女的丑态,尴尬着敷衍,说些家常。

老三顾维就在身后戳顾轻舟的腰眼,悄悄跟她咬耳朵:“轻舟姐姐,快把你的金项链拿出来,密斯朱看到会对你有好感的。”

圣玛利亚的入学考试,是面试,主考官都会听从密斯朱的建议,所以密斯朱的好感很重要。

顾轻舟轻笑,果然将自己领口里的金项链,全部拔出来,放在外面。

一道金光微闪,秦筝筝和顾缃的余光瞥见了,心中大喜:“顾轻舟作死了!”

老三顾维给顾轻舟的,不是学校手工课的奖品,而是秦筝筝定制的。

金项链没什么错,但是秦筝筝特意去订了个金坠子,悬挂在金项链下面。

坠子是六芒星的形状。

熟悉西方宗教的人都知道,六芒星是犹太教的圣物。

而岳城的贵族学校,九成都是美国基督教教会开办的。

基督教和犹太教水火不容,自古两教争端惨烈。西方的宗教战争,可谓残酷之极!

秦筝筝哄骗顾轻舟带着敌教的圣物,站在信仰基督教的密斯朱跟前,密斯朱肯定要气死的!

这是对基督教的侮辱,也是对密斯朱的侮辱!

岳城九成的学校,都是基督教教会开办的,顾轻舟这个带着犹太教圣物的女孩子,就是“叛徒”,密斯朱这么大影响力的人物,传开顾轻舟这个叛徒的身份,顾轻舟会被所有的贵族教会学校拒绝。

她再也没有入贵族学校读书的资格了!

秦筝筝这一招非常高明,而养在乡下的顾轻舟,不可能接触过西方的宗教,她是不会懂得这里头的杀招。

她傻傻的带着那条金项链出来了,秦筝筝和顾缃得意洋洋。

秦筝筝看着密斯朱,等待密斯朱的暴怒,却见密斯朱美艳的眸子微动,带着几分平静,看向顾轻舟。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愤怒吗?”秦筝筝不解,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回头看顾轻舟。

却见顾轻舟的胸前,挂着一条璀璨的项链,金项链的坠儿,却不是顾维给她的六芒星,而是十字架。

十字架才是基督教的圣物。

看着挂十字架的少女,密斯朱哪怕知道她是故意套近乎,也不那么讨厌。

秦筝筝和顾缃则脸色大变。

“你”顾缃失态惊呼,指了顾轻舟的项链,“你怎么”

她怎么会把六芒星换成了十字架?

为何会这样?

好好的六芒星坠子,如何变了??

正文 正文_第34章背水一战

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顾缃手指顾轻舟,嘴唇哆嗦,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仪态,似粗鲁泼妇。

“你怎么会有十字架?”顾缃太震惊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脱口而出。

明明她们合谋给顾轻舟的,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怎么变成了基督教的十字架?

顾缃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东西还能变吗?

难道顾轻舟是孙猴子?

顾缃要抓狂了,她几乎失态。

“阿姐,是三妹妹送给我的。”顾轻舟微笑,笑容似一树盛绽的桃蕊,娇艳绚丽,映衬得她幽蓝色的眼波格外澄澈干净。

顾轻舟年纪小。

年纪小的好处太多了,随便一个神态,单纯无辜就流转倾泻,没有半分心机之感,外人总是很容易被蒙蔽。

和顾轻舟的神态相比,顾缃的指责匪夷所思,而且不怀好意。

密斯朱和李小姐都奇怪看着顾缃。

顾缃内心惊涛骇浪,脸色煞白,转头去看她母亲。

秦筝筝的震惊已经遮掩好了,轻轻咳了咳:“缃缃,这是维维送给轻舟的十字架,不是你的那只。”

她将顾缃的震惊,解释为顾缃误以为顾轻舟偷了她的十字架。

秦筝筝复又对密斯朱笑道:“缃缃虽然毕业了,还是每天都要祈祷,她的东西别人碰不得的。”

密斯朱和李小姐将信将疑。

不管真假,顾缃这么一嚷,失了淑女的温柔,让密斯朱不喜,对顾家女眷没了耐性,预备要离开的。

秦筝筝微急:光让密斯朱对顾轻舟没好感是不行的啊。

况且,计划失败了,密斯朱对顾轻舟没什么恶感,反而更讨厌顾缃。

目的没有达到,秦筝筝岂能让密斯朱走了?

秦筝筝给顾轻舟设下的,可是连环局,要不然她们母女何必送顾轻舟那么多东西呢?

她以为,一个六芒星的金项链,就足以打开局面。没想到,顾轻舟居然四两拨千斤的换了坠子。

秦筝筝也想不通,顾轻舟是如何把链子调包的,而且,她怎么会明白六芒星和十字架的寓意?

顾轻舟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乡下的孩子,应该毫无见识的!

不管怎么说,第一计是失败了,秦筝筝只得再用第二陷阱了。

秦筝筝笑容恬柔,几乎要伸手去拦住欲抽身离开的密斯朱:“密斯朱,轻舟入学的事,就拜托你多照顾。初十我们家开宴请,希望密斯朱赏脸。”

密斯朱和李小姐匪夷所思看着秦筝筝。

这么光明正大走后门,是决不允许的,难道这位顾太太不想女儿入学吗?

而且,这位顾太太是多大的脸,可以邀请密斯朱,她以为她是谁啊?

密斯朱涵养很好,遇到了拦路狗,而且不知所谓,她不会伸出利齿也去反咬,只是冷冷笑着,笑得高高在上。

同时,密斯朱看顾轻舟,也戴上了几分憎恶。

站在顾轻舟身后的顾老三顾维,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快速理了一遍思路之后,顾维上前几步,吃惊看着密斯朱胸前的胸针:“密斯朱,您这胸针真好看,我阿姐也有一个相似的,是白玉圣母像的,跟您之前那个很像,她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什么?”密斯朱心下一震,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胸针上,微微颤抖。

密斯朱也怀疑,家里的下人偷了她的胸针,拿到黑市上去卖。

到底谁买了,密斯朱恨的牙痒痒!

“是真的啦。”顾维连忙点头,“不信,我去找给您瞧,我阿姐今天还戴了来。”

说罢,顾维就要走。

密斯朱立马道:“在哪里,我跟你一块儿去看!”

她生怕再与她的胸针失之交臂。

那块白玉圣母像的胸针,是密斯朱的至宝,她这几天为了找那个胸针,精神恍惚的。

明知只是半缕希望,她也要跟着去看。

“你哪个姐姐买的?”密斯朱还追问。

“轻舟姐姐,就是她啊。”顾维指了指顾轻舟,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

密斯朱看顾轻舟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审视,甚至有恼怒的火焰。

事情不简单!

一个想要走后门入学的女孩子,恰好有了和密斯朱丢失的胸针一样的东西,说明了什么?

说明顾轻舟买通了密斯朱的下人,让下人把胸针偷给她,她再拿到密斯朱跟前,假装是她从黑市买来的,讨好密斯朱。

密斯朱不能深想,一深想就恨不能踩死顾轻舟!

太可恨了!

想要走后门、走捷径没什么,但是偷密斯朱的胸针,再装作捡到了送给密斯朱做人情,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害得密斯朱这几天茶饭不思,简直是罪大恶极!

这样的女孩子,将来定是个祸水,还读什么书啊!

顾轻舟迎上密斯朱的眼神,静静微笑,似一朵出绽的荷,亭亭玉立,优雅安静,没有半分疑惑,更无惊惶害怕。

密斯朱眼底的恨意更浓郁,顾缃、秦筝筝和顾维姊妹俩都瞧见了。

她们因十字架而慌乱的心,彻底定了下来,跟着密斯朱去找胸针。

顾维把密斯朱带到了李家的衣帽间。

李小姐、秦筝筝、顾缃、顾缨全跟着,过来看好戏;此事关乎顾轻舟,所以顾轻舟也跟了过来。

“这别在我阿姐的坎肩上。”顾维道,说罢,她就拿起了那条顾缨送给顾轻舟的坎肩。

她当着众人的面,去翻坎肩里侧藏着的胸针。

是她和顾缨一起藏的,她知道在哪里。

可是,白狐坎肩拿在手里,顾维摸了半晌,也没有摸到胸针,她心下一惊,沉沉往下掉。

看着顾维变了脸,密斯朱狐疑追问:“胸针呢?”

顾维哑口,她的从容不迫变成了急促,反复再一点点捏坎肩。

胸针不大不小,而且有针脚别住,不可能在路上丢了的。

“胸针呢,你们搞什么鬼?”密斯朱这时候察觉不对劲了。

秦筝筝也急了,一把夺过那坎肩,她要亲自找。

结果,捏了半天,坎肩里空无一物,胸针不见了。

秦筝筝心中警铃大作:胸针呢?

“胸针呢?”秦筝筝唇色也微白。一步失策,第二步再失策,今天怎么如此不顺利?

“肯定被轻舟藏在手袋里了,搜她的手袋!”顾缃在后面提醒。

顾轻舟的手袋,是顾缃送的。

手袋里还有第三个陷阱,顾缃在里头放了让顾轻舟万劫不复的东西。

既然两个陷阱不成,那就用第三个吧,只能最后背水一战了。若是有幸胸针真在手袋了,顾轻舟就死的更难看了。

“对对,肯定是她藏在手袋里了。”顾维立马拿起了顾轻舟的手袋。

正文 正文_第35章大获全胜的顾轻舟

十字架被调包了,胸针不见了,秦筝筝以为绝妙的三个计划,两个已经莫名其妙败北了。

秦筝筝惊惶,

东西哪里去了呢?

肯定在包里!

顾家母女的态度,引起了密斯朱的怀疑,她觉得不对劲!

而顾轻舟始终安静,有种娴雅温柔的风姿,气定神闲。

密斯朱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只是丢失了胸针弄得心烦意乱。

现在,她的精明和理智回来,密斯朱回想了下秦筝筝和顾缃等人的前言后语,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她们在陷害顾轻舟。

顾轻舟无疑也知道,但是她的眼神似蔚蓝的海,风平浪静得毫无涟漪。

“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密斯朱想。

若是普通小姑娘,这会子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顾轻舟不急,给她设局的秦筝筝母女却急了。

六芒星被换成了十字架,第一计失败;白狐坎肩里藏好的胸针不见了,第二计再落空。

她们仅剩的希望,都在顾轻舟的手袋里。

若是手袋里的东西再被顾轻舟换掉,那么她们就要铩羽而归了。

不仅没陷害到顾轻舟,还要给密斯朱留下坏印象,影响顾维和顾缨的毕业成绩,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最新最快更新

秦筝筝鼻端有了细细的薄汗。

她一把抢过顾轻舟的皮手袋。

拿在手里,她使劲去翻皮手袋的内层,结果泛出一张纸,秦筝筝高悬的心,彻底定下来了。

第三个计划没有落空!

前两个计划不成,第三个一定可以再次让顾轻舟万劫不复。

秦筝筝缓缓舒了口气。

第三个计划是一张纸,放在顾轻舟的包里,这张纸可以让密斯朱盛怒。

秦筝筝找到了纸,心情稍定,第三个计划没有失败呢。

她拿出纸,也不看,短暂停顿一下之后,用两根手指夹住,继续翻顾轻舟的皮手袋,那张纸就轻飘飘落在地上了。

顾缃演双簧,立马俯身捡起来,佯装惊讶:“这是什么?”

说着,顾缃下意识递到了密斯朱跟前。

密斯朱这会儿全明白了,这张纸就是给她看的,肯定是顾轻舟的污点。

她甚至有点好奇,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于是顾缃把纸递过来,密斯朱顺势接了。

李家的大小姐亦好奇,凑在密斯朱身边,两个人歪头一起看。

顾缃心下得意:密斯朱要恨死顾轻舟了!

看到这张纸,是个女人都会生气,何况老姑婆的密斯朱?

秦筝筝也在装腔作势的翻手袋,余光锁紧了密斯朱。

顾维和顾缨同样,等待密斯朱盛怒的表情。

这三个计划,个个都是杀招,只要一个起效了,顾轻舟就万劫不复。

秦筝筝舒了口气,惊险万分,还是成功了。

她有了几分得意。

不成想,秦筝筝却瞧见李家大小姐看了一眼纸,就蹙起眉头,疑惑看了眼顾缃。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顾缃没明白,她也松了口气,眉梢露出几分愉悦。

她们仍看着密斯朱。

可下一瞬,密斯朱抬起头,并没有秦筝筝母女预料的愤懑,而是一脸的不解。

密斯朱慵懒的脸上,有了愠怒。她把纸甩给秦筝筝,已经非常不顾礼仪,毫不客气道:“顾太太,你们母女今天唱得是哪一出?一会儿一个戏码,我看够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搞什么把戏吗?”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愤怒是愤怒了,可怒的方向不对劲,她应该是骂顾轻舟,而不是秦筝筝母女啊!

秦筝筝怀着疑惑,快速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然后差点脚下一滑:这是一张白纸!

这不是秦筝筝准备的那张纸!

秦筝筝精致准备的一切,全部被顾轻舟调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知晓,我精心准备了七天!”秦筝筝眼珠子乱转,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

她费尽心思,阻止顾轻舟去上学,不仅是圣玛利亚,她要让顾轻舟连其他贵族学校也去不成,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学费。

这七天来,她每一步都精心安排,每一样东西都精心准备,甚是花了不少钱,怎么到了这里,全部不见了?

秦筝筝心底大骇!

顾缃、顾维和顾缨同时也看到了那张白纸,都变了脸。

她们母女四个人加起来,被顾轻舟一个人给耍得团团转。

这母女四个人神色都不对,问她们话,她们也不回答,密斯朱就转身,厉色看着身后的顾轻舟:“这位顾小姐,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小姐,我还不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就不称呼您为密斯了。”顾轻舟声音糯软柔婉,对密斯朱道,“朱小姐若是想知道缘故,何不看看我三妹的大衣口袋?”

顾轻舟说着,就手指了顾维的貂皮大衣。

顾维聪慧,立马就知道顾轻舟把东西换到哪里去了。

她大惊失色,抢先一步想要护住她的大衣,却被密斯朱勾到了手里。

密斯朱就近。

看了半天的戏,密斯朱也不顾什么修养了,满心怒火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密斯朱首先掏到了一个金坠子,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做得很精致。

密斯朱脸色大变。

一个基督教教会学校的女孩子,不管什么原因,口袋中装着敌教的圣物,这是不可容许的犯罪!

密斯朱眼神阴沉如水,落在顾维身上。

顾维还想去抢大衣,触及这样的目光,她周身发冷,脚像被盯住了,再也挪不动,双颊嫩肉微抖。

密斯朱将这个六芒星放在自己的口袋,转而继续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她掏出一只瓷白的圣母像胸针。

密斯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胸针!”

失而复得,让密斯朱眼眶一瞬就湿了,几乎喜极而泣。

同时,她也很快明白过来:“我的胸针,为何会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继而,密斯朱再掏。

这次,她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上,是教会学校的女孩子编排密斯朱没出嫁的谣言,主要是说密斯朱和教会的人乱搞,是公共伎女。

密斯朱雪白的牙齿,陷入艳红的下唇里,她紧紧咬住了唇。

将纸收起来,密斯朱狠狠将大衣掼在地上,怒指秦筝筝:“好,顾太太,你真好!”

说罢,密斯朱怒气冲冲阔步出去了。

“密斯朱,此事有大误会,您听我细说啊密斯朱!”秦筝筝大急,匆忙去追。

密斯朱脚步极快,上了自家的汽车,离开了李公馆,秦筝筝没有追上。

正文 正文_第36章顾轻舟的反杀

秦筝筝急匆匆去追密斯朱了,双腿要打颤。

闯祸了,这回陷害顾轻舟不成,反而自己惹了身骚,太得不偿失了!

李公馆的庭院,种了两株腊梅,正月里花开秾艳。观赏的腊梅虬枝蜿蜒,俯仰皆有风情,疏影泛出馥郁幽香。

顾轻舟穿上了她的大衣,漫步走出了李公馆宴会大厅的门。

缠枝铁门前,她遇到了脸色惨白的秦筝筝。

“太太。”顾轻舟一改平常的柔婉,明亮的眸子微眯,有凛冽锋芒从眼风迸出,她冷锐笑道,“您想要开战,就需得知晓对手实力。像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真替您惋惜!”

顾轻舟在奚落秦筝筝。

一向温柔小意的顾轻舟,居然说出讽刺的话。

秦筝筝浑身发颤。她心里明白,这次闯了大祸,她两个女儿——顾维和顾缨,只怕都要被美国教会拒之门外。

这太丢脸了!

现在的婚嫁,名媛们不光要陪嫁丰厚,还要学历镀金。没有漂亮的学历,陪嫁就少一层金粉,就少一层体面。

顾维和顾缨若是被开除,在岳城,甚至整个长江以南,都是笑柄,别人会以为她们品行有问题,再想要高嫁,便是痴心妄想了。

秦筝筝绝望,偏顾轻舟还来落井下石。

“你这个混账东西!”秦筝筝回神,这一切都是顾轻舟弄的,是她弄得秦筝筝如此狼狈。

秦筝筝想要扇顾轻舟一巴掌,却被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的手。

再想抽回手,却只见顾轻舟的五指像铁爪,秦筝筝的手腕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半晌夺不回来,秦筝筝倒吸几口凉气。

“太太,这可是李公馆,多少双眼睛瞧着您。您打的不止是我的脸,还有顾公馆千金的脸,督军府少夫人的脸,您想想这巴掌能打下去么?”顾轻舟微笑,笑容绝艳,明眸璀璨。

打顾公馆千金的脸,就是打顾圭璋的脸;打督军府少夫人的脸,就是打整个军政府的脸。

秦筝筝还真没胆量继续打下去。她怒极攻心,气得欲吐血。

顾轻舟这才松开了她。

秦筝筝白皙的手腕,五指红痕清晰可见。

门口停了辆黄包车,顾轻舟喊了车夫,报了司公馆的地址,先从李家离开,去司公馆看司老太。

坐在黄包车上,车夫放下了车罩,仍有寒风肆虐,顾轻舟就用顾缨送给她的坎肩,围住了口鼻。

她的唇掩映在白狐坎肩里,微微翘起。

回想一下,秦筝筝自以为高明的陷阱,在顾轻舟看来,仅仅是恶毒而已。

秦筝筝以为顾轻舟不懂宗教的忌讳,的确是她的失算。

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和沪上名媛张楚楚相处两年。

张楚楚是躲避帮派人士,被迫藏到乡下去的。她那个人最喜欢舞会和热闹,到了乡下不免寂寞。

只有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她最喜欢在顾轻舟面前喋喋不休。

张楚楚亦是贵族学校毕业的,圣经是她的功课之一。

基督教的信仰和忌讳,她全部告诉过顾轻舟。

顾轻舟拿到顾维给她的金项链,看到了六芒星的坠子,又想到自己即将要进入的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就是基督教的教会学校,顾轻舟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秦筝筝带着她去见学校理事,却给她六芒星的项链,今天的目的是害死她。

顾家的孩子们都是基督教会学校的,顾轻舟相信,顾维顾缨,或者顾缃,她们绝对有十字架的饰品。

于是,趁着秦筝筝下楼,顾轻舟借口上厕所,回到三楼,去顾维房间里翻了一通,果然从顾维的梳妆台首饰盒子里,找到了另一条十字架坠子的项链。

顾轻舟就把换掉了项链,把六芒星的坠子取下来放在口袋里。

秦筝筝三个女儿拿给顾轻舟的东西,顾轻舟一一检查。

胸针、那封信,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很轻易就被找出来。

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动来动去,顾缃和顾维还嘲笑她是乡下土包子,以为她是不习惯坐车,其实顾轻舟是借助动来动去,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将那些东西全部塞到了顾维大衣的口袋里。

东西不重,顾维有盼望着顾轻舟出丑,毫无察觉!

而后,她们就开始在密斯朱跟前卖蠢。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轻舟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真是一场好戏。

这场戏,并不是到此结束。

秦筝筝如何偷到了密斯朱最心爱的胸针,光这一件事,密斯朱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圭璋很快就会知晓。

想到秦筝筝好不容易赢回顾圭璋的欢心,紧接着又要失去,顾轻舟笑得更欢乐。

很好笑,比在乡下赶大戏都有趣,秦筝筝像个笑料十足的滑稽戏演员。

“这次的事,秦筝筝短期内会元气大伤。”顾轻舟心中大笑,“不用我出面,顾圭璋也会收拾她们的。”

顾轻舟去看司老太,暂时不回家,躲开风头。

司老太告诉她说,司行霈要到正月十五才回城,所以顾轻舟毫无警戒,去了司公馆。

刚到司公馆门口下车,尚未敲门,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尖锐的鸣笛声。

顾轻舟想起那天,她被司行霈抱在腿上,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使劲躲,结果撞上方向盘的喇叭声,亦如这般刺耳。

她立马后背紧绷,全身戒备起来。

一回头,穿着玄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已经下了汽车,气度雍容,风采翩翩快步走过来。

是司行霈,他回来了。

顾轻舟差点腿软。

她今天固有一劫,没遭在秦筝筝手里,就应在司行霈身上!

不是说,他正月十五之后才回来么?

“轻舟。”司行霈口吻亲热暧昧,上前就要搂顾轻舟的腰,“过年好。”

他生得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下颌菱角分明,肤色稍深,透出阳刚坚毅的俊美。

而他气质更好,哪怕随意站着,双肩亦是平平稳稳的打开,气势逼人。

他在顾轻舟面前,带着几分强悍,又匪气十足。

顾轻舟不怕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她怕司行霈——会活剥人皮的司行霈!

在绝对强权面前,任何的手段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低声道:“少帅,过年好。”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回跑。

司行霈失笑,拽住了她的衣领,低醇微笑:“跑什么,小东西!”

同时,他敲开了司公馆的大门。

正文 正文_第37章未婚夫司慕

女佣应门,缠枝大铁门缓缓打开,司行霈却突然对顾轻舟道:“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忘在汽车上。

顾轻舟巴不得。

她几乎一路小跑,到了司老太的院子里。

司老太正在和女佣摆弄一盆水仙。

水仙聘婷盛绽,是吉利之兆,司老太笑道:“今天有好事,我养的水仙开花了,原来是轻舟要来。”

顾轻舟甜甜笑了,心想那好事只怕会应在司行霈身上。

司老太吩咐女佣给顾轻舟端了茶点。

“穿得很漂亮,今天是做什么去了?”老太太打量顾轻舟,越看越满意。

顾轻舟生得白净,五官又柔美,稍微皓腕掠鬓,就有无限的风情。

这等风情,不带艳俗,男女老少都喜欢。

“李家的宴会。”顾轻舟笑着,把她跟着她继母去参加李家宴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可她中途退场了。

“怎么,李家欺负你了?”老太太不悦。

李家是什么门第,老太太不知道,敢欺负督军府的少夫人,那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没有没有,是我家太太不舒服,她提早回家,我只得也出来。想您了,就来看您。”顾轻舟笑。

马屁拍得老太太很舒服,微笑起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司行霈才进来。

“霈儿回来了!”司老太果然大喜,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皱纹里都充盈着欣喜,“怎提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挂念祖母。”司行霈笑道,然后提了一盒子糕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白俄人新开的蛋糕店,想起祖母喜欢吃容易克化的蛋糕,买了些给您。”

老太太喜欢吃西洋蛋糕,司督军就专门雇了一个英国人、一个白俄人在司公馆的厨房,负责糕点。

家里从来不断新鲜的蛋糕。

可最疼爱的长孙买回来的蛋糕,比家里的有意义,老太太更是欢喜。

“好孩子,你最孝顺了!”老太太拉住了司行霈的手。

顾轻舟去李公馆参加宴席,午饭没有吃,又看了场好戏,消耗颇多,现在饥肠辘辘。

老太太让厨房煮了红茶,添了牛乳,配新鲜的白俄蛋糕招待顾轻舟。

顾轻舟饿得太狠了,面前一块提子奶油蛋糕,被她吃掉了大半。

红茶香醇,蛋糕浓郁,顾轻舟的胃被填满了,似沐浴在秋后的暖阳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幸福。

司行霈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神微敛,有轻微的涟漪滑过。

“真像只猫儿。”司行霈想。

顾轻舟偶然眯眼的动作,像极了慵懒又矜贵的猫。

触及司行霈的眼神,她微微缩了下。

司行霈神色一敛。

她害怕他。

司行霈有点后悔,不该带她去监牢,更不该把她锁在堂子的床脚上。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喜欢浪漫,害怕血腥,同时会觉得情欲丑陋。

“喜欢这蛋糕?”司行霈问她。

“是啊。”顾轻舟回答,眼神却不看他,只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亦察觉了顾轻舟的拘谨,不知顾轻舟和司行霈发生过什么,就当男孩子在场,顾轻舟害羞。

老太太就问司行霈:“你这次回来,何时再去驻地?”

“等过了正月,军政府还有点事。”司行霈道。

“那你先回家,给你父亲和继母打个罩面,明日再来看祖母。”老太太先打发司行霈。

司行霈道是,起身告辞了。

他一走,顾轻舟觉得笼罩在她身上的钢丝网收了,她浑身轻松,人也活泼了些。

到了下午四点,顾轻舟给顾公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女佣妙儿。

妙儿是三姨太的人,顾轻舟和三姨太私下里有默契,故而妙儿也算是顾轻舟的眼线。

“老爷回来半个小时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妙儿悄悄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得罪了密斯朱,断送了她两个女儿的前途。

顾圭璋培养女儿,都是指望孩子们成才。女儿的成才,就是高嫁,而秦筝筝生生断了这条路,顾圭璋如何不怒?

之前的学费,都白花了!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打过电话了,今晚司公馆的老太太留我,我歇在这里,明日再回去。”顾轻舟道。

她不想回去触霉头,更不想被秦筝筝拉去对峙。

那是秦筝筝自己的锅,顾轻舟不帮她背。

“是,轻舟小姐。”妙儿悄声应道,然后挂了电话。

顾轻舟跟司老太说,想在这里住一晚。

她跟老太太解释说:“我打电话回家,佣人说阿爸和太太吵架,多半是因为我读书的事。”

“安心住下,别说一晚,就是十天半个月也行。”司老太笑道。

若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真可以住十天半月,现在不行。

这一夜平安无事,顾轻舟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用过了早膳,她才起身回家。

老太太叫人备车送她,顾轻舟推辞,非要做黄包车。

正巧司行霈来了,他对老太太道:“我要去趟市政厅,路过顾公馆,还是我送轻舟吧。”

老太太没有多想,点点头。

顾轻舟则全身僵硬,很不想走。但是,她又担心司老太看出端倪,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司行霈出门。

到了汽车旁边,顾轻舟立马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后面。

她这回死也不肯坐副驾驶座。

司行霈微笑,好脾气的顺从了她。

“想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一路上,司行霈寻找话题,和顾轻舟闲聊。

顾轻舟不想。

她是不可能嫁给二少帅的,现在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连见司慕的兴趣也没有,司慕到底如何,顾轻舟完全不想打听。

可她若表现出来,司行霈还以为顾轻舟对司慕没兴趣,是因为暗恋他,那顾轻舟就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想啊。”她坐正了身体,可以从后视镜里,瞧见司行霈灼灼的目光,顾轻舟又开始不自在。

“司慕在德国不是念书,而是治病,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

她想起那天在督军府,几个女孩子闲聊,说起司慕,也说他生病了。

若是他一命呜呼,自己要不要为他守寡呢?

看来,顾轻舟要早点搞定顾家的事,然后不需要司督军府的靠山,早点退亲,别把自己赔进去。

“他什么病?”

“他哑了。”司行霈微笑,有点幸灾乐祸,“五年前,他谈了个女朋友,开车带着女朋友去郊游,出了车祸。那女孩子被甩出车外,摔得血肉模糊,司慕吓坏了,从此就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正文 正文_第38章少帅志在必得

司行霈的奥斯丁开得很慢,两旁的梧桐树缓缓后退,行人步履悠闲,黄包车都跑得比他的汽车快。最新最快更新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的睫毛又浓又长,微微阖下便如两把小羽扇,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遮住,情绪深敛其中。

她嫩白小手交叠在腿上,坐姿优雅,曲线温柔,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

“轻舟?”良久,司行霈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回神。

“嗯?”她应了声,眸光里一成滢滢,早无情绪。

司行霈问:“吓到了?”是被司慕的病吓到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司行霈说完她未婚夫的病,她眼前就浮动那个在何氏药铺修桌子的颀长身影。那人眉眼冷峻,气度雍容

而且,他也是个哑巴!

顾轻舟唇角微挑,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她达到目的之前,她不希望司家任何人发现那个哑巴。

那是她顾轻舟的筹码。

“我运气真好。”顾轻舟心中偷笑,感谢上苍,偌大的岳城,让她那么轻易找到了那个人。

将来和司夫人再次谈判,顾轻舟也有资本。

她的情绪遮掩好,司行霈端详半晌,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日子,司行霈早已把顾轻舟和他弟弟司慕定亲之事打听清楚了。

他的女人,他自然要了如指掌。

这门婚事,就跟儿戏一样,是十几年前的娃娃亲,他的继母甚是嫌弃,他弟弟还没有见过顾轻舟。

而顾轻舟,她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天真单纯、以为司家二少会娶她的无知少女。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行霈带着一颗狭戏的心,很想知道顾轻舟用了什么法子逼迫他继母承认她的。他饶有兴趣,却不戳穿、不阻止,不再给顾轻舟添堵。

顾轻舟在图谋,司行霈黄雀在后,用审视自己猎物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嫩白小巧的人儿。

她那两瓣唇,嫩得似桃花瓣,滋味甜美,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拂面温柔多情。

司行霈喉间发紧。

不过,他吃食物从来不猴急,他喜欢慢慢品尝,喜欢女人欲迎还拒的娇羞,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避之不及。

顾轻舟的逃避,会让这顿美食失去滋味,就好似一分熟的牛排,而司少帅喜欢五分熟的。

所以他需要等,等待火候。

他从来不缺女人,什么滋味的他都尝过,他有耐心等。等口味到了他最喜欢的熟度,他再一寸寸吞噬她。

他讲究质量,他有他的癖好。

司行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开车。

“轻舟,蔡景纾为何会承认你是老二的未婚妻?”司行霈没话找话问。

他其实并没有兴趣。

亦或者说,他对顾轻舟有兴趣,仅仅停留在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而不是很想知晓她内在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人是很复杂的,了解越深,越是离不开。

司大少帅流连花丛,深情不属于他,专一更不属于他。

他只想了解女人的身体,不想了解女人的内心。

“蔡景纾?”顾轻舟失笑,“你这样直呼你继母的名讳,不怕司督军打断你的腿?”

“他老了,已经打不动了。”司行霈语气暗携了几分阴鸷,一闪而过,口吻平淡叙述。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轻跌眼帘,不语。

“为何?”司行霈追问。

司行霈最了解她的继母,她势力贪婪,逢高踩低,顾轻舟这等身份地位,入不了蔡景纾的法眼。

顾轻舟不可能告诉别人的。

她威胁司夫人的信,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破了就是逼迫司夫人狗急跳墙,顾轻舟鸡飞蛋打,她同样损失惨重。

“许是我很可爱吧。”顾轻舟眯起眼睛,眼底浮动几分狡狯的涟漪,说道。

司行霈朗声大笑。

到了顾公馆,司行霈殷勤给顾轻舟开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他暧昧在顾轻舟耳边低喃,“你昨夜未归,你家里人会不会以为你跟我睡了?”

顾轻舟身子微僵,往旁边挪。

司行霈失笑:“躲什么,我迟早要睡你的。”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司行霈复又微笑,看着她全身紧绷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儿,那柔软的戒备,毫无杀伤人,却让司行霈感觉带劲!

“你想得美!”顾轻舟咬牙,“你不变态的时候,才像个人!”

司行霈哈哈笑,不以为意道:“轻舟,我摸过你,吻过你,你就是我的,我睡你是迟早的事,你最好心里弄清楚,别幻想你可以跟别人。”

说罢,他阔步上了汽车,风氅衣袂飘扬,高大洒逸。

早春暖阳照在身上,顾轻舟全身都冷,她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紧紧咬住了唇。

变态!

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差点忘了,司行霈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只是,这变态有副好皮囊,姿态雍容倜傥,常会让人忽略他的无耻和凶残。

他绝对是一匹不择手段的狼!

顾轻舟要是被他睡了,最好的下场无非是做他的姨太太,正妻想都不要想。

他说司夫人瞧不起顾轻舟,他又瞧得起么?

他大概从未用平等的眼光看过顾轻舟。在他眼里,顾轻舟是享受用的女人,是玩物。

他唯一可取的,是从不用花言巧语哄骗顾轻舟,不会给她无谓的承诺。他早已言明过,他要娶个娘家势力雄厚的女人,顾轻舟没资格。

这点看来,他恶毒却不虚伪。

顾轻舟眼眸阴冷:他敢动她,她就会杀了他!

转身敲门,顾轻舟进了顾公馆。

家里气氛紧张,佣人陈嫂小心翼翼提醒顾轻舟:“老爷生气呢。”

昨晚的怒气,还没有消。

顾轻舟漫步上楼,在二楼的楼梯处,她听到了顾圭璋的咆哮声。

果然怒气未消。

“六芒星呢?那也是轻舟去打的吗,她知道什么是六芒星吗?”顾圭璋厉喝。

秦筝筝哭泣,声音嘶哑道:“老爷,我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因为实在没借口了。

顾轻舟是懂的,但是秦筝筝之前以为她不懂,现在的顾圭璋更以为她不懂了。

“你说啊,你这个贱妇!”顾圭璋更怒,“还有密斯朱的圣母像胸针,为何你在老三的大衣口袋里?轻舟从没有见过密斯朱,她知道密斯朱喜爱的胸针?

退一万步说她知晓,她人生地不熟,又没钱,怎么偷得到手?还说不是你搞鬼的?

另外,学校攻讦密斯朱的流言蜚语,轻舟没去过学校,她怎么会知道?我看你才是主谋,那三个小贱人都是你的同党!”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颔首。

阿爸,你脑子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秦筝筝这身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正文 正文_第39章轻舟的用意

秦筝筝为了害顾轻舟,彻底得罪了密斯朱。

密斯朱在教育界的影响力极大,很快圣玛利亚学校的教导就找到了顾圭璋,要求顾圭璋给顾维和顾缨办退学手续。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只是让顾家主动去退学。

如果顾家不肯,教会学校会开除顾缨和顾维,到时候她们更惨。

现在没有提出开除,不是密斯朱的仁慈,而是顾家仅仅得罪了她,但是顾缨和顾维还没有犯下被开除的罪行。

没有罪行,教会只得施压。

但是顾家若是不听,非要让女儿留校,那么将来罪行肯定是有的,哪怕没有,栽赃也要泼顾缨和顾维一身污的。

而顾轻舟的入学申请,也被打了回来。

一口气折损三女,顾圭璋暴跳如雷!

顾轻舟到家时,顾圭璋正好下楼要出门。他眼底的淤积很重,昨天一夜未睡。和秦筝筝吵完,顾圭璋还要继续去托关系。

他不能任由孩子们真的被退学。

“阿爸。”顾轻舟贴着墙根,低垂眉眼,乖巧听话。

顾圭璋没理会,气哼哼的走了,他知道顾轻舟委屈,此刻却没心思安抚她了。

他三个女儿未嫁,若是被教会学校退学,以后顾家什么名声?

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养起来的,理应嫁入豪门,难道便宜那些在办公楼做事的乡下佬?

可豪门娶少奶奶,身份地位不说,被退学这块污点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顾圭璋不惜千金,也要摆平此事。

他刚走,秦筝筝也追着下楼了,她是追顾圭璋的。

顾圭璋脚步快,秦筝筝没追上,就瞧见顾轻舟,又要厮打她:“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害我们的!”

秦筝筝脸上,两个很清晰的巴掌印,都是顾圭璋打的。

顾轻舟抓住她两只乱挥的枯瘦胳膊,微微笑了。

秦筝筝纤瘦窈窕,个子比顾轻舟高,却没想到小巧玲珑的顾轻舟,居然比她有力气。

她被顾轻舟捏住手腕,拒绝动弹不得,心下大惊,同时破口大骂。

“太太,东西全是您自己准备的,怎么反过来说我害你,我哪有那等本事?”顾轻舟笑道。

说罢,微微用力,将秦筝筝甩开。

秦筝筝踉跄数步,差点跌下楼梯。她深沉的眼眸迸出炙热怒焰,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夜未合眼,秦筝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肌肤泛黄,老态遮掩不住。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蜿蜒处,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量秦筝筝。同时,秦筝筝也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一撞,在空气里碰撞处激烈的火光。

“太太,您比我母亲还要大两岁,若是我母亲没死,现在也不及您的风韵——太太,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顾轻舟言语温柔,淡淡问道。

秦筝筝如遭雷击,顿在那里,脚步有点不稳。

顾轻舟淡笑,没有继续欣赏秦筝筝的狼狈,转身上楼了。

她仔细锁好房门,在心中把所有事都细想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时,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之后,已经是晌午,推开后窗,可以瞧见庭院整齐的雨花石小径,阳光下泛出五彩的光芒。

空气里有米饭的清香,终于到了午膳。

顾轻舟简单梳洗,下楼去吃饭。

除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全家人都在。

秦筝筝是没有胃口,而且不想让两位姨太太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子,失了正房主母的威严。

“你为何要害我们!”老四顾缨质问顾轻舟。

“好好吃饭!”兄长顾绍沉声发话。

家里尊卑还是有的,父亲不在家,顾绍的话很管用,老四斜眼瞪顾轻舟,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顾缃吃不下,很快就放了碗筷,折身上楼了;顾维和顾缨也吃个了半饱就走了。

饭后,顾绍也上楼了,他还有功课要做;二姨太去后花园散步,只有三姨太和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佣人端过来的蛋糕点心。

“老爷不甘心,四处走访,只怕要利用你。”三姨太苏苏低笑,眼波横掠过顾轻舟。

她说顾圭璋利用顾轻舟,无非是顾圭璋借口自己是司督军府的亲家。

“你忙碌一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被人利用,心里生气么?”三姨太又问,声音慵懒清冽,像只狡猾的狐狸。

“不生气。”顾轻舟道,“谁说我什么也得不到?”

三姨太明眸微睐,等待顾轻舟的下文。

“现在,学校是逼迫她们主动退学。若是她们留下来,犯了更多的错,被学校开除,那她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顾轻舟和三姨太咬耳朵,吐气如兰。

三姨太眼眸微微绽放精光。

开除,自然比退学更好。这么想来,顾轻舟也不算失败。

而且这件事顾圭璋还没有搞定,成败与否,现在论之为时过早。

“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

三姨太问:“何事?”

“我要一台相机。”顾轻舟道,“最好今晚就弄到手。”

“要拍什么?”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微笑:“此事你不用管,帮我弄到相机。”

三姨太端正了身姿,穿着玻璃丝袜的细长美腿从旗袍的底端伸出来,妩媚到了极致,似有风雅从眉梢飞出来:“我帮你借到相机,你怎么感谢我啊?”

“我欠你一个人情。”顾轻舟道,“你想要人情么?”

当然想!

三姨娘眼波流转,片刻才静静道:“好,我帮你借到相机。”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温习英文,瑰丽的晚照从衬窗照进来,染得她的眸子也变成了瑰金色。

窗外的阳台上,一张藤椅里躺着个颀长的男孩子,他的余光忍不住打量那侧剪影:长发如墨,披散在削瘦纤薄的肩头,她的雪肤修颈映成一条优雅的弧线,眸子迎上了晚霞,绚丽灼目。

他呼吸屏住,一颗心乱跳。

“阿哥?”小人儿终于看到了他,轻声喊他。

顾绍却窘迫尴尬,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未回应她的招呼。

顾轻舟心里沉重。

顾绍对她真好,让缺少关爱的少女感受到了温暖,可他又是秦筝筝的儿子

一时间,顾轻舟有点茫然。

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它绝非简单的对错,爱的反面也不一定就是恨。

她正想着,有人轻轻敲她的房门。

“谁?”顾轻舟问。

门外却没人回答,代替的是另一声敲门,顾轻舟精神一紧,全身戒备起来。

正文 正文_第40章胸有成竹

有人敲门,却不言语,顾轻舟一时间竟有点吓坏。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司行霈。

那厮不敢青天白日闯她家吧?

顾轻舟活了十六年,唯一害怕过的就是司行霈了,不管是他的残忍,还是他的亲吻,都叫顾轻舟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顾轻舟对司行霈,永远都是提心吊胆。

她真希望有个男人实力可以跟司行霈抗衡,将她娶回家。

同时又想,能抗衡司行霈的男人,自己根本配不上,被娶回去也是做妾。

都是做妾,还不如死了算!

顾轻舟心念兜转,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开门之后,却是三姨太的女佣妙儿,手里端着茶点:“轻舟小姐,老爷还没有回来,厨房要晚些开饭,我给您送些点心填补,您且忍耐一两个钟头。”

说罢,妙儿又给顾轻舟递了个眼神。

顾轻舟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妙儿,不言不语的,吓死顾轻舟的。

“这是相机。”妙儿从围裙底下,用托盘遮掩着一只相机。

顾轻舟接过来。

“三姨太说,这只相机值一百多块钱,很昂贵的,轻舟小姐若是不会用,可以去照相馆学学,千万别弄坏了;里头有一卷胶带,您省着点拍。”妙儿悄声道。

相机是奢侈之物,一百多块的相机,更是昂贵无比。

整个岳城,且不论当官的、做工的,月薪最高的是银行行长,一百二十块一个月。就像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他是海关衙门的次长,每个月月薪八十块。

当然,顾圭璋的灰色收入,是他的月薪十几倍,每个月收入颇丰。当官的光靠月薪吃饭,那就要饿死了。

这些只是意味着,一百多块钱的相机,真正的奢侈之物,妙儿很担心顾轻舟弄坏,因为顾轻舟和三姨太加起来也赔不起。

三姨太借这个相机,还是用了顾圭璋的名头,弄坏的话,顾圭璋非要杀了三姨太不可。

“放心,我不会弄坏。”顾轻舟道,仔细收起来。

她会用相机,张楚楚就有一只,顾轻舟常帮她照。

张楚楚连洗照片的药水都有。

论起时髦优雅,沪上帮派前龙头的夫人张楚楚,只怕是比岳城任何一名贵妇都要富贵矜贵。

顾轻舟在张楚楚那里耳濡目染,什么都见过。

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张楚楚那么尊贵,顾轻舟学过的、玩过的,顾家全家人都尚且不及。

打发走了妙儿,顾轻舟将相机收好。

次日清晨,顾轻舟出去了一趟,借口去看望司老太。

家里鸡犬不宁的,也没人追究顾轻舟的去向。她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手袋里鼓鼓的,不知藏了什么。

顾轻舟快步上楼。

很快,她就听到二楼书房又传出来顾圭璋的咆哮声。

顾圭璋回来了。

他一回来,家里所有人都敛声屏息,不想做出头鸟。

顾圭璋四处托关系,活动了两天,一无所获,还花了不少钱,气急败坏,又把秦筝筝大骂了一顿。

“我对你太失望了!”顾圭璋骂道。

扶正秦筝筝,顾圭璋不是没有后悔过。夫妻俩磕磕绊绊的时候常有,顾圭璋有时候也恼怒,过后就忘了。

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对秦筝筝,绝望透顶了!

如何能不绝望?

他的太太,明明应该谦和内敛,成为他的贤内助,帮衬他仕途步步高升,教育好他的儿女,辅助孩子们成才。

结果呢,不过是轻舟回家这么一件小事,一点小考验,秦筝筝就错误频频,甚至到了惹一身骚的地步,让顾圭璋替她善后。

晚膳的时候,秦筝筝被迫露面,双颊的指痕已经消失了,眼睛却浮肿得厉害。和两个姨太太相比,老态顿现。

“老爷,我听说三小姐和四小姐念书的事了。”二姨太白氏开口,打断了饭桌的沉默。

二姨太是唱越剧出身的,举手投足常有几分唱念坐打的韵致,格外妩媚妖娆。

“老爷,您如此奔波都瘦了,不如算了。”二姨太道。

秦筝筝大怒,手指二姨太:“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二姨太眼风微敛,往顾圭璋身边缩,同时锋芒不减,“太太做错了事,却要老爷又花钱又贴上面子,是小姐们读书要紧,还是老爷要紧?”

顾圭璋听了,落在二姨太身上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

秦筝筝瞧见了,吓得半死,生怕顾圭璋真的放弃了她的女儿们,立马又跳起来:“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啊,您都养育了她们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么?”

老三和老四也哭了,上前扯顾圭璋的胳膊:“阿爸,您不会让我们退学的吧?”

“阿爸,实在不行,您就提前送我们去英国念书吧,阿姐也是十三岁去的英国。”老三顾维道。

顾圭璋想到长女去英国的花费,有点肉疼。

他这几年手头紧,只打算送儿子顾绍去法国,没打算再送顾维和顾缨。闻言,顾圭璋嘴角抽搐:看来,只有教会学校这一条路了,必须争取。

“都闭嘴!”顾圭璋被吵得心烦意乱,狠狠将一只缠枝莲花的小骨瓷碟子给砸了,碎瓷溅了满地。

饭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紧张,只有顾轻舟神态自若悠闲,不见慌乱。

顾圭璋一狠心,只能先把这女儿推出去,让她去试试了。

“轻舟,你跟我上楼。”顾圭璋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永远都是一副柔婉顺从的模样,她放下雕花银勺,低声道了句:“是”,就跟着顾圭璋去了二楼的书房。

顾圭璋坐在宽大的老式花梨木书桌后面,开始抽烟。

轻雾缭绕中,雪茄的香味清冽。

顾轻舟轻轻抚摸这书桌的纹路,心想:“这么好的古董书桌,肯定是我外公的东西,顾家没这样的底蕴。”

这顾公馆,稍微体面些的家具和用品,甚至财产,都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现在被顾圭璋占为己有。

顾圭璋则以为顾轻舟是紧张,才摸书桌。

他吸了半支雪茄,才开口道:“轻舟,家里的事你也知晓了,牵连到你读书,阿爸于心不忍。”

顾轻舟在心中冷笑,眼眸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她不动声色。

她非常清楚,顾圭璋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切都在顾轻舟的计划之内。

任凭风浪起,顾轻舟稳坐钓鱼台,等待收获即可。

正文 正文_第41章趁机敲诈

三姨太见顾圭璋和顾轻舟都没有吃饭,就上楼密谈了,故而让妙儿端了厨房现做的乳酪蛋糕和英式红茶,送进去。

妙儿会意,眸子精明。

点心端进来,顾圭璋一支雪茄抽完,胃里的确空空,时机恰好,顾圭璋就没有恼怒。

“谁让你送来的?”顾圭璋问。

“是三姨太。”妙儿低声道。

顾圭璋眼底闪过几分满意:他的两位姨太太,都是解语花,比秦筝筝强多了。

他越发恨秦筝筝,后悔不该给她名分。她仍是大姨太的话,估计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女人呐,就是不能太给她脸!

顾轻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白瓷碟子,用镂空雕花银勺挖着香醇的蛋糕吃,粉润指尖修长,神态娇憨。

顾圭璋看着她,就想:“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心思单纯得很,很好利用,将来说不定比缃缃更有用。”

等顾轻舟吃完一块蛋糕,开始喝英式红茶的时候,顾圭璋才缓慢开口:“轻舟啊,教会学校的事,若是司督军开个口,就容易多了,也不耽误你念书。”

想让顾轻舟去求司督军,却又不愿意卖人情,顾圭璋打一手如意算盘。

顾轻舟抬起眼帘,眼眸似淡蓝色的宝石,艳光熠熠,单纯无辜里透出几分干净,叫人看了很舒服。

“司督军去了驻地巡查,要过了正月才回岳城呢。”顾轻舟道。

这是司老太告诉她的。

过了正月,那就来不及了!

顾圭璋急切,心想事事不顺,一阵阵烦躁涌上心头。

“司夫人呢?”顾圭璋收敛着他的急迫,似个慈父缓慢道,“总不能耽误你念书。”

好像事事替顾轻舟考虑。

“我倒是可以去求求司夫人。”顾轻舟道。

顾圭璋慢慢舒了口气,也喝了两口红茶,心想顾轻舟到底只是顾轻舟,年幼单纯,什么也不懂。

她松口了,顾圭璋才能继续往下说。

“轻舟,你是插班到教会学校,那些女同学三五成群,若是无人照应你,你岂不是要受气?”顾圭璋道。

顾轻舟点点头。

顾圭璋又道:“那你要告诉司夫人,你两个妹妹也要留在学校。”

“司夫人的话,教会学校会听吗?”顾轻舟问,“我听说教会学校是美国人办的。”

“自然会听了,一方军政府,教会学校来者是客,再怎么也不敢不给军政府面子!”顾圭璋得意。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在纤浓羽睫的遮掩下,她眼珠子转了几转。

“轻舟,你明天就去见见司夫人。”顾圭璋道。

顾轻舟还是一副顺从的好模样,低声道是。

顾圭璋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

若不是走投无路,顾圭璋真不想利用顾轻舟去走军政府的关系。

这当然不是替顾轻舟着想,而是为了顾圭璋自己,他不愿意太早暴露自家攀结的嘴脸。

现在就处处麻烦督军府,司夫人更瞧不起顾家,到时候不肯娶顾轻舟,那顾圭璋岂不是鸡飞蛋打?

有了这点顾虑,顾圭璋尽量在顾轻舟出嫁之前,不去麻烦司夫人。如今,他是无计可施,不得不用顾轻舟了!

想到这里,顾圭璋又恨秦筝筝,都是秦筝筝给他招惹的麻烦,让他如履薄冰。

顾轻舟笑盈盈的,很显然,她什么也不懂,这个女儿非常好用,顾圭璋稍微满意。

翌日上午,顾圭璋亲自派人,将顾轻舟送去了司督军府。

顾轻舟正月里来访,可以说是拜年。虽然督军不在家,司夫人也没有特别苛刻,照样接待了她。

“我祖母的病,多谢顾小姐!”司琼枝坐在沙发上,柔声细语对顾轻舟道。

司琼枝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她看顾轻舟的时候,眼底的轻蔑都带着美艳。

顾轻舟微笑。

司夫人则问:“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事啊,就是看看您。”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眼眸一沉,心想下次没事,就不要来了,谁稀罕你的看望?

闲聊几句,司夫人主动逐客。

顾轻舟就从督军府离开。

“见到司夫人了吗?”从司家回来,顾圭璋不在家,三姨太悄声问,“轻舟,你还没有得到前途,可别叫人当枪使!”

三姨太现在依靠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帮她报仇,她更害怕顾轻舟失去司督军府少夫人的地位。

“我心中有数。”顾轻舟道,眼波宁静。

三姨太颔首。

触及顾轻舟的眸子,那幽静似单纯,却犀利冰凉的眼眸,三姨太莫名就很信任她。

顾轻舟比三姨太想象中更有能耐,她绝对是三姨太更好的依靠!

“司夫人怎么说?”三姨太关心道。

“我根本没提此事,只是去拜会了司夫人,闲坐片刻。”顾轻舟道。

三姨太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你阿爸那里”三姨太又担心。

“放心,我已有张良计。”顾轻舟微笑。

她的微笑,纯净却添几抹狡狯,愣是让三姨太看得心里镇定了。

她莫名如此相信这个孩子,三姨太自己也觉疯魔了。

顾轻舟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耐么?

下午,出去应酬的顾圭璋,早早回家了。

见顾轻舟已回,顾圭璋眉梢微松,心头添了几分喜悦,立马让佣人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

顾圭璋心情不错,开门见山问顾轻舟:“司夫人怎么说?”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颇为内疚道:“夫人说,督军去了驻地。教会牵扯到政治,督军最恨女人插手政治,夫人不敢过问。”

顾圭璋微愣,没想到被拒绝了,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同时,他并不怀疑这是顾轻舟的托词,什么政治军事,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懂?肯定是司夫人的意思了。

对顾轻舟的话深信不疑,顾圭璋烦躁,在屋子里打转!

如何是好呢?

难道要他亲自去趟督军府,求求司夫人?

那吃相就有点难看了!

顾圭璋怕司夫人介怀,真的退了顾轻舟这门婚事。

让秦筝筝去?

不行,秦筝筝那个蠢货,只会把事情搞砸!

两位姨太太倒是机敏,可她们身份地位低,让她们去跟司夫人求情,降低了司夫人的地位,好似妾室都能和司夫人谈话一样,无疑是侮辱司夫人。

想来想去,顾圭璋一筹莫展,阴霾重新填满了心头,他烦闷冷哼了一声。

“司夫人说,若是顾家实在为难,她可以托其他人去办,保证不牵扯政治,不让督军府难做。只是,托人办事要花钱的,没有两根小黄鱼,是打发不了的。”顾轻舟又道。

正文 正文_第42章两根金条

顾轻舟言语轻柔,她的话却似一重磅,打在顾圭璋的心头。

两根小黄鱼,就是两根一两重的金条!

呵,司夫人狮子大开口!

顾圭璋出身低微,他中学成绩很好,老师资助他上学。他是通过念书,考上了岳城的圣约翰大学,从而认识了富家小姐孙绮罗——也就是顾轻舟的生母。

而后,孙绮罗去世,孙绮罗唯一的弟弟在烟馆被人捅死,孙老爷子痛失全部的子女,悲极过度,一命呜呼之后,孙家庞大产业无人继承,落入顾圭璋囊中。

顾圭璋有点才学,又有了孙家的家产,他通过勤奋、打点关系,做到了今日海关次长这个油水丰厚的地位。

可顾圭璋没什么实业,底蕴也薄,这些年顾轻舟外祖父留下来的钱财,已经被顾圭璋挥坐吃山空,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那是家底,顾圭璋不敢拿去投资实业,害怕亏本,只得全部藏在家里,不能生财。

那是他养老防身用的。

他现在基本上靠着薪水和日常灰色收入,养活着顾家的锦衣玉食。

两根小黄鱼,顶得上顾圭璋三四个月的月薪和灰色收入的总和了。

这算是一笔让他肉疼的巨款了,当然他也拿得出来。

“……她堂堂督军府,缺这点钱财吗?”顾圭璋微怒。

这正是一个让他痛苦的数目!

若是不拿吧,顾维和顾缨之前的教育费用全白费了,以后也难以嫁得好,前途尽毁,顾圭璋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可能还要资助女婿。

这是顾圭璋最害怕的。

若是拿这笔钱,又让他肉疼得喘不过来气。顾圭璋从小穷怕了,不像督军府那样,随便就可以拿出巨款。

一笔他拿得出、偏偏又太心疼的价格,让顾圭璋感觉司夫人真狠,狠得喝你的血还不许你叫疼!

顾圭璋喘不上来气。

“阿爸,我觉得司夫人不敬重我。若是她敬重我,肯定是不会要钱的。”顾轻舟委委屈屈的,“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别叫司家轻瞧了。”

这一句话,看似委屈抱怨,其实一下子就打中了顾圭璋的七寸。

顾圭璋一愣,仔细想想顾轻舟这话,竟然醍醐灌顶。

是啊,司家不敬重顾轻舟!假如顾圭璋让顾轻舟开口求情,结果因为钱又反悔,那么司家对顾轻舟的轻视,只会更添加一层。

顾轻舟在司夫人面前,就彻底没尊严了。

没了尊严,这门婚事真的能顺利到结婚吗?

顾圭璋后背一寒!

他绝不能丢失这门姻亲!

他绝不能让司夫人更轻瞧顾轻舟。最新最快更新

虽然司夫人暗示过她喜欢顾缃,退了顾轻舟可以娶顾缃,但那些暗示是子虚乌有的。顾轻舟得到司督军和司老太的喜爱,才是真实的。

顾圭璋不敢冒险。

为了这两根金条,断送孩子们读书的机会不说,还连累司家小瞧顾轻舟,更得不偿失了!

这笔钱,必须得给!

“好,我拿钱给你。”顾圭璋忍着割肉刮骨的痛,开了书房的保险箱,拿出两根小黄鱼。

他的保险箱里,还有存放了很多珍宝,光金怀表就有十二块,都是当初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爷子的私藏。

当然,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金条、股票、英镑和债券,也是孙家的。

那个老东西,生前顾圭璋很冷漠,生怕顾圭璋占了孙家的便宜,最后他的财富不还是全部归了顾圭璋?

这些钱,顾圭璋都是平白得来的,花起来也不心疼。说实在话,他真应该感谢孙绮罗,要不是她看中了他,也没有顾圭璋的今天。

顾圭璋起身,顾轻舟的视线早已从保险箱上撤离。

她不再看了。

从顾圭璋手里接过两条沉甸甸的金条,顾轻舟唇角微动,眼底有了几分冷笑。

顾轻舟今天没有去跟司夫人谈教会学校的事,只是例行拜访了下。

这两根金条是她要的。

利用她办事,不放点血怎么行?

“两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到微凉的金条,回房之后不禁笑出声:“两根小黄鱼就想收买督军夫人办事?”

顾圭璋的见识,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浅薄。

这就好比乡下人议论皇帝,有个人说“将来我做了皇帝,天天用大金碗吃饭,全村的粪只能我一个人捡”一样。

顾圭璋觉得肉疼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大概觉得它只值一件上好的皮草而已。

这样就能收买督军夫人办事,那么司夫人也太廉价了。

“看来,顾家人的见识,也仅限于此了。”顾轻舟微笑。

她差不多摸清了顾圭璋的底。

钱,顾轻舟收起来了。她是个乡下穷姑娘,自然有用途;至于教会学校的事情,督军夫人肯定会帮她办妥的。

顾轻舟有她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司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翌日,顾轻舟早起打了个电话,说要拜访司夫人。

电话那头,是司琼枝接听的。

“我姆妈今天有事,顾小姐您改日再来吧。”司琼枝高贵优雅,声音却透出蚀骨的轻蔑之意。

“谢谢司小姐,我这就去。”顾轻舟恍若未闻,直接挂了电话。

司琼枝惊愣:这人太不要脸皮了,她把督军府当什么地方了?

司琼枝气哼哼把这番话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怒:“她是个什么东西!跟门口的副官说一声,谁放她进来,就地枪决!”

司琼枝颔首。

今天司夫人和司琼枝准备去听戏。

司夫人喜欢越剧,最近有个新红的小生,扮相惊艳,唱腔圆润缠绵,司夫人爱极了他。

每次出门,司夫人都要盛装。

她和司琼枝打扮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妥当。

准备出门的时候,副官却急匆匆跑过来,禀告道:“夫人,顾轻舟小姐来了”

司夫人沉了脸:“混账,你的耳朵是聋了吗,居然敢放她进来?”

“不是的,夫人。”副官着急。

瞥了眼身边的司琼枝,副官压低了声音,跟司夫人耳语。

司琼枝不满意,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吗?她嘟嘴不悦。

不成想,司夫人听了副官的耳语,脸色大变,立马道:“她人呢?”

“还在大门口。”副官道。

司夫人不顾其他,急匆匆奔出去,恨不能立马见到顾轻舟。

司琼枝惊呆了:姆妈方才还憎恨顾轻舟,绝不想见她,怎么这会儿迫不及待,甚至不等副官请顾轻舟进来,要自己亲自去迎接?

这太奇怪了!

带着浓烈的好奇,司琼枝也赶紧跟上去,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正文 正文_第43章去找司慕

副官几句耳语,督军夫人就什么也不顾,急匆匆跑出去见顾轻舟。

司琼枝见母亲失态,好奇极了,也匆忙跟出去。

顾轻舟站在督军府的门口,身姿聘婷纤柔。

她肌肤白净得几乎透明,浓稠长发披散,学新式的女学生在两侧编了个辫子,半拢在脑后,满头的青丝低垂在耳侧,形成优雅的曲线。

墨发红颜,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绣了银丝海棠的长袖旗袍,有淡淡的光润萦绕,越发显得她眉眼明亮深邃。

“照片呢?”司夫人上前,急促问道。

她走得很快,额头有薄薄细汗,仓促中带着几分焦虑,气势就无形中输了顾轻舟一头。

司琼枝看得心中不喜。

“姆妈问顾轻舟要照片,什么照片啊?”司琼枝心里疑惑。

顾轻舟微笑:“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司夫人更现恼怒。

回眸瞧见,四周站岗的亲兵众多,还有她女儿司琼枝在场,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陈副官,你送三小姐回房。”司夫人冷冷吩咐。

司琼枝吃惊,她不想走:“姆妈,到底怎么了?”

司夫人轻轻瞥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是个绝顶聪明的少女,母亲眼神里的意思,她立刻就懂了。她不给母亲添麻烦,当即跟着陈副官先回房。

她相信她母亲不会吃亏的。事后,她母亲也会把实情告诉她的,她不用着急。

闲杂人等离开,司夫人将顾轻舟带到了督军府外院的军事会议大厅。

此刻闲置的大厅空空荡荡,高大的穹顶泛出阴冷的光芒,司夫人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光滑地面,铿铿锵锵的,颇有节奏。

顾轻舟紧随其后,她今天也是穿了高跟鞋。和司夫人的强硬不同,顾轻舟的脚步滴滴答答,带着少女的柔婉。

彼此坐下,顾轻舟拿出照片,递给司夫人。

照片是顾轻舟自己照的。

司夫人拿住照片,手微微发抖,难以置信。

良久,她才抬眸,眸光锋利落在顾轻舟脸上:“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您得先帮我办件事,我才能告诉您地址。”顾轻舟微笑。

“混账,你敢威胁我!”司夫人修眉紧蹙,眼底添了炙热的怒焰,想要把顾轻舟烧死。

顾轻舟依旧微笑,笑容恬柔安静:“我这也不是第一回威胁您了。”

司夫人的强悍,顾轻舟的柔婉,两种目光似火与水,无法包容,无法调和,在空气中碰撞。最新最快更新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要我做什么?”司夫人权衡利弊,她先退一步。

收拾顾轻舟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就让她得意一回。

得意会让人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我继母惹恼了教会学校的密斯朱,现在圣玛利亚学校要顾家两位小姐退学,顺便也打回了我的入学申请。”顾轻舟道。

司夫人就懂了。

这点小事,顾家都摆不平,还妄图嫁入岳城第一豪门的司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司夫人越发瞧不起顾家,也就没把顾轻舟放在眼里。

她现在知道顾轻舟照片里的地方要紧!

“好,我会派人去告诉圣玛利亚的董事,你们还可以继续念书。”司夫人冷漠道,“这照片里的地址呢?”

“您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顾轻舟道,“您可以告诉圣玛利亚学校的董事,学校为了惩戒学生不遵循教义,只收一位顾小姐复学,同时不牵连我的入学。”

司夫人听闻,微微眯起眼睛。

顾轻舟想趁机逼迫她一位妹妹退学。

这点姊妹间争斗的小把戏,恶毒又上不得台面,司夫人看着她,觉得顾轻舟实在拙劣可耻。

就这么个乡下的东西,嫁给二少帅实在是太玷辱司家了。

司夫人眉眼更冷,淡淡道:“好,随你!”

“那何时可以得到结果?”顾轻舟笑问。

“过几天。地址呢?”司夫人再问。

顾轻舟淡笑:“夫人,等得到了结果,我再告诉您地址。”

“混账,万一人跑了呢?”司夫人按耐不住,“顾轻舟,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知道自己的轻重吗?”

“人跑不了。”顾轻舟低笑,“只要您不贸然派人去找,不露出端倪,他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更不会跑了。您若是真的着急,应该立马替我办妥入学的事,耽误和争吵,只会影响您。”

司夫人哑口无言。

她被顾轻舟气得不轻,同时又对顾轻舟无可奈何。

顾轻舟看似温良,实则是只恶毒的小狐狸。司夫人在岳城是第一豪门的女主人,算是一只尊贵优雅的凤。

凤去和狐狸斗?那太跌身份了。

顾轻舟说:别贸然去找,会让照片里的人发现,从而再次逃开,司夫人是相信的。

照片是一张远景,四周的风景有点模糊,只有那张脸,是司夫人牵挂担心的,她的心都要焦了。

“备车!”司夫人等不得了,她要立刻去见圣玛利亚教会学校的董事。

她直接找到了一位美国董事,简单把此事说明。

教会可以不给市政府面子,却唯独不敢得罪拿枪的军政府。又是司夫人亲自登门,这分量足够了,教会学校当即发了张盖章的通知书,名字由司夫人自己填;一张处罚单,名字也由司夫人填。

拿到之后,当天下午,司夫人派人去接顾轻舟到督军府,把东西交给她。

“满意了吗?”司夫人冷嘲。

顾家这幅嘴脸,着实卑劣。

“很满意,多谢您。”顾轻舟微笑,第一次知道权势的好处。

她把文件收起来,对司夫人道:“走,我带着您去见少帅。”

顾轻舟给司夫人的,是督军府二少帅司慕的照片。

照片里,司慕穿着一身老式的短棉袄,头发乱糟糟的,面容却很清楚,这是最近的照片。

司慕实在受够了德国不厌其烦的治疗,他偷偷跑回了岳城,藏在岳城的角落。

岳城很大,三教九流俱全,司夫人派人寻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心急如焚。

此事,她还不能告诉司督军,免得司督军对司慕擅自离开不满意。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长子司行霈虽然常跟司督军作对,但他在军中颇有威望,司督军内心里,更喜欢司行霈。

因此,司慕就不能出半点错,免得被他哥哥压得抬不起头来,司夫人要暂时封锁消息,连爱女司琼枝也没告诉。

司夫人找了很久没找到,不成想竟然被顾轻舟找到了。

正文 正文_第44章未婚夫妻初相认

何氏药铺的后院,一株高大的槐树,冬日里落光了翠叶,此刻枝桠光露,舒展有情。

骄阳落下来,一地软金碎芒。

司慕在院子里裁药。

中药有特殊的清香,入脾入肺,安人心府。

他在何家已经四个多月,小小破旧的房屋和院落,淡淡的药香,给他宁静。

司慕想长长久久住下去。

何氏药铺的男主人叫何梦德,女主人叫慕三娘,五个娇憨单纯的孩子,司慕虽然是伙计,主人家却从不苛责他。

他们平等看待他。

这是司慕人生里很难遇到的平等。他厌倦了被人捧在高台,身边全是下属副官的日子。

何家来了个亲戚,是个年幼的女孩子,慕三娘叫她轻舟。

司慕知晓,她叫顾轻舟。

因为年纪小,司慕无法判断顾轻舟是丑是美,笼统只觉得她很小,小到和主人家十三岁的女儿何微差不多,丫头片子,不能称为“女人”。

顾轻舟来过好几次,司慕一开始对她有点戒备,怕她是司家找来的,后来就放松了警惕。

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会无视她的存在。

顾轻舟再来的时候,司慕压根儿看不到她,他的视线不会停留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最新最快更新

而顾轻舟,常常会打量司慕。就像前几天,顾轻舟来了之后,趴在窗户后面偷看司慕,司慕是知道的。

喜欢司慕的少女着实太多了,多到司慕很麻木,既不高兴,也不反感,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顾轻舟对于司慕而言,是空气,他根本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可这天午后,在清淡的药香里,他看到了他母亲,以及他母亲身后的顾轻舟。

司慕微愣,被他母亲紧紧抱住,哭着喊“慕儿”,他却神思晃荡,眼睛越过他母亲单薄的肩头,落在顾轻舟身上。

这个女孩子,她出卖了他!

司家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做了叛徒?

司慕想起来了,之前顾轻舟躲在窗户后面看司慕,确实有镁光灯一闪。

他当时想,顾轻舟看上去挺穷的,不可能有相机,而何家更没有,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确是偷拍了他。

司慕第一次看清楚了顾轻舟的眉眼,那大而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全是市侩和算计,原来这么小的孩子,理应干净纯洁,她却是个庸脂俗粉!

他冷冷而笑,看着她。

顾轻舟微笑,似乎没看见他的冷笑,亦好似不在乎。

司慕的眼神更冷了。

司夫人给了何家二十块钱,感激他们照顾司慕,就把司慕带走了。

何家感恩戴德,护送司慕出门。

何家的男主人何梦德还卑躬屈膝的道歉:“不知是少帅,得罪了得罪了,夫人勿怪,少帅勿怪!”

空气很冷,司慕心里更冷。哪怕他再次回到何家,何家也不会待他如往昔。

他的宁静之地,被顾轻舟打破了。

司慕乘车回家,望着车窗外逐渐落下的夜幕,到处漆黑中,灯火鳞次栉比亮起,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

带着无奈和不甘,他回到了督军府,他阔别五年的家。

“二哥!”司琼枝又惊又喜,扑到了他身上。

一路面无表情的司慕,这时候才有淡淡微笑,抱住了妹妹。

五年不见,司琼枝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了今天的亭亭玉立、姿容绝艳的少女,造化真神奇。

兄妹相见,司琼枝拉住司慕的手,问东问西,几乎都是自问自答,因为司慕说不出话来。

司夫人却眼眸带泪。

司督军不在家,司行霈有别馆,除了大事,他几乎不在督军府露面,司夫人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就只有他们母子三。

司家如何,顾轻舟不知道,也没兴趣。

今天这事,少帅恨死她,退亲是迟早的。

顾轻舟无所谓。

慢慢摸透了顾圭璋和顾家,顾轻舟越发自信,对司督军的依赖就没那么强。

况且,顾轻舟是司老太的恩人,若是司慕退亲,司老太会觉得对不起顾轻舟,从而更加疼她。

有了司老太作为后盾,顾轻舟一样算有个结实的靠山。

“少帅,你值两根金条呢,你是高贵,还是低廉?”顾轻舟腹诽,想起来觉得好笑。

她应该把司慕卖个更高的价格,只是事出突然,现在两根金条卖了他,顾轻舟也不后悔。

司慕躲在何家,并非长久之计。

当日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司慕是个因病而哑的人,顾轻舟就想到了何氏药铺那个伙计阿木。

顾轻舟第一次见到阿木时,就感觉他很像司督军。他的眼睛、气质,跟司督军如出一辙。

他和司行霈非同母,薄唇高鼻却很相似,都像他们的父亲,他又是哑巴,非司慕莫属。

得知这个情况,顾轻舟心想:“岳城督军的第二子,若是帮派人士或者敌对势力,提前找到了他,司慕也许可以脱身,何家只怕会万劫不复。”

若被司家找到,司督军或者司夫人心情好就会赏赐何家,心情不好就会怪何家藏了他们的儿子,少不得受罚。

若非常不幸,被司家的敌人找到,何家众人只有被灭口的下场。

思前想后,顾轻舟觉得司慕不能呆在何家。他也许喜欢何家,但是他会无形中给何家带来危险。

司慕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自负能护住何家,所以他不担心,住的心安理得。

顾轻舟却不得不忧虑。

何家对顾轻舟更重要,她没有司慕那样的自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司慕把何家往深渊里拉。

于是,顾轻舟一直在考虑,用什么价格把司慕的消息卖给司夫人。

如今价格不算太好,但是机遇不错,顾轻舟就出手了。

拿着司夫人给她的文书,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

“这么快?”顾圭璋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感叹,有权利真好!

可惜自己不是个当兵的,要不然去军政府混个差事,肯定比现在更好。

“是啊,这是夫人亲自出门,去了趟教会学校,办妥的。”顾轻舟微笑,“两家是亲戚,咱们又拿了钱去,司夫人就不好意思耽误了。”

顾圭璋舒了口气,两根金条虽然肉疼,可事情办得这么顺利,顾圭璋的不舍终于缓解了些。

“阿爸,您快看看,我能去上学吗?”顾轻舟问。

“你还没看?”顾圭璋微笑。

“阿爸没看,我不敢看。”顾轻舟道。

顾圭璋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在小细节上敬重父亲,让顾圭璋莫名喜欢她,却又不知为何,顾轻舟似细雨润无声。

顾圭璋打开了文件袋,看了几眼之后,脸色又变了。

正文 正文_第45章进退维谷

顾圭璋满怀愉悦打开了文件袋,可看完之后,他脸色有点沉。

顾轻舟的入学批条倒是下来了,她可以不用面试,直接进学校;顾维和顾缨,教会学校却只要一个!

他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就给他办了这么件缺德事?

这让他选择谁?

两个女儿,掌心掌背都是肉!

“怎么了,阿爸?”顾轻舟端详顾圭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顾圭璋冷哼,把事情仔细告诉了顾轻舟:“教会要处罚一个学生,你两个妹妹,只能一个人复学!”

“这”顾轻舟惶然,“那怎么办啊?”

顾圭璋脸色铁青,重重一甩文件袋,道:“司夫人这么办事,实在欺人太甚了!”

顾轻舟连忙捡起文件袋,对顾圭璋道:“阿爸,我去找司夫人理论。实在不行的,我再去找老太太。教会学校这样欺负人,哪怕我去念书了,又有什么趣呢?”

说罢,她就气冲冲要走。

顾轻舟这么一生气,顾圭璋反而清醒了些,当即一个激灵:“回来。”

顾轻舟不解,站住了脚步,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气愤。

顾圭璋就彻底平静下来。

他稍有平静,脑子就开始转,眼底浮动几分异色。

他对顾轻舟道:“司夫人已经给你行了一次特权,若再行第二次,别说你了,就是你两个妹妹都进学校去,反而更没意思了。”

顾圭璋想,教会学校的人不是傻子,而司夫人肯定也不是故意害顾家的。

“你们得罪了密斯朱,哪怕司夫人出面,若是不给密斯朱一个交代,你们三个人都没办法好好念书!如今一个人退学,给密斯朱赔罪,密斯朱就不好意思深究不放,保全两个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顾圭璋道。

顾圭璋越想,越觉得司夫人用心良苦。

这是保全顾轻舟啊!

想想,顾家得罪了密斯朱,司夫人再去讨要人情,三个孩子跟没事人一样回学校,密斯朱意难平,能善待她们吗?

如今,顾家主动认错,让一个孩子退学,这是顾家成全了密斯朱的体面;而司夫人出面,教会学校允许轻罚,这是学校给司夫人的体面。

顾家仍有两个女儿读书,只有一个女儿退学,可以称退学的那个是身体不好,顾家也保留了体面。

三方的体面,胜过于顾家的强行挽留!

“果然,果然是司夫人,她考虑周到啊!”顾圭璋大喜。最新最快更新

适当的牺牲,才是最好的局面。

顾圭璋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司夫人比他厉害啊,想得真周到。

“阿爸,我不懂。”顾轻舟茫然。

顾圭璋哈哈大笑,自顾自道:“还是督军夫人高明,果然有见识的女人,不同寻常!”

而后又道,“你不懂是应该的,你才见过多少世面?”

顾圭璋有点后悔,若是他也能娶个像司夫人这样聪明的女人,说不定今天一方权贵就是他了。

“当初司督军还不如我,是孙老爷子给司督军做媒,娶了蔡景纾。我那时候眼皮子浅,只看到了孙绮罗的家世。家世有什么用?女人还是得聪明。早知道当初,我追求蔡景纾,现在说不定高官厚禄就是我了。”顾圭璋想。

他越想,越觉得当初和秦筝筝厮混,是一件错误的事。

顾轻舟则点头,乖巧道是。

顿了下,顾轻舟又问:“阿爸,要不我的名额让出来吧,我原本就没有基础,去学校未必跟得上,我可以不念的。”

“胡闹,少帅的未婚妻没有学识和文凭,岂不是叫人笑话?你去读书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道。

顾轻舟是一定要去学校的。

说妥了之后,顾轻舟就从书房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长长走廊上铺着羊绒地毯,落足无声。

顾轻舟蔚蓝色的眼波里,荡开几缕涟漪。

她随便设一个陷阱,顾圭璋都能准确无误踏入,他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聪明没用在正途上,被顾轻舟牵着鼻子走!

顾轻舟是要收拾秦筝筝母女的。

那对双胞胎有一个被退学,亦是她们自找,她们当初布局,可是为了陷害顾轻舟。

如今,顾轻舟不过是借助司夫人的手,让她们自食恶果!

这样的恶果,顾轻舟不过是随意几句话,顾圭璋的思路就被顾轻舟带偏了,下意识觉得那对双胞胎有一个退学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父亲那么容易相信我,除了瞧不起我,觉得乡下姑娘不会耍心机,还是因为他更看重前途。”

顾圭璋在意的,不是女儿上学能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她们上学之后,能给他这个父亲带来什么好处。

顾轻舟能带来军政府的姻亲,于是顾轻舟的体面更重要。在这等体面之下,顾维和顾缨有一个就要被牺牲。

“父亲倒有一点说对了,顾家不退一个女儿,密斯朱意难平,会牵连我上学的,我可不想一进学校就受到顾缨顾维的牵连,举步艰难。”顾轻舟微笑。

很快,顾圭璋将此事告知了秦筝筝。

“你是她们的母亲,此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若不是轻舟,你们都万劫不复。现在你选一个,两个女儿到底谁去谁留。”顾圭璋把难题丢给了秦筝筝。

秦筝筝不甘心,大哭道:“老爷,这是轻舟的诡计。她既然能求到司夫人,为何不能两个人都留下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老爷!”

若是她这番话在顾轻舟的误导之前说,顾圭璋肯定会怀疑顾轻舟。

可现在,顾圭璋更加相信司夫人和顾轻舟,秦筝筝的哭闹,显得无力、不合时宜。

秦筝筝的哭声,整个顾公馆都听到了。

顾圭璋大骂她:“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我和轻舟为了你们,赔尽了面子,你居然还猜疑轻舟!你果真是不知好歹,连个乡下孩子都不如!你们母女也该送到乡下去,让你们学学规矩!”

秦筝筝的哭声就戛然而止。

同时,顾圭璋告诉她,明天之前必须给个答案,顾圭璋要去圣玛利亚学校报备,到底留下哪个孩子念书。

第二天清早,顾轻舟早起,三姨太在餐厅等她。

三姨太悄悄问顾轻舟:“怎么回事,为何有一个人被退学?你不是说,让她们都留下,以后好让学校开除她们吗?”

“我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微笑。

“什么主意?”三姨太好奇,歪头问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46章不许勾搭男人

顾轻舟现在跟三姨太是盟友,故而她的计划,她悄悄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听完,忍俊不禁。

“轻舟,你真是一只小狐狸。”三姨太悄声道。

她不再客气叫轻舟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带着熟稔和亲热。

顾轻舟笑笑。

“三姨太,你这么帮我,你所求之事,肯定很难办,到底什么事?”顾轻舟问三姨太。

“我只能告诉你,我所求之事,需要你费力,但是不损害你的利益。”三姨太微笑,“现在,时机未到。”

顾轻舟笑,看了眼狐狸一样的三姨太,突然觉得找到了同类。

她挺喜欢三姨太的。

三姨太精明的眸子里,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正义,这让顾轻舟感动。

这天又下雨了,寒雨料峭,把庭院的雨花石小径冲刷得干净,泛出清幽光泽。

顾圭璋昨夜歇在二姨太白慕房间里,早起气色还不错。

秦筝筝那母女几个,个个似霜打的茄子,恹恹的坐在饭厅,不敢说话,眼神也虚弱无力。

顾轻舟今天还有事,她打算出门一趟。

“阿爸,司家的老太太身体还不算痊愈,每到阴雨天,我都要去替她揉按,缓解疾痛。今天我能去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颔首。

顾轻舟去司家,这对顾轻舟的婚事有好处;也就意味着,对顾家和顾圭璋有好处。

既然有好处,顾圭璋就不会阻拦。

顾圭璋甚至问:“可要车子送你?”

顾家只有一辆汽车,一个司机,若是送了顾轻舟,顾圭璋自己就不好出门。况且司机是顾圭璋的人,他跟着顾轻舟,顾轻舟不放心。

顾轻舟今天有别的事,去司公馆只是个幌子。

“不用了阿爸,您今天不是还有应酬吗?”顾轻舟道。

顾圭璋就不再勉强。

吃了饭,顾轻舟换了件大红色斜襟长袄,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圈白狐毛,红白相间,衬托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穿着白色澜裙,行走间步履生辉。

顾轻舟下楼,众人看着她,心里又是一惊:这套老式的衣裳看似艳丽,可穿在少女身上,毫无庸俗感,反而瑰艳俏皮,如火明媚。

众人觉得好看。

“你发现没有,轻舟小姐的老式衣裳,都好看得不行!”二姨太白慕跟三姨太苏苏嘀咕。

三姨太点点头。

“从前只觉得洋装和旗袍好看,都没觉得老式的斜襟衫也好看,怎么轻舟小姐穿出来就特样不同?我看别人穿都土气,就她穿得华丽。”二姨太想不通。

三姨太反而明白了些:“因为轻舟小姐的衣裳,都加了时髦的点缀。她的斜襟衫,全是用做旗袍的滚边镶嵌的;长袄上白狐毛,像不像皮草的做法?”

这么一说,二姨太恍然大悟。

神奇!

原来这轻舟小姐,如此的妙手灵巧。

“轻舟小姐,不太像乡下的女孩子啊。”二姨太感叹,“她好像挺机灵的。”

三姨太抿唇不语。

机灵?

用机灵这个词来形容顾轻舟,太小瞧她了!她哪里只是机灵,她简直是狡猾万分。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吃过秦筝筝的亏,而且是有苦难言的那种亏。

可顾轻舟回家这么久,秦筝筝一再找事,反而自己吃亏,弄得满身狼狈。

这已经不知道是老爷多少次骂秦筝筝,从前是没有过的。

三姨太心思飘远。

顾轻舟不知她们的艳羡,在顾公馆门口乘坐了黄包车。

黄包车的雨布放下来,顾轻舟什么也看不见,她随意说了个地方,让车夫先过去;到了地方之后,顾轻舟再换了辆黄包车,对车夫道:“去平安西路的何氏药铺。”

顾轻舟怀里放着两根金条,这是从顾圭璋那里赚来的。

她不能放在家里,准备交给慕三娘。

慕宗河是顾轻舟的恩师,慕三娘是她恩师的妹妹,顾轻舟信任她。

上了黄包车,车夫把遮雨的雨幕放下了,顾轻舟仍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就阖眼打盹。

稀里糊涂的,顾轻舟居然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那是雪茄的香味。

顾轻舟一个激灵,下意识要坐起来,却被车顶重重撞了下,跌坐回了座位上。

“哈。”身边有人笑出声。

一回眸,顾轻舟触及一双淡墨色的眸子,修眉飞扬,是司行霈。

顾轻舟惊呼,转身就想跑,已经被司行霈拦腰抱住:“小心点,别再撞了头!”

司行霈护住了她的头顶。

这是司行霈的车上。

她从顾家出门,司行霈就知晓了她的行踪,故而一路跟着。

她居然在黄包车上睡着了,司行霈平生罕见。

于是,司行霈轻手轻脚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汽车上,她居然还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约莫睡了半个钟,她终于睁开了眼。

司行霈也静静打量了她半个钟头。

今天带了司机,司行霈就坐在后座,和顾轻舟并肩挨着。

“我怎么会在你车上?”顾轻舟吸气,轻轻揉撞疼了的脑袋。

司行霈则帮她揉。

他只是揉按她的头,不答她的问题。

“你找我有事?”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有寒意缱绻,他一双布满薄茧的大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她下颌纤柔,双唇粉嫩,堪堪一巴掌就能托住。虽然不够绝艳,但细看时精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竟有点妩媚。

“你找到了司慕?”他问顾轻舟。

他托住顾轻舟下巴,让顾轻舟处于劣势,顾轻舟挣脱。

司行霈手掌微微用力,钳住了她,再问:“你找到司慕了?”

“是。”顾轻舟挣脱不开,如实回答。

“怎么找到的,和他相认了?”司行霈唇抿得更紧,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主人的恼怒。

顾轻舟如实回答,把她一开始发现司慕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小东西,你没有勾搭司慕吧?”司行霈神色微缓。

“没有!”顾轻舟回答得快,且干脆利落。

司行霈满意,眼底的寒意渐渐收去,眸子里有了些温度,他松开了顾轻舟。

“别忘了你是我的。我没有开餐,并非我不想吃,而是我在等成熟。若是我还没有采摘,就被别人捷足先登,我会杀了那个人,亲手将他剥皮抽筋。

小东西,你若是不想害人,就规规矩矩的。要是有什么其他心思,掂量掂量自己的皮结实不结实!”司行霈俯身,轻咬顾轻舟的耳垂,喁喁低喃道。

正文 正文_第47章贪嘴的少帅

车厢里幽静如水,她的馨香、他的清冽,混合在一处,就有了几分缭绕靡丽的暧昧。

司行霈对顾轻舟肌肤的触感有点恋恋不舍,凉滑细软,粉润柔腻,轻轻吻上去,就能落下柔媚的痕迹。

多娇小的人儿,乡下的水土纯天然,养育出嫩白的她。

司行霈想亲吻她,可想到她的抵触,甚至内心有点憎恶,司行霈又烦躁,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他是狩猎者,不是偷花贼。

司行霈喜欢在女人半推半就的时候下手,亦或者全心全意,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抵抗之下。

“这是什么?”司行霈从顾轻舟的手袋里,拿出两根黄澄澄的金条。

金条泛出耀目的光,似乎能点亮光线幽淡的车厢。

顾轻舟微微抿唇,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

司行霈一眼就能看穿她,故作镇定的少女,此刻内心不知多么惶然。

她很害怕。

“两根小黄鱼,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司行霈微微眯眼,眼睛的缝隙里有危险审视的光芒。

那目光似寒雨,寸寸打在顾轻舟身上,让顾轻舟遍体生寒。

她咬唇不语。

“哪里来的?”司行霈再问,“偷的,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是我阿爸给我的。”顾轻舟如实回答。

“你小小年纪,你阿爸给你两根小黄鱼做什么?”司行霈追问,一寸不让。

顾轻舟不答。

她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修长的羽睫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正在编谎言吧?

司行霈促狭而笑:“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两根小黄鱼太危险,我不信你的话,我得去问问你阿爸,这笔钱是给你做什么的。”

顾轻舟大惊,急促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小手又薄又嫩,掌心柔软,像一团细腻的缎子落在司行霈的手背。

司行霈喉结一紧:她还太小,现在不能满足他,但是她浑身是宝,她的小手、她的小嘴,都足够让司行霈**的,他为何要等?

“少帅!”顾轻舟着急。

她着急的时候,一张脸泛出粉润的红潮,更是激起了司行霈心中滔天的涟漪。

司行霈最近素了一个多月,心中早积累了一团火,烧灼着他。

“想要拿回去?”司行霈将金条随手塞在自己的军靴里,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他让顾轻舟坐到他腿上。

顾轻舟咬唇,眼睛却盯着他的军靴,她非常想要那两根金条。

“过来。”司行霈满心都是灼热,烧得他嗓子微哑,又拍了拍自己的腿,“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做得好了,自然有赏赐。”

顾轻舟清湛幽蓝的眼波里,浮出几分晶莹水雾,她气得要哭。

司行霈不依不饶。

僵持了一下,司行霈掏出一根金条,准备往外扔。对于司少帅而言,金条不值什么。

顾轻舟所有的犹豫一扫而空,坐到了她的大腿上。

钱对她很重要。

她坐到司行霈腿上,眼底太过于悲切,泪光盈盈中,反而添了娇丽。

“知道怎么做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抿唇。

“嗯?”司行霈挑眉。

顾轻舟点点头,低喃了一句“知道”,一双手揪住了司行霈大衣的衣领。

她粉润纤薄的小唇,凑在他的唇上,轻轻点点,慢慢啄了上来。

司行霈浑身的热油像遇到了点点星火,这轻啄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就爆炸了。

顾轻舟感受到了,她也懂了。

她浑身发抖。

顾轻舟想起那天,他在堂子里睡女人,那女人的惨叫、最后的狼狈,浑身没一块好的肌肤,一直在顾轻舟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绝不想做司行霈的女人,她承受不住那样的糟蹋!

那像是一场酷刑。

顾轻舟当时被司行霈锁在床脚,她非常清楚那个酷刑的过程,简直是一场凌迟,一寸寸的剖挖。

太痛苦了,生不如死!

眼泪猛然更烈了,夺眶而出,她低声哽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好了,好了。”司行霈被她的哭声惊醒,人也从欲念里回神,看到少女泪流满面,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安静下来。

“不哭了,小东西,我又没拿你怎样。”司行霈轻笑,用手去擦她的泪珠。

他的手常年握枪,有满手的薄茧,轻轻刮过她的面颊,酥酥麻麻的,让顾轻舟抖得更厉害。

他吻她的眼泪。

司行霈对顾轻舟有十二分的耐心,这是从未有过的。

每次他烦躁不堪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天在火车上,这少女很镇定的配合,救了他一命。

如若不然,司行霈现在不知被哪位军阀关在牢里,动以酷刑,等待着他父亲赔钱、让地盘,救赎他。

那样的话,司行霈就失去了他军人全部的尊严。

顾轻舟挽救了他的尊严、他的威望,甚至他的地位。所以,他对她格外耐心,耐心到浴火起来了,他也强行压住。

这是司行霈第一次这么理性对待女人。

“轻舟,我逗你呢。”司行霈低喃,在她耳边悄悄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舍得伤害你?好好,你不想吻我,下次不逼你吻了。还是我吻你,好不好?”

顾轻舟抽噎,得寸进尺道:“你要是真疼我,也不要吻我,放开我!”

司行霈笑:“这可不行,我的女人没有我的滋润,会枯萎的。”

顾轻舟又哭了,顿时感觉自己一点活路也没有。

她不想做司行霈的女人,被他玩几次都要残疾了,她可是亲眼瞧见司行霈怎么玩女人的,他在床上像只毫无理性的猛兽。

最让顾轻舟无法接受的是,哪怕被他玩残了,也得不到身份地位的肯定,到头来跟伎女一样,被司行霈睡,用钱打发她而已。

顾轻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不想深陷司行霈的牢笼里。

最后,司行霈从自己车子的后备箱,多拿了一根小黄鱼给顾轻舟,算作补偿,顾轻舟才彻底停住了哭。

司行霈也松了口气。

“小东西,你哭起来我真受不了,将来你会不会哭得更狠?……”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

顾轻舟拿住金条的手微微一抖,咬紧了牙关。

常年混在军中的司行霈,有时候说话粗俗露骨。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他少帅心情很好,每次碰到顾轻舟,司行霈的心路都明媚了。

正文 正文_第48章少帅吃醋

顾轻舟拿到了司行霈的金条,加上顾圭璋那两根,一共三根。

全部换成现钞,还有之前司督军给的那根,顾轻舟有三千多块现金了。

在岳城,一千块钱就可以买一套简陋的小房子,顾轻舟就能把乡下的乳娘接到城里来。

剩下的二千多块,若是物价不涨、局势稳定,足够顾轻舟和她的乳娘李妈紧衣缩食生活七八年。

七八年之后,她肯定夺回了外公的财产。

顾轻舟心里安定。

这么一大笔钱,顾轻舟在城里彻底站稳了脚跟,现在哪怕顾家赶她走,她也可以不慌不忙。

唯一让顾轻舟没把握的,就是司行霈。

当天,她就把这三根金条全部换钱,又把钱都交给慕三娘。

慕三娘和何梦德都是很重诺正值的人,哪怕再穷,慕宗河徒弟的财产,他们也绝不敢私吞。

接到钱,慕三娘心里发热:这么一大笔钱,轻舟居然都给我保管,她如此信任我!

慕三娘更是尽心尽力,在自己里卧的床底下刨了个坑,把这些钱都装在一个坛子里,仔细藏起来,半分也不敢动。

安顿好了自己的财产,顾轻舟拖着疲倦回到了顾公馆。

回去的时候仍在下雨,顾轻舟这次没有叫黄包车,怕又在黄包车上睡着,而是直接坐了电车。

她没有坐过电车。

电车在顾公馆隔壁两条街停站,顾轻舟下了车,撑伞往家里走。

细雨迷蒙,似愁思轻织,纵横交错的雨幕像深秋林间的轻雾,遮掩着繁华,让视线朦胧。

顾轻舟虽然撑着墨绿色油布雨伞,可细雨还是打湿了她的衣襟,白狐毛滚边落满水珠,晶莹欲滴。

她在想司行霈。

想起他,心里不免沉甸甸的,好似入了他的牢笼,挣脱不开。

黄昏天晚,街上的行人匆忙,衣袂摇曳着,橘黄色的路灯慢慢亮起,把顾轻舟的影子拉得斜长而单薄。

她回到顾公馆时,天完全黑了,半身湿濡,半身憔悴。

她没胃口吃饭。

随便应景吃了几口,顾轻舟就上楼洗澡,然后窝在被子里看书。

而后,有人敲门。

“请进。”顾轻舟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

推门而入的是顾绍。

顾绍手里端了厨房刚做的糕点,还有一杯热腾腾的牛乳。

“我看你晚饭没有吃饱。”顾绍用一个红漆托盘端着,双手白皙纤瘦,骨节分明。

这个家里,除了三姨太主仆,就属顾绍对顾轻舟最有善意了。

任何的善意对顾轻舟,都是一种慰藉。最新最快更新

“多谢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就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先端了蛋糕给顾轻舟,让顾轻舟用小勺子慢慢挖着。

“轻舟,你回来不久,家里很多事你看不明白,不用害怕的。”顾绍温柔斯文,“姆妈和姐妹她们,对你并没有恶意。”

她们是满满的恶意。

顾绍未必懂。哪怕懂了,他也要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明天无事,我带你去跳舞好不好?就当散散心,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好。”顾绍低声道。

他说到这里,神色竟有几分羞赧和慌乱,好似少年邀请自己的心上人,他忐忑等待着回应。

顾轻舟心里暖融融的。

顾绍是她的兄长,他身上却不带秦筝筝的影子,也不带顾圭璋的脾气,在这个家里,顾绍像一朵孑然独立的白玉兰。

他优雅,纯洁,对顾轻舟很用心。这种用心,让顾轻舟稚嫩的心明媚起来。

司行霈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顾轻舟不忍拂了少年人的好心,笑道。

岳城有很多的舞厅,每家大的饭馆,都预备着舞厅,跳舞成了一件非常时髦的事,被贵妇名媛们竞相追逐。

翌日早膳之后,顾绍准备出门,他换了套件纯白色的衬衫,咖啡色的西装,同色条纹马甲,马甲的口袋上缀了只金怀表,外头套一件很长的青灰色大风氅。

他手里拿一根“斯的可”,就是文明棍,一副法式绅士的装扮,让他看上去成熟几分,也更加英俊。

他下楼的时候,顾缃先看到了他,不免惊呼道:“顾家的小克勒,蛮有派头的嘛!”

克勒,也是一种外来的称呼,指小资阶级的男人。

“要干嘛去?”秦筝筝蹙眉问,“你不会是在外头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

顾绍莫名红了脸。

他生得白皙,这么一脸红,越发显眼,秦筝筝微讶:“你还真交女朋友了?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然后又问,“我可告诉你,门第低了的,只能做姨太太,你别跟人家纠缠太深——你女朋友叫什么?”

变相打听他女朋友的身份。

顾绍回神:“不是女朋友,是男同学约了去舞厅,今天他做生辰,大家都盛装去的。”

秦筝筝松了口气。

顾缃也觉得无趣。

顾绍是想跟顾轻舟一起出门的,可是被他母亲和姐姐一打趣,他莫名心慌意乱,居然先走了。

到了舞厅之后,他再给顾轻舟打电话,让她坐车到舞厅来。

顾轻舟不解,还是去了。

“我去趟司公馆,晚点回来。”顾轻舟仍用这个借口。

他们去的,是一家英国人开的舞厅,叫佛乐门,琉璃大门五光十色,绚丽妖娆。

门口站着高大金肤的印度侍者。

顾绍在门口等着她。

他头发整整齐齐,已经脱了大风氅,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黑曜石的纽扣流转着温润的光,亦如他的人。

“阿哥,你今天好帅气。”顾轻舟感叹。

顾绍却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半晌微笑,伸出手,让顾轻舟的手落在他的臂弯。

“谢谢。”顾绍低声道,心头很甜,甜得发腻。

司行霈今天和军政府的后勤部长谈点要紧事,凑巧到了佛乐门舞厅。

他走在二楼雅间的楼梯,习惯性目观八方的司行霈,看到了一楼,有个笑靥如花的佳丽。

是他的小女人——顾轻舟。

她穿了件中袖月白色绣银丝玫瑰的旗袍,披着一条缀满流苏的长披肩,雪藕一样的胳膊隐藏在流苏里,若隐若现,美得不像话。

像个勾魂的小妖精。

而她对面,坐着个文弱的小白脸。

司行霈的脸一下子就冷了。

好个小东西,前几天才教训过她,不许她乱跟男人搭腔,转眼就勾搭个小白相,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害怕他,还怕得不够!

司行霈薄唇微抿,透出蚀骨寒意。

正文 正文_第49章枪杀

“跳舞?”顾绍一杯咖啡喝完,掌心还带着几分温热,起身冲顾轻舟行了个绅士礼。

顾轻舟多次跟顾绍出来玩,她心情轻松,毫无杂念的她,就难掩少女的纯真娇憨。

“好。”顾轻舟褪了白色蕾丝披肩,穿着中袖旗袍的她,将雪白小臂伸出,落在顾绍的掌心。

刚落未落,突然掌心一紧,坚硬如铁的宽大手掌,越过顾绍的颀长单薄,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微愣。

她扬起眼帘,瞧见了面如沉水的司行霈,不免心下一紧。

顾绍则大惊:“你谁啊,如此无礼?”

说罢,顾绍就要上前夺顾轻舟的手。他还没有靠近,司行霈突然抬起胳膊肘,重重一下打在顾绍的门面上。

顾绍是个读书的十七岁男孩儿,哪里受得住当兵的司行霈一记重拳?

鼻血如倾,顾绍当场昏死过去。

四周的人停下脚步,纷纷驻足。

顾轻舟咬紧了牙关,想咆哮但是没敢,怕被人认出来,怕众人多看她。

她怕司督军知晓司行霈为她争风吃醋,打伤她的男伴,虽然这男伴是她的异母兄长。

“带走,丢到军政府的监牢去!”司行霈冷冷吩咐。

说罢,他一用力把顾轻舟抱在怀里,阔步出了舞厅。

顾轻舟不发一语,捂住了脑袋,尽量不让人认出来,出了舞厅。

被司行霈毫不留情丢上了他的汽车时,顾轻舟才发怒:“你疯了吗,那是我哥哥!”

司行霈脸色更是铁青,似裹挟着风暴:“哥哥?那油头粉脸的小白相是你什么哥哥?”

顾轻舟更怒。

他打伤顾绍,还要把顾绍丢到军政府的监牢去,同时人格侮辱他,让顾轻舟怒不可竭。

他伸手抱顾轻舟时,顾轻舟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有病啊!”

巴掌清脆,在车厢里回荡,司行霈被她打得懵了下,一时间没有抱紧她,她打开车门就要跑。

旋即,司行霈捞住了她的腰,强行将她逮回车上,怒喝目瞪口呆的副官和司机:“开车!”

他将顾轻舟紧紧压在后座时,两个人都想红了眼的豹子,喘着粗气。

顾轻舟头一回这么愤然,一步不让盯着司行霈,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

司行霈的愤怒,也慢慢散去。

顾轻舟的手虽然柔软,力气可不小,司行霈半边脸发麻,只怕留下了巴掌印子。

敢掌掴他的女人,从小到大顾轻舟还是第一个。

他吸了口冷气:“你敢打我?”

顾轻舟脑子慢慢清醒,后怕也涌上来。她当时太生气了,这会儿心里微颤,强自镇定道:“你打伤我哥哥,还骂他是小白脸,我以牙还牙!”

“好个以牙还牙。”司行霈这时候反而笑了,轻轻啄了下她的唇,“我的女人性子这么烈,真像一匹小野马!”

挨打了他还高兴,简直是个变态的神经病。

顾轻舟觉得自己应该去拜拜佛,求佛祖让她走点好运,远离这个疯子!

“烈的女人好,操起来够劲!”他又凑在她耳边,热气呼入了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耳郭上轻舔。

顾轻舟只感觉一股寒流,从后背涌入,传达四肢百骸。

她完蛋了!

她要为这一巴掌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该冲动的!

顾轻舟面对所有人都很冷静,独独在司行霈面前会失控,他总是能触及她灵魂的虚弱,让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回别馆!”司行霈对司机道。

“我要回家!”顾轻舟怒喝,声音却毫无底气。

司行霈微笑。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笃定,还有悲天悯人。

他是不可能放她回家的。

他挨打了,他当然不能打回去,男人打女人算孬种。但司行霈从不吃亏,既然被她打了,那么她就要付出些东西,才能让司行霈心中平衡。

“我哥哥”顾轻舟又道。

“等完事了,我会叫人送他回家。”司行霈道。

完事了

完什么事?

顾轻舟很快就懂了。

正是因为懂了,她身子微颤。她心里很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茫然得攥紧了拳头,心里惶惶想:“杀了他,杀了司行霈,再也没有噩梦了!”

她唇瓣紧抿。

车子让司行霈的别馆而去,车速很快,偶然会放慢转弯,顾轻舟在考虑跳车能脱逃的可能性时,倏然一声巨响,车窗玻璃碎裂,一枪子弹打中了副官。

副驾驶座上的副官应声倒在血泊里。

“趴下!”司行霈反应极快,立马把顾轻舟按到了座椅下面,用他高大的身躯护住了她。

刺杀。

司行霈只怕是树敌无数,在司督军管辖范围内的岳城,都有人光明正大要杀他。

“快开车!”方才那颗子弹,是瞄准了司行霈的,可惜司机一个刹车,让车速慢了一下,就打到了副官。

司机是司行霈的老部下,为了护住不畏生死,此刻疯了一样踩油门,直直往前冲,一路就冲到了码头。

后面两辆汽车,紧跟着不放,势要置司行霈于死地。

顾轻舟一直躲在后座的底下,紧紧捂住了脑袋。

耳边全是枪林弹雨,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个拐外,车门突然开了,顾轻舟被甩了出去。

她摔得眼冒金星,浑身不知哪里擦破了皮,疼得一阵阵抽搐。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顾轻舟的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头紧紧缩起来,她似乎看到了那刺客扣动扳机的手指在动。

顾轻舟耳边倏然一静,当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想起齐老四跳跃夺枪的招式。

齐老四是东北的杀手,躲避仇家藏到乡下,他教过顾轻舟开枪,却没有教过顾轻舟武艺。

因为武艺要从小学起,顾轻舟的骨骼已经成型,现在再去习武,会伤筋动骨,武术学不成,反而一身病,不值得。

但是齐老四自己武艺很好,他常在后院习武,顾轻舟一看就是一个早上。

生死攸关的时候,人的求生**涌现出来,顾轻舟想着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就是照着记忆中的招式,双手撑起身体,一双腿临空架起,朝着刺客袭击。

司行霈被围堵在汽车的左侧,枪林弹雨中,他看到顾轻舟甩了出去,直接甩到了刺客的脚边。

哪怕再好的枪,也无法越过那么远的距离去救顾轻舟。

司行霈更是来不及,距离太远了。

他心中发紧,一顿美食还没有享受,就被人打碎了,全部毁了。

顾轻舟活不成了。

司行霈替她哀婉。

可下一瞬,他视线里那个倒地的柔软女子,一个风扫垂柳跃起,修长的双腿夹住了刺客的头颅,手如疾风夺了他的枪。

顾轻舟毫无犹豫,利落干脆对准了那个脑袋,砰得就是一枪。

动作极快,她没有半分犹豫。

司行霈震惊,那一枪似打在他的心头。

司行霈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痕迹深深烙了下去。

他的小女人,居然如此厉害?司行霈心中莫名涌入了什么情愫。

她的发髻松开,发丝缱绻萦绕,随风摇曳着,纠缠住了司行霈的心。

“我的女人!”司行霈亢奋起来,这比他自己杀人还要高兴。

他很骄傲,他的女人真厉害!

正文 正文_第50章同床共枕

枪战持续了五分钟,警备厅的人就赶到了。最新最快更新

刺客死伤五人,剩余的逃走了。

司行霈损失一名副官,一辆车。

顾轻舟杀了一个人之后,手枪的后座力震得她手麻,她跌坐在那尸体旁边,看着他血淋漓的窟窿,顾轻舟神色呆滞。

她第一次杀人!

她根本没有杀人的资本,那不过是逼急了之下的超常发挥。人在求生的边缘,潜能果然可怕。

突然,一件温暖宽大的风氅,盖在她身上,司行霈抱起了她。

“少帅,这里还需要您协助”警备厅的军警拦住了司行霈。

“城里的治安差到了这个地步,你的脑袋还要不要?”司行霈冷冷逼视他,“滚开!”

警备厅都知道司少帅脾气不好,却不知差成这样。

军警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说多余的话,让出了路。

司行霈的副官死了,他的司机则无事,那辆他常开的奥斯丁汽车则彻底毁了。

他开走了一辆警队用的道奇汽车,留下司机善后,和警备厅对接,自己开车把顾轻舟带到了他另一处别馆。

司行霈在城里有无数的别馆。

这间别馆,是司行霈最隐秘的住宅之一,家里没有佣人。

直到热腾腾的茶递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才回神。

司行霈半蹲在她身边,替她擦拭左边胳膊肘和左腿外侧的划伤,药酒有点刺激。

可顾轻舟不知道疼,她精神木木的,人也吓呆了。

“幸好那时候汽车已经停了,要不然肯定要摔断骨头。”司行霈低喃,“现在没事的,皮外伤,好了连伤疤都不会留。”

顾轻舟还是愣愣的。

司行霈替她擦药之后,轻轻吻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

司行霈见过无数的女人,不管是美艳绝伦,还是温润如玉,从未有一个女人,像顾轻舟跳起来杀人那么美。

那个瞬间,她似一道绚丽的光,照亮了司行霈整颗心。

他的女人!

他绝不会松开这个女人的,他真是欣喜极了,自己不知不觉,就遇到了宝贝。

轻吻她的唇,司行霈发现她唇上冰凉,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司行霈烧了壁炉,拿了条长长的绒毯给她,让她坐在壁炉前烤火。

而他自己,则去下厨了。

顾轻舟身上逐渐暖了,壁炉里的炉火炙热烈焰,驱走了她浑身的阴寒,她眼前仍是那张血淋淋的脸。

微微阖眼,顾轻舟的眼泪顺着眼泪滑落,滴在绒毯上,晶莹的水珠又沁入羊绒里。

她闻到了香味,是米粥的清甜。

司行霈亲自下厨,给顾轻舟熬粥。

差不多火上来了,等着粥慢慢熬煮时,司行霈回到了客厅。

见顾轻舟抬眸看着他,他坐到了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顾轻舟难得温顺,没有推开他,将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

“吓坏了吧?”司行霈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心疼极了。

“我、我杀了人”顾轻舟低喃,喉咙里泛出诡异的哽咽,“我以前连死人都没见过。”

“别怕。以后跟着我,这种事像家常便饭,习惯就好了。”司行霈安慰她。

他的安慰,简直是一记重拳,打垮了顾轻舟,她终于哭了出来:“我不要跟着你,我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找个老实人相夫教子,给李妈养老送终!”

司行霈低笑,替她擦拭眼泪,吻着她的眼角,低声道:“晚了,轻舟,你遇到了我是逃不开了,注定只能做我的女人。什么老实人,你就不要再想了。”

顾轻舟哭得更厉害。

“我会疼你的,轻舟。”司行霈凑在她的唇边,摩挲着她的柔软,“我的轻舟,我怎舍得放开你?我又不是老实人,只得委屈你放弃理想,跟着我了。”

顾轻舟哭了一会儿,将内心的恐惧哭出来一些,抽噎着拉住司行霈的衣领,问他:“司少帅,你要是狠逼我,我就想办法真嫁给你弟弟,到时候”

“放心,我一样可以杀了我弟弟。若是你喜欢,我还可以在你们的婚房里弄你,保证比司慕更让你快活。”司行霈微笑。

他的笑容,又让顾轻舟失去了挣扎的动力。

魔鬼!

她拉住他的衣领大哭:“我恨你!你不像个人,你变态!”

司行霈微笑,搂住这具娇软稚嫩的身子,心想他的轻舟真像一只猫,骄傲又矜贵,同时惹急了跳起来杀人却很利落。

他寻到了宝贝。

谁敢抢他的宝贝,他就要杀了谁。

“好好好,我变态,是我变态。”司行霈哄她,“乖,来吃饭。”

司行霈做的是腊肠米粥,咸味和米粥的清香混合,特别爽口。

他自己做的。

顾轻舟没想到,尊贵如斯的司少帅,居然会自己煮饭。

他一勺一勺的喂顾轻舟。

顾轻舟眼睛哭过,那眼眸像被水洗过的,越发璀璨明亮;眼波很干净,甚至泛出淡淡的浅蓝色,深邃如海洋。

他喂着她吃饭,她很乖,一口口吃得香甜。

司行霈从未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两个人依偎在炉火前,一碗粥也这样幸福。

吃完之后,顾轻舟依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她今天吓坏了,同时又累,在司行霈面前,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御,睡得沉稳。

司行霈坐在旁边,守护着她。

等顾轻舟睡着了,他起身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刺客的身份,以及让军政府的监牢放了顾绍。

最后,他把顾轻舟抱到了他床上,两人并头而睡,他将她搂在怀里。

司行霈有过很多女人,但完事之后,他绝不留宿。

真正在他身边安睡,却没有被他上的,顾轻舟是第一个。

等顾轻舟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阳光从棕色衬窗里照进来,顾轻舟睁开眼,只见司行霈在床前穿衣,金色朝霞铺满了他的周身,让他的眼眸格外深邃。

他穿好了军装,正在扣上衣的扣子,整整齐齐的模样,毫无痞气,反而透出军官的威严和杀伐。

他胸前的勋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短短头发梳得整齐,五官格外的俊朗。

顾轻舟还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人,司慕也输他二成。

“早,轻舟。”司行霈余光早已瞥见了她,微笑道。

顾轻舟一怔,收回了视线。

同时,她立马坐起来,看着自己衣着整齐,还是白了脸:“我一夜未归”

“放心,我昨夜叫司公馆的人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也吩咐了你哥哥保密,你昨夜是歇在司公馆,你自己回去别说漏嘴即可。”司行霈道。

说罢,他又指了衣架上的一套衣裳:“换好吧,就说是老太太给你做的,别一身褴褛回去,自己也解释不清。”

正文 正文_第51章选择

司行霈今天会很忙。最新最快更新

青天白日遭遇刺杀之事,司少帅不会善罢甘休。

他穿戴整齐,铁灰色的军服裁剪合度,军官的杀伐咄咄。

他走后,顾轻舟才起来梳洗。

“我昨晚居然睡在这里。”顾轻舟看了眼凌乱的床,有点后怕。

还好,司行霈没把她怎样。

同时,她又想起自己枪杀掉的那个人,浑身一个哆嗦,寒意冒上来。

她赶紧丢开这些回忆。

司行霈给顾轻舟准备了一套天水碧绣缠枝海棠元宝襟旗袍,一双薄薄透明的玻璃袜,羊皮小靴,一件天蓝色英式长款风氅,围上一圈精致的白狐毛。

顾轻舟被司行霈从舞厅拉出来的时候,她刚刚脱了外套跳舞,只剩下中袖旗袍,如今多处破损。

她换好了新的衣裳。

看着凌乱的床,她又将被子仔细叠好。

床上很干净,却也有司行霈清冽的气息,就如他的吻。

顾轻舟蹙眉,迫不及待将被子叠好,再也不肯靠近那床。

司行霈这处别馆很小巧,是一栋精致的两层小楼。

小楼外面,带着一处宽大的院子,院子很整洁干净,种满了常青树,寒冬腊月照样可以看见深绿浓翠。

一条石子铺陈小路,一直通往大门口。

小径两旁,是两个花圃,此刻没有鲜花着锦,花坛有点落寞。

“我怎么回去?”顾轻舟立在窗前,有点犯难。

她下了楼,却见客厅的大门口,毕恭毕敬站着两名副官。

厨房还有一位女佣,煮好了早膳。

“小姐,您早晨好呀。”女佣是朱嫂,司行霈的亲信之一。

这间别馆原本不带佣人来的,都是司行霈自己收拾。

临时派人,是为了照顾顾轻舟。

他不变态的时候,是个处处仔细的人。

“早晨好。”顾轻舟微笑回应,很有礼貌。

朱嫂煮了满满一桌子早点,有小汤包、面条、米粥、新蒸的红豆米糕、两样西洋蛋糕、牛乳等,顾轻舟不吃点,实在糟蹋厨娘的心意。

虽然顾轻舟毫无胃口。

她站在桌子旁,要了一碗米粥,慢腾腾喝着。

眼前还是会浮动被她枪杀那个人的影子,不免打了个寒战。

“很好吃,多谢朱嫂。”顾轻舟道谢。

朱嫂很欣喜。

“小姐这样客气,都没有吃多少的,再吃些汤包好伐?”朱嫂作势要给顾轻舟夹。

顾轻舟只得再吃了一个。

朱嫂越看越满意:她在少帅身边服侍十几年了,看着少帅长大的,从未见少帅带女人回家,朱嫂跟司老太一样着急。

第一次带回这么个教养极好的女孩子,端正温婉,良家风范,朱嫂喜欢得不行。

偏这女孩儿又客气温柔,朱嫂更是热情。

“阿弥陀佛,大少爷终于开窍了,太太在天之灵,足以安息!”朱嫂默默念叨。最新最快更新

早饭完毕,副官将顾轻舟送到了顾公馆。

除了顾圭璋,顾公馆其他人都在家。

顾轻舟进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顾缃很是吃惊:“她居然穿了新新百货最新式的英伦风氅?”

这件衣裳是去年上货的,顾缃垂涎了很久,可百货公司的人说,这件衣裳如今是样货,到了正月才有正款,需得提前预定。

光预定,就要五百块。

如此巨款,顾缃哪里付得起?

顾缃以为,只有城中极富极贵的人,才能狠心去买那么贵的衣裳。

可顾轻舟穿上了,果然比顾缃想象中更有英伦范,而且气质极佳,那个土包子都改头换面了。

顾缃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夜未归,是死到哪里去了?”顾缃恨恨道,“还换了衣裳!”

司公馆的人打电话,说老太太留顾轻舟住在司公馆,众人不疑有他。

这话,在秦筝筝等人听来,仅仅是顾缃嫉妒顾轻舟。

可顾绍脸色煞白。

只有顾绍知晓顾轻舟去了哪里。

顾缃一句无意的话,让已经懂得人事的顾绍想偏了,他低垂了头,不敢看顾轻舟。

昨夜,她是和司少帅睡了吗?

“在司公馆啊。”顾轻舟盈眸微敛,从顾缃脸上滑过,冷冷问,“昨日不是打过电话了吗?”

顾缃梗住,复又气得半死!

“你跟谁这么说话!”顾缃大怒。她才是长姐,若是连顾轻舟都不怕她,她长姐的威严何在。

“跟你啊。”顾轻舟莞尔,丝毫没有把顾缃的话放在心上。

秦筝筝也怒。

见秦筝筝上前欲说什么,顾轻舟凝眸沉思了一瞬,问她:“太太,阿爸选了哪位小姐去上学?”

秦筝筝母女几人,脸上顿时严霜倾覆,像被霜打的茄子,偃旗息鼓。

她们再也没心思和顾轻舟吵了。

顾轻舟也快步上楼。她把衣裳脱下来,换了自己的老式衣衫,钻到了冰凉的被窝里,不想再动了。

顾绍旋即从阳台的门进来,暗携了一卷寒风。

“舟舟,昨晚那个人”顾绍白了脸,“他是司少帅吗?”

“对。”顾轻舟道。

顾绍见她轻抬皓腕,不时揉按鸦青色发丝间的太阳穴,不敢相信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被投入军政府的监牢,顾绍知晓是少帅,却不知是哪位少帅,只当是跟顾轻舟定亲的那位。

人家是未婚夫妻,名正言顺,顾绍又能说什么。

他心情低落,好像初恋的孩子,懵懂间又失恋了。

他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顾轻舟因昨天她杀人的事,心里沉闷,也没心情安抚顾绍。

半下午,阳光从后窗照进来,金芒碎碎铺满了屋子,温暖明媚。

顾圭璋回来了。

随后,顾轻舟听到了哭声,是秦筝筝。

顾圭璋做了决定,他的两个女儿里,只有老三顾维可以复学,老四顾缨因“体弱多病”,暂时修养一年。

“阿爸,你疼三姐远胜过疼我!”老四顾缨大哭。

同时,她也恨上了顾维。

三姨太苏苏见状,悄悄跟她的女佣妙儿嘀咕:“看到了吗,轻舟小姐随便用个计策,她们就内斗了。”

这是顾轻舟的打算。

顾家那对双胞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和睦。上次老四捅伤老三,两个人已有罅隙;如今上学二选其一,老四恨上老三。

她们之间从此就无法相安了。

哪怕和睦,她们也是表面上的,这层关系迟早要土崩瓦解。

“太太只怕是分身乏术了。”妙儿低笑,“这个家里要彻底翻天了。”

“老爷最恨在他眼皮子底下吵闹。她们迟早是要打的,等她们自己开战,会让老爷失去耐心。”三姨太微笑。

顾轻舟总是有更适合的方法,来对付秦筝筝母女。

这一点上,三姨太远远不及她。

“轻舟真是乡下长大的吗?”三姨太也会疑惑,“如此足智多谋,她要么是受人训练,要么是天生的强者。”

“您觉得她是哪种?”妙儿好奇问。

三姨太想了想,道:“后者,轻舟生而不凡。”

妙儿连连点头。

上学的事,就算解决了。

秦筝筝为了衣裳、为了舞会,想要害顾轻舟,结果断送了一个女儿的前途,如今后悔莫及。

太过于忧伤,秦筝筝病下了。

正文 正文_第52章团圆饭

秦筝筝病下了。

顾轻舟也因刺杀案的事,心中惶惑良久,整日窝在家中不肯出门。

顾轻舟的消沉,让顾绍误会了。

“舟舟,你别担心,其实有一种西药,可以可以”顾绍面红耳赤,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没听懂,茫然看着他。

她没想吃药。

她现在只是心情郁结,身体上没有毛病。

哪怕想吃药,她也宁愿吃中药。

顾绍落荒而逃,当天出去了。

晚上他回来,带了一些石榴籽给顾轻舟,一张脸红得滴血:“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试试看。”

顾轻舟仍是不解。

她为什么要吃石榴籽?

“为何要吃这个?”顾轻舟问。

顾绍更是尴尬,整个人像被煮熟的虾子。

此事应该女眷来说。

可这个家里,没人知晓顾轻舟那晚的去向,顾绍不能出卖她,任何人也不敢告诉的,只得他自己出面。

他痛苦杵在那里,憋了半晌说不出来。

后来他回房,写了个关于石榴籽的功效给顾轻舟。

顾轻舟看完,发现顾绍写的石榴籽功效,还有“避孕”这一项,顿时就明白顾绍在想什么了。

她的一张脸也是红若晚霞。

她不是不知道石榴籽的这种功效,而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阿哥,那天晚上,少帅把我送到了司公馆,我并没有和他”顾轻舟雪白的脸,热浪一阵阵的蓬上来,不由自主红透了,“再说了,石榴籽避孕是谣传,中医里并不用的。

顾绍见顾轻舟无精打采,还以为顾轻舟被司少帅糟蹋了,担心未婚先孕的丑事,才没精神。

这误会大了。

听完顾轻舟的解释,顾绍夺过石榴籽,这下子更尴尬了。

于是,他很久不再跟顾轻舟打照面,远远躲开她。

过了两天,秦筝筝病愈了,顾轻舟仍是恹恹的。

正月十五,司老太派人接顾轻舟去司公馆。

司行霈也在。

他脱了军装,穿着西装马甲,倜傥雍容,眉目俊朗得能逼退世间的繁华。他俊美却不阴柔,威严却不匪气,足以使任何女人为之痴迷。

司行霈趁人不注意,悄悄跟顾轻舟耳语,伏在顾轻舟耳边说:“轻舟好看。”

顾轻舟今天穿着司行霈送给她的风氅和旗袍,进屋后脱下了外裳,批了件淡蓝色浓流苏披肩。

流苏在她周身摇曳,皓腕凝霜雪,她眉眼格外韵致。

司行霈此人有个怪癖:只要是他的东西,他就会越看越喜欢,无一处不是完美的!

如今,顾轻舟是他的!

顾轻舟则脸色微变,恨不能离他八丈远,低声道:“不要跟我说话,我不认得你!”

司行霈失笑:“我和你睡过一个枕头,你浑身的肉我都摸过,你不认得我?”

顾轻舟细细吸气,感觉自己真没出路了,脸色更惨白,面无人色。

他们说着话,司行霈的两位叔叔婶婶,以及他的堂兄弟姊妹,全部到了。最新最快更新

司老太也从里屋更衣出来。

“今天吃个团圆饭!慕儿回国了,轻舟也来了,我也不知还有多少光景能看到这样的好日子!”司老太笑道。

顾轻舟顿时明白:司督军那一家人也要来。

她看了眼司行霈。

她和司行霈一样,都是原配生的孩子,在继母当家的新家庭里,格格不入。他的处境,顾轻舟是明白的。

司行霈表情不变。

很快,司督军就带着他的妻儿来了。

司慕走在最后面。

抬眸触及顾轻舟,司慕眼神冰凉,幽蓝色眼波里毫无涟漪。

司慕是和他哥哥司行霈一样高的个子,念军校的他,也不是文弱公子,高大结实。他今天穿着白色衬衣,深棕色马甲和西装,宽肩长腿,器宇不凡。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司行霈跟前,都会黯然失色,气质输上一大截,只有司慕能与司行霈一较高下。

他站在司行霈身边,气度竟然丝毫不输司行霈。

“嫂子也来了?”司琼枝笑着道。

司慕神色一敛,薄唇微抿,一张脸冷若冰山。

司琼枝微笑。

她哥哥逃离家庭,却被顾轻舟出卖,现在恨极了顾轻舟。她再提“嫂子”,她父亲和祖母会喜欢,觉得她懂事;而她哥哥,则更对顾轻舟恨之入骨。

拔高了自己,又无形中踩压了顾轻舟,司琼枝是个特别机敏的孩子。

司慕不能说话,他上前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一看到他,心里就阵阵泛酸:“我的慕儿,你的病还没有好?”

司慕点点头。

司老太攥紧了他的手,痛心道:“德国医生都是废物,若是留在国内,寻个名医,这会子早好了!五年啊,可怜你吃了这么多苦!”

司慕什么也表达不了,轻轻抚摸他祖母的手背,安抚着她。

老太太这时候想起了顾轻舟,晦暗的眸子立马亮了:“轻舟医术了得,让轻舟给你开个方子!”

其他人一怔。

司慕眸光深敛,下颌紧抿,他全身上下被寒意裹挟着。

“姆妈,今天是团圆的大喜日子,什么治病不治病的,岂不是晦气?咱们应该说些吉利的事体。”司夫人也吓了一跳,急忙打岔。

她可不想顾轻舟给她儿子治病!

顾轻舟是谁啊,她有什么资格给少帅治病?

老太太不怕死,任由顾轻舟折腾,司夫人可不敢将儿子的性命交给顾轻舟。

“姆妈,治病也要等过了正月再说。”司督军也笑,“慕儿才回来,轻舟也要准备入学的功课,看病先缓一缓。”

“轻舟要去念书了?”老太太高兴。

“是啊。”司夫人忙笑道。

话题暂时转移到了读书的事上。

司慕看顾轻舟的眼眸,更加阴冷。若是眸光可以杀人,顾轻舟现在只怕千疮百孔了。

顾轻舟全然当没看见。司慕又不是她什么人,她根本不在乎司慕怎么看待她。

很快司公馆开了午饭。

吃饭的大厅里摆放着三张桌子,宽敞明亮,墙角数盆水仙,亭亭盛绽,似一个个聘婷绰约的佳丽。

长辈们坐了一桌,成年的孩子们一桌,未成年的一桌。

顾轻舟坐到了司行霈和司慕那桌,司琼枝紧挨着她。

司行霈的余光,一寸不让盯着顾轻舟:若是顾轻舟敢偷瞄他弟弟,他就把她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好在,顾轻舟一直埋头吃饭。

“果然乖巧。”司行霈心中微笑。

司慕一开始对顾轻舟很冷漠,现在是漠视,只当没这个人。

司琼枝想着心思。

他们这一桌,静悄悄的,居然没人说话,筷子落在碗碟的清脆声,格外清晰。

“绝不能让她给我哥哥治病!”司琼枝璀璨盈眸微微转动,心中打起了主意,“顾轻舟只比我大一岁,她治好了我祖母,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把戏!”

她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

这么小的年纪,能有什么医术呢?

“她为了嫁入豪门,用尽了心机。治死了我哥哥,哪怕杀了她,她一条烂命也不值钱;若是治好了,以后就是我司家的恩人。风险虽然大,回报却也很高,她居然拿我们家的人命去赌!”司琼枝揣测顾轻舟的用意。

除此之外,司琼枝想不到其他缘故。

这个势利的女人,治好老太太是她的运气,司琼枝不相信她总能有这样的好运。

于是,司琼枝有了个很不错的主意。

这个主意,可以让顾轻舟以后再也不敢提她的医术。

饭后,大家一处喝茶闲聊,司琼枝对老太太道:“祖母,我们过几日去看看颜婶母,可好?”

同时,她也对顾轻舟道,“嫂子,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顾轻舟问:“颜婶母,是谁啊?”

正文 正文_第53章我会栽培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轻舟就知晓,眼前这个绝艳的妙人儿司琼枝,她很不喜欢顾轻舟。最新最快更新

这很好理解,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司琼枝不管是先入为主,还是同仇敌忾,对顾轻舟都不会有好印象。

第一印象不好,后面就很难改观了。

司琼枝说要带顾轻舟去看“颜婶婶”,定是藏着阴谋诡计。

顾轻舟不知晓谁是“颜婶婶”,一时间也想不到司琼枝欲耍什么把戏。

以静制动,是顾轻舟最擅长的策略。

她微微垂眸,修长羽睫在眼底投下阴影,浓稠的黑发泛出淡墨色的清辉,映衬住她一张小巧的脸,越发纯净无瑕。

顾轻舟问谁是颜婶婶,老太太笑着跟顾轻舟解释:“督军府的总参谋长姓颜,他太太身体不太好,这两年常生病,从前她健朗的时候,总过来陪我打牌。”

原来,颜家是军政府的高官。

“老太太,您别伤心。”司琼枝安慰她,“嫂子她会看病,不如让她去瞧瞧颜婶婶?”

司老太眼眸骤然发亮:“还是琼枝聪明,这主意挺好。”

顾轻舟就懂了,原来司琼枝是打这个主意。

司夫人也明白了,微微笑了下。

唯有司督军不解深意,笑道:“去看看也好,就老颜整日夸他儿媳妇好,也让他见见我们家儿媳妇!”

司督军是真喜欢顾轻舟,这个儿媳妇他特别满意。

司行霈表情无异,静静听着。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隐约要发作了。儿媳妇这几个字,让司慕格外刺心,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约定,正月十八带着顾轻舟去看望颜太太。

这也是司老太力主的。

老太太相信顾轻舟的医术,她也很喜欢陪着她打麻将的颜太太。顾轻舟若能治好颜太太,那是一桩大德,可以积福的。

当天,司家的汽车送顾轻舟回去,司行霈没有机会单独和她说话。

但是翌日上午,司行霈让他别馆做事的朱嫂给顾轻舟打电话,自称是司公馆的。

电话到了顾轻舟手里,换成了司行霈接听。

“到门口来,我去接你。”司行霈命令道。

每每见司行霈,都是一番惊心动魄。

他的触摸,他的亲吻,都让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实在怕他。

顾轻舟拒绝:“我不太舒服,改日再去看老太太。”

“听话。”司行霈在那头笑,“你敢不出来,是不是打算诱我深夜翻墙进你的香闺?”

顾轻舟一个激灵。

司行霈真做得出来。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眼睛。若是被人看到司行霈半夜爬她的闺房,顾轻舟在整个岳城的名声都要臭了。

她还没有成功,她还没有夺到家业,不能任由司行霈现在就毁了她。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崭新的奥斯丁停在顾公馆门口。

他自己开车,没有带副官和司机。

顾轻舟打算坐到后座,司行霈喊她:“过来。”

她不敢在顾公馆门口逗留,不想被家里人看出端倪,就快速上了他的副驾驶座。

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轻轻握了下她的手:“穿这么少跑出来,不冷吗?”

“别虚情假意。”顾轻舟抽回手,“你若真替我着想,就不会逼我出来。”

司行霈低笑,笑容温醇却透出霸道。

“我的轻舟喜欢躲,比猫儿还矜贵,不逼迫你,你都不会往我怀里逃。”司行霈道。

顾轻舟望着车窗外,不说话。

她自己不知道,司行霈却可以看出,她微微抿唇的模样,是有点委屈的。

前不久才遇到的刺杀,司行霈又敢一个人外出,不带任何的副官,顾轻舟觉得他太过于自负。

也许是自信,没人能伤他。

沉默了片刻,司行霈的汽车穿城过巷,越走越偏。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顾轻舟问。眼瞧着就要出城了,四周的柏油路也变成了石子路,两旁种满了垂柳。

早春的柳芽新嫩,迎风舒展着枝条,摇曳款摆,婀娜韵致。

“带你去出口气,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后背一下子就僵硬了。

他是不是抓到了刺客?

又要刑讯?

想起他上次的刑讯,仍像噩梦一样萦绕着顾轻舟。

“出什么气?”顾轻舟声音里带着几分轻颤,“我不去,我要回城!”

说罢,顾轻舟就要解开安全带,仓皇中连跳车都准备好了。

司行霈猛然一踩刹车,顾轻舟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他俯身,解开了她弄了半天的安全带,身上带着雪茄的清冽,在她脸侧萦绕。

他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胆子这么小?”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用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苍白的小脸。

顾轻舟胆子从来不小。

她所谓的大胆,无非是不惧怕任何阴谋;哪怕是漆黑的天,也敢在田埂上行走。那时候,顾轻舟以为自己很勇敢,超乎所有人。

直到司行霈活剥了一个人给她看。

从那天起,十六岁的顾轻舟第一次知晓了什么是恐怖!

她对胆大、胆小有了崭新的认知。

“轻舟,你们村里过大兵吗?”司行霈收起了他的温柔,面容肃然看着她,认真问道。

顾轻舟一怔,摇摇头:“没有。”

“是啊,没有。”司行霈低喃,“相对于北方的军阀混战,南方的局势很稳定。平常百姓只听说过北方又打仗了,难民又南下了,却又有几个人清楚,什么是战争?”

顾轻舟哑口。

司行霈说的是实情。

“轻舟,南方的局势又能稳定几年?现在大家都有饭吃,哪怕再大的矛盾,用钱调停就解决了。

可战争就像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没有人能够阻挡。生在乱世,你能躲避杀戮吗?死人一点也不可怕,轻舟,可怕的是居无定所。

我带着你见识了杀戮,见识了丑陋,你也许恨我,但是你要明白,这就是现实,就是这个世道,它迟早会来到你的身边,你躲避不开!”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愣住。

“轻舟,我是个当兵的,我从来不敢去筹划自己的前途。计划好了前景,娶妻生子,哪一天枪不小心走火,命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十分凄惨。

你看着军政府显赫,司家贵不可言,殊不知这样的督军府,换了多少主人?前任的督军,他们的尸骨还不知在哪条臭水沟里烂。

对我这种没前途的人来说,过一天算一天,我喜欢的军火,我就要抢过来;我喜欢的地盘,我就要打下来;我喜欢的女人,我就要弄到手。

轻舟,我不仅要把你弄到手,我还要栽培你,教你杀人,教你坚强。哪一天我死了,你真正无畏,才能在这乱世好好生活下去,也不枉你跟了我一场!”司行霈道。

他缓慢说罢,轻轻吻顾轻舟的唇。

顾轻舟的内心,像是被震撼了,她忘记了躲,任由司行霈的唇齿相依,辗转缠绵。

正文 正文_第54章轻瞧

顾轻舟当时颇有几分迷惘,任由司行霈拥吻她,忘记了世俗。

他的话、他的眼神,迷惑了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喃着:“轻舟!”唇齿间缱绻,像丝线缠绕着,寸寸收紧,能把人的心扼住。

顾轻舟心头闪过几分异样。

旋即她回想,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司少帅说“我是个没前途的人”,顾轻舟就想骂脏话:“去你奶奶的!”

站在权势最高端的尊贵人说,他没有前途

他都没有前途,那顾轻舟是行尸走肉吗?

就好似天天穿着俄国皮草的贵妇,突然有一天穷了点,穿了件国货的貂皮大衣,在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说:我好可怜,我好落魄

什么鬼!

顾轻舟嘴角抽搐:她猪油蒙心了吗,听他说这些话!

那天下午阳光温暖,外头春寒料峭,车厢里温暖和煦。

城外的小路没有行人。

司行霈像是疲倦了,他把顾轻舟抱到后座,自己枕着她的腿,打起了盹儿。

金灿的骄阳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幽深的肤质,细腻紧致。双目轻阖,神态安详,薄唇也噙着轻微的淡笑。

他很放松。

顾轻舟端详着司行霈的脸,哪怕睡着了,他也很俊美。

而后,顾轻舟迷迷糊糊的,也起了睡意。

等她睁开眼,已是黄昏,旖旎晚霞从车窗照进来,顾轻舟的脸沐浴在暖阳中,双颊粉润,眉目曳情。

司行霈静静看着她。

“睡好了?”他揉了下她的脸。

顾轻舟坐正了身姿。

司行霈下车,换到了驾驶座,调转车头回城。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放下车窗吹风,头发就被吹得凌乱。

清醒了些,她问司行霈:“我们出城是要做什么?”

“本想带你去看刑讯的,你害怕,所以停在这里歇午觉了。”司行霈微笑。

她蜷缩起来睡觉,真像只慵懒的猫。

司行霈从未养过猫,现在他想养一只了。锦衣玉食养着,养到哪天他死了,尊贵的她能再找个好人家。

名贵的猫,永远不缺主人。

所以,司行霈打算把顾轻舟养得极其精贵,他要她无人能及。

“我要出去一趟,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司行霈道,“我不在城里,要记得你是谁的女人。”

“反正不是你的!”顾轻舟反唇相讥。

司行霈抿了下唇,道:“这样啊?那我带你回别馆,让你长些记心?”

顾轻舟无言,低垂了眸。

“别委屈,又没怎么着你。”司行霈轻笑,“我是认真打算要你的,你这么小,我不会现在睡你,毁了你的健康。我的轻舟,你要长长久久陪着我,我有耐心等你。”

“那你将来结婚了,如何处理我?”顾轻舟冷冷呼气。

“将来?”司行霈笑,“你也瞧见了,我三个月之内遇两次刺杀,谁知道还有没有命讨媳妇?

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你到太太跟前去敬茶,自认妾室的。你是我的轻舟,不是司家的小妾。到时候”

他沉吟了下,“你始终是我的女人!”

“没有名分,不见天日,连姨太太都不如。”顾轻舟冷漠道,“就是你的表子,陪你睡罢了,说什么你的女人!”

“别胡说。”司行霈轻轻蹙眉。

表子两个字,他听来格外刺耳。

顾轻舟是他的猫,他的宠物,她是尊贵优雅的,不是他花钱发泄的玩物。

他要养她。

“轻舟,我答应你,我会栽培你。等我死了那一天,你可以很优雅全身而退。但是我活着,你就是我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过脸。

“司少帅,你欺负我年纪小!”顾轻舟咬唇,“我不是谁的宠物,我是个光明正大的女人。你现在看不起我,将来你会后悔自己瞎了眼!”

司行霈失笑。

“我怎么看不起你?”司行霈笑问。

小小年纪、温软可爱的小姑娘,自称是“光明正大”的女人,着实有趣。

顾轻舟却沉默了。

她很想说,“你若是看得起我,你就会想娶我,而不是养我。”

可这席话,会让他以为顾轻舟想嫁给他,平添误会。

顾轻舟不想。

司行霈正常的时候软语温柔,可他疯狂的时候杀人不眨眼,他就是个疯子。顾轻舟不想嫁给这个疯子。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不疯,顾轻舟也不愿意嫁给他,她不爱他!

他将顾轻舟视为宠物,宠物始终是物,不是人。

他没有平等看待过她。

顾轻舟合上眼睛,不再和司行霈说话,斗嘴实在没意义。

回到家中,顾轻舟沉思良久。

她看着衣橱里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那旗袍上的缠枝海棠盛绽,妖娆妩媚,让她摆脱了几分少女的稚嫩,同时又不张扬,美得恰到好处。

司行霈很会选衣裳。

正如他所言,他若是养她,会把她养得很好。

顾轻舟用力合上了衣橱,不想再看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八,顾轻舟依约去了司公馆,跟着司老太去看望颜太太。

顾轻舟今天穿了件樱桃粉软绸滚边长袄,月白色澜裙,外头仍套着那件大红色镶嵌白狐毛的风氅。

红色映衬着她细致的眉眼,淡墨色的长发,俏丽里有几抹绮色。

“这样好,去人家探病,就是要带着喜气去!”司老太满意,她自己也穿了件金蓝色的长袄。

等了片刻,司夫人和司琼枝就来了。

她们母女一袭时髦的装扮,都是大衣里穿旗袍,气派又华贵,只是老太太看着不喜。

司琼枝给她母亲递了个眼神,两个人颇有默契。

顾轻舟隐约知晓她们的打算,唇角微翘。

司老太则没想这么深。

乘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和司老太同坐,司琼枝和司夫人同坐。

“姆妈,顾轻舟这个人很聪明,知道讨老太太喜欢,连穿衣裳都是照老太太的喜好来。”司琼枝低声对司夫人道。

司夫人冷哼:“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专攻这些下贱巴结的手段,一辈子也上不了台面!她到底是顾圭璋的女儿,流着顾圭璋的血脉,就是个贱种!当年绮罗看中顾圭璋,我就说过她会吃亏,她不信我的。”

提起孙绮罗,司夫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但她又特别讨厌顾轻舟。

思前想后,只觉得顾轻舟是太像顾圭璋了,才令她生厌。

顾轻舟的五官,也不太像孙绮罗。司夫人一见面就说顾轻舟像她姆妈,不过是客套话。

司琼枝却心尖一动:“姆妈,我看过您和绮罗姨的照片,顾轻舟一点也不像绮罗姨。”

司夫人点点头:“她是不太像她生母。”

“姆妈,她才两岁就被抱到乡下去养,乡下环境那么差,为何她没有夭折呢?”司琼枝略有所指,“她真是顾轻舟么?”

司夫人倏然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要好好查访查访。

正文 正文_第55章吐血症

顾轻舟跟着老太太,从司公馆出发,往颜公馆而去。

车厢里很温暖,顾轻舟坐在老太太身边,心里安静。

司老太受不得颠簸,故而汽车很慢。顾轻舟从后视镜里,瞥见了身后司琼枝和司夫人的道奇汽车,莫名打了个喷嚏。

“她们是在议论我吗?”顾轻舟暗揣。

司夫人和司琼枝肯定是在议论顾轻舟,顾轻舟得到了司老太的喜欢,司夫人很不高兴。

就是不知道,她们会如何对付她。

司老太则关切问顾轻舟:“冻着了?”

顾轻舟摇头:“没有,老太太。”

暖心的关怀,让顾轻舟回神。

司老太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还说没有呢,这手冰凉。你们小年轻,总是穿得这么少。”

老人家掌心的肤质微松,像极了家里的棉绒毯子,温热熨帖。

顾轻舟心中发暖。

老太太叮嘱她,一定要多穿衣,平时要照顾好自己,嘘寒问暖非常仔细。

“您放心,我会穿得暖和的。今天不知怎么的,感觉怪冷,还是您老人家身上暖意足,气血旺。”顾轻舟笑道。

司老太道:“你也要滋补些,回头我叫人送些燕窝给你。

“家里都有,我若是想吃,就去您府上蹭饭。”顾轻舟忙拒绝。

燕窝拿回去,秦筝筝哪怕不没收,也要换成低劣的。

“那更好了。”司老太笑道。

而后,她们说起了颜太太。

老太太告诉顾轻舟说:“颜新侬是督军身边的总参谋长,督军最器重他了。”

顾轻舟心念微转:原来是总参谋长,相等于副司令员,是司督军的二把手,整个岳城的二号人物。

若是结交上了颜家,顾轻舟又多了一条路。

顾轻舟想起李妈的话:轻舟小姐,你到了城里一定要广结人脉。人情是钱买不了的,它才是辅助你成功的根基。

如今,笼络人脉的机会到了。

顾轻舟不需要人脉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她只需要人脉作为依靠,让她可以给母亲和外祖一家人报仇。

她母亲的死很好解释,肯定是秦筝筝为了上位而出手的;而她舅舅和外公的死,至今没有明目。

知晓颜家的身份地位,顾轻舟就更关心颜太太的病了。

那厢,老太太继续说:“颜新侬这个人,有些新派的作风,他不娶姨太太,跟他夫人鹣鲽情深,家庭非常和美,我倒是很喜欢他。”

现在这个世道,如此位高权重却不纳妾的,简直罕见,罕见到别人会怀疑你是不是太惧内,亦或者性无能。

司督军就有五房姨太太,就连顾轻舟的父亲,也不是一妻两妾?

介于此,顾轻舟对不纳妾的颜总参谋也有几分好奇。

“颜太太到底什么病啊?”顾轻舟问。

提及此话,老太太脸色微沉:“说起这件事我就生气!颜太太常年胃病,一直靠中药养着,好好的。

三年前,颜太太胃病转重,你婆婆说介绍一位德国医生给她。那个德国医生说什么,颜太太是胃溃烂出血了,要切掉一些胃。”

顾轻舟插话:“那可能是胃溃疡。”这是她师父告诉过她的。她师父是中医神医,却也涉猎过西医。

老太太口中的“你婆婆”,是指司夫人,虽然顾轻舟听着有点别扭。

“对对,就是这个鬼说法,要给颜太太开膛破肚,我是极力不同意的。可颜家信了你婆婆的鬼话,非要做颜太太做手术。

手术之后,倒是好了一年多。去年却又开始发病,那个德国医生还说,胃的什么口子再溃疡,又有开膛破肚一次,阿弥陀佛!

从那之后,颜太太就患病了,胃疼不止,每次发作必吐血,断断续续两年了,最近这两个月,天天吐血,越吐越多,还有鲜血块。

年轻吐血,命不长久!西医害死人,我们老祖宗的药,从来没这么害过人。我就说过了,开膛破肚的手术,都是奇技淫巧,我哪怕是死了,也绝不要西医给我肚子里划一刀!”

老太太说起来,痛心疾首。

现在的行情,是西医被极力追捧,但是医疗设备和医生资源短缺,西医成了很紧俏的事。

而中医又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弄得不少的百草厅关门歇业,大家都没心思做大夫。

这么一来,有些寻常的小病,两种医疗观念的冲突,反而弄成了大病。

“老太太,我一定会全力治好颜太太的,您放心!”顾轻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欣慰叹了口气,说:“轻舟,你肯定是得了高人的真传。我们老祖宗的医术,讲究一个天赋。若是天赋极高,就算是三岁也能看病;若无天赋,不能开窍的话,学到六十岁医术也平庸。

轻舟,你是个天赋奇才,你治好了我的病,他们都猜你是蒙对的,但是我老太婆见过些薄世面,你这孩子心中有数!

到了颜家,你放心大胆去说,我给你做主。等治好了颜太太,颜家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顾轻舟心中温热。

老太太的面容慈祥,她真心实意的相待,让顾轻舟几乎落泪。

她从小没什么亲人,老太太的善意,让顾轻舟感受到了亲情,虽然很遗憾,她没什么机会真正做老太太的孙儿媳妇。

“是,老太太,我会尽力的!”顾轻舟暗暗敛去了眼底的浮光。

汽车半个小时之后,到了颜公馆门口。

颜公馆是一栋很宽敞的花园洋房,比司公馆还要大,高高的缠枝铁门,透出威严。

听说司老太和司夫人、司家的三小姐以及司家的未来少奶奶都来了,颜家的大少奶奶亲自跑出来迎接。

一行人客套几句,进了颜家的内院。

颜总参谋不在家,只有女眷们。

颜太太坐在床上,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长袄,消瘦得双颊都深陷下去,一双眼睛晦暗无神,形同骷髅。

她有气无力:“老太太您来了?我这也起不了身,不能给您请安。”

“快躺好,快躺好!”老太太上前,亲自扶了她,“我们来看望你,若是惹得你反而添病,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又问,“今儿如何了?”

“老太太,还是跟昨儿一样,早起吐了两口,早膳之后又吐了三口血,带些血块。”颜太太的大儿媳妇代为回答。

瞧着颜太太这模样和气色,司琼枝和司夫人当即明白:颜太太活不成了。

她们进来的时候,隐约瞧见偏厅摆放了一副棺木。

正文 正文_第56章捧杀

司琼枝建议顾轻舟来颜家治病,当然没安好心。

看到颜太太的气色,再加上偏厅停放的棺材,司琼枝心想:“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颜太太,她的阳寿到头了。这时候,不管那位大夫接手,都是烫手的山芋。”

颜家在德国教书的大儿子,也带着儿媳妇回来了,多半是奔丧。

司琼枝就明白,颜家的人也清楚颜太太的病情,已经不抱指望了。

“颜太太没几天活头了。”司琼枝心想,“可怜,她倒是个好人。”

同时,司琼枝又想,“既然这个好人要死了,何不在死前帮我们一把呢?”

颜太太的病不行了,医者不是神仙,对阳寿将尽的人无可奈何。

而司琼枝想做的,就是一定要让顾轻舟接手。

“等颜太太死在顾轻舟手里,谁又能解释得清,到底是不是顾轻舟害死的呢。”司琼枝心想。

司琼枝知晓她母亲被顾轻舟敲诈,却又不知顾轻舟用什么敲诈的,司夫人不肯告诉司琼枝。

不知内情,司琼枝也无法帮忙,只得重新找机会。

顾轻舟治死了总参谋长的太太,司督军不管是为了军心,还是为了颜面,都会立马退去和顾轻舟的婚事,甚至可能会把顾轻舟关到警备厅,告她一个谋杀罪。

就连司老太,都没有理由阻拦。

到时候,司琼枝和司夫人就可以落井下石。

真是好机会!

“顾轻舟,你的末路来了!”司琼枝微笑,心情很不错。

颜太太的内室很宽敞,颜家几个孩子围绕着,不肯离开。

司琼枝目观四方,顾轻舟亦然。颜家什么光景,顾轻舟扫一眼也看清楚了。

顾轻舟瞧着颜家的孩子们,心中猜测:“估计是医生说颜太太只有这几日的寿命了,所以颜太太的孩子们在替母亲送终。”

颜太太生了五个孩子,长子在德国教书,次子在铁道局做事,第三女随着婆家定居英伦;四女和五子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十七岁。

几个孩子里,除了第三女怀孕无法前来,余者皆到了。

一个穿着杏色海棠花旗袍的女孩子,是颜太太的第四女颜洛水,她眼皮始终肿着,仍见盈盈泪光,可见是多么舍不得她母亲。

“婶母,您放宽心,好好养病,不日就能好起来。”司琼枝上前,低声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的第五子,也就是那对龙凤胎中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司琼枝。

司督军偶然开玩笑,说要和颜家结儿女亲家,当时司夫人就翻脸了,闹了个不愉快之后,颜太太再也没想过司琼枝做她的儿媳妇。

只是,颜老五有点不死心,至今还惦记着司琼枝。

此刻,颜老五的余光,也瞥向司琼枝,爱慕之情难以掩饰。

颜太太笑了笑,道:“借三小姐吉言了。”

“婶母,前不久我祖母也生病,后来遇到了一位神医,您何不也见见她?”司琼枝眸子明媚,唇色柔润,说话也透出高雅。

她声音更动听。

“哪位神医?”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立马问。

几个孩子里,颜洛水最舍不得她母亲,一点微薄的希望都不肯放过。

“就是顾小姐!”司琼枝指了指老太太身后的顾轻舟。

颜家众人的目光,随着司琼枝的手指,落在顾轻舟身上。

听说这位是二少帅司慕的未婚妻,乡下来的老派女子。如今一见,果然是很腼腆内敛,端庄有余,活泼不足,没什么时髦气息。

可能是那大红色的风氅,映衬着顾轻舟的脸,红光璀璨,让她看上去更年幼,颜家众人看完她之后,都微微蹙眉。

一个孩子!

孩子能治什么病啊!

琼枝小姐不是说笑的吧?

可司琼枝从小贞静,有世家名媛的风范,不会无缘无故说笑的。

颜太太又狐疑看了眼司老太和司夫人。

司夫人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老太太的病,的确是轻舟治好的。她这孩子天赋不同寻常,当时我们也吃了一惊。”

此话一说,颜太太和她的孩子们更是错愕。

难不成是真的?

颜太太复又打量顾轻舟,怎么看都觉得顾轻舟很小,太过于稚嫩年幼,不像是会治病的样子。

颜家众人蹙眉。

“你真的会治病吗?”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小心翼翼问顾轻舟。

全家都在怀疑顾轻舟,只有颜洛水带着几分希望,希望真的会出现奇迹。

她最盼望出现奇迹!

颜洛水从小粘着她母亲,她们母女感情深厚,颜洛水在感情上还没有“断奶”,她离不开她母亲。

“你能救我姆妈吗?”颜洛水几乎要哭出来,上前欲拉住顾轻舟的手,求顾轻舟帮忙。

颜家的大少奶奶,抢先一步拦住了颜洛水:“四妹,你别添乱了。”

这时候,司老太也道:“轻舟的医术的确很好,我的病多亏了她。要不是她,我现在可能瘫痪在床了。”

颜家众人又是一愣。

连老太太也说顾轻舟医术好,难道是真的吗?

顾轻舟是个医学天才不成?

司老太很有威望,她是绝不会乱说话的。她这么说了,众人就不得不信。

颜太太却犹豫了。

“司夫人向来掐尖要强,她的未来儿媳妇,她肯定是吹嘘她的。而老太太,见我们都怀疑司夫人的话,为了儿媳妇的面子,也要夸耀几句。”颜太太心想。

这么想着,颜太太更是不敢让顾轻舟尝试了。

她还想留一条命,多跟孩子们相处,等老颜回来呢!

虽然不认同顾轻舟,面子还是要做的,于是颜太太道:“顾小姐这样厉害?那我的病,就拜托顾小姐请脉了。”

她伸出了手。

颜家的孩子们有点紧张。

不过,哪怕顾轻舟开了方子,她们也是可以不用的。这么想着,提起的心倒也放下了一半。

“我才疏学浅,斗胆献丑了。”顾轻舟道。

说罢,顾轻舟就坐到了颜太太床边,果然认真给颜太太把脉。

颜太太的手腕瘦若枯骨,冰凉脉弱,顾轻舟浅按深取,认认真真把脉,然后又对颜太太道:“太太,我看看您的舌苔。”

颜太太就张开了口。

顾轻舟一番诊脉之后,约莫十分钟,她站起身,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见颜家的二少爷、五少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小姐都在,就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医者都不会在病家面前说病情,影响患者的心情。

颜家的男主人不在,顾轻舟就得对颜太太的孩子们道。

正文 正文_第57章傲气

顾轻舟认认真真诊脉,完毕之后对众人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很是熟练的样子。

司琼枝好笑:“她倒是装模作样,我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颜太太这时候开口了,她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我这个病已经百无禁忌,他们都是些孩子,您的诊断直接告诉我吧。”

饶是长子快三十岁了,颜太太眼里,他仍是孩子。

颜太太怕孩子们对她的病还抱有希望,被顾轻舟蒙蔽了。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心想:“最近碰到的病人,都要求当面说病情。”

司老太点点头。

这个时候,取得病家自己的信任更要紧。

颜太太最是不相信顾轻舟。她不是对顾轻舟有意见,而是因为引荐顾轻舟的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颜太太不信任司夫人。

顾轻舟就道:“那我直言不讳了。吐血很很多种情况,有外感吐血、内伤吐血、阴虚吐血、劳心吐血等。

颜太太您脉象细软无力,手足冰凉,舌淡红而苔薄黄,此乃阳气不守,是虚症,您这是阴虚吐血!应该健脾温阳。只要吐血止住,胃痛自然就停歇。”

顾轻舟说得头头是道。

颜太太这些年一直吃西药,没见过几位中医,顾轻舟的说话,颜太太和颜家众人无法明白对错。

他们都不懂医术。

“顾小姐果然是医术高超。”颜太太敷衍着,抬举了顾轻舟几句,“请顾小姐开个方子吧。”

顾轻舟开了“金匮肾气丸”,以及“香砂六君丸”

金匮肾气丸是温阳的,香砂六君丸是健脾的,都是对症下药。

这些药,都能从各处的成药铺子里买到。

药方写好之后,顾轻舟交给了颜太太。

“多谢您。”颜太太收好了。

司琼枝冷眼旁观,见颜太太大约是不相信顾轻舟,这药方应该不会吃的样子,微微一转眸,心中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准备过几天再来看望颜太太。

这药,司琼枝一定要让颜太太吃下去。

只有颜太太吃下去,再病死了,司家才能收拾顾轻舟。

也许,可以给顾轻舟判个枪毙?

从此就永绝后患了呢。

“西药胜过过中医,颜太太吃了两年的西药都无用,眼瞧着就不行了。顾轻舟给她的中药方子,不会有效果的。颜太太只有这几日的病情,但愿她能吃了顾轻舟的药再死,这样,顾轻舟就永远也洗不清了。”司琼枝想。

她有法子让颜太太吃顾轻舟的药,只是需得等几天。

司琼枝唇角有个淡淡的微笑,踌躇满志。

颜太太将药方收好,表情很敷衍。

颜家的孩子们都不说话。

顾轻舟淡扫一眼,已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她心里全明白了。

她非常清楚,颜太太绝不会喝她开的方子。

中医治病讲究缘分。

若是病家和大夫无缘,怎么也不肯相信大夫的话,那么这病就难以痊愈。

同时,顾轻舟看了眼司琼枝,她也明白,司琼枝最终会帮她。

这是司琼枝的目的。

来看颜太太,还是司琼枝提议的,她早已有了万能的应对之策,必须让颜太太喝下顾轻舟的药。

“我的药绝对有效,而司琼枝不会明白的,她肯定想让颜太太喝下,然后盼着颜太太去世,把罪过推给我。”顾轻舟心想。

司琼枝等机会,顾轻舟等司琼枝,众人各怀心思,离开了颜公馆。

路上,司老太还对顾轻舟道:“轻舟的辩症很好,颇有大医风范。”

顾轻舟微笑:“您喜欢我,怎么看我都觉得很好,旁人大概以为我卖弄。”

“谁敢?”司老太故意瞪目,惹得顾轻舟大笑起来。

司老太又安抚顾轻舟说:“当初轻舟给我开了方子,我心里懵懵懂懂的就明白,一定能治好我,结果就好了。

轻舟,这就是医缘。若是颜太太不肯相信,那也是她的命,你不必难过。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很长,医术迟早会扬名天下的。”

顾轻舟心中温暖,道:“是,老太太,我明白的。”

顾轻舟跟司老太离开不过半个小时,颜总参谋就带着他的长子,以及一位名医,回到了颜公馆。

颜总参谋长直接去了他太太的院子。

他向他太太引荐一位中医。

“这是徐其真,他就是南京有名的徐一针,医术了得,针灸更是一绝。你从前用中药,病情稳定,这几年吃西药,我也觉得你是被西药治坏了,我重新请了位神医,再给你把把脉。”颜总参谋长道。

颜太太看着丈夫,心绪起伏。

他们的挣扎,让颜太太难过又心酸。

都说久病无孝子,久病无恩情,怎么她的丈夫和孩子们,还是不能接受她的离开?

他们接受不了,颜太太就更舍不得了。

她内心的求生**全起来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也要争一口气。

收敛好心绪,颜太太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来了两位中医!”

“还有谁啊?”颜总参谋长问。

“是督军府二少帅的未婚妻顾小姐,听说她也是位中医,曾经给老太太看过病。”颜太太道。

“是吗?”颜总参谋有点吃惊,“顾小姐还会看病?”

颜总参谋知晓司家新近接了位顾小姐回来,听说是二少帅司慕的未婚妻,他却没见过。

旁边站着的徐神医,眉头微锁,淡淡道:“太太,一病不烦二医,要不我还是算了,先回去了!”

神医都有怪癖,他的病家不能在他面前夸其他的医生。

他在南京认识很多的权贵,根本不把岳城一个总参谋放在眼里,转身就要走。

颜家求他来的,他需得端起架子,颜家才能更信任他。

医者最需要的,就是患者的信任。

颜总参谋长拉住了他,笑道:“神医莫怪,内子不通人情世故,我给您赔罪!内子的病,还求您妙手回春!”

这位神医好傲气!

医者不是应该仁慈宽容吗?

颜太太有点不喜,从心里怀疑这位医者的人品,就更不相信他的医品了,微微蹙眉。

颜总参谋看出了妻子的不耐烦,他悄悄跟妻子嘀咕:“徐一针是给南京的高官看病的”

“他太傲气了,不像个大夫!”颜太太低声道,“从前在京师,慕神医几乎是药到病除,为人却和和气气的。”

颜太太口中的慕神医,是指北平第一神医慕宗河。颜太太出身北平望族,当年她家中显赫,慕宗河常去给她祖母看病。

可惜慕宗河死了十几年,慕家连个传人也没有。

正文 正文_第58章病情转重

南京来的徐一针神医,很是傲气,让颜太太打心眼里不太喜欢。

她更怀念医术高超的慕宗河。

慕宗河死后,这天下再也没有像样的中医了,可怜几千年的医术,几乎快要断绝传人。

“可惜了,慕宗河那么好的医术,却没一个传人。”颜太太在心中惋惜。

颜总参谋再三安抚妻子,然后请徐一针给颜太太把脉。

徐一针认真把脉,任何询问了很多关于病情,诊断说道:“凡血动,由惟火惟气。惟火乃实症,惟气乃虚症。

尊夫人的病,乃是火盛而血热妄行,是实症,应该要凉血清热、滋阴生津。老夫开一方,你们照方抓药,先吃十天,老夫再行复诊。”

这时候,颜家的二少爷着实满心疑惑。

这大夫的诊断,和顾轻舟的诊断南辕北辙。

徐神医说是实症,要清热滋阴;顾轻舟却是是虚症,要温阳健脾,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治疗方法。

徐神医用凉药,顾轻舟说要用温药。

一个人的病情,怎可能察觉如此之大?截然相反的方法,万一错了,岂不是火上浇油,要了他母亲的命?

“阿爸,方才顾小姐说,姆妈这是虚症,要温阳健脾。若真是虚症,这凉寒的药下去,只怕”颜二少很担心。

就好似,他母亲正冻得瑟瑟发抖,顾轻舟说要给她添衣,结果这位大夫来了,却要给他母亲泼冰水。

万一他母亲真是虚症,这一剂寒凉清热的药下去,母亲病情岂不是添重?

两种截然不同的诊断,让颜家二少心里胆怯。

“怎么,少爷不相信老夫?”徐神医冷哼了一声,“老夫说过了,此乃实症!若是老夫看错了,你大可砸了我徐一针的招牌!”

这徐神医在南京,那是服侍过诸位总长的,被人吹嘘得不知天高地厚。br/>

此前,中医是比较落寞,很多名望好的中医世家,要么移居国外,要么后继无人。

西医治疗急病,见效很多;但是很多的隐疾或者难症,还是要看中医。

也不是西医真的不堪,而是此前西医院的医生,医术有限;而中医发展近千年,许多疑难杂症,都有经验。

徐神医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之下,非世家出身的他,居然名利兼收,故而非常傲气。

“二弟,别胡说了,你不信神医的话,居然信一个孩子的话?”颜大少阻止他弟弟,不能再惹神医生气了。

徐神医还是气着了,气哼哼开了药方,转身离开。

颜大少忙跟上去,安排他在颜公馆的客房住下。

拿着徐神医的方子,颜太太有点犹豫了。她觉得自己不太像实症,她应该没有火盛。

“阿慧,这位是久负盛名的神医,他肯定能治好你的病。”颜总参谋低声喊着妻子的小名,“而那位顾小姐,她只是个孩子,孩子的诊断你也敢相信?

实症和虚症之间,差别很小,往往号脉的差池就看错,有时候不小心就判断错了,那位顾小姐年轻,她失手是常事,你应该听徐神医的话。”

颜太太吸了口气,道:“也对。”

虽然如此说,顾轻舟的方子,颜太太还是叫人认真收起来,别弄丢了。

当天,喝了徐神医的药,颜太太没什么反应。

第二天早上,她早起没有吐血了。

颜家上下大喜:“果然是神医!”

“咱们老祖宗的医术,就是比洋人的医术厉害!”

“是那位徐神医厉害!司夫人还说她未来儿媳妇医术好,若是吃了她的药,姆妈现在还不知什么光景呢!”

“是啊,司夫人太轻狂了,应该去告诉她,让她知晓她未来儿媳妇多丢人现眼!”

“你们姆妈病情好转,这是好事,你们多积德行善,顾小姐那事,就不要多提了。”颜太太对孩子们道。

颜家的众人纷纷道是。

颜太太自己也高兴。

吐血两年了,从未间断过,结果这神医一剂药下去,就好转了,真是厉害。

话传到了徐神医那里。

徐神医冷哼:“没见过世间的土包子,老子的神医名头是白来的吗?”

到了中午,原本好好的颜太太,却突然再次吐血。

这次,她吐得比以往更多更鲜红。

不仅如此,她喝了清热的药,下泄的时候,尿里还带血。

颜太太昏死过去。

颜家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久,倏然全部懵了。

颜太太的病情,毫无预兆的转重了。

“怎么会这样,姆妈吐血从来没吐得这么多!”颜家四小姐颜洛水急哭了,失控叫嚷了起来。

佣人立马去请徐一针。

徐神医听闻颜太太病情转重,心想:“不可能啊,怎么会突然转重呢?”

他很吃惊,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不能露怯,于是一脸淡然去了颜太太的院子。

到了颜太太的院子,徐神医更懵了,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颜太太的病情转重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重,徐一针立马心里发虚。

颜太太上吐下泻,上面吐血不止,下面尿血带赤,清热的药多少会下泄,颜太太重创中昏迷。

“快,拿住那个姓徐的,他要害死我姆妈!”颜二少大怒。

“混账,你知道我是谁吗!”徐一针心虚中,已经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可颜家的下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绑了起来。

“土匪,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回南京告你们,你们等着上军事法庭!”徐一针咆哮着,妄图给颜家施压。

结果,颜家根本不理会,直接把他关起来。

徐一针又恼怒,又吃惊颜家的强悍,心里倏然就没底了。

“怎么会加重呢?”徐一针吃惊,难道他真的看错了吗?

不可能!

颜家全乱了套,立马给军医院打了电话。

等待军医来的过程中,颜家上下充满了自责。

“那什么狗屁神医,欺世盗名,我要出去宰了他!”颜五少愤怒。

“不许添乱!”颜大少呵斥弟弟。

女人们更慌乱了。

颜家的大少奶奶道:“现在看来,是顾小姐的诊断才是正确!”

同时,大少奶奶也震惊,顾轻舟那么年轻,医术竟然比一个老中医还要厉害?

徐一针诊脉的时候,还问东问西;顾轻舟都不问,直接就下方子,这份能耐,远在徐神医之上!

顾轻舟,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这等本事,会不会是慕宗河的传人?

正文 正文_第59章相信顾轻舟

颜太太的病情转重,让颜家众人明白,徐一针的诊断是错误的,而和徐一针正好相反的顾轻舟,她的诊断是正确的。

正确的诊断放在眼前,颜家却视若不见。

现在,他们都很后悔。

后悔之中,他们也惊叹顾轻舟的医术,到底她是谁的传人,如此了不起。

“顾小姐的药方,咱们怎么不用,非要轻信那个徐庸医,害得姆妈如此惨?”颜家四小姐哭道。

昨日还满怀希望,觉得徐神医肯定能救活颜太太,如今却又这样了,如何叫人不痛苦?

颜洛水哭个不停。

“顾小姐到底年轻,咱们也不敢”颜家二少奶奶解释,“虽然当时老太太和司夫人都帮顾小姐说话了。”

“就是咱们愚昧,是咱们害了姆妈,咱们小瞧了顾小姐!”颜洛水哭得更狠了。

“我现在想想,老太太最是睿智,她也说顾小姐医术好,我们应该相信顾小姐的。”颜家大少奶奶后悔不跌。

“是啊,我们太无知了。”颜家四小姐哭道,“再去请顾小姐来,她也许还有法子救姆妈。”

他们这边闹成乱成一团糟,军医们终于到了。

军医们给颜太太挂上了盐水,同时准备了氧气机,颜家才稍微安定些。

司督军也来了。

司督军是听闻颜太太病情突然恶化,颜家乱成一团糟,就跟着过来了。

颜总参谋坐在大厅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五旬的精明汉子,隐约是要落泪。他们夫妻感情深厚,颜总参谋太舍不得他太太。

“都是我!”颜总参谋声音都嘶哑了,“不该找什么神医来!”

“你只是病急乱投医。”司督军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你这么灰心,我给你出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若是平常,我也不敢这么冒险。”

“督军请说!”颜总参谋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紧紧看着司督军。

“司慕的未婚妻顾轻舟,那孩子天赋异禀,前不久我们家老太太的病,就是她治好的。你别看她年轻”

司督军还没有说完,却见颜总参谋站了起来。

“昨日顾小姐给内子开了药方,我们只当她年轻,不敢用。她的诊断,正好和徐一针的诊断相反,那就是说,顾小姐的方子有效?”颜总参谋吃惊。

“哦,她来看过?”司督军诧异。

颜总参谋现在回想一下,司夫人和司琼枝举荐顾轻舟,老太太力保顾轻舟,现在司督军也说顾轻舟的药方管用。

那么,颜总参谋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放着良方不用,实在太蠢了。

颜总参谋猛然站起来,也不和司督军说什么,疾步回了内院。

军医们守在旁边。

“阿爸,司家都说,顾小姐的医术了得,就用顾小姐的方子吧!”一见到颜总参谋,颜五少就立马道。

颜总参谋没回答他。

“阿爸!”颜五少极力道。

“我知道了!”颜总参谋撇开他儿子。

颜太太也醒过来了。

她醒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说:“去帮我抓顾小姐开的方子吧,我实在受不住那位神医的方子了。”

家里人更是心酸。

颜总参谋知晓胡军医也是中医世家出身,就把顾轻舟的方子,给胡军医看,问胡军医:“您看这方子行不行?”

胡军医前不久才败在顾轻舟手上,顾轻舟不计前嫌帮他求情,他正感激顾轻舟呢。

一听说顾轻舟开的方子,胡军医很慎重,说:“我相信顾小姐,前不久司家老太太的病,就是顾小姐治好的!”

这时候,颜家对顾轻舟的质疑,已变成了深信不疑。

颜总参谋长后悔不跌:为何昨天没有用?

他太太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都是因为他们不信顾轻舟。

于是,颜家派人去抓药,给颜太太吃下去。

颜家用了顾轻舟的药方,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司琼枝耳朵里。

“颜五向来是个窝囊废,居然真的帮我办成了此事?”司琼枝微笑。

颜家那对双胞胎——颜洛水和颜一源,都只比司琼枝大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颜五少颜一源更是仰慕司琼枝已久。

司琼枝不喜欢颜一源,不过身边有个英俊的追求者,也是赏心悦目的事,更提高自己的身价,所以她也从未明确回绝过颜五少。

顾轻舟的药方,司琼枝更是给颜五少打电话,极力说药方有效,她就是希望让颜五少在旁边吹风。

若是颜五少不行,司琼枝就再利用颜家的大少奶奶。

她对颜五没什么指望,没想到却成功了。

当然,这也不会让司琼枝对颜五刮目相看。

“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哪怕今天不能吃死,等她挨个一年半载死了,我们也可以说,是顾轻舟的药害死了她。”司琼枝粉嘟嘟的小唇微翘着,心情还不错。

只要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颜太太不管什么时候死,司琼枝都可以用颜太太的死给顾轻舟扣屎盆子。

司琼枝也把此事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道:“我就不信,这次顾轻舟还能蒙对!颜家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的药也敢用!”

“姆妈,我去颜家瞧瞧。”司琼枝道。

司夫人颔首。

司琼枝到了颜家,才知道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暂时病情稳定。

没有继续吐血。

“顾小姐的药方,果然管用。”颜洛水道,既像是安抚自己,又像是怀着某种希望。

司琼枝想:“昨日吃那个徐神医的药,当时也没吐,且等等吧,未必就管用。”

等了大概半天,颜太太的病情暂时安稳,司琼枝复又回家了。

司琼枝刚刚回到家,司督军也回来了。

想到司督军对顾轻舟的喜爱,司琼枝心中就有一根刺。

她不想任何人来分夺她的父爱。

黄昏的时候,司琼枝接到信,说颜太太又吐了几口黑血,颜家把顾轻舟接去复诊了。

司琼枝立马去找司督军。

“阿爸,颜太太又吐血了。”司琼枝告诉她父亲。

司督军轻轻叹了口气。

颜太太,只怕是活不成了。

“阿爸,都是顾小姐的药,加重了颜太太的病情。”司琼枝笃定道,“当时她非要开药方,我和姆妈在旁边劝了她半晌,让她莫要轻率,她一句也不听。”

她现在将顾轻舟摘出去,再也不叫嫂子了,直接称呼顾小姐。

“好孩子,你有心了。去告诉你姆妈,要颜家准备些祭品,我看颜太太是撑不过三五天了。”司督军又叹气。

司琼枝内心大喜,脸上却有哀婉的悲切:“阿爸,您说颜太太死了,颜家会不会怪顾小姐?”

司督军一愣。

“到底是顾小姐的药,害死了颜太太。”司琼枝看着她父亲,小心翼翼道。

她这是先在她父亲心中埋下一根刺。

等颜太太死了,颜家在司琼枝的鼓动下怪顾轻舟,司督军也会想起司琼枝今天的话,下意识觉得是顾轻舟害死了颜太太。

所有的罪过都是顾轻舟的。

正文 正文_第60章好转的颜太太

司琼枝说,一旦颜太太死了,颜家会怪顾轻舟的。

司督军也担心。

他很器重颜新侬,一直没推荐顾轻舟,就是怕小孩子失手,真治死了颜太太,从此他和颜新侬有了罅隙。

治病,关乎性命,还是小心为上。

“阿爸,在颜家的时候,我和姆妈极力阻拦,顾小姐还是开了方子,她有点轻率。若是颜太太有个好歹,我真怕将来阿爸难做。”司琼枝又低声道。

司督军看了眼这个小女儿,莫名的舒心。

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的确不假。琼枝聪慧美丽,温柔娴静,从小才貌双绝,是司督军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你最懂事了。”司督军摸了下女儿的脑袋。

此事,让司督军也有些为难。

司督军推荐顾轻舟去,自然没什么;可司琼枝说,顾轻舟不顾阻拦非要冲上去,这就失了分寸。

“轻舟伶俐,这件事却办得有些鲁莽。不过也不能怪她,年纪小的孩子着急表现自己,不都是这样么?”司督军心想,还是很维护顾轻舟的。

小姑娘爱出风头,这不算什么大错,反而有点可爱。

司督军很喜欢顾轻舟,所以心里格外偏袒顾轻舟。

司琼枝看了眼她父亲的表情,就全明白了。

司琼枝也不着急,现在颜太太还没有死呢,等颜太太真的死了,父亲就不会这么想了。

隔了一天,司琼枝再给颜家打电话。

昨天颜太太吐血了,她知道,今天颜太太还是会吐的。

司琼枝很清楚,颜太太一天要吐两次,都是在早上,于是她特意挑了下午。

“婶母如何了?”司琼枝请颜五少听电话。她握住电话,粉润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过,心情愉悦。

她可以判定,电话那头颜五少的悲切。

不成想,司琼枝却听到了一个喜悦的声音:“琼枝,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给我们引荐了一位名医!我姆妈吃了顾小姐的药,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吐血。”

司琼枝细长的指甲一顿,差点被桌面的坚硬折断。

没吐?

她压抑着内心的狐疑和震惊,声音故作喜悦:“太好了,婶母有救了!”

同时,她又迫不及待问,“昨日不是还吐了么,是怎么回事啊?”

颜五少道:“昨日是吐了,请了顾小姐复诊。顾小姐很有把握的说,那是最后的残血,吐完就没事了。”

司琼枝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握紧了电话,粉润的指尖退了颜色!

没有吐?

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司琼枝唇色微白:难道我们又一次替顾轻舟做了嫁衣吗?

这太可恨了!

而且,这是为什么?西医的手术治坏了颜太太,顾轻舟的药为什么有用?

“她到底是怎么蒙对的?”司琼枝想不通,“她不可能有医术的!”

司琼枝实在无法忍受,她去了趟颜家。

颜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守在颜太太的屋子里,等待着颜太太的好转,或者继续恶化。

女佣领着司琼枝往里走,颜家的庭院静悄悄的,细风吹过树梢,虬枝没有叶子的点缀,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

司琼枝也感觉冷,拉紧了风氅,她身段越发玲珑,随着女佣去颜太太的院子。

她走得很急促。

远远的,听到一位中年人在骂。

这位中年人,就是颜总参谋从南京请过来的神医,人称徐一针,针灸很厉害。

“实症的病,你们用虚症的药,就好比起火了,你们居然还添油,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你们真是盼着太太死!”徐一针大骂。

司琼枝听了,忍不住有点小兴奋:还是出意外了吗?

“可是我母亲喝了您的药就吐血,喝了顾小姐的药就无妨。”颜二少驳斥。

“愚昧,中药治本,不像西医一天就见效,你们太心急了!颜太太吃了什么顾小姐的药,现在不吐,不出三天,就要大问题,大罗神仙也难以回转!”徐一针骂。最新最快更新

司琼枝倏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顾轻舟的药,只是把颜太太的病积累了,越积越重,继续喝下去,颜太太活不过三天!

太好了!

司琼枝心想:“我不是不善良,只是颜太太已经是末路了,拖着疾病她也痛苦,早走反而是解脱,同时还能给顾轻舟泼一身黑,两全其美,愿颜太太来生投个好胎吧!”

心里有底之后,司琼枝少了焦虑,将她的高兴隐藏,进去看了颜太太。

颜太太今天没有吐血,气色也没有好转。

司琼枝略微坐了坐,关切问了几句:“婶母,您感觉怎样了?”

颜太太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已经好多了,多谢三小姐想着。”

“我姆妈也担心您,又怕贸然来看望,反而打搅了您修养,只托了我来。”司琼枝道。

司琼枝生得美艳,不输她母亲,粉润的小脸全是关切。

颜太太却知道司小姐根本看不起她,也看不起颜家,颜太太的笑容很疏淡。

司琼枝的目的达到了,闲话几句之后,就说不打扰颜太太静养,起身离开了。

颜家还是有人把徐一针的话听了进去,比如颜家的大少奶奶。

“姆妈,要不要重新吃徐神医的药?”大少奶奶问,“那位顾小姐太年轻了,我实在害怕”

颜太太却是铁了心要吃顾轻舟的。

吐血的痛苦、胃痛的折磨,只有颜太太自己清楚。

吃了顾轻舟的药,她不吐血了,胃痛也缓解了些,她很高兴。

颜总参谋也犹豫不决。

“新侬。”颜太太喊丈夫的名字,像儿时那样温婉。

颜总参谋坐到了她身边。

“我知晓你心里愁苦,也担心用错了药。”颜太太道,“我现在很好,这两年了,我第一次觉得舒服。哪怕是要走了,我也是开开心心的走,难道不比痛苦着走更好吗?若有来生,我还跟你做夫妻。”

颜总参谋握住了妻子枯瘦的手:“别说傻话,你才五十岁,我们还有三四十年的光阴。你可别丢下我,我一个糟老头子,没有你服侍我,晚景凄凉呐!”

饶是这么说,颜总参谋没有反驳妻子。

短暂的轻松,让颜总参谋看到了妻子久违的笑容。

这笑容,就值得冒险。

“你们太无知了!”徐一针还在骂,“颜太太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命,你们居然要害死她!我的话放在这里,若是三天后不出大事,我就把这只诊脉的手剁给你们!”

他赌咒发誓,让颜家的孩子们又担心起来。

“阿爸”孩子们欲劝。

“别说了,我相信你姆妈,她自己明白的。药是她吃,我们就听她的吧。”颜总参谋道。

颜家的孩子们不敢反驳,也不敢阖眼,全守着颜太太。

他们就这么,苦熬了三天,几个孩子都熬瘦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原本早起就要吐血、胃疼不止的颜太太,睁开眼睛之后,突然说:“腊梅是不是开了,真香!”

众人一愣。

她闻得到花香。

之前她的嗅觉是闭塞的。

“我有点饿了。”颜太太又道,“今天胃口不疼,就是想吃东西。”

众人再是一愣。

颜家四小姐颜洛水一下子扑到了母亲怀里:“姆妈,您这是痊愈了!”

严肃稳重的颜总参谋长,倏然两行清泪落下来,喜极而泣。

颜太太好了!

颜太太想吃饭,同时又说闻到了花香,她的嗅觉居然恢复了。

西医手术失败后,颜太太被病痛折磨了两年,无药可医的情况下,吃了顾轻舟开的方子,四天之后,她痊愈了。

她持续了两年的吐血症好了,她持续了三年的胃痛不见了。

位高权重、息怒无形的颜总参谋长,当着全家孩子、军医和佣人的面,潸然泪下,这让很多人动容。

“好,好。”颜新侬哽咽着道,“果然是老天爷开眼,保全了你!”

一个睿智的长辈,如此动容哽咽,孩子们全喜极而泣。

“阿爸,不是老天爷救了姆妈,是顾小姐!”颜家四小姐颜洛水道,“阿爸,顾小姐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

这时候,他们都知道颜太太是好转了。

同时,众人更加明白,顾轻舟的医术,远胜过南京的神医徐一针!

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岳城,藏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对方还是个年幼的小姑娘,就更是了得了!

“她莫不是药王转世?”颜太太提到顾轻舟,满腔的感激,几乎要落下泪来。

只有颜太太自己真正明白病痛的疾苦,最高兴的也是她。

其他人虽然心焦难受,却又如何懂颜太太的煎熬?

十分的病,颜太太素来只敢说七分。

“药王不知道,却是个活神仙!”颜新侬也开心。

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个南京的神医徐一针整个人懵了。

“真是虚症?”徐一针冷汗从额头沁出来。

回想一下,真有可能就是虚症,而他误以为是实症。

为何会看错?

除了徐一针心高气傲,有心在岳城显摆一下,同时也觉得颜太太病容太过于凄切,没有救她的必要。

他看不起岳城的人。

“要是治好了,他们高兴都来不及,给我钱给我名,我在岳城会声名大起;若是治死了,连西医都束手无策,我能怎么办?他们忙着伤心办丧事,还能想起我?想起又怎样,我在南京有头有脸,他们敢拿我如何?”徐一针之前是这么想的。

正是他这种吊儿郎当,不把人命当回事、自己是中医却又瞧不起中医的态度,让他失误了。

失误之后,他死也不肯承认错误,为了让颜家相信他,他反而说了很多的狠话。

非说什么颜太太只有三天的寿命,三天之后肯定要出事等,还说剁手给颜家。

如今第四天了,颜太太的病情并没有徐一针预料中的恶化,她完全好转了。

徐一针冷汗大冒。

正文 正文_第61章医德

颜太太好了,徐一针却懵了。

他正犯愁时,颜二少来了。

颜二少一开始就看出徐一针的高傲,很不喜欢他,所以最不相信他的诊断。

如今,颜太太好了,颜二少心情也大好,想起了徐一针。

那个徐一针,他的诊断才是南辕北辙,差点害死了颜太太!

“徐神医,你不是说,要剁手吗?”颜二少带着两个家丁,拿了一把菜刀进来。

徐一针吓得半死,哆哆嗦嗦道:“你你少犯浑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是政治部孙部长的私人医生”

“呸,庸医!”颜二少冷哼,“剁你的手,脏我家的地!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顺便跟南京的孙部长说说你的丰功伟绩?”

徐一针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夹着尾巴逃跑了,十分狼狈。

“这等庸医,差点就死在他手里!”颜家大少爷也后怕,“姆妈,幸亏您睿智!”

颜家这边欢天喜地,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几乎人人笑逐颜开。

司琼枝早起,心情也极好,她想起今天是第四天,该到了颜太太收尸的日子。南京那个神医说,吃了顾轻舟的药,颜太太熬不过三天,肯定不会有假。

司督军这几天又去驻地忙碌了,司夫人忙着追捧戏子,也没空理会颜家。

只有司琼枝关注这件事。

因为,让顾轻舟去看望颜太太,是司琼枝的主意,这件事都是司琼枝筹划的,她在等结果。

凡事都要善始善终。

“今天去奔丧,还是要换一件素衣裳。”司琼枝想。

她换了件月白色素面旗袍,外头披一件银白色英伦大风氅,去了颜家。

她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急匆匆要出门的颜五少。

“阿源哥哥。”司琼枝喊他。

颜五少脚步一顿,满头虚汗跑到了司琼枝身边,他唇角带着笑。

每次颜五少看到司琼枝,都是这么一副谄媚的模样,司琼枝没留心,当即很难过:“阿源哥哥,不管婶母怎样,你都要节哀!”

颜五少一愣。

他欲解释,却听到司琼枝继续道:“当初顾小姐非要给颜太太开方子,我和我姆妈都是不同意的,如今她果然闯祸了,是我们的错,没有阻拦她!”

司琼枝极力撺掇顾轻舟开药方,颜家人都知道。

但是,她不是这样跟司督军说的。

她诬陷是顾轻舟非要逞能。

现在颜太太死了,司琼枝立马改变口风,无非是利用颜家人对顾轻舟的愤怒,让他们忘了当时司琼枝的推波助澜,甚是加重顾轻舟的罪过,会帮司琼枝遮掩。

“阿源哥哥,真是对不起,我应该更努力阻止她的,婶母的事,你要节哀啊!”司琼枝继续道。

她说罢,明媚的眸子添上了一层雾气萦绕,美丽得几乎妖娆。

颜五少却一愣。

这一席话,让颜五少目瞪口呆。

这位少年吃惊看着司琼枝,好似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目。

“你为什么?”颜五少难以置信,“你当时不同意?分明是你多次力主,非要顾小姐给我姆妈治病的啊!”

“阿源哥哥,你是不是太难过,伤心过度了?”司琼枝可怜他,“我没有啊!”

“你有,分明就是你!”颜五少后退了一步。

司琼枝当然有。

颜五少很感激她,所以记得清清楚楚,是司琼枝和司夫人力主的。

颜五少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相信顾小姐,你让顾小姐来给我姆妈治病,是想害死我姆妈!幸好顾小姐医术好,救活了我姆妈”

“你说什么!”司琼枝嗪泪的美目,倏然睁大,眼底的悲切收尽,变得薄凉而狠戾,“你说什么?”

颜五少这时候看清楚了她的表情,他顿时全明白了。

他后退了一步,惊愕看着司琼枝,难以置信。

胸腔里有一股子冷流,在汩汩的流窜着,颜五少心寒了。

“我姆妈没死,你看走眼了,司三小姐!顾小姐有本事,她的药救活了我姆妈!”颜五少愤愤道,“司小姐,枉我姆妈那么疼你,你这样对我们?”

司琼枝整个人愣在那里。

颜五少又怒又悲,他从小爱慕的少女,竟然会这样对他们家?

他仓皇后退数步,转身就跑,不想再看到司琼枝的面容,他很受打击。

司琼枝也彻底惊呆了。

她一张脸雪白,急匆匆跑到了颜太太的院子,看到颜太太气色还不错,跟着众人有说有笑的,司琼枝的脸,再也难以回转。

她唇色惨白。

颜家的人看到了她,客气招呼她:“司小姐,您来了?”

“是、是啊。”司琼枝说话也不利索了。

坐在回去的汽车上,司琼枝还是惊魂不定,她恨得把手里的皮手袋几乎捏破了。

果然,她真的给顾轻舟做了嫁衣!

“顾轻舟,你这么邪门?”司琼枝恨得眼泪几乎落下来,颇为失态。

太邪门了,这个顾轻舟,她居然会医术!

而且,南京来的神医,居然不如顾轻舟!

顾轻舟不过十几岁,却把经验丰富的神医打败了,这叫司琼枝如何能相信?

司琼枝银牙碎咬:她长这么大,一直尊贵优雅,不管对谁出手,都是大获全胜。她第一次失败,居然是败给了顾轻舟。

“我跟阿爸说的那些话”司琼枝攥紧了手指,心中担忧,该如何搪塞她父亲。

她父亲很精明,不容易糊弄!

司琼枝这次的诬陷,太轻率了。

颜太太不再吐血,胃也不疼之后,再请顾轻舟复诊。

顾轻舟去了,说:“这药再吃两个月,以后这吐血症和胃病就可以断根了。您身体虚弱,胃气不升,多喝些没油腻的蔬菜汤,以及米粥,等过了半个月,才能正常吃饭。”

颜太太一一记下顾轻舟的医嘱。

“顾小姐,你救了我一命。”颜太太热泪盈眶,握住了顾轻舟的手,“我以为我的命到头了,结果这般幸运,让您来了!”

“我是个中医,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顾轻舟笑道,“您太客气了。”

颜太太笑起来。

春阳娇媚,碧穹高远无云,澄澈得几乎透明。颜府的玻璃窗擦得干净,被阳光照耀,就如晶莹的玛瑙。

庭院一株桃树,虬枝斜倚,已经发出嫩红色的花苞。

岳城的春来得特别早。

屋檐下养着一只雀儿,颜太太生病期间,它从来不鸣叫,如今竟然破天荒的,发出清锐的叫声。

颜家上下都洋溢着喜悦。

顾轻舟陪坐着喝茶,跟颜太太说些养生的话题,颜家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小姐和五少爷作陪。

“胃溃疡是应该动刀的。但是手术之后,西医没有照顾好您,导致复发。并不是西医不行,只是这次的医生不好。”顾轻舟道。

颜太太吃惊看着顾轻舟。

西医每次都会把中医狠狠贬低,而中医们,几乎都会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客观评价西医。

西医排斥中医,中医却能容纳所有。

这就是底蕴!这就是千年前的涵养,培养出来的医德。

“顾小姐,我之前挺怀疑你的医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果然人不可貌相!”四小姐颜洛水道。

“是啊是啊!”大少奶奶也感叹,“司夫人极力夸您,她果然有眼光。”

颜五少却突然不说话了。

司琼枝和司夫人夸顾轻舟,显然是不怀好意。她们和颜家四小姐一样,并不相信顾轻舟,却让顾轻舟来给颜太太治病。

她们想让顾轻舟治死颜太太,这样就可以处罚顾轻舟。

颜五少静静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远不及司琼枝美丽。她一张小巧的脸,双眸明眸璀璨,眼睫毛修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鼻尖微翘,精致可爱,竟是十分的耐看。

司琼枝为何要害她,颜五少隐约明白了些:司家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至少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喜欢。

众人夸了顾轻舟一通。

督军府的总参谋颜新侬进来的时候,听到屋子里笑语嫣然,这是颜家好几年不曾一见的,他也默默翘起了唇角。

“你姆妈还要休息,你们都去忙吧,别总在这里打扰。”颜新侬道。

孩子们道是。

颜新侬又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颔首:“好啊。”

她跟着颜新侬,到了隔壁偏厅。

颜新侬先夸了顾轻舟的医术,再三说感谢她救活颜太太,然后他拿出一个小首饰盒子,递给顾轻舟:“这是一点谢礼!”

“总参谋长,我不能要。”顾轻舟道,“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大医精诚》是入门必背的,上书‘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我既然没有坐诊,就不会要您的酬谢。若是我师父知晓,他会骂我欺师灭祖,要打断我的腿!”

颜新侬静静看着她。

顾轻舟眼眸澄澈,莹然眼波里,能倒映出人影。

颜新侬很感动:“世道大变,皇帝没了,儒家的道德也摧枯拉朽,顾小姐还记得祖训,记得《大医精诚》,知晓医者的仁义,真叫颜某刮目相看!”

“您过誉了,我只是个乡下人,不懂时髦,土里土气的话您不嫌弃,我应该感谢您。”顾轻舟微笑。

她这一番话,彻底笼络了颜新侬的心。

正文 正文_第62章特殊的哄丈夫手段

顾轻舟的话,让颜新侬很高兴。最新最快更新

旧式的教条,在颜新侬心中地位很高,只可惜现在人视为弊端。

突然顾轻舟的一席话,让颜新侬看到,年轻一辈人,并没有彻底丢弃祖宗的智慧,文化还能得以传承,他很欣慰。

“我很敬佩顾小姐,督军能有您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司家的大幸!”颜新侬道。

顾轻舟微笑。

她得到了颜家的人脉。

同时,颜新侬极力将小首饰匣子给她:“这不是酬金,你就当是颜伯伯给你的见面礼吧!”

顾轻舟再次推辞。

她的推辞,毫不犹豫。

颜新侬就更坚持:“轻舟,颜家和司家乃是至交,你是司家的儿媳妇,到我们家来了,按照礼数,应该给你一份见面礼,你就收下吧,听话!”

抬出了礼教的大帽子,颜新侬这份礼物给得很诚挚,顾轻舟再推诿就辜负了颜新侬的善意,她收了。

她再三道谢。

顾轻舟离开之后,颜太太小憩了片刻,醒过来之后精神抖擞。

颜新侬到了她床边,颜太太低声问:“顾小姐收下礼物了吗?”

“收下了。”颜新侬道。

同时,颜新侬把顾轻舟那番大医精诚的话,告诉了颜太太。

颜太太听完之后,惊喜道:“那孩子,真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颜新侬点点头,复又叹气。

“怎么了?”颜太太不解。

颜新侬就把司夫人和司琼枝想害顾轻舟,结果顾轻舟歪打正着,开了个有效方子的事,告诉了颜太太。

“她们未必是想害你,多半是想害顾小姐!”颜新侬道。

颜太太气极,咳嗽了起来。

咳嗽之后,并没有吐血,是彻底好了。她愤愤然:“司夫人的眼光太高了,容不得人!顾小姐没了生母,娘家也不显赫,是挺可怜的。”

“不如,我们认她做义女,如何?”颜新侬道,“她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她是颜家的大恩人,若是还在前清,咱们应该给她立个生祠,现在不流行这样了。”

颜太太眼睛微亮。

“这自然很好!”颜太太道,“只是,她将来是督军的儿媳妇,咱们是督军的下属,她会不会嫌弃咱们?”

“儿媳妇?”颜新侬沉默想了想,“我看此事很难。督军是喜欢顾小姐的,夫人却未必乐意,此事八成是要有变故。”

想到司夫人为了陷害顾轻舟,不惜捧杀她,颜太太不寒而栗,她丈夫的话,她深以为然,顾轻舟很难嫁给司慕。

颜太太更可怜顾轻舟了。

“我让洛水去试探试探顾小姐的意思,若是她不嫌弃,我们倒也可以做她的义父母,将来有什么事,好歹能撑腰不是?”颜太太笑道,“再问问她父母同意不同意”

晚夕的时候,颜太太把她的第四女颜洛水叫到了身边,问了她此事。

颜洛水今年十七,只比顾轻舟大一岁,性格沉稳内敛。

“姆妈,这太好了!”颜洛水很喜欢顾轻舟,不仅是因为顾轻舟投她的眼缘,更是顾轻舟治活了她的母亲。

颜洛水离不得母亲。

“我后天去看望顾小姐。”颜洛水笑道,“姆妈,我真喜欢她,愿意她做我的义妹!她救活了你,她是菩萨转世!”

颜太太轻轻摸了摸爱女的脸,笑了起来:“你这傻孩子!”

——*——*——

司督军回城,首先想起了颜新侬的家事。

不知颜家现在如何了。

“去颜公馆。”司督军对副官道。

督军府的汽车,就开到了颜家大门口。放眼望去,没有瞧见白幡,也没有听到哀乐,司督军一颗心稍微安定几分。

还好还好,颜太太暂时还没有走!

“颜新侬和他太太感情太深,别出事才好,我真怕他受不住打击。”司督军心想。

颜新侬深情,要是顾轻舟真治死了他太太,这梁子就结下了!

和颜家结下梁子的话,其实会很糟糕。颜新侬是总参谋,如督军府是一座皇庭,颜新侬就是位高权重的丞相。

皇子的未婚妻得罪了权臣,司慕的前途堪忧。

督军来了,颜新侬很快迎出来。

“今儿气色甚好,弟妹的病情好转了?”司督军问。

这是客套话,宽慰家属的心。

司督军的经验看来,颜太太那病估计没什么起色。

哪怕是顾轻舟看了,也未必可以好转,毕竟顾轻舟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不成想,颜新侬立马喜上眉梢:“是啊,全好了!督军,您的儿媳妇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是新时代,若是后退五十年,我非要给她立一座生祠不可!”

司督军愕然。

同时,他的心里又豁然开朗。

“轻舟的药起效了?”司督军忍不住笑。

“是啊,非常有效,内子现能吃饭睡觉,一天天好起来了。”颜新侬笑道。

司督军眼角有得意堆砌。

对于顾轻舟的医术,司督军是有七分相信的,司家的老太太就是顾轻舟治好的。若不是他女儿那番话,他根本不怀疑顾轻舟。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医术,应该能得到九分的信任。

“如此甚好,合该你有福气。”司督军欣慰,拍了拍颜新侬的肩膀。

颜新侬眼睛却转了下。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对司督军说了。

颜新侬对司督军道:“此事,我还应该当面给夫人和琼枝小姐道谢。我们之前见顾小姐年纪小,以貌取人,不太敢用她的药。

是夫人和琼枝小姐极力引荐。特别是琼枝小姐,天天往我们家跑,催促着用顾小姐的药,这份苦心,才是救回内子的根本”

他说罢,抬眼去看司督军。

果然见司督军微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脸色阴沉了下去。

这点情绪,司督军很快就遮掩了,随意说了句:“应当的。”

颜新侬微笑,他知道司督军想什么。

司琼枝的用心,就这样被颜新侬戳破了。

上次司琼枝诬陷顾轻舟逞能的话,也不攻自破。

司督军去内院看了一回颜太太。

颜太太还是那么消瘦,眼睛却有了神采,这是好转的迹象。

轻舟的药,真的起效了!

回想起琼枝的话,以及颜新侬的话,司督军就明白:这次治病,不过是他的夫人和女儿给顾轻舟的一个陷阱。

幸好顾轻舟真有医术,要不然治死了颜太太,颜新侬跟司督军也有罅隙。

“无知妇人!”司督军心中大怒。

汽车到了督军府的官邸门口,司督军跳下了汽车,迫不及待进了后院。

他气势汹汹。

司夫人正在看书,眉头紧锁,见司督军进来,她站起身道:“督军回来了?”

“到我书房来!”司督军脸色铁青,亦如他身上那件笔直挺括的军装。

司夫人心中有数,跟着司督军进了书房。

司督军很严厉:“夫人,你不喜欢轻舟吗?”

司督军很生气,既气司夫人,也气司琼枝。但是琼枝是姑娘家,男人教子不教女,女儿应该交给妻子去教育。

琼枝做错了,她的罪过都在司夫人身上。

司夫人早有准备,对这话并不意外。她生得美艳动人,杏目微垂时,竟楚楚可怜,有些少女的娇憨委屈。

“不喜欢!”司夫人道。

这话,反而叫司督军微愣,没法子接口。

司督军没想到司夫人如此坦诚。

司夫人声音柔婉,喃喃低语:“我跟着督军的时候,家境并不优越,慕儿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他念书苛刻,日以继夜。而后意外出事,至今不能言语,所有的倒霉事都被他碰到了。

我是个没有主见的母亲,只盼着我的儿子好。他这般努力刻苦,却要他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他的朋友、同学甚至将来的下属都会笑话他。

我不喜欢轻舟,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但是,督军重诺,为了您的诺言,哪怕再不喜欢,我也忍了,慕儿也忍了”

说罢,眼泪就簌簌落下来。

若是她狡辩,坚持自己没有害过顾轻舟,司督军会大怒;但是,她这么一番软语表白,言语中又真情实意,司督军反而软了。

“好了好了,不要哭!”司督军拉过她柔软的身子,将她抱坐在腿上,“我知道你委屈,为了我,为了司家!是我没有体谅过你的心意,没有察觉到这些。”

司夫人哭得更狠。

仓促中,她去寻司督军的唇。

夫人娇柔的唇,覆上了司督军的冰凉干裂,让司督军浑身一颤。

司夫人有一头浓稠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似朵盛绽的妖娆罂粟。

这魅惑的风情,烈烈灼目,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司督军再也想不起其他,只有眼前的盎然。

副官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从怒吼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是激烈的动静,不知不觉裤子撑起了高高的帐篷。

“督军好体力。”书房里不知止歇,副官煎熬着。

一番**之后,颜家的事就算翻篇了,司督军不喜欢吵剩饭,一件事不会反复提及。

司夫人和顾轻舟的问题,司督军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是家务事,是婆媳矛盾。

婆婆媳妇的问题,已经上千年了,不是光司夫人和顾轻舟有,一般人家都有。

司督军也解决不了这个千年的难题,只能看以后的造化了。

至于司琼枝,司督军是有点失望,暂时不太想原谅她。

司夫人算是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哪怕督军有五个姨太太,最让他**的,还是司夫人这具极品魅惑的娇躯。

只要司夫人宽衣解带,司督军连命都会给她的。

倒是司老太听说颜太太好了,登门看望之后,回来打电话给督军府,请司督军来司公馆。

来了之后,老太太道:“轻舟的医术,咱们都瞧见了,她是真厉害。慕儿那病,不如也请轻舟看看?”

正文 正文_第63章吃老虎的小白兔

老太太关心孙儿,想让顾轻舟去给司慕治病。

司督军同意了。

司夫人却犹豫。她不喜顾轻舟,却也不否认,顾轻舟一连两次治好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的病,说明她天赋极高。

哪怕顾轻舟再年轻,医术也是过硬的。

中医真像玄术,有时候稀奇古怪的,叫人不得不信。

让顾轻舟试试?

司慕是声哑,初去德国治疗了半年,名医们都说,司慕的声带、肺部没有任何问题,他不能说话,只怕是心理疾病。

从那之后,司家就开始替司慕去寻访名医,又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看了很多,都是德国有名的,五年下来,毫无进展。

司夫人心里飞速盘算着:“若说老太太的病是顾轻舟瞎蒙的,那颜太太如此凶险的病,也被她治好了,说明她是有点鬼才的。”

虽然不喜欢顾轻舟,司夫人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她之所以现在选择相信顾轻舟,还是盼着自己的儿子病能好转。

一点零星的希望,做母亲的也不愿意放过。

若司慕一直做个哑巴,怎么和司行霈那个畜生斗?

司行霈可是饿狼,只要督军去世,司慕母子别想司行霈会善待他们。

特别是现在司行霈在军中威望很高,司慕接手的可能性不大。

司夫人迫切需要她儿子好转。

“也行,就让她试试吧。”司夫人最终同意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司慕。

司慕在纸上,写了一个俊逸锋锐的“不”字,将司督军和司夫人拒之门外。

司夫人劝了半晌,司慕拒不开门。

司琼枝对司夫人和司督军道:“阿爸,姆妈,二哥他是受够了治疗,才从德国跑回来,宁愿做苦力也不想回家。

二哥病了,你们心急,可曾想过他更痛苦?反复的治疗,一次次给他希望,再一次次让他绝望,他承受的打击是你们的数万倍。

二哥是督军府的少帅,他遗传了阿爸的坚强,姆妈的睿智,才没有寻短见。如今,你们还要逼迫他,是打算逼死他吗?”

司夫人和司督军愣住。

在屋子里的司慕,缓缓睁开了阖上的眼帘。

原来,在这个世上有个人如此懂他!

琼枝,他果然没有白疼这个妹妹,她是他的知己!

司琼枝一席话,得到了司督军、司夫人和司慕三个人的满意。

司慕出了房间,轻轻抱了下司琼枝的肩头。

如此一来,司夫人真不敢逼迫他了。

司督军夫妻俩一合计,此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再治疗下去,这病好不了,还会逼疯儿子。

“慕儿最懂事听话,他能从德国逃回来,孩子心中严重受损,切莫再逼迫他了。”司夫人道。

司督军也犯愁。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很疼司慕。

“算了,以后再说。”司督军无奈摇摇头。

他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更疼孙子,听了司督军这番话,老太太虽然很难过,却也理解:“治病是医家三分力,病家七分力。他自己不愿意治,哪怕再好的药也不济。反正轻舟是他媳妇,将来迟早能治好他,不急一时。”

司督军颔首。

此事就暂时搁置不提。

不过,顾轻舟的医术,却得到了司家上下一致的认可。哪怕是司琼枝、司夫人那么厌恶她,也不敢否认,顾轻舟在治病方面是有鬼才的。

于是,司夫人和司琼枝再也不敢给她搭台,让她去治病了。

“姆妈,您不是说要去查顾轻舟的底细,派人去了吗?”司琼枝问。

司夫人摇摇头:“还没有。”

没有派人去查,是司夫人以为顾轻舟会治死颜太太,司夫人能顺利处理掉她,不需要多此一举。

况且,司夫人最近爱捧戏子,也没心思理会顾轻舟。

“看来,明日得派个人去。”司夫人暗道。

顾轻舟不知司家这些事。

她从颜家回来,打开颜总参谋给她的小首饰匣子,倏然惊讶,倒吸了一口气:一对钻石耳坠子!

钻石比黄金贵多了!

这么一副小小的耳坠,至少要一根小黄鱼,七八百块钱才能买到。

钻石晶莹,在灯火下闪耀着绚丽光泽,璀璨灼目,闪闪发亮宛如碧穹之下的繁星。

“真好看。”顾轻舟轻轻抚摸它们。

钻石尖锐坚硬,轻轻滑过她的肌肤。

她知道,这对耳坠子,她肯定会卖了换钱。

可心底舍不得。

女孩子对首饰的炙热,是狂野没理性的,顾轻舟亦然。

她现在很穷,需要钱在岳城立足,更需要钱打通人脉,这样的好东西,戴在耳朵上暴殄天物。

李妈还在乡下等着她,她没资格享受。

她依依不舍,将匣子合起来,再也不敢看一眼,怕自己会心痛。

“颜家真大方。”顾轻舟躺在床上,回想颜太太慈善的眉眼,颜总参谋略带睿智的眼神,就很羡慕颜家的孩子。

她要是有这样的父母就好了。

只可惜,她没那么幸运。

她从小就没了娘。

说起来,顾轻舟真要感激李妈,将她带到了乡下,粗茶淡饭却精心温柔呵护她,没有让她在继母的手下讨饭吃。

讨饭吃的日子,最先被消磨掉的,是自信和希望。

没有希望,人就没了前途。

顾轻舟现在还算有前途——假如能摆脱司行霈的话。

正月底,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登门,邀请顾轻舟去颜公馆做客。

春意越发浓烈,春风温柔缱绻,庭院的树木披上了青青新妆,发出稚嫩翠绿的芽。

迎春花开了,花瓣娇嫩清雅,点缀着早春的单调,庭院的小径上,落英如雨,似铺了层锦缎地毯。

颜洛水踩着这样的落英缤纷,进了顾公馆,感叹道:“你们家好别致。”

“这楼有些年月了,树木是比旁处旺盛。”顾轻舟笑,然后又问,“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太的病有了反复?”

“没有,没有!”颜洛水笑容清湛,“我姆妈想请你去颜家做客,特意让我来接你。”

顾缃随及下楼,看到了颜洛水。

颜洛水姿容淡雅,笑意浅浅,穿着一件蓝色旗袍,看上去就其貌不扬,一点也没有军政府高官家小姐的奢华。

“这是谁?”顾缃不带好气的问,“顾轻舟,你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领,当顾公馆是什么地方!”

顾公馆是什么地方?

是顾轻舟外公的祖业,是顾轻舟的私产,却被顾圭璋霸占,你们厚颜无耻住在这里!

顾轻舟微微抿唇,眸子里闪过几分锋利,颜洛水却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颜洛水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她知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绝不想自己的到来,给顾轻舟惹麻烦。

“对不起,我不请自来,唐突了!”颜洛水好脾气,笑容似出绽的桃蕊,娇嫩又清浅。

她的容貌看上去很舒服,对女人没有任何攻击性,这也意味着,对男人没什么吸引力。

顾缃的脸色微微缓和,从鼻孔打量颜洛水,心想:“穷酸!”

顾缃最擅长看别人的衣着,估量别人的身价。

也不知顾轻舟哪里找来的狐朋狗友。

顾缃转身,用水晶杯子倒了杯水,慢慢喝着,余光打量颜洛水,生怕颜洛水占顾家的便宜。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推门而入。

是一名副官。

顾缃猛然站起来,是军政府的副官,难道又是司督军府来给顾轻舟送东西吗?

却见那个英武非常的副官,给顾缃认为的穷酸女子颜洛水扣靴行礼:“小姐,车子备好了。”

颜洛水点点头。

顾缃手里的水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碎晶四溅,满地狼藉。

清脆的碎晶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那高高的意大利式繁复水晶灯,恍惚也轻微颤抖,划破空气,荡漾着涟漪。

副官说“小姐”!

穿着蓝布旗袍的颜洛水,眉眼平淡,衣着朴素,竟被一名军政府的副官叫小姐?

她是什么人啊?

顾缃愣愣看着颜洛水。

“这位是”顾缃回神,知晓自己看走眼了,对方身份尊贵,当即换上一副微笑甜美的模样,想跟颜洛水握手。

颜洛水白净腼腆,人畜无害的她,看上去很随和,对旁人的得罪也不在意。

顾缃觉得颜洛水太好欺负了,就像个软面团,可以随意揉捏。

不成想,颜洛水却柔柔挽住了顾轻舟,笑道:“走吧!”

副官把一张笑脸的顾缃挡在身后。

“这位小姐!”顾缃喊她。

颜洛水恍若未闻,一点面子也不给顾缃。

顾缃怔愣站在那里,心中又后悔又记恨:自己一直羡慕顾轻舟能和军政府搭边,结果来了位军政府高官家的小姐,她居然不认识。

太可气了!

上了汽车,顾轻舟和颜洛水坐在温暖幽黯的车厢里,光线在她们脸上,渡了层懵懂的柔和。

“对不起。”顾轻舟低声对颜洛水道,“那是我继母的女儿。”

“她不过是带过来的继女,竟那么嚣张?”颜洛水口吻温柔,像水般缠绵。细细品位她的话,却发现她其实很有主见,而且犀利。

顾轻舟猛然间,很喜欢颜洛水!

若是有缘,她真希望有个颜洛水这样的朋友。

颜洛水天生会扮成小白兔吃老虎,和顾轻舟是一类人。

正文 正文_第64章寒邪内附

颜洛水问起顾轻舟的姐姐。

顾轻舟喜欢颜洛水,将她视为朋友,就对她知无不言。

“说来话长。”顾轻舟不瞒颜洛水,“我继母是我母亲的表姐,她从小失怙,我外公好心养大她,她却勾搭我母亲的未婚夫。

我母亲还未成亲时,我继母就生了一对儿女,我外祖家一直不知晓此事,后来我母亲嫁过来才明白。

所以,那个姐姐虽然比我大,却不是继女,她是我父亲的血脉。”

顾缃如此嚣张,只因为她不是顾圭璋的继女,而是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颜洛水温柔点头,“养只白眼狼,你外公和你母亲都是善良的人,才不疑心她。”

“谢谢你!”顾轻舟握住她的手。

“谢什么?”颜洛水侧眸,眸光温柔如水,像出绽的荷。

“谢谢你说他们善良,没说他们蠢。”顾轻舟道。

颜洛水轻笑:“这世上没有蠢人。所谓的蠢,无非是信任罢了。这样的人,有一颗剔透纯洁的心,都是很好的人。”

顾轻舟也笑了。

她更加喜欢颜洛水了。

汽车的车窗没有关上,偶然有温醇的风吹进来,带着早春的花香,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

到了颜家的时候,颜洛水一直牵着顾轻舟的手,两人心中都明白:她们很投缘。

颜洛水喜欢顾轻舟,她也知晓顾轻舟喜欢她。

友情有时候也讲究缘分,甚至一见钟情。

顾轻舟在颜家吃饭,颜太太和颜新侬想认顾轻舟为义女,就问顾轻舟:“做颜家的义女,轻舟你可愿意?”

顾轻舟当然愿意,急忙道:“我愿意的!”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有点少女的娇憨。

一向在外沉稳的顾轻舟,眼睛里倏然浮起了一层水光,她哽咽着道:“能有这么好的义父义母,轻舟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她很感动。

顾轻舟从小没有母亲,没人知晓她对亲情有多么渴望。

颜太太就轻轻搂住了她,叫了声:“好孩子。”

当即,颜家摆了个简单的香案,放了果盘、香茗、酒等祭品,全家的人都到场,顾轻舟给颜新侬和颜太太磕头,认下义父义母。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喊颜新侬为“义父”,却坚持喊颜太太为“姆妈”。

颜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颜家其他的孩子都大了,只有颜洛水和颜一源这对双胞胎姐弟跟顾轻舟同龄。他们喜欢顾轻舟,也就没什么嫉妒。

一家人相处很融洽。

颜五少乃家中幼子,倏然再多个妹妹,数他最开心。

“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看赛马。”颜五少大方道。

颜洛水安静、柔美,像温醇的春风,她对顾轻舟道:“出去走走可好?快要开学了,以后得放假才能玩。”

顾轻舟无异议。

颜五少非要自己开车,带着两名副官,陪同顾轻舟和颜洛水去马场。

路上,颜洛水告诉顾轻舟:“我也在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读书,也是高年级。若可以的话,我会让我阿爸去申请,你插班到我们年纪。”

“这样挺好,你们相互照顾。”颜五少道,“洛水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交朋友!”

“我是你姐!”颜洛水轻轻柔柔的反驳。

“你才早出来几分钟。”颜一源不情愿。

“你还记得早几分钟就行。”颜洛水微笑。

颜一源气结。

顾轻舟失笑。

顾轻舟听着他们斗嘴,又想起即将入学会有这个义姐的陪同,心路顿时明媚起来,像花影摇曳的春路。

到了马场,颜五少带着她们去挑选赛马,再下注。

颜五少年纪不大,却是走马章台千金买笑的主儿,什么时髦玩意都会。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都有点老派作风,她们站在马场的栏杆前,远不及其他新派小姐那么飞扬。

旁人看来,只觉得这两个少女温润如水,娴雅贞静。

“第八号。”顾轻舟选了一匹,让颜五少帮她下注。

她随便选的,这是顾轻舟第一次来看赛马。

顾轻舟是来玩的,不是来赢钱的,所以随心即可。

“我也买八号。”颜洛水笑道。

“那我买十二号。”颜五少笑,“八号不行,你们肯定得赔。”

顾轻舟笑而不语。

颜五少买了三百注八号的赛马,又买了五百注十二号的,这算是很大的手笔。

贵宾席上,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看客。女孩子或旗袍或洋装,带着一顶缀了面纱的仿英式帽子。

颜五少和颜洛水走在前面,顾轻舟殿后。

一个侍者端着满满的托盘走过来。

顾轻舟被挡住了路,就停顿了片刻,等侍者上完饮料再过去。

不成想,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梳着西装头,穿着背带裤,打闹着奔跑,推搡了顾轻舟一把。

顾轻舟没有留心,往前一扑,扑到了一张桌子上,把桌子上的一杯水撞到了,全洒在某位时髦女郎的身上。

“啊!”那女郎尖叫着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顾轻舟忙道歉。

那女郎带着帽子,半截面纱上缀了红宝石,露出鲜红的唇,优雅的下颌。

她欲大怒,她同桌的男伴声音低沉:“无妨,我瞧见是那两个孩子奔跑,撞到了你,不是你的错。”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爷,我这身衣裳全毁啦!”女郎嗓音尖锐。

她的男伴不疾不徐:“去整理一下,别扫兴。”很不客气的样子。

女郎眼神躲闪,很怕这男人,当即忍怒出去,收拾干净。

顾轻舟道:“多谢您。”

她也抬眸看了眼这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成熟稳重。他和在场的很多男士不同,他没有穿西装风氅,而是穿着老式的长衫,衣领扣得整整齐齐,像个教书先生,偏偏气度又华贵雍容。

不是小人物。

顾轻舟见他喝水,那杯水里浮动着冰块。

初春的春寒料峭,男人就喝盛夏的饮料,再看他的面色,顾轻舟想到他帮自己解围,再加上医者本能,她说:“先生,您烦渴燥热,是因为体内寒邪太深,应该请个高医,认真吃几贴药。靠冰水来缓解,只会越来越严重。”

“寒邪?”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打量顾轻舟。

他喝冰水,正常人都应该说他有热邪才是,这位小姑娘居然说他有寒邪。

男人眸光犀利而深沉,静静看着顾轻舟。

男人看向顾轻舟,他眼眸透出上位者的威严,似有锋芒。

顾轻舟这辈子只怕过司行霈,其他时候都是格外镇定。

她回视这男人,触及他锋利的眸子,她表情淡然。

“我烦渴燥热,不应该是热邪吗?”男人收回了目光,眼眸睿智沉稳,有岁月沉淀的尊贵。

一袭长衫,更衬托得风度儒雅。

三十来岁的男人,有种更成熟的俊朗,似酝酿陈年的老窖,味道绵长,后劲更足,越看越好看。

“不是热邪。”顾轻舟笃定,“当寒邪积累太深,腑脏虚寒,就会导致脾胃腐熟运化无力,所以您常觉得胃里烧灼,需要冰水才能舒服几分。”

男人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虽然没有把脉,像您的面相,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两个月了,只怕是您寒冬腊月冻了一次,您当时没上心。您要提防,可能两三个月之内,会有大问题。”顾轻舟继续道。

男人优雅点点头:“多谢你的提醒。小姑娘,你叫什么?”

顾轻舟道:“我只是来看赛马的”她不是来马场结交朋友的。

言尽于此,顾轻舟含笑点头,去找颜洛水和颜一源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青绸般的长发在身后荡起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清纯可爱。

就不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男人唇角微抿,继续喝冰水。

“你哪里去了,寻了你半天!”颜洛水和颜一源丢了顾轻舟,正着急呢。

“没事,方才撞了一个人。”顾轻舟道,“已经无妨了。”

赛马很快就开始了。

颜五少笃定道:“十二号肯定能赢,你们的八号会输得很惨。等赢了钱,我请你们去吃咖啡。”

他信心满满。

结果,十二号没赢,八号也没赢,大家都输了,颜五少尴尬摸了摸鼻子。

顾轻舟和颜洛水大笑。

虽然输了钱,三个人却玩得很开心。

离开马场的时候,颜五低对顾轻舟说:“有个人在看你!”

顾轻舟回头,发现是方才那样长衫男人,他正斜倚着他的道奇汽车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眸子深敛绵长,一直追随着顾轻舟。

“是谁啊?”颜五少好奇。

顾轻舟摇摇头。

颜洛水道:“可能是大学里的教授,看他那打扮,斯文得很。”

颜五少对教书人都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穷酸,立马反驳道:“他开着汽车、抽着雪茄、到赛马场玩,能是教授吗?教授的工资一个月才十八块!”

顾轻舟笑。

她回视那个男人,轻轻点了下头,对方回应她,也微微颔首。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颜五少问。

顾轻舟道:“不必了,咱们比他小很多,结交不上他的。”

此事,顾轻舟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因为上学的事,分散了顾轻舟所有的注意力。

她对上学竟有几分期盼。

正文 正文_第65章少帅的礼物

顾轻舟随口诊断,过后就忘记了。

男人反而疑心。

两个月前,这男人躲避一次仇杀落水,在冬月的江里游了八个小时才躲开,当时是挺冷的。

他身体好,随后也没什么事,只是胃里常常烧灼--跟顾轻舟的诊断一模一样。

“真的是寒邪内附吗?”男人犹豫。

他刀口讨生活,若没死在刀光剑影里,反而死在病床上,那就太讽刺了。

他从赛马场回去,去了趟医院。

德国教会医院仔细检查,客客气气告诉他说:“霍爷,您身体健康,没什么疾病,只是胃不太好,酒少喝些。”

男人失笑。

他真是失心疯,居然相信一个少女的话!

可能是那女孩子的眼睛太过于镇定,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吧?

从此之后,男人就丢开了,并没有多想,依旧忙碌着他的“生意”。

只是,他偶然会想起那个女孩子,她盈盈眸光十分潋滟。

他再挑女人陪的时候,会选长发、大眼睛、年纪偏小的女子。

顾轻舟后来再也没想起过这桩子事。

二月初一,她准备上学的资料,颜洛水打电话一一教她。

电话再次响起,女佣喊她下楼听电话的时候,顾轻舟以为还是颜洛水,她拿起话筒就说:“校服的裙子好短,我要穿玻璃丝袜,还是穿裤子?”

她却听到电话里磁性低沉的嗓音道:“不穿最好。”

顾轻舟差点把电话给砸了。

是司行霈!

“我回来了,轻舟。”司行霈在电话里,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哄诱着她,“你出来等我,我十分钟到你家门口。”

“我没空,我明天要去上学!”顾轻舟后背微僵,冷漠道。

司行霈低笑:“乖,轻舟,我十来天不见你,想你想得紧!”

他这种话,更像是丧钟,顾轻舟唇色微白。

她对司行霈有心理阴影,实在讨厌司行霈的拥抱和亲吻,以及他那双结实又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不!”顾轻舟声音微提。

“不?”司行霈笑声更低了,“轻舟乖,你再躲着我的话,我就把你直接锁到我家的笼子里,这样不用每次都去你家捞你了。轻舟,你喜欢金笼子,还是铁笼子?”

变态!

别人说这种话,只是开个玩笑,司行霈却是真做得出来。

顾轻舟忍辱负重,端着一杯茶站在客厅前的落地窗口,慢慢喝着。

今天家里没人,秦筝筝带着孩子们去看电影了,两个姨太太出去打牌了,顾圭璋去了衙门,顾绍开学了。

顾轻舟独自一人。

看到了熟悉的奥斯丁汽车,顾轻舟放下水杯就出去了,快速上了他的汽车。

司行霈一踩油门,汽车离开了顾公馆。

他带顾轻舟去吃饭。

司行霈有七八处别馆,其中最大的别馆,修建得奢华,俨然是他的家。

他的家不在督军府。

厨娘朱嫂煮了一桌子菜,同时很热情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念书灵得来,聪明又漂亮,少帅好福气的!”

“朱嫂你别拍她马屁,她还是小孩子,夸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该教就教她。”司行霈笑,然后对顾轻舟道,“改日来跟朱嫂学几个菜,以后你煮给我吃。”

顾轻舟垂眸不语,不开心。

朱嫂就给司行霈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要哄的,少帅嘴巴甜些。你让她学菜,她又不是佣人。”

顾轻舟终于忍不住笑了。

吃完饭,司行霈拿出礼物给她。

他给顾轻舟两个斜长的匣子。

一个装着金表,一个装着金质的钢笔。

“要去念书了,用心些。”司行霈摸她的脑袋,难得的温柔,“我的轻舟又漂亮又有学问,走到哪里都能吃饱饭!”

他说过,他会栽培她。

司行霈从不食言,念书是大事,他今天是特意赶回来,去学校帮她打点,然后送她钢笔和手表的。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说了句:“谢谢!”

而后,司行霈抱着她,狠狠亲吻了一番,吻得全身的热浪都起来了,将她压倒在床上。

顾轻舟大急,捉住他的手:“你说过等我大些,不伤害我的身体!”

所有的兴趣戛然而止。

司行霈过得不轻松。

他的猫儿矜贵,需得小心翼翼养着,偏他心甘情愿。

她还小,不给他碰。真要是强行碰了,估计要炸毛很久。

他也舍不得弄坏了她。

司行霈在床上什么德行,他自己是知道的,前几分钟还能控制,后面几乎是风卷残云。

没有哪个女人被他睡完能合得拢腿,多少是有点撕裂的伤,轻重看他的心情。

所以他从来不找少女,不糟蹋小孩子。

男人把玩物和宠物分得很开,玩物不在乎价值,开心就行;宠物是心灵的羁绊,是尊贵可爱的。

“我不伤害你的身体,但是你让我怎么办,你要我出去找女人?”司行霈声音全哑了。

“我巴不得!”顾轻舟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眼中泛出了潋滟的水光,“司少帅,求你积德,我年纪还小,你想我以后一身病吗?”

少女太早行房,对身体损害很大。若是不幸有孕,伤害就更大了。

南京政府去年改了法规,将女人的法定结婚年龄从十六岁改到了二十岁。

顾轻舟才十六,她离政府法定的成年还有四年。

司行霈的双眸炙热,紧紧纠缠着顾轻舟:“男人的纾解,不一定就靠女人的下面。轻舟,我今天得教你一些规矩。”

顾轻舟后背发紧,颤抖着抓住他的胳膊:“司少帅,你说话不算数!我恨你,你敢弄进来,我会杀了你!”

司行霈低笑。

他轻掠过她的唇,喃喃道:“我的女人又不是第一次杀人,我相信你杀我的时候,一定不会害怕。”

他吻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小巧纤薄,他的舌尖像蛇,绮靡围绕着她的耳郭,细细描绘,炙热的唇轻咬着她的耳垂。

顾轻舟全身发颤,哽咽着说:“等我以后长大了,有了本事,我第一个就要杀掉你!”

司行霈吻她的唇,缠绵表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总有一死,愿死在轻舟手下!”

顾轻舟彻底没了招。

司行霈没有给她开苞,只是逼迫她用手和嘴,帮他**。

顾轻舟被泪珠浸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哭:“你恶心,全世界都没有你恶心,我不要舔!”

他就按她的脑袋:“轻舟,你该懂事了!”

顾轻舟幻想过的爱情,是懵懂情开的初恋,是从你看我一眼就面红耳赤的羞涩开始,而不是舔司少帅的龙身。

她哭,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司行霈这次却格外的狠心,他说:“你总要认识它的,将来它也是你的,哭什么?永远做小孩子,那是愚蠢!”

“我恨你!”她哭得更狠,“我恨你,你个赤佬,你欺负女人!”

“轻舟!”司少帅按住她的头。

弄了一个小时。

顾轻舟的小嘴、双手和舌尖全麻木了,他的气味在她身上经久不散,她茫然呆滞,已经哭不出来。

她细细的抽噎,心中对司行霈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等她成功拿到了她外祖父的产业,她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司行霈。

司行霈将她抱到浴室,一点点帮她擦拭泪花的双颊,然后抱到床上,搂在怀里睡了个午觉。

很快,他呼吸均匀轻盈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是光着上身的,顾轻舟的手,按压他心脏的地方,感受他的心跳,想:“朝这里开一枪,是不是就能解脱?”

她一定要杀司行霈!

她哭不出来。

她已经是第二次哭不出来。

司行霈是个变态,他既疯狂又恶心,全世界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司行霈一个人恶心。

他还欺负小孩子!

“就是这里!”一直阖眼睡觉的司行霈,突然开口。

顾轻舟吓一跳,连忙缩回手。

司行霈的手更快,将她柔嫩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膛,眼睛也不睁开,低低道:“你要杀我的时候,朝这里开枪,就是这个地方,要记住了。一枪下去,我的命就交代给你了!”

他知晓她的心思。

“司行霈,你为什么这样变态?”顾轻舟声音哭哑了,沙哑着问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

“轻舟,这不是变态,这是大人的世界。”他终于睁开眼,轻轻吻她的眼帘,“欢迎你长大!”

“我不想!”顾轻舟咬牙,“哪怕我想,我也不想跟你做!”

“好好,是我变态,恶心到美丽尊贵的顾小姐了。”他搂紧她,柔声像哄孩子似的,“好轻舟,你乖,让我睡一会儿!”

顾轻舟哭累了。

她反而先睡着了。

司行霈搂紧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她凉滑柔软的发铺满了枕席,也落在他的臂弯,就像一段清泉。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肌肤白皙透明,柳眉细长,红唇饱满,娇憨又委屈的样子,真像只猫。

是他司行霈的猫!

司行霈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久,他这个人太随心所欲,得罪了很多人,不知多少枪口或明或暗瞄准了他。况且,他也没想往长久活。

当今乱世,司行霈每过一天都算自己赚了,他从来不压抑自己。

可现在看着顾轻舟熟睡的脸,他突然担心:将来他死了,这么个俏丽的人儿,落入谁的掌心,在谁的身下婉转轻吟?

不能想,一想他心尖就冒火!

未来,前途,司行霈是没有的,他也不愿意有。

他没什么割舍不掉的牵挂。

现在却有了:他养了只猫。

他想过养好了,将来他死了,可以送人的,反正不投入感情,只是做个羁绊。可现在,他有点舍不得了。

司行霈也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该帮她退亲了。

她还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算怎么回事!

这段日子太忙,司行霈简直是马不停蹄,他又兵不血刃弄到了一座军工厂,接下来他要招兵买马,扩大他的团。

女人是他的,什么身份他根本不在意。

司行霈根本不在乎世间的繁文缛节。别说只是个虚名的未婚妻,就是司慕的妻子,他看中了也要抢过来的。

他模模糊糊想着,搂紧了顾轻舟,进入梦乡。

正文 正文_第66章秦筝筝有了新的打算

司行霈一觉醒过来,已经黄昏了。

谲滟的晚霞从衬窗里照进来,染得满屋金灿。

顾轻舟居然还在睡。

司行霈推她。

“别闹,司行霈。”她低喃,转身继续睡。

司行霈失笑,她真矜贵,又有点娇气,当然也有些小聪明,可爱极了。

他起身下床,朱嫂等人已经离开了,楼下空空荡荡,安静得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

司行霈系了围裙,下厨蒸好了米饭,炒了两个菜——虾仁炒鸡蛋,素炒蓬蒿,然后把中午的鸡汤热了。

顾轻舟醒过来,就闻到了米饭的香气。

她胃里饿得疼。

简单梳洗之后,顾轻舟下楼。她以为是朱嫂在厨房,却看到了系着围裙的司行霈,高大英武的他,拿着锅铲居然和拿着枪一样的帅气。

顾轻舟下巴差点掉下来。

谁能想到杀人如麻的司少帅,居然能洗手做汤羹?

她站在楼梯口,愣愣没敢往下走。

司行霈却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去洗手,要吃饭了!”

顾轻舟嗯了一声。

晚霞从饭厅的落地窗透进来,妖娆妩媚,将亚麻色的桌布染红了。

顾轻舟坐在餐桌前,司行霈给她夹菜,说:“多吃一点。”

他的面容融在夕阳里,敛去煞气,只剩下俊美。

他真是顾轻舟见过最好看的人,虽然他变态之极,又恶心得不行。

这个瞬间,顾轻舟吃到了香甜的米饭,鲜美的虾仁,她想:“司行霈也不完全是个疯子,他正常起来的时候,还算不错”

虽然他很少正常。

这是他第二次做饭给顾轻舟吃。

吃人嘴短,顾轻舟心里评价他的时候,难免失去了公允。

晚饭之后,司行霈送顾轻舟回家。

顾家没人知晓顾轻舟的去向,只当她去了司公馆,或者颜公馆。

翌日,天气晴朗。

早春的柳芽新发,翠嫩枝条迎风摇曳,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也披上了一层薄薄翠纱。

顾轻舟去圣玛利亚学校读书,插班到高年级。她的义父颜新侬托关系,把顾轻舟安排到了颜洛水的班级。

教会学校全是女孩子。

有女孩子的地方,就少不了拉帮结派、明争暗斗。

颜洛水洁身自好,在班上不跟帮,不结盟,几乎是个独立的个体。她父亲是军政府的高官,除了司督军的女儿,倒没人地位比她更高,所以无人敢欺她。

顾轻舟插班,她是少帅司慕的未婚妻,又是颜家的义女,一下子成了焦点。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顾轻舟不理会,只跟她义姐颜洛水同进同出。

她乖巧听话,念书又刻苦,虽然是插班生,除了算数一塌糊涂,其他功课包括最难的英文和圣经,她成绩都很不错,密斯们喜欢她。

顾轻舟很温柔,旁的不说,密斯们至少都喜欢她谦和温顺的态度。

顾轻舟的三妹顾维,重新复学,老四顾缨则退学在家。

此事又是一个焦点。

顾维在学校也有她的帮派,七八个女孩子,组成一个小团体。

“阿姐!”顾维对顾轻舟很热络,甚至主动粘着顾轻舟。

几个姊妹里,顾轻舟总觉得顾维最狡猾,她的心思远胜过顾缨,甚至比长姐顾缃也强。

“颜姐姐!”顾维对颜洛水更热情。

颜洛水不好不给顾维面子。

顾维的体面,也就是顾轻舟的体面,颜洛水很懂得隐忍。

很快,学校就传出,顾维是颜洛水的好朋友。

于是,顾维的地位水涨船高,她在那个小团体里,成了领头的。

“我无所谓的。”颜洛水微笑道,“轻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从来不怕旁人利用我。谁敢利用我真的错坏事,我会找补回来。”

顾轻舟微笑。

她相信颜洛水。颜洛水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腹黑聪颖。

转眼到了三月。

顾轻舟上学一个月整了。

整整一个月里,顾维对顾轻舟殷勤极了,就连顾维的同学,也都阿姐长、阿姐短的叫顾轻舟。

回到家中,秦筝筝也恢复了她的温婉,就连那个草包老四顾缨,也不疾不徐,不哭不闹。

顾轻舟跟她们平和相处。顾轻舟明白,她们在打算盘。

具体是什么如意算盘,顾轻舟也不知道,她在等待。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顾轻舟想。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风雨。

有天晚膳的时候,老四顾缨甚至跟顾圭璋道:“阿爸,读书好辛苦的勒,我宁愿在家里跟着阿姐玩!”

这话,也许是顾四的心里话,但是秦筝筝绝不会允许她当面告诉顾圭璋。

顾圭璋最恨女儿不争气,顾四如此说话,等于自断前途。特别是她现在被退学,再这么说话,更是会失去顾圭璋的欢心。

可顾缨说了。

顾轻舟细细品位她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在学校里的顾维,顾轻舟微笑,她隐约能猜到她们的意图。

顾轻舟不动声色,静静看戏。

顾圭璋则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怒视顾缨:“没出息的蠢货,就知道玩!”

顾缨被吓到了,呜呜哭起来。

“老爷别生气了。”秦筝筝打圆场,“缨缨没出息的,幸好我们家还有轻舟,她总算给老爷长脸。”

顾轻舟得到了司督军的承认,此事顾圭璋脸上添光;同时,她又成了颜新侬的义女,这叫顾圭璋更惊讶。

颜新侬,司督军身边的二把手,也是岳城响当当的厉害人物。

若是能和颜新侬做朋友

“你要是有轻舟一半聪明懂事,我就省心了。”顾圭璋指着顾缨骂。

脾气暴躁如顾缨,居然没有反抗,乖乖低头挨骂,顾轻舟微笑。

果然是有阴谋的。

顾轻舟甚至知道秦筝筝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们姊妹三加起来,都不如轻舟!”秦筝筝感叹道,“轻舟不仅是督军府未来的少奶奶,还是颜家的义女——老爷,您说咱们不请颜家过来做客,会不会显得失礼?”

这话,正中顾圭璋的下怀。

顾圭璋是很想邀请颜新侬,趁机攀结颜新侬的,但是他急匆匆去结交他,怕吃相太难过,没面子,自己脸上过不去。

秦筝筝提及,顾圭璋借坡下驴,道:“也是这话。既然结了义亲,就该常来常往的。”

他转头对顾轻舟道,“轻舟,这个周末邀请你义父义母过来做客?”

“义父去了驻地,这个月都不会回来;义母身体不好,不能出门。”顾轻舟略微遗憾道,“阿爸,不如下次吧?”

顾圭璋薄唇微抿,被拒绝的他有点恼羞成怒,冷哼了一声。

顾圭璋看似傲气,骨子里却是极其自卑的。

秦筝筝反而微笑。

一切都在秦筝筝意料之中。

顾缨和顾缃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顾轻舟真蠢。

“缨缨晚饭的时候,表现得还不错。”临睡前,秦筝筝去了趟顾维的房间,和女儿们密谋。

老四顾缨就露出个得意。

“接下来,就要看维维你的。”秦筝筝对顾维道。

老三顾维颔首:“姆妈您放心,我办事从来不会出错的。”

秦筝筝满意,摸了下顾维的脑袋。

老四顾缨凑在秦筝筝跟前,问:“姆妈,此事若成,我真的能去英国留学吗?”

“肯定的啊!”秦筝筝笑道,“你这么漂亮聪明,现在只是退学修养,是你身体不好,不算丢人。

将来从英伦回来,就跟你大姐一样是名媛淑女。你比顾轻舟美丽,绝对能嫁得比她好。”

老三顾维也有点向往。

“那姆妈,我呢?”顾维问,“我也想出国。”

“你们办妥了此事,将来还怕没有你们出过的机会吗?我听说,颜家的大少爷是德国学校的教授。”秦筝筝声音更低。

顾维立马斗志昂扬。

太好了,她也可以出国,跟她姐姐顾缃一样,涂一层金粉回来,将来可以高嫁。

“姆妈,这次我们会防范顾轻舟的,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她瞧出破绽。”顾维保证道。

秦筝筝颔首:“你们放心,这次万无一失!”

晚饭时候的一席话,早已入了顾轻舟的心。

她不动声色收敛了情绪,没在秦筝筝面前表露什么。

她夜里趴在阳台的乳白色栏杆上吹风。到了三月,薄寒散去,夜晚是温醇香甜的,带着桃蕊的清香。

一楼大厅还有人,灯火未灭,从宽大透明的落地窗透出来,将庭院一株桃树染得绚丽璀璨,那桃蕊像镀上了水晶的外衣。

风过屋檐,风铃叮铃铃作响,春风旖旎缠绵。

顾轻舟眼眸微睐,静静想着心事。

“突然提到了颜家,又提到了老四退学的事,看来秦筝筝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想。

顾轻舟暂时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而秦筝筝就像生在此地的大树,盘根错节,想要将她连根拔起,就需得牵动各方。

“一斧头砍不到合抱的大树,要一个个解决,一件件处理。”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焦虑,让自己静心。

顾轻舟现在做的,是一点点砍断秦筝筝的根。

等时机到了,随便一推,秦筝筝就彻底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她们母女的打算,顾轻舟隐约能猜到几分。

正文 正文_第67章好戏开场

顾轻舟伏在阳台栏杆上,默默想着心事。

“舟舟?”顾绍在门后喊她。

他们的卧室紧挨着,共用一个阳台。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

若说这个家里,唯一能让顾轻舟放下戒备的,并不是和她结盟的三姨太苏苏,而是她的异母兄长顾绍。

顾绍才十七岁,他拥有男孩子的善良和包容,对顾轻舟很好,没有任何攻击性。

顾轻舟回眸,青丝在夜风里摇曳,她的睡裙更如波纹起伏,涟漪回荡着,别有妩媚。

“阿哥,你还没睡?”顾轻舟问。

顾绍点头:“睡不着,功课还没有做完,明天是周末,约了同学去跑马,又没空做。”

顾绍是个很认真的男孩子。他不排斥结交朋友,平常也玩得疯狂。

但是,在出去玩之前,他哪怕熬夜也要把功课做完。

他在学校功课很好,老师器重他,说他将来会有前途的。

顾轻舟微微抿唇,略带遗憾的想:他要不是秦筝筝生的,该有多好。

若他不是秦筝筝生的,顾轻舟会更亲近他。

“舟舟,你明天跟我们去玩吗?”顾绍问。

顾轻舟满头浓郁的黑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宛如盛绽的黑色玫瑰,美得精心又奢华,顾绍又微微不自在。

顾轻舟凝眸想了一瞬:司行霈出去一个月了,差不多该回城。上次她跟顾绍出去,都惹得司行霈大怒;这次若是跟着顾绍的同学,一群男生去骑马,司行霈又不知怎么发脾气。

想到司行霈,真是头疼极了。

除了头疼,剩下的全是恶心。

顾轻舟不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是他豢养的情,妇,却要处处听从他的话,憋屈又不知所谓。

而司行霈依仗的,不仅是他爹的权势,还要他自己树立的威信。

真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若是退回二十年,他肯定就是高衙内。

真怕他啊!

“不了,我明天也要温习功课。”顾轻舟皓腕微抬,将脸侧的细发捋到耳后,露出曲线柔媚的侧脸,以及小巧剔透的耳朵。

顾绍心想:她真精致,像个瓷娃娃。

若她不是他妹妹,他肯定会追求她的,可偏偏

“夜风凉,吹多了头疼,早点睡吧。”顾绍遮掩着他的失落,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颔首。

她差不多理清楚了思路,疏静的夜给了她思绪。

次日是周末,顾轻舟早早起床之后,下楼吃饭,就听到老三顾维对父亲说:“今天要去拜访同学。”

顾圭璋不介意女孩子交际,现在名媛的交际是一种时髦事情。

他花重金送孩子们去教会学校,就是希望她们能结交上权贵门第。

顾轻舟也说:“阿爸,我今天要去看看我乳娘的妹妹。”

她并不是想去何家,而是要去给颜洛水打个电话。

她知晓老三顾维要去哪里。

顾圭璋根本没听她们说什么,随便点点头。

顾维先出门的,她临走的时候,还看了几眼顾轻舟。

顾轻舟装作不知情。

等顾维走过,顾轻舟才出门。

她路过一家西洋表行时,她故意拿着司行霈送给她的金表,进去给老板看。

“这表是不是不太准?”顾轻舟将表拨乱了,一脸无措递给老板。

西洋表行的老板倒吸了一口气:这是瑞士货,香港的表行可以进到,岳城却抢破了脑袋也没有抢到。

这位小姑娘,她居然有如此名贵的表,老板很吃惊。

这是贵客!

老板立马换上一副谄媚又殷勤的笑容:“小姐请坐,这时针是错位了,很容易对上的,您稍等。”

顾轻舟微微咬唇,说:“老板,我能用您的电话,给同学递个信,让她略等我一会儿吗?”

电话是稀罕物,老板的电话也只是装在他办公室里,随便不可能给人用的。

这么位贵客需要,老板格外热情,让店员看好了店,他亲自带着顾轻舟去后头的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一通,顾轻舟说:“请帮我接维克路五十九号的颜公馆。”

这老板一听,立马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维克路的颜公馆,那就是军政府的总参谋府上。

这位小姐身份尊贵极了。

老板很懂事,退了出去,轻轻帮顾轻舟关好了门。

顾轻舟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很重要,顾轻舟又不能在家里打。

顾家只有一部电话,就在楼下客厅,说什么秦筝筝都能听到。

而顾轻舟要跟颜洛水说的话,不能让顾家的人知晓。

秦筝筝有张良计,顾轻舟就有过墙梯,今天顾维出门,顾轻舟自然要和颜洛水通气。

顾维的目的,顾轻舟全部告诉了颜洛水,顺便教颜洛水如何应对。

“洛水,我的话你要记住了。”顾轻舟反复叮嘱。

颜洛水在电话那头笑:“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保证你有好戏看就行!”

顾轻舟笑了笑,问了义母身体状况:“姆妈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正好可以让姆妈配合,你就更有好戏看了。”颜洛水笑道。

顾轻舟道:“只怕姆妈会骂我们胡闹。”

“不会的,我就说是我的意思,姆妈会让帮我们的。”颜洛水胸有成竹。

顾轻舟笑,挂了电话。

出来之后,表行的老板已经帮她对好了时间,恭敬递给她。

“要多少钱?”顾轻舟问。

老板忙道:“小姐,这样的小事是不需要钱的。以后您常来,小店的生意靠您关照。”

这老板实在机灵,他猜测顾轻舟是军政府的小姐,否则这么名贵的表,如何到了她手里?

能得到军政府高官小姐的青睐,以后还愁没生意?哪怕没生意,搭上这条线也是个靠山,万一真有事呢?

如今这个世道,扛枪的才是硬道理。

哪怕一点小善意,以后都能救命,这位老板很精明。

顾轻舟也不点破,反正她是能跟军政府说上几句话。

顾轻舟打完电话,就去了趟何氏药铺,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顾轻舟的三妹顾维,已经到了维克路五十九号的颜公馆。

“劳烦通禀一声,说是顾小姐来了。”顾维对应门的女佣道。

顾小姐,佣人肯定以为是顾轻舟,这样就会很轻易放她进去。

顾维笑容甜美,才十四岁的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旗袍的袖子到胳膊肘,露出半截雪藕一样的粉臂,明媚靓丽。

女佣看了眼她,却道:“顾小姐稍等,今天太太没吩咐说有客,我进去问一声。”

说着,就把顾维拦在门口。

顾维有点尴尬,她一个淑女被人堵在门外,是挺难堪的。同时,她也很恼怒:“狗眼看人低!”

这些权贵门第,就是规矩多,矫情!

顾维这一等,就等了一刻钟。她越等越急,三月初的骄阳,暖融融的,晒久也能晒黑,女孩子都爱美,晒黑是万万不行的。

顾维烦躁用手挡住日头,继续等着。

同时,顾维灵光一闪:“听说是顾小姐来了,居然让我等这么久,莫不是颜家的人根本不喜欢顾轻舟,不欢迎顾轻舟来?”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顾维几乎要笑出声:“感情颜家不喜欢顾轻舟啊?”

等待的过程,就不那么难捱了。

“顾轻舟还吹牛,说什么义父义母,我看人家是甩不掉她吧?”顾维讥诮,“也许颜家是为了巴结司督军,才认下她的。司督军不在跟前,根本不会理她。”

这倒也挺好的。

顾维比顾轻舟年纪小,更加时髦漂亮。

假如颜家不喜欢顾轻舟,顾维可以趁机而入啊!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女佣才来给顾维开口:“顾小姐,太太那厢起了牌桌,一圈没打完,我不敢回话。太太让您请进。”

原来是打麻将。

顾维这会儿没了怒意,气息也平稳了,端庄温婉跟着女佣,进了颜公馆的大门。

颜太太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一个年长的女佣,陪着打麻将。

颜洛水招待顾维,问她:“可有事么?怎么也不打个电话,都不知道是你来了。”

暗恼顾维不懂规矩。

名媛去人家做客,都要提前打电话预知,这样贸然登门,太失礼了。

顾维心想:“我若是在家里打电话,不就让顾轻舟知道了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歉:“对不起颜姐姐。”

她也不狡辩。

“没什么的。”颜洛水微笑。

众人对颜洛水的认知,都是其貌不扬、性格温和甚至有点怯懦,没什么思想,一个软包子,谁都可以揉捏她。

顾维也觉得颜洛水没用。

所以,她放松了对颜洛水的警惕。

颜洛水把她带到了偏厅。

颜太太停了手里的牌,抬眸看了眼顾维:“这是轻舟的妹妹?好可爱的小姑娘。”

顾维脸微红:“颜太太。”

“来,请坐啊。”颜太太笑道,“会打牌吗?”

顾维会打麻将的,但是她要装淑女,摇摇头说:“不会。”

“没事,你和洛水坐一方,我们都让着你们一些。”颜太太笑道。

女佣李妈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顾维。

顾维有点措手不及,她哪里想到,一到颜家就被拉着打牌?

她是带着目的来的,打牌会不会误事?

正文 正文_第68章表演

顾维突然跑到了颜家去,颜洛水也不问她何事,直接就把她拉到了牌桌上。

顾维不好推辞,只得坐了下来帮衬着洗牌。

颜洛水坐在顾维旁边。

“你在学校功课好不好?”颜太太打牌的空闲,和顾维闲聊。

顾维正要回答,颜家的大少奶奶出了一张六饼,二少奶奶忙道:“哎呀,这张我吃!”

顾维的话就被打断了。

随后,颜洛水笑着对颜太太道:“姆妈,顾三小姐在学校交际很好的,她有一大圈的朋友,都尊重她,以她为首呢。”

颜太太、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微微蹙眉,看了眼顾维。

颜家的女眷全念过书,知晓教会学校的倾轧和拉帮结派。

顿时,颜太太的笑容就淡了。

顾维心中恼怒:“这个该死的颜洛水,一点用也没有,话都不会说!”

“也不是”顾维欲解释,却正逢二少奶奶放冲,颜太太糊牌了。

“又是我点的冲?”二少奶奶哭丧着脸,几乎要哀嚎起来。

颜太太等人大笑,让她快点给钱。

气氛热闹起来,顾维的话被彻底打断,再也接不上。

顾维深吸一口气,心想:“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牌桌继续,一连打了好几圈,顾维终于寻到一个机会,说起了顾轻舟。

是颜太太问的:“轻舟今天忙什么?”

“我姐姐她有约会。”顾维道。

“什么约会啊?”颜太太好奇,“跟司二少?”

顾维道:“不是,好像是我哥哥的男同学。”

说罢,顾维用余光去观察颜太太、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表情。

顾轻舟跟她哥哥的男同学约会,不管是去做什么,不管时风多么开放,总归作风放荡。

哪怕顾轻舟回头解释说没有,顾维也可以推说她误会了,并非诬陷。

反正坏印象是留给颜太太的。

颜太太应该会蹙眉,颜家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应该会不悦,甚至会传到督军府去。

顾维用余光瞥了半晌,却见颜太太表情温婉,好像没听到这句话,而两位少奶奶,已经岔开去说别的话题了。

“怎么回事,难道颜家的家风这么开放吗?顾轻舟去跟陌生人约会,她们也不在乎?”顾维大惊。

不像啊,看颜洛水的做派,颜家是挺守旧的!

“出牌啊顾小姐。”顾维愣神的功夫,大少奶奶轻声提醒她。

顾维都震惊了:她刚刚那句诬陷顾轻舟勾搭男人的话,的确是说了吧?

石子投入水中,应该起巨大的波浪,怎么会没反应?

她压抑着内心的惊骇,打了一张牌。

同时,顾维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顾维如此聪明过人的,到颜家来不可能只带了一个毒计。

一句诬陷的话,莫名其妙打了空,顾维心里糊涂,但是她不着急,她还有后招。

麻将牌还在打着,顾维一直没输过,几乎都是她赢。

顾维到底年纪小,赢钱了很高兴,渐渐放松了些。

牌局结局了,顾维只顾赢钱,居然忘记了她的事。

直到撤了牌局,颜公馆的佣人准备妥当了午饭。

饭桌上不言语。

这点,颜太太还是老派的作风。

午饭之后,颜家也有饭后甜点,这点又是新派的作风。

如今的华夏大地,西学东渐,百姓既保留着儒家文化之下的风俗,又学习西方的吃喝玩乐,总归是不伦不类的。

旧的社会秩序已经崩溃,而新的尚未建立,大家都在摸索着前进,什么规矩都不能算过分。

“轻舟姐姐今天出去约会,只因心里不痛快。”吃着甜点的顾维,突然无缘无故插了这么一句话。

她还在说方才顾轻舟去约会的事。

众人吃惊,抬眸看着她。

顾维心中窃喜:终于起效果了。

“怎么了?”颜太太声音柔婉,问顾维,“轻舟她没事吧?”

“阿爸骂她了。”顾维叹气很难过的样子。

颜太太又问:“何事挨骂?”

“阿爸说,海关最近有一批法国葡萄酒进来,先孝顺了他们几个长官。他知道太太您和总参谋长很疼轻舟姐姐,就说让轻舟姐姐请您和总参谋长去家里吃饭。

这原是我阿爸的心意,两家是义亲嘛,应该互通来往,不成想轻舟姐姐却拒绝了。”顾维表情沉重,甚至带着几分尴尬。

她的尴尬表演得不好,就看上去很刻意。

颜太太不点破,摆出深信不疑的面容:“为何拒绝啊?”

顾维见颜太太入瓮了,话就越说越溜:“轻舟姐姐说,我们家地位不及颜家,贸然请您和颜总参谋,好似是咱们巴结颜家,嘴脸不好看。”

颜太太等人配合着,露出了惊容。

颜洛水道:“轻舟这个人啊,心思太重了!”

“也许是轻舟没把咱们当亲戚吧!”颜家的大奶奶叹气。

颜太太抿唇不说话。

顾维见挑拨离间彻底成功了,心中不免大喜。她端起细瓷描金玫瑰的茶盏,挡住了唇角,遮掩唇角压抑不住的微笑。

今天到颜家来,顾维就是想让颜家人误会顾轻舟。

以后,顾轻舟在颜家就更加不招人喜欢了。

颜太太的义女,颜洛水的闺蜜,都可以换成顾维啊!

凭什么便宜顾轻舟?

顾维会比顾轻舟更适合呢!她漂亮乖巧,心思通透,难道她不是更好的开心果吗?

打牌的时候,颜太太就很喜欢她啊。

“颜太太,我斗胆邀请您和颜总参谋长,明天晚上去我家里赴宴可好?”顾维得意的情绪收敛,眨巴着大眼睛,“轻舟姐姐那一席话,我阿爸是很难堪的,只怕不肯原谅轻舟姐姐。若是您和颜总参谋肯去的话,我们也能在阿爸和轻舟姐姐之间调和。”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太太哪怕只有五分愿意,也不好意思拒绝吧?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登门打扰了。”颜太太笑道,“不过说好了,我们可是全家都要去的!”

顾维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

没想到如此顺利。

“那顾公馆真是蓬荜生辉!”顾维笑容灿烂,“颜伯母,我现在就回去,叫我阿爸姆妈准备。”

她擅自叫颜太太为颜伯母,没有留意到颜太太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我告辞了。”顾维兴奋道。

颜太太微笑,让颜洛水送顾维。

颜公馆修建得精致奢华,青石小径两旁,种满了树木,树木不过半人高,蓊郁葱葱;三五步就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或种满了茶花,或种满了玫瑰,繁花盛绽,馥郁秾艳。

顾维挽住颜洛水的手,柔声对颜洛水道:“颜姐姐,您别难过,轻舟姐姐她是乡下来的,有时候行事是小家子气了些,可她对颜姐姐您还是真心实意的。”

颜洛水轻轻嗯了声。

“颜姐姐,明天的宴席,您也一定要去啊!”顾维又道。

颜洛水低声说了句“好”,声音里还是有点失落。

等顾维一走,颜洛水那暗淡的眼眸,闪过几分涟漪和潋滟。

她回到客厅时,颜太太她们都在笑。

“真没想到,咱们家轻舟还能未卜先知。”颜家大少奶奶道。

“轻舟鬼精鬼精的。”颜太太与有荣焉,同时又指了颜洛水的鼻子,“你们小孩子胡闹,让我也跟着你们胡闹!”

颜洛水反驳:“姆妈,明明不是这样的。您只看到顾维是小姑娘,殊不知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她母亲的。这难道还是小孩子的把戏吗?”

颜太太点点头,同时又叹气:“继母都不是好东西!可怜轻舟,在那个腌臜继母手下讨生活。”

众人点头。

“轻舟伶俐,只怕她的继母也没占到便宜呢。”大奶奶笑道。

颜太太略感欣慰。

顾维回去的时候,是乘坐黄包车的。坐在车子里,她笑出声,咯咯的低笑,把黄包车师傅吓了一跳。

回到家,顾维的兴奋仍是不减,急匆匆上楼去找秦筝筝。

她把颜家的那些话,告诉了秦筝筝。

在旁的老四顾缨,捂住嘴兴奋尖叫起来:“姆妈,三姐成功了!”

秦筝筝也高兴,拦住顾维的肩膀:“维维,你真得力。”

“还不是姆妈的主意好,运筹帷幄?”顾维谦虚,面上却是万分的得意。

老四顾缨没什么脑子,瞧着顾维,突然心头冒酸水。

明明是双胞胎,父母好像更喜欢顾维,而不是老四顾缨。

重要的事,姆妈交给顾维去办;学校只要一个人的时候,阿爸让她退学,留下顾维。

顾维比她重要!

不过,姆妈承诺让她去英国读书,这点酸水也就很快消弭了。

只要明天的事情办妥,她就可以出国,这点顾维比不了!

嗯,暂时不要嫉妒顾维,以后她会比顾维更好的。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姆妈,你们俩乖乖的即可。”秦筝筝道,“事情办妥之后,维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洛水的闺蜜;缨缨可以去英国留学,将来学成归来,嫁给总统都不为过。”

母女三都激动起来。

前途就在跟前,等着她们伸手去摘。

顾维替秦筝筝打开了局面,秦筝筝真得意,她生了一个聪明精明的女儿,这是她的得意之作,是她智慧的传承!

正文 正文_第69章盛情

秦筝筝指使,顾维去颜家表演了一番,得到了秦筝筝想要的结果。

于是,秦筝筝带着顾维,下楼去见顾圭璋。

“维维,跟姆妈下楼去见你阿爸。”秦筝筝微笑。

“嗯。”顾维愉悦道。

母女俩满面容光,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顾圭璋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件,手边摆放了一支葡萄酒,放在醒酒器里,已经充分呼吸了空气,倒在水晶高脚杯中,似晶莹透明的宝石。

他抿了一口,很享受吸了口气。

顾维和秦筝筝敲门时,顾圭璋心情还不错。

“有事?”看着妻女进来,顾圭璋阖上了文件,起身坐到了书房的沙发上,手里仍端庄酒杯。

透明的酒杯里,淡红葡萄酒微微荡漾,起了谲滟的涟漪,空气里弥漫在微醺的酒香。

秦筝筝不掩饰脸上的笑容:“老爷,颜总参谋全家明天想来拜会您,定了晚上的宴席,现在就要准备了。”

顾圭璋一愣:“什么?”

颜总参谋要拜会他?

自从顾轻舟成为颜新侬的义女,顾圭璋就多次想跟颜新侬结交,妄图和军政府的高官打好关系,以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只是,他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面子是要的,不好意思太谄媚,奴颜媚骨去巴结颜新侬。

而顾轻舟压根就没想替顾圭璋引荐,昨晚吃饭的时候,顾圭璋都提了,还是被顾轻舟拒绝,顾圭璋很恼怒。

老子花那么多钱让她去读贵族学校,她就是这样回报她老子的?

一点用处也没有,关键时刻不给她阿爸使力,白眼狼!

顾轻舟往日的乖巧,全部被昨晚的拒绝给遮掩了,顾圭璋恼羞成怒,想起顾轻舟就不痛快。

此事,一直梗在顾圭璋心中,现在他太太突然告诉他,颜新侬全家要来顾家拜见他。

顾圭璋猛然站起来,手里的高脚杯掉在长羊绒的地毯上,酒污瑰丽,像一副抽象的西洋油画。

“颜总参谋,要拜会我?”顾圭璋难以置信。

他舔着脸去见颜新侬,是他的巴结;而颜新侬拜会他,那是礼贤下士。

顾圭璋特有面子。

“怎么回事?”顾圭璋看着秦筝筝和顾维,就明白此事不是顾轻舟做的,只怕是顾维。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顾维才是他最有出息的女儿吗?

“阿爸,我在学校跟颜总参谋的女儿颜洛水关系很好。只是,轻舟姐姐有点嫉妒,颜姐姐就多次避嫌。

今天,是颜姐姐请我去颜家做客,又怕轻舟姐姐心生不快,没告诉她。我陪着颜太太打牌,颜太太很喜欢我,就说两家既然认过了义亲,理应拜访的。

颜太太还开玩笑,说他们全家都要来,到时候吃穷了我们,可别怪他们失礼,我忙说不会,就回来告诉姆妈,让姆妈准备。

若是阿爸嫌麻烦,我可以打电话给颜太太,委婉拒绝”顾维神态淡雅,徐徐道来。

顾圭璋全身的热血都要沸腾了。

他终于能结交上颜新侬了!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顾维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贵宾!

顾圭璋很激动,道:“什么拒绝,这是待客之道吗?”

然后,顾圭璋对秦筝筝道:“快,至少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饭菜,要有全套的海参、鲍鱼、霸王蟹,海鲜要全席的;另外,准备好牛排,颜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是在德国常住的,他们吃西餐;还有鸡鸭鱼肉”

他索性给了秦筝筝五百块。

两千块就可以买顾家这栋花园洋房,所以五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圭璋为了巴结颜新侬,真是下了血本,生怕颜家轻瞧了他。

“是,老爷!”秦筝筝拿到钱的时候,双目也在放光。

顾家很多年没有这样大肆铺张了,明天就要奢侈一回。

秦筝筝去忙,顾圭璋留下顾维,问她一些细节。

然后,顾圭璋挺意外:“你在学校跟颜家的四小姐关系很好?”

“原本,颜姐姐是跟轻舟姐姐关系很好的,我只不过偶然遇到她。但是谈过几次之后,颜姐姐跟我更投缘,她甚至私下里对我说,轻舟姐姐有时候做派太小家子气了,让她在同学面前有点尴尬。”顾维低声道。

顾圭璋冷哼:何止小家子气,顾轻舟就是上不得台面!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顾维的一番话,顾圭璋全信了,又问她:“你去颜家,见过了颜太太?”

“颜姐姐说过我的好话,所以颜太太很喜欢我,说要是顾家的女孩子都像我这样就好了。”顾维又道。

顾圭璋从顾维的话里,立马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颜家是看着督军的面子认顾轻舟为义亲,听维维的话风,别说颜太太,就是颜小姐也不喜欢轻舟,估计也是头疼。

轻舟也是知道颜家并不喜欢她,只是为了巴结督军,才跟她来往的。怪不得我说邀请颜家,她立马拒绝,原来是她没本事请到!”顾圭璋心想。

这么想来,顾圭璋对顾轻舟失去了五成的期盼。

这个女儿现在是得了督军的喜欢,但是她是乡下人,实在上不得台面,现在颜家就看穿了她,觉得她做派丢人现眼,将来督军会不会也讨厌她?

说到底,没有雕琢过的璞玉,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若是缃缃得了督军的喜欢,她肯定不会像轻舟这样露怯的。”顾圭璋冷冷的想。

他现在有点后悔,不知道教轻舟是否来得及。

长此下去,他真怕顾轻舟回了督军府这份交情。

另外,颜家以后还是别让顾轻舟去了,让顾维去维持更好,颜太太和颜小姐更喜欢顾维!

“顾轻舟,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想着。

顾维请来了颜家,顾圭璋就对顾维刮目相看,同时他不了解颜洛水和颜太太,也对顾维的话信以为真。

就这样,顾圭璋对顾轻舟上学之事,颇有几分犹豫。

有的人是顽石,哪怕再伪装成美玉,时间久了也要露馅。

听顾维的意思,顾轻舟现在正在露馅中!

“要趁督军府还没有完全厌烦她,想个法子改善才行。”顾圭璋盘算。

这点小事,立马让顾圭璋对顾轻舟失去了信心。

一切都在秦筝筝的算计之中。

顾维说颜新侬和颜太太要携带全家来敷衍,顾公馆上下忙翻了天。

晚膳的时候,顾轻舟也听说了。

是顾维亲口告诉她的。

顾轻舟手里拿着象牙筷子,轻轻落在骨瓷小盏里,几乎没有声音。

“颜家要来?”顾轻舟闻言,抬眸疑惑看着顾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呢?”

顾圭璋脸色更冷了。

看来,顾维说对了,颜家果然厌恶顾轻舟,是顾轻舟自以为颜家厚待她。

这件事,颜洛水都没跟顾轻舟露半点风,顾轻舟至今还不知道呢!

顾圭璋冷哼:“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个家里还轮得到你做主么?”

顾轻舟抿唇不言。

顾维连忙道:“轻舟姐,是颜太太告诉我说,她和颜总参谋想要来拜访父亲的,两家也算义亲了嘛。”

“颜太太是不爱出门的,而且是她有着老派的习惯,不喜欢晚宴,维维你别是弄错了吧?”顾轻舟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万一弄错了,家里准备那么多食材,岂不是全浪费了?”

这话,顾轻舟说得格外诚恳。

可落在顾圭璋眼里,就是她嫉妒顾维,刻意说丧气话。

“混账,岂有你这样猜疑你妹妹的?”顾圭璋重重将筷子排在亚麻色的桌布上,一阵巨响。

满桌鸦雀无声。

顾轻舟低头,喃喃道:“我错了,阿爸。”

三姨太苏苏紧张看了眼顾轻舟。

顾圭璋放下筷子,起身上楼了。

秦筝筝心里痛快,看着顾轻舟的狼狈,秦筝筝几乎笑出声。

厨房买了新鲜的牛肉,秦筝筝也赶时髦,会做几个西洋菜,于是她煎了牛排,做了一克罗宋汤,端上楼给顾圭璋。

“老爷,您的身体要紧,犯不着和孩子置气。”秦筝筝将牛排认真摆在顾圭璋面前,又替他把红葡萄酒醒好。

等红葡萄呼吸够了空气,再慢慢注入高高的水晶杯里,端给顾圭璋。

顾圭璋吃了口鲜嫩多汁的牛排,心情稍微好转。

“老爷,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秦筝筝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

顾圭璋吃得顺口,点点头:“你讲。”

秦筝筝就坐正了身子,认真把她自己要说的话回想了一下:没有任何漏洞。

于是,她对顾圭璋道:“我听维维说,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其实很烦轻舟的。轻舟在学校里为了拔高自己,粘着颜小姐不放,颜小姐着实没面子,又看着督军府不敢发火。”

顾圭璋深深蹙眉。

原来,顾轻舟这么不知趣?

“那个蠢货!”顾圭璋恼怒,“前些日子看着她还好,怎么一去学校就原形毕露?”

秦筝筝忙安抚他,让他别恼火。

“颜太太也不喜欢轻舟,轻舟常去颜家,颜太太也是烦躁得很。”秦筝筝又道。

顾圭璋恨声:“以后不许轻舟出门!”

“可她还是要去学校的啊!”秦筝筝故意叹气。

顾圭璋凝眸沉思。

对啊,她还是要去学校的,这可怎么是好?

顾轻舟太露怯了,她到处惹人嫌,会带累顾圭璋的!

正文 正文_第70章美梦

秦筝筝说,顾轻舟在外头很丢眼,顾圭璋全信了。

顾圭璋就不太想让顾轻舟去上学了。

可是,顾轻舟去学校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也不敢擅自让顾轻舟退学。

顾轻舟不堪,只有接触过她的人才知道,而司督军暂时还不知。现在让顾轻舟回家,只怕司督军那里不好交代。

顾圭璋有点犯难。

“颜家四小姐跟维维要好,她透露给维维说,颜太太实在烦轻舟,想让颜总参谋送轻舟出国去念书。

只是,颜总参谋不答应,轻舟是顾家的小姐,又是司家的儿媳妇,怎么也轮不到颜家做主。此事颜家提出来,就太失了偏颇。”秦筝筝看着顾圭璋的脸色,继续道。

顾圭璋却神色微缓。

为了让顾轻舟不露馅,暂时将她送去国外,认真培养她几年,以后更讨司督军喜欢,的确是此前最好的选择了。

这样,顾轻舟既不会得罪颜家,也不会在司督军面前露馅,还能多隐瞒几年,顾圭璋多从军政府获得好处。

“颜家若是愿意送轻舟出国,这是很好的事啊。”顾圭璋眉梢带着几分舒缓,“我们家自然是同意,司督军肯定也同意。”

“但是,此事由颜总参谋提出来,就不太适合。”秦筝筝道。

顾圭璋问:“你可有主意?”

秦筝筝自然有了主意。

“老爷,不如您提出来吧?”秦筝筝道,“明天晚宴的时候,您就跟颜总参谋说,轻舟很想出国念书,但是顾家没有门路,希望颜总参谋送她出去。

您的话,肯定会击中颜总参谋的心思,他心中感激您替他们解决了问题。留学的学费是高,可颜家那是军政府的高官,数不尽钱财,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只想摆脱轻舟。”

顾圭璋犹豫了下。

他看着秦筝筝,问:“颜太太真有这个想法?”

“千真万确。这等要紧事,我能乱编吗?”秦筝筝道。

若是颜家有这个想法,顾圭璋提出来不算什么。

可万一弄错了,那就是逼迫颜家花钱送他女儿去留学,顾圭璋怕没面子。

秦筝筝则再三保证:“颜太太和颜四小姐巴不得轻舟走。您看啊,您说要邀请颜家,轻舟一口气就拒绝了,而维维去颜家做客,颜太太主动提出来拜访您。这里头的门道,您还没看清楚吗?”

顾圭璋点点头。

他的疑惑,顿时就解了。

颜家果然真有这个心思。

正如秦筝筝所言,颜总参谋府上,钱财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们不会在乎那点留学的钱。

“老爷,轻舟她不太懂事,又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若是她出国,我怕她还没有学好,就被人带坏了。不如您告诉颜总参谋,让缨缨陪着轻舟出国吧?”秦筝筝哀求看着顾圭璋,“缨缨受过多年教育,她可以帮助轻舟,同时也能给缨缨谋个出身。”

顾圭璋听到这里,眼眸骤亮。

既然颜家想送顾轻舟出去,那么顾圭璋提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顾缨被退学在家,名声不好听,将来嫁不好,顾圭璋也受损。

借此机会,让颜家送顾轻舟的同时,带上顾缨,顾圭璋省下一大笔钱,还能免费培养一个女儿,多好的事!

“好,我会跟颜总参谋说。”顾圭璋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没有留意到,他太太狡狯的笑容。

自从顾维邀请成功了颜家,顾圭璋就对顾维刮目相看,秦筝筝抬出顾维的话,顾圭璋全信了。

秦筝筝的计划,即将要成功了。

——*——*——

三月桃蕊盛绽,庭院一株株粉树,风过,落英如雨。

桃蕊飘落,就似锦缎铺地,绮丽奢靡。

秦筝筝服侍用顾圭璋,自己也有点饿了,下楼等陈嫂做馄钝吃。

饭厅的灯,透过玻璃窗,把院中一株万年青照得璀璨,那片片绿叶宛如翡翠。

秦筝筝的唇角,有浓郁的笑意。

“我真是运筹帷幄!”秦筝筝轻轻扶了下鬓角,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这个家里所有人,顾轻舟、顾圭璋,都是她的棋子。

秦筝筝稍微用点计谋,就可以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包括一家之主的顾圭璋!

这让秦筝筝特有成就感!

“我这么算计老爷,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我的孩子们!”秦筝筝心道。

正月里,顾圭璋拿着一个孩子复学的通知书,递给她面前时,她是多么绝望。

因为她低估了顾轻舟,害得她得罪了密斯朱,她的女儿就要被迫退学。顾缨没有抱怨过秦筝筝,但是秦筝筝不能原谅自己。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毁了女儿的前途。

顾轻舟念书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秦筝筝没有再轻举妄动。

她再等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秦筝筝让顾缨在饭桌上提念书的事,激怒顾圭璋,让顾圭璋时刻记得,他还有个女儿前途未卜,让顾圭璋烦心。

顾圭璋盼着女儿高嫁,他比秦筝筝还要着急。

女儿没前途,那么之前的教育就白费了,顾圭璋如何不心疼?

同时,秦筝筝让顾维去颜家。

顾维去颜家卖惨,说顾轻舟不肯请颜家来吃饭,结果被顾圭璋骂了。若是颜家不为所动,顾维就要改口说顾轻舟被顾圭璋打了。

颜家哪怕十二分的不乐意,看着顾圭璋将来是督军府的岳丈,也要卖这个面子!

所以,顾维出手是一击必中的,秦筝筝不担心。

“事情原本就是板上钉钉,只要说出轻舟被责骂,颜家一定会来的。”秦筝筝甜滋滋的想。

意外收获的是,顾维去了趟颜家,发现了颜家很轻待顾轻舟,好像并没有把顾轻舟当回事。

顾维惊喜把这个发现告诉秦筝筝。

秦筝筝也意外,同时更惊喜。

颜太太答应来吃饭,秦筝筝就要开展她的第三个步骤。

她编造谎言,说颜总参谋想送顾轻舟出国去念书,只是不好意思提,让顾圭璋主动提。

顺便,让老四顾缨陪着顾轻舟去。

顾圭璋轻信了这席话,想到平白有人替他培养女儿,贪婪的顾圭璋不疑有他。

他之所以中计,是因为秦筝筝知晓她丈夫的贪婪。

明天,顾圭璋就会在饭桌上,跟颜总参谋提起这件事。

颜总参谋是司督军的部下,哪怕在岳城再位高权重,也是督军府的下属。

顾圭璋这个督军府未来岳父说话了,让颜总参谋送司督军未来的儿媳妇出国念书,颜总参谋怎好意思拒绝?

再说了,送顾轻舟出过留学,根本花不了颜家几个钱。

“颜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不好意思拒绝老爷,肯定会送顾轻舟出去念书,到时候也会带上缨缨。

顾轻舟走后,颜洛水没了闺蜜,维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洛水的密友,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可以,顾维还能跟颜家的五少爷来往,以后嫁入颜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缃缃也可以借口替顾轻舟去看望司老太,和司老太、司夫人打好关系。常在眼前,甚是可以得到司少帅的青睐。

等顾轻舟回国,颜家的关系成了顾维的,司家的关系成了顾缃的,顾缨跟着顾轻舟获得了学历。

顾轻舟劳碌一番,无非是替我三个女儿做嫁衣,让她们个个功成名就,光彩照人。大女儿嫁给司督军府,三女儿嫁给颜家,那么留过洋的四女儿顾缨,难道还没有璀璨前途吗?

只有顾轻舟,空剩一个学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不是任由我摆布?到时候,我一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秦筝筝几乎要大笑起来。

她的计划,简直是完美。

“我太聪明了!”她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明天颜总参谋来吃饭,秦筝筝也准备了很多的应对策略,保证逼迫颜总参谋答应,送顾轻舟出国,同时让顾缨陪伴。

这一晚上,顾圭璋睡得香甜,做了个富贵荣华的绮丽梦,秦筝筝虽然和他一样高兴,却睡不着。

秦筝筝是太兴奋了。

顾轻舟到岳城来,可谓替顾家打开了局面。

说实在话,没有顾轻舟的话,司家、颜家这等豪门,顾家是根本没门路去接触的,秦筝筝再多的心机也用不上。

如今,她全可以勾搭上了。

到了凌晨三点,秦筝筝就醒了,她再也睡不着,下楼去安排家里的佣人,去码头买最新鲜的海鲜。

“鲍鱼、海参和霸王螃,全部都要最好的,今天的宴席格外重要!”秦筝筝反复叮嘱。

佣人道是。

海鲜是很贵的,鲍鱼之类的珍品,更是昂贵。

全部的食材,就花了秦筝筝四百块。

“吃掉了一层小楼的钱。”秦筝筝算账的时候,肉疼得紧。

同时,她又想到女儿们的前途,以后她做了司少帅、颜五少的丈母娘,钱还不是花不完?

所以,要舍得投入!

忍着肉痛,秦筝筝把这笔钱花了出去。

同时,秦筝筝又派人去请了四名大厨,一个擅长料理海鲜,一个擅长做牛排等西餐,一个擅长炮煮岳城名菜,另一个做饭后甜点。

这几个都是名厨,价格高的吓人,一天就需要二十块的工钱,秦筝筝也忍痛给了。

就这样,五百块几乎花出去了。

正文 正文_第71章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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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排一场大戏。

唱大戏,怎么可以节俭呢?

她花了很多钱,事后有点心疼。

“别心痛,这笔钱是有大回报的。”秦筝筝安抚自己。

饶是如此,她还是心痛得呼吸不畅。

顾家的宴请,从来没有这样奢华过,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不仅是秦筝筝,连顾圭璋也肉疼。

“都准备好了吗?”顾圭璋再三问,“把家里的葡萄酒、威士忌都拿出来!”

“老爷放心,都准备好了。”秦筝筝笑容温婉。

二姨太嘀咕:“顾家真是不得了,这样奢华铺张,我还是头一回见。”

“你懂什么,这是大事。”秦筝筝冷冷看了她一眼,“今晚你就莫要出席了。”

二姨太几乎要跳起来。

老实说,二姨太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而今晚都准备了,她怎么也要尝尝。

“老爷!”二姨太跟顾圭璋撒娇。

顾圭璋心情不错,道:“今天太太话事!”

二姨太气结。

顾轻舟则没有下楼用早膳。

当然,也没有人记起她。

顾公馆热闹非凡,楼上楼下都有秦筝筝和她的三个女儿说话的声音,似婉转的黄鹂。

顾轻舟没有下楼。

她房间里的水蓝色窗帘半垂,挂在镀金的帘钩上。夕阳璀璨,从玻璃窗透进来,帘钩金光熠熠。

顾轻舟依靠着栏杆,目视前方的春景,眼眸安静。

三姨太端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牛乳给她。

“吃些吧,你一整天都没下楼。”三姨太道。

顾轻舟道谢,接了过来,从阳台回到了屋子里。

三姨太反手帮她关好了阳台的门。

这是有私密话和她说。

“家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铺张奢华请客。最新最快更新颜家是贵客,理应如此的。”三姨太压低了声音,对顾轻舟道,“可颜家到底是你的义父义母,太太这样热心,我总感觉她图谋不轨,你可要当心。”

“嗯。”顾轻舟吃了满嘴的蛋糕,香醇从口里甜到心里,含糊应了一声。

三姨太见她不当回事,声音更低:“你知道吗,太太买的都是三两重的鲍鱼,真是下了血本。她这样舍得花钱,肯定是有阴谋的。”

“我知道。”顾轻舟咽下一口蛋糕,声音轻不可闻。

三姨太这才点点头:“你要当心些,我觉得太太可能憋了什么坏招对付你。”

“她本来就是要害我。”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着急:“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坐以待毙?”

她觉得顾轻舟应该做点什么,别被秦筝筝害惨。

“你怎知我没有安排?”顾轻舟微笑,唇角沾了一点奶油,就露出少女的娇憨,抬眸问三姨太,“我回来这么久了,太太的计谋,什么时候对我有用过?”

她的眼眸莹然,反衬着窗口的霞光,她粉嫩双颐像庭院盛放的桃花瓣。

她的镇定,莫名安抚了三姨太。

顾轻舟回来也有几个月了,跟秦筝筝斗智斗勇这么久,顾轻舟何时输过?

三姨太失笑:“我是关心则乱,轻舟小姐肯定有了妙策。”

顾轻舟微笑,慢慢将蛋糕和牛乳吃完了。

“好好看戏,精彩的时候鼓个掌。”顾轻舟对三姨太道,“这场戏,花了四分之一个顾公馆的价钱,如此昂贵,不认真看怎么对得起太太?”

三姨太抿唇。

还有心思还玩笑,说明顾轻舟心中已经有了胜算。

“那我就享享口福,家里做了三只帝王蟹,我回头得偷一只回房吃,要不要也我替你偷一只?”三姨太打趣道。

“好呀。”顾轻舟展颜而笑。

笑容太过于灿烂,似叠锦般灼目绮丽,三姨太心中轻叹:轻舟小姐的眉眼可能平淡些,但笑起来真美。

顾轻舟的笑容,总带着从容不迫。

三姨太的慌乱,彻底被她安抚了,心情轻盈起来。

到了五点,顾维给颜公馆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颜洛水。

“颜姐姐,你们何时到啊?”顾维问。

“七点,会准时的。”颜洛水笑道。

顾维将这话转告给顾圭璋。

顾圭璋换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坐在客厅里喝茶,心情很激动,而且愉悦。

家里的留声机放了老胶片,吱吱呀呀的婉柔声音传出来,煞是动听。

顾轻舟也下楼。

她穿了件葱绿色绣白底梅桩的旗袍,中袖元宝襟,露出半截纤细嫩白的胳膊,肩头围着一件纯白色长流苏披肩。

那披肩的流苏极长,在她的周身徜徉,似水波荡漾着,别样婉约。

顾圭璋心情很好,看到顾轻舟也没有昨天的愤怒。

“阿爸。”顾轻舟叫了声之后,就坐在偏厅的沙发上,拿着报纸看了起来。

顾缃等人个个装扮得很时髦漂亮,她们姊妹三清一色的洋裙,头烫了卷发,留着很厚的浓刘海。

顾绍则远远躲开了,去了同学家,实在不想见家里的喧闹。

“轻舟,没想到颜小姐私下里请三妹妹,却不叫你,你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啊?”长姐顾缃笑盈盈问顾轻舟。

颇有些落井下石。

两位姨太太转脸,都看着顾轻舟。

顾圭璋咳了咳,眉头露出了烦躁。

“三姐姐去请颜太太和颜总参谋,一请就来,有些人则请也不敢请。”老四顾缨借口讽刺。

顾轻舟身子柔软,陷在沙发里,她脸上的笑容清浅,没有半分恼怒:“请客很贵的,我听说今天花了五百块。”

说到费用,顾圭璋也肉疼了下。

五百块,是顾圭璋好几个月的工资,顾圭璋不想提起,偏偏顾轻舟提了。

“贵客嘛,当然贵了!”顾维四两拨千斤应对。

顾轻舟只是微笑。

很快就到了七点。

听到汽车的声音,秦筝筝和顾圭璋忙站起来,起身去迎接。

女佣开门,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素面中袖旗袍的女孩子,缓缓走进来。

她就是颜洛水。

再往后看,却没有人了。

顾圭璋一愣。

秦筝筝心里也咯噔了下,下意识回眸看了眼顾维。

顾维心中微讶,快步上了台阶,上去去挽住了颜洛水的胳膊,亲热叫:“颜姐姐,您终于来了!”

说着,就把颜洛水领到了顾圭璋和秦筝筝面前。

“顾叔叔,顾婶母。”颜洛水打扮得朴素,笑容温柔。

众人把颜洛水簇拥进了顾公馆的客厅。

颜洛水一看到顾轻舟,就用力抽出了顾维手里的胳膊,上前拉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又是一愣:不是说颜洛水很讨厌顾轻舟,反而和顾维越走越近吗?

可颜洛水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啊。

“颜姐姐,颜伯父和颜伯母呢,还有大少爷大少奶奶他们呢?”顾维有点紧张,走到颜洛水面前问。

颜洛水则微讶,一头雾水看着她:“怎么了?”

她的惊讶,落在顾圭璋眼里,更叫顾圭璋心头一紧。

顾维则只差昏倒,万千别出错:“昨日颜伯母不是答应,今天全家到顾家做客吗?”

“哦,就是你说顾叔叔骂轻舟,说轻舟不肯邀请我们的时候吗?”颜洛水微笑,“你记错了啊,我姆妈没说要来啊。”

众人愕然。

大家像被什么击中,全部愣愣看着颜洛水。

“怎么了,你们吓到我了。”颜洛水往后退了一步,“我们颜家是老式人家,我姆妈常说,除了办丧事,没有夜里去人家做客的道理,她是不可能答应顾三小姐的啊。”

顾维如遭雷击。

顾圭璋从震惊中回眸,狠狠盯着顾维,恨不能在她身上挖出个洞。

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顾维脸色惨白,声音倏然尖锐起来:“你撒谎,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若是没答应,你来做什么!”

“轻舟的手工作业落在我书包里,我怕她明天来不及交,过来送给她。”颜洛水道,“怎么,你们是在等我吗?”

颜洛水轻飘飘的话说完,顾公馆的客厅,似潭无波的死水,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都是一副震惊之极的表情,愕然看着颜洛水。

颜洛水有点吓到了,拉了顾轻舟的胳膊:“轻舟,咱们出去说会儿话吧,姆妈让我早些回去。”

随着颜洛水和顾轻舟出了大门,吱呀开门的声音,让众人回神。

顾圭璋脸色铁青,狠狠将手里的水晶杯砸在地上,碎晶满地,映衬着水晶吊灯的繁复枝盏,泛出凄美又诡异的光。

众人能听到顾圭璋沉重的呼吸,以及他的手指捏得作响。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直到颜洛水的汽车离开了顾公馆。

顾轻舟回到客厅时,顾圭璋彻底爆发了!

他上前,用力掴了秦筝筝两个巴掌,左右开弓,震得他自己的手都麻了,同时,他一把拽过了顾维,也狠狠扇了两巴掌。

“贱人,两个贱人,一家子贱人!”扇了两巴掌之后,顾圭璋犹不解气,将顾维踢倒在地。

他穿着厚底皮鞋,上前就踩了顾维两脚。

顾维闷哼,肋骨好像断了。

顾圭璋这辈子,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尴尬难堪过,他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

顾维的谎言,不仅让顾圭璋付出四个月的薪水去置办拿着奢华晚宴,更让他穿上了最好的衣裳等待。

他越是慎重,此刻就越是难堪!

这一切,都如跳梁小丑一样,顾维和秦筝筝坑惨了他。

颜家根本没打算要来,不过是顾维和秦筝筝的把戏!

正文 正文_第72章叛徒

ˇˇ.②⑤⑧

他又打秦筝筝,又打顾维。

为了那点薄面子,为了那五百块。

顾轻舟并不同情秦筝筝和顾维,她只是憎恨顾圭璋这副嘴脸,她的神色全冷了,默默看着。

“老爷,老爷饶命啊!”秦筝筝被狠狠扇了两巴掌之后,整个脑壳都嗡嗡作响,直到她看到顾圭璋踢顾维,她才扑过去,抱住了顾圭璋的腿。

秦筝筝很爱她的孩子。

“跟我上楼!”顾圭璋暴怒,将秦筝筝的胳膊提起来,拽着她上楼去了。

他要打死秦筝筝,也不能在孩子和小妾面前。

顾缃和顾缨则搀扶起奄奄一息的顾维。

顾维啜泣,声音虚弱。

“为何颜家没有来,为何她们要骗我?”顾维被顾圭璋打了两巴掌之后,牙齿有点松动,血水沿着口角滑落,说话也不清晰了。

顾维想不通,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怎可以食言?

“是顾轻舟,是她害我!”顾维既像是指责,又像是自语。

老四顾缨就扑上来,想要打顾轻舟:“是你害了三姐!”

顾轻舟架住了顾缨的手,用力一推,把老四顾缨推得踉跄数步。

顾轻舟素来平淡温和的眉眼,倏然冷冽凛然:“是我逼迫三妹妹去颜家的?我前天晚上就说过,颜总参谋去了驻地,颜太太身体不好,不方便出来做客,可三妹妹却告诉阿爸说,颜家全家都要来,是何居心?”

顾轻舟的话,句句在理,是顾维咎由自取。

顾维哑口无言。

现在,谁还信顾维的话?

顾维被颜家坑惨了。

亦或者说,颜家原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轻舟暗中给颜家递信,颜家配合顾轻舟演了一出戏。

秦筝筝布一出戏,要让顾圭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迫颜总参谋把顾轻舟送走,顺带给顾缨一个前途。

而顾轻舟联合颜家,反布一出戏,让顾维和秦筝筝面子尽失。

顾维和秦筝筝母女害人不成反被耍!

这苦果,顾维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害了三妹妹的,恰好是她自己吧?亦或者,是太太?”顾轻舟的凛冽舒缓,声音却带着蚀骨寒意,冷冷说道。

顾维愣住,顾缃和顾缨再也说不出话。

两个姨太太却是看懂了。

二姨太忍不住笑了。

“颜家根本没有想过要来啊?三小姐,您也太急功近利了,不说弄得老爷没面子,就是饭厅那一大桌子菜,可是花了巨款,可惜啊!”二姨太白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嘲讽道。

“你闭嘴!”顾缃厉喝。

二姨太才不,她是唱戏的出身,眼睛转起来灵活极了,青衣的腔调拿捏得很稳,似控诉又是嘲讽:“大小姐凭什么叫我闭嘴?你们惹得老爷如此没体面,难道是我的错?

依我说,就是你们姆妈没有教好你们,要是都给我教,定不会让你们出这些错儿!”

顾缃脸都气白了。

这个二姨太,不过是个低贱的戏子,居然敢说她这个读过书留过洋的贵小姐没娘教。

混账!

“你这个下贱的”顾缃爬起来想要打二姨太。

二姨太横眸一敛:“大小姐,你看清楚光景,老爷还在气头上呢,你要动手吗?”

顾缃吓得手就缩了。

二姨太微笑,又把顾缃姊妹奚落了一遍,句句含沙射影骂秦筝筝。

顾轻舟冷眼旁观,这个二姨太是个厉害人,野心很大,不服秦筝筝。

二姨太早已知道,秦筝筝是由外室扶正的,出身还不如她。

这个年头,戏子从良做妾,是个很好的归宿。妾是正经抬进门的,光明正大的顾家人,要上顾家的族谱的。

而秦筝筝是外室,外室就比小妾低贱多了。

现在,这个外室做起了正房主母,二姨太如何甘心?

楼下闹成了一团,顾轻舟和三姨太不愿意蹚浑水,早就躲上三楼了。

在顾轻舟的房间里,妙儿偷了两只帝王蟹,还端了一碟子甜醋,让顾轻舟和三姨太吃。

她们俩偷偷吃着螃蟹,听楼下的动静。

“轻舟,你真是厉害,这招釜底抽薪,老爷都懵了。”三姨太笑道。

帝王蟹的肉质鲜嫩,三姨太吃了两口,满足叹了口气。

顾轻舟微笑。

“太太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呢?”三姨太也好奇。

“羡慕我和颜家的关系,想让顾维取代我吧!”顾轻舟笑道,“而且,还跟顾缨念书有关,她想利用颜家,给顾缨谋个前途,要不然前天晚上,顾缨不会突然激怒阿爸的。”

前天晚上,顾缨突然说不着边际的话,秦筝筝又极力夸顾轻舟,再让顾轻舟去请颜家,顾轻舟就明白,这是个连环套。

秦筝筝的计划失败,不是计划本身不厉害,而是秦筝筝低估了顾轻舟和颜家的关系。

顾轻舟对颜家,是重恩!

颜新侬和颜太太感情很深,颜家的孩子们团结。

一个家里,父亲虽然是顶梁柱,母亲却是粘合剂、核心骨。

父亲不在了,是他一个人不在了;母亲不在了,这个家就散了。

顾轻舟治好了颜太太,等于救了颜家,这份恩情,不是顾维轻飘飘几句话能挑拨的。

秦筝筝和顾维始终以为,颜家对顾轻舟的器重,是因为司督军。

她们的计谋是很毒辣的,可惜她们估错了对手。

顾轻舟不会给任何人胜算的机会。

顾圭璋把秦筝筝拽到了书房,拿着藤鞭抽打她。

他简直是气疯了。

顾圭璋是个读书人,他并不暴力,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他无缘无故花掉的半年薪水,以及在颜洛水面前的尴尬。

“你这个贱人,我要活活打死你!”顾圭璋暴怒。

颜洛水回去,肯定要把此事告诉她父母,顾圭璋成了颜家的笑话。

同时,顾圭璋轻信秦筝筝挑拨离间的话,以为顾轻舟真的露怯,对顾轻舟态度不好,差点得罪了她。

“你把我的前途、我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枉费我这么疼你,你果然是贱种出身!”顾圭璋狠狠又抽了两鞭子。

秦筝筝疼得钻心,却又不敢大哭,怕楼下的姨太太们听到了,更损了她做太太的威严。

她咬牙忍住,嘴唇都咬破了。

“颜家还是很喜欢轻舟,颜家四小姐也没有和顾维交好。你让我跟颜总参谋提出送轻舟出去,无非是想让我卖面子!幸好颜新侬没来,要不然我更尴尬,你竟然连我也算计!”顾圭璋更怒,狠狠又抽了秦筝筝两鞭子。

他气疯了,杀了秦筝筝也不解恨。

秦筝筝的旗袍被打得衣衫褴褛,再这样下去,顾圭璋肯定会杀她。

顾圭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焰。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他愤怒将鞭子丢了。

整了整衣衫,看着这身西装很体面,顾圭璋可以去任何的俱乐部消遣。

他下楼离开了,彻夜未归。

秦筝筝哭了半晌。

而后,顾缃带着顾维和顾缨,小心翼翼推开了书房的门。

看到母亲满身血迹,衣衫破败,顾缃先哭了,扶住了秦筝筝:“姆妈!”

顾缨也在旁边哭:“姆妈,您怎样了?”

挨过打的顾维,眼泪落在肿胀双颊,一点知觉也没有,她虚弱对顾缃道:“大姐,你别哭了,快去给姆妈寻件干净睡衣,再拿了药膏来。”

顾缃抹了眼泪,和顾缨一起,搀扶着秦筝筝回房。

秦筝筝的后背,血迹斑斑,顾缃一边哭一边帮她擦拭,秦筝筝疼得满头虚汗。

“姆妈,阿爸太狠心了!”顾缃哭得可怜,嫩白手指颤颤巍巍帮她擦拭,视线里都模糊了。

“是啊,没见过这么狠心的,阿爸太过分了,姆妈替他生儿育女,这份恩情大过天。”顾维也哭,同时心中生了恨意。

秦筝筝安抚孩子们:“没事的,你们阿爸是气急了!”

顾缃和顾维渐渐止了哭。

屋子里只剩下秦筝筝的闷哼。

老四顾缨最没有心机,可此刻的她,偏偏沉默得过分,只默默流眼泪,不说话。

“维维,你办得是什么事!”顾缃心疼母亲,就骂起了妹妹。

顾维何尝不委屈?

“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姆妈您要相信我!”顾维叫屈,“肯定是顾轻舟搞鬼的,我们低估了她!”

提到顾轻舟,秦筝筝母女皆是咬牙切齿。

这是她们第几次败在顾轻舟手下?

顾轻舟就那么厉害?

秦筝筝觉得不是顾轻舟厉害,而是她对顾轻舟始终所有保留。

秦筝筝对顾轻舟没有下杀手,而顾轻舟则用十二分力气对付秦筝筝!

“等我好了,打起精神再收拾那个小贱人!”秦筝筝恨道,“下次,我定要那个小贱人万劫不复!”

“是啊,姆妈,您这伤,还有维维的脸,以及缨缨被退学,都是顾轻舟弄的!”顾缃双目泛出仇恨的灼热,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直沉默的顾缨,这时候终于抬眸。

“不是。”顾缨说。

秦筝筝和顾缃、顾维都转头看着她。

顾缨表情怪异:“不是顾轻舟害的我,我被退学,明明是姆妈你弄的!若是姆妈不算计顾轻舟,我根本不会被退学,顾轻舟没有害我,是姆妈你做错了事。”

秦筝筝闻言,如遭雷击。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女儿中出了叛徒。

正文 正文_第73章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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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的女儿中,老四顾缨突然叛变了。

秦筝筝目瞪口呆看着她,都忘记了疼。

“你闭嘴!”老大顾缃猛然拔高了声音,“你怎么跟姆妈说话的?姆妈含辛茹苦,你这样说姆妈,还有良心吗?”

顾缨已经叛变了,又是鲁莽的性格,更是不会相让:“难道我说错了吗?若是姆妈一开始不惹顾轻舟,我们就不会得罪密斯朱,都是姆妈自找的!”

秦筝筝没想到,她用尽心机替女儿谋前途,却要承受女儿这样的指责,她奋力抬起疼痛的胳膊,掴了顾缨一巴掌。

“你这个小贱人,要不是你姆妈,你现在还不知在哪个工厂做女工!”秦筝筝气得嘴唇哆嗦,“你姆妈是为了你们,才遭人算计,你居然怪你姆妈?”

顾缨挨了一巴掌,眼泪簌簌的掉。

“缨缨,你太过分了!”顾缃骂顾缨,“快给姆妈道歉。”

顾缨却不,她哭着道:“你留学回来了,身份刷了层金粉,将来可以高嫁;三姐在学校读书,前途光明。我呢,只有我被退学了,谁想过我以后怎么办?”

顾缨的哭声不止,“哪怕我现在不用去做女工,我也嫁不了好人家,到时候我的女儿不还是要去做女工?”

秦筝筝和顾缃、顾维怔住。

她们没想到,一直很愚蠢单纯的顾缨,居然想得这么远。

顾缨说完,则哭着跑了。

她们的动静,顾轻舟和三姨太在二楼的阳台上听到了,二姨太在隔壁房间也听到了。

三姨太眉目流沔:“顾缨跟她们不是一条心,我要不要去拉拢她?”

“不必了,有人会拉拢顾缨的,我们坐山观虎斗,等她们两败俱伤再出手。”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立马就知道顾轻舟说谁了:顾轻舟在说二姨太白氏。

二姨太肯定会拉拢顾缨的。二姨太这个人,并不比秦筝筝好对付,她也是劲敌。

“好,我们先按兵不动。”三姨太微笑。

顾家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可惜没有冰窖,无法藏起来,留下全家能吃三天的,剩下的贱卖给了城里的饭馆。

四百多的食材,只回收了十五块钱。

顾圭璋气得两天没回家。

是二姨太出去,把顾圭璋找了回来。

回来之后,顾圭璋把家里的佣人和孩子们都叫到了一起,晚上宣布了一件事。

“以后,顾公馆由二姨太当家。也别叫姨太太了,直接叫二太太吧!”顾圭璋道。

虽然在秦筝筝的意料之中,ˇˇ.㈡㈤㈧

她身子微微发抖,双颊的指痕并没有消去。

顾缃等人又恐惧又愤怒,全不敢说话。

三姨太立马谄媚,很识趣的去巴结二姨太。

只有顾轻舟,眉眼低垂,不言不语。

她好似置身事外。

——*——*——

春风里的爬山虎,翠绿新嫩,绿浪似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春意盎然。

顾轻舟回来才五个月,顾公馆就发生了一些改变。

二姨太接过了当家的账本,以及顾圭璋的私人印章,她的称呼从二姨太变成了二太太,这就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一切按部就班,顾轻舟挺满意的。

“轻舟小姐真是厉害!”妙儿再三感叹,“二姨太进门十一年了,比您早六年,和太太斗智斗勇,从来就没有赢过。

结果呢,轻舟小姐一回来,借助轻舟小姐的东风,二姨太就变成了二太太,脱胎换骨!

姐姐,现在很多官员和富商都取好几房,每一房都是正经太太。若是您做得好了,以后说不定就是三太太呢。”

三姨太微笑:“我才不稀罕做太太,我只需要报仇。”

妙儿神色微黯。

“再等等吧,等轻舟的羽翼更加丰满,她会帮助我们的。”三姨太拍了拍妙儿的肩膀。

妙儿点点头。

二姨太其实也是个通透的人,她当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出钱给顾轻舟置办四套衣裳。

这既是感激顾轻舟帮她拿下了秦筝筝,更是巴结顾轻舟。

对于二姨太的示好,顾轻舟是懒懒的。

她并不喜欢二姨太。

和三姨太保留的秘密相比,二姨太更有狼子野心,而且心地恶毒,将来很可能就是第二个秦筝筝。

顾轻舟防备她都来不及。

只是,家里的钱财,原本就都是顾轻舟外祖父的,二姨太给她做衣裳,她心安理得。

三小姐顾维挨了打,脸上的淤青好几天才散去,她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顾轻舟照常上学。

“顾维也挨打了?”颜洛水笑问。

顾轻舟点点头。

“该打!”颜洛水道,同时又说,“虽然该打,但是你父亲动手,也是不够仁慈的!”

顾轻舟又点点头。

周二放学之后,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了颜公馆,在颜家吃晚饭。

“你那个继母和妹妹,都不安好心。”颜太太提到顾维,至今心里还发凉。

顾维到颜家来,句句挑拨离间,中伤顾轻舟。若是不知情的人家,把顾维当成顾轻舟的妹妹,那岂不是真害了顾轻舟?

小小年纪那么恶毒,颜太太恨极了她。

同时,颜太太也心疼顾轻舟。

“你大哥大嫂下个月就要回德国了,你二哥二嫂也要去北平,小五是小野马一样脾气,从来不沾家,你义父常在驻地,家里就我和洛水,你不如搬到这里来住。”颜太太对顾轻舟道。

这话一说,颜太太和颜洛水都觉得靠谱。

颜家的花园洋房,至少是顾公馆的十倍大。

全家就颜太太和颜洛水常住,其他就是佣人,怪冷清的。

“是啊,你搬过来,我晾你那父亲也不敢说什么的。”颜洛水也道,“我们早上一起上学。”

顾轻舟心里微动。

同时也有点难过。

她真的很想搬过来,和闺蜜、义母作伴。

可是她不能。

顾轻舟回到城里,第一要弄清楚她生母的死因,第二要弄清楚她舅舅被杀案的凶手,第三要顾圭璋妻离子散,身败名裂。

她必须住在顾公馆。

仇人要放在眼前。

“等明年吧。”顾轻舟低喃,“若是明年事情办完了,我再搬过来。”

她突然情绪低落,颜太太和颜洛水也不好深问,话题就打住了。

周三上学,顾轻舟收到一封信,是慕三娘的女儿何微写给她的。

何微常跟顾轻舟通信。她像个妹妹一样,跟顾轻舟诉说心事。顾轻舟每次收到她的心,都会很开心,甚至给颜洛水看。

颜洛水赞赏何微的字:“现在还这么练字的女孩子不多了,她很上进。”

顾轻舟点点头。

何微的确很上进,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周三收到的这封信里,何微告诉顾轻舟说,她父亲去了趟安国药市,采办些中药;她最小的弟弟爬树,把胳膊摔断了,已经接好,并没有大碍。

同时,何微还跟顾轻舟说,她找了个一份家教。

颜洛水周末邀请顾轻舟去看电影的时候,顾轻舟道:“我要去看我姑姑,她小儿子摔断了胳膊。”

颜洛水知晓这个姑姑对顾轻舟很重要,就点点头,让她带句好。

“改日有空,我也去看看你姑姑吧。”颜洛水笑道,“还要见见何微,她真可爱。”

“下次吧,我先跟姑姑提一下。”顾轻舟笑道,“姑姑家待客很少的,突然去了贵客,她手忙脚乱的,怪费劲。”

颜洛水同意。

到了周末,家里气氛沉闷,顾圭璋一早带着二姨太出门了,听说是参加某位同事的婚宴。

他带着二姨太出去交际,把秦筝筝又气得半死。

秦筝筝的伤还没有好,又失去了顾圭璋的欢心,她暂时蛰伏,不敢生事。

顾轻舟出门,也懒得跟秦筝筝打招呼,直接往何氏药铺而去。

药铺生意素来凋零,零星几个客人。

今天周末,孩子们都放学在家。

顾轻舟拎了几样糕点,还有几块白俄蛋糕,何家的孩子们开开心心瓜分了,一口一个轻舟姐姐,叫得很热络。

何家的大女儿何微不在家,听说她找了份家教,周末去教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启蒙读书。

“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慕三娘道。

顾轻舟道:“是啊,最近念书,周末还要做功课。”

“功课要紧!”慕三娘欣慰道,“可要好好念书啊,将来有出息,可以去洋行做事。”

顾轻舟点点头。

慕三娘又问她:“今天来是做什么?”

顾轻舟道:“我收到了妹妹的信,她说小弟摔断了胳膊,我来瞧瞧。如今怎样了?”

“没事,小孩子就是爱乱动,摔断胳膊常有的,已经接好了,不碍事的。”慕三娘小弟。

顾轻舟笑,同时道:“我也好戏日子没来,怪想念姑姑的。”

慕三娘慈祥的眉目笑弯了:“姑姑今天做豌豆黄给你吃!”

“那我有口福了。”顾轻舟笑道。

她们正说着,外头又传来何家小孩子的声音:“阿木!”

慕三娘一愣,顾轻舟也微愣。

“姆妈,阿木来了。”小孩子冲里喊。

阿木,就是督军府的少帅司慕躲在何氏药铺时,慕三娘夫妻给他取的名字。

慕三娘微微吃惊,他怎来了?

顾轻舟亦吃惊。

正文 正文_第74章泡在醋缸里的少帅

司慕来了。㈡㈤㈧中文网

慕三娘紧张,顾轻舟也不自在。

若知晓司慕来,顾轻舟是会避开的,她跟司慕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是威胁司夫人得来的。

“少帅来了?”慕三娘慌乱将自己衣服上的棉絮拍了拍。她方才在拆被子,准备把过冬的棉絮收起来,结果弄了满身的白絮,看上去有点褴褛。

司慕就走了进来。

何掌柜去了药市不在家,司慕直接到了后院。

司慕个子高大匀称,穿着白色衬衫,深咖色的马甲,和同色条纹西装,外头穿了件薄风氅,气宇轩昂。

他手里拎了些东西,身边跟着一名副官。

瞧见顾轻舟时,司慕深邃的眼眸微敛,墨色眸子里添了几分冷冽。

顾轻舟当看不到,不和他对视。

自从被顾轻舟出卖,司慕每每看到顾轻舟时,眼神都冷得可怕。

“少帅。”慕三娘小时候也富贵,在权贵面前不至于失了分寸,将一点慌乱和自卑遮掩之后,慕三娘慈祥温柔,接过了司慕手里的礼物,“快进来坐,难得您来。”

司慕脸色稍微回转。

他不能说话,他的副官可以,于是副官帮司慕开腔,对慕三娘道:“何太太,少帅听说前不久小少爷摔了胳膊,他承蒙何家照顾,来看看小少爷。孩子如今怎样了?”

慕三娘的小儿子前不久爬树,摔下来之后把胳膊给摔脱臼了。

这点小事,也不知怎么传到了司慕耳朵里。

“也没怎么样,如今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们皮实得很,一年到头总要摔几次,让少帅挂心了。”慕三娘微笑。

司慕能关心这点小事,慕三娘仍是很温暖,想着他在药铺的时候,没白照顾他。

说了几句话,慕三娘留司慕用午饭,司慕摆摆手。

“何太太,少帅只是路过,还有事,就不打搅了。”副官帮忙答话。

慕三娘也不虚留,亲自送司慕出门。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食材,慕三娘羞于挽留尊贵的少帅吃饭。

顾轻舟微微松了口气。

司慕走了,顾轻舟就留下了吃午饭。

午饭在何家吃了,慕三娘做的豌豆黄,柔软香甜,顾轻舟觉得好吃极了。

饭店里都没有慕三娘做的好吃。

她想起司行霈给她煮饭,还开玩笑让她跟朱嫂学做菜。

顾轻舟的确不会煮饭,在乡下都是李妈做饭。②⑤⑧鈡雯?李妈擅长煮菜,做饭是她的乐趣,更是枯燥乡下唯一的活计了,顾轻舟不跟她抢。

“姑姑,您能教我做豌豆黄吗?”顾轻舟问。

若是学会了,顾轻舟至少也有个拿手的菜,将来可以应付交际。

“当然可以啊。”慕三娘欣喜,“你下周末有空就过来,姑姑教你,很容易学的。”

顾轻舟道是。

吃饭之后,慕三娘将顾轻舟送到巷子门口,要帮她叫黄包车。

“姑姑,现在才一点多,我闲来无事,想乘坐电车回去,顺道瞧瞧风景。”顾轻舟道。

她上次在黄包车上睡着,被司行霈带走,顾轻舟至今还有阴影,她宁愿搭电车。

慕三娘就把她送到搭电车的车站。

电车刚过一站,路过一处废弃的教堂时,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的汽车停在教堂门口,副官守在车子旁边,而他一个人独坐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愣愣出神。

顾轻舟心想:“怪不得他要何氏药铺做事,原来是离这里很近。”

这个教堂,对司慕肯定很重要。

司行霈说过,司慕当年是开车出去玩,出了车祸,女朋友被甩出车窗,摔得血肉模糊,他受刺激过度,这才慢慢失音。

顾轻舟收回视线,反正跟她没关系。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电车停了。

“唉?”顾轻舟讶然。

“又坏了。”满车的乘客,多半是常坐电车的,很自然熟悉的抱怨了一句,然后纷纷下车。

电车坏了!

顾轻舟欲哭无泪,心想这算是什么事?

电车故障是很常见的,众人聒噪叹气了几句,习以为常的下车,顾轻舟也跟着下了。

这条路上没什么黄包车,人们往回走,可以回到之前的那一站,再去等下一班电车。

顾轻舟也往回走。

她往人群后面靠,尽可能别叫司慕和他的副官看到她。

顾轻舟不想跟司慕打交道,司慕也看不惯她,司夫人更是不想顾轻舟沾染司慕。

路过那破旧教堂时,顾轻舟准备躲避,却见那副官一扣靴,标准给顾轻舟行了个军礼:“顾小姐!”

副官认识顾轻舟。

去年督军夫人的接风洗尘舞会上,就是这名副官领了叶江给顾轻舟伴舞,他对顾轻舟的舞姿也是印象深刻。

被副官喊了出来,顾轻舟只得露出一个笑容:“你好。”

“属下姓王,是夫人身边的副官,如今给少帅做副官。”副官长袖善舞,大概是把顾轻舟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恭敬又客气介绍自己。

“王副官好。”顾轻舟道。

王副官站在这里等司慕,已经站了快四个小时,又累又饿,比拉练的时候还要辛苦,却还保持着他的耐心。

“是电车坏了吗?”王副官问。

顾轻舟道:“是啊。”

王副官灵机一动:“顾小姐,您坐少帅的车回去吧。”正好可以去打断发呆的少帅了。

“不必了。”顾轻舟连忙拒绝,“我回去再坐电车。”

“这怎么行?”王副官简直是把顾轻舟当成了救命的稻草,非要让顾轻舟坐军政府的车。

这边说话的时候,惊动了司慕。

司慕走过来,眸光深邃,居高临下打量了几眼顾轻舟。

他情绪内敛,眼神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可见他并不高兴看到顾轻舟。

同时,他也打开了车门。

顾轻舟以为他要坐上去的时候,司慕冲顾轻舟做了个手势,让顾轻舟先上车。

他的神态不容拒绝。

顾轻舟瞧着远远的街道,还不知要走多远,她的高跟皮鞋夹得脚疼,怕是要打破肉了。

她没有矫情,上了司慕的车。

司慕帮她关好车门之后,从另一边上车,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一路上,他一动也不动,任由车子颠簸着穿城过巷。

王副官也不敢在少帅跟前卖巧,沉默寡言。

顾轻舟看着沿途的风景,车子就到了顾公馆。

司慕没有再次绅士帮顾轻舟开车门,而是沉默坐着,看也不看一眼。

王副官小跑着下车,帮顾轻舟开了车门。

顾轻舟下车之后,弯腰对车上的司慕道:“多谢少帅。”

司慕只当没听见,眼帘轻阖。

顾轻舟也没指望他会回答,退到了旁边。

司慕的车子从顾公馆门口离开,顾轻舟准备敲门,却听到身后急促尖锐的一声喇叭响。

她吓一跳,下意识回头。

对面街上,停了一辆奥斯丁汽车,副驾驶坐上的男人,俊颜冷傲,薄唇微抿,炙热的怒意从车窗的玻璃后面透过来。

是司行霈。

顾轻舟当即吓得腿软,使劲往推门躲回家。

偏偏大铁门从里面锁住了。

司行霈已经下了汽车,将用力推缠枝大铁门的顾轻舟,一把抱起来,丢回了他的车子。

用力狠踩油门,车子飞一般窜了出去。

司行霈的车速极快,一路上鸣笛,行人避瘟神般让出道路。

顾轻舟晕头转向时,车子停了。司行霈大手大脚捞起了顾轻舟,直接扛起来上楼,把顾轻舟丢到他卧室的床里。

床是朱嫂新洗过的,被褥有皂角的清香,也有阳光的温暖,一堆柔软的羽毛枕头,以及丝绸被单。

顾轻舟落在床上,还没有找到着力点坐起来,复又被司行霈压住。

他吻她的唇。

吻得很用力,带着轻轻的撕咬,大手利落撕开了她的旗袍,银扣子被扯断,顾轻舟听到了裂帛的声音。

司行霈撕开了与她的隔膜,他冰凉坚硬的军装,贴着她柔软滑腻的肌肤,他吻得很深,似乎从舌尖将**的火苗递向了她,燃烧着她。

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的激情点燃,她的呼吸凌乱不堪,推开他的双手也慢慢没了力气。

“司行霈,你别发疯。”她在唇齿间低喃,放低了姿态求饶。

顾轻舟吓疯,使劲挣扎,逃脱不开,她扬起手就打在司行霈的脸侧:“混账,土匪!”

她的手纤瘦,却很有力气,她想打他的脸,却只打在司行霈的耳朵和后颈处,她慌乱中还要再打时,司行霈已经捉住了她的手。

他将顾轻舟的手举过头顶。

两个人的唇终于分开,似两只厉豹瞪着彼此,眼底的锋芒一个比一个锐利,似要斗个你死我活。

顾轻舟在愤怒的时候,是不怕他的,只是事后平静下来会后怕。

“怎么跟你说的?”司行霈头发凌乱,遮住了左边的眉心,眸光咄咄逼视顾轻舟,完全是一只愤怒的狼。

顾轻舟也是瞪大了眼睛,双眸狠戾:“我记得!我只是去姑姑家,路过时电车坏了,无奈坐了司慕的车,路上他都没跟我说过话。我不是跟他约会回来!”

司行霈神色微松。

“什么?”他反问。

正文 正文_第75章你的旗袍,我的家

司行霈看到顾轻舟坐司慕的车子回来,怒极。

顾轻舟就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

她没有去勾搭司慕,今天无非是机缘巧合,她也不愿意搭司慕的车子。

只是,副官极力邀请,司慕又亲自打开了车门,若是顾轻舟不上去,多少会让司慕下不了台。

她既然想利用司慕未婚妻的身份作为靠山,就不能太过于无良。

她不是司行霈。

顾轻舟自负她还算有点良心。

面对司行霈的暴怒,顾轻舟也解释清楚了。

“真的?”司行霈静静看着她的脸。

“当然。”顾轻舟行得端正。

司行霈这才有了淡淡的笑容。他把顾轻舟吻得唇微肿,还撕开了她的衣裳,几乎要侵占她。

他的猫儿仔细解释,说明尊重他,司行霈也要给她点甜头,免得真激起了猫儿的反叛。

他从顾轻舟身上起来。

顾轻舟急忙拉拢旗袍。

银扣子全掉了,她一拉就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清脆作响,泠泠似锦鲤跃水的声音。

顾轻舟雪白的贝齿咬住了饱满的下唇,胡乱裹了旗袍,委屈又恼怒。

司行霈却坐到了她身边。

他拉住了她的皓腕。

“作甚?”顾轻舟厉声,用力想要抽回手。

司行霈却拉住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滑过之后,他说:“我方才乱发脾气,你想要打我,的确该打。现在算你打过了!”

顾轻舟:“”

他又吻她的眉心,说了句“乖轻舟”,起身寻了件西装里头穿着的白衬衫给她:“先穿我的,我叫人去替你缝补旗袍。”

他的衬衫很讲究,亦有阳光的清香,纽扣是黑曜石的,泛出谲滟又清韵的光。

顾轻舟的旗袍扣子十有**断了,只得接过他的衬衫。

“你出去,我要换衣裳。”顾轻舟仍紧紧攥住衣裳的领口。

司行霈失笑:“我没看过吗?你哪里我没看过?”

这么一说,他倏然下腹微紧:她有的地方,他的确还没有看到。

她矜贵娇气,不给他看。

“混账!”顾轻舟骂。

她跳起来骂他混账的时候,有种猫儿炸毛的可爱,司行霈很喜欢。

他出去了。

顾轻舟穿好了衬衫。

他个子很高,衬衫也很大,能遮住顾轻舟的屁股。

她若隐若现的娇躯,藏在空空荡荡的衬衫里,司行霈喉间发干。

他拿着她的旗袍,下楼打了个电话,复又上楼将她压在床上,使劲亲吻她。

紧闭的房门外,还是有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一直在哭闹:“你不许这样!”

她恨司行霈,恨他的恶心和变态,他是顾轻舟最大的敌人。

哭累了,顾轻舟再次在司行霈的床上睡熟。

她脸上还有残存的泪。

顾轻舟有一头很浓密乌黑的长发,柔软凉滑,将她赛雪的肌肤映衬得格外有华采,似珠光萦绕。

她轻阖眼帘,修长浓密的睫毛似一把小扇子,落下阴影。

司行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他常年在驻地,身边没有姨太太,每隔两个月回城一次,血气方刚的他都要找女人缓解。

当然,有时候也仅仅是好玩。

司行霈不是纨绔公子,他仅仅摘花,却不留恋花丛,他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边睡眠过。

女人的手和嘴,其实并不能给男人带来多大的快乐,只是解决基本问题罢了,就像一顿没有菜的饭,填饱肚子而已。

别说顾轻舟这没经验的少女,就是堂子里的头牌,学了一手服侍男人的功夫,也没本事用手和嘴让男人真正的快乐。

司行霈现在却很满足。

顾轻舟如此生涩,他居然不嫌弃,这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

他愿意被她柔软的手拨弄,在她身边,哪怕一个吻,心里的激情都能被点燃。

他每次想起她,心里都会加上一句“我的轻舟”。

司行霈的生命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人,除了他祖母。

没人是他的,他也不是任何人的。

现在,顾轻舟是他的了。

他养的猫,他的小女人。

他将顾轻舟搂紧。而他的小女人好似很委屈,梦里蹙紧了眉头,进入他的怀抱之后,她往他胸膛上靠,汲取依靠和温暖。

司行霈不困,他一直没睡。

顾轻舟睡了半个钟,也就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下意识看到了男人结实精壮的胸膛,她猛然跳起来。

就像一只猫!

司行霈笑。

楼下有汽车的声音,副官送了很多旗袍过来,都是照顾轻舟那件现做的,一共十二套。

司行霈拿到了楼上。

他把自己衣橱挤出一大片空间,挂满她的旗袍。

琳琅满目的旗袍,布的材质,衣裳的绣工和做工,迥然不同,像一个个香艳的妖精。

司行霈的房间里,没有半分脂粉气。他偌大的衣橱里,一半是他的军装,一半是他的西服。

他觉得不适合摆女人的东西。

他活了二十五年,他的生命里都是军营、男人的刚烈。

他活得恣意、粗犷,还有顾轻舟口中的恶俗。

现在,他的衣柜腾出半寸挂满旗袍,司行霈以前不敢想,觉得不伦不类。可真的挂上去了,他竟然觉得很好,柔婉包裹着他的坚毅,阴阳融合得很完美。

他望着满柜子她的衣裳,心里暖暖的,暖得发腻。

“喜欢哪一件?”司行霈让顾轻舟挑。

“我自己的呢?”顾轻舟蹙眉问,

顾轻舟那件已经缝补好了,挤在一堆华服里,最是朴素。

司行霈挑出来,发现是细葛布的材质,有点粗劣,没有绸缎和洋布柔软,他嫌弃道:“你家里人虐待你,给你穿这种衣裳?”

顾轻舟夺过来:“我们小门小户,布裙荆钗,司少帅见笑了!”

她眼睛不怎么看他。

顾轻舟的眼睫毛很长,低垂眼帘的时候,没人知晓她的心思。

她要换衣裳,让司行霈出去:“快走!”

饶是司行霈帮她洗过澡,吻过她的全身,她都还保持着她的矜贵和娇羞,司行霈其实不讨厌她这样。

他喜欢她这点矫情。

司行霈不喜欢女人矫情,他只是喜欢顾轻舟的矫情而已。

大概是他喜欢这只猫,怎么看她都觉得她好。

她的缺点都成了她的小可爱。

司行霈退了出去。

别馆长长的走廊,挂了两幅油画,是副官选的,司行霈不知道画的是啥。很厚的羊绒地毯,踏上去柔软,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廊西边的窗户半开着,窗帘迎风摇曳缱绻。

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

轻雾冉冉,他的眼眸深敛,默默想着心思。

等顾轻舟换好衣裳出来,就瞧见了他挺拔伟岸的背影。

司行霈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宽肩长腿,气度雍容,是天生的上位者;而他的面容又极其英俊,五官似精心的雕刻,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将雪茄抽完,才走向顾轻舟。

两个人下楼吃饭,仍是司行霈做饭。

正文 正文_第76章我这样疼你

司行霈做饭给顾轻舟吃。

顾轻舟从前没见过男人做饭,下意识会觉得,做饭的男人娘里娘气的。

可司行霈高大英武系着围裙,一点也不阴柔。

他做饭时候的专注,薄唇微抿,更有风度。

只有这个时候,顾轻舟才能忘记,他是个变态,会逼迫她做一些恶心的事。

饭会填充人的胃。

吃饱了的顾轻舟,总是会懒洋洋的,觉得浑身舒服。

“想不想去看电影?”吃了饭,顾轻舟洗碗,司行霈从身后搂住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顾轻舟摇摇头。

“怕别人看见?”司行霈微笑,亲吻她的耳垂。

“对。”顾轻舟如实道。

“那就退了亲。”司行霈道,“也别住在顾公馆了,搬到我这里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安排副官和朱嫂陪你,等我回来,能看到你。”

这样,她就彻底沦为他的金丝雀。

她还有什么前途?

顾轻舟最大的噩梦,不过如此。

“不!”顾轻舟手里的碗,哐当掉入了水池里,她顺手拿起了旁边案板上的刀。

一转身,顾轻舟的刀尖,对准了司行霈心脏的地方:“司少帅,我不是你的情,妇,你敢毁了我的生活,我就会杀了你。”

司行霈眸光炙热,静静落在她脸上,带着微笑。

“你不相信?”顾轻舟阴沉着脸,“你不睡觉吗?等你睡觉的时候,我就会一刀捅下去,我说到做到!你毁了我,你只会人财两空!”

司行霈说,要帮她退亲。退了司慕之后,他不会和顾轻舟定亲。她只是他的宠物,他的玩物。

搬过来和他同居,就定下了情妇的帽子,好似下海的伎女。哪怕以后从良了,也一辈子都是伎,永远上不得台面。

她没前途了!

他嘴上说喜欢她,想做的事却是要让她万劫不复,彻底沦为他的玩物。

是的,堂堂少帅,何必考虑自己玩物的前途?

现在好玩就行了!

“刀放下!”司行霈见顾轻舟肃然的脸,自己的笑容也慢慢收了,冷冷道。

顾轻舟瞪着他,眸光锋利,她手里的刀握得更紧,甚至有现在就捅进去的冲动,她很想杀了他。

一个转手,顾轻舟手腕微痛,刀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司行霈手中。

他狠狠将刀拍在案板上,清脆一声巨响。

转身,他把她压在灶台上。

“跟我玩狠?”司行霈眼眸阴鸷,“你要狠过我?”

顾轻舟后背微凉。

司少帅最擅长的就是玩狠,要比所有人都狠毒,他才能震慑人心。

他遇到了训练有素的杀手,对方玩的就是不怕酷刑的狠,结果司行霈把一个刺客活剥了。

你玩狠,他会更狠。

“轻舟,别在我面前耍狠,你越是狠戾,我越是想要你,我就爱驯服烈的女人。”司行霈发怒之后,又轻轻抱起她,吻她的唇,“女孩子家,别动刀动枪的。”

顾轻舟还没有动手,就失去了先机。

司行霈功夫了得,硬碰硬顾轻舟杀不了他;玩阴谋诡计的暗杀,不知多少人尝试了,都失败了。

顾轻舟更没有机会。

等待!

她默默告诫自己,先忍耐,总能杀了他的,到时候顾轻舟要把他剁成肉泥!

顾轻舟不愿意退亲,因为她不想做司行霈的情妇;她也不想从顾家搬出来,因为她还没有整垮他们,给她母亲报仇。

“你在我床上睡过多少次?”司行霈捏住她的下颌,“你不退亲,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见她又垂眸,司行霈的手握紧,逼迫她抬起眼睛看他。

顾轻舟的眼波潋滟,司行霈呼吸微顿,道:“轻舟,别跟我耍阴谋诡计,你是我的。若是你有别的想法,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将来会娶妻,会纳妾!”顾轻舟挣脱不开,直言道。

“那又如何?”司行霈反问。

是啊,那又如何?

你只是情妇,你的金主娶妻纳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司行霈从一开始,就给了顾轻舟很准确的定位。

他要她,不容她反抗,不许她做主!

若是她强悍,他会更强悍。

硬碰不行,顾轻舟软语相求。

顾轻舟最识时务。

她抱着司行霈的胳膊,道:“我还要念书。我原本就没什么家庭背景,若是被退了亲,同学们都会欺负我,嘲笑我。你说要栽培我的,你帮我退亲了,难道看着我在学校受人唾弃吗?”

司行霈是不会让顾轻舟离开他的视线。

他的确答应过要栽培她。她去念书,司行霈不反对,但是不能去国外,需得在他眼皮子底下。

岳城就那么几家好的学校,每个学校的同学都会有关系打听八卦。

顾轻舟被退亲,以后进贵族学校,是无立锥之地。

司行霈并不是个无私的人,只是他对前途没什么希望,他知道很多枪口对准他,他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打成筛子。

所以,司行霈希望顾轻舟有学问,懂知识;同时,他也开始给顾轻舟存钱了。

司行霈托人在香港英国人的银行里,放了一笔钱,那是专门留给顾轻舟的,以后他每个月都要增添,保障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奢侈铺张。

他不幸倒下了,她有文凭,又有钱,能吃上一碗饭,不至于流落街头。

当然,她也许会跟别的男人。

那男人会睡司行霈的女人,花司行霈的钱。可身后事司行霈也无法掌控,只求那个男人真心待他的轻舟即可。

“书是要念的。”司行霈道。

教会学校全是女孩子。

有女人的地方,就少不得斗心眼。

帮顾轻舟退亲之后,她肯定会受到同学的嘲讽。

如此想来,现在退亲时机不好,司行霈舍不得顾轻舟如此委屈。

司行霈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未婚妻,他不看重虚名。准确的说,司行霈这个人没什么道德,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兵痞。

“好,亲事暂时不用退。”司行霈答应了,轻轻摸她的脸,“别勾搭司慕,知道吗?”

顾轻舟忙不迭点头。

既然不退亲,她仍是司慕的未婚妻,那么让她搬到别馆,是不太妥当。

暂时还只能把她放在顾公馆。

“顾公馆的人会不会欺负你?”司行霈问她。

“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欺负我!”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怕任何人,因为别人都有弱点,他们是社会人,司行霈却没有。

他是边缘人,任何的手段在绝对的强悍面前,都不堪一击,司行霈就是那个绝对强悍的悍匪,他是个变态的土匪。

“我哪里欺负你?我这样疼你!”司少帅挺委屈。

顾轻舟扭过头不看他。

他却抱住她的腰。

洗好碗之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司行霈拿了把钥匙给顾轻舟。

他说:“我在圣母路的银行开了个保险柜,给你用。”

顾轻舟微愣。

这些日子,顾轻舟一直想去开个保险柜,将她的钱和贵重物品,存放在保险柜里,这样就不用担心家里的贼。

可银行开保险柜,需要先交一大笔钱,同时每个月都要交很大一笔费用。

这样的花销颇大,顾轻舟那点钱还不够付手续费的,不值得。

考虑再三,她放弃了,把钱放在何家。

这是增加了慕三娘的负担。

“我那支勃朗宁还在你身上,别弄丢了,认真放在保险柜里。”司行霈道。

司行霈送给顾轻舟的钢笔和手表,都是名贵奢侈品,而顾轻舟穿得如此朴素,他就知晓她在家里很低调。

她的东西,肯定也不安全。

司行霈不变态、不在床上的时候,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处处替顾轻舟考虑好。

这点小事,他都留心到了,他的确是把顾轻舟当宝贝一样疼着。

只不过他的好,是糖里掺毒。

“多谢你。”顾轻舟将钥匙握在掌心,垂眸不语。

司行霈颔首,他把顾轻舟抱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

司行霈看报纸,顾轻舟轻轻打盹。她平时念书辛苦,周末都特别困。

眯了一会儿她就醒了,司行霈晚上还有个宴会,问顾轻舟:“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不!”顾轻舟道。

司行霈参加的宴会,肯定是名流聚集。而上次督军府的舞会,让很多人认识顾轻舟了。

她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给司行霈出门,岂不是平白送司慕一顶绿帽子?

虽然司夫人和司慕从未想过要顾轻舟过门,顾轻舟也不愿意嫁入司家,可她和司夫人约定的两年,是绝不给司慕抹黑。

“我不要去。”顾轻舟怕激起司行霈的怒意,真的非要她去,就不由放缓了声音,带着几分软语哀求。

司行霈笑,也不介意,先送顾轻舟回家。

顾轻舟第二天再次去了何氏药铺,让慕三娘把她的东西给她。

慕三娘就从床底下,挖出了瓦罐,用油布包裹得好好的,递给顾轻舟:“你数数。”

顾轻舟没有数。

到了银行,她开了保险柜之后,将钱数了下,一分也不少。

何家生计那么艰难,慕三娘却绝不动顾轻舟的东西,他们两口子十分磊落,顾轻舟可以信任他们。

她把钱、手表、勃朗宁,都放在保险柜里锁好。

出了银行,顾轻舟一身轻松。

正文 正文_第77章主意又来了

顾轻舟将她的贵重物品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一身轻松。

财产,是立足的根本。

她的财产安全了,她的心就踏实了。

她慢腾腾回了家。

周日的下午,原本稀薄的骄阳被层云遮蔽,下起了薄雨。

绵绵细雨,打湿了远处深绿浓翠的枝头,蜿蜒曲折的小路泛出盈盈水光,仲春清灵又盎然。

家中寂静。

上周末闹剧的余烟,尚未散去。

三姨太的女佣妙儿告诉顾轻舟说:“老爷打算把太太和三位小姐赶出去,听说老爷还有一处旧宅”

顾圭璋还在气头上。

等他的气消了,秦筝筝母女会各显神通的,搬出去是不可能的。

认为秦筝筝从此失宠,那就太小瞧秦筝筝了。

顾轻舟从来不轻视她的敌人。

“三小姐随便几句话,害得老爷损失五百块,而且丢了个大脸,老爷的气只怕没那么容易消散。”顾轻舟笑道。

顾圭璋已经放出话要赶走秦筝筝母女,顾轻舟倒也好奇,秦筝筝会用什么方法来笼络顾圭璋。

这次,顾圭璋只怕真没那么容易原谅她吧?

正好,顾轻舟可以再次见识见识秦筝筝的手腕。

把秦筝筝的底牌摸清楚,顾轻舟才能进一步动手。

顾轻舟都听说了顾圭璋要赶走秦筝筝母女,秦筝筝自然要知晓。

“肯定是白色在老爷跟前吹耳边风,那个贱人!”秦筝筝攥紧了手里的蚕丝帕子,几乎要把帕子捏破。

白氏,就是二姨太,现在被称为“二太太”。

“那贱人无非是踩着我,借了东风,还二太太!一个唱戏的下等人,妄想跟我平起平坐?”秦筝筝冷哼。

秦筝筝虽然家道落寞,寄养在孙家,可她是良家女子。凭这一点,秦筝筝就自负比戏子、舞女强多了。

顾缃坐在秦筝筝身后,替秦筝筝换药。

秦筝筝脸上的巴掌印消了,可身后的鞭伤还没有好。

“姆妈,咱们怎么办呢?”顾缃美丽的眸子里,融入了几分阴影,垂头丧气的低声问。

顾缃想不到方法了,她觉得此刻正是绝境。

和秦筝筝相比,顾缃就是个榆木脑袋。

阿爸一生气,也许真的会把她们赶走。离开了花园洋房,去住阿爸那栋老房子,顾缃会被她的朋友们笑话死。

她可能就要退出现在的圈子。

以后的婚姻,更是没指望了。

顾缃万念俱灰。

“你放心,你阿爸只是生气,他哪里舍得真赶我们走?”秦筝筝笃定,“他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们,怎舍得丢弃?”

秦筝筝最了解顾圭璋。

顾圭璋从小就穷,最擅长算账,什么事情的成本和收益都要算的一清二楚。

他花钱培养了顾缃和顾维、顾缨,绝不会任由她们沦落到贫民窟去。

那以前的钱,都白花了!

“姆妈,我们要怎么办,阿爸的气才能消?”顾缃黔驴技穷。

秦筝筝倒是有了个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并不太好,有点饮鸩止渴。

“容我再考虑。”秦筝筝打发了女儿。

秦筝筝想起了一段往事。

说是往事,其实也就是前年的事了,并不算太长久。

那件事,倒是给了秦筝筝一个主意,一个能让顾圭璋的怒意消除的主意。

只是,她有点犹豫不决。

她心中想的主意,可能会是让她以后多个敌人。

应付家里这些人,秦筝筝最近略感疲倦,主要是顾轻舟太难对付了。再添一个敌人,秦筝筝会捉襟见肘。

秦筝筝没把握。

万一没拿捏好,以后更糟心。

可晚上吃饭的时候,秦筝筝听到佣人叫二太太,而白氏居然恬不知耻的答应着,秦筝筝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秦筝筝无法容忍戏子出身的二姨太被称为太太!

她豁出去了!

翌日,秦筝筝去了趟邮局,给她乡下老家的镇上发了封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隐秘。

回到家之后,顾缃和顾缨围着她问:“姆妈,您想到法子了吗?别总叫二姨太得势,咱们快没好日子过了!”

顾缃更是要叫起来:“姆妈您不知道,二姨太居然说我的钢琴占了西花厅的位置,想要卖掉它!”

秦筝筝气得变了脸。

这才得势几天,二姨太就这样嚣张跋扈,长此以往,家里还有秦筝筝母女的地位吗?

秦筝筝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姆妈已经处理好了。我要送给你们阿爸一份礼物,他收到之后,气就会全消。”

“什么礼物啊?”顾缃好奇。

顾缨也追问:“是不是很贵啊,姆妈?您有这么多私房钱吗?”

秦筝筝却不答,免得孩子泄露风声,被顾圭璋听到,少了惊喜。

“姆妈心中有数,你们就不要再问了,这几天都要乖,别再惹你们阿爸生气。”秦筝筝道。

顾轻舟这天放学回家,却见秦筝筝和二姨太白氏都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她们面前好些绸缎料子,都是做旗袍的。

“这湖水染烟色的不错,是软绸,最显身段的。你身段这么好,穿这身定是光彩夺目。”秦筝筝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把料子往身上比,摸着这凉滑轻软的料子,倒也欢喜,眉梢倾泻几分淡笑。

“嗯,这块我要了。”二姨太道。

瞧见顾轻舟,秦筝筝居然没有冷脸,而是热情喊了她:“轻舟,我们买了些料子,你也过来挑一身吧。”

顾轻舟不愿意涉足这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微笑,漆幽幽似泼墨般浓郁,就显得娇憨忠厚。

“不了,太太,我最近添了很多新衣裳,已经够穿了。”顾轻舟道。

二姨太点点头:“衣裳太多了也不好,都穿不完,来年又不会再穿的,白放着可惜。等下一季了,我再给换新的料子。”

顾轻舟点点头,说了句多谢二太太,上楼去了。

放下书包,顾轻舟换了套家常的淡墨色长裙,月白色斜襟衫,单薄的绣花布鞋,这是她最舒服的衣裳。

她坐在书桌前做功课,今天的手工课是缝制一只布偶娃娃。

她手里穿针过线,心里却想着:“秦筝筝看上去很平静。这样接受失败,就不是秦筝筝了,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坏水。”

同时,秦筝筝又买布料做衣裳,更是叫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顾轻舟有点预感,秦筝筝这次针对的不是顾轻舟,她估计是有了其他的主意。

“为何要做衣裳呢?”顾轻舟揣度。

又到了一个周五,顾轻舟放学回家,却见客厅里摆放着衣架,十来套崭新的旗袍已经做好送过来。

家里的女眷都在看,啧啧称奇。

其中有两套紫色绣银线海棠花的旗袍,顾轻舟也上前看了几眼。

旗袍的尺寸不适合秦筝筝,也不适合二姨太和顾缃,顾维和顾缨穿又太大了。

“紫色旗袍最是妖娆的,阿爸上次还骂过顾缃,说她穿得太不检点,这两套衣裳,绝不是给顾缃的;顾维和顾缨太小了,紫色也不适合她们,秦筝筝自己更穿不了。”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差不多明白了。

她知道了秦筝筝的主意。

顾轻舟上楼之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真是个馊主意!”

她不会去点破。

秦筝筝自己酿下的苦酒,她将来必要自己喝下去。

顾轻舟不介意秦筝筝给自己挖个坑。

翌日,又是周末。

阳光温暖的周末,颜洛水早已安排好了活动,她和颜太太去踏青,带着顾轻舟。

顾轻舟巴不得。

她真怕留在家里,又被司行霈给挖出去,带到他的别馆。

“二太太,我跟我义母去踏青,可能要在颜家住一晚上。”顾轻舟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眉开眼笑:“轻舟小姐别客气。你只管去,替我多谢颜太太,她这样照顾你。”

“是,我上次还跟我义母说,二太太最疼我了。”顾轻舟微笑。

二太太更是欢喜。

秦筝筝抿唇,坐在沙发上的身子都僵硬了。

顾轻舟的态度,无疑狠狠刺激了秦筝筝。

短短半个月,家里所有的人事都交给二姨太管。

而二姨太在这个家里十来年,她早已熟知一切,处事有条不紊,秦筝筝盼着二姨太出错的奢望也落空了。

“看你得意,还能得意几时!”秦筝筝气愤。

秦筝筝想起新做的那两身旗袍,心里有稍微安定。

再等几天!

到时候就可以收拾二姨太这个贱人了!

顾轻舟看了眼秦筝筝和二姨太,心想:“家里的修罗场还要持续一些日子,但愿二姨太能坚守。”

二姨太现在想要守牢“二太太”这个地位,她知晓秦筝筝和她的孩子们地位稳固,轻易不可能处理掉她们,二姨太需要帮手。

顾轻舟就是帮手之一。

为了拉拢顾轻舟,二姨太给顾轻舟行了很多方便。

顾轻舟觉得这些方便是她应得的,她不会帮二姨太,却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方便。

跟颜家出去玩,上午踏青,下午去河边钓鱼。

颜太太和女佣准备午膳,颜洛水、顾轻舟和颜家五少爷颜一源就在旁边嬉闹。

颜五少的眼睛常围绕着顾轻舟打转。

顾轻舟穿着藕荷色淡金莲纹的旗袍,围着一条长流苏的浅红色披肩。披肩的流苏及腰,兜住了她浓郁乌黑的长发,秀色徜徉。

她笑意浅浅,眸子萃然。

颜洛水从身后拍了下颜一源。

颜一源吓一跳:“干嘛?”

正文 正文_第78章暗恋

颜五少不爱顾轻舟。

他接触过的女孩子不多,而顾轻舟时常俏丽可爱,偶然心思深沉,弄得颜五少很想看穿这位义妹。

顾轻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揣着这样的心思,颜五少看着顾轻舟就愣神,直到颜洛水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一跳。

“别动心思,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司督军还好,司家其他人什么德行你是知晓的,别跟他们家有矛盾,让阿爸难做。”颜洛水警告弟弟。

颜五少尴尬,轻咳道:“我没动心思,我喜欢司琼枝那样的!”

颜洛水微微笑了笑:“你找虐而已,司琼枝根本看不上你。”

“要你管,你不也是对姓谢的念念不忘?”颜五少恼羞成怒,直击他姐姐的痛处。

颜洛水扬手就要打他。

顾轻舟正巧听到了,问:“谁是姓谢的?”

可颜洛水和颜一源已经跑远了。

野炊的午膳吃完,颜洛水和颜一源去钓鱼,顾轻舟坐在铺着软毯的草地上,问颜太太:“姆妈,谁是姓谢的?”

颜太太慈祥的眸子追逐两个钓鱼的身影,回眸问顾轻舟:“你也听说了?”

“方才五哥说的。”

颜太太叹了口气:“谢家是上一任的市长,洛水很爱慕谢家三少。只是,谢三是个冷心冷肺的孩子,对洛水不上心。

你义父不同意,我也不同意,谢三没心思在洛水身上,太委屈了洛水,将来还不知什么光景呢,男人娶姨太太再平常不过了。

可是洛水一根筋,暗暗爱慕着他。他们俩一起长大的,我冷眼瞧着,洛水巴结他比较多。

前年,谢家调任到中央,去了南京的政治部任职,洛水这颗心还是没定下来,你看她现在,说起她的亲事,她就不愿意。”

“谢家三少为何不喜欢四姐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叹气:“你还小,哪里懂这些?我们大人也不懂。”

“洛水那么好,谢三少真是瞎了狗眼!”顾轻舟骂道。

颜太太失笑,摸了下她的头发:“你才多大,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稀里糊涂,我也不想管了,等洛水毕业就给她定亲,以后就好了。”

在颜太太眼里,顾轻舟是要比颜洛水小,更像个孩子。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还问颜洛水了。

“怎么从来不告诉我?”顾轻舟好奇。

颜洛水黠慧一笑:“这么丢脸的事,怎能告诉你呢?”

她态度轻松。

顾轻舟无法判断,她是否真的不介意了。

“你还想着他吗?”顾轻舟低声问。

颜洛水萦绕的眸子微动,有些情愫在缓缓流淌,她怔愣了下:“想着呢,哪里就那么容易忘却?”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颜洛水抬眸微笑。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轻舟问颜洛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颜洛水微笑:“这可我说不好,我只是暗恋,不懂两情相悦的美妙。暗恋很苦,像浓稠过头的茶,除了苦就是涩,尝不到任何的清香和甘醇了。”

她微微沉默。

车厢里的气氛低沉下去。

“别偷偷喜欢某个人。”颜洛水告诉顾轻舟,“你先喜欢某个人,你就会很廉价。”

顾轻舟忙不迭点头。

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以后也不会有。

她遇不到,哪怕遇到了,司行霈也不会同意;但是,她又绝不会喜欢司行霈那个变态。

顾轻舟大概没有喜欢某人的机会吧!

她当天在颜家住。

晚上和颜洛水练琴,闲聊,几乎都是围绕着学校的密斯们,还有那些同学。

她们的同学非富即贵,颜洛水会跟顾轻舟解释她们的背景。

到了周日的下午,顾轻舟才回家。

黄昏时分,西垂的落日将谲滟晚霞铺撒人间,庭院的碧树繁花被染得妖娆妩媚。

顾轻舟推开客厅的大门,就看到一紫色身影坐在沙发上。

水晶点灯将冷媚的光投在那女人身上。

女子约莫二十岁,肌肤慈白,雪颈修长,一头长发盘起。

她看到顾轻舟进来,就站起身。

女子是个妖娆的身材,前凸后翘,胸前波涛,身后滚圆,越发显得那一段腰细得可怜。

她穿着紫色的旗袍,就是秦筝筝做的那间,颜色衬托下,越发显得美艳。

男人看到这样的女子,只怕都想死在她身上。

这就是秦筝筝的计划。

顾轻舟微笑。

“这是轻舟小姐。”秦筝筝介绍,“轻舟,这是我娘家的远房表妹,叫香雪。”

“您好。”顾轻舟几乎要笑出声,使劲忍住,和香雪握手。

香雪有着妩媚的身段,同时也生了双斜长勾魂的眼睛,上下打量顾轻舟。

“轻舟小姐。”香雪道。

香雪的眉梢带桃花,斜长的眸子流转得很快,自有媚态。

这个女孩子不安分。

秦筝筝想了半天,想出个馊主意,给顾圭璋弄了个小妾,分夺二姨太的宠爱,这可能是引狼入室。

顾轻舟微笑。

秦筝筝在作死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看到香雪,他愣了一下,才道:“香雪?”

香雪站起身,忸怩了下丰腴妖娆的身子,软软叫了声:“老爷!”

那声音能酥入骨头。

她穿了身紫色的旗袍。

顾圭璋最爱女人穿紫色,他觉得紫色是最艳丽的颜色,能把女人的妩媚勾勒出十二分。

“老爷,您还记得我?”香雪又道,声音娇柔。

顾圭璋的下身几乎要立马昂首致敬了。

他当然记得。

两年前,香雪说家里人要把她卖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地主做妾,她不同意,就跑到岳城投奔秦筝筝。

秦筝筝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这么小的表妹。

见对方太过于扎眼,特别是那身段,简直是勾魂夺魄,秦筝筝就不想留她。

顾圭璋那时候就看中了香雪,想留下香雪,添个四房姨太太,却被秦筝筝暗中打搅,硬是把香雪送走了。

直到今天,顾圭璋想起香雪都不甘心,多次和秦筝筝行事的时候,握住秦筝筝问:“香雪的胸那么大,不知道一巴掌能不能抓牢!”

秦筝筝气得吐血。

顾圭璋也痛苦,对香雪念念不忘,想起来心里就是一根刺。

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现在不知道被哪个老东西压在身下糟蹋。

他也因此常恨秦筝筝。

如今,香雪居然回到了顾家。

顾圭璋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激看了眼秦筝筝。

“当然记得了!”顾圭璋几乎迫不及待。

这次香雪换了身紧致的旗袍,比上次那套衣裳更显身材,顾圭璋像个饿极了的人,恨不能立马吃了她。

一顿晚饭,顾圭璋觉得格外漫长。

熬过了漫长的晚膳,顾圭璋让众人上楼,只留下香雪,两个人在偏厅里喝茶说话。

连秦筝筝都不在场。

“是表姐接我来的,说我在乡下不容易,以后要靠表姐吃饭。”香雪低声对顾圭璋道。

顾圭璋实在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香雪欲迎还拒,娇柔着喊了声:“老爷!”

“愿意跟老爷吗?”顾圭璋喘着粗气问她。

香雪咬唇,低垂了眼帘不答话。女人不答,就是娇羞的说愿意。

顾圭璋一把撕开了她的旗袍。

眼前是嫩白白的美景。

“老爷,叫人看见”香雪往后仰着脑袋,让顾圭璋捏得更顺手。

“不怕!”

偏厅里的动静很大,香雪在乡下早就被卖给老地主了,开垦过的女人,更知道怎么配合。

她一点也不知羞耻,叫得**,楼上都能听到。

二姨太听到了声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恨不能把床头的花瓶都砸了。

三姨太则觉得好笑:“太太用这等下作手段,我会看她引火**,别到时候没把二姨太拿下,反而叫自己人锅里反了。”

妙儿道:“那个香雪真像个狐狸精。”

“她就是狐狸精,不安分的狐狸精。”三姨太失笑,“家里有好戏看了。”

二姨太恨得要吐血,三姨太觉得好玩,秦筝筝自己,也是痛苦不堪。

谁愿意家里放这么个妖精?

“若不是维维犯的错太大,老爷的气一直不能消,二姨太又太狡诈棘手,我何必用香雪?”秦筝筝叹气。

当然,秦筝筝把香雪接过来,不是没有留后路的。

饶是自信将来能处理掉香雪,秦筝筝同样痛苦。

顾圭璋可是真喜欢香雪的,这叫秦筝筝如何忍受?

女人的嫉妒心很强。

顾轻舟住在三楼,又关紧了门窗,她倒是没听到动静。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顾圭璋满面容光,神采奕奕。

香雪坐在他身边。

早膳之后,佣人想问二姨太,中午怎么安排的时候,顾圭璋道:“以后还有太太当家。二姨太到底年轻些,不及太太稳重!”

二姨太白氏做了几天的“太太”,就重新被打回了“姨太太”,管家的权力也重新交给了秦筝筝。

众人不说话。

二姨太脸色惨白,低声道了句是。

秦筝筝则掩饰着她的得意:“还是让二姨太管着吧,我正好也忙里偷闲,吃吃饭看看电影。”

“还生气呢?”顾圭璋凑到秦筝筝跟前,又喊香雪,“安抚安抚太太,太太最近委屈了。”

之前的错,再次一笔勾销。

正文 正文_第79章你不在乎我

秦筝筝给顾圭璋纳了四姨太,重新得到了管家的权力,顾轻舟并不介意。

她知道,秦筝筝这是引狼入室,将来她会自食恶果。

不过,顾轻舟却也明白了一件事:“秦筝筝更了解顾圭璋,她的牌还没有完全打完,现在对她动手,伤不了她的根本。”

顾轻舟去上学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以为顾维的错,足够让秦筝筝沉寂半年的,不成想才半个月她就翻身了。

秦筝筝和顾圭璋十几年的夫妻,想让她走上绝路,顾轻舟需得更有耐心。

而顾维的病假也到期了,重新上学。

“轻舟姐,颜姐姐!”顾维像没事人一样,照样热络巴结顾轻舟和颜洛水。

顾维年纪小,粉腮明眸,娇媚光鲜,笑容也恰到好处的动人。

颜洛水问顾轻舟:“她这么快就活蹦乱跳的?”

顾轻舟点点头。

上次的事,随着香雪的到来,在顾圭璋心中已经翻篇了。

顾轻舟也把这事,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叹了口气:“除了让你父亲破财,其他好像白忙了一场。”

“怎么会呢?”顾轻舟笑。

并不是白忙!

家里很多事发现了改变,香雪来了,秦筝筝的路上就埋下了一颗炸弹。

秦筝筝的胜利,是惨烈且短暂的,顾家不平稳,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顾家表面一切如常,顾轻舟在学校念书也很刻苦。

司行霈又是半个月没来找她,让她松了口气。

日子慢悠悠就到了四月。

四月,学校的体育课增设了一个课目,就是游泳。

学校的课程都是仿照美国的,网球、骑马、高尔夫和游泳,这四样必不可少。

顾轻舟没有泳衣,颜洛水陪着她去买。

结果,在大新百货时,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她先瞧见了司行霈,司行霈没有看到她。

司行霈不是一个人独行。

在司行霈身边,有个妙龄女郎。对方剪了极厚的浓刘海,烫着头发盘起,露出纤长的脖子。

女郎穿着软绸旗袍,那料子似在周身荡漾,摇曳着风情烈烈。她带着一顶英伦帽子,帽子上的纱网半垂,只露出嫩红的唇。

他们挽着胳膊。

顾轻舟一愣,继而拉住颜洛水,躲到了一家商铺的更衣室。

她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有了新欢,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解脱了?

顾轻舟心中大喜。

大新百货的衣裳,全是洋行出来的,商铺的更衣室宽大敞亮。

顾轻舟试泳衣的时候,唇角微翘,喜悦从眼角眉梢飞扬,她有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她实在是受够了司行霈。

对方寻到了更好玩的女人,松开了顾轻舟,真是佛祖保佑。

顾轻舟打算过几日去还愿,顺便上点功德钱,让菩萨保佑司行霈彻底厌倦了她。

“你很喜欢这套衣裳?”颜洛水打量顾轻舟,觉得顾轻舟方才躲了下之后,就特别开心,颜洛水一头雾水。

顾轻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笑声轻盈愉悦,并不突兀,透出少女的俏丽。

“如此高兴?”颜洛水更是吃惊,“这衣裳这么好看吗?”

顾轻舟穿着的泳衣,带点花边,很时髦漂亮,不过也太花哨了,她其实不喜欢的,只是心情真好。

司行霈找到新的女人了,顾轻舟就这么脱身了。

她真是意料之外。

顾轻舟一点也不喜欢司行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他强吻,她没有半点选择。

这段关系,她考虑再三是如何脱身。现在,司少帅厌恶了,他先放开手,对顾轻舟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兵不血刃脱身,不知道多高兴!

“这套泳衣不行。”顾轻舟道。

“不行你还这么开心?”颜洛水更是糊里糊涂的。

这丫头今天疯了吗?

不过,顾轻舟的愉悦是真的,颜洛水很久没见过她这般开心。

顾轻舟的心尖都是轻盈的,压抑着她的重担消失,她忍不住有点俏皮。

她搂住颜洛水的腰,戳她半截鼓鼓的嫩白:“你长得比我好。”

颜洛水有点脸红,道:“又胡说,你只是没发育好而已。”

是啊,她还没有发育好!

而司行霈不止一次把她按在床上,虽然还没有真的进入过她的身体。

想到这里,顾轻舟越发觉得司行霈无良,他是顾轻舟遇到过最坏的人。

顾轻舟救过他的命,他却是如此对他的救命恩人,逼迫她做他的情、妇,不把她当人看,简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顾轻舟在乡下,村口有只后腿发炎生蛆的狗,她替它处理了伤口,还拿食物给它,那狗就跟着顾轻舟回家,从此忠心耿耿,为顾轻舟守住门庭。

司行霈连畜生都不如!

“我这套也不行,教游泳的密斯陈最严厉了,穿得花哨要挨骂。”颜洛水道。

颜洛水换了衣裳,出去重新挑。

“也帮我挑一套。”顾轻舟笑着喊她。

颜洛水答应了。

顾轻舟背对着门,想把身上这件解下来,结果颈上的带子乱摸中,反而被她打了死结。

有人推门进来。

顾轻舟自然当是颜洛水,就把头发全部捋到了胸前,道:“带子成死结了,快帮我解一下。”

对方上前,有半片阴影落下,顾轻舟一惊:颜洛水没这么高!

她猛然回头,就撞到了司行霈。

“你”顾轻舟失色,下意识要往后退,却早已被司行霈拦腰抱住。

司行霈情绪有点怪,他眼眸沉沉的,像潭水阴冷寂静,毫无涟漪。

“轻舟,你很开心?我方才听到了你的笑声。”司行霈像是压抑了呼吸,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顾轻舟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你混账,这里是女宾区,我姐姐和售货员都在,你赶紧走!”

她推司行霈,却被司行霈压在了墙壁上。

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这样高兴,是为什么?若是我看到轻舟和其他男人一起,我会气炸;轻舟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却高兴坏了,这是为什么?”

他喃喃的,像只受伤的野兽,情绪低落。

他并不是在问,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慢慢抚摸着她的脸:“我的轻舟在想什么呢?”

他眸光深敛,凛冽寒意隐藏其中,勾勒着她的面容。

“是不是在想,我会换一个女人养,你就可以从我身边逃开?”司行霈说出这几句,似舌尖无比的沉重,“我的轻舟,你想逃吗?”

他今天特别阴郁,手抚摸着顾轻舟的脖子。

顾轻舟感觉他随时可以扭断她的脖子,不寒而栗。

她唇微微发抖。

“我姐姐在外面”顾轻舟快要急哭,又挣扎不开,被他死死抵住。

偏偏她身上只有一套很性感的泳衣。

他炙热的手,揽住她的要,似火苗在她身上点燃。

“轻舟,你不在乎我?”司行霈倏然吻她的耳朵,轻轻问。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蚀骨的杀意。

顾轻舟又惊又怒。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司行霈不会放过她,哪怕是他有了其他女人。

希望摔碎,顾轻舟有点接受不了,她情绪瞬间糟糕到了极点。

“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强迫我、猥亵我的人!”顾轻舟咬唇,“我恨不能你死,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司行霈笑。

他的笑容有点荒凉,低头吻住了她稚嫩的唇:“轻舟要失望了,我不会死,也不会从你的眼前消失。”

他松开她,看着她泳衣里的嫩白,用手量了下尺寸:“长大了些。以后要好好吃饭,长得更大一些”

顾轻舟打开他的手。

女宾区被封锁的时候,颜洛水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出来,售货员议论纷纷,颜洛水不明所以。

顾轻舟已经换好了她自己的衣裳,坐在更衣室里,垂头丧气,没了之前的雀跃。

“怎么了?”颜洛水揽住她的肩膀。

顾轻舟眼睛潮潮的,听闻更是心酸,好似到手的光明又没了,她道:“没什么,我太倒霉了,遇到一只白眼狼!”

颜洛水不懂。

“怎么了轻舟?”颜洛水很担心,追问顾轻舟。

顾轻舟这前后的情绪变化,颜洛水实在摸不着头脑。

“我没事的。”顾轻舟低声,眼泪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了。

后来,顾轻舟再也没有兴趣挑选泳衣了。

她随便选了套和颜洛水一样的泳衣,离开了大新百货。

司行霈也回到了他的别馆。

他今天遇到一位市政厅官员的女儿,具体什么官他不清楚,但是那姑娘谄媚欲奉献自己,司行霈是看出来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荤,每次都是跟顾轻舟小打小闹。

男人把这件事分得很清楚,缓解是生理本能,爱慕是心理的。

跟谁做,司行霈不过心。

而他对顾轻舟的疼爱,是真实且唯一的。

这次的女郎,格外热切,司行霈也觉得到嘴的美食,没必要拒绝。他向来不拒美人计,反正最后人他是吃了,好处是不会给的。

陪着那女郎逛了下百货,准备去对面的五国饭店时,遇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反应,出乎了司行霈的预料之外。

正文 正文_第80章想要她的心

已是暮春,空气里有荼蘼的清香,缠绵悱恻。

夜深了,司行霈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电灯,手边一盒雪茄,他一根接一根的点燃。

没有抽,他吸半口都没心思,全放在手里,等彻底燃尽了,他无意识再剪开一根点上。

夜静得寂寥,他心里空荡荡的。

在大新百货偶遇顾轻舟,她急忙躲开时,司行霈当时心里咯噔了下,想:“我的轻舟会伤心的。”

他被别的女人挽着,轻舟看见了,自然会难过。

他害怕她伤心。

他的猫儿是尊贵之物,不是别的女人可以践踏她的尊严的,司行霈需得维护好她。

一路尾随,却发现她的心情极好,比遇到他之前更好。

那愉悦绝不是伪装的,是她的真实心情。

司行霈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不愿意和女人深接触,却不代表他不了解女人。

相反,他对女人了如指掌。

顾轻舟的反应,让司行霈明白了她的心情:她以为解脱了。

若不是她笑得那么开心,彻底刺激了司行霈,司行霈也不会贸然闯入她的更衣间。

司行霈明白,她不在乎他,她甚至迫不及待要离开他。

他的轻舟,不爱他。

司行霈愣愣坐在沙发里,回想起自从相遇之后,顾轻舟在他怀里,做多的就是哭,他的心情就沉入谷底。

吻她的时候,她会哭;抱她的时候,她也会哭,连睡梦中也有泪痕。

她一直在挣扎,一直在说不要这样!

她何曾笑得那么开怀?

司行霈养她,自然希望她也能有那样的笑容。

她恨他,她多次说过,那不是少女的违心话,她是真的憎恨。

她只是脱不了身。

每次约她,她都会拒绝,全是司行霈威胁之下才出来。

她不爱他,那么将来她会就爱别人,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欢笑,娇羞——司行霈狠狠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没必要知道她想什么,在我身边就行!”司行霈颓废无力依靠着沙发。

他爱顾轻舟吗?

爱是什么?

司行霈很茫然,他是很疼爱她的。

司行霈会做饭,他却不喜欢做饭,可他愿意为顾轻舟下厨;他缓解生理需要是日常所需,就像吃饭睡觉那样,但是为了顾轻舟,他没有伤害她的身体。

他很珍惜这个少女。

为何珍惜?

对方救了他一命!

她那晚的镇定,表演得很得当,替司行霈化解了危机,算司行霈的恩人。

“她是不会爱人,还是只不爱我?”司行霈又点燃一根雪茄,用力吸了一口,呼出狠戾的青烟,“她将来会爱别人吗?”

司行霈想过,他死了之后顾轻舟会跟别人,他觉得受不了,但是能理解,毕竟那时候他都死了。

可想到她会爱别人,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忍受他的轻舟将来爱别的男人。她会为那个男人的讨好而欢喜,也会为那个男人的错误而哭泣。

若她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挽着胳膊,她一定会又哭又闹,甚至会拿刀对准他,说她要杀了他。

司行霈都能想象出她愤怒的模样——他又狠吸了两口雪茄,肺里烧灼了起来!

司行霈一直只想要女人的身体,可现在他想要顾轻舟的心。

想要到抓狂的地步。

然而,他的心会给顾轻舟吗?他会忠诚吗?他会娶她吗?

司行霈的仇敌太多了,作为他的妻子,顾轻舟也要面临不厌其烦的暗杀。到时候,司行霈能保护她吗?

亦或者,他为了顾轻舟,不再那么放肆,收敛些、柔软些,减少树敌吗?

他会为了她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死于战乱,考虑长久的未来,跟她白首到老,生儿育女,让她老有所依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对轻舟的感情,其实没那么深。

这些,他都做不到。

他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却又是莫名其妙的,因为顾轻舟并没有爱上任何人。

司行霈从小到大就不乏女人的暗恋,爱过他的女人很多,司行霈回想一下,女人的真心不值钱,甚至有点卑微。

他不喜欢。

他不是想要女人爱他,他只是想要顾轻舟爱他!

他沉思整晚,心情郁结。

翌日,他去了驻地。

司行霈留了眼线在城里,暗中保护顾轻舟,同时也会向他汇报顾轻舟的行踪。

他不喜欢顾轻舟和其他男子接触。

顾轻舟很乖巧,每天都是上学、回家,没什么异样。

司行霈那天的郁结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此事。

说到底,爱不爱太虚幻了,对男人是镜花水月,他不是特别在意,他要的是顾轻舟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就行。

他那天的郁闷,只是凑巧情绪不对劲罢了。

顾轻舟那天回去,心情也不好,甚至一夜未睡。

从未得到和失去,会有很不同的意义。

顾轻舟之前没想过摆脱司行霈的魔掌,因为她没这个能力。

而后,她误以为解脱了,心里的雀跃难以遏制,她都不知道离开司行霈会那么开心,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天高云淡,简直像做梦。

的确是做梦。

几分钟之后,司行霈就告诉她梦破了。

她好像再一次失去了自由!

“也许,真的只有杀了他,我才有前途!”顾轻舟恨恨的想。

她想起了那把勃朗宁。

她可以用那把枪杀了司行霈,从此就解脱了。

她吸了吸鼻子。

真难过,这辈子的委屈,全是司行霈给的。

虽然他给过顾轻舟好处,也替顾轻舟做过饭,却无法给顾轻舟一个能立足的未来。

顾轻舟好似被人养在笼子里。

真像金丝雀。

主人家当金丝雀是宝贝,小心翼翼养着,生怕死了。

这样的好,对顾轻舟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轻舟上学总没什么精神。

游泳课的时候,她心中想起买泳衣的那天,司行霈闯进她的更衣室,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心就沉了。

心一沉,身子也直直往下掉。

顾轻舟沉到了水底,是颜洛水把她捞了起来。

“是不是脚抽筋了?”颜洛水又紧张又担忧。

同学们围了一圈问她。

任课的密斯也吓坏了。

“游泳课我给你通过,你别再来上课了。”密斯陈给顾轻舟法外施恩。

顾轻舟因祸得福,从此游泳课她都是站在旁边看,可以静静发呆、想心事。

学校倒也没什么为难的,就是功课越发吃力。

家里反而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新来的香雪,被抬了四姨太,顾圭璋请客吃饭,大大方方热闹了一回,很重视这个姨太太,比当初抬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要隆重。

顾轻舟和三姨太商量,每个人送四姨太十块钱作为见面礼。

“会不会太多了?”三姨太问。

顾家不富足,依靠着顾圭璋吃饭的三姨太,没什么私房钱。

“你听说我。”顾轻舟俯身,在三姨太耳边低语了数句。

三姨太眼眸雪亮,一听就觉得顾轻舟的主意很不错,当即同意了。

十块钱很多,三姨娘却拿得出来,她和妙儿有些不为人知的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妙儿反而心疼得很。

“姐姐,干嘛送那个妖精这么多的钱啊?”妙儿念叨,“十块!太多了!”

香雪生得太过于美艳,顾家上下一致觉得她像个妖精。

“你懂什么?”三姨太促狭而笑,“这是轻舟的主意。”

“什么主意?”妙儿一听是顾轻舟的主意,顿时好奇起来。

——*——*——

香雪做过两次姨太太。

被秦筝筝接出来之前,她是乡下老地主的十一姨太。

她刚过门没三个月,那老地主就死了,当然不是死在她房里,而是死在新来的第十二姨太身上。

才三个月,就有新人进门,那个老色鬼!

后来,她还是在那地主家住了两年。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不过,她过得可滋润了,有男人疼她,地主有五个儿子呢。

秦筝筝去接她,她真不想来的。而后又想,城里富贵繁华,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

顾圭璋虽然上了年纪,却英俊体面,是乡下汉子无法比拟的,还有钱,香雪也心热。

来到城里,直接到了顾家,跟秦筝筝承诺的一样,顾圭璋抬了她做姨太太,光明正大的,还派了个女佣服侍她。

一切听挺好,除了一样:她没钱。

香雪刚到顾家,顾圭璋就买了整套黄金首饰给她,都是黄澄澄的,看得香雪心里欢喜。

可她没有现钱。

这些首饰算是她的聘礼,她又不能拿去卖了。

从乡下来的、没有现钱,这种尴尬带着几分自卑,让香雪很不安。

顾圭璋是男人,香雪自负了解男人,他可以给你钱,但是你开口去要,事情就变了味道。

香雪不能开口,至少现在不能。

她隐约跟秦筝筝提了,秦筝筝装聋作哑。

“肯定是想拿捏我,以为我没钱了就会求着她,事事听她的话!”香雪知晓秦筝筝的心思,暗暗恨得咬牙。

香雪住了几天,从佣人口中套话,已经知晓秦筝筝把她接到城里来的目的。

秦筝筝不是为了香雪,也不是为了顾圭璋,而是替她自己解围。

香雪被秦筝筝利用了。

偏香雪初来乍到,不太敢轻举妄动,也能任由秦筝筝拿捏。

“等再过几个月,我怀了身子,让我如何折腾你!”香雪心想。

就在香雪百般无奈之下,顾轻舟找了她。

正文 正文_第81章挖开欲壑

香雪没有现钱,又不能跟顾圭璋开口,不管是打点佣人还是打麻将,都需要钱,香雪很窘迫。最新最快更新

就在她窘迫万分的时候,三姨太和轻舟小姐把她叫了出去,三个人的后花园散步时,三姨太和轻舟小姐一人拿出十块钱给她。

顾轻舟还说:“我是从乡下来的,三姨太不太爱出门,我们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东西。

想去给你置办一份见面礼,又怕没买好叫人笑话了去,索性给了礼金,四姨太别嫌弃我们粗俗。”

香雪几乎要感激落泪。

天知道她不需要什么礼物,她就需要一些现金啊!

老爷昨晚还问她,有没有出去逛逛,看看电影、喝喝咖啡,她只得编了个借口,还是没敢提钱的事。

男人粗心,老爷也愣是没想起来。

“多谢轻舟小姐,多谢三姨太。”香雪真心实意道。

二十块!

香雪握住,手有点颤抖:她人生头一回拿这么多钱。

香雪在娘家的时候,大米五分钱一斤,平素煮饭都参杂粗粮,二十块能买四百斤大米,一家人全年的口粮。

乡下的生活就是这么艰苦。

“不客气的。”顾轻舟道。

拿到了钱,香雪目前最大的困境是解决了。先入为主,她对顾轻舟和三姨太印象特别好。

妙儿私下里问三姨太:“轻舟小姐为何要给四姨太那么多钱,是想拉拢她吗?”

“拉拢她?”三姨太微笑,“她看上去很贪婪,我们拉拢她,无非是养只吸血虫。”

“那为何要给她钱?”

“这是轻舟小姐的意思,只是为了挑拨她和太太的关系,让她对太太更加不满。”三姨太低声,“太太弄四姨太回来,想对付二姨太,甚至我和轻舟小姐,我们就让她自食恶果。”

这些都是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料定,四姨太是个狠辣且贪婪的人,她们的二十块钱,根本无法收买她,却能让她和秦筝筝的矛盾加剧。最新最快更新

试想,以后秦筝筝再给她三五块钱,她会放在眼里吗?

“这是挖开她的欲壑。我们的二十块钱,能把她的欲壑挖的很深。太太再想填满四姨太的**,轻易是打发不了了。”三姨太道。

带过金子的人,不会再把银子放在眼里。

二十块,是让香雪见个世面,奠定她价值观的根基。

从此以后,秦筝筝想要讨好香雪,拿出价值低于二十的,不仅不能收买香雪,还会引起香雪的不满,觉得秦筝筝看不起她。

而二十块,别说秦筝筝,就是对于顾圭璋,也算是一笔大数目。

香雪这条毒蛇,会放出她的毒牙。

“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这个女人将来是个狠角色。”顾轻舟对三姨太道。

三姨太点点头,十分赞同顾轻舟的看法。

“可太太觉得她蠢,好拿捏,否则太太也不敢轻易让她进门。这些年,老爷在外头不是没人,都被太太想方设法拦住了。”三姨太又道。

家里就暂时得到了制衡,也埋下了冲动的火种。

二姨太原本是最落寞的,但是她看出秦筝筝的第四女顾缨跟秦筝筝不同心,隐约打起了顾缨的注意。

秦筝筝恢复了太太的尊严,又自以为能拿住香雪,心情也还不错。

香雪得到了尊贵,没钱的窘迫也得以缓解,加上顾圭璋恨不能死在她身上,她过的更加滋润。

顾轻舟和三姨太依旧按兵不动,默默做自己的事。

只是,三小姐顾维被颜家摆了一道,她无法找颜家算账,同时她还奢望颜家能青睐她,成为她的靠山。

于是,她只是把账记在顾轻舟身上。

“我一定要让顾轻舟被开除!从前颜洛水根本没朋友,等顾轻舟退学之后,我可以取代她。”顾维心想。

顾维还是不死心。

颜洛水算计她的事,她也只当颜洛水是受到了顾轻舟的挑拨。

顾轻舟是不会主动离开的,密斯们也知晓她是军政府少帅的未婚妻,更不敢轻易开除她。

除非她犯了大错。

“前几次对付顾轻舟,都出了问题,肯定是和姆妈、姐姐妹妹商量,泄露了风声。这次,我要自己出手。”顾维心想。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考虑了几天之后,顾维还真想到了一个方法,让顾轻舟被开除的方法。

她没有和别人商量,计划要越严密越好。

岳城的四月,繁花似锦,温暖和煦。春的料峭已然褪去,只剩下金灿灿的骄阳,像件锦袍笼罩着碧树繁花,整个岳城都添了华丽。

顾轻舟二月份给乡下发了封电报,如今终于得到了回信。

拿到电报之后,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慕三娘的丈夫何梦德已经从安国药市回来。

“我两个月前就想派人去看望我乳娘,给师父发了封电报,问能否请姑父走一趟。师父回了信,说可以的。”顾轻舟把电报给慕三娘。

慕三娘激动,肩头微微发抖,她已经十几年未见过兄长了。

何梦德也连连点头,迫不及待道:“我明天就动身!”

顾轻舟拿出五十块钱,让他带给她乳娘。

“替我告诉李妈,我什么都好。”顾轻舟将钱交到了何梦德手里。

当初她离开村子时,李妈不愿意跟她来。

李妈说,她是顾轻舟的软肋,也许会被秦筝筝和顾圭璋利用,到时候顾轻舟掣肘,寸步难行。

李妈还是留在乡下,慕宗河和张楚楚会照顾她。哪怕顾家派人去寻她,也再寻不到其踪迹,除非通过慕宗河。

顾轻舟在城里,就可以安心做她自己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等她彻底成功了,夺回了属于她的东西时,再去接李妈。

若是她真的想念李妈,可以通过慕宗河。慕宗河同意了,她再派可靠的人去看望。

“轻舟放心。”何梦德慎重把顾轻舟的钱收好。

顾轻舟又拿路费给何梦德,何梦德死也不肯收。

第二天,何梦德就出发了。

学校和顾公馆暂时都处于平静的状态,特别是顾公馆,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气氛格外的压抑,只是顾圭璋体会不的。

顾轻舟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戏,不需要她唱。

她偶然会看到街角来不及躲避的副官,她知晓那是司行霈的人。

司行霈监视她的行踪,同时也保护她的安全。

顾轻舟心情灰败,却也不反抗。

不能一击即中的反抗,显得无力且矫情,顾轻舟在等待时机。

顾维对顾轻舟越发热情。

顾公馆有一架钢琴,是顾缃姊妹的,顾轻舟从来没碰过。

顾维却常邀请她去弹琴。

顾缃很恼怒。

“在学校练习过了,我不想再练。”顾轻舟总是推脱,不太想和顾维相处。

顾维吃了那么大的亏,她肯定要伺机报复。顾轻舟和她做朋友,无非是把自己送到她的嘴嘴边,任由她啃噬。

况且,顾维、顾缨这等小角色,不是顾轻舟网里的鱼,她不屑打捞她们。

顾维却热脸贴冷屁股,继续坚持对顾轻舟谄媚。

“你干嘛巴结她?贱骨头,你像条狗跟着她。”顾缃气得不轻,有次在饭厅骂顾维。

顾轻舟听到了。

顾维连忙让顾缃闭嘴,同时心中窃喜:严格保密就是很好,连大姐也能无意配合着她,更是真实可信。

面对顾缃的辱骂,顾维心里很愤怒,暗暗想道:“大姐现在骂得很,等我把顾轻舟收拾了,让你和姆妈看看我的能耐!”

顾轻舟浓刘海之下的眼睛,淡然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听到顾维和顾缃吵架,她眼波平静如初。

四月的第三周,周二是手工课和声乐课。

高年级的手工课是缝制玩偶。

顾轻舟正在和颜洛水缝制布偶娃娃,助教罗小姐突然进来,对任课的密斯小声说了几句话。

密斯点点头。

罗小姐就走到顾轻舟身边,低声对顾轻舟道:“你妹妹受伤了,你去看一下。”

顾轻舟的大眼睛水灵而澄澈,当即涌动着关切,问罗小姐:“她没事吧?”

“已经无碍了。”罗小姐道。

顾轻舟就跟任课的密斯告假,去校医那边看望顾维。

颜洛水没有跟着。

校医都是修女。

顾维躺在雪白的病榻上,额头汗湿了,微微抿着唇,眼角还有稀薄的泪珠,一张粉脸此刻煞白。

“阿姐!”看到顾轻舟,顾维柔软喊了她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十分的委屈可怜。

顾维的病榻旁边,还站着一个纤瘦娇小的女人。

这个女人,顾轻舟的算数课老师。她不是密斯,而是修女。

这位算数老师姓胡。

胡修女平常很和蔼,人瘦瘦小小的,身体不是很好。

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很糟糕,几乎在班上垫底,胡修女还单独给她补过两次课。

上个月的测试,顾轻舟的成绩就从垫底升到了中等,胡修女很有成就感,好像自己亲手雕琢出来的璞玉成器了,故而更喜欢顾轻舟。

“轻舟,都是我不好。”胡修女叹气,“你妹妹好心帮忙,结果我倒茶给她,杯子滑了手,烫伤了她的脚。”

顾维在学校穿着很长的筒袜,褪去之后,露出嫩白的细长腿,以及红肿的脚背。

胡修女倒茶给她,结果那杯热茶不小心掉了,直接砸在顾维的脚背上,玻璃碎了,有两块划破了顾维的脚面,流了点血。

修女校医说了,并不碍事,没有烫伤,也只是划破了皮,不会留下伤疤的,可是顾维吓坏了,一直在哭。

她还哭着要见顾轻舟。

顾轻舟凝眸一瞬,看了眼顾维的脚,心中隐约明白什么。

正文 正文_第82章苦肉计

顾维受伤了,她可怜兮兮的。最新最快更新

顾轻舟双眸滢滢,握住了顾维的手,道:“没事的,维维。修女都说了,不会留下伤疤的。”

顾维咬着唇,眼底碎芒欲动,点点头,很虚弱的说:“我知道了。”

然后,顾维又对胡修女道,“对不起修女,我方才太慌乱了,不是您的错,是我没有接好茶杯。”

胡修女并没有松口气。

女孩子都爱美,烫伤了顾维的脚,以后会留疤,可能会害了人家女孩子的。

谁愿意身上永久留疤?

胡修女仍是很内疚。

校医给顾维用药。

顾轻舟一直陪着她。

胡修女下午还有课,她需要先离开,胡修女再三道歉。

顾轻舟对顾维道:“我送胡修女出去。”

顾维想拉她时,顾轻舟已经灵巧避开了。

出了校医院的大门,璀璨的阳光照下来,顾轻舟青稠般的头发,泛出淡墨色的光润,她的眉目特别和善。

胡修女慢慢舒了口气。

“修女,我妹妹她怎么去了您的办公室呢?”顾轻舟安抚了胡修女几句之后,问道。

“我方才下课,拿了好些教案,还有一大把板尺,有些吃力。顾维看到了,很热心帮我拿,还说她是顾轻舟的妹妹。

我想着是你妹妹,也就无碍了,让她帮忙送我会办公室。哪里知道,刚到一杯茶给她,就误伤了她。”胡修女叹气。

顾轻舟安抚胡修女:“修女,意外都是免不了的,您别伤心了,小孩子磕了碰了是常事。”

胡修女又叹气:“我从未这般大手大脚过,真是对不住你妹妹。”

顾轻舟一再说没事的。

胡修女离开,顾轻舟站在校医院的大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梧桐树高大,将疏影筛下来,点点金芒照耀着,将她拢在光晕里。

她自己也有片刻的怔愣,想事情想得出神。

顾维去找胡修女,偏偏又被烫伤了脚,这中间肯定有点缘故的。

胡修女那般仔细小心的人,在顾维面前为何会失误?

顾轻舟心里全是疑虑。

沉默一会儿,顾轻舟眼底已经一片宁静,像梧桐树下的光圈,没有半分的跳跃,静静的,亮亮的。

回到病房时,顾维眼神怯怯:“阿姐,你别怪我。”

“怪什么?”顾轻舟笑了下。

“得罪了胡修女啊。”顾维眨眼,泪珠就滚下来,“我刚巧下学,将她着实辛苦,教案和教具压得她走路歪歪斜斜的。我想着她是你的老师,以后可以帮衬你,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哪里想到”

顾轻舟掏出帕子,雪帛上绣了一点寒梅,秾艳绮丽,递给了她:“你也是好心,胡修女知道的!”

顾维眼泪涟涟的点头,又说:“轻舟姐,你能体谅我,真是太好了。”

顾轻舟心中冷笑,顾维能安好心?

顾维若是有好心,那日头就要西升东落了。

顾轻舟微笑,看着顾维抹眼泪,心里闪过几分狠戾。

顾轻舟想要她外公的家产,她更想要学业。顺利读完毕业,将来带着她的家产和李妈,可以逃到英国去、美国去,远离司行霈。

学业是她未来的一块垫脚石。

顾维的打扰,让顾轻舟失去了耐性。

她们姊妹正说着话儿,就听到有女孩子声音凄厉喊:“修女,修女!”

声音像是顾轻舟手工课的密斯林。

校医院只有一间病房。

很快,一群女孩子拥簇着进来。

颜洛水也在其中,她天蓝色的校服上,沾满了鲜血。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挤上了前,担忧极了,甚至有点手足慌乱问:“洛水,你怎么了?”

有人大哭。

校医们乱成一团。

颜洛水脸色惨白,黑发映衬之后,更面无人色。她紧紧压住胳膊,艳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滑落,潋滟又凄惨。

“一点小意外,轻舟,不要哭。”颜洛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顾轻舟吓坏了的脸色,看上去随时要哭出来,颜洛水反过来安慰她。

“疼不疼?”顾轻舟脑子里微懵。

她不过是来了趟校医室,怎么颜洛水就挂彩了?

这过程是完全想不到的。

太让顾轻舟意外的事不多,让顾轻舟关心的人也不多。两样凑在一起,她的精明顿时无无用武之地,她像个孩子。

颜洛水嗯了声:“疼”

“让一让!”校医修女把顾轻舟挤到了旁边,将颜洛水和另一名受伤的同学,放在轮椅上。

乱哄哄的。

顾轻舟退后几步,颜洛水就被送到了另一间手术房。

“怎么回事?”顾轻舟拽住最后面的一位同学,问道。

这位同学叫李桦,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后排,偶然会分自己带过来的饼干跟颜洛水和顾轻舟吃,很是端婉的少女。

李桦也吓得不轻,被顾轻舟拉住,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

这一群人里,总共自有两个人受伤,其中一个就是颜洛水。

顾轻舟班上,一共二十一个女同学。就这么几个人,也分为好几派,个个都是背景雄厚。

有个叫蔡可可的同学,生得美艳成熟,性格又泼辣强势,功课样样拔尖,俨然是班上的老大。

所有人都怕蔡可可,就是颜洛水,也忍让她三分。

蔡可可的父亲是洪门的龙头。

洪门是全国最大的帮派之一,首府就在岳城。江南的三教九流,都要听洪门的差使。

这等乱世,饶是扛枪的军政府,也不敢和帮派作对,平素让洪门三分,彼此相安无事。

而顾轻舟班上除了洪门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很瞩目的人物,她叫霍拢静。

霍拢静跟顾轻舟一样,是今年插班而来的。

霍拢静的哥哥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

青帮和洪门并列,是天下两大帮派,势力平分秋色。

霍钺原是先龙头的下手,后来先龙头去世,他的儿子们全部无缘无故失踪,尸骨全无,霍钺接替了新交椅,坐馆青帮,成为新任龙头。

这是江南很瞩目的一件事。

霍钺成为青帮新的龙头,原本很多人不服气,因为他太年轻了。他接手那年才二十五岁,今年也才二十九。

但是霍钺心狠手辣,行事不讲江湖规矩,将一群老前辈逼得死的死,逃的逃,帮内风声鹤唳。

他简直是一匹凶残的恶狼,吃人不吐骨头。

他用四年的时间,打下了他的天下,定下了新的规矩,如今青帮的生意远胜过洪门,几乎快要吞并洪门了。

两派从和睦相处,到最近几年的势不两立。

蔡家代表洪门,霍家代表青帮。

蔡家大小姐蔡可可听闻,新来的同学里,有她父亲死对头的妹妹霍拢静,于是常欺负她。

霍拢静是个很冷漠的女孩子,哪怕蔡可可欺负她,她也是一张冷脸,不言语。

今天上手工课,蔡可可大概是气不过霍拢静,趁着密斯踱步的功夫,她拿剪刀剪霍拢静的头发。

正巧霍拢静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前排。

颜洛水平常是不爱说话的,更不爱出风头。

可她看不惯蔡可可已久,见蔡可可要剪掉霍拢静的头发,她高呼了一声:“密斯林?”

密斯林回头。

蔡可可大怒,举手就想要打颜洛水,结果她手里的剪刀,直接从颜洛水的胳膊上滑过。

颜洛水鲜血直流。

这是个意外。

霍拢静回头,顿时看出了端倪,她手里的剪刀,就刺向了蔡可可。

蔡可可身手敏捷,立马把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同学拉过来,挡住了剪刀。

霍拢静的剪刀来势很快,一时间受不住,刺中了另一位女学生。

班上就乱成了一团糟。

密斯林不敢通知学生家长,只得把人带到校医院,暂时止血,再派人去告诉校董。

顾轻舟听完,眸中顿现霜色。

在病房的一角,她也看到了蔡可可。此刻,蔡可可丰神妩媚,并无内疚。

霍拢静反而生出几分不安,不时往手术室望去。

等校医说好了之后,顾轻舟立马跟着密斯林,挤到了手术室。

“还好,伤口不深,都无需缝线。”修女告诉顾轻舟。

而另一个被蔡可可拉过去做挡箭牌的同学叫孙倩尔,则伤口很深,需要转到正规的教会医院去。

顾轻舟打电话给顾家,让秦筝筝派人来接顾维,说顾维受伤了。

“是不是你弄的?”秦筝筝在电话里又恼怒又焦虑,厉声尖叫。

顾轻舟理都没理她,直接挂断了。

回到校医院,校董已经到了,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同学的事,校董全部记下了,遣众人可以先离开,等候学校后续的处理。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准备去趟军政府的军医院,重新处理伤口。

在校门口时,遇到了霍拢静。

“喂!”霍拢静喊她们。

霍拢静没记住她们的名字,眼眸冷冽,没有半分感情起伏。她看着颜洛水,低声道:“多谢你。”

这句话倒也诚恳。

“不客气的。”颜洛水忍痛,唇色微白,道,“你也要强势一点,别怕蔡可可,她不过是狐假虎威。”

霍拢静不言语。

顾轻舟和颜洛水就上了汽车。

与此同时,另一辆斯第庞克汽车,停在圣玛利亚学校的门口。

车子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穿着长衫布鞋,倜傥斯文。

正文 正文_第83章埋下伏笔

圣玛利亚学校门口,停靠了一辆奢华的斯第庞克汽车。

霍钺下了车,他一袭长衫布鞋,打扮得很斯文,像个教书的先生。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霍钺,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他二十九岁,天生沉稳的他,看上去更成熟一些。

他喜欢长衫布鞋,有时候还会带一支金丝边的眼镜,一副学究的打扮,偏他杀人不眨眼,吞并地盘凶狠残忍,和他这件儒衫格格不入。

霍钺没有家人,前年才找到他流落在孤儿院的妹妹霍拢静。

这个妹妹是霍钺的父亲与一个舞女私通生下的孩子,和霍钺只有一半的血缘,霍钺待她却不错。

霍拢静不爱说话,送她去念书,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在学校里也是规规矩矩,只是她从来不用心,所有的功课都一塌糊涂。

今天学校来电话,是校董亲自打过来的,说霍拢静捅伤了同学,霍钺百忙之中,抽空来接她。

在学校门口,霍钺刚下车,就瞧见一个背影,纤瘦窈窕,浓密长发及腰,有淡墨色的光润。

他微微愣了下,想起正月在跑马场遇到的某位少女。

等他再看时,对方的车子已经离开了学校门口。

“阿静?”霍钺见妹妹霍拢静站在学校门口,一脸呆滞茫然的模样,走到了她跟前。

“你先回家,学校的事我来处理。”霍钺道,“天大的麻烦也不用怕。”

说罢,他就叫手下送霍拢静上车。

霍拢静拉住了他的袖子:“阿哥”

她难得叫哥哥。

霍钺停下脚步,耐心听她说话。

“阿哥,我不想念书了,很累。”霍拢静稚嫩的眉眼中,却带着沧桑。

霍钺心头不忍。

他摸了下妹妹的脑袋:“好,暂时先休息几个月,等你想学校了再来插班,没什么不妥的。”

说罢,兄妹俩就上了汽车。

霍钺让手下的人去了解情况。

汽车速度很慢,前后和左侧都跟着护卫的汽车,霍钺侧头看着窗外,茫然想心事。

他总记得那个少女,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没有贪念,也没有害怕,更没有鄙夷。

她双眸平静似澄澈的秋水。

难道,她也是圣玛利亚学校的女学生吗?

现在纳女学生为姨太太,成了一种新的时髦,胜过舞女和歌女,不少自负品位的人,会更青睐女学生。

不过很少有人能把手伸到圣玛利亚学校,因为此校的女学生,多半是有背景的。

霍钺纤长匀亭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汽车座位上的真皮,心里颇有点涟漪。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去了趟军医院。

胡院长亲自出来迎接,这不是给颜洛水面子,而是给顾轻舟的。

外伤用西医的治疗方法更稳妥。

胡军医检查了一遍,告诉颜洛水道:“已经消炎了,伤口不深,皮外伤,不需要缝合,别沾水就行。”

“校医也是这么说的。”颜洛水咬唇,脸色有点白,她还是觉得很疼,疼痛席卷了她整条胳膊。

胡军医给颜洛水开了消炎的药,有内服,也有外敷。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还遇到了司慕。

顾轻舟一开始没看到他,直到军医给他见礼,喊了声“少帅”,顾轻舟才转过脸去看他。

司慕这些日子,天天在城外的驻地受训。他不是来治病,而是来看望他的一个副官。

他的副官在训练中被流弹击中了小腿,入院治疗。

瞧见顾轻舟,司慕眼眸严霜轻覆,那冷漠中难掩厌恶,和顾轻舟错身而过。

颜洛水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无所谓。

上车之后,颜洛水低声对顾轻舟道:“司家的人,一个个眼睛放在头顶上,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在乎,我根本没想过嫁给他。”顾轻舟道。

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洛水说起此事。

颜洛水微讶:“真的吗?”

顾轻舟点点头。

然后,顾轻舟又把自家的情况,告诉了颜洛水:“你也瞧见了,我们家那一个个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若没有军政府的靠山,我只怕出门都难,更别说去念书了。所以,我用了点小计策,让司家承认我,并非想要嫁给司慕。”

“原来如此。”颜洛水恍然。

同时,颜洛水又好奇:“司夫人为何会答应?”

这就涉及那些信。

那些信是绝密,顾轻舟用来威胁司夫人,很有震撼力,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颜洛水。

因为秘密会惹祸,她不想给颜洛水招惹麻烦。

“这个你就别问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是最贴心的朋友,见顾轻舟有难言之隐,她果然不问了。

知晓了顾轻舟的打算,颜洛水松了口气,道:“轻舟,我姆妈常说,女人要有眼光。选丈夫不管出身如何,一定是要疼极了你的。

女人的尊严是兰花,最是矜贵,需得精心呵护,可经不起冷落、白眼。”

顾轻舟笑。

颜太太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颜洛水爱慕的谢三少不喜欢颜洛水,颜太太和颜新侬就不同意那门婚事。

“哪怕你不会嫁到军政府,也别接受我们家老五,那是个花花肠子,他可没准头。”颜洛水又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又笑:“放心,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真是亲姐姐,这样说五哥!”

两个人笑起来,颜洛水胳膊上的伤也就没那么疼了。

回到家,颜太太看到了,仔细询问了一番,只是叮嘱她:“休息几天吧,别沾水。”

将门夫人,从来不哭哭啼啼的,颜太太极其心疼女儿,还是保持了冷静,很理性的叮嘱交代,顺便问清楚了情况。

顾轻舟当天住在了颜家。

她打电话回去,正巧顾维听到了。

“不回来了?”顾维还有很多话要告诉顾轻舟呢,听说她不回来,难免失望。

她想跟顾轻舟说点什么,顾轻舟已经挂断了电话。

翌日,顾维拐着她烫伤的脚去上学,顾轻舟也到了学校。

颜洛水请假在家。

顾轻舟班上的同学,都在议论昨天的血案。

“打架见血,肯定要被开除。”后排的女同学悄声道。

“蔡可可要走了吗?”有人隐约很兴奋。

正说着,蔡可可推门而入。

她的校裙是改造过的,露出一段嫩白纤长的腿,艳丽妖娆。她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蔡可可放在书包,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环视四周,似高高在上的女皇:“都盼着我被退学?我可告诉你们,岳城的军政府再显赫,还有南京政府压着,他们要给美国人面子,怕破坏国际关系。

可我们洪门,上面只有祖师爷,我们祖师爷可不怕美国佬!敢开除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劝你们这些墙头草,都给老娘坐稳了,要是让我知晓你们倒向了别人,再想倒回来可就难了。”

很是嚣张。

女学生们个个敛声屏息,不敢招惹她。

蔡可可说的是实情。

军政府再显赫,到底是国家的政权,顾虑太多,还有国际条约限制着;而洪门是帮会,帮会做大到了洪门这个地步,人人敬畏。

顾轻舟也没有做声,想到颜洛水受伤的胳膊,再看蔡可可的嚣张,顾轻舟心中添了怒焰。

她的怒焰炙热,热到想毁灭蔡可可的地步。

顾轻舟极力忍住。

颜洛水休病假,顾轻舟一个人上学。

顾轻舟知晓顾维的打算,所以她未雨绸缪。

这天顾轻舟下学早,特意去了趟海关衙门,寻找顾圭璋。

脂粉不施的少女,未染铅华,纯净粉润,看上去就特别乖巧温顺。

顾轻舟在学校不编辫子,青绸般的鸦青色长发披散下来,萦绕着她纤薄的肩头,更是纯良温柔。

她去海关衙门,顾圭璋的同僚瞧见了她,都说:“顾小姐出落得真好,一看就是念书认真又孝顺的好孩子,次长好福气嘞!”

顾圭璋脸上有光。

他们父女在就近的咖啡店坐下,点了咖啡和乳酪蛋糕。

“寻我有事?”顾圭璋问。

顾轻舟就把她们班上的闹剧,一五一十告诉了顾圭璋。

“你没有参与吧?”顾圭璋紧张问。

顾轻舟摇摇头:“也是凑巧,那天正好三妹妹出事了。”

她又把顾维的事,说给顾圭璋听。

顾圭璋最近的心思,都在新纳的四姨太身上,回家吃饭也心不在焉,只盼鱼水之欢。

顾维受伤,他没有留心。

“没你的事,那就好。”顾圭璋松了口气。

顾轻舟班上的同学,家里非富即贵,顾圭璋怕她得罪人。

“阿爸,洛水这些日子请假,我们下周有次小考,我怕她跟不上,打算这几天下学就去颜家,把上课的内容笔记转述给她。”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头:“你们是金兰姊妹,理应如此!”

上次顾维带给顾圭璋的尴尬,顾圭璋至今没有释怀。

他倒是不记恨颜家,毕竟他还想攀附,所有的怨气,都在顾维身上。

顾维受伤,顾圭璋一点也不在乎。

把事情告诉了顾圭璋,顾轻舟唇角微挑,有个淡淡的弧度一跃而过,眸中闪动一些狡狯。

顾圭璋则没留意。

顾轻舟从来没找过他,他都没察觉顾轻舟今天来得反常,只以为女儿想和他亲近。

父女出来喝咖啡,也是新派时髦的事,顾圭璋心情还不错,压根儿就没深想。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乖乖巧巧的。

正文 正文_第84章顾轻舟运筹帷幄

顾轻舟知晓顾维想要害她。

于是,顾轻舟先去找了顾圭璋,埋下了她反击计划的第一步。

顾轻舟白天上学,晚上去颜家,给洛水辅导功课。

没过几天,学校对顾轻舟班上的血案有了处罚结果。

罪魁祸首是蔡可可和霍拢静,对她们俩进行警告,记一大过,并罚款一百块。

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的同学,校方补贴十二块钱的医药费。

“就这样吗?”班上有同学愤愤不平。

这么大的事,已经达到了“开除学籍”的规定,校方竟然这般轻描淡写。

很多人不平,又有不敢表露。

顾轻舟也把处理结果告诉了颜洛水,顺便帮她拿回来十二块钱。

十二块钱,够普通人家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在颜洛水面前,简直是废纸。

一向沉稳的颜洛水,难得生气:“校方欺软怕硬惯了,这次的吃相太难看!”

颜太太安抚女儿:“素来是这样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帮派都是不要命的,政府也敬畏他们三分,更别说国际友人了。”

圣玛利亚的校方是美国基督教教会。

教会不怕政府,哪怕是扛枪的军政府,但是他们忌讳帮派。

“所有的码头都在帮派的势力范围,军政府多次想接管,都铩羽而归。现任的青帮龙头霍钺,年纪轻,心是真狠,码头归军政府更是无望。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军政府的物资,八成都要经过码头进入岳城。教会学校更别提了,那些校董回家都要坐船,海路总被帮派垄断,谁敢得罪帮派?”颜太太道。

“我不气帮派势力大,我就是气蔡可可,她很蛮横的!”颜洛水道。

“学校规定,记三次大过就要被开除,永不录取的。”顾轻舟想了想,“蔡可可这是第一次记大过吗?”

“不是,这是第二次了。低年级的时候,马术课上,她把一位同学的马逼迫翻墙,那同学摔晕了,昏睡了三个月,校方记了她一次大过。”颜洛水道。

顾轻舟颔首。

颜太太见顾轻舟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想帮颜洛水找回场子,就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去学校是念书的,没必要跟恶霸一般见识。

你们别看帮派龙头的女儿强横,可她将来能有什么前途?名门望族,都不愿意娶她的。”

这个世道,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出去工作都是低等人。名媛的前途,就是嫁个高门。

婚姻是她们唯一能取得成就的途径。

“你们可不同,你们都是高官门第的千金,玉不可与瓦碰。”颜太太道。

顾轻舟不让颜太太担心,低声道是。

颜洛水也道:“姆妈放心,我们不会胡闹的。”

颜太太这才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也不想惹事,顺利把这一年半的学业完成,拥有一个学位,将来可以自己出来做事。

她嫁高门大概是无望了。

司行霈看中的女人,只能给他做情,妇,顾轻舟几乎没有其他前途,除非她逃离岳城。

听说香港十分繁华,还是英国人的属地,顾轻舟倒很想逃到香港去。

她拥有教会学校的学历,去香港也能找到事做,最不济也能去其他教会学校教书,做个修女,自梳不嫁。

只有颜洛水心中总有口气,始终没有发泄出来。

后来,霍拢静一直没有复学,她请了病家之后,再办了休学手续。

顾轻舟和颜洛水就没有再见过她。

蔡可可更是得意,背地里骂霍拢静:“她是没脸来见我,怂货,跟她那个赤佬哥哥一样怂!”

众人沉默。

顾轻舟握住笔的手,微微发紧。她很想替天行道,处理掉蔡可可,却又不太想惹事。

况且,顾轻舟还要收拾顾维。

顾维的脚也慢慢好转,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她常去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顾维略有歉意,顾维又主动要帮她打扫办公室,胡修女就没有拒绝。

四月的最后一周,圣玛利亚全校的算数、英文、国文和圣经课目都要小考,小考定在周四周五,所有年级都要参加。

周一的时候,顾维中午跑来找顾轻舟,问她几句圣经的题目。

到了周二,顾维又来了。

顾轻舟对她,始终是和气温柔的,顾维心中则有了主意。

顾维微微笑起来,很是得意。

她牺牲这么大,让自己的脚被烫,同时俯身的时候又故意划出两道血痕,就是为了彻底解决顾轻舟。

顾维目标远大。

顾轻舟可不是蔡可可,她犯事了别想记过,应该会直接被开除的。

傍晚时分的风起,吹动檐下风铃,簌簌悦耳。

顾维的心情极好。

——*——*——

周二放学,顾轻舟站在街角,倏然往一条暗黑的胡同一拐。

司行霈派了两名副官,时刻护送顾轻舟。

见顾轻舟突然转到了暗黑的胡同,两名副官犹豫了下。

这些破旧胡同很乱,他们怕顾轻舟出事。她若出事,少帅回来就活剥了他们的。犹豫一瞬,两名副官果断跟了进去。

别人说“顾小姐蹭破一点皮,我就要活拔了你们的皮”,只是一句随口的威胁,可从司行霈口中说出来,就让副官们股栗欲颤。

已是黄昏,顾小姐往偏暗的地方去,很不安全。

两名副官进去。

往里走了几步,破旧的墙壁脱落,有霉烂的气息潆绕不散。

两名副官却没有看到顾轻舟。

“顾小姐呢?”一位偏瘦的副官沉不住气,大惊失色问。

“在这里呢!”角落的背后,传出来声音,两名副官急促回头。

顾轻舟站在巷子的一颗槐树下,夕阳筛过细碎的树枝,将绮丽的光晕投在她身上,她皎皎眉目被暖暖夕阳照耀着,玲珑细致。

可她脸上,没有半分暖意,又黑又亮的眸子里,泛出冷艳的光,黑黢黢的,亦如她倾泻在双肩上的黑发。

“顾小姐”有一名副官想要解释。

顾轻舟则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是司少帅的人,我不介意。我找你们,是要你们帮我办两件事!”

两名副官面面相觑,同时站直了身子,连忙道是:“顾小姐请吩咐。”

顾轻舟从书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先给了一名副官。

这么多钱,副官不知她要干嘛,疑惑看着她。

“你去帮我收买一名姓冯的女校工,这二十块应该够了。”顾轻舟道。

她把那个校工的外形和职务,一点点告诉了这名副官。

副官道是:“顾小姐放心。”

顾轻舟又对另一名副官道:“你安排几个人,要不怕死的,既不是洪门的,也不是青帮的,去帮我抢劫一个人。”

“抢劫?”副官微讶。

“怎么,做不到吗?”顾轻舟白瓷面容上,顿时泛出了寒光。

这女子凛冽的眉眼,透出蚀骨的威严,竟有点像大少帅。

副官心中一紧,忙道:“做得到,做得到!”

顾轻舟又细细告诉他,到底抢什么人,去哪里抢等。

安排妥当之后,顾轻舟道:“去办吧,明天下午之前必须办好。若是办好了,我会在少帅面前替你们美言;若是没办好,就别怪我说坏话了。”

两名副官吓得一个激灵,纷纷道是,转身就去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也回到了顾公馆。

顾维大概觉得她即将要对顾轻舟使用的计策,是百密而无一疏,心情好得不行,顾轻舟回来时,听到了客厅的钢琴声。

以及歌声。

顾缃在弹琴,顾维站在旁边唱功,秦筝筝今天心情也不错。

“轻舟姐,你回来了?”顾维愉悦喊她。

想到自己即将的胜利成果,顾维的心情就很飞扬。

她要让顾轻舟被开除,她要让顾缃和姆妈对她刮目相看!

她才是顾家最聪明、最厉害、最耀目的女儿!

顾轻舟随意应了声。

而后,她借口还要做功课,先上楼去了,晚饭才下来。

今天顾圭璋不在家里吃饭,他带着他的四姨太,去了趟舞厅,准备在外头吃饭跳舞。

算是约会了。

秦筝筝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气得银牙碎咬。

顾轻舟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上楼了。

到了周三,顾轻舟去上学。

她刚到教师坐下,蔡可可也来了,一脸的恼怒。

蔡可可漂亮的卷发微散,脸上精致的妆容有点花了。

班上害怕蔡可可的女同学,纷纷上前献殷勤问道:“可可,你这是怎么了?”

蔡可可恼怒:“气死我,方才在校门口,遇到一个屁孩子,非要让我领着他去找他姆妈。结果我刚送他过去,就被人给抢了。”

女同学都吓一跳。

这是真的吓到了!

在岳城,敢抢洪门龙头府上的大小姐,这是活腻味了吗?

“可可,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蔡可可恼怒,同时又有点得意,“我大叫‘我是洪门蔡家的人’,那两孙子立马丢下我的书包就跑了。”

“丢东西了吗?”

“钱包丢了而已。”蔡可可道,“回头告诉我阿爸,叫人宰了那两个小子。”

顾轻舟一直听着,不言语,心想:“司少帅的副官,办事还是挺得力的。”

抢劫成功了。

顾轻舟微微挑了下唇。

正文 正文_第85章泄题

顾轻舟的两件事办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食堂,有个女校工拖地,然后趁机塞了个东西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着痕迹放在校服里。

颜洛水当时正在吃饭,她没有看到。即将考试,颜洛水也复学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突然对颜洛水道:“有点想吃白俄人的蛋糕。”

颜洛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突然也想吃了。”

于是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回家。

半个小时之后,颜家的副官送了蛋糕进来。

顾轻舟分出一块,道:“我给顾维尝尝。”

颜洛水狐惑看了眼顾轻舟:“你何时跟你妹妹感情这样好了?”

“别问。”顾轻舟低声。

颜洛水满头雾水:“你在搞鬼?”

顾轻舟微笑不答,送蛋糕去给顾维。

顾维接到顾轻舟的蛋糕,受宠若惊,同时心里更暗爽:“看来我巴结她起效果了,她果然以为我跟她很好!”

这样的结果,是顾维很愿意看到的。

顾维觉得好笑,看来她的路子走对了,她即将要赢得胜利。

吃了午饭,女学生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玩闹,都在伏案休息,因为明天就要小考了,下午要复习。

圣玛利亚学校的考试是很严格的,同时每年都会将成绩在某个分数线之下的学生劝退,以保障圣玛利亚的精英名声。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班上第二个复习课,突然有人嘀嘀咕咕的。

“不许喧哗!”高年级的学监密斯林敲讲台,“说什么呢!”

被密斯林点明的女同学站起来,小声道:“方才我去冰室,听到有人说,明天的小考,高年级的算数有泄题,问我们要不要买。”

不知为何,圣玛利亚女校的学生,算数功课都不是很好。

不止顾轻舟一个人。

这个话题,似热油锅里滴入了冰凉的水,顿时油花四溅,沸腾了起来。

“什么?”密斯林也很吃惊,微微蹙眉。

教室里喧嚣起来。

女学生们的算数都很吃力,闻言几乎要暴跳。

密斯林安抚了几句“好好复习”,就急匆匆去了校董办公室。

学监离开之后,教室里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闹。

每个人都在议论,包括颜洛水。

颜洛水的算数还不错,可她修了一段时间的病假,功课赶不上,她也担心这次小考。

“算数课泄题,大有赚头,谁不愿意买呢?”后排的女同学说。

“八年前,也有一次泄题,是中年级的算数考试,结果查了半天没查到从哪里泄的,学校开除了中年级所有的算数课任课密斯,同时加大了中年级的考试难度,让三分之一的学生无法过线,然后全部开除她们,作为警告。”

这席话,顿时又炸开了锅。

“这太过分了!”

“这叫以儆效尤,让密斯们不敢泄题,也让学生们不敢买题。”

“这次是高年级泄题,学校会不会也这样处理?那我们怎么办?”

这个班上,六成的女学生算数很糟糕,她们顿时人人自危。

半晌像乱了的麻雀窝,叫得人耳鸣。

颜洛水也有点慌了,她轻轻腿顾轻舟的胳膊:“怎么办呢,泄题的事太恶劣了,我怕过不了。”

“没事的,还有我嘛。”顾轻舟道,“我的算数比你更差。”

“那我们俩一起不过线,被开除,有什么好的?”颜洛水唉声叹气,“谁这么缺德啊,要搞出这样的事情?”

顾轻舟眼眸微闪,不言语。

大家都吓坏了。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中,女学生们都担心学校杀鸡儆猴,惩罚所有人。最新最快更新

“别胡说!”蔡可可高声安抚大家,“那次不过是没查到来由。这次若真的泄题,我一定会帮你们查到从哪里泄题的,开除那个人就可以了,不会牵连到大家。”

“可可,我们的前途都交给你了!”女学生们围着蔡可可。

众人欢呼,几乎要把蔡可可当圣母!

颜洛水撇撇嘴。

顾轻舟一直没说话。

泄题,对于学校来说,是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

圣玛利亚学校,不已考试选入校生,但是它的学费极贵,而且是同类贵族学校中的佼佼者,名声非常好,因为它的教学严格。

从圣玛利亚高年级毕业的女学生,将来可以去美国念大学。

这么高学费还让众人趋之若鹜,就是因为名声。

名声建立起来很难,但一次事故就可能会身败名裂。

泄题就是大事故!

学校一定会重查、重罚!

“轻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颜洛水见顾轻舟还在安静做算数题,轻轻碰她的胳膊。

顾轻舟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呢?”

到了课间休息,教室里的人跑掉了一半,大家纷纷出去打听消息。

顾轻舟和颜洛水也站在走廊上,听着女学生们来回弄到的八卦。

整个高年级乱成一团!

“明天的小考,只怕要挪后。”颜洛水低声道。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洛水,你们知道吗,听说低年级的算数题也泄露了。”同学李桦跑上跑去的,一脑门汗,抓住顾轻舟和颜洛水,气喘吁吁告诉她们。

颜洛水微愣。

顾轻舟眼眸闪了下,没说话。

“这学校疯了。”李桦大口大口喘气。

果然,楼下的低年级,也沸腾了起来。

颜洛水有点想不通:“卖考题这么大的风险,密斯们为何要做?据我说知,密斯们每个月的薪水足有五十块,是其他高校老师的三四倍。如此高薪,为何要自毁前途?”

顾轻舟冷静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听着耳边声浪翻滚,没答话。

李桦则道:“不知道啊,反正很多人要遭殃。八年前的悲剧,被我们赶上了,真是倒霉!”

正闹腾着,开完了紧急会议的密斯们,纷纷回到了教学楼。

每个班的女学生,都被喊回了自家的教室。

顾轻舟班上的学监密斯林也进来了。

密斯林和善的脸上,泛出铁青色的阴冷,道:“大家猜得不错,是泄题了!”

众人哗然。

班上声音嘈嘈切切,几乎淹没了密斯林的声音。

“不过,是今天才泄题的,样卷肯定还在学校,甚至在班级。大家全部不要动,校董已经安排人,挨个班级搜查。

搜查到了,是那个人倒霉;搜查不到,是大家全部倒霉,所以大家好好配合。”密斯林道。

众人立马端正坐好。

顾轻舟和众人一样,也端正坐稳了。

她面无表情,默默转动手里的笔,低垂的眉眼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

所有人都沉默。

颜洛水也盯着自己手里的笔,恨不能掐出花来。

约莫一刻钟,就有四名修女,是从修道院借来的,进入了教室。

“所有同学起立。”密斯林道,“一个个排成队,站在走廊上。”

女学生们依言。

顾轻舟站在颜洛水的后面,出了教室。

已经是半下午,骄阳变成了暖金色,透过学校的栏杆,落在众人身上,每个人的眉眼沐浴暖阳,都玲珑细致。

众人叽叽咋咋。

教室里搜了半晌。

“找到了!”突然,有一名修女说道。

她的声音不轻,似魔力一样牵动着,原本依靠着栏杆的少女们,纷纷挤到了窗口,往教室里看。

“是谁是谁?”后面的人,急切询问,生怕自己错过了好戏。

“好像”前面的同学欲言又止。

“快点,让我看一下,到底是谁?”有人拥挤。

颜洛水等人,没有动。

还有一个人没动,就是蔡可可。蔡可可素来高傲,她的校服裙子很短,一段白皙修长的腿上面,是挺翘的臀,纤柔的腰。

哪怕颜太太说过蔡可可前途渺茫,她仍是这个班级最漂亮的女学生。

有人回头看了眼蔡可可。

蔡可可秀美的眉头微蹙:“看我作甚?”

她正说着,修女们出了教室,密斯林指了蔡可可:“就是她!”

修女手里,拿着蔡可可的书包。

从蔡可可的书包里,搜出去了明天算数小考的样卷。

蔡可可的成绩很好,唯独算数很糟糕,比顾轻舟还要糟糕。

走廊上陡然鸦雀无声。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两个修女上前,反手剪住了蔡可可。

蔡可可回神,大怒道:“做什么,松开你们的脏手!”

“蔡可可,我们从你的书里,找到了算数课的样卷。”密斯林道。

蔡可可倨傲的眉眼,闪过几分难得一见的慌乱和震惊。

“不是我!”蔡可可厉叫。

“带走。”密斯林道,“先交给校董,再做处理。”

蔡可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带走了。

“放手!”蔡可可大叫,继而挣扎。

她有点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

“放开!”蔡可可的声音更大,咆哮得整个教学楼都听得到。

修女们却押得更用力,将她推搡着下楼。

在推搡中,蔡可可的鞋子掉了一只。

而楼下,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样卷,我根本不知道样卷放在哪里的!”

是顾维的声音。

颜洛水猝然转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眸安静,甚至有点冰冷,回视她。颜洛水立马收敛了神色,慢慢转过脸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教学楼炸开了锅。

正文 正文_第86章证据确凿

顾维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低年级的算数卷也泄题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维当时微愣,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三月的时候,秦筝筝出了个馊主意,让顾维去颜家,同时秦筝筝在顾圭璋面前胡说八道,想利用顾圭璋和颜家,稀里糊涂把顾轻舟退学送到国外去。

送走了顾轻舟,老四顾缨可以陪同,顾家不花钱就替顾缨讨个前途;顾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家的义女。

一切筹划得很美好,结果却被颜洛水耍了。

秦筝筝百般安慰,顾维却明白,自己失去了父亲的欢心。

顾圭璋看她的眼神,她就能体会过来。

在这个家里,母亲和女儿的命,都在父亲手里,因为钱财在父亲手里。

顾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她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少女,骨子里还有傲气,以及几分天真。

她想方设法想要害顾轻舟,报一箭之仇。

顾维研究了很久,如何能让顾轻舟被学校开除,连颜家甚至司督军都无法保顾轻舟。

她一连去了好几天的校图书馆,借了很多校刊。

她看到了八年前“泄题案”。

当初这件事,牵连了好几位政要家的千金,可美国教会直接支会了领事馆的参赞,用国际政治碾压,毫不留情的开除了那些不过线的同学。

大批量的辞退和开除,保全了圣玛利亚精英教育的名声,也震慑了后来者。

从此,再也无人敢碰泄题这个雷区。

顾维就想到了这点。

同时,顾维还注意到,高年级的算数课任课密斯胡修女对顾轻舟格外照顾。

“所有人都知道胡修女很照顾顾轻舟,而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又很差,若是泄题,顾轻舟第一个逃不掉嫌疑。”顾维心想。

顾维寻了很多次的借口,终于接近了胡修女。

趁着胡修女倒茶给她的时候,她心生一计,立马自己脱手,把一杯热茶砸在自己的脚上。最新最快更新

胡修女对顾维有了歉意。

顾维的腿好了之后,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亲自去了趟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她有点歉意,就不再介意她的登门。

顾维深谋远虑,她弄到了胡修女办公室的钥匙,并且偷偷按了模子,很快就拿到了办公室门和保险柜的钥匙。

周一黄昏下学之后,顾维没有走。

等天黑了,顾维偷偷溜进了胡修女的办公室,偷到了胡修女放在保险柜的算数考试样卷,然后从后门跑出去。

当时天黑,顾维又小巧,没人留意到她。

顾维又借口找顾轻舟补习,趁着顾轻舟去洗手间,将考试样卷塞在顾轻舟书桌的抽屉暗层里。

放好之后,顾维躲在洗手间,和某位女同学八卦:“我听说高年级的算数考试泄题了。”

高年级泄题,都是顾维传出去的风声。

这点风声像秋日草原上的零点火种,很快就能炼成燎原之势。

当时洗手间很多人。

这不过半个小时,就传遍了学校上下。

大家都记得八年前的惨案,所以泄题这么大的事,简直比岳城被攻破还要令人紧张,一时间谣言四起。

顾轻舟不会知道她的书桌里有算数课样卷,而密斯们肯定不会等到明天,会立马搜查。

这样,顾轻舟的样卷会被当场搜出来。

顾轻舟和胡修女关系很好、顾轻舟算数课目很差,她偷样卷有极大方便和动机,没人会怀疑顾轻舟是被陷害。

找到了偷样卷的,此事顾轻舟一个人承担,她会被开除。

军政府求情也没用!

一切很顺利。

顾维心中得意,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

她听到“高年级算数考试泄题”从她同学口中再传出去的时候,她双肩微微抖动,难以遏制内心的欢喜。

“姆妈和姐姐的主意,都是小打小闹,只有我的主意,才可以叫顾轻舟一击致命!”顾维激动的想。

她这个主意太棒,不枉她泡在图书馆好几天辛苦查阅资料。

她很有能耐,自己的前途肯定比姆妈和大姐更好。

可是很快,顾维就听到另一个消息:“低年级的算数考试泄题”。

顾维就是低年级的学生。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颇有几分不安:“低年级怎么会泄题?”

泄题是大事。

高年级泄题,是顾维弄的;那低年级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顾维就开始忐忑了,她总预感有什么事情发生。

校董开了会,密斯们带着修女来,一个个班级的排查。

当修女们从顾维的抽屉里,找出一份低年级算数考试的样卷时,顾维两眼发黑,几乎要昏倒。

低考题怎么会在她的抽屉里?

她没有偷过低年级的啊,她偷的是高年级,而且放到了顾轻舟的抽屉里。

顾维算数也不好,但是她不敢冒险去偷题!

“不,不可能!”顾维几乎崩溃,“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同时,高年级的一个风云人物——蔡可可,被抓了出去,她的抽屉里也有样卷。

而顾轻舟居然没事。

“不是的,是顾轻舟,是顾轻舟偷题!”顾维被押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声吼叫,“是顾轻舟!”

密斯们全听到了。

此事关乎甚大。

密斯林走到顾轻舟面前:“轻舟,你跟我到办公楼去。”

颜洛水拦在顾轻舟面前:“密斯林,这就有点不讲道理吧?人赃俱获的学生您不去审,要轻舟去办公室做什么?”

“此事重大,任何可能都不会放过。这样,颜小姐也去。”密斯林道。

颜洛水欲争辩。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对密斯林道:“校规大于天,我们愿意配合学校调查。”

就这样,顾轻舟和颜洛水暂时也被送到了办公室。

而其他学生,全部禁止离校,都要坐在座位上,等待学校最终的结果。

学生家长把学校电话都打爆了。

学校门口,也聚集了几十辆接学生放学的豪华座驾。

岳城的小报甚至也听到了消息。

这是大新闻。

一时间,报馆的记者和学生家长把校门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记者不时拍点什么,镁光灯闪个不停。

天慢慢黑了。

学生家长更加焦虑,全部被拦在门口,不许进去。

洪门派了很多小弟,警备厅的厅长也派警员来接人。

这下子更热闹了。

圣玛利亚学校那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教室和办公楼开了灯,灯火透明,将操场上的梧桐树,映照得璀璨晶莹。

顾维和蔡可可是分开审的。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在另外一间办公室,她们不是被审查,而是被隔离,只有一个修女陪着她们。

顾维一直在哭,蔡可可则破口大骂,态度嚣张。

颜洛水满心的话想问顾轻舟,偏又时机不到,忍得很辛苦。

晚上九点,办公室的电灯照得顾轻舟昏昏欲睡。

她是又累又困。

陪同着她们的修女,已经离开了。

“怎么回事?”颜洛水悄悄问顾轻舟。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让她小心隔墙有耳。

颜洛水就不再问了。

片刻之后,密斯林端了两杯牛乳和几块蛋糕进来:“你们先充饥。”

这待遇,可见是顾轻舟和颜洛水是没嫌疑了。

颜洛水抓起牛乳就喝,一口气喝了半杯,问密斯林:“查清楚了吗?”

密斯林点点头:“已经快查清楚了,再等半个钟,你们就可以回家。”

虽然顾维还在攀咬顾轻舟,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而她自己偷题则根本无法自圆其说,顾轻舟的嫌疑解除。

顾轻舟也先喝牛乳,不说话。

她慢腾腾喝着,一口口咽下去,就听到颜洛水问密斯林:“到底怎么回事?”

密斯林把她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颜洛水:“在顾维的书包里,找到了一百多块钱,还有一只金表,是蔡可可的。”

颜洛水心底闪过几分涟漪,嘴上却吃惊问道:“是蔡可可收买了顾维,让她去偷了样卷吗?”

“是啊。顾维最近刻意接近胡修女,很多同学和密斯都看到了,前天晚上,有人看到顾维很晚才离校。”密斯林道。

“天哪,她为了钱,居然这么做!”颜洛水故作大惊。

至于顾维如何偷到低年级的算数样卷,已经没必要清楚了。

反正偷一份是偷,偷两份也是偷。

“蔡可可非说她的金表和钱包是早上被人抢了,她没有收买顾维,哪有这么巧!”密斯林冷笑。

蔡可可是个刺头,最难管束,在学校欺负同学也不是一两次的,而且她还记了两次大过,密斯林也盼着她被开除。

这次,蔡可可被开除是无疑了。

她那个帮派龙头的父亲也救不了她。

而顾维无权无势,敢涉足如此可怕的禁区,她被开除也是必然。

证据全部被找到之后,坐实了顾维和蔡可可的罪名,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学。

天黑又乱,学校每次只让十名学生出去,等十五分钟之后,再走一批,这样不至于造成混乱。

低年级先走。

轮到顾轻舟和颜洛水出校门时,水泄不通的校门口,已经散去了七成的人。

颜太太和副官们开了车在门口等着,同样心急如焚。

“阿弥陀佛!”颜太太拉住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手,“念个书也这么大的事,吓死我了!你们俩没事就好。”

顾轻舟也去了颜家。

正文 正文_第87章妥善

学校的事,已经闹翻了天,整个岳城都知晓了。

一路上,颜太太仔细询问,看看流言和事实是否如一。

顾轻舟就把学校的闹剧,说给颜太太听。

“是蔡可可和顾维。”顾轻舟道。

听到还有顾维,颜太太就有点担心,怕牵连顾轻舟的名声:“她到底是你妹妹,以后同学们也说三道四,她怎么如此糊涂?”

这个妹妹!

若不是顾维自己落网,现在被开除就是顾轻舟。

顾轻舟一点也不怕被牵连,更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她的慈悲,只会让秦筝筝母女得寸进尺。

当年,秦筝筝和顾圭璋也许就是这样逼死了顾轻舟的母亲、害死了她的舅舅,夺了她外公孙家的家产!

他们可没有手软过!

如今,顾轻舟也不会。

“没事的,流言蜚语一向就不少。”顾轻舟道,她反而安慰颜太太。

她甚是豁达。

颜太太就松了口气,说:“轻舟很勇敢。”

颜家准备了宵夜,颜太太也没吃晚饭,陪着一起吃了宵夜。

晚上,顾轻舟和颜洛水并头而睡,彻底没了外人的时候,颜洛水再次问顾轻舟:“我不相信此事跟你无关。”

顾轻舟就承认:“跟我有关的。”

顾维的目的,顾轻舟已然猜到了,要不然顾维不会贸然接近胡修女。

顾维烫伤脚,让胡修女内疚,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所以顾维偷到了钥匙,拿到了样卷。

她把样卷放在顾轻舟抽屉暗层的时候,顾轻舟当时就看到了。

顾轻舟不动声色,任由顾维把样卷藏在她的抽屉里。

顾轻舟前一天听到同学们谈话。

有位同学说:“孙明蕊好像伤口发炎了,要修更长时间的病假。”

孙明蕊就是霍拢静刺蔡可可的时候,被蔡可可一把拉过来挡住剪刀的那位女同学,学校只赔了点钱。最新最快更新

若不是蔡可可,孙明蕊根本不会受伤。

孙明蕊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偶然会帮顾轻舟解答算数题目。

蔡可可却一点歉意也没有,冷哼道:“做作!我看她就是想博同情,顺便逃避这次的小考!”

同学们不说话。

大家都有点生气。

蔡可可实在太过分了,是她把孙明蕊拉过去挡剪刀的,也是她先挑衅霍拢静的。说到底,孙明蕊和颜洛水的伤,都是蔡可可弄的。

人家伤口恶化,随时有生命危险,蔡可可却说她是博同情装可怜,顺便逃避考试。

其心可诛!

颜洛水当时气都不顺了。

顾轻舟很少会生气,那个瞬间,她看到颜洛水还没有痊愈的伤疤,想到孙明蕊生死未卜的伤势,再听到蔡可可那席狼心狗肺的话,原本想把样卷偷偷送还给胡修女的顾轻舟,改变了主意。

只要揪出顾维,胡修女没有责任,顾轻舟不必送回。

是顾轻舟将样卷放到了蔡可可的书桌里。

蔡可可酿造的血案,她早就该被开除!

她之所以只记过,是她家里为虎作伥。她仗着家里的势力,在学校为非作歹,顾轻舟要为民除害。

“办得好,办得好!”颜洛水听到这里,忍不住抓紧了顾轻舟的胳膊,激动了起来,“轻舟,你真厉害!”

同时,颜洛水又有点吃惊,“那为何蔡可可要给顾维钱和金表?”

“蔡可可的确是被人抢了,我叫人安排了小混混,自己不出面去抢的,反正查不到我们。”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更是吃惊,几乎要坐起来给顾轻舟鼓掌。

顾轻舟叫人抢了蔡可可的钱和金表,那么蔡可可收买顾维偷试卷就有了证据,顾维和蔡可可再怎么否认也不行。

如此运筹帷幄,让颜洛水刮目相看。

“我让人收买了学校的校工。校工是打扫卫生的,能拿到办公室的钥匙,而且薪水很低,不怕被查出来开除。多给些钱,足以收买。

收买校工,拿到了低年级的算数样卷,我放在顾维的抽屉里,这样再加上蔡可可的钱和金表、顾维接近胡修女的证据,她偷低年级样卷,就不需要细查,反正是她的罪证。”顾轻舟道。

颜洛水抱住了顾轻舟:“你真厉害,轻舟,你真的好聪明!”

她几乎要拍案叫绝!

被蔡可可刺伤胳膊,常年看蔡可可在班级欺负同学,颜洛水心中的怒意,终于得到了排揎。

她太爱顾轻舟了!

这个妹妹,比颜洛水想象中更加厉害能干!

——*——*——

泄题此事,学校的处理速度惊人。

一向不露面的理事密斯朱也来了。

正月里顾家母女的闹剧,密斯朱记恨至今,只是觉得给女学生下拌子,太损了她的格调,也就没拿顾维怎样。

如今,顾维偷考试题,密斯朱就必须要落井下石了。

顾维被开除。

蔡可可是主谋,教唆别人偷考试卷,也是开除。

顾维和蔡可可叫冤,但是物证俱在,不容她们抵赖。

不仅如此,蔡可可还有两次大过。

圣玛利亚学校支会所有的美国教会学校,禁止接纳蔡可可。

周一再开学的时候,顾轻舟班上气氛很愉悦,大家谈及上周的事,都眉开眼笑

有两位女同学带了家里糕点厨师做的饼干,发给大家。

蔡可可走了,全班欢庆!

学监密斯林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胡修女和低年级那位任数学课的密斯,她们会怎样啊?”手工课的时候,某位热心的女同学,询问密斯林。

她们也担心密斯们被泄题事件牵连。

“此事是女学生精心谋划的偷题,并非密斯们的失误。校董已经做了决定,胡修女和密斯方无过错,反而处理及时,保全学校名誉,给予一些奖励。”密斯林道。

众人欢喜。

颜洛水也暗中松了口气。

处理掉了蔡可可很快意,可若是连累胡修女,颜洛水会于心不忍。

顾轻舟安心缝制着她的布偶娃娃,好似没听到,唇角有淡淡的笑容。

周一放学,顾轻舟对颜洛水道:“我有段日子没回家了,今天回去瞧瞧。你的伤也好了,我常住在你家里,顾公馆的人会说闲话。”

想到顾轻舟那个家,颜洛水觉得糟心,道:“轻舟,不如你就搬到我家里去吧。”

顾轻舟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也很想啊,只是”

只是她的事还没有做完。

十几年了,她母亲难产之后一直生病、她舅舅惨死,她外公去世得莫名其妙,顾圭璋霸占着孙家的产业,他大概以为孙家后继无人,再也没人替他们做主了。

顾轻舟流了一半孙家的血脉。

她岂能退缩?

“只是,我父亲原本就有点自卑。若是我住到颜家,不知他会怎么想,我这个不孝的帽子就扣上了。”顾轻舟道。

这方面,顾轻舟处理问题很成熟,颜洛水也不好强求。

晚夕下学,顾轻舟乘坐电车,回到了顾公馆。

顾家一片死寂,佣人给顾轻舟开门时,暗暗给顾轻舟递了眼色。

顾维被开除,此事闹得特别大。

这几天岳城的大报、小报头版头条,全是这件事。

顾维不是新闻的卖点,圣玛利亚贵族学校、洪门大小姐蔡可可才是。

正是因为学校和洪门大小姐的卖点太好了,此事的热度居高不下,顾维也被迫上了头条。

顾圭璋的同僚和下属全知道了。

他们在背后议论,还被顾圭璋听到了,顾圭璋不管是作为上司还是父亲,颜面全无!

上次对顾维的怒意还没有消,这次又添了新怒。

顾圭璋连顾维和秦筝筝一起打了,抽了十几鞭子,顾维的衣裳都被打破了。

顾维当时哭着,抱进了顾圭璋的大腿,说:“阿爸,是顾轻舟害我的,试卷明明是她偷的,塞到我的抽屉里,我是冤枉的阿爸!”

顾维至今还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她知道说出实情,她的罪名就坐实了,彻底无法翻身。

而她死咬牙关,不肯说出真相,还是不停的攀咬顾轻舟,将来可以颠倒黑白。

秦筝筝也在旁边道:“老爷,维维的算数一直很好,她没必要去偷啊!她这个孩子最是懂规矩,她岂会不知后果?她是冤枉的。

老爷,您看轻舟,她这些日子都不敢回家,肯定是心里有鬼,一定是她害了维维啊老爷!”

顾轻舟去衙门找过顾圭璋,跟顾圭璋说明她要去颜家的目的。

顾轻舟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提早给顾圭璋打了预防针。

只不过顾轻舟没有告诉秦筝筝,秦筝筝就猜疑她,让顾圭璋更怒:“你还敢攀咬轻舟!”

“老爷,是真的啊,要不然她为何不回来?”秦筝筝哭道,努力要把顾轻舟拉下水。

她知道顾圭璋是多疑的性格。

却没有想到,顾圭璋这次一点也不疑,眼里只有愤怒,没有思索,狠狠甩了她一鞭子:“轻舟回家不回家,也要跟你禀告,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筝筝又痛又震惊:老爷已经如此相信顾轻舟了吗?

顾圭璋将顾维打伤,不许佣人给她上药,派人将她和秦筝筝母女关到了地下室。

顾缃兄妹不敢求情。

家里极其压抑。

若是顾维成功了,丢尽顾圭璋颜面的,就是顾轻舟了。

那么,被毒打、被关到地下室的,也是顾轻舟。

顾轻舟听闻了秦筝筝和顾维的悲惨,她唇角微微挑了下,白瓷面容冰凉,似寒冬的霜,冷冽清傲,没有半分的同情。

她直接去了趟顾圭璋的书房。

正文 正文_第88章献计

顾轻舟回家,直接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顾圭璋这两天暴跳如雷,连得宠的四姨太也不敢惹。

顾轻舟敲门。

“滚!”顾圭璋在书房里骂,不管是谁他也不想见。

女儿出了这等丑事,除了打她一顿,顾圭璋也没了其他的主见,又不能真的赶出家门。

顾圭璋暴怒。

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丢脸。

“阿爸,是我。”顾轻舟低声道,“我下学了阿爸,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回房了。”

顾圭璋反而缓和了些,道:“进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书房全是烟气,似白雾萦绕,还掺杂着红葡萄酒的清香。

顾圭璋问她:“关于维维,学校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此事已经处理完毕,学校在安排下周的小考。”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点头。

见顾圭璋愁眉紧锁,顾轻舟道:“阿爸,您不要生气了”

顾圭璋可能是憋得太久了,而且痛苦,他居然跟顾轻舟倾诉了起来。

他言语中,对顾维失望透顶。

“花那么多钱培养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尽给我惹事。”顾圭璋痛心疾首。

原来,顾维的罪大恶极,是没有给顾圭璋带来效益。

他培养女儿,不是因为爱她们,想让她们过得更体面,而是带着很强的功利性,像商品一样包装她们,希望她们能卖个好价格。

顾轻舟也是他的商品。

闻言,顾轻舟低垂了羽睫,眼底有无尽的寒芒闪烁。

“她若是有半分良心,懂半点孝道,就应该像你这样!”顾圭璋道。

他的几个女儿,如今只有顾轻舟最有出息!

偏偏他对顾轻舟投入最少。

他是不是太偏爱秦筝筝的孩子,她们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应该也把她们赶到乡下去!”顾圭璋恶狠狠的想。最新最快更新

顾维被毒打了一顿,和秦筝筝一起关到了地下室。

眼瞧着顾圭璋又要让二姨太当家,三姨太苏苏不平,她找顾轻舟出个主意。

二姨太的心思,和秦筝筝一样恶毒。

“我虽然不喜太太,我更不喜欢二姨太。”三姨太道,“她当家做主,没我们的好处。”

同时,她又对顾轻舟道,“轻舟别以为她疼你,她不过是巴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利用你呢!”

这是实情,顾轻舟也懂。

顾圭璋生气起来,虽然打骂秦筝筝,可秦筝筝到底替他生了四个儿女,这份恩情是割舍不断的。

只有顾圭璋对秦筝筝仍有恩情,顾轻舟就无法借他的手处理掉秦筝筝。

顾轻舟也需要秦筝筝犯更多的错、更大的错,让顾圭璋彻底对她绝望,甚至憎恨她。

这样,才是秦筝筝的末日。

秦筝筝倒下,砍去顾圭璋的一条枝桠,接下来就是收拾顾圭璋。

现在,秦筝筝被关到地下室,挨了打,可顾圭璋不会处理掉她。

秦筝筝犯的错还不够大。

让秦筝筝继续当家,她才有作死的权力,才有犯更大错的机会。

二姨太不是顾轻舟的鱼,她不需要打捞二姨太,也就不需要二姨太蹦跶。

秦筝筝越是作死,顾圭璋对她的恩情就越少,她离顾轻舟的目标就越近。

李妈多次告诉顾轻舟:“想要争夺家业可以,但是对于家人,自己手上别沾血,要借刀杀人。”

自己不沾血,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世俗不容。

顾轻舟不能为了复仇,葬送自己,她还有自己的前途,她不是杀人的刽子手。

她要做的,是让秦筝筝和顾圭璋自己走上绝路,而不是顾轻舟杀了他们。

三姨太不忿二姨太,不想让二姨太管家,宁愿继续是秦筝筝管着;顾轻舟也需要秦筝筝继续作妖,于是她们一拍即合。

“我倒是有个主意。”顾轻舟道。

三姨太一听就眼眸微亮。

她知道顾轻舟聪明,随便转一下眼睛,就能想出一个绝好的主意,这点比三姨太强多了。

“说来听听。”三姨太附耳。

顾轻舟就把她的主意,仔细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听了,有点犹豫:“这样行吗?”

“你不是怕不行,你只是不愿意用四姨太吧?”顾轻舟笑问。

顾轻舟的计划里,用到了四姨太,这让三姨太不喜。

三姨太嘴上说无所谓,心里还是挺嫉妒四姨太的。

女人就是这样,哪怕她再不爱那个男人,看到他对别的女人掏心掏肺,还是会嫉妒得发疯。

顾圭璋和四姨太甜得蜜里调油,三姨太少不得吃醋,从来没男人那么疼过她!

被顾轻舟点破,三姨太尴尬微笑,道:“我是不太愿意她平白无故得好处的。”

顾轻舟的计划,会让秦筝筝被放出来,同时也让四姨太得到一些好处。

仅仅为了打压二姨太,就让更多的敌人收益,三姨太觉得不划算。

三姨太想对付二姨太,却又不想让四姨太捡便宜。

“你觉得是便宜,是好处,对于四姨太而言却是祸根。她得到这些好处,太太迟早是要报复她的,她会死得更快。”顾轻舟道。

如此一说,三姨太终于点点头,同意了顾轻舟的主意。

这件事,顾轻舟和三姨太都不方便出面,所以顾轻舟就让三姨太的女佣妙儿去说。

妙儿最是灵敏,一点也不比三姨太差。

顾轻舟亲自教导妙儿,如何一步步引诱四姨太香雪上钩,让她成为顾轻舟和三姨太的刀。

“你记住了吗?”三姨太也在旁边催促。

“三姨太放心,轻舟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妙儿道。

四姨太香雪有自己的女佣,妙儿还是献殷勤,端了下午茶给她。

见四姨太卧在沙发上,妙儿给她捶腿。

“你叫妙儿?”四姨太问她。

妙儿道是。

“你的手还算有轻重。”四姨太满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家里的佣人很多,但是捶腿不知轻重,独独这妙儿的小手柔软,知晓力道,四姨太很满意。

妙儿一边给四姨太捶腿,一边谄媚问四姨太:“四太太,如今大太太被关到地下室,以后是您当家吗?”

这句“四太太”,叫得四姨太浑身舒坦。

四姨太香雪看上去很胸大无脑,其实她非常精明。她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自己的劣势。

现在让她去管家,可能吗?她初来乍到,而且是从乡下来的,她能管家吗?别说外人,就是四姨太自己,也知道她没本事。

让四姨太管家,除非老爷疯了。

四姨太知晓自己没机会的,妙儿的奉承,也听着心里舒坦,却也没有深想,慵懒说了句:“哪里轮得到我?我一个乡下人”

“四太太,二姨太这样骂您,您可别自己骂自己啊。”妙儿道。

四姨太一愣:二姨太在背后骂她吗?

转念又想,也是情理之中。

上次秦筝筝犯错,老爷让二姨太管家,还让人叫“二太太”,结果秦筝筝把四姨太接来,老爷大喜,二姨太重新被打回原形。

二姨太肯定恨四姨太的。

虽然明白,四姨太还是不高兴:同样是妾,那位人老珠黄了,就应该知分寸懂退让,又什么资格奢望更多?

“若是您不当家,那肯定还是二姨太。”妙儿叹了口气,“二姨太可严格了。”

二姨太不喜欢四姨太,她当家了,四姨太不免要受拘束。

到现在为止,四姨太还算是秦筝筝的亲戚,秦筝筝当家对四姨太更有利。

只是,四姨太不愿意去触霉头,顾圭璋正发火呢。

万一迁怒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筝筝跟顾圭璋二十多年的感情,四姨太才几天啊?

“那也没办法!”四姨太恨恨的想,最近是不太如意。

“四太太,您如此通透,您还没办法吗?”妙儿低声,“若是您还没有,我倒也愿意献计,只是以后求四太太多提携!”

这个女佣赚前途来了。

家里的女佣,其实都有点瞧不起四姨太,觉得四姨太以色侍人,格调太低了。

而这妙儿有眼色,知晓四姨太是靠山。

第一个把四姨太当靠山的女佣,四姨太心里颇有点满足,同时也放低了声音:“你若是有好主意,我将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妙儿道:“多谢四太太。”

然后,妙儿趴在四姨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个主意,就是顾轻舟想的那个主意。

妙儿说完,四姨太眼眸微亮:“没想到,你这么个做工的,还有点脑筋!以后跟着我,如何?”

四姨太正不喜欢顾圭璋派给她的女佣。

“四太太,我是服侍三姨太的。”妙儿道。

四姨太微愣。

继而,四姨太笑道:“三姨太对你不好?”

若是对妙儿好,妙儿就不会到四姨太跟前卖乖了。

妙儿低头:“不敢妄议主人家,以后还求四姨太提携。”

这丫头背后不说旧主的恶话,四姨太更满意。

“你放心,你安心替我做事,以后我受不了你的好处。”四姨太道。

四姨太到顾家这些天,算是看到明白,三姨太其实也是靠姿色笼络顾圭璋,没什么实力。

她没把三姨太放在眼里。

妙儿的主意,四姨太越想越靠谱,起身去了趟地下室。

四姨太去见秦筝筝了。

正文 正文_第89章婚讯

四姨太来看秦筝筝,女佣不敢拦着,连忙开了门。

秦筝筝很吃惊。

她的儿子和女儿都不敢来,怎么四姨太来了?

四姨太可不像这么有良心的啊!

“太太,若是我能老爷放您出去,还继续让您管家,您怎么酬谢我?”四姨太开门见山。

四姨太并非不擅长周旋,只是没心思跟秦筝筝废话。

秦筝筝挨了七八鞭子,顾维挨了十几鞭子,若是不好好用药,孩子会留下伤疤,以后还不知能嫁给什么人呢。

能尽快出去医治,自然是最好的。

顾维从被关进来,就不吃不喝,人也是呆呆的,秦筝筝真怕她疯了。

女儿要紧!

“你想要什么?”秦筝筝问。

她心里恼火,这个香雪,太不知轻重了。要不是秦筝筝,她能做顾家的姨太太吗?

不知道感恩,需要用她之际,她还想要报酬!

这些话,秦筝筝没敢说,怕惹恼了香雪,真没人帮衬她们母女。

“您给我一百块钱,再送我一副金手镯,我就能帮您办妥。”四姨太道。

秦筝筝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狮子大开口!

秦筝筝这些年有点存款,但一百块也未免太多了!

这叫秦筝筝肉疼!

再肉疼的钱,也好过被关在地下室,尊严和体面全没了,还要赔上孩子的健康。

秦筝筝一咬牙,答应了:“好,你今晚办妥此事,我给你钱和金镯子。”

四姨太窃喜,同时也有点吃惊。

妙儿让四姨太去找秦筝筝要钱,同时跟顾圭璋求情,老爷只会感念四姨太厚道,也顺便给老爷一个台阶下。

四姨太心里想:“那我去要三十块!”

在四姨太心里,三十块已经很多了,算是天价,太高了秦筝筝未必肯给。

妙儿却说,让四姨太要一百块。

四姨太吃惊,还是照着妙儿的意思开口了。直到秦筝筝答应之前,四姨太都有点忐忑。

她怕自己要太多了,鸡飞蛋打。

可是没想到,秦筝筝居然半句也不还价,直接就答应了。

“城里的太太,果然有钱!”四姨太的眼光,顿时又高了很多。

因为秦筝筝没有还价,四姨太甚至觉得:“我是不是要得太少了?太太这么干脆就答应。”

以后秦筝筝想要收买她,更加难了。

说妥之后,四姨太去找了顾圭璋。

一番软语温柔,顾圭璋想起顾维到底是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还是有点价值的,就心软了。

在四姨太的巧舌之下,顾圭璋答应放了秦筝筝,对顾维再次警告,还是秦筝筝管家。

二姨太取秦筝筝而代之的美梦又落空,更加恨秦筝筝,以及四姨太。

三姨太和顾轻舟的计划,虽然让四姨太得到了好处,却也在四姨太贪婪的路上,再推了一把。

这个女人的贪婪,以后就越来越严重。

四姨太的贪婪,会是秦筝筝的噩梦,无形中又给秦筝筝添了一个劲敌。

顾维被放出来之后,看到了顾轻舟,眼眸顿时霜色锋利。

“我知道是你害我!”她靠近顾轻舟,声音低悠悠的,像地狱里的鬼魅,“你不要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有害你。”顾轻舟的声音更轻,轻若鹅毛般,拂过顾维的心头,酥酥痒痒的掠过,“我只是把你做的事,还给了你!”

顾维一怔。

顾轻舟眉眼轻扬,笑容从眉梢倾泻,恣意而风流,竟格外的美艳。

顾维咬紧了牙关。

家里的人,有人猜测顾维会发疯闹腾,有人猜测顾维会失魂落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顾维跑了。

放出去的当晚,顾维拿走了两套换身衣裳,以及她和顾缨的所有零花钱、首饰,另外偷了秦筝筝的两条金项链,离家出走了。最新最快更新

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敢离家出走,她着实很有勇气。

“我的维维啊!”秦筝筝吓得大哭。

顾圭璋又气又怒:“当时就应该打死她!她还敢跑,以后就不要回来!”

虽然这么说着,顾圭璋还是去警备厅报案了。

警备厅的人一听,问:“是顾家那个被开除的女学生吗?”

顾维的名声,传遍了岳城上下,虽然是臭名。

顾圭璋脸上火烧火燎,更是气顾维,心想这回找到她,就直接活活打死,不留情面了。

他这一辈子的尊严,都叫顾维败光了!

顾维比顾缃聪明能干,比顾缨懂事听话,怎么到头来闹得最不像话的,反而是她?

警备厅找了四五天,并没有找到顾维。

而后,警备厅就懒得再找了。

秦筝筝哭得昏厥:“一定是有人容不下维维,教唆她跑的。”

还是暗指顾轻舟。

顾圭璋没有顺着她的挑拨,怀疑到顾轻舟头上,而是掴了她一巴掌:“你教的好女儿!”

顾家继续派人去找,顾圭璋也越来越着急。

这么多天,顾维早已离开了岳城,凶多吉少。

顾维那么漂亮,世道又如此乱,顾圭璋生怕顾维被人糟蹋,那会让顾家更丢人现眼,同时连累其他女儿被人嘲笑,嫁不了高门。

转眼到了五月。

五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顾圭璋的注意力转移,不再为顾维离家出走而着急上火。

四姨太怀孕了。

这个消息,喜坏了顾圭璋。

“老来得子,这是顾家门第大吉之兆啊!”顾圭璋道。

家里的女人们,则是心思各异。

圣玛利亚学校在端午节前两天,进行了小考,算数课目的难度,反而减轻了,学生们大喜。

特别是顾轻舟班上,更觉得蔡可可被开除,是特大的喜事。

考完之后,学校放三天节日假,顾轻舟接到了司公馆的电话。

顾轻舟最近一个月没有去看司老太,老太太很想念她。

“端午节过来吃饭。”司老太道。

顾轻舟很想去看望老太太,心里却又有几分踌躇,不想见司慕,不想见司夫人和司琼枝,当然更不想见司行霈!

可她还需要司家的依靠,这等应酬就少不了。

“是。”顾轻舟答应了。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顾公馆,只是打了个电话回去,歇在了颜家。

因为义父颜新侬回来了。

颜新侬难得回来一次,听说端午节后又要去驻地。

顾轻舟端午节要去司公馆,就没空见他,只得提前来。

“轻舟长高了些。”颜新侬笑道。

“是啊,还漂亮了呢。”颜五少在旁边接腔。

众人笑起来。

晚饭之后,大家一起闲话,温馨又热闹。

颜五少听了个八卦,问颜新侬:“督军又把大少帅关到军政府的监牢去了?”

司行霈?

顾轻舟后背微僵,下意识往沙发里陷:他又怎么了?

“没有关,不过督军府要办喜事了。”颜新侬道。

颜太太忙问:“什么喜事?”

“大少帅要结婚了!”颜新侬笑道,“大概五月底。”

顾轻舟正在喝茶,一口水堵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偏那口茶又很烫,她烫的嗓子尖都疼。

颜公馆客厅的水晶灯,亮得顾轻舟有点晕眩。

耳边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司行霈要结婚了,而且很快,就在这个月底。

难道,他一直有未婚妻吗?

顾轻舟倏然感觉羞耻,自己和别人的未婚夫做那样的事,简直下贱!

而上次撞见司行霈约会,也让顾轻舟明白一件事,哪怕他结婚了,他也不会放开顾轻舟的。

顾轻舟是他的玩偶。

他结婚了,只会让顾轻舟更加明确的定性。

她不会是他的女朋友,不会是他的未婚妻,而只能是他的情,妇,或者姨太太。

有种冷,从顾轻舟的心底攀爬,一路延伸,达及四肢百骸。

她几乎要颤抖。

司行霈将她逼到了如此处境!

“蔡可可吗?”颜洛水尖锐的声音,将顾轻舟拉回了现实。

顾轻舟茫然看着颜洛水:关蔡可可何事?

“对啊,就是蔡龙头的爱女,她已经怀孕了。”颜新侬道,“洪门以十二个码头作为陪嫁,督军很高兴。”

“这这太恶心了!”颜洛水难以置信。

“别胡说!”颜太太打断了颜洛水的话。

顾轻舟这时候也明白,原来司行霈要娶的人,是蔡可可。

回想一下,蔡可可是个谲滟的美人儿,她成熟性感,长腿酥胸,五官精致。更重要的是,她很泼辣够劲,司行霈一定很喜欢她!

蔡可可迟早会知道,是顾轻舟设局让她被开除。

顾轻舟再是她丈夫的情,妇的话,她肯定会对付顾轻舟的。

“真是救了一条毒蛇!”顾轻舟回想起来,这辈子的委屈,这辈子的尴尬,全是司行霈给的。

偏她还救过司行霈的命。

如今他要结婚了,顾轻舟不会得以解脱,反而处境更难堪。

他不放,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十七岁少女,如何走得开?

而且,蔡可可怀孕了。

看她的肚子,没有怀孕的迹象。若是真的怀了,也是这一两个月。

这一两个月里,司行霈多次将顾轻舟按在床上,转身又去睡蔡可可。

顾轻舟恶心得想吐。

她一晚上都没睡。

翌日就是端午节,顾轻舟要去司家赴宴。早起,顾轻舟用了点薄粉,遮住她的黑眼圈,然后去了趟银行,从保险箱里,取出了勃朗宁手枪。

也许,今天该有个了断。

杀不了他,就索性自杀,总好过现在这般艰难!

正文 正文_第90章拔枪的顾轻舟

顾轻舟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她揣了把枪,去赴司公馆的宴。

司公馆是中午的宴席,顾轻舟在外面磨蹭了很久,差不多到了十一点才进去。

她脸上没有异色,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人都来齐了。

司行霈坐在老太太身边。

今天的司行霈,穿了件白色绸布衬衫,咖啡色条纹西裤。衬衫的袖子折起,露出修长结实的胳膊,银扣泛出温润的光。

他眉梢有点笑意,像是很开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么?”顾轻舟的脸色更加惨白。

司行霈那淡淡的笑意,让顾轻舟无处容身。

她感觉被他摸过的身子是肮脏的,她羞愧难当。

顾轻舟想过,等司行霈娶亲那天,她会很难堪,却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有想过,她的羞耻感比她想象中更严重。

“轻舟来了?”老太太高兴喊了顾轻舟。

顾轻舟今天略施薄妆,涂了点唇膏,也抹了点胭脂,气色就很不错。

老太太没看出她的异样。

倒是司行霈察觉一二。

司行霈眼底有了几分狐惑。

“最近怎样,功课好吗?”老太太问。

“挺好的。”顾轻舟一一回答。

“上次你们学校闹偷题目,可吓到你了?”司老太又问。

“没有的,老太太。”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的二婶和三婶问顾轻舟,关于圣玛利亚学校开除案的事,以及顾轻舟失踪的妹妹等。

顾轻舟也仔细解释,没有半分回避。

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看过司行霈。

好在,老太太等众人,也没有提及司行霈的婚事。

宴席的时候,顾轻舟仍是坐在司慕身边。

她心不在焉慢慢拔饭吃,一点胃口也没有。

司慕给司琼枝倒酒,就顺手给顾轻舟倒了半杯。

顾轻舟拿在手里,晃荡了下葡萄酒,像极了血色,潋滟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十分靡丽。

她轻轻尝了一口,觉得这酒甚好。

这是司慕带过来的酒,顾轻舟很欣赏的样子,让司慕心情还不错。

司慕就夹了一块水煮鱼给她。

顾轻舟回以微笑,吃了。

司慕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司行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那深邃的眸子里,早已暗携了阴霾,阴霾里裹着风暴。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

司行霈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指关节发白。

这个小东西,她想造反?

司行霈一口气透不上来,肺里烧灼里,像有一把嫉妒的火。

这顿饭,司行霈味同嚼蜡。

倒是司慕,喝了好几杯酒,高兴时还跟顾轻舟碰了下杯子。

司行霈脸黑如玄铁,几乎要把筷子捏断了。

饭后,略微闲聊,顾轻舟起身告辞。

司公馆派车送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可很快车子就停了。

她一抬眼,看到了司行霈的车子,横档在路上。

司行霈长腿阔步,上前狠戾拉开了顾轻舟的车门,对司机道:“回去就说,你把顾小姐安全送到了。多一句话,想想自己的脑袋结实不结实!”

司行霈恶名在外,司机很怕他,连忙道是。

顾轻舟面无表情,几乎没有抵抗,被司行霈拽到了他的车子上。

车子飞速回了他的别馆。

他一进门,都等不及上楼,就把顾轻舟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狠狠的吻顾轻舟的唇,而后是她修长嫩白的颈项,稍微用力,撕开了她旗袍的纽扣。

玉石雕刻成海棠花的扣子,滚落在地板上,清脆悦耳。

司行霈伏在顾轻舟身上,突然感觉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额头。

顾轻舟手里的勃朗宁,子弹上膛,对准了他。

她浑身泛出冷意,眼眸也似染了一层银霜,拿住勃朗宁的手腕,沉稳有力,抖也不曾抖一下。

司行霈笑,笑得倒吸冷气:“好,你敢拿枪对着我,你长了出息!”

他一把夺过了枪,速度极快,快得顾轻舟根本来不及反应。

枪到手里,他顺手将枪拆了,狠狠摔在地上,反手就下意识想扇顾轻舟一耳光。

手风带过,那耳光扇在顾轻舟身后的沙发上,终究没伤她。

司行霈暴怒。

他的小女人当着他的面,喝他弟弟倒的酒,吃他弟弟夹的菜,对他弟弟浅浅含笑。

那葡萄酒浸染了她的唇,她唇色柔润粉嫩,眸光萃然若琉璃,和他弟弟碰杯,笑靥璀璨,狠狠刺激了司行霈。

可恨的是,对另一个男人抱以温柔,转头却拿枪对准他的脑袋。

呵,果然是要翻天,不收拾她怎么行?

司行霈没什么顾忌,他也不会觉得女人不能打。

但是他忍住了,他不碰顾轻舟。她稚嫩的脸是矜贵的,禁不起任何人的扇,包括司行霈自己。

所以,他满腔的愤怒,都化为欲念,狠狠吻着她,手在她凉滑细腻的肌肤上游走,几乎要将她吞噬入腹。

他撕开了她的衬裙。

吻她鬓角的时候,司行霈吻到了滚热的泪。

蓦然一惊,人回过神来,但见顾轻舟迎面躺在沙发上,眼睛空洞望着孤零零的天花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打湿了她浓郁的黑发。

黑发映衬着脸侧,她毫无神采,竟像是死了一般。

司行霈的欲念全消了,只剩下心疼,抱住了她。

“别哭了,傻东西,我没想打你,况且也没打到啊!”司行霈抱起了她。

她的黑发就从他臂弯处倾泻,洋洋洒洒如流瀑。

他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喃喃低语:“轻舟,轻舟”

“别叫了,跟叫魂一样。”顾轻舟道。声音里毫无哽咽,却也冷得惊人。

如此态度,司行霈前所未见,惊诧又心疼,亲吻她的面颊:“怎么了?”

顾轻舟的眼泪收住,眸子里却水光盈盈。水晶吊灯的繁复枝盏,将璀璨的光落入她的眸子里,眼芒盈盈欲碎。

“恭喜少帅!”顾轻舟面无表情,一滴泪珠凝聚在眼睫毛上,将落未落。

司行霈蹙眉:“何喜之有?”

“大婚!”顾轻舟的话,像从冰窖里溢出来的冷气,带上蚀骨的寒凉和悲怆。

她不是吃醋,不是嫉妒,而是彻底了失望。

司行霈看着她,被他撕开的衣衫里,少女嫩白的肌肤,莹润如玉,和她那决然的面容映衬,果敢倔强。

“不会有什么大婚!”司行霈道。

司行霈放开了顾轻舟,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表情肃然认真:“你肯定是听颜新侬说了此事。”

顾轻舟不语。

“洪门蔡家的小姐,今年才十七岁,和你同龄。轻舟,我这个人有原则,我不碰未成年的女孩子。”司行霈道。

顾轻舟眼睛一眨,那滴泪毫无预兆的滚落,很是委屈伤心。

司行霈的气又消了大半,他继续解释道:“蔡家的老头子以为我鲁莽好骗,他女儿出了大事,此前名声糟糕,想用码头作为聘礼,和督军府结亲,那是他们的痴心妄想!”

顾轻舟抬眸:“义父说,蔡可可怀孕了!”

“那是蔡家编造的谎言,为他女儿遮掩丑事的另一个话题。”司行霈冷哼,“现在岳城的码头,八成在霍钺的手里,蔡老头子的十二处码头,早就在被霍钺并吞了。

他说送给督军府,无非是想借督军府的手,替他铲除霍钺。轻舟,你觉得督军府这么傻吗?”

顾轻舟眨巴眼睛,不解看着他。

“我让父亲应下,同时假装承认蔡家小姐的事,等蔡老头放下戒备,我要吃下他一半的码头!”司行霈道。

原来是一出戏。

顾轻舟心中的羞耻感,减轻了很多。

蔡可可不是司行霈的未婚妻,她没有染指任何人的婚姻,顾轻舟慢慢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李妈不停告诉顾轻舟,当年秦筝筝如何接近孙绮罗的未婚夫,如何做外室,如何毁了孙绮罗的婚姻,毁了顾轻舟的家庭。

秦筝筝简直是恶魔一般的可恨。

在顾轻舟的心里,和别人的未婚夫搅在一起,是这个世上最耻辱的事。

若是她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对她失望透顶。

她以前也会想,等司行霈真的成亲了,她一定要逃走,她绝不委身做情,妇。

然后,她就听到了婚讯。

她的愤怒和恶心,比她想象中更强烈,强烈到了她宁愿死,也要摆脱司行霈。

“你不是蔡小姐的未婚夫?”顾轻舟再问。

“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司行霈很明确的告诉她,“哪怕现在传出婚讯,我和督军也没有明确松口,不过是放出风声,迷惑洪门罢了,我们很快就要出手。”

顾轻舟慢慢透出一口气。

司行霈俯身,半蹲在她面前:“我的轻舟,你吃醋了?”

“这不是吃醋,这是难堪。”顾轻舟道,“司行霈,我母亲结婚之前,我继母就和我父亲搞在一起,直接导致我母亲后来的病逝。

你现在折腾我,我觉得难堪,我觉得恶心,但还没有到我的底线。若是你有了未婚妻还这样对我,那才是我最后的容忍!”

司行霈轻轻摸了下她的脸:“傻孩子,我没有未婚妻!”

顾轻舟点点头。

“你将来若是有了未婚妻,要最先告诉我。”顾轻舟道,“别让我从旁处知晓。”

“然后呢?”司行霈唇角,有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正文 正文_第91章少帅的付出

顾轻舟说,若司行霈有了未婚妻,一定要告诉她。

司行霈含笑反问她,然后呢?

他有了未婚妻,那么她呢?

“然后,我会彻底离开。你不放我走,我就跟你同归于尽。”顾轻舟道,“我从前不懂,任由你欺负。我现在经历过了,我已经明白这种羞耻感的痛苦,我不会逆来顺受。”

“同归于尽?”司行霈慢慢咀嚼这句话,竟听出了几分绮靡缠绵来。

同生共死,不是最美好的承诺吗?

司行霈总要死的,能和他的轻舟一起死,倒是心旷神怡的未来!

从他的轻舟口中说出来,司行霈心神微荡,俯身轻轻吻她的唇:“好,那就同归于尽。”

他将她抵在沙发里,唇齿相依,汲取她的甘甜。

他心中微转:“我已经把如此重大的军事机密,告诉了她!”

他舍不得她伤心,为了解释清楚,他连隐秘的军机都告诉了她。那些军机,颜新侬都是一知半解。

这是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合谋的。

司行霈为了顾轻舟,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军机大事,他都毫不保留。

“我的轻舟,我怎舍得让你走?”司行霈细细吻她的颈项,将头埋在她凉软的发丝之间,“宁愿死,我也不会失去轻舟的。”

顾轻舟心头跃过一阵悲凉,眼泪毫无预兆,滑入了鬓角。

身不由己的痛苦,将来能让司少帅也尝尝滋味才好!

司行霈发过火,也解释了,上楼寻了间樱花粉繁绣卷草纹的旗袍给顾轻舟。

他的衣柜里,有一半是他专门给顾轻舟做的衣裳。

每次打开衣柜,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司行霈心中莫名就有了暖意。

好像一个家。

这个家里,有顾轻舟!

哪怕顾轻舟不在,只要她的衣裳仍在,司行霈就觉得踏实温暖。

顾轻舟身上的旗袍被他撕断了扣子,她换上新的。

司行霈捡起地上的勃朗宁,重新组上,递给顾轻舟:“这么没用,随手就被人缴了枪,还怎么杀人?”

顾轻舟把勃朗宁收好。

司行霈动作太快,别说是顾轻舟,就是训练速度的杀手,这么短的距离,也别想用枪指着司行霈。

司行霈十岁就在军营混。

旁的不说,这身功夫、枪法,是无人能及的。

要不然,他区区二十五岁的少帅,如何能在军中地位显赫,深得军心?

顾轻舟低垂着眼帘。

“别委屈,我带你去训练场。”司行霈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呢喃,“我教你射击,全部用荷枪实弹,可好?”

顾轻舟抬眸,眼底有清辉闪烁,这一刻的期盼是遮掩不住的。

复而她又低了头,道:“不去了。”

军营是司督军的地盘,那些当兵的若是见过她,那岂不是知晓她和司行霈混在一起?

虽然是司行霈逼迫她的。

总之,这样的行为让大家会难堪。

顾轻舟答应过司夫人,这两年不给司慕抹黑。

她不能先失信。

“怎么不去?”司行霈隐约猜到,问她,“怕被人看到?”

“是啊,奸,夫,淫,妇的,有什么体面?”顾轻舟道。

司行霈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薄茧的手掌稍微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狠戾道:“不许胡说!”

顾轻舟用力打开他的手。

“你不承认,不代表不是实情。”顾轻舟道,“被你强留在身边,我整个人都是下贱的,我瞧不起自己,你的恶心把我也带累坏了。”

她逃不开。

逃不开,并不意外着她做的事就合理了。

顾轻舟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

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无奈,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被司行霈按在床上,都是她的下贱。

这份耻辱,司行霈给她的,却是实实在在钉在她身上。

辩解不了,遮掩不掉。

“司行霈,我现在每天都在后悔,当时在火车上被你胁迫,没有出卖你。”顾轻舟叹气。

她眼底有了愠怒。

司行霈就能从她盈盈如水的眸子里,看到憎恨。

她不爱他,她恨他。

司行霈的呼吸顿了下,还是很介意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只要留她的人在身边就行,可到底会介怀。

没有多待,司行霈开车送顾轻舟回家。

顾轻舟新换的旗袍,她柜子里也有两件,是很平常的颜色和布料,没人留意到她更衣了。

“这枪还给你,原就是我偷的。”顾轻舟下车的时候,把枪从手袋里掏出来,放在副驾驶座上。

司行霈一把扣住了她的雪腕。

“拿回去!”司行霈声音冷冽,“既然送给你了,我不会要回来。我给你的,永远是你的!”

他的亲昵、他的承诺、他的疼爱也给了顾轻舟,他同样不会收回。

他活着就会栽培她,疼爱她。

她是司行霈的猫。

“我不稀罕。”顾轻舟微微挑唇,低垂着眸光带着几分决然。

“糊涂,枪是防身的,收好了!”司行霈低喝,像个谆谆的长辈。

顾轻舟无言,捡起来放在手袋里。

司行霈沉默了一瞬,想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

临下车的时候,他揽过她的肩头,在她唇上落吻:“我明天再找你。”

他知道顾轻舟有三天假期。

顾轻舟没有拒绝,因为拒绝不了。

她一言不发下车,走过两条街道,回到了顾公馆。

顾家没有半个端阳节的气氛。

顾圭璋带着四姨太,出去应酬了,听说是某位朋友纳妾。

顾维逃跑,不知去向,秦筝筝因担心而病倒了,顾缃和顾缨在床前照顾。

二姨太和三姨太各自关在自己房里,不触霉头。

顾轻舟上楼,躺在床上,看书的功夫就睡着了。

她昨夜未睡。

黄昏的时候,女佣妙儿上来叫顾轻舟吃饭,敲了半晌也不开门,就拜托顾绍从阳台进去看她。

顾轻舟熟睡,一脸的安详。

女佣不忍打扰她,下楼说了声,没有等顾轻舟吃晚饭。

顾轻舟从半下午,一直睡到了翌日的清晨四点多。

四点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躺着腰酸背疼。

顾轻舟倒水喝,推开了阳台的门。五月的晨风凉爽,空气中有木苔的清香。

远处的街景,都笼罩在朦胧的晨曦里,静谧安详,似批了件薄薄的黑纱,一切影影绰绰,唯有风缱绻缠绵,萦绕在她的袖底。

“凡事有轻重。家业大于一切,等把家里的事搞定,再处理司行霈的事。”顾轻舟筹划。

她一直趴在阳台上,直到朝霞灿红的光,落在她的眸子里,她才惊觉天已经亮了。

吃过早膳,司行霈让朱嫂打电话给顾轻舟,请顾轻舟出来。

这次,顾轻舟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

她若是拒绝,司行霈就敢到她家里来接她,她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顾轻舟步行了两条街,去对面的银行门口。

司行霈已经等候多时。

他是出发了半个小时候之后,才让朱嫂打电话,免得顾轻舟久等。

司行霈最讨厌等人了。

正是因为他知晓等待的烦躁,所以他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意让他的轻舟多等。

上了汽车,顾轻舟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司行霈微笑,卖了关子:“耐心些,小东西,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顾轻舟撇撇嘴。

和司行霈做的事,她没有一件是喜欢的。

“司行霈,你总说有很多的枪口对准你,为何没有一颗子弹瞄准你的脑袋?”顾轻舟问。

司行霈哈哈大笑。

顾轻舟侧眸又问:“是因为你命大?”

“是因为我的警惕,哪里有子弹的硝烟,我闻一下就知道!”司行霈笑道。

“你是狗吗?”顾轻舟反问。

司行霈更是笑得爽朗:“若我是狗,也是轻舟的狗!”

“狗很忠诚,你才不是!”顾轻舟撇嘴,“你是恶狼!”

司行霈的车子,开出了城。

顾轻舟又问:“到底去哪里?”

“惊喜。”司行霈道,“别问,惊喜都问没了,你一点也不解风情!”

顾轻舟只得沉默了。

司行霈的车子,停在郊外的跑马场。

岳城的南郊,有一处很豪阔的跑马场。

柏油路一直修到了跑马场的门口,足见奢侈。

跑马场前约莫一公里的路,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蓊郁森森,上午温暖的阳光在林荫间跳跃,似华美的音符。

一个个光圈从车窗透进来。

下了汽车,顾轻舟问:“你带我来骑马?”

这等奢华的跑马场,名流政要颇多,顾轻舟没有戴帽子,心中惶惑。

司行霈伸出胳膊,示意顾轻舟挽上:“别问,跟着我就是了。”

顾轻舟拒绝,她不想挽司行霈的胳膊。

司行霈拉过她的手,将她一段玉藕似的胳膊,搭在自己臂弯里,低头轻咬了下她的耳朵:“今天清场,一个人也没有!”

“跟偷晴似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严厉咳了声:“再胡说八道故意惹恼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你知道我会怎么办了你!”

死活不肯退亲的是你,说风凉话的又是你,怎么就这么顽皮?

司行霈感觉他的猫太顽劣了,真应该好好教导。

可教导的过程,难免要委屈她,司行霈又舍不得。

真是养只宠物当主子!

司行霈觉得自己养了位老佛爷!

正文 正文_第92章我永远不会爱你

顾轻舟只得将手搭入他的臂弯,随着他往里走。

跑马场的草地,被阳光照耀,青草泛出淡淡的草木幽香。

司行霈把顾轻舟带到了跑马场后面一块空地。

空地原本是赛马休息的地方,经过了简单的改造,架了两台枪靶子。

顾轻舟微愣。

司行霈笑道:“这赛马场的老板早年就跑路了,我是在背后经营,也有帮会的股份。我说过要教你射击,并不是敷衍你。”

他专门开了个小型的射击场,拿了枪支弹药给顾轻舟。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低垂,眼神深敛。

司行霈抬起她的头,道:“小东西,喜欢吗?”

顾轻舟抿唇不答。

他就轻轻吻了下她的唇,然后帮她准备子弹和枪支。

顾轻舟会简单的枪法,她在乡下的时候跟齐老四学过。

只是乡下环境简陋,齐老四又多躲避仇家,没有太多的子弹,只有一把破旧的猎枪,教顾轻舟的时候,多半是用木枪讲述,只让她端过一次真枪。

顾轻舟只记得后座力震得手麻,其他没感觉。

现在,她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枪,有小巧的手枪,也有机关枪。

司行霈跟她讲解。

枪支弹药的知识,司行霈如数家珍,每一样都说得很仔细。

他的面容沐浴在五月的暖阳里,幽深的眸子宁静却明亮,像平静而广阔无垠的海。

“来,试试这把!”司行霈专门教她用勃朗宁。

她手里的那把勃朗宁,以后就给她防身了。

他从背后搂住她,手把手的教习。她的身躯很娇小,完全揉入他的臂弯。

司行霈身上,有种很特殊的清香,似森林古木泛出来的清冽。

他今天为了靠近教课,特意没有抽烟,干净清爽。

他能想到顾轻舟的每一点感受,哪怕是细微的气息,他也怕顾轻舟嫌弃他的烟味难闻。

司行霈是把他的猫当宝贝,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顾轻舟手里的勃朗宁飞出去,正中十环。

“怎样?”他在背后问。

顾轻舟微微转头,想说什么。

司行霈凑近她,瞧见她眼眸中流转着的潋滟,心中一动,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深,也不激烈,甚至没有太长的时间,却让司行霈有了很异样的感觉。她的柔软和清甜,似印到了他心里。

一直以来的念头,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没有言语,心中早已起了惊骇,继续教她射击。

顾轻舟也低垂了眉眼。被他亲吻到了习惯的地步,习惯到只剩下半分的羞耻,以及平淡无奇。

顾轻舟很有天赋,从上午到黄昏时,她已经能击中八环之内,偶然还有一两次十环。

司行霈很骄傲:“我的轻舟是天生的强者!”

顾轻舟心情也不错,没反驳,只是淡淡微笑。

她很喜欢枪,也喜欢子弹飞出去时那点后座力。

枪让顾轻舟感受到力量,这种力量让她无畏。

她爱开枪!

“以后,我每隔半个月带你来一次。枪法练好了,总归能防身。”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会不会很浪费子弹?我听说子弹很贵。”

“给轻舟的,再贵也不是浪费!”司行霈道。

他让顾轻舟再次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踱步出了跑马场。

落日熔金,旖旎的晚霞映照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着并肩而行的影子,一个高大结实,一个小巧玲珑,竟是如此的契合和般配。

司行霈从未考虑过娶妻纳妾,成家立业。除了对前途没什么指望,怕哪天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很可怜,也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

他对女人的喜爱,都是床上玉体横陈的美景;至于她的其他,他没兴趣。

可如今,他喜欢顾轻舟的旗袍摆在他的衣柜里,他喜欢他挽住他胳膊时的小鸟依人,他喜欢她开枪时的沉稳和专注。

他第一次觉得,有女人配得上他。

顾轻舟配得上他!

可顾轻舟不爱他,这不是他的错觉,他心里像明镜一样!

如此想来,又觉得无趣,考虑是否般配,显得多余又可笑。

回到了他的别馆,天已经黑了。

朱嫂做好了晚饭,等他们回来之后,朱嫂热情打了汤,就道:“少帅,顾小姐,你们慢慢用,我就先回去了。”

“朱嫂慢走。”顾轻舟起身相送。

她依门挥手,回头却看到司行霈在笑。

“笑什么?”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道:“像个女主人!”

顾轻舟顿时不言语。

司行霈也觉得自己说了句无聊的话,心头似有利器滑过,有点闷疼。

他抱住她,狠狠吻了一回,把这点失落找回来,才准她吃饭。

顾轻舟慢慢喝汤,对司行霈道:“我要回去了,太晚了家里难交代。”

司行霈沉默。

饭毕,司行霈直接把顾轻舟扛上了楼。

“不许回去,今晚陪我睡!”司行霈道。

“我又不是伎女。”顾轻舟道,“况且你也不给钱。”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总是故意激怒他。这种激将法,对司行霈是无用的。

他直接拿出一件衬衫,丢给了顾轻舟:“去洗澡!”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顾轻舟问。

“没有!”司行霈答。

顾轻舟抓起了那件衬衫,蹙眉去了洗澡间,临走时暗骂了一句:“土匪!”

顾轻舟洗了澡出来,穿着司行霈的衬衫当睡意,空空荡荡的。

她低头擦拭**的头发,领口低垂,可以瞧见嫩白的小胸脯。

顾轻舟还没有发育好。

司行霈接过了她手里的巾帕,道:“转过去坐好。”

他帮她擦头发。

一点点的,他擦得很认真,似保养他的刀那样,认真保养着他的轻舟。

顾轻舟背对着他,不言不语。

司行霈却提及了蔡可可,问顾轻舟:“她是不是你班上的同学,可有欺负你?”

顾轻舟就把她蔡可可欺负同学,在半晌横行霸道,还捅伤颜洛水的事,都告诉了司行霈。

“明明是她把孙明蕊拉过去挡剪刀的,结果孙明蕊伤口恶化,她居然说风凉话。

她总是欺负同学,低年级的时候,她在马术课上害得一位同学差点摔死,后来那同学残疾了。

这次,她擦伤了洛水,我实在气不过,就用了点小伎俩,让她被开除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低笑。

“我很坏,是不是?”顾轻舟喃喃。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后颈,干燥清冽的唇,带着异样的酥麻:“不,我的轻舟很聪明,这样很好!”

“我很讨厌她,而且她漂亮又张扬,我很嫉妒她。听说你要娶我,我才那么生气。”顾轻舟又嘟囔。

司行霈忍不住再笑了:“胡说八道,这世上还有比轻舟更好看的人吗?”

他温柔起来,甜言蜜语能腻死人。

他轻轻吻她的脸颊,低喃道:“轻舟是最漂亮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你!”

“下流!”

司行霈立马将她压在床上。

他少不得又折腾顾轻舟一番。

顾轻舟被他堵住了喉咙,咳嗽得脸通红,忍不住气哭了,骂他:“恶心下流,你变态!”

而后简单漱口,两个人躺下,顾轻舟背对着他。

司行霈从后面搂住她,将她环绕在自己的臂弯里,让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细细吻着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轻舟,你会喜欢我吗?”司行霈突然问她。

他声音随意慵懒,甚至带着几分睡意,相似随口问起的。

顾轻舟则很正式回答这个问题:“我永远不会喜欢你,我恨你!你又恶心,又变态!”

司行霈用力咬住了她柔嫩的耳垂:“我恶心你还躺在我床上?”

“你逼我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想,还真是。

“我若是不逼你,你愿意躺在我身边吗?”他问。

“死也不愿意!”顾轻舟道。

身后的男人,突然沉默了起来。这些话,他未必不知道,可从顾轻舟口中说出来,像利箭般锋锐。

他心头有点紧。

搂住顾轻舟的胳膊,也就更紧了,司行霈道:“不逼你,你就要逃开;逼你,你又嫌弃我恶心。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轻舟在我身边骂我恶心,也不愿意你躲得远远的!轻舟,你是我的!”

顾轻舟咬唇不语。

沉默又缓缓流淌。

司行霈的呼吸有点重,他似乎极力忍耐着痛苦。

半晌,他气息平稳了,又问:“轻舟,你为何不喜欢我?”

为何?

顾轻舟能说一天一夜!

太多了,不喜欢他的理由,简直能堆成山!

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然后撕开了她的上衣。

对于少女而言,这是何等的轻浮!

生死攸关,顾轻舟当时懵了,事后却越想越难堪。

第二次见面,他直接把她抱到腿上,丝毫不敬重她,他看她的眼神像个玩偶。

顾轻舟极力想要躲开他,司行霈看明白的,所以他审犯人的时候,带着她去看。

司行霈最擅长拿捏人心。要旁人敬重你,就需要年龄和阅历。他年纪轻,暂时还没有被人敬重的资本,唯一能让人臣服的,就是害怕。

他是督军的长子,将来就是一方统帅,他需要威望!下属臣服他,军心才稳。军心稳定,辖区的局势就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他残忍至极,以此来树立威望。

他不想顾轻舟总躲开他,所以他震慑她。

从那之后,顾轻舟的确是吓坏了,连躲也不敢躲,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他给了顾轻舟一段非常糟糕的经历,顾轻舟至今都心有余悸。

还有,他逼迫她舔他,那是最让顾轻舟恶心的。

“我为何会喜欢你!”顾轻舟没有恼怒,她说出这句话时,竟有些惆怅,“我永远不会爱你!”

正文 正文_第93章顾轻舟留宿

顾轻舟说,她永远不会爱司行霈的,这是她的真心话。

司行霈微恼,掰过她的脸,吻她的唇。

他翻身将她压下,狠戾而粗暴亲吻她,手摩挲着她的肌肤。他吮吸她的颈项,在她身上留下红痕。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一番折腾,顾轻舟没动弹,任由他胡作非为。

她默然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中也是空荡荡的。

“没关系。”司行霈声音苍凉而悠长,“没关系的,轻舟,你在我身边就行!”

顾轻舟撇开了脸。

夜,格外的安静。

司行霈一直醒着,顾轻舟倒是呼吸均匀,已熟睡了。

他没有动,掌心萦绕着她的黑发,一圈圈缠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司行霈想起一句很美好的诗:“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他缠着顾轻舟的发,久久没有松开。

他亲吻了她睡梦中的脸颊,心里的郁结很深。

他很在意。

而后,司行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隐约听到楼下有人撬开窗户的声音。

轻盈的脚步上楼,司行霈立马就听到了。

他猛然爬起来。

他的床头柜里,有匕首也有枪。

可黑灯瞎火的,枪周转不开,流弹甚至会误伤顾轻舟,司行霈将一把长刀,从抽屉里轻轻抽出来。

他将顾轻舟推醒,捂住了她的嘴:“嘘!”

顾轻舟警觉,在黑暗中没有发出声音,无声问:“又是刺杀?”

司行霈嗯了声。

“躲到床底下!”司行霈低声道。

顾轻舟立马明白过来,她很听话的滑下了床,钻到了床底下。

她的枪法不熟练,她也不会用刀,帮不了司行霈,唯有躲好了,让司行霈没有后顾之忧。

等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司行霈一跃而起。最新最快更新

寒光劈过,他很准确砍下了一个人头。

卧室里乱斗了起来。

有人开枪了,也有人痛苦的吼叫。

顾轻舟躲在床底,什么也看不见,她一动也不动的趴着,不给司行霈添麻烦。

兵刃相接,一阵阵的打斗声。

冰刃滑过,空气里有冷锐的嘶鸣,能让人的魂魄都颤栗。

顾轻舟手脚发僵,不敢动。

对方很多人,却吃了亏,于是有人开了电灯,这样可以看到司行霈的方向。

灯火亮起时,顾轻舟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她的脸侧,那脑袋上的眼睛,隐约还转动了下,死死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几乎要晕过去,她用力捂住了唇,没有发出尖叫,她更加不敢动。

脑袋的血还带着热乎气,几乎能透到顾轻舟脸上。

顾轻舟几乎要吐。

她想往旁边挪,远离那个血淋淋的脑袋,可手脚全僵硬了,她动弹不了,这个瞬间,顾轻舟吓呆了。

司行霈与几名刺客斗得正欢。

他今天心情很糟糕。

他的小女人说了一些很绝情的话,让司行霈很烦躁,偏偏又不愿意表露。

郁闷之极的他,见血即刻兴奋,杀得精神抖擞中,他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他的侍从来了。

剩下的几名刺客,立马转身想跑。

司行霈抓住一个人,将其按在地上,长刃一下子割断了他的头。

司行霈的每一把刀,都是名匠打造的,他平素也小心翼翼的保养,所以锋利万分。

割断头颅,就跟切韭菜一样,血喷了司行霈满头满脸。

血的腥气和温热,能让司行霈上瘾,他浑身激动起来,越杀越抖擞。

那头颅随手一抛,就往床底下滚,而后他听到顾轻舟的低呼:“啊!”

亢奋中的司行霈,这时候才想起,他的轻舟还在床底下。最新最快更新

三十多名侍从扛枪上楼,刺客跳窗而逃,却被后窗的侍从抓个正着。

司行霈弯腰,从床底把顾轻舟拉出来。

顾轻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看到浑身是血的司行霈,血气一个劲让她的鼻端冲,她差点崩溃,胃里一个劲的翻滚。

“我的脚,我的脚”她泪流满面。

司行霈低头一看,方才他砍下的脑袋,居然在临死时滚到了顾轻舟的脚边,死死咬住了她的脚趾。

顾轻舟吓得脸色惨白,眼泪一个劲的滚,似断了线的珠子。

她真怕血,更怕死人。

血的气味让她浑身发寒。

“没事!”司行霈安抚她,然后去掰那个人头。

人在临死时,牙关紧咬的力气非常大,司行霈拉了半晌,也没弄出来。

后来是两名侍从拿刀子撬,这才撬开,而顾轻舟的脚上,一整排见血的脚印。

顾轻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绝望了,她呆呆看着,眼睛里毫无神采。

人的牙齿是最毒的,更何况死人的牙齿?

司行霈胡乱将脸上的血擦了,抱起了她,对侍从道:“收拾干净!”

他把顾轻舟带到了隔壁的客房,替他清洗、擦药。

顾轻舟怔愣愣的流泪。

这是她第三次见死人,每次都是因为司行霈。

这次的体验更加糟糕。

第一颗人头就在她的脸侧,她脸上还有那东西喷出来的热气;第二颗则咬紧了她的脚,半晌弄不下来,脚已经见血了。

司行霈转身的时候,顾轻舟无力跌坐在地上。

他放好药箱,转身去抱她的时候,顾轻舟推开他:“你别碰我!”

“轻舟。”司行霈担心,用力将她抱起来。

她呜呜的哭:“司少帅,求求你饶过我,我好害怕,我不想见死人了,司少帅,求求你!”

她和司行霈认识半年,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追杀。

顾轻舟没有打过仗,没有经历过兵灾,死人对她而言是很恐怖的。

一次次血淋淋的脑袋摆在她眼前,甚至贴近她的脸、咬伤她的脚趾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哄她:“轻舟乖,没事的!乖,好孩子!”

“司行霈,我恨你!”顾轻舟大哭,“你真是太可恨了,你为何非要留我?若是你今晚不强迫我睡在这里,我就看不到这些。我好害怕死人,司行霈,我恨你!”

她哭得浑身发颤。

方才那个脑袋,凑在她脸色,脑浆的热气一阵阵,好似还在耳边吹。

顾轻舟受不了了!

她已经崩溃了。

司行霈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几乎搂得她喘不过来气。

此处是司行霈的别馆之一,很少有人能摸到此地。

司行霈最近这半年挺消停的,也没遇到过刺杀,偏偏留宿顾轻舟的时候,那些人就来了。

好像老天爷都故意跟他作对!

司行霈很生气。

生气之余,司行霈更担心他的轻舟,她吓得凌乱又可怜的样子,让司行霈很心疼。

“轻舟,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什么鬼神也下害不了你!死人不可怕的轻舟,没事。”司行霈喃喃,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们连夜换了个地方,去了司行霈的另一处别馆。

司机开车,司行霈抱着顾轻舟,一刻也不肯松开她。

司行霈另一处的别馆,是一栋法式三层小楼。门口的马路上,种满了梧桐树;高大的铁栏杆围墙,后面是红墙白瓦,镶嵌着透明的玻璃。

到了地方之后,顾轻舟居然睡熟了。

她哭累了,而司行霈的臂弯又温暖踏实,她就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好笑又心疼。

第二天起来,顾轻舟的脚居然肿的老高,人也发烧了,昏昏沉沉的。

她是吓坏了,又因为伤口恶化而高烧不止。

“人的牙齿果然毒。”司行霈更心疼。

他给军医院打了个电话。

来的是胡军医。

司行霈给顾轻舟裹了件他的大风氅,将她从头到尾包裹起来,只露出脚,抱给胡军医看。

顾轻舟还昏沉着。

兜帽之下,是顾轻舟长而浓密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胡军医不好意思看,只当是少帅的某位女朋友。

“这是人的牙齿咬的。牙齿最毒了,别说人,就是别狗咬了一口,也要打针。少帅,把这位小姐抱到军医院去吧?”胡军医建议道。

“哦,你确定?”司行霈淡淡问,然后抬起顾轻舟兜帽的边沿。

胡军医一时间吓得腿软。

这不是司慕的未婚妻顾小姐吗?

顾小姐医术高超,胡军医至今都记得。

怎么她和司行霈

自古豪门望族,龌龊事多不胜数,胡军医对司行霈也是又敬又怕,司家年轻人的小事,他是半句话也不敢泄露的。

他害怕司少帅的枪口。

“那少帅,我回去拿了药和注射器来。”胡军医道,“打一针,再用些外敷的药,就会没事的。”

“嗯,有劳。”司行霈点点头。

司行霈甚至都没有交代半句,比如别乱说话等,这让胡军医更加惶恐,一点多余的闲事也不敢想,立马去拿了药来。

打了一针,胡军医留下一些医用酒精:“若是顾小姐再高热不退,就用酒精擦拭前胸和后背,物理降温。”

司行霈点点头,接了下来。

“暂时无事,你先回去忙吧,若她有了反复,我再打电话给你。”司行霈道。

胡军医道是。

司行霈没有交代半句保密,更没有说什么“回去别乱说话”等。但他的不交代,反而更有威慑力。

司行霈不啰嗦,但是你错做了,就得死。

和司督军相比,胡军医更怕这位少帅。司行霈爱兵如子,但是他手段残酷,又足智多谋,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枪。

胡军医战战兢兢离开了别馆,此事就连他的妻子,他也不敢泄露半个字。

正文 正文_第94章不要碰我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早上十点了。

五月的阳光温暖明媚,似一件金灿的锦衣,从窗口披散下来。

修长宽阔的背,趴在她的床边,短短的头发乌黑浓密。

司行霈忙了一夜。

打针之后,顾轻舟并没有退烧,司行霈只得听从了军医的话,给顾轻舟物理降温,每隔两小时擦一次,直到她彻底不发烧了。

他疲倦趴在床边。

骄阳从窗口照进来,满地碎芒,屋子里幽静温暖。

司行霈趴着,他的侧面沐浴着暖阳,轻阖的眼帘安静,肌色幽深,高鼻薄唇,有一层暖光的笼罩下,俊朗到了极致。

他真好看,谁能想到如此俊朗的男人,内心藏着一个杀人如麻的变态?

他见血兴奋的变态,真叫人胆寒。

顾轻舟伸手,轻轻扶正了他额前那缕低垂的发。

司行霈猛然惊醒,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他用力要折断时,顾轻舟立马出声。

司行霈彻底清醒过来。

他透了口气,神色肃穆警告她:“我睡着的时候不要碰我,我就以为是仇家,错手杀了你。”

他警惕到了如此地步。

而后,他又上前摸顾轻舟的头:“已经不烧了,感觉如何?”

“脚还是疼。”顾轻舟道。

她的脚肿得老高,伤口已经开始发紫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道:“军医说,打过针了,已经无碍,如今就要靠静养。”

又问她,“饿吗?”

“我想回家。”顾轻舟软软的,滢滢眉目虚弱无力。

顾轻舟不是那矫情怕事的,但她真的很害怕尸体啊。

不是从军打仗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很怕。

“我不放心。”司行霈道,“你还没有完全好,回家之后再发烧,连要口水喝都没人服侍你。”

莫名其妙的话,愣是说的顾轻舟心头一酸。

“可是我怕”顾轻舟泪盈于睫。

“怕什么?”

“怕你!”她哽咽着道,“司行霈,你的生活太可怕了,我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少帅,你何时能放过我?”

司行霈抿唇不语。

“多少女人仰慕你的俊朗,多少女人爱慕你的权势,又有多少女人渴望你的金钱?你要谁得不到?”顾轻舟清泪已经打湿了面颊,“为何非要我?”

司行霈轻轻搂住了她。

她扑在他怀里哭,拉住他的衣领,高烧之后的身体早已半分力气,肿胀的脚倒是一阵阵的疼痛袭来。

司行霈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心头也发怔。

为何非要她?

她救过他,还是她太过于美丽?

似乎都不是!

她只是顾轻舟,没有任何定义。当一个女人是他司行霈的,他就不会理性去分析她的好坏。

因为他认定她是自己的,所以任何女人都没有资格和她比。

顾轻舟根本不会有好与坏,她只是顾轻舟,是司行霈唯一的猫,是他的!

他的就是他的,好坏都是他的,他从未考虑过放开。

仅此而已。

顾轻舟很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到了司少帅的青睐。

感情若是能说得明白,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司行霈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好,不哭了。”司行霈轻吻她柔软的鬓角,“我派人送你回去。”

司行霈说到做到,将顾轻舟送回了顾公馆。

顾公馆最近所有人无瑕自顾,甚至没人留意到顾轻舟昨晚未归。

顾维离家出走了,秦筝筝和顾缃、顾缨、顾绍仍在托关系找她,顾圭璋已经不管了;四姨太怀孕了,让没有生育过的二姨太和三姨太满心愤怒;顾圭璋更是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幸福之中。

顾轻舟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心情终于好转了几分。

黄昏的时候,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还以为顾公馆的车,不曾留心。

约莫半个钟头之后,有人敲顾轻舟的房门。最新最快更新

顾轻舟只当是女佣,随口说了句:“进来。”

顾圭璋开了房门,满脸笑容对顾轻舟道:“轻舟啊,你看谁来瞧你了!”

站在顾圭璋身后,穿着铁灰色军装的司行霈,高大轩昂。

他一身整齐的德式军装,胸前的绥带曳曳,勋章泛出耀眼的清辉。

德式的军装有个好处,就是裁剪得合度漂亮,能把一个男人最英俊的模样都衬托出来!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司行霈,他居然真的敢到顾家来!

“轻舟,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跟阿爸说,害得我们都不知道!老太太可担心你了,托了少帅来看望,你怎样了?”顾圭璋语气很关切,眼底却全是趋炎附势。

顾轻舟披衣坐起来。

“阿爸,我也是怕您担心。只是脚趾受伤,没有大碍的。”顾轻舟低垂解释。

司行霈则道:“顾老爷,我能跟轻舟单独说句话吗?老太太有些私事要交代。”

“好好好!”顾圭璋急忙道。

如今的风气开放,女孩子出门,都需要男伴的陪同。

司行霈受命来看顾轻舟,顾圭璋没有多想。

估计顾圭璋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司行霈看上了他家闺女。

在顾圭璋眼里,司行霈是个与司督军并肩显赫的军官,他的眼光应该很高,绝不可能看得上他家清水芙蓉的女儿。

等顾圭璋一走,司行霈反手把门上锁。

顾轻舟嘴唇微微哆嗦:“你你不准上锁!”

司行霈走到了她的床前,摸了下她的额头,道:“不发烧了,还好。”

而后又看她的脚。

脚还肿着。

他俯身轻啄了下她的唇,道:“我把你接走,就说老太太接你的,我实在不放心,这一整天都不安宁。”

顾轻舟捏紧了他的手:“你不要这样!”

她紧张得脸色更白,“我哪里都不去,我就想在家里养病!”

她愤怒的眸子里,又惊恐又有绝望,司行霈没有坚持,道:“你照顾好自己。”

又问顾轻舟,“你的脚不能沾水,谁帮你洗澡,女佣能抱得起你吗?”

真是事无巨细。

而后,他又打量顾轻舟的房间,见她床头的热水有点远,问她:“口渴了谁给你倒水?”

顾轻舟无力依靠着床:“我都好,拜托你快走!”

司行霈巡查了一番,见顾轻舟似乎又要哭,而她这里养病也挺适合,这才放心下楼离开。

他下楼的时候,顾缃和顾缨站在客厅里偷看他。

“阿爸,那就是司慕司少帅吗?”顾缃眼中嫉妒的怒焰炙热,快要烧灼她自己。

那个男人好帅,气质更是英武尊贵,顾轻舟真是走了狗屎运!

顾缃自负见过很对贵公子,至今没有一个人比司行霈更帅,他能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不是司慕,是司行霈。”顾圭璋笑道。

顾缃微愣。

顾缃站在门口的丹墀上,目送司行霈的出门。

她心神有点恍惚。

那是司行霈,岳城最有威望的少帅,听闻他不过二十五年,已然是战功显赫。

司慕远不及司行霈万一。

司督军百年之后,父承子业,司行霈应该能盖过司慕。

“这才是岳城最优秀的男人,哪怕给他做姨太太,也是女人的福气!”顾缃修长秀美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

她明眸微扬,心中已经起了涟漪,再也压不下去了。

顾缃抬眸看了眼楼上,方才司行霈是替司老太来看顾轻舟的。

司行霈和顾轻舟?

不会的吧?

顾轻舟难道敢如此贪心吗?司家若是知晓顾轻舟搅合得他们兄弟阋墙,会杀了顾轻舟的。

“司行霈那般俊朗,怎可能看得上顾轻舟?”顾缃摇摇头,亦觉自己的念头不可思议。

顾轻舟生得不错,只是年纪小,清汤寡水的,女人的味道还没有长出来,顾缃不信司行霈爱她这口的。

顾缃打着她的主意,顾轻舟则心神恍惚。

顾轻舟在乡下没见过死人,哪怕有老者去世,也是收殓入棺之后她再去祭拜,何曾见过狰狞的尸体?

她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往枕边一摸,一手湿濡。

她大惊,仓皇去看,但见新月清辉从窗棂照进来,一个孤零零的脑袋,眼睛黑洞洞的没了眼珠,张着血盆大口望向她。

顾轻舟大叫!

“舟舟,舟舟?”有人推她。

顾轻舟循声回神,顾绍站在她床边,担心看着她:“舟舟,你方才在梦里尖叫。”

原来,只是一个噩梦。

顾轻舟满头虚汗,鬓角湿漉漉贴在脸上,一双眸子却阴森森的。

“你这是吓着了,要请个神婆给你叫叫魂!”顾绍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几分老派,颇有生活经验的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是的确吓到了,但是她不想请神婆。

她知道自己哪里吓到了。

“我没事的,阿哥,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顾轻舟一身冷汗,声音虚虚的道。

顾绍则叹了口气,拉过床板的化妆凳:“我也睡不着,最近家里太多事了。”

顾维离家出走,母亲被父亲暴打,都让顾绍难堪。他理应保护母亲和妹妹,结果他只能袖手旁观。

难道让他去顶撞父亲?

顾绍接受西学东渐,却仍保持着老派的孝道,他左右为难。

顾轻舟则轻垂了眼帘,盯着自己的双手,有点愣怔。

也许,她该跟顾绍疏远些。

顾绍对她很好,让她有了家庭的温暖,可他仍是秦筝筝的儿子,顾维的亲哥哥,他跟她们才是更浓的血脉。

仇人的亲人,又如何是顾轻舟的亲人呢?

将来,事情全部被揭开,顾绍会不会觉得顾轻舟现在的亲昵,是种戏弄和矫揉造作?

他会不会觉得,顾轻舟一直在利用他?而且,他肯定会为母亲和妹妹报仇,他也是顾轻舟的敌人吧?

“我要睡了,我明天还得去上学!”顾轻舟声音微冷,似拒人千里之外。

她抬眸时,从屋顶倾泻而下的电灯光芒,落入她的眼里,那滢滢眸子里,倏然有了冷而锐的锋芒。

顾绍不解,起身道:“那早些睡。”

他走后,顾轻舟默默的想,她应该把阳台上的门加把锁!

正文 正文_第95章夜探香闺

顾轻舟受伤一天之后,假期就结束了。

她不想请假,拐着尚未痊愈的腿,顾轻舟去上学。

班上没了蔡可可,暂时还没有出现很严重的分派,大家相处得比较融洽。

顾轻舟拐着脚进来时,同学都很关切,七嘴八舌问:“轻舟,你怎受伤了?”

“就是换了新的皮鞋,不小心把脚扭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更是担心。

课间,颜洛水还跟顾轻舟谈论了蔡可可和司行霈的婚期。

“阿爸说,此事只是不太简单,督军府的喜事,未必会办。”颜洛水跟顾轻舟八卦。

而后,她又促狭而笑,“若真的成了,她和司夫人婆媳可就有得闹腾了,她们互相折腾。司夫人能治蔡可可,蔡可可也不会让司夫人省心,两败俱伤。”

顾轻舟失笑。

“你好八卦啊姐姐。”顾轻舟打趣颜洛水。

颜洛水轻轻捏她的鼻子,说她:“没大没小的。”

到了放学,颜洛水送顾轻舟回去。

顾轻舟去了趟军医院换药。

胡军医看到顾轻舟,笑容和从前一样,没有露出半分端倪。

“你这不是扭了脚,这是被什么咬了吧?”颜洛水愕然,“伤口都发紫了。”

胡军医不言语。

顾轻舟亦不说话。

“是蛇咬了吗?”颜洛水又担心,“轻舟,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顾轻舟支吾。

从军医院出来,天色已暮,路灯鳞次栉比亮起,橘黄色的光似纱幔,缓缓萦绕着灯柱蹁跹。

顾轻舟语焉不详,让颜洛水接不上话。

颜洛水坐在车厢里,呼气如兰,良久才对顾轻舟道:“轻舟,军医和教会医院的医生都说,我姆妈没几天的活头,是你救活了我姆妈。

阿爸常年在军中,哥哥姐姐们都成家了,姆妈是我和老五唯一的依靠。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都是颜家的恩人,更是我的恩人!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批判你,站在你这边,鼓励你!你受伤了,我也只会关心你的健康!”

颜洛水已经知晓顾轻舟有难以启齿的事。

具体何事,颜洛水不清楚,只是明白事情不简单。

顾轻舟不说,她就善解人意不让顾轻舟为难。

路灯一闪,车厢里忽明忽暗,顾轻舟握紧了颜洛水的手:“我自己的事,差不多处理妥当,我不愿意你和姆妈担心,才不说什么。”

颜洛水点点头,回握了她的手。心底的那点罅隙,无形中就消散了。

顾轻舟回到家,女佣妙儿帮她擦拭了身子,换了睡衣。

她躺下之后,眼瞧着就到了凌晨,她仍是不敢睡。

一阖眼,全是噩梦。

床头的点灯,用一个莲花形状的灯罩拢着,发出清淡的光晕。

突然,她阳台上的门轻轻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她只当是顾绍,慢慢转过脸,却吓得惊坐起来,发出短促的惊呼:“啊!”

她又紧紧捂住了唇。

是司行霈!

“夜探香闺,颇有些趣味。”司行霈脚步轻盈,声音悄然,对顾轻舟道。

他手里捧着一把白玫瑰,一共六枝,每一枝都开得丰神凛冽,花瓣层层叠叠盛绽,幽香馥郁。

“送给你!”他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被吓得半死,一颗心乱跳,没有伸手去接。

顾轻舟的房间,在顾公馆的三楼,隔壁住着顾绍,对门住着顾缃和顾缨,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叫顾轻舟万劫不复。

司行霈将花放在她手里,快速把她前后门都锁上,拉近了窗帘,甚至熄了床头那盏灯。

屋子里漆黑一片。

眼睛适应了片刻,他们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不发烧了。”司行霈坐到了她的床上,将她搂在怀里,摸她的脑门。

烧早已褪了。

顾轻舟惊魂甫歇,问他:“你怎么上来的?这是三楼!”

“你家这小洋楼,三楼也不过十米。我攀爬二十米的障碍都如履平地,何况是十米?”司行霈道。

他凑在她耳边,轻轻咬她的耳垂,“我早就说过,你敢拒绝出来见我,我就要半夜爬你的床。”

“知道了,你最了不起,会欺负女人!”顾轻舟往旁边躲。

司行霈箍紧了她的腰,不许她躲,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耳鬓厮磨。

“我一整天都在担心你。你还是搬到我的别馆去,我会找个借口搪塞你父亲,免得我时刻挂念,夜夜翻墙。”司行霈道。

一提到他的别馆,顾轻舟就想起那两颗人头。

她不寒而栗。

“你不要如此逼迫我。逼得狠了,我跟你玉石俱焚!司行霈,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去你的别馆!”顾轻舟咬牙,纤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那些惨案,顾轻舟只怕一时半刻难以释怀。

司行霈搂紧她。

房间里的玫瑰略有略无的清香,充盈着他们,暧昧如水袖轻扬,徜徉缠绵。

玫瑰是代表爱情的。

司行霈沉默着,他的呼吸深沉而粗重,搂着她的胳膊越发紧了。

她总是拒绝他。

司行霈的猫儿太过于矜贵了,何时能温顺些?

不过,太过于温良,也不就是猫了。猫天生就是矜贵而傲娇的,司行霈也愿意维护她的高傲。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总隐隐不甘心,甚至担忧。

怕她会爱上别人,怕她真的狠心和他决裂。

毕竟她不爱他,这一天可能会发生的。

“已经很晚,我明早还要上学,你快走吧。”顾轻舟推他,“不要再来了,我的脚好了,我会打电话给朱嫂,让朱嫂转告你。”

司行霈没有松开她。

他顺势一压,将她压在床上,枕着她柔软的青丝,司行霈道:“我今晚住在这里,我不想离开我的女人!”

顾轻舟呼吸一错。

“司行霈,你不讲道理。”顾轻舟吸气,“你会害死我!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折腾我?”

她的身子发僵,手紧紧攥住了司行霈的胳膊。

“我小睡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会走。”司行霈道。

他不依不饶。

顾轻舟拉不动他。

光线幽黯的房间里,顾轻舟咬紧了唇。她恨极了司行霈,她恨自己在他面前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一定要杀了他!

可他在她的床上,她莫名心安,昨晚的噩梦居然没有再出现。

顾轻舟睡着了。

司行霈则一直未睡。

他阖眼等待,等待他的轻舟安心进入睡眠,他则默默想着心思。

他今天和军需部的人谈事,在一处酒楼吃饭,一位摩登女郎穿了件很漂亮的洋装,他立马想到了顾轻舟。

他让副官去问,这件洋装是哪里做的,得知是意大利定制的,司行霈已经派人去做了。

他吃了一道还不错的甜点,亦想到了顾轻舟,还想打包带回去。可她不在他的别馆,带回去她也吃不上,他心情又有点消沉。

司行霈不是个悲春伤秋的男人,他离不得她,自然就想把她禁锢在身边,不管她愿意与否。

偏强取豪夺之事,最近做起来略感羞耻,就遂了她的心愿,把她放在顾公馆。

“轻舟,是你太小,还是我逼迫你太紧了?”司行霈轻轻摸过她的小脸。

黑暗中,顾轻舟似寻找庇护,往司行霈怀里缩。

司行霈一直没睡。

直到凌晨四点,见顾轻舟睡得安稳,果然没有再做噩梦了,司行霈才悄悄离开了顾公馆。

顾轻舟醒过来时,也是吓了一跳。

“司行霈呢?”她环视屋子,没了他的踪迹,总算松了口气。

她的脚已经消肿了,也不发烧了,只是那紫色的伤口,始终没有彻底愈合。

那是死人咬伤的,顾轻舟一直觉得自己身上带了几分煞气。

倒霉透顶,全是拜司行霈所赐。

他昨晚带过来的白玫瑰,是很珍贵的品种,花开得很秾艳,放在家里平添猜疑,还不如拿去送给学监。

顾轻舟就放在书包里,带到了学校。

她用花瓶装着,放在学监密斯林的办公室里。

密斯林正巧进来,笑道:“你怎知我喜欢白玫瑰?”

她很开心。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看到学监很喜欢,顾轻舟心情也有点好转。

转眼又过了两个礼拜,岳城又出了大事。

洪门的龙头在码头被人刺杀,洪门没有新的继承人,分崩离析。

第二天,军政府就将洪门六处的码头,充为军方专用码头。

颜洛水这时候也懂了:“原来司行霈和蔡可可的婚讯不是真的,是为了码头啊!”

得知蔡可可不可能嫁入军政府,没人和司夫人相互折磨,颜洛水兴致阑珊。

这天提到了司行霈,颜洛水竟然说起了他的八卦。

颜家和司家是世交,颜洛水很清楚司行霈的过往。

“司行霈十岁就在军中混,你看他生得俊朗不凡,穿着军装倜傥雍容,可他这个人啊,最是俗气!”颜洛水道。

顾轻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他从来不跟名媛约会,若是他请哪位名媛吃饭,当天肯定要把人家弄到床上去睡,第二天就丢开。

我听副官们说,在司行霈眼里,女人只有两种:能睡的伎女,不能睡的陌生人。哪个名媛跟他约会,那就等于告诉世人,她已然是出卖了自己,自甘堕落。”颜洛水道。

顾轻舟唇色顿时发白。

按照颜洛水的说法,顾轻舟对号入座:她是能睡的伎女。

正文 正文_第96章霍钺生病

颜洛水的八卦,让顾轻舟情不自禁对号入座,从而脸色惨白。

顾轻舟一直都明白,司行霈是把她当个伎女看待的。

当然,她这个伎女年纪小,他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去吃了她,同时又不能丢开,毕竟是他看重的,豢养在身边。

明白归明白,可顾轻舟从旁人口中听到,仍是刺心。

她脸色雪白。

不过,她最近常做噩梦,失眠较多,脸色素来是苍白着的,颜洛水居然没发现她的异常。

颜洛水继续道:“司行霈是不会和任何女人交往的。若是跟他沾边了,多半是自卖给了他,会被人瞧不起。

我听阿爸说,司行霈应该会跟另一个军阀世家联姻,结交军事盟友。岳城那些名媛,都不是司行霈的目标。她们妄图想勾搭他,飞上枝头,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身狼狈。”

顾轻舟脸色更难看。

她没有勾搭过司行霈,但是她也一身狼狈。若是事情败露,她会更狼藉。

顾轻舟以为,她满了十六岁,人生会有不同的际遇。

老天爷却在那天跟她开了个玩笑。

那么多车厢,司行霈偏偏躲到了她的车厢里。

顾轻舟命真不好!

“总之呢,司家除了督军和老太太,其他人都不怎样。”颜洛水最后总结。

顾轻舟想笑一下,笑容到了唇角,怎么也牵不动。

洛水不会明白顾轻舟的煎熬。

而后,顾轻舟继续念书,从来想过司行霈的事。

颜洛水对司家是很有意见的,也不愿意谈及司行霈。

转眼又到了周三,放学的时候,顾轻舟和颜洛水出了校门,远远看到一个人,居然是义父颜新侬。

颜新侬上了年纪,依旧是高大威武,穿着铁灰色的军装,笔直站在车门旁边,气度轩昂。

“阿爸!”颜洛水大喜。

顾轻舟也很高兴。

两个人走到了颜新侬跟前,欣喜之余也掩饰不住惊讶:“阿爸,您怎么来接我们下学?”

颜新侬慈祥,对颜洛水道:“洛水,阿爸不是来接你们放学的。阿爸有个朋友,突发重病,阿爸想请轻舟去看看”

颜洛水很懂事:“病得厉害?”

“很厉害。”

“那阿爸,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颜洛水道,她很清楚人命关天。

颜新侬又看顾轻舟,想问顾轻舟是否愿意去。

“能请我去看病的,都是病入膏肓没了法子,死马当活马医的。”顾轻舟道,“如此危急,我们快走吧。”

颜新侬见两个女儿这般懂事,欣慰点点头。

顾轻舟就上了颜新侬的车。

颜新侬不抽烟,车厢里干净,司机飞速开车。

顾轻舟坐稳之后,颜新侬开始将病家的病情。

“他是发高烧,面红耳赤,医院用了退烧针,却越退越烧;用医用酒精祛热,好了不过半个小时,高烧又复发。”颜新侬道,“如此折腾,已经四天了,再这么下去,人也要烧坏了。”

“这很危险!”顾轻舟道。

“是啊。”颜新侬叹气。

“是您的什么朋友?”顾轻舟又问。

颜新侬道:“准确说,不算是我的朋友,是大少帅结识的一个人。最近军政府有些事务,派我和他接洽,就认识了他”

顾轻舟一听是司行霈的朋友,倏然手指一僵,慢慢才能蜷缩起来。

“他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颜新侬继续道,“少帅拿下蔡家的码头,就是霍钺里应外合。论起来,也不算什么朋友,彼此合谋,共分利益而已。”

顾轻舟最近多次听到霍钺这个名字。

因为蔡可可,提到了洪门,就会提到洪门的对手青帮。

说到青帮,众人都会谈论青帮最年轻的龙头霍钺。

“我知道他。”顾轻舟道,“他妹妹叫霍拢静,从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后来退学了。上次洛水被划伤胳膊,就是替霍拢静出头的。”

颜新侬一愣:“洛水受伤了?”

最近忙着算计洪门的码头,颜新侬军务繁忙,很少沾家,而颜太太怕丈夫担心,颜洛水的小伤就没告诉过他。

“没事,皮外伤,已经长出了新肤,疤痕也不会留的。”顾轻舟道。

颜新侬舒了口气,而后又笑:“洛水性情寡淡,自从结识了轻舟,她居然有点正义,会替人出头,难得难得!”

“是吗?”顾轻舟微讶。

“是啊,洛水之前一直很寂寞,她不喜欢交朋友,多半是没有投缘的。”颜新侬道。

想到这里,颜新侬就欣慰看了眼顾轻舟。

自从谢家离开岳城,明白谢三公子对她无情之后,颜洛水消沉了很久。这些年,她多是闭门不出,朋友不交,颜新侬和颜太太都担心她。

和顾轻舟来往之后,颜洛水的心好似又活过来了。

她在学校替女同学出头,从前是不敢想的,她从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颜新侬又道,“你是霍家小姐的同学,也算有缘了。”

顾轻舟点点头。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听闻跟司行霈一般心狠手辣,顾轻舟就对他那个人没什么兴趣,并不好奇。

跟司行霈相似的人,顾轻舟都很讨厌。

她去帮忙治病,这是义父的交情。

车子很快就到了霍公馆。

霍钺的仇家更多,霍公馆守卫森严,俨然是第二个督军府。

满院静悄悄的。

颜新侬的车子停下,他和副官步行,在霍家佣人的带领之下,到了霍钺的卧房。

霍公馆虽然也是花园洋房,可越往里走,修建得越发古典。

长长的回廊,用了黑漆雕花的柱子,种满了藤蔓。

两旁的屋子,都是老派的亭台楼阁。

雕花的窗户上,也镶嵌了玻璃。高大威严的缠枝大门,成套的花梨木家具。

“颜参谋,您来了?”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像是霍钺的手下,接待了颜新侬和顾轻舟。

进了卧房,迎面是一架两人高的什锦隔子,上面摆满了古玩,每件都价值连城;什锦隔子后面,是一架黄杨木底的十二扇屏风,秀娟烟波流水的江南,柳枝款摆,阡陌青翠。

越过屏风,才看到霍钺的病床,以及半坐在床上的人。

四目相对,顾轻舟有点吃惊:此人为何这般眼熟呢?

她凝眸想了下。

对方的眼芒微动,既像是吃惊,隐约有带着几分惊喜。眼波一闪,他黑黢黢的瞳仁安静了,好似方才那点情绪,是顾轻舟的错觉。

“哦,是您!”顾轻舟恍惚了下,突然想起正月里遇到的一个人。

那次她和颜洛水、颜一源去跑马场,她被小孩子撞到,推翻了一位仕女的水杯,是这位先生帮她解围的。

当时颜洛水还说,他长衫儒雅,应该是个教书先生。

却不成想,他就是鼎鼎有名的青帮龙头霍钺。

顾轻舟有点吃惊。

“是啊。”霍钺微笑,笑容恰到好处的倜傥尊贵,“原来你还真是神医。”

顾轻舟笑了下。她听说过的霍钺,与她半年前在跑马场相遇的男人,很难重合到一处。

一个是凶狠腹黑,一个是儒雅斯文,南辕北辙的外貌和内在,叫人惊诧。

顾轻舟也喜欢老式的斜襟衫和长裙,故而长衫布鞋的男人,让她感觉亲切,下意识觉得是一类人。

没想到,她这次看走了眼。

顾轻舟眼帘微垂,两小把小羽扇的睫毛再扬起时,她眼底的惊诧全部收敛,贞淑微笑。

“我上次就说过,您是寒邪内附,外显假热,果然不假吧?”顾轻舟笑道。

颜新侬微讶:“轻舟,你见过霍先生?”

霍钺眼芒微动:哦,原来她叫轻舟。

轻舟,很美的名字,还记得苏轼的诗写:一叶轻舟,双桨惊鸿,水天清,清湛波平。

澄澈的画面铺陈在他面前,竟和这少女格外的融洽。

霍钺不言语,高烧让他的思考变得迟缓。

“是啊,正月的时候,我和洛水还有五哥,去了趟跑马场。当时出了点小事,还是霍先生帮我解围。”顾轻舟道。

颜新侬笑:“这就算有了医缘了。”

中医看病,讲究缘分。医者和患者若是有医缘,正巧医者擅长患者的疾病,而患者也全心全意信任医者,这医缘就更好了,能让患者及早康复。

霍钺笑了下。

他眸光深邃,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萃然,仍是一派温和。

太大的反差,反而叫人战战兢兢的,很是怕他。

“轻舟,我的病就有劳你了。”霍钺叫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好听,说出来有点绮丽。

顾轻舟点点头。

她坐下来,先给霍钺把脉。

霍钺伸出手腕。

他的手腕结实有力,放在床边,顾轻舟就将手指按上去。

霍钺低头看她,她的手指纤瘦嫩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个圆润的弧度,指甲很粉润健康。

她有一头很浓密的长发,没有像其他女学生那样扎辫子,也没有剪成齐耳短发。

青绸般的长发从双肩倾泻,泛出淡墨色的光,映衬得她越发唇红肤白,瞳仁清湛。

她不管是外形还是眼神,都不染尘埃,玲珑剔透的精致!

霍钺见惯了丑恶,也历尽了繁华,现在越发觉得,水晶一样的女孩子罕见。

“她真的会医术吗?”霍钺心想。

正文 正文_第97章你是不是奸细

霍钺眸光深沉,打量着顾轻舟,心想:“她真的会医术吗?”

正月在跑马场一见,顾轻舟贸然说出霍钺身体有疾,让霍钺去看病。

霍钺还真去了,他太惜命了,结果医生都说霍钺健康无碍,霍钺当时也好笑:自己魔怔了,居然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可最近这半年来,霍钺的热燥更加严重,特别是四肢,恨不能常泡在冷水里。

顾轻舟说,霍钺是寒邪。

可霍钺表现的症状,却实实在在是热病,他浑身发热。

半个月前,霍钺和司行霈合谋成功,杀了洪门的蔡龙头,夺下了洪门的码头。

以后,整个岳城的码头,一半归司行霈,一半归霍钺。

当时高兴,他们在一处俱乐部狂欢,霍钺跟某位女郎在泳池里戏水。

他贪凉,竟然在泳池里泡了两个小时。

回来之后,他就开始低烧。

低烧断断续续,请医用药时好时坏,直到五天前,他的低烧转为高烧。

西医、中医都请了,至今束手无策。

哪怕是此刻,霍钺仍在高烧中,他浑身发烫,人也特别难受。

外人却看不出来。

哪怕是生病,霍钺也保持着他的镇定和内敛,情绪不外露。

顾轻舟正在诊脉,突然一个穿着高跟鞋的身影,滴滴答答的进来。

顾轻舟还以为是霍拢静,转头去瞧。自从打架之后,霍拢静就退学在家,顾轻舟挺想知道她的近况。

却见一个穿着淡红色绣百柳图元宝襟旗袍的女人,进了屋子。

这女人很时髦派,旗袍是中开叉,露出半截滚圆纤细的小腿,穿着玻璃袜高跟鞋,剪了极厚的浓刘海,烫着蓬松的卷发。

身段婀娜,风情绰约。

不是霍拢静。

“这是我的姨太太。”霍钺跟顾轻舟解释。

顾轻舟有点尴尬,她以为是霍拢静才回头的。结果只是姨太太,好似她很在意人家的家务事一样,现在很不合时宜。

她叫了声姨太太,转头继续诊脉,若无其事,将尴尬都遮掩。

霍钺看着顾轻舟这模样,不由好笑,心想她真有趣,比很多女孩子都有趣。

大概是她故作老成的模样,不矫揉造作,反而很沉稳的缘故吧!

这位姨太太叫梅英。②⑤⑧鈡雯?

一进门,梅姨太太的目光就落在顾轻舟身上。

霍钺十几岁的时候,从老家跑到岳城讨生活,当时风餐露宿,有个卖烧饼的老头子,常用烧饼救济霍钺。

老头子的女儿长大之后,吃不得苦,不愿意去工厂做女工,非要下海去作舞女,听说这样赚钱。

那老头子常哭,说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死去的老妻。

霍钺后来得势,想到那位给他烧饼的老者,派人去找到了他。

老头子已经病的不轻,说他女儿再也没回来看过他。

“我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不知她是死是活。霍小子,你帮阿叔找找她。阿叔床底还有二十多块钱,你拿去给她,让她有饭吃。”老头子临终说道。

霍钺就找到了梅英。

梅英很堕落,做舞女也不成气候,霍钺将她收在身边,做了姨太太。

他答应过阿叔,让梅英有饭吃。

梅英是他唯一的姨太太。

而梅英性格善妒张狂,霍钺想起当初她父亲的救命之恩,也对其多有容忍。

“不是说请了大夫吗,怎么来了个小丫头?这到底是摸脉啊,还是摸骨啊?”姨太太酸溜溜问。

顾轻舟扬眉,看了眼霍钺。

霍钺严厉:“住嘴!”

梅英还是怕霍钺的,见霍钺肃然,她也忍着一口怒气。

她打量顾轻舟,小小年纪,却有几分妩媚,将来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顾轻舟也没有在意她,继续诊脉,又看了看霍钺的舌苔。

诊脉之后,她肯定道:“霍先生,还是我半年前的诊断,您这病在中医里,叫‘真寒假热’。

体内的寒邪到了极致,腐化无权,身体自身会出现对抗,于是发烧发热。您虽然是一派热极之相,但您的脉象洪大无伦,重按无力,是真寒在内。

您体内有寒,医生却照热病给您用寒凉的药,寒上添寒,所以从肠胃燥热,慢慢加剧到低烧,再从低烧加剧到高烧。

再耽误下去,只怕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霍钺听了,心头莫名一惊。

顾轻舟说得不错,他越是用药,病情越发严重。

他表现出来的是“假热”,大夫用祛热的药,都是清凉的,就加重了他的真寒。

“若是您相信我,我给您开个驱寒的方子,用些温热的药,您的病不出浃旬即可痊愈。”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他的姨太太梅英也听到了,顿时就尖着嗓子喊:“你要给老爷开温热驱寒的药?你疯了吗,你没见老爷正发烧发热吗?你是不是洪门蔡家派过来的奸细?”

姨太太梅英,听闻顾轻舟要用温热的药,给正在发烧发热的霍钺治病,吓得半死。

任何人都知道,热病用清凉的药治疗,比如什么生石膏、竹茹;而寒病用温热的药,比如附子、干姜。

可顾轻舟居然用温热的药,去治疗热病的人,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梅英指着顾轻舟,焦急对霍钺道:“老爷,您瞧瞧她,连牙都没有养齐全的黄毛丫头,她会看什么病!

中医数万种药方和脉案,她这么小,熟悉几个?她无非是听闻您久病不愈,故而剑走偏锋,拿您的命赌!

老爷,我们全靠着您吃饭,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办?您生病,我更着急,可您不能病急乱投医,随便什么人的鬼话都听啊!”

姨太太说话如溅珠,噼里啪啦一大通,把众人都说蒙了。

霍钺深邃的眸子沉了下去。

“出去!”霍钺低喝。

姨太太不肯,坚持道:“老爷,我不能看着您被人害死!”

说着,就要哭出来。

这位姨太太,在风月场里滚过七八年,一身的市侩。

她是霍钺恩人的女人,霍钺此人,斗米恩千金还。每次姨太太撒泼,霍钺都是避开,从来不对她用家法。

他并不是管理后宅无能,而是后宅只有这么一位姨太太,他不愿意管束。

现在姨太太当着颜总参谋的面闹,霍钺的眼眸阴沉,泛出蚀骨寒芒。

他欲要发火,颜新侬就开口劝慰了:“姨太太,我是军政府的总参谋,我受少帅的托付,前来给霍龙头看病。

顾小姐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师出名门,我的太太,还有军政府司家的老太太,也是顾小姐治好的。

万一有个闪失,军政府会给您做主,您不用担心。”

“怎么做主,难道军政府能赔个老爷给我吗?”姨太太嗓音更加尖锐,“谁知道你们军政府安什么心!”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姨太太话越发刻薄:“是不是军政府的阴谋,想要置我们老爷于死地?”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

师父交代过顾轻舟,要以大慈大悲之心,解世间含灵之苦。

这席话,顾轻舟从前不懂。

现在,面对姨太太的无端挑剔,她正想甩袖走人。这时候,方才明白师父说“大慈大慈之心”是什么意思了。

医者好艰难!

顾轻舟澄澈的眸子,添了几分晦暗,也有几分不耐烦。

“出去!”霍钺声音更低,低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层云,沉沉压下去,“现在是叫你出屋子,若是再多一句,你就从霍家出去!”

姨太太吓住。

“老爷,您是不是被这小妖精拿住魂了?”姨太太哭。

霍钺身边的下人,这才急忙把哭哭啼啼的姨太太拉走。

她一走,颜新侬和顾轻舟皆舒一口气。

霍钺的烧好像更严重了。

姨太太如此一闹,霍钺是非常生气的。这些年,他锦衣玉食供养着姨太太,却从来不踏入她的房门,对她也诸般忍让和纵容。

平素她打牌逛街,也是很时髦的一个人,不成想竟在霍钺病中,给他闹了这么一个大难堪。

“先生,不必动怒。”顾轻舟柔声劝慰他,“身子要紧。姨太太的话,也许您该考虑考虑,我毕竟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

霍钺低烧了半个月,高烧了四五天,他知晓再拖一两日,这命就没了。

刀光剑影里滚过来,打下青帮这片江山,他比任何人都狠,难道要死在病魔手里?

这太讽刺了!

“轻舟,你给我开个方子吧,我的命交到你手里,我不疑你!”霍钺道。

一句话,似暖流充盈了顾轻舟的心。

医者并非圣贤,人的七情六欲俱全,信任和温暖的话,总好过冷言冷语的讽刺挖苦。

“霍先生,我就给你开个简单的方子,你先吃两剂,等烧等了之后,我再给您开些修养的方子。”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顾轻舟就开了药方:人参三钱、附子五钱、干姜五钱、甘草二钱。

“这些都是补中驱寒的药,温热发汗。”顾轻舟道,“您派人煎了,要等凉了之后再服用,切记!”

霍钺点点头,把方子交给了家里的管事。

“不打扰您养病,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复诊。”顾轻舟道,“还是下学之后。”

霍钺让人送他们。

正文 正文_第98章会治病的小妖精

给霍钺开完了方子,顾轻舟和义父颜新侬往回走。②⑤⑧鈡雯?

天已经黑了,霍公馆一路灯火通明,路灯缠绕之下的碧树,叶子似翡翠。

颜新侬心情不快,路上安慰顾轻舟:“那姨太太没见识,等霍钺病愈了,我再说几句,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顾轻舟笑道:“义父,我根本不在乎的。”

病人家属焦虑,而且顾轻舟年幼,姨太太说的那些人,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当时顾轻舟很难堪。

颜新侬欣慰:“轻舟,你有大医的风范,有你这样的传人,中医的传承就断不了。”

最近几十年,随着西学东渐,华人越来越批判中医,将中医批评得一无是处。

此前,正是中医最黑暗的日子。

在中医人人喊打的时候,顾轻舟高超的医术,却没有委屈和怨气,她心平气和治病,依旧牢记祖宗的规矩和医德,让颜新侬感觉难能可贵。

顾轻舟笑。

霍钺那边,开了方子之后,他的亲信管事亲自去煎药。

姨太太梅英还是不放心,煎药的时候亲自去看,还跟管事抱怨:“我真怕老爷出事。”

顾轻舟是个女子。

梅英自己是女人,就知道女人的地位低小。很多时候,瞧不起女人的、辱骂女性的,都是女人。

“姨太太宽心,这位神医虽说年纪不大,医术是挺好的,颜总参谋引荐的人,不会差。”管事道。

梅英说不过他们,冷哼了声。

管事比梅英的地位高,梅英也不敢在管事面前拿主子的宽儿。

她想,还是得重新找个医生。

西医的方法是没用的,已经试过了,药和点滴都无效,还是要靠中医。到了救命的时候,华人都忘不了他们弃之如敝履的中医。

“一个小丫头而已,老爷这是求生心切,被那个小丫头骗!”梅英冷哼。

一碗药熬好,凉了之后,管事端给霍钺。

霍钺一口喝完。

姨太太胆战心惊。

“老爷,到底行不行啊?”梅英没忍住,出声道。

“请姨太太出去。”霍钺不看她,态度很冷漠对管事道。

梅英就知道,霍钺生气了。

霍钺生气的时候,梅英也不敢触霉头,当即沉默下来。

梅英不肯走,非要陪在霍钺身边。

霍钺没力气和她争辩,就任由她陪护着。

霍钺喝下顾轻舟开的药,当时没什么,可是后半夜的时候,霍钺突然醒了。

他浑身冷。

五月底的天气,是温暖微热的,可霍钺冷得发颤,牙齿戛戛做声,好似寒冬腊月掉入冰窖里。

“怎么了,老爷?”姨太太陪睡在旁边的小榻上,霍钺的动静惊动了她。

“冷”霍钺浑身冰凉。

姨太太吓得半死:“惨了惨了,快去请医生!”

老爷要被军政府害死了!

霍钺半夜醒过来,浑身寒颤。

他寒颤得厉害,牙齿都合不拢,戛戛响声震惊了姨太太和管事。

“我就说了,那个小妖精是军政府派来害死老爷的!”姨太太急哭了,“怎么办啊,医生怎么还不来?”

“姨太太,已经打过电话了,医生一会儿就来。”管事也焦虑。

霍钺这时候,神志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只觉得冷,冷得刺骨。

顾轻舟说,她的药温热,会导致发汗。

现在哪里是发汗啊?

霍钺之前低烧、高烧半个月多了,身体虚弱,再这么打寒颤,他一额头的冷汗,身子似筛糠。

“好冷!”钢铁一般的男人,哪怕刀子捅进肉里,眉头不皱一下,此刻他却说很冷。

这得是多冷,让霍钺都撑不住?

管事也有点后怕了,只怕姨太太说对了,军政府的参谋带那么个小女孩子来治病,太轻率了!

“老爷,医生很快就来了。”管事焦急道。

半个小时之后,教会医院来了两个西医。

“都说了很多回,中医是骗子,为何还要用中医?”教会医院的西医痛心疾首,“你们这样,会害死霍先生的!”

“是啊,现在相信中医的人,都是愚昧!连政府都快要取缔中医,不许中医办学校,断绝中医传人,可见中医毁人之深!”另一个西医接话。

他们都是华人,年幼留学美国,学习了六年的西医,回到岳城的教会医院工作。他们比国外的医生更憎恨中医。

这不是忘本,而是他们真的觉得中医是弊端,是陋习。

“若是霍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敢保证!”一个医生道,“还请姨太太和管事做个证。”

“两位,别多说了,快给老爷用药要紧!”管事耐心劝慰。

两位医生想给霍钺打针。

治疗方案,还是跟从前无异。

霍钺却想起了那少女的脸。她明眸璀璨,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镇定自信。早在半年前,她就断定了霍钺的病。

她说,喝两贴药,她再来复诊。

“让让他们走再去煎药来!”霍钺牙齿打颤,对管事道。

“老爷,这样不行啊,这药已经坏了您,您不能再折腾了。”管事几乎要跪在霍钺面前。

姨太太也哭着道:“老爷,您不要再相信中医了!您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我啊!老爷,您至今无后,您要是撒手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啊?”

这些问题,霍钺早已想过千万遍。

姨太太的提醒,不能引起霍钺心中的涟漪。

两名西医也劝:“霍龙头,您要相信科学,西医才是科学!”

“西医才能保障人类的健康,中医都是玄术,没办法真正治病的,霍龙头!”

霍钺紧紧捂住了被子,咬着牙齿,吐字清晰对管事道:“送医生回去,给我煎药,生炉子取暖!”

“不行,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听您的!”姨太太狠狠一抹眼泪,对两位医生道,“老爷病糊涂了,按住他,给他打针!”

管事也不看霍钺。

这次,心腹管事站在姨太太这边。那药再喝的话,老爷真会没命。

霍钺见自己孤立无援,又虚弱得厉害,无法争辩,从床头枕头底下,掏出了他的抢。

子弹上膛,霍钺对着床顶就是一枪。

一阵巨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发麻。

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姨太太和医生们,眼底陡然添了恐惧,下意识想跑。

“去煎药!”霍钺颤抖住牙齿吩咐,“谁再说一句,下一颗子弹就会打在谁的脑袋上!”

姨太太不敢再说。

医生们避之不及。

只有管事道:“老爷,我这就去吩咐!”

姨太太和两名医生,出了里卧。

医生对姨太太道:“准备后事吧,早些准备,还能给老爷冲冲喜!”

姨太太大哭起来。

完了,老爷就要被那个小妖精害死了!

管事去煎药,同时把冬天用的暖炉搬出来,烧了银炭送到霍钺房间里。

初夏的夜里,荼蘼清香阵阵,墙角蛩吟切切,霍钺裹着很厚的被子,正在烤火。

炉火把屋子里映得暖融融的。

管事一会儿就出了身汗。

霍钺的寒颤,好似也缓解了些,他终于敢从被子里伸出手,牙齿情不自禁的发颤也停下来了。

姨太太已经被送回她的房间。

这会儿,姨太太估计再想后路。帮派没有人情的,霍钺一死,新的龙头不会放过霍钺的妻妾。

“你别怪我鲁莽。”霍钺对这位亲信的管事道,“我心中有数。我发烧多时,今天突然寒颤,不是坏事,应该是好事的预兆。若是我再打针,只怕这点好事的苗头要被切断了。”

“老爷,您真相信那位顾小姐?”管事吃惊。

“颜新侬不敢骗我,顾小姐的确是治好了他太太的顽疾。我半年前有缘见过顾小姐一面,她当时就预测了我的病情。就这一点,我相信她。”霍钺道。

佣人煎了药,将其放凉之后,端给了霍钺。

霍钺喝下去。

他以为会再次寒颤。

结果,他捂住被子的后背,有点发热,汗冒了出来。

他不冷了。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凌晨两点。

若是到了天亮还不反复,霍钺觉得他这病就可能要好转了。

他心里大喜。

到了天亮的时候,管事急匆匆跑去找姨太太梅英:“姨太太,姨太太”

梅英衣裳也没脱,直接躺在床上的,听到喊声,她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她知道,老爷走了!

梅英泪如雨下,自己接下来又不知流落何方。

霍钺从来没睡过她,但是他给她锦衣玉食,给她富贵荣华。梅英前几年还抱怨,现在都习惯了。

这刚刚过点好日子,霍钺就死了,梅英觉得自己太命苦了。

“老爷啊!”梅英一边开门,一边放声大哭。

“姨太太,您别嚎了,老爷退烧了!”管事大声,打断梅英的大哭。

梅英的一声哭腔梗在喉咙里,愕然看着管事:“你你说什么?”

“老爷退烧了,姨太太!”管事大喜,“老爷的病情要痊愈了!”

梅英愣住,整个人惊呆了。

昨晚还一身冷汗,看上去半死不活,医生都让准备棺材冲喜,他怎么退烧活过来了?

他已经半个月没真正退过烧啊!

难道,姓顾的小妖精真的医术高超?

梅英原本应该高兴的,可这会儿她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整个人都呆呆的,难以置信。

老爷好了,被那个姓顾的小妖精治好了!

正文 正文_第99章我是不是太老了

顾轻舟开完药方之后,正常上学,没有再去过霍公馆。㈡㈤㈧中文网

六月初,学监发了崭新的校服,天蓝色的套裙及膝,露出少女们青春又柔美的小腿。

“轻舟的裙好像短了些。”颜洛水指着顾轻舟。

她的裙子在膝盖之上,露出一小半截大腿,嫩白纤细,亭亭似盛绽的荷。

有个女学生惊呼:“短些好,我也要裁短,这样好看极了!”

学监密斯林在更衣室,出声阻止这群活泼又爱美的女学生:“不许的,学校规定校裙不能过膝盖。”

转脸看顾轻舟,“轻舟是开学才交过的尺寸,如今裙子就短了,你长高了。”

顾轻舟已经满了十六岁,她有一件很羞愧的事没有告诉过众人:她还没有来月事。

女孩子没有来月事之前,个子仍是会猛长。

高年级的女孩子,几乎全部有了初潮,她们哪怕长个子,也只长一点点,独顾轻舟长得很快。

学监看着顾轻舟的裙子,短是短了些,却出奇的精致美丽,一条长腿又白又细。

“轻舟先凑合穿吧,我明天跟学校打报告,再给你换尺寸。”密斯林道。

顾轻舟颔首。

她出门的时候,很多女同学在看她,让顾轻舟尴尬不已,好似自己没穿衣裳似的。

旧的校服已经被收走了,她又没带换身衣裳。

好在密斯林很疼她,借了一件上衣给她盖住腿。

放学时,霍家的汽车已经在校外等着。

“顾小姐,老爷今天退烧了!”来接顾轻舟的,是霍钺身边的管事,他先高兴向顾轻舟表明了情况。

“挺好的。”顾轻舟不意外。

管事又道:“请顾小姐去复诊,不耽误您的正事吧?”

“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顾轻舟转颐,跟颜洛水说明:“我要去复诊了。”

“小心些。”颜洛水道。

颜洛水还想问,顾轻舟去霍家,是否看到了霍拢静。

霍拢静休学,颜洛水挺关心她的近况。

可想到霍钺还病着,现在说这些小女孩子的话,不太合适,颜洛水就忍住了,让顾轻舟快去。

顾轻舟上了汽车。

跟车的小子和司机,都偷偷瞄她的腿。

顾轻舟大窘,急忙用上衣盖住。

裙子不算特别短,只是顾轻舟的腿型很好看,而青帮这些人,都是混世的,不懂得礼数,看到女人眼睛就拔不出来,不知道收敛。②⑤⑧鈡雯?

到了霍家,霍钺已经起床了。

霍钺穿了件青灰色的夏布长衫,玄色阔腿裤子,一双素面布鞋。他鬓角修剪得整齐,长衫的领子服帖,一双修长匀亭的手,端着杯子喝热水。

“轻舟来了?”他放下茶杯,幽深眸子被热气氤氲着,有些许的莹然,旋即消失,温和儒雅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走过来,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她索性把衣裳系在腿上,见霍钺不解看了眼,顾轻舟解释道:“新发的校服,我的裙子太短了些。”

霍钺微笑,对管事道:“去拿套衣裳给顾小姐。”

“不必不必,我看完就回去了。”顾轻舟连忙道,“天色也不早了。”

她看了几眼霍钺,又说,“您退烧了?”

霍钺点头,眼底的感激不加掩饰。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医者多么可贵!

霍钺生病这半个月,身体上受苦,心里煎熬,这滋味跟在火上烤一样。

所有的医生,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以为霍钺是热病,越治越重,只有顾轻舟知晓是寒邪。

顾轻舟不是在赴诊,而是在救命。

她救了霍钺一命!

顾轻舟的药喝下去,霍钺当时就发作了,深藏在身体里的寒邪透出来,他一个劲的打寒战,再也不热了。

而后,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动枪,喝了第二贴。

早上起来,烧就退了。

到了黄昏,也没有再发烧,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霍钺刚刚发病的时候,也是喝药退烧,但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会重新低烧起来,断断续续的。

而现在,已经快十二个小时了。

霍钺的四肢偶然还是觉得冷,那股子邪热已经没了,他知晓这是痊愈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调养即可。

“轻舟,你救我了一命。我霍钺向来重义,以后你就是青帮的恩人了。”霍钺喟然道,“多谢你!”

“医者本分,霍龙头太过奖了。”顾轻舟微笑,“我再给您把把脉?”

霍钺点头。

顾轻舟起身,坐到了霍钺身边。

她诊脉的时候,腿上的斜衫掉落,的确是一段嫩白的长腿,肌肤赛雪,腿直且纤瘦。

她的手亦是嫩白柔软。

霍钺看着她,她低垂的羽睫浓密,薄薄的小唇格外的嫩。

十六七岁的顾轻舟,没有学过城里女孩子的装扮,她素面朝天,看上去就更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得不可思议。

嫩嫩白白的肌肤,软红若花瓣的唇,纤柔的下颌,颀长赛雪的颈,精致的锁骨

霍钺看到走神,又连忙收回了眼神。

年纪小的女孩子,都有点青涩,罕见像她这么可爱的。

“你是司慕的未婚妻?”霍钺突然问。

顾轻舟认真把脉,听到未婚妻两个字,含混点点头,说了句:“是啊。”

“你才多大,怎这么快就定亲了?”霍钺又问。

顾轻舟笑:“是娃娃亲,我刚出生就定下的。”

霍钺眼底闪过几分碎芒,眼波微动,而后又快速敛去。

他不动声色。

把脉之后,顾轻舟抬眸,眸光安静却又明亮,落在霍钺脸上。

这少女说话时,会直视人的眼睛,镇定又自信。

“之前开的方子,再吃三天,每天两贴,用量我帮你减半。”顾轻舟道,“吃完之后,我再来复诊。”

我再来复诊

霍钺听到这话,莫名觉得安心,心湖滑过一丝涟漪。

“好,有劳。”霍钺笑道。

他派车送顾轻舟回家。

等顾轻舟走后,霍钺拿着药方,让人去抓药、煎药。

独坐床前,六月和煦的夜风,似温柔的纱幔,轻轻撩拨着他额前的碎发,霍钺心思起伏。

正巧他最亲信的管事锡九进了屋子。

“拿面镜子给我。”霍钺突然道。

锡九不解,仍是去找了一面西洋镜,递给了霍钺。

灯火葳蕤,镜中的男人面容俊朗,宽额高鼻,明眸薄唇,下颌曲线坚毅,男子的威严和俊美融合得很好。

霍钺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的英俊又带着刚毅。

锡九不知主子今天是怎么了,站在旁边问:“老爷,您感觉如何?”

他问霍钺的病情。

“感觉?”霍钺摸了下自己的脸,喟然道,“我好像太老了。”

锡九愕然。

二十九岁的青帮龙头,是空前绝后的年轻,他霍钺的功绩,只怕是无人能超越。

就他这样的,还觉得自己老?

“怎么会老呢?”锡九不解道,“老爷最是年轻有为。”

霍钺放下了西洋镜,眸光幽静,半晌才道:“还是太老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白糟蹋人家,算了!”

锡九没读书过,完全不懂霍钺在说什么。

霍钺也没指望他懂。

有些事情,没必要懂,懂了反而是累赘。

顾轻舟是霍钺的恩人,她救了霍钺的命,这就足够了。

霍公馆有一处池塘,凉亭架在其中,落日斜映,波影旖旎。满池塘绿萍游荡,似批了件锦缎,水波越发翠碧清湛。

岸边的海棠树,花开茂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凛冽。

霍钺的姨太太梅英坐在凉亭里,看着远处大门口,顾轻舟的车子离开。

她故意在这里等,不敢去霍钺的房间。

梅英极力阻止顾轻舟给霍钺治病,这会儿去看望霍钺,就是自讨没趣。

“她居然真的治好了老爷的病!”梅英手里拿着一方帕子,紧紧攥了起来。

她有点担心。

梅英的心思,常不在正事上。她现在担心的,也跟霍钺的病无关,而是另一件事。

梅英跟了霍钺四年,霍钺却从来没上过她的床。

霍钺这个人,找女人很讲究,他非要对方能让他心悦的,他才会睡。

所以这些年,霍钺很多时间都是单身独居,他宁缺毋滥。

他不喜欢梅英,哪怕是抬她做了姨太太,霍钺锦衣玉食供养她,却不沾她的身。

梅英很恨他这点。

霍钺从前有几个女人,都是时髦派的,烫卷发、穿洋裙。

可半年前,他突然找了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和顾轻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头长发。

不过,前不久霍钺带着她出去吃饭,遇到了枪杀,那女孩子被一枪打爆了头,惨死在饭店。

现在,顾轻舟治好了霍钺,又跟霍钺最近的品位相似,霍钺身边又是恰好无人,梅英真担心霍钺会看中她,把她也娶进门。

“我那个死鬼阿爸不过给了老爷几个烧饼,老爷就愿意娶我做姨太太;那小贱人治好了老爷的顽疾,救了老爷的命,老爷会不会娶她做太太?”梅英痛苦猜测。

霍钺虽然杀人如麻,可他重情义。

梅英现在是霍公馆唯一的女主人,她可不想霍钺娶太太,来个女人打压她。

“我还以为,那小贱人肯定要治死老爷,哪怕知道,她居然真的有医术!”梅英想到这里,仍是非常吃惊。

正文 正文_第100章一根大黄鱼

梅英一直想顾轻舟的医术。②⑤⑧鈡雯?

她实在太吃惊了。

一个小女孩子,医术远胜过很多的名医,真叫人惊叹。

“这世上的能人异士太多了,有时候真叫人大跌眼镜!”梅英轻叹。

她很担心霍钺看上了顾轻舟,娶顾轻舟做太太,到时候顾轻舟压她一头;同时,她也很不否认顾轻舟的厉害。

梅英第一次见过这么神的神医!

“不行,不能叫她迷惑了老爷!”梅英心里乱转。

她要维护自己在霍公馆唯一女主人的地位,决不能让顾轻舟靠近霍钺。

惊叹顾轻舟医术厉害的,不止姨太太梅英,还要霍钺的亲信锡九。

“老爷,顾小姐这医术,简直是惊艳绝伦!您说那些传闻中的远古神医,是否就如顾小姐这般?”锡九道。

医书上的远古神医,都是医百病、生白骨,起死回生。锡九常觉得夸张,是传闻,直到他看到了顾轻舟的医术!

锡九是亲眼看着霍钺发病的。

霍钺犯热症半年来,也是锡九亲眼所见。

所有的医生都认定是热症,锡九不怀疑,霍钺也不怀疑,但顾轻舟说是寒症时,锡九是吓一跳的。

顾轻舟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不是霍钺心志坚定,对她深信不疑,只怕这会儿霍钺也难得痊愈。

“她是很厉害。”霍钺提到那个女孩子,心中总闪过几分异样。

这异样也不是今天才有,而是正月在跑马场那天就落下了。

那天,她抬眸看着霍钺,眸光安静,眼波澄澈得泛出浅蓝色,似高远无云的碧穹,广袤而纯净。

霍钺很小的时候,他父亲抽鸦片、烂赌、养姨太太,母亲是个中产家庭的女人,念过几天书,颇为叛逆,就和他父亲离婚了,带着霍钺离开了霍家。

他们母子很穷,母亲靠卖字养活霍钺,旁人看他都是带着鄙夷或者同情;而后他慢慢发迹,他见识过谄媚、害怕,亦或者愤怒。

他从未见过像顾轻舟那样的眸子,安静、平等。她看霍钺的时候,仅仅是看到一个和她对等的人。

她的眼底没有欲念,她不害怕霍钺,也不想从霍钺身上得到什么。

从此,霍钺就记住了她,甚至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

“别说她这么小,就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也没这么好的医术。”锡九再次感叹,“她真是神医!”

“望而知病,她的确可以算得上神医了。”霍钺道。

突然之后,霍钺有点荣誉感,好似是他的人如此厉害。

和顾轻舟相比,之前请的那些医生,自称学了西方科学,就跟废物一样!

顾轻舟把他们衬托得越发无能。

“你准备准备,给颜新侬和司行霈送一份谢礼,再给顾小姐送一份诊金。”霍钺道。

顿了下,霍钺又道,“算了,顾小姐的诊金不用你,你先去吧。”

锡九道是。

三天之后,到了顾轻舟的周末。

顾轻舟吃了早饭之后,换了套月白色中袖斜襟衫,薄薄的绸缎绣了折枝海棠,一朵朵清妩的花,萦绕着她。

她又穿了条及脚踝的月白色百褶裙。

雪绸与黑发映衬,衬托出少女出尘的清隽。

她下楼的时候,走到二楼楼梯口,顾轻舟听到了秦筝筝的哭声:“老爷,您再派人去找找维维吧!”

“还找她?”顾圭璋生气。

怀孕的四姨太搀和着,不知说了什么,顾圭璋的怒意下去了些。

顾轻舟心想:秦筝筝应该下了血本求四姨太。

秦筝筝那么贪婪的一个人,她现在用这些钱收买四姨太,也预示着四姨太成了她的劲敌,将来非要你死我活。

顾轻舟悄悄下楼。

客厅里,二姨太坐着,正在翻阅一张报纸,看看今天上什么戏,有什么电影等。

“二姨太,我出去一趟,回头父亲问起,您带我答一声。”顾轻舟道。

二姨太道:“好。”

而后,她又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是去司家,还是去颜家?老爷问起来,我也要回答。”

“去颜家。”顾轻舟撒谎。

她是去霍公馆,给霍钺复诊。

到了霍公馆时,霍钺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健康,他精神抖擞。

看到顾轻舟的穿着,霍钺眼眸微亮。

顾轻舟和他一样,喜欢老式的衣衫,莫名其妙有点缘分。

顾轻舟给他诊脉,结束之后说:“体内的寒邪差不多清泄了,您以后可以不必吃药,毕竟是药三分毒,我给您开个温热滋补的食疗方子,您喜欢就每天吃,不喜欢就可以不吃,随您的喜好。”

霍钺颔首。

“您府上煮饭的时候,在饭里放上五钱龙眼肉,一钱西洋参,一起蒸煮了吃。这个方子叫玉灵膏,龙眼肉是发热,稍微用寒凉的西洋参搀和,补气补血,养心补肾。”顾轻舟道。

这个食疗的方子很简单,霍钺就记下了。

看完病,见霍钺已经好了八成,顾轻舟准备起身告辞。

“轻舟,你请坐,我还有句话说。”霍钺道。

——*——*——

霍钺喜欢海棠。

他的院子,是从老式的雕花窗棂,镶嵌了新式的玻璃。

窗牖半开,珠帘微垂,就可以瞧见庭院那株西府海棠,姿态笔直,翠叶锦簇。

已经过了花期,满地落英,像铺了层锦缎。

他的坐向背光,顾轻舟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轻舟,你治好了我的病,以后就是青帮的恩人了,这笔诊金给你!”霍钺道。

他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是一只黄杨木描了红漆海棠花的小匣子,四角包了黄铜,缀了一把精致的小锁。

小锁是旧式的平雕花期锁,用黄铜打造,沉甸甸的。

“这匣子真精致。”顾轻舟赞许。

霍钺唇角微动,就知道她会喜欢这样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立马是一根大黄鱼。

大黄鱼金条,是十两一根的,价值是小黄鱼的十倍。

顾轻舟已经存下了三根小黄鱼,足够她和李妈七八年衣食无忧的。

而这根大黄鱼,就足够顾轻舟和李妈二十多年的生活费。

对于顾轻舟,这是一笔巨款。

她尴尬站了起来,道:“霍爷,我是医者。我师父常说,医者要无欲无求,若是他知晓我索取重金,会将我赶出师门,我不能要!”

她颇受震撼。

这哪里是给诊金啊,这分明是想买下医院吧?

霍爷微笑,示意她坐下。

“不索取重金,这是你的医德。可这钱不是你索取,而是我主动感谢的。”霍钺眸光幽静,“轻舟,你这是救了我的命,我不喜欠人情。”

顾轻舟看着他。

四目相对,霍钺很坚持,顾轻舟就想了下。

她的社会经验不是很足,心想:“对于霍爷这样的人物,人情应该是比金钱更昂贵的,他怕我以后求他办更重要的事。况且对于霍爷,这一根大黄鱼,大概我的一块钱差不多。”

如此思量,不收反而叫霍钺难做,而且很矫情。

顾轻舟就收下了:“霍爷太慷慨了,祝霍爷身体健康。”

霍钺的笑容,反而收敛了几分。

顾轻舟不解。

“不必叫霍爷,把我都叫老了。”霍钺似开玩笑,神态却格外认真,“你和我妹妹是同学,就叫哥哥吧。”

顾轻舟吃惊看着他。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进了屋子。

是霍拢静。

霍拢静性格孤僻,和颜洛水的疏淡不同,霍拢静待人接物很冷漠,似拒人千里之外。

颜洛水帮过她,顾轻舟又是颜洛水的义妹,霍拢静就觉得顾轻舟还不错。

顾轻舟又治好了她哥哥。

“我今天才知道,他们说的神医是你。”霍拢静表情虽然冷酷,言语却难得一见的轻缓,“你很厉害。”

“谢谢,也没有很厉害,不过是跟霍爷有缘。”顾轻舟谦虚。

她说的有缘,是指医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霍钺眼底的深芒却微动了下。

他情绪很快敛去,那点涟漪快得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洛水的伤口好了吗?”霍拢静又问。

她虽然拒绝上学,却一直很关心颜洛水。可让她亲自去登门拜访,她又觉得无趣,甚至会考虑人家是否愿意。

颜洛水是军政府高官的女儿,她只是青帮龙头的妹妹,天壤之别。

“你一直担心她,不如明天跟着轻舟,去拜访颜小姐,如何?”霍钺插嘴。

霍拢静略带犹豫。

顾轻舟笑道:“我明天是要去看望洛水,一起去好吗?”

霍拢静挺想去的。

霍家的人,不管是冷漠还是儒雅,都重情义。

颜洛水为霍拢静挡了一刀,这人情没还掉,霍拢静铭记于心。

“好。”霍拢静答应了。

“我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找你。”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点点头。

顾轻舟出去的时候,霍钺送她。

六月的暖阳从细碎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光圈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

“我三年前才把拢静从孤儿院接出来,她对我很陌生,甚至不信任我。你也看得出来,她性格自闭孤僻,我很担心她。”霍钺道。

不待顾轻舟说什么,霍钺又道,“难得有朋友为她两肋插刀,她信任你和颜小姐。”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我有个不情之请。”霍钺道。

“您说。”

“我希望你能常来看望她,带着她出去逛逛,接触些社会。”霍钺道。

“好。”顾轻舟道。

霍钺微笑。

正文 正文_第101章狼与狐狸

顾轻舟从乡下来,ˇˇ.㈡㈤㈧

霍拢静孤寂,少些八面玲珑,顾轻舟反而很信任她。

颜洛水在学校帮过霍拢静,顾轻舟又治好了霍钺,霍拢静也信任她们。

女性之间相互的信任,很是难得,顾轻舟答应了霍钺的要求,愿意和霍拢静做朋友。

“我是社交白痴,您到时候别怪我带坏了霍小姐,我才放心。”顾轻舟道。

“交朋友不需要太伶俐,真心就行了。”霍钺笑道。

顾轻舟颔首:“这您放心。”

顾轻舟从霍公馆离开的时候,霍钺站在门口,凝望她的背影。他派了汽车送顾轻舟,那绝尘而去的车尾,似乎太快了些。

霍钺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幽淡如兰,宛如佳人在侧。

霍家的汽车,在顾公馆附近的银行停下。

顾轻舟先去了趟银行,把霍钺给她的金条,存在保险柜里。

而后,顾轻舟去了趟洋表行,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明天我和霍拢静一块儿去你家。”

颜洛水笑道:“那正好,周末怪烦闷的,你们都来才热闹。”

从钟表行出来,一辆道奇轿车停在门口,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依靠车门抽烟,他划燃一根细长白梗火柴,顾轻舟瞧见他双手间簇起橘黄色的淡光。

轻雾从唇齿间旖旎,他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很自觉,走上前去。

是司行霈。

她拍了下他的汽车,道:“又换新车了?”

“是啊!”司行霈笑,雪茄斜斜噙在唇边,拉开了车门,“顾小姐,请。”

顾轻舟不想去。

若她不去,司行霈会跟着她回家,甚至偷偷爬到她床上。

甩也甩不开!

顾轻舟只得上了汽车。

上车之后,顾轻舟问他:“去哪里,又去你的别馆吗?”

“说了教你射击,你才学了几次?”司行霈一边抽烟,一边开车,“今天还是去跑马场。”

顾轻舟不介意去学射击。

她甚至很喜欢射击。

他们仍是去了跑马场。

奢华的跑马场清场,一天的收入损失要以十根小黄鱼计算;而顾轻舟用掉的子弹,也可以计入五根小黄鱼。

司行霈敛去变态的内在,是个很浪漫的男人,他会为他的玩物一掷千金。

顾轻舟一只纤瘦的手腕,稳稳端住勃朗宁手枪,子弹穿膛而过,后座力只是让她的手轻颤,ˇˇ.㈡㈤㈧

“进步惊人。”司行霈在背后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耳垂。

他眼底有萃然的芒,欣赏中带着欣慰,这是他的女人。

她好似天生就擅长握枪。

司行霈喜欢握枪的女人,够劲!他性格狠辣,也喜欢与他势均力敌的女人,那样才有滋味。

“以后不用来了,我差不多学会了。”顾轻舟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环住了腰,躲避不开。

她不想浪费他的钱。

学枪,是司行霈的主意;跑马场清场,也是司行霈的主意。

在司行霈一掷千金为红颜里,顾轻舟仅仅是个摆设,他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

若世人谈起这场追逐,也许会羡慕顾轻舟。

所以,顾轻舟只是个让司行霈自己感动,甚至感动世人的工具,而她自己毫无感觉。

被动让她从心眼里抵触。

她虽然觉得浪费,却也没觉得自己花了司行霈的钱,反正都是他的主意。

“射击要常练习,不练习手生。”司行霈道,“以后,我一个月带你来一次。”

在司行霈面前,顾轻舟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懒得开口。

最近经历了很多事,不管是司行霈成亲的假消息,还是那晚别馆遇刺的遭遇,都让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摆脱这个男人,她才有活路。

他带给顾轻舟的,既有精神上的折磨,也有身体上的。

枪杀司行霈是不可能的,他太过于敏锐,顾轻舟很难找到下手的时机。哪怕真杀了他,自己也要被军政府追捕。

难道此生都要躲难吗?

杀他很难,她自己逃走,反而更靠谱。

当顾轻舟确定了目标时,她变得格外温顺。

温顺可以麻痹司行霈。

她低垂着羽睫,不说话。

到了跑马场,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去骑马。

他给顾轻舟挑了一匹棕黄色的高头大马。

马非常漂亮,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夏布衣裙,绣清妩的海棠花,满头青稠般黑发披散下来,阳光下有极好的神韵。

她像个精致的工艺品。

“我教你骑马,你跟着我学”司行霈把她抱上了马,笑道。

他刚说完,顾轻舟突然打马而行。

她拉紧了缰绳,熟练夹击马腹,马儿就缓步往前。

司行霈见她这样,便知她会骑马,转身自己也去挑了一匹。

等他上马时,顾轻舟的马已经跑远了,而且很快。

司行霈跟上她,但见风扬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缱绻飞扬。黑发白裳,似一副泼墨的山水画。

他的轻舟,看似素淡,实则美得霸道逼人,能让世间的繁华都黯然失色。

司行霈微笑,风过面颊,宛如她的清香。

他很快追上了她的马。

两匹马几乎并肩时,司行霈猛然跃起,跳到了顾轻舟的马上,马儿受惊疾奔,顾轻舟的身子就后仰,全落在司行霈的怀里。

他将她拢在怀中,细细吻她柔软的发。

马儿慢慢缓下来。

细风温柔缠绵中,他们策马而行,司行霈低声问她:“何时学会了骑马?”

“乡下没有汽车,出门不是靠马,就是靠骡子。我师父有两匹马,我小时候常帮他去镇上买药,习惯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愕然:“你小时候?多大啊?”

顾轻舟去年才满十六,现在虚岁十七。

再小的时候,能多小?

她够得上马腹吗?

“**岁开始。”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了片刻,心想:“还好,老天爷没让我的小女人摔断脖子!”

骑马很危险,每年不少人坠马摔死,而顾轻舟**岁就骑马过山路,真是菩萨保佑,留了她一条命。

顾轻舟会骑马、会射击,司行霈感觉自己能教她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也许有一天,她就彻底不需要他了。

那时候,她会爱上别人吗?

司行霈最近也瞧不起自己,他常有这等风花雪月的念头。

这些念头,不是男人该有的,偏偏碰到了顾轻舟,他全部有了。

他猛然收紧了双臂,将她拢住,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怀抱,这样她永远都不会逃走。

司行霈不怕她的人走,他只怕她的心走。

“疼。”她低声抱怨,声音软软从面前传过来。

司行霈放松了胳膊。

猛然间,司行霈觉得不对劲。

“今天怎这么乖?”司行霈腹诽。

回神之间,顾轻舟今天乖巧得可怕。从银行门口出来到现在,她的矫情都收起来了。

这可不像她。

他的小丫头可不乖,她是猫儿,她矜贵得有点矫情,她最爱在司行霈面前说不,亲吻一下,不行,别这样等。

她说,一直都是司行霈逼迫她,此话真不假。

不逼就温顺,不是顾轻舟了!

司行霈明白过来,顾轻舟在做戏!

他低头吻她的颈项,吻得有点缠绵霸道,从后颈一直吻到她的耳垂。

他不仅吻她,还带着轻轻的啃噬,顾轻舟仍是不发一语。

司行霈的心就全凉了。

这小东西,要么是打定主意跑了,要么是心里有人了。

不管是她的人跑,还是她的心跑,司行霈都无法忍受!

司行霈狠下心,真想揍她一顿,让她尝尝苦头,不敢起异心。

可司行霈的狠心,在顾轻舟身上总无用武之力,转身他就舍不得。顾轻舟的矜贵,都是司行霈惯的。

谁的女人谁心疼,司行霈的女人,他疼得跟命一样。

司行霈这人,一身臭毛病,且护短这毛病最严重了。

他现在很想弄清楚,他的女人是心里有人,还是起了逃跑的心思。

若是心里有人,这必须得狠治,当她的面活埋了那个男人;若只是想逃,那司行霈就必须小心翼翼,让她自以为得逞了,好黄雀在后。

司行霈一肚子火停了马,准备抱顾轻舟下来,带回去狠狠揉搓一番的,却见顾轻舟像条鱼,从他怀里一松,自己滑了下去。

“司行霈,我”顾轻舟立在马的旁边,吞吞吐吐伸手拉司行霈的手,“我今天很听话吧?”

司行霈敛着眸子,看向她。

“我想学开汽车,你能教我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的眼眸微静,在她脸上审视了片刻,有种狼与狐狸较量心机的静默。

狐狸自以为心机过人,可在狼的面前,她的心机显得很弱小。

力量太悬殊了!

司行霈不想他的女人做小狐狸,他希望她是一只母狼,发怒起来可以将敌人撕碎的母狼,可以伴随他、肩并肩站在他身边的母狼。

他不想她跑了,他要培养她!

哪怕跑,也要把她养得强悍,谁也不能欺负她的时候再让她跑。

他倏然微笑:“别说想学开汽车,就是想学开邮轮,我都可以教你。”

他的笑容很深邃,甚至带上皮笑肉不笑。

好在,他说话算数,果然教顾轻舟开汽车。

正文 正文_第102章保险箱

顾轻舟想学开车。

司行霈就教她。

他神色内敛,他幽静的眼眸含笑,一板一眼教顾轻舟如何驾驭汽车。

汽车很难学,甚至比马儿更难。

顾轻舟一踩油门时没有掌控好,那汽车竟直直往马场的院墙上撞去,她一瞬间脸色雪白。

司行霈立马推开了她的脚,踩了刹车。

刹车太急了,两个人全往前撞。司行霈撞到了玻璃上,顾轻舟撞到司行霈身上。

他哪怕再生气,也要用身体垫住她的,免得她受伤。

“不学了。”她神色狼狈,“我学不会!”

司行霈却发火了:“半途而废,能有什么出息?汽车和枪法一样,将来逃命的时候也许能用上,你居然不学?”

他突然骂她。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几乎想要把头埋入胸前。

司行霈又一把抱过她,问:“刚刚撞疼了吗?”

顾轻舟不言语。

司行霈将她压在座椅上,狠狠吻她的唇,手麻利要撕她的衣裳。

顾轻舟立马按住了他的手,怒喝:“不行,你别这样!”

饶是跑马场没人,顾轻舟也不想衣不蔽体。

这对她而言,实在耻辱!

司行霈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动情,还是愤怒,他咬牙切齿道:“不装温顺了吗?”

已经被识破了。

一件伪装的外衣被撕裂,缝补没了必要,顾轻舟就使劲推搡他,推不开就捶打,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还不是你逼的?”

司行霈压得更紧,似想把自己嵌入她的身体,狠戾问道:“真想跑?”

“当然,跑了才有活路,在你身边,早晚是个死。哪怕不死,也要声名狼藉,不得善终!”顾轻舟恨,眼眸阴沉了下去。

司行霈吻她的唇,碾压得她很疼,他清冽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让她窒息。

她已经喘不上来气,手脚并用的挣扎。

在司行霈面前,她像条溺水的鱼。

“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司行霈的声音,明明带着蚀骨的寒意,却又缠绵入骨,“不把你办了,你的心是不会收的。”

顾轻舟后背一紧,浑身发凉。

她开始哭了。

热泪打湿了面颊,双目梨花带雨,孱弱潆然看着他,盈盈欲碎的模样,可爱得很可怜。

她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哭得很伤心,却不说话了。

司行霈那股子杀人放火的狠心,顿时就被她的眼泪溶解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放松了她。

“别哭了,乖。”司行霈道,“我送你一辆汽车好不好?”

顾轻舟使劲摇头。

司行霈抱着她,让她依偎着自己,喃喃在她耳边安抚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轻吻她的面颊。

“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你要是其他女人,我早就折腾死你了!女人只有破了身子,归了男人,才会安心。”司行霈道。

他明知道这样,可以拴住她,却始终没有下手。

说到底,他还是很疼她。

司行霈从未真正伤害过她,他怕她伤心。

女孩子的矜贵,需要男人精心的呵护,司行霈愿意将她宠到天上去,只要她不跑。

现在,他有点想开餐了!

顾轻舟闻言,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她可怜兮兮的颤栗,司行霈又心软了,他放弃了吞噬她的念头。

“答应我,不许生异心!”司行霈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之对视,“整个华夏都有我的势力,你逃不出我的眼睛,别痴心妄想,明白吗?”

顾轻舟不言语,粉嫩薄薄的唇微颤。

“明白吗?”司行霈的手微微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

她吃痛,低声说了句:“明白了,我不敢的。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

司行霈开车回家,又把顾轻舟压倒了床上,浑身都吻了一遍,最后把按住了她的头,龙身直直往她喉咙里去。

她学乖了些,舔得他浑身热浪一阵阵的翻滚,最后全部给了她,弄得她满身都是。

“恶心。”她哭着骂。

“弄到你下面,倒是不恶心,可你愿意吗?”司行霈喃喃低语。

顾轻舟咬牙。

他细细帮她洗澡,一寸寸的。激烈的时候,发现她的嫩肉上,有他落下粗暴的吻痕,已经泛出了红莓的颜色,旖旎又心疼。

“你什么时候满十八岁?”他问。

顾轻舟算了下,今年冬月初八才满十七,明年才满十八。

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司行霈答应过,这一年半里,是不会真正伤害她的身体。

“十四年的冬月初八。”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过心一算,还有十七个月。

十七个月,这并不漫长,他可以等。

“轻舟,我要建一栋很漂亮的花园洋房,买一张极大的西洋软床,那以后就是我们的窝。”司行霈憧憬,“等你满十八岁那天,我要让你欲仙欲死。”

他所谓的窝,不过是他给顾轻舟打造的金丝笼。

十八岁

从小盼着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照顾李妈,如今恨不能光阴驻足。

“轻舟,我弄过的女人,都舒服得叫天。”他又道,“你知道男人这东西进去,有多爽吗?”

他想挑逗起她的好奇。

他不信她没想过。

人都会好奇。

“你不要再说了,你好恶心!”顾轻舟欲崩溃,把浴缸里的水,浇了他一头一脸。

他头发湿漉漉垂下来,给他俊朗的眉眼添了几分邪魅。

他板过她的脸吻她。

顾轻舟的黑发,在浴缸的温水中缓缓荡开,似青稠也如水藻,铺陈在她身后,有种诡异般的华美,让人恨不能立马沉沦。

司行霈真喜欢顾轻舟,她总有某个瞬间,让司行霈宁愿为她死的冲动!

“妖精!”他终于对她有了定位。

是的,他的轻舟像个妖精,司行霈一步步被这个妖精拿住了魂魄。

所有人都知道他性格残暴,他自己也清楚。可在她面前,他变得小心翼翼,他为她打破了所有的原则。

他疼她疼得要命。

偏这小妖精还不安分,还想跑!

折腾一番之后,司行霈把顾轻舟从浴缸里捞出来,给她擦拭头发,然后抱着她睡觉。

她睡着了之后,副官来了。

“去帮我办个香港的护照。”司行霈吩咐。

“少帅,您不是有香港护照吗?”副官不解。

“不是我的,给顾小姐办一个。”司行霈坐在沙发里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眸光深邃而深情。

副官知晓顾小姐是谁。

“是。”副官道。

“办妥之后,把汇丰银行的保险柜,转到顾小姐名下。”司行霈又道。

司行霈怕自己哪一天死了,他的轻舟无依无靠,所以在香港的汇丰银行存了个保险箱给顾轻舟。

那个保险箱里,现在就有顾轻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条,而他每个月都有增加。

哪一天他死了,他最亲信的副官会把这笔钱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后半生有个依靠,甚至可以很富足奢靡。

这是他之前的打算。

他是用自己的护照开的保险箱。

可他现在知晓了顾轻舟有逃跑的念头时,司行霈改变了主意,他准备转到顾轻舟名下。

他有他的考虑。

他自然是会守住她,不许她跑。

可他的轻舟是个小妖精,她看似贞淑的内心里,精明又果敢。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他怕一个不小心,她真跑了。

跑了不要紧,司行霈一定会把她抓回来。

司行霈担心的是,她真的跑出去了,身上没有钱会吃苦。

香港的保险柜转给她,她若是逃到了英国或者香港甚至南洋,只要去汇丰银行办事,就会知晓这笔钱。

有了钱,到了异国他乡,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她会有个依靠。

对司行霈而言,她逃开了不可怕,他自负能找到她,她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只怕她吃亏。

她这么美,若身无分文时有男人殷勤,她可能会被人占便宜。

自家的猫沦落街头时,司行霈最怕她饿肚子。

所以,香港那个保险柜,他提早转给她名下。

这是以防万一。

他的女人是猫,猫是最矜贵的动物,经不起流浪的折腾。

哪怕逃亡,他也想能保证她的生活。

“转给顾小姐?”副官反问,“那每个月的十根大黄鱼,还往里存吗?”

“当然要存。”司行霈道,“再加五根,每个月存十五根大黄鱼。”

副官道是。

一根雪茄抽完,事情也交代完毕,司行霈上楼。

顾轻舟睡得安稳。

他从背后搂住她的时候,顾轻舟呢喃了句:“司行霈”

“嗯?”他应了声。

顾轻舟并没有醒,她只是在梦中呼唤他的名字,这样她翻个身,才能继续安稳睡觉。

她说她怕他,其实她非常清楚,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她在司行霈身边,总是能睡得踏实。

睡梦中蹙眉时,她喊了他的名字,转身就能舒展眉头,睡得香甜。

嘴硬心软的小东西!

“不许跑,知道吗?”他在她耳边低喃,“如今世道这么乱,外面很危险,我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叫天天不应!”

顾轻舟睡得很沉。

司行霈吻她的眼睛,“你嫩得像花骨朵,哪个男人看到你这样的,不想一口吞了你?你要是出去了,还不知前路多难呢。”

越想越糟心。

他紧紧将她搂住。

正文 正文_第103章老子去宰了他

司行霈忧心忡忡抱着顾轻舟睡了。

黄昏的时候,他先醒过来。

这次没有自己做饭,实在没心情,他叫了朱嫂过来,煮了一桌清淡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他才叫醒顾轻舟。

顾轻舟喝了半碗百合汤,跟司行霈说起霍钺:“我今天从霍公馆回来时,他给了我一根大黄鱼!”

言语之中,非常惊讶。

“是不是太多了?”顾轻舟道,“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顾轻舟给霍钺治病,颜新侬早已告诉过司行霈。

颜新侬说顾轻舟的医术很好,而霍钺跟司行霈有很多暗地里的生意往来,司行霈也不想他死,就同意了。

司行霈也没想到,顾轻舟真的有这么好的医术。

他的女人很厉害,他与有荣焉。

“霍钺最是重义,为一个小忙一掷千金,对他不算什么。”司行霈慢慢喝汤,“既然他给了你,你就收起来,以后买衣裳。”

“我要存起来,以后开个中医诊所。”顾轻舟笑道,“等再有了钱,就开个中医院。”

司行霈笑:“一根大黄鱼开中医院啊?”

“很多了好嘛!”顾轻舟反驳说,“你知道中药很便宜的”

她跟司行霈算账,说一根大黄鱼,其实是一笔很大的本钱,可以实现她的理想。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么轻易就转到了如此一笔巨款。

司行霈一脸含笑,看着她津津有味打算前途,竟莫名心安。

等她说完,他骂她:“穷酸,一根大黄鱼高兴成这样!”

顾轻舟冲他吐舌头:“我原本就穷。”

“跟着我,以后不会穷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倏然冷了脸,问他:“那我能卖什么价?”

司行霈蹙眉:“不许阴阳怪气的说话,吃饭!”

吃了饭之后,他送顾轻舟回家。最新最快更新

隔了两条街,他就停下车,让顾轻舟自己走回去。

等顾轻舟上楼时,他早已从后窗爬到了她房里。

顾轻舟气得跺脚:“那我还回来干嘛,干脆睡在你的别馆好了!”

她让他赶紧走。

“现在还没有深夜,你不怕我走的时候被人发现?”司行霈低声问。

顾轻舟立马噤声。

“流氓,土匪!”她气得要哭。

司行霈往她床上一趟,大大咧咧伸直了腿,把军靴给踢在地上。

顾轻舟立马锁好了门,关上了窗帘。

女佣送宵夜的时候,她也假装睡着了。

其实睡不着,下午才在司行霈那里午睡过,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想看书,又不敢开灯,更不敢说话。

她就和司行霈并头躺着,不时用气声说话,主要是说霍钺的病。

“你之前就见过他?”司行霈有点吃惊。

顾轻舟说:“是啊,正月的时候。”

她就把正月的事,告诉了司行霈。那天在跑马场相遇,颜洛水还说霍钺是教书先生。

“没眼光。”司行霈评价颜洛水。

颜洛水比司行霈小很多,所以在司行霈的记忆里,颜家那对双胞胎,是两个小屁孩子。

不成想,那小屁孩子,现在居然是他女人的密友。

“不许你这样说!”顾轻舟捏他的脸。

她的手软软凉凉的,捏上来很舒服,司行霈享受般依靠在枕席间,将她搂在怀里。

约莫晚上十点钟,顾绍从阳台上敲门,小声问:“舟舟,你睡了吗?”

顾轻舟全身紧绷。

司行霈斜斜看了眼顾轻舟,悄声问:“他常来?”

“嘘!”

“他是你亲哥哥吗?”司行霈又道,“同父异母的兄长,这样亲热吗?”

顾轻舟捂住他的嘴。

顾绍还在敲门。

司行霈狠戾道:“老子去宰了他!”

顾轻舟一个翻身,紧紧压住了司行霈,她柔软的身子,凉滑的长发,全落在司行霈身上。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

她怕司行霈真去伤害顾绍。

司行霈没有动。

顾绍敲了片刻,见顾轻舟没反应,只当她睡着了,转身离开。

顾轻舟松了口气,想要下来时,司行霈箍住了她的腰。

“就这样趴着,我喜欢你趴在我身上!”司行霈吻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喃。

“很重的。”顾轻舟要下来。

他不放。

稀里糊涂的,她也不敢挣扎,怕顾绍听到动静。

后来,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亮时睁开眼,司行霈已经离开,没了踪迹。

顾轻舟总以为自己警觉,可她在司行霈身边,莫名其妙就睡得跟猪一样,他何时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她一觉醒过来,天已经亮了,晨曦从镂花的衬窗照进来,司行霈没了踪迹。

他半夜的时候就走了。

顾轻舟慢腾腾的起床,今天约好了带着霍拢静去看望颜洛水。

“你一到周末就不沾家,不知道外头疯什么!”早膳的时候,顾缃酸溜溜道。

众人都看着顾轻舟。

他们也发现,顾轻舟周末是很忙,甚至夜不归宿。

她真的是住在颜家吗?

大家好奇,又不太敢问。

姑娘家夜不归宿,到底不太好,只是顾圭璋很信任顾轻舟,其他人最近多少有点灰头土脸,也不敢贸然去挑衅顾轻舟。

“没有疯什么,无非是跟同学们来往,今天要和另一个同学去看望洛水。”顾轻舟道。

“谁知道呢!”顾缃冷哼,“我看你不规矩!”

“你不能以你的心气,度量我的行踪。”顾轻舟反骂顾缃不规矩。

顾缃气得吐血。

顾圭璋冷冷将饭碗顿在桌子上,打断了女儿们的相互攻击。

“这个家,还有样子吗!”顾圭璋大怒,脸上青筋微起。

作为一家之主,家里没有妻妾共处的和睦,没有姊妹融洽的友爱,都是他这个做男主人的失败。

而他的女儿们,居然如此高明正大宣告他的失败,让他暴跳如雷。

“老爷,您不要生气了。”怀孕的四姨太软软相劝,“大小姐也真是的,无缘无故惹事,害得老爷这么恼火!”

秦筝筝常收买四姨太,让四姨太帮忙说些好话。

可就在四姨太进门最狼狈尴尬的时候,秦筝筝不给四姨太钱,反而是顾轻舟和三姨太雪中送炭。

后来,秦筝筝付出再多,在四姨太心中,她也是所有图而已,对她们母女很没有好感。

相反,顾轻舟永远是柔软甜美的模样,对女人不具备攻击性,四姨太更偏袒她。

四姨太直指顾缃才是挑事的人。

顾圭璋回想下,两个女儿的争执,的确是顾缃引起来的。

“混账东西,没有尊卑,不知仁善,都是你们的母亲教导无方!”顾圭璋大怒,这时候又想起了逃走的顾维,怒上添怒。

连秦筝筝也一起骂了。

顾缃不过是想刺激下顾轻舟,让父亲逼问顾轻舟的行踪,免得顾轻舟总是那么自在。

她想给顾轻舟找点不痛快,结果就把自己和母亲全赔进去了。

顾缃欲哭无泪。

虽然顾缃挨了骂,可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家里很压抑。

这一顿早饭,大家都吃得不开心。

顾轻舟同样。

饭后,顾轻舟出门,准备先去找霍拢静,再跟霍拢静一起去颜家。

刚刚走到街角,顾轻舟瞧见一个女人,鬼鬼祟祟的伸头探脑。

这女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裤,头发微微发黄,消瘦单薄。看到顾轻舟,那女人急匆匆跑了。

她跑开时,顾轻舟还是看到了她的脸。

顾轻舟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不免驻足沉思,虽然那女人早已跑得没影没踪的。

“在顾公馆门口探头探脑,看到顾家的人出来却跑了,她的样子不像是做贼,反而像是找什么人。”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追了几步。

结果那女人非常警惕,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顾轻舟追不上那个女人,心里却总盘旋着这件事。

因为那女人的面容,似有几分熟悉之感。

顾轻舟再次去霍家,在大门口遇到了霍钺的姨太太梅英。

梅英是舞女出身的,身段婀娜纤细。她穿着一身白底蓝妆花旗袍,小腿纤细滚圆,前后傲人,就显得腰更细。

高跟鞋之下,她微微摇动着美丽的身姿:“顾小姐,您又来了?”

她虽然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看上去很阴刻。

姨太太很不喜欢顾轻舟,除了她觉得顾轻舟是霍钺最近半年的口味之外,更多的是顾轻舟治好了霍钺,让姨太太之前的阻拦,变得多余,甚至可能包藏祸心。

梅英彻底失去了霍钺,她再也没有盼头了。

霍钺大概只是想养着她,什么宠爱,甚至子嗣,都不会给她的。

没了子嗣,万一哪天子弹不长眼,把霍钺打成了筛子;或者老天不开恩,让霍钺病死了,就像上次那么危急,梅英去依靠谁?

“姨太太早。”顾轻舟不以为意。

她绕过梅英,阔步进了院子。

佣人把顾轻舟直接带到了霍拢静的院子里。

霍拢静已经穿戴整齐,等着顾轻舟。

“走吧?”霍拢静拿起了手袋。

顾轻舟颔首,她就领着霍拢静,去了颜家。

刚到颜公馆的门口,就见颜五少走了出来。

天气越发热了,颜五少穿着咖啡色的衬衫,同色西裤,皮鞋澄亮,正要出门去应酬。

看到了顾轻舟和霍拢静,他立马停住了脚步。

“这是谁啊?”他好奇打量着霍拢静。

霍拢静穿着一件白底绣君子竹的旗袍,素净又冷漠,高傲站在那里,颇有遗世独立的娴雅,颜五少的眼睛立马就拔不出来了。

正文 正文_第104章暂时蛰伏

颜五少陡然撞见了霍拢静,眼睛就有点拔不出来。

他对司琼枝失望透顶,再也不喜欢看似温柔妩媚的女孩子,因为这样的姑娘总是暗藏心机。

他对冷漠沉静的少女,有了莫名的兴趣,他问顾轻舟:“轻舟,这是谁啊?”

“这是霍小姐,是我和洛水的同学。”顾轻舟道,然后介绍颜一源,“是颜家五少爷,洛水的双胞胎弟弟。”

颜一源立马道:“我只比洛水晚出来几分钟,不算弟弟!”

“那也是弟弟!”顾轻舟道。

颜一源瞪顾轻舟,心想这小妮子跟洛水学坏了,也欺负我!

霍拢静神色里满是戒备,不看颜五少,连基本的招呼也没打,就催促顾轻舟快往里走。

她很紧张。

颜一源也要跟进去。

顾轻舟挡住了他:“五哥,你不是要出门吗?”

“来客人了,主人走了,多不礼貌!”颜五少厚脸皮道。

“又不是你的客人。”顾轻舟说,“你快走,霍小姐不喜欢男宾在场。”

颜五少颇为舍不得:“好轻舟,我又不轻浮,就是说几句话也不行吗?”

“你非要跟着也行,回头我就将你去百乐门的事,告诉义父。”顾轻舟眼波流转,就有狡狯倾泻而出。

颜五少心思单纯,顾轻舟和颜洛水又是两只小狐狸,他斗不过她们,只得悻悻离开了。

颜太太和洛水专门等霍拢静。

霍拢静性格孤僻自闭,颜太太和洛水怕她不舒服,格外照顾她,早已准备好了点心和饮品,耐心等待着。

颜太太慈眉善目,又没有男人在场,霍拢静紧绷着的精神,也慢慢放松了。

“你的胳膊怎样了?”霍拢静问。

颜洛水就撩起胳膊给她看:“你瞧,伤疤早就好了,再过些日子,痕迹也没有。”

新长出来的肌肤,到底和从前的不同,一眼看上去很明显。

霍拢静知晓颜洛水的付出,心中感激她,说:“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你这孩子,说话如此客气!”颜太太笑道,“来,尝尝洛水自己烤的饼干!”

霍拢静尝了一口。

颜洛水会做西式的糕点,这饼干烤得麦香浓醇,奶香酥甜。

“好吃。”霍拢静眼睛微微眯了下,终于有了点少女的娇憨,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是真觉得好吃。

“我教你做,好不好?”颜洛水笑道。

霍拢静犹豫了下。

顾轻舟忙在旁边道:“我也想学。阿静,我们一块儿学好吗?”

霍拢静回眸,见顾轻舟情真意切,终于慢慢点头。

整个下午,顾轻舟和霍拢静都跟着颜洛水,学做糕点。

顾轻舟最笨手笨脚的,她不时将面粉弄得到处都是。

颜洛水使劲捏她的脸:“你这么笨,以后怎么嫁人啊?我瞧着你连最起码的烹饪也不会的。”

顾轻舟笑软了,扬手就抹了颜洛水一脸的白,越发衬托得洛水的红唇娇嫩、明眸浓郁。

“你快走开!”颜洛水很嫌弃顾轻舟。

霍拢静那阴郁的脸上,展开了半抹轻微的淡笑,她喜欢看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打闹。

而顾轻舟不善厨艺,弄了半晌,越发糟糕了,只得败下阵来:“我不行的,你们做吧,我等着吃。”

她先洗了手,坐在旁边。

六月的暖阳娇慵,从纱窗照进来,明媚旖旎。柔软的风,熏软了骨头,顾轻舟斜倚在外间的软榻上,等着吃饼干时,浓浓睡意涌上了,忍不住就睡着了。

后来,颜洛水和霍拢静做好了饼干。

端回正院,女佣煮了红茶,添了牛乳,几个人一边吃饼干一边喝茶,时光幽幽安静。

顾轻舟发现,霍拢静不愁眉苦脸的时候,眉目清秀灵动,竟是十分的美丽。

“还剩下了些,我包好了,你们俩带回去吃。”颜太太笑道。

顾轻舟陪着霍拢静回家。

路上,霍拢静跟顾轻舟说起颜太太,就说:“她真是好人。”

顾轻舟使劲点头:“是的,她是我的义母,就像生母一般疼我。”

霍拢静心情不错,跟顾轻舟说了句闲话,她说:“我从小没有母亲,一直在孤儿院长大,真羡慕洛水”

她终于记住了颜洛水的名字。

顾轻舟叹了口气,说:“我也很羡慕洛水,我两岁时母亲就去世了,我不记得她的样子,只有乳娘时常说,她很疼我。”

霍拢静回眸看她,她的眼神朦胧悠远,很是伤心。

不知为何,霍拢静突然对顾轻舟很有好感,她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她们同病相怜。

顾轻舟笑了笑,回握住她的。

两人有了默契。

顾轻舟送霍拢静回去时,霍钺不在家。等霍钺回来,去见了他妹妹,问她今天玩得如何。

“挺好的,洛水教我们做饼干,轻舟学不会,在旁边睡觉,我们偷偷抹了她一脸的面粉。”霍拢静道。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忍不住微翘,有了些俏皮。

霍钺见惯了她苦大仇深,见惯了她冷漠寡情,现在她不仅记住了两个同学的名字,还捉弄了顾轻舟,霍钺深感意外。

意外之余,也很惊喜。

“你想不想复学?”霍钺问她,“蔡可可已经被退学了,学校里没人会欺负你。你复学了,可以和洛水、轻舟一起玩。”

霍拢静有点犹豫。

最终,她答应了:“好吧,不过快放假了,等下学期再复学吧。”

霍钺点点头。

准备离开时,霍钺又道:“改日也请轻舟到家里玩,礼尚往来。”

“是。”霍拢静答应了。

六月中旬,岳城的天逐渐热起来,将热未热时,司督军的侄女办订婚宴。

订婚的司小姐叫司微霜,是司行霈二叔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嫁给岳城铁路衙门总长的次子。

男方姓贺。

顾轻舟常去司公馆,见过几次司微霜,她性格懦软温柔,长相甜美,比顾轻舟小两个月。

司家办喜事,遍请亲朋好友。

老太太很喜欢顾轻舟,为了敬重顾轻舟,司行霈的婶母也就给顾公馆发了请帖,请顾公馆的先生太太携少爷小姐们去赴宴。

接到了司公馆的大红烫金请柬,秦筝筝收拾好心情,准备重新上战场。

顾维已经逃跑了,秦筝筝也不能一蹶不振,顾缃和顾缨还依靠她。

顾轻舟则不太想去。

她不是不恭喜司微霜,而是实在不想见司行霈!

“秦筝筝,你每次都使计策让我不能出门,这次拜托你也使一个计策吧,我保证中计!”顾轻舟喃喃自语。

可秦筝筝最近太狼狈了,在顾轻舟手下一败涂地,这次居然很聪明的没有给顾轻舟下拌子。

顾轻舟欲哭无泪。

天气热了,女眷们要么穿短袖洋裙,要么穿无袖旗袍。

顾轻舟挑了件品月色疏绣海棠无袖元宝襟的旗袍,一条芙蓉色压花锦缎长流苏披肩,头发盘成高高的云鬟,带着一把珍珠梳篦,缓步下楼了。

顾缃还没有去打扮。

见顾轻舟装扮好,顾缃立马上楼,也换了套和顾轻舟类似的旗袍、披肩,甚至同样的珍珠梳篦。

软绸旗袍,像水纹一样荡漾周身。

顾缃的胸更大,腰更细,那软绸在她身上徜徉,同色的衣裳,她看上去比顾轻舟更成熟性感。

撞衫是谁丑谁尴尬。

“想让我做东施吗?”顾轻舟看着顾缃的打扮,心中微笑。

明明是顾缃模仿顾轻舟的,但她自负比顾轻舟更美艳,站在一起,顾轻舟会黯然失色,故而她成了效颦的东施。

秦筝筝看了眼顾缃,也很吃惊。

顾缃是打算让顾轻舟难堪,秦筝筝瞧见了。

最近一连数次失利,让秦筝筝警惕了起来。

司家的订婚宴,岳城一半的名门望族都出席,若是再出事,只怕顾缃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秦筝筝就提醒顾缃:“怎么穿了这件旗袍?那件天水碧的更好,去换了来!”

“我喜欢这套。”顾缃不为所动,对秦筝筝的暗示视若不见。

秦筝筝恼火。

顾圭璋则不解看着她们母女:“又闹什么?”

秦筝筝也不敢点明顾缃的意图,免得顾圭璋骂她。

而顾轻舟,她纤浓修长的羽睫低垂,唇角有个淡淡的弧度。

明明被比下去了,顾轻舟还带笑的模样,让秦筝筝惊悚:这只小狐狸,又打什么鬼主意呢吧?

半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秦筝筝再也不敢轻视顾轻舟。

顾缃敢这么冲撞顾轻舟,回头在宴席上,顾轻舟肯定会想法设法让顾缃丢人现眼。

秦筝筝吓得不轻。

“没什么的老爷。”秦筝筝淡笑,用力攥紧了顾缃的胳膊,“缃缃,你上来一下!”

秦筝筝愣是把顾缃拖到了楼上,重新给她换了套衣裳,不冲撞顾轻舟的。

顾缃大为不满:“姆妈,您怕什么呢!”

“你不许胡闹。”秦筝筝烦躁道,“维维离家出走,缨缨失学在家,姆妈只有你了,就盼着你出人头地。好好的,你跟顾轻舟叫什么劲?”

“谁跟她较劲?她长得丑,也怪我吗?”顾缃不满。

饶是她狡辩,秦筝筝还是逼迫她,换了套天水碧软绸阔边旗袍,淡蓝色流苏披肩,又重新替她梳了头发,打扮上不和顾轻舟类似。

下楼的时候,顾圭璋、顾绍没说话,顾缨则不解看了眼母亲和姐姐。

顾轻舟抬眸,眼风斜斜掠过,不带痕迹。

正文 正文_第105章醉酒失态

顾缃撞衫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在司家的宴席上被她比下去,顾轻舟并不介意。

当然,能不在司家的宴席上闹事,不让老太太添堵,自然更好了。

司家其他人怎么看待她,顾轻舟无所谓,反正老太太是很喜欢她的,不管她穿什么。

秦筝筝逼迫顾缃去换了,反而叫顾轻舟心生疑窦。

“这么识时务,不太像秦筝筝的作风!”顾轻舟心想,“这是麻痹我?保存实力,给我来个大招?”

顾轻舟想,秦筝筝若是想要对付她,会用什么方法呢?

她心中盘算着,秦筝筝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走吧,老爷久等了。”秦筝筝笑道。

一家人出门,乘坐两辆汽车去赴宴。

他们刚走,一直在客厅里的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议论开了。

三姨太眼波流转,说:“太太是真怕轻舟小姐!大小姐故意撞轻舟小姐的衣裳,太太立马逼迫大小姐换了。”

二姨太微愣。

四姨太略有所思。

这个家里,到底谁是绝不能得罪的?

现在看来,太太对轻舟小姐也十分忌惮,而老爷很信任轻舟小姐,胜过信任太太。

“也许,轻舟小姐才是这个家里最坚实的依靠。”两位姨太太盘算着——

*——*——

司公馆的小姐定亲,宴席设在城里的五国饭店。

司督军的侄女,和铁路衙门总长的公子订婚,虽不足以轰动全城,也是热热闹闹。

顾家两辆汽车出动,秦筝筝母女三乘坐一辆,顾轻舟则跟着她父亲和顾绍坐一辆。

顾家的汽车到了五国饭店门口时,四周已经停满了政要名流的座驾,名车如云,衬托得顾家那辆老式道奇格外寒酸。

司机停稳了车子,就有一个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袭夏布长衫,斯文儒雅走了过来。

顾圭璋下车,瞧见了来人,倒吸一口凉气:霍钺!

整个岳城,除了司督军,大概就是霍钺最显赫了。

霍钺是青帮的坐馆龙头,三教九流都在他手下混饭吃。他读过几天书,不再是一味的蛮干,而是吃起了黑白两道的饭,和军政府也有来往。

顾圭璋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家隶属青帮的舞厅里,远远见到过他,他并不认识顾圭璋。

不成想,这位岳城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走到了顾圭璋跟前。

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华夏的人都知道,霍钺阴狠毒辣,可他表面上总是斯文儒雅,像个教书的先生。

他气质清隽,今天戴了一副眼镜,笑着对顾圭璋道:“顾先生您好,鄙人霍钺,有幸了!”

顾圭璋震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啊?

这等龙头大佬,就是司督军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的。

他如此面容和善走到顾圭璋面前,还恭敬称呼“顾先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圭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不知是福是祸,战战兢兢回话:“霍龙头您好,有幸会晤。”

霍钺笑容倜傥,金丝边的眼镜后面,闪过一缕若有若无的芒,余光从顾轻舟身上轻掠而过,他道:“顾先生教女有方,顾小姐贞婉聪慧,真乃兴家望族之女。”

哦,原来是为了顾轻舟而来。

霍钺也知道顾轻舟和司慕定亲的事?

顾圭璋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只是海关衙门的小小次长了,他是司督军府的岳丈。

若整个岳城的军政府是个小朝廷,那么顾圭璋就是国丈了。霍钺也跟军政府有往来,他敬重国丈,是他有眼光。

顾圭璋的忐忑,立马收起来,心中添了得意,他道:“霍龙头谬赞了!”

霍钺始终谦和,请顾圭璋一起进宴席大厅。

顾轻舟就跟在她父亲和兄长的身后。

她穿着素淡的旗袍,长流苏的披肩,那浓郁的流苏在她身上荡漾,似有涟漪闪跃。

霍钺步履沉稳端正,没有和顾轻舟说话。

宴会大厅里,钢琴、大提琴的声音,缥缈入耳,点缀着繁华热闹。

不少人认识霍钺,军政府的官员,将霍钺引到了旁边,霍钺跟顾圭璋说了句“失陪”,就先走开了。

秦筝筝母女而后才进来。

这次,没人敢故意冷落顾轻舟了,司家的二房早早就有人过来,将顾轻舟全家带到了贵宾席坐下。

顾轻舟的席位,不跟顾家众人一起,而是安排在老太太身边,和司家的孩子们同桌。

望着顾轻舟单薄的身影,顾缃心中愤愤不平:“她不过是平常姿色,为何她就能得到司夫人的认可,司家的喜爱?”

顾缃只看到了顾轻舟的受宠,也只看到了顾轻舟单薄的小身板,却不知这背后她付出了多少。

若是顾缃,她绝对威胁不了司夫人,她也绝对找不到司慕,更治不好司老太。

因为不知内幕,就无法明白顾轻舟的本事,只觉得她运气好。

运气好,会引来嫉妒。

顾轻舟可以感受到长姐嫉妒的炙热眼神,她没有回头。

很快,司老太就来了。

顾轻舟起身迎接。

跟在司老太身边的,有司家的一行人,包括司督军夫妇,司慕、司琼枝,司家的其他老爷太太。

“轻舟到了?”老太太一瞧见顾轻舟,就会露出会心的笑容,上前携了顾轻舟的手,只让顾轻舟在她身边服侍。

这个孙儿媳妇,俨然盖过了儿媳妇和孙女的。

“是啊,刚到不久。”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搀扶着老太太坐席。

不过片刻,准新郎的父亲贺总长和贺太太也入席了。

大家一番寒暄,订婚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顾轻舟从老太太的桌子退下来,回到了她的位置上。

她身边的人都已经就坐。

紧挨着她的,是司慕;司慕的另一边,则是他妹妹司琼枝。

另外都是司家的小辈,只当顾轻舟是堂嫂,很敬重她。

远在司慕和顾轻舟对面,有一张椅子空着,那是留给司行霈的。

司行霈今天还没有露面。

顾轻舟松了口气。

而后,准新娘和准新郎盛装而至。

准新娘司微霜是个内敛害羞的小姑娘,她突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足无措,粉融小脸全是惊怕,甚至求助般看着自己的父母。

“微霜这丫头胆小。”司老太笑道。

贺总长和贺太太倒是很满意。

不管风气怎么变,女孩子温柔内敛,都是长辈所喜欢的美德。越是乖巧,越不会出错。

“微霜性格好,都是您平素对她的教导。”贺太太柔声对司老太道。

司家挺喜欢贺总长的次子,贺家也喜欢司微霜,这门婚事到目前为止,很是顺利。

就在这时候,司行霈终于来了。

司行霈穿了身很体面的西装,细绒布的外套和同色马甲,雪绸衬衫,衬托得他俊朗尊贵。

他短短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毫无往日的痞气。

他一进来,很多人都在看他,甚至议论纷纷。

“是大少帅来了。”

“司家的儿子都英俊,却属大少帅最俊朗。”

“他怎么还不结婚呢?”

“他连未婚妻都没有。”

这些话,总能在让人心中起波纹,司行霈似一口鲜美无比的美食,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起饿极了的人疯狂的追逐。

每户人家都希望自家的未婚姑娘有机会嫁给司行霈。

顾轻舟微微撇过脸,不看他。

司行霈的眸光,则光明正大落在顾轻舟脸上,甚至带着淡笑。

外人却以为他是在看司慕。

司慕也觉得,所以司行霈的笑容,在司慕看来是不怀好意的。司慕撇开了脸,神色冷峻。

“到哪里了?”司行霈问坐在他身边的堂弟。

“快要送求婚戒指了。”小堂弟一脸兴奋。

司行霈拿过桌上的酒,到了一杯威士忌,慢慢抿了一口,清冽的酒入喉,绵长醇柔,片刻之后再缓缓烧融着他的胃。

主台的那对准夫妻,正在学着西式的礼节,准新郎贺家二少爷单膝半跪,问司微霜是否愿意下嫁。

司微霜一张脸通红,比染过的胭脂还要秾艳,红得美丽而喜气。

“愿意的。”司微霜喃喃低语,在万籁俱寂的宴会大厅,却是格外的清晰。

这时候,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司行霈心中滑过几分涟漪,他堂妹那句“愿意”,在他听来非常动人,若是顾轻舟说的话

礼成之后,长辈们交谈了起来。

司老太话风一转,说:“原来西式的订婚宴这样有趣,应该给慕儿和轻舟也来一场。”

司夫人立马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顾轻舟这一桌靠近主桌,他们也听到了。

司慕正在喝香槟,一口酒差点呛死他,他的眼神冰凉,似覆盖了一层严霜。

顾轻舟倒没什么感觉,她知晓司夫人和司慕都不会同意,这场订婚宴是不可能办成的。

司行霈则狠狠将一杯威士忌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将杯子顿在桌子上。

“想办订婚宴?呵!”司行霈的内心,有一把火在烧灼着他。

不知是嫉妒,还是那杯威士忌。

借着这股子酒兴,他想亲吻顾轻舟,当着司慕的面,当着老太太和全岳城宾客的面吻她!

司行霈绝不是懦夫,他明明可以公然告诉他们,顾轻舟是他的女人,不是司慕的!

他的女人,凭什么和司慕订婚!

司行霈猛然站起来。

正文 正文_第106章我要你

司行霈站了起来,一阵哗啦啦的乱响,椅子差点被他推倒。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

悠闲喝酒的顾轻舟,顿时花容失色。

司行霈眼底的狠戾和炙热,让顾轻舟知晓了他的意图。

顾轻舟想跑!

她浅黛色的蛾眉,拧成了一团,皎皎眉目全是震惊和害怕。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想到了她的话:“我家世不显赫,我还要念书,若是被退亲,我在学校会受人排挤,无立足之地。”

她说过的话,司行霈都记得,而且很努力放在心上。

他答应过她,让她好好念书的。

他不能毁了她的生活,也不能毁了她的矜贵。

别人瞧不起她,司行霈会想把学校给炸了。饶是炸了,仍是有人会轻视她。

司行霈可以害所有人,他却绝不想害他的轻舟。

他希望轻舟尊贵,她若是受到委屈,司行霈会比她更难过。

今天闹起来,司行霈平添一段风流韵事,司慕戴添些闲言碎语,却臭名昭著却是顾轻舟的。

受伤害的,只有顾轻舟。

冲动微敛,司行霈已经站起身了,众人都看着他,他就身子一转,端起了酒盏去找朋友喝酒了。

顾轻舟这才敢松一口气。

回神之际,她后背都湿透了,一身的冷汗。

何时才能真正摆脱司行霈?

她捏住筷子的手更紧了,几乎要把筷子折断。

好被动!

在司行霈面前,顾轻舟被动得毫无自主。

片刻之后,司行霈又回来坐下了,他也恢复了冷静。

准新人过来敬酒,司琼枝笑盈盈拉起了司微霜的手:“姐姐,我看下你的戒指。”

定制的婚戒,点缀着一颗很大的钻石。宴会大厅的水晶灯照下来,那钻石璀璨灼目,能闪耀人的眼睛。

司琼枝颇为艳羡。

顾轻舟也情不自禁望过去。

“这颗钻戒好值钱,可以买好几栋花园洋房。”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她眼神就有点放光,看得入了眼。

她想,她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买不起这只钻戒。

司行霈在旁边看顾轻舟,就觉得顾轻舟很爱那钻戒。

“原来我的轻舟喜欢钻石。”司行霈心想。

钻戒是求婚的,司行霈不能送给她,但钻石项链、耳坠子,他可以送很多,讨她的欢心。

他轻轻抿了一口威士忌,心中就有了主意。

敬酒之后,舞池里响起了乐章。

男男女女都滑入了舞池,锦衣蹁跹,舞姿优雅。

司琼枝早已挽住了她哥哥司慕的手,兄妹俩跳舞去了。

顾轻舟就坐到了老太太身边。

“轻舟,你怎么不去跳舞?”老太太问她,“你瞧,他们都去跳了。”

“我不喜欢跳舞,我就喜欢陪着老太太。”顾轻舟道。

老太太笑,亲热握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最是有心的!”

司夫人就暗骂顾轻舟谄媚。

顾轻舟这般费尽心思讨好老太太,真叫司夫人鄙视,甚至烦躁——以后想要处理掉顾轻舟,老太太这里就要费一番心思解释。

正巧司行霈到了跟前。

“祖母,我请轻舟跳舞?”司行霈笑道。

司慕已经下了舞池,司行霈作为司家的人,邀请顾轻舟跳舞,是合乎礼数的。

“好,你带轻舟去玩,别冷落了她。”老太太笑道。

顾轻舟则一万个不想去,她看了眼司夫人。

“少帅,您何不先请夫人跳舞呢?”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犀利刮了眼顾轻舟。

身为继母,司夫人是很讨厌司行霈的,特别是司行霈行为狠戾,把司慕逼得黯然失色。

司督军在外人提起儿子,基本上都只会谈论司行霈,这叫司夫人更憎恶他。

跳舞,并非同龄人可以,晚辈男士请长辈女士跳舞,也是礼仪之一。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

司夫人又是时髦派的人。

顾轻舟如此说了,司老太也觉得先请司夫人,免得司夫人做冷板凳。

司老太就给司行霈递了个眼神。

司行霈虽然混账,在他祖母面前,他尽可能做个正常人,于是他就先请司夫人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正巧秦筝筝带着孩子们,到了司老太跟前说话。

顾绍立在一旁,问顾轻舟:“舟舟,你跳舞吗?”

上次约顾轻舟跳舞,结果被司行霈打断了。

顾绍半句话也不敢说。

整个顾家,只有顾绍知晓,那天带走顾轻舟的,并非她的未婚夫,而是司行霈。

这就太敏感了,泄露半个字,都会叫顾轻舟被流言缠身。

顾绍从来没想过害顾轻舟,他嘴巴很紧。只是遗憾,他从未跟顾轻舟跳过舞。

“好啊。”而顾轻舟,正愁怎么避免和司行霈。顾绍的邀请,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跟老太太说了句,就挽着顾绍的手,步入舞池。

司行霈个子高大,他比舞池中九成的男人都要高,所以一眼就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眉目含笑,将雪藕一样的胳膊,搭在顾绍的肩头,另一只小手,被顾绍握住,司行霈的右手,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他眼眸阴冷。

他和司夫人没有半句交谈,两人都憎恶对方。

一曲结束,司行霈送司夫人回去,转颐却见顾轻舟又和顾绍开始了第二支舞曲。

司行霈给自己倒了杯酒,斜倚在椅子上,身姿随意却优雅,慢腾腾抿着酒,一点点吞噬入腹,宛如是喝顾轻舟的血。

他阴狠的眼眸,像锋利的箭。

他焦虑等待着,等这一曲结束,下一个舞曲就是他的。

等待让他妒火熊熊!

酒精点燃了他的怒意,嫉妒让他发狂。顾轻舟和顾绍跳舞,她身姿优雅纤柔,舞姿非常的优美,比在场的女士都美。

司行霈的女人,无疑是最好的。

他慢慢喝酒,眼睛一刻也不离顾轻舟。

终于舞曲结束,顾轻舟回眸,看到了司行霈灼热恼怒的眼神,她心里发颤,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司夫人、秦筝筝等人,都围在老太太身边说话。

司慕和司琼枝跳了两支舞,也回来了。

秦筝筝有意巴结司家,就对顾绍道:“你请司小姐跳舞啊?”

顾绍顿时不自在,脸通红。

司琼枝不喜欢顾家的人,可顾绍跟秦筝筝和顾轻舟等人不同,他不够圆滑世故,也不会阴险狡诈,好看、干净、腼腆,让司琼枝对他少了些敌意。

顾绍很尴尬,他母亲说了,他就怯生生邀请司琼枝。

司琼枝犹豫了下,答应了。

等司琼枝和顾绍进了舞池,又有男士邀请顾缃和顾缨,顾轻舟、司慕和司行霈就成了三脚鼎立之势。

“你们也去跳舞吧,围着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呢?”老太太笑道。

司行霈的另一个堂妹,十四五岁,上前就拉了司行霈的胳膊:“大哥,你教我跳舞!”

于是,顾轻舟和司慕落了单。

老太太又有意给顾轻舟和司慕往一处凑,就道:“慕儿,你请轻舟去跳舞!”

语气不容置喙。

司慕无法,只得邀请了顾轻舟。

顾轻舟把手放入司慕的掌心。

司慕回来之后,一直在军营里集训,他的手掌和他哥哥司行霈一样,布满了粗粝的薄茧。

掌心温热,像极了司行霈,顾轻舟心里莫名就很抵触。

她下意识抽回手。

司慕却猛然一握,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了舞池。

老太太吩咐的,若顾轻舟临时逃了,估计老太太又有问东问西,司慕不喜欢听人聒噪。

早点完成任务要紧!

司慕面无表情,冷漠疏离,跳舞的时候始终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距离,客套生疏。

而顾轻舟,也想着早死早超生,赶紧跳完,注意力慢慢回到了舞步上。

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总是追逐着她。

顾轻舟顺着感觉望过去,就见大厅的西南角,高大粗阔的大理石柱子,能倒映出人影,司行霈依靠着石柱,慢慢喝酒。

威士忌很烈,他的目光更烈,一寸寸似要活剥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每一个舞步,就像踏在司行霈的心头。

他透不过来气。

等顾轻舟再回眸的时候,司行霈已经不见了。

可顾轻舟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知道司行霈生气了。

司行霈最忌讳顾轻舟和司慕靠近。

一直到了黄昏,晚宴上来了;众人吃了筵席之后,这才陆续散场。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灯火葳蕤。

顾轻舟正要走,倏然一个力道,她被人猛然拽了过去。

她的嘴巴被捂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圭璋喝得醉醺醺的,没发现顾轻舟不见了;而顾绍则以为顾轻舟上了秦筝筝他们那辆车。

秦筝筝母女也以为顾轻舟乘坐顾圭璋那辆车。

顾家根本不知道顾轻舟被人掳走了。

带走顾轻舟的,仍是司行霈。

司行霈喝了很多的威士忌,他开车开得能飞起来,车子摇晃得顾轻舟想吐。

满车都是酒香,熏得顾轻舟也微醉。

到了他的别馆,司行霈一进门,反手就把顾轻舟抵在大门上。

他轻轻摸她的脸,没有迫不及待的亲吻,没有火急火燎的抚摸,而是静静看着她。

很反常。

屋子里很暗,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紧紧盯着她。

他的呼吸粗重而压抑,一下下的,他喷出来的热气,能烫到顾轻舟。

他没有动作,反而叫顾轻舟很害怕,她心中怯怯的,手边没有枪,一时间心思乱转,她就听到司行霈说:“轻舟,我要你,就今天晚上!”

正文 正文_第107章跳舞的夜

夜已阑珊,清湛的琼华从背后的玻璃窗照进来,幽淡薄弱的光线,只能瞧见绰绰人影,以及彼此的呼吸。

司行霈满身的酒香,他的呼吸是炙热滚烫的。

他似只蛰伏的狼,将顾轻舟抵在大门上,伺机一口吞噬她。

“轻舟,我要你,说你愿意!”司行霈的语调阴冷,呼吸却炙热。

他不再火急火燎的亲吻她,而是很慎重其事告诉她,他今晚就要她。

不仅如此,他还想要她亲口说出“愿意”。

越是如此,越能看出他的决心。

他被嫉妒和酒精冲昏了头脑,哭闹和求饶,只会让他越发想要占有她。

顾轻舟沉默着。

她自己撕开了那点品月色的无袖旗袍,将司行霈的手,放在她的前胸。

“早已是你砧板上的鱼肉,又何必惺惺作态?你想要,拿去!”顾轻舟冷冽道,“但是我不愿意,我死也不会愿意!”

她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利齿之下。

司行霈的手,重重用力,揉捏她。

顾轻舟咬紧了唇,咬得牙齿都酸了,一股子腥甜冲入喉间,她的眼泪无声滑落,这个瞬间,她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要么她死,要么司行霈死!

司行霈占有她,就会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他们再也没有调解的可能。

她撕衣的清脆声音,冲击了司行霈。

司行霈心尖一颤。

他喝了太多的酒,也受了一晚上的气,心头的那点怜惜很快就在压下去,他终于俯身,亲吻她的唇。

他要她!

可是,他吻顾轻舟唇的时候,吻到了血腥味。

司行霈对血的气息很敏锐,这点血腥,立马点燃了他骨子里的疯狂,酒精的麻醉感在这种疯狂冲撞之下,消失不见了。

他清醒了过来。

他捻开了电灯。

顾轻舟衣不蔽体,依靠着门,紧紧咬唇,将嘴唇都咬破了,殷红的血沿着她洁白如雪的肌肤滑落。

她的黑发落在脸侧,雪肤墨发,血迹斑斑,她简直像一个嗜血的妖精。

她眼神森森的,望着司行霈。眼底没有哀切,也没有悲伤,而是冷,冷得无边无垠,冷得绝情而狠戾。

这个瞬间,司行霈觉得她很像他!

她果敢狠戾的时候,跟司行霈如出一辙,所以司行霈觉得她能配得上自己。

此情此景,所有的欲念都消失了,司行霈再也找不回来了。

司行霈上前,脱下自己的西装,反穿在她身上。

他将她抱到沙发上,坐下之后,擦拭她的唇角:“傻东西,咬自己算什么本事?”

顾轻舟不语,她那浓郁的眸子,更像黑黢黢的古潭,幽静,深不见底,藏着秘密和危险。

司行霈看着她——满心疼惜,又无可奈何!

他掰她的唇,不许她再咬了。

“下次生气就咬我,不许咬自己,听到了吗?”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说道。

顾轻舟仍是不言语,眼神也没有半分神采,她好像没有回神。

司行霈就轻轻搂住了她。

“别这样吓我,轻舟。”司行霈将她的抱在怀里,“不高兴就打我,不要伤害自己。”

顾轻舟仍是不说话。

直到司行霈道:“我今晚不会欺负你的。”

她的眼泪才猛然流出来。

她这么一哭,司行霈就更心疼了,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你还知道怕啊?”司行霈想起她和司慕、顾绍跳舞,更是一阵心梗,“让你不许勾搭别的男人,你怎么就记不住?”

顾轻舟的唇被咬破了,血仍在沁出来,她满口满喉都是血的腥甜。

她不说话。

司行霈起身,端了杯水给她漱口。

他看了下,她的下嘴唇里侧被咬了一整排压印,已经破了。

“傻子!”司行霈想到她即将要疼一段日子,这伤口才能彻底愈合,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会儿,他的酒彻底醒了。

司行霈想要顾轻舟,这是他心底最直接的渴望。

但他言而有信,他答应过她,会等她到十八岁。

想起她直接撕开了衣裳,那等不曾挣扎的绝望,司行霈的呼吸一顿:她真的不信任他!

在她心里,难道他司行霈像个魔鬼吗?

司行霈用力,肌肉微隆的胳膊收紧,将她箍在怀里,几乎要将柔软的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轻舟?”他低声叫她。

良久,顾轻舟才说了句话:“什么?”她声音暗哑,还有劫后余生的微抖,她慢腾腾回了他的话。

“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反悔。”司行霈道,“我有时候生气起来,情绪不太好,但是我不会真的害你,你要记住!”

顾轻舟不语。

她眼神冷漠。

司行霈心头窒闷:“你不信我?”

“我不相信自己。”顾轻舟道,“我对你而言,没那么重要。你现在说的好听,男人都会哄人”

她的声音很绝望。

她还没有从那股子绝望里回过神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痛苦到无处挣扎的绝望,让她的感情稀碎。

她需得将这稀碎的感情慢慢拼凑完整。

她闷闷的,不想说话。

司行霈俯身吻她。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的时候,就使劲吻她。

他说:“我不哄骗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安慰了一通,顾轻舟慢慢回神,也想起自己无缘无故的失踪,问司行霈怎么办,是送她回去,还是打个电话去冒充。

司行霈的女佣都不在这个别馆。

他就让副官去办。

副官回话说,朱嫂已经给顾公馆打了电话,就说顾轻舟跟老太太回去了。

“顾公馆的人说,既然轻舟小姐去服侍老太太了,就不用着急回去。”副官回话。

顾公馆的人恨不能将她卖给司家,来换取权势,谁在乎她到底沦落到了谁的手里?

顾轻舟知晓家庭的薄凉,这个瞬间仍是很伤感。

她今天情绪太差了,一根稻草都能压死她。

安排妥当,司行霈把顾轻舟抱到二楼,重新给她换了件旗袍。

他选了套蔷薇色软绸旗袍给她。

顾轻舟去洗手间更衣,出来时司行霈不见了,她吓一跳。

“少帅?”她喊他。

而后,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司行霈满头满身的灰,手里捧了个很大的留声机,以及一些唱片,上楼来了。

他放下留声机,拿出干净的毛巾擦拭,说:“西洋玩意,我只喜欢枪、军装和雪茄,不喜欢这吱吱呀呀的留声机,就放到了阁楼里,落了层灰。”

“大半夜的,找这个出来做什么?”顾轻舟问。

司行霈不理会顾轻舟的问话,自顾将留声机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将唱片放了进去。

婉转的舞曲,就从留声机里倾泻而出。

留声机滋滋啦啦的,自然比不上白俄人乐队现场演奏的舞曲动听,但寥胜于无。

他重新换了很整洁正式的西装,冲顾轻舟伸手:“顾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顾轻舟微愣。

她转过身子:“别闹。”

留声机里的舞曲还在缠绵萦绕,顾轻舟转身要走。

司行霈从背后抱住了她,不许她离开。

他重新将她放在自己面前,微微曲腰:“顾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他很执着,非要顾轻舟答应。

他认识她半年了,他亲吻过她无数次,他熟悉她的身子每寸肌肤,他抱着她入睡过数个夜晚,但是她没有和他跳过舞。

这很遗憾。

在外人面前,邀请总是被打断。

司行霈今天吃了一肚子的无名醋,这会儿非要找补回来。

要不然,他真想睡了她。

“顾小姐?”司行霈抬眸,眼眸深邃浓郁,眸光璀璨,能映到人心里去。

顾轻舟熬不过他,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司行霈就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的手很小巧,而且柔软。她肌肤瓷白,指甲短短的,因为健康,所以透出粉润的浅红色,比司行霈的手凉半分,就越发像一块美玉。

珍贵无比的美玉!

司行霈是个兵油子,常年混在军营,他没有太高的文化,让他说几句诗词,甚至洋文,他肯定不会,但吃喝玩乐的把戏,他还是熟稔的。

他舞步娴熟,小心翼翼呵护着怀里的美玉,跳得缓慢而轻柔。

一曲结束,他没有停下来,搂着顾轻舟跳了第二支。

第二支舞曲响起,司行霈就开始心不在焉。

他的左手和顾轻舟的右手相握,于是他不是捋了下她的无名指。

“做什么?”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收了手,道:“你手指很细,一不小心就能折断。”

“谁没事要折断我的手指?”顾轻舟道,临了补充一句,“除了你!”

这么一想,他真有可能将她的手指折断,顾轻舟就感觉疼。

她微微低垂了眼帘。

司行霈亲吻她的眼睛,然后在她耳边说:“别委屈了,轻舟,我何时说过要折断你的手指?”

难道他这么坏吗?

司行霈想想,自己好像从未害过她啊。

跳了两支舞,司行霈的心愿得到了满足,这才关了留声机。

晚上两个人并头而睡,顾轻舟白天担心受怕,又跳了很多的舞,疲倦中沉沉睡去。

她的嘴唇虽然出血,咬得却不算太深,已经在愈合了。

司行霈用她的青丝,萦绕她的无名指,然后将那半截青丝揪下来,认真放在床头柜的匣子里。

这样,他就可以知晓顾轻舟戒指的尺寸,万一哪天想送她戒指呢?

正文 正文_第108章仁慈的男人

司行霈的睡意很浅,他在黑暗中嗅着顾轻舟的长发,莫名的心安。

他怀中抱着一个人,无形中就有了责任。

“轻舟,你快点长大。”他低喃,“你长大了,成了我的女人,我心里才能踏实!”

为何不能更早遇到她呢?

若是从小养起来的猫,肯定会更加忠诚的。

翌日早起,金灿灿的骄阳批下,岳城沐浴在暖阳之中,热浪就蓬了起来。

司行霈依旧把顾轻舟送到离她家两条街之外的银行门口,放下她之后,他去了趟市政厅。

刚坐下,军需部诸位校官开会,司行霈耳边听着军情,心中却盘算着其他事。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军务上,眼前总是能浮动顾轻舟看他堂妹戒指时的模样。

她是真喜欢那钻戒啊。

司行霈不忍心,他不能让他的女人眼馋别人的东西,又不是买不起!

会议尚未结束,司行霈就站起身,道:“诸位继续,我失陪片刻。”

他回到了自己的别馆,用尺子将昨晚顾轻舟的那半截头发量了尺寸,去了趟珠宝行。

在珠宝行,司行霈遇到了霍钺。

这间珠宝行,背后有青帮的股份,霍钺的妹妹下个月初生日,他准备送妹妹一份首饰作为生辰礼,正巧就在珠宝行遇到了司行霈。

霍钺穿着青灰色的夏布长衫,带着一顶绅士帽,金丝眼镜,看上去比教书的先生更儒雅。

哪怕是血溅三尺,霍钺仍是一副慈善温润的表情。

所以,很多人看到他的温和,心里都发憷。

“少帅?”霍钺先看到了司行霈,上前打招呼。

见司行霈在看戒指,而且是钻石戒指,霍钺眉梢意蕴淡雅:“少帅选戒指,这是要定亲了吗?”

司行霈面容冷峻,此刻深邃的眸子里却闪过几分涟漪,情绪莫辩。

“定什么亲?”司行霈道,“选份礼物罢了。戒指定亲是新时髦的做派,早在几十年前,就没这些破事。”

他竟然解释。

解释,便是欲盖弥彰。

霍钺微笑,不点破他,道:“看中哪一款?这是青帮的铺子,看中了就叫他们去做,选最好的钻石。”

“怎么,你要白送我?”司行霈扬眉问。

“那岂不是小瞧了司少帅?”霍钺道,“我知道你有钱,工本费不能少给啊,这里的伙计做工不容易!”

司行霈故意冷脸:“感情你是劫财来了?”

霍钺朗声大笑。

最终,司行霈挑了只最大最贵的钻石,拿出尺寸,叫人去做了。

霍钺看了眼他挑选的样式,有点保守,同时却也慎重不花哨,就是求婚用的。

这么大的钻戒,带上去只怕手指都要压弯了,司行霈如此大方,他的心上人肯定非等闲之辈。

“一向独善其身的司家大少都要结婚了,我是不是也该成个家?”霍钺心想。

司行霈比霍钺小四岁。

比自己年纪小的人都要求婚了,让霍钺倏然起了成家的念头。想到成家,霍钺就会想起女人。

而心思转到女人头上时,他眉头微蹙了下:想嫁给他的女人,他没有中意的;而他中意的女人,又娶不到。

回神间,见司行霈盯着戒指出神,情绪深藏莫辩,霍钺心想:“不知司少帅的心上人是什么模样。”

司行霈眼光高得离谱,整个岳城就没有能入他眼的女人。

岳城是江南的大城市,烟柳杨花的江南,美女如云。

司行霈乃是岳城第一尊贵公子,愿意跟他的美人多不胜数,他从未留恋过,如今却想要求婚。

到底什么样谲滟的人儿,能拢住司行霈的心?

“你的未婚妻,是哪家名媛?”霍钺忍不住更加好奇,脱口问道。最新最快更新

司行霈浓眉一挑:“堂堂青帮大龙头,爱什么不好,偏爱八卦!”

霍钺大笑。

问不出来,看来此事神秘,霍钺不再追问了。

珠宝行的贵客来来往往,就见岳城两个大人物,站在一旁谈笑风生。

一个俊朗挺拔,一个儒雅斯文,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霍龙头和司行霈走得挺近的?”有位贵太太,由她先生陪同着选珠宝,低声议论已经走远的两个人。

她先生是市政厅的官员,很清楚内幕,说道:“这两个人私下里交情深得很,霍钺能扳倒洪门,搭上军界的关系,都是司行霈帮他活动。”

“真的?”

“可不是嘛!”

“司少帅位高权重,干嘛扶持一个流氓头子?”那太太是留洋仕女,很不屑霍钺这等角色。

“这你就不懂了,整个岳城的经济,市政府不过拿五成,剩下的五成都在帮派。司行霈暗中不知多少生意,都是通过青帮的。”

“司少帅还要钱啊?”

“当然要钱啊,没钱去哪里买军火?没有军火和军需,司行霈能那么得军心吗?”

两个人悄悄议论着,司行霈已经走远了。

霍钺送他。

难得遇到,两个人多说了几句话,霍钺道:“过几日一起去打猎?”

“好。”司行霈道,“好些日子没杀点活物了。”

想到司行霈的凶残,以及他酷爱厮杀,霍钺就蹙眉:“你这见血就疯的怪癖,是不是某种病症?”

“胡说八道!”司行霈不悦,“男人见血都兴奋!”

“我不啊。”霍钺道,“我虽然杀人,但是我很不喜见血。这几年,我仁慈多了,我都是将人活埋或者呛死。一刀下去跟宰牲口似的,不文雅。”

司行霈一脸嫌弃看着他。

将人活埋或者呛死,算仁慈吗?

“再去念点书,问问教员什么是仁慈!”司行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自己的汽车,摇下车窗道,“走了。我那只戒指,帮我催着点。”

霍钺挥挥手。

送走了司行霈,霍钺回到珠宝行,给他妹妹订了条钻石项链。

而后,他看到一条新进的钻石手链,躺在柜台上,幽幽泛出清冷的光,灼目闪耀。

这等昂贵的手链,只有名媛才配得起。

霍钺突然想到,有个女孩子,她的手腕纤瘦,皓腕凝霜雪,若是配上这条手链,才是相得益彰的尊贵。

“这条手链一起包起来。”霍钺对店员道。

拿到了手链,霍钺乘坐汽车回去,他慢慢打开黑丝绒布的匣子,拿出这条手链,坚毅清冷中,他能看到顾轻舟的眉眼。

这样的链子,最衬顾轻舟。

顾轻舟是个镇定自若的少女,她配得钻石首饰,尊贵奢华,最是适合不过了。

“她治好了我的病,送她一条手链,也是应该的。”霍钺心想。

他将手链收起来,另外放在一边,等拢静生辰的时候,邀请顾轻舟来做客,准备送给她。

想到她是司慕的未婚妻,霍钺心中仍有几分失落。

若她不是军政府的儿媳妇,该有多好!

霍钺有钱有势,除了军政府,任何人的儿媳妇,他都可以周旋出来。

那样柔婉贞静、又医术高超的女孩子,霍钺养得起。

可惜了,她是军政府的。

顾轻舟若是跟他,他肯定比司慕更疼她些。

他心中仍有几分遗憾。

说实在话,霍钺没把司慕放在眼里,他忌惮的是司督军——

*——*——

从司行霈的别馆回来,顾轻舟立马换了件干净的衣裳,重新洗了澡。

天更加热了。

下午的时候,厨房做了红豆汤,三姨太的丫鬟妙儿端上来,给三姨太和顾轻舟一起喝。

“这张沙发是何时送过来的?”三姨太问。

顾轻舟的房间西南角,多了墨绿色的布沙发,软软的,灯光一照,碧幽幽的颜色非常讨喜,顾轻舟爱极了。

这是司行霈送过来的。

顾公馆没人知晓,送过来的人说,是司老太送的。

“前几日。”顾轻舟笑道。

三姨太和妙儿感情很好,两人没大没小就陷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哎呀,陈嫂让赶紧把盘子送到厨房,但我不想动。”妙儿懒得骨头都软了。

顾轻舟失笑,道:“你们俩好好靠着沙发,我下去走走,活动活动经络。”

于是,她送盘子去厨房。

刚到厨房门口,就见秦筝筝从里面出来。

看到顾轻舟,秦筝筝竟莫名有点心虚,笑着问顾轻舟:“轻舟怎来了厨房?饿了?”

“不是,我送盘子的。”顾轻舟亦笑容温婉。

秦筝筝心中一个咯噔,平时总不见顾轻舟到厨房,今天怎么送起了盘子?她莫不是跟踪我?

做贼心虚的秦筝筝,眼眸微闪。

错身而过时,顾轻舟对秦筝筝的态度也挺好奇。

顾轻舟想:“大家一桌吃饭,秦筝筝应该不敢给我们下毒吧?”

昨天去司家赴宴,秦筝筝的隐忍,让顾轻舟深感蹊跷,她不得不留心。

揣着狐惑,顾轻舟将盘子放下。

厨房有三名厨娘,顾轻舟观察了她们一通,她们个个笑容可掬,不露异常。

第二天,顾轻舟吃早饭的时候,突然佣人道:“老爷,太太,有人送了一筐葡萄,说是给轻舟小姐的。”

顾轻舟微讶。

顾圭璋等人也吃惊。

佣人就把葡萄抬了进来。

这个时节,葡萄刚刚上市不久,价格昂贵,味道酸,顾家还没有开始买。

不成想,有人送了大半筐进来。

“这是谁送的?”顾圭璋问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109章厨房里的算计

有人送了葡萄到顾公馆,点名是给顾轻舟的,不是颜家便是司家了。

“谁送的?”顾圭璋问,是问到底是颜家送的,还是司家送的。

顾轻舟伸头,往筐里看了几眼。

很普通的竹编小筐,甚至有点陈旧;筐不大,葡萄刚刚过半,而且偏小,卖相差强人意。

葡萄不多,而且质量普通,绝不是颜家或者司家送的。

顾轻舟眼波流转,直接点出来:“这就稀奇了。若是义母或者老太太送的,肯定叫副官拿进来,而且这也不够我们全家吃的啊。”

顾圭璋一想,深以为然。

这葡萄是不太多,颜家和司家不会办这种事。

况且,他们都会副官,再不济也有佣人,不会无缘无故送到门口的。

“这我就猜不出来是谁送的了。”顾轻舟道。

顾圭璋也是一阵狐惑。

他把佣人叫进来,问到底是谁送的:“送过来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是一个看似挑夫的人,偶然还给府上送过菜,他说是有人知晓他给顾公馆送菜,所以吩咐他送的。我只当轻舟小姐知情,也没深问。”佣人道。

顾圭璋摆摆手,确定非颜家或者司家所赠,略感失望。

秦筝筝笑道:“总归是人家的一片好心。既然是送菜的,等明日他再来,问问他就知道了。”

顾圭璋点点头。

一点小吃食,他没有放在眼里,准备让厨娘拿下去洗了。

顾缃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涟漪,笑着接口道:“轻舟天天往外头跑,会不会是认识的某位朋友相赠?”

“这就难说了。”顾轻舟神色不变,不看顾缃,却望着顾圭璋的眼睛,淡然镇定中带着几分自信,“我倒也认识一两位朋友。”

顾圭璋最近偏心顾轻舟,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除了顾轻舟给他带来了荣耀,让他成为军政府的上宾,更是他的四姨太整日吹枕边风,夸顾轻舟的好处。

顾圭璋觉得,所有的儿女里,只有顾轻舟能卖到好价格,能给他带来荣耀!

这如何能不疼她?

顾缃略有所指的话,暗示顾轻舟在外头不规矩,结交乱七八糟的朋友,顾圭璋听了刺耳,当即板起脸道:“有朋友送吃食,这是人家的情义!”

然后看了眼顾缃,“吃也堵不住你们的心眼?”

警告顾缃,也是警告众人。最新最快更新

顾缃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窝囊又憋屈。

大家都不说话了。

佣人将葡萄拿到厨房,洗了送上来。

顾轻舟吃了一粒,觉得酸味重过于甜味,不喜欢。

其他人也觉得,大家尝了尝,纷纷放弃了。

唯独四姨太喜欢,她一个人吃了半碟子。

顾圭璋捧着茶,看着他的四姨太吃得欢实,道:“酸儿辣女,香雪只怕是要给我生个儿子!”

四姨太微笑,眼风递过来,无限的妩媚。

秦筝筝也凑上来,捧了几句。

顾轻舟独坐沙发的一角,看着碟子里的葡萄,再看秦筝筝,心中略有所思。

“这些葡萄,点名要送给我,又是四姨太爱吃的。”顾轻舟盘算,“这是要做什么?”

顾轻舟猜测,这葡萄是秦筝筝安排的,因为顾轻舟认识的朋友,是不会匿名送东西的,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

是秦筝筝在搞鬼。

品相不佳的葡萄,价格也不低,秦筝筝舍不得买一整筐,就买了半篓。

“这葡萄洗好了,全家都要吃,秦筝筝不可能在葡萄里下毒,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顾轻舟又想,“那她花这个钱图什么?”

跟顾轻舟有关,未必就是算计顾轻舟的。

顾轻舟瞥了眼意犹未尽的四姨太:“也许,秦筝筝这次的目标是四姨太?那么,是陷害我,还是利用我转移视线?”

想起前日秦筝筝的隐忍,顾轻舟更觉秦筝筝趁机一箭双雕,目标是两个人——顾轻舟和四姨太。

这四姨太怀孕之后,顾圭璋对她言听计从。

秦筝筝发现,四姨太毫无良心,竟然屡次帮着顾轻舟和秦筝筝母女作对。

若四姨太再诞下麟儿,更是地位稳固,以后就要骑着秦筝筝的脖颈子。

顾轻舟猜测,秦筝筝是绝不能容许四姨太将孩子生下来的。

顾轻舟昨日还撞见秦筝筝去厨房,今天又是送葡萄,此事肯定跟吃的东西有关。

下毒?

怎么下?

全家一起吃饭的,四姨太更是谨慎,平素不单独开餐,老爷吃什么她吃什么。

顾轻舟心中揣摩着秦筝筝的意图,不动声色。

那边,秦筝筝却说话了。

“老爷,前日司家的小姐定亲,我听说了一件事。”秦筝筝微笑道。

顾圭璋问:“何事?”

“轻舟的医术非常了得,这事您知道吗?”秦筝筝问。

顾圭璋微愣。

顾轻舟治好过司老太、治好过颜太太,治好过霍钺。

但是这些人,跟顾家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来往,也无共同的朋友,没人把这话传给顾圭璋。

顾圭璋还真不知道。

秦筝筝也是前日偶然听闻的。

她就把自己听到的,添油加醋告诉了顾轻舟,将顾轻舟形容成一个神医。

“去年腊月去督军府,怪不得缃缃说轻舟扭断了她的手,又给她接好了,原来她真有这等能耐。”秦筝筝心里恨得紧。

她们都太小瞧了顾轻舟。

她将顾轻舟的医术,说给了顾圭璋听。

顾圭璋好笑:“轻舟一个孩子,会医术?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他不相信。

秦筝筝则务必让他相信,就道:“是军政府官员的太太说的,您不信去打听打听。”

顾圭璋就相信了三成。

他问顾轻舟:“这是真的?”

顾轻舟微笑:“我不过会点皮毛,是老太太抬举我。”

顾圭璋不以为意,只当是司家吹嘘顾轻舟的,就懒得多问。

天气晴朗,碧穹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从繁茂的树梢照下来,落下一个个金灿灿的光圈。

更热了。

天气一热,大家就没什么胃口。

“我倒是会做几个蔬果沙拉。”秦筝筝笑道,“咱们也改改口味?”

沙拉是西餐里用的,顾家颇受推崇。

“你何时学会了做沙拉?”顾圭璋问,“那你会做牛排吗?”

“我正在学,沙拉毕竟容易些。”秦筝筝道。

而后,秦筝筝又道:“老爷,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如我教她们做沙拉,以后每天晚上轮流给老爷做,算她们尽孝。”

“也好。”顾圭璋满意,心情还不错。

顾轻舟这时候就全明白了。

秦筝筝又是去厨房,又是送葡萄,又是夸顾轻舟的医术,原来最终的目的在这里。

心中有数之后,顾轻舟不动声色。

当天下午,她和顾缃、顾缨,跟着秦筝筝学做沙拉。

“姆妈,我不想吃草,我又不是母牛。”老四顾缨不情愿。

秦筝筝瞪了她一眼。

顾轻舟不动声色,开始洗苦苣叶子,然后学做西餐的沙拉。

第一天晚上,是秦筝筝亲自做的,端上饭桌。

顾家的人都是原来的胃口,他们觉得什么狗屁蔬菜沙拉,远不及拌凉菜好吃。

但顾圭璋崇尚西方文化,他忍着头皮吃草,大家也不敢闲话,就跟着吃了。

吃完之后,顾缃还吹捧秦筝筝:“姆妈做的沙拉好吃。天气热吃些蔬菜沙拉,既清爽又好消化。阿爸,您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顾圭璋道。

“那明天我给阿爸做。”顾缃笑道。

顾轻舟微笑,默默吃草。

第二天,顾轻舟去了趟银行,她拿出五十块钱,又去了趟城里的一家烟馆。

这间烟馆装饰得奢华无比,高大的门楼,彩色玻璃绚丽。

烟馆林立,顾轻舟穿着老式的夏布长裙,月白色中袖斜襟衫,头发编了长辫子,像前清的少女。

烟馆的管事瞧见她,狐疑打量她。

抽鸦片的女人,老式的有,时髦派的也有。

“小姐,您一个人来?”伙计见来者是客,就要把顾轻舟往里引。

顾轻舟却摆摆手:“我听说九爷常到这来,不知今天九爷上工没有?”

九爷是锡九,霍钺身边的第一管事,这家烟馆是青帮最大的烟馆,锡九每个周三都到这里来议事。

“去去去,哪里来的毛孩子,捣乱是不是!”伙计一听她要见九爷,当即把她往外轰。

九爷是随便见的吗?

整个岳城,谁不想见九爷一面?

九爷身边保镖如云,哪怕是这家烟馆的管事,也近不了九爷的身,这小姑娘哪里来的痴心妄想,以为她能随便见到九爷?

“那你去跟九爷说,顾小姐要见他。”顾轻舟又道。

小伙计自然不依,使劲赶她走。

顾轻舟不走。

宾客们就看热闹,好奇围着顾轻舟。

就在这时,锡九下楼了。

锡九天生敏锐,只怕有人浑水摸鱼暗杀他。看到骚动,他目光如炬望过去,就看到了顾轻舟。

锡九大惊,急忙对身边的人道:“快,去把那位小姐请上来!”

小伙计正在赶顾轻舟走,不成想九爷身边的人却道:“顾小姐,九爷请您上楼说话。”

小伙计下巴差点掉下来。

感情这位小姑娘还真认识九爷?

看客也惊呆了。

“这是谁啊?九爷居然请她上楼说话,看来来头不小啊。”

“不知道,我瞧着那姑娘气质雍容,身份不低。”

小伙计更是惊诧,目送顾轻舟上楼时,九爷脸上带着笑迎接他。

小伙计差点腿软:这是哪里的大佛,让九爷纡尊降贵迎接?

顾轻舟则不知这位小伙计的心思。

到了雅间,锡九又恭敬又惊奇问:“顾小姐,此等烟馆鱼龙混杂,最是不安全的,您怎么来了?”

“我是专程来找您的。”顾轻舟道,“我有件事,想要麻烦您!”

正文 正文_第110章顾轻舟的筹划

顾轻舟救过霍钺的命,她是整个青帮的大恩人。

她来找锡九帮忙,锡九身为霍钺的亲信,自然义不容辞。

“别说帮忙了,您有何事,直接吩咐即可,能为您效力,是小人的福分。”锡九笑道。

他说得很谦卑。

然而顾轻舟知晓,锡九也是整个岳城的大人物,他是霍钺的一把手。

顾轻舟很敬重他,就把她所求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锡九。

“您帮我找到这个人。”顾轻舟给了锡九一个名字,“然后,让他帮我做些事。”

锡九拿到了名字,看也不看,直接说:“顾小姐放心,今天会给您办妥的。”

他很自信。

整个岳城,别说三教九流,就是军政府、市政府,没有青帮伸不到的地方,他们什么事都能办妥。

锡九一口气应承了下来。

顾轻舟笑道:“这笔钱,您拿给他,让他放在身上。”

锡九道:“顾小姐,您不用客气的,我会替您办妥,钱您收起来。”

顾轻舟不同意,一定要给他:“这是我的事,不好劳您出钱又出力的。”

锡九也不好再三推辞,况且在锡九眼里,这的确是一笔小钱,不值得什么。

离开的时候,锡九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这种烟馆实在太复杂了,若不知趣的言语鲁莽,得罪了您,那岂不是您自己受气?以后您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他留了一个号码给顾轻舟。

顾轻舟年纪小,看上去柔软脆弱,锡九怕她吃亏。

她若是吃了亏,霍钺肯定饶不了锡九,军政府也要找麻烦。

顾轻舟收下了,再三感谢:“您的话我记住了,以后不再来了。”

锡九感激点点头,亲自送顾轻舟出门。

事情办好了,顾轻舟就怀着一颗悠闲的心,回家看热闹去了。

还是那么热。

傍晚的时候,晚霞旖旎,有了几缕稀薄的凉风,吹得梧桐叶簌簌作响。

顾轻舟一路不行,回到了顾公馆。

没人问她去了哪里。

哪怕问,她也找到了搪塞的借口。

回到家中,今天轮到了顾缃做蔬菜沙拉。

秦筝筝这个计划不结束,草就要吃一段时间,顾轻舟做好了准备,虽然她也会很讨厌吃草。

晚膳倒是风平浪静。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喝茶闲聊。

秦筝筝问四姨太:“这几天你还做梦吗?”

四姨太最近老是做噩梦,去了庙里拜佛,高僧让她捐一笔香火钱,请个玉佛随身带着,她也照做了,可惜效果寥寥。

“还做呢。”四姨太叹了口气。

顾圭璋也略带担忧。

对于四姨太这胎,顾圭璋是投入了很多的期盼。

秦筝筝看了眼担忧的顾圭璋和四姨太,就道:“我前日听陈太太说,现在是庚金大运,今年怀孕的人,最怕丁未年的羊了。因为丁未年的羊,是火羊。火克金,故而很冲撞。”

顾圭璋听了,略有所思。

他太太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既然拜佛无用,何不请算命的看看卦象,或者瞧瞧家里的风水?

“丁未年?”四姨太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丁未年出生的人啊。”秦筝筝笑道。

顾圭璋则道:“咱们家里,也没有丁未年的人,哪里就冲撞了?”

顾轻舟端着红茶,那水汽氤氲得她的眸子有点迷蒙。

她慢腾腾喝了口茶,就听到秦筝筝道:“好像有丁未年的。轻舟,你是哪一年的?”

“光绪三十三年。”顾轻舟扬眸,修长的羽睫微闪,静静回答道。

她话音一落,顾圭璋神色微敛:光绪三十三年,正是丁未年。

难道是轻舟冲撞了四姨太?

不应该啊,轻舟真是顾家兴旺之女,她怎么会冲撞了四姨太?

“陈太太说的话,岂能全信?她是算命的吗?”四姨太见状,立马打圆场,“老爷,明日请个算命先生,问一问就好啦。”

四姨太还是很维护顾轻舟的。

顾圭璋脸色不虞,道:“是要请个算命的。”

秦筝筝早已安排妥当,买通了小管事,让小管事去请算命先生时,提一提丁未年的火羊。

小管事就去了。

翌日上午,家里果然来了个瞎子算命的,是秦筝筝派人去请的。

这算命先生,话里话外都在说,是顾轻舟冲撞了四姨太。

“火羊的确是撞今年的大运,姨太太怀孕了,自身的营卫差,才被冲撞了。”算命的说道。

顾圭璋脸色更加不好看。

秦筝筝唇角含笑。

等算命的一走,顾圭璋就上了楼上的书房,考虑怎么处理,让顾轻舟暂时避开四姨太,免得四姨太这胎出问题。

不成想,四姨太却紧跟着上了楼。

四姨太对顾圭璋道:“老爷,轻舟小姐如今得督军的欢心,若是贸然说什么,得罪了她,老爷岂不是为难?”

顾圭璋也有此考虑。

但是,他故作威严道:“她敢吗?我到底是她的老子,她敢说我的坏话?”

“轻舟小姐自然不敢,也不会说,她最是孝顺的。”四姨太柔声道,“老爷,不如我暂时搬出去吧?”

四姨太既帮顾轻舟说话,又自己提出搬出去,避开顾轻舟,让顾圭璋很感动。

看看,这才是贤妻!

贤妻会为了家宅和睦,为了男人的前途,做出牺牲。

秦筝筝只会挑拨顾圭璋和顾轻舟的关系,而四姨太却努力不让他们父女生罅隙。

顾圭璋感动不已,道:“香雪,这个家里就属你最知冷知热了!”

既然说开了,顾圭璋就准备,让香雪暂时挪到别馆。

顾圭璋有一处别馆,很破旧,是他曾经养秦筝筝的地方。

他叫下人去收拾,准备给四姨太住。

四姨太道:“老爷,轻舟小姐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我去安抚安抚她。”

先安抚好男人,再去安抚孩子,四姨太的做派,越发像顾圭璋心目中的好妻子,他更感动,道:“去吧,你也是她的庶母,应该多教养她。”

四姨太就上了楼。

到了顾轻舟的房间,四姨太主动将房门锁紧,同时压低了声音,将顾圭璋的决定,告诉了顾轻舟。

“你要出去住?”顾轻舟道。

四姨太颔首:“在这个家里,我要时刻提防她们害我,日夜不安,还不如出去住。”

顾轻舟抬眸,看着她:“我听闻别馆很破,而且没有洗澡间。”

香雪也有点犹豫。

这大热天的,没有洗澡间是个麻烦事。

别馆太糟糕,是很影响心情的。

“那我也不能牵连你,不是我搬出去,就是你搬出去。”四姨太道,她深深看着顾轻舟,“轻舟小姐,不能委屈你啊,以后顾家还要靠你提携你。”

上次的事,让四姨太明白,这个家里将来会有出息的,非顾轻舟莫属。

四姨太怀了身孕,她可以不需要前途,但是她的孩子需要。

将来有个位高权重的姐夫,对四姨太的孩子更有好处。

四姨太是个乡下女人,她贪婪却很谨慎,甚至目光长远。

“轻舟小姐,太太这次是摆明了针对您。”四姨太叹气。

顾轻舟摇摇头:“四姨太,您想得太简单了,她是针对我们俩!”

四姨太不解,疑惑看着顾轻舟。

从这件事里,四姨太只看得出,顾轻舟比较难做,四姨太自己没什么坏处。

“一旦您轻松了警惕,就会上当。”顾轻舟道,“亦或者说,太太想要收拾的人,不是您,也不是我,而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四姨太愕然。

秦筝筝想要处理掉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四姨太早已就猜到过。

这个家里,除了四姨太,还有二姨太和三姨太。

那两位姨太太也是年轻美貌,为何没有生育?

这不是不言而喻的吗?

秦筝筝岂能容忍姨太太生孩子?

姨太太的孩子,女儿的话,将来需要一笔陪嫁,儿子更是会分夺家产。

现在已经不是前清了,南京政府的法律规定,庶子也有继承权。

顾圭璋就那点钱,秦筝筝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分出去?

“那”四姨太一瞬脸色煞白,紧紧捂住了微隆的肚子。

让四姨太惊恐的,不是秦筝筝要害她,而是她根本没意识到秦筝筝的阴谋。

就很可怕!

没有意识,就很容易上当,进入秦筝筝的圈套。

她还傻傻的以为,秦筝筝只是想赶走顾轻舟呢!

太傻了!

“您别害怕。”顾轻舟的声音更低,“您照我说的做,我们就能反败为胜,保证不叫秦筝筝得逞。”

四姨太急忙点头:“轻舟小姐,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以后,我会听您的话。”

顾轻舟笑道:“放轻松,四姨太,你这样紧张,对胎儿不利。”

四姨太就深吸几口气。

顾轻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青菜叶子,给四姨太看。

“这是什么?蔬菜沙拉里好像有。”四姨太道。

顾轻舟摇摇头:“您误会了,这不是蔬菜沙拉里的薄荷叶,只是像而已。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四姨太哪里知道?

顾轻舟让她附耳过来,将这种青菜,一点点告诉四姨太。

她说完时,四姨太的冷汗就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四姨太后怕得浑身发抖:“我我说太太怎么突然提出吃蔬菜沙拉,原来原来”

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晕死过去。

正文 正文_第111章我是装的

顾轻舟把秦筝筝的意图,告诉了四姨太。

四姨太被吓得一身冷汗,浑身发抖,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她根本没意识到,若不是顾轻舟提醒,四姨太一定会上当的。

四姨太越想越后怕。

“四姨太,您放轻松,您捏疼我了。”顾轻舟笑道。

四姨太这才很不好意思,松开了顾轻舟的手。

“别怕,您镇定点。”顾轻舟道,“一切都有我。四姨太,我将来是要嫁入高门的,名声对我很重要,我不会冒险去害人,自己落个蛇蝎心肠的骂名。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孩子,我会保全你们母子。”

她这么一番表白,取信于四姨太了。

四姨太彻底相信了顾轻舟。

可能是受惊吓过度,四姨太夜里做了更可怕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抱着还没有睁开眼就闭气的孩子,哭得凄惨,而顾圭璋已经抱了新进门的五姨太亲热。

四姨太从梦里尖叫着醒过来。

顾圭璋睡在三姨太的房里,没听到动静,早起才知道。

“要不,就别耽误了,今天搬到别馆去。”顾圭璋对四姨太道,同时不满看了眼顾轻舟。

别馆环境差,位于老城区,没有洗澡间不说,四周的邻居都是穷人,顾圭璋觉得很跌身份。

如此,太委屈四姨太。

怀孕的女人应该尊贵的,却因为顾轻舟,让四姨太这般受苦。

“什么?”秦筝筝微愣,“让四姨太搬去别馆?”

顾圭璋不悦。

秦筝筝立马义正言辞:“老爷,四姨太是我的表妹,我也算是娘家人了。她一个双身子的人,您让她来回折腾,这如何是好?”

四姨太听到这话,心里越发凉了。

秦筝筝真像条毒蛇。她说这席话,绝不是为了四姨太,而是更加挑拨四姨太和顾轻舟的关系。

“况且,怀孕又不是四姨太的错。”秦筝筝激动起来,“我不同意她搬出去,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关你什么事?

四姨太几乎要失控,秦筝筝这幅虚伪的嘴脸,四姨太快要装不下去了,她想上前撕碎秦筝筝。

倒是一旁喝粥的顾轻舟,神态安静,那修长的羽睫,动都没动一下。

四姨太心想:“轻舟小姐好定力。怪不得太太要害她,忌惮她。只有轻舟小姐这样,才有资格压倒太太的风头。”

于是,四姨太将满心的愤怒压下,笑着对秦筝筝道:“太太,您这样疼我,不如您拿出私房钱,让我去五国饭店住几个月吧。”

秦筝筝哽住。

她既不能说不值得花这个钱,又不能同意。

一时间,秦筝筝被气得半死。

四姨太赢了一局,暂时心情还不错。

顾轻舟的粥喝完了,她这才慢腾腾抬眸,看着顾圭璋道:“阿爸,不如我明天去颜家借住。等快要开学了再回来,您意下如何?”

顾圭璋道:“这最好不过了。”

这话,极其冷漠绝情,一点客气也没有。

四姨太就觉得,老爷此人太薄恩了。

相处久了,每个人的缺点和优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轻舟提出搬走,却没有收拾箱笼。

吃完早饭,她开始温习功课,坐在书桌前看书。

午饭的时候,顾圭璋就不在家了。

秦筝筝冷着脸,懒得理会四姨太和顾轻舟。

其他人都是默默吃饭。

顾缃问顾轻舟:“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轻舟却道:“阿姐,找到维维了吗?”

离家出走的顾维,是秦筝筝心里的一根刺。至今还没有顾维的下落,秦筝筝的心跟刀割一样痛苦。

秦筝筝好不容易放下了几分,顾轻舟这一提,秦筝筝的痛苦全上来了。

她重重放下碗筷,准备骂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猛然站起身。

她站得很快,一阵哗啦啦的乱响。

众人微愣,还以为顾轻舟要大发脾气,都看着她。

不成想,顾轻舟却表情疏淡,笑道:“我好吃了。”

她直接上楼了。

秦筝筝气得吐血。

顾轻舟上楼,甜甜睡了个午觉。

半下午的时候,厨娘来敲门,说:“轻舟小姐,今日轮到您给老爷做蔬果沙拉了,您还做吗?”

顾轻舟起来开门,笑道:“当然做啊。”

她去了趟厨房。

顾家的蔬菜沙拉,主菜是苦苣,配菜有很多,其中就有薄荷叶子。

顾轻舟慢腾腾的洗菜,然后按照秦筝筝教她的,将沙拉做好,女佣将盘子放在冰水里湃着,晚饭的时候可以吃,凉丝丝的很爽口。

华灯初上,顾公馆门口那盏橘黄色的路灯亮起时,顾圭璋回来了。

顾家众人下楼吃饭。

厨娘一道道上菜,也将顾轻舟做的沙拉端上来。

顾圭璋吃了几口,没说什么。

秦筝筝却有点紧张,她拿住筷子的手轻微抖了下。

然后,顾轻舟也吃了。

四姨太同样吃了半碟子。

秦筝筝自己吃了几口,却没让顾缃和顾缨吃。

正好顾缃和顾缨也不爱吃草。

饭后,彼此坐着喝茶的时候,秦筝筝格外的安静温婉,眼神却往四姨太身上飘了几下。

四姨太突然放下茶盏,道:“哎哟,我肚子有点疼。”

秦筝筝立马非常紧张道:“香雪,你没事吧?”

四姨太表情好似很痛苦。

秦筝筝这么紧张,弄得顾圭璋也紧张了,问:“疼得很厉害?快,去医院看看。”

四姨太却摆摆手,道:“可能是闹肚子,今晚吃了很多的蔬菜,肠胃通畅得很。”

说着,她就让女佣搀扶她,去了洗手间。

过了半刻钟,四姨太还没有出来,依旧在坐马桶。

顾圭璋有点担心,让女佣去问:“看看四姨太怎么了,还疼不疼?”

女佣去了,出来之后道:“老爷,四姨太说还没拉干净,肚子还是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

顾圭璋眉头微蹙,感觉不太好。

秦筝筝很有经验,知晓时机到了,就给另一个女佣使了个眼色。

女佣去了趟厨房。

很快,厨娘就端了晚上剩下的沙拉,对顾圭璋道:“老爷,今晚轻舟小姐做的沙拉,好像用的菜不太对。”

“什么?”顾圭璋不解。

所有人都看了眼顾轻舟,而后又将目光凝聚在厨娘手里那盆沙拉上。

顾圭璋立马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好似没什么不同的。

厨娘却拿出一根没做的菜,给顾圭璋看:“老爷,今晚的沙拉里,有这个。”

这个菜,很类似薄荷叶子,顾圭璋不解,问:“这是什么?”

“这是牛膝叶,不是薄荷叶。”厨娘道。

“什么是牛膝叶?”顾圭璋不太懂。

秦筝筝却脸色雪白:“老爷,牛膝叶是中草药,用来堕胎的。”

顾圭璋豁然站起身,他脸色惨白,愕然看着顾轻舟,又盯着他手里剩余的沙拉。

“你你”顾圭璋浑身发抖,怪不得四姨太说肚子疼了!

所有人都震惊看着顾轻舟。

刚说顾轻舟的生肖冲撞了四姨太,让她搬出去,她应该是不想搬,就害四姨太,动机太明显了!

“混账!”顾圭璋将沙拉放在桌子上,起身就要打顾轻舟。

秦筝筝则护住了顾轻舟,道:“老爷,您别生气啊,四姨太要紧,快让四姨太从厕所出来,咱们去医院啊!”

而后,秦筝筝反手就想扇顾轻舟一耳光:“你为何要害四姨太?”

秦筝筝想趁机光明正大打顾轻舟。

顾轻舟则稳稳接住了秦筝筝的手。

她不服管教,秦筝筝和顾圭璋同仇敌忾,恨不能杀死她。

而二姨太胆战心惊,不知顾轻舟为何要如此阴毒。

顾绍也难以置信,他不相信这是顾轻舟所为。

“来人,将这个没有人伦的东西绑起来,送到警备厅去!”顾圭璋想要打死她,又怕打死了她,军政府饶不了他。

他让佣人绑顾轻舟。

正要闹腾的时候,四姨太出来了。

“香雪,走,快去医院!”顾圭璋也顾不上打顾轻舟了,立马搂住了四姨太的腰,将送她去医院。

不成想,四姨太却表情收敛,道:“老爷,为何要去医院?”

“回头再说,救命要紧!”顾圭璋急得满头是汗。

四姨太却紧紧握住了顾圭璋的手:“老爷,您冷静点,我肚子不疼,我是装的。”

“什么?”

这句话,好似一瓢冷水,泼在顾圭璋和秦筝筝、顾缃顾缨的头上,他们都愣住,不解看着四姨太。

四姨太眸光镇定:“老爷,我吃得沙拉里,根本没有牛膝叶,我也没有肚子疼。我只是装疼,让太太好露出马脚。”

顾圭璋更是不解,疑惑看了眼四姨太,又看秦筝筝。

他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秦筝筝则脸色更白。

“不可能,她不会知道的,她在诈我!”秦筝筝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四姨太诈出实情。

四姨太肯定是吃了牛膝叶的,方才她明明是肚子疼。

秦筝筝都安排好了。

她也不止一次用这种方法。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圭璋不解,他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直接问。

四姨太也不卖关子了,道:“老爷,太太想借助轻舟小姐的手,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既除了我,又除了轻舟小姐,一箭双雕。”

顾圭璋整个人愣住。

他的脖子好像被冻住了,半晌慢腾腾的,一点点转头,去看秦筝筝。

正文 正文_第112章脏水往谁身上泼?

岳城临海,仲夏的夜风细薄微凉,带着荼蘼的清香,徐徐送入庭院。

屋檐下的风铃,簌簌作响。

顾轻舟端着茶盏,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寻了个她最舒服的姿势,一口一口品尝龙井的茗香。

茶汤清透,清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脑清目明。

整个客厅,除了顾轻舟是悠闲自得的,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透出来,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四姨太说,太太想要害死她的孩子,同时嫁祸给顾轻舟。

这话像巨石,掀起了滔天大浪,那浪头几乎要把所有人都淹没。

顾圭璋一张微白的老脸,慢慢变成了铁青色。

“你胡说八道,我姆妈才不会害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顾缃先怒了,指着四姨太骂道。

顾缨也怒骂:“你凭什么陷害我姆妈?哦,我知道了,你想生儿子做太太!不要脸!”

她们姊妹恨不能扑上去打四姨太。

四姨太微微后退了几步。打架四姨太倒是不怕,可她现在怀孕了,不是顾缃姊妹俩的对手。

顾圭璋则一个锋利的眼风扫过去,顾缃和顾缨都害怕他,同时闭了嘴。

“说!”顾圭璋怒喝秦筝筝,“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都得死!”

他的表情狠戾而狰狞。

顾缃和顾缨彻底吓住了,二姨太和三姨太也不敢说话,恨不能置身事外。

“老爷,这是诬陷!”秦筝筝饶自镇定,声音不徐不疾的,和四姨太对峙,“香雪,我把你当亲人,你为何要诬陷我?”

四姨太恨不能撕烂她。

情绪一激动,就会落于下风,四姨太紧紧攥住了手,指甲陷入肉里,生生的疼,这才没有失控。

顾轻舟独坐沙发的悠闲,眼帘都不曾抬一下,鼓励了四姨太。

四姨太也想学会顾轻舟的自若、安静。

“诬陷?”四姨太冷笑,“我哪里诬陷了你?分明就是你做的,你不敢承认么?”

秦筝筝道:“老爷,四姨太被轻舟诓骗,现在还在这里指鹿为马,我担心她的孩子啊。老爷的沙拉里,的确有牛膝叶,她已经吃下去了!”

眼波微转,秦筝筝痛心疾首道,“四姨太,你是不是还念着乡下的老情人,不想给老爷生孩子?”

四姨太气急,这话太恶毒了!她又想拼命,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也下不得,让她脸色通红。

秦筝筝句句诛心。

这些话,将来会在顾圭璋心中留下痕迹,四姨太深感前途渺茫,一时间恨不能跟秦筝筝同归于尽。

顾轻舟的一盏茶,终于喝完了。

放下茶盏,顾轻舟站了起来,道:“阿爸,这盆沙拉里,的确有牛膝叶。”

顾圭璋铁青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他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该焦虑,还是该愤怒,亦或者该迷惘。

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个家,彻底没有了从前的宁静!

“看看,我说的不错吧!”秦筝筝冷哼,“老爷,轻舟已经自己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顾轻舟眼风一转,眸光似阴冷的利箭,射向了秦筝筝。

顾轻舟的眼睛很亮,那眸光就锋利得叫人胆寒。

秦筝筝被她的气势一慑,突然似矮了半截,竟忘记了说话。

秦筝筝不说话,顾轻舟却没有停嘴,她对顾圭璋和众人道:“这盘沙拉里,的确是有牛膝叶。中药里,打胎药都少不得用牛膝叶。”

众人哗然。

他们不太懂顾轻舟的意思。

顾圭璋也不懂了。

顾轻舟这是自己承认了吗?

她为何要自己承认害四姨太?

她的意图,顿时成迷。

“可这盘沙拉,根本不是我晚膳做的那盆,更不是我们吃的那盆。”顾轻舟笑道。

“你如何证明?”秦筝筝这时候已经回神,冷哼道,“这分明就是你做的那盆!”众人里,这时候就有人说话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三姨太。

三姨太道:“老爷,轻舟小姐从来不涉足厨房,菜都是厨房准备的,哪怕真的有牛膝叶,到底是谁弄进来的呢?”

顾圭璋一想,很有道理。

厨房怎么会有牛膝叶?

顾轻舟做菜的时候,菜应该是厨娘准备好的,而且她们看着顾轻舟做,顾轻舟如何偷龙转凤?

“去,把厨房的人都叫上来!”顾圭璋怒道。

三名厨娘,以及两名洗菜洗碗的粗使佣人,全部到了客厅,都站在金嫂身边。

金嫂,就是诬陷顾轻舟放牛膝叶的厨娘。

“这是哪里来的?”顾圭璋接过金嫂手里的牛膝叶,问诸位厨娘。

众人都道:“不知道,老爷。”

所有人都在推辞。

“好,好!”顾圭璋怒喝,“来人,全部将他们送去警备厅!”

对于做工的下人而言,警备厅就是人间炼狱,有进无出的。

老爷说送去警备厅,所有人都吓坏了。

有个矮小精瘦的粗使佣人,往前站了几步,说:“老爷,这菜我见过,是一个挑夫送过来的。他偶然挑菜过来卖,他的菜新鲜便宜,厨房常跟他买。这些菜,都是他那里得来的。”

顾圭璋就想起了前几天的葡萄。

前几天,好像也是这个挑夫,送了葡萄到顾家。

当时,他是说送给顾轻舟的。

那么送牛膝叶进府的,就是顾轻舟的人?

送菜的人认识顾轻舟,同时顾轻舟的八字又冲了四姨太,顾圭璋让她搬出去,顾轻舟的材料有了,动机也有了。

如此一说,果然是顾轻舟不假!

而四姨太说她伪装,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像太太说的,四姨太不想生孩子,还念着回乡下去?

顾圭璋大怒,越想越怒,越怒他的脑子就越发不好使了。

他太受伤了!

他那么疼爱四姨太,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竟是如此结果吗?

“顾轻舟,你还有什么话说?”顾圭璋想要扇顾轻舟。

顾轻舟往后躲了一下。

顾圭璋扇了个空,更是气急败坏,就喊了佣人:“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也别送什么警备厅,我先打死她!”

四姨太厉声求情:“老爷,您别听了下人的一派胡言,就冤枉轻舟小姐!”

“也有你,等我先打死她,再打死你!”顾圭璋厉喝。

顾轻舟却不慌不忙。

她从旗袍底下,掏出一个巾帕。

巾帕里鼓鼓的,像是藏了个什么小玩偶。

她打开巾帕,众人伸头望过来,但见水晶灯下,顾轻舟手里托出了一把枪——通体乌金的小手枪。

所有人都吓一跳。

“你你你从哪里偷来的枪?”顾圭璋又怒又怕。

顾轻舟将枪,轻轻放在茶几上。

所有人都静默了。

枪,是一种很可怕的震慑力。

而顾轻舟的眼底,没有愠怒,也没有得色,她眼波平静得像一潭碧幽幽的水,望向顾圭璋。

“阿爸,既然是有人送菜,何不去找找他,让他也来对峙?”顾轻舟柔声道,“四姨太没有肚子疼,她是装的。既然四姨太没事,我们就静下来,把此事掰扯清楚,您说呢?”

佣人都害怕顾轻舟手里的枪,没人敢绑她。

顾圭璋也怕,但是他强装不害怕。

“来人,去查那个卖菜的,给我找来对峙。”顾圭璋怒道。

顾家的众人都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们派人去找卖菜的,不成想一刻钟之后就找到了。

卖菜的是个四旬男人,身材高大粗壮,他是郊外的菜农。

“就是他,他常挑菜到这里来卖,他的菜新鲜又便宜。”厨房的人确定,“今天的菜,也是他卖的。”

顾圭璋狐惑看了眼这人。

既然是卖菜的,怎么入了夜还在城里?

“小人是怕出事,特意留下来的。”卖菜的人道。

“怎么回事,你说!”顾圭璋厉喝。

秦筝筝轻轻扶了扶头发。

此事,当然是秦筝筝安排的。

这个卖菜的叫黄五,常到附近卖菜,有时候厨房赊账。

前些日子,秦筝筝早上偶然去厨房,听说厨娘又赊账,黄五说:这次不行的,我家小儿子得病了,请医吃药,不能再赊账了。

厨娘去拿钱的时候,秦筝筝心里有了主意。

她出了家门,去不远处偷偷拦住了黄五,问他家里的小孩子到底什么病。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直不得好。”黄五满面愁容。

秦筝筝道:“你帮我办件事,事成之后,我给你四十块,让你家孩子能去教会医院,你愿意吗?”

黄五立马就答应了,也不管什么事。

送葡萄,也是秦筝筝示意的,葡萄是秦筝筝买的……

秦筝筝借此是告诉顾圭璋,这个卖菜的给顾轻舟送葡萄,他认识顾轻舟,甚至跟顾轻舟有来往。

然后,他再往顾家送牛膝叶,顾轻舟就百口莫辩了。

黄五等着钱救他儿子的命,他一定不敢背叛秦筝筝。

哪怕对峙,黄五也会把脏水泼在顾轻舟身上。

而黄五只是送菜的,菜具体做什么用,他哪里知道?顾圭璋将他送到警备厅,他也有理由出来。

黄五来了,顾轻舟就再也洗不净了。

至于四姨太,为何说她是装肚子疼,秦筝筝现在还有点不明白。

那边,在顾圭璋的逼问之下,黄五就说了:“老爷,牛膝叶是您太太让我送过来的。”

秦筝筝正在得意,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懵了。

正文 正文_第113章再次的反击

卖菜人的话,是更大的巨石,又掀起了滔天大浪。

这浪头更高更猛,所有人都屏不住呼吸,忍不住惊呼出声了。

是太太!

所有的遮羞布都揭开了,是太太要害四姨太和顾轻舟。

顾圭璋的心情,忽上忽下,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诡异的平静着,等待下文。

秦筝筝的馊主意,顾圭璋更加能接受,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好,你给我仔细说!”顾圭璋对卖菜的道。

卖菜的黄五道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顾圭璋。

一开始,秦筝筝只是让他送葡萄,特意说给轻舟小姐;而后,秦筝筝让他送牛膝叶,说是薄荷叶。

“我特意去了趟城郊的药圃,买了那些牛膝叶,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我不知牛膝叶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懂。”黄五道。

“你放屁,你冤枉我!”秦筝筝的镇定被击得粉碎,她大声叫嚷了起来,言语甚至粗鄙不堪。

冷汗从她的额头冒了出来。

这黄五是怎么回事?他的孩子不要救了吗?

让他诬陷顾轻舟,为何他要倒打一耙?秦筝筝快要疯了。

这太让她意外!

“来人,把这个卖菜的人给我赶出去!”秦筝筝厉声道。

佣人们却全部低头,不看她。

“老爷,我不是信口胡说,我有证据。”黄五也证明自己,拿出一块帕子,道:“老爷,这是太太给我买牛膝叶的钱,用这个帕子包裹着的。”

顾圭璋接过来,上面的确是秦筝筝的活计,这是秦筝筝的帕子。

秦筝筝自己的绣工,顾圭璋是认识的。

顾圭璋呼吸粗重,狠狠的吸气,来压抑胸口熊熊燃起的怒焰。

秦筝筝还想狡辩时,顾圭璋上前,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一股子麻木沿着她的半边脸颊攀爬,很快整个边张头颅都麻了,牙齿酸痛,血涌了出来。

秦筝筝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神,哭着道:“老爷,我冤枉啊,这是有人陷害我!”

她口齿不清,还在攀咬。

顾圭璋简直对她失望透顶。

“来人,先关到地下室去。”顾圭璋疲倦道。

他已经不想再亲自打秦筝筝了,会脏了他的手。

对于秦筝筝,顾圭璋最后一丝的恩情也断了。

她居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

秦筝筝却挣扎:“老爷,不是我做的。而且,这个卖菜的也承认,他送了牛膝叶进来,四姨太都吃了啊老爷。”

顾圭璋这时候才想起,哪怕顾轻舟不知情,他还是害了四姨太的孩子。

那么,四姨太是不是也被顾轻舟骗了?

秦筝筝想转移注意力,让顾圭璋先送四姨太去医院。

等四姨太的孩子落下来,顾圭璋的怒火,会分一半给顾轻舟,哪怕顾轻舟不知情。

“阿爸,太太说过我擅长医术,无非是想告诉您,我知道牛膝叶可以堕胎,特意拿来害四姨太的。

太太的话其实不假,我的确知晓牛膝叶,那我又怎么会用呢?这盘沙拉,根本就不是我做的那盘,这金嫂被太太收买了。

若是您不信我的话,现在派人去厨房搜查,不仅能搜到新鲜的牛膝叶,还能搜到赃款。”顾轻舟柔声解释道。

金嫂吓得噗通跪下,道:“老爷,轻舟小姐陷害我,我没有啊老爷!”

顾圭璋不想听任何废话,直接派人去厨房搜,很快就从金嫂的柜子里,搜到了十二块钱。

金嫂在顾家做工,每个月的工钱是三块八。

十二块对她而言,是一笔巨款,她不会这么随意放在柜子里的,肯定要藏好,除非是今天得到的。

这就是秦筝筝收买金嫂的赃款了。

同时,到处搜新鲜的牛膝叶没有搜到,后来在院子里的一处土坯里,挖了出来。

卖菜的黄五拿过来,数了数道:“一共三十九根,只少了一根,老爷。”

那一根,就是金嫂出来的证据,剩下的都没有动。

看来,四姨太的确没吃牛膝叶。

顾圭璋这颗心,到了这时候才彻底松了。

“来人,先把金嫂送进警备厅,就是她谋财害命。”顾圭璋道。

金嫂吓得半死,大哭道:“老爷,都是太太吩咐,我只是个做工的,哪里知晓其中厉害?老爷饶命啊!”

“你一个做工的,就敢替太太谋害小少爷?送到警备厅去!”顾圭璋毫不留情。

金嫂就把拖了出去。

黄五愿意对峙,而且他不知情,顾圭璋没有将他送官,直接让他回去了。

秦筝筝被关到了地下室。到底是太太,顾圭璋家丑不愿意外扬,所以没有告秦筝筝害人性命。

顾缃和顾缨缩着脑袋,不敢求情。

顾绍给顾圭璋跪下:“阿爸,您饶过姆妈吧,她以后不敢了,阿爸!”

顾圭璋狠狠踹了他一脚。

顾绍还要求情时,顾圭璋已经上楼了。

四姨太急忙跟上去服侍。

剩下的人,都愣愣的。

顾圭璋气得头壳都疼了,回到书房坐下,四姨太跟了进来。

四姨太给顾圭璋跪下,低声道:“老爷,我连您也瞒住,实在该死!老爷您生气就打我,别憋坏了自己。”

她拿起顾圭璋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身怀六甲,又这么懂事,顾圭璋哪里舍得打她?

将她搀扶起来,顾圭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何时跟轻舟串通一气?”

四姨太就半真半假的,告诉了顾圭璋。

“太太一说轻舟小姐的生肖冲撞我,我就深感意外。老爷,那个算命先生,也是太太请来的。”四姨太道。

顾圭璋回想一下,果然如此。

秦筝筝真是步步为营,这招借刀杀人,果然高明!

然而顾轻舟更高明。

秦筝筝的筹划,就被顾轻舟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戳穿了。

“太太明知轻舟小姐不会害我,就强行拉了理由,让我和轻舟小姐反目。”四姨太又道。

说着,四姨太就哽咽了。

她说:“老爷,我不是串通轻舟小姐骗您。只是,轻舟小姐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况且防不胜防。

既然太太有了害我之意,我这孩子还有六七个月才落地,太太迟早还是要下手。若我贸然怀疑太太,那我成了疑神疑鬼的。

还不如这次点破,配合轻舟小姐演出戏,让老爷看看太太的打算,这样也省得我和老爷担心。

老爷,我这都是为了孩子。虽然手段卑鄙,还欺瞒了您,却也是事出有因,求老爷原谅,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让老爷这么生气!”

一番表白,合情合理。

顾圭璋对四姨太那点不满,全部烟消云散。

他原本就是个没长性的人,这会儿哪里还记得秦筝筝挑拨的那些话?

“做得好!为母则强,你是个没心机的人,为了孩子也是拼命,我知道你的诚心。”顾圭璋还有点感动。

于是,过错都是秦筝筝一个人的了。

秦筝筝既想害顾圭璋的小妾,又想害顾圭璋的两个孩子——顾轻舟和肚子里还没有出世的。

这等祸害,顾圭璋是不能再忍了!

他要休妻!

秦筝筝可以滚了,他对顾圭璋毫无用处。

当然,秦筝筝的孩子们还是要留在顾家的。

安抚了四姨太一番,顾圭璋回到书房,开始些“休书”。

说是休书,现在换了个名字,叫“离婚书”。

政府没有离婚书的范本,所以离婚书和结婚书一样,都是靠自己写,写了之后拿去市政厅盖章,从此就可以将秦筝筝逐出家门。

对于秦筝筝,顾圭璋已经绝望透顶,他再也不想给她机会了。

将离婚书写好,顾圭璋又犹豫了下。

离婚到底不光彩,会不会影响军政府对他的看法?

若是军政府也觉得顾家丢人现眼,那么会不会影响司慕和顾轻舟的婚事?

没了这门婚事,顾圭璋就会失去现在的尊贵,他很舍不得。

他没有立刻去闹离婚,而是先将离婚书放在手边,略微等了几天,他想再考虑考虑。

这份离婚书,被顾缃偷看到了。

顾缃到书房求情时,顾圭璋去了四姨太的房间,书房空无一人,离婚书就摆在面前。

顾缃读完,吓得花容失色。

趁着深夜,顾缃等佣人都睡了,就偷偷摸摸去了地下室。

仲夏的地下室,凉爽宜人,比楼上还舒服,就是灰尘太大了,而且有老鼠和蟑螂,吱吱呀呀的很可怕。

顾缃强忍着害怕,到了秦筝筝跟前:“姆妈,怎么办啊姆妈,阿爸要和你离婚,将你从顾家赶出去!”

秦筝筝饿了一整天,提心吊胆。

她这一整天,都在想为何这次的计划又失败了,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卖菜的为什么要出卖她!

毕竟,她是承诺给卖菜的孩子医药钱,难道他不要钱了吗?

她想的头疼时,顾缃告诉她,顾圭璋不会打她了,而是直接将她赶出去。

秦筝筝也慌了。

慌了片刻,心下一片寂静,秦筝筝道:“缃缃,我房间的第二排抽屉,里面有个暗格,暗格里有一对银手镯,你拿去给四姨太,让她帮我求情。”

现在这个家里,只有四姨太能求情了。

顾缃哭了:“姆妈,四姨太很贪婪,一对银手镯收买不了她,她不会帮您的。”

“你照我的话去做,她会答应的!”秦筝筝道,“缃缃,你姆妈绝不会这么倒下!”

正文 正文_第114章狐狸的洞很深

秦筝筝被关起来,楼下也安静了。最新最快更新

顾轻舟坐在窗前,她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漆黑中,她的眼睛更加明亮。

远处灯火葳蕤,入夜的岳城到处灯火闪烁,宛如白昼。

这是个不夜城。

风从半推的窗口潜入,浅色窗帘摇曳。

“顾圭璋应该会赶走秦筝筝。只要秦筝筝被抛弃,我也就算给我母亲报了仇。等秦筝筝离开顾家,她就是死路一条。”顾轻舟暗想。

秦筝筝离开之后,顾轻舟可以叫人绑架她。

顾轻舟不会杀她,但是她需要口供。如果可以,顾轻舟会严刑逼供。

有了口供,顾轻舟要将秦筝筝送到法庭,让全岳城的都知道,她当初是如何害死顾轻舟的母亲的。

顾轻舟要让秦筝筝死后也臭名昭著。

当然,顾圭璋将来也是这样的下场。

要不是这样,顾轻舟就在下手了,随便用点药毒死他们,是很容易的。

只是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顾轻舟不仅想要家产,她也要秦筝筝和顾圭璋遗臭万年。

“司督军不喜欢孩子不孝,只有秦筝筝被休,司督军知晓她犯错了,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手。”

秦筝筝一定不知道,为何卖菜的黄五会出卖她。

“九爷办事,果然利落。”

顾轻舟托了锡九,让他去找到当初送葡萄的人。

因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送菜的。

秦筝筝做沙拉,屡次强调用薄荷叶,而顾轻舟就是学中医的,她能随意就能猜到什么中草药像薄荷叶。

牛膝叶就很像。

而牛膝叶,就是中医脉案中堕胎药的主药。

秦筝筝提起顾轻舟的医术,只是想告诉顾圭璋,顾轻舟知晓牛膝叶的作用,她不是无心害四姨太的。

等四姨太出事,顾轻舟就是有预谋的害命。最新最快更新

可秦筝筝自己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她觉得顾轻舟只是个乡下孩子,有点小聪明罢了。

医术,这顾轻舟如何真的会?

显然,她又失算了。

黄五受命送牛膝叶来,顾轻舟还以为他只是丧心病狂要要钱,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儿子生病了,需要医药费。

锡九派人将黄五的儿子接到了德国教会医院。

这是给黄五的儿子治病,也是拿住人质。

黄五就配合着,将秦筝筝卖了。

这几天,黄五的儿子病情已经稳定了,黄五心情很好,更是会帮顾轻舟的。

“秦筝筝没有学过中医,却对堕胎药这么熟悉,看来她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顾轻舟心想。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滑过胎的。

顾圭璋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何她们会滑胎吗?

“不过,二姨太和三姨太落胎的时候,顾维顾缨姊妹还小,那时候身边有小孩子,顾圭璋也不在乎。”

可现在不同了。

四姨太怀孕的时候,家里的孩子都大了,而顾圭璋无疑更喜欢小些的孩子,而且他爱四姨太。

这是另外两位姨太太比不了的。

顾轻舟默默想着心事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是顾缃下楼去了。

顾轻舟趴在门后,仔细听了片刻。

“顾缃下楼了,估计会替秦筝筝传信。”顾轻舟心想。

她是很想这次拿下秦筝筝的。

可万一起了反复,顾轻舟也不怕,她是放了长线的,秦筝筝这条鱼,迟早要打捞上来。

顾轻舟不急。

第二天,等顾圭璋去了衙门,确定离婚书还在他的书房,没有拿去市政厅的时候,顾缃去找了四姨太。

“四姨太,这个给你,你知道怎么做!”顾缃道,“若是我姆妈被休弃,你知道后果的!”

四姨太接到银镯子,却浑身发抖。

顾缃不知道缘故,她只是重复秦筝筝的话,她也好奇四姨太怕什么。

片刻之后,四姨太上楼找顾轻舟。

她一脸的泪。

“轻舟小姐,您看看这个。”四姨太将一对很小巧的银手镯,递给顾轻舟看。

这是小孩子带的。

在乡下,小孩子洗三的时候,长辈都送这么一对银手镯。

银器避邪,小孩子眼睛干净,容易招惹邪祟,戴一对银手镯保佑平安。

“这是?”顾轻舟隐约明白了什么。

“我在乡下有个女儿,今年一岁半了!”四姨太哭着道。

四姨太贪婪狡猾,但她也是个很好的母亲。

若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她是不会到城里来的。

她到城里,其实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她希望将来给顾圭璋生了儿子之后,顾圭璋能把她女儿接过来。

她的女儿,不能在乡下长大,跟她一样没出息。

“这是她的银手镯,是我亲自去打的,洗三的时候给她戴上的。”四姨太哭着道,“她不见了,被太太掳走了。轻舟小姐,若是我不替太太求情,我可能就见不到她了。”

四姨太觉得辜负了顾轻舟。

她们筹划,顾轻舟也是寄希望这次能彻底扳倒秦筝筝。

现在,四姨太这边却起了反复。

“对不起,轻舟小姐!”四姨太哭道。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知晓任何的富贵都比不上母亲的陪伴,所以她不敬重四姨太离开女儿的决定。

但是,她也不会为了自己报仇,牺牲四姨太的孩子。

“我是有点失望,但是孩子要紧。”顾轻舟道。

顾轻舟并不着急。

秦筝筝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顾轻舟不相信她能心平气和。

等下次秦筝筝再出手的时候,顾轻舟就可以一击而毙之。

“况且,哪怕我不同意,你还是会跟老爷求情的,对吧?”顾轻舟道,“那就去吧,以后自己当心点。”

“轻舟小姐,我对不住您。”四姨太再三道。

她哭得顾轻舟有点心软。

顾轻舟没有再说什么。

“秦筝筝的底牌,到现在还没有打完。”顾轻舟想。

到底是老狐狸,她的洞深得很。

这么大的打击,都没能彻底打败她,顾轻舟反而好笑。

果然,等顾圭璋回来,四姨太就去求情了。

她能事先告诉顾轻舟,没有让顾轻舟措手不及,已经是尽最大的可能尊重顾轻舟了,顾轻舟不怪她。

再说,这次也不是完全没效果,至少秦筝筝不会再管家了,顾圭璋哪怕不休她,也是碍于流言蜚语,对秦筝筝是再也没信任了。

秦筝筝受到了重创。

她和顾圭璋,也要反目成仇。

让秦筝筝留在家里,她和顾圭璋敌对,也许对顾轻舟更好。

顾轻舟笑了笑,她想通了。

四姨太的求情,也是说:“老爷,您这样的名门世家,休弃正妻到底不光彩。我不想老爷为了我,受半点委屈!”

她的话,正中了顾圭璋的心思。

顾圭璋也担心外人瞧不起他。

一个男人连内宅也管不好,闹到离婚的地步,是很丢人现眼的。

“不能就这么放过她!”顾圭璋冷哼。

虽然生气,还是将秦筝筝放了出来。

秦筝筝重获了自由。

顾圭璋不想她住在家里,就将她赶去了别馆。

这次,秦筝筝没有挣扎,很痛快的就搬到了别馆。

顾缃和顾缨、顾绍去陪她住了一晚上。

顾公馆则由二姨太重新当家。

二姨太,又被称为“二太太”了,跟儿戏一样。

“太太搬到了别馆,家里总算清净了。”三姨太叹了口气,跟顾轻舟道,“我还以为老爷要打死太太。不过也不错,至少太太是走了。”

“她很快会回来的。”顾轻舟笑道,“她费尽心思,甚至威胁四姨太,不是为了住别馆的。”

“四姨太还帮她求情啊?”三姨太道,“四姨太是疯了吗?”

三姨太不知内幕,只知道四姨太求情,却不知为何。

“这次,她应该不需要四姨太。”顾轻舟笑道,“别馆在老城区,那边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回来的。”

三姨太则好奇:“这怎么回来啊?”

“你等着看吧。”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的预言,向来是不会差的。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顾轻舟已经摸透了秦筝筝的性格。

顾缃和顾缨送母亲到别馆,看到别馆的墙壁一层斑驳,泥灰一碰就掉,别说地毯了,就是地板也没有。

屋子里很暗,老式的窗户矮小狭窄,重新换了新的玻璃,却也是灰蒙蒙的。

别馆只楼上楼下,木制的楼梯也是残破不堪。

顾缃穿着高跟鞋,踩上去,一下子就踩空了一块,吓得大哭大叫。

“姆妈,这地方哪里是人住的啊?”顾缃哭道,“这楼也上不了。”

秦筝筝安抚她们姊妹,道:“不妨事,姆妈有主意,你们住一晚就回去,姆妈不会超三天,肯定能回家。”

顾缃和顾缨是相信母亲的。

只有顾绍不说话。

“当年,缃缃和阿绍就是在这里出生的。”秦筝筝道,“我那时候那么惨,都能扳倒孙绮罗,成为正妻,何况现在只是被一个小妾算计?”

秦筝筝冷笑。

“姆妈,您有什么主意?”顾缃问。

秦筝筝没说,只是让顾缃和顾缨把身上戴的首饰都留下来。

第二天,秦筝筝就把孩子们都赶回去了。

孩子们不想走。

“听话,姆妈再过几天就回家,你们放宽心。”秦筝筝道。

这个时候的秦筝筝,已经有了主意。

她的主意,一定会让她顺利回到顾公馆的。

正文 正文_第115章要不要戴绿帽子

顾轻舟跟三姨太预言,秦筝筝一定会搬回来的。

她不介意秦筝筝搬回来,这样秦筝筝才能更快和顾圭璋反目成仇。

三姨太将信将疑,她不知道秦筝筝会用什么方法。

“除了四姨太求情,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太太回来。”三姨太道,“轻舟,你能想到吗?”

顾轻舟笑了下,道:“如果是我,方法有很多啊。不过,太太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三姨太道:“你不知道?太太几乎被你牵着鼻子走,你能不知道吗?”

顾轻舟笑,不言语。

“轻舟,你快告诉我,如果你是的话,你怎么回来?”三姨太磨着顾轻舟,非要顾轻舟说给她听。

顾轻舟笑道:“你又不会被赶出去,若是你被赶出去了,我就告诉你方法。”

三姨太就挠她的痒,说她太坏了。

顾轻舟笑着躲,没躲开,被三姨太挠得笑歪在床上。

秦筝筝搬出去的第二天,顾绍兄妹回来了。

顾绍一回来,就站到了阳台上。

顾轻舟看到了他。

顾绍站在阳台上,缓缓点燃了一根雪茄。

雪茄的清香飘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已经是夏天了,大家都放假在家,屋子里闷热,顾轻舟一般不锁阳台的门。

看到顾绍抽烟,顾轻舟微愣。

顾绍是个很乖的男孩子,他才十七岁,从来没有抽过烟。

他双手聚拢着白梗火柴,那点橘黄色的光芒,在他纤瘦白皙的指缝间跳跃,雪茄就冒了白雾似的青烟。

一口雪茄吸入肺里,顾绍呛得直咳嗽,眼泪熏了下来。

顾轻舟上前,那根雪茄就落入她雪白色的小手里。

“不要抽烟,小孩子抽烟不好。”顾轻舟蹙眉道。

顾绍撇过脸,不知是被烟熏了,还是心里痛苦,他默默流眼泪。

顾轻舟心中就似被什么利器划过,有点闷闷的疼。

她心疼顾绍。

顾绍跟秦筝筝不同,他从来没有害人之念,他善良得连蚂蚁都不会碾死,却也因为母亲而狼狈不堪。

“我不是小孩子!”良久,顾绍将眼泪抹去,转身来抢顾轻舟手里的雪茄。

顾轻舟不给他,丢在地上碾碎。

“阿哥,你不要难过,阿爸这几天生气,过几天就好了,他还是会接太太回来的。”顾轻舟安抚他。

顾绍却痛苦的摇摇头:“我不想她回来!”

顾轻舟微讶。

她终于明白顾绍痛苦什么了。

一时间,她更可怜顾绍。

“我是不是很不孝?”顾绍转头看顾轻舟,他的眼睛被泪水洗过,似墨色的宝石,璀璨明亮。

顾轻舟近距离打量他,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湿漉漉的,看上去不染尘埃。

他真干净!

他的脸是干净的,心是干净的,他的世界也是干净的!

顾轻舟突然很向往他的纯洁。

若是顾轻舟没有仇恨附身,她也会像顾绍这样,清纯得像一块无瑕的美玉吧?

“不是的,你肯定有自己的考虑。”顾轻舟道,“你为何不想太太回来?”

“她回来了,又要害人!”顾绍道,眼泪猛然就涌上来,“她不会甘心的。若是留在别馆,心平气和养些日子,也许她会少些戾气。舟舟,我不想我的姆妈是这样的人!”

他狼狈不堪的对顾轻舟面前哭。

他知晓秦筝筝的罪孽,而他明白,秦筝筝是会回来的。

和顾缃、顾缨不同,他不想自己的母亲越陷越深。

顾家这潭淤泥里,竟生出了顾绍如此纯洁的荷,他才是真正出淤泥而不染。

“长辈的事,我们做不了主。”顾轻舟道。

顾绍低垂了脑袋,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有淡墨色的光晕,他低低道:“舟舟,你肯定很讨厌我姆妈,也很讨厌我。”

顾轻舟叹了口气。

顾轻舟恨秦筝筝、恨顾圭璋,但她不讨厌顾绍。

这种感情真奇怪。

“阿哥,我不讨厌你。”顾轻舟道,“我只不讨厌你!”

她的坦诚,反而让顾绍松了口气。

两个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默默沐浴着暖阳,都不想说话。

时间飞逝,又过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别馆唯一的下人就来到顾公馆,说:“太太去了警备厅!”

顾圭璋吓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吃惊。

佣人说:“昨晚有人闯到别馆,把太太屋子里的东西都抢了,还撕开了太太的衣裳,差点糟蹋了太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顾圭璋立马就生出把秦筝筝接回来的念头。顾圭璋虽然恨她,却更不想被劫匪带绿帽子。

别馆不安全!

戴顶绿帽子,比休妻更丢人现眼!

没办法了,别馆不能住。

顾圭璋放下了碗筷,去了趟警备厅,将秦筝筝接回来。

秦筝筝吓坏了,看到顾圭璋就直哭,哭得肝肠寸断。

顾圭璋烦躁,将她接回了顾公馆。

顾绍不言语。

他母亲用这种方法回来,顾绍心中痛苦,他既瞧不起她的拙劣,又不想她回来再害人。

而顾缃和顾缨则高兴极了,纷纷觉得母亲真有本事。

“姆妈,这等良策也只有您能想到!”顾缨几乎要哭了,“您不在家,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顾缃则道:“姆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敢自己涉险,姆妈好胆魄。”

两个女儿高兴坏了。

二姨太和三姨太很吃惊,她们是真没想到,秦筝筝能出这种馊招。

“她太阴险。”三姨太道。

秦筝筝以为,自己回来,顾轻舟会恼怒。

不成想,顾轻舟笑盈盈的,说:“太太,欢迎您回来。您不回来,这个家还真不成样子呢!”

顾圭璋顿时觉得顾轻舟大度、善良,比这屋子里所有的女人都要强。

他满意点点头。

秦筝筝只是笑,也只能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这次回来,顾圭璋就公开对顾公馆所有的家人和佣人道:“以后,顾公馆只有一位太太,就是二太太!”

既不离婚,对内却也不再承认秦筝筝“太太”的身份。

佣人们很尴尬,不知该怎么称呼秦筝筝。

顾圭璋也没说秦筝筝是姨太太啊!

留下这席话,顾圭璋就走了,任由顾公馆的女人们大眼瞪小眼。

不过,四姨太却是远离了秦筝筝,不敢再靠近她。

四姨太向秦筝筝讨要她女儿:“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你乖乖听话,孩子我会给你的!”秦筝筝道,“否则,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四姨太从乡下出来的时候,是把女儿托付给了人,她当时藏得很好。

不成想,秦筝筝竟然暗中派人去找了,而且还找到了。

现在,孩子落在了秦筝筝手里,四姨太腹背受敌。

四姨太没办法了,再次去找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能不能想个办法,替我把孩子要回来?”

“我没有办法了。”顾轻舟道,“四姨太,您可别忘了,我是帮过你一次的。你没有感激我,反而帮太太求情,背叛了我。”

“是我错了,轻舟小姐,我求求你。”四姨太哭道。

顾轻舟眼珠子微转,道:“你不要着急,太太暂时不敢害你的孩子。等我慢慢想个法儿,再帮你。”

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暂时先稳住四姨太。

说心里话,顾轻舟不太信任四姨太。

四姨太还没有定性,至少在顾轻舟心中,她是个不稳定的人。

四姨太能操控顾圭璋,将来可能就是顾轻舟的敌人。

顾轻舟同样需要了解四姨太。

“好,谢谢轻舟小姐!”四姨太还是从顾轻舟的话里,听出了几缕渺茫的希望,她心中就好似有了依靠。

经过这件事,顾家彻底不伦不类了。

正好又是假期,顾轻舟需得天天在家,也是烦躁。

不过,司行霈最近没找她,让她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司行霈好像又去了营地,估计要半个月才回来。

家里气氛不佳,天气又热,顾轻舟和顾绍都提不起精神。

后来,是顾绍弄了两张评弹的票,请顾轻舟去听评弹。

顾轻舟就去了。

听完评弹,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西下,将岳城披上了一件锦绣外衣,到处绚丽璀璨。

“方才在戏院里,你老实盯着一个人看,是为何?”顾绍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

她没好意思说,她看到了霍钺。

难以置信,堂堂青帮龙头,也混在人群里听评弹。

他的桌子,正好在顾轻舟的斜对面。

顾轻舟的余光,能感受到他在看她。可当她抬眸望过去的时候,霍钺的视线又是模糊的,根本没落在她身上。

顾轻舟没敢上前打招呼,怕旁人也认出他来。

听闻霍钺身边也不安全,时常有人想杀他,顾轻舟更是不敢暴露他。

“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他那件长衫很好看。”顾轻舟笑道,“现在人穿长衫的不多,穿得好看的更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巧路过一家裁缝店。

裁缝店还没有关门上板,而是点了明亮的电灯。

“我也去做一身长衫,好吗?”顾绍笑道。

他难得有兴致。

“好啊。”顾轻舟笑道,“我从未见过你穿长衫呢。”

他们兄妹俩说着话,就进了裁缝铺子。

顾轻舟也没有注意到,街角停靠在一辆汽车,司行霈正透过车窗的玻璃,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敛。

正文 正文_第116章舟舟很甜

岳城黄昏,华灯初上。街上的路上鳞次栉比亮起,橘黄色的灯火朦胧。

司行霈今天回城,有司机开车,有副官相随,他悠闲坐在后座,默默想着心思。

心思并不在大事上,而是在他的小女人身上。

他刚从珠宝行回来,裤子口袋里有个小绒布匣子。

那匣子里,装着一支璀璨昂贵、坚硬无摧的钻石戒指。

这是上次定制的。

那间珠宝行是霍钺的生意,所以对司少帅定制的钻石戒指,格外慎重。

做好之后,霍钺还拿去看了看。

“我要认一下,以后戴在哪个女人手上,就知道哪个女人是你司行霈的。”霍钺开玩笑道。

司行霈心中倒是一暖,道:“那你记得住吗?”

“这么大的钻戒,能记不住吗?”霍钺道。

“那就记好了,以后我的女人,会比整个岳城所有人都闪耀。”司行霈一脸骄傲。

霍钺摇摇头,说他吹牛。

司行霈一点也不吹牛,他的轻舟就是比所有人都好。

而后,他去了趟市政厅,霍钺说去听评弹,两人就分开了。

从市政厅回来,司行霈准备去顾公馆爬墙,然后就遇到从戏院出来的顾轻舟。

司行霈有点意外。

顾轻舟和她哥哥进了裁缝铺子。

“她想做衣裳了吗?”司行霈推开车门,带着一名携枪的副官,进了裁缝铺子。

顾轻舟和顾绍在左间,司行霈进了右间。

小伙计见他一袭戎装,就知道是军政府的官员,又害怕又恭敬迎接他:“军爷,您想要看看什么衣裳?”

司行霈不答。

他眸光锋利,静静看了眼这小伙计。

裁缝铺子的灯火明亮,这一眼锋芒毕现,小伙计吓得闭了嘴。

副官给了小伙计一块钱,道:“出去忙吧,这里暂时不用招待。

一块钱的打赏,这是非常豪阔的,小伙计点头如捣蒜,退出了右间。

司行霈拉过椅子静坐,默默听隔壁的声音。

“石青色的好看,沉稳些。”这是顾轻舟的声音,轻柔娇媚。

她喜欢男人穿得沉稳?

司行霈回想一下,他的衣裳都挺沉稳的。

他唇角微动,他的轻舟很可爱。

“小姐,现在做长衫的,宝蓝色和鸦青色更好看。”裁剪介绍料子,“素面杭稠是上等货。”

顾轻舟却很固执道:“我仍是觉得石青色的好看。”

那裁缝笑道:“石青色的太老气了些,上了年纪的男人穿好看,这位少爷年纪青,面皮又白,宝蓝色最好。”

顾绍道:“就石青色吧,我也喜欢石青色。”

自然是轻舟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了。

裁缝无奈叹了口气。

司行霈明眸微敛,心想:“原来我的轻舟喜欢男人穿石青色的长袍。”

那边,说话的声音没有间断。

顾绍不知说什么,引得顾轻舟低笑。

她的笑声很柔婉清脆,像屋檐下春风拂过,那铃铛叮铃铃的般。

她很少在司行霈面前这样笑。

而后,裁缝拿了件成品给顾绍试穿。

穿上之后,越发显得顾绍鬓角鸦青、脸色白皙。他年纪小,唇红齿白的很漂亮,又有气度。

“阿哥,你穿这长衫真好看,像个教员!”顾轻舟感叹道,“阿哥真俊俏。”

顾绍的脸微红。

半晌,顾绍才笑道:“轻舟,你喜欢教员吗?”

“当然啦,教员多好啊,斯文儒雅,说话也慢声细语的,关键是有文化、有涵养,脾气还好!”顾轻舟道。

她说完,自己就笑了。

顾绍也笑了:“教员是很好。”

顾轻舟使劲点头。

成品试好了,裁缝给顾绍量尺寸,小伙计就带着顾轻舟,选选其他的料子。最新最快更新

顾轻舟出来逛,也到了右间。

右间好像有人,可小伙计说右间有块月白色蝴蝶穿花的料子很好看,顾轻舟就跟着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两个人。

司行霈倒坐在椅子上,低垂了脑袋,不知想什么。

顾轻舟倏然腿软。

她下意识想跑,司行霈快速起身,提起了她的后领,将她拽了回来。

自从上次跳舞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不见面的时候,顾轻舟都快忘了,她是半条腿深陷在泥潭里的人。

“啊!”顾轻舟发出短促又轻微的惊呼。

司行霈的面容阴沉,在灯火下阴晴莫辩。

“轻舟,多少日子没见我了?”司行霈将顾轻舟抱在腿上,依旧坐回了椅子上,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缓缓抚摸她的脸。

他的手掌布满了薄茧,酥酥麻麻的触感,从顾轻舟的面颊荡开,一直延伸到尾巴骨。

她打了个寒颤。

倒是副官知趣,早已出去,甚至关上了右间的门。

门缝里,有薄光透出来。

司行霈的手掌,缓缓摩挲着顾轻舟的面颊,而后是她柔嫩的唇、纤柔的下颌,以及修长的颈。

他的手,缓缓再往下

顾轻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无耻,这是店里!”

她眼中有恼怒,也有恐惧,又是璀璨明眸,对司行霈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韵。

他爱极了她这眼神,像只猫儿!

“轻舟,多久没见我?”他追问。

他不问她跟谁出来玩,也不问她做什么,可见跟踪她多时了。

他只问她,多久不见了。

多久?

顾轻舟忘记了。

最近家里那么多事,她应付秦筝筝,疲倦不堪,哪有心思记得上次碰面的日子?

她说不出来。

“再想想。”他的声音轻柔,可这般和睦温柔,就不是司行霈了。

他轻柔的嗓音里,带着蚀骨的恨意,想要把顾轻舟吃干抹净。

顾轻舟能听得出来,她着急想要避开他。

“我想不起来!”她老实道。

司行霈搂住她腰的手,越发紧了,像是要将她这盈盈一握的纤腰折断。

盛夏的衣裳单薄,他能闻到顾轻舟身上的香味——是沐浴品的玫瑰清香,味道带着微苦的清冽。

他很喜欢。

他凑上来,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往后躲,同时愤怒道:“你不要闹,大庭广众之下!”

司行霈却笑了下。

那边,裁缝已经帮顾绍量好了尺寸,他出来时却不见了顾轻舟,唯有原本敞开的右间大门,已经关上了。

在门口,站着一个穿军装的副官,像一樽威武的门神。

顾绍心中微急,喊了句:“舟舟!”

说罢,他就要往右间冲。

副官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了出去,丢在裁缝铺子门口。

天已经黑了,铺子门口的梧桐树,投下了浓密的阴影。

副官站在门口,对顾绍道:“顾少,少帅和顾小姐在里面说话,顾小姐今晚不回顾公馆,劳烦您先回去。”

顾绍愕然:“哪个少帅?”

同时,他高声喊,“舟舟?”

副官的手,轻轻放在腰间的枪上,重复道:“顾少请回,莫要在此喧哗!”

顾少吓一跳。

在里面的顾轻舟,能听到他的声音,却没有回答他。

顾绍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不是他的妹婿吗,为何这般没有礼貌?

而这般强悍的,顾绍就想起那天在舞厅打伤他的少帅——司家的大少爷司行霈,并非顾轻舟的未婚夫。

顾绍不敢想,他总感觉舟舟惹了大麻烦。

他也没有太过于喧哗,自己回去了。

他可以说,舟舟去了司公馆。

顾绍走远时候,顾轻舟发现自己后背一层薄汗。

司行霈微笑,问她:“这么怕被人看到?”

顾轻舟瞪他。

她瞪圆了眼睛时,他倏然吻住了她的唇,吻得很深。

他按住了她的头,让她紧紧贴在他的面容上。

顾轻舟透不过来气。

她使劲挣扎,那青稠般的长发乱飞,在灯光之下似流瀑。

顾轻舟快要断气的时候,司行霈松开了她的唇。

“舟舟很甜。”司行霈学顾绍的称呼。

顾轻舟却感觉浑身恶寒:“你不要叫我舟舟!”

司行霈也不喜欢,因为顾绍叫过了,他再叫,怎么都感觉是别人吃剩下的,他叫她轻舟。

“多少日子没见过我?”他深究不放。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盘算着,离开她多久了。

一日日都记在心上。

她呢?

她记得多久没见他了吗?

司行霈心中不平,怎么也要找补回来,顾轻舟快要哭了:“混账,我不记得了!”

他又吻她。

这次是轻轻的,带着几分失望,甚至有点难过。

司行霈从右间出来,喊了瑟瑟发抖的老裁缝和小伙计,给他也缝制一身长衫。

“我小时候穿过长衫,现如今很多年没见过了,觉得麻烦。”司行霈道,“若是遇到了刺杀,长衫跑起来不方便。不过,我也可以试试。”

他对老裁缝道,“拿件石青色的素面杭州给我试试。”

司行霈身材高大,比岳城很多男人都要高,老裁缝找了半晌,手颤颤巍巍的找出一套,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让老裁缝和小伙计出去,将衣裳丢给顾轻舟:“替我更衣。”

“我不要!”

“你试试?”司行霈微笑,“轻舟,我今天不开心。”

他的笑容在灯火之下,的确有点阴森。

顾轻舟不知自己到底是揣着怎样的屈辱,开始替他解开军装的皮带。

她的小手嫩白,第一次解男人军装的皮带,她并不熟练,差点打紧了。

司行霈屏住了呼吸。

正文 正文_第117章钻戒

顾轻舟从来没伺候过人,她笨拙的解他军装上的皮带,司行霈倏然就想压倒她。

女人为男人宽衣,这般笨手笨脚,十分诱人。

司行霈顿时就想远了。

好在他忍住了。

解下皮带,顾轻舟踮起脚尖解他军装最上面的扣子。

司行霈个子很高,顾轻舟垫脚累得面红耳赤,心里恨得紧。

好在司行霈弯腰了。

他弯下腰,让她顺利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就听到她在抱怨:“你自己脱明明更方便!”

“有空抱怨,是不是要我堵住你的嘴?”他笑。

司行霈说的堵住,和顾轻舟想的堵住,肯定不是一个意思,但顾轻舟想得更猥琐恶心,她一阵恶寒,低声骂了句变态!

司行霈搂住她的腰笑:“我又怎么变态?我这样疼你。”

睁眼说瞎话。

顾轻舟将满心的郁结都压下,顺便替他脱了军装,然后换上了长衫。

成品的长衫,很凑巧的是正合他的身量。

司行霈的五官格外俊朗,常年从军的他,身材更是好,肩膀平稳开阔,蜂腰长腿,穿军装是军人的威严,穿长衫又有遗少的矜贵。

这套长衫穿在他身上,气质远胜过顾绍,甚至比霍钺穿都好看。

顾轻舟心想:“这个人真讨厌,出身比绝大多数的人好,生得又胜过所有人,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不公平!”

她喃喃的腹诽,眼神就放空,静静看着他。

在司行霈看来,这小妮子是看呆了的模样,不免失笑。

他上前,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说我好看,说我真英俊。”

这话有点耳熟。

不就是她说顾绍的吗?

顾轻舟道:“司行霈,你有时候好幼稚!”

司行霈却不依,微恼道:“快说!”

“我不要,很肉麻!”顾轻舟拒绝,她转身要走。

司行霈将她拽回来:“不说?你想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吗?”

“你真英俊。”顾轻舟无奈道。说罢,她几乎要翻白眼。

她的不耐烦,司行霈听得出来,他很不快:“你敢敷衍我?”

他不依不饶的样子,让顾轻舟有点害怕,当即抬起头,很认真看着他,说:“你穿这长衫,真的很英俊。”

不知为何,有股子热浪倏然蓬上了双颊,她的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幸而是在灯下,她气色原本就不错,倒也没有特别明显,只是她自己知道。

“顾轻舟,你太没用!”她暗暗骂自己。

反正她这慎重的态度,司行霈是满意了。

“我的轻舟真有眼光。”他洋洋得意道。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司行霈让裁缝给他量尺寸,准备做五套长衫放着,以后哄顾轻舟开心就穿一套,反正她喜欢。

布料也由顾轻舟选。

“全要石青色的。”司行霈在旁边道,

顾轻舟则觉得不妥,于是选了一套石青色、一套青灰色、一套天水碧色,一套湛蓝色,一套月白色。

“真麻烦。”司行霈说。

选好了,差不多就到了晚上八点。

“我可以回家了吗?”顾轻舟道,“我真的好饿!”

“跟着我,还能让你饿肚子吗?”司行霈道。

司机开了车子,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了城里一家餐馆。

餐馆人不多,等司行霈进来之后,店家就陆续清场,挂起了歇业的牌子,厨师专门给司行霈做菜。

“我喜欢吃岳城的菜,你呢?”司行霈问,“你若是不喜欢,下次请你吃西餐。”

“我吃不惯西餐。”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这一点上看,顾轻舟还是蛮像他的,他很满意。

司行霈的女人,总能打上他的印记。他就是要培养她,让她越发像他,将来谁也抢不走,她只是他的。

他们两个人,店家却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菜色有清淡的,也有肥腻的。

顾轻舟喜欢吃狮子头,又吃不掉一个,司行霈就帮她夹开,剩下半个放在自己的碗里,半个给她。

这一桌子菜,明明是要浪费九成的,他却想跟她分食一个狮子头。

“这些日子放假在家,无聊吗?”司行霈问,“若是无聊,就去跑马场玩,请你的同学朋友一块儿去。”

“天这么热,不想出门。”顾轻舟吃着狮子头,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回答他。

“懒!”司行霈戳她的额头。

司行霈菜吃得少,酒喝得多,洋酒他只喜欢威士忌;而最爱的,莫过于花雕。

他一杯一杯的喝,还倒了半杯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怎么喝花雕,她推回去。

“我不喜欢这个,我喜欢葡萄酒。”顾轻舟道。

店里没有葡萄酒,顾轻舟今天也没打算喝,司行霈便没有坚持。

吃了饭,顾轻舟还是想回家。

想到他去营地半个月,很久没见女人了,这次回来,又不知该怎么折腾她,顾轻舟就浑身发寒。

从餐馆出来,站在门口时,司行霈吩咐司机去开车,顾轻舟瞅准了机会就跑。

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

她跑得很快,平底的布鞋很方便,她专门往黑暗中跑。

司行霈目瞪口呆。

而后,他笑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顾轻舟会这样跑。

他闲庭信步,知道去哪里抓她,一点也不着急。

顾轻舟跑了半晌,出了一身的汗,扭头见四周黑漆漆的,早已没了人影,也没有路灯。

她生怕司行霈追过来,所以两步一回头,猛然却撞上了一个坚持的东西。

定睛一瞧,是司行霈。

她浑身冒冷汗,尖叫了声继续跑,早已被司行霈按在墙壁上。

司行霈几乎要笑死:“你就是这样逃的啊?”

如此简单直接,让司行霈刮目相看。

“蠢不蠢?”他问她。

“我不要去你的别馆,你太坏了,你太恶心了!”她道,挣扎着又要跑。

司行霈按住她,轻轻吻她的唇:“今晚不折腾你,好吗?别跑了小东西,不累吗?”

当然累,顾轻舟都累死了,但还是逃不出司行霈的五指山。

她浑身都是汗。

到了别馆,司行霈就失言了,他一进门就直接将她抱到了浴室里。

浴室里有顾轻舟又骂又叫又哭的声音。

完事之后洗了澡,司行霈又替她擦头发。

他说:“轻舟,你的头发真好看!”

这是真的。

司行霈见过很多长头发的女人,可她们的头发,都没有顾轻舟的好看。

他的轻舟,每一样都是最好的,司行霈越看越喜欢。

顾轻舟则气哼哼的不说话。

“我的轻舟连头发丝都漂亮。”司行霈低低吻了下她的后颈,“任何女人都没有轻舟好看。”

顾轻舟几乎要哭。

他说这些话,顾轻舟感受不到他的赞美,却只知道她逃不开,他还没有厌倦她。

“不想听你说话,你言而无信!”顾轻舟道,“你说好的”

“说好什么?”司行霈追问。

顾轻舟回头,扬手就打在他的胳膊上。

他夸张的惊呼了声,然后就笑着吻她,吻着吻着就滚到了床上,将她压得紧紧的,顾轻舟透不过来气。

“我忍不住。”司行霈低喃,“在轻舟面前,我总像个贪食的。轻舟,你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因为你色,你变态!”顾轻舟道。

“不,因为你从来没有喂饱我。”司行霈轻轻啃她的耳垂。

顾轻舟扬手推他,他又把顾轻舟的手都吻了一遍。

闹好了,司行霈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顾轻舟。

“送给你的礼物。”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想要。

司行霈却非要她打开。

等她真的打开时,那璀璨的钻石映衬着床头灯的光,顾轻舟的眼睛被刺痛,她木然就呆住了。

她的胳膊变得沉重而僵硬,双手托住这只钻戒,她愣愣的,全身都弹动不了。

有一股子温热,缓缓流入心房。

顾轻舟是惊呆了。

她的心头,好似有了种依靠,暖,坚实,亦如这钻戒,是最强大的依靠。

司行霈却在耳边道:“我见你喜欢钻戒,这个送给你。轻舟,我和你都是老派的人,戒指求婚是新派的,我们不讲究这些。这个不是求婚的,你就戴着玩。”

顾轻舟慢慢回神。

拥挤在她心头的热,一点点散去。

而后,凉意铺天盖地涌上来。

凉意像潮水,几乎要淹没了顾轻舟,心尖的热全没了,凉的发疼,宛如这钻石生冷的光,再次刺痛了顾轻舟的眼睛。

她猛然阖上,用力往旁边一丢:“我不喜欢!”

她突然发脾气,司行霈也习以为常。

他的猫就是这样。

他捡起匣子,硬塞到她的手里,顾轻舟却狠狠的,从窗口扔了下去:“我最讨厌钻戒!”

她转身进了洗手间。

她无力依靠着冰凉的大理石洗漱台,双腿发颤,她一点点滑了下去。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从未想过娶她,从来没有!

他一次次将她按在床上,却从未想过给她婚姻。

这世上最绝情的,大概就是司行霈吧?

而看到钻戒的瞬间,顾轻舟误会了。

她没有母亲,父亲狼心狗肺,她像一颗漂泊的种子。

当她看到了钻戒,她以为终于有了可以落地生根的土壤,有个男人会给她一个家,成为她的依靠。

原来不过是一个误会。

正文 正文_第118章不一样的手链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神色如常,修长的羽睫轻覆,她的情绪深敛。最新最快更新

她哭过。

但是,在这次哭之前,被司行霈按住的时候,她就哭了很久,所以眼睛红红的,没什么异样。

她躺下睡觉。

没有逃跑,因为跑不掉,只有杀了司行霈,才有机会逃脱。

司行霈从背后搂住她,搂得很紧。

“轻舟,你喜欢什么首饰?”司行霈问。

不喜欢钻石,那就换别的,反正司少帅有钱。

顾轻舟心中冰凉,声音也是凉的,她毫无情绪。

“我什么首饰也不喜欢。戴首饰俗气,我撑不起来。我喜欢钱。”顾轻舟道,“反正你是把我当伎女的,下次直接给钱好了!”

“不许胡说。”他低声道,然后亲吻她的耳垂,“你不是伎女,你是我的猫!”

顾轻舟心里凉,身上也凉。

一颗心,凉得像石头,她无法起任何的涟漪,任由他抱紧她。

“轻舟,你想嫁给我吗?”司行霈突然问。

顾轻舟发脾气的样子,他是看见了的。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她看到钻戒的时候,虽然僵住,却有点开心。

他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很开心。

顾轻舟哭得的时候,感情是真实的,其他时候,她表情收敛,司行霈猜不透她想什么。

“我不想!”顾轻舟紧紧咬唇,“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变态!”

顾轻舟觉得他很残忍。

他从来没想过娶她,却要问她这种问题!

要她怎么回答?

看着她尴尬难堪,甚至卑微,他很有成就感吗?

他说,你是我养的猫。

顾轻舟,只是他的宠物而已。

她不想再说话了。

今天很累,心情又不好,顾轻舟沉沉睡着了。

司行霈则考虑了良久。

翌日早起时,顾轻舟睁开眼,司行霈已经离开。

她梳洗好了,换了套旗袍。

司行霈的衣柜里,一半都是照顾轻舟尺寸做的旗袍,足有二三十套,挤得满满当当的。

她随意挑了一套,和她昨天那件颜色类似的。

下楼时,朱嫂已经煮好了早饭,回家去了,只有一名副官等着。

副官告诉顾轻舟说:“昨夜码头来了一批军火,少帅连夜去了营地。最近半个月,营地都要实验新式武器,少帅没空回城,让顾小姐万事小心,有何事直接告诉属下。”

“多谢。”顾轻舟道。

她简单吃了点早饭。

副官要送她,顾轻舟不同意,自己乘坐电车,回到了顾公馆。

顾公馆现在是乌烟瘴气。今天一大清早,顾圭璋就陪同四姨太去了医院,听说是去查胎儿是否健康。

这些检查,顾公馆的女人们不太懂,只是暗地里议论四姨太矜贵。

顾轻舟回来,没人留意到。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顾轻舟打开手袋,却发现那只钻戒,司行霈放在了她的手袋里了。

钻石比黄金贵多了,这只钻戒,可能值五根大黄鱼。

“我给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我绝不会收回。”这是司行霈的话,言犹在耳。

钻戒是他定制给顾轻舟的,他既然送了,就不会再收回去。

顾轻舟去了趟银行,将戒指存在保险箱里。

她虽然没有真正被他睡,却也是一整夜和他在一起,这是他开出来的价格,顾轻舟等于把自己卖了。

卖了就卖了,值钱总比廉价。

她值一只钻戒呢,五根大黄鱼,能买很多的房子!

她望着那钻戒,想起她第一眼看到它时的那点温暖,她的眼泪差点涌上来。

而现在,那点温暖就成了她最尴尬的事。

她有什么资格,以为司少帅会向她求婚?

哪怕他说过要帮她退亲,他也从未想过娶她。

关上保险箱,顾轻舟再也没想过那只钻戒。

她甚至想拿去卖了!

只是她暂时没有门路。

从那之后,她又有一段日子没看到司行霈了。

偶然去趟司家,除了老太太,也没见过司家其他人。

到了月底,霍拢静给顾轻舟打电话,说:“明天是我的生辰,我阿哥说邀请你和洛水到家里来玩。”

“好啊。”顾轻舟笑道,“我明日一准去!”

而后,洛水也打电话给顾轻舟,问她:“轻舟,咱们给拢静送什么礼物啊?霍家什么都有。”

“正是什么都有,所以送什么都无所谓啊。”顾轻舟笑道,“你打算送什么?”

“不知道,我们见个面吧,去圣母路的那家咖啡店碰面,可好?”颜洛水道。

顾轻舟颔首。

两人见面,商量送什么礼物。

最终,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觉得,她们来烤个西洋的生辰蛋糕,送给霍拢静。

“你们太小气了!”她们做蛋糕的时候,颜五少在旁边道,“一个蛋糕值多少钱?”

“走开。”颜洛水推他。

“你弄我一身面粉!”颜五少抱怨着走开了,然后站在门口道,“我也要去!”

“拢静没邀请你。”顾轻舟道。

“那我不请自来,岂不是更惊喜?”颜五少道。

“看!”顾轻舟揉了一个面饼,给颜五少瞧。

“看什么?”颜五少不解。

“五哥你的脸皮,比这个面饼还要厚!”顾轻舟笑道。

颜五少气得要打人。

不过,他打不过顾轻舟和颜洛水,落荒而逃,临走的时候说:“明天等我一起去!”

翌日,顾轻舟和颜洛水出发,颜一源非要赖着去。

颜太太道:“带着他去吧,他在家里烦得我头疼。”

到了霍家,才知道霍拢静只请了顾轻舟和颜洛水。

霍家也准备了一些生辰宴席的吃食和酒水。

颜五少的到来,让霍拢静很不自在。

霍钺也在场。

颜五少现在知晓了霍钺的身份,在霍钺面前很拘谨,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宴席很简单,就像是几个朋友围坐一起。

饭后,颜洛水去厨房,教霍拢静煮酸梅汤的时候,颜五少也跟着去了,整个大厅里只剩下霍钺和顾轻舟。

“你喜欢听评弹吗?”霍钺问她,“前几日看到了你。”

“也不是很喜欢,正巧那天没事,跟我阿哥出来逛逛。”顾轻舟笑道。

霍钺就知道,她的男伴是她的哥哥。

顾轻舟想起保险箱的那只钻戒,她憎恨它,故而问霍钺:“霍爷,您的生意里,有珠宝行吗?”

霍钺准备了一条钻石手链,准备送给顾轻舟的,算作上次的答谢。

他还没有送,顾轻舟突然这样问,霍钺微感吃惊,问:“有几家,怎么了?”

“现在钻石戒指,能卖到什么价格?”顾轻舟又问,“是成品。”

钻石戒指的价格,以那枚点缀的钻石来衡量。

就像上次司行霈买走的那只,价值五根大黄鱼。

其他的,可能三四根小黄鱼就能买到了。

“你想买戒指?”霍钺道,“现在比较流行的钻石首饰,是项链、手链和耳钉,戒指多用来求婚的”

顾轻舟的脸却白了下。

是那种惨白,好似听到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你若是喜欢戒指,买宝石的更好。你喜欢红宝石吗?”霍钺安慰她,虽然不知道顾轻舟这个瞬间的惨白是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戒指。”顾轻舟道。

霍钺不解。

“我有只戒指,是家传的,我想卖掉换钱。”顾轻舟道,“可惜没有门路。”

家传的钻石戒指?

霍钺道:“你何时方便,拿过来我瞧瞧,青帮的铺子,不会压你的价。”

顾轻舟点点头,道:“我也不是现在就打算卖,等哪天真的缺钱了再卖。”

“也好。”霍钺笑道。

而后,颜洛水和霍拢静煮了酸梅汤,放了冰块端上来,就打断了顾轻舟和霍钺的话。

霍拢静拿出一个小匣子,送给顾轻舟说:“轻舟,上次你治好了我阿哥的病,这条手链送给你。”

顾轻舟微讶:“怎么还给我礼物啊?”

这条手链,是霍钺买的。

但是霍钺送给顾轻舟,这就有点暧昧,所以他让霍拢静送。

“你救了我哥哥的命,一点小礼物,你收下吧!”霍拢静道。

霍拢静不像其他女孩子,她比较敏感,若是不收,她会觉得顾轻舟不把她当朋友,于是她只得收下了。

颜洛水不嫉妒,她知晓顾轻舟对霍钺的恩情。

她甚至帮顾轻舟戴上。

快到下午的时候,霍钺的姨太太梅英来了,给霍拢静送了生辰礼物。

“阿静,生辰快乐。”姨太太梅英笑道。

梅英身段很好,穿着一件雪色绣繁花盛绽的旗袍,婀娜多姿的进来。

一进门,姨太太梅英的目光,就落在顾轻舟的手链上。

她的表情突然就变了。

顾轻舟不知何意,把手往身后藏了几分。

姨太太也自知失态,收回了眼神,心底却很是震撼。

顾轻舟走后,姨太太对自己的亲信女佣道:“那个顾轻舟,以后不能再让她登门了!”

女佣不解,问:“怎么了,姨太太?”

“那条手链,戴到了她的手上!”姨太太表情阴暗又惊悚,“居然戴到了她的手上!”

女佣仍是不懂,说:“不过是钻石手链,您想要的话,去铺子里拿一条便是了,霍爷对您素来大方的。”

“你不懂,这不一样!”姨太太梅英咬了下唇。

“怎么不一样?”女佣是被姨太太说糊涂了,不解问道。

正文 正文_第119章重金求医

顾轻舟戴上了霍家送的手链,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倒是姨太太担忧了很久。

姨太太说,那条手链不一样,女佣不懂为何不一样。

“我前些日子去老爷房里,见他就是拿着那条手链出神。当时我只当是某位姑娘所赠之物,让他魂牵梦萦的,特意试探他,能否送给我,他不肯。”姨太太道。

姨太太觉得,霍钺很看重这条手链,像是毛头小子送心上人礼物。

有些事,最瞒不过女人的眼睛了。

等她说完,女佣抿唇笑了,没有反驳,心里却觉得姨太太疑神疑鬼了。

“一个手链而已,姨太太防其他女人,跟防贼似的。”

老爷原本就买来送人的,所以姨太太去讨要,他肯定不给,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姨太太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气太骄横了。

女佣没当回事,听姨太太担忧了一阵,没法子感同身受,笑着下去做事了。

梅英姨太太却牢记心上,想方设法阻止顾轻舟到霍家。

“我倒是有个主意,让老爷去了对她的心思。”姨太太心中盘算。

这个主意,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最信任的女佣。

顾轻舟也留意到了梅姨太太的目光,心中起了警惕,心想:“我以后还是少到霍家来,这姨太太疑心病太重了。”

她带着钻石手链,那钻石的光芒映衬着她滢滢的眸子,流光璀璨。

霍钺觉得她好看。

再好看,也是别人的未婚妻——想到这里,霍钺心神收敛。

霍拢静留他们吃晚饭。

饭后,顾轻舟跟颜家的姐弟,去了颜家。

颜太太问他们:“好玩吗?”

“就我们几个人,是挺好玩的,都是自己人,自在。”颜洛水道。

颜洛水不喜欢太热闹。

颜五少则想了想,对颜太太道:“姆妈,我好像爱上了拢静。”

颜太太失笑,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你是见一个爱一个的!那是青帮龙头的妹妹,你可别给你阿爸惹事!”

她怕颜一源去招惹霍拢静。

“怎么惹事?”颜五少不满意,“姆妈,要不你让阿爸派人去求亲呗!”

顾轻舟和颜洛水正在喝水,听闻都呛了下。

“你要死啊!”颜洛水骂她弟弟,“拢静的性格,可过不了你妻妾同室的日子,她别害人家!”

“我是真爱上她了!”颜五少道。

“你爱的人,都能从岳城排到南京去了!”颜洛水道。?

顾轻舟在旁边笑。

当晚,顾轻舟住在颜家,第二天才回去。

天气更热了,顾家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过了几天,顾轻舟听到顾缃在房里大声的说话。

她们的房间临近,顾轻舟听了一会儿,听到顾缃说:“我那时候帮过她多少次,她如此势利眼!”

后来才知道,顾缃一个女同学结婚,算是高嫁,男方比较有钱。女同学请遍了亲戚朋友,连闹过矛盾的都请过,独独没请顾缃。

顾维被退学、离家出走,再也满城风雨,身为长姐的顾缃,名声也不好听。

顾缃的同学不想婚礼上扫兴,索性不跟顾缃来往。

当然,也可能是听说秦筝筝被赶到别馆、差点被强盗糟蹋的事。

圈子就那么大,一点风吹草动都知晓,顾缃因为妹妹和母亲而声名狼藉。

“我一定会嫁得比她好!她婆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户!往前五十年,商人都是贱籍!”顾缃骂道。

秦筝筝让她悄声。

后来就没有听到了。

顾轻舟对顾缃没什么兴趣。

顾缃是典型的草包女,秦筝筝的心机和手腕,她都没学会;倒是那个逃跑了的顾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轻舟很久没想起顾维,直到这天顾缃一闹腾,她倒是有了点兴趣。

“要不要去找找顾维呢?”顾轻舟心想。

托人办事,又要花钱。

顾轻舟没钱。

她想了想,算了,随便顾维去了哪里,不管她将来有什么成就。

转眼就到了七月。

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被阳光晒得奄奄一息,蝉昼夜不歇的嘶鸣,热浪就从树梢的缝隙涌进来,热得心烦气躁。

厨房煮了绿豆汤,仍是解不了这酷暑。

顾轻舟在家里没事,早起时练一会儿钢琴,就是伏在房间里写字。

她身子轻盈,不动的时候,出汗是有限的。

这日,她接到一封信。

封信上的字,是一笔很漂亮的蝇头小楷,出自慕三娘的女儿何微。

顾轻舟有些日子没见何微了。

何微写信给她,说最近又找了个家教,暑假打两份工。

“微微真厉害,这么小就做这么多份工。我要不要也去打工呢?”顾轻舟想。

家教顾轻舟做不了,顾轻舟插班念书,比不上何微扎实,教不了小孩子;而何氏药铺生意惨淡,姑父自己都闲着,更轮不到顾轻舟。

真去做工的话,顾轻舟也没什么擅长的,还会惹得顾圭璋不高兴。

顾圭璋觉得丢人现眼。

信中,何微又说,她父亲在药铺门口煮了甘草汤,免费给路人解暑,赢得了口碑,附近的人都很喜欢他们。

最后,何微在心里邀请顾轻舟去何氏药铺,好像有件事想跟顾轻舟商量。

顾轻舟好笑:“她一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事?”

如此想着,顾轻舟还是去了趟何氏药铺。

她是一大清早就去的。

到何家的时候,何微刚刚起床,准备去她教书的人家上工。

看到顾轻舟,就兴奋抱住了她的腰:“轻舟姐,你好久没来了!”

顾轻舟见她瘦了很多,心疼摸了摸她的胳膊:“你都累瘦了。”

“不值什么。”何微笑道。

何微上工的人家,附近有书局。

顾轻舟可以去书局打发时间,等何微中午结束了,下午一块儿去玩。

“别闹腾你姐姐,也别让你姐姐破费,知道吗?”姑姑在身后叮嘱。

何微说知道了,就拉着顾轻舟走了。

她们先乘坐电车,换了一趟车,到了法租界。

一处红瓦白墙的别墅,隐没在高大的梧桐树后面,深绿浓翠的树叶,投下阴凉的树影。

何微指了一户人家的彩色玻璃窗:“我上午在这家教书,是姊妹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算是启蒙吧,教她们写字,主人家说我的字好。”

“你的字原本就很好啊。”顾轻舟笑道。

何微得意笑了笑,还是小孩子心气。

然后,何微就告诉顾轻舟:“姐,你往前走,拐弯的街对面,就是书局。书局里有茶喝,你先去,回头我结束了去找你。”

“你到底有什么事?”顾轻舟好奇,“先透露一点。”

何微却只是笑,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姐你先别问了。”

顾轻舟无法,叮嘱她好好教书,就先去了对街的书局。

书局不小,门口有两株偌大的梧桐树,树荫遮蔽了浓日,铺子里颇为凉爽,墨香宜人。

顾轻舟买了三本书,又说:“我要在这里等人。”

老板就寻了个里间靠后窗的位置给她,端了一壶绿茶,让她边喝边看。

快到十一点,何微就来了。

“姐,你写信给我,说过你的医术很好,是不是真的?”何微低声问顾轻舟,颇为神秘。

“怎么,你哪里不舒服?”顾轻舟紧张问。

何微摇摇头,道:“我没有。”

顿了下,何微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指了指她用笔圈出来的地方,给顾轻舟看。

顾轻舟看了眼,发现是一条广告。

“重金求医?”顾轻舟最先看到了这几个字。

她慢慢读完,发现是一家珠宝行的老板,便秘多时,痛苦不堪,中医、西医都请过了,疗效甚微。

如今,他愿意出三百块,求一民间偏方,解了他的便秘之苦。

“三百块!”顾轻舟惊叹。

若是小门小户的,三百块都他们一两年的生活费。

的确是重金!

“姐,我想让我阿爸接下,我阿爸说肯定是骗子,还不知藏了什么阴谋,哪有人花如此巨款求医?”何微泄气道,“可万一是真的呢?”

何微想让顾轻舟去拿下这笔钱,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是她前几天看到的。

小孩子心气,就蠢蠢欲动:“姐,你要不要去试试?反正是放假,你在家里也没事,赚些钱不好吗?”

何微小小年纪,已经出来做家教赚钱,补贴家用。

顾轻舟比她大两三岁,岂能不如她?

况且,若对方真的遇到了疑难杂症,自己也能解了他的痛苦,互赢不是么?

“好啊。”顾轻舟笑道,然后又问,“那你干嘛在信里不说,非要我跑一趟?”

何微痴笑了几声。

她很久没见顾轻舟了,有点想念她,同时何微没想到顾轻舟这么痛快答应,所以想当面说服她。

信里先说了,万一她不同意,反而先入为主不太好。

“我是想约你出来玩嘛,整日在家憋得慌。”何微道,“我今天下午的家教,那个小孩子临时吃喜酒去了,正好我有空闲。”

“你又念书,又做家教,会不会很吃力?”顾轻舟问。

“不会的。家家户户不都是这样过日子么?幸好我的字好看,在学校又肯努力,教员帮我写了推荐信,否则我也找不到家教。能找到就很好了,辛苦点不妨事的。”何微道。

顾轻舟很佩服何微。

在何微这样的年纪,都是很虚荣而且懒惰的,她却早早懂得了自立。

“若是成功了,钱分给你一半。”顾轻舟道。

“我不要!”何微道,“那是姐姐你的!”

正文 正文_第120章说服

何微下午没事,那报纸上的重金求医也是四天前登的,时间紧急,顾轻舟决定,下午就找报纸上的地址去看看。?

准备要去了,顾轻舟觉得自己应该拿样东西。

“快要吃午饭了,我请你吃西餐好吗?”顾轻舟道,“病人家里也要吃饭,我们别饭点去打扰。”

何微点点头。

顾轻舟先把何微引到了餐厅,点了餐之后,顾轻舟先吃完,然后又叫了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招待何微。

“微微,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顾轻舟拿着自己的手袋,起身要出去。

“姐,你干嘛去?”何微不解。

“有点小事。”

顾轻舟让她安心等着,顺便去把账结了,然后乘坐黄包车去了趟银行。

她从保险箱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枪——就是那把勃朗宁。

就像姑父猜测的,万一是阴谋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阴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带把枪更安全。”

有只手枪防身,哪怕真的是阴谋诡计,对方见顾轻舟用枪,就知道顾轻舟来头不小,会放过她们的。

这年头,能有枪防身的,多半是军政府或者帮派有关,谁敢惹这两行的人?

这叫威慑力。

枪不仅是武器,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她背后的身份,才叫人胆怯。

将勃朗宁放在手袋里,关好保险,顾轻舟回到了西餐厅。

何微吃完了,正在温习功课,非常的乖巧。

顾轻舟给了侍者两块钱的小费,所以侍者没有赶何微,反而给她加了杯酸梅汤。

“姐,你去哪儿了?”何微看了看手上的表,“快一个钟头了。”

“我回了趟家。”

“啊?”何微吃惊,“跑回家干嘛?”

“回去拿了张药方。”顾轻舟道,“关于便秘的药方。”

何微就略感惊悚看了眼顾轻舟:“姐,你治病还要临时翻药书啊?”

十分怀疑她的医术。

顾轻舟轻轻捏她的脸:“温故而知新嘛!”

还乱用典故!

何微嘴角抽搐了下。

到底吃人嘴短,何微也不好意思太打击顾轻舟,就识趣闭上了嘴巴。

按照报纸上的地方,顾轻舟和何微乘坐黄包车,直接就过去了。

到了地方,只见是一栋还算奢华宽敞的花园洋房,上书“赵公馆”。

远远的,能看到赵公馆的三层乳白色小洋楼。

高大的缠枝大铁门,透过铁栏杆,可以瞧见赵家的花圃。在炎炎烈日之下,花圃里的红白玫瑰奄奄一息,落了满地的碎红,似铺着锦缎。

院子里很干净,独独花坛周围落英缤纷,可见主人家很懂得情调。

顾轻舟敲门。

胖胖的女佣冒着烈日,上前给她们开了门。

瞧见是两个小丫头,都是一副老式斜襟衫、夏布长裙,就以为她们俩是来找工的。

“我们这最近不招佣人,你们旁处看看。”女佣抹了把汗,说罢就要关门。

顾轻舟上前抵住了门,道:“这位阿婶,我们不是来找工的,请问贵府是否有人生病?”

这女佣胖墩墩的,五十来岁,也有两个女儿,和顾轻舟、何微年纪相仿,见这么大的热天,两个孩子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就心生怜悯:“你们是看到了报纸?”

赵公馆登报寻医,这些日子常有人登门,女佣都习以为常了。

顿了下,女佣打开了门,道:“先进来吧,到倒座里说话,外头热。”

女佣就把她们俩引到了下人们聚集的倒座,给她们一把蒲扇,又倒了两杯温水。

何微渴得很,端起来就喝了。

顾轻舟则留了个心眼,水就没喝,只是用蒲扇打了几下风,问:“贵府可是有人生病么?”

胖胖的女佣道:“是啊,是我们家老爷。”

女佣看了眼顾轻舟,问她:“你们是线人,认识神医?”

赵公馆登的消息上说,不仅神医可以登门,若是能引荐神医,也给五块钱的辛苦费,所以这些日子常有人来。

不过,大半是打闲的,没几个人的消息可靠。

“不,我就是大夫。”顾轻舟道,“我是中医。”

女佣愕然看着她。

一个小丫头,说自己是大夫?

其他几个佣人都在做事,听闻停下了手中活计,都看着顾轻舟,然后全笑了。

“小丫头,你才几岁啊?”众佣人道。

顾轻舟也不言语。

引她们进来的女佣,狐惑看了眼顾轻舟,然后道:“这是赵公馆,小姑娘可不能胡闹。快回去吧,否则告诉你们家大人,少不得回去挨打,吃苦头”

说着,就要赶她们走。

她胖胖的,很有力气,顾轻舟和何微被她推了个跄踉。

何微着急了,道:“阿婶,我们真的是来看病的,绝不是胡闹。我姐姐是神医,她什么病都会治。”

这话,也是没什么可信度的。

谁能相信孩子?

顾轻舟的师父慕宗河,看病“望其形,知其病所在”,望闻问切中,望而知病,乃是真正的神医。

顾轻舟从小师从名医,望而诊断,不能像师父那么十分的确诊,却也有六七成的把握。

赵家的下人不相信她们。

顾轻舟和何微是奔着赵家的诊金来的。

既然是赚钱,就不可能轻松,更不能拿乔,要放低身段,顾轻舟就得拿出点能耐来不可。

顾轻舟看了眼这位女佣,知晓对方对她们姊妹俩略有好感,更多是同情,故而顾轻舟问:“阿婶,您贵姓?”

“我姓刘。”

“刘婶,我的确是学过几天中医,看到了贵府登的消息才过来的。若是您不信,我可以给您诊脉?”顾轻舟道。

刘婶仍带着疑窦看顾轻舟,心想这孩子闹什么呢,还是让她死心快走。

她伸出手,给顾轻舟诊脉。

顾轻舟诊断,发现了刘婶有个老毛病,因为天长日久,早已不再留心,这几年也不请医吃药了。

“刘婶,每年开春的时候,您是不是偶然犯头热腹痛?一旦头热腹痛,十指就紫黑,而且针扎一样的疼?”顾轻舟粗略诊脉,就说道。

倒座里倏然一静。

几个佣人都错愕着顾轻舟。

刘婶在赵公馆做了十几年的工,她这个人毛病,别说同为下人,就是主人家都知道。

这病没法子,她患病十几年了,以前也请医吃药过,都没什么效果,后来就随它去,只是发病的时候痛苦不堪,熬过去就好了。

所有的佣人都吃惊看着顾轻舟。

假如这孩子不是刘婶的托儿,那她确有鬼才!

“这这你怎么知道的?”刘婶比所有人都震惊,她哆哆嗦嗦的问,“我这个病,能治吗?”

“当然可以治。”顾轻舟道,“三贴药就可以彻底根除。”

刘婶嘴唇使劲哆嗦:“那那你快给我开个方子!”

“刘婶,您这是伏邪,小半年之内不会发作,至少要等明年开春。贵府主人的病,应该更紧急。”顾轻舟道。

“是是是,我糊涂了。”刘婶急忙道。

下人们也议论纷纷,都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整个岳城藏龙卧虎,老爷的病有救了。

不过,也有下人认定,顾轻舟就是刘婶的托,骗老爷钱的。

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佣人,冷冷瞟了眼顾轻舟,说:“小丫头,你也给我诊诊脉?”

他态度很不好。

刘婶大概也不喜欢这个人,当即冷脸。

顾轻舟道:“您的病很明显,不需要诊脉也知道。您是不是常胃疼,吃多少治胃疼的药都无效?当您饥饿,或者天凉更衣少的时候,疼得更加厉害?”

这男人突然就变了脸。

剩下的佣人,更是惊诧。

若说顾轻舟是刘婶的托,那她不可能也是胡四的托,因为刘婶跟胡四不太和睦!

做工的平常百姓,特别是胡四这么消瘦的,身体肯定会有点小疾病,平素注意保暖,尽量不挨饿,倒也没事。

但是顾轻舟说准了!

“哎哟,这小丫头神!”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佣,沉不住气道,“刘婶,您快给领了她去见太太,老爷的病有救了!”

佣人们也怕赵老爷死了。

赵公馆的主人,从上到下都很客气。佣人们做工,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善待他们,工钱不差,平素从来不打骂,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现在这年头,这等好的主人家,去哪里找?

若老爷死了,太太一个人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大的家业,佣人里会有些人被辞退。

再去找这样的主人家,就很难了。

老爷一死,五成以上的佣人要失业,会丢了饭碗,他们更害怕老爷去世。

一见顾轻舟真有能耐,佣人颇为热切,让刘婶快点带了她去见太太。

刘婶也就不含糊,当即带了顾轻舟,去见太太。

“唉小丫头,我这到底什么病啊?”那个枯瘦的男人胡四也着急,追在后面问。

刘婶赶走他:“是你的病要紧,还是老爷的病要紧?”

胡四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暂时退到了旁边。

何微不会治病,佣人们见她年纪小,又乖巧安静,就重新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着慢慢等。

“阿姐真厉害。”何微心想。

短短几分钟,顾轻舟就说服了佣人,带着她去见主人家。

何微觉得这家主人有福气,能遇到阿姐这样的神医,肯定药到病除!

正文 正文_第121章白虎汤

刘婶带着顾轻舟,去见了赵太太。

赵太太服侍老爷吃了点米粥,此刻正在小憩。

刘婶是家里的老佣人了,做事很有章度,她禀告了赵太太。

“是个女孩子?”赵太太微讶,“多大啊?”

刘婶怕赵太太不愿意见,就道:“太太,您去瞧瞧就知道,您一定要见见她!”

赵太太好奇看了眼刘婶。

刘婶性格稳重,她非要赵太太去见,说明对方有点能耐,至少说服了刘婶。

赵太太知晓是女客,衣裳也没换,就穿了件丝绸睡裙出来见顾轻舟。

赵太太是很典型的江南美人,个子小巧玲珑,略有肉感,反而显得精致和善。已经上了年纪,保养得却不错,眼尾只有细微的纹路,目光明亮清澈。

看到顾轻舟,赵太太无奈回眸看了眼刘婶,不知所以。

“太太,您别看这位小姐年纪小,她的医术是真厉害!”刘婶就把顾轻舟在倒座里的出色表现,说给了赵太太听。

自家的老佣人,刘婶不会撒谎的,赵太太挺信任她。

见刘婶推崇,赵太太心中起了点涟漪。

“你真的会医术吗?”赵太太略感吃惊。

“是。”顾轻舟道。

赵太太又看了眼刘婶。

刘婶道:“太太,方才她是真的诊断,随随便便就看出了我和胡四的病。”

“是什么病,你春天发的黑指甲病吗?”赵太太问。

刘婶这个病,赵太太也知道。

“正是正是。”刘婶急忙道,“您说神奇不神奇?”

赵太太略有所思。

顾轻舟太小了,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像个学生。

她浓浓的刘海盖下来,乌黑明亮的眸子就藏在刘海之下,更显得眸光熠熠,很有精神的模样。

“......你姓什么?”赵太太又问,“师从何人?”

“我姓顾,我的恩师是个乡下野郎中,没什么名气,太太未必知晓。”顾轻舟道。

赵太太略感犹豫。

年纪太小,又非名门之后,得了失心疯的人才会相信她会医术吧?

医术非等闲,不小心会害了性命的。

赵太太的不信任,顾轻舟看得出来,她道:“太太,既然贵府登报求医,可见老爷的病很严重。哪怕是微略的希望,也要试试,不是么?”

这句话,中正赵太太的心思。

对于赵老爷的病,赵家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请个小孩子看病,实在荒唐。

可病倒了赵老爷那个程度,赵太太的心思,已经不能用正常人来衡量。

一些渺茫的希望,外人一看明知不可能的希望,病人家属也要抓住。

这就是为何有的人冒充大夫行骗,骗的手腕很低劣,却照样有人上当。外人不懂,看着好笑,真身临其境的时候,未必就能不上当。

赵太太现在也是这种心思。

她明知道这小姑娘不可能有医术,但人家来了,带着微茫的希望来,赵太太就要试试。

试了,也许会失望;不试,将来会有无尽的后悔。

后悔会逼疯一个人。

况且,赵家是不治好不给钱的,带着顾轻舟去看看赵老爷,也不损害什么。

于是,赵太太拢了拢凉滑的丝绸睡衣,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随我上楼。”

赵太太亲自把顾轻舟领到了二楼的卧室。

赵太太是个很有格调的女子,二楼的卧室乃是意式风格,一张很奢华的大床,铺着绸缎被子。

屋子里有点热,却带着玫瑰的清香。

人生病了,更需要新鲜的空气,赵太太每日都换新的鲜花。

赵老爷阖眼打盹。

赵太太上前,轻轻推醒了他:“老爷,来了位大夫。”

赵老爷小睡了片刻,睡意很浅,赵太太推醒了他。

他睁开眼,赵太太扶他坐起来,他环顾四周,只看到刘婶,和另一个小丫头,并没有看到大夫,就问:“大夫呢?”

赵太太指了指顾轻舟:“老爷,这位就是了。”

赵老爷愕然。

他是个中等身段的男人,不胖不瘦,和他太太一样,他脸上有肉,故而看上去很慈善。

这家的主人,面目都很和善。

他们是生意人,赵家是开珠宝行的,平素与人结善缘。赵先生和赵太太出身都富贵,一直过着很优越的生活。

生活的平安和优越,养成了他们宽容温和的性格。

“你是大夫?”赵老爷好笑,转颐去看他太太,眼眸温柔道,“怎么回事?”

赵太太就把顾轻舟的事,说给赵老爷听。

顾轻舟看了赵家登报的消息,说服了刘婶,刘婶将她引荐给了赵太太。

赵太太将顾轻舟请上楼。

微弱的希望,也胜过没希望!

“哦......”赵老爷意味深长道,“我们是登报求医的,既然你登门了,就没有将你拒之门外的道理,你来诊脉试试看吧。”

赵老爷很大度。

顾轻舟道是。

刘婶将床头的椅子搬过来。

顾轻舟坐下,赵老爷也很配合将手伸出来。

她切脉的时候,格外认真,也不多说话。

顾轻舟生了副很恬柔的面容,而且她眼神镇定自若,沉稳内敛,少了些同龄少女的娇憨活泼,多了几分沉着稳重。

无形中,旁人会信任她。

她认认真真切脉。

切脉之后,她收回了手。

“老爷,太太,医家治病,医缘最重要,诊断在前,结缘在后。”顾轻舟老气横秋道,“这样,我先诊断,若是我说的不对,就当咱们没这个医缘。”

赵老爷略感兴趣。

其他的大夫来了,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检查之前都要把病情仔仔细细问一遍。

顾轻舟却不问,直接说她的诊断。

“若是行骗,也应该派个中老年人来。派个孩子来行骗,是绝无仅有的。”赵老爷很有见识。

他知晓世人对中医的认知,孩子是不会有医术的。

假如有人来行骗,也不会派个十来岁的毛孩子。

谁信呢?

赵老爷就明白,这位顾小姐八成不是行骗的,可能这孩子真有点鬼才。

甘罗十二岁任宰相,才学有时候跟年纪没关系。

“顾小姐请说。”赵老爷道。

顾轻舟点点头,她诊过脉,故而先说脉象:“您的脉象弦长有力,重按甚实,此乃伏气化热。”

不等赵老爷说什么,顾轻舟继续道,“您应该是开春的时候,有过一次风寒,当时发烧了,也没有请医吃药就自己好了。

而后,您就开始排便不畅。特别是到了暮春的时候,病情越发严重,至今差不多三四个月了。

如今,不仅十六七天不能通大便,小便也不畅通,腹胀疼痛。”

她说到这里,赵老爷和赵太太的神色就认真了起来。

假如没有人提前告知的话,这位顾小姐是猜对了的。

她连发病的时间,也说得分毫不差。

“.......您现在之所以登报求名医,乃是因为您的病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您喝药的时候总是会吐,任何药汁都无法入内,而西医吊盐水,反而让您越发难受。您现在是盐水不敢吊了,口服药又喝多少吐多少。”顾轻舟道。

她站在背光的地方,眉眼安静,却如一朵盛绽的白茶,幽香馥郁,叫人魂魄微微一震动。

赵老爷和赵太太彻底震惊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夫!

这未免也太神了!

“西医西药我不太懂,不过中医用过的,应该是承气汤。”顾轻舟又道,“可惜作用不大。”

赵太太回神,快要失态:“顾小姐,你说得分毫不差!我们登报,就是因为饮食和药物都服不进,而吊盐水加剧了老爷的疼痛。”

赵老爷也怔怔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青稠般的黑发,有淡淡的光晕,她好似一樽救苦救难的神像,赵老爷都想顶礼膜拜她。

“顾小姐,老爷的病就劳烦您了!”赵太太一激动,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笑道:“您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叫老爷痛苦的。”

“顾小姐,我这个病要怎么治?”赵老爷问。

“用大剂量的白虎汤。”顾轻舟道。

赵老爷问她:“何为白虎汤?”

“白虎汤是出自医圣的《伤寒论》,用来生津清热,重用生石膏。生石膏乃是大寒之物,可以祛除体内的热邪。”顾轻舟道。

赵老爷和赵太太不太懂,茫然看着她。

顾轻舟就解释说:“您在开春的时候,当时受风寒,却没有真正发作出来,寒邪内附,受困于三焦。

三焦受寒,阻塞了升降。一旦有了阻塞,就会慢慢化热,酿成热邪。热邪烧灼您肠道内的津液,津液干涸,便物无法通畅,成为躁矢。”

顾轻舟又道:“其他的方法,只是让您的体内便物排除,但是您肠道里的津液干涸,下次仍是燥结便秘,治标不治本。

白虎汤重用生石膏,第一是清热,让三焦内附的热邪散去;第二是生津,肠道津液充沛,才能排便。”

她的诊断,取信了赵先生和赵太太。

病人和医者的缘分,就算结成了,他们相信顾轻舟。

于是,顾轻舟开了白虎汤,添了一味鲜茅根,让何微回何氏药铺去抓药。

何微就急匆匆去了。

药抓来之后,先煎了三碗。

和第一碗的时候,赵先生仍是吐了一大半。

“怎么办?”赵太太着急。

正文 正文_第122章病愈

顾轻舟给赵先生开了药方,赵先生和赵太太相信了她,喝了下去。

可是第一碗,赵先生还是吐了大半,赵太太立马慌了。

“无妨的太太。”顾轻舟安抚慌乱的赵太太,“老爷三焦阻塞,药物可能无法到达。但是还有一小半留在他胃里,会慢慢起作用。”

一点点的药物,也能让体内的热邪去掉几分。

顾轻舟的安慰,让赵太太的焦虑暂时得以缓解。

顾轻舟叮嘱,让四个小时之后,再服侍赵老爷用第二碗。

“第二碗最多吐一半。”顾轻舟道,“到了第四碗或者第五碗,就不会再吐了。”

赵太太点点头。

“药已经开好了,我过几天来复诊,您安心给老爷用药。”顾轻舟道。

赵太太道是。

已经快到了五点,顾轻舟和何微准备回家。

赵太太更衣,亲自送顾轻舟和何微出门。

“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小姐家的公馆在哪里?”赵太太问。

她问这话,略有所指,似乎在暗示什么。

何微不太懂。

顾轻舟却明白,她笑了笑,道:“太太,药还没有起效,我对赵老爷还没有恩情。既然没有恩情,就不敢托大请您送,我们自己搭黄包车回去好了。”

赵太太清澈的眸光微动,含笑站在旁边,不再坚持。

她们乘坐黄包车。

到了何氏药铺时,已经晚上七点,可天还没有完全黑,晚霞的余晖如火,点燃了西边的层云。

气温也降了很多,没了之前的燥热。

何微带顾轻舟去给人看病,可为很大胆。

怕慕三娘和何梦德骂,何微让顾轻舟先保密,等以后拿到了诊金再说。

“姐,你真厉害,我还以为赵家不会相信你呢!”何微感叹道,“你能有本事,口才了得!”

“他们相信我,不是因为口才。”顾轻舟笑道。

何微不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想到何微上次卖关子,顾轻舟也卖了个关子,就是不告诉何微,她到底是如何取信赵家的。

“姐,你告诉我啊!”何微依依不饶,拉着顾轻舟不让走。

顾轻舟就笑着跑开了:“以后再告诉你。”

天色不早,顾轻舟将何微送到了药铺,和慕三娘说了几句话之后,自己再乘坐黄包车,回到了顾公馆。

她回来的时候,顾公馆的晚膳都吃完了。

顾轻舟也不怎么饿,就回房睡觉了。

晚上,女佣做了宵夜,顾轻舟吃了一碗鲜虾馄钝,甜甜睡了一觉。

赵家夫妻则没睡。

赵太太服侍丈夫喝第三碗药的时候,果然如顾轻舟所言,三焦的热邪散去了些,这次就只吐了两口。

“你说,她到底是什么人啊?”赵太太低声问她丈夫。

正如顾轻舟所言,赵家相信她,除了赵太太和赵先生人好,更多的不是顾轻舟的口才,而是顾轻舟的枪。

顾轻舟诊脉的过程中,从手袋里拿了次巾帕,她的手袋就没有关上。

她特意给赵太太看的。

于是,赵老爷和赵太太就很清楚看到了她包里的手枪。

赵家的生意不大,仅仅是富足而已。

赵老爷既不是帮会的,也不是政府的,交恶的仇家更是没有,所以不会有人暗杀他,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顾轻舟包里带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她绝不是来行刺的。

这种手枪贵,而且不容易弄到,除非是有军政府高层的关系。

赵老爷和赵太太是在一次宴席上,见军需部的次长显摆过一次,听闻非常值钱,大概是赵老爷珠宝行大半年的净收入。

一个能随身带枪的少女,她不仅有钱,而且她身份尊贵,尊贵到不值得她害死赵老爷。

正是如此,她后来的诊断,赵老爷和赵太太深信不疑。

“她会不会是司督军的女儿?”赵太太问。

第一豪门的小姐,学会了医术,想要找个病案证实一下,看到报纸等了重金求医,就上门来了。

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哪怕不是司家的孩子,也是军政府高官门第的小姐。”赵先生道。

军政府高官门第的小姐,用得着骗钱吗?

有了这层猜测,又因为顾轻舟的医术真了得,赵老爷和赵太太就格外信任她。

身份,有时候比才学可靠。

当天喝了药,赵老爷沉沉睡去,第二天早起,再喝白虎汤的时候,赵老爷就没有再呕吐了。

“难得,最近这一个月,第一次喝东西不吐。”赵太太大喜,“老爷,那个小姐真是医学神童。”

“造化,这是我们的缘分。”赵老爷道。

到了中午,赵老爷的小便就通畅了些,不再是淅淅沥沥的。

他又喝了一碗药。

药后的一个小时,赵老爷这大半个月第一次有了想排粪的感觉。

他拉出了三枚干燥结实的燥粪。

赵老爷和太太都大喜。

“该请顾小姐来复诊了,可是她没有留电话啊。”赵太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顾轻舟只留下了两天的药。

赵老爷则道:“她是不会留电话的,毕竟不方便。”

他还是认定,顾轻舟就是军政府的人。

她不方便透露身份,哪怕问了,她也不会把电话告诉赵家的。

“也对。”赵太太道。

同时担心,怎么办呢,难道好照原方子抓药吗?

正在犯愁时,刘婶进来道:“太太,顾小姐来了,正在楼下呢。”

赵太太就亲自下楼,迎接了顾轻舟。

一看到顾轻舟,赵太太就大喜,将赵老爷的好转,都告诉了顾轻舟。

“已经不吐了,能喝药、能吃饭,这真是万幸!”赵太太道,“从前用了那么多的药也不行,如今终于有了好转。”

她又说,“老爷小便通畅,下了三枚燥粪。”

医者无性别,病人的情况也应该如实告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太太就说了,顾轻舟也表情淡然听着,同时点点头。

寒暄了几句,顾轻舟再次给赵老爷诊脉,又看了看舌苔,说:“脉搏仍是洪大有力,舌苔上的芒刺却少了些,热邪已经去了一半。”

顾轻舟修改了复诊的方子,白虎汤的生石膏,从之前的三两变成了五两。

人家大夫开方子,都是几钱几钱,顾轻舟一口子就开了五两,等于是半斤!

这方子很猛。

她也解释了:“重症就要下虎狼狠药,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

赵老爷和赵太太没有反驳,很信任她。

“先喝两日,我后天再来复查。”顾轻舟道。

赵老爷依言喝了。

这两天的药喝完,赵老爷又排了数次的便,都是一枚一枚的燥粪,约莫上百枚,小便则很畅利。

“好畅快!”赵老爷感叹。

腹内燥结的痛苦,终于减轻了很多。

两天之后,顾轻舟一大清早就到赵家复诊。

“情况已经好转了。”顾轻舟笑道。

赵老爷和赵太太深以为然。

顾轻舟就开了第三次复诊的方子:“以后就不用白虎汤了,专门用生石膏。生石膏也不用再煎水,直接磨成细末,用鲜茅根煎熬将,将药末喝下去。

喝上五六天,就能正常排便;而后再喝几天,两三天也行,四五天也行,随你们的便。”

说罢,她将这些话写在药方上,交给了赵老爷。

写完了,顾轻舟笑道:“若是病愈,请到平安西街的何氏药铺,交上贵府承诺的诊金。”

赵老爷就问:“那是贵府吗?”

“不,是我亲戚家。”顾轻舟笑道。

她不肯说自家的地址,赵老爷更加猜测她身份不低。

顾轻舟快要走的时候,刘婶找到了她,请她赐个方子,解了她的顽疾。

“小姐,我们老爷请遍了名医,您一来就药到病除,我的病还请您赐方!”刘婶道。

顾轻舟笑道:“您那个是小病,只是没寻到懂这病的大夫。”

她开了逍遥散加桂枝,对刘婶道,“您是肝郁化火,脾土发热,故而阳气不越。四肢是诸阳之本,阳气不行,气凝血滞,所以十指肿胀疼痛。您喝上三剂药,即可痊愈。”

她说的很笃定。

刘婶不会给诊金,顾轻舟仍是认认真真写好了药方,交给刘婶,让她按方抓药,喝上三帖之后,就不用再管了,明年春上肯定不会发病。

说罢,顾轻舟正要走的时候,那个消瘦的佣人胡四,磨磨蹭蹭,有点尴尬对顾轻舟道:“小姐......”

他也想让顾轻舟给他看看。

顾轻舟看了眼消瘦的胡四,道:“你的病就更容易了,都不用吃药,我教你一个偏方,即可痊愈!”

“真的?”胡四大喜,又不太敢相信。

不过,顾轻舟治好了赵老爷,又给刘婶开方子,还能不诊脉就断定自己的病,胡四很信任她。

“你去买三两大蒜,将它捣成汁,直接喝下去。”顾轻舟道,“保证病愈。”

“啊?”胡四不解,“这是为何?”

其他佣人也好奇。

“大蒜还能治病吗?”

“胡四这什么病啊,大蒜汁就能吃好?小姐给我们听听,我们也当个趣闻,说给别人听。”

“胡四这病蛮严重,西医说是什么炎症,怎么用大蒜治炎症吗?”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顾轻舟问个不停。

正文 正文_第123章好人好报

赵家的佣人围着顾轻舟,好奇询问。

他们没听说过大蒜治病的。

胡四什么病,他们也好奇。

“你这病,是最近半年才发的。”顾轻舟纤浓的羽睫微闪,就有了几分少女的俏皮,问胡四。

胡四道是。

“这是蛔虫病。”顾轻舟笑道。

胡四立马道:“不会的,我疼得很厉害,怎么只是蛔虫?”

“你看过大夫?”顾轻舟明眸微睐,带着审视的光,问胡四。

胡四迟疑,摇摇头。

顾轻舟在乡下长大,她知晓穷苦百姓的心态:病都是拖着,拖个三五天,甚至半个月,好了就不会去看。

除非到了生死攸关的大病。

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去吃药?

胡四犯胃疼,而且怕冷怕饿,自己估摸着都是小毛病,不会花钱去请医的。

“大蒜能治蛔虫?”佣人们更是好奇。

顾轻舟道:“蛔虫寄生在人的体内,性喜温、怕寒。我瞧着你身形消瘦,而且面皮松弛,估计是这半年瘦下来的。

而你体内小有顽疾,不至于让你陡然消瘦,除了蛔虫。大蒜味辛性温,可避秽杀虫。将蛔虫打杀而出,病自然痊愈了。”

胡四犹自惊诧。

是真的吗?

只是蛔虫病?

不过,这病不需要花钱,吃点大蒜汁就好,胡四亦能接受。

不好也不损失什么。

他果然回去捣大蒜汁去了。

喝下去之后,当天夜里,胡四去上厕所,拉住很多条长蛔虫,吓得不轻,同时也知晓顾轻舟所言不差。

翌日,他回到赵家上工,将此事告诉其他下人。

众人惊叹:“顾小姐医术真了得,大蒜也能治病,省钱省力,这样才是神医!不像其他大夫,动不动就开了长长的药方,光抓药就所费不赀。”

同时,他们也让胡四闭嘴,“不要再说蛔虫了,恶心得吃不下饭。”

佣人也转述给了赵老爷和赵太太。

赵太太笑容娴雅,端着描金的骨瓷咖啡杯,慢腾腾喝咖啡,笑道:“是挺灵的,顾小姐医术高超。”

满屋咖啡的醇香。

太太又开始喝咖啡了,说明她心情好了。

佣人们亦感觉这咖啡香,像极了盛绽的繁花,赵家重新有了生机。

老爷没事了,佣人也不会遭辞退,大家都保住了饭碗。

赵老爷喝完了剩下的药,又过了四五天,每天都正常如厕,这困扰了他大半年的便秘,彻底治好了。

“顾小姐说,等病好了,将诊金送去何氏药铺。”赵先生道,“咱们俩亲自去一趟吧。”

“理应如此。”赵太太说。

赵太太甚至想给顾轻舟打一块“妙手回春”的金玉牌匾,一起送到何氏药铺。

赵先生觉得不妥:“顾小姐说了,何氏药铺不是她家。送牌匾太老气了,如今什么年代!”

赵太太挺时髦派的一个人,听闻就打消了送牌匾的念头。

两口子换了干净华贵的衣裳,带着厚礼,以及三百块的诊金,去了何氏药铺。

顾轻舟算准了赵老爷和赵太太这几天要登门,就每天都到何氏药铺来等。

凑巧何微这天也在家。

姑姑洗了李子,让在井水里湃好了,端上来给他们吃。

酸甜可口的李子,孩子们吃得满嘴都是,顾轻舟柔嫩的唇上,也染了层紫红色的果汁。

“请问.......”赵太太穿着白底绣宝蓝色鸢尾花的旗袍,越发衬托得肤质剔透白皙,养尊处优,她慢腾腾看了眼屋子里的众人,话才说了一半。

她身后的赵先生,犹有几分病容,风采不及,就看上去老了几分。

何家众人吃了一惊,心想:这是哪家的富贵人,来中药铺子做什么呢?

不会是惹事了吧?

如今西医盛行,中医人人喊打,富贵人家的先生太太,都是去教会医院的。

何梦德和慕三娘顿时很紧张,给孩子们使了个眼色。

那厢,赵太太已经瞧见了顾轻舟,细碎小步子踏入药铺的大门,旗袍衣袂蹁跹,软绸似朵蓝蝴蝶,她笑道:“顾小姐,您在这里呐。”

他们夫妻俩身后,还跟着几名佣人,提了好几个礼盒。

原来是找轻舟的。

何家夫妻松了口气。

慕三娘热情好客,因为小时候富贵过,她待人接物都是不卑不亢,举止大度,迎接了赵先生和赵太太。

彼此坐下,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只有顾轻舟和何微陪坐一旁。

赵太太亲切娴雅,将顾轻舟和何微毛遂自荐之举,告诉了何梦德和慕三娘。

“真的?”何梦德和慕三娘惊讶又得意,“你治好了赵老爷?”

赵太太瞧见这一幕,心中就明白:何氏药铺的人都知道顾轻舟擅长医术,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

果然,这孩子是有真本事的。

“是医缘,正好会这个病。”顾轻舟四两拨千斤,“赵老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痊愈了,赵老爷就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如厕情况,只是道:“都好了,顾小姐,一切正常!”

赵家的佣人带了十二个礼盒,赵先生掏出三百块钱,都是十块一张的大面值,放在何家的桌子上。

三百块,就是很厚的一沓!

“这是诊金,顾小姐。”赵老爷道,“您治好了我的病,小小心意,请顾小姐莫要嫌弃。”

顾轻舟笑了笑,道:“多谢啦。”

何梦德和慕三娘有点怔愣。

这么一大笔钱,若是给何家的,他们肯定不要;但赵老爷是给顾轻舟的,何家就不能说什么。

顾轻舟则是大大方方的收下。

钱送到了,赵老爷和赵太太闲聊了几句,问起顾轻舟的来历,顺便问起了这药铺。

介绍药铺的时候,何梦德是知无不言;但说起顾轻舟,就是吞吞吐吐的,语焉不详。

赵氏夫妻知趣,也没有再深问。

“.......粗茶淡饭的,不要嫌弃。”眼瞧着十点半了,慕三娘准备下厨。

赵太太就站起来,说:“不打扰,不打扰,改日再来。”

话说到了,他们两口子就告辞了。

等赵家老爷太太走后,顾轻舟将那沓钱收起来,分了一半给何微。

“我不要,我不要!”何微很尴尬,“姐,我没出力!”

“是你看报纸找到的。”顾轻舟坚持,“况且我一开始就说好了,要分给你一半的。”

慕三娘和何梦德也劝顾轻舟赶紧收好,不许给何微。

僵持了片刻,顾轻舟仍是将钱塞到了何微手中,再三道:“这是我和微微一起办的事,钱要平分。”

何微快要急哭了,死也不肯要。

顾轻舟却坚持,她知道这一百五十块,够何家买半年的柴米油盐。

何家一直不富裕,药铺处于稀薄盈利的状态。

顾轻舟给得真诚,何微只得收下了,然后交给了慕三娘。

“唉,总是占轻舟的便宜,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还她的人情。”慕三娘也不好意思。

“姆妈,等我长大了,能出去做工了,我会还给姐姐的。”何微道。

何微努力又上进,慕三娘和何梦德颇为欣慰。

赵家夫妻给了诊金,回头再想想,仍觉得三百块买一条命,实在是赚大了,亏欠顾小姐一点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送顾小姐一块牌匾吗?”回去的路上,赵先生突然想起了这茬,问他太太。

赵太太颔首:“你不同意的啊,现在怎么又说?”

“我是想啊,既然牌匾不好送,何不登报,宣传宣传何氏药铺呢?”赵老爷道,“帮他们做个小广告。”

赵太太一听,很靠谱:“这个主意甚好!若是有人得了疑难杂症,也算是咱们指了条明路。这不光是报恩,还是做好事,咱们自己也积德呀!”

赵太太的姐姐是高嫁,嫁到了报纸业巨头的邢家。

想要大规模登报,甚至作为头条宣传下何氏药铺,对赵太太非难事。

他们两口子一合计,越发觉得此事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无形中积了功德。

赵太太办事扎实,有打算,说办就办。

于是,岳城晚报上,一连三天大版面宣传何氏药铺。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有病家登门,何梦德吓住了。

而后,何微拿了报纸给他看。

“是那位赵先生登报的吗?”何梦德问。

“肯定是啊。”何微笑道,“赵老爷和太太真是好人!”

何氏药铺顿时门庭若市,何梦德从早忙到晚,累得一口水也没顾上喝。

何梦德的医术,算是中等偏上,绝称不上“神医”,而且他只擅长脾胃科,病患登门,他能治就治,不能治绝不接待。

过了几天,病患慢慢少了六七成。

这股子热浪过去,何氏药铺每天都会有点生意,忙忙碌碌的。

何梦德厚道,铺子里的药也好,慢慢的也打出了些名声。

何家的日子就好转了很多。

“原来好人有好报,这话是真的。”顾轻舟微笑。

她既说何梦德,也说赵老爷。

赵家的确是厚道人,若不是何微非要赚那笔钱,顾轻舟也没留意到赵先生求医的广告,更不能解了他的病痛。

如此说来,平素多积德行善,为人厚道,总归是有好处的。

后来,赵老爷没有再发病了;刘婶的肝郁化火也好了,来年春上再也没发作;胡四的蛔虫算是小病,治好之后,他能吃能喝,又慢慢养胖了,做工也力气。

顾轻舟后来跟赵家没有过接触,他们在她行医的人生里,只是短短的过客。

正文 正文_第124章跟我走

盛夏的岳城,像个火炉,所有人都在火炉里烤着,一动就浑身冒汗。

那明媚金灿的骄阳,将繁世装点得金碧辉煌,原本最是可爱温暖的,现在也变得讨厌可恨。

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总是恹恹的,点点碎芒透进来,阳台上有暴晒的干裂气息,顾轻舟门窗都不敢开。

她在读信。

信是何微写的,每个字都很认真,笔画整整齐齐的。

何微说:“生意越发好了,阿爸夏天都累瘦了。我辞了一份家教,专心帮阿爸裁药。家里请了两个帮忙的伙计。姐你还记得阿木吗,就是你的未婚夫,你们怎从来不一起来看我们?”

她说些细碎的事,顾轻舟会心微笑。

何微还暗中打探顾轻舟和司慕,颇有点八卦。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信读完了,顾轻舟铺开了信笺,也准备写回信的时候,楼下的电话响起。

而后,女佣妙儿脚步轻盈上楼,敲顾轻舟的房间:“轻舟小姐,有您的电话,是颜小姐打过来的。”

顾轻舟下楼去接。

二姨太请了两个朋友,在偏厅打麻将,三姨太和四姨太也陪同。三姨娘坐了一方,四姨太依靠着三姨太看牌。

顾家的三个姨太太,此前难得的和睦。秦筝筝暂时处于半倒未倒的地步,所以姨太太们抱团,免得被秦筝筝拉下水。

顾轻舟看了眼她们,走到了电话机前。

话筒放在旁边,顾轻舟拿起来接,颜洛水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晚上出去吃饭。”

“有什么好去处吗?”顾轻舟问。

“嗯,有家新开的饭店,是军政府的股份,地地道道的岳城馆子,听说装修得很奢华,另外还有舞厅和洋酒。

今晚客人不多,明天才是正式开业,今晚是试开业。阿爸可能占点股份,他和姆妈也去。”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义父回来了?”

颜洛水嗯了声,道:“是啊,前天晚上回来的。五点你能出门吗,我和小五开车去接你。”

“五点可以啊。”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见二姨太在那边打麻将,顾轻舟就上前,和二姨太细语:“二太太,颜小姐约了我晚上去吃饭,可能晚些回来。若是喝酒了,就可能不回来,去颜家小住一晚。”

“不妨事,你自去吧,向颜参谋颜太太带句好。”二姨太声音柔婉,很开明不多问。

牌桌上打得热闹,顾轻舟说了句话,就不打搅她们,兀自上楼了。

回眸见,看到二姨太穿了件宝蓝色滚金边的繁绣旗袍,带着两只镶嵌红宝石的卷草纹镯子。

黄澄澄的镯子,压在雪白丰腴的胳膊上,越发光彩夺目,映衬得二姨太的眸子流光溢彩。

二姨太再次被称为“太太”。

和上次的小心翼翼相比,现在的二姨太是做天和尚撞天钟,不把这“太太”的称呼当回事。

她也不怕做错,故而大大方方拿出了“太太”的派头,穿金戴银不说,还约了女伴到家里摸牌,全是当家正房太太的做派。

她越是这样,秦筝筝越是刺心,意外的,顾圭璋却越是满意。

顾圭璋就是爱奢华排场。

顾轻舟看她们,她们也看顾轻舟。

在家里,顾轻舟穿着及脚面的月白色八福裙,同色绣金线海棠花的斜襟中袖短衫,身材纤瘦,像一朵轻盈的花,行走间裙袂蹁跹,竟如繁花缓缓盛绽。

“你们家这位小姐,一点也不像乡下养大的。”打牌一位胖太太,低声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轻舟啊?我们家如今数她最有出息了。”

“她是和司家定亲的那位?”

“可不是嘛。二姨太笑道。

“生得真不错,我瞧着能胜过你们家大小姐去!”

“这可比不了!”二姨太好笑。

顾缃和顾轻舟比?那实在太抬举顾缃了。

可这位太太不知情,只当顾缃留过洋,模样又美艳不可方物,是远比顾轻舟强的,当即道:“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造化不同,虽然这位比大小姐差了些”

同桌打牌的三姨太,噗嗤一声笑出来。

做正东方的太太放冲,胖太太胡牌了,话题就彻底从顾轻舟身上,回到了牌桌上,大家笑嘻嘻的算钱。

顾轻舟回到房间,开始写信。

写信之前,顾轻舟先练了半个小时的字,原因是上次写信,何微明里暗里嫌弃顾轻舟的字不好。

回信写好之后,顾轻舟贴好了邮票,让佣人送去邮局。

快到四点,她就开始梳洗,更衣打扮。

四点半,顾轻舟准时下楼,楼下的牌桌已经散了,诸位各自回房,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慢慢翻阅报纸,等待颜洛水和颜一源。

颜五少的汽车,五点准时到了。

顾轻舟上了汽车。

“这些日子忙什么?”颜洛水问她,“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去看了个病人。”顾轻舟笑。

她将她和何微去赵家看病的事,全部说给了颜洛水听。

顾轻舟心情不错,所以讲得绘声绘色,甚至不失夸张,像传奇故事,颜洛水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么好玩?”颜洛水抓住了她的胳膊,“下次有这等好玩之事,一定要带我去!”

“嗯。”顾轻舟应了。

颜五少专心开车,不时回头插几句话,车子就很顺利到了饭店。

新开的饭店,装饰得奢华,尚未入夜就挂满了灯笼,红灿灿的灯火,照得满堂金萃,喜庆又热闹。

是中式的饭店,叫“悦大菜社”,融合了苏州菜、宁波菜和无锡菜三大菜系,浓油赤酱,色艳糖重。

饭店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

车子不多,却都是名车,车牌个个都有来历。

其中也有两辆车不挂牌。

顾轻舟有点慌。

在整个岳城,敢不挂牌出行的,都是军政府的车。

义父都有空来吃饭,那么司行霈会不会回城了?

那厢,颜五少停好了车子,顾轻舟和颜洛水踏入了悦大菜社的大门。

高大的门槛,朱红色的雕花大门。

整个大厅非常宽阔,分了十二张桌子,两桌之间摆一座花梨木底座的娟绣八扇屏风,屏风上的山水,都是江南小乡村,阡陌翠碧,粉桃秾李。

最前面的高台上,请了著名的苏州评弹师父,弦琶琮铮,轻清细腻,唱腔又抑扬顿挫,婉转动人。

大厅里有了几桌,颜新侬和颜太太坐在最西面的里间。

“姆妈,义父。”顾轻舟上前。

“来,坐我身边。”颜太太拉了顾轻舟,让她先坐下。

顾轻舟依言坐了。

环顾四周,顾轻舟问颜洛水:“说好的舞厅呢?”

颜洛水指了指旁边的门,笑道:“在那边呢,回头再过去玩。”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

人到齐了,颜新侬点了菜。

菜上了之后,一道草头圈子烧得柔软鲜嫩,顾轻舟就盯着这道菜吃。

“颜叔叔。”而后,她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

那口圈子还没有嚼烂,顿时就卡在她的喉咙里,她呼吸有点不畅。

想起上次的误会,顾轻舟冷了脸,默默端过手边的酸梅汁喝。

冰凉酸甜的酸梅汁,缓缓在喉间流淌,终于把僵持不下的食物带了下去。

菜社的灯火是旖旎阑珊的,黯淡迷蒙,顾轻舟低垂着眼帘,默默看着眼前的筷子,没有抬头。

“阿霈,你也来了?”颜新侬笑着起身。

“是啊,听说今天开业,就来瞧瞧。”司行霈道,“阿婶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

颜太太微笑:“少帅吉言。”

然后,司行霈和颜洛水、颜一源也打了招呼。

“轻舟?”司行霈道,口吻像跟陌生人打招呼。

顾轻舟这才抬了眼帘,叫了声少帅。

“什么少帅,我不是你阿哥吗?”司行霈开玩笑。

呸!

顾轻舟又垂了眼帘,不说话。

司行霈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他坐在隔壁的那一桌。

顾轻舟的余光撇过去,透过稀薄的娟绣屏风,可以看到他高大结实的背影,斜斜依靠着雕花木椅。

在他身边,有个纤瘦的身影,正咯咯娇笑。

顾轻舟心中毫无涟漪,她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想说。

后来,颜五少非要去隔壁的舞厅弄些洋酒来喝,颜洛水陪同他去,主要是看着他,不许他喝醉。

顾轻舟落了单。

她有点闷,就去了趟洗手间。

中式的饭店,电灯外头都罩了灯笼罩,光线淡然。

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司行霈依靠着墙壁抽烟,雪茄橘红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将他深邃的眸子衬得有点阴冷。

顾轻舟从他身边路过时,他抓住了她的胳膊:“回头跟我走。”

他身上有雪茄的清冽,也有香水的温馨。

顾轻舟觉得恶心。

“我去跟我义父义母说一声,若是他们同意,我就跟你走。”她冷漠,眸光里一片冰凉。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腰。

而司行霈的女伴,已经从洗手间出来,是个时髦派的女郎,打扮得美艳又不失气度。

看到司行霈怀里的顾轻舟,女郎怔住,而后美丽的眸子里,浮动一层薄雾,她紧紧咬住了唇,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少帅,我先走了。”女郎哭着道。

她不追问、不厮打,直接就退出去了。

正文 正文_第125章轻舟,一直都是我的

出来吃饭,顾轻舟原是很开心的,她从未跟义父义母出来过。

像一家人!

结果,就遇到了司行霈。虽然他有女伴,却不会放过顾轻舟。

顾轻舟的心情一片灰白。

司行霈身边,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顾轻舟只是其一;而他,也从未想过娶顾轻舟。

顾轻舟对此很在意,她觉得这样低贱,她不想成为某个男人的众多情人之一,她需要转移。

但是,她又无可奈何。她是司行霈的,但司行霈不是她的,他不会只属于她。

在他们的关系里,顾轻舟没有半点自主的权力,她只是被迫接受和依附。

故而,她恨司行霈,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恶心的人。

“不去追?”看着女郎走开,顾轻舟斜睨司行霈,眼神似古潭无波。

司行霈笑,轻轻摸顾轻舟的脸,道:“我想你了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你,还准备吃了饭再去你家里捉你,没想到你来了,老天爷都知道我犯相思病。”

他不接话,只顾说他的。

顾轻舟就道:“你恶心!”

“只恶心你!”他轻轻咬她的耳垂,在饭厅的后堂,在随时可以被人看到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

顾轻舟心中冷,也懒得躲避。

不成想,那个哭泣着却潇洒离开的女郎,突然尖叫着,又跑了回来:“少帅,少帅救我!”

远处,一个同样漂亮年轻的女子,疾步朝这边走过来。

这两个女人,是姊妹俩,都是船舶汤家的。

跟司行霈出来吃饭的女孩子,是汤家的五小姐;现在追过来、气势汹汹的,则是汤家的四小姐。

顾轻舟看着这一幕,心想:“司行霈不知道又干了什么缺德恶心事!”

汤五看到她姐姐就害怕,急忙往司行霈身边躲:“少帅,救命啊少帅,我姐姐要杀我!”

这个汤五小姐,并非司行霈认识的,而是旁人介绍的。

军需部的次长,说帮司行霈做媒,约个名媛陪他吃饭,

整个岳城都知道,司行霈是不可能娶门第低的女人,所以说什么做媒,无非就是帮司行霈弄个女人,让他回城的时候快活快活。

军需部的人也是挖空了心思讨好少帅。

军需部的次长,是受了汤家的托付。

汤家愿意奉献女儿给司行霈做个露水鸳鸯,只求以后汤家的船舶走码头的时候,司行霈的人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年头,谁家的船是干净的?走私、鸦片,随便带一点,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司行霈是个来者不拒的。

世道笑贫不笑娼,汤家原本就是商户,也没什么底线。

军需部次长介绍的是汤家四小姐。

不成想,这位五小姐很有手腕和心机,居然取代了四小姐,偷偷摸摸跟着司行霈出门了。

汤四和汤五都是庶女,身份不高,而且没有留洋,她们俩都盼着司行霈能高看她们一眼,将来图个前程。

能抓牢司少帅,做个姨太太无疑是最好不过的。

现在,汤五却耍心机,抢了汤四的机会。

汤四小姐泼辣,愣是追了过来。她急红了眼,也没看到司行霈怀里还抱着顾轻舟,只从司行霈身后将汤五拉了出来。

汤四小姐很有力气,按住汤五就掴了两巴掌,同时骑到了汤五身上,又打又挠。

司行霈摇摇头,冷漠揽了顾轻舟的肩膀:“走吧。”

他懒得看两个厮打的女人。

不成想,处于下风的汤五一下子就拽住了顾轻舟的脚踝。

顾轻舟的脚踝很细瘦,她一把抓牢,而司行霈又带着顾轻舟走,两下用力,顾轻舟身子不稳,噗通也摔在地上。

“你这个贱人,就会抢男人!”汤四大骂汤五小姐。

不成想,汤五小姐却从头上拔下了金簪。

这只簪子,簪头锋利无比,汤五小姐直接往汤四小姐身上戳。

汤四小姐的胳膊,立马一条长长的血痕。

吃了亏,汤四小姐回神,就去夺那只簪子。

顾轻舟被拉得跌倒,正巧在两个女人身边,司行霈去扶。

司行霈的手还没有伸过去,汤家的两个女人抢簪子时,簪头滑过了顾轻舟的胳膊。

“啊!”顾轻舟细皮嫩肉的胳膊,顿时滚出了血珠。

司行霈再也忍不住,一脚被汤四踹飞,拉起了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胳膊上的伤,司行霈嗜血的眸子阴冷,他收敛着情绪,呼吸沉重。

汤家的四小姐被踢开,五小姐终于能喘口气。

她们俩打得狼狈不堪。

司行霈将顾轻舟扶稳,然后从腰里掏出了手枪。

顾轻舟疼得很,正低头看自己胳膊的伤口,恍惚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却见司行霈对准了汤五。

顾轻舟以为,他要吓唬吓唬汤家小姐,说点什么狠话,却听到砰的一声。

干脆利落,没有二话,他把汤家五小姐给毙了——只是因为她伤了顾轻舟的胳膊,一条血痕,一点皮外伤。

顾轻舟震惊,耳边全是枪声,她四肢发硬。

汤五小姐的额头上,一个黑黢黢的洞,先是冒黑烟,而后血如泉涌。她睁大了娇媚明亮的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司行霈,哐当倒地,死了!

万籁俱寂,枪声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飘荡着。

片刻之后,被踢了一脚的汤四小姐,失控般的惊叫,大哭大喊。

司行霈的枪,立马就对准了这个吵闹的女人。

顾轻舟回神,扑倒在司行霈的胳膊上,枪歪了几分,然后子弹还是发出去了,把墙壁打穿了。

汤四小姐两眼一翻,吓得彻底昏死过去。

若不是顾轻舟,那枪就是打在汤四的身上。

顾轻舟回手就扇了司行霈一个耳光:“你神经病啊,这是人命!”

司行霈却望着她胳膊上的血,汤五额头上流出来的血,精神一震。

他猛然将顾轻舟压在墙壁上,狠狠的吻她。

两声枪响,惊动了所有人。

司行霈的副官先行一步,将后门锁上。

司行霈压住顾轻舟,手早已从她旗袍的底下滑了进去,亲吻她,抚摸着她。

副官见怪不怪,立在门口。

顾轻舟狠狠咬他的唇,他才清醒几分。

“收拾干净,你知道怎么做。”司行霈对副官道,然后一转身,直接将顾轻舟打横抱起,从后门出去了。

顾轻舟被他丢到了汽车上。

汽车在街头飞跃,差点撞翻两个人,终于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一进门,顾轻舟的衣裳就被他撕开了。

他像只发情的猛兽,要将顾轻舟吞噬,他的动作粗重,几乎要捏碎顾轻舟。

“疼,疼!”顾轻舟大叫,打开他的手。

她挣扎不开,而司行霈的手,已经探到了顾轻舟最隐秘的地方。

顾轻舟尖叫,又叫又踢,终于让司行霈的神志回来几分。

拉开电灯时,他仍有几分恍惚,而顾轻舟的胳膊屡次碰到他军装上的徽章,伤口更深了,血浸湿了她的整条胳膊。

她的颈项、锁骨上,全是他吻出来的红痕,绮丽妖娆,又狠狠刺激了他。

她的长发从肩头泻下,半遮半掩中,她的脸全是白的,白得像雪,而红唇被司行霈吻得有点肿,倒是又艳又嫩。

司行霈到了两杯威士忌,一口气灌下去,人终于镇定了几分。

顾轻舟浑身不着寸缕,司行霈将她抱上了楼,拿了件丝绸睡衣给她,这是他之前吩咐朱嫂准备的。

“疼不疼?”司行霈坐在顾轻舟对面,看她的伤口。

他头发湿漉漉的,凌乱搭下来。

顾轻舟的眼睛微湿,声音出不来。

司行霈拿了碘酒和药,给她擦拭伤口,见伤口并不深,只是浅浅的一条,不需要去缝针,他松了口气。

他擦药很仔细,也很小心,生怕弄疼了顾轻舟。

“司行霈”

他抬眸,眼眸似墨色宝石一样,明亮乌黑,只是深敛其中,就显得深不可测。

“怎么了,弄疼了?”他心疼问。

顾轻舟则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司行霈见血失控,失控到杀人跟宰鸡一样,顾轻舟觉得他不正常。

“别胡说。”司行霈却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像安慰顾轻舟似的。

“你为何见到血就没了理智?”顾轻舟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心理创伤?”

司行霈不答话。

“你请医生看过吗?”顾轻舟又问,“教会医院有心理科,你可有去瞧过?”

司行霈蹙眉,抬起了顾轻舟的下巴,轻轻落吻,道:“别多想,睡一会儿吧!”

他讳疾忌医。

顾轻舟的心也冷了。

“我今天是跟义父义母出来吃饭的。”顾轻舟冷然道,“不需要解释下吗?”

“我去说。”司行霈道。

顾轻舟起身要走,司行霈将她放在床上,吻她。

这次的吻,温柔缠绵。

“睡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你义父的。”司行霈道。

他果然下楼,打了个电话去那家饭店,他的副官接了,然后请颜新侬听电话。

司行霈说,轻舟他带走了,明天会送回去,让颜新侬夫妻俩先回家。

颜新侬怔怔的,手里的电话差点没拿稳。

“你你说什么?”颜新侬耳边嗡嗡的,反问司行霈。

“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直接道。

而后,他挂了电话。

颜新侬手里的电话筒,也无声掉了下去,哐当砸在桌面上。

正文 正文_第126章妻子是最危险的位置

司行霈挂了电话,就上楼哄顾轻舟睡觉了。

“我已经告诉了颜惨谋,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咬唇不语。

这必须得说,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失踪?

顾轻舟可以骗顾圭璋,可以骗秦筝筝和姨太太们,但是她不想骗颜新侬。

她把颜家当亲人。

亲人,不应该活在谎言里。

见顾轻舟不说话,司行霈又问她:“你饿吗?我看你后来没吃多少。”

在悦达菜社,司行霈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用余光瞥顾轻舟。

顾轻舟后来没动筷子,他是知道的。

司行霈也觉得奇怪,自从遇到了顾轻舟,最近半年来,他约会过两次名媛,都能抱顾轻舟撞上!

这难道就是命运的预兆,让他必须为顾轻舟守身?

清心寡欲的生活,司行霈能忍受,毕竟军营也不是常有女人的。

他只是找不到忍受的理由。

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面前摆满了美食,而且是自动送到他嘴边,他为何不吃?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不吃的理由:因为他的轻舟会不高兴。

司行霈问她是否饿了,顾轻舟没有答话。

她侧躺住。

司行霈这会儿彻底从嗜血的疯狂中清醒过来,人开始有了理性,会关心顾轻舟。

他下楼去洗米,将粥炖在煤火上,若是顾轻舟夜里饿了,可以吃些。

顾轻舟躺在床上,胳膊上疼痛倒没多少,心里的痛却不轻。

义父已经知道了。

总归,很多人都会知道。

顾轻舟的名誉,早已被司行霈撕得粉碎,就像她那件旗袍。

撕开了,她遮羞的布都被扯开了,她很难过。

这点难过,很快就被汤五小姐死不瞑目的模样取代。

人家有什么错?

司行霈答应跟人家约会,好好的约会变成了对女伴的羞辱,半途跑去找顾轻舟,结果又直接枪杀她。

顾轻舟知晓,司行霈的副官不会让此事传出去,哪怕真的传了出去,船舶汤家还敢去南京告司行霈不成?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烟消云散。

汤五小姐的母亲,会不会痛苦的撕心裂肺?

痛苦加在别人身上时,司行霈从来不考虑。

顾轻舟对着另一侧躺着,青稠般的墨色长发铺满了半枕,她睡衣的领口很宽,能露出半截后颈,以及雪色肌肤。

她的肌肤很丰盈,嫩得像白茶花的花瓣,一碰就会红。

司行霈的手,穿过了顾轻舟的黑发,凉滑馨香。

他吻了下她的头顶,又吻了下她后背的肌肤,说:“不要担心,我明天会去跟颜新侬谈。”

“那你怎么跟那位小姐的父亲谈?”顾轻舟声音疏离,好似从远处的山谷传回来的回音,空荡荡的。

司行霈避开了她那条手上的胳膊,从腋下穿过去,抱紧了她的娇躯。

“无需谈,是她先动手。”司行霈冷漠道。

“可是人家死了!”顾轻舟道,“你若是不喜欢她,可以不约她;你既然约了人家出来,出事了就不应该毙了她。”

司行霈将头放在她的肩窝处,嗅着她浑身的清香,心满意足:“你不必管。”

“女人很廉价,是不是?”顾轻舟问他,“对你而言,是玩物,是猎物,甚至是牲口,随时可以打杀?”

司行霈这时候才发现,她真的生气了。

他坐了起来,试图也把她抱着坐起来的时候,顾轻舟挥手,狠狠掴了他一个耳光。

她的眼泪流了满脸。

顾轻舟明明可以有个很温馨的夜晚,她的义父义母很疼她,颜洛水和颜一源把她当亲妹妹。

她向往家庭,喜欢亲情,那是顾轻舟人生里最缺少的东西。最新最快更新

可司行霈毁了它。

颜家以后怎么看顾轻舟?

颜太太是老式女人,她估计再也无法善待顾轻舟了。

“轻舟!”司行霈抓住了她的手,见她掌心都打红了,心疼放在唇边吻了吻,“别动手。”

顾轻舟的手劲挺足,司行霈脸上,也是被她打得火烧火燎的。

私下里,司行霈在自己的爱宠面前,不需要什么尊严,他也不会觉得被她打有什么丢脸,只感觉她的手都打肿了,可怜兮兮的。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他吻她的眼睛,又帮她擦拭眼泪。

良久,顾轻舟终于不哭了,眼泪止住时,司行霈道:“轻舟,我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督军上战场,那时候我还没有枪高,自然不能抗枪打仗,只能做些后勤之事。

打扫战场,是战后必须的。那些被子弹打穿了的尸体,都要搬到一处烧掉。若是他们的军装整齐,还要脱下来再用。”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他。

十岁吗?

司行霈微微笑了下,在她唇上轻啄:“轻舟,我从未把人当玩物,我只是从来没觉得人命珍贵而已。在我的生活里,命随时都会丢,是最廉价的东西,一支枪比一条值钱多了。我有时候会想,你还有一年多才满十八,我有没有命等到你成年的那天。”

顾轻舟复又低垂了眼帘。

她就知道,这种人不值得为他动容,他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对不起轻舟,我今天不该杀那个女人。只是,她划伤了你,我不能那么便宜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冷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司行霈略有感叹,“是她的父亲将她送给了我。岳城的人都知道,我玩女人是很凶的,在我床上,有时候半死不活。可她家里为了码头,将她给我了。轻舟,她的家人也不在乎她的命,只有你为她惋惜而已。”

顾轻舟又睁大了眼睛。

一股子绝望,毫无预兆涌上了心头。

女人的地位,低到了如此地步!

不止是那个死去的女孩,就是顾轻舟自己,她相信顾圭璋也会随时卖掉她的贞操,甚至她的生命。

司行霈看到了她澄澈眼底的绝望和惊恐,将她轻轻抱在怀里:“轻舟,我怜惜你的命。只要我活着,你的命就不会丢,知道吗?”

顾轻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般,她依靠着他,一滴滚热的泪滑落,滴在他的胸口。

司行霈吻她,然后抱着她睡着了。

第二天,他将顾轻舟留在别馆,不许她回顾公馆,自己开车去了趟颜家。

颜新侬一夜未睡。

看到司行霈时,颜新侬的眼底淤积很深,眸子阴郁,有浓浓的愤怒。

司行霈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点燃了雪茄。

一时间,颜新侬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

司行霈就先说了:“去年腊月我被李文柱暗算,随行二十名副官全部牺牲,此事你还记得吗?”

颜新侬点点头。

司行霈跑到李督军的地盘,勾搭李文柱最心爱的姨太太,把人家睡了之后,从姨太太手里拿到了李文柱军火库的地图和营卫,兵不血刃抢了人家的军火库。

李文柱大怒,毙了姨太太,闹到了南京。

各地军阀占山为王,南京政府的管束力不大,三言两语就把李文柱打发了。

李文柱气急,筹划了大半年收拾司行霈,差点得手。

“那天我跳上一列火车,出了李文柱的地盘,是轻舟当时替我掩护。”司行霈道,“从那时候起,我就想要她。”

“可她是司慕的未婚妻,你这样会气死督军的!”颜新侬道。

司行霈慢慢吐烟雾:“我不是为了报复司慕,也不是为了气督军,才要轻舟的。”

颜新侬无语。他狠狠吸了口气烟,呛得肺里生疼。

良久之后,颜新侬问司行霈:“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偷鸡摸狗,玩累了把轻舟丢了?”

“我不会丢轻舟。”司行霈道。

颜新侬按灭了烟。

“阿霈,你第一次开枪,是我教你的,这些年我也是把你当儿子一样!你这件事办的,实在太过分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颜新侬沉痛道。

哪怕闹开了,司慕退亲,司督军也绝不会接受司行霈和顾轻舟定亲。

这太丢人现眼了!

一家子兄弟俩,闹出这等丑闻,司督军接受不了。

司督军是个很老派的人。

“督军为了颜面,可能会秘密处死轻舟,你懂吗?”颜新侬道。

“我当然懂。”司行霈淡淡道,“他不会有机会下手的。”

他会保护顾轻舟。

在司行霈的地盘,顾轻舟是至宝,没人能伤害她,包括司督军。

“那你是打算娶她?”颜新侬试探着问。

司行霈摇摇头。

他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不会娶她。”司行霈道。

颜新侬气得猛然站起来,怒指司行霈:“那你何苦毁了她!”

“我没有毁她,我很疼她!”司行霈收起了漫不经心,肃然道,“轻舟是我的宝贝,我把她放在心坎上疼,我从来毁过她!”

“可这个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会吞没她。”颜新侬道,“少帅,杀人不一定要用枪!”

“可是我娶了她,她就会成为我的短板。想要毁一个人,就先找最薄弱的地方下手。我的妻子就是我最薄弱的地方,他们会千方百计弄死她。”司行霈道,“娶了她,才是真正毁了她!”

颜新侬知晓司行霈惹了多少麻烦。

这些年,这位少帅嗜血般的吞并地盘,抢夺军火,他结仇无数。

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他的妻子,的确是最危险的位置。

正文 正文_第127章少帅你积点德

颜新侬和司行霈聊了五个钟,从九点多一直聊到了下午两点,错过了午膳。

蝉鸣切切,斜枝的疏影散满窗棂,颜新侬和司行霈都不知疲倦。

他们无法达成共识。

颜新侬说:“你只有两条路走,要么丢开手,别再缠着轻舟;要么放弃军政府的一切,跟着她出国去生活。”

在岳城,哪怕是顾轻舟和司慕退亲了,司督军是绝不会允许她和司行霈结婚的。

这样的话,司家会被流言蜚语困扰,司慕更是颜面扫地。

自己的未婚妻嫁给哥哥,这是何等的丑闻!

司督军是个特别老派的人,他至今信奉忠义等儒家道德。

兄弟俩和一个女人纠缠,这是莫大的耻辱,家门不幸!

颜新侬从大局出发,替司行霈考虑,提出了两条路,供司行霈选择。

司行霈想也没想,全部都否定了:“我的一切都在华夏这片土壤,我不会放弃,我没有占过督军的便宜,我的东西都是我拼来的。

我也不会丢开轻舟,她是我的女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能放弃,那还有什么尊严?况且,我也舍不得!”

这两样,他都做不到。

轻舟是他的宝贝,军政府是他奋斗了十几年的事业。

颜新侬叹气:“阿霈,你在作茧自缚,你会害死轻舟!”

司行霈吐出一口轻烟,雪茄的香冽立马充盈整间屋子,轻雾缭绕中,司行霈眸光中添了几分迷蒙:“轻舟不会轻易被害死,她可精明了!”

他的轻舟,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有能耐。

她的智慧不输男子。

司行霈想到她,心中就暖融融的,好似寒冬里揣了个火盆。他从未想过害顾轻舟,从遇到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很珍惜她。

她是司行霈养的猫,司行霈将她视为最亲密的陪伴者。

因为司行霈的拒绝,颜新侬就这个问题,和他绕了一上午。

最终,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

颜新侬上了年纪,越说越累,也就懒得再说,沉默着喘了口气。

“最起码,你给我小心点,别暴露得太早,让轻舟背负骂名!”颜新侬最后无奈,恨不能踹司行霈两脚。

出了这种事,流言只会说顾轻舟水性杨花,而不是考虑她是否自愿。

女人处于弱势。

顾轻舟是颜家的恩人,颜新侬把她看得和颜洛水一样重要。

“知道了岳父。”司行霈道。

颜新侬瞠目结舌:我说什么了就成了你岳父?我还没答应你跟轻舟好啊!

太无耻了这个人!

废了半天的吐沫星子,什么也没说通,反而被他占了个便宜,颜新侬气得半死!

正院的女佣来说,太太有话问,让参谋长先回去:“太太说,就几句话,若是参谋长不回内院,她就要出来了。”

颜新侬无力,先回了内院,让司行霈等在外书房。

颜太太焦虑等着。

“怎样,他怎么说?”一进门,颜太太就问。

颜新侬简单把司行霈的意思复述给了她。

“这太过分了!”颜太太怒道,“应该我去说,他不能这样作贱轻舟!轻舟落在他手里,还不知什么下场,他怎么这样狠心?”

颜新侬又叹了口气。

“他要什么没有,为何非要缠着轻舟?轻舟多不容易,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又这样!”颜太太更气了。

司行霈太缺德了。

颜太太想了想,说:“轻舟的父亲不靠谱,他哪里会考虑轻舟?只有咱们能替轻舟做主,你说不动他,我去说!我好歹是长辈,又是女人,我不信他不给面子!”

颜新侬拉住了太太:“你还不知道司行霈?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司家的老太太也说不动他。最新最快更新

我瞧着他的意思,暂时是不会放轻舟的,你去说也没用,白费口舌!我倒是说了一通,他全当废话了。”

颜太太哪里肯依?

冒着炎炎烈日,颜太太走了一身汗,到了外书房。

外书房全是烟味,颜太太蹙了下鼻子,略微嫌弃。

司行霈果然还等着。

颜太太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就道:“少帅,轻舟跟着你,她是没有活路的。少帅您时常上战场,枪炮无眼,你也当给自己积点德,放过轻舟吧!”

司行霈道:“阿婶,轻舟愿意跟我!”

颜太太立马道:“轻舟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司行霈心中微感欣慰。

顾轻舟没有亲生的母亲疼她,但是她找了一对很疼爱她、信任她的义父母。

出了这种事,家长也许会怀疑女方心甘情愿,颜新侬和颜太太却认定是司行霈逼迫顾轻舟的。

实情也的确如此,是司行霈逼迫顾轻舟的。

“阿婶,我会疼轻舟的。”司行霈道,“我不想放手,我怕别人不够疼她,照顾不好她!”

“做做好事吧,少帅!”颜太太快要气哭,眼角微湿道,“你不招惹她,她就会很好!”

司行霈沉默。

他心里有点堵,他这么差劲吗?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颜太太的解答。

颜太太说:“不是少帅你不好,是罗敷有夫啊!轻舟和二少帅的婚约在前,一女不嫁二夫的呀!”

“我会考虑。”司行霈闷闷道。

颜新侬是司行霈的启蒙恩师,他的第一枪是颜新侬教的。

正是如此,司行霈敬重颜氏夫妇,没有拂袖而去。

颜太太软语相求,几乎要哭出来,句句都是为了轻舟考虑,让司行霈动容。

这世上有人爱他的轻舟呢!

他答应会考虑,就从颜家离开了。

话虽然如此,他并没有考虑的打算,他只是宽慰颜太太。轻舟是他的,司行霈只进不出。他的东西,他何时丢过?

“轻舟只能是我的!”

回去的路上,司行霈买了六枝白玫瑰,又买了只水晶花瓶,带回去给顾轻舟。

他到别馆的时候,女佣告诉司行霈,顾轻舟吃了午饭,正在午睡。

司行霈微笑,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他的轻舟像只慵懒的猫!

他将花装瓶,养在清澈的水里,拿到了楼上,摆在顾轻舟的床头。

顾轻舟午睡醒来,就闻到了玫瑰的清香。

睁开眼,数朵冰肌玉骨般的白玫瑰,花瓣晶莹如雪,层层叠叠的盛绽,开得丰神凛冽,芬芳馥郁。

她莫名笑了下。

花香让人心情愉悦。

一抬眸,司行霈已经回来了,他正坐在临窗的藤椅上,翻阅文件。

司行霈穿着铁灰色的军装,炎热的盛夏,他的军装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就连最上面的纽扣,他也是紧扣的。

这是军人对军服的敬重。

他虽然变态,但穿上军装时,他总有分责任感。

顾轻舟翻身。

她翻身的动作,轻微细小,还是惊动了司行霈。

“醒了?”他坐到了她床边。

顾轻舟醒了,身体却慵懒,她斜倚着枕头不想动。

想起司行霈去颜家,此刻不知道义父义母怎么想她,也不知洛水和五哥如何看她。

这层关系,只怕是分崩离析了。

顾轻舟顿时没了起床的动力,她的心堵得难受,沿着丝绸床单,滑到了里头,不想起来了。

司行霈却翻开了她的薄被,将她从一堆枕被间捞出来。

“我和颜总参谋谈了一上午,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良久,她喃喃问:“谈了什么?”

司行霈就把颜新侬的话、颜太太的话,都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微愣。

“他们都很疼你,都知道我不是东西!”司行霈轻轻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暧昧道,“轻舟,在你面前,我的确不是东西!”

顾轻舟眼睛却微湿。

“义父和义母没怪我?”顾轻舟眨了下眼睛,一滴晶莹的泪就顺着眼眶滑落,落到了腮边。

“没有,他们都知道你,只说我不好。”司行霈道。

他轻轻吻她凉软顺滑的头发:“轻舟,我只怕要恶人做到底了!”

顾轻舟没有理他。

她赤脚下楼,去给颜家打了个电话。

颜太太在电话里安慰她:“轻舟你别怕,司少帅答应过你义父,暂时不害你。你义父和我都在想办法,我们会救你的,轻舟”

顾轻舟就哭了。

她哽咽着说好。

“别哭,轻舟。”颜太太叹气,“咱们会想办法的,少帅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她嗯了声。

挂了电话,顾轻舟一双手捧住脸,呜呜的哭了。

有人信任她!

司行霈跟着下楼,拿了双尼泊尔拖鞋给她换上。

他轻轻擦她的脚,只见她的足嫩白细长,脚趾都是圆嘟嘟的,指甲粉润,灯光下有珠光色。

上次被咬伤的伤疤,已经褪去了紫红色,仍是可以瞧见。

现在,胳膊上又留下了疤痕。

司行霈叹了口气。

顾轻舟回过神,问他昨晚杀人的事:“那位小姐的家里人,怎么说?”

“我已经派副官去处理了。”司行霈道,“放心,会处理妥善的。”

顾轻舟仍是打了个寒颤,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杀人?”

司行霈吻她的唇,犹豫了下:“这个没法子保证,但是我尽量!”

他搂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顾轻舟道:“换衣裳,我带你出去!”

“去哪里?”顾轻舟挣扎,“我不去!”

司行霈微笑,“你敢?不听话,我就要办了你!”

正文 正文_第128章我们照个相

顾轻舟想去趟颜家。

虽然打过了电话,顾轻舟仍是想当面去和颜太太谈谈。

特别是颜太太的信任,让她心中感激。感激之余,她其实也害怕颜太太和颜新侬的目光。

司行霈却非要带着她出门。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颜家。”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放:“听话。你听话,我明天就放你回去,要不然我就把你锁在别馆里,直到你开学。”

顾轻舟气得发抖,骂他变态,甚至踢他。

“我不想去!”她哭。

她不喜出门,尤其是跟司行霈出门。

顾轻舟往沙发里一靠,心想装死好了,也许真死了更好。

她不想动,司行霈的手就沿着她平坦的小腹往下,吓得顾轻舟跳起来。

她无可奈何。

司行霈从衣柜里给她选衣裳,特意拿了件桃红色绣百蝶穿花的旗袍,色彩繁盛。若是中年女子穿,可能会庸俗,年轻的小姑娘,却是俏丽可爱。

“穿这件。”司行霈丢在她面前。

顾轻舟嫌弃:“这衣裳颜色太花俏了,穿上跟新媳妇一样!”

乡下姑娘家嫁人的时候,才穿这么鲜艳的衣裳。

司行霈大笑。

他却没有接这句话。

他在顾轻舟面前,贫嘴贫舌的,唯独提到了结婚有关的,他立马就沉默。

顾轻舟心中,沁入几分凉意。

他绝不会娶她的,这是他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的。在这件事上,司行霈从来不骗她。

她心灰的时候,往往也只是低垂羽睫,情绪收敛,没什么表情。

拿起司行霈选的旗袍,顾轻舟去洗手间换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得艳俗,的确像个老式人家的新娘子。

可惜,她不会有新郎倌。

司行霈不会娶她,他只想玩弄她,当宠物一样;而司慕,他和他母亲恨死了顾轻舟,更不会娶她。

明明有婚约的,顾轻舟的前途却一片渺茫。

她出来的时候,司行霈怔愣了下。

顾轻舟满头长且浓郁的黑发,披散在肩头,雪肤剔透,红衣黑发,她的姿容潋滟,像个妖精,轻盈盈站在司行霈面前。

她真好看!

他的轻舟,每一样都好看!

司行霈上前,挑起她纤柔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这么打扮,喜气洋洋的。小姑娘家的,不要总是那么素净。”

顾轻舟不答,只是问:“咱们去哪儿?”

司行霈卖关子:“自然有好去处。”

已经是半下午了,日影西斜,绿荫之间的阳光,似织金点翠,浮华都敛去了,只剩下眼前的静谧。

司行霈心情极好,搂住顾轻舟的腰下楼。

副官低声,对司行霈道:“少帅,已经办妥了。”

司行霈略微颔首。

他自己开车,没有带副官和司机,却给了顾轻舟一把枪,希望再出意外时,顾轻舟能自顾。

顾轻舟则蹙眉。

饶是蹙眉,她仍是将枪关好保险,放在自己的手袋里。

上了车,徐风暖暖潜入车厢,顾轻舟问司行霈:“你的副官说办好了,是不是昨天那位小姐的死,已经处理妥当?”

司行霈摇摇头,笑道:“那件事,我已经托付给人去办了,应该要几天才能。他说办妥,是说咱们要去的地方,已经清场了。”

顾轻舟尴尬。

她现在跟着司行霈,每到一个地方,都透出浓郁的难堪。

因为,他们需要清场。

顾轻舟对偷偷摸摸的出行感到羞耻!

她不图司行霈的钱,也不图他的势,为何她要冒如此低贱的风险?

只因司行霈看上了她?

“你义父说,让我行事小心点,别叫人看见了,传出谣言。”司行霈笑,“所以我很小心。”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有人知道,到时候我更难堪。”顾轻舟望着后退的街景,冷漠道。

颜新侬说,这个世上能杀人的,不止是刀枪,还有人言。

他伸手,握住了顾轻舟的手,道:“我不会让你难堪的!”

顾轻舟冷冷哼了声,抽回了手。

司行霈却考虑了很久。

督军和他自己都知道,司行霈是有本事的,军政府的天下,七成是他司行霈打下来的。

可外人会不会觉得他和司慕一样,是个靠父亲吃饭的纨绔?

“你义父说,让我带着你离开华夏,去国外生活,这句话倒也不错。”司行霈道。

“你不是拒绝了吗?”

“我是拒绝了,可这思路挺好。”司行霈略有所思,“也许,我该考虑考虑,自立门户!”

司行霈没有离开岳城,因为岳城的军政府,是他们父子俩打下来的。

督军的那一半,是司行霈的。军政府的七成势力,都应该给司行霈。

司行霈从未将司慕放在眼里。

这是个强权的世道,没有兵,没有军火,没有人心,司慕再擅长耍把戏也一事无成。

可督军还没有死,现在分家不太妥当。

不过,他倒也可以为了轻舟,放弃那三成,只带走属于他的,和顾轻舟换个地方去生活。

他把她藏在紧紧的,他的敌人不知道他,世人也不敢嘲讽她。

“轻舟,你愿意跟着走吗?”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道:“不愿意!”

“调皮。”司行霈笑,抽空捏了下她的脸。

她的肌肤很滑溜,像上等的绸缎,指间会留下一段柔腻的触感。

顾轻舟将头偏向另一侧,不看他。

汽车开了片刻,终于到了地方。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来的,是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挂了歇业的牌子,大门紧闭着。

瞧见司行霈的车,有个穿着黑色便服的副官,打开了照相馆的门。

馆内的伙计和师傅都被请走了,司行霈自己的亲信负责照相。

司行霈解释道:“照相馆的背景是现成的,更加庄重些,我需要一些正式的照片。我的副官都会用相机,只是临时借借照相馆的场地。”

他想和顾轻舟照几张相。

有这个念头,是因为司行霈在颜新侬的书房时,发现颜新侬的书房里摆放了几个相框,其中就有他和他太太十五岁相遇时照的、二十岁结婚时照的。

一开始是两个人,后来慢慢添了孩子;孩子们大了,又添了孙子。

颜新侬和颜太太始终肩并肩坐着,笑得一脸喜气。

司行霈就很羡慕,他也想要这样的照片。

以后,每隔五年和轻舟照一次,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坐好了。”司行霈先把顾轻舟按在椅子上。

顾轻舟就坐得端正,一动不动,眉眼收敛着。

司行霈先钻到了相机里,去看了看,深感太严肃了,颜太太年轻的时候比现在早了快四十年,那时候她都不拘谨,顾轻舟在拘谨什么?

“笑一点。”司行霈指挥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笑不出来!”

司行霈看了眼旁边的副官。

副官说:“照相就是要严肃的,少帅。”

司行霈眼风带过,眉梢挑锐,副官不敢再说话了。

“轻舟,你笑出来,否则你知道我怎么对付你。”司行霈威胁道。

这一威胁果然有用,顾轻舟就开始笑了,虽然笑得很惨,有点诡异般的惨笑。

饶是这般惨,司行霈也觉得不错。

他指挥好了,又给顾轻舟的牵了牵衣裳,这才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她穿着旗袍,他穿着德式的军装,一柔一刚,镶嵌得很完美。

顾轻舟仍在惨笑着,司行霈则板着脸,男人应该严肃。

副官按了快门,镁光灯噗嗤一闪,差点闪瞎了眼镜。

两人并肩坐着的合影照完,司行霈让顾轻舟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她的身后:“我的轻舟像个公主。”

他是侍卫。

觉得有趣,司行霈又反复让顾轻舟摆了几个姿势。

最后,他单独给顾轻舟照了两张。

照片照好了,司行霈让副官留下来:“赶紧洗好给我。”

副官道是,立马就去准备。

临走时,司行霈把照相馆的相机带走了,让副官重新去买一部还给老板。

离开照相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落入的余晖似火,晚霞旖旎,给顾轻舟脸上渡上了层稀薄的光,让她的皎皎眉目更加柔嫩美艳。

司行霈越看,越觉得他的轻舟好看。

“去吃饭,好吗?”司行霈站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腰问。

她胳膊上的伤痕已经结痂,看上去没什么严重的,故而她围上了一条轻薄的长流苏披肩。

“随你。”顾轻舟道。

“想去哪里吃?”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看着迷茫的前路,似乎每条路都很宽敞畅通,可是她该哪里走,她不知道了。

“随你吧。”她百无聊赖道。

这次,他们去吃了西餐。

雅间里很安静,司行霈不时给顾轻舟切肉,喂金丝雀一样小心翼翼喂她,好像颇有乐趣。

外间有白俄人的钢琴师弹琴,琴声飘渺。

“是《梦幻曲》,我们也学过。”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就说:“你时常要练琴吗?”

“练得少,家里的钢琴是大姐的,不好总用。”顾轻舟道。

司行霈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饭后,他就带着顾轻舟出城。

四周一开始还有路灯,而后慢慢变得漆黑,只有车子的远光灯,照出一束束刺目的光,将道旁的柳树照得像鬼魅。

顾轻舟问:“这么晚了,咱们去哪里?”

司行霈照例卖关子,先不说,要给顾轻舟惊喜。

顾轻舟就没有再问了。

她阖眼打盹。

正文 正文_第129章少帅添了新的财富

车子一路出城,顾轻舟阖眼打盹。最新最快更新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到了城外很近的一处寺庙。

夜里的寺庙没有人,大门紧闭。

“少帅。”开门的小沙弥却认识司行霈,立马给他开了门,请他进来。

檀香的气息,让四周宝象森严。

顾轻舟的脚步也放缓了。她穿着一件很庸俗的旗袍,司行霈觉得好看,她很不舒服,走得很慢。

“我们上山。”司行霈笑道。

整个山脉都归寺庙所有,庙宇布满了全部。

山脉并不高。

顾轻舟走了几步,就腿软了,司行霈则弯腰背她。

“不行,太重了。”顾轻舟拒绝。

“你才几斤啊?我负重一百二十斤跑二十公里都没问题。”司行霈道。

顾轻舟无法,只得趴在他肩上。

司行霈脚步很快,陡峭的山路,他背着顾轻舟,气都不喘一下,片刻就到了山顶。

放下顾轻舟的时候,司行霈呼吸平稳,顾轻舟就想:这个人身体很好,她等不到他自然死亡。

“这就是望梳台,是整个岳城风景最好的地方。”

寺庙的望梳台,地势宽阔,可以将整个岳城一收眼底。

一株古老的槐树,树冠如宝盖,投下了阴凉。

树下是石桌石椅,还有很结实的栏杆。

顾轻舟趴在栏杆上,吹在凉爽的夜风,看着远处灯火葳蕤的城市,心中的郁结终于减轻了很多。

司行霈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拢在怀里,指着远处告诉她:“瞧见没,那是咱们的别馆。”

是你的别馆而已。

顾轻舟腹诽,心中的话没有说出来。

司行霈又指了另外的地方,告诉她哪里是颜公馆,哪里是顾公馆,哪里是司公馆,哪里是督军府,哪里是市政厅。

整个岳城,他了如指掌,因为这是他的地盘。

“轻舟,你喜欢岳城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我不知道,我才来不久。若是没有你,我会很喜欢这里的。”

司行霈就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顾轻舟躲避,他的咬就改成了舔舐。

“你若是不喜欢,我们换个地方?”司行霈道。

“我喜欢!”顾轻舟立马道,

她不想离开这里,她还没有拿到外祖父的家产,她还没有让害死她母亲和舅舅的人服罪。

司行霈亲吻她的后颈。

下山的路有点长,顾轻舟也走得脚酸,司行霈依旧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他背着她下山。

他走得很慢,山路的风又凉,不时将她的发丝缱绻,撩拨到了他的脸侧。

脸侧有点痒,心里却踏实极了。

他们回到别馆的时候,顾轻舟就看到别馆的正当面窗下,摆放着崭新的钢琴,琴键黑白相间,温润似玉。

“呃”顾轻舟微愣。

不过是随口说了句,他就把钢琴买回来了。

“什么时候买的?”顾轻舟问。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道。

他吃饭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是去给副官打电话,让副官赶紧弄一架钢琴到他的别馆。

给得起的东西,司行霈从不吝啬。

“弹一个你熟悉的曲子给我听。”司行霈道。

“都这么晚了。”顾轻舟不愿意。

司行霈轻轻捏她的鼻子,说:“懒!你越发懒了!”

顾轻舟不理他,她先上楼了。

她的胳膊不能沾水,司行霈帮她洗澡,然后抱着她睡觉。

顾轻舟心中有事,她睡不着。

她在想颜新侬和颜太太。

要不要当面去颜家,说点什么呢?能说什么呢?

顾轻舟心中胆怯,到时候义母的一个眼神,她可能承受不住。

想去,又不敢去。

迷迷糊糊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司行霈早早起床,亲自做了早膳。

副官买了小笼包,司行霈做了米粥,调制了白萝卜丝,酸甜可口,给顾轻舟下饭。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司行霈一边吃早膳,一边看东西。

凑上前去,才知道是昨日下午拍的照片,已经洗好了。

“轻舟,你看!”司行霈把并肩合影的照片给顾轻舟瞧。

当时顾轻舟记得,自己被迫微笑,笑得很诡异且凄惨,但是黑白照片上,捕捉不到那么细微的痕迹,反而觉得她笑得很甜美,很幸福。

倒是她身畔的司行霈,一脸肃然,好像有点紧张。

“还不错。”顾轻舟客观道。

司行霈则爱不释手,反反复复看着这张照片。

他的目光看不到他自己,只能看到他的轻舟。

她的笑容甜甜的,眼睛微弯,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还是有点孩子气。

不过,这样很好,像青梅竹马,以后老了就是无尽的回忆。

“轻舟很上相。”司行霈道。

除了这张,他们还有另外两张合影:司行霈坐着,顾轻舟站在他身后;另一张则相反。

合影看完了,还有顾轻舟的单人照,每一张都带点笑容,虽然是司行霈逼迫她的,但照出来的效果都很好。

她很年幼,脸上的线条不会僵硬,笑容总是甜的。

“真好看!”司行霈道。

他的副官一样洗了两份,司行霈给顾轻舟一份。

“我不要!”顾轻舟道,“被人看到,我说不清。”

她只怕了一张自己的单人照,放在自己手袋里。和司行霈的合影,她一张也不肯要,全部留给司行霈。

司行霈就道:“那也好,我要框起来,摆在客厅,再摆在书房。”

而后想想又不妥,万一有人闯到家里,看到了怎么办?

那不就暴露轻舟了吗?

他最终还是裱了起来,他在家的时候就放在书桌上,不在家就锁在保险柜里。

这样,他和顾轻舟有了第一次合影。

司行霈将照片放在保险柜,留一帧顾轻舟的单人小相,放在自己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想她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这次照相,司行霈很满意,就放顾轻舟回家了。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躺在床上,心中思虑要不要去一趟颜公馆。

最终,那点胆怯被她强行压下去,她起身去了趟颜公馆。

颜太太接了顾轻舟。

此事,颜太太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知晓顾轻舟没有错,司行霈什么性格,颜太太是最清楚了。

而顾轻舟脑子清晰,她是不会上了司行霈的当。

“此事,就我和你义父知道,别告诉洛水和一源,他们小孩子家,沉不住气。”颜太太道。

顾轻舟点点头,眼眶微红。

颜太太又道:“少帅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们。你在火车上救他,乃是你的善念,人人都会有善念,你也没想到他这么混账不是?”

顾轻舟又点点头。

“姆妈知道你委屈。”颜太太说,“你义父会说服他的。好孩子,你别害怕。”

顾轻舟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哭了。

“您不怪我?”顾轻舟道。

世人对女子都很苛刻。

哪怕是被施暴了,舆论也要女人反思,是否自己穿得太暴露,言行是否不得体。

可意外就是意外,跟女人本身是没有关系的,错只在施暴的男人身上。

男人不会体谅女人,而女人更会苛责其他女人!

顾轻舟以为,颜太太和颜新侬肯定会想:一个巴掌拍不响,或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归也要劝她,说她,让她反思等。

可颜太太没有半句怪罪,也不把事情放在顾轻舟身上。

错是司行霈的。

顾轻舟哭得厉害。

颜太太搂紧了她,说:“傻孩子,女人多不容易,我还不知道吗?你有什么错,你才十几岁!别胡思乱想,自己给自己添罪过,这就太傻了。”

顾轻舟哭得更狠。

颜太太搂紧了她,这个时候真想去找司行霈拼命!

太无良了!

司家从上到下,真是没一个好人!

颜洛水进来时,瞧见顾轻舟哭得满脸是泪,也是一阵糊涂:“怎么了?”

“说起了她姆妈,她想她姆妈了。”颜太太道。

颜洛水也搂住顾轻舟的胳膊。

前天顾轻舟失踪,颜太太和颜新侬都说,是他们提前送轻舟走了,因为轻舟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了枪杀,她很害怕。

“轻舟吓坏了,我让副官先总她回去。”颜太太是这样说的。

现在,顾轻舟情绪失控,颜洛水也只当她是想起了前天晚上的枪杀。

当时,要是她没有去陪一源喝酒,而是跟着轻舟,轻舟也不至于被吓到。

颜洛水很自责,抱着轻舟的胳膊,说:“不要害怕,轻舟,没事的。”

见她胳膊受伤,颜洛水又问:“是不是前天划的?”

颜太太怕顾轻舟说漏嘴,就解释道:“可不是嘛?那对姊妹俩打架,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开了枪,轻舟路过时,还被划了下。”

“你也太倒霉了,我们应该去拜拜佛!”颜洛水说。

顾轻舟这伤痕,远比颜洛水上次的轻多了,已经开始结痂,没什么要紧的:“下次再去吧。”

可颜洛水打定了主意要出去玩一趟的,就撺掇颜太太带着她们去舟山拜佛。

“好好,先准备准备,过几天去。路挺长的,还要过海。”颜太太道。

颜洛水计划得逞,笑道:“姆妈,我能邀请拢静吗?”

霍拢静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颜太太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并不因她是霍钺的妹妹就轻待她,故而同意了。

颜五少很快就打听出,霍拢静要跟着他姆妈和姐姐去拜佛,当即道:“我也要去!”

正文 正文_第130章霍钺的呼喊

颜洛水说要去拜佛,祛除身上的霉运,颜太太同意了,顾轻舟就也挺想去的。

颜家五少爷颜一源,他不信佛,也也非要去,因为霍拢静会去。

他最近号称他爱上了霍拢静,让他父母去提亲。

颜太太和颜新侬都知道这个儿子还没有定性,朝三暮四的,都警告他不许胡闹。

颜一源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大概只有司督军的女儿司琼枝了。

其他人,是今天招惹一下,明天又丢开了,典型的风流公子。

现在还想招惹青帮龙头的妹妹,这不是作死么?

“你不许去!”颜洛水义正词严。

“姐,你就让我去吧!”颜五少只有这种时候,才心甘情愿喊姐姐。

顾轻舟在旁边笑得不行。

颜五少又求顾轻舟:“轻舟,你帮忙说句好话啊!”

“五哥,我很公平的说,你还是不要招惹霍龙头的妹妹比较稳妥。要不然霍龙头将你点了天灯,义父也救不了你。”顾轻舟道。

颜五少气得骂她们狼心狗肺。

而后,颜五少去打听,颜家定了什么船出海,总之是非去不可。

“他太胡闹了。”颜洛水说,“他打小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十二岁就知道偷偷亲人家姑娘,小流氓!”

颜太太笑,轻轻拍颜洛水的手:“别这样说你弟弟。”

颜五少的性格,既不像他的父母,也不想他的兄长,颜太太也替他发愁。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所以寻寻觅觅。”顾轻舟难得说句公道话,“五哥将来一旦定下来,肯定是个痴心的。”

在颜家玩了一天,插科打诨,顾轻舟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没有再想司行霈。

颜新侬夫妻对司行霈也避而不谈。

暗地里,颜新侬两口子都在想办法,帮顾轻舟脱身。

顾轻舟很感激他们。

过了两天,顾轻舟再次到颜家,商量去舟山拜佛的事时,单独去找义父义母,问了汤家五小姐的事。

她觉得汤家小姐的时候,应该会有个结果。

“怎么处理的?”顾轻舟问。

“已经解决了,汤家很好说话。”颜新侬道。

汤五小姐死在司行霈的枪下,只因她误伤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胳膊一出血,司行霈就疯了,立马有了大杀四方的冲动。

当时他太利索了。

他扶稳顾轻舟,顾轻舟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的枪就上膛了。从上膛到开枪,不过两秒钟,直到汤五小姐倒地,顾轻舟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司行霈说,若顾轻舟敢嫁给司慕,他就会杀了司慕。

顾轻舟以前不太相信,现在她信了。

司行霈不会把任何人的命当回事。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

而汤四小姐吓坏了,好像吓过了头,回去之后就神志不清。

“汤家五小姐已经下葬了,四小姐住到了教会医院的精神科病房里。”颜新侬又道。

四小姐吓疯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觉得,原来她害怕死人,并非她的孱弱,正常的女孩子都怕。

汤四小姐只是看到汤五小姐被杀,然后被司行霈枪指就精神失常。

和她相比,顾轻舟算是镇定多了。

“可怜的,就那么被吓疯了,司少帅太作孽。”颜太太惋惜叹了口气。

司行霈派了副官去和汤家交涉。

汤老爷说,司行霈给他一张为期四年的码头通行证,以后汤家的船舶经过岳城二号码头时,可以免检查,汤家就既往不咎。

司行霈的副官答应了。

后来,汤家只说五小姐遇到了劫匪,不幸遇难。

汤家上下,没人有半分伤心,汤老爷反而高兴极了,终于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通行证。

“女儿的一条命,只值一张通行证吗?”顾轻舟问义父。

颜新侬也略有感叹,说:“轻舟,现在这世道不成体统,咱们老祖宗的父慈子孝,早已成了糟粕。如今钱是天皇老子,人都是钱的孙子。”

旧式的社会道德早已崩溃,而新的社会秩序尚未建立,所有人都过的浑浑噩噩,任何的荒唐,都成了新风尚。

颜新这种老派的人不懂,顾轻舟这种小年轻人也不懂。

社会早已面目全非了。

什么是论理,什么是道德?

“总要变的,世道哪里能一成不变?”颜太太反而比颜新侬看得更透彻。

汤家是小门小户,汤五小姐死了,一点风声也没有。

一切静悄悄的。

顾轻舟就明白,这个世上混账的父亲,不止是顾圭璋。

转眼就到了中元节。

颜太太安排好了司机,再雇好了船,带着孩子们去舟山拜佛。

颜一源还是跟着去了。

顾轻舟很虔诚,一路跪拜。

她的虔诚,似乎很感动霍拢静,于是霍拢也很虔诚的跪拜。

顾轻舟希望佛光能洗去她的孽障。她自己不够善良,而司行霈又带给她数不尽的冤孽,顾轻舟希望一一洗脱。

“轻舟,你很信佛!”回去的时候,霍拢静对顾轻舟道,“我没有想到你会信佛,现在很多人信基督。”

“我没什么信仰。只是来都来了,总要好好拜一拜。”顾轻舟笑道。

饶是她这么说,霍拢静还是感觉她深谙佛道。

霍拢静自己是信的。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有个白玉观音像,一直保佑着她,让她逢凶化吉。

认定顾轻舟乃同道之人,霍拢静就下意识更偏向顾轻舟。

霍拢静下学期想复学了,霍钺已经帮她办好了手续。

只是,下学期就是圣玛利亚高年级的最后一个学年了,功课很吃力。离开学还有二十来天,霍拢静希望顾轻舟能帮她补补课。

“怎么不找洛水啊?”顾轻舟有点为难,“阿静,你也知道我的,我是插班生,我的功课一直就不太好。”

“上次去拜佛,我听洛水和她弟弟说,想要去学射击和骑马,下学期学校也有骑术课,我怕耽误她。”霍拢静道,“况且,你的功课不好,我也没压力,我们就当一起复习。”

然后又道,“我给你家教费,好不好?”

霍钺曾给过顾轻舟一根大黄鱼,而霍拢静也送给顾轻舟钻石手链,都是很昂贵的礼物。

再要她的家教费,顾轻舟就太不要脸了。

“咱们别这样见外,我帮你辅导就是啦,你不要嫌弃我。”顾轻舟笑道。

于是,就这样说定了,顾轻舟假期的最后二十天,都要跟霍拢静一起温习功课。

顾家的人也知道顾轻舟认识霍龙头的妹妹,一听她要去给霍拢静补课,顾圭璋双目都放光。

看到他这个表情,顾轻舟仍是想起那个去世的汤五小姐。

若不是顾轻舟幼年和司慕定亲,那么顾圭璋肯定也会想汤家送女儿一样,把顾轻舟送到政要的床上去。

“她运气太好了!”顾缃是气得不轻。

顾缃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运气,能好到这种程度!

顾轻舟巴结几句,就得到了司督军的承认;她再巴结几句,就认识了颜家;如今不过是再巴结几句,就和青帮龙头的妹妹成了好友。

“青帮少不得有刺杀和争斗,她迟早要被人枪杀了的!”顾缃狠狠诅咒她。

她咬牙切齿的时候,顾缃的妹妹顾缨,反而沉默了。

自从顾维离家出走,顾缨就和她母亲、姐姐慢慢生疏了。

顾缨从小由秦筝筝养大,耳濡目染,自然都是秦筝筝那套为人处事,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现在,她长大了,也困惑了。

顾轻舟知晓她的姐姐嫉妒她,也没放在心上,整理好书包时,霍家的汽车就来接她了。

乘坐汽车到了霍公馆,顾轻舟在门口遇到了霍钺,他正要出门,汽车就停在旁边。

霍钺一直都是穿长衫,儒雅温润,今天却不知怎么,突然换了套西装。

他的外套拿在手里,穿着丝绸白衬衫,两颗纽扣松开,鬓角裁剪得很整齐,发如墨染。

天气有点热,霍钺挽起了袖子,黑曜石的纽扣,泛出温润的光。

他穿西装,亦是俊朗不凡。

“霍爷。”顾轻舟打了招呼。

霍钺摘了眼睛,眸光仍是精锐:“轻舟来了?”

他知道轻舟要来给他妹妹补课,却不知道是今天。

“您这是要出门?”顾轻舟问道。

“是啊,有个朋友的喜酒。”霍钺笑道,“快进去玩吧,外头这么热。”

顾轻舟道是。

她往里走了几步,却听到霍钺突然喊她:“轻舟?”

他喊得有点急。

顾轻舟微讶,回头却见霍钺停在原地,似乎在考虑说什么。

犹豫了下,他说:“上次送你的手链,怎么不见你戴?你不喜欢钻石首饰吗?”

顾轻舟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首饰的装点。

她习惯了。

从前年纪小,不适合戴;如今也就不太喜欢戴,总感觉累赘。

“我很喜欢啊,那么贵重的首饰,万一弄丢了怎么办?”顾轻舟笑道,“我存起来了。”

霍钺微笑。

他转身走了。

顾轻舟有点狐惑,总感觉他不是要说这句话的。

继续往里走,顾轻舟的余光却感觉暗处有双眸子,带着愤怒的光芒,一寸不让盯紧了她。

她心中一愣,停步望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人。

正文 正文_第131章霍龙头的过往

霍公馆的大门口,有一处精致的池塘,池塘中央修了凉亭。

夏末时节,满池荷叶亭亭,一陂碧水绕荷身,艳波涟涟。

远处的凉亭,雕梁画栋,倒映在水波里,锦鲤一跃而起,泠泠水声不绝于耳。

顾轻舟感觉有目光似利箭,正从那个方向射过来。

她望了过去。

有个女子坐在凉亭,一双美目全是锋芒,紧紧盯着顾轻舟,以及和顾轻舟说话的霍钺。

她斜坐在石椅上,一段嫩白修长的美腿,从旗袍底下伸出来,腰身格外妖娆,眉梢就暗携了几缕妩媚。

“哦,是她。”顾轻舟微微一笑,喊了一声,“姨太太!”

盯着顾轻舟看的,是霍钺的小妾梅英,让她的目光让顾轻舟芒刺在背。

之前顾轻舟登门看病时,梅英说了很多阻拦的话,顾轻舟并不在意。当时不太舒服,过后就忘记了,毕竟梅英也是关心霍钺。

可梅英一直放在心上。

她看顾轻舟的眼神,透出顾轻舟无法理解的诡异,好像顾轻舟是个入侵者。

入侵哪里?

难道姨太太担心顾轻舟抢了霍钺,分夺了她的宠爱吗?

她不知顾轻舟是督军的准儿媳妇、司慕的未婚妻?

这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梅英的敌意,让顾轻舟稀里糊涂。

“顾小姐,好些日子不见您。”姨太太听到顾轻舟喊她,缓缓站起身,斜长美目一转,已经是风情款款的娇媚,远远回答顾轻舟。

她朝顾轻舟走了过来。

霍钺有事出门,早已乘车离开了。

梅姨太太朝着顾轻舟来了,顾轻舟也不好擅自离开,显得不礼貌。

她立在原地等梅英。

梅英是霍公馆的小半个女主人,顾轻舟对她不礼貌,就带着挑衅的成分,更是叫梅英误会。

她不想被误会。

来霍公馆,顾轻舟是坦坦荡荡的,不需要遮掩什么。

而梅英的敌意,顾轻舟也看得很淡,她不太在乎陌生人的看法。

梅英穿着软绸旗袍,步履婀娜,倩影款款。

“顾小姐,您是来看老爷的,还是看大小姐的?”梅英笑问。

梅英平常称呼霍拢静为阿静,可在外人面前,她好似很敬重霍拢静,直接叫“大小姐”。

顾轻舟把梅英当小半女主人,其实是抬举了她,霍钺和霍拢静从未这么想过。

在霍家人眼里,梅英只是霍钺恩人的女女儿,霍钺重情重义,给她一个容身的地位和身份。

她都不算霍钺的女人。

霍拢静是大小姐,她邀请朋友来补课,是不会支会哥哥的小妾的。

又不是她嫂子。

梅英就真不知道顾轻舟的来意,只当顾轻舟是平常做客。

“是来看阿静的。”顾轻舟盈眸柔软,看上去稚嫩无害,没什么攻击性。

姨太太仍是紧张盯着她。

“好像昨儿您也来了,大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姨太太问。

说罢,她就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想跟顾轻舟一起去看霍拢静。

盛夏穿着短袖旗袍,顾轻舟的胳膊贴在梅英的胳膊上,她特别不舒服。

陌生人这样贴着肌肤,实在太怪了,顾轻舟微微用力,抽出胳膊抚摸了下头发,装作不经意离梅英远了几分。

“大小姐是不是生病了?”梅英追问,同时也对顾轻舟抽出胳膊感到恼怒,心想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愿意贴着你吗!

她把顾轻舟当行医的。

“不是,阿静快要复学了,我来陪她温习功课。”顾轻舟说。

梅英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下转,情绪遮掩不住:“温习?”

这姨太太是欢场出身的,最擅长尔虞我诈,待人都带着三分警惕。顾轻舟的话,已经在她心中过了上百遍。

来温习功课?

那也不是一两天能温习完的,顾轻舟会在霍家呆很长一段时间!

姨太太脚步微顿:“是不是要温习很久啊?”

“大概二十天吧。”顾轻舟道,然后故作疑惑,停步看着她。

姨太太心中震撼。

二十天!

那霍钺岂不是常能见到她?

姨太太心中煎熬,半晌才勉强挤出温柔笑容:“顾小姐,您先去吧,我想起厨房还炖了燕窝,我去瞧瞧火候,佣人总是笨手笨脚。”

“那我先过去了。”顾轻舟微笑,和姨太太挥手告别。

看着她的背影,梅英的表情越发阴刻。

梅英已经快二十七了,她很讨厌年轻的女孩子:明明满腹心机,可世人只当她们是天真娇憨。

越是年轻的少女,勾搭男人越是卖力,失败了也有遮羞布,世人只当她们不懂事。

姨太太雪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看来,我要提前做点什么了。”梅姨太太心想。

顾轻舟的眉头也蹙起。

一路缓步而行,顾轻舟到了霍拢静的院子时,已经一身的薄汗。

女佣准备好了温水。

“我以前你会提前半个小时到。”霍拢静道,“是不是司机又懈怠?”

“这倒不是,方才在门口遇到了霍爷,也遇到了姨太太。”顾轻舟道。

霍拢静就不再说什么。

打开课本,她们先温习了圣经。

半个小时之后,女佣端了茶点进来,提醒她们:“大小姐,顾小姐,歇息一会儿吧。”

霍拢静大概是念不进去,闻言轻轻舒了口气,少女的娇憨一展无遗。

顾轻舟失笑。

女佣端进来的是果汁,其中就有西瓜汁。

顾轻舟倒了半杯,慢腾腾啜着。

想起那位姨太太,顾轻舟问霍拢静:“阿静,你们家的姨太太,进门多少年了?”

霍拢静很不喜欢梅英,闻言微讶,没想到顾轻舟会谈起她。

想了想,霍拢静道:“四五年吧。阿哥将我从孤儿院接出来,我到了家里,听佣人说,姨太太是一两年了。”

霍拢静的孤僻,只是对陌生人。

她早已跟顾轻舟混熟,很信任她,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了。

她跟顾轻舟说起了霍钺和梅英的关系,甚至说起了她自己的身世。

“......霍家是苏北望族,我是我父亲到岳城风流时跟舞女生的。我还没有出生,我父亲就被家里的太太拉了回去,不许他再出来交际。

我姆妈没存什么钱,遇人不淑,后来房租也交不起,生病之后将家里的口粮都留给我,自己活活饿死了。

她死的时候是冬天,我才两岁。听人说她死了五天,我还趴在她胸口睡觉,是房东来要债,发现了我们。

房东良心发现,捐了几块钱,将我送给孤儿院养,又将我姆妈用薄棺材埋了。

我父亲被拉回家,没过半年就病死了,他太太也生病,好像是瘟疫。那个太太,就是我阿哥的姆妈。

父母双亡,我阿哥才十岁,混在族里吃饭。可是族叔伯们狼心狗肺,将他的家产都夺了去,说要族里养他。

过了几年,又借口生意难做,不给我阿哥饭吃。我阿哥受不了闲气,十五岁就从家里跑到了岳城。

他刚到岳城的时候,年纪小,身无分文,重活做不了,轻巧活又轮不到他,差点饿死街头,是梅姨太太的父亲救了我阿哥,用几个烧饼贴他。

我阿哥从十五岁到十七岁那两年,找不到门路,今天这里混混,明天那里混混,总没个定数,时常饿肚子,就去梅家的烧饼摊子。

梅家的阿叔是个实心人,他生活也艰难,死了老婆,只有个女儿,每日出摊没挣几个钱,还贴我阿哥吃。

那时候梅英年纪不大,见我阿哥总是去蹭吃的,拿烧火的铁棍打我阿哥。有次是夏天,打得狠了,我阿哥被她打得皮开肉绽,高烧不退,差点就死了。

从那之后,我阿哥再也不敢去梅家的摊子蹭吃的,后来就巴结上了青帮,开始能吃上饭。

我阿哥机灵,做事又有本事,慢慢就做上去了,龙头很喜欢他。十来年的功夫,他自己就成了龙头。

不过,他一直都不喜欢梅英,若不是梅家阿叔临终托付,让我阿哥给梅英一口饭吃,我阿哥也不会收留她。”

霍拢静一口气说完。

她说话的时候,顾轻舟没有打扰她,而是沉默喝着果汁。

殷红的西瓜汁,将她柔嫩的唇染得艳丽透亮。

听完这席话,顾轻舟就明白,为何梅英对其他女人防备这么紧!

她心中肯定清楚,霍钺是绝不会爱她的,对她只是一点恩情而已。

将来有个女人进来,就完全会压倒她,她那点恩情,完全不是她立足的根本。她需得伏低做小,才能继续在霍家生活。

而养尊处优的梅英,不想去谄媚讨好另一个女人。

连顾轻舟这等小丫头,她都要防备。

梅英争的,不是不知所谓的宠爱,而是生存的地位。

生存之争,是残酷而激烈的。

明白了这一点,顾轻舟觉得,她应该小心翼翼,免得着了梅姨太太的道。

既然梅姨太太认定顾轻舟是入侵者,那么她就会对顾轻舟下手。

“对霍爷有恩的,是她的父亲,不是她。”顾轻舟喃喃说了一句。

霍拢静立马将她引为知己:“正是正是,我也是这么说的。你不知她多有过分,去年有件事,我至今还介怀!”

“何事?”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132章姨太太的阴谋

说起梅英,霍拢静是一肚子的苦水,都要跟顾轻舟倾诉。

她可讨厌梅英了!

霍拢静和梅英并非姑嫂,却也有千古姑嫂难题,两个人很不和睦。

霍钺自然是偏袒霍拢静,也训斥过梅英。

不过,他的底线是训斥,从未想过赶走梅英,或者将梅英挪居别处。

他的理由是:“阿静,咱们家太冷清了,就你和我。多一个人,多些热闹气。梅英不是好人,我也不是......”

你也不是。

这句话,霍钺没说出,霍拢静却明白。

孤儿院的生活,让霍拢静擅长做一些不动声色的小把戏。

这些小把戏,霍钺不介意,他知晓那是霍拢静曾经求生的手段,更是以后防身的本事。

世道这么乱,青帮更是朝不保夕,谁知道明天他会死在哪里?

因为霍拢静并非软弱的小丫头,梅英对她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同时会怀疑霍拢静千方百计要赶她走。

霍拢静的确是很想赶走她,甚至尝试过几次。

结果,都失败了。

因为霍钺不肯。

“阿叔死的时候,抓住我的手,让我给梅英一口饭吃。阿静,这是临终托付,没有反悔的余地,因为阿叔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去拒绝他。”霍钺说。

这些,霍拢静没告诉顾轻舟,她不想顾轻舟知道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她只是说起去年的一桩事。

那桩事,曾让霍拢静伤心很久。

“......去年在我家里做工的,有个阿嫂,三十出头吧,倒也不漂亮,不苗条,敦厚结实的一个人,像个母亲似的。

梅英原本不留心她的。后来,阿嫂见我总是闷闷不乐,就说她家里养了小奶狗,要送我一只。我想这世道人也养不活,还养狗,实在怪费劲,就没说话。

阿嫂自作主张,抓了一只送给我玩。是一只棕黄色的小狗,眼睛像琉璃一样好看,会摇尾巴,又会舔我的手,我喜欢得不行,对那位阿嫂也很感激。

阿嫂也是苏北人士,她擅长做些家乡的小吃,又跟我阿哥乡音相似,阿哥让她负责做他的宵夜,甚至打算阿哥最隐秘的书房。

有次阿哥回来晚了,心情很不错,就跟那位阿嫂聊了几句,说起家乡的一些风俗。说得高兴,阿哥笑声爽朗,正巧被梅英看到了。

梅英正巧卖乖,给我阿哥煮了燕窝粥,我阿哥最讨厌燕窝了,当时脸色不太好看,只是让她快回去休息。

她从小就记恨上了那位阿嫂,诸般刁难,还让家里的下人去恐吓阿嫂的丈夫和孩子。

恐吓的人不懂轻重,将那位阿嫂的丈夫推到街上,差点让车子给撞死了。阿嫂不敢告诉我阿哥,只告诉我,她吓坏了。

那位阿嫂怕了梅英,主动辞工,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回了乡下。阿嫂一走,我身边的佣人不会伺候,我那条狗不吃饭,后来就病死了。

我知晓是梅英搞鬼的,告诉了阿哥,让阿哥赶她走。阿哥沉默了很久,说以后再说吧,这件事他记住了。从此也没了下文,他可能忘了,只有我一直记得。”

顾轻舟听到这里,也是颇为瞠目结舌。

这梅姨太太疑心病未免太重了。

连一个做工的阿嫂,她都要防备着,怪不得用那种目光看顾轻舟了。

“她真的很没有安全感。”顾轻舟心想。

梅英估计一直提心吊胆,她小时候打过霍钺,现在霍钺又不肯进她的房,她没有子嗣,也没恩情,就靠她去世的父亲那几个烧饼,能维持她锦衣玉食的日子多久?

她没有自信,同时又非常不愿意失去现在的富贵。

梅英做舞女的时候,看惯了世态炎凉,稍微有权有势的,都能欺负她。

可现在呢?

她是霍钺的姨太太,不管她走到哪里,岳城上下表面上都要露出几分恭敬。

霍拢静无心功课,就跟顾轻舟抱怨梅英姨太太。

两个人的感情,好像更深了点。

快到五点的时候,她们俩其他的书都没有翻,只是坐着说话。

顾轻舟回到家,连夜拿出手工课上的针线和布料、丝絮。

缝缝补补的,一直忙到了凌晨两点,顾轻舟才完全了一件手工品。

第二天上午,她去给霍拢静补课时,将东西带给了她。

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棕黄色小奶狗。

“你看,这种小奶狗,永远都不会生病。”顾轻舟道。

顾轻舟的手工课做的很好,甚至用了两粒墨色宝石点缀小奶狗的眼睛。

霍拢静又高兴又感激,同时还有点小伤感。

她紧紧抱住小布偶狗,对顾轻舟道:“轻舟,我非常喜欢,是我近来收到最好的礼物。”

顾轻舟就笑了笑。

差不多到了时间,顾轻舟就说该温习功课了,今天是英文和算数,既是霍拢静的薄弱,也是顾轻舟的。

正预感很吃力的时候,姨太太梅英却来了。

姨太太端了煮好的红茶,做好的奶酪蛋糕,笑容恬柔明媚:“怕你们念书吃力,给你们做了些糕点。”

霍拢静毫不客气,说:“姨太太,请你不要打扰,我们要开始学习了。”

“我不打扰啊,你们快学你们的。”姨太太笑道,“记得吃点东西啊。”

顾轻舟微笑,说了句:“多谢姨太太。”

梅英放下了东西,转身就走了出去。

可一上午,她进进出出的,一会儿送点吃的,一会儿送盆花卉,一会儿又送些清凉解暑的药物,忙碌过不停。

霍拢静是气死了,道:“这个人太烦了,不许她再来!”

下次梅英再来时,霍拢静就让女佣将她拒之门外。

晚夕,顾轻舟回家了,梅英就跟霍钺告状,说:“大小姐都不许我去她的院子,我也是担心她呀。”

霍钺情绪深敛,倒了一杯水,不疾不徐喝着,说:“她们念书,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知道,我就是不太信任顾小姐。”姨太太委屈道,“我上次听到她说,邀请阿静去她家玩。”

霍钺表情不变,道:“阿静出去交际,不是好事么?”

“我也不太懂。”梅英笑了笑,“老爷,您知晓我素来仔细的,也是白担心阿静。”

霍钺挥挥手,道:“出去吧!”

梅英道是,这次很听话的转身出去了。

从霍钺的房间出来,梅英唇角有个淡淡的微笑。

第三天,顾轻舟再次来给霍拢静补课,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女佣进来对顾轻舟道:“顾小姐,你哥哥来了,说接你回家。”

“我哥哥?”顾轻舟反问。

霍拢静微微蹙眉,她不太喜欢异性。上次颜洛水的弟弟很热情,弄得霍拢静至今都不开心。

怎么轻舟的哥哥也来了?

“阿静,我出去看看。”顾轻舟道。

霍拢静颔首。

外头的烈日明晃晃的,刺得眼睛微疼,霍拢静的女佣拿了把纸伞给顾轻舟遮阳。

到了门口,看到顾绍满头是汗,穿着一件家常的背带裤,衬衫的后背汗透了。

“阿哥,你怎么来了?”顾轻舟很意外。

顾绍看到顾轻舟时,大大松了口气:“方才有人打电话到家里,说你不太舒服,让我来接你回家。你现在感觉如何?”

顾轻舟蹙眉:“我没有不舒服啊。”

顾绍疑惑。

正在这时,一辆汽车停在霍公馆门口。

一只纤瘦修长的小腿,从车子里伸出来,梅英姨太太娉婷下了汽车,软绸旗袍在她周身荡漾着。

跟车的佣人替她撑伞,她看到了顾轻舟和顾绍,很是吃惊道:“顾小姐,这位是谁啊?”

“是我哥哥。”顾轻舟说。

梅英笑了起来,笑容格外的真诚:“这么大热天,都快到饭点了,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不了,我阿哥马上要回去了。”顾轻舟笑道。

“顾小姐,您这不是叫人难做吗?若是老爷问起来,说您哥哥到了霍公馆门口,叫我赶走了,岂不是全是我的错?”梅英道。

佣人也说:“顾小姐,快进去吧,这大日头底下的,您晒得难受,姨太太也难受。”

梅英对佣人道:“快快,你也拉了顾少爷,怎么也要吃了午饭再走。”

顾绍感觉很奇怪,心中有点芥蒂,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顾轻舟却给他使了个眼色,说:“阿哥,既然主人家如此好客,你就吃了午饭再走吧。”

天气很热,顾绍是打黄包车来的,此前又没了车,他想走也走不开。

梅英姨太太又再三挽留。

于是,顾绍只记得跟着顾轻舟,进了霍公馆。

顾绍先到饭厅等着。

顾轻舟去了霍拢静的院子,把此事告诉了霍拢静。

“你哥哥?”霍拢静疑惑,“你真的有哥哥吗?”

顾轻舟很少提自家的事。

“是同父异母的哥哥。”顾轻舟道,“他是我继母的儿子?”

“继母的儿子,不应该是弟弟吗?”霍拢静不太懂,“继母的儿子,怎么同父的?”

顾轻舟失笑。

她简单跟霍拢静解释了下自家的糟心事。

然后,顾轻舟俯身,在霍拢静耳边说了几句话。

霍拢静微讶:“为何要这样?”

“你能做到吗?”顾轻舟问。

“当然可以啊。”霍拢静道,“轻舟,你确定吗?”

正文 正文_第133章捉奸成双

顾轻舟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非常确定。

“试试看吧。”顾轻舟道。

霍拢静疑惑看着她。

顾轻舟的话说完,女佣就来请顾轻舟和霍拢静:“要开饭了,姨太太请大小姐和顾小姐去饭厅。”

霍拢静一向在自己院子里吃饭的,是女佣会把饭菜端过来。

除了逢年过节。

现在,不过是顾绍来了,姨太太却大张旗鼓的,把霍拢静叫到饭厅。

“轻舟,你说得对,此事不简单。”霍拢静的五分相信,变成了七分。

况且,顾绍为何会来,谁给他的打电话,不是更让人生疑吗?

“她又犯病了,容不得你!”霍拢静气得打颤,“谁对我们好,她就容不下,恨不能把我和我阿哥都抓在手里,任由她驱使!”

顾轻舟道:“犯不着生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霍拢静的气息稍平。

到了饭厅,顾绍正忐忑不安坐着,身边的姨太太问东问西,顾绍很紧张,有一句答一句,脸上的冷汗流得更凶了。

看到顾轻舟进来,顾绍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从霍拢静脸上滑过,没什么感觉,霍拢静不美也不丑,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

顾轻舟坐到了顾绍旁边。

碗筷已经摆好了,佣人开始上菜。

先是凉菜。

凉菜刚刚上桌,顾轻舟突然起身,对顾绍道:“阿哥,你过来一趟。”

顾绍不解,仍是跟着顾轻舟起身。

他们兄妹俩不走远,就停在旁边说话,梅英的余光能看到他们。

而后,梅英听到顾轻舟清晰说了句“姨太太”什么什么的,后面的声音更加低了。

“说我什么呢?”梅英颇为好奇,她几乎想伸长脖子去听。

若是没有听到那句“姨太太”,梅英估计不会偷听,可现在她知道顾轻舟和顾绍是说她的坏话,她恨不能起身凑上去。

人都会有这种好奇。

姨太太听了片刻,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回过神时,发现霍拢静已经在吃菜了,还差点弄倒了姨太太的碗箸。

梅英自己扶正了碗箸,心想:“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就是涵养不佳,跟没吃过饭一样。”

她没有提醒霍拢静,等客人上桌再吃饭。

那厢,顾轻舟和顾绍还在交谈,目光却不时看向梅英。

梅英很恼怒,这对兄妹俩,居然光明正大说她的坏话,气死人!

同时,她也心中安定:“说就说,反正他们俩即将要倒霉了!可惜了,顾轻舟妖精一样的,她哥哥看上去倒是正派。网”

梅英正想着,顾轻舟和顾绍重新入座。

佣人又上了热菜。

姨太太不时劝顾绍:“顾少爷,吃菜啊。”

顾绍心想,这姨太太好热情,然后就更加尴尬了,有点手足无措。

他吃得味同嚼蜡。

只是,他没有发现,他筷子沾过的菜,姨太太是绝不会动的。

姨太太努力想说几句话,可他们几个人都不答,只顾埋头吃。

“算了。”姨太太看着顾绍吃得欢实,目的达到了,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

饭后,姨太太安排了甜点,然后极力请顾绍留下来:“既然你是来接顾小姐的,就等顾小姐这边忙好了,再一起回去啊。”

顿了下,姨太太继续说:“现在日头这么烈,回去岂不是遭罪?怎么也要等日落西山再走。”

她还说:“顾小姐是帮阿静补课的,也不能耽误了阿静的学习。阿静,不如你也请顾少爷去你院子里玩。”

霍拢静看了她一眼。

姨太太就夸张的笑起来:“哎哟,现在的女学生交朋友不要太正常嘞,阿静你也未免太过于孤僻!现在男女平等呀,也应该交些男性朋友。”

她这么说着,反而是霍拢静的不是。

霍拢静又看了眼她。

犹豫了下,霍拢静道:“走吧。”

她把顾轻舟和顾绍都带回了她的院子。

一回来,顾轻舟就让霍拢静伸出手,道:“阿静,我先给你把脉。”

霍拢静点点头。

顾绍不解,只当是霍拢静病了,没有打扰。

把脉之后,顾轻舟笑道:“你没事。”

霍拢静收回了手。

轻转螓首,顾轻舟对顾绍道:“阿哥,我也给你把把脉。”

“什么?”顾绍这会儿有点糊涂了。

同时,他也把手伸出来。

顾轻舟给他把脉之后,确定他也没事,终于送了口气,笑道:“你们都没有中毒。”

“中毒?”顾绍骇然,“怎么会中毒呢?”

难道那个姨太太给他们下毒?

不至于吧?

“好了,我猜的果然不错。”顾轻舟笑道,“我们都没有中毒,接下来就应该演出好戏,给姨太太看看!”

她把事情,也原原本本解释给顾绍听。

听完之后,顾绍一身冷汗。

霍拢静神色不好,估计是气狠了,半句话也不想说,斜倚着枕头打盹。

顾绍则跟顾轻舟窃窃私语,顾轻舟把她知晓的、她猜测的,都是告诉了顾绍。

“哦,怪不得让我来接你。”顾绍这会儿恍然大悟。

他一直挺奇怪的,为什么霍公馆让他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好好的,对方电话里却说她不舒服。

现在,顾绍都明白了。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霍拢静小睡了一下,精神好了点,顾轻舟就说:“我们演戏了。”

果然,有个女佣借口到霍拢静的院子里,找霍拢静的女佣借个鞋样子,然后趁机往里屋探头探脑。

很快,这个女佣就出去了。

她直接去了梅英姨太太的院子。

“姨太太,我听到了他们里屋的动静。”女佣告诉梅英,“好像是顾小姐说,‘阿哥你怎么了,把衣裳穿好啊’,然后顾少爷说,他有点热。”

梅英微笑,道:“嗯,很好,你去忙吧。”

等女佣出去,梅英立马给霍钺打了个电话。

霍钺在外头有个办公的地方,姨太太知晓私人的电话。

“老爷,您快回家一趟吧!”梅英在电话里,声音急促道,“阿静出事了!”

霍钺微带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进来:“阿静怎么了?”

“顾小姐的哥哥,今天到家里来吃饭,饭桌上就对阿静诸般追求。方才他们去了阿静的院子,好像听到顾少爷求阿静交往,顾小姐帮忙说话。”姨太太焦虑道,“老爷,阿静素来不喜欢我,我又不知道他们闹什么,不敢打搅,不如您回来看看。”

霍钺猛然就挂了电话。

梅英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心情都快要飞扬了。

她觉得有点热。

女佣端了杯冰湃的绿豆汤给她,梅英仍是浑身燥热。

她解开了旗袍最上面的两粒纽扣,斜倚在沙发上翻阅杂志。

一个手表的广告,画报上是英伦男人,画风颇为抽象,男人的五官也奇怪,不太俊朗,但是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宽阔的胸膛,像一团火一样撩拨着梅英。

梅英觉得更热了。

她甚至口干舌燥。

“怎么回事,这个鬼天气!”梅英道。

她热得不行,身体也有了点变化。

梅英二十七岁了,她算是成熟的女人。在跟霍钺之前,她也是跟过男人的,知晓爱情的滋味。

这会儿天气炎热,她身上热,心里也燥,莫名其妙就想男人了,越想越痛苦。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想:“老爷应该回家了吧?这会儿应该到了阿静的房间里?”

同时她又想,“我应该去看看热闹。”

她刚坐起来,浑身不对劲。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在厨房负责采办的男佣人,进了梅英的院子,站在门口说话,没敢往里走。

“姨太太,大小姐说今晚想吃鲍鱼,要三两重的。”男佣人道,“大小姐让小人来问您,能不能给她置办?”

他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声音就有点高。

梅英心中好似蚂蚁爬似的。

“你进来说。”她烦躁道。

男佣人有点踌躇,这大热天的,姨太太又年轻,他一个男佣人应该避讳的。

可大小姐霍拢静非要让他来办事,他又不敢不从。

“姨太太,小人就在这里说吧,大小姐”

“进来!”梅英声音越发高了。

佣人没法子,只得进了屋子,眼睛不敢抬,低垂着眉眼,说:“姨太太,大小姐说想吃鲍鱼”

鲍鱼!

梅英突然想起欢场上的荤话,鲍鱼可是极其香艳的比喻。

这男佣人长得不好看,但是身材结实高大,浑身都有力气。

梅英站在他面前,见他头也不敢抬,鬼使神差的,突然就搂住了他的胳膊。

男佣人吓得半死,噗通就跪下了,不知这姨太太发什么疯。

“姨太太,您这是”

梅英却扑到了他身上,把跪地的男佣人退推到了,然后骑在他身上,使劲拉着他的手,往她身上摸。

男佣人不肯,这摸了的话,身家性命都不保,谁敢给青帮龙头戴绿帽子?

男佣人没提防,心里又害怕,这会儿腿脚有点软,浑身吓得没力气,已经被梅英压倒。

梅英伸手去解他的裤子。

“梅英,你做什么?”一个声音,沉稳而内敛,慢悠悠在梅英的头顶想起。

被欲念冲昏了脑袋的梅英,倏然抬眸,就见霍钺站在她面前。

而她正衣衫不整,骑在男佣人身上。

那男佣人受到无妄之灾,又见霍钺捉奸成双,一时间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正文 正文_第134章妻子的人选

霍钺站在门口,眼眸沉静看着梅英,以及梅英身下吓晕的佣人。

他眉梢裹挟了杀气。

梅英却好似看不见。她像个醉酒的人,有一团火,从她的胸口一直延伸到了她的小腹处,烈焰烧灼着她。

她眼眸缠绵暧昧,看到霍钺立在门口,顿时眼中流露出媚态,媚眼如丝看着霍钺。

梅英知道自己身材很好,能吸引人。

霍钺的腿修长结实,胸膛宽阔精壮,迎着阳光,就有种勾魂夺魄的矫健。

梅英想要男人的拥抱、亲吻,甚至刺穿她的身体。

她需要狂野,需要纾解!

热浪一阵阵的煎熬着她,她的意识和理智,早已被体内的热蒸发了。

梅英摇摇晃晃站起来,攀上霍钺的脖子,用力扯开了自己的旗袍,风光乍现,将她柔软丰腴,紧紧贴在霍钺身上。

“老爷,您回来了!”梅英痴痴的笑,“我服侍您!”

她一手勾住霍钺的脖子,一手顺着他的下腹就摸了下去。

霍钺攥住了她的手。

“梅英,你吃了什么?”霍钺问,声音冷冽。

“我没有吃什么!”梅英突然就恼怒起来,“我只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都是你的错,你不肯要我,外人的男人都有怕你,我素来孤枕独眠,你想过我的痛苦吗?”

说罢,她挣扎着要亲吻霍钺。

霍钺狠狠推开了她,然后用力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将她打晕。

拉过她的床单,霍钺将她裹起来,喊了锡九,让锡九先把梅英关起来,等候他发落。

“先饿她两天!”霍钺道。

锡九道是。

看了眼已经清醒过来,却跪地不敢起来的男佣人,锡九问霍钺:“他怎么办?”

“他很忠心,姨太太千般勾引他没敢看一眼,给他点钱,派个更重要的差事给他做。”霍钺道。

男佣人没想到因祸得福,连连给霍钺磕头:“多谢龙头,多谢龙头!”

霍钺走后,男佣人又给锡九磕头:“多谢九爷。”

“起来吧,龙头给你机会,以后要更忠心做事。”锡九叮嘱了几句,就把姨太太扛了下去,先关在小厢房再说。

这边安排妥当,霍钺重新去了霍拢静的院子。

梅英打电话给霍钺,说顾轻舟的哥哥调戏霍拢静,霍钺气得不轻,急匆匆回来,发现霍拢静这厢平安无事,反而道:阿哥,你最好现在就去姨太太的院子,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那个时候,霍钺就知道,他妹妹和梅英斗了起来。

霍拢静的手段,他也是知晓的,至少不输给梅英。

霍钺依言看了梅英的院子,见梅英骑在男人身上,佣人也不赶走,房门也不关,顿时就明白:梅英中了媚药,她身不由己。

而梅英打电话,说顾绍侵犯霍拢静,霍钺也明白了:这媚药是梅英安排的,她原本要给顾绍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最后那媚药下了梅英自己的肚子。

整件事,霍钺差不多就懂了。

是梅英先打电话的,所以梅英才是实施这个毒计的人。

进到霍拢静的院子,但见顾轻舟粉腮明艳,清眸流转,有几分少女的狡狯,霍钺的心路开阔又明亮。

“我叫人把姨太太关了起来。”霍钺坐下,先开口了,“怎么回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他坐在霍拢静和顾轻舟对面的琴凳上,气度儒雅。

顾绍则使劲盯着他看,实在难以置信,青帮龙头是这么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特别是他一袭长衫,像极了学富五车的学究。

顾绍倏然看了眼顾轻舟:舟舟说她喜欢穿长衫的男人,因为会很斯文。最新最快更新

难道

顾绍不敢想,立马转过了目光。

那边,霍钺倒是开口了,他的声音温柔醇厚,始终是个风度翩翩的人。

“轻舟到家里来的第一天,姨太太就说过,轻舟邀请阿静去顾家做客。”霍钺道。

姨太太从那天就开始铺路了。

她告诉霍钺说,顾轻舟邀请霍拢静去顾家,当时霍钺不知她暗示什么,现在是明白了。

原来,姨太太是告诉霍钺,顾轻舟想替她哥哥牵线,邀请霍拢静去顾家,帮她哥哥能追求霍拢静。

计划失败了,顾轻舟只好将她哥哥叫到霍家,直接死缠烂打。

一切,都合情合理。

梅英考虑得挺周到的。

“梅英出去给顾家打电话,我已经派人去问了,那家饭店的老板娘说,的确是姨太太叫她打的。”霍拢静道。

霍拢静很生气。

每个人生气的表现都不一样。

霍拢静生气的时候,声音会特别低,低得像层云一样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来气。

“然后,她在门口堵住了顾少爷,非要留顾少爷吃饭。她不能在菜里下媚药,因为厨房人多口杂,容易被阿哥查出来,所以她在顾少爷的碗箸里下了药。”霍拢静道。

这些,都是实情,却被顾轻舟提前推测了起来。

果然,和顾轻舟推测无异!

顾绍无缘无故到了霍家,梅英又恰如其时出现在大门口,极力挽留顾绍,顾轻舟当时就明白,姨太太想让顾绍轻薄霍拢静。

霍拢静最憎恶的,大概就是男子的接触。

若是顾绍吃了媚药,把控不住,非要占霍拢静的便宜,估计霍拢静会恨死顾家。

到时候,姨太太再咬定,就是顾轻舟想让她哥哥娶霍拢静,企图让顾家成为青帮的亲戚,刻意算计霍拢静的。

顾轻舟结交霍拢静,只是为了算计,占霍家的便宜。

从此,霍钺和霍拢静都不会再让顾轻舟登门,她这个人就彻底解决了。

顾轻舟思量了下,觉得这个思路最可靠,就猜出了姨太太的意图。

她知道姨太太要下药了。

怎么下药?

非要留吃饭,那肯定是在饭菜上做手脚的。

顾轻舟又说,厨房太混杂了,姨太太不会那么蠢,直接去厨房下在菜里,而且她也不知道顾绍爱吃什么菜。

她不能每样菜都下媚药,这样霍钺会查到,而且佣人也会看到。

能让顾绍必须吃下去,而且避人耳目,就是单独把药下在顾绍的碗里。

“女佣也说了,当时她端碗筷进去,在饭厅门口遇到了姨太太,姨太太说她来摆碗筷,让女佣先回去准备菜。”霍拢静又道,“碗箸都是姨太太拿进去的,她在门口时,就特意给顾少爷的碗里下了药。”

姨太太一直在饭厅,陪着顾绍说话。

她就是看着,免得有人不小心弄错了碗筷。

姨太太弄来的媚药,是西洋药,一些无色无味的水,涂抹在碗和筷子上,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

所以,很容易就混淆。

“轻舟知晓我手脚快,所以到了饭厅,她先和顾少爷说话,而且故意提到了姨太太,让姨太太听到一两句。

姨太太果然上当,开始侧耳偷听轻舟和顾少爷说话。我趁着她偷听的时候,将她和顾少爷的碗筷给调换了。”霍拢静又道。

当时,她手脚很快,但是梅英突然转头回来,霍拢静也是吓了一跳。

她的碗筷调回来,都没有放稳。

好在梅英瞧不起霍拢静,而霍拢静又借助夹菜遮掩,让梅英以为,她的碗箸只是被霍拢静夹菜时撞到了。

果然,梅英扶住了碗箸,丝毫不疑心,继续偷听顾轻舟说话。

“我们吃完了,回房后故意让顾少爷装中了媚药,姨太太派人来打听消息,就立马给阿哥你打了电话,让你回来撞见顾少爷轻薄我,从此怀疑轻舟一开始就图谋不轨,将轻舟和顾家拒之门外。”霍拢静最后道。

但是,霍拢静也不是没有反击的。

她在霍钺回来之前,早已将顾绍接到的电话查清楚了,同时让男佣人去梅英的房间。

梅英不就是想让霍钺回来捉奸吗?

那就让她如愿以偿!

说完之后,霍拢静沉默叹了口气,道:“阿哥,若是您再留她,我想搬出去!我只有几个难能可贵的朋友,她也这样算计,我实在不愿意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之下。”

霍钺的眸光,却落在了顾轻舟身上。

老实说,霍钺也觉得梅英整个计划不错。

顾绍若是吃了媚药,肯定会行为不轨,看梅英自己骑在男佣人身上,霍钺就知道那媚药多厉害。

到时候,顾绍伤害了霍拢静,又有姨太太挑拨在前,霍钺和霍拢静都会对顾轻舟心存芥蒂。

这招很阴毒,也挺巧妙。

但是,顾轻舟很轻易就化解了,而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己不沾半分腥臭,丑闻全给了梅英一个人!

精妙!

霍钺看着顾轻舟眼底的盈盈碎芒,心头涌入某些情绪,让他的心情缠绵悱恻。

顾轻舟不是简单的小聪明,她是有大智慧的女孩子!

她如此年幼,心思就这般缜密,霍钺都敬佩她。

娶妻娶德,若是能娶这么个贤内助,霍钺以后就不用担心家务事了。

他的家庭、他的妹妹、甚至将来他的孩子,都有个依仗。

“能娶到轻舟的人,真是三生有幸!”霍钺心想。

他应该去军政府打听打听,看看顾轻舟那婚姻,能否不动声色给她撬动了。

霍钺想要这样的妻子!

他的身份复杂,就预示着他的家庭不简单。正是如此,他一直没找到适合的妻子。

现在,他有了人选。

正文 正文_第135章奇怪的客人

霍钺觉得顾轻舟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她的精明、她的聪慧,当得起青帮第一夫人。

“她对司家的婚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霍钺心中猜测。

霍钺不是没打探过。

自从司慕回来,顾轻舟就从未跟司慕有过接触。

而其他男人,自然也不敢靠近顾轻舟。

霍钺的心思兜兜转转,再也没法子静心去想处罚姨太太的事。

直到两天后,他才腾出时间,去看了姨太太。

顾轻舟是救过霍钺命的人,同时又是霍拢静的挚友,姨太太无辜陷害她,已然触犯了霍钺的底线。

霍钺再也容不下这位姨太太了。

姨太太被关押了两日,不给饭只给水,又饿又累,她体内的媚药耗尽,人恢复了理智。

“......我霍钺虽重恩情,但事不过三。你兴风作浪,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霍府容不下你,我会派人送你走,对外就说你是我的弃妾,以后你婚嫁自便。”霍钺道。

这的确是很仁慈的处理方法。

梅英还年轻,霍钺甚至会给她一笔钱。她是跟过青帮龙头的,其他男人,谁不想尝尝青帮龙头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哪怕是弃妾,梅英很有价值。

只是,她好像不太懂自己的前途。

梅英大哭:“老爷,不要赶我走!”

霍钺冷漠站起身。

他已经安排人,将梅英送去南洋。毕竟是跟过霍钺的,霍钺不想她留在岳城,总不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嫁人。

梅英却拽紧了他的长衫下摆,紧紧搂住了他的腿,大哭大闹,就是不肯走。

“老爷,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阿爸的份上,您饶过我这次吧,老爷!”梅英开始抬出她的父亲。

她不说还好,一说霍钺更怒。

梅英从未敬重过含辛茹苦养大她的父亲,只怪她父亲没有给她锦衣玉食,害得她吃苦。

霍钺用力扶住了她,抽回自己的腿,低声道:“梅英,你懂事点,若是惹恼了我,命也没了,岂不是更可惜?”

梅英倏然就愣住,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泪眼迷蒙中,看到了霍钺冷漠寡情的脸,偏那张脸,总是一派温和,旁人不知道他是青帮龙头,都会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

梅英头发零散,娇小的面容遮掩住,她突然发笑。

一开始是低笑,而后是狰狞的狂笑。

“霍爷,你爱上了那个小丫头!”梅英大笑道,“你要不要脸,你都可以做人家的爹了!”

霍钺的拳头,猛然攥了起来。

很少有事能让他动怒。

可梅英说,他能做顾轻舟的爹了,让他心尖莫名一颤。

他这么老了吗?

他今年才二十九!

“好,你赶我走,我立马就走!”梅英咬牙狠戾,“你爱上一个小丫头,却又不敢要人家,装深情这事,你别指望能瞒得住,我要让全岳城的人都知道你这个痴情种子!”

霍钺这时候,已经从愤怒中回神。

梅英做得出来的。

她这个人在绝境中,阴险狠辣,有点像霍钺。

霍钺不喜欢和他相似的人,因为容易猜透他。

“你不要赶走我,我不会出卖你的!”梅英好似拿到了把柄,重新跟霍钺做交易,她就是不想走而已。

霍钺已经阔步走了出去。

他喊了锡九。

“处理掉吧。”霍钺对锡九道。

锡九一愣。

一个小时之前,霍钺还让锡九派两个可靠的人,准备一些钱财,送姨太太南下,最好将她送去南洋。

这么片刻的功夫,就要“处理掉”姨太太?

“霍爷,她到底是您恩人的女儿。”锡九怕霍钺将来后悔,提醒他一句。

霍钺却冷漠道:“阿静说过,姨太太只是我恩人的女儿,不是我的恩人!”

顾轻舟才是他的恩人。

现在,梅英想威胁霍钺,甚至贬低顾轻舟,提前暴露霍钺的筹划,会让霍钺很被动。

娶个媳妇容易吗!

霍钺需得的是蛰伏,暗中算计,否则军政府反咬一口,也是挺费劲的。

“是。”锡九答应了。

过了两天,霍拢静再次打电话给顾轻舟。

她这几天休息,不补课了,顾轻舟就没去霍家。

在电话里,霍拢静告诉顾轻舟道:“约你吃咖啡,好吗?”

顿了下,她又道,“要不要约洛水?我怕洛水又带她弟弟。”

顾轻舟失笑,说:“我来约,告诉洛水不要带人。”

打电话到颜家,颜洛水自然是愿意的,她这些日子学骑射,每天都很累,正好今天休息。

三个人约了一处,吃过咖啡之后,又去看了电影,快到黄昏时,颜洛水带着她们去吃饭。

这次吃的是法国菜,餐厅的灯火迷蒙,水晶吊灯的光柔和暧昧,每桌都有小小的烛。

烛火冷而媚,映衬着一张张漂亮的脸。

饭后,快要离开的时候,霍拢静说起了她家的姨太太。

“阿哥说,将她送到南洋去了。”霍拢静道。

颜洛水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经过,是前天顾轻舟打电话告诉她的。

到底是人家的姨太太,怎么处理都随霍钺,颜洛水和顾轻舟也不便说什么。

“那挺好的,你原本就不喜欢她。”颜洛水笑道,“她是你哥哥的小妾,应该巴结你的。可她入府比你早,总想压你一头,这样的姨太太最讨厌了。”

顾轻舟也道:“少个人是冷清一点,可少了个讨厌的人,应该高兴。”

霍拢静微笑,她的笑容轻盈恬柔。她是个眉眼平淡的女孩子,平素不会感觉她很美,但她今天华衣高鬟,顾盼霞飞,竟楚楚动人。

可能是灯火太绮丽,也可能是她的心情太好了。

霍拢静非常开心。

她压低了声音,告诉顾轻舟道:“她是被送到了南洋,却不是单独去的。”

颜洛水不解,顾轻舟却隐约明白了些。

“......她是装在棺材里去的。”霍拢静低声道。

霍钺瞒着她,但是她看到霍钺去祭拜梅家的阿叔,然后拿了两个人的纸钱去烧。

另外一份,是给梅英的。

梅英只是“号称”去了南洋,她在尸骨已经埋在土里了。

霍拢静觉得,她应该难过,毕竟那也是一条命,但是她没有,她很开心。若是梅英真的去了南洋吃香喝辣,霍拢静反而不快。

顾轻舟和颜洛水愣了愣,举杯对霍拢静道:“干杯,喝完这杯我们回去啦。”

霍拢静心领神会,会心一笑,将梅英的事揭过去。

晚上九点,顾轻舟才回到了顾公馆。

顾公馆很少办舞会,故而到了九点多,所有人会上楼休息了。

今天却意外的很热闹。

月色如琼华,铺满了庭院,草木浸润在白银似的月华里,盎然扶苏。浓翠深绿的树叶,被客厅玻璃窗透出来的光一照,依稀是一树翡翠。

客厅里的笑声逶迤而出。

顾轻舟踏入大门时,最先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她回顾家大半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儿。

对方和顾轻舟年纪相仿,穿了件桃粉色的无袖洋裙,肌肤嫩白赛雪,一头齐耳短发,时髦又漂亮。

她看上去比顾缃和顾缨都有气质。

顾圭璋不在家,几位姨太太都上楼了,客厅里只有秦筝筝母女,和这位陌生人。

顾轻舟就知道,她是秦筝筝母女的亲戚或者朋友。

顾轻舟看这个女子,她亦看顾轻舟。

“兰芷,这是轻舟。”顾缃介绍道,“她是.......”

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

顾轻舟才是原配嫡女,她的身份从来不尴尬!

顾轻舟微微一笑,目光幽淡,无意识扶了下自己的披肩,披肩上及腰的浓流苏曳曳,若惊鸿蹁跹。

“哦,原来是轻舟。”对方却认识她,当即明白了她的身份。

顾缃点点头,又解释女子给顾轻舟:“轻舟,这是阮兰芷,是我表姨的女儿。”

孙绮罗和秦筝筝只是远房表姊妹,所以秦筝筝再远房的表亲,就跟孙家没关系,阮兰芷亦非孙家的亲戚。

顾轻舟对孙家的亲戚都了如指掌,没有姓阮的,她微笑了下:“阮小姐。”

“叫什么阮小姐啊,叫表姐!”顾缃立马拿出长姐的威严,肃然对顾轻舟道。

她的语气,充满了高高在下的傲气,像命令一个下人。

顾轻舟却微微歪了下脑袋,眼底碎芒滢滢。水晶灯的银辉,给她的面容渡上了一层冷锐,她眼盲更锋利:“当不起啊大小姐,您家的亲戚,我怎敢套近乎?”

说罢,她不等顾缃说什么,微微打了个哈欠,就道:“阮小姐,太太小姐们,晚安。”

步履娉婷,顾轻舟上楼去了。

顾缃气得打颤,秦筝筝脸色也不好看。

阮兰芷曾经和顾缃一块儿留学过,已经四五年没到顾家,隐约感觉顾家的风向变了。

顾轻舟如此强悍,将顾缃挤兑得说不出话,倒让阮兰芷好奇。

顾缃母女可不是吃素的,怕原配的一个孤女么?

“这位轻舟小姐,好生厉害啊。”阮兰芷静静含笑,望着顾轻舟上楼的背影出神。

“小人得志!”顾缃冷哼。

“是怎么回事啊?”阮兰芷问。

秦筝筝也尴尬,就笑道:“时间不早了,都歇了吧。兰芷,你今晚和缃缃住,还是单独收拾客房给你?”

“我跟缃缃姐住吧。”阮兰芷乖巧道,“好些话想跟姐姐说。”

正文 正文_第136章自断前程

家里来了个客人。

顾轻舟洗澡之后,躺在床上,用芭蕉扇打了一会儿风,默默想新来的阮兰芷。

当年秦筝筝走投无路,亲戚朋友都顾不上她,孙家才收留她的。

阮兰芷不管是衣着还是气质,都像是生而富贵的,秦筝筝有这样富贵的亲戚吗?

若是有,当年为何不收留秦筝筝?

顾轻舟的乳娘将秦筝筝的祖宗八代都告诉了顾轻舟,独独没提到姓阮的人家。

“阮兰芷?”顾轻舟回想她的音容笑貌,“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她觉得阮兰芷面熟。

顾轻舟不想了解阮兰芷此人,她是秦筝筝的亲戚,注定不会对顾轻舟有善意。

哪怕顾轻舟再和气,也只会引来她的反感。

顾轻舟会以为,自己要了解一番阮兰芷的,也许顾缃会撺掇阮兰芷跟自己作对,不成想第二天早起,阮兰芷就告辞了,她早起赶火车回了南京。

“兰芷回去了,她这次是跟着家里的管事去香港进货,她乘坐的邮轮先到了岳城,故而来看看我们。”顾缃笑道,“她已经回南京了。”

阮家定居南京,阮兰芷这次只是从香港回来,路过岳城而已。

“怎么不留她多住几天?”顾圭璋问。

看来,阮家真的有钱,有钱到顾圭璋愿意花钱去招待阮兰芷。

“她出来玩了几个月,家里电报一封封的催,老太太想她想得紧,她没办法了,只得先回去。”秦筝筝解释道,“反正南京离岳城近,下次单独请她。”

顾圭璋点点头。

“这是兰芷送给我的手袋,她从香港买的。”顾缃很高兴,拿了个漂亮小巧的皮手袋,给秦筝筝看。

秦筝筝认得牌子,当即道:“这个牌子是法国的,价格不低。”

顾缃顿时孜孜自喜。

顾圭璋也看了眼,见姨太太们和孩子们都望过来,很羡慕的样子,他说:“等明年阿绍去了法国留学,也给你们带这样的手袋。”

顾家早已筹划,送顾绍出去念书,大概是明年开春。

秦筝筝手里的筷子,莫名顿了下。

顾轻舟不解。

父亲送阿哥去留学,这是早就说好的,秦筝筝为何不高兴?

她的儿子将来有出息,她不是应该更沾沾得意吗?

顾轻舟瞥了眼她。

可能是感受到了顾轻舟的余光,秦筝筝立马换了神色,面上的笑容却始终淡淡的,吃饭也漫不经心。

吃过早饭,顾轻舟收拾课本,照例去给霍拢静补课。

出门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一个女人,穿着粗布蓝斜襟衫,正在顾家的后门,探头探脑。

顾轻舟之前就见过一次她,远远的。被顾轻舟发现之后,她逃开了。

这次,又碰到此人。

“这是谁啊?”顾轻舟疑惑,“难道小偷这么嚣张,青天白日来放哨吗?”

那女人却警惕,发现了顾轻舟,再次快速跑开。

顾轻舟没有去追,依照上次的经验,她追不上,那女人的脚力很快。

依照原计划,顾轻舟去了趟霍家。

到了霍家才知道,霍拢静可能有点犯暑,不太舒服。

顾轻舟给她开了副去暑湿的方子,叮嘱她:“这几天饮食清淡,也别热着了。”

霍拢静点点头。

霍钺在家,确定霍拢静没事,不需要去西医院打点滴,他也放心。

“天气热,我送你回去。”霍钺对顾轻舟道。

他总是一副沉稳儒雅的模样,待人接物不会产生距离感。

顾轻舟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也要去一趟海关,正巧要路过你家门口。”霍钺道,“走吧。”

“轻舟,让我阿哥送你吧,免得你乘坐黄包车也中暑了。”霍拢静道。

顾轻舟颔首,纤纤素手摸了下霍拢静饱满光洁的额头,说:“已经不怎么发热了,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霍拢静点点头。

霍钺跟顾轻舟一起出门,并肩而行,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前面,顾轻舟的身影细长窈窕。

她满头青稠长发,微风中曳曳,影子就像荡开一个个涟漪圈。

她的头发很好看,软而稠,阳光一照就有淡墨色的清辉,反衬得她唇瓣娇嫩,肌肤胜雪。

她擅长医术,同时又有大智慧,生得好看,而且看人的时候眸光镇定,这就让人无意识忽略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霍钺倏然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轻舟问。

霍钺笑道:“我好像老了。”

顾轻舟骇然:“您是青帮这两百多年来最年轻的龙头,怎么说老?”

霍钺轻笑。

对于青帮的龙头,他是前无古人的年轻,他想,以后也不会有人超过他的功绩;对于顾轻舟,他就显得太老了。

不过,四十来岁、五十来岁的,照样娶十**岁的年轻太太,霍钺并不老。

他仍是泄气,好像自己和顾轻舟之间有了鸿沟。

上了汽车,霍钺闻到了淡淡的玫瑰清香,那是顾轻舟洗发香波遗留的余香。

略有略无的香味,最是令人向往,有种半遮半掩的神秘。

“轻舟,我请你吃饭?”霍钺自己开车,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头:“不了,霍爷,我还有点事。”

顾轻舟有自己的顾虑,她不想让霍钺破费,霍钺请她,肯定不会让顾轻舟掏钱;更重要的是,若不小心被司行霈看到,他又要发疯了。

她是怕了司行霈的。

霍钺对朋友是春风般的温柔,绝不叫人为难,笑道:“那下次。”

顾轻舟说好。

回到家,正值午饭前的宁静,所有人都在自己房间里,连女佣也是懒懒的打盹。

“轻舟小姐,您这么早回来了?”有个女佣道。

顾轻舟颔首:“是啊,今天早点回来。吃饭的时候叫我。”

女佣道是。

顾轻舟就轻悄悄上楼,不想打扰任何人。

进了房间,刚刚放下书包,顾轻舟倒了杯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慢慢喝着,她就听到了隔壁说话的声音。

是秦筝筝跟顾绍。

顾绍阳台的门窗都没有关,声音就自然传到了顾轻舟的耳朵里。

“好不好?”秦筝筝声音有点哽咽。

顾绍则沉默。

沉默了须臾,秦筝筝又接着说:“异国他乡的,有什么好?以你的成绩,考上圣约翰大学不成问题。圣约翰大学是教会开办的,师资不比法国差,你阿爸也是圣约翰毕业的。”

顾绍声音则闷闷的,问:“姆妈,您怎么不自己去跟阿爸说?”

“我怎么能去说呢?”秦筝筝道,“我说我不能离开儿子,需得儿子傍身养老,那我岂不是成了慈母多败儿?女儿我就不论了,姆妈可只有你一个儿子啊,你去了法国,万一有个好歹,姆妈就活不成了!”

说到这里,秦筝筝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轻舟震惊。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秦筝筝,直到秦筝筝跟顾绍说这番话,顾轻舟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秦筝筝了。

此前正是出国大热,所有的学子都盼着能出国去镀金。

别说男孩子了,就是姑娘家,有条件的都要出去,像顾缃。

顾绍成绩很好,已经申请了法国那边的大学,顾圭璋也留足了金钱送他出去。

可这会儿,秦筝筝居然不同意!

秦筝筝一生争强好胜,小孩子都知道出国归来的前途,是在国内念书比不了的,秦筝筝难道不知道吗?

她对女儿要求都那么高,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她反而拉后腿?

顾轻舟愕然,心里倏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

顾绍,真的是秦筝筝生的吗?

若是秦筝筝只生了三个女儿,顾圭璋是不会扶正她的。当年顾圭璋扶正秦筝筝,除了对秦筝筝有感情,还不是因为秦筝筝给顾圭璋生了个香火继承人?

“这就有趣了。”顾轻舟轻轻放下了茶盏,靠在后门上倾听。

她听到顾绍也是满心疑窦,顾绍问:“姆妈,出国念书能有什么好歹?阿姐一个女孩子都去了,何况是我?”

“她是女孩子啊,她万一出事了,姆妈也不至于终身无靠。可是你不同,你是姆妈的命根啊,姆妈绝不能让你有闪失!”秦筝筝道。

顾绍还是不懂。

他已经计划好了,他的老师也帮他申请了法国那边的学校,明年年初通知就能到。

父亲也准备好了金钱。

一切妥善,最要强的姆妈这会儿打退堂鼓,顾绍是懵了的。

顾绍彻底不知该怎么接话。

秦筝筝又说:“父母在不远游,若是你远在法国,姆妈有什么事,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上的。”

顾绍道:“姆妈,您别说不吉利的。”

秦筝筝说了一大通劝慰的话,就是不想顾绍出国。

而且,她希望顾绍自己去说服顾圭璋。

顾绍大概是一直没有回神过来,沉默的时候多,接话的时候少。

顾轻舟也从震撼中回神。

这时候,她心中起了凉意。

秦筝筝和顾绍的这席谈话,应该不想别人知道,顾轻舟就抱着书包,重新悄悄下楼,在楼下的餐厅温习功课。

午饭的时候,顾绍垂头丧气,很受打击。

他这个人很纯净,但是也不傻。

他的母亲那席话,摆明了要他自断前程,他到现在也搞不清楚缘故,故而闷闷不乐。

正文 正文_第137章秘密被戳穿

秦筝筝那番话,太过于明显,好像就直接告诉了顾轻舟:顾绍不是秦筝筝生的!

没有其他可能!

顾轻舟对自己认定的事,非常确定,她只是可怜顾绍。

顾绍估计接受不了,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想。

顾轻舟下午在房间里练字。

隔壁的顾绍,一直没什么动静。

中途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正巧顾绍从洗手间出来,他眼睛泛红,隐约是哭过了。看到顾轻舟,顾绍也没心情说话,错身而过,又会房间躲了起来。

“不让阿哥去留学,省下那笔昂贵的留学费用,应该是给顾缨的。”顾轻舟心想,“顾缨被退学,名声和离家出走的顾维一样糟糕,大概只有去留学,才能让她有机会翻身。”

重男轻女的世道,女儿的前途比儿子更重要?

顾轻舟难以置信。

从前秦筝筝没说什么,对顾绍也还不错,大概是三个女儿各有安排,和顾绍不冲突。

如今,顾轻舟回来了,家里添了四姨太,四姨太还怀孕了,家中需要的开销更大了,她不得不为女儿打算了。

吃晚饭的时候,四姨太说起她的孩子踢了她一脚,顾圭璋很开心,其乐融融,只有顾绍神色灰败。

顾绍向来是个文静内敛的人,他气色不对,竟没人发觉。

顾轻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口饭吃了半晌,都不知道往下咽。

“我觉得是个儿子。”顾轻舟开口,说起四姨太肚子里的娃,认定顾圭璋老来得子,乃顾家门第兴旺之预兆。

“轻舟眼光不错。”顾圭璋大喜,觉得顾轻舟嘴巴甜,懂事乖巧。

四姨太也感激看了眼顾轻舟。

秦筝筝默默翻了个白眼。

“若是四姨太生了儿子,那阿爸就两个儿子了。”顾轻舟笑容柔婉,甚至有点天真,“阿爸,明年家里添了弟弟,阿哥出去念书的话,就不算不孝顺了吧?”

“什么?”顾圭璋不解。

秦筝筝感觉这话不对味,心下一咯噔,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道:“我上午听到太太跟阿哥说,阿哥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父母在不远游,若是出国出了事,阿爸后继无人。宁愿不要前途,也要孝顺父母。”

“什什么?”顾圭璋也震惊了。

他听到这些话,比顾轻舟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要震惊多了。

不止秦筝筝争强好胜,顾圭璋更是。

儿子是自己的延续,顾圭璋恨不能把所有的钱财和关系都给顾绍,让顾绍及早出人头地。

顾圭璋年轻时无权无势,没办法去留学,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他这点遗憾,都要在顾绍身上找补回来。

留学不仅是顾绍的理想,更是顾圭璋的。

为了儿子留学,顾圭璋已经托了很多关系,这个当口,秦筝筝说不让孩子去?

“你说什么?”顾圭璋转头去看秦筝筝。

自从四姨太的事后,顾圭璋对秦筝筝厌恶至极,不想认她为太太。

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秦筝筝居然教唆孩子不成器?

顾圭璋的怒焰,顿时就上来了。

“老爷,我没这个意思!”秦筝筝也大急,她没想到那席话被顾轻舟偷听到。

依着顾绍内敛木讷的性格,顾绍是绝不会告诉顾圭璋的,他只会推说自己不想去。

到时候,顾圭璋生气也没办法,哪怕打死顾绍,也牵连不到秦筝筝。

可现在,一切还没有开始,就被秦筝筝戳破了。

“老爷,我岂会自毁儿子的前途?我只是担心孩子,说了几句泄气的话,没有让阿绍不去留学啊。”秦筝筝急匆匆狡辩,给顾绍使眼色,“阿绍,你告诉你阿爸,姆妈一直盼着你成才的呀!”

顾绍的舌头,却像是千斤重,他说不出话来。

顾轻舟则笑了:“原来如此。阿爸,那就是我听错了。对不起太太,我误会啦。”

“那你下次听清楚了再说!”秦筝筝微怒。

顾圭璋有点疑惑。

顾绍一直没说话。

虽然顾圭璋没有责骂秦筝筝,顾轻舟却算胜利了,以后顾绍留学的事有了蹊跷,顾圭璋会第一个怀疑秦筝筝。

秦筝筝想把顾绍留学那笔钱挪给顾缨的打算,已经彻底被顾轻舟断送了。

顾绍虽然没说话,却很感激开了眼顾轻舟。

饭后回房,顾绍和顾轻舟在阳台上说话。

顾绍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说:“舟舟,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帮你开口,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我懂。”顾轻舟知晓顾绍的性格,“你说什么,反而都不恰当,沉默是最好的。阿哥,阿爸不会让任何人断送你的前途。”

顾绍的清泪,却滚落下来。

“舟舟,我不懂。”他哽咽着说。

他活了十七岁,第一次开始审视他的母亲。

他完全糊涂了。

若说是继母,秦筝筝那席话,顾绍是懂得她的用意,可她是亲生母亲啊!

顾家就顾绍一个儿子,他应该是全家、是父母唯一的希望,将来是要做顶梁柱的,为何他母亲要害他?

除了断送他的前途,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什么孝顺、什么担心出事,都是谎言,这点顾绍能分辨。

“阿哥,我不是什么好人,那我今天就索性挑拨到底了。”顾轻舟道,“阿哥,你可有怀疑过,你并非太太亲生?”

顾绍好似遭遇雷击。

这比他母亲葬送他前途更他无法接受,他怔愣看着顾轻舟,目光里浮动一种哀切,希望顾轻舟能把这句话收回去。

“不,舟舟,你不要这样说话!”顾绍抓住了顾轻舟的手。

她的手柔软凉滑,顾绍牢牢抓住,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舟舟,不会的,你想多了!”顾绍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顾轻舟,“大人的考虑,是我们不懂的,你别这样猜疑我姆妈!”

他抓住顾轻舟的手不放,继续道:“也许是阿爸没钱了,为了我出国孤注一掷,姆妈不能直言,就委婉告诉我。”

“阿爸有钱,我见过阿爸的保险柜,别说你,就是十个孩子去法国的费用,阿爸也给得起。”顾轻舟这时候就有点绝情,她冷漠打断了顾绍后退的路。

顾绍活得很干净,他没有见识过任何的肮脏和丑陋。

秦筝筝那番话,顾轻舟是旁观者清,秦筝筝就是不想顾绍出去而已。

没有其他的借口!

顾轻舟觉得,顾绍不是秦筝筝的儿子,他身上都不带秦筝筝的痕迹。

秦筝筝护短很严重,她对女儿们维护得那么紧,却要毁了儿子,这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绍并非秦筝筝的儿子。

顾绍可以躲在龟壳里,拒绝承认。

若是这半年没出这么多事,秦筝筝的三个女儿高嫁、留学,前途似锦,她估计永远不会暴露出来。

现在,知晓顾绍去留学之后,顾圭璋就不会再拿出其他钱来培养顾缨,顾缨成了弃子之后,秦筝筝终于忍不住了。

一连的失败,让所有秘密都付出水面。

顾轻舟可以善良点,不跟顾绍点破,但是她能帮顾绍这次,未必帮得了他下次。

现在,顾轻舟已经八成肯定,顾绍并非秦筝筝的儿子。

而顾绍是谁,她暂时也不知道。

“我不信!”顾绍哭了,半大的小伙子,哭得像个孩子,“姆妈一直很疼我,阿爸也一直很疼我。”

顾轻舟让他小声些。

他哭得厉害,顾轻舟将他带回房间里,别叫人听到。

顾绍则拉着顾轻舟的手不放,反复说他不相信。

顾轻舟沉默,一直没有改口。

半个小时之后,顾绍终于镇定了点,他把他母亲的行为,从小时候到现在,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一颗心就彻底寒了。

只是,顾绍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

“阿哥,我乳娘说,阿爸非常喜欢男孩子,自从你出世之后,阿爸就很偏袒你们那边。若不是有你,阿爸绝不会扶正太太的。”顾轻舟道。

她跟顾绍解释一下,顾绍存在对秦筝筝的意义。

顾绍依靠着墙壁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

“算命先生还说过,你能给阿爸带来财运。”顾轻舟道,“所以,等我姆妈一死,阿爸就扶正了太太。你看看这世道,外室扶正的能有几个?”

顾绍仍不抬头。

顾轻舟试图拉了下手腕,顾绍不放,死死攥住了她,好似溺水的人寻个浮木。

“阿哥,你心中不好奇吗?”顾轻舟问他,“我们做个假设,好吗?”

顾绍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的泪,眼睛哭得通红,“怎么假设?”

“两个假设。”顾轻舟道,“假设你是太太的儿子,那么太太为何要阻止你去留学?

假设你不是太太的儿子,那谁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太太是怎么把你换过来的?怀孕是骗不了人的,太太当时生的孩子,是死了还是送人了?”

顾绍略有所思。

“这些,你不好奇吗?”顾轻舟问。

顾绍点点头:“我也想知道。”

“那我们来求证。”顾轻舟道,“我们先求证第一个,好吗?看看太太到底为何阻止你去留学。”

顾绍点点头。

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就找顾轻舟说:“舟舟,我有了新的主意。”

正文 正文_第138章招蜂引蝶

一夜的功夫,顾绍的心气发生了改变。

他接受了事实。

“舟舟,我不想去求证姆妈为何阻止我上学了。我想去求证,我到底是谁的孩子。”顾绍道。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此刻却灰蒙蒙的,失去了神采。

他到底只有十七岁,无忧无虑至今,倏然遭遇变故,他一夜未睡。

这一夜,他的世界坍塌了,现在他正在重建。

这个过程很难,但是他爬起来了,顾轻舟觉得顾绍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他并不软弱。

顾绍不想有两种可能,因为他知道第一种只是自欺欺人,他不想再给自己任何希望了。

因为希望破灭的时候,他的痛苦就重了一层。一层一层的痛苦,会压垮他,他宁愿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并非顾家的孩子。先从最坏的开始,熬过去了,顾绍就能真的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就很难查了。”顾轻舟先泼冷水,给顾绍打预防针,道,“阿哥,你要有心里准备,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没那么容易水落石出的。”

“我知道。”顾绍道,“我能等。”

顾轻舟颔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有事,就一定能查出来,阿哥你放心。”顾轻舟泼完冷水,又给顾绍树立信念。

“嗯。”顾绍点点头,眸光坚定。

顾绍一夜之间长大了。

说完了这件事,顾绍又对顾轻舟说起了他的前途。

“舟舟,我不会去法国念书的,我过几天会告诉阿爸。”顾绍道,“不管我是不是顾家的孩子,我都不想再依靠家里了。”

“糊涂!”顾轻舟勃然变色,“你才多大?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没有学历傍身,寸步难行!你如何谋生,去码头卖苦力吗?”

顾绍被她说得有点难过,低下头,喃喃道:“我可以读圣约翰大学。”

顾轻舟记得司行霈说过,世道迟早要大乱的,北方军阀混战频繁,南方是短暂的宁静。

若是炮火濒临岳城,大学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世人庸俗,国外的月亮总是比较圆,没有出去过,总归要差些,尤其是男人。

“阿哥,我不是说法国的大学一定就比圣约翰大学好,只是阿爸已经准备好了那笔钱,那是你应得的。”顾轻舟道。

顾绍摇摇头:“万一我不是顾家的孩子”

“那你也是我的兄长!”顾轻舟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依靠,将来给我撑腰,我没有其他娘家人了,阿哥。”

顾绍倏然动容,伸手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父亲不可靠,继母和姊妹对顾轻舟不好,顾绍都知道。

顾轻舟孤立无依,她一直很坚强,难道自己不如一个姑娘家吗?

也许,他们两个才是相依为命的。

“阿哥,当年若是没有你,阿爸是不会扶正太太的,也不会给其他姊妹锦衣玉食,所以你不欠太太的;而阿爸的钱,都是我外公的,他赚的远远不够家中花销,他是没有家底的。”顾轻舟悄声对顾绍道,“你花的钱,等于都是我的。我同意你花钱去念书,你就心安理得去念,以后回来了,对照顾我!”

“好!”顾绍慎重,眼眸里全是镇定。

他使劲点头,好似手里握了千斤重,小心翼翼捧着顾轻舟的手。

这样,顾轻舟的盟友,又多了一个。

顾轻舟说服顾绍,暂时按兵不动,照常温习功课、出门交际。

书是要念的。

“不要露出马脚,太太这几天肯定防备着你。”顾轻舟道。

同时,她承诺会去帮顾绍查询十几年前的旧事。

顾绍这次却拒绝了她。

他眼眸难得一见的冷冽,孩子的稚气褪去,露出男人的骄傲,他说:“舟舟,我想自己去查!这是我的身世,我不能依靠你。我将来是要保护你的,我不能做个窝囊废。”

顾轻舟心中温暖。

暖流沿着她的胸膛,传遍了四肢百骸。

“阿哥,我相信你!”顾轻舟笑道,“你能查清楚的。”

顾绍点点头。

当天,顾绍就出去了。

他不疾不徐,好像打算用最温和的方法,去寻找自己身世的秘密。

顾绍回想起,从他记事开始,母亲疼他是有限的。

毕竟他是男孩子,不会敏感多疑,又有父亲倚重,母亲偶然的疏淡,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印象最深刻,是十一岁那年,他和顾缃去学骑马,结果他的马冲撞了顾缃的,顾缃跌了下来,摔断了腿,母亲骂他“贱种”。

父母生气的时候,辱骂孩子会用各种难听的话,顾绍当时也没有多想。

他只是记得,因为当时母亲的面容很狰狞,好似他欠了母亲和长姐很多一样,她的表情令顾绍胆颤。

如今回过神来,处处都有蛛丝马迹:母亲的疼爱,给长姐最多,双胞胎妹妹其次,顾绍最少。

世道重男轻女,不仅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秦筝筝是个很平常的女人,却独独对儿子不冷不热,这里头透出很多的问题。

顾绍是她的独子啊!

到了秦筝筝让顾绍自断前程这一步,顾绍已经没什么侥幸了。

他读书多年,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他暗中也有些门路,只要有钱就能办事。

顾圭璋疼儿子那是没话说的,远胜过他的闺女们,顾绍身上有钱,都是历年的零花钱省下的。

他不狎妓,不赌马,也不抽鸦片,衣裳鞋袜都是家里负责定制,他平时的钱也就是看看电影、吃吃咖啡、买买文具和书籍,故而积累了很多。

顾绍也不是特意存钱做大事,就是父亲给的多,而他花的少,一点点就攒了些。

他有他的尊严,不想顾轻舟插手,顾轻舟就不参与。

顾轻舟依旧去霍家,给霍拢静补课,顺便准备开学的事。

又过了几天,顾轻舟在家做功课,司行霈的女佣朱嫂给顾轻舟打电话,让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若是不去,司行霈回头就要翻到她的房间里。

现在是盛夏,若是关紧了门窗,会更加引人怀疑。

顾轻舟无法,只得去了。

司行霈开了辆崭新的斯第庞克汽车,穿着背带裤,雪绸短袖衫,戴了顶深棕色的帽子,依靠着车门抽烟。

他这么一打扮,没了军人的威严,反而有点阔少的纨绔。

他生得原本就俊美无俦,身材修长挺拔,斜倚着车门的身姿也格外优雅,雪茄的轻烟逶迤而出,让他眉目有点迷蒙,就越发俊朗不凡。

路过一群女学生,约莫六七个人,都驻足打量他,然后红了脸,小声议论着。

司行霈则目不斜视,专门盯着那个路口,等顾轻舟出现。

他从来不撩骚,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女学生,他的女人都是别人送到他嘴边的,除了顾轻舟。

“他好帅。”有女学生嘀咕,“是不是大学生?”

这些女学生家世普通,不知道司行霈这辆汽车的名贵,只当他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

能开汽车的,也是富贵门第。

“去问问他啊,要个名帖来。”

“我不敢,你去啊!”

“我去就我去!”大胆又自负美貌的女学生,整了整天蓝色的校服,往司行霈这边走。

却见司行霈眸光似利箭,倏然射过来。

女学生何曾见过这等气势?当即吓得心乱跳,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不知该说什么。

“何事?”司行霈问人家。

这女学生看似大胆,可面前司行霈这等冷冽的眼神,胆子都吓没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顾轻舟看到的时候,还以为司行霈在训斥人家小姑娘。

她上了汽车,那小姑娘就退到了旁边,和顾轻舟差不多的年纪。

“那是谁啊?”顾轻舟好奇。

“不知道,突然跑过来,又什么也不说。”司行霈道,然后伸手就摸顾轻舟的小脸,“这几天又瘦了。”

倒是那个被留下来的女学生,终于在汽车离开她的视线时,有口气喘了上来。

她的同学围上来,问她:“怎样,要到名帖了吗?”

“没有,人家有女朋友!”女学生气哄哄的,双眸已经通红了,眼泪涌了上来。

她也算是美貌的,可那个男人看她的时候,带着一股锋利的审视,甚至嫌弃。

然后,他女朋友到了跟前,他的眼神就立马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神态越发英俊不凡。

汽车上的顾轻舟,拍开司行霈的手,扭头通过后视镜去看那群女学生,这时候也明白了。

她说:“司行霈,方才那群女学生想勾搭你!”

司行霈哦了声:“太嫩了,没一个可口的!”

他一开口就没句好话。

“人家想跟你交朋友,又不是想跟你睡觉。”顾轻舟鄙视他。

司行霈则不理解:“男人和女人,不睡觉浪费时间做什么朋友?”

“你恶心!”

“是你天真!”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不过他,沉默不语。

他每次找顾轻舟,总没有好事,顾轻舟心情不太好。

她漠然看着车窗外。

过了片刻,见他开车出城去了,顾轻舟问:“又去练枪?”

“不,我带你去钓鱼。”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你说的钓鱼,和我想的钓鱼,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司行霈:“”

正文 正文_第139章你下毒吗?

车厢里有雪茄的清冽,这种味道是司行霈独有的。

“钓鱼,就是钓鱼,还有什么意思吗?”司行霈笑问顾轻舟。

顾轻舟撇撇嘴,道:“不知道,你这个人常说混话。”

司行霈失笑。

车子上的味道,顾轻舟习惯到了麻木,在汽车的颠簸中,她就睡着了。

司行霈正开车,余光就瞥见她娇憨熟睡的脸,心中莫名一安。

她睡得安稳,这是对司行霈的信任,司行霈顿感光荣。

哪怕没有事业,没有军队,只要有她跟着他,他就可以替她打下一片天下。

离开岳城又能如何呢?

离开了岳城,至少司家不会说她什么,颜新侬的提议,司行霈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下。

司行霈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的肌肤特别嫩,像水豆腐似的,皓腕凝霜雪,凉滑细腻,握住就不舍得松开。

车子一路出城,下了大路,就是坑坑洼洼的小径。

斯第庞克的轮子裹了很厚的皮圈,颠簸也不难受,顾轻舟没醒。

她睡得很踏实。

司行霈也是头一回见这么能睡的,跟猫一样,除了炸毛就是睡觉。

等她睁开眼时,车子在一株古老的柳树下停稳了,丝绦般的柳枝摇曳款摆,凉风习习。

他们到了乡下。

这是岳城的近乡,离顾轻舟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十万八千里,但是河水被阳光晒过后泛出的清香气息,仍是让顾轻舟记起了家乡。

她心情不错。

司行霈早已下车了。

远远的,顾轻舟就看到他把裤腿卷得老高,下河里摸鱼去了。

顾轻舟讶然失笑,也推开车门下地。

这条河并不宽阔,一眼就能看到对面,芦苇一丛丛的,繁茂中有水鸟划波而去。

莲粉飘香,菱花掩碧,金灿的阳光倒映在水面上,水面波光粼粼。荷花层层叠叠,新花旧朵次第而开。

“喂,你要下河游泳?”顾轻舟远远的喊司行霈。

司行霈已经弄了满身的湿濡,帽子不知去向,头发湿漉漉的斜垂,给他英俊的眉目添了几分邪魅。

他冲顾轻舟招手:“睡猫,快过来。”

顾轻舟就朝着河堤走了过去。

这是一处村庄,田地却不属于村民,他们只是租种,司行霈才是此处的地主,他早年就买下了很多的田地。

故而他来了,汽车鸣笛,村子里的长辈就来见礼,司行霈让他们不要出来打扰,自己玩到下午再回去。?

整个河边静悄悄的,人迹杳踏。

顾轻舟走到了河堤,一处用竹子搭建的小码头,司行霈站在水里,顾轻舟蹲在桥上。

他指了指桥边的荷叶:“我摘了莲蓬和菱角,慢慢吃。”

然后又把他放在旁边的帽子戴在顾轻舟头上,“别晒着了。”

水波很清,清得能看见水藻。

顾轻舟坐在竹桥上,脱了鞋子,将一双嫩白的小脚浸在水里。

浅处的水是温热的。

司行霈拿着鱼叉,正在专心致志的叉鱼。

顾轻舟撩拨着水纹,掀起一阵阵细微的涟漪,问司行霈:“你来庄子上做什么?”

“不做什么。”司行霈盯着河水里,一边回答顾轻舟,“我看你是害怕去别馆,我又想和你在一起,就出来玩玩。”

然后他笑,“这宽敞的河边,怕不怕我欺负你?”

顾轻舟正在吃莲子,顿时就不想咀嚼了,委屈瞥了嘴。

司行霈趿水而来,站在水里仰头,要亲吻顾轻舟。

顾轻舟躲开,他就搂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手湿漉漉的,全是水,弄得顾轻舟满身,顾轻舟嫌弃得不行:“你不要靠近我,把我衣裳弄湿了!”

司行霈搂住她,在她唇上使劲吻了几下,这才心满意足。

“莲子好吃吗?”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剥了一颗,塞给他吃,他又摇头说不要。

等顾轻舟吃在嘴里,咀嚼了两下时,他立马过来吻她,将她口中的莲子夺了去。

“你太恶心了!”顾轻舟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起身丢了帽子就要跑。

司行霈拉住她的裙摆。

顾轻舟没有防备,足下又不小心滑了下,顿时就落入水中。

司行霈稳稳接住了她。

水面有点温,水里却很凉爽,顾轻舟的衣裳、头发全溅了水珠,河水的深度到了她大腿根,她气得不轻:“司行霈,我没法子回去了!”

她扬手要打他。

水纹荡漾,她的眼眸明媚,司行霈倏然就动情,猛然将她扑倒。

顾轻舟力气不及他,挣扎着被他按到了水里,他亲吻着她的唇,两个人沉沉落到了水底。

她喘不上气,水里手脚无力,顾轻舟肺里的空气快要消耗完毕,她即将憋死的时候,使劲搂紧了司行霈。

快要断气的时候,司行霈将她捞出了水面。

顾轻舟大口大口的喘气,脸憋得通红,眼睛也红了,又生气又委屈。

司行霈半坐在水里,那水齐他的腋下,他把顾轻舟抱坐在身上。

他仍吻她的耳垂:“轻舟,我想要你,你像从前那样服侍我!”

“你疯了,这是荒郊野外!”顾轻舟大急,挣扎着就像跑,偏偏她的福裙很厚重,沾了水更是累赘,她完全是跑不开的。

“轻舟!”他的手,已经沿着顾轻舟的衣襟探了进去。

顾轻舟一直在挣扎。

水纹荡漾,附近的鱼与鸟受惊,各自逃命去了。

司行霈最终没有硬来,因为顾轻舟哭了。

她抽抽噎噎的哭。

从前不管她怎么哭,司行霈该做的都会做完,但是现在他受不了了,心疼得不行,所有的欲念都烟消云散。

“轻舟,你真是个妖精,我在你身边就会被你拿住魂。”司行霈叹气。

等顾轻舟不哭了,他将顾轻舟抱到了岸边的竹桥上。

“去采莲蓬,好吗?”他哄她,“近水没有鱼,我们去河中央抓鱼,我烤鱼给你吃,可好?”

“我不要去!”顾轻舟觉得到了河中央,仍是任由他为所欲为。

最终,她的拒绝也没什么力度,被他抱上了船。

顾轻舟坐在床头,司行霈在船尾划桨,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司行霈的目光,盯着顾轻舟,然后道:“已经长大了些,过些日子就更大了,轻舟已经不是小丫头了!”

顾轻舟一低头,自己的上衣全贴在身上,将她发育中的轮廓勾勒的一清二楚。

她的确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有了点诱人的起伏,特别是这半年。

“流氓!”她恼怒,撩水泼司行霈。

司行霈额前一缕碎发上,顿时沾满了水珠,有叠锦流云的神采,英俊得宛如天人。

他笑了起来,觉得他的轻舟炸毛时特别可爱。

当然,身材是越发好了,更像女人了。

司行霈将一个少女培养出娇媚的女人味,嗯,把脸皮放一边的话,也算是很有成就的。

她双手捂住了前胸,尴尬得恨不能跳到河里去。

司行霈则很不理解:“你脱光了我都看了无数次,你害羞什么?”

顾轻舟更怒,上前就要撕他的脸,甚至想坐到他身后去。

她扑上去,司行霈就将双桨一丢,捧起她的脸吻她。

吻得心满意足时,司行霈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虽然也是湿漉漉的,他交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反穿着,这样算作遮蔽。

顾轻舟就披好了。

阳光温暖,却没了半个月前的炙热,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顾轻舟的上衣也慢慢干了。

到了水中央,司行霈准备撑船进荷叶林时,突然见顾轻舟笑得有点诡异。

“怎么了?”司行霈不解。

顾轻舟抿唇不答,只是把自己的脚缩到了裙子里,将司行霈的上衣兜头盖住,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司行霈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顾轻舟为什么坏笑了。

水生的荷叶林里,蚊子多得吓人,而且非常猛。

司行霈光着膀子进荷叶林,就是去投喂蚊子的。

他火速摘了几个莲蓬,几片荷叶,立马就出来了。

一出来,他就按住了顾轻舟,要打她的屁股:“让你坏!”

顾轻舟看到他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心情敞快无比,笑着要躲:“明明是你自己撑船进去的。”

船上滑腻腻的,顾轻舟就顺势落到了水里。

她是会游泳的。

司行霈立马扑过来,在水里拉住了她,不准她冒头,狠狠吻着她。

阳光强烈,水底能见度很高,司行霈就看到顾轻舟的长发,像水藻般萦绕荡开,她像个水里的妖精,谲滟妖娆。

吻了半晌,才抱着顾轻舟出了水面。

顾轻舟觉得蚊子给她报仇了,心情还不错。

司行霈趴在船舷上叉鱼,顾轻舟坐在船尾剥莲子吃。

约莫半个钟,司行霈岔到了五条鱼。

上岸之后,他从船头的小暗舱里,摸出一个盐瓶。

顾轻舟则四下里捡了柴火,还拖了半截子枯枝过来。

司行霈生火、烤鱼。

顾轻舟吃了一条,剩下都是司行霈的,只感觉今天的鱼很鲜美。

吃完了,顾轻舟却觉得不对劲。

她下腹疼痛,一阵阵疼,席卷而来。

顾轻舟微愣,继而这疼痛感越发强烈,几乎要疼得她晕厥。

“司行霈!”她紧紧攥住了司行霈的手,“你在鱼里下毒?”

司行霈:

我杀你还用下毒吗?

正文 正文_第140章喂养

顾轻舟疼得快要晕厥,司行霈也着实吓到了,抱起顾轻舟就要上车。

“怎么会突然疼?”司行霈关心则乱。

这时候,他发现顾轻舟的后裙裾,一片鲜红。

流血了?

是方才在水里划到了哪里吗?

想到顾轻舟的脚趾、她的胳膊,司行霈就很心疼,千万不可再添新伤了。

上了车,司行霈立马去撩顾轻舟的裙子。

顾轻舟自己也吓呆了,下腹处的疼痛,让她踹不上了气。

“会不会是阑尾炎?”她扶住肚子想,疼得撕心裂肺。

后来,司行霈愣了下。

顾轻舟低头一看,她也愣了。

她双腿之间,艳红一片,血的颜色很深,顾轻舟几乎又要晕倒。

“怎么回事?”顾轻舟急得哭。

司行霈错愕看着她。

“轻舟,这不是月事吗?”司行霈无奈看着她的手忙脚乱,又好笑又好气。

这女人看似很精明,为何突然间呆成这样?

看着她好像哭了,司行霈更是愕然。

顾轻舟微愣。

司行霈见她愣神,又疼得满头虚汗,他突然就懂了:“轻舟,你是不是初潮?”

顾轻舟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

她和她的乳娘都担心过她的月事问题。

女孩子家,初潮时间不定,早的有十二三岁,晚的十五六岁,可顾轻舟满了十六,还是没有初潮,乳娘总担心她身体有问题。

而师父把脉过,说顾轻舟很健康,每个人体质不同。

顾轻舟随时预防着来月事。

等真的来了,她居然没往那方面想,一心觉得司行霈要毒死她

司行霈也无语良久。

他想,幸好没有真的睡过她,否则就是遭了大孽,谁能想到她这么大还没有初潮?

女人的生理学问,司行霈不太明白,但这血应该是月事,这点常识他还是懂。

看着她凌乱痛苦的模样,司行霈的心软成了一团,好似自己养大的猫儿。

顾轻舟浑身是半干的,司行霈亦然,于是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套他换身的军装给顾轻舟。

“换上,女孩子家月事里不能受凉。”司行霈道。

“会弄脏的。”顾轻舟尴尬,夹紧了双腿。

司行霈笑道:“我这军装,不知沾过多少血,不怕的。”

顾轻舟一点也不觉得安慰。

他不知道穿这衣裳杀过多少人,煞气重,顾轻舟很不想穿。

可她不能冻着。

她想了下,还是接了过来,将湿漉漉的衣裳褪去。

军装的地质很硬,顾轻舟特别不舒服。

她蜷缩在后座,自己的身体在流血,这种非常诡异,而疼痛是一阵阵的,轻重缓急都有。

轻的时候隐隐作痛,重的时候像潮水铺天盖地,疼得她想死。

汽车又颠簸,顾轻舟疼得想吐,又吐不出来,唯有咬紧了牙关。

“轻舟?”司行霈不知是担心她死了还是晕迷了,不时喊她一句。

“嗯。”她虚弱应了。

司行霈的车子就格外的快。

他把顾轻舟送去了教会医院。司行霈知道“医者不自医”,哪怕顾轻舟医术好,她没没办法给自己把脉。

明知是月事,司行霈见她疼得太狠,也怕出其他的意外,还是等医生确定无碍,司行霈才放心。

顾轻舟不懂,她第一次,司行霈也只是略知皮毛。

护士接待了顾轻舟时,也是一脸懵的。

谁家姑娘来月事,往医院跑?

“这个”护士让司行霈先出去。

后来一个女医生。

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很慈善对顾轻舟说:“没有什么大碍,回去多喝热水,静养几天即可,那个是你哥哥吗?你家里有女长辈吗?”

很关心的样子,医者仁心。

“有。”顾轻舟道。

司行霈又把顾轻舟抱回家。

朱嫂准备好了一切。

将顾轻舟收拾干净,朱嫂告诉她:“别怕啊顾小姐,女人每个月都一遭,最正常不过的啦。

嫂子告诉你啊,每天都要注意清洁,不能任由少帅胡闹,这几天是禁止同房的。不能沾凉水,不能喝凉水”

然后见顾轻舟疼得厉害,朱嫂又问:“你们今天做什么去了?”

顾轻舟咬唇不语。

朱嫂说得很仔细。

其实这些,顾轻舟的乳娘都教过她的。她仍是很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

等朱嫂走后,司行霈上楼。

“月事疼痛,乃是胞宫生寒。”顾轻舟道,“我开些暖胞宫的药,你去抓来替我煎好。”

“医生说了,不用吃药。”司行霈轻轻摸着她柔软的黑发,“疼得狠了,就用汤婆子捂住肚子。”

顾轻舟给自己诊脉,觉得自己是胞宫生寒,又觉得不是。

司行霈建议不要吃药。

他家里没有汤婆子,就让副官去买。现在是大夏天,街上也没有,副官废了好大劲,才从商铺的库房里找了一个出来。

司行霈亲自灌好了热水,拿给顾轻舟捂住肚子。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看到司行霈叹气的声音。

“不该带你玩水的,千万别落下病根才好啊。”他非常自责。

他也没想到,碰巧今天是顾轻舟初潮的日子。

顾轻舟的小腹处还是很疼。

她想,若是司行霈不逼迫她去玩水,也许她不会这么难受。

他并非有意害她的,可她的确因为他,才如此痛苦。

当然,他加在顾轻舟身上的痛苦,也不止这一件了。

顾轻舟翻了个身,很是难过的将头撇到里面,继续睡着。

她隐约听到司行霈说:“轻舟,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轻舟没有回答他。

而后,司行霈又问:“你想要什么?”

“要你永远消失,不要缠着我。”顾轻舟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司行霈就上床,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又叹了口气。

他吻她柔软的发,以及纤细嫩白的后颈。

等顾轻舟彻底清醒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下弦月的琼华,清湛似银霜,从窗棂透进来,屋子里隐隐绰绰的。

顾轻舟一翻身,司行霈就在她的身后,沉沉睡着了。

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换了干净的卫生纸。

等她出来时,司行霈已经打开了房间的灯,倒好了热水。

热水里冲了红糖。

“喝些。”他端给顾轻舟。

顾轻舟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啜着,司行霈问她:“还疼吗?”

顾轻舟点点头。

“饿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摇摇头。

两个人都睡不着,顾轻舟已经不去考虑她回家怎么交代,这方面司行霈非常仔细,他肯定早已处理妥当。

为了得到她,他也是费尽心机的。

顾轻舟慢慢喝水,红糖水有点烫,热气氤氲得她的双颊微红,唇就格外的嫩,一双眸子清澈。

司行霈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将窗户全部推开,裁开了一根雪茄点上。

“我想尝尝雪茄。”顾轻舟突然道。

司行霈一愣,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雪茄,然后将它按灭,说:“女孩子不要抽烟。”

他坐到了她身边,伸手去探她的小腹,轻轻按了几下。

“我和你在一起,总是很倒霉。”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窗口的琼华给他面颊渡了层银霜,他整个人进润在月华里,阴冷而寂寞。

“不知道别人和你在一起会怎样,反正我跟你是八字不合。”顾轻舟道,“司行霈,你能去养别人吗?这世上的女孩子很多,就像今天那些女学生,跟我一样大,而且也很可爱。”

司行霈再度沉默,他的薄唇微微抿着,唇角有了个恼怒的弧度。

“我好讨厌你!”顾轻舟喃喃,“我真恨你!”

司行霈倏然起身,顺势将她压住,他吻她的唇。

顾轻舟没有动。

而后,司行霈将头埋在她凉滑的青丝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这么压住她。

他并不着力在她身上,顾轻舟一开始觉得难受,后来他一动不动,她就迷迷糊糊再度睡着了。

等顾轻舟睡熟,司行霈起身,坐在楼下的沙发里。

没有点灯,庭院的虬枝舒展,在夜风里似鬼魅。

他点燃了一根雪茄。

耳边想起颜太太的话:“少帅你做做好事吧”“少帅你积点德吧”。

而后又想起顾轻舟的话:“我恨你,我永远不会爱你的”“我跟你八字不合”。

一句句,都重重打在他的心头。

司行霈吐了一口烟雾,烟圈在他眼前渐渐散去。

放开她,随便她去嫁给什么人?

这可能吗?

司行霈想了想,不可能的,除非他死了!

这世道太乱了,男人的心思又多,别人会善待他的轻舟吗?

他一连抽了五根雪茄,墙上的钟敲响了四下,已经四点了,很快天就要亮了。

轻舟初潮,不能吃太过于油腻的东西,司行霈去了趟厨房。

厨房里有鲜虾,可以做鲜虾馄钝。

他拿出面粉,将炉子点燃,然后烧水、和面,剥虾仁,忙忙碌碌,就跟行军一样一丝不苟。

等顾轻舟早上六点多醒来时,厨房已经飘出了馄钝的清香,将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顾轻舟下楼,一口气吃了两碗,她吃得很开心,眼睛弯弯的问司行霈:“朱嫂这么早就来煮馄钝啦?”

司行霈轻轻摸她的脑袋,含笑不说话,笑容却格外的温柔。

正文 正文_第141章霍钺的人情

过了三天,顾轻舟人生第一次的月事终于结束了,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司行霈又去了驻地。

这次走的时候,他跟顾轻舟说:“可能要时间长些,也许要过长江去驻军,当然也不一定,也许半个月就回来了。”

“若是过长江去驻军,会打仗吗?”顾轻舟问。

“怎么,怕我战死?”司行霈问。

顾轻舟立马沉默。

驻军是大事,真的可能会打仗,万一他真的战死了,对顾轻舟自然不是坏事,她可以兵不血刃摆脱他。

但是她不开口去诅咒他。

是否战死,是他的事,不与她相干,反正她被他害得很惨,却从未害过他。

司行霈搂住她,狠狠吻了她,然后骂:“狼心狗肺的小东西,我要是死了,谁对你这么好?”

顾轻舟仍是不接话。

她没觉得司行霈哪里对她好;他对她的不好,她倒是能数出一大堆来。

司行霈当时没说什么,背后顾轻舟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浓眉微微蹙起来。

顾轻舟的沉默,让他很痛苦,他极力压抑住。

他跟顾轻舟说,若真的要过长江去驻军,这次要去三个月到四个月,可能年底才回来。

“轻舟,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司行霈问。他从未离开她这么久过,心中颇为不舍。

“想要你离我远远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当然不会离她远远的,他捧着她的脸啃了几口,算作惩罚。

他离开了岳城,确定没人会翻墙,顾轻舟夜里再也不用关阳台上的门窗了。

顾绍还在查自己的身世,他查到什么都会告诉顾轻舟。

目前,顾绍只查到当初替他接生的稳婆,可对方回老家了,也许病死了,顾绍要去找她。

只是他快要开学,不可能亲自去,派旁人又不放心,顾绍决定过段日子请假,亲自去一趟。

“亲自去自然是最好的。”顾轻舟道,“眼见为实。”

顾绍颔首。

他也试探了秦筝筝、顾缃和顾圭璋。

秦筝筝很警惕,再也没露出马脚,而顾缃和顾圭璋显然不知情。

家里没办法突破,就要先找到接生的稳婆再说。

“挺顺利的。”顾轻舟也道,“这么快就有了点进展。”

“嗯。”顾绍应道。

他的心情很不好。

假如他不是秦筝筝的儿子,那么当年他的父母为何会狠心丢下他?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是秦筝筝生的,那么秦筝筝又为何要毁了他的前途?

这些,让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很压抑。

顾轻舟会开导他。

转眼到了公历的九月,学校开学了。

开学当天,顾轻舟吃早饭的时候,瞧见了顾缨。

顾缨的眼神里,有蛇一样阴毒的光芒,看着顾轻舟。

她失去了上学的机会,而顾轻舟明明应该死在乡下的,现在她却要去念书了。

“你一定很得意!”顾缨走到了顾轻舟面前,倏然拉了下她的书包,要将她的书包踩在地上。

顾轻舟一绕,就轻轻绕开了顾缨,同时低笑道:“别犯浑!你若是惹了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你这个妖怪!”顾缨道。

“你连妖怪都不如。”顾轻舟微笑,笑容恬柔安静,丝毫没把顾缨的攻击放在眼里,“缨缨,你这么蠢,还敢挑衅我?”

顾缨大怒。

居然敢说她蠢!

她是不如大姐和三姐聪明,但是她又不蠢!

那边,汽车已经准备妥当,顾轻舟乘车去学校,今天是专门送她的,以后就要她搭电车上下学。

到了学校门口,顾轻舟遇到了霍钺,他是送来霍拢静的。

学校门口名车如云,女学生们进进出出的,霍拢静有点紧张。

“轻舟!”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微笑,回握了她的手。

“霍爷,您放心吧,我会照顾拢静的。”顾轻舟对霍钺道,“那我们进去了。”

霍钺颔首,然后道:“下午我来接你们,请你们吃饭。”

顾轻舟说好,就带着霍拢静进了校园。

没了蔡可可,顾轻舟班上的同学都很团结和睦,至少表面上不起冲突。

而且,这是最后一个学年了,她们即将毕业,以后不管是嫁人还是留学,人脉都很重要,若不是特别蠢的,都不会找事。

“拢静,你还坐在这里。”学监密斯林指了顾轻舟和颜洛水前面的座位给霍拢静。

考虑到她有个那么凶残的哥哥,学监对霍拢静更客气。

上午是手工课,下午是声乐课,开学的第一天过得比较轻松。

快到放学的时候,霍拢静转过头,邀请颜洛水和顾轻舟去吃饭。

“好啊,我们去吃法国菜!”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我也想吃法国菜。”

走远小院门,学校门口仍是停满了车子,人流如织。

暖金色的夕阳笼罩,每个人脸上都渡上了霞光,温暖而和善。

霍钺早已等在门口。

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和霍拢静,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很努力的探头探脑,似乎在寻人。

是顾轻舟姑姑家的女儿何微。

她微愣,何微怎么会在这里?

“请稍等。”顾轻舟把书包给了颜洛水,快步走向了何微。

“微微。”顾轻舟喊她。

何微听到了声音。

走近一看,何微一脸的泪痕,她攥紧了顾轻舟的手:“姐,药铺出事了!”

何微的声音嘶哑,有点发不出腔调。

那边,颜洛水和霍拢静、霍钺都跟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顾轻舟道。

何微眼睛也是肿的,哭着道:“前些日子生意好,阿爸有几个病家,其中富贵人家的少爷,身体虚弱,求我阿爸疗养。不成想,他今天死了,警备厅的人将药铺封了,阿爸也下了大牢!”

“什么!”顾轻舟愕然。

何梦德的医术顾轻舟是见过的,他最是求稳,从来不用虎狼之药。

而且为了避免惹事,病入膏肓的病人,何梦德是不会接的。

说他手里死了人,顾轻舟难以置信,他不是那么大胆的人!

“走,去警备厅!”顾轻舟道。

一转身,看到了霍钺和霍拢静、颜洛水。

顾轻舟正要说什么,霍钺语气温和;“轻舟,我在警备厅也有点人脉,我送你们过去,顺便说句话,看看能否今晚就提出来。”

“多谢霍爷。”顾轻舟感激道。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不放心。

正好颜家的汽车也来接颜洛水了,颜洛水就让跟车的副官先回去说一声,然后随着霍钺的汽车,去了警备厅。

警备厅的人,没有不认识霍钺的。

一瞧见是霍钺亲自登门,警务长差点亲自来点烟了。

“是不是关了个姓何的大夫?”霍钺开门见山问。

“是是。”警员回答。

霍钺笑了笑,态度谦和温良:“放了吧,这人情记在我霍钺头上,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

警员有点为难。

警务长出来了,笑着和霍钺握手:“这点小事,怎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快快快,去把何大夫放了。”

警员比较耿直:“长官,那市政厅那边”

“上头出了事,有我呢!”警务长瞪眼。

警员立马敬礼。

何微瞠目惊愕看着这一幕幕的。

什么也不用说,这就给放啦?

怎么跟做梦一样?

何微看霍钺,还以为霍钺是个教书的先生,没想到他比军政府的人都好使!

何梦德从牢里出来,一身的狼狈。他还没有站稳,何微就扑到了他怀里哭:“阿爸!”

“回去吧,好好接风洗尘,给你阿爸压压惊!”警务长还笑呵呵对何微道。

这么大的官,跟之前去抓人的警员完全不同,竟没有凶神恶煞!

何微震撼,心想姐姐的朋友真厉害!

从警备厅出来,顾轻舟就不好意思再麻烦霍钺了,道:“霍爷,老城区混乱得很,不敢劳您大驾,改日再谢您。”

霍钺颔首:“你们路上小心。”

霍拢静跟着她哥哥回去了。

颜洛水则和顾轻舟一起,把何梦德和何微送去何氏药铺。

路上,何梦德也把那位少爷的病情,告诉了顾轻舟。

“那位少爷是元气极虚,我说了要补气,可每次开的药方,他们都减半煎药,病总不得好。我的药,是绝对吃不死人的啊。”何梦德一脸的晦气,然后又问顾轻舟,“轻舟,你花了多少钱打点,姑父还给你。”

“不,姑父,我们没花钱,是托了霍爷说情。”顾轻舟道。

何梦德问:“霍爷?”

“就是青帮的龙头霍钺。”顾轻舟道。

何梦德和何微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青帮的龙头亲自出马?

这恩情未免也太大了。

“姑父,既然那位少爷一直元气极虚,就可能不是死了啊。”顾轻舟道。

“是死了,人家都发丧了。”何微道。

“是谁家?姑父你把地主告诉我,我去看看。”顾轻舟道,“未必就是死了,也许我能救活他。”

颜洛水听到这里,疑惑看了眼顾轻舟。

人死了,气息全没了,这还能有假?

顾轻舟的医术,能起死回生?

这么玄乎吗?

颜洛水打定主意,她一定要去看看。

正文 正文_第142章司慕的保护

颜家的汽车到了何氏药铺的时候,慕三娘正在灯下裁药。

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要稳住这个家,还要照料孩子们。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外头再怎么乱,内宅是不能乱的。

所以,慕三娘照常打发了孩子们吃饭、洗澡,检查了两个正在念书的作业,这才把他们全打发下去睡觉。

她一边裁药,一边想起娘家时的惨案,慕氏一族分崩离析,他们成了通缉犯,那时候比现在凶险多了。

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慕三娘这时候格外的镇定,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何梦德要入狱,以后慕三娘就自己撑起这个家,将孩子们都培养成才。

她会制药,医术虽然有限,也能看些小病,总好过毫无手艺的女人。

有的女人靠浆洗缝补,也能把孩子们拉扯大。

不成想,汽车停下来,何微就高喊:“姆妈,阿爸回来了!”

慕三娘的镇定,这时候就彻底夸了,急匆匆起身,将一筐药全撞翻了。

她丈夫没有吃苦,还是去时的模样,只是头发乱了点,慕三娘积累了大半天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

直到这时候,她才敢哭,才有资格哭。

男人回来了,有了依靠,慕三娘才敢把自己的软弱露出来。

“真的回来了?”慕三娘上前攥住了丈夫的手,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警备厅的人打你了吗?”

“没有。”何梦德道,“今天来了两桩大案,他们还没有顾上审我,轻舟的朋友就把我接出来了。”

“姆妈,是姐姐的朋友,说了几句话,警务长就亲自让我们回来,说有事他做主。”何微非常开心,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慕三娘。

慕三娘哽咽着道:“轻舟,多亏你。”

这时候,她的镇定全没了,也忘了问顾轻舟,是什么朋友、花钱没有等客套话。

直到顾轻舟和颜洛水乘车离开,慕三娘才想起:“你姐姐吃饭没有?”

“还没顾上吃。”何微道。

慕三娘居然忘了留顾轻舟吃饭。

“哎呀,我也是晕了头。”慕三娘追出去。

那时候,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汽车,已经走远了。

哪怕她留了,顾轻舟也没空吃,她要赶紧去趟李家。

那个死了人的人家姓李,主人家叫什么,何梦德也忘了问,只知道那少爷叫李韬,今年十岁。

李家的住址,何梦德也清楚,因为李家曾邀请他登门问诊。

顾轻舟先回了趟顾公馆,拿点东西。

车厢里光线幽黯,灯火橘黄色的灯火,忽明忽暗的照进来,看不清眉眼。

新月如眉,月光是有限的。

“轻舟,你真的能起死回生?”颜洛水非常好奇,几乎把顾轻舟当个传奇来看。

“死也有真死和假死。若是真的死了,那是不可能救回来的;但若是假死闭气,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还能救一下。”顾轻舟道,“能不能救回来,也要看造化,毕竟都这么久了。”

所以顾轻舟连夜要去李家。

颜洛水这时候就听明白了。

顾轻舟是觉得,李韬没死,不过是误以为死亡。

颜洛水其实有点失望,上古名医生白骨,那等医术早已失传,她还以为顾轻舟学会了呢。

“大夫只是救命的,命没了就救不了,又不是神仙,你到底失望个什么劲?”顾轻舟对颜洛水也是啼笑皆非。

颜洛水只有十七岁,她绝大多数的时候腹黑精明,只是偶然也会露出几分少女的天真无邪。

就像现在,她还以为顾轻舟去生尸骨,让顾轻舟哭笑不得。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快速上楼。

在楼梯口,她遇着了秦筝筝,然而她没空打招呼,急匆匆错身而过。

秦筝筝恼怒,问:“这么火烧屁股跑来跑去,是做什么?”

顾轻舟懒得反击。

倒是三姨太正巧上楼,闻言就高声道二姨太白氏:“二太太,您又失职了,有人替您管教小姐呢。”

秦筝筝气得半死,恨极了这个三姨太。

顾轻舟则不理会,从楼上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镂空描金的芙蓉花小盒子,又急匆匆下楼。

她仍是没有打招呼,直接就走了。

“越发没规矩!”秦筝筝怒,又不敢管,她自己是泥菩萨过河呢。

顾轻舟上了颜家的汽车,司机调转车头,往李家而去。

颜洛水问顾轻舟:“那什么?”

“银针。”顾轻舟道,“我来岳城的时候,师父送了套银针给我,必要时用用。”

“真厉害!”颜洛水道,“我还没见过你用针呢。”

“不是每个病都需要用针。”顾轻舟道,“晕迷不醒,无法服用药物的时候,针灸才是必不可少的。”

颜洛水很认真听着。

她虽然不想学中医,对顾轻舟治病救人的能耐却是敬佩得很,不免询问得仔细。

想当初,颜太太病得那么重,顾轻舟去了就药到病除,颜洛水至今想起来,就会觉得顾轻舟高大而神圣!

“我看看你的针。”颜洛水道。

顾轻舟给了她。

车厢里灯火暗淡,颜洛水愣是照副官拿了个手电。

装银针的盒子很小巧,薄薄的巴掌宽,有点长,是个镂空雕花的模样,做工精致。

打开之后,里面的银针一共三十根,细如发丝,一整排摆好。

就在顾轻舟和颜洛水出发去李家的路上,司慕带着一名副官,到了何氏药铺。

司慕穿着军装,最近的集训让他晒得黑了些,越发显得眼睛有神采。

他是到附近废弃的教堂闲坐,听人谈起何家。

附近的人都在谈论此事,说何家药铺害死了人,何掌柜被抓。

司慕过来确定下是否实属。

“何掌柜,您没有被抓?少帅听说您被警备厅带走了,很担心您。”王副官做了传声筒。

“刚放回来。”何梦德性格老实,就把经过简单告诉了司慕。

司慕一听是顾轻舟,神色冰冷。

何梦德无碍,司慕打算让副官去趟警备厅,以后不许警备厅的人骚扰何家,何微却追了出来。

“阿木?”何微不叫少帅,仍是用旧式伙计的名字称呼他。

司慕心中一软,停下脚步。

“阿木,今天是轻舟姐姐帮了我们。”何微道。

司慕的浓眉,忍不住又蹙起来。

他非常不喜欢听到顾轻舟的名字,想也不愿意想一下。

他跟这个名字,不会有任何关系。

“轻舟姐姐说要帮阿爸讨一个公道,她去了李家——就是死了孩子的那家。我很担心她,阿木你能去看看吗?”何微恳求道。

何微担心顾轻舟吃亏。

据何微所知,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让她的未婚夫去保护她,应该没什么不妥的。

司慕神色不变,冷漠疏离,只是那两条剑眉微拧。

犹豫了下,看到何微哭肿的眼睛,司慕点点头。

他看了眼副官。

王副官就问何微:“李家的地址,小姐知道吗?”

何微忙说自己,交代了两遍。

王副官记住了,道:“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顾小姐的,您早点歇息,等过几日少帅再来瞧令尊令堂。”

何微松了口气。

故而,顾轻舟和颜洛水到李家时,正巧前一分钟有辆车子停靠李公馆,司慕稳稳坐在车里,神色内敛。

和司行霈相比,颜洛水跟司慕稍微熟悉些。

当然,所谓的熟悉,仅仅比陌生人好一点。

司夫人可是很担心跟颜家结儿女亲家,对颜家这对双胞胎非常不友善。

不管是慑于司家的威望,还是处于自己修养的礼貌,颜洛水上前,跟司慕打了招呼:“二哥,您怎么来了?”

司慕从车子里下来,一双澄亮的军靴落地,他修长挺拔,气度冷傲,颇有咄咄逼人之态。

颜洛水无意识后退一步。

副官亦跟着下车,道:“四小姐,您也来了?我们是特意来找顾小姐的。”

这位王副官,精明百倍,能将司慕的心思揣摩透彻。

司慕不能说话,远远站着,望着李公馆门上的白幡,不看顾轻舟。

倒是他的王副官上前,低声道:“顾小姐,人已经出事了,李家只怕心情不好。您代表何家来的,他们情绪激动,冲撞了您,还是先回去,交给属下去打理吧。”

“姑父说,李家的小孩子是元气极虚,这种病症很容易导致‘厥逆’。厥逆的人呼吸全无,四肢僵硬,但是脉仍存薄弱,若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或许有救。”顾轻舟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副官若是有心帮忙,不如随我一起进去吧。”

司慕面无表情。

王副官就上前,低声和司慕说话。

司慕的眸光,深邃冷厉,落在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和他对视。

这辈子,顾轻舟真只怕过司行霈,其他人的目光再狠,对顾轻舟而言也是无关痛痒,故而她回视司慕。

司慕点点头。

他同意跟顾轻舟一起进去。

王副官就让另一名副官再多带两只手枪,跟随顾轻舟,敲开了李公馆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老佣人。

顾轻舟上前道:“我们是何氏药铺的”

那老佣人突然就激动了,厉声朝里喊:“快来人,刽子手家派人来了,快来抓住她们!”

他上了年纪,声音却颇为洪亮,很快就传到了内院。

一群人走了出来。

正文 正文_第143章少帅往前一步

顾轻舟这厢刚自报家门,那开门的老佣人就激动了,大户大喊,片刻就听到了好些脚步声出来。

顾轻舟:

李公馆的人,同仇敌忾冲了出来。

“快,抓住她们!”

这不能怪李家的人激动,说起来,李韬的去世,是一桩比顾轻舟想象中更可怕的人间悲剧。

李家三代同堂,老太爷走了,留下一个七十来岁矍铄健朗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儿子李先生生了四个闺女,四十岁上添了李韬这个儿子,前年李先生也辞世。

一家子女人,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家业,以及唯一的独苗李韬。

偏偏李韬从小身体就不好,瘦弱不堪,李家一直想寻个可靠的老中医,给李韬调养。

后来,李家看到了报纸。

报纸上说,何氏药铺的东家医术厉害,说得绘声绘色的,李太太一心动,就跟她婆婆合计,请了何梦德问诊。

她们努力想要保住这根独苗。

世道仍是男人当家做主,现在这根独苗折了,李家就断了香火。

别说老太君和李太太婆媳,就是家里的下人,也是跟何家势不两立的,气急败坏要何家填命。

他们还不知何梦德已经被放,只当是何家来求情了。

瞧着他们冲过来,司慕很利落往前一站,挡住了顾轻舟,将顾轻舟护在身后。

他是个很高大的个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军装,平素冷着一张脸,不至于凶神恶煞,也是冷冰凶狠的模样。

是个惹不起的主!

李家的下人老弱病残的,没几人能成事,见状都微停脚步。

军装的都是扛枪的,乱世里,扛枪的都不讲道理,惹不起!

“怎么,你们何家还敢来找事?”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绸布长衫,应该是李家的管事,色厉内荏呵斥着。

司慕挡在前头,李家的就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王副官也站到了司慕身边。

将身上的配枪故意露出来,王副官笑容温和,一副先礼后兵的模样:“诸位,何家是开药铺的,这位小姐说,你们家少爷还有救,故而来看看,绝非挑事。”

众佣人一愣。

还有救?

怎么可能,少爷都走了大半天,这会儿尸身都硬了。

没听说过棺材里的人还能爬出来。或者能活,那岂不是诈尸?

王副官腰里别着枪,佣人们都瞧见,他们的腿不由自主发软,之前拼命的气势全没了。

他们欺软怕硬,见顾轻舟是个女孩子,全部冲了过来。直到司慕挡在前头,他们就沉默,害怕了起来。

王副官扫了眼他们,依旧是笑容满面:“谁去通禀一声?来个主事的,说说话也不错。”

佣人们窃窃私语。

最终,那个管事道:“你们先不要进来,我去问过太太。”

“多谢。”王副官道。

顾轻舟等人,往后退了几步,李家的佣人立马关紧了大门。

九月初的夜风,温暖和煦,空气里有木樨初开的浓香,似水袖轻扬,夜景顿时妩媚了起来。

顾轻舟跟王副官道谢,若不是王副官,现在只怕被李家的佣人打了。

“顾小姐,我是奉少帅之命行事啊。”王副官很精明,指了指司慕,让顾轻舟去给司慕道谢。

这位副官总是在刻意撮合司慕和顾轻舟。

顾轻舟走到了司慕跟前,道:“少帅,今天多谢你。”

司慕仿佛没听到,转过脸去,点燃了一根烟。

顾轻舟笑了下,也没当回事,退到了旁边。

司慕对她的敌意是很深的,除了在老太太跟前稍微收敛点,其他时候都不加掩饰的表达。

他讨厌顾轻舟。

无关紧要的人,顾轻舟也不在乎他的喜恶,她也从未把司慕当未婚夫。

约莫过了十分钟,顾轻舟的青丝被夜风撩拨得缱绻,乱糟糟的飞,她正压着头发的时候,李家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是李太太。

李太太四十八岁了,丧子的痛苦让她憔悴不堪,眼皮虚搭着,毫无神采。

“谁是何家的?”她高喊了声,声音嘶哑,却带着凌厉。

“是我。”顾轻舟走上前。

李太太眼睛肿得老高,从红肿的眼睛缝隙里,她打量顾轻舟,怒意倾泻:“你来做什么!”

“何掌柜是我的姑丈,他说令郎是元气极虚,他开的方子不一定会导致丧命。若是病情没有得到改善,也许会厥逆。”顾轻舟道,“厥逆的人四肢硬冷,气息略无,不省人事,很容易被误认为死亡。”

李太太一听这话,怒从胆边生:“我儿子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还想把过错推给他原本的病?”

顾轻舟微愣。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走了,也许我能救他。”顾轻舟解释。

李太太却恨极了,绝望的痛苦几乎击垮了她,她怒道:“你分明就是想找借口替何家开脱!”

顾轻舟年纪小,还有带枪的男人壮势,李太太只感他们来者不善。

李太太有见识,饶是痛苦万分,她也知道孩子已经走了,没什么侥幸的。

这么个小丫头,是救不活死人,她花言巧语,想要看尸身,还不知想出什么法子折腾李韬,替何家开罪。

李太太无法容忍,她希望儿子走得安静。

“太太,您若是真疼少爷,就让我去看一眼。”顾轻舟坚持,“也许少爷还能活过来。”

这话听在李太太耳朵里,完全就是在讽刺,把她当傻子似的!

李太太大怒:“来人啊,去打电话叫警备厅!”

李韬的几个姐姐,也纷纷出来。

其实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张牙舞爪扑向了顾轻舟,一边哭一边厮打顾轻舟:“你们害死了我弟弟!”

司慕上前,那这女孩子像拎小鸡一样拎开,然后又把顾轻舟拦在身后。

他高高大大的,像做伟岸的山。

对面都是妇人,心中发怯,再也不敢鲁莽。

顾轻舟则没防备这小姑娘冲出来,被她推了个跄踉,司慕就立在跟前,挡住了顾轻舟的视线。

一声轻咳,从内院传过来。

李太太立马收敛了她的泼辣。

佣人们也往后退。

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太太,也是浑身素淡,由女佣搀扶着走了出来。

“姆妈。”李太太低声,往后退了半步。

孩子们也叫“祖母”,然后恭敬立在旁边。

李家还是老式的做派,以长者为尊。

老太太精神也不太好,苍老更甚往日,路也走不稳了,气也喘不匀。

“是何家的人?”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带着古墓的气息,听着心里颤颤的,好似她这口气,随时要续不上。

“是,老太太。”顾轻舟从司慕身后走出来。

“你所求何事?”老太太冷漠问道。

“我就是想看看小少爷,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厥逆导致的假死,可以救回来。”顾轻舟道。

李太太恨恨瞪了眼顾轻舟。

虽然悲伤过度,李太太还是有正常人的思维。

假若某个人登门,说他是南京总统,也许李太太会上当;若是某个人登门,说他是玉皇大帝,李太太估计会将他扫地出门。

吹牛,也要有边!

李韬已经走了,这小丫头却说能起死回生,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难道让李太太去相信这小丫头是神仙吗?

李太太不懂医术,什么厥逆,她也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顾轻舟非要看尸身,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家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你能看吗?”老太太则问顾轻舟,“你能救活我孙子?”

“我只是想确定他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假死,自然可以救活;若是真死,我也没法子。”顾轻舟耐心解释。

李太太想让她滚:“你怀疑我家孩子假死,诈骗你们吗?”

李家的姑娘们也是恨不能撕碎了顾轻舟。

顾轻舟不语。

倒是老太太,沉吟一瞬,道:“既然如此,你就来看看吧。”

李太太愕然。

她忙拦在老太太面前,低声道:“姆妈,韬韬走了,我比您更伤心,可咱们不能让何家的人开棺啊,谁知道他们存了什么样的坏心!”

李太太也是命苦,给父母送葬过,也给丈夫送葬过,如今还要给儿子送葬。

人是否死了,李太太还是能分清的,她的儿子是真的走了。

也许老天不公,但李太太绝不容许自己的奢望,毁了儿子身后的清净。

她绝不同意开棺。

“开棺吧,我也想再看看韬韬。”老太太说。

李太太再也撑不住,失声痛哭。

李家的姑娘们也全哭了。

这个当口,她们都还没有从悲痛中回神,何家就派人来闹了。

“老太太,我也想留住韬韬,但是我怕啊”李太太还是不同意。

婆婆发话了,她也没办法。

李太太私心里,也想再看一样自己的儿子。

李家的佣人就把顾轻舟等人,请到了灵堂。

司慕跟在顾轻舟和颜洛水的身后。

颜洛水这时候有点胆怯,她不太想看死人。

“轻舟,我在外头等你好吗?”颜洛水道。

顾轻舟点点头,说:“好,你不要进来。”

然后,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也说:“少帅,要不您和洛水一起留在门房?”

司慕不看顾轻舟,懒得回答她,直接去了灵堂。

这个人,不能说话,表情也懒得做。

倒是王副官,陪着颜洛水留下。

顾轻舟只得快步跟上了司慕。

正文 正文_第144章针灸

李家做了两手准备。

老太太同意让顾轻舟去看李韬,命人开棺。

老年人忌讳开棺的,李家的老太太现在却同意了,可见老太太对孙子复活的期盼,比李太太还要深,深到冲晕了她的脑袋。

李太太也想孩子复活啊,那是唯一的儿子,李家唯一的男丁。

但是她知道不可能了。

她读过几天书,明白生命是无法死而复生的。

李太太就让佣人,去把法租界巡捕房的巡警找来。

她们这次不叫军政府的警备厅了。

“祖母,我害怕!”李家的三小姐,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眼泪簌簌滚落,“为何还要折腾韬韬?”

“有人说韬韬可能活过来,哪怕是渺茫的希望,也不能错过。”老太太对孙女道,更像是对儿媳妇道,“否则,将来你们和姆妈一样悔恨终身。”

李太太眼泪又滚下来。

老太太想看看李韬是否有复活的可能,同时也想再看一眼孙子。

也许,再看孩子一眼,才是老太太最终的目的。

李太太想到这里,万箭攒心的疼。

李韬今天下午才入殓的,还没有念过往生咒,棺木只是虚阖,还没有上钉子。

棺木很厚重,佣人推开了,顾轻舟往棺材里看,就瞧见打扮得很整齐的李韬躺在里面。

李韬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衫,一双精致绣云纹的双梁布鞋,脸色铁青着,像是死过多时。

“我的儿啊!”李太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哭,姑娘们全哭了。

老太太也是老泪纵横。

佣人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跟着抹眼睛。

顾轻舟上前,伏在棺材上,试探了李韬的鼻息,已经气息全无了;而后,她又抓住了他的手。最新最快更新

他四肢僵硬,手腕冰凉,也全无脉搏。

正是因为如此,李家才断定他真的走了,没有其他的可能。

顾轻舟起身,转到了棺尾,伸手去脱李韬的鞋子。

李太太大惊,立马扑过来:“你已经看过了,为何还要脱他的鞋?”

死人之后,入殓的时候要一双好鞋,这样阴间的路才好走。

“太太,人有十二脉,除了手上的六脉,还是足上的六脉。假死,呼吸和手上的六脉全无,可足上的六脉若还有,就能救活。”顾轻舟道。

已经开了棺,也让顾轻舟碰过了死者,再阻拦是毫无意义的。

老太太轻咳,道:“让她看看!”

就在这时,巡捕房的人已经来了。

李家的大小姐二十五岁,上午从此婆家回来,稍微镇定几分,去接待了连夜赶来的巡捕。

大小姐对领头的巡捕道:“就是那个人,她家的掌柜毒死了我弟弟,现在她又要闹事。等会儿诸位长官见我的手势,再上去抓她。”

说罢,她塞了一些钱给领头的巡捕。

巡捕拿在手里一掂量,这趟油水不错,就道:“小姐放心。”

巡捕们也凑到灵堂一角,只是不凑近棺材。

他们看到了顾轻舟。

李家去报案的时候,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

巡捕们就觉得好笑,低声议论道:“李家信了这么个小丫头的话,说他们家死去的孩子能复活?”

“好像是。”

“这小丫头怎么哄骗的,自称是观音菩萨跟前的玄女?”

几个巡捕偷笑,觉得李家蠢不可及,这种当也能上。

当然,他们不过是来一趟,就能拿丰厚的酬谢,他们也不在乎,站在旁边议论纷纷看热闹、看笑话。

李家那边哭成一团,也没人听到他们的议论。

顾轻舟得到了老太太的首肯,开始脱李韬的鞋袜。

李韬年纪小,才十岁,一双脚很小,干净单薄。

顾轻舟很容易就摸到了他的足三阴脉。

然后,顾轻舟淡淡舒了口气,果然是假死!

足三阴脉还在跳。

只是很微弱,若不深取,也探不到。

“是假死。”顾轻舟抬起头,看了眼李家众人,声音特意提高,洪亮有力道,“老太太,太太,少爷可活!”

她这话说完,灵堂里蓦然一静,所有人都愣愣看着她。

直到灵堂角落的巡捕,发出一声“噗”的嗤笑声,才惊醒了众人。

那个巡捕实在忍不住了,因为顾轻舟表情严肃,好似真的一样,令他发笑。

这巡捕从未见人敢如此吹牛皮的,果然世道变了,骗子越发大胆了。

“真的吗?”老太太眼泪滚得更厉害,上前攥紧了顾轻舟的手,一双手颤抖不停。她也不管巡捕们怎么耻笑,只想抓住微薄的希望。

李太太心生疑窦,她此前还不知顾轻舟到底搞什么花样,是要钱吗?

她心中一半是强烈的希望,一半是清醒的理智,相互牵扯中,李太太反而看上去呆呆的,任由她婆婆哀求顾轻舟救李韬的命。

李家的大小姐则蹙眉,不相信,又不敢说话。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祖母和母亲在场,也轮不到大小姐说什么。

其他小姐们,年纪都不大,没什么主见,则是和她们祖母一样,喜极而泣:“小姐,您快救救我弟弟!”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又看了眼棺材里死透的孩子,心想:说话这样冒失,她要怎么收场?

若不是跟何家有关,司慕现在早已甩手走人。

何微托付他照顾顾轻舟,司慕答应了,就会做到。

这是司慕对何家的报答。

他面无表情看着顾轻舟作死。

那些巡捕里,有个正义的巡捕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道:“这位小姑娘,骗人也要讲点江湖规矩,人家少爷都入了殓,你就不怕缺大德,将来下十八层地狱?”

“我不曾缺德,我在行善。”顾轻舟道。

那巡捕又看了眼李家老太太。

而李家的人,好似很相信顾轻舟,那巡捕就恨铁不成钢,退了回去,任由她们受骗。

顾轻舟不受闲言碎语的影响,她取出银针,不等李太太答应什么,就在李韬的手明阳脉和足明阳脉上,以平补平泄的手法,刺入银针。

“留针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之后再见效。”顾轻舟道。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巡捕们甚至拿出了怀表。

司慕也默默看了下手表。

李家众人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看顾轻舟的态度,她没有索取任何东西,也没有谈任何条件,只是说“可活”;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让死者复生呢?

等三十分钟!

所有人都在等。

巡捕们等着看笑话,司慕等着替顾轻舟收场,李家等着最后的希望破灭。

这三十分钟,气死难熬,整个灵堂里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能听到呼吸声。

佣人们不敢进去,全部等在门外,自然也不敢说话了。这会儿肃然,只有秋虫阵阵吟叫,渲染了秋夜。

顾轻舟也在看表。

到了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顾轻舟起身,往棺材里探,然后轻声对李太太道:“已经有了鼻息。”

李太太住在旁边的蒲团上,听闻这句话,猛然挣扎站起来,这动作快得惊人。

其他人也听到了,并不太相信,却也好奇往棺材旁边凑。

李太太趴在棺材上,一双手抖得特别厉害,试探着李韬的鼻息。

她震惊得差点滑下去:她感受到了,她死了一整天的儿子,有了鼻息了!

她无法相信,故而再次去试,这次更清楚了。

“姆妈,韬韬有了鼻息,韬韬活了!”李太太厉声尖叫,像寒枭夜啼。她也不想叫得这么可怕,但是她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也要上前去试探鼻息,可惜她太老了,胳膊不够长,腰又弯不下。

顾轻舟就上前,轻轻将李韬的上半身抬起来。

老太太试了下,果然,李韬有了鼻息。

“有了有了!”老太太也是震惊万分,又惊又喜。

顾轻舟见她们相信了,重新把李韬放回去。

“他何时醒?”李太太追问顾轻舟。

“再过十分钟。”顾轻舟道。

她拔出了手足明阳的银针,然后以同样的手法,将银针刺入百会穴。

百会穴乃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会,位于高巅,总督诸阳。

这时候,灵堂里就再也安静不了,所有人都窃窃私语。

李家的小姐们围绕着老太太和李太太问:“真的有鼻息?”

“鼻息是怎么来的?”

“韬韬都走了大半天,怎么可能回阳呢?姆妈,您探清楚了吗,真的是鼻息吗?”李家的大小姐不相信。

她也想去看看,却被李太太拦住了。

李太太厉声道:“别打扰神医给你弟弟治病!”

李家的长辈已经深信不疑了。

巡捕们则好奇。

“这把戏有点高端啊,怎么让死人生鼻息呢?”巡捕们想知道顾轻舟的骗术。

“我也是第一回见到这种骗术,且等等吧,看她十分钟之后怎么收场。”

“十分钟之后,她肯定要说,需要更多的钱,去买更多的药材,才能继续救人。”

“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鼻息?光这一点就够厉害的,回头将她带到巡捕房,仔细问问。”

巡捕们见过无数的骗子,顾轻舟这骗术,他们还没有见过,都挺稀奇的。

只有司慕,眸光落在顾轻舟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深邃。

正文 正文_第145章起死回生

李韬有了鼻息,这件事像一滴凉水掉入滚热的油锅里,炸起一阵阵油花,再也静不下来。

所有人,包括门口的佣人都在讨论。

灵堂里嘈嘈切切不断,大家各怀心思,等待着结果。

这十分钟,好像比之前的三十分钟长多了。

李家婆媳是揣着强烈的希望,又害怕这点希望破碎,故而战战兢兢的,高兴全使不出来,反而是担心站住了上风。

而巡捕们更好奇,对新的诈骗手段颇为惊叹:现在的骗子到了如此地步吗?

司慕心情复杂。

他的目光,一会儿投在顾轻舟身上,一会儿落在棺材里。

棺材里那孩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好像泛出了几分红润。

夜深,桦烛影微,灵堂是不开电灯的,怕惊扰了灵魂,四周的红烛融腊如泪,橘黄色的光线中,李韬是否气色改变了,司慕也判断不了。

倒是顾轻舟,气定神闲,安静等待着。

司慕似乎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顾轻舟,这个他从小定亲的姑娘。

看了半晌,除了觉得她年幼,看不出其他的感觉。

若说美人,司慕的母亲和妹妹都是惊世绝艳的,其他女人和司夫人、司琼枝相比,就不值一提。

有了这个对比,司慕没觉得顾轻舟多好看;而看一个人是否顺眼,是一种主观的情绪,现在顾轻舟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普通的小姑娘,普通的容貌,更普通的家世

司慕的心思,很快就从顾轻舟身上拉回来。

这时候,十分钟也到了。

佣人和巡捕们,都纷纷往前挪步。

顾轻舟也站了起来。

李太太和老太太婆媳俩,以及李家的小姐们,全部围着棺材,佣人们和巡捕挤在外间,反而把顾轻舟和司慕挤了出去。

突然,一声啼哭,打破了灵堂寂静。

棺材里死寂多时的李韬,突然大哭起来,挣扎着坐起:“不要关我,不要关我!”

他嚎啕大哭,哭声震天。

所有人都四肢发僵,包括那些见惯了罪孽甚至死人的巡捕。

“韬韬啊!”李太太最先回神,看到棺材里的孩子,哭得眼泪满面,的的确确是活生生的人,并非诈尸,她终于喜极而泣。

老太太也哭了。

精明的佣人立马把李韬从棺材里拉出来。

李韬身上没什么力气,使不上劲,只是哭,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佣人将他抱了出来,放在地上。

巡捕中,有个人上前轻轻试了下李韬的脖子,是有脉搏的。

“这真他娘的邪门!”巡捕领头的人打了个寒颤,“这什么鬼法术?”

“老子活了三十七年,头一回见死人变活人的!”

“不仅变了活人,还活得挺好,你听那哭声,有力气得狠。”

几个巡捕,同时将目光放在顾轻舟身上,想看看她会不会变成神仙飘走。

顾轻舟安静立在那里,任由众人打量。

“神医!”终于,有个巡捕说了句公道话,“都说中医是玄医,这真是开了眼界!”

“她年纪这么小!”

“是真的年纪小,还是中医里的长生术啊?”

几个人又愣了下。

“之前还当是骗术,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厉害的骗术!”

“能有这么厉害的医术,比骗术更叫人惊叹啊。”

巡捕们是惊呆了,对顾轻舟也佩服不已。

他们全是亲眼所见,真正的一次奇闻被他们赶上了。

他们这辈子,最惊奇的事估计就属这件了。

后来,李太太上前,抱住顾轻舟说,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把顾轻舟抱得透不过来气。

“你真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李太太哭道。

李韬活了,此前就没巡捕什么事了,李家的佣人上前,给了钱,将几位巡捕恭敬送走了。

“那个神医,她是哪家药铺的?”巡捕中有人不甘心,似乎想把顾轻舟的生平问了个遍。

他们头一回见识如此厉害的医术,不吹嘘是不可能的。

既然要吹嘘,自然要知晓对方的来历了。

“是何氏药铺的。”李家的佣人道。

几位巡捕就记住了,从李家离开。

李家上上下下也传遍了,佣人们全部挤到灵堂去看热闹。

而李韬已经被佣人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顾轻舟和司慕也就跟着去了。

李韬醒过来,哭完了之后很虚弱,他一直说不要把他关在笼子里。虽然活了,却有点说胡话。

顾轻舟就让李家的佣人,赶紧去煮一碗人参汤来。

“人参汤熬得浓稠些。”顾轻舟吩咐。

李太太看了眼老太太,说:“姆妈,我房里有几枝还不错的人参,我去拿了来。”

“你快去吧,韬韬这里我看着。”老太太道。

李太太足下生风似的,很快就回自己的内院,把人参拿出来交给佣人。

等她回到李韬院子这边时,顾轻舟已经在开始跟老太太说明,为何李韬可以死而复生。

“不是死了,老太太,只是厥逆。”顾轻舟反复强调,“人体内元气极虚,阳气不能温煦全身,中气下陷,清阳不升,清空失养,就会导致昏迷不醒,而且气息全无,上手的六脉探寻不到。只要足上的六脉还在,就能就回来。”

这些医学上的话,老太太不懂,但是她极其认真的听着,不时颔首,再三夸赞顾轻舟的医术。

“顾小姐年纪轻轻,医术就这么好,真是活神仙!”老太太道。

顾轻舟说:“我姑丈的医术也好,你们既然请医了,就应该遵循医嘱。”

她再说李家吃药裁剪的事。

老太太的脸上有些尴尬,当即道:“是,医嘱是要听的。”

李家那些不相信顾轻舟的小姐们,此刻都围绕着顾轻舟,说了好些感激的话。

顾轻舟也安慰李家众人:“少爷是有大福的人,若是再晚半个小时,只怕是真救不回来了。”

李韬醒过来,精神并不是那么好,虽然哭得厉害,哭完之后就恹恹的,像是要睡觉。

顾轻舟道:“等喝完人参汤,就让他睡吧,不用担心。一旦有事,再去何氏药铺拿药。”

李太太这次不敢再有半分含糊,一一应下。

顾轻舟就起身告辞。

上了汽车,颜洛水就后悔不跌:“我应该去看看的,听佣人说得好玄乎,说你几针下去,李家少爷就活过来了!”

“只需要几针。”顾轻舟道。

颜洛水更后悔了:“这么好的机会,我错过了。”

顾轻舟就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也怕死人啊,这有什么呢?这个过程并不精彩,我们都不敢喘气的。”

颜洛水失笑。

而后,她要看看顾轻舟的银针。

颜洛水先送顾轻舟去了顾公馆,再回了颜公馆。

她将此事,全部告诉了颜太太,好似她亲眼所见一样:“都死了大半天了,人都僵硬了,轻舟用了几针,那孩子坐起来哭,姆妈您说神奇不神奇?”

颜太太也听住了:“还有这等事?”

若不是顾轻舟所为,颜太太肯定怀疑颜洛水夸大其词。

“是啊!”颜洛水实话道,“可惜了,我当时在客房里等着,愣是没敢去,我怕死人。”

颜太太摸了摸颜洛水的脑袋。

翌日清晨,顾轻舟早起,却见到楼下有点骚动。

她也没当一回事,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女佣妙儿急匆匆上楼:“轻舟小姐,快快快下楼,少帅来了。”

顾轻舟手里的漱口杯差点滑落打碎。

不是说去了驻地吗?

而且,司行霈明明可以单独将她拉出去,或者爬她的床,为何非要光明正大的拜访,平添猜疑?

“说要见我,还是见老爷的?”顾轻舟问。

妙儿道:“是要见您的。”

顾轻舟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头发也顾不上梳了,乱糟糟挽成低髻,趿着拖鞋下楼了。

楼下的沙发里,端坐着一个男人,他头发短短的,鬓角浓密乌青,浓眉高鼻,穿着军装也是干净整齐。

居然是司慕。

顾轻舟恍然,哦,她的未婚夫也是少帅呢。

心下松了口气,顾轻舟脸上有了点笑容,走到了司慕跟前。

司慕身边,依旧跟着王副官。

看到了顾轻舟,司慕站了起来,态度还算不错。

王副官则道:“顾小姐,少帅想请您吃早茶。”

很是意外的,顾轻舟道:“有什么事吗?”

王副官摇摇头。

司慕有什么事,没告诉王副官,王副官不知道。

“我等会儿还要上课。”顾轻舟道。

王副官则说:“下属会帮您请假的。”

顾轻舟挂念何家,又想去李家看看李韬的恢复,今天能请一天假,也是好事。

“那好,我去跟我阿爸说一声。”顾轻舟道。

司慕这是第一次登门,又这么早,顾圭璋也是有点措手不及,穿着睡衣就下楼了。

秦筝筝居然也摆出“岳母”的模样,下楼跟司慕寒暄。

王副官一律挡了,说少帅嗓子不舒服,不能说话。

等顾轻舟更衣完毕,简单的把头发梳整齐,她随着司慕,去了一家餐厅吃早茶。

早点端上来,王副官就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递给司慕。

司慕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顾轻舟看。

他想和顾轻舟用纸笔交流。

顾轻舟接了过来。

正文 正文_第146章少帅的请求

早餐厅安静,寥寥数人,初升的骄阳从透明玻璃窗照进来,洒落在顾轻舟浓密乌黑的长发上。

她的面容有淡淡的光润,肌肤瓷白细腻,像个雪娃娃。

她喜欢馄钝,尤其是鲜虾馄饨。

只是,餐厅的馄饨用料太讲究了,或者虾不够鲜嫩,反而失去了鲜虾馄饨的精髓,不及司行霈别馆的女佣朱嫂煮的。

她月事初潮的那天,朱嫂早起煮的馄饨,顾轻舟至今念念不忘。

她一勺两个馄饨,吃得大快朵颐,没什么仪态。

司慕倒也没嫌弃,只是将他要说的话,写在纸上。

他的字遒劲有力,端正隽秀,藏锋处略显锋芒,露锋处又有含蓄,像他这个人,冷酷却不失风度。

他教过良好的教育,不管是文化课还是军事课,都是正规名校教出来的,故而这手字很好。

这一点,司行霈就比不了司慕。

司行霈没正经念过书,从小就混在军中。当然,文化也就罢了,行军作战靠的是经验和领悟,跟教育没关系,司行霈没读过军校,行军作战却胜过绝大多数的人。

顾轻舟看到司慕的字,想到他和司行霈是亲兄弟,而他得到的东西,远比司行霈多多了,心中莫名一顿。

她接过纸张,司慕写着:“我的病可有良方?”

他想让顾轻舟给他治病。

之前老太太也提过,司家想让顾轻舟去治病,连司夫人都同意了,司慕极力拒绝。

他那时以为,是老太太想要撮合他和顾轻舟,并不认同顾轻舟的医术。

昨晚亲眼见顾轻舟“起死回生”,司慕难免震撼。

若是其他病,司慕亦可以忍受,独独这不能说话,着实麻烦。

在社会生存,就需要交流,而不能言语会诸多不便。

他想治好。

若顾轻舟也治不好,司慕就彻底绝望了。

“你把手伸出来。”顾轻舟看完了司慕的字条,对司慕道。

司慕就将手放在桌子上。

他的小臂处,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宛如游龙,隐没在袖子里。

顾轻舟的视线落上去,司慕亦不躲闪,随便她看。

看罢,顾轻舟给司慕诊脉。

她诊脉的时候,一只手按住脉,一只手用勺子舀馄饨吃,一口两个,吃得欢实,两颊鼓鼓的。

一边诊脉一边吃饭,她两不耽误,只是那吃相不敢恭维,实在像个孩子。

司慕若不是亲眼见她医好了李家的公子,又听其他人说她医术高超,是绝不会相信她乃神医。

她其他时候还好,也算端庄贞淑,就是这吃饭的模样,完全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能治。”顾轻舟咽尽了最后一口馄饨,抬眸对司慕道。

她眼睛明亮,瞳仁黑黢黢的,像极了墨色的宝石,能倒映出司慕的影子。

在倒映中的司慕,并没有松一口气。

因为顾轻舟诊得太随便了,又说得太随便了。

司慕都不知她是真心,还是还玩笑。

他看着她。

顾轻舟的余光一瞥,好像看到了司行霈。

她吓一跳。

顾轻舟急忙起身,伸头望过去。

“没事,我方才还以为看到了熟人。”顾轻舟尴尬笑了笑。

她实在是怕了司行霈,哪怕只是给司慕治病,她也草木皆兵,甚是到了幻视的地步。

她腹诽:“你真没用啊顾轻舟,你怕什么?你跟司慕在一起,才是光明正大的!”

她稍微镇定,才看见司慕眼底的怀疑。

顾轻舟能读懂这种眼神,她将手中的勺子放下,又喝了两口温热的牛乳,差点吃饱喝足,才正式和司慕说话。

“我听老太太说,你这个病治了五年,那么你肯定见过无数的医者,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失音症’这个症候,你是听说过的,对吧?”顾轻舟问。

司慕颔首。

“你这个病,就是失音症。”顾轻舟道,“有的大夫治不好,并不意味着这病无法治。我倒是有个方法,可以治好。”

她只说她能治好,没说她一定会治,因为司夫人未必同意。

司慕略有所思。

他眼眸安静而冷漠,沉默想了一瞬,他在纸上写:“几成把握?”

“六成。”顾轻舟算了下,略带谦虚道。

司慕点点头。

顾轻舟见他沉思,就提醒他一句:“少帅,治病乃是大事,你可要回家问过督军和夫人?”

司慕蹙眉,不解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继续道:“特别是夫人,说一声总归是你的孝顺。”

司慕心念一转。

他没有再说话。

“你再考虑考虑,过几日给我答复,我们再商量医案。”顾轻舟道。

顾轻舟一碗小馄饨吃完,瞧见桌上的汤包尚未动,她今天要去好几个地方,容易饿,当即又吃了两个。

吃完了,顾轻舟说还有事,就先走了。

司慕一个人独坐了良久,不知心中所虑何事。

出门的时候,王副官问:“顾小姐,可要送您?”

“不必客气的。”顾轻舟道,“我是去趟李家,你送少帅回去吧。对了,别忘了去学校帮我请假。”

王副官:

顾轻舟乘坐早晨的电车,转了两次,终于到了李公馆。

乘坐电车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了司行霈的汽车。

这让她糊涂了。

“司行霈过长江驻军,是绝不会回来的。”顾轻舟心想,“我到底在恍惚什么?”

很快,顾轻舟就到了李公馆。

李家怕添晦气,早早就将白幡全撤去,换上了一整排喜气洋洋的灯笼。

顾轻舟敲门,佣人都认识这位小姑娘,知晓是昨晚的神医,只差给顾轻舟磕头了,恭恭敬敬请她进屋:“小姐,您快进去!”

李家的老太太和太太都在李韬院子里,佣人一路将顾轻舟领到了地方。

李宅的老太太喜欢桂花,故而种了满园的木樨树。仲秋丹桂盛绽,到处都是幽香,馥郁浓烈。

李韬昨日喝了一碗人参汤,这会儿就能下地了。

他坐在椅子上,自己端了碗喝粥,手仍是有几分发颤。

他的祖母、母亲和姐姐们,全部围绕着他,弄得他很不自在。

顾轻舟进来,引得满屋子的惊喜,众人七嘴八舌跟她讲述李韬的情况。

“昨夜睡了,直到凌晨三点才醒,吃了点米粥,又睡到了七点半。”

“他说还好,只是有些接不上气,这个不妨事吧?”

“顾小姐,忘了问您,韬韬有什么忌口的吗?”

顾轻舟也被她们叽叽咋咋吵得头晕了,当即笑道:“慢慢说,一个个来。”

然后她又道,“我先给少爷把脉,等把脉之后,咱们细说。”

众人不敢打扰顾轻舟的正经事,暂时全闭嘴了。

李韬年纪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神采微淡。身体不好,让他看上去很忧郁。

他也很懂事。

见顾轻舟坐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他就自动将袖子撸起,纤细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伸到顾轻舟面前。

“很好啊,少爷今天精神头不错。”顾轻舟道。

李韬的祖母和母亲都大大松了口气。

大夫一句宽慰的话,对家属而言都是莫大的鼓励。

“你们让他自己吃饭、喝药,这很好,他就应该多动动。”顾轻舟又道。

李太太说:“是他要的,他从小就不喜欢人服侍。”

顾轻舟颔首。

把脉的时候,仍是觉得这孩子元气太虚了。

虚弱,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能补起来的。

顾轻舟诊脉,而后出来,单独和李老太太、李太太说病情。

“少爷这病,若没有出现大的变故,是没有性命之忧的。”顾轻舟道。

李老太太那苍老的眼睛里,蹦出几缕欣喜的明芒,她默默念了几句佛祖保佑、祖宗保佑。

李太太也高兴极了,阴霾从脸上散去,有了压抑不住的笑容。

孩子“死”过一回,现在对李太太来说,希望已经降到了最低。能保住命,她就心满意足了。

“以后呢,就是要长年累月的调养。”顾轻舟道,“多运动,少骄惯,平素粗打粗摔的养活着,补品是常年不断的。疗养三五年,以后会慢慢健康壮实的。”

李太太道是。

顾轻舟又开了一方,用了些疏导之药物,如陈皮、枳壳,有助于行气。

后来,李太太亲自拎了礼物,去了趟何氏药铺,给何梦德两口子道歉。

何家两口子一向宽和大度,自然不会跟李太太一般见识,和气接下了礼物,再三祝福李少爷早日康复等。

再后来,李韬调养了一年多,身体无碍,就入学去读书,在学校里参加了网球科目,从而爱上了网球。

“顾小姐说过了,孩子要粗养,他喜欢打球,就给他建个球场,反正咱们家地方也大。”李家的老太太说。

李家真的设了个网球场。

有了网球场,就常有朋友来玩,李韬的交际也慢慢广泛了很多。

介于顾轻舟的话,李太太不阻拦他交朋友,他平日里打球、游泳、跑步,身体一天天的结实。

等他到了十五岁,已经是极其高大的个子,结实轩昂,声音洪亮有力,再也看不出儿时的虚弱。

李家一直记得顾轻舟,对她颇为感激,说起来就说,李韬的命是顾小姐给的。

这是后话了,此后不提。

正文 正文_第147章司行霈的跟踪

顾轻舟从李家出来,去了趟何氏药铺。

何微给顾轻舟开门的。

今天何微穿了件粉底绣折枝海棠的旗袍,比往常华丽了很多。

“姐,早上警备厅的人来了,说李家连夜销案,阿爸没事了。”何微道。

“那太好了。”顾轻舟笑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何微穿得如此喜气洋洋。

何梦德和慕三娘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顾轻舟对何家的大恩,不是轻飘飘一句感谢就能报答的。

“要不是昨天霍爷去说话,警备厅的人也不会特意来告知。”何微道,“姐,你太厉害了,认识这么多能人。”

顾轻舟微笑。

霍钺这份人脉,的确是顾轻舟凭本事拿下来的,她接受了何微的夸奖。

想起什么,顾轻舟问何微:“你怎么不去上学?”

“我今天告假。”何微道,“姐姐你不是也告假?”

“都告假了,就歇一天,姑姑给你们做好吃的。”慕三娘笑道。

大家心情都极好,慕三娘也不一味劝她们去念书。

慕三娘也不让何梦德开业,今天生意也不做了,所有人都休息,专门给丈夫和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姑姑,我想吃鱼。”顾轻舟道。

“好,那就做鱼吃。”慕三娘笑道。

慕三娘两口子去买菜,顾轻舟在院子里摘菜,何微择米里的稗子。

其他两个还没有上学的小孩子,满院子打闹乱跑,踢得毽子满天飞,何微不时呵斥他们。

“姐,你跟阿木什么时候结婚呐?”何微突然问。

顾轻舟一愣。

昨天见到了司慕,何微就想起了这茬。何微这个年纪,正是八卦得不行的时候。

“你们是定亲了的,怎么还不结婚?”何微道,“虽然南京政府规定女孩子二十岁才能结婚,但如今的法律是今天变、明天又变,只有老祖宗的规矩不变。我姆妈说,女孩子能早嫁就尽量早嫁。”

“你现在就操心婚嫁啦?”顾轻舟失笑。

何微蓦然红了脸,将稗子丢在顾轻舟身上:“你取笑我!”

“明明是你开头的。”顾轻舟失笑。

这么一插科打诨,何微就不再关心顾轻舟何时嫁人了。

很快,何梦德和慕三娘买了鱼回来。

除了鱼,还有虾和蛤蜊。

一顿简单却鲜美异常的鱼虾宴,顾轻舟吃得很开心。

做饭的时候,顾轻舟帮忙洗菜,顺便问起慕三娘:“微微定亲了吗?”

她还以为肯定没有,不成想慕三娘却笑了,悄声道:“定了。”

顾轻舟吃惊:“从未听她说过。”

“她哪里好意思说?”慕三娘笑道,“是内地的亲戚,三年前那家的太太到岳城治病,借住在我们家。当时就说,很喜欢微微,想要微微做儿媳妇,给了定聘之礼。前不久还来信,等微微毕业就结婚。”

说到这里,慕三娘又舍不得女儿。但是,她非常愿意把女儿嫁远些。

“微微太懂事了,我们这一家子负担太重,迟早是要拖累她的。早点毕业结婚,离娘家远些,她过些清净日子。”慕三娘笑道。

母亲没什么能给女儿的,就唯独盼着不拖累女儿。

顾轻舟心里暖融融的,何家上下全是好人,跟她的乳娘、她的师父们一样。

饭后,顾轻舟帮着何微洗碗。

快要到半下午,顾轻舟才起身离开。

她乘坐电车,坐下来就开始拿出手袋里的英文书,一边温习一边打发时间。从何家出发,电车大约要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有个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尚未到下班的时辰,电车上比较空,顾轻舟埋头开书,对身边坐了什么人也不在意。

而后,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司行霈身上雪茄的清冽。

她抬头看了眼,差点惊呼。

还真是司行霈!

司行霈回来了!

他沉默坐在她身边,却不说话。

他这次出去的时间特别短,比以往都要短。

所以,他突然出现在城里,顾轻舟最是意外。

她猛然站起来,怕引起身边其他人的怀疑,顾轻舟挪到了电车的前面,拉着手柄站稳。

她的余光,可以看到司行霈仍坐在方才的位置,将帽子压低了些,目不转睛打量顾轻舟。

他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阴冷,像恶狼盯住自己的猎物。

这让顾轻舟特别不舒服。

顾轻舟实在受不了,她往前门挪,挪到了非常近门的地方,司机瞥了她好几眼,她装作没看见。

然后,电车停稳,等车的人上来,门快要关的时候,顾轻舟猛然挤了下去,然后拔腿就跑。

她跑得飞快,头也不敢回,只往一个方向的奔跑。

直到她被司行霈拦腰抱住。

他追得比她跑得快多了。

顾轻舟气喘吁吁,彻底没了力气,被司行霈搂住,她眼前直冒金星。

“就你这体力,还敢从我手底下跑?”司行霈看着她,“明知逃不掉还要跑,顾轻舟,你是傻子吗?”

顾轻舟只有喘气的份,没顾上反驳。

她脸通红,热气一阵阵的蓬,泪就流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顺过来一口气,推开司行霈:“你吓死我!”

司行霈的副官,一直开着他的车跟随电车,此刻车子已经到了跟前。

他将顾轻舟扔到汽车里,不说话。

司行霈不似往日那么和善,也没有往日那么流氓,他的脸色阴沉,俊朗的五官似覆盖了层严霜,静静看着顾轻舟。

严霜轻覆之下,顾轻舟感觉冷,她无意识缩了下肩膀。

车厢里突兀沉默起来。

气氛低沉,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来气,顾轻舟肺里的烧灼终于清减了很多,她想问司行霈,不是说过长江去驻军,怎这么快回来?

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压了回去,顾轻舟没有开口。

司行霈对顾轻舟,素来是强取豪夺,从未像此刻这么冷漠而疏离。

他见面没有动手动脚,这非常罕见。

他坐着,目视前方,任由车子穿城过巷而去。

顾轻舟很想问:到底怎么了,为何这般不开心?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了:“怎么现在回了岳城,不是说要好几个月,可能到年底吗?”

“我回来,你很失望吗?”司行霈反问,声音阴测测的。

他点燃了一支雪茄。

他从来不在车厢里抽烟,因为会让顾轻舟喘不过来气。

现在,他却点燃了,一阵阵雪茄的清冽铺天盖地。

哪怕顾轻舟再蠢,也知晓司行霈不开心,非常不愉快。

从前他哪怕再不愉快,也不会把这些情绪发泄在顾轻舟身上。唯一的解释,是顾轻舟惹了他。

顾轻舟猛然想起来,司行霈不管去多远的地方,都会留几个副官秘密看守顾轻舟的。

说他是监视顾轻舟,有点冤枉他,他只要是保护顾轻舟。

顾轻舟跟着他,他也担心走漏风声,有人对顾轻舟不利。

于是,顾轻舟和司慕去李家、去吃早茶,司行霈全部知道了。

怪不得早上顾轻舟看到了他,原来不是错觉!

顾轻舟摇下了车窗,新鲜的空气涌入,车厢里的窒闷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别馆时,司行霈下车,像扛麻袋一样将顾轻舟扛在肩膀上,带回了他的别馆。

进门的时候,他放下了她。

不像以往火急火燎扑到她,司行霈放下她之后,解开了自己军装的纽扣,自顾上楼去了。

顾轻舟站在楼下的大厅,茫然了片刻。

她在想,是跟着上楼,还是逃出去?

司行霈越是沉默,意味着他的怒焰越炽,他第一次这么对顾轻舟。

此地不宜久留,逃才是万全之策。

她站在玻璃窗前,往院子里看了看,但见院子里站着四名副官,两名在大门口,两名在院门口。

而后院是空的。

司行霈的后院,不可能没有人把守。

顾轻舟试探着,推开了后窗,将一只椅子扔了出去。

草皮底下的猎物陷阱夹,猛然就夹住了椅子。

若是顾轻舟踩上去,夹断的就是她的腿。

她一身冷汗,没有冒失果然是对的。

后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司行霈。

司行霈站在楼梯口,他脱了上衣,穿着铁灰色军装裤子,露出他结实精壮的身体。

脱衣裳的时候,他的头发凌散了。

每次他头发凌乱的时候,总有种嗜血的魅惑,俊得邪气。

“上来。”他声音低沉而轻缓,“不要乱动东西。”

“我要回家!”顾轻舟道。

“是要我去抱你,还是让副官将你扛上来?”司行霈问。

顾轻舟最终选择了自己走上去。

上楼之后,司行霈去了浴室。

他在浴室里的时间,对顾轻舟而言,又是另一种煎熬。

他很生气,这毋庸置疑。

他答应过现在不碰她,这未必可信。

逃是逃不掉的,打又打不过他,顾轻舟觉得自己面对司行霈时,唯一的杀手锏就是哭。

司行霈害怕她的哭,只因他心疼她。

原来,她的武器,不过是依仗着他的疼惜。

这可武器最是靠不住,而是杀伤力低,总有一天要全部耗光的。

“去洗澡。”他裹了浴巾出来,身上的水汽迷蒙。

顾轻舟的心,全部沉了下去。

正文 正文_第148章少帅又吃醋了

司行霈态度诡异。

他让顾轻舟去洗澡,顾轻舟没有做无谓的反抗,而是小心翼翼去了。

等她洗澡出来,司行霈已经换好了军装,重新拿了套干净的,凌乱的头发也梳得整齐。

看这个样子,他是要出门的。

顾轻舟微愣,这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里,我晚些时候回来。”司行霈道。

他出去了一趟。

顾轻舟彻底糊涂了,他到底是要怎样?

他的怒意,是来源于驻地的事,还是顾轻舟见司慕的事?

“原来早上真的是他!”顾轻舟回想下,她早上在餐厅,好像看到了司行霈。

当时也没有看清楚。

那么,司行霈的怒意,是因为顾轻舟见司慕?

她糊里糊涂的想了片刻,没想通,就懒得再想。

司行霈离开了,顾轻舟暂时松了口气。

她在考虑,从哪里逃走。

“我能逃到哪里去?”逃走的念头,往顾轻舟有点绝望。

她逃回家,逃去何家,或者逃到颜家?

似乎都挡不住司行霈。

司行霈还是能把她抓回来,除非她逃离岳城,或者华夏。

顾轻舟慢腾腾想着这些,心中已是一片戚然。

擦干头发,她睡着了。

睡醒之后,已经是夜里,屋子里黢黑幽黯,只有窗口的新月,浅浅淡淡映上了帘钩。

顾轻舟睁开眼,感觉好饿。

她静听楼下,没有半点响动,司行霈尚未归来。

顾轻舟则这么躺着,忍着饥饿。后来实在口渴,下楼倒水的时候,闻到了雪茄的气息。

她吓一跳,就见沙发里有个高大的轮廓。

司行霈早已回来了。

顾轻舟打开灯。

这么一开灯,顾轻舟更是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司行霈浑身都是血,脸上更是血迹斑斑。

血迹已经干了,余腥散去,他似樽无喜无悲的雕像,在黑暗中沉思。

像个魔鬼。

“你.......你有没有受伤?”顾轻舟放下水杯,小心翼翼走过去,问他。

司行霈转过脸,目光阴沉,问她:“你关心我?”

“你怎么了?”顾轻舟道,“你又去杀人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既厌恶杀人,也厌恶杀人的司行霈。

司行霈不语,顾轻舟的表情更是刺激了他,他的呼吸重了起来,转过头去点烟。

顾轻舟靠近他,身上去摸他血迹模糊的地方。

他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他将顾轻舟扑倒在沙发里。

但是,他没有吻她。

他只是压住她。

“轻舟,你跟司慕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开心?”司行霈倏然问,“你吃饭时拉住他的手,记不记得你在我床上做过什么?”

顾轻舟愕然。

“你......”她想问,你监视我吗?

可这不是废话,他当然监视她,他每时每刻都盯着她。

可这是他亲眼看到的!

他看到了司慕和顾轻舟在一起。

“你想让我离得远远的,是否就跟他走得更近?”他又问。

顾轻舟心中急转,考虑怎么回答,才能化解现在的危机。

“轻舟,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手,他手上也是满手的血和湿濡,“不喜欢我这样的,喜欢司慕那样的吗?督军一直说,我和司慕是天南地北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顾轻舟挣扎。

司行霈却突然起身,放开了她。

顾轻舟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口。

她拉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司行霈很受刺激,他阔步过来,自己拉开了门,猛然将顾轻舟推出去:“滚,从我眼前滚开!”

然后,那大门复又砰的一声关上。

顾轻舟这一刻,不知是狂喜还是解脱,她看了眼严密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暗处默默不动的副官,犹豫只有一瞬间,顾轻舟跑了。

她的拖鞋掉了,被司行霈推出来时,一只掉在屋子里。

顾轻舟以树叶的生长来辩驳方向,然后找准了路,她开始跑。

约莫跑了四五分钟,已经离别馆很远时,司行霈仍没有追过来,顾轻舟就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她从司行霈的别馆,赤脚跑回顾公馆。

街道并不干净,石子划了顾轻舟的脚底,很疼,但是没有流血,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刺了好几下。

她也顾不上这些,只是使劲的跑。

快要到银行门口,离顾公馆只有两条街道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汽车鸣笛的声音。

司行霈没有更衣,也没有梳洗,开车回来找她了。

他的车子拦住她时,顾轻舟心底升起了绝望。

她冷然看着他笑:“你一定很享受这样,看着我跑断了气,最后还是跑不掉,你一定充满了成就感。”

司行霈则大怒,上前将她压在车门上。

路灯疏淡,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他们脸上,司行霈的眸子阴冷而绝望,他看着她:“你真的跑了。”

“我不喜欢你,司行霈!”顾轻舟道,“我更喜欢司慕,你说的很对,我喜欢司慕那样的!”

司行霈的呼吸,粗重而压抑。

“你可以把我强了,反正你也做得出来;你也可以像个君子,成全我和司慕。但是你别假惺惺的叫我走,又把我抓回去。你这么言而无信,让我恶心!”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

积累了一整天的怒意,全释放了出来。

他狠狠吻着她,手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顾轻舟没有动。

血的气息,一阵阵钻入鼻息,她闻着血腥,好似闻到了自己心尖的血味。

她像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一只饿狼盯上了她。

哪怕她跑得精疲力竭,最终都会沦落成狼的午餐。

狼是最有韧性的动物,它捕猎时从来不会放弃。

顾轻舟也没有哭。

她似乎明白,司行霈会可怜她的哭,而她在利用他的同情心。

顾轻舟不想要。

他那点薄弱的同情心,顾轻舟不稀罕了。

“轻舟!”司行霈狠狠吻过了她,呼吸激烈而痛苦,却将头埋在她柔软的青丝之间,“轻舟,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做一个你喜欢的模样.......”

“我不喜欢!”顾轻舟道。

司行霈紧紧搂住她,他军装的勋章隔得她生疼。

“你做什么模样都没有用,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顾轻舟道。

司行霈身子微颤。

他的拳头攥在紧紧的,最终却没有打在顾轻舟身上。

良久之后,司行霈的情绪才彻底平复。

在顾轻舟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之后,他仍是不计前嫌,把顾轻舟拖到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就觉得,自己真是落入了一个很可怕的境地。

司行霈软硬不吃!

回到别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顾轻舟的脚只是被划了几个小口子,并未大伤,洗干净擦伤药酒就没事了。

司行霈脱了军装,就将顾轻舟按在床上。

这次,他不止一次就鸣鼓收兵,而是折腾了顾轻舟两次。

顾轻舟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在司行霈面前哭,可她忍不住了,他这个人实在太恶心了。

她一哭出来,司行霈反而安心了点,将她搂在怀里,又是哄又是亲的。

躺下之后,他也问了顾轻舟和司慕早上的事。

知道是诊脉,司行霈并没有开心点,反正是有了肌肤接触。

他憎恨!

顾轻舟可以给别人诊脉,却独独不能给司慕。

“不许给他治病,找个理由拒绝他,否则你治好了他,我就找人暗杀他。”司行霈道。

顾轻舟气极:“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不会有人喜欢你了吧?”

“轻舟,我不稀罕别人喜欢我,你喜欢我就成!”司行霈笑道。

这一整天,他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他反复警告顾轻舟。

司行霈这一辈子最稀薄罕见的慈悲,只给了顾轻舟。

对司慕,他是不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他没有杀过司慕,是因为司慕和他还没有利益冲突。

一旦他看不过眼,他会下手。

“我不喜欢你!”顾轻舟转过脸,很认真道。

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她都要说得一清二楚,绝不容许司行霈误会。

司行霈就恨不能打她几下。

他使劲吻了她的唇。

第二天,顾轻舟才知道,南边几处军政府,都跟南京政府起了矛盾,所谓过长江驻地,其实是南京的裁军计划。

南京甚至想把他们自己的军队成为正规军。

言外之意,其他军政府的军队就是乱军。

没人会忍受。

所以,驻军计划临时撤销,司督军去了南京会晤,司行霈暂代督军之职。

他一回来,忙好了正事就去找顾轻舟,结果看到司慕把顾轻舟接了出来。

这一整天,司行霈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他这辈子许是头一回这么愤然。

他应该冲进去,将司慕毙了的。

但是他忍住了。

那个瞬间,他想了很多,同时也想起他离开岳城时顾轻舟的话。

有些话听多了,就会在心中生根发芽。

顾轻舟对他避之不及,却可以和司慕约会。

早茶也算约会。

“答应我,不许给司慕治病,明白吗?”司行霈捏住顾轻舟的下颌,说道。

顾轻舟想了想,命比嗓子要紧,若是司慕选择的话,他也会选择要命。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情就不错,起身道:“走,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去哪里?”顾轻舟抬眸看着他。

他吻了下她的唇:“不远,我准备了很久,你跟我来。”

正文 正文_第149章生几个孩子

司行霈是带顾轻舟去看房子。

前些日子,司行霈看中了一处花园洋房,远离闹区,环境幽静,地方非常的宽敞,有网球场,有游泳池,也有个偌大的后花园。

他一眼相中,觉得格调优雅,很适合他的轻舟居住。

他花重金买下,请人重新修葺,如今院墙高筑,四周机关遍布,守卫森严,俨然是第二个军政府。

这是他给顾轻舟的窝。

他觉得顾轻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窝,而不是住在她父亲和继母的家里。

司行霈的家庭和顾轻舟如出一辙,所以他格外能懂得顾轻舟的心情。

他想把顾轻舟安排在这里,以后远离城里的喧嚣,就他和她。

他带着顾轻舟去看。

下了汽车,顾轻舟就瞧见碧树掩映的亭台楼阁,十分壮观雄伟,问:“这是谁家的房子?”

“我们的。”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想起那天晚上,他拿出一只很昂贵的钻戒告诉她,他不求婚,只是给她带着玩,顾轻舟记忆犹新。

现在看到房子,顾轻舟仍然不会是真正的女主人,只感觉像个巨大的金丝笼,她就是里面的金丝雀。

其他的,她一点奢望也没有。

她脸色微落,不太想看这房子。

缠枝大铁门沉重无比,司行霈自己开了门。

门口是一条雨花石铺垫得整齐的小径,两旁种满了玫瑰花,红白相见,秾艳妖娆,将这庭院点缀得华美旖旎。

进门的三层小楼是客房,楼下的门房是宴席大厅。

绕过这栋小楼,后面则是一条很长的抄手游廊。

游廊是木制的柱子,请了老式手艺人,雕刻着游龙惊风,精致华贵;游廊的上方,藤蔓盘绕,深翠宽大的藤叶在风中摇曳,如碧浪翻滚。

游廊的尽头,才是主楼。

主楼也是三层,房舍颇多。

司行霈牵了顾轻舟的手,推开大门,入目是满屋花梨木的家具,桌椅打磨得光滑,古朴扑面而来。

“喜欢吗?”司行霈见顾轻舟双目放光,笑着打趣她。

自然是喜欢的。

老式的家具沉稳,用料讲究,例如这花梨木,越用越有光泽,一辈子可以不用换家具。

顾轻舟就喜欢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

她都能想象自己垂垂老矣时,这家具依旧铮亮如新。

“挺好的,老式的家具虽然看上去很过时,但是好看,古韵是新式西方家具替代不来的,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的审美都是几千年遗传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这时候就觉得,她和自己很相似。

“等你毕业了,你就搬过来住。”司行霈道,“我派几个佣人照顾你,每天可以游泳、打球、弹琴,甚至办宴会。”

顾轻舟唇角微挑,笑意不答眼底,她明眸微睐:“原来我值这么高的价!”

“胡说什么!”司行霈轻轻捏她的脸,“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他心情很好。

顾轻舟说不出什么滋味,每天谈到结婚,他的态度都是沉默;可每次让他放手,他又坚决不许。

就好像顾轻舟爱吃苹果,司行霈愣是给她塞了满满一车的梨。

她应该高兴,但是她心情沉重。

“去看看机关。”司行霈道。

顾轻舟原本是没兴趣的,但是他将她领到了后院,院墙四周的泥土看上去陈旧,他打开了机关。

司行霈把顾轻舟拉到旁边,然后一个石子打上去,不远处的树洞里,立马射出二三十只小巧而锋利的利箭。

谁不小心翻墙进来,就要被射成蚂蜂锅。

利箭射出去的同时,哨楼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足以惊醒整个院落的守卫。

顾轻舟无语良久。

她下意识的说:“这是家吗?万一小孩子乱跑,你可想过后果?”

司行霈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心路明媚,似有花影招摇。

他转头问她:“我们生几个小孩子?”

顾轻舟愕然。她只是想起了慕三娘的儿子们,那些小子上房揭瓦,无所不为,这房子对孩子来说,就是地狱。

她转身要走。

司行霈拉住她,亲吻她的唇,低声道:“轻舟,我们生四个小孩子好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

顾轻舟心里木肤肤的,没什么感触。

她反正是不会给他生孩子的,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生了孩子,她仍只是小妾。

司行霈则好像有了什么了不起的新理想,回去的时候,他跟顾轻舟说了很多:“儿子的话,都要顽皮些,男孩子太乖巧了没出息。将来家业都给闺女做陪嫁,不许给儿子们,让他们自己去闯.......”

顾轻舟忍不住接了话:“你不是说,你是个没前途的人,哪天你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现在不觉得可怜啦?”

司行霈一梗。

他心下震撼,自从懂事之后的人生规划,好像不知不觉偏了。

从前有一日过一日的生活,居然回想起来有点虚度。

他竟然认认真真和顾轻舟打算未来,虽然他也明白希望渺茫--轻舟不爱他!

“轻舟,你这个人最擅长泼冷水!”司行霈道。

“你这个人最擅长耍流氓!”顾轻舟说。

“那我们都不是好人!”司行霈总结道。

顾轻舟撇嘴,不理他。

“既这样,我们就狼狈为奸吧。”司行霈笑道。

下午回到家时,顾轻舟才想起自己缺了两天的课。

晚夕,颜洛水来了趟顾家,给顾轻舟送密斯们布置的功课,然后问她:“这两天还在给那个孩子复诊?”

顾轻舟没有回答,只是笑。

她既不能告诉颜洛水实情,又不想骗颜洛水,唯有沉默。

颜洛水就以为是了。

“学监没说什么,只是道最后一个学年了,功课过不了是不给毕业的,你也知道圣玛利亚是精英教育。”颜洛水复述学监的话。

“嗯,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她连夜将这两天的功课,仔仔细细做完了。

直到凌晨三点,顾轻舟才勉强去睡,翌日早起时,让女佣煮了咖啡带到学校去喝,精神也还不错。

任课的密斯原本是要说顾轻舟的缺席,却见她功课做得认真漂亮,而且没什么错,话就咽了下去,只说:“以后少请假。”

顾轻舟在学校里,是个极乖的孩子,密斯们都喜欢她,能放一马就会放一马。

到了周末,司慕又一早来了顾家。

他仍接顾轻舟去吃早茶。

顾轻舟这次就跟他说清楚了。

“少帅,我不能给你治病。”顾轻舟道。

司慕微愣。

之前明明答应好的。

不等他写字,顾轻舟继续道:“我知道我言而无信,实则是此事关乎重大,若是治好了,夫人和督军未必感谢我;若是出事,我性命不保,当年华佗不就是这么死的吗?医者最好少跟权贵沾边。恕我怯弱,您这病我不接。”

治病,就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触,会彻底激怒司行霈。

司行霈说他会暗杀司慕,顾轻舟相信的。

真惹急了司行霈,他连暗杀都省了,估计会拿枪直接过来将司慕毙了。

这世上,司行霈不怕任何人和任何事。司督军,甚至世俗的流言蜚语,对司行霈而言都是过耳风。

少跟司慕来往,才是顾轻舟最大的善良,她想,司慕也会觉得命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司慕则是不理解。

“需要多少诊金?”司慕写了纸条给顾轻舟。

“我都没有接诊,自然就没有诊金的说法。”顾轻舟道,“少帅,我很抱歉。”

司慕眼底的疑惑,逐渐转为冰凉。

那冷锐的眸光里,带着很明显的厌恶:明明答应了,现在却言而无信。

顾轻舟也是给了司慕一次希望,又让司慕失望了。

司慕冷漠起身告辞了,没有再求顾轻舟。

他已经恨透了顾轻舟。

顾轻舟并没有松一口气。

她静坐良久,想起了师父,想起了那些医学上的古训,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总是有点凉。

她从餐厅出来,街道的西南角,停着司行霈的汽车,她一眼就看到了。

上了汽车,顾轻舟问司行霈:“我拒绝他了,满意吗?”

司行霈当然满意。

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和他厮磨了一天,傍晚时他送顾轻舟回家。

差不多晚上十点,顾轻舟准备入睡时,他翻墙进了顾轻舟的房间。

顾轻舟吓得立马锁紧了门。

“你又来这套!”顾轻舟咬牙。

司行霈则乐此不疲:“想和轻舟一起睡。”

顾轻舟怕弄出动静,被人听到,索性乖乖躺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

司行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她:“轻舟,你一直非要住在顾公馆,你在图什么?”

顾轻舟呼吸一顿。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能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回神,听闻这话就有点恼怒,说:“你不能给我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呢?”

顾轻舟的话,冲动得到了舌尖,又强行忍住了。

她停顿了下,挑挑拣拣,想选个最刺心的话来堵司行霈,却不知该捡哪一句说。

似乎每句话都可以很刺心!

这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了秦筝筝的声音:“快,给我撞门,我方才看到了小偷!”

顾轻舟立马坐了起来,吓得脸色全变了。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正文 正文_第150章半夜捉贼

秦筝筝着实太意外了。

她今天心情郁结,稍微晚睡了些,站在窗口想事情,就亲眼瞧见一个黑影爬上了她家的小楼。

速度飞快,像个鬼魅。

秦筝筝当时也吓坏了,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啊,而后反应过来:是某个人!

那个黑影,直接上了三楼。

顾家的三楼,靠近后院的只有两个房间,就是顾轻舟和顾绍的房间。

黑影是个男人模样的,绝不会爬进顾绍的房里。

秦筝筝大怒,旋即又大喜,没想到顾轻舟居然敢偷人!

怪不得她时常不沾家,太可耻了!

顾家的颜面都要完了。

“顾轻舟这次死定了!”秦筝筝当机立断,她要抓个现行。

最好把她的奸夫绑起来,然后交给军政府!

秦筝筝不惊动顾圭璋,也不去找二姨太,怕失去了先机,只是先到了下人房,先让四个佣人站在后院,守住后窗。

“要看清楚了,若是有人跳下来,一定要抓住他!抓不到我就辞退你们!”秦筝筝恶狠狠的吩咐。

佣人都明白家里的风向变来变去,所以秦筝筝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毕竟顾圭璋和秦筝筝还没有离婚,秦筝筝仍是主母。

“是。”佣人们答应了。

秦筝筝安排好了后院,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佣人,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前,也不打招呼,直接让撞门。

可顾家的佣人都学乖了,晓得这位已经非太太的秦氏一身骚,而轻舟小姐正得宠,不太敢撞。

“太太.......”佣人犹豫住没敢动手。

“快撞啊,要是小偷把轻舟小姐给胁迫了,老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秦筝筝厉喝。

佣人闻言正要撞,就见顾轻舟披衣开门,错愕万分道:“这是做什么?”

她兜着秦筝筝的脸问:“太太,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尖锐,在秦筝筝听来就是做贼心虚!

秦筝筝大喜,知晓八成今天要抓到那个男人了,立马往里挤,差点把顾轻舟推到:“我瞧见小偷进来了!”

她很利落的,先把顾轻舟的衣柜打开了。

衣柜里没有,秦筝筝略感失望,还是忍不住将她的衣裳、被褥拨乱。

顾轻舟见状,当即跑到了楼梯口,大喊:“阿爸,阿爸您快来看看啊,这是闹什么呢?”

她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声音清晰从三楼传到了二楼。

她这么一喊,把整个顾公馆的人都喊醒了。

秦筝筝也是心里一咯噔: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可能,她当时就在阳台的门后,看得真真切切。

然后她追出来,看着那小偷进了阳台。

前后都没一刻钟,她不相信小偷跑了。

小偷个子高大,总不可能摸进顾绍的房间吧!

“阿爸!”顾轻舟声音更烈。

顾圭璋正在二姨太的房间里,两个人也没有睡,说一些家中账务的事,听到顾轻舟惨叫,顾圭璋和二姨太放下账本就快步上楼。

三姨太机灵,随后跟了上去。

四姨太挺着大肚子,也忍不住好奇,爬上去看看情况。

顾缃、顾缨、顾绍自然全部被惊动了,都出来看热闹。

秦筝筝还想拿到了小偷再叫人。

不成想,现在小偷是没有抓到,满家子的人倒是全来了。

“怎么回事?”顾圭璋一脸不解,上楼就问。

顾轻舟正要解释,秦筝筝就先抢了。

秦筝筝道:“老爷,我放在房间里,看到一个人爬上了三楼,进了轻舟的房间。我怕是贼人掳走轻舟,就带人来搜查。”

顾圭璋蹙眉。

顾轻舟反而吓了一跳:“真的吗?那......那快搜!”

她躲到了二姨太身后。

二姨太不知顾轻舟为何这般亲热,也就顺势护住了她。

秦筝筝这会儿,倏然心中就没底了。

顾轻舟多狡猾啊,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还不知道。”秦筝筝这样安慰自己。

不管等会儿找出什么人,秦筝筝都要将屎盆子扣在顾轻舟身上,然后说她偷人,再将此事捅到司家去!

“这太无法无天了。”顾圭璋也信了秦筝筝的话,对佣人道,“快搜搜!全部都要搜到!”

佣人道是。

顾轻舟的床被掀开了,衣柜也被挪开了,只差将天花板拆了。

阳台上也是回来看了好几遍。

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二姨太这时候就开始捅刀了:“咱们家的楼这么高,什么人能不借助绳子或者梯子爬上来?”

顾圭璋微愣。

秦筝筝的话,的确缺乏可信度。

偏偏顾轻舟房间搜遍了,的确没有人。

秦筝筝微冒冷汗,转颐对顾圭璋道:“是不是躲到了阿绍的房间?”

顾绍正热闹呢,一脸迷茫道:“啊?我房间锁阳台门了。”

秦筝筝想说白痴,锁了就不能开吗?

她带着佣人,又杀到了顾绍的房间。

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的确没有人,顾圭璋的脸色顿时铁青。

他刚要开口骂秦筝筝的时候,秦筝筝使劲给四姨太使眼色。

四姨太在乡下的小女儿,还在秦筝筝攥在手里,她也不敢不从,抚摸着大肚子对顾圭璋说:“老爷,如今世道多乱啊,万一真的有贼人进了咱们家,小姐们的名声,家里的金银珠宝都保不住了,小心使得万年船。”

顾圭璋怒色稍收,心情平和了几分道:“这个道理是不错。”

于是,顾圭璋同意,把整个三楼都搜了一遍,包括顾缨和顾缃的房间。

搜完了,又去把二楼搜了一遍。

顾公馆一晚上鸡飞狗跳的,却什么也没有搜到。

顾圭璋忍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发作了。

他当面骂秦筝筝:“你这个搅祸精,整个家里的气脉都被你折腾完了!你是不是要看着我们败了,你才安心?”

秦筝筝十分委屈,她还以为今天能抓到顾轻舟的把柄。

况且,她真的看到了人影。

难道是鬼?

秦筝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四姨太想着自己女儿成了秦筝筝的人质,实在没办法了,继续帮秦筝筝求情,结果顾圭璋气狠了,连四姨太也一起骂了几句。

一场戏就这么散场了。

所有人的睡意都没了。

三姨太高声吩咐:“陈嫂,煮些宵夜上来,大半夜的失了觉头,给老爷补补气力!”

厨房重新开始忙碌。

孩子们也再次回房睡觉。

顾圭璋仍在生气,气秦筝筝。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还把她赶出去,她差点就出事,现在也不能再赶了,她像个牛皮膏药,紧贴着让顾圭璋全身不舒服,偏偏又甩不掉。

顾圭璋这个瞬间起了杀人放火的心思。

当年是怎么处理掉孙绮罗的?

顾轻舟不知顾圭璋的杀意,她也跟着顾缃顾绍,上了三楼。

刚一回来,顾轻舟就发现自己后背湿透了。

顾绍也进了她的房间。

电灯冷而白的光,照着她的面容有点惨白,黑发衬托之下,更是楚楚可怜。

“阿哥,多谢你。”顾轻舟悄声。

秦筝筝闯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就让司行霈翻到了顾绍的房间。

司行霈倒是不怕,还说把先进门的人打死,然后把所有灯都打灭,做成抢劫的样子,他在光明正大的跑。

顾轻舟拒绝了他的提议,把他塞到了顾绍的房间。

而后,顾轻舟大喊,所有人都进了顾轻舟房间时,司行霈从顾绍的房间跑到了洗澡间。

然后,他从洗澡间的小窗口溜到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人,全部上来看热闹了,后院有佣人把手,前门空空荡荡,司行霈就大摇大摆从前门翻墙出去了。

“......那个,是司家的大少帅司行霈!”顾绍声音低,温醇儒雅,却没有半分责怪。

顾轻舟点点头,眼底的难堪遮掩不住。

她雪白的贝齿陷入嫩红的唇里,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让顾绍心疼不已。

“舟舟,你是大姑娘了,你知道自己要什么,阿哥绝不会乱说话的。”顾绍道。

到了今天,顾绍已经明白,顾轻舟是陷入司行霈的掌中了。

以后怎么收场,顾绍帮不了她。

“多谢你。”顾轻舟道。

顾绍拍了下她的肩膀,让她早点睡觉,就回房了。

只是,回房之后的顾绍,再也睡不着了,他的心思全在顾轻舟的身上。

他想了下,轻舟可能会万劫不复,唯一的结果大概是逃走。

顾绍可以带着她逃走。

于是,荒芜的心头土,又开出了花。可花儿还没来得及绽放,又被掐断,如此反复,一夜就过去了。

顾轻舟也是一夜未睡。

这件事,顾圭璋只怪秦筝筝老眼昏花,甚至伺机陷害顾轻舟,并不迁怒顾轻舟。

顾轻舟正常出入。

翌日,她见了司行霈。

她态度很冷漠,说话也凉丝丝的:“我义父义母知道了,我阿哥知道了,以后我父亲和家里的姨太太们也会知道,总有一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

司行霈沉默。

“你要把我毁到什么程度,才肯罢手?”顾轻舟问。

司行霈抬眸:“你可以退了亲跟我!”

“我不想!”顾轻舟道,“当然,我是否愿意,你也是无所谓的。随便你吧,反正从遇到了你,我就没了前途,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她起身要走,司行霈抱紧了。

“轻舟,我真是拿你毫无办法。”司行霈叹气,“要怎样你才满意?”

正文 正文_第151章尘封的秘密

司行霈又被顾轻舟气到了。

他要怎么做,她才能逞心如意?

顾轻舟也想过这个问题,司行霈怎样,她才能满意?

想了很久,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他离得远远的,从此放开她。

因为不喜他这个人,他不管怎样,顾轻舟都不会满意。

她也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抱紧了她,喘气有点沉重,低声道:“你还小,我就当你不懂事,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轻舟!”

他在意的。

从前顾轻舟这样说,他过耳不过心,笑笑反驳;现在顾轻舟这样说,他会痛苦不堪抱紧她。

以后,他会彻底爆发的,要么毁了顾轻舟,和她一起堕入地狱;要么放开她,任由她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他已经在意了。

不管是哪一种,顾轻舟都希望这种结果快点到来,要死也要给个痛快!

不温不火的拖着,拖成了习惯,温水煮青蛙,顾轻舟也怕自己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司行霈有时候对她非常好,就像其他人家养宠物一样,他爱极了他的爱宠。

可顾轻舟是个人,她不想沦为宠物——宠物人化,就是姨太太或者情妇,顾轻舟不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宁愿去嫁个庄稼汉,也要做堂堂正正的夫妻。

周日,顾轻舟在家里温习功课,精神却总是恍惚,心中定不下了。

顾绍则出门了。

午饭的时候,顾轻舟听到顾缃说:“阿绍最近一定是交了女朋友,他一到周末就不沾家。”

“真的?”三姨太好奇,“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姐?”

“我哪里知道?”顾缃态度恶劣,对姨太太很反感。

三姨太弄了个尴尬,再也不想接顾缃的话。

大家都觉得顾绍交了女朋友,因为他最近总是偷偷摸摸的,甚至还问顾圭璋要过零花钱。

顾圭璋疼儿子是没话说的,况且他儿子一直很老实,他都担心顾绍将来在人际交往上吃不开,故而顾绍要钱,顾圭璋就给了,只是问清楚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无非是骑马、听戏、跳舞。

顾圭璋的底线,只有顾绍不吸食鸦片,其他都好说。

顾绍身上没有烟味,牙齿也是干干净净,他的确不碰鸦片,顾圭璋也相信他。

“最近查到什么了吗?”顾轻舟问顾绍。

只有顾轻舟明白,顾绍周末都是去查他自己的身世去了。

“没......没有。”顾绍不擅长撒谎,却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顾轻舟不知是他查到了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还是跟顾轻舟生了芥蒂。

总之,顾轻舟绝不叫人为难,顾绍不说,她能理解,笑道:“那阿哥你继续加油。”

顾绍松了口气。

而后,天气转凉,露华凝重,秋菊盛绽,木樨花开得满城浓香。

仲秋已经到了。

换季的时候,司家的老太太微染风寒,司行霈的婶母打电话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去看望老太太。

顾轻舟就去了。

老人家有点发热,顾轻舟开了些清散的药:“老太太,您安心养病,这些小病不妨事的。”

老太太颔首。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帮衬着老太太修建一盆金菊,司慕来看老太太了。

瞧见顾轻舟时,他眼底的冷然比从前更深,像铺了层严霜。

顾轻舟装作没看见。

每件事都有权衡取舍,顾轻舟只是做了她认为的最正确的决定,她不亏欠司慕什么。

而后,司行霈也来了。

“轻舟也来看祖母?”司行霈笑着和顾轻舟打招呼。

他在老太太跟前,态度总是很随意,丝毫看不出他和顾轻舟有什么关系。

“轻舟是来看病的。”老太太笑道。

提到这话,司慕的眼神就更冷了。

他们兄弟俩略微坐了坐,就起身告辞:“祖母,军政府还有点事,我们先回去。”

“快去吧。”老太太慈祥笑道。

他们一走,老太太就问司行霈的婶母,也就是司家的二太太:“霈儿和慕儿是不是闹了矛盾?”

二太太微讶:“没听说啊。”

“我瞧着他们俩不太对劲,霈儿这孩子最懂事大度了,他若是看不惯慕儿,又不知那边是使了什么诡计,唉!”老太太叹气道。

顾轻舟正在剪花,闻言失手,将一朵开得丰神凛冽的金菊剪了下来。

她遮拦般递给老太太带。

老太太很喜欢,就高兴接过来,让二太太帮她戴在鬓角。

然后,老太太又说:“一天天的,也不得消停,督军又去了南京,她还不趁机使坏欺负霈儿?”

她,自然是指司行霈的继母蔡景纾。

顾轻舟觉得,只有司行霈欺负别人的道理。

可老太太对蔡景纾有意见。

司家的事,顾轻舟也略懂几分,因为当年是顾轻舟的祖父撮合了蔡景纾和司督军。

“老太太,当年大少帅的母亲,是病逝的吗?”顾轻舟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觉得有些事老太太知道,只是司夫人以为老太太不知道罢了。

老太太果然就沉默了。

她睿智的眼睛,顿时就灰蒙蒙的,伤心难过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唉!”良久之后,老太太对顾轻舟道,“这个家里的儿媳妇啊,除了你二婶,就是霈儿的母亲最孝顺了。”

顾轻舟笑。

二太太见老太太伤心中还知道照顾儿媳妇的感受,可见病得不重,也就放心了。

话题就转到二太太如何孝顺上去了。

老太太吹儿媳妇,那是不遗余力的,顾轻舟在旁边笑了半晌,二太太有点不好意思:“姆妈尽给我贴金了!”

从司家出来,顾轻舟也在想一件事:司行霈知道当年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他估计是知道的。

他那样的性格,也许就是受了这刺激的。

司公馆的汽车送顾轻舟,顾轻舟隔了两条街就下了,她想去银行取点零钱,她的钱都存在保险箱里。

路过一家简单的咖啡厅时,顾轻舟看到了二姨太和顾缨。

“二姨太果然对顾缨下手了。”顾轻舟心想。

顾轻舟刚刚回顾公馆那天,顾缨就拿剪刀去杀她,要划破她的脸。

也许顾缨很蠢,但是她的心思照样恶毒,她身上留着秦筝筝和顾圭璋的血脉。

两条毒蛇生的女儿,也是一条小毒蛇。

“二姨太以为顾缨好控制,迟早要被反咬一口。”顾轻舟心想。

她反而有点担心二姨太。

“二姨太和我没有矛盾,现在她当家,我能取得暂时的宁静,我再也不需要秦筝筝蹦跶了。”顾轻舟心想。

从前想让秦筝筝当家,是因为可以让秦筝筝继续作死,彻底挑拨她和顾圭璋。

现在,秦筝筝是到了末路,只需要某件事,就可以彻底击垮她,顾轻舟的挑拨早已成功了。

到了这一步,顾轻舟就不希望二姨太倒下,因为家里需要一个管家婆。

“看来,是时候卖个人情给二姨太了。”顾轻舟想。

她没有去银行,而是折身回了顾公馆。

顾轻舟坐在一楼客厅里喝茶,默默看着报纸。

她穿了件葱绿色的长袖斜襟衫,月白色挑线裙子,仍是稚气未脱,嫩白温柔闲坐。

顾缨先回来的。

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她甚至没顾上挑衅顾轻舟,就上楼去了。

果然,是有人黄雀在后的。

顾轻舟看了眼楼上,沉默不语。

过来两刻钟,二姨太才回来。

“二太太。”顾轻舟起身,喊了二姨太。

二姨太心情似乎也很好,上前坐到了顾轻舟身边:“轻舟小姐,今天不是去了司公馆看病?”

“看好了,提早回来。”顾轻舟笑道,“二太太,我想买一套崭新的网球服,零钱用光了,您能给我一点吗?”

“我要问过老爷。”二姨太道,“轻舟小姐放心,学校要用的东西,老爷一定会给你买的。”

“好,多谢你。”顾轻舟道。

吃晚饭的时候,二姨太当着全家的面,果然问过了顾圭璋。

“要多少?”顾圭璋问。

“我想买一套网球服,还想买双网球鞋,再买一副新的网球拍,怎么也要十块左右。”顾轻舟算给顾圭璋听。

顾圭璋现在先把顾轻舟当前途的踏脚石,还没有踏过去,自然是对这块石头有求必应的。

他很大方,答应给顾轻舟十五块。

“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再学校不能寒酸。你寒酸了,就是丢司督军的脸,丢司家的脸。”顾圭璋道。

顾轻舟知晓,最爱面子的,不过是顾圭璋。

“多谢阿爸,阿爸最是疼我。”顾轻舟道。

顾圭璋微笑,露出几分慈父的模样。

同桌的其他人,都寂静无声。

饭后,顾轻舟就回房了,二姨太将钱送上去,给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指了指她那个碧幽幽的沙发,对二姨太道:“二太太,咱们说几句话吧。”

二姨太不解。

“二太太,今天吃饭的时候,您有没有觉得气氛不同?”顾轻舟问。

二姨太想了想,家里不总是那样吗?

她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倒是老爷挺和气的,十分难得。

“你是说,老爷心情不错?”二姨太问。

“不,我是说,你做了件蠢事。”顾轻舟肃然道。

二姨太微愣。

“今天在饭桌上,有件事特别奇怪,你真的没有留意到?”顾轻舟问。

二姨太又愣住,什么事?

这个,她真的不知道啊。

正文 正文_第152章计中计

二姨太到顾轻舟房里送钱。

顾轻舟问二姨太,她是否留意到饭桌上其他的事,让二姨太微愣。

旋即,二姨太想起来了。

“老爷给了轻舟小姐那么多钱,大小姐和四小姐居然没吭声!”二姨太回想了下,立马就捕捉到了这点不同寻常。

大小姐和四小姐性情骄纵,素日里她们三姊妹为了漂亮衣裳,也能大打出手。

她们像吸血虫,若是见到了钱的影子,都要扑上去!

顾圭璋给钱,若不是面面俱到,她们相互要叫嚷起来,决不许自己吃亏。

顾轻舟要网球服也就罢了,她的网球鞋和球拍明明可以用,却想要换新的,顾缃和顾缨绝对忍不了这个。

她们一定会出声,要么打搅,不许顾圭璋给顾轻舟买;要么嫉妒,自己也要钱买新衣新鞋。

总之,饭桌上应该闹腾得厉害。

可方才,她们沉默了!

“.......不太像大小姐和四小姐的做派!”二姨太恍然道,同时后背一凉。

这么简单的反常,为何二姨太没察觉呢?

怪不得太太总是拿轻舟小姐没办法,原来她这么仔细!

二姨太很佩服顾轻舟,不再是笼统的感觉她厉害,而是真的赞服她心细如尘。

也许,这就是她成功的根本?

“我以后,也应该多留心小细节。”二姨太下意识去学顾轻舟。

顾轻舟则颔首。

二姨太终于明白顾轻舟要说什么了,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继而脸色阴沉,好像她被顾缨给骗了。

戏子出身的二姨太,心思却不是顶通透,要不然她能攀附更高的豪门,而不是跟着顾圭璋了。

经过顾轻舟的提醒,二姨太才揣摩出了顾轻舟的心思:顾轻舟愿意帮她。

这段日子,二姨太看得出顾轻舟深藏不露,而且颇有些鬼才,连二姨太也惊叹她的能耐。

若是她愿意支撑二姨太,二姨太这当家的位置就不会动。

现在,二姨太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想通了之后,二姨太将她和顾缨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顾轻舟。

她坦诚对顾轻舟道:“太太住在家里,我总是不安心,她这个人太过于诡计多端,必须再生一事,老爷才会想办法处理她的。

四小姐看上去对太太颇有点不满,我试着和她接触了两次,想用她来打击太太。对四小姐,我倒是没有害人之心。

今天下午,是四小姐邀请我出去吃咖啡的,她说她很想去留学,若是去欧洲太贵,她可以去日本,希望我能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你答应了?”顾轻舟问。

二姨太摇摇头:“我表面上答应帮忙了,只是想利用她,让她帮我做点事。至于她的前途,老爷自有安排,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顾轻舟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眼底就有了清辉素芒。

二姨太这会儿也明白了,顾缨找她说那席话,只怕是个圈套。

秦筝筝猜到了二姨太的心思,她将计就计,想要把二姨太弄走。

二姨太正在筹划怎么对付秦筝筝,又觉得顾缨和秦筝筝母女有罅隙,就不会细想整件事的不合情理之处。

唯独顾轻舟置身事外,她可以很清楚看到。

“二太太,你自己当心一点。”顾轻舟道。

二姨太问:“轻舟小姐,您觉得太太会怎么对付我?”

顾缨出动了,说明秦筝筝想利用二姨太的计划,反杀二姨太。

这叫“计中计”!

只是,二姨太原本掌控了先机,现在被顾轻舟一说,她感觉自己被动了,秦筝筝黄雀在后,她知晓二姨太的打算,二姨太却不知道她的。

二姨太心里没底,她害怕了起来。

顾轻舟笑道:“您把我当神仙啦?太太的心思还是很深的,我哪里能猜得透?小心驶得万年船,您以后处处当心。”

这不是顾轻舟的推辞,而是她现在真的想不到秦筝筝要怎么利用顾缨来害二姨太。

二姨太也想不到,站起身来。

她要离开时,顾轻舟突然跟她说:“二太太,您没有孩子,可能不太懂母女之间的感情。孩子和母亲再有矛盾,也是她们内部的,若是外敌入侵,她们就会抱团反击,您去拉拢顾缨的做法,实在太草率了。”

二姨太一身冷汗。

她真的是差点就栽到了顾缨手里,幸而顾轻舟提醒她。

“轻舟小姐说的是。”二姨太感激道,“我实在鲁莽。”

“您快去睡吧,跟父亲说我感谢他的钱。”顾轻舟微笑。

二姨太就下楼了。

夜阑人静时,顾轻舟站在阳台上,发现她哥哥顾绍的房间黢黑,他不知是睡了,还是半夜偷偷溜了出去。

仲秋的夜风熏甜,空气中有木樨的淡香,窗口的梧桐树繁茂,琼华摇曳着虬枝,将疏影投在窗棂上。

顾轻舟沉思,想知道秦筝筝会怎么对付二姨太。

“她只是想对付二姨太,还是想趁机拉我下水?”顾轻舟揣测。

有句古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顾轻舟和二姨太一样,都是秦筝筝的敌人,秦筝筝对付二姨太的同时,顾轻舟未必就能置身事外。

若是她不管不顾,任由二姨太被秦筝筝拉下水,那么接下来秦筝筝就会集中火力对付顾轻舟。

秦筝筝甚至会在对付二姨太的过程中,泼顾轻舟一身脏水,让顾轻舟洗都洗不掉。

不管是希望二姨太管家,还是避免沾上脏水,顾轻舟都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时候了。

她慢腾腾想着,顾绍终于回来了。

房间的灯一亮,白炽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将阳台照亮。

顾绍就看到站在阳台上的顾轻舟,她趴在栏杆上,青稠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勾勒着她纤柔的腰身。

灯光让她回神,她转过身时,轻罗叠袖,衣袂飘扬,竟是秾丽潋滟,美得像夜里的妖精,能把人的魂魄勾去。

顾绍怔怔望着她,隔着那层玻璃,她的美丽是他无法触及的。

他蓦然伤感,冲顾轻舟微笑了下,又低下了头。

阳台上的门吱呀一声,顾轻舟走了进来。

她穿了件月白色睡衣,袖口绣着一朵白玫瑰,绣工极好,那玫瑰的花瓣晶莹剔透,隐约能透出芬芳。

顾轻舟悄声问顾绍:“最近查到什么了吗?”

“我认识了一个人。”顾绍低声道,“他帮我找到了当年那个稳婆,稳婆已经去世了,她的女儿好像知道点什么,也不是很确定,我们在查。”

“那就好。”顾轻舟道,“还算有点进展!”

顾绍点点头。

他心情莫名有点灰败,低声道:“舟舟,早点睡吧。”

顾轻舟跟他到了晚安,就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

翌日,顾轻舟仍去上学。

学校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早起时,顾绍居然不肯做家里的汽车,非要和顾轻舟一起搭电车。

顾轻舟习惯了独来独往,顾绍跟着她,让她颇为不自在。

“搭电车也挺好玩的,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顾绍笑道。

顾轻舟觉得,这位大少爷只是想体验下人间疾苦,也就没阻止他。

到了学校,顾轻舟认真念书,与人为善。

饶是这样,也还是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声乐课上,密斯们要为圣诞节准备一个合唱,由高年级的女学生组成合唱队,还需要两名领唱。

“先选两名领唱,后续再调整,谁想来领唱?”声乐课上,任课的密斯这样问。

有两个女孩子举手了。

正巧只需要两个,密斯就选了她们,可是有个女孩子叫宛敏的,她天生嗓子破音,总是高一个调,能把全班都带跑。

密斯没办法了,试了两天觉得宛敏不适合,就换了人选。

顾轻舟正好站在宛敏身后,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雪肤红唇,乖巧得像个雪娃娃,总能引起长辈们的好感。

密斯也挺喜欢她的,就说:“顾轻舟,你来顶替宛敏。”

这原本就没什么大事。

当时选领唱,也只是宛敏举手了的,密斯也没说过一定会是她,况且她的确不行。

宛敏不怪密斯,却憎恨顾轻舟,说是顾轻舟取代了她。

“她肯定在密斯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宛敏这样跟她的同桌道。

班上就那么几个人,几乎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话就传到了顾轻舟耳朵里。

宛敏学习很好,可她声乐、钢琴、手工等非文化课都不行。她家里是大富商,祖父曾是洪门的师叔祖,又是江南有名的学究,社会地位很高。

这样,宛敏就跟顾轻舟算是结仇了。

她看顾轻舟不顺眼,第一次表现在上算数课上,密斯们这道题谁会时,宛敏高声喊:“顾轻舟说她会。”

可顾轻舟不会,她算数课一直不好。

这就很尴尬了。

顾轻舟并不觉得自己抢了宛敏的机会,毕竟是竞争,密斯给过宛敏尝试,宛敏能力不济被替换下来,她自己才是失败的关键,跟顾轻舟无关。

宛敏的小肚鸡肠,倒是让顾轻舟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顾轻舟过了尴尬的一天,放学后回家,二姨太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

“轻舟小姐,您回来了?”二姨太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就知道,二姨太有话说。

正文 正文_第153章我们简单粗暴试一下

顾轻舟一放学,二姨太就坐在客厅等她。

这天的二姨太,穿了件樱桃红蜀锦海棠的旗袍,看到顾轻舟时,她袅袅站起身,身段别有的雅致。

顾轻舟都快忘了,二姨太是青衣出身,唱念做打的都是你侬我侬,她本身就很妩媚的。

“轻舟小姐?”二姨太微笑。

顾轻舟就放下了书包,接过二姨太递过来的一杯暖茶,她坐了下来。

水晶吊灯之下,真皮沙发柔软,顾轻舟沐浴在柔光里,一口香茗滑入喉间,绵柔醇厚,在校纷争的郁结顿时化为乌有。

顾轻舟的心情好了不少,看二姨太也更觉顺眼了。

“......有事吗?”顾轻舟问她。

二姨太瞥了眼四周,佣人们都在忙碌着,不时穿梭在厨房和饭厅之间,客厅既宽阔又空荡。

坐在客厅说话,什么都是坦荡,同时又能提防隔墙有耳,最容易说秘密。

“今天和四小姐去了趟百货。”二姨太含笑,声音不高,但是说到了关键词,她就会刻意低下去。

会唱戏的好处,就是哪个词该婉转柔软,拿捏得非常好。

“然后呢?”

“是四小姐邀请我的,说很久没有朋友约,想去看看最新式的洋装和手袋,请我带她去。”二姨太继续道。

经过顾轻舟的提点,二姨太已经知晓顾缨是双面间谍。她也好奇秦筝筝的打算,顾缨提出去百货时,二姨太答应了。

“这个时节的百货,一定很好玩。”顾轻舟微笑,“过几日我也想去看看。”

二姨太点点头。

然后,二姨太又说:“四小姐居然什么也没买,只是逛了一遭。”

顾轻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二姨太细长的眉头轻蹙:“轻舟小姐,我有点不太明白,这到底是做什么?”

“你在明,敌在暗,你自然是不懂。”顾轻舟笑道,“我也不知道,您给我的信息太少了。不过不妨事,这已经很好了。”

她们俩刚刚说到这里,秦筝筝就和顾缃下楼了。

顾缃最近慵懒,妆容不画了,一张小脸素淡。她生得姿容不俗,不化妆就有了少女的清纯,反而更加动人。

看到顾轻舟时,顾缃添了几分鄙夷,眼风从顾轻舟身上掠过,不带痕迹。

“你们说什么呢,这样热闹?”秦筝筝笑问,温婉中带着几分阴刻,笑容就颇为僵硬。

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哪怕你死我活,也要带上一副温柔和善的皮囊。就像秦筝筝,恨不能二姨太和顾轻舟死,仍是笑着和她们寒暄。

“下午我带着四小姐去逛百货了,看了好些新的衣裳,可惜没钱买。”二姨太对秦筝筝道,言语平静温柔。

秦筝筝一愣。

这不应该是二姨太的秘密吗?

二姨太这么轻易说了出来,还有顾轻舟在场,秦筝筝顿时感觉事情可能会生变。

秦筝筝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二姨太。

二姨太这个人,野心是有的,但是智力平平,以前没收拾她,只因秦筝筝能拿捏她。

二姨太和三姨太一样,都是兴不起风浪的。

再说了,赶跑了旧的姨太太,顾圭璋会再娶新的,秦筝筝麻烦不断。还不如留下老的姨太太,反正她能拿得住。

可顾轻舟.......

秦筝筝虽然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很害怕顾轻舟的。

“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了?”秦筝筝心思乱转。

她心里千回百转,脸上笑容不减:“你带缨缨去逛街了?这孩子,肯定又是想要买什么,我不肯给她,她磨你去了。”

“也没买什么,我们就是逛逛,我正在问轻舟小姐,改日一起去可好。”二姨太眉宇宁静道。

佣人们看着客厅那头,几个女人谈笑风生,不免胆寒。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么?

这几位.......佣人都知道,她们不和睦啊!

她们含笑说话,那笑容格外真诚,佣人们却能看出狰狞的错觉。

佣人越发小心翼翼,端茶过来时也微微发颤。

顾圭璋就在这时候进门了。

男人永远不懂女人的勾心斗角,顾圭璋看到这一幕,妻妾其乐融融,眼前一亮,心情大好。

家里妻妾和睦,他享齐人之福,一直都是他追求的家庭生活。

“难得,今天这么有兴致?”顾圭璋笑问。

二姨太起身,接过了他的公文包,笑容款款:“老爷,我们在商量去逛百货。”

“换季了,是该去置办几身新衣。”顾圭璋道,“最近家里挺节俭的,这要不得!不知情的,还当咱们没钱呢。”

顾圭璋最害怕别人瞧不起他。

他花的钱,都不是他赚的,而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修长的羽睫轻覆,浓稠睫毛微微颤了下,等她再次抬起眼帘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宁静了。

她湛蓝色的眼波里,泛出素淡的清辉,毫无怨怼,只剩下乖巧。

吃饭的时候,二姨太又当着全家的面,说她下午和顾缨去逛百货了。

“改日咱们一起去,今年秋季的衣裳,和以往是不太一样。”二姨太笑道。

“也好,我也缺两身旗袍。”三姨太很捧场的说。

三姨太不喜欢二姨太,看不怪她,瞧不起她,但是做衣裳这种事,哪个女人能错过?

秦筝筝母女几个,这时候都有点愣神,

二姨太带着顾缨去逛百货,应该只有二姨太和顾缨知晓,怎么她要告诉全家的人?

难道,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在拉拢顾缨吗?

这不是自掘坟墓?

二姨太应该是想拉拢顾缨,对付秦筝筝,这是秘密啊!

秦筝筝手里的筷子微顿。

饭后,顾轻舟就上楼了,倒是秦筝筝有点坐立不安。

“姆妈,您说怎么回事?”顾缃也感觉出现了偏差。

前几次,二姨太接触顾缨,的确是偷偷摸摸的,怎么这次她得手了,反而公开?

不合常理!

“难道是顾轻舟在背后搞鬼?”秦筝筝揣摩着。

不太像啊,顾轻舟跟二姨太是没什么来往的。

这个家里的情况,秦筝筝都知道,三姨太和四姨太都巴结顾轻舟,二姨太自成一派。

没听说过二姨太也是顾轻舟的党羽啊?

“姆妈,我们应该暂缓计划。”顾缃道,“或者改变策略,二姨太把此事捅开了,咱们失去了先机。”

秦筝筝一想,深以为然。

顾缨则不满意:“那......那就这么算了?我可是辛辛苦苦陪着她吃咖啡、逛百货,腿都逛细了!”

“缨缨,你要有耐心!”秦筝筝教导女儿,“做大事的人都懂得隐忍,小心为上,咱们这次不能出错了!”

顾缨嘟嘴,很不开心。

“咱们若是再出错,只怕你姆妈真的没机会继续做‘太太’,你们以后的嫁妆,就要岁你们阿爸和二姨太说了算的。”秦筝筝叹气。

秦筝筝教导女儿们,从小就要为自己打算。

故而顾缃和顾缨都知道,她们将来会从父亲手里拿到一大笔陪嫁。

但是,二姨太当家,到时候她随便挑拨几句,父亲耳根子软,陪嫁会大打折扣。

只有她们的母亲继续管家,她们才有机会拿到更多的钱。

消停了一段时间,秦筝筝知晓顾圭璋忘性大,前段时间的不愉快,应该散去了五分,现在再努力一把,秦筝筝就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拿下二姨太很简单,困难的是你们阿爸没消气了!”秦筝筝道,“所以我再一等再等,现在差不多机会来了。”

“那姆妈,您赶紧动手啊。”顾缃道,“我实在讨厌二姨太!”

“再等一等,我用个小计策,试探试探二姨太和顾轻舟的关系。若是没有顾轻舟出谋划策,我们就动手。”秦筝筝道。

提到顾轻舟,顾缃和顾缨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顾轻舟太精明了,她们想要拿捏她,反而弄了一身狼狈。

“姆妈,其实我有个法子,可以对付顾轻舟!”顾缃对秦筝筝道。

她附耳,秦筝筝和顾缨耳边低语,将她的打算,全部告诉了秦筝筝。

她说的很仔细。

顾缨一听,立马道:“阿姐,你这个主意很好!”

秦筝筝则蹙眉道:“不可,你这方法太简单了,会被顾轻舟倒打一耙!”

顾缃的办法,太过于俗套,秦筝筝觉得可笑。

“姆妈,难道不是您的思路僵化吗?姆妈,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有个教授说,越是有效的办法,越是简单。

就像警官破案,大的谋杀案,有时候过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能查出来,因为有计划的谋杀,都有痕迹;但是街上抢劫,开枪杀人的,往往找不到凶手,因为抢劫是最简单的,没有任何计划,就没有任何痕迹,杀了就跑,销声匿迹,最是有效果。”顾缃道。

秦筝筝微愣。

她细细品位顾缃的话,再回想自己对付顾轻舟,的确是筹划的太多了。

筹划太多,顾轻舟又太精明,总是能被她找到蛛丝马迹。

也许,顾缃的办法,最是简单粗暴,让顾轻舟措手不及,才能对付狐狸一样的顾轻舟?

“容我再想想。”秦筝筝有点动心了。

屡次对付顾轻舟无效,不如换个方法试试?

秦筝筝考虑再三,说:“缃缃,也许真应该试试你的办法,说不定咱们就能除了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154章顾轻舟的挑拨

顾缃提出一个方法,从而除掉顾轻舟,得到了秦筝筝的赞许。

“姆妈,那赶紧去试试!”顾缃大喜,恨不能顾轻舟现在就消失。

秦筝筝则摇摇头:“你这么急躁,再好的方法也要失败的!既然要收拾顾轻舟,就得有一个最好的时机。”

而时机,需得靠寻找。

秦筝筝安抚二女,让她们俩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最要紧的,是赶紧处理掉二姨太,拿到管家的账簿和钥匙。”秦筝筝道,“有了钱财在手,对付顾轻舟就更加轻而易举。”

顾缃和顾缨道是。

秦筝筝原本的计划,被二姨太打乱之后,她又赶紧调整了计划。

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管家的钥匙!

秦筝筝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顾缃的婚事有了点眉目。

顾缃美丽高贵,又是英伦留学归来,她的婚事原本是不愁的,只是秦筝筝要求高,希望将顾缃嫁到军政府那等顶级豪门去,所以拖到了今天。

现在,秦筝筝也慢慢现实了点。

顾维的丑闻,让顾家的女儿身价全低了,顾缃在岳城再难有什么新的突破,除非是天降鸿运。

没想到,鸿运真的来了。

顾缃去参加一个舞会,居然结识了魏市长的千金魏清雪,被魏清雪邀请去魏家赴宴时,魏家的二公子魏清俦对顾缃青睐有加。

前天,魏二公子还请顾缃去看电影。

秦筝筝大喜,虽然魏二公子没有正式追求顾缃做女朋友,但是开端了,以后是顺理成章的,顾缃又这么漂亮!

顾缃也明白轻重,一定会抓牢魏二少的!

要嫁女儿了,将来亲家登门,秦筝筝总不能还处于这个尴尬的境地,被亲家小瞧,耽误了顾缃的婚姻。

所以她要再次使计谋,将二姨太扳倒,甚至彻底处理掉她!

哪怕顾圭璋再娶新人,秦筝筝也要处理掉二姨太!

处理二姨太,秦筝筝已经想到了方法,她让顾缨去办这件事。

顾缨跟二姨太去逛了百货之后,第二天又跟二姨太道:“咱们去做旗袍吧!”

既然二姨太跟顾圭璋挑明了,秦筝筝就改变了策略,顾缨也去跟顾圭璋说。

“阿爸,今天二姨太带我去做旗袍。”顾缨道。

“那你去吧。”顾圭璋不是很喜欢顾缨,态度不冷不淡。

顾缨就下楼了。

不成想,快要走的时候,二姨太却突然道:“哎哟,肚子有点不舒服。”

于是,做旗袍就耽误了,顾缨大怒。

二姨太转身去告诉了顾轻舟。

过了两天,二姨太身体好了点,她就同意跟顾缨去做旗袍。

她们要去哪家铺子,二姨太也是提前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的副官一直在暗处保佑她,于是她往旧胡同里去。

那些副官明白,从暗处走了出来,问:“顾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去这家裁缝铺子。”顾轻舟道

顾轻舟把地址给了他们。

两名副官就去了。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海关衙门,拎了最新鲜的桂花糕和西洋蛋糕。

顾轻舟生得一副良家派,温柔腼腆,长辈们都会觉得,这样的女儿省心省力,故而海关的人都夸她。

她去衙门,顾圭璋不讨厌,反而挺骄傲的。

“阿爸,今天在颜家学做手工,我自己烤了个蛋糕,洛水做了桂花糕,我想送来给您尝尝。”顾轻舟笑道。

“总参谋长的女儿,会做桂花糕?”顾圭璋故意大声道。

他的同僚们就都知道,这位顾小姐,是和司家定亲的那位,而她也是颜家的义女,顾圭璋不止吹嘘了一次。

“这蛋糕做工精致啊。”

“顾小姐最是孝顺的,现在的女孩子,哪个有顾小姐这么懂礼?”

众人吹捧了几句,顾圭璋就完全忘了问,顾轻舟为什么来找他。

大家分食了蛋糕,到了中午的时候,顾轻舟难得撒娇,带顾圭璋带着她出去吃饭。

“走,阿爸带你去西餐。”顾圭璋道。

他们父女俩刚走,片刻之后秦筝筝就来了。

秦筝筝急匆匆的,额头布满了细汗,气喘吁吁的。

“顾太太。”海关的小秘书认识她,上前恭敬打了招呼。

“次长呢?”秦筝筝开门见山道。

“次长吃午饭去了。”小秘书道,“顾太太可要去餐厅找他?”

秦筝筝想着,这会儿还没有到饭点,怎么顾圭璋走了?

“他去了哪家餐厅,跟谁啊?”秦筝筝问。

“好像是去吃西餐了,哪家餐厅没说,是跟着顾小姐的。”小秘书道。

秦筝筝微愣:“什么顾小姐?”

“就是那位顾小姐啊,跟司督军府定亲的。”小秘书道。

秦筝筝心里一怔。

怎么会这样呢?

顾轻舟突然先一步来找顾圭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别自己吓唬自己,顾轻舟又不能未卜先知!”秦筝筝安慰自己,然后也顾不上道谢,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她穿着高跟皮鞋,飞奔时脚步声响彻整个衙门,不少人投来白眼。

秦筝筝都没有看到。

“这就是次长的太太么?好没教养。”有人低声议论。

“是她,顾次长那个被开除的女儿,就是这位太太生的。”

“哎哟,果然......”有人意味深长的暗示有其母必有其女。

“顾次长家那位和司家定亲的女儿,听说是原配生的,不是这位太太所出。”

海关衙门是个大地方,但是长官没有生杀大权,所以底下的人常议论他们的长官,比如顾圭璋。

“.......我就说,那位顾小姐如此涵养,肯定不是这位太太生的。”

秦筝筝跑得飞快,生怕错失了机会,自然也听不到这些议论纷纷。

她去了最近的西餐厅。

可惜,她逛了个遍,也没有看到顾圭璋和顾轻舟。

倒是引来食客和侍者的不满。

到了第二个西餐厅,她终于找到了顾圭璋。

顾圭璋和顾轻舟有说有笑。

顾轻舟的长发从两肩倾泻,越发衬托得黛眉盈眸,俏丽温柔。

男人多半是喜欢这等白莲似的女子!

秦筝筝恨透了顾轻舟。

她急匆匆进来,顾圭璋微愣:“你做什么?”

“老爷,今天二姨太带着缨缨去做旗袍了!”秦筝筝语带喘气,可见跑得多快。

顾圭璋蹙眉,让她坐下:“此事我知道,又怎么了?”

然后他又问,“你怎知我在这里?”

秦筝筝不得不停下来解释,说:“我去了趟衙门.......”

“以后没事不要去衙门,我早就跟你说过!”顾圭璋怒道。

秦筝筝再十二分的颜色,也是半老徐娘。顾圭璋特别爱面子,他喜欢美妾,故而秦筝筝去衙门,同僚会议论,让顾圭璋难堪。

“老爷,我今天是真有急事。”秦筝筝道,然后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叠信,递给顾圭璋道,“您瞧,这是从二姨太房间里发现的.......”

顾圭璋狐疑,接过来一张张的看。

他顿时脸色铁青。

顾轻舟坐在对面,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只能靠自己猜。

“这个贱人!”顾圭璋气得哆嗦,豁然站起身道,“走!”

他二话不说,起身离开了西餐厅。

顾轻舟就跟了上去。

“老爷,我知道地方,我来带路。”秦筝筝道。

她的汽车走在前头,顾圭璋的汽车在后,顾轻舟坐到了顾圭璋旁边。

顾圭璋将信攥在手里。

顾轻舟就道:“阿爸,这是什么?”

顾圭璋哪有心情解释,一股脑儿全部丢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看,每封信都特别短,字迹不太工整,像没读书的人写的。

除了第一封,剩下的都是地址。

“.......数年不见佳容.......只盼一宿光阴.......”

这是男人写给二姨太的信,约二姨太去私会,可能没什么学识,信的内容很露骨。

信得结尾,附上了地址。

而后的几封信,都是地址,其中就有二姨太上次带顾缨去的那家百货,最新的地址则是今天去的那家裁缝铺子。

“好,好!”顾圭璋脸色铁青,“这个贱人,居然利用我女儿做掩护去约会野男人!”

顾轻舟则撇撇嘴。

“阿爸,这些信是太太给您的!”顾轻舟很不屑道。

顾圭璋回神:“你这话何意?”

“也许是陷害?”顾轻舟道,“阿爸,我若是二姨太,肯定阅后即焚,这些信都只有约会的地方,又没什么情思,留着做什么?

再说了,二姨太想出门,不管是买衣裳还是打牌,您怀疑过她吗,问过她吗?何必要找缨缨去做遮掩,反而更冒险?”

顾圭璋微愣。

顾轻舟又说:“二姨太管家,太太一直不满意,想要夺权。阿爸,到底是缨缨约的二姨太,还是二姨太约的缨缨啊?”

顾圭璋更是一愣。

车子到了一家裁缝铺子,顾圭璋下车的时候,脸上的怒色已经被疑云取代了,他狐惑看了眼秦筝筝。

秦筝筝则急匆匆冲进了裁缝铺子。

她知道,二姨太的死期到了。

二姨太只是小妾,又犯了通奸罪,顾圭璋绝对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只会直接找人处理掉她。

顾圭璋也跟了进去。

他看到了自家的姨太太和女儿,躲在墙角不敢动弹;地上一个男人,已经被打得满头是血,只剩下半口气。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眉目和善,可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是个个凶神恶煞。

顾圭璋倒吸一口凉气:是他!

他认识这个人。

正文 正文_第155章我的猎物

一进裁缝铺,看到坐着的男人,顾圭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认识此人!

裁缝铺里,一股子血腥味充盈着,顾轻舟想吐。

她每次闻到血的味道,不是想起那个被活剥了皮的刺客,就是想起那晚滚落在她脸侧的人头。

心里抽搐了下,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了顾圭璋的胳膊。

顾圭璋被她抱紧了胳膊,也难得有了点慈父的护犊之意:“别怕,别怕!”

说罢,就掰开了顾轻舟的手,跨过地上血淋淋的男人,走了进去。

里屋的男人,也站起来:“顾老爷!”十分的客气,甚至有点恭敬。

“九爷!”顾圭璋心情激动称呼对方。

这人是锡九,青帮的二把手,霍钺最器重的心腹。

别说是顾圭璋,就是军政府的人见到了锡九,不管是敬重青帮,还是敬畏锡九此人,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九爷”。

“当不起,顾老爷。”锡九在顾圭璋面前,姿态颇低,“我小您几岁,若是不嫌弃,就叫老九吧。”

顾圭璋一生爱面子。

谁吹捧,给他面子,他就飘飘然,不知所以。

顾圭璋还没有和司家结交的时候,不管是走到哪个风月场所,听闻锡九的大名,都要避讳三分。

如今,这个岳城青帮的二把手,伏低做小让顾圭璋称他为“老九”,顾圭璋的血全涌到了脑子里,一时间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激动得不知所以然。

“九爷,使不得使不得。”顾圭璋笑呵呵的,笑容收敛不住,就看上去有点谄媚,甚至傻。

两个人客气了一番,一个叫顾老爷,一个九爷,然后就说起了正事。

顾轻舟也趁机到了二姨太身边。

二姨太正在瑟瑟发抖,顾缨也吓坏了。

“您没事吧?”顾轻舟扶住二姨太的胳膊。

二姨太伸手给顾轻舟,她掌心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不妨事,阿爸已经来了,给您做主呢。”顾轻舟道,既是安抚她,也是告诉她事情很顺利。

二姨太仍在抖,半晌才从喉间“嗯”了声,声音哽咽。

秦筝筝也不敢打扰顾圭璋,学着顾轻舟,绕过到了顾缨身边,抱住了顾缨。

顾缨不知道会打成这样,吓得躲到了秦筝筝的怀里:“姆妈,我好怕!”

她大哭起来。

顾圭璋眼眸似利箭,投在她身上,顾缨顿时不敢闹腾,哭声生生忍住。

锡九指了地上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男人,告诉顾圭璋说:“这个人叫小凉月,从前是个唱戏的小白脸,后来戏班子散了,就吃喝嫖赌,欠了不少钱。

前些日子,青帮有家堂子失窃,名牌姑娘丢了一对翡翠镯子,几经查访,才知道是这小凉月借口教唱曲,混进了姑娘的房里,偷出来买了。

我们的人抓住了他,他说钱早已输光了,不过最近会有一笔进账。他学唱戏的时候,有个小师妹嫁入豪门,却从来不肯救济他们,攀了高枝忘了娘家人。

那豪门人家的太太,容不下他的小师妹,出五十块,让他写信去陷害他小师妹,还让今天躲在裁缝铺,故意出来纠缠,那太太再带老爷来捉奸。

顾老爷您听听,这都是什么鬼扯的胡话!他欠了我们好几十块,偷走的那对镯子更是天价,两只值八百多。我只得先打他个半死,带回去剁了他的手脚.......”

锡九说得很慢,顾圭璋还想接话。

但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直到锡九说出小凉月的目的,顾圭璋脸色已经紫涨。

这不就是二姨太的师兄吗?

锡九看了眼他的脸色,也不问谁家的太太,谁家的小妾,只是笑着道:“顾老爷,您是带着小姐和太太们来做衣裳吧?”

他给顾圭璋一个台阶。

顾圭璋这么傻的人都明白,锡九不可能不明白的,所以顾圭璋也知晓锡九是给他留面子。

“是啊,是啊。”顾圭璋很难堪,也就坡下驴。

“不打扰了,今天血糊糊的,打扰了您和太太的雅兴,改日我请您吃酒。”锡九道。

锡九叫人,把小凉月拖了出去,那小凉月就像一条死狗似的。

二姨太一直在发抖。

等锡九等人出去,二姨太倏然奔上前,当着顾圭璋的面子,狠狠掴了秦筝筝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整个屋子都有回声。

顾圭璋愣住,顾轻舟也微讶。

秦筝筝被打懵了,半晌回神时想还手,却触及顾圭璋杀人一般狠戾的眼神,又不太敢。

“你害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老爷蒙羞?”二姨太打完秦筝筝,自己先哭了,“你怎么害我,我也认了,但是你不能这样害老爷!”

陷害二姨太偷人,二姨太自然是死路一条。但是闹大了,顾圭璋戴了一顶大绿帽子,名声更糟糕。

秦筝筝这哪里是害二姨太,分明是害顾圭璋啊!

顾圭璋心里的恨意,已经从六成涨到了十成。

秦筝筝,他是不再准备留了。

休妻这种事,顾圭璋做不出来,很丢脸,别人会觉得他没有管理内宅的本事,甚至怀疑他妻子是否红杏出墙。

既能解决掉秦筝筝,又能不给顾圭璋的名声抹黑,唯一的办法就是秦筝筝死!

杀念,已经起来了。

顾圭璋就懒得打骂秦筝筝,上前携了二姨太的手,道:“今天吓坏了吧?”

二姨太大哭:“老爷,我那个混账师兄一来,我就知道不好了。”

“没事的。”顾圭璋安抚她,“你对我什么心意,我自然是知晓的,回家吧。”

就这样,顾圭璋带着二姨太先走了。

顾轻舟既不愿意去看顾圭璋跟二姨太的亲亲我我,也不愿意去做黄包车,于是她坐到了秦筝筝来时的车子上,命令车夫回去。

秦筝筝母女俩被丢在裁缝铺了。

“我让司行霈的副官来办此事,怎么九爷亲自出马了?”顾轻舟有点吃惊。

她真没想到,九爷会在这里。

离顾公馆两条街道时,顾轻舟下了汽车,让车夫先回去:“我去买点蛋糕。”

她走到了小巷子里。

司行霈的副官,不过两分钟就主动出现在顾轻舟的面前。

“.......我们在后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青帮的人。九爷只是路过,问我们替谁办事,属下说了是替顾小姐,九爷就说,此人是青帮要抓的,既然顾小姐的事,那就一起办了。”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办得很好,多谢你们。”

两名副官不好意思笑了笑。

原来,那个小凉月是真的吃喝嫖赌,欠债无数,怪不得秦筝筝能收买到他。

只可惜,今天这个结果,秦筝筝可能是想不到的。

“顾圭璋想要杀掉秦筝筝,没那么便宜!他们都是杀我母亲的凶手,谁也跑不掉。”顾轻舟眼眸透出几分狠戾。

顾轻舟的生母,是被秦筝筝害死的,但是证据已经没有了,哪怕请再高明的侦探,也没有让秦筝筝负罪的铁证。

唯有逼迫秦筝筝自己认罪。

秦筝筝还有三个女儿,她若是认罪,她和她孩子们的名声全毁了。

所以,她哪怕是死,也不肯承认。

顾轻舟要的,就是逼迫她到了不得不负罪的地步!

现在还没有到。

顾轻舟的外祖父,绝对是被顾圭璋害死的。

害死生母和外祖父的凶手,顾轻舟是非常肯定的。她也明白,罪证是完全没有了的,因为李妈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钱去查,都毫无结果。

要不然,李妈也舍不得顾轻舟回城。

只有顾轻舟舅舅的死,至今是个迷。

但是顾轻舟不着急,她要先逼迫秦筝筝亲口认罪,再逼迫顾圭璋亲口认罪。

她要设下一个个陷阱,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甘情愿认罪!

等到了那一天,秦筝筝和顾圭璋当着全城的面亲口认罪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实情,顾轻舟拿到了家产,再慢慢查舅舅的死因。

“一步步来,第一个是秦筝筝,她绝不能被顾圭璋处理掉,她是我的猎物!”顾轻舟淡淡想着。

她胸有成竹,去了趟钟表行,买了一块便宜的手表,然后借机打了个电话。

打完了电话,顾轻舟就回家去了。

她回到顾公馆的时候,几位姨太太围着顾圭璋,正在开导他。

二姨太像是吓坏了,回房去了。

“陈嫂,你先老爷煮一碗鸡丝面,老爷还没有吃午饭。”顾轻舟高声道,“也给我和二姨太煮些酒酿圆子。”

顾圭璋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快要被秦筝筝气死了。

而顾轻舟还记得他没吃饭,他也欣慰,叹了口气就上楼了。

等厨房煮好了,三姨太送到顾圭璋的书房,顾轻舟则端着酒酿圆子,去了二姨太的房间。

二姨太正在愣神。

“吃点东西吧,二太太。”顾轻舟道。

二姨太回神,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嘴角牵动了下,有点僵硬,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她舀着甜汤吃,吃着吃着,大颗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在碗里。

她将头埋在碗里,一边舀甜汤,一边再默默流眼泪。

“......我不太懂大人的事,但是你可以跟我倾诉。”顾轻舟道,“我不告诉任何人!”

二姨太吃在嘴里的甜汤,实在咽不下去,全部吐在碗里了。

她哽咽着,跟顾轻舟倾诉了起来。

二姨太告诉顾轻舟说:“我从未对不起他,他若是还有半点良心,想想我吃过的苦头,也不该为了钱再来害我!可见,他是零星的良心也没有的!”

正文 正文_第156章绮丽的误会

顾轻舟打开了房门,防止有人偷听。

她和二姨太说话,声音并不大,二姨太也忍住了哭泣。

二姨太跟顾轻舟说起了往事。

这些往事,就是她作为戏子的往昔,并不光彩。

二姨太到了顾家,知晓女人间的战火不起硝烟,所以从来不交底,她的事没人知晓。

今天,顾轻舟帮了她,要不然顾圭璋真的会误会,从而会活活打死她。

二姨太将顾轻舟视为恩人,她告诉顾轻舟说:“我们戏班全是孤儿,而且都是男的,女人家不吃这碗饭,别说小生,就是青衣花旦,也是要男人唱。

师父不愿意养女戏子。苦心培养一个女戏子十年,刚唱红了,不是被这个军阀看上,就是被那个权贵瞧上,还没有回本,人就被抢走了。

师父破例收我,只因我在戏班门口赖了半年,嗓子又好,中了师父的心意。我从小就混在一群小子堆里,大师兄起的头,他们都偏袒我,被师父打了也护着我。

小凉月是三师兄,师父说他走步比我妩媚、嗓子比我袅糯,扮相比我惊艳,将来戏班的旦角,他唱青衣,我唱花旦。当然,若是他过不了‘倒呛’这关,青衣仍是我的。”

唱戏这一行,男扮青衣,倒呛这一关很关键,就是男孩子的变声期。

“......他唱得好,人们说起他,都说他的旦角媚而不妖,将来可以成名角的。他扮青衣小姐,我扮花旦丫鬟,一来二去自然是比其他同门感情深些。

师父原说过,出了师就不管我们的,若是小凉月求着要我,师父就出面保个媒,我那时候也觉得此生便是如此了,不成想他去一户人家祝寿,却看中了人家的小姐。

明明答应师父要娶我的,结果他跟人家小姐私奔了。于是,我在戏班接替了他,唱了青衣,可戏班少了青衣名角,从此就一蹶不振,我的青衣没红起来,师父说他砸了全戏班的饭碗。

他们私奔之后,那小姐花销大手大脚,他供不起了,偷偷问我借钱。我心中一软,就把多年的积蓄都填补了他们,后来那小姐还是回家认错,听说嫁到英国去了。

他人财两空,跟着那小姐学会了喝酒、抽鸦片,把嗓子折腾坏了,再也唱不了。我积蓄全没,戏班撑不下去之后散了,我就跟了老爷做妾。

仔细想来,我从未亏欠过他。在戏班的时候,若是我风华正茂的那几年唱青衣,也许我就成了名角,但是我给他了。

若是我存了钱,不为生计所迫,嫁人的时候也能有个挑选,何至于后来.......”

何至于后来那么急迫勾搭顾圭璋?

二姨太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是她对三师兄小凉月,是绝无亏欠的,甚至恩大于天。

就是这样的恩情,他居然为了钱,帮衬着秦筝筝,置二姨太于死地!

这如何不伤心?

二姨太一定觉得,小凉月是条毒蛇,自己想要捂热他,却被他反咬一口。

顾轻舟这时候就想起了孙家和秦筝筝。

当时秦筝筝走投无路,孙家收养了她,后来她联合顾圭璋,将孙家折腾得家破人亡。

顾轻舟握紧了二姨太的手:“小凉月被青帮的人带走了,这次他凶多吉少,你放心吧!”

二姨太不言语。

“你是不是心疼?”顾轻舟问。

二姨太道:“当年就疼完了,现在想起来,不够狠心果然会遗留祸害!”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很感触似的,拉紧了顾轻舟的手:“轻舟小姐,你要记住我的话:不要为任何人牺牲前途!”

顾轻舟心中一恸,慢慢抽回手,重新盛了碗甜汤给她:“吃点吧。”

二姨太在顾轻舟的劝慰之下,吃了半碗甜汤。

顾轻舟回房之后,想起二姨太的话,不免心生悲凉。

男人都很薄情么?

顾圭璋只当二姨太是被秦筝筝气哭的,反而安慰她,说:“你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放心,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二姨太就哭得更狠了。

到了傍晚,顾圭璋已经想了个处理掉秦筝筝的方法,气也就消了。

想他将来是司督军府的岳丈,再娶个年轻美貌的,不再话下。

一想,越发觉得升官发财死老婆,真是人生三大喜事,顾圭璋眉梢噙了几分笑意。

顾轻舟能猜到顾圭璋的打算,她也觉得秦筝筝该死,可顾圭璋的笑容,让顾轻舟心寒意冷。

“最该死的,就是这个男人!”顾轻舟心中的怒焰,一层层的撩拨起来,再也压不下去,她静静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可惜到了傍晚,秦筝筝和顾缨居然没回来。

“阿爸,姆妈和缨缨肯定是出事了。”顾缃哭着求顾圭璋,“阿爸,要打要骂,您先把姆妈找回来再说啊。”

顾圭璋也不愿意妻女流落外头,于是派人去裁缝铺寻。

佣人回来说:“老爷,裁缝铺的人说,太太和四小姐早已走了。”

顾圭璋浓眉紧蹙,知道秦筝筝带着顾缨逃跑了,烦躁又涌上心头:“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裁缝铺的小伙计说,她们叫了黄包车,好像是去了火车站!”佣人道。

顾圭璋越发恼怒,居然还敢跑。

“去查查,今天有几班火车过岳城!”顾圭璋道。

他倒也不着急。

一个两个的,都学会了逃跑,看来这个家里是没了王法!

顾圭璋了解秦筝筝,她肯定是投奔亲戚去了,秦筝筝最惜命,而且她在乎家业,不会全部丢下跑远的。

再说了,顾维跑出去,也许有男人会替她撑腰,秦筝筝半老徐娘,跑出去能跟谁?她不过是知晓顾圭璋气极,吓唬吓唬顾圭璋的。

佣人去了车站查,回来告诉顾圭璋说:“今天只有两班火车离开岳城。”

顾圭璋点点头。

他先给自己老家拍了封电报。

顾圭璋在老家有兄弟姊妹,还有位老母亲。

他母亲是落魄地主人家出身的,最是泼辣,喜欢指手画脚,秦筝筝倒是投她的缘,只是顾圭璋自己受不了,就婉言将她留在乡下。

顾圭璋是很孝顺的,也非常听母亲的话。

秦筝筝逃跑,第一个可能就是去了顾圭璋的老家。

果然,第二天中午,他弟弟就借镇子上唯一的电话,打给了顾圭璋:“大嫂带着侄女回来了,听说是和你生气,姆妈担心得不行,让你赶紧来接大嫂!”

顾圭璋烦躁:“我没空,你让她自己回来,否则永远别回来!这次就当回去替我尽孝,我既往不咎!”

知道了秦筝筝的去处,顾圭璋的心思就彻底放下了。

“秦筝筝果然去了老家。”顾轻舟听到这个消息时,明亮的眸子微闪,心知秦筝筝估计会请来护身符。

顾圭璋的母亲,她会不会来呢?

顾轻舟总记得李妈说:“你姆妈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是因为那老太太推搡了她一把,害得你早产,害得你姆妈从此就落下病根!”

月子里的女人,落下病根,旁人再稍微用点手段,后面几乎就是性命难保了。

想到这些,顾轻舟的心就痉挛,缩成了一团。

老太太如果能来,自然是最好的,仇人都放在眼前。

死并不可怕,让他们一无所有,才是顾轻舟的任务,她要让他们失去一切,让他们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罪孽!

“但愿老太太能来。我母亲怎么在这屋子里受过的罪,他们都应该尝一尝!”顾轻舟想着,粉润的指尖划在墙壁上,响起一阵刺耳又刺心的声音。

果然,两天之后,秦筝筝和顾缨回来了。

和她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就是顾圭璋的母亲,今年七十岁。

顾轻舟从前觉得,老人家都应该很和善的,但是这位老太太眼皮虚搭,唇角弧度向下,面相上泼辣阴刻,跟和善一点也不沾边!

“祖母!”顾缃高兴扑到了老太太怀里。

“缃缃!”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孙女。

当然,她最疼的还是孙子,放开顾缃之后立马问:“阿绍呢?”

继而,她的目光瞥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今天梳了长辫子,斜垂在胸前,一件月白色的斜襟衫,一条葱绿色的澜裙,温柔腼腆。

她想,这样是不会出错的。

不成想,顾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这里哪里请的丫鬟,妖窕得不成样子!”

顾缃噗嗤一声笑出来。

跟着进门的顾缨也笑了。

秦筝筝正要解释,顾老太又问:“这么个小妖精,不是服侍阿绍的吧?”

她很紧张,恨不能将顾轻舟乱棍打出去。

秦筝筝等顾轻舟受够了侮辱,这才笑道:“姆妈,这是轻舟啊!”

“什么轻舟?”顾老太蹙眉,“还真是阿绍房里人?你们也太没有成算,阿绍是要念书立业的,你们在他房里放这么个东西,岂不是耽误他的学习!”

顾老太一进门就发火。

所有的怒意,都在顾轻舟身上。

而正在下楼的顾绍,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他听懂了他祖母口中的那些老话,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心口乱跳。

他的房里人,就是他的通房的意思.......原来,世上还可以有这么绮丽的误会!

顾绍心绪旖旎,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久久没有挪脚。

正文 正文_第157章侮辱

顾轻舟向来喜欢老式的衣衫,今天在家是很平常的打扮。

顾老太来了,她想着老式的衣着总归不会错,还特意编了辫子,却没想到被顾老太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顾缃姊妹俩快要笑死了!

特别是顾缃,简直是扬眉吐气:“顾轻舟这小贱人,总是拍老人家的马屁,这回拍到马蹄子上了吧?”

她要是顾轻舟,估计要气哭了。

老太太说话毒辣,特别难听。

顾缃打量顾轻舟,想看到顾轻舟气哭的样子。

那样,肯定让顾缃更痛快,许久以来的怨气都能得到舒缓。

而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雪肤胜雪,眸光幽静,似一潭无波的水。

顾轻舟根本没有动怒,她平静如常。

这让顾缃很泄气。

“哼,装模作样!”没看到预想中的狼狈,顾缃恨恨咬了咬牙,快意好似减轻了很多。

顾缃又想:“祖母来了,阿爸最孝顺了,而祖母又疼爱我!我要趁机把顾轻舟折腾死!”

她愉快的盘算着,顾轻舟端着茶喝,态度安静。

后来,顾绍下来了,帮顾轻舟说了很多的好话。

“祖母,轻舟不知您喜欢女孩子怎样打扮,特意穿了老式的衣裳。”顾绍帮顾轻舟说情。

没想到,顾老太却冷哼:“心机这么重,将来还得了?”

就是不喜欢顾轻舟!

秦筝筝回乡下,估计把她和顾圭璋的矛盾,都归在顾轻舟身上。

顾老太当顾轻舟是丫鬟的时候,看不惯她这好模样,当她是狐狸精,第一面就没有眼缘;如今听闻是“顾轻舟”,就更不喜欢了。

总之,第一印象差到了极点。

顾绍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顾轻舟看到坐在饭厅的老太太,上前叫了声“祖母”,声音糯软温柔。

顾老太却翻了个白眼:“你这狐狸一样勾人的声音,不要做给我看!大户人家的小姐,正派要端庄!你这骚模样,别人还当你是窑子里出来的!”

满桌的人都静止了,有人尴尬,有人高兴,全部不说话。

这老太太说话太恶毒!

顾缃姊妹使劲忍住笑。

秦筝筝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舒缓,给太太盛米粥的动作更加优雅。

几位姨太太紧张看着顾轻舟,觉得顾轻舟受到如此大辱,只怕是要发作的。

这老太太也太刻薄了,顾轻舟到底是顾家的血脉,说她是窑子里的伎女,岂不是把整个顾家都给拉低了?

昨晚,顾缃姊妹和秦筝筝陪着顾老太聊了半个晚上,估计全是说顾轻舟的坏话,导致这老太太先入为主,越发憎恨顾轻舟。

所有人表情都变了,独独顾轻舟神色动都没动一下,她自顾坐下,笑道:“是,祖母。”

好像老太太的话,她没有听懂。

顾老太还想骂,顾圭璋也觉得他母亲太过分了,就说:“姆妈,轻舟她还小,您以后教导她就是了,别生气了。”

“还小?我看她是底子坏了,从小就没人教!”顾老太转头去骂顾圭璋,“都是你,小家子气的,怕继母虐待她,不肯让她回来学规矩,放她在乡下享福!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

乡下享福?

这老太太也是乡下来的,她应该知晓乡下生活的艰苦。

顾轻舟被遗弃,在这老太太的嘴里,反而成了她去乡下享福了。

顾轻舟手里拿着雕花银勺,海棠花涂得红艳,落在她嫩白的指尖,她一点点喝着,嫩红的唇瓣犹盛娇花嫩蕊。

她仍是古井无波,这些话好似打在海绵上,顾轻舟全然没听到似的,照样喝粥吃早饭。

顾老太数落顾轻舟,又骂顾圭璋。

最终,是顾绍开口:“祖母,这是您最爱吃的蟹粉包子,您快尝尝!”

“还是我孙子懂事。”顾老太高兴。

她一口一个蟹粉包子,吃得很开心,暂时也就没嘴来骂顾轻舟了。

顾轻舟心想:“若是顾圭璋的薪水,你们未必顿顿能吃蟹粉包子。孙家的钱果然好花!”

她淡然微笑,仪态娴雅,远胜过了顾缃和顾缨,这让顾老太更生气了!

她看顾轻舟,就像顾轻舟看仇敌一样。

顾轻舟笑了笑,并不把仇人的攻击放在心上。

半下午的时候,顾轻舟要出门,顾老太瞧见了,又让她站住:“去做什么?”

“祖母,我今天约了朋友。”顾轻舟笑道。

顾老太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朋友?原来你这轻浮的做派,都是浪出来的!岂有此理!”

然后她对顾圭璋道,“听说她还念书?”

顾圭璋是既怕母亲,又烦得不行,因为这老太太太喜欢管东管西的:“姆妈,现在不念书没前途。”

“胡说,缃缃和缨缨怎么不用念书?”顾老太厉喝,“她这么不规矩,都是你放纵的!”

顾圭璋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跟老太太是解释不清楚的,她根本不懂,却坚持自己的曲解。

顾圭璋很为难。

顾老太到顾公馆还没有十二个小时,已经给顾轻舟下了很多的定义:风骚、轻浮、浪荡、不规矩,从来没问过她在乡下好不好,如今回家可习惯吗。

顾轻舟笑了下,对顾圭璋道:“阿爸,今天颜小姐和霍小姐约我,好像是什么联谊会,很多人家的小姐都去,要不我改日吧?”

“你去吧!”顾圭璋一听,全是权贵门第的,不好好巴结怎么行,当即就同意了。

“你不许去!”顾老太则大怒,“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秦筝筝站在后面,心想:应该早点把老太太接过来。

若是早点接过来,估计顾轻舟这会儿骨头都不剩了。

还是老太太好使!

顾老太那边骂着,秦筝筝以为顾轻舟会懂得轻重,不成想顾轻舟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顾老太气得发抖,然后就大哭起来,扯着顾圭璋道,“你女儿还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吗?她如此没有尊卑,这是要造反呐!”

她大哭大吼。

这老太太在乡下就是个泼妇,十里八乡闻名遐迩的。

顾圭璋当然不会嫌弃自己母亲,从小只觉得母亲厉害,就是太爱管束他了。

这会儿,顾圭璋一个头两个大,也后悔让顾轻舟出门了。

“那孩子,一点也不懂事!”顾圭璋骂远去的顾轻舟。

秦筝筝和顾缃姊妹俩也跟着哄老太太,搀扶老太太上楼,又添油加醋说顾轻舟的坏话,导致老太太逼迫顾圭璋替顾轻舟休学。

“姆妈,这个不行的。”顾圭璋为难道,“这是督军府的意思!”

“我去找那个督军!”顾老太道。

顾圭璋吓了一跳,生怕老太太闹到军政府去,把顾轻舟的婚事给搅合黄了,故而再三安慰。

“好好,我让她先休学几天,跟您学学规矩。”顾圭璋无奈道,“等您觉得她学会了,再放她去学校,您说可以吗?”

“不许去学校,她那个鬼样子,还不知去学校勾搭谁!”顾老太道,“跟她那个死鬼娘一样,仗着自己家里有钱,长得又好,从来不把我们乡下人放在眼里!”

顾轻舟在门口叫了黄包车,她抱臂坐着,心思千回百转。

她的辫子已经解开了,长发萦绕在脸侧。

她想着心思,唇角略有略无挑起淡笑。

很快,黄包车就到了一处戏院。

今天是名角徐瑾的《霸王别姬》,徐瑾扮演的虞姬,红遍了大江南北,颜一源弄到了票,特意请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看。

其实,颜五少主要是想请霍拢静,顺带着他两个妹妹。

顾轻舟直接上了三楼的包厢。

包厢是雕花木门,虚掩着,颜洛水和颜五少已经到了,两个人吃着瓜子,趴在栏杆上看。

楼下还是在暖场,戏尚未正式开始,大厅里已经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

“你们早到了?”顾轻舟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中袖月白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她拿了条长流苏披肩搭在肩头,就坐到了颜洛水身边。

“到了十来分钟。”颜洛水笑道,“徐老板的戏,爆满成这个样子,怪不得戏票难弄!”

“他红嘛!”顾轻舟笑道,“我多次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扮相,真惊艳,虞姬果然倾国倾城!”

颜五少对倾国倾城的名伶并不感兴趣,只是问:“阿静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吧,她答应来,就不会失约的。”顾轻舟道。

等了片刻,霍拢静果然来了。

她不是独自前来的。

她哥哥霍钺跟着一块儿来了。

霍钺一袭长衫,儒雅温柔的走了进来,却愣是把颜五少吓一跳:“霍龙头?”

“.......我哥哥说,他买不到这场的票,想跟我们一块儿看。”霍拢静解释。

堂堂青帮龙头,说他弄不到票,这种解释哄小孩子呢!

顾轻舟等人都觉得,霍钺是猜到了颜五少的心思,替他妹妹镇场来了。

颜五少也是这样猜测的,顿时坐立不安,不知该热情点,还是问沉稳点。

霍钺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表情,余光却在顾轻舟脸上一掠,不漏痕迹。

他们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司行霈阔步走了进来。

大家都有点吃惊,只有顾轻舟神色微变,差点失态站了起来。

正文 正文_第158章司行霈的警惕

司行霈走进来,所有人都意外,倒是没把顾轻舟的失态放在眼里。

唯有霍钺,精明的余光似蜻蜓点水,从顾轻舟的脸上滑过。

他有点疑惑。

“少帅。”颜家的姐弟俩起身,恭敬对司行霈道。

颜洛水和颜一源对司行霈的态度,和对司慕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司慕像是同龄人,颜洛水甚至叫司慕二哥;司行霈更像是长辈,和司督军一样叫人敬重,虽然他们私下里也说司行霈的八卦。

“都来捧徐老板的场?”司行霈挥挥手,让他们坐下,他也毫不客气坐到了椅子上。

“是啊。”颜五少今天特拘谨,霍钺在场,司行霈又来了,感觉一屋子长辈,让颜五少展不开手脚,“少帅,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以为你的票是谁帮你弄的?”司行霈笑道。

颜一源恍然,感情是经过了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瞧见了蹭戏的霍钺,又道:“我的副官是求到了霍爷跟前,才要到了票。”

遮掩被戳破的霍钺,脸上表情淡然疏离,没有半分的尴尬,他道:“哦是吗?我们青帮的生意多,还没真留意!”

脸皮特厚。

顾轻舟不免失笑。

看着她笑了,司行霈的表情微松,心情似乎更加好了。

戏院的人越来越多,楼下人声鼎沸,二楼也设了关卡,上楼的人都需要仔细检查戏票。

顾轻舟的雅间里,谈笑风生。

“这大概有上千人。”顾轻舟看了眼楼下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堂,心里盘算着。

这么多人,容易出事!

同时也说明,徐瑾是真的很红。

司行霈并不拿大,和孩子们亦能闲聊,特别是他也喜欢《霸王别姬》这出戏,故而话题就围绕着徐老板的虞姬,说个不停。

他说话的功夫,腿在桌子底下,轻轻碰顾轻舟的小腿。

他的腿纠缠着她的。

顾轻舟端着茶,茗香氤氲中,她眸子若点漆明亮,盈盈碎芒能倒映出人影,她安静喝茶,任由司行霈为所欲为。

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霍钺却突然看了眼司行霈。

桌子底下的动静,小孩子们察觉不到,擅长赌术的霍钺一清二楚。霍钺曾经赌遍青帮的赌寮,从未遇到过对手,因为他会出千。

桌子底下稍微的小动作,霍钺不用看都知道。

明白了这一点,霍钺的呼吸突然顿了下。

“烟瘾犯了。”霍钺站起身,“少帅,借个火。”

司行霈的烟瘾也起来了,两个人想寻个僻静的地方抽烟。

刚点上烟,戏院的经理就上来了,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褂,对司行霈和霍钺道:“少帅,霍爷,徐老板正在后台化妆呢,您二位可要见见?”

如今捧着徐老板的,是南京政府的高官。徐老板到了岳城演出,大家都会给点面子,至少这些地头蛇不敢打搅。

需得徐老板首肯了,才能去见见,徐老板这架子是不小。

司行霈总说,岳城的繁华少不了歌女舞女戏子,跟这些人过不去,就是跟玩乐过不去,跟岳城的经济过不去。

跟经济过不去,就是跟钱和军火过不去,司行霈不傻,他从不为难这些提供娱乐人。

徐老板摆架子,司行霈也尊重。

“走,看看去?”司行霈问霍钺。

霍钺今天有点沉默,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点走神。

司行霈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神道:“不了,下面挤得慌,你先去吧!”

司行霈就进了雅间,对顾轻舟道:“轻舟,徐老板在后台化妆,我带你去看?”

顾轻舟饶是镇定万分,耳根也慢慢红了,热浪一阵阵蓬上来,她很不自在,微笑着道:“我不想动。”

光明正大邀请她,且只邀请她,他简直是疯了!

他的肆无忌惮,会害死顾轻舟的!

因为霍钺在场,顾轻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看了眼其他人,“你们想去吗?五哥,你呢?”

“好啊好啊!”颜一源很感兴趣。

颜洛水也想去。

“走吧,看看徐老板上妆,我还没见过他真人呢。”颜洛水拉顾轻舟,又拉霍拢静。

霍拢静是真不愿意动,颜洛水就拉着顾轻舟不放,于是他们四个人下楼了,司行霈领头,顾轻舟和颜洛水走在最后面。

霍钺兄妹俩,坐在雅间里喝茶。

众人离开之后,霍钺的温润顿时不见了,一脸的阴沉肃杀。

霍拢静突然开口:“阿哥,你喜欢轻舟?”

霍钺微愣,回神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回答。

霍拢静继续道:“方才司大少帅在桌子底下碰轻舟的腿,他们很亲密,你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霍钺沉默了一瞬。

“咱们说好了,你做个正常的人。”霍钺对霍拢静道,“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出来,不是要你重蹈覆辙。以后这些事,就别留心了。”

霍拢静点点头,眼眸干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阿哥,我也喜欢轻舟。”霍拢静道,“她聪明漂亮,足智多谋,医术高超,她原本就比很多的女孩子优秀。你若是想要她,你可以去追求她。”

“你不懂。”霍钺将手里的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气,突出轻薄的烟雾,萦绕在他的眼前缓缓淡去,亦如他眉眼里的烦躁,“我们朝不保夕......”

“司行霈更是朝不保夕。”霍拢静道,“而且轻舟和他弟弟定亲了,他追求轻舟更没有道德!”

霍钺微笑了下,脸上又有了几分温润。

“......阿哥,轻舟一直很喜欢温柔的男人,她常说穿长衫的男子儒雅有风度,她更偏向你。”霍拢静继续道。

霍钺笑笑,很理性的道:“她是喜欢温顺的羊,你哥哥只是披了张羊皮罢了。”

霍拢静道:“阿哥,你居然不自信!看来,你动真情了!”

“你小小年纪,不要妄议大人的是非!”霍钺道。

霍拢静转头去看楼下,不再做声了,任由她哥哥苦苦发呆。

霍钺是呆了很久。

他想起司行霈买戒指时专注的模样,那时候霍钺断定,司行霈有一个很心爱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是顾轻舟。

司行霈做朋友,无疑是忠诚且可靠;但是他做仇敌,会是凶狠狡诈又残暴。

霍钺绝不想要这样的敌人!

想到自己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对某个女子有了情思,就遇到了这等挫折,霍钺也是深感意外。

一时间,他心思郁结。

顾轻舟等人跟着司行霈,顺利到了后台。

徐老板正在上妆,画了一半的脸,起身迎接司行霈:“司少帅,久闻大名,在下甚是仰慕!”

徐老板是唱青衣,哪怕正常说话,声音也有些柔媚,听得人骨头里酥软。他身上男子的气质不多,女人的婉柔犹盛。

一半上妆一半裸着的阴阳脸,应该很可怕,搁在徐老板身上,别有一番风情。

顾轻舟和颜洛水都下意识觉得:“这个男戏子比我有女人味。”

那厢,司行霈道:“徐老板的戏好,改日请徐老板去督军府唱堂会?”

“那徐某三生有幸。”他软软俯身行礼,身段婀娜,水袖微敛就有烈烈风情。

然后,司行霈又介绍了顾轻舟,颜洛水和颜一源。

颜洛水很喜欢徐瑾的戏,就讨论了几句。

后台人来人往,司行霈猛然一拽,将顾轻舟拉到了帷幕后面。

他将顾轻舟抵在墙壁上,高大的身影几乎淹没她,干燥炙热的唇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轻舟,这些日子想我了不曾?”

想到他方才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用脚勾她,顾轻舟心里就有气。

霍钺肯定是知道了,因为他的余光撇过她时候,神色有变化;霍拢静估计也知道,因为她端着茶的手僵了下,很意外的样子。

顾轻舟迟早要身败名裂,情绪很低落,冷漠道:“想了。”

她说没有想,司行霈可以调笑她;她说想了,这是赌气,司行霈微微欠身,放开了她几分。

“回头跟我走。”司行霈低头吻了下她柔嫩的唇,触感让他心神荡漾,“反正颜家那两个孩子迟早也要知道!”

她温软的娇躯在怀,司行霈呼吸炙热起来。

总感觉又好久没见她了!

“我不想跟你走。不过,想不想素来也不随我的心意,你非要我去,我去就是了!”顾轻舟道。

她的话刚说完,司行霈倏然就扑到了她。

他动作急促,凶猛,顾轻舟的头撞到地板上,虽然有他的手托着,仍是一阵剧烈的疼。

她还没有来得说什么,因为她听到了枪声。

司行霈说,他非常的机敏,哪里的枪口对准他,他立马就知道。

果然,他们遇到了刺杀。

司行霈抱紧了顾轻舟,顺着帷幕往里头一滚,将顾轻舟从后台的边沿推了出去。

顾轻舟就被推到了戏台上。

枪声响起时,整个戏院立马就乱了套,顾轻舟爬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使劲往外跑。

她疾奔而出!

这个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一定要逃命,一定要活着,她还没有报仇!

顾圭璋,秦筝筝,还有那个刻薄至极的老太婆,他们花着孙家的钱,骂着孙家的祖宗十八代,顾轻舟不能饶过他们!

顾轻舟不能死,她还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正文 正文_第159章从而天降的救助

司行霈将顾轻舟推了出去,远离了后台的硝烟。

顾轻舟滚入前台,然后跳下了戏台,混在人群里狂奔。

这个瞬间,司行霈是看到了的,他心中竟是万分欣慰:她懂得逃命,这样多好!

她不爱他,甚至不会回头看一眼他是否受伤,只顾自己逃命去了,他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只要她安全!

他甚至觉得这样最好,她在他身边,她不爱他,一旦他死了,她仍是那个矜贵美丽的顾轻舟。

她跑起来利落干脆!

司行霈从未想过耽误她,他说过要培养她,将她养得坚强而果断,绝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我司行霈的女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骄傲想着。

她不拖泥带水!

只是他心里某个角落,仍在隐隐的作痛,他似乎很奢望她能停下来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但是,顾轻舟没有,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司行霈回神,伏低了身体,往后台的帷幕里滚,借助戏班行头箱笼的遮掩,司行霈将腰上的配枪拔了出来。

宽大的戏院,整个大堂挤满了人,后台陆陆续续的枪声,让这些看戏的人像受惊的雀儿,他们拼死逃命。

有人跌倒被踩。

顾轻舟快要跑到了大门口,突然有个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挥手就要踹开时,看到了霍钺紧张肃然的脸。

“上楼!”霍钺使劲推顾轻舟。

顾轻舟毫不含糊,点点头,跟着霍钺上楼。

楼上的客人也在疾奔下楼,几乎要冲撞到顾轻舟和霍钺,可霍钺身子稳健,将顾轻舟护在怀里,逆流而上。

他们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回到了包厢。

霍钺的四名随从,已经在窗口架好了枪。

“你没事吧?”霍拢静紧张问顾轻舟,吓得不轻。

“我没事.......”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来,颜洛水和颜一源还在后台,他们跟司行霈在一起。

顾轻舟心中大震,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洛水!”顾轻舟唇色微白,她竟然在那个瞬间忘了洛水。

楼下的人逃得差不多了,后台的枪战,终于挪到了大堂里。

大堂里,满堂的刺客约有上百人,他们用的都是短手枪,冲着后台开枪。

而慢慢的,后台就没有枪打出来。

霍钺的随从,留下一个人保护霍钺,其他三人下楼,趴在二楼上伏击。

“再撑十五分钟,我的人就能到一批!”霍钺脸色铁青。

他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知道司行霈撑不了十五分钟。

前台与后台的帷幕,终于被打穿了、打破了,斜斜的掉了一半下来。

站在高台上的顾轻舟,看到司行霈猫身在戏班的行头箱之下,颜洛水和颜一源躲在司行霈身后的角落,姐弟俩抱成一团。

戏班的人,绝大部分已经倒下,就连名角徐瑾徐老板,也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

“快,枪给我!”霍钺手里的短枪打完,接过了随从的另一把短枪,准备应援。

可惜,太远了!

从包厢到后台,中间要横跨整个大厅。大厅里全是枪林弹雨,没人能飞过去,也就没人能救得了司行霈。

良久,司行霈才打出一枪,他手里的子弹所剩无几。

而他的副官,全部留在外围,已经和刺客们交火。

他孤立无援。

顾轻舟看着他猫身躲藏的样子,又想到他拼死将她推出来,不免脑袋一热,心想要救他!

更重要的是,若是司行霈的子弹打完,那些人会把他打成筛子,到时候躲在他身后的颜洛水和颜一源也性命不保。

三条命呢!

顾轻舟不能等了。

“霍爷,还要拖多久,应援的人才到?”顾轻舟跑到霍钺身边问。

霍钺看了下手表,将顾轻舟的头压下:“十分钟!”

霍钺的人还要十分钟,就是不知道司行霈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顾轻舟了然。

“你的长枪给我!”顾轻舟上前,一把夺过了霍钺随从的枪。

这随从吓了一跳:“小姐,您别伤了自己!”

顾轻舟不理会,又道:“子弹!”

随从看了眼霍钺,霍钺则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随从就把身上的两盒子弹,全部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将子弹放在口袋里,长枪稳稳扛在肩膀上,她站到了栏杆上。

她是突然爬上栏杆的。

霍钺和霍拢静都吓一跳:“你做什么,快下来!”

特别是霍拢静:“轻舟,你别想不开,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我没有想不开,我要去给司行霈送子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有理会霍拢静,对准了屋顶,猛然开了一枪。

长枪的后座力极大,将顾轻舟稳稳的推了出去。

“轻舟!”霍钺伸手,将她旗袍的一角拽住。可软绸的料子滑软,霍钺没攥住,顾轻舟就从天而降,飘了下去。

霍钺心中大恸,顾轻舟这么掉下去,哪怕不摔得粉身碎骨,也要掉入敌人的中央,被他们打成筛子!

他怔愣望着,顾轻舟的黑发在空中飘荡,似黑色的水藻铺陈开来,在她身后幻化出繁花似锦。

她临空而降的模样,美得像个妖精,生生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只剩下她的谲滟,以及勇敢。

可惜,她要掉下去了!

她年轻的生命,即将香消玉殒,霍钺大为不忍!

她这么不怕死,可以跟他啊,何必这样牺牲?

难道她指望这样跳下去,就可以给司行霈做子弹补给吗?

霍钺赞同她的勇敢,也惋惜她的无知时,顾轻舟临空又开了一枪。

长枪的后座力,让她的身子继续后退,然后她落在那堆废弃无用的帷幕上。

半垂的帷幕,接住了她,也被她彻底压断,顾轻舟掉在地上。

帷幕的缓冲力,还是让顾轻舟的后背剧痛,但是没有将她摔晕。

她忍痛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司行霈的脚边。

司行霈难以置信,她莹白如玉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眶一瞬间通红:“你不要命了,蠢东西!”

顾轻舟将长枪丢给他。

司行霈迅速接住。

从三楼飘下来,这冲击力,不是小小的帷幔能挡住了,顾轻舟身上疼,疼得钻心,她也没空和司行霈拌嘴。

司行霈的射击极佳,对方人数虽然众多,但是武器不足,很快八成的刺客手中没了子弹,他们拔出了短刀。

这些刺客,原本带的子弹就不多,因为子弹太贵了。

他们是准备子弹打尽之后,和司行霈近身肉搏。

顾轻舟从天而降,动作和速度太快,刺客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顾轻舟已经从对面的三楼跳了过来。

新添了武器,司行霈一射一个准,刺客死伤惨重,再也不敢硬冲,都退到了角落里。

司行霈成功的拖延了时间。

顾轻舟带过来的子弹,给司行霈赢得了七八分钟。

这时候,司行霈的那个去报信的副官,已经带着援军到了。

刺客开始窜逃。

司行霈的亲侍冲过来,将他和整个后台保护严密时,司行霈将手里的长枪仍在地上,一把抓起了顾轻舟:“你怎么这么蠢?”

顾轻舟气若游丝,低声道:“司行霈.......”

司行霈抱住了她。

“我疼......”她道。

他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滚热辛涩的泪,落在她的脸上。

“我送你去医院!”亲侍的护送之下,司行霈和顾轻舟先撤离了。

他们去了军医院。

顾轻舟脸色惨白。

军医检查说,暂时还没有大问题,只是摔断了两根肋骨。

“幸好,肋骨摔断没有刺伤内脏,静好一些日子就好了。”军医说。

顾轻舟眼皮很沉重,她小睡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司行霈怔怔坐在她的床边。

“......你的胳膊。”顾轻舟提醒他。

他的胳膊被流弹擦伤,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整条胳膊血糊糊的,看上去很可怕。

“无妨,只是擦伤。”司行霈道,他声音嘶哑暗沉。

他俯身,抱住了顾轻舟的脑袋,吻她的唇。

顾轻舟大怒,挣扎着要推开他,可一动就浑身疼。

亲完了,顾轻舟咬牙骂道:“我家二姨太说,男人都是毒蛇,我刚救了你,你转头就轻薄我!”

还是在军医院。

来来往往的军医,若是看到了,有人捅到司家去,顾轻舟万劫不复。

司行霈将她的手握住,放在他唇边吻了又吻。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

“轻舟,你太大胆了!”司行霈道,“你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

“没事,不就是断几根肋骨吗?”顾轻舟忍痛道。

司行霈的眼圈一红,泪意涌了上来:“傻子,你那是在拼命!你从前多聪明,遇到危险就知道跑!可是我没想到,你后来做那么蠢的事。你这么蠢,让我怎么放心?”

他的眼泪,打湿了顾轻舟的手。

一个嗜血疯狂的汉子,一个十岁就在战场捡尸体的男人,坐在顾轻舟的床前,滚滚落泪。

顾轻舟没感觉到他的怯懦,他身上从来没有半分懦弱,包括他的眼泪。

但是她难过。

他的热泪落在她的手背,似乎每一滴都能烫伤她。

“轻舟,你又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两次,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司行霈嘶哑着声音,“你也是我的!”

顾轻舟就气哭了。

我不是你的啊!

正文 正文_第160章我们的家

司行霈的一番话,把顾轻舟气死了。

她很努力跟他解释。

“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洛水和五哥!”顾轻舟实话实说,“你不要自作多情!”

若是只有司行霈,顾轻舟早就跑远了。

那么高,万一长枪的后座力不够,顾轻舟就要摔死在大厅里;亦或者有人开枪,正巧射中她,她也要死在半空。

这么冒险,司行霈才不值得!

顾轻舟把这些话,都告诉了他。

司行霈却好像没听见,俯身吻她,湿濡沾满了她的面颊,她感觉自己深陷司行霈的泥潭,而且越陷越深,简直没活路了。

我摔断两根肋骨,就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更严密的笼子,将自己送给司行霈吗?

顾轻舟欲哭无泪!

造孽啊!

二姨太说得对,不值得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前途,她当时应该跑的,跑得更远才好。

司行霈坐在顾轻舟的病榻上,说了几句话之后,副官过来小声禀告什么,他吻了下顾轻舟的眼睛:“我出去一趟。”

顾轻舟拽住了他的手。

“司行霈,这是你第几次遇到刺杀?”顾轻舟问,“我遇到你不到一年,这都第三次了,是不是?”

司行霈没算过,反正他的生活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他都麻木了。

刺杀越多,意味着他前段时间收获越大,得罪的人越多。

“为何会这样?”顾轻舟清湛眸光落在他的脸上,“还不是你行事太极端,不给别人留半点活路?”

司行霈俯身,又吻了下她的脸蛋:“没事,我心中有数。”

“这次抓到的刺客,能不能别那么极端处理?有了这次,结怨更深,还有下次,你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沉默,最终什么也没答应,只是道:“我最多去两个小时,等我回来接你。”

他根本不听劝。

看他眼底的凶狠,顾轻舟觉得他是不可能轻饶了这次的人。

她无力阖眼。

司行霈现在活成这样,焉知不知他咎由自取?

顾轻舟深感不值得同情他,却一直记得他的眼泪。

哭泣是人最本能的生理行为,却不应该发生在司行霈的身上。

司行霈曾活剥人皮的时候,他曾砍断刺客头颅的时候,利落干脆,顾轻舟一直觉得他没有半点慈悲之心。

他在顾轻舟面前,一直都是强悍又威严的少帅,倏然不顾形象,将自己的软弱给顾轻舟看,很令顾轻舟意外。

意外之余,也很是头疼。

顾轻舟再三说,她是为了颜洛水和颜一源,才放手一搏,绝不是为了司行霈,司行霈却不听。

“我当时逃跑了,对不对?”顾轻舟这样说。

“可是你回来了。”司行霈道。

他说顾轻舟救了他两次,以后他们的命是共享的,他会拥有顾轻舟,顾轻舟也会拥有他。

顾轻舟简直不能好了!

“这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二次蠢事!”顾轻舟气得肋骨更疼了。

第一件是在火车上救了他。

她醒过来不久,颜洛水和颜一源也别送到了军医院,他们俩有点擦伤,不是被子弹打中,而是滑到了,被戏台上锋利的道具伤了。

“轻舟,你像个女侠一样,飞天而降!”颜洛水也被顾轻舟震撼,“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顾轻舟笑笑。

也没办法,当时那么危急,必须有个人给司行霈送子弹,他才能拖延时间。

哪怕司行霈再怎么误会,顾轻舟也会这样做的。

她有她坚守的人和事。

“多谢你,要不是你过来,少帅顶不住,我和小五估计要被那些人砍成肉泥。”颜洛水拉住顾轻舟的手道。

“说什么傻话,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剁成肉泥吗?”顾轻舟道。

颜五少则精神恍惚。

军医给他擦药酒的时候,他怔怔的,人像被抽了魂一样。

顾轻舟疑惑,问颜洛水:“五哥吓到了吗?”

说到这个,颜洛水脸色也微变:“你们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颜洛水也很受惊吓,她战战兢兢告诉顾轻舟:“当时少帅的人都围过来了,将我们俩带到了二楼的包厢里,先处理伤口,等彻底结束了再来医院。

没想到,有个刺客察觉我们身份重要,趁乱摸上了二楼,将门口两名霍家的随从给杀了。

他会武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架住了阿静的脖子,让我们跟着他下楼,不许惊动任何人。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就要跟着他走,不成想阿静突然一个反手,我都没看到是怎么回事,那人的刀就到了阿静手里,她.......”

“她怎么了?”

“她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的脖子割断了,脑袋偏到了左边肩膀上,血溅了小五一脸!”颜洛水惊悚道,“轻舟,你敢相信吗,阿静她居然擅长武艺!她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小五当时就吓晕了。”

顾轻舟看颜一源,他的确是吓坏了。她第一次见杀人时,也是吓得不轻,能理解颜一源。

司行霈说,动乱离南方挺远的,但是军阀之间的争斗不断,明的暗的,真实发生在顾轻舟的生活里。

动乱,已经一步步逼近。

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

“我也没想到。”顾轻舟道,“阿静看上去很冷漠,我还以为是孤儿院造成的。”

“孤儿院的孩子,哪里去学那么好的本事?”颜洛水道,“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人死的时候,也很震惊,估计他也想不到阿静能夺了他的刀。”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咱们就莫要问了,有一天阿静能告诉我们的时候,她会说的。”顾轻舟道。

难言之隐,顾轻舟实在太有感触了。

她和司行霈,也是绝对不能对人言的。她虽然瞒着颜洛水,不代表她不把颜洛水当朋友。

相反,她可以为了颜洛水拼命。

霍拢静一定跟顾轻舟一样,顾轻舟特别能理解她。

过了半个小时,颜太太和颜新侬也来了。

得知遇刺,颜太太安抚几个孩子:“保住了命,就是祖宗保佑了。”

又问顾轻舟,“还疼得厉害吗?”

“已经不是很疼了,姆妈。”顾轻舟道。

颜太太摸了摸她的脸,说了句可怜的孩子。

晚上七点多,天完全黑了,颜新侬派人去把顾圭璋接了过来。

“.......怎么去个联谊会,弄成这样?”顾圭璋担心顾轻舟和同学打架,得罪权贵,声音颇有些恼怒,责怪顾轻舟道。

他也不问问顾轻舟伤得如何、疼不疼,一上来就骂。

颜新侬和颜太太在旁边瞧着,冷眼旁观,都觉得顾圭璋这个父亲实在过分。

顾轻舟着实不容易。

况且,司行霈再三交代颜新侬,处理好顾轻舟家里的事,等司行霈回来,他要把轻舟接到他的别馆去养伤。

颜新侬有了任务在身,私下里找了顾圭璋,和顾圭璋商量:“您看,能不能让轻舟到我们府上去养病?军政府的军医,是不好去顾公馆的。

我也不是说外头的医生不好,只是一病不烦二医,既然请了军医看,就索性让军医到底。在我们府上,看病方便些。”

颜新侬的思量,完全是多虑了。

顾圭璋高兴还来不及呢:“您和太太照顾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给您添麻烦了。”

老太太来了,顾公馆拥挤不堪,再添个病人,顾圭璋觉得晦气,而且还要花钱请医用药,实在不划算。

让顾轻舟留在颜家,和颜新侬夫妻联络感情,对顾圭璋更有好处。

顾圭璋满口答应了。

就这样,顾圭璋只当顾轻舟去颜家;而颜家的孩子们,则当顾轻舟回了顾公馆,想去顾公馆探病又被颜太太拦住。

颜太太说:“轻舟家里情况复杂,你们去探病,会给轻舟添麻烦的。”

颜洛水和颜一源就没去。

当天晚上,颜新侬派人将顾轻舟接出去,半路上又被司行霈带走了。

颜新侬做件事,并不是为了司行霈,更多是为了顾轻舟。

顾圭璋那个态度,让颜新侬心凉,他真担心顾轻舟回去养病没人善待她。

将她留在颜家,颜家也阻止不了司行霈来探病,到时候洛水和一源都会知道,而顾轻舟现在还不想太多人知情。

考虑再三,司行霈是不会害轻舟的,而且他的别馆安静,就让轻舟安心养一段日子的伤,颜新侬就同意了。

顾轻舟也没说什么。

她好好的时候,都是任由司行霈摆布,何况她现在受伤?

再说了,顾公馆添了个泼辣的老太婆,顾轻舟暂时也不太想回去。她不能动弹,也怕吃亏。

那个老太婆发起火来,会直接打顾轻舟的。

“又落到你的牢笼里了。”顾轻舟叹气,无奈道。

司行霈亲吻她的唇,低声道:“轻舟,那是我们的家,不是牢笼!”

他没有去别馆,而是直接把顾轻舟带到他上次置办的花园洋房里。

司行霈将顾轻舟抱到了楼上。

“轻舟,我们到家了。”司行霈颇有点感触道。

顾轻舟则阖眼打盹,不想理睬他。

“你要留我住多久?”顾轻舟突然想起这件事,问他。

“住到你的伤彻底好了。”司行霈回答。

顾轻舟算了算,她可能要静养二十来天。

她顿时感觉真没活路了!

正文 正文_第161章我们结婚吧

深夜了,顾轻舟安然入睡,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

司行霈却独坐床前,清湛的琼华渡上了他的侧颜,让他的面容阴冷坚毅。

他一动不动,似樽雕像。

他回想起了今天发生了一切。

他想起他将顾轻舟从后台推开时,她麻利跳下了戏台,混在人群里逃跑,扬起的黑发缱绻,似游丝飘荡。

他也想起她借助长枪的后座力,从三楼飘下来,衣袂蹁跹,在青稠般的长发幻化成美丽又谲滟的繁景。

司行霈的心中,再也没有其他的美景,能盖过她那个瞬间的身姿。

那时的顾轻舟,风华绝艳,能令光阴惊换!

司行霈仔细回想,他更爱她逃跑的背影,稳稳的,带着求生的希望;而不是她从而天降,带着不顾一切的果断。

果断司行霈是有的,他的人生只是没希望而已。

他宁愿她跑。

因为跑了,她就安全了。她安全活着,才是司行霈最大的期盼。

他不需要她为了他拼命,他想她美丽的活着。

顾轻舟才十七岁,像早春桃树枝头的花苞,嫩红娇弱,她还未盛绽,还没有惊艳世人,不能就这么凋零!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只希望他的轻舟活着!

“你骨子里这么大胆,也是天生的。”司行霈低喃,“你天生就该是我的女人!”

原来,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他遇到轻舟,也是注定好的。

谁也逃不开!

他睡不着,轻轻握住她的手。

月华似银霜,投在屋子里,顾轻舟沉睡的面容光洁美丽,司行霈挪不开眼睛。

他轻轻吻她的手。

“我一直觉得,女子应该懦弱柔软。轻舟,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司行霈低喃,“也许,我考虑得太多,你并不畏惧暴力。”

他坐在她床边,而后就趴着睡着了。

顾轻舟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晨曦熹微,天色青灰。仲秋的晨风凉爽宜人,透过半开的窗棂吹进来。

风撩拨着窗帘,窗帘上的穗子随风摇曳,像浅蓝色的波浪,一浪一浪的涌上来。

司行霈就睡在她的床边,熟颜难得的安静,煞气敛去,只剩下纯净和俊朗。

他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五官每一寸都恰到好处,风采咄咄。

若不是那么血腥和变态,他应该是整个岳城最矜贵雍容的衙内,最风流恣意的武陵公子!

顾轻舟动了一下。

她这一动,就惊醒了司行霈。

“哪里疼了?”司行霈机敏坐了起来,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道:“我不疼,我就是有点口渴。”

司行霈起身倒了水,又把床头的点捻亮。

床头是一盏莲花灯,淡黄色的灯罩,放出来的光温柔缠绵,一点也不刺眼,整个房间的格调清淡温馨。

水有点烫,司行霈吹了半晌,才递给她,顾轻舟一口一口喝得缓慢。

“......你没去睡一会儿?”顾轻舟问,热水熏得她唇瓣微红,终于有了点气色。

司行霈看到她,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我睡了,趴着就行。”司行霈道。

他仔细问她,哪里不舒服、哪里疼痛等,然后就道:“我去做些吃的,你饿了吧?”

顾轻舟点点头,胃里的确是饿得狠。

“我想吃馄钝。”顾轻舟道,“要鲜虾的!”

“好。”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就去了。

他拿菜刀时,是没什么杀气的,反而认真专注。

鲜虾没有了,司行霈让副官临时去买,他自己则擀好了面皮。

顾轻舟不能动,暂时也不能下床,百无聊赖躺着。

司行霈拿了留声机,放曲子给她听。

留声机里,吱吱呀呀是某个歌女的声音,甜美柔和。

顾轻舟就想起了徐瑾--那个唱虞姬的青衣名角,他当时也倒在血泊里,不知死了没有。

约莫一个半小时,鲜虾馄饨就做好了。

顾轻舟尝了一个,筷子微顿。

司行霈紧张:“味道不对?是咸了还是淡了?”

顾轻舟摇摇头:“正好。”

她一连吃了四五个,才抬眸,剪水眸子有淡光飘溢:“上次多谢你做馄饨给我吃!”

她吃过最好的鲜虾馄饨,不是朱嫂做的,而是司行霈早起做的。

直到今天重新吃到,她才知道。那天她把司行霈气得半死,司行霈一夜未睡,不是气哄哄的出门,而是专心给她做了一顿饭。

顾轻舟心中有点难过,同时又有轻微的温暖。

亦如这馄饨的暖。

顾轻舟仔细想想,司行霈不是对她不好,而是他做的坏事让顾轻舟印象太深刻了,比如杀人给她看,将她按在床上。

每次想起他,这些坏印象都会迫不及待跳入脑海,然后她就主观上偏了,憎恨他这个人。

这样,他的好,顾轻舟反而就记不起来。

现在,她倒是能记起一样:他做的馄饨很好吃,比任何名厨做的都合顾轻舟的口味!

也许,以后他的好会慢慢占据上风。

不过也没用,她和他是没前途的,他再好对顾轻舟也没意义。

“你喜欢的话,我一辈子给你做。”司行霈轻轻摸她的脑袋,“我的命都是你的!”

“你做饭就行了,命我不要。”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了下她的脸:“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坏东西!”

哪怕不要,她也救过他两次。

司行霈这辈子,受两次如此大恩,不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

司行霈自负是了解女人的,联想起上次顾轻舟的失落,于是他趁着顾轻舟吃饭的时候,问她:“轻舟,我们结婚吧!”

顾轻舟一口馄饨全部吐在碗里,她大怒道:“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司行霈哪怕再了解女人,他也不了解顾轻舟,有时候他完全不知道顾轻舟想要什么。

她想要他离开!

她似乎只想要这一点!

偏偏就这一点,他绝对做不到,他是不会放开她的。

“我不会嫁给你,除非我死了,你用我的尸体举办冥婚!但是我活着,我就绝对不从!”顾轻舟疏淡的眉眼,添了狠戾。

“为何?”

“因为我不爱你,我不想跟你过一辈子,你不懂吗?”顾轻舟认真耐心的解释,“我说了这次我是为了救洛水姐弟俩,不是为了你。若只有你在后台受困,我早就跑了。”

一抹淡淡的疼痛,席卷着司行霈,从心口攀岩到了四肢百骸。

他呼吸有点不畅。

深吸一口气,司行霈道:“那么,我努力让你爱上我!等你爱上了我,我们就结婚!”

“你不是要一个权势滔天的女人吗?”顾轻舟问,“你的军政府,不是需要盟友吗?我什么也没有!”

“你有我的命。”司行霈道,“我的命是你救的,已经是你的了。”

“我不要!”顾轻舟道。

他们陷入一个很狼狈的谈判困境,谁也说服不了谁。

顾轻舟最后问司行霈:“你爱我吗?”

司行霈微愣。

“你有没有爱过女人?”顾轻舟又问他,“你心中只是对某样东西变态的占有,还是你爱我?”

司行霈沉默。

顾轻舟就替他回答:“你不爱我!”

他若是爱她,他会知道,也能答得上来。他需要思考,需要去比较,甚至拷问自己时,说明他不爱她。

他一开始,就是把顾轻舟当宠物养着。

他的东西,哪怕死了也是他的,这是一种诡异的占有欲,并非爱情。

两个不相爱的人,谈论婚姻,又没有利益纠葛,顾轻舟觉得很滑稽。

况且这成天厮杀、家里全是机关,绝不是顾轻舟想要的婚姻。

当初他送戒指,她很意外,心头是浮动了几分希冀。

谁都有头晕脑热的时候。

旋即,那点希望被点破之后,顾轻舟也彻底清醒了,她现在再也不会揣那么诡异的期盼。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她道。

司行霈忘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司督军是不会答应的。

顾轻舟嫁给司行霈,就是让司慕受人指点,甚至流言不堪。

司家会陷入丑闻。

司督军不答应,难道要司行霈跟司家决裂吗?

他太年轻了,现在决裂对他的影响很大,他的年纪适合做个少帅,还没有做督军的资格。

他何尝不是在他父亲手下熬资历?

司督军不同意,他又有怎么办?

他说“我们结婚”,却从未考虑过这么多,不过是一句随意的话,顾轻舟心里烦躁。

她躺下去,阖眼打盹,不想理睬他。

司行霈端了碗下楼。

好半晌,他都没有上来,在客厅沉思良久。

后来,他一直没上楼,是朱嫂过来服侍顾轻舟的。

朱嫂怕顾轻舟心里不舒服,跟她解释说:“督军去了南京,少帅暂时管理军政府,一堆的事,他说中午会回来陪小姐吃饭的。”

朱嫂又问:“小姐中午想吃什么?”

“我没有特别想吃的,您做的我都爱吃。”顾轻舟道。

副官弄了一副轮椅,是从军医院借过来的,朱嫂把顾轻舟搀扶到了轮椅上,然后副官们将轮椅抬到了楼下。

这样,朱嫂一边在厨房忙碌,还可以一边跟顾轻舟说话。

她们俩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顾轻舟翻着杂志打发时间。

饭快好了的时候,司行霈终于回来了。

他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笑容,手里端了个很大的盒子。

“这是什么?”朱嫂好奇接过去,打开一看,惊喜的叫了声,“哎哟,少帅买了宝贝回来!”

顾轻舟也伸头去看。

正文 正文_第162章少帅的宏伟理想

朱嫂手里的大盒子里,伸出两只灰色的小脑袋,和顾轻舟对视。

顾轻舟会心一笑:是两条小奶狗!

小奶狗眼睛圆溜溜的,是琉璃,流转着呆萌可爱的光芒。

顾轻舟双眸发亮。

朱嫂就知道她很喜欢,将盒子放在她的膝盖上。

“顾小姐,您照顾一会儿,我再去把汤盛来。”朱嫂笑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轻轻触摸其中一只小狗的脑袋。

小奶狗可能是吃饱了,很温顺的任由顾轻舟抚摸。它的毛光滑柔软,眼神娇憨,十分的可爱。

“喜欢吗?”司行霈坐到了她身边,就像她抚摸小狗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

他的眼神柔溺,软的像要融化了,细细看着她的笑容。

“喜欢!”顾轻舟如实点点头,“我在乡下时候,也养了一条狗,它对我可好了。可惜前年的时候发瘟疫,乡下的家畜死了很多,我和师父给它用了药,甚至施了针,它还是死了。”

说罢,她很伤感。

当时顾轻舟哭了很久,如今想起来,心里某个角落仍是隐隐作痛。

动物养久了,就像家人一样。

司行霈一听他们给一条狗施诊,不免嘴角抽搐。

“这两只以后归你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分情况,有时候娴雅端庄,有时候浅淡如荷。此刻的笑容甜美,眼睛弯如新月,不带任何心机,透出少女的娇憨。

司行霈喜欢看她这样笑,无忧无虑的,发自内心。

顾轻舟两只手轮流抚摸着小奶狗,对司行霈道:“要取两个名字。”

司行霈道:“这只叫大狗,这只叫小狗。”

顾轻舟:“.......”

吃完饭之后,顾轻舟仍陪着这两只狗一起玩,喂他们吃东西,然后就终于明白,为何司行霈要把它们叫大小狗。

因为,它们并不是狗。

“司行霈你混账,这是狼崽!”顾轻舟也是过了良久才发现,脸色大变。

幼狼和奶狗真的非常相似,不认真区分都无法分清。

她一阵好气。

顾轻舟就想养两条狗,不成想司行霈抓两只狼给她,这混账东西!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是吗?”朱嫂抓起一只,左看右看,仍觉得就是小奶狗。

顾轻舟道:“就是狼。狼的双目上挑,比较威严,而且尾巴下垂,狗的尾巴是竖起立的。方才我逗它,它嚎了......”

她气得不轻。

司行霈忍不住又哈哈笑了,看着顾轻舟气得要跳脚的模样,甚至可爱。

他有时候很想逗逗她,哪怕逗得她发火。

朱嫂也数落司行霈:“少帅真是的,你好好抓两只狗来,又不是什么难事,非要惹顾小姐生气!况且狼是野物,咬人了怎么办?”

“不妨事,我教她怎么养,不会咬到她的。”司行霈道,“狗有什么有趣的,养了吃肉吗?”

“你这个人!”顾轻舟拿东西砸他。

他说话是百无禁忌的,偏偏顾轻舟对狗又感情,他的话句句刺心。

气归气,这两只狼崽着实可爱,顾轻舟已经爱上了,是不会丢掉的。

只是饲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两只幼狼,体型稍微大点的是公狼,顾轻舟要把它叫“暮山”,司行霈坚持要叫“大狗”,被顾轻舟狠狠打了一下,才闭嘴了。

那只更小些的是母狼,顾轻舟叫它木兰。

“行吧,木兰就木兰吧。”司行霈很是无语。

有了两只狼崽的作伴,顾轻舟养伤的日子,好似没那么难捱了。

狼很有灵性,它们围绕着顾轻舟的轮椅,并不走远。

到了第四天,颜新侬夫妻俩终于来看顾轻舟了。

颜太太说:“学校已经请好假了,你在学校用心,学监都很喜欢你,说了请你好好养伤,末期考得好点就无妨了。”

然后,颜太太又对司行霈道,“应该请个家庭教师。”

司行霈不同意:“养病的时候还念书?还不是遭罪吗。好好修养吧,养好了再认真读。”

他是疼顾轻舟的。

在司行霈看来,念书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比行军打仗还要痛苦。

他不想轻舟受这种罪。

颜太太就不再说什么。

“对了轻舟,你继母和姐妹们到家里去看你了,我说你去了军医院复诊,她们坐了会儿就走了。”颜太太道。

秦筝筝带着孩子们去探病。

说是探病,更像是去巴结颜太太的,言语之中,恨不能顾轻舟永远住在颜家,这样她们可以常来常往,和颜太太结识。

秦筝筝甚至说:“明日我来陪您打麻将吧,你一个人照顾轻舟,怪冷清寂寞的。”

颜太太很无语。

这些话,颜太太都不会告诉轻舟,只说她继母和姐妹们关心她。

“哦,她们倒是有心了。”顾轻舟声音微带讽刺。

颜太太不说,顾轻舟又如何不明白呢?

她的继母和姊妹什么品行,顾轻舟还不是一清二楚吗?

颜太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你安心养伤,外头其他事就不用担心了。多喝点骨头汤。”

颜新侬则跟司行霈在后花园说话。

天气温暖,顾轻舟想晒太阳,颜太太就推着她,沿着小径慢行。

“洛水挺挂念的,还说要去顾公馆看你,被我拦住了。”颜太太道,“她心里起了怀疑。”

顾轻舟沉默。

良久之后,她才道:“改日有空,我会告诉洛水的。”

颜洛水曾说过,司行霈的女人都肮脏,谁跟了司行霈,就是自甘堕落。那些话,言犹在耳,顾轻舟就不知该如何向洛水阐述实情了。

她不想跟司行霈,她身不由己,但是她一样堕落肮脏。

顾轻舟叹了口气。

这个时节,金菊层层叠叠的盛绽,木樨浓香满园,小径全是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远远的,顾轻舟和颜太太听到了颜新侬的声音。

“......你说他们能善罢甘休吗!”颜新侬恼怒,“那是一百万英镑的军火,你就这么劫了?”

顾轻舟和颜太太呼吸都一顿。

一百万英镑的军火,足以打下两座大城市了。

怪不得这次派那么多人来刺杀司行霈,感情他有犯浑了。

要是顾轻舟丢了一百万英镑的军火,她也要拼命弄死司行霈不可。

“放心,他们查不到证据,军火已经藏好了。”司行霈道。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样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颜新侬道,“阿霈,你不能总是这样,什么东西你看上就要抢,有些东西不是你的!”

“我看上了,就是我的!”司行霈道。

颜新侬气结。

而后,颜新侬看到了颜太太和顾轻舟,话就打住了。

等颜太太和颜新侬走后,顾轻舟问司行霈:“你这次是抢了谁的东西?”

司行霈摸了下她的脸:“军机大事,女孩子家不要过问。”

“一百万英镑的东西,人家不会饶过你的。”顾轻舟道。

“那又如何?”司行霈无所谓道,“轻舟,这个乱世,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拼的是实力。我抢到了,是我的本事。他们能杀了我,也是他们的本事。”

顾轻舟体会到了颜新侬的无语。

她也无语了。

这位少帅,就是个土匪,他简直是一条恶狼,整个华东几乎都在岳城军政府的掌控之下。

司行霈是不讲道义的。

对于顾轻舟,司行霈也解释了下他的做法。

“我越强悍,华东地区就越没人敢觊觎,其他军阀的枪炮不敢伸到这里,这一方就太平,百姓就过几年平静的日子。战乱是很可怕的,你听说过‘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吗?”司行霈道。

顾轻舟微愣。

其他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

她鬼使神差的觉得,司行霈的做法不错,他强悍到了无人敢动的地步时,他辖区内的世道就平静。

“轻舟,再积累几年,我就要打过长江,把那些小军阀一个个全收拾了!到时候,我们的儿女就能生在一个统一、繁荣、强大的国土上。”司行霈道。

顾轻舟默然。

“你......原来是个有理想的人。”顾轻舟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过一天算一天。”

“这是大理想,想要实现靠的不是本事,而是天道。天道该统一了,自然时机就来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也更加理解,为什么他说他需要权势滔天的妻子。

他需要帮助。

这个帮助,不是几句话、一点小聪明,而是过硬的军事实力的帮助。

他的理想从不对人言,因为太过于宏伟,听起来就像痴人说梦。

顾轻舟在他的生活里,注定无法与他并肩。她没有军事背景,也没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她帮不了他。

若是他真的能实现统一,结束动乱,顾轻舟也敬重他这个人。

天下的百姓也会感激他。

只是她不会跟他。

哪怕再伟大的男人,也无法让顾轻舟甘心做妾。

她绝不做妾!

而她做了司行霈的妻,无疑让他的理想又更远了一步,没必要让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这个瞬间,顾轻舟心里澄澈,未来像一块水晶,清清楚楚摆在顾轻舟面前!

她不想做妾,更不想让司行霈牺牲自己的理想和她结婚,她要走!

远远的离开他,离开华夏!

“从现在起,就要好好筹划了。”顾轻舟心想。

正文 正文_第163章我惦记她

静养到了第八天,顾轻舟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军医也说了,让她多活动。

来看病的,一直都是胡军医。

“他会不会把我的事,说给司夫人听?”顾轻舟有点担心。

“不会的,他是我的亲信。”司行霈道。

这些日子,顾轻舟差不多弄明白,司行霈在军政府,跟司督军是面和心不和的。

司督军是很器重司行霈的,而司行霈早有异心,并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他敢请来看病的军医,都是很有把握,不会出事的。

顾轻舟白担心了。

她养病期间,司行霈在家的时候少,有时候半夜才回来,都是朱嫂和其他两个女佣人陪着顾轻舟。

这些人,全部都是司行霈的心腹。

司行霈偶然下午回来早了,就带着顾轻舟在庭院散步。

秋季多晴朗,落日的余晖绚丽,映照在他们脸上,金芒微淡,司行霈就会搂住顾轻舟说:“轻舟好漂亮!”

“流氓,你是不是又起了什么歹念?我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顾轻舟立马离他八丈远。

司行霈失笑。

他轻轻吻了下她的眉心,低声道:“没有歹念,我的轻舟就是很美丽,比所有女孩子都要美丽。”

顾轻舟觉得他巴结她,是带着目的,心中很警惕。

她沉默不语。

两只小狼崽,萦绕在顾轻舟的脚边,跟着他们在小径上跑来跑去,打闹玩乐,十分开心的样子。

才几天的功夫,它们就跟顾轻舟很熟了。

顾轻舟仍是下意识将它们当成狗,温顺又忠诚的狗,心都是软的。

“这要是两个孩子,该有多好?”司行霈也看入了眼,低声对顾轻舟道,“轻舟,给我生几个孩子吧。”

这种话题,顾轻舟是绝不会接的。

她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

司行霈就转移了话题。

“.......可惜了,上次《霸王别姬》还是没有听成。”顾轻舟道,“那个徐老板,他是不是......”

“他没死,受了点伤,肩膀被打穿了,已经回南京养伤。估计下次是死也不肯再来岳城了。”司行霈笑道。

他们俩慢慢踱步,司行霈揽住顾轻舟的腰,搀扶着她,怕她走得太累了。

女佣跑了过来,对司行霈道:“少帅,青帮的龙头和他妹妹来了,说是探望顾小姐。”

顾轻舟脸上讪讪的。

那天司行霈在桌子底下勾她的脚,霍钺和霍拢静就知道了,顾轻舟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见他们,下意识想躲。

和司行霈这段关系,顾轻舟一直身不由己,也一直有种耻辱感,就像洛水说过的,跟司行霈的女人,在世人眼里肯定是下贱的。

“他们也知道你这个地方,你告诉霍爷的吗?”顾轻舟半晌才问。

司行霈道:“那是青帮的龙头,他什么不知道?”

顾轻舟攥住了司行霈的手,尴尬道:“我不想去,改日等我想想怎么遮掩,再去见阿静。”

司行霈却不同意:“这有什么害羞?”

“这不是害羞,这是难堪!”顾轻舟说,“我不像你,我还要脸。”

虽然脸已经被司行霈败光了。

司行霈笑,对这种话不痛不痒,就依了她,让女佣搀扶着她先回房,自己去见了霍家兄妹。

霍钺是来看顾轻舟的。

正如他妹妹所言,司行霈可以不顾道德追求顾轻舟,那么霍钺也可以惦记她。

那天顾轻舟从天而降的模样,已经印在了霍钺心里,霍钺感觉这辈子,不会再有其他女人的光芒盖过顾轻舟。

想来也是孽缘。

一进门,霍钺就直接问司行霈:“轻舟如何了?”

“已经能下地走了。”司行霈道,然后看了眼霍拢静,道,“你这个妹妹,是不是保皇党培养出来的杀手?”

霍拢静大惊。

这件事,她哥哥已经帮她遮掩过去了,为何司行霈一开口就说了出来?

他知道?

这个人好可怕,他能查到青帮遮掩的秘密,说明他有着和青帮旗鼓相当的情报网。

霍钺则笑了笑,往前一站,挡住了他妹妹,对司行霈道:“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方是君子。”

司行霈耸耸肩:“我不是君子。”

霍拢静有点紧张。

“阿静,你去看看轻舟吧。”霍钺替霍拢静解围。

霍拢静道是。

司行霈也不阻拦,顾轻舟总是要面对她的朋友,难堪也不能躲起来。

两个人对面而坐,司行霈先开口了:“霍爷,我是很敬重你,请你不要觊觎我的女人!”

霍钺看顾轻舟的眼神,司行霈很清楚。

他不介意,因为他知晓霍钺的性格。

霍钺不是毛头小子,他有一个庞大的青帮,他会衡量利弊。

司行霈的女人他敢碰,就是找死!

有这样的自信,司行霈就摊开了来说,不在霍钺面前遮掩。

他的轻舟招人喜欢,这是他司行霈的光荣,霍钺很有眼光。

霍钺表情温润,悠闲道:“据我所知,轻舟不是你的女人吧?她是你弟弟的未婚妻,应该说是你的弟妹,你这样不算缺德吗?”

“不算,我看中的女人就是我的,跟司慕没关系。”司行霈道。

霍钺眼帘微抬,道:“我惦记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你也从未说过,这不违反君子之约。我惦记她,但是我不偷她。”

“以后不要再惦记!”司行霈道。

“这个难说了,万一她也仰慕我呢?”霍钺笑道,表情依旧很温润。

司行霈却蓦然心口一窒。他微微眯起眼睛,带着危险的光芒审视霍钺。

他也想起自己衣柜里的几件长衫。

那时候,顾轻舟见过霍钺,她给霍钺治病,而后她带着顾绍去做长衫,说她喜欢男人穿老式的衣裳,打扮得像个儒雅的书生。

这一切,霍钺都符合?

司行霈心头发闷,难以置信。

司行霈的态度突然就发生了变化,他悠闲的语气紧迫了起来,冷漠逐客,“我们要吃晚饭了,送客!”

他把霍钺的话听了进去,甚至吃醋了。

霍钺静静一笑,依旧坐着等霍拢静。

霍拢静进了内院,顾轻舟正在喂那两只狼崽吃肉。

朱嫂将肉切成一条条的,顾轻舟用筷子夹着,让两只狼崽跳起来咬。

“你居然养狼?”霍拢静站在门口问。

顾轻舟手里的筷子一松,肉就掉进了木兰的嘴巴里。

她抬眸去看霍拢静时,很是难为情的笑了笑。

“阿静.......”顾轻舟道。

霍拢静走到了她身边,只问她:“还疼不疼?”

“已经不怎么疼了,我现在能自己走路。”顾轻舟道,说罢她就要站起来。

霍拢静按住她的肩膀:“修复的不错,还是要多静养。”

顾轻舟点点头。

她们关系很亲密,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

霍拢静道:“轻舟,洛水很担心你,她每天都在说你,还替你准备了一份笔记,可认真了。”

顾轻舟会心微笑,她真的很想早点去学校。

“......少帅对我们不太友善,我下次不能来看你。”霍拢静又道,“等你好了,我们再庆祝。”

顾轻舟再次点点头,说:“好。”

霍拢静临走的时候,对顾轻舟道:“你那天从三楼飞下去,实在太厉害,我都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轻舟,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骄傲,洛水也是。”

顾轻舟失笑。

细细品位她的话,眼角又微湿。

霍拢静走后,朱嫂开饭了。

因为霍拢静那席话,顾轻舟心情很不错,她吃饭的时候胃口大开。

司行霈则盯着她,浓眉紧蹙。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伸手,摸了下顾轻舟的脸,再次感叹道:“轻舟,你真漂亮,像个仙女!”

“莫名其妙!”顾轻舟嘟囔。

“......不管有多少男人惦记你,我都会保护你的。你不许看上别人,知道吗?”司行霈眸色深沉。

他颇为认真的样子,让顾轻舟略感糊涂。

“你哪怕爱上别人,也要等我死了之后。”司行霈道,“我活着的时候,就忍受不了。”

顾轻舟不接话。

她感觉司行霈今天言语奇怪,可能又是起了歹念。

她不想被他按在床上,特别是她的伤尚未痊愈。

司行霈这边一腔忧伤,顾轻舟则是担惊受怕,总感觉他会欺负她。

结果,司行霈只是抱着她睡,并未像以前那样逼迫她,顾轻舟也慢慢松了口气。

她那两只小狼崽,其中那只母的叫木兰,居然偷偷跳上了顾轻舟的床,依偎着她的脚睡着了。

顾轻舟又惊又喜,低声对司行霈道:“这只狼像猫。”

“跟你一样。”司行霈道。

顾轻舟也发现了,自己时常这样依偎着司行霈睡觉。

她觉得司行霈变态、恶心、暴戾,却也明白他机警、敏捷,在司行霈身边,顾轻舟知晓危险难以靠近,总是睡得很安稳。

在这里养病,司行霈陪她的时间不多,他只陪顾轻舟吃了三次晚饭。

其他时间,都是顾轻舟睡着了他未归,顾轻舟醒时他已经走了,只是床的另一边皱巴巴的,留着他的气息,让顾轻舟确定他夜里回来过。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二。

这天,朱嫂一大清早就跟顾轻舟道:“顾小姐,今天有件要紧事麻烦您!”

正文 正文_第164章我下面给你吃

十月初二,是司行霈的生日。

每年他生日,老太太叫他回去吃饭,他都会拒绝,甚至心情会很糟糕。

“这天我母亲受苦生下我......”他总是这样说。

他不能回想。

与他母亲有关的点滴,他半分也无法接受。

世人不知他母亲的去世真相,司行霈也不屑于倾诉苦水,所有人的事他都自己扛着。

朱嫂要跟顾轻舟说的,就是这件事。

过生日嘛,要吃长寿面的,这是朱嫂的信仰。

朱嫂想麻烦顾轻舟给司行霈煮面。

“少帅总在外头厮杀,身上不沾点福气怎么行呢?长寿面积福的,我煮了他又不肯吃。他最听小姐您的话,您给他煮碗长寿面吧。”朱嫂求顾轻舟道。

顾轻舟尴尬:“可是,我不会啊。”

她也没想到今天是司行霈生日。

“不妨事,我来教您。”朱嫂道。

朱嫂将面和好,然后告诉顾轻舟如何揉面。

顾轻舟伤势已经痊愈,但是力气不够,朱嫂自己揉得劲道了,再让顾轻舟象征性的揉几下。

醒面的时候,朱嫂和顾轻舟闲聊,说起了司行霈的母亲。

“太太是上吊死的,不是病死的,这件事外人不知道,少帅也不许我乱说,我只告诉了您。”朱嫂低声,把秘密告诉了顾轻舟。

她大概觉得顾轻舟是不会离开司行霈的,是自己人。

朱嫂顿了下,继续说,“太太走的时候,少帅才三岁。刚过一年,督军又娶了新太太。”

顾轻舟沉默。

说到这个,顾轻舟多少有点内疚。有件事她知道,但是她暂时不能说。

“......太太投缳,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少帅在家,他抱着太太的腿,哭了大半天。”朱嫂道。

一股寒意,从顾轻舟的后背延伸荡开。

她轻轻咬了咬唇。

“真可怜!”朱嫂开始抹眼泪。有些事,不管过去多久,提起来仍是伤心欲绝。

然后朱嫂又说:“我八岁就在太太娘家做工,跟着太太一起长大的。后来太太出嫁,将我带到了司家。太太寻死那天,特意把我支开。

我回到司家的时候,太太被人放在木板上,不知为何七窍开始流血,只怕是舍不得少帅。我们说太太走了,少帅说没有,‘姆妈还在流血,死人不流血’,少帅那时候三岁啊!”

顾轻舟听了,仍是沉默,心中却酸楚难当。

司行霈是不是从那天开始,就觉得流血才是生命的征兆?

他嗜血疯狂的病症,是从那个时候落下的吗?

也许那时候只是个开端,让他明白:流血就是好的,流血意味着他没有失去母亲。

“......唉,可怜。”朱嫂深深叹气,眼泪禁不住。

她不想今天哭哭啼啼的,就努力忍住了,打岔去教顾轻舟揉面。

顾轻舟也略带感触,说:“我.......我自己来!”

她将一团面揉到劲道,稍微用力,导致额头布满了细汗。

司行霈难得下午早点回来,他没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只是天气转凉了,他给顾轻舟买了条披肩。

这是一条纯白色的雪绸披肩,缀了很长的白色浓流苏,穿在她身上,宛如盛绽的白玫瑰,层层叠叠的荡开。

他觉得很好看,正好军务处理完毕,就提早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在厨房忙碌的顾轻舟。

顾轻舟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荷色斜襟上衣,袖子半卷着,青稠长发挽成低髻,粉颈低垂,竟有做太太的模样。

司行霈心中微动。

放下礼物,他走到厨房,看到顾轻舟正在揉面,司行霈蹙眉:“你伤还没有好,用这么大劲做什么?”

顾轻舟抬颐微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小牙齿。

朱嫂在旁边解释:“今天是少帅的生日啊,顾小姐想给少帅做顿长寿面。”

司行霈一愣。

他想发火,脸色微沉了下去,同时又看到顾轻舟吃力揉面的样子,心中再一软,火就下去了。

“我不过生日。”司行霈道,然后上前拉顾轻舟的手,“洗洗手,咱们出去吃饭!”

朱嫂立在旁边,不太敢深劝。

因为朱嫂从小在司行霈母亲身边长大,所以她像是司行霈的姨母,更像是长辈,司行霈很敬重她,不拿她当佣人。

凡事朱嫂说话,司行霈都会听的,独独生日触犯他的忌讳。

提到生日,就会想起他母亲......

他不能想!

“我都揉了半天。”顾轻舟迟疑,“我和朱嫂准备了一早上,快要好了。长寿面是积福的,你一年到头常有事,运气用光了怎么办?”

她略带担心的眸光,软软落在司行霈脸上。

司行霈有点动摇。

顾轻舟就趁热打铁:“我第一次做饭.......”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司行霈。

“好,尝尝你的手艺。”他道。

顾轻舟的面揉得差不多了,朱嫂再帮着揉了几下,就彻底揉好了。

将面擀薄,然后切细条,顾轻舟不紧不慢的,做工粗糙但是态度认真,半缕青丝低垂,莹白胜玉的面容泛出几分红潮,格外娇艳。

她这样真好看,像司行霈的妻子!

司行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拿着电文,一点拿着雪茄,目光不时追逐厨房那道倩影,心中有暖流徜徉。

顾轻舟做好了面,朱嫂也将水烧开了。

面条下锅,顾轻舟开始做盖头。

鸡蛋炒好备用,顾轻舟切好萝卜、豆角、木耳、酱干,肉丁,一切照朱嫂吩咐的,将各种配料准备齐全,热油下锅,再放入甜面酱。

面煮好,淋上半碗鸡汤,浇上盖头,顾轻舟小心翼翼端给司行霈。

“有点烫,可能味道不如朱嫂做的。”顾轻舟道,“你尝一口,就当吃过了。”

她将筷子递到他手里,说,“祝少帅长命百岁。”

司行霈笑。

接过筷子,他尝了一口。

味道是很鲜美的,不咸不淡,鸡汤浓郁,盖头甜咸适宜,面条有点粗,好歹煮熟了,而且很有劲道,可见顾轻舟揉面的时候是下了功夫的。

他没有说话,埋头一股脑儿将一整碗长寿面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他意犹未尽将碗递给顾轻舟:“再来一碗。”

然后看着朱嫂喜极而泣站在旁边,道,“你们也吃啊,都沾沾福气。”

“嗳!”朱嫂欢喜道。

朱嫂比司行霈会夸人,一边吃一边夸顾轻舟的面做得好。

顾轻舟有点难为情,她也埋头吃了半碗。

司行霈吃了三碗,终于填饱了胃口。

饭后,他们俩在庭院散步,而后在凉亭小坐的时候,司行霈将顾轻舟抱到腿上。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天天煮饭给我吃。”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心中平静又温暖。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好的一次生日。

“我不要,做饭好繁琐!”顾轻舟道,“况且,我做的并不如朱嫂,我不想抢了朱嫂的活儿。”

司行霈抬起她的脸亲吻她。

“就做给我吃,我喜欢吃轻舟做的饭。”他道。

顾轻舟垂眸,浓浓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抱紧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却不再勉强她一定要答应什么。

这个生日,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将自己带回来的披肩送给顾轻舟,亲自为她披上。

夜风旖旎,两个人踽踽而行,竟有种相依到老的错觉。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该上学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舍不得她去学校。

她离开之后,想要再见她,就得去她家里捞。

上次差点被她继母抓住,她当时吓得半死,司行霈也心疼。

司行霈从未想过跟她偷偷摸摸的,只是她不愿意破釜沉舟。

“再过几天。”司行霈道。

“再过几天的话,学校都要放年假了。”顾轻舟说,“我明年要毕业,功课不能太差。”

顾轻舟很上进,司行霈略感欣慰。

“也对,那初五再去,明天和后天是周末,你再陪我两天。”司行霈道。

他空闲的日子少,所谓陪伴,无非是他夜里回来,能有个人抱着睡觉,就养只猫似的。

顾轻舟没有反驳他,很温顺的答应了。

晚上睡觉时,他俯在顾轻舟身上亲吻她,后来就控制不住了。

等完事的时候,顾轻舟的手都肿了,他轻轻帮她揉按。

顾轻舟不理他。

不管过了多久,她仍觉得他要求她做这种事很恶心。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晨四点半,顾轻舟就醒了,天色迷蒙,司行霈正在更衣。

他整整齐齐穿好了军装。

“我有点渴了。”顾轻舟道,她穿着拖鞋睡意,下楼去喝水。

等司行霈下楼的时候,副官进门而入:“少帅,早上有一锅汤放在门口,说是给少帅的生辰礼。”

副官带进来时,这锅汤已经再三检查了,没有炸弹,也没有暗器。

“汤?”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也有点疑惑。

副官道是。

打开了锅,顾轻舟闻到了浓郁的肉香,闻上去味道还不错。

她伸头看了一眼,汤是乳白色的,颇为鲜美,还丝丝冒着热气。

外头送过来的,傻子才会喝,顾轻舟看着,准备等会儿扔掉时,司行霈去厨房拿了一个大捞勺。

他把汤里的骨头捞了出来。

“啊!”顾轻舟看了一眼,忍不住错愕惊呼,胃里不由自主的翻滚,哇的吐了出来。

正文 正文_第165章请客

一大清早,外头是黎明的黑暗,凉风丝丝灌入。

有人给司行霈送了一锅汤,没有藏武器,因为里面是一个完整的人头。

司行霈捞起来,那人头的嘴巴被针钉着,唇角上翘,是个笑嘻嘻的模样。随着捞勺出水,煮成了乳白色的眼珠子骨碌滚到地上,落到了顾轻舟的脚边。

顾轻舟当时就吐了。

人头是谁,司行霈也不认识,这是示威的。

这个地方已经不能住了,司行霈准备挪窝,再追就不知道下次有人送什么过来。

司行霈的敌人太多,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挑衅他。

这件事,他是要查清楚的。

顾轻舟却大受刺激,因为在人头捞出来之前,她还觉得这锅汤好香,有点想吃。

看到了那颗煮烂的人头,唇角还诡异的上翘,顾轻舟差点崩溃了,她再也不肯跟他在一起:“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叫声尖锐,吃不下东西,吐了好几回。

司行霈无奈,先将她送到了颜家。

周末,颜洛水在家,看到司行霈送顾轻舟过来,颜洛水很吃惊。

一看到颜洛水,顾轻舟就抱住她哭了。

她哭得颜洛水手足无措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舟,没事的,没事的轻舟。”

司行霈将顾轻舟交给颜太太之后,摸了下她的脑袋:“我过几天来看你。”

很是亲昵。

颜洛水这时候就什么都懂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惊愕看着司行霈,又看顾轻舟。

因为太吃惊了,颜洛水没说什么。虽然猜到了,但是这么直接挑明,颜洛水还是要有点接受不了。

颜洛水一直觉得司行霈是长辈。

顾轻舟趴在颜洛水怀里,不肯理司行霈。

等司行霈走后,颜太太问:“怎么了轻舟,他欺负你了?”

“不是,是早上有个人,送了一锅汤.......”顾轻舟把那个人头汤的事,说给了颜太太和颜洛水听。

颜太太和颜洛水脸上也变了颜色。

她们光听着都觉得恶心透了。

顾轻舟还是吃不下饭。她只要闻到饭菜的味道,眼前顿时浮现那个煮烂的人头。

她在司行霈那边养伤时,每天都要喝骨头汤,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越想越恶心,水都不想喝。

司行霈还把那两只狼崽一起送了过来。

“这狗好可爱!”颜洛水抱着木兰,爱不释手。

“这是狗吗?”颜太太比较有见识,”“这是小狼吧?”

颜洛水惊喜:“是吗?”她居然更喜欢狼,抱着左看右看。

夜里,颜太太让佣人炒了米饭,桌子上不带任何汤水的菜,让顾轻舟多少吃点。

顾轻舟仍是吃不下:“我真的没胃口。”

颜太太没办法,只得削了水果,让颜洛水端给顾轻舟。

顾轻舟脚边又一个小碟子,放了半碟子牛肉,暮山和木兰正在吃。

颜洛水端了水果进来,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道:“轻舟,姆妈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我也能猜到几分,那天我看到你们俩站在帷幕后面.......”

顾轻舟的手指发僵。

颜洛水知道了,接下来司老太肯定会知道,司督军也会知道。

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

流言蜚语能将顾轻舟生吞活剥。

“姆妈说,少帅答应过不伤害你,等你到十八岁。这两年,总有办法脱身的。”颜洛水道。

见顾轻舟脸上有痛苦之色,颜洛水将切好的苹果递给她,打断了话题,不再提司行霈了。

整个周末,顾轻舟滴水未进。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头,但是被做得那么鲜美的人头,还是让她作呕。

“我再也不想去司行霈那边了!”顾轻舟哽咽着对颜洛水道。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提起司行霈。

“好好,不去不去。”颜太太道。

周日的晚上,顾轻舟吃了小半碗米饭,干米饭有点难以下咽,她就着清水吃了。

到了周一,顾轻舟跟颜洛水一起去上学。

她休学大半个月,再回来有点陌生,好在颜洛水和霍拢静一直陪同着她。

关于司行霈,颜洛水果然只字不提,霍拢静也装作不知道。

“你告假之后,宛敏成了领唱。”下午,同学们都去合唱班,顾轻舟在教室里补习算数,霍拢静陪着她,告诉她合唱的事。

霍拢静没有参加合唱,她不喜欢唱歌,声乐课上总是走神,密斯也拿她没办法,谁叫她哥哥是青帮的龙头?

“真的?”顾轻舟倒是有点意外。

顾轻舟请假之前,她取代了宛敏成了圣诞节合唱团的领唱,因为宛敏唱得很糟糕。

难道这段日子,宛敏改进了吗?

“是啊。不过,她还是唱得不好,是另一个领唱出力,她浑水摸鱼。她去了学监的办公室,甚至写信给校董,非要争取这个机会。”霍拢静道。

“她为何非要这个机会?”顾轻舟问的时候,自己也思考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被霍拢静先说了起来:“证明不是她能力不行,而是你搞鬼将她挤下去的!所以你告假了,她一定要争取,证明的确是你的错。”

顾轻舟深以为然,她和霍拢静的想法一致。

“她的好胜心太强。”顾轻舟道。

霍拢静颔首。

等合唱班结束,学生们回到教室时,宛敏特意路过顾轻舟身边,看了眼顾轻舟。

宛敏是位个子娇小玲珑的女孩儿,娃娃脸,看上去很可爱。

顾轻舟和她同学一载,彼此都觉得不会是同类,所以无来往。倏然结仇,倒是把宛敏这个人仔细想了想,深觉她一直挺好胜的。

顾轻舟放下算数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先去了颜家。

颜太太打电话给顾公馆,说:“顾太太,轻舟已经好转,今天都去学校了,回头我送她回去。”

秦筝筝很高兴,电话里笑声温雅:“我们也怪想念轻舟的,老太太昨儿还说,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晚饭后,颜太太和颜洛水送顾轻舟回家。

顾圭璋也提前安抚好了老太太。

当着颜太太的面,老太太没说什么,事后却专门由秦筝筝陪同,把顾轻舟叫到房间里拷问了一番:“怎么受点伤要修养这么久?”

“是军医说的。”顾轻舟道。

“我看你就是偷懒。”老太太厉喝,觉得顾轻舟不老实。

她骂了顾轻舟半晌,临了还说:“祖母这是教养你,为了你好!你从小没人教,不成样子,我是盼着你成才!”

顾轻舟上楼的时候,边走边想:“假如我母亲没死,我岂会从小没人教?”

想到这里,她心中生了冷意。

有个念头,在顾轻舟心里成型,再也挥之不去了。

她回房之后,认真想了半晌。

她有了新的打算。

她先按兵不动,暂时把功课补上,准备两个星期之后,着手开始收拾家里这些人。

功课更要紧,因为学业即前途。

回到家中,顾轻舟仍是吃不下饭,夜里会做噩梦。

那锅人头汤给她的阴影,实在太过于强烈,甚至比当初看活剥人皮更强烈,因为它是实实在在跟吃的东西相关,怎么也逃不开。

顾轻舟饿了好几天。

到了周四,顾轻舟放学回来,突然接到了电话。

是督军府打过来的。

“轻舟小姐,督军从南京回来了,明天是周五,您晚上放学之后过来吃饭,督军会派人去接您。”打电话的是司夫人的副官。

顾轻舟心中警铃大作。

这半年来,司督军知晓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怕激化婆媳矛盾,从来不轻易请顾轻舟吃饭。

这次是怎么了?

“是不是司行霈那个混账东西去说了什么?”顾轻舟胆怯,“司督军会怎么对我?”

司督军是顾轻舟回城之后,第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她真怕面对。

“好,知道了。”顾轻舟还是答应了。

她一整晚没有睡,胡思乱想了很多,心中防备司行霈,就跟防贼一样。

第二天上课,顾轻舟也是精神恍惚,算数课上被胡修女叫起来,她呆呆的,引得全班哄笑。

胡修女是很偏袒顾轻舟的,就道:“轻舟生病了多时,功课跟不上,大家不要笑她,应该多帮助她才是。”

学生们就止住了笑。

颜洛水和霍拢静担心她,问她:“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是督军府打电话给我,说司督军请我去吃饭。”顾轻舟低声嘟囔,“我害怕。”

颜洛水和霍拢静顿时就明白她怕什么了。

此事,她们俩是帮不上忙的。

颜洛水道:“要不,我晚上叫姆妈陪你一起去?”

“不了,总要面对的。”顾轻舟想。

若是司行霈闹开了,司督军饶不了顾轻舟,退亲是肯定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也要看司督军的恻隐之心。

另外,书估计是念不成了。

顾轻舟觉得可惜,她辛苦了一年,再辛苦几个月就可以拿到毕业证,将来不管去哪里,都能做到事做,现在退学不划算。

这些念头,七上八下全部缠绕着她,让她既没心思念书,也没心思对付家里的人。

这一天,顾轻舟仍是滴水未进。

终于熬到了放学,顾轻舟走出校门时,看到了军政府的汽车,有副官已经站在车门口等着。

顾轻舟一咬牙,心想总要面对的,就去了督军府。

正文 正文_第166章新房

顾轻舟到督军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下车的时候,一脚深一脚浅。

十月的夜风寒凉,从翠袖沁入,顾轻舟的小臂拢在大衣里,不愿意伸出来,她觉得冷,不知是心里冷,还是身上冷。

她很胆怯。

和司行霈相遇以来,顾轻舟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很难堪的。

“司督军若是知晓我和司行霈的事,为了防止丑闻扩大,他会杀了我吗?”顾轻舟想。

前途更是渺茫。

她愣了一下。

路灯亮起,高大的木棉树正值落叶,树叶铺满了街道,橘黄色的路灯光芒似纱幔萦绕。

门口岗哨严密,五步就有扛着荷枪实弹的守卫。

顾轻舟踩着落叶,脚步轻盈,进了高大威严的大门。

远远的,可以闻到餐厅里食物的香味,顾轻舟却想吐,依旧是上次那锅汤的阴影浮动。

司行霈带给顾轻舟的,痛苦总是远胜于欢乐。

她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

餐厅的水晶灯,从透明玻璃窗里照出来,将庭院一株碧桃树染得晶莹剔透。

“顾小姐。”女佣先看到了她,给她开门。

顾轻舟环顾屋子,发现没有司行霈,而司督军满面笑容,正在和司夫人、司琼枝谈笑风生。

司慕也在。

看来今天不是坏事,而只是请吃饭,跟司行霈无关。

她想:“难道督军请我吃饭,是想劝我给司慕治病吗?”

不是算账,顾轻舟心情稍微轻松了几分,踏入了餐厅。

“阿爸,顾姐姐来了。”司琼枝提醒司督军。

她已经不再称呼嫂子,而是叫姐姐。

这也许是个信号,司夫人可能说动了司督军,同意退亲。

“难道是提退亲吗?”顾轻舟还在猜。她其实有点担心现在退亲。

因为退了亲之后,她真的没有借口逃离司行霈,就彻底落在他手里。

对司行霈的好印象,又因为那锅人头汤一扫而空,顾轻舟想起他又是胆寒又是反胃。

“轻舟。”司督军冲顾轻舟招手。

顾轻舟就走到了司督军身边。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专门给顾轻舟留着的。

“督军,您气色挺好的,最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顾轻舟道。

“高兴的事,也没有多少,身体是比从前好了些。”司督军开玩笑道,心情愉悦,估计是南京一行,收获颇丰。

然后他又问顾轻舟,“听说你摔伤了?”

“已经好了,督军。”顾轻舟道。

“是瘦了。”司督军打量她,“好些日子没请你吃饭,一家人就该多聚聚。”

顾轻舟低垂眉眼,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

司督军不像是找事的,反而和颜悦色,就连司琼枝和司夫人,也收起来她们的冷傲,态度温和。

司慕坐在顾轻舟的旁边,他目光放空,既不看顾轻舟,也不看其他人,好似置身事外。

佣人端了菜上来,司夫人让佣人给顾轻舟盛汤,顾轻舟脸色大变。

她实在不能看到汤......

“怎么了,这汤不对吗?”司夫人看到了顾轻舟的表情,觉得她太矫揉造作了,忍不住问道。

这就带着几分责问。

顾轻舟尴尬:“不是,我不太喜欢喝汤。”

“尝尝吧,这是督军自己猎的山鸡,味道不错。”司夫人坚持,似乎非要顾轻舟喝下去。

顾轻舟脸色发白。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顾轻舟的汤碗稳稳接了过去。

是司慕。

司慕端起这碗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

“你这孩子,像什么话!”司夫人恼怒,瞥了眼自己的儿子。

她给顾轻舟立规矩呢,没想到她儿子这么没眼色!

好好的,他喝顾轻舟碗里的汤做什么!

难不成他看上了顾轻舟?

司夫人脸色顿时不太好。

司督军则笑了,说:“他们年轻人,就是别人碗里的比较香。”

这话,只是替司慕说情,顾轻舟却做贼心虚,愣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想,若她不是司慕的未婚妻,也许司行霈对她会没兴趣。

对司行霈而言,顾轻舟也是别人碗里的汤。

她精神有点恍惚。

这顿饭,顾轻舟吃得比较拘谨,一会揣摩司督军请客的目的,一会儿又想到司行霈,都没吃几口。

司督军和司夫人只感觉她吃得比较少,也没往其他方面去想。

饭后,司督军单独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有事和她说。

“轻舟,你喜欢哪里的房子?”司督军稳稳坐在沙发里,气度轩昂,带着慈父的温柔,问顾轻舟。

顾轻舟不解,心想难道司督军也知道司行霈那栋花园洋房吗?

不应该啊,司行霈那地方挺隐秘的。

“......我对岳城不太熟。”顾轻舟如实道。

司督军微笑,意料之中:“我打算今年过年就和你阿爸商量,明年七八月,将你和慕儿的婚事办了,新房也要准备。

慕儿一向是不计较,他住哪里都无所谓。倒是轻舟你,以后你要替慕儿掌家,你若是有了中意的地方,就跟慕儿说,让他告诉我。”

顾轻舟倏然迭眸,不言语。

司督军还以为她害羞,笑着道:“婚姻是大事,轻舟。老式的人,什么都是父母准备好,可你和慕儿是时髦派的,你们自己的意见也很重要。”

新房,以后顾轻舟和司慕要住一辈子,司督军想问问她的意见。

顾轻舟心头发涩,她眼神暗淡的低垂着,搅动自己披肩的浓流苏。

她和司慕的婚姻,真的要提上日程的吗?

这就意味着,该到了退亲的时候。

她答应过司夫人的,真的要结婚时,她会退亲,自己揽过所有的责任。

“轻舟,我知道夫人对你有点偏见。”司督军突然道。

顾轻舟愕然,忍不住抬起眼帘,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声音微低,似有秘密般,对顾轻舟道:“当年司顾两家定亲,为的不是你父母,而是你外祖父,他对我有再造之恩。”

顾轻舟不太懂,疑惑看着司督军。

显然,这个再造之恩,司督军暂时是不打算详细说明的。

“夫人她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对其他女人很苛刻,这点我明白。”司督军道。

正如他母亲也不喜欢他的夫人,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情理之中。

“你放心,你一定会是司家的儿媳妇,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任何人都会知道,司家娶了你是大福气。”司督军道。

顾轻舟立马拒绝:“督军,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你治好了老太太,就是救了我母亲一命;治好了颜太太,就是替我挽住了总参谋长的家庭,这都是大功。”司督军道,“况且,将来慕儿的病,我也要指望你。”

司督军说,他给顾轻舟准备了大礼,却没有说是什么,只是告诉顾轻舟,尽管准备结婚就是了,司夫人的反对无用,这桩婚事他首肯,就能办成。

他这么自信,顾轻舟反而茫然。

顾轻舟也在考虑,怎么跟司督军解释,她并不想嫁给司慕。

她只想顾家的人受到报应,她得到了外祖父的家产,远远离开岳城,离开司行霈的掌控。

当然,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顾轻舟笑容糯软,心中却十分煎熬。

他们俩正在说话,司督军兴致很好,估计是真的起了娶儿媳妇的念头,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司督军道。

一阵细微的香风,倩影推门而入,有热可可的清香飘渺而入。

高挑纤柔的女子,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旗袍,头发挽成低髻,年轻的面容干净,肌肤净白剔透。

“督军。”女子柔声,将一杯清茶和一杯热可可放下,“请喝茶。”

然后,她将热可可端给顾轻舟,素手纤巧嫩白,皓腕凝雪,推送了过来。

顾轻舟接住。

“这是五姨太。”司督军介绍道。

司督军的五姨太叫花彦,今年才二十五岁,跟了司督军五年多,无子嗣。虽然不及司夫人风华绝代,花彦的容貌耐看喜庆,一张圆圆的脸很讨喜。

五姨太的眼睛深邃,眸光盈盈,似秋水澄澈,看上去很干净。

“督军,我听说顾小姐擅长医术?”

花彦坐在司督军身边,问道。

司督军点点头:“不错,轻舟的医术很高超。”

“督军,我从三月中旬腹痛,到现在还是隔三差五的发作。”花彦道。

司督军一愣。

显然,花彦没有告诉过司督军。

“没去看医生?”司督军蹙眉,“生病了可不能硬扛。”

“去看了。”花彦温柔道,“每次吃了药没事,过段日子又犯,总是不能断根。听闻顾小姐医术很好,想麻烦顾小姐帮我看看。”

看病是顾轻舟分内的,她并不介意。能解了世间含灵的疾苦,是顾轻舟学医的责任,她从小就是这样发誓的。

“姨太太,您现在还疼吗?”顾轻舟问。

“不疼,不过三天前才发作过的,下次不知又要何时发作。”花彦笑道。

她笑容甜美款款,眼眸低垂,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再看了眼花彦,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神态有点相似,不免失笑。

顾轻舟道:“既然不是急病,那我明日来瞧可以吗?今天都这么晚了......”

正文 正文_第167章送佳人

司督军的姨太太想请顾轻舟看病。

顾轻舟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有点深,不管是之前那锅汤的恶心,还是司督军的这番话,都叫顾轻舟心绪不平。

她没心思去单独想,姨太太请她看病的目的。

顾轻舟习惯了一步算十步,她精力不济的时候,就不能答应什么。

“明日您给我打电话,或者去顾公馆,我再给您细看。现在是晚上,望闻问切,也看不清楚。”顾轻舟道。

“自然自然,是我唐突了。”花彦忙道。

顾轻舟眼波微动,有轻微的涟漪滑过,她问花彦:“姨太太,您也听说过我会治病?”

“是啊,上次还听三小姐夸您呢。”花彦如实道。

三小姐,就是司慕的胞妹司琼枝。

司琼枝很不喜欢顾轻舟,她夸顾轻舟,只怕是别有用心的。

墙上的西洋大摆钟响起,已经晚上九点了。

顾轻舟想告辞,就佯装用手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

司督军喊了副官:“去把二少叫过来,送顾小姐回家。”

顾轻舟忙道:“督军不用的,随便派名副官送就可以了。”

司慕很讨厌顾轻舟。

特别是今天在饭桌上,顾轻舟不肯喝那碗汤,司慕只怕是觉得顾轻舟成心和他母亲作对,他不想看到无声的硝烟,所以端过去喝了。

这会儿,心里只怕不高兴。

“他盼着做绅士呢,也要给他个机会。”司督军笑道,似乎很懂年轻人。

顾轻舟苦笑。

于是,顾轻舟从司督军的外书房出来的时候,司慕正斜倚着车子抽烟,等顾轻舟。

夜幕之下,碧穹繁星点点,新月如眉嵌入其中。暗淡的灯影照在司慕身上,冷露无声,他冷傲而疏离。

顾轻舟原本想说点什么的,比如感谢他今晚帮她解围。

但是,治病的事,顾轻舟给了司慕希望又让他失望,她失言在先,说什么都显得很白莲花,顾轻舟就沉默钻入车子里。

司慕将烟抽完,烟蒂丢在地上,他也上了车。

顾轻舟坐在后座,车厢里幽淡,司慕几乎看不见她的脸。

当然,他也不想看到。

他开得很稳,不急不躁,对顾轻舟也没有太大的怨气,只是很漠视她。

车子到了司公馆时,司慕下车,很绅士将顾轻舟送到了屋子里,免得她家里人唠叨。

这招的确不错。

至少顾圭璋看顾轻舟的时候,脸上是有喜色的。

罕见司慕登门,顾圭璋对这门姻亲提心吊胆,生怕顾轻舟把司家得罪了。

如今他送顾轻舟回来,无疑是给顾轻舟吃了颗定心丸。

“少帅,吃了茶再回去吧。”顾圭璋热情得有点谄媚。

顾轻舟道:“阿爸,督军让少帅早点回去,明日军政府还有正经事,不能耽误了。”

“也是,也是。”顾圭璋道。

司慕简单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顾圭璋才从丹墀上走回来。

顾圭璋满面笑容,心情很不错,问顾轻舟:“今天去督军府,司督军说了什么?”

顾轻舟想给顾圭璋一点甜头。

顾老太来了,她很相信秦筝筝的话,对顾轻舟充满了敌意,而且那老太太泼辣,顾轻舟需得有点牵制她的东西。

顾圭璋就是保命牌。

“.......也没说什么,督军就是问我,喜欢哪里的房子。”顾轻舟好似懵懂道。

顾圭璋精明百倍,他立马就听懂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对岳城不太熟,不知道哪里的房子好。督军又说,我和少帅是时髦派的人,应该问过我们的意见,不能老式家长,光他们拿主意。我哪有什么意见啊?”顾轻舟道。

顾圭璋就明白,好事将近了!

最迟明年年底,他就要嫁女儿了!

“你这孩子,一点成算也没有。你既然不知道,也该搪塞,回来问我。”顾圭璋道。

然后,他告诉顾轻舟:“下次督军问你,你就说你喜欢两处的房子.......”

顾圭璋将房子的地址告诉了顾轻舟,都是岳城最名贵的地方,风景也不错。

那两处的房子,都是顾圭璋相中的。

顾轻舟道是。

上楼之后,顾轻舟一边盘算着对付顾老太,一边想着司琼枝让五姨太求医的后招,一边又考虑学校里宛敏的敌意,甚至还会想到司行霈。

一心几用,反而每条思路都叫顾轻舟捋清楚了。

她捋完了之后,安心睡觉。

夜里,有人轻轻摸她的脸,她只当是做梦,转身又睡着了了。

翌日早起,顾轻舟闻到了玫瑰的清香,她微愣。

睁开眼,床头柜上,五朵红玫瑰秾艳馥郁,开得妖娆丰腴,将清香布满了整间屋子。

顾轻舟惊呼,坐了起来。

“混蛋,他昨晚又爬上来了!”顾轻舟气得无语。

上次他煮馄饨给她吃,顾轻舟是想努力记住他的好。

现在想起来,却又只能想到那个被煮烂的人头,顿时回到了从前,对司行霈的恐惧日益加深。

她任由玫瑰在房间里开放着。

幽香馥郁,满屋繁华。

梳洗之后,顾轻舟下楼了。

吃早饭的时候,顾老太又说顾轻舟吃饭太慢了:“吃个饭跟数米粒一样,这样矫情,以后不好生养。”

这次,顾圭璋毫不犹豫帮顾轻舟说话:“姆妈,淑媛都要斯文。吃饭慢条斯理,这是教养。”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顾圭璋格外坚持,继续道:“轻舟上学之后,学了不少的礼数,这很好。”

老太太就知道,儿子很维护这个孙女。有了顾圭璋这么坚决的维护,老太太心中掂量了下,这天就收敛了很多。

“原来,每个人都会审时度势。”顾轻舟冷冷的想。

她吃完早饭没有上楼,坐在客厅里,陪三位姨太太打麻将。

老太太则出门去了。

秋意渐浓,老太太御寒的衣裳都没有带来,秦筝筝又强留她,不许她回去,所以现做衣裳去了。

顾轻舟陪着姨太太们打牌,其实是打听家里这将近一个月的情况。

上周她受到了那锅汤的刺激,光战胜心里阴影去了,没空关心家中局势,现在抽空了解二一。

“还是我管家。老爷说了,太太成天要伺候老太太,再来管家太辛苦。”二姨太道。

秦筝筝是想夺了管家的,甚至让老太太去闹。

但是,秦筝筝妄图给顾圭璋戴绿帽子此事,顾圭璋是不会原谅她的。光老太太,是无法撼动顾圭璋的决心。

“挺好的。”顾轻舟打出一张牌。

三姨太和四姨太对此事不评价。

妾室们既不喜欢秦筝筝,也不喜欢二姨太,总归家中是没人能服众的。

打了四圈,顾轻舟输了不少,事情也问清楚了,就道:“不打了,脑壳儿疼。”

姨太太她们就拉了女佣陈嫂凑人数,重新打了起来。

顾轻舟这边刚下了牌桌,那边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督军府的汽车,停在顾公馆门口。

纤细圆润的小腿从车子里伸出来,佳人轻盈下车,倩影聘婷。

是司督军的五姨太,她昨晚想请顾轻舟看病。

“顾小姐。”五姨太态度温柔,声音袅糯,一派小家碧玉的贞淑安静,没有任何攻击性。

“姨太太,您请进。”顾轻舟站在丹墀上,亲自开了门。

几个打牌的女人望过去,顾轻舟简单介绍了下,说是司督军的姨太太,几个姨太太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牌,过来寒暄。

花彦不拿乔,温柔和她们说话,然后还问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大了,平易近人。

说了几句话,顾轻舟就道:“姨太太,咱们上楼吧,她们还要打牌。”

顾轻舟把花彦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花彦如实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了顾轻舟:“腹痛的毛病,至今也快小半年了,军医说胰腺炎。”

胰腺炎是西医的说法,顾轻舟只是听过,具体到中医上,就有不同的分析了。

“我这个是慢性胰腺炎。”花彦又道,“军医给了药物,只是每次治好了,下次仍是发作,痛苦不堪。”

顾轻舟点点头,说:“慢性病是很痛苦,应该寻个法子根治。”

“正是!”花彦道,“求顾小姐赐方,三小姐再三说您医术高超,您一定能救救我!”

“姨太太,我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治好,就靠咱们是否有医缘了。”顾轻舟道,“我先给您把脉吧。”

花彦点点头。

顾轻舟认真替她把脉。

把脉完毕,顾轻舟道:“五姨太,您体内湿气挺重的,能否带我去您的院子看看呢?”

“啊?”花彦错愕,“我院子里没什么水湿啊。”

顾轻舟略有所思。

花彦又急忙道:“我是怕您回来奔波劳累。既然这样,那您跟着我来吧。”

顾轻舟点点头。

请花彦下去楼下坐,顾轻舟更衣,然后从她衣柜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香囊。

香囊里有药材,是顾轻舟从何氏药铺抓过来的,她放了一些在自己的手袋里,下楼去了。

两个人乘坐汽车,去了督军府。

刚到督军府的大门口,顾轻舟就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扣子整整齐齐,军靴铮亮,沉稳有力,身边的参谋说着什么,他一边颔首一边看着文件,脚步不停往里走。

花彦的呼吸错了一瞬,然后紧紧握住了细嫩的手掌。

正文 正文_第168章嬉闹

督军府分为内外院。

内院是居家的,外院则是办公楼,司督军的重要会议,都是在军政府。

司行霈正在和参谋们说事情,没有看到顾轻舟。

倒是五姨太花彦,瞧见司行霈的背影,都紧张得不行。

“方才是大少帅,顾小姐见过他吗?”花彦遮掩般,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下,淡淡道:“在司公馆见过几次。”

花彦颔首,只字不再提司行霈,绕过督军府面前的会议大厅,从一处拱门,直接进入内院。

“这里有条小路,咱们走过去,不用绕路。”五姨太道。

她带着顾轻舟,从拱门处的小路进去。

督军府假山池塘,环境幽静。

花彦的院子坐落在最西南角,靠近后门,两层小楼,带一个小巧的院子。

院子小巧,只栽种了两颗桃树,这个时节枝繁叶茂。

青砖铺地,扫的干干净净;西南屋檐下,摆放着黄杨木的桌椅,应该是黄昏时下棋用的。

花彦的卧房在二楼,铺陈得很干净,四面通风。

“您瞧,这屋子是不会有湿气的。”花彦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站在花彦的房间里,看了下四周环境:通风幽静,很难感染湿热外邪。

排除了环境问题,顾轻舟就差不多知道了花彦问题的根本。

这个时候,顾轻舟可以确诊。

“五姨太,您爱喝酒吗?”顾轻舟道。

“不算特别爱,偶然会喝点。督军爱喝酒,有时候他过来吃饭,我就要陪着喝几口。”花彦道。

花彦其实特别爱喝酒,酒量也特别大,当然离嗜酒如命还差一点。

她觉得喝酒可能不是很好,所以顾轻舟问,她尴尬撒谎,不太想告诉顾轻舟。

“那您的腹痛,就是喝酒引起了。”顾轻舟还是道。

哪怕花彦不肯承认,顾轻舟也看得出来。

花彦难以置信,没想到喝酒会犯病,她小时候,她祖父祖母常说,酒治百病,哪里不舒服,喝点酒就好了。

花彦疑惑:“可是,我小时候也会喝几杯啊,怎么最近半年才犯病呢?”

“您是北方人,对吗?”顾轻舟问。

花彦点点头。

她是生于北国,年幼时家中尚且殷实,在当地是个小富商门庭。

可惜年年闹兵灾,生意悔得一干二净,那个狗屁司令还要她做姨太太,花彦的父亲不同意,连夜带着家里人跑到了南边。

跑路的时候,只带了金银细软,房子地契丢了很多。

到了南边之后,花彦在学校念书,父亲重新做生意。

哪里知道,一向精明的父亲,居然被人骗了,家财全赔进去。

花彦的父亲无法忍受这样的失败,怒火攻心就病倒了。

他病了没两个月,人就走了,丢下一大家子孤儿寡母。

花彦是家中长女,还有五个弟弟和妹妹。她中学毕业了之后,放弃了出国留学的念头,就在一家报社做小编译,赚钱养活一家人。

某次采访的过程中,她的相机打到了司督军脸上,司督军就认识了她。

她吓死了,司督军却笑了下。

后来,她就被司督军接到府里,成了司家的姨太太。

在那之前,花彦还算是个独立女性的,后来就彻底放弃了,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有时候想起来,心里也有点不甘。

“您不太适应南边春夏交替时节的梅雨。一到梅雨季节,您身上沉重,特别是那段时间,爱用酒来驱寒祛湿,对吗?”顾轻舟又问。

花彦惊叹:“的确如此。”

每次身上重,花彦就喝酒来排解。

“因为嗜酒,加上梅雨时节的潮湿,您体内的湿气造成了肝胆湿热。肝胆湿热就会蕴阻中焦,气机不通而腹痛。

西医上的胰腺炎,只是治疗了您发痛时的症状,肝胆湿热不除,您的病因未祛,就会反复发作。”顾轻舟如实道。

花彦的脉象细而数,应该是体内有湿热,顾轻舟怕是外因,还特意带了些可以祛湿的药物过来,准备放在她的房间里。

如今看来,根本就用不上了。

“那能治好吗?”花彦紧张问。

顾轻舟颔首。

“要戒酒吗?”花彦又问。

“要戒。”顾轻舟道。

花彦蹙了蹙眉头。

顾轻舟就给她开了药方,让她服用五剂,一天一剂。

花彦接过来,仔细看了眼,方子上写着:“槟榔五钱、厚朴三钱、草果三钱,知母五钱、杭白芍药五钱,黄芪五钱.......”

零零总总的,一共有十几种药材。

花彦想起吃中药的苦,不免又蹙了下眉头。

顾轻舟坐在花彦房间的沙发里,突然问了句:“姨太太,您这屋子里有几个常用的女佣?”

花彦不解,目光从药方上抬起来,道:“四个,怎么了?”

“您信任她们吗?”顾轻舟问。

花彦沉默,遮掩般笑了下,继续看药方。

信任?

大户人家过日子,没有信任一说。

顾轻舟又道:“那我换个说法,您怀疑她们会害您吗?”

花彦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老实说,她不信任这些女佣,甚至怀疑过她们害她,是别人的眼线。

花彦也曾经用过方法,去抓她们的把柄,结果抓到一位,居然只是偷窃,从而被换了出去,重新进来一位。

她觉得自己上当的,好像忠诚的被换了,反而再进来一个眼线。

自己屋子里,谁都想清净几分的,宁愿少些分服侍。

她也跟夫人说了,可惜夫人不同意。

夫人说,督军府过日子,有自家的规矩,无缘无故减少佣人,叫夫人为难,督军还以为夫人苛刻妾室。

“她们......应该不敢吧......”花彦声音轻不可闻。

顾轻舟道:“这样,我替您出个简单的主意,试试佣人的忠心。”

花彦很感兴趣。

顾轻舟又道:“我不是白出主意,我给您一个地址,您去抓药。若是我的方法有效果了,您就照了这个地址,送去几百块钱道谢,就说是感谢药铺的良药救命。”

对于军政府受宠的姨太太,几百块钱自然是小事的。

“好。”花彦沉吟了下,答应了。

顾轻舟就把“何氏药铺”的地址,告诉了她,让她拿着方子去抓药。

然后,顾轻舟附耳,在花彦耳边嘀咕了几句,让她如何试探。

花彦就记住了。

说完了之后,顾轻舟就从军政府的内院离开。

刚走到拱门附近,顾轻舟想起花彦带着她抄小路,结果她碰到了进门的司慕。

拱门与回廊之间,有条石块铺成的小路,并非真正的路,而是为了抄进临时搭建的,只能容纳一个人。

前几天下雨了,四周全是湿泥,顾轻舟小心翼翼走了一半时,司慕迎面而来。

两人狭路相逢,有点绕不开,司慕似乎在等顾轻舟往旁边的泥地里站,或者退回去。

然而,顾轻舟这边比较远,司慕退回去要短些,她觉得应该是司慕退,所以等着。

她穿着布鞋,是一双绣鸳鸯的白色雪绸鞋,她是绝不会往泥地里让的。泥水一沾,她这双鞋就毁了。

僵持了一下,两人都在等对方后退时,司慕俯身,双手掐住了顾轻舟的腰。

“啊!”顾轻大惊。

惊呼中,司慕将顾轻舟抱了起来,他身子一转,两个人就换了方向。

司慕很简单的解决了问题。

顾轻舟则惊了身冷汗。

换了方向之后,司慕面无表情,眼中没有半分涟漪,他看也不看顾轻舟,就转身继续走路了。

顾轻舟拍了拍惊魂甫歇的心,愣了片刻。方才发生的事,始终没有真实感,顾轻舟怔怔往外走。

回去的时候,她想起方才那一幕,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没想到司慕就那么将她抱起来。

依照司慕的性格,他应该退出去让开才对。

顾轻舟深感诡异。

那一幕,不止顾轻舟一个人印象深刻,站在远处花树底下的司琼枝,同样看到了,也是震惊。

司琼枝了解自家兄长,方才的举动,看上去是绕路,实则带着几分嬉戏。

司慕完全没必要这样的,他甚至可以往泥地里站一下,他的军靴又不会弄脏。

他将顾轻舟抱起来,是带着善意的玩闹。

司琼枝就明白,司慕不讨厌顾轻舟!

若是讨厌,司慕估计会直接退回到拱门口,让顾轻舟过去,而不是那么亲密的转个圈。

司慕是个君子,他做事有风度,假如是司行霈,估计会直接把拦路的人推到旁边的泥地里,但是司慕不会。

“怎么会这样呢,二哥应该很讨厌顾轻舟才对啊!”司琼枝心中狐惑,同时担心起来。

顾轻舟不会真的成为她嫂子吧?

司老太喜欢顾轻舟,司督军亦然,若是司慕也中意她,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可司琼枝和她母亲讨厌顾轻舟啊!

顾轻舟有什么资格,成为督军府未来的女主人?

“二哥不会这么没眼光吧?”司琼枝胆战心惊。

不可能啊,她二哥的初恋可是风华绝代的佳人,顾轻舟这个土包子是比不了的!

一个人钟情玫瑰,是看不上葱花的吧?

“顾小姐今天来做什么?”司琼枝问跟着她的女佣。

女佣道:“还不知道。”

“去查一下!”司琼枝厉喝。

女佣吓一跳,低声道是,转身就跑开了。

正文 正文_第169章拉手

顾轻舟出入督军府,没有经过司夫人的首肯,让司琼枝颇有几分好奇。

派人去打听,才知道给花彦治病。

“五姨太真让顾轻舟给她瞧病了?”司琼枝诧异,心里又压抑着怒火。

顾轻舟的医术特别邪门,请顾轻舟看病,就是给顾轻舟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顾轻舟还真不满足,总想到督军府来显摆,她不会真的打算嫁过来吧?”司琼枝纤嫩的小手搅拧了起来。

她眼波里滑过几分涟漪,宛如燕尾裁开水面,有种春水滢滢的娇媚。

司琼枝是个特别美艳的小姑娘,一抬腕一凝眸,都有勾人魂魄的妩媚,完全没有同龄小姑娘的青涩。

她沿着青石小径,一路毫无目的往外走。

而后,她看到了司行霈。

今天的军事会议结束了,司行霈正要出门。

司琼枝急忙追上去:“大哥!”

每次看到司行霈,司琼枝都要贴上去,特别热情。

司行霈停住脚步。

“大哥,阿爸说驻地最近没什么大事,你和二哥要留在城里,明天带我去骑马,好不好呀?”司琼枝娇滴滴道。

不知为何,司琼枝特别想引起司行霈的注意。

同样的哥哥,司慕对司琼枝宠爱入骨,偏偏司行霈对她不冷不热,让司琼枝从小就有征服他的欲念。

她习惯了身边所有人都喜欢她,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

她从小就可爱,没人不爱她,除了司行霈。

于是,好胜心强的司琼枝,一直就想征服司行霈,让这个哥哥也成为她的后盾,跟司慕一样疼爱她。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忽视她,她就越是想讨好你。等你真的喜欢她了,她也未必在乎你的喜欢。

司琼枝就是这样的性格。

司行霈的冷漠,让她如鲠在喉,她一定要收服这个哥哥。

“不好。”司行霈冷冷道,“明天有事,没空陪小孩子玩。你想要骑马,让副官教你。”

“大哥!”司琼枝上前,紧紧攥住了司行霈的手,“副官哪里会尽心啊?万一掉下来,摔断了腿怎么办?大哥,还是你陪我去吧,拜托你啦。”

她手掌纤薄,肌肤凉滑,柔柔软软的抓上去,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况且她是司行霈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应该会更疼爱她的。

“大哥,带我去骑马,好不好呀?”司琼枝娇憨撒娇。

司行霈转过脸,终于正眼看她了。

看着她秋水澄澈的眸子,天真潋滟,任谁看了都会心底一软,司行霈笑了下。

司琼枝大喜。

她正高兴,却听到司行霈道:“你十五岁,用五岁的声音说话,真够恶心的。怎么,要我带着你去找奶妈吗?”

司琼枝的笑容,顿时就卡在脸上。

她不知不觉也松了手。

司行霈掏出帕子,擦拭了她拉过的手,然后将帕子丢在地上。

司琼枝好似被人当场扇了一个耳光,怔怔愣在那里,脸上火烧火燎的疼。

他居然这么对她!

不过,他素来是没有教养的,行事鲁莽,带人苛刻。

早知道就不跟他示好了。

“野种,难怪没人疼他,他活该没有亲戚家人!”良久之后,司行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司琼枝才狠狠骂道。

她真是看不起司行霈的俗气。

他那个二混子,凭什么那么骄傲?没有阿爸,他什么也不是!

司琼枝在司行霈这里碰了钉子,一肚子气。想到司慕对顾轻舟的那点亲昵,司琼枝更气。

她满腔怒火。

回到房间里,司琼枝静坐良久,她谲滟的面容全部静止,只有偶然睫毛闪动,才看得出她并非一樽精致的雕像。

“五姨太的房里,有哪些佣人?”司琼枝问她的女佣。

司琼枝的近身女佣叫翠华,并非普通的佣人,而是军政府培养的孤儿密探。那一批人里,翠华最是精明能干,比司琼枝大三岁,司夫人就要了过来,放在司琼枝身边。

主要是贴身保护司琼枝的安全。

翠华武艺高强,枪法精湛,而且擅长情报,司琼枝很依赖她,却从来不敬重她,把她当普通下人使唤。

这种家庭的普通琐事,司琼枝也让翠华去查。

翠华很恭敬,回答司琼枝任何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有四位。”

她把这四位佣人的名字和身份,都告诉了司琼枝。

“天天贴身服侍五姨太的,叫做秀秀,是五姨太自己选的人。其他的,都是各处派去看着五姨太的。”女佣道。

军政府像个小朝廷,五姨太是最后进门的,其他姨太太肯定要熟悉她的动向,所以派给她的佣人,都是各处安插的眼线。

听说五姨太自己还查过一回,结果趁着那次查访,司夫人就把她的眼线安排了进去,五姨太得不偿失。

“你去查查这个秀秀。”司琼枝手里把玩着自己柔顺的青丝,“她不是其他人的眼线,可能另有秘密,半天之内给我查妥当。”

翠华道是。

“......对了,五姨太身边还有个叫香玉的,她是夫人放在五姨太跟前,看住五姨太的,对吧?”司琼枝道。

翠华点点头。

“你传个信,让香玉悄悄的来,我有事吩咐她。”司琼枝道。

翠华犹豫:“小姐,那是夫人的人,还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安排,咱们妄动的话......”

司琼枝眼眸流转着炙热的怒意,火一般烙在翠华身上:“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翠华默不作声。

“快去办!”司琼枝娇斥。

翠华道是。

半天的功夫,翠华就把这些事都办妥了。

翠华也查到,五姨太的亲信女佣秀秀,其实是五姨太娘家老佣人的女儿。

翠华道:“五姨太娘家富贵过,后来她家乡闹兵灾,他们逃到了南边,家里的掌柜有一家跟着南下,这秀秀就是五姨太娘家大掌柜的女儿。

五姨太的父亲去世,那掌柜仍是帮衬着照料家务事。那掌柜早年就死了媳妇,如今在花家......”

司琼枝打断了她:“别说那些肮脏事,我不想知道五姨太娘家那些偷鸡摸狗,你就说五姨太和这秀秀,算是情同姊妹了?”

“是。”翠华道。

司琼枝眼眸微转,已经有了个主意,她要好好用这个秀秀,再利用五姨太,给顾轻舟一棒重击,让顾轻舟彻底失去做司慕妻子的可能性!

“我未来的嫂子,当然要我姆妈亲自挑选,顾轻舟跟我姆妈不和睦,她翻了天想骑到婆婆头上,以为我们司家是小门小户么?”司琼枝的眼眸阴森。

她是绝不同意顾轻舟进门的。

司夫人不喜欢,司琼枝亦然,司慕是男人,男人有时候会色令智昏,他靠不住。

他的婚姻,司琼枝和司夫人一起,帮他把好关,让他能娶到一位真正的名门淑媛。

“五姨太生病,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司琼枝微笑。

她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翠华你来......”司琼枝道,“秀秀那边,你要这样.......”

她教翠华,如何去利用五姨太的亲信秀秀。

同时,司琼枝也要利用她母亲安排在五姨太身边的棋子了。

当天夜里,五姨太身边的女佣香玉--就是司夫人安排在五姨太身边的眼线,悄悄来见了司琼枝。

“三小姐,夫人让我不许走这边走动,免得被五姨太看出端倪。”香玉有点紧张,声音微微发抖。

司琼枝知晓,这已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了,以后用不上,故而对她也拿出了十分的和气:“你放心,夫人不会知道的,五姨太更不会知道。”

香玉仍是很紧张。

司琼枝柔声劝慰了她半晌。

香玉这才觉得,三小姐温柔美丽,像教堂石膏像雕刻而成的天使,带着圣光,心中的忐忑也稍微减轻。

“......五姨太是不是在喝药?”司琼枝问。

香玉点点头:“是顾小姐开的方子。”

“很好。香玉,你要去帮五姨太煎药,认真煎好了,就算你的功劳。”司琼枝道。

香玉心里乱跳,三小姐是要她去下毒吗?

要是被五姨太发现,告诉了督军,督军非要毙了香玉不可。

夫人只是说,让香玉看住五姨太,夫人问起何事,香玉负责传话。

她可不敢下毒啊!

香玉才二十二岁,在司家做了七八年的工,前年成亲了,去年生了个儿子。

儿子才一岁,香玉更加惜命。

她噗通给司琼枝跪下:“三小姐,我不敢啊,您饶过我吧三小姐!”

“不敢什么呀?”司琼枝道,“我只是让你去煎药,讨得五姨太的欢心。从此之后,你在五姨太跟前多替我美言,让督军多给我一点零用钱花。”

香玉觉得不简单。

她是夫人放在五姨太身边的眼线,监视五姨太才是她的目的,三小姐却要她主动去煎药,又不下毒,这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把戏,香玉很害怕。

“怎么,我的话你不听?”司琼枝坐在等下,看着自己涂满蔻丹的指甲,莹白得几乎透明。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留得很长,美得像玉,却锋利无比。

“.......香玉,你儿子今年多大啦?”司琼枝甜甜的问。

香玉只感觉后背一层薄汗,立马涌了上来。

“三小姐,我听您的吩咐!”香玉道。

正文 正文_第170章药渣

顾轻舟开了药方,五姨太花彦自己煎药。

花彦亲自去了趟何氏药铺,买了草药,又买了一只药炉。

这也是顾轻舟吩咐的。

掌柜的是个很和善的人,一点一滴教她,花彦觉得甚是轻松。

“煎药也是挺容易的嘛。”花彦心想。

她慢慢用团扇打火。

药香溢出来,花彦享受般吸了口气,她很喜欢这味道,苦涩却带着健康。

“姨太太,这药要喝多久啊?”花彦的亲信女佣秀秀问。

“五剂,一天一剂,还有三天的。”花彦道。

秀秀蹙眉:“真这么容易就能好吗?姨太太您这又不是大毛病,我怕您白吃苦。”

秀秀觉得这药太难闻了,好人都会吃出毛病。

花彦就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笑道:“不许妄议是非。顾小姐是神医,督军都夸她,我相信她能根治我的病。”

顾轻舟的医术,司督军不止一次夸过,司琼枝也多次提起。

花彦挺相信她的。

花彦甚是想:“我进府五年多了,还没有子嗣,若是顾小姐能帮我调理调理,督军晚来得子,应该很高兴。”

只是,想到这里,花彦总有点不甘心。

她并不想帮司督军生孩子。

她心里某个角落,常有几分蠢蠢欲动。那些念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连秀秀也没告诉过。

经过几年的酝酿,那些念头从未消失,反而越发浓稠。

正因为如此,花彦对生孩子这件事很抵触,她总感觉自己生了孩子,这一辈子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她不想这样,她盼着出奇迹。

秀秀不再说话,低头坐在旁边。她好像也在想什么心事。

花彦回神,看了眼秀秀,想起了一些往事。

秀秀今年十九岁了,是花彦家掌柜的女儿,从小就跟着她母亲,常在花家玩闹。

那时候还是前朝,规矩没有废,花彦的母亲常说,将来把秀秀给花彦做陪嫁丫鬟,以后两个人相互扶持。

陪嫁的丫鬟,体面些的可以做姑爷的通房丫鬟,生了孩子之后就是姨太太了。

故而,花彦和秀秀从小就比较亲昵,虽然花彦比秀秀大六岁,却把她当心腹一样,希望将来家业上,秀秀能帮她一把。

男人都有姨太太,除非是特别没出息的男人。

花彦不可能嫁个没出息的男人。

既然通房和姨太太是免不了的,还不如选个自己熟悉的,对自己忠心的。

秀秀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花彦和姑爷之间挑事,花彦很信任她。

只是没想到,如今花彦自己成了人家的姨太太,果然是造化弄人。

“秀秀,一转眼你满二十了。”花彦道。

秀秀抬眸,不解看着她。

因为南京政府新出的法令,女子要年满二十才可以嫁人,司家的佣人都要恪守法律,免得被人告上军事法庭。

秀秀的婚事也拖到了今天。

“我得想个办法,给你寻门好亲事。”花彦笑道。

秀秀脸通红:“姨太太又取笑我!”

花彦轻轻拍她的脑袋,像对待妹妹那样:“不必害羞,姑娘都要嫁人的。依我看,督军府是个泥潭,请我母亲做主,将你挪出司家,方才是前途。”

秀秀却脸色骤变。

她愕然看着花彦,薄唇微启,有句话在口里盘旋着。

她欲言又止,最终低了下头。

花彦看得出她很伤心,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就道:“咱们俩,也是要分开的,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让你总服侍我。”

秀秀低垂着脑袋不语。

花彦熬药,满屋子药香,她心旷神怡。

这时候,女佣香玉含笑着,走到了花彦跟前:“五姨太,这屋子里熏得厉害,我替您煎药吧。”

五姨太微愣。

她没想到,顾轻舟让她钓鱼,她把香玉给钓了出来。

香玉很老实,做事又勤快,五姨太是很喜欢她的。

而且,她跟其他佣人不一样,她从来不串门,老老实实的。前不久,香玉生了儿子,五姨太还赏了她三个月的假,另外送了五十块钱的厚礼。

怎么她是内奸?

花彦很意外,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她眼眸深邃,静静落在香玉脸上。

香玉神色也灰败,接过了花彦手里的小团扇,慢腾腾打着火。

按照原先的计划,五姨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那你来熬吧,我去歇一会儿。”

她上楼去了。

秀秀跟了她上去。

五姨太给秀秀使了个眼色,让秀秀去留心香玉的动静。

片刻之后,秀秀上来说:“姨太太,香玉让您的药炉里添东西呢!”

五姨太气得不轻。

而后,香玉将药熬好了,秀秀去端了上来,递给了五姨太。

五姨太气得不轻,拍桌问香玉:“你是谁派过来的奸细?”

香玉脚都吓软了,噗通给五姨太跪下,使劲磕头。

过了几天,五姨太请顾轻舟复查,顾轻舟周三放学之后,抽空去了。

“.......我真没想到是她!”五姨太提起香玉,很是恼怒。

她把香玉下毒的事,一股脑儿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微微沉吟:“药渣你丢了吗?”

“没有呢,我让秀秀收起来了,免得以后翻旧账,没有证据!”五姨太道。

这一点上,五姨太还是很精明的。

“药渣拿来我看看。”顾轻舟沉吟。

五姨太点点头,让秀秀去拿。

顾轻舟又问五姨太:“香玉是谁的人啊?”

“她说她是四姨太的,但是四姨太不认,扯起了皮条。督军说,佣人不过是听主子的话,香玉也是身不由己,放她走了,将四姨太关了起来。

四姨太喊冤枉,说我联合香玉陷害她!我陷害她什么?她生了个女儿,母女俩都不得宠,我为何要害她?”五姨太一阵好气。

顾轻舟却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接话,因为这件事有点蹊跷。

顾轻舟让五姨太试探,是想看看谁比较避嫌。

没想到,却抓到一个下毒的。

这不是傻吗?

顾轻舟原本没说,只让五姨太弄个药炉自己煎药,她卖个关子,等结果出来了,顾轻舟再来分析一番。

然后,她让五姨太给何氏药铺送钱,支援何家。

这是顾轻舟的手艺和本事赚的,但是她拿给何家,何梦德肯定不要。

何家维持着药铺,是维持中医的根基,顾轻舟不想断了根本,这样会毁了中医,她就对不起师父了。

顾轻舟原本是想说:“谁心里有鬼,一定会避嫌,看到您熬药,也不上上来搭把手,谁就可能是奸细。”

因为佣人一定会讨好主子的,敢避嫌不搭理的,绝对有鬼。

她以为督军府的佣人都聪明,或者佣人后背的主子精明。

突然来个下毒的,顾轻舟就深感不妙。

没这么傻的!

“那个香玉,还真不是四姨太的人。”顾轻舟心想。

她正想着,秀秀已经把药渣拿了过来。

顾轻舟翻了翻药渣,看到了藜芦。

“怎样,这药渣里是有其他药材的,对吧?”五姨太道。

“对,有藜芦。药方里有白芍,藜芦白芍里有十八反。”顾轻舟道。

“对,香玉也是这么招供的,她说是四姨太让她放的,就说是香玉不懂事乱弄的。”五姨太生气道。

顾轻舟拿着药渣,略微沉吟。

“谁抓到香玉放药的?”顾轻舟突然问。

“秀秀啊。”五姨太说。

顾轻舟眼帘一抬,看了眼秀秀。

秀秀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女,个子不及五姨太高,五官也不是那么美丽,胜在她腰身玲珑妖娆,肌肤白皙,仔细一打量,颇有一番风情的。

特别是她前胸鼓鼓的,对某些男人来说,可能就是种不错的吸引力。

秀秀估计自己也知道,所以她的斜襟衫腰身收的比较紧。

顾轻舟喜欢穿斜襟衫,特意收过腰身的衣裳,她看得出来。

眼眸略微闪过,顾轻舟笑了下。

秀秀眼神却有点躲闪。

顾轻舟把药渣收起来,拍了拍手道:“五姨太,您体内的湿热去了九成,只要您不再嗜酒,以后就不会复发腹痛。那么,上次咱们说好的.......”

“我明天就派人送四百块钱去何氏药铺,这是我的心意。”五姨太笑道。

这比顾轻舟开出的价码要多些。

不过,五姨太不在乎这点钱,她抓到了香玉,心情还不错,所以乐意花钱买个痛快。

顾轻舟却神态微敛。

她连夜回到顾公馆,心里想了很多事。

她想:“路已经铺好了,司琼枝的后招应该来了,只是可惜了那个叫香玉的佣人,平白无故被赶出去。也可怜四姨太,成了替罪羊。”

整件事出乎顾轻舟的意料,她猜测是司琼枝搞鬼的。

那天司慕抱着顾轻舟转身,司琼枝站在远处看到了,顾轻舟的余光也瞥见了她。

而司督军有意替顾轻舟和司慕完婚,司夫人和司琼枝肯定也猜到了风声。

司琼枝想要对付顾轻舟,至少让顾轻舟失去司督军的信任。

“应该是这个周末,司琼枝会给我安排一出戏。”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明白,她跟司家是无缘的。

司夫人不喜,司琼枝憎恶,司慕也是不冷不热,她不可能把自己送入虎口。

当然,她也没机会,司行霈是不允许她有其他念头的。

默默想着,顾轻舟睡着了。

到了周五的傍晚,顾轻舟放学回来,吃过晚饭之后,她接到了督军府的电话,是五姨太打给她的。

正文 正文_第171章内奸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督军府的好戏来了。

顾轻舟吃了晚饭,正要上楼休息时,接到了五姨太花彦的电话。

“顾小姐,您治好了我的病,我怎么也要感谢感谢您。明天晚上,请您到督军府赴宴,就是个家宴,正巧也是我的生辰。”五姨太道。

顾轻舟心想,这一切都有点巧。

给五姨太治病,从一开始就是司琼枝循循善诱的。

只怕这个生日宴,也是司琼枝的意思,就是要把顾轻舟请到督军府。

“好,先祝您寿比南山。”顾轻舟道。

这种老式祝福的话,惹得五姨太笑起来。

挂了电话,顾轻舟就回房了。

只是,顾缃和顾缨听到了她电话的内容,眼珠子急转。

“姆妈,顾轻舟又要去督军府。”顾缃银牙碎咬。

上次,市长家的二公子邀请顾缃去看电影,结果就没了下文。

顾缃很恼怒,特意起了魏家两次,都没有碰到二公子。

这件事,悬在顾缃心里。

她想,应该做两手准备,多去司家,说不定可以结实其他权贵。哪怕给魏公子一点压力也好,让他更主动追求。

“听说是宴席,肯定很多贵宾,姆妈我也想去。”顾缃道。

顾缨也道:“姆妈,我也要去!”

她们俩缠着秦筝筝不放。

若是平常,秦筝筝不敢答应,顾轻舟太狡猾了。

可现在,老太太住到了顾公馆,她拿捏顾轻舟很容易。

“好,姆妈去安排。”秦筝筝笑道。

秦筝筝安抚好了女儿,转身就去找了老太太。

周六的早晨,下起了薄雨,细雨迷蒙,就有了冬天的寒意,顾轻舟换了套夹棉的旗袍。

她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落光了,虬枝光秃秃的,沐浴在细雨里。

顾轻舟下楼吃早饭,老太太态度威严的问她:“听说,你要去督军府参加什么舞会?”

“不是舞会,只是五姨太的生日宴会。”顾轻舟道。

老太太立马就生气了:“不成体统!什么姨太太,那只是妾!你将来好歹是二少奶奶,去参加妾室的宴会,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若是往前五十年,那的确如此。

老太太这话并不差。

可如今的世道不同了,妻妾那套泾渭分明,早已不见了。

所以很多老式的人,无法接受新时代的风气。

顾轻舟也不是想跟五姨太交好,她只是想接稳了司琼枝的后招,免得她下次再出手。

“是督军府打的电话,若是您不想我去,我不去就是了。”顾轻舟眉眼温顺,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

顾圭璋在旁边听到了,蹙眉对顾轻舟道:“怎能不去?失信于人,你以后怎么做人呢?”

然后,顾圭璋不耐烦对老太太道,“姆妈,新时代了,什么妻妾!督军府的妾,若是在前朝,也就是皇贵妃,这个面子不给,以后您儿子官都不用做了!”

督军府在岳城,的确可以比喻成个小朝廷。

司家的姨太太,是比平头百姓家的正妻还要尊贵,顾圭璋用“皇后”“贵妃”来比喻司家的妻妾,有点夸张,但是也很正确的。

“你也太抬举他们了!一群当兵的,早晚要完事!”老太太道。

老太太发脾气,顾圭璋哄着,顾轻舟就慢条斯理把她的早饭吃完了。

和老太太整天挑三挑四相比,顾轻舟态度温柔娴静,越发把这老太太衬托得泼辣粗俗。

顾圭璋是既怕他母亲,又嫌弃她,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总不能她一个人去,年轻的姑娘没人结伴,不像样子。”老太太道。

主要的目的露了出来。

“让缃缃和缨缨陪着她去。”老太太道,“出门没人扶持,没有大户小姐的尊重。”

顾圭璋一想,觉得还不错。

顾轻舟心中明白,今晚是有好戏看的,能多个人陪同,就可以随便拉人下水,她也不介意。

“大小姐和四小姐不会嫌弃五姨太是妾室,地位低下么?”顾轻舟笑盈盈的反问。

顾缃道:“你别没见识,那是督军府的妾室,比你高贵多了。”

顾轻舟挑了挑眉。

她同意带着顾缃和顾缨去,这对姊妹俩吃了早饭,就是买衣裳了。

三姨太对此不平衡:“轻舟,她们又占你的便宜!”

“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顾轻舟笑道,“她们还不涨记性,我也没办法。”

三姨太失笑。

同时,三姨太又抱怨,说老太太最近总是挑剔,又说她的衣裳不够端庄。

“我年纪轻轻的,弄得老气横秋做什么?”三姨太道,“这老太太,她什么时候走啊?”

顾轻舟微笑。

她想,老太太快要走了。

要不是顾轻舟受伤养病多日,她早已处理掉了。

伤又刚好,又是督军府这事,顾轻舟得一桩桩打磨,就任由这老太太再嚣张几日。

她下午在房间里温习功课,做了一个下午的算数课题,快到四点半才下楼。

而顾缃和顾缨,已经打扮妥当,等着出发。

顾缃是黑色洋装晚礼服,配一件深黑色的英伦大风氅;顾缨浅粉色旗袍,外头穿着纯白色羊绒滚边的风氅。

她们姊妹俩化了淡妆,做了头发,极厚的浓刘海遮住了眼睛,后面是卷发的盘发,时髦漂亮。

和她们相比,顾轻舟的装扮没什么新意,她仍是那些穿过的衣裳,简单的盘发。

五姨太过生辰,并不算热闹,只有一个小花厅,摆放了四五桌,都是五姨太自己的亲戚朋友。

司夫人自然不会来。

但是司家的小辈们,都给这个庶母面子,全部出席了。

司琼枝便也在场了。

看到顾缃和顾缨,司琼枝微愣,而是觉得好笑。

“顾家真是不遗余力的想占便宜!”司琼枝恬柔微笑。

她穿着一件雪色长裙,带着珍珠梳篦,那珍珠温润的光映衬着她的脸,她的肌肤添了华采。

“顾姐姐。”司琼枝上前,态度温和跟顾轻舟打招呼,丝毫看不出罅隙。

顾轻舟微笑:“琼枝小姐今晚真漂亮!”

我哪天不漂亮?

这话,司琼枝听不出赞美,心中不屑道。

她们说着话儿,一直不见五姨太。

宴会花厅里,除了五姨太的亲戚朋友,也有岳城一些新贵暴发户,前来巴结这位姨太太。

花厅里的贵气有点重,重得俗气。

五姨太的亲信女佣秀秀,上前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姨太太请您到她房里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去了五姨太的房间。

五姨太还在化妆。

她的头发还没有盘起,零散披在纤瘦的肩头,越发衬托得颈项修长。

“.......轻舟,多谢你来捧场。”五姨太有点忐忑,“我第一次过生日。”

“是吗?”顾轻舟略有所思。

五姨太点头:“从前不过的,这次是夫人和琼枝小姐说,我受了点委屈,让督军帮我过个生日,安抚安抚我。”

顾轻舟笑了下。

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将一块手表递给顾轻舟:“你替我治病,给你诊金显得轻待了你,这手表算是答谢。”

顾轻舟拿在手里。

她看了几眼,然后对五姨太道:“我去趟洗手间。”

五姨太指了指左边:“出门就是了。”

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将手表给拆开了。

瑞士进口的手表,做工很精致。

顾轻舟借助灯火,用自己发簪里的银针拨动,终于发现了手表里有点异常。

她将手表装好。

从洗手间出来,五姨太就看到顾轻舟把手表带在腕上了。

五姨太很高兴,笑道:“这表你带着好看。”

自己送的礼物有价值,她心情还不错。

顾轻舟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盘发吧。”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的头发,松散却不凌乱,有几缕斜垂,萦绕在雪白的颈项,似不经意,有透出心机,很好看。

“好啊。”五姨太道。

于是,顾轻舟帮五姨太挽好了头发。她手指翻飞,片刻就成形了。

装扮好了,她们去花厅的时候,跟着她们的女佣秀秀突然道:“姨太太,面前的小路好像被水淹了,别弄湿了鞋子,咱们从西边绕过去吧。”

从西边绕过去,就要路过司督军的外书房。

五姨太没有多想,顾轻舟则眼眸安静,跟着五姨太和秀秀去了。

到了外书房的后门时,秀秀的脚突然崴了下,她大声呼痛:“哎哟!”

“什么人!”黑暗中,有枪上膛的声音。

五姨太懵了下。

顾轻舟快速接话:“是五姨太!”

书房檐下一名副官走了出来,他穿着军用皮雨衣,扛着重枪,给五姨太见礼,然后道:“五姨太,督军今天不在家,您不能靠近外书房。”

“我不去书房,我是绕路去花厅。”五姨太道。

三个女人快步绕过去。

走了几步,离外书房越发远了,五姨太回眸去看了眼外书房,心想:“今晚外书屋守卫森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东西,怕人偷。”

这时候,夫人提出替她办生日,弄这么多宾客回来,万一有个闪失......

五姨太心口直跳,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

“夫人是不是故意的?”五姨太心想。“是不是给我设套?”

她更加忐忑不安,往花厅去了。

五姨太和秀秀,神色都有点变化,只有顾轻舟悠闲自若,进了花厅。

正文 正文_第172章简单粗暴

督军府的小花厅里坐满了宾客,有盛装的名媛贵妇,也有俊英的风流公子,颇为热闹。

“这要是在前朝,谁家小妾能这么大的排场?”顾缃悄悄跟顾缨嘀咕,“世道变了!”

顾缨点点头。

顾缃说得老气横秋,无非是嫉妒,人家督军府一个小妾的气势,都比她们强。

将来她们做了太太,也未必有这等气派!

姊妹俩坐着,目光四下里搜寻猎物,发现几个英俊的公子,也在看她们。

特别是看顾缃。

顾缃脸微微发红,同时暗中留心。

然后,顾缃就看到顾轻舟和五姨太一起进来了。

五姨太不是顶漂亮的女人,胜在温润如玉,娴雅安静。

和五姨太一比,顾轻舟就稍有有点姿色,水晶灯绚丽的光芒落在她眼底,她璀璨的眸子映着灯火,自有光华流转,分外莹然。

如此一看,顾轻舟算是个娇丽的美人儿了。

不知是光的缘故,还是她长大了的缘故。

“那是谁啊?”有人悄声问,对顾轻舟的气度颇有点向往。

在场的宾客,都没有参加过上次督军府替顾轻舟接风洗尘的舞会,所以她们不认识,只说:“是五姨太的亲戚吧?”

“五姨太的亲戚,也许是个穷苦人家的小姐?”有个暴发户的男人心里盘算着。

大家都知道五姨太娘家穷。

既然是个穷人家的小姐,就可以追求来做姨太太,不枉是一段风流佳话。

有人心里起了涟漪。

五姨太进来,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今晚的宴席,算是老式的,以吃喝为主,台上有唱评弹的伎人,吱吱呀呀的。

菜色丰富,众人仍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怎么也要让他们跳舞喝酒,交流感情啊,要不然不是白来了吗?

宴席之后,果然如愿将桌子撤下去,只在花厅的四周摆卖长条桌子,摆放着酒水和点心。

评弹的伎人也下去了,来上一支白俄人的乐队。

舞会就算开始了。

顾轻舟站在西南角靠窗的地方,默默端着酒盏出神。

她刻意留心外头的动静。

有人请她跳舞,她也拒绝了。

“小姐,跳支舞吧。”有个中年男人,被拒绝了仍是不死心,舔着脸道。

顾轻舟眼眸微沉,低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眼眸阴沉的模样,很像司行霈,这是她跟司行霈学的。

“滚开,否则叫人毙了你。”顾轻舟冷漠道。

这男人有点被她吓住,有色心没色胆的滚开了。

五姨太早已被自己亲戚包围,嘘寒问暖,没空陪伴顾轻舟。

“.顾姐姐,你怎么不跳舞啊?”司琼枝挽着一位男伴的胳膊,朝顾轻舟走了过来。

她介绍这位男伴,“这是曲三少。”

然后她对曲公子道,“三少,请顾姐姐跳个舞吧。”

“不啦。”顾轻舟眼眸安静,却有几缕寒芒乍现,落在曲三少身上。

曲公子很识时务,知晓顾轻舟不喜欢他,笑笑就走开了。

司琼枝也要走时,顾轻舟拉住了她的手:“琼枝,咱们说会儿话吧。”

她拉着司琼枝,站在花厅的窗台底下,两个人说话。

司琼枝一头雾水,可能是考虑到回头就要收拾掉她,司琼枝心情不错,对顾轻舟也格外有耐心。

特别是顾轻舟手上那只手表,是黄金的表带,镶嵌着整排的小钻石,极其奢华昂贵,灼目耀眼。

司琼枝的心情更加好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顾轻舟和司琼枝寒暄,“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冷得刺骨。”

司琼枝没觉得冷,她附和着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则全是这些废话,一会儿说雨很冷,一会儿又说今天的鱼汤太过于浓稠,不太好喝等。

司琼枝想走时,顾轻舟就挽住她的胳膊:“琼枝,你知道哪家的裁缝铺子旗袍做得好看吗?”

司琼枝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也就忍耐着,一一跟她寒暄。

“我只知道有家铺子,旗袍做得很不错。”司琼枝道。

顾轻舟一边听司琼枝说话,一边暗暗留心外面的动静。

她先听到了脚步声,很远,但是很急促。

顾轻舟将手放在背后,轻轻摘开了表链子,取下来放在手里。

司琼枝还在回答顾轻舟方才的问题:“.料子一定要脆,所以绣活最考验师父的本事了”

她说着,顾轻舟猛然拉住了她的手。

司琼枝微讶,同时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她心中大喜:“阿爸来了!”

脚步声多而繁杂,朝花厅走过来。

司琼枝分神的刹那,顾轻舟将那只手表,戴在司琼枝的手腕上,扣紧了表链!

“你干什么!”司琼枝大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轻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将手表戴在她手上。

这只手表不能戴的啊!

司琼枝气得半死,她提防着顾轻舟耍阴谋,却没想到顾轻舟直接来阳谋,大摇大摆的害司琼枝。

司琼枝心里又惊又乱,偏偏她的手腕比顾轻舟的手腕丰腴几分,这表带就卡住了,她解了半晌,表扣也没有解开。

“这贱人,她怎么能这样,她为什么不耍阴谋诡计!”司琼枝快要哭了。

她千算万算,甚至算到顾轻舟会怀疑这表有问题,然后算到顾轻舟怎么处理手表。

司琼枝有了全部的应对方法,她一定会让顾轻舟解释不清。

但是,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顾轻舟这么明目张胆,直截了当戴在司琼枝手腕上!

这么简单粗暴,把司琼枝的计划都打乱了,司琼枝彻底慌了。

而司督军,已经踏入了花厅。

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吃惊看着司督军。

司琼枝低头使劲解表带的样子,格外醒目,落入了司督军眼里。

司督军看到了那只手表,心中的急切和焦虑就散去了,一颗心落地,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走向司琼枝的同时,司督军朗声笑道:“挺热闹的,大家来给五姨太庆生,挺好挺好。”

他的笑声,让屋子里压抑的气氛,顿时就缓解了。

同时,两名副官已经将司琼枝从偏门带走。

五姨太疑惑,想看看怎么回事,又怕引起宾客的怀疑,心里怔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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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五姨太满头雾水。

司督军走到姨太太跟前,副官拿出一个锦盒,他递给了姨太太:“生日快乐。”

于是,宾客们就以为,司督军急匆匆的来,是为了给姨太太庆生。

五姨太接过锦盒,笑容璀璨道:“督军有心了。”

说了几句话,五姨太就对众宾客道:“大家跳舞啊,都别愣着。”

等气氛起来,五姨太就陪同司督军,从花厅的偏门离开,她的女佣秀秀,以及顾轻舟,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散场,五姨太也没有再回来。

宾客们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督军府。

顾缃姊妹俩,也和两个公子谈笑风生,对方甚至提出送她们回去,顾缃没答应。

“姐,怎么不答应呢?”顾缨不太明白,她觉得顾缃在错失良机。

顾缃则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傻呀,名媛都要矜持!你太随便了,别人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顾缨似懂非懂。

然后,顾缨又问,“阿姐,顾轻舟呢?她好像跟五姨太一起走了,咱们不等她回家吗?”

“等她干嘛?”顾缃恼怒,“她以后是司家的人,哪里还记得咱们?”

她们姊妹离开,宾客们也纷纷离席,没人想到,在不远处的外书房,正发生着大事情。

十几名亲侍严密把守,司督军独坐书房的偏厅,司琼枝和顾轻舟等人,都站在他对面。

司督军面容安静,眼神似深潭无波,书房的灯给他的脸渡上一层稀薄的光,让他的安静显得肃然而威仪。

他默默打量着一只手表。

这只手表,是司督军亲眼看到从司琼枝手腕上摘下来的。

“.阿爸,是真的,是顾姐姐突然戴在我手上的,这不是我的!”司琼枝解释,神态很焦虑。

司督军不说话。

五姨太这会儿也看出了问题。

这只手表不同寻常。

这是她的女佣秀秀帮她买的,说是给顾轻舟的答谢。送东西答谢顾轻舟,亦是秀秀的主意。

五姨太沉默,眸光在司琼枝和司督军脸上来回打转。

“轻舟,这只手表,你是哪里来的?”半晌,司督军终于抬眸,眼底映照了灯光,眸光柔和。

“不是我的,是三小姐的。”顾轻舟道,“我买不起这样的手表。”

五姨太心中急转。

她虽然不懂顾轻舟为何这么说,但是顾轻舟不肯承认,说明这手表真的有问题。

五姨太想到,手表是秀秀去买的,又是秀秀特意把她和顾轻舟领到外书房,更是秀秀崴脚惊呼,故意惊动副官,让副官看到她们路过。

一切都说明,有个阴谋!

虽然五姨太不知道秀秀为何会牵扯,她更加不敢相信,秀秀会背叛她,但是这个瞬间,五姨太果断有了主意。

“阿爸,这不是我的!”司琼枝的急促已经收敛,带着几分无奈,“真的是顾姐姐,她戴在我手上的,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这时候,五姨太的女佣秀秀开口道:“督军,这是顾小姐的,是五姨太亲自送给顾小姐,当时我在场,亲眼所见。”

正文 正文_第173章反败为胜

司督军的外书房里,大家各执一词。

司琼枝说:“这是顾姐姐的手表,她戴在我手上的。”

五姨太的女佣说:“这的确是顾小姐的,是五姨太赠给顾小姐的。”

五姨太脸上,全是懵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和无辜。

顾轻舟则有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越过五姨太,去看秀秀:“什么?是五姨太送给我的吗?”

她很意外的样子。

秀秀身不由己的缩了下肩膀,而后又努力挺直,再也不肯露怯。

五姨太脸上的惊讶,则是收敛而迟疑,她看着顾轻舟,再看着司督军手里的手表,然后她困惑又茫然的说:“我......我没有送过手表给顾小姐啊.......”

秀秀心中一怔,身子不由又晃了下。

司琼枝也愕然。

这只手表,看上去名贵得普通,五姨太送了的,为何她会不承认?

“她们发现了吗?如果没有发现,她们为何会对好口供?若是发现了,那么顾轻舟会怎么反击我?”司琼枝心里顿时就更乱了。

她太意外了。

一遇到意外,司琼枝就冷静不下来。

几个女人的表情,司督军尽收眼底。

“好了,夜也深了,五姨太先去休息吧。”司督军似判定了一般,让五姨太主仆俩先出去,然后又对副官道,“去把二少叫过来,这么晚了,让二少送顾小姐回家。”

司琼枝神色大变。

怎么,难道她父亲真的认定这手表是她的吗?

司琼枝稀里糊涂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没有走好。

明明稳赢不输的!

为何她父亲认定就是她拿了这只手表?她说了,是顾轻舟强塞给她的。

司琼枝变了脸,秀秀看着她的脸色,想到她叮嘱的话,当即噗通给司督军跪下:“督军,我不敢撒谎,真的是姨太太派我去买来,她送给顾小姐的,我还有收据呢!”

说罢,她就自己衣裳的口袋里,掏出收据递给司督军。

司督军的态度,始终叫人捉摸不透。

他好像云淡风轻,并不在意。而司琼枝安排的局,秀秀觉得司督军应该有更大的反应才是,怎么会这样呢?

“我看看......”司督军接过了收据,看了看型号,说,“你买的这只,和我手里的这只,并非同一个手表。”

“可是我亲眼瞧见五姨太送给了顾小姐!”秀秀急促道,“那我买的表,肯定还在五姨太身上。督军,您问问五姨太啊!”

司督军就转颐,看着五姨太。

五姨太眸色惊愕,一缕青丝半垂,给她温润的眉眼添了几分清冽的姿态,她惶惑而懵懂。

司督军看过来,五姨太和他对视一眼,就撇开眸子去看秀秀:“秀秀,你到底说什么啊?”

秀秀这会儿,几乎要失控了。

而司琼枝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的?

难道顾轻舟早就知道这手表有问题吗?要不然,她是怎么跟五姨太串通好的?

她们为什么要否认?

在她们看来,应该只是个名贵的手表啊,督军府常见的东西,她们否则做什么!

看五姨太的样子,别人会以为她的确不知情,没见过手表。

但是她知道啊,就是她送给顾轻舟的!

五姨太演得这么好,司琼枝刮目相看,她第一次知道五姨太还有这等本事。

司琼枝一直以为,五姨太是个忠厚老实的,至少没什么心机。

如今这番表演,司琼枝顿时觉得自己低估了五姨太。

“五姨太,您为何要撒谎?”秀秀急了,不顾尊卑,上前翻五姨太的大衣口袋。

五姨太仍是愣怔的,任由秀秀翻口袋。

秀秀从五姨太的大衣口袋里,找出一只手表。

也是只名牌的表,价格不低。

“督军,您看看,这就是五姨太藏起来的表!”秀秀献宝似的,递给了司督军,心里的焦虑终于少了些。

殊不知,她亲自翻五姨太大衣口袋时,司督军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了。

司琼枝怕司督军多想,怀疑到她头上,她趁机解释:“阿爸,您也看到了,五姨太换了手表给顾姐姐,顾姐姐却将手表给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沉默。

她一直没有解释,看着司琼枝,再看着司督军等人,时不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司督军却猛然站了起来。

司琼枝松了口气,秀秀也是。

计划虽然有点磨难,却最终成功了,司琼枝挺满意的。

“阿爸终于相信了!”司琼枝心中感叹,她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太难了!

只有她和翠华知道,偷这只手表废了多少劲。

不成想,司督军站起来,对五姨太道:“阿彦,你先回房去!来人,送顾小姐回家!”

这次,司督军把司琼枝和秀秀两个人留下来。

司琼枝还没有高兴几秒钟,顿时又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当即就懵了。

怎么会这样呢?

让送顾轻舟和五姨太回去,说明司督军没怀疑她们俩,反而是怀疑秀秀和司琼枝!

“阿爸,您怎能让她们走呢?”司琼枝锐声尖叫,“这只手表事关重大,哪怕是丁点的嫌疑,也要多审问啊!”

等顾轻舟和五姨太一走,她们可能彻底没有了嫌疑,至少在督军心里没有了。

司琼枝不能放她们走,她的戏还没有唱完。

司督军慢慢转过身子,他的面容肃静威严,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隐忍着怒意问司琼枝:“琼枝,你怎么知道这只手表事关重大?”

司琼枝脑袋里嗡了一下,差点昏死过去。

她已经不打自招了。

自从顾轻舟将手表戴在她的手腕上,她父亲亲眼瞧见她正在弄手表,司琼枝就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撇清。

她的计划里,自己是不沾半分的。

顾轻舟这么一折腾她,司琼枝就慌了,她还没有后备计划,也没有想过万一父亲怀疑她,她应该怎么办!

被她父亲抓到戴着手表的人,应该是顾轻舟,结果却成了司琼枝。

司琼枝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自乱阵脚,后面更是漏洞百出。

“我从来没说过,这支手表很重要,琼枝。”司督军的声音,好似从远古传过来,透着浓浓的失望。

司琼枝也是到了这一刻,才想起来,她的父亲从未说过!

从来没有!

这就是一支很普通的名贵手表!

这支手表,躺在司督军书房的保险柜里。司琼枝偶然看到,心想这么一支普通金表,父亲藏起来做什么呢?

当时她也好奇。

“既然是藏起来的,肯定很贵重。”司琼枝当时这么想。

于是,她借着司督军对她不设防,将这支手表偷了出来。

司琼枝给秀秀许下重利,让秀秀说服五姨太送手表给顾轻舟,又让秀秀去买了手表,放在五姨太的口袋里。

除了偷表的人,其他人应该不知道这手表重要。

偷军政府很重要的手表,就是犯了军事大忌,司琼枝指望趁机毁了顾轻舟在司督军心中的好形象。

顾轻舟和五姨太脸上带着疑惑,却没有半分害怕,因为她们也觉得,不过是一支手表。

一支手表,紧张什么?

只有司琼枝紧张。

她的紧张,早就出卖了她!

等她亲口说出“事关重大”时,她已经完全承认了!

司琼枝双腿无力,瘫软在地上。

顾轻舟和五姨太,这时候面上才有几分惧色。

顾轻舟是装的,她觉得现在时机到了,露出点害怕;而五姨太一直都很懵懂,跟着顾轻舟演戏,直到司督军这席话,她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们的表情,很恰好证明了她们的清白,司督军对副官道:“送五姨太和顾小姐出去!”

顾轻舟和五姨太就离开了书房。

刚走出来,五姨太倏然伸手,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五姨太很害怕,越想越后怕。害怕之余,想到秀秀帮司琼枝施毒计,五姨太心底的凉意,铺天盖地涌上来,她几乎想要晕厥。

“没事的,五姨太!”顾轻舟扶稳了她。

五姨太喉间泛出一声哽咽,很努力才能站稳身子。

顾轻舟的手,轻轻在五姨太的发髻上拂过,不带痕迹。

五姨太这个发髻,是顾轻舟替她挽的,黑暗中,顾轻舟轻轻带过,五姨太感觉到头发微动,只当是顾轻舟不小心撞到了。

五姨太的心思,全部在秀秀、司琼枝和那支手表上,也没有留心顾轻舟的动作。

“我应该送您回房的,但是此前,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站在书房的外院,顾轻舟对五姨太道。

寒雨似愁思,斜斜密织,在她们身边拢上一层轻薄的水雾,路灯橘黄色的光线里,她们俩的神色都有点苍白。

“不用麻烦了,已经很晚,顾小姐快回家吧。”五姨太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跟在副官,去了督军府的大门口,然后回家。

回到家里,顾轻舟锁紧了门房,她的掌心有一个轴承一样的小玩意,不过珍珠大小,轻易不能发现。

这是顾轻舟从那支金表里拨出来的。

五姨太给她金表的时候,她去了趟洗手间,怕里面藏机关,顾轻舟用银针拨动,然后发现这个轴承能活动。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取了出来。

她借口替五姨太挽头发,藏在五姨太的发髻里,用一缕细发穿住。

她怕闹起来搜身。

没想到,司督军没怀疑她。

直到离开督军府,顾轻舟故意拂了下五姨太的发髻,悄无痕迹取出来。

正文 正文_第174章捡漏的司行霈

夜风裹挟着细雨,阴寒缠绵,落在阳台的乳白色栏杆上,将栏杆的灰尘洗刷,干干净净。

浅色窗帘随风缱绻,远处的灯火投射到顾轻舟的房间里,斑驳暗淡。

借助这点微弱的光,她仔细打量掌心的轴承。

“那支金表,应该只是个托,不会藏什么要紧的东西!最要紧的,应该只有这个轴承。”顾轻舟猜测。

她也只能猜。

她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然后塞到自己枕头里。

她不知道是什么。

顾轻舟对工业不太懂,只感觉那么重要的手表,应该不是司督军睹物思人的东西,而是传递消息的东西。

“知道我碰过金表的人,有秀秀、司琼枝和五姨太。秀秀和司琼枝的话,司督军是不会再相信了;而五姨太也知道事情重大,她承认我碰了,也就等于承认自己碰了,她不会那么傻的。”顾轻舟躺在床上,静听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心中分析局势。

顾轻舟是安全的,这件事怀疑不到她头上的。

她和五姨太会同时缄默。

司琼枝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轻舟没想过和司琼枝作对,但是一开始她就对顾轻舟没有好印象,交恶是迟早的,除非顾轻舟退亲远离司家。

这件事,顾轻舟暂时还没有沾到腥臭,而五姨太的病好了,也给何氏药铺送钱了,顾轻舟此次去督军府,也算有收获。

顾轻舟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天气放晴,顾轻舟睁开眼睛,骄阳已经升起。朝霞艳红斑斓,筛过梧桐树的虬枝,将斑驳光影落在窗前。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不错,不过督军府昨夜应该无人入眠。”顾轻舟一边伸腰,一边想着。

她想的是不差。

不仅司督军一夜没睡,就是司行霈兄弟,以及督军府的诸位参谋,军事专家,全部没有睡。

“肯定缺一样东西!”一位年纪六十的老者说道。他带着金丝边眼睛,斯文儒雅,看上去学富五车。

他对着满桌的零件,对司督军道:“这个新式的武器,是千辛万苦才从德国政府机密机关偷出来的。

咱们的人死了好几批,东西应该全部到了岳城,但是肯定缺一样,要不然无法组成功!”

司督军问:“不能用什么代替吗?”

“最新式的大炮,不知道缺什么,猜不出来的,督军。要是猜的出来,就不用去德国偷了。”老者无奈道。

这位老者是武器方面的学究,督军府的军火库,都有他负责研制新式武器。

天亮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的武器专家,最终确定,他们花了大半年偷出来的东西,缺了一样很关键的。

具体缺了什么,不知道,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

“先休息吧。”司督军对众人道。

参谋和专家离开,书房里只有司督军、颜新侬、司行霈和司慕时,司督军狠狠将茶盏砸了。

碎瓷滚了满地。

“.......缺少的那个,肯定是手表里藏着的。”司督军道,“那支手表传过来时,是第一机密,可现在只从里面找个一个小钉子。”

颜新侬小心翼翼说话:“督军,琼枝小姐是害怕,咱们哄着她,让她把东西拿出来!”

司督军问了司琼枝一夜,几乎要动手,司琼枝却说她从来没有碰过手表,还坚持称顾轻舟拿过手表。

司督军觉得她在推卸责任。

“问不出来,她肯定是把东西弄丢了,现在死也不肯认,还诬陷轻舟。”司督军烦躁揉了揉太阳穴,“女人误事!”

“督军,你把琼枝交给我,我能审出来。”司行霈坐在沙发里,身姿随意,肩背曲线却分外优雅倜傥。

他慢条斯理说着,颜新侬和司督军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交给司行霈,还不是一刀把司琼枝宰了。

落到司行霈手里,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行霈阴险狠戾,整个南边政府都是闻名的,所以旁人轻易不敢惹他。关于审讯,司行霈能弄出十来种酷刑。

他是个魔鬼!

提到刑讯,无人能及司行霈。

司慕猛然站起来,他不同意将司琼枝交代司行霈,但是他说不出来。

“坐下!”司督军挥挥手。

沉吟了下,司督军道:“我把翠华和秀秀交给你,你通过她们俩,审出东西的下落。”

“这不行,她们未必知道。”司行霈道。

司督军烦躁得想骂人。

赔了十几名间谍,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千辛万苦从德国机要部门偷回来的大炮内部结构装备,就这么被司琼枝毁了。

司督军不想动手打女儿,这个瞬间却也有枪毙司琼枝的冲动。

“试试吧,把你的手段都拿出来。”司督军道,“我知道你有点本事的。”

关于司行霈的审讯,这是司督军第一次说他有点本事,而不是说他残酷无道。

“那我试试。”司行霈道。

司行霈从督军府离开。

督军府的副官,已经把翠华和秀秀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司行霈双眸却微微发亮。

他去了趟圣母路的银行。

昨晚司督军问司琼枝,司行霈和司慕在场,司琼枝口口声声称那手表是顾轻舟戴在她腕上的。

司督军不信,其他人也不信,司行霈相信。

“我的女人是只小狐狸。”司行霈那个时候,差不多就知道丢失的零件遗落何方。

顾轻舟精明睿智,东西经过她的手,肯定是被她藏了起来。

她藏东西的地方不多,而且她没有接触过武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一定会觉得贵重放在保险柜里。

司行霈去了趟银行。

那个保险柜,他是用他自己的名义开的,虽然没有钥匙,司行霈也能让银行的人帮忙打开。

打开之后,他拨开顾轻舟那点少得可怜的财产,然后看到了一只金表。

这支金表,是顾轻舟年初开学时,司行霈送给她的。

现在,这支表却不走了。

他微微笑了下。

果然,金表的后面被撬开。

他从金表里,拿出一只很小的轴承。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偷!”司行霈唇角微翘。

顾轻舟最是不吃亏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司行霈撕开了她的上衣,和她赤诚相见时,她不甘心被轻薄,偷走了司行霈的手枪。

昨晚,她肯定又不甘心被司琼枝算计,偷了手表的零件。

将轴承放在口袋,司行霈锁好保险箱,心情还不错的离开了银行。

他白天去了趟监牢。

秀秀和翠华交到他手里,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了。

假模假样审了半天,司行霈将顾轻舟彻底摘清,告诉司督军道:“一定是琼枝弄丢了,五姨太和轻舟没有碰过那支手表。”

然后司行霈又道:“督军,您确定不用我帮您审审琼枝?”

他从来不叫阿爸,这是小时候的习惯。

琼枝给他,等于把这个女儿杀了。

司督军觉得不至于,他毕竟还是很疼爱琼枝的,琼枝只是不懂事。

“算了,我来问。”司督军无奈道。

问了两天,司琼枝也快疯了,只是说她没有弄丢东西。

司夫人这时候也恼了,对司督军道:“这还不够明显嘛?你派人去审五姨太和顾轻舟啊,是她们陷害琼枝的!”

司督军满腹的怒焰,全发泄在司夫人身上:“是她们害琼枝?你问问琼枝,她做了什么?

琼枝才十六岁,她懂什么善恶?还不都是你,容不下儿媳妇,又容不得姨太太,耳濡目染的,她才想对付她们!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你把我天真单纯的女儿,教的不成样子!”

司夫人又气又害怕,气焰全没了,呜呜哭起来。

司督军这边是焦头烂额。

司行霈得到了最关键的零件,又记得剩下的东西,可以从哪里配到。他亲信的武器专家,已经开始背着司督军,研制司督军梦寐以求的大炮了。

周六的早晨,司行霈刚刚起床的时候,顾轻舟怒气冲冲到了他的别馆。

难得,她从未主动来过。

司行霈衣裳穿了一半,将她按在床上。

他吻她的时候,顾轻舟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

司行霈的手,早已沿着她风氅里面旗袍的边沿滑了进去。

顾轻舟按住他的手:“是不是?”

司行霈吻住她的唇,唇齿相依时,他说:“是的,那原本就是军政府的东西。”

他还想打算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去见顾轻舟的。

不成想,顾轻舟自己送上门,怎么也要饱餐一顿的。

顾轻舟羊入虎口,也只能等他把他恶心的欲念发泄完毕,才有功夫说话。

“是什么?”顾轻舟也挺好奇的,“当时督军的书房,守卫森严,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捡了个大便宜,是不是?”

“是。”司行霈悄声,在顾轻舟的耳边,将零件的用处告诉了她。

“轻舟,你又送了我一份大礼!”司行霈愉快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个活宝贝!轻舟,你又给我送新式大炮零件,又救我的命,我怎么对你好,才能报答你呢?”

他想了想,俯身又压住她,“给你几颗种子,你生几个娃娃,好吗?”

正文 正文_第175章长久的一生

司行霈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轻舟躺在他床上,被他压得动弹不了,使劲捏他的脸:“走开,臭流氓!”

司行霈就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绚丽邪魅,比所有人都好看。

他吻她的唇,说:“轻舟,生孩子的事,咱们是要打算打算。”

顾轻舟不理他。

司行霈则仔细说了说新式大炮的问题。

“......有了它,打过长江是迟早之事!我原本还在想,督军肯定不愿意给我,没想到我有如此奇遇!”司行霈心情极好。

顾轻舟却秀眉紧锁。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心情不好:“我不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工业上的。督军对我不薄,我这样做,太对不起他了。”

可是现在,也没办法弥补。

一旦说出去,牵连自己和五姨太,还有司行霈。

到时候,司夫人会趁机落井下石,把顾轻舟和司行霈等人一网打尽。

“轻舟,你有时候挺善良的。”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又掐他:“我原本也没有卖给别人,是你偷了的。你拿到了,应该交给督军的,对不起督军的人,是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司行霈道。

然后,他给顾轻舟赔礼,非要背着顾轻舟下楼。

顾轻舟把东西偷出来,再还回去,司督军也会怀疑她是否复制给别人看过,平添猜疑。

没必要。

她不想害司督军的,司督军对她不错。

她只是不知道那个东西如此重要,她偷出来,只是想让司琼枝的错误更大,司督军不会避重就轻的处罚她。

“我又干了件缺德事。”顾轻舟叹气,“督军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失望的。”

顾轻舟又问司行霈,“你背着督军私下里研制军火?”

司行霈点头。

“你们......会分家?”顾轻舟问。

司行霈原本是打算,等司督军死了,他就可以拿到全部的家当。当然,他也有自己的藏私。

但是,最近他有了分出去的念头,因为颜新侬说过,司督军是不会答应他和轻舟结婚的。

司行霈不一定敢把顾轻舟暴露出来,结婚的事,他也不敢想。

但是他想要这样的机会--想结婚就随时结婚的机会。

离开岳城,带着顾轻舟去过最自由的生活,这是司行霈最近的打算。

顾轻舟害怕的,是岳城的风言风语,离开了之后,就没人知道她是谁了,她可以自由在司行霈身边出入。

“肯定会分家的。”司行霈道,“督军又不止我一个儿子。”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也没有吃早饭,他亲自下厨,煎了昨晚包好的小馒头,递给两个给顾轻舟,又帮她盛了碗粥。

吃早饭的时候,司行霈还告诉顾轻舟,他已经审讯了翠华和秀秀,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司琼枝是因为你和司慕很亲昵,才想对付你?”司行霈眯了眯眼睛,缝隙中透出危险的光。

顾轻舟吃了一半的生煎馒头,掉在粥碗。

她佯装没事,捡起来吃了,然后把那天发生的事,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下。

司行霈微笑,倒也没生气,鼓励她的坦诚,摸了下她的脑袋,说:“轻舟你乖,我知道你对我很忠诚,放心,我不会处罚你的。”

顾轻舟瞪了他一眼。

司行霈又说起司琼枝的计划。

“她先让五姨太房里的佣人下毒,这样转移了五姨太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再关注秀秀的异常。

秀秀一直很喜欢司慕,甚至说过,像她这样的姿色,完全可以给司慕做姨太太的,只是五姨太不肯给她机会。

司琼枝答应她,事成之后,她会让夫人安排,她到司慕的院子里去做事,另外会说服夫人,让秀秀成为司慕的二姨太。”司行霈说道。

顾轻舟的勺子,微微顿了下。

她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可靠的。

而后,她又想起慕三娘养活五个孩子,饭都吃不上,顾轻舟把钱给她保管时,她一个子也没动过顾轻舟的,所以值得信任的人还是有的。

只是秀秀不忠诚而已。

“......司琼枝看到过手表,就让翠华去偷。当时手表先过来,督军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样最关键,而且督军府铜墙铁壁,没防备家贼。”司行霈又道。

翠华偷了手表,交给了司琼枝。

受到了酷刑,翠华想求解脱,司行霈让她照自己的想法说一句话,就给她一个痛快,于是翠华说:“三小姐当时打开手表看了。”

当天晚上,翠华就死了,她解脱了,司行霈答应过的事,肯定不会失言。

有了翠华的口供,顾轻舟和五姨太就彻底洗清了嫌疑。

“督军会怎么对司琼枝?”顾轻舟问。

司行霈想了想,道:“送去英国,估计以后不会接回来,生活上也不会给太大的照顾,等于流放千里了。”

司琼枝会离开岳城。

这个结果,顾轻舟谈不上满意,因为司琼枝是否离开,顾轻舟不在乎。

她只是不想司琼枝老是害她。这是司琼枝第二次害顾轻舟了,顾轻舟不想给她第三次机会。

“那五姨太会受罚吗?”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摇摇头:“督军挺喜欢她的。”

昨天,五姨太去牢里探望了秀秀,毕竟主仆一场。

五姨太哭得挺伤心,没想到秀秀为了虚无缥缈的前途背叛她。

秀秀也后悔极了,求五姨太救她出去,五姨太没答应。

“我看秀秀的衣裳上,是特意做过手脚的,她收紧了腰身,显得前胸更突出,我就知道她这个人不安分。”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目光,落在顾轻舟的前胸。

顾轻舟恨恨咬牙,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司行霈佯装吃痛。

“.......我一直都知道督军有个五姨太,听闻念过书,做个报纸小编译,还想是什么样子。昨日她去牢里探监,我发现她某些神态,和你很像。”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的勺子,有了很短暂的停顿。

司行霈将她比成姨太太,这不是很明显的暗示她吗?

顾轻舟知道,他一直想让她做妾,留在他身边,他照样可以娶权势滔天的女人,实现他的宏伟理想。

顾轻舟尊重他的理想,却鄙视他的贪婪。

顾轻舟将勺子仍在碗里,粥泼洒了出来,她眉眼冷峻道:“可是我不会做妾,再像又怎样?”

她起身,抓过了自己的手袋,想要离开。

司行霈拦腰抱住了她,将她扔回沙发上。

他轻轻刮她的脸:“谁让你做妾了?这话,一直都是你说,我可没有说过。”

他抚摸着她,“你是我养的猫,轻舟,你会尊贵的!”

顾轻舟撇开眼睛。

这件事,顾轻舟说了很久,司行霈却从未听进去了。

他们无法调和。

顾轻舟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说起的次数,她就越发清晰自己未来的路--她只有逃开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无法说服司行霈,司行霈也无法逼迫她心甘情愿做小妾。

“今年过年之前,把顾家全部收拾干净!”顾轻舟想。

不能再拖了。

她似乎忘了件事,司行霈遇到的刺杀越多,说明他得罪的人就越多,他的势力扩张就越快。

再不走,只怕走不掉了。

这些念头,一次次的盘旋在脑海里,顾轻舟突然揽住了司行霈的脖子,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她把他的脸咬出了血。

“我给你偷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却把我比成小妾,混账东西!”她狠戾骂道。

司行霈吃痛,一抹脸上的血迹,就知道压痕今天是消不掉了。

他不出门了,直接把顾轻舟扛上了楼。

咬他一口的代价是很沉重的,因为他要折腾她更多的次数,才能弥补回来。

完事之后,顾轻舟想起司行霈说过,其实这样是得不到真正的满足,而且很不舒服。

“司行霈,最近谁在你身边?”顾轻舟问,“你遇到我之后,和哪些女人上床过?”

司行霈一愣。

没有。

自从遇到了顾轻舟,他再也没有和女人睡过。

他长期处于压力很大的状态之下,因为他血气方刚,而顾轻舟的手和嘴巴,给他纾解是非常有限的。

“没有了,其中有两次,都被你撞见了,也被你搅合了。”司行霈压住她道,“轻舟,你得赔我!”

顾轻舟气得打他。

她的手掌,打在他赤膊上,一下下的,他幽深的肤质也露出红痕。

他反而捉住她的手,问:“疼吗?”

顾轻舟悻悻抽回手,说:“不疼。”

“轻舟,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的生日,我准备送你一份大礼。”司行霈道。

她又大了一岁。

离她被司行霈吃干抹净的日子,又短了几分。

“我不要大礼。”顾轻舟道,“每次你想搞事情,最后都很不如意。如果你有心的话,煮碗面给我吃吧。上次你生日,也是我给你煮面的。”

这句话,不知为何触动了司行霈,让司行霈眼底微动。

他紧紧抱住了她。

“好,我给你煮长寿面。”司行霈道,“轻舟,你要陪我走完这一生,要不然谁煮生日面给我吃?”

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从来没有生日。

第一次记得生日面,是顾轻舟煮的。

全天下的美味,也不及那顿面好吃!

正文 正文_第176章有钱就赚

司行霈说,他们俩以后不过生日了,每次生日的时候,就他们彼此在一起。

一辈子都要这样下去。

顾轻舟不觉得自己跟他有一辈子。

但是那个瞬间,她想了下自己将来离开之后,会嫁给什么样子的男人。

想来想去,始终觉得她哥哥顾绍那样才是最好的。

他干净、温软,和司行霈完全相反。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道。

中午的时候,她就回去了,没有让司行霈送她。

另外,顾轻舟不许司行霈再动她的保险箱。

司行霈答应了。

晴朗了一个周末,周日的夜里,岳城又下雨了。

这次刮起了大风,虬枝呜咽着,海浪拍打着海堤,远远都能听到咆哮声。

夜里喧嚣,处处都是诡异的呼啸声。

一辆豪华轿车,稳稳停在顾公馆的门口。

副官冒雨下车,风势太大,雨往身上乱洒,弄湿了满身,他敲着顾公馆的大门。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顾公馆的人几乎都回房休息了。突然来客,大家避免好奇,没有脱衣上床的人纷纷下楼。

“顾老爷,我是督军府司夫人的副官,夫人想见轻舟小姐。”副官的帽子被吹斜了,他敬礼的时候偷偷扶正,对顾圭璋道。

顾圭璋往门口望了一眼,果然瞧见了一辆汽车。

“快请夫人进来坐。”顾圭璋热情道。

秦筝筝也下楼了,急忙对佣人道:“快快快,拿伞给我。”

她要去见司夫人。

副官一律拦住,说:“顾老爷,这么晚了,夫人说不好打扰,就是请轻舟小姐,说几句话。”

秦筝筝还是想去的,她和司夫人也算旧识了。

副官没拦住,秦筝筝撑伞出门,刚刚走到大门口,一阵狂风就把伞给吹折了,她只得退回来,弄了满身的水。

顾轻舟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她故意磨磨蹭蹭的,挨了片刻才下楼,穿着一件家常的夹棉斜襟衫和长裙。

“怎么了?”她问。

顾圭璋把事情说给她听,然后指了指门口:“夫人来了,想要见你。”

“为何不进来呢?”顾轻舟问。

顾圭璋就瞪了她一眼。

顾轻舟继续道:“难道是我们家门第太低,夫人嫌弃,才不进门的吗?”

顾圭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此刻满心不快,被顾轻舟点破,更是难堪。

副官则解释:“顾小姐,夫人是有几句私密话想跟您说。”

“那到我家里来说吧,这么大的雨,我不想出去,弄了一身的湿。”顾轻舟道。

秦筝筝微怒:“你不想弄湿,难道要夫人弄湿吗?”

副官也是这么想的,尴尬看着顾轻舟,心想这位小姐太不懂礼貌了,那位是督军夫人啊。

“是夫人来找我的,又不是我去找夫人的。”顾轻舟道。

顾圭璋脸色也微变,虽然司夫人目下无尘,顾轻舟也太傲气了,将来会得罪人。

她就不能为了娘家,巴结司夫人,低声下气一点吗?

顾圭璋要发火时,车子的车门推开,司夫人在司机撑伞的保护之下,进了顾公馆的大门。

她旗袍的下摆,全部被雨淋湿。

“顾老爷,深夜打搅,实在失礼了。”司夫人态度冷傲,客气话也不多话。

顾圭璋却非常感动:“夫人登门,寒舍蓬荜生辉,哪怕有打搅一说?”

他叫秦筝筝去寻衣裳给司夫人换,又叫夫人去沏茶。

司夫人摆摆手,精致的眉眼全是不耐烦,她道:“我有几句要紧话和轻舟说,不必沏茶了。”

众人也不太敢打扰。

顾轻舟把司夫人请到偏厅坐下,问她何事。

其他人都上楼了。

“......轻舟,你听说了吧,督军要送琼枝去英国。”司夫人开门见山。

顾轻舟摇摇头:“我没听说啊。”

司夫人就道:“督军想让琼枝出去,学习几年再回来。想必你也懂,上次你们胡闹,督军生气了。”

“我没有胡闹。”顾轻舟道。

她声音柔婉,却是句句都在堵司夫人。

司夫人高贵娴雅,却也气得想扇她几个耳光。

偏偏司夫人现在有求于她,忍着不能发作。

“是琼枝胡闹。”司夫人压抑着怒火,“督军怕你不高兴,送琼枝出去,其实是为了你。”

顾轻舟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司夫人终于满意了点,她就是想利用顾轻舟的负罪感。

“轻舟,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将来也是琼枝的嫂子,你忍心琼枝为了你,远走他乡吗?”司夫人道。

顾轻舟眼眸微动,眼底的碎芒盈盈。

司夫人见她有点松动了,继续道:“轻舟,你去求求督军,让督军收回成命。我和琼枝都会感激你的。”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微煽动,似乎很过意不去。

她柔软开口:“这样啊,我的确是不忍心。既然夫人想让我去说情,那么我可以去的.......”

司夫人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是百般计谋用尽,甚至去求了老太太,都无法让司督军回心转意。

司琼枝犯的错太大了,司督军无法原谅她。

这个女儿,他需得教养她!

让远离家庭,过几年苦日子,学学世道的艰难,对她更好。她现在处于成长期,她的心智可以磨炼。

“......不过,我办事不便宜的,夫人给我二十根大黄鱼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顾轻舟道。

“什么?”司夫人陡然失控,声音又尖又锐,几乎要拍桌子怒骂。

这个小贱人,她知道二十根大黄鱼是多少钱吗?

顾轻舟这条小命,都不值两根大黄鱼,她凭什么要这么多!

她以为她是谁!

“怎么,太多了吗?”顾轻舟眸光纯净澄澈,很天真般的问,“我以为琼枝小姐值这个钱呢!”

司夫人大怒。

“顾轻舟,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司夫人怒喝。

“夫人,我还以为你是来求我的。”顾轻舟笑道。

她表情娴静,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沉着,司夫人像她钩上的鱼儿,明明已经咬钩了,还在挣扎。

顾轻舟淡笑。

司夫人气急。

敢跟司夫人叫板的,顾轻舟算是头一个。

司夫人想替司慕退亲,只因顾轻舟是乡下人,从那时候开始,顾轻舟就没想过和司夫人和解。

她能敲诈的时候,当然是狮子大开口。

二十根大黄鱼,足够顾轻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她甚至还能买一栋不错的房子,请几个佣人照顾李妈。

有钱赚,干嘛不赚?

顾轻舟原本就觉得,司琼枝是否离开,跟她没关系,她又不在乎。

如今司夫人来求顾轻舟了,当然也不能放过机会。再说了,司琼枝留在任何地方,顾轻舟都不介意。

这世上的人除了司行霈,顾轻舟不怕任何人,更何况手下败将司琼枝?

“你.......”司夫人咬牙切齿。

顾轻舟眸光柔软,落在她脸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司夫人气得半死,拂袖而去。

二十根大黄鱼实在太多了,普通人一生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司家虽然有钱,司夫人也肉疼。

“算了,顾轻舟去求情,也未必就管用。”司夫人想,“督军不一定会卖面子给她,这次琼枝犯的是大错。”

之前来找顾轻舟,只是觉得试试看,不管能不能成功,多个人去求,多分机会。

只是机会而已,不是必胜。

谁知道顾轻舟这么不要脸!

司夫人弄湿了一身,狼狈回到家里,司琼枝仍在等她。

司琼枝抱住司夫人大哭:“姆妈,不要让我走,我不想离开您。那么远,阿爸还派人没收我的护照,我以后都回不来。我去的时间长了,阿爸都忘记我了。”

司夫人心中酸楚难当。

她甚至让司行霈去求情。

司行霈直接说:“关我屁事,要不是我什么人!”

他粗俗恶劣,甚至不把琼枝当妹妹,司夫人去求他,白讨了个没趣。

司琼枝哭了很久。

司夫人再次去见司督军,却被副官拦住了。

副官说:“夫人,督军还在开会,参谋都在,任何人不许打扰。”

司夫人都见不到他的面。

所有能求的,司夫人都求了,毫无办法。

唯一没试过的,就是顾轻舟了。

司夫人忍耐着,过了一天之后,再次去顾轻舟的学校门口,等着顾轻舟放学。

“我给你四根大黄鱼,你办妥此事。”司夫人和顾轻舟讨价还价。

“十八根。”顾轻舟道。

你来我往,最后司夫人答应,给顾轻舟八根大黄鱼。

顾轻舟一算,八根大黄鱼也很多了,比她全部的家当都要多,为何不答应呢?

“您先给钱。”顾轻舟说。

司夫人又气了个倒仰:“万一你没办成,那我岂不是白给了?”

“您想要回钱还不容易吗?”顾轻舟道,“但是我去讨钱就难了,我不太相信您,您还是先给。”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上学时,在校门口又遇到了司夫人。

司夫人果然拿了八根大黄鱼给顾轻舟。

顾轻舟收下了,就道:“您放心,我放学之后就去找督军。”

“你要怎么跟督军说?”司夫人问,“你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九成。”顾轻舟道,“至于我怎么说,您别过问了,反正我能说动督军。”

正文 正文_第177章巾帼英雄

司夫人将八根大黄鱼给了顾轻舟。

她居然真的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你一定要说服督军,让琼枝留在岳城。”司夫人道。

顾轻舟从司夫人的态度里,明白了一件事:司督军很喜欢顾轻舟,甚至器重,器重到她的话,司督军会听。

明白了这一点,又想到上次司督军给她的保证,顾轻舟有点难过。

她从手表里拿走的那个零件,已经被司行霈偷走了,顾轻舟要不回来。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对不起司督军。

“将来司督军百年之后,他的东西也是司行霈的,如此想来,司行霈偷走也不算什么大损失。”顾轻舟这样安慰自己。

这样的安慰,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她过了片刻仍会自责。

她回神,拿稳了金条。

金条很沉手,亮而耀目,顾轻舟握住它们,心想:“哪怕没有外祖父的家产,这笔钱也足够我和李妈生活到老,甚至可以开家小药铺。”

八根大黄鱼,就是放在司行霈面前,也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钱,何况贫穷的顾轻舟?

这简直是一大笔巨款。

但是这笔钱,并不是那么容易赚取的,今天拿了司夫人这钱,明天司夫人就能让顾轻舟万劫不复。

隐患太大了!

顾轻舟将金条放在书包里。

翌日,她仍是揣着这些金条去上学。

下午是声乐课。

学校在准备圣诞节的大合唱,声乐课不需要单独教,顾轻舟受伤失去了合唱的机会,她下午就很顺利请到了假。

天已经放晴了。

明媚的阳光从虬枝梢头筛过,地上有斑驳影子,却没什么温度,冬天一步步逼近这座海滨繁华大城市。

顾轻舟叫了黄包车,去了督军府。

“我是来见督军的。”顾轻舟对门口的副官道。

副官让顾轻舟稍等,进去通禀了。

很快,副官就出来:“顾小姐,督军请您去外书房说话。”

她赶到的时候,司督军正在歇息,今天开了半下午的会,他也疲倦了。

副官端了督军最爱的龙井上来,茗香满室,那茶盏中氤氲的水雾,为初冬的下午添了几抹暖意。

“轻舟,坐啊。”司督军和蔼道。

司督军是个把军事和家庭分开的男人,他在军事上严肃狠戾,在家里则是儒雅慈善。

“是。”顾轻舟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她端了另一杯茶,隔着茶几看了眼司督军,她轻轻抿了两口,就放下了茶盏。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

司督军喝了几口热茶,心情稍微好转,正在问顾轻舟的来意时,顾轻舟先开口了。

“督军,我们学校的国文课上,有个命题很难,我想请教请教您。”顾轻舟温糯道。

“什么命题?”司督军漫不经心问道。

“理想与家国。”顾轻舟说。

司督军是心系家国的,闻言抬眸看着顾轻舟,眼底做了几分慎重,也稍微坐正了些:“你们学校还有这种命题作业?难得。”

“是啊。”

“那你如何破题?”司督军问。

“这就是我为难的地方,我怕自己的破题太过于狭隘,密斯不喜欢,不能合格。”顾轻舟说,“督军您是一方诸侯,家国与理想的命题,若是过了您这关,那就很容易过密斯那关。”

司督军颔首:“你说给我听听。”

顾轻舟轻轻咬唇,她细糯洁白的小牙齿,陷入樱红饱满的唇里,颇为踌躇。

“你但说无妨,我不批评你。”司督军含笑鼓励她。

顾轻舟墨色眸子轻轻转动,清澈的眼波流转,她道:“海洋是由每一滴水组成,沙漠是由每一粒沙子组成的。督军,您觉得哪一滴水、哪一粒沙更重要?”

司督军微愣。

这倒把他也问住了。

“我们的华夏正处外有列强袭扰,内有军阀分割,内忧外患,若是想要统一,算不算最高的理想?”顾轻舟又问。

“这是自然了。”司督军笑道,心想念书就是不错,还懂点政治。

“那华夏统一的缩影,家庭团圆是不是也算理想?”顾轻舟又问。

司督军这时候恍然大悟。

他明白顾轻舟的用意了。

顾轻舟替司琼枝求情来了。

司督军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道:“轻舟,琼枝的船票已经订好了,你不必再说。”

顾轻舟就沉默。

她低垂了脑袋,喝了口半温的茶。

“......轻舟,是夫人让你来说情的?”司督军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夫人给了我八根大黄鱼。”

说罢, 她把包里的大黄鱼,给司督军看。

全是军政府府库的金条。

司督军呼吸一顿,感觉太多了。

“夫人给我这笔巨款,可见她多想留住琼枝。我从小不在爹娘身边养大,并不感受到什么磨难,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玉器铺子里的师父,想要一块玉成才,就不停的打磨它,日夜陪伴着它,而不是将它往国外一丢,任由它自生自灭。

督军,琼枝才十几岁,她还有做巾帼英雄的机会。将门无虎女,如此一块璞玉,您能忍心丢到国外去?”

司督军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倏然有点松动了。

顾轻舟说“巾帼英雄”几个字,打中了司督军的软肋。

他不需要司夫人口中“乖巧、听话、善良”的女儿。

华夏国土分裂,将来少不得兵戎动乱,司督军的儿女,都应该成为保卫家国的一粒沙、一滴水。

他们都很重要。

“她犯了大错。”司督军叹气。

“您觉得她是犯了大错,我觉得错在您!”顾轻舟道。

司督军微愣,不解看着她。

顾轻舟道:“我若是偷我阿爸的东西,最值钱的莫过于金条。您拥有的太贵重,她偷窃的才是贵重。责任,不应该全部给她一个人。”

她这话,明贬暗夸,句句都在司督军心里。

司督军又何尝舍得司琼枝?

男人狠下心,可以六亲不认。但是,这块石头稍微撬出一点裂痕,后来随便一摔就能破。

司督军这个难题,被顾轻舟破了。

他看了眼顾轻舟书包里那些金条,笑道:“收起来吧,交给你阿爸保管,可别弄丢了。一根大黄鱼,能买几栋小房子!”

这就是同意了顾轻舟的请求。

“多谢督军。”顾轻舟微笑,眼睛弯弯的,少女的娇憨遮掩不住。

顿了下,她又道,“是不是太多了,要不.......”

她想还点回去,又犹豫着不知该还多少,踌躇难言。

司督军被她逗笑。

“不多,轻舟将来是司家的儿媳妇,陪嫁的时候记得把这些带过来,依旧是司家的。”司督军调侃她。

这是一笔巨款,司督军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给了顾轻舟,倒也不算浪费。

当年顾轻舟的外祖父对司督军的帮助,绝非这点钱财可以比拟。

一笔来历不明的钱,经过顾轻舟这么一洗礼,就成了军政府光明正大赏赐给她的钱,彻底洗白了。

顾轻舟认真放好。

事情说完了,顾轻舟也办妥了,她起身离开,去了趟银行,将这笔钱存在保险柜里,以后她可以生活,可以逃难,甚至可以开间小药铺。

从银行出来,顾轻舟又去了趟邮局,查看自己的信件。

何氏药铺的长女何微写信给顾轻舟:“司家的五姨太送了四百块钱,阿爸和姆妈都知道,是姐姐的意思,我们给姐姐存下了,姐姐过几天来取吧。”

何家不会乱花顾轻舟一分钱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看了看时间,刚到四点半。现在去何家,还能赶上晚饭。

于是,顾轻舟就去了趟何氏药铺。

她是乘坐电车的。

路上,霍钺的汽车经过,司机眼尖看到了顾轻舟。

犹豫了下,霍钺跟着顾轻舟,去了何氏药铺。

顾轻舟先到的。

“.......那笔钱,是五姨太感谢你们的药好,她另外给了礼物的。”顾轻舟道。

慕三娘不同意,将钱拿了出来,非要顾轻舟带回去。

“那放在柜台上,算我入股,年底给我吃红好吗?”顾轻舟道,“我知道药铺艰难,别说姑姑您了,就是何微,我来了一年多,她到了春秋就是这一套蓝布旗袍。”

慕三娘很不忍心。

劝说了半晌,慕三娘和何梦德终于同意,将这笔钱留在柜台上,算作顾轻舟的入股。

“轻舟,你要知道,现在不是咱们药铺生意不好,是中医中药走到了末路。这段时间,比之前好太多了,但未必就有盈利,你这钱放在柜上,也是赔的。”何梦德道。

“那我宁愿赔!”顾轻舟笑。

何梦德无法,就拿出账本,将这笔钱记录在账本里。

顾轻舟没有吃饭,想早点回去,何微送她到胡同口。

“这个周末,咱们去看电影好不好?”顾轻舟约何微。

何微笑道:“姐,我周末两个家教要做。”

“你太辛苦了。”顾轻舟道。

已经是黄昏,金色晚照落下来,视线里有点迷蒙。

顾轻舟没有看到不远处霍钺的汽车。

何微走了几步,倒是留意到了。

平安西街没什么汽车路过,何微好奇,再三打量,甚至想知道,对方是否来历不明。

而后,她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霍钺。

“霍爷!”何微大喜,连忙跑上前,瞧了瞧霍钺的车窗。

正文 正文_第178章最先的表白

霍钺独坐在车子里,晚霞靡丽照进来,他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你以后不要再惦记我的女人了。”这是司行霈告诉他的话。

霍钺想送顾轻舟回家,复而又想到她现在和司行霈在一起,这份渺茫的希望顿时就化为了天际的云,高远、不可触及,而且轻飘飘的。

肖想司行霈的女人,作为朋友不够道德,作为青帮龙头太过于冒险,作为另一个人男人这是找死。

霍钺便知道,这份念头应该让它散去。一只狼不愿意招惹另一只狼,不是胆怯懦弱,而是不想两败俱伤。

这是无谓的损失,霍钺觉得不够划算!

作为青帮龙头,这笔账他能算得一清二楚。

越是清楚,心里越是悲凉。顾轻舟就好似天际的明月,是霍钺无法伸手触及的。

他静坐了片刻,直到一个少女敲他的车窗,他才回神。

少女的脸圆圆的,有着很健康的红润,夕阳披在她身上,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泛出温润的光,让她的面容柔媚娇艳。

这是何氏药铺东家的长女,霍钺见过她一次。

霍钺不是特别留意这女孩,只是他见过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忘记。

他放下了车窗。

“霍爷,您怎么来了这里?”何微笑着,露出一只很可爱的小虎牙,而后看了眼顾轻舟远走的方向,她顿时就明白了。

不过,何微没有露出半分诧异,笑着道:“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想要拿点药?”

她眼睛微微眯起,就有智慧和沉着的光芒,在夕阳的映照之下,霍钺觉得她这个神态像极了顾轻舟。

而她的小虎牙,给她的神韵添了一抹华采,她的笑容很纯真。

她知道霍钺的来意,却又从容不迫替他遮拦,这女孩子很聪明。

况且,她知道霍钺的身份,同样没有半分的惧怕,她安静又通透看着他,眸光似清辉。

“.......你叫什么?”霍钺问她,“你大多了?”

何微笑道:“霍爷,我叫何微,十五岁了。”

霍钺微顿。

他细细看了眼何微。

何微眯眼微笑的样子,真像顾轻舟,特别是神韵,简直是一模一样。

“霍爷,我阿爸姆妈一直说,上次多谢霍爷搭救,我阿爸才没有在牢里吃苦。您要不要到家里坐坐?”何微道。

霍钺犹豫了下。

他审视般看着何微,她笑容甜美,那颗小虎牙尤其可爱,眼底碎芒盈盈,晚霞落在她的眸子里,添了几分秾丽。

“好。”霍钺下了汽车。

何微高兴,转身往家里走,那头长发迎风缱绻,似有淡淡的花香。

霍钺好似被什么勾住了魂魄,跟着她往何氏药铺去了。

--*--*--

顾轻舟从何氏药铺出来,天色渐晚,上了电车之后,从窗口望过去,隐约感觉有辆汽车跟着她。

她下了电车。

司行霈的车子,稳稳开到了她的面前。

“跟踪我干嘛?”顾轻舟问。

司行霈俯身过来,推开了副驾驶坐的车门。

顾轻舟上了车。

坐稳之后,司行霈问她:“方才去见了谁?”

“去了趟何家。”顾轻舟道,“何氏药铺有什么人,你不是都知道吗?”

司行霈薄唇微抿,神态有点紧绷,似乎不高兴,又似乎紧张。

难得见他有点紧张。

“除了何家,没有其他人吗?”他问,声音窒闷而冰凉,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顾轻舟诧异。

“还有什么人?”她不解。

司行霈一手开车,一手拉过顾轻舟校服的领口,将她凑过来时,侧身吻了下她的唇。

顾轻舟很嫌弃打开了他的手:“你弄皱了我的衣裳!”

对他的情绪,始终觉得莫名其妙。

他开车带顾轻舟去吃饭。

吃的是法国菜,格调暧昧的大厅,没有开大的水晶吊灯,而是每张桌子上,摆放着小小的蜡烛,灯火葳蕤,桦烛影微。

整个大厅空空荡荡,除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这样的环境,顾轻舟体会不出多么浪漫,反而心里堵得慌。

这一切都告诉她:“我和他在偷偷摸摸。”

见不得人。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晓她的存在,这当然是顾轻舟的愿望,偶然却也会猜疑:“他是怕我成为他的软肋,还是成为他的掣肘?”

这些念头,只是像春燕裁开水面,引起轻微的涟漪,很快就过去了,消失无踪。

“......尝尝。”对面的司行霈,不知顾轻舟心念迭转,他切好了牛排,递了一块给她。

顾轻舟尝了,和她盘子里的没什么差别,说:“很好吃。”

司行霈笑。

吃西餐的时候,他也喝点红葡萄酒。

灯火映照之下,血色酒波潋滟,能激起他心中的兴奋。

“轻舟,你的乳娘还在乡下?”司行霈突然问。

顾轻舟小抿了一口酒,唇色被葡萄酒染得秾艳,像盛绽的桃蕊,有醉人的芬芳。

她呆滞了一瞬,望着司行霈。

司行霈就很想吻她。

他忍着内心的悸动:“你的乳娘.......”

“怎么说起我的乳娘?”顾轻舟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同时,她也很警惕。

她的乳娘对她很重要,她不想司行霈牵扯其中。

“我派人去过你的家乡。”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梗,手指微微僵硬,银质的餐具握紧,甚至捏得快要变形。

“.......我没找到你的乳娘,四周的村民甚至否认过你们的存在。”司行霈道,“轻舟,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顾轻舟放松了手指,埋头切牛排吃,手稳稳当当的,她似松了口气,道:“我师父带着她藏起来了,怕顾家派人去找,你找他们干嘛?”

司行霈疑惑。

他深邃的眸子里,迸出几分审视的光芒,想要把顾轻舟看透。

顾轻舟抬眸,和他对视:“你为什么要查我?”

司行霈的眼神收敛,笑道:“我没有查你,我想把你的乳娘接过来!”

“不许!”顾轻舟肃然,“你想圈固我,还有禁锢我的乳娘,让我彻底脱不了身,是不是?”

“是。”

“混账东西!”顾轻舟在桌子底下踢他,踢得很用力。

司行霈却把牛排塞到她的嘴巴里,让她安心吃饭。

这顿饭吃得并不是特别开心。

司行霈派人去乡下找顾轻舟的乳娘,让顾轻舟特别生气,她觉得司行霈在调查她。

这让她心情郁结。

司行霈则哄了她半晌。

而后顾轻舟想,司行霈也查不到李妈的下落,说明师父她们藏得很好,顾轻舟也安心了。

司行霈开车路过一家首饰店。

这家首饰店,是老式的银匠铺子,卖金银首饰,更多的是修葺或者保养旧的首饰。

“进去看看?”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想去。

还是硬是被司行霈拉了进去。

他给顾轻舟买了个卷草纹的银镯子,不贵,但是很精致,那纹路打磨得很用心。

顾轻舟挺喜欢的,戴在手腕上。

“谢谢你的礼物。”顾轻舟道,“我很喜欢这种老式的东西。”

司行霈的心情也不错。

天有点寒了,岳城的夜风带着海水的咸湿,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他突然不想回家了,把车子往老城区开。

在一条胡同口,司行霈停了车。

这条胡同里,散发着宵夜的热气,白雾迷蒙,在初冬的夜里格外有诱惑力。

司行霈拉着顾轻舟进胡同,他让她挽住胳膊,两人踽踽而行。

他们看到了馄钝铺子、理发铺子、裁缝铺子,还有书局,一条小胡同,就是小小的世界。

司行霈说:“没有吃饱,买份馄饨吃。”

可惜店里客人很多,没有桌椅了。

司行霈多给了一块钱,店家就把碗和勺子都送给了他,他们端回车上吃。

车厢里是暗淡的,胡同里热腾腾的光,静静透了进来。

司行霈喂顾轻舟吃馄饨,像喂养他的猫,动作轻柔而专注。

“轻舟,今天你和督军说了什么?”司行霈到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正经事。

顾轻舟就把她对司督军说过的话,复述给了司行霈听。

同时,她也告诉了他,关于金条的事。

“......我的理想,是开一家中医院。”顾轻舟道,“我可以教很多的学生,我会非常严格,让他们学会真正的本事。

现在骂中医成了流行,无非是技艺的缺失,医术不外传,真正的本事都断了传人。我不会吝啬医术,我要全部教给我的学生们。”

她想要振兴中医。

老祖宗的医术,不可能会被西医完全取代的。

舆论的谴责,政府的打压,也不会断了华医的根基。

“好,以后就开中医院。”司行霈摸她的脑袋,“轻舟,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真爱你,轻舟。”

顾轻舟微愣。

她的呼吸顿了下。

她好像听到了司行霈说,他爱她......

爱,是不是就意味着平等?

她没有动,心中尽可能当没听到,司行霈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把馄饨碗筷还给了老板,发动了车子,将顾轻舟送回了顾公馆。

离顾公馆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司行霈停下了车子。

他将顾轻舟抱过来,亲吻了她的唇,问她:“轻舟,你会爱我吗?”

“不会!”顾轻舟正面而干脆的回答,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若是我爱你,你也不会回应我?”他问。

顾轻舟道:“我不会,所以请你也不要爱我!”

正文 正文_第179章彩衣娱亲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躺在床上,静默想着今晚司行霈的话,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交叠煎熬着。

明明没什么盼头,也不应该留什么奢望,偏偏他那句“我真爱你”,稳稳落在她的心上。

她茫然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想起他煮的馄饨,亦想起他那天的热泪。

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打湿了枕巾。

“我不会回应你,因为我不知道你不会爱我的。”

她也不会爱他的,凭什么爱他?

他第一次见面就轻薄她,登徒子一个,为何她会爱他?

顾轻舟没那么贱。

司行霈想也不要想,顾轻舟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能守得住自己的感情!

司行霈,注定跟她无缘。

他现在,似乎在玩另一种游戏,徐徐诱导她爱他。

爱上了他,顾轻舟就廉价了,他就成功在她心上栓了条链子,让她再也跑不掉,甘心堕落做他的姨太太。

“他真是用心险恶。”她这样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司行霈的阴谋诡计。

他想要占有她,仅此而已。

她为何要回应他诡异的占有欲?

迷迷糊糊的想着,她的热泪却滚落在脸上,一滴滴的落。

顾轻舟到了后半夜才睡,翌日早起,她都没什么胃口。

上课的时候,顾轻舟发呆了很久,心里是茫然的,也是麻木的,反正是什么滋味也体会不到了。

午饭的时候,校工给霍拢静递了个纸条。

霍拢静看完,秀眉轻蹙,递给了颜洛水。

“什么?”颜洛水茫然。

看完之后,颜洛水怒了,她豁然站起身。

原来是她弟弟颜一源到了学校门口,约霍拢静过去,他给她送了午饭。

“真是色胆包天!”颜洛水很尴尬,“我去骂他!”

顾轻舟听说颜一源带了午饭,无意识喊了句:“饭不要扔了,带进来我们吃。”

颜洛水脚步一顿,霍拢静就忍不住笑了。

最终,她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学校门口,因为顾轻舟想吃颜一源带过来的饭,霍拢静想当面拒绝颜一源,免得他反复纠缠。

中午,学校的大门是不开的,也有学生家的佣人或者司机来送点心,颜一源穿着崭新的羊毛背心,穿着背带裤,一派摩登装扮。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

“你作死啊?”颜洛水没好气,上前就骂他,“我们还要上课的,你敢打搅我们学习,我要告诉阿爸!”

颜一源很委屈:“我又没叫你!”

他是来找霍拢静的。

“也不许你打扰阿静!”颜洛水怒道,“你不丢人啊?”

“这有什么丢人的?追女朋友都是低声下气的。你又没人追,你当然不知道。”颜一源道。

颜洛水这时候已经气得脸色通红。

霍拢静漠然站在旁边,目光幽静打量着颜一源,心想:“这个软脚虾一样的男人,靠着家里吃饭的纨绔公子,他怎么对我有兴趣呢?”

上次颜一源见血昏倒,霍拢静至今都瞧不起他的软弱。

“好了好了。”顾轻舟上前打了圆场,“五哥,你去旁边的保卫室,把食盒递进来,给点小费。以后不要再来了,天这么冷.......”

颜一源哦了声。

他看着霍拢静,眼神既是崇拜,又有几分小心翼翼,问她:“阿静,周末我去接你,咱们去看电影好吗?”

“不了,我周末要去赌寮,看看生意。你若是不怕的话,你跟我去啊。”霍拢静冷淡道。

赌寮那边,时常一言不合就要把人打得半死,血糊糊的,而且味道难闻,颜一源养尊处优的,他很嫌弃。

他蹙了下眉头。

“那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来了。”霍拢静道。

霍拢静从来不去赌寮的,她周末都是在家里发呆,偶然会跟顾轻舟、颜洛水出去玩。

颜一源哦了声,呆呆的把食盒送到了保卫室,因为食盒太大了,从栏杆缝隙里递不进来。

顾轻舟去拿了食盒,又给了保卫室的人两角钱,将食盒带去了食堂。

食盒的第一层,是两样素菜,有点凉了;中央是糖醋排骨和红烧狮子头,底层是三个小蛋糕。

“他还是蛮仔细的。”霍拢静看着颜一源送过来的食盒,每一样食材都是三份,就是红烧狮子头,也是三个。

说明他不止是追女朋友,还想着他两个妹妹。

可惜他风评不好,颜洛水总是说他花心极了,就爱追女孩子玩,而且软弱无能,除了家里有钱有势,他这个人不值一提。

青帮龙头的妹婿,不可能是这种软弱的纨绔公子,霍拢静不会考虑他的。

他送过来的菜,要么太凉了,要么才油腻了,顾轻舟她们三个人都不想吃,只是那蛋糕给瓜分了。

“这蛋糕味道不错。”顾轻舟感叹道。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点点头。

放学的时候,颜洛水送顾轻舟回家,顺便说起了颜一源。

“......他每次都是这个德行,追求女孩子的时候何等狂热用心?没过几天,他就不想见人家的面。

阿静是我的好朋友,跟他说了不许胡闹,还再三这样,我要去告诉阿爸。”颜洛水气愤。

顾轻舟则沉默。

感情这个话题,她实在没有什么发言的资格,她也弄不明白的。

“我觉得五哥眼光不错啊,阿静很好的。”顾轻舟道。

颜洛水想起霍拢静随手把一个人的刀夺了,还隔开了那个人的喉咙,头皮就有点发麻。

她和顾轻舟八卦:“你说,阿静她真的是孤儿院长大的吗?”

“不知道。”顾轻舟道。

她不想很想窥探别人的秘密。

而颜洛水也觉得,对自己朋友的窥视,显得还不够真诚,当即也打住了话题。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邀请颜洛水进去坐坐,颜洛水拒绝了:“我还要赶回去告状呢,先走了。”

汽车离开顾公馆,顾轻舟敲门。

远远的,她听到了的声音,好似是锣鼓,却又很奇怪。

一进门,发现二姨太穿着青衣的戏服,装扮了起来,伴随着留声机的奏乐,她咿咿呀呀唱了段《谢瑶环》。

她的身段婀娜,声音袅糯,虽然有点嘶哑,不及年轻时候流转,却也是非常动听的。

老太太听得很投入。

原来,二姨太是在哄老太太开心。

其他人,也围在旁边听,颇为新奇的样子,只有秦筝筝,依靠着楼梯,神态似笑非笑。

“二姨太是放开了,如今连戏也敢在家里唱。”顾轻舟失笑。

经过上次那么一桩事,二姨太好像看透了很多,她行事不及从前的唯唯诺诺,穿衣打扮也越发奢华起来。

“在家里唱戏,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家有个戏子姨太太吗?”秦筝筝面上带着笑容,心里想着,“老爷回来,非气死不可!”

顾轻舟猜测,这可能是秦筝筝撺掇的。

秦筝筝现在不遗余力想要争夺管家的权力,因为她要嫁顾缃了,不能没体面。

“老太太最听秦筝筝的话,若不是秦筝筝提议的,老太太绝不会这么安静听二姨太唱戏。”顾轻舟心想。

秦筝筝此举,看似是讨好老太太,实则是等着顾圭璋回来骂二姨太。

戏子和歌女、舞女,都算是低贱的营生,娶这样的姨太太,到底不够光彩,顾圭璋又要面子。

“二姨太今天要挨骂了。”顾缃等人也是这么想着的,所以很开心在旁边听。

顾轻舟放下书包,站在沙发的背后,认真听二姨太唱。

就在这个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顾轻舟立马上前,挽住了顾圭璋的胳膊,低声对顾圭璋道:“阿爸,老太太今天听戏听得开心得不得了。”

顾圭璋一进门,听得唱戏的,眉头微蹙。

抬眸看到老太太的笑容,他心情稍微好转;再瞧见二姨太的扮装,水袖轻抛,凤目流转,就有勾魂夺魄的潋滟,顾圭璋心中一热,想起了他初遇二姨太时候的悸动,心情顿时就好了。

正巧这一段唱完了。

顾圭璋道:“彩衣娱亲,此乃孝媳之举,二太太辛苦了。”

“老爷......”二姨太拿着青衣的腔调,俯身给顾圭璋行礼,顾圭璋身上一酥,念头就下不去了。

他很高兴。

秦筝筝则愣住。

“怎么回事,不是应该生气吗?”秦筝筝诧异。

没想到,顾圭璋挺享受的欣赏二姨太的扮相,什么时候这般大度了?

顾圭璋不是一直很自卑又自负,生怕别人说他的姨太太是戏子吗?

秦筝筝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痛苦感,脸上的笑容撑不住了。

“唱得不错,比我们乡下唱大戏的好。”老太太笑道。

难得老太太心情不错,而且也是真心夸赞。

虽然这话听着别扭。

二姨太也不去计较老太太的说辞,又糯软唱了句“谢母亲”,声调极其靡丽优美,顾圭璋听得心神荡漾。

二姨太要上楼卸妆的时候,顾圭璋跟着上楼了。

“装就别卸了......”顾圭璋眼睛直勾勾盯着二姨太,眼神里冒着炙热的火焰。

二姨太会意,宽衣解带,只留着妆容和头饰,单独给顾圭璋唱了曲《合欢》,服侍得顾圭璋心满意足,晚饭都没下来吃。

“这个家里,又要起波澜了。”顾轻舟心想。

正文 正文_第180章否认

岳城又下了一场雨。

冬天的脚步,终于迫不及待踏入这片繁华大城市。

顾轻舟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司行霈,也没有再去督军府。

她是听颜洛水说,督军府的三小姐司琼枝,依旧留在岳城,司督军没有放弃她,决定重新教养她。

“......督军让司琼枝去圣约翰大学读医科,我阿爸就问我,明年毕业了,要不要也留在圣约翰读医科。”颜洛水道。

司琼枝不再是单纯养在深宅吃喝玩乐的小姐,司督军让她去学西医,将来做个军医,战事起的时候,她可以上战场。

司夫人心里不乐意,又想着此乃权宜之计,也不敢反对。

就这样,司琼枝留在岳城,司督军原谅了她的失误。

“其实我挺想学西医的。”顾轻舟道,“有容乃大,了解西医,对中医的发展更加有利。”

“如果你想去圣约翰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反正我是不出国的。”颜洛水道。

颜家五个孩子,颜洛水的大哥和三姐都定居国外,父母身边不能没有人承欢膝下,颜一源性子沉不住,他肯定是要出去走走的,唯独颜洛水会留在父母身边。

她不会走留学这条路。

军政府总参谋长的女儿,颜洛水也不愁嫁,她不需要刷层金粉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再说吧。”顾轻舟支吾,不敢轻言前途。

她的未来在司行霈手里,她身不由己。

颜洛水也想到了这一点,担忧看了眼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轻舟,我觉得司行霈人还不错。”颜洛水突然道。

顾轻舟微讶,看了眼颜洛水。

之前还说,司行霈最是肮脏不堪的吗?

“阿爸说,他对你挺用心的,而且他坚持不肯放开你,他应该是很喜欢你。”颜洛水道。

顾轻舟沉默。

喜欢,有什么用?

顾轻舟从一开始遇到他,就是个错误的开端。

“我不喜欢他。”顾轻舟道,“所以他再好、再喜欢我,对我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就像我这个人不能吃辣,辣味的菜做得再好,对我来说也是毒药。”

颜洛水点点头。

“难道我的心意不重要,我没有选择自己爱哪种男人的权力?”顾轻舟反问。

颜洛水立马道:“当然有。轻舟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的。”顾轻舟握住她的手。

她望着窗外,稀薄的雨丝落在车窗上,纵横错落。

她心里更沉了。

她迫不及待否则自己不爱司行霈,是为什么?

难道她也怀疑自己掉入陷阱了吗?

这样的念头,让顾轻舟遍体生寒。

晚夕和顾绍聊天,顾轻舟也说起了圣约翰大学的医科。

顾绍道:“圣约翰大学,算是华东最好的大学了,你若是想读的话,倒也是不错的前途。”

顾轻舟说:“我之前没想到,后来我又想,有人说战乱是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没人可以阻挡,它迟早会来到我们身边。我不能扛枪打仗,做个军医护士,倒也不错。”

“不必这样。”顾绍道,“咱们又不是军人世家,没这样的责任,遇到了动乱,躲开就是了。”

顾轻舟没有反驳顾绍,点点头。

她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念大学的打算,还是算了吧。

她又问顾绍:“你最近查到什么了吗?”

顾绍顿了下。

他不擅长撒谎,所以眼睛飘忽,道:“没有。”

这就说明,他查到了什么。

为何不能说?

顾轻舟自己,背负了太多不能对人言的事,所以她很理解“难言之隐”是什么意思。

顾绍遮掩,顾轻舟就装作不知道,笑着道:“阿哥,你继续查吧,需要用钱就跟我说。”

顾绍点点头。

“不过,我可以断定,我六成不是顾家的孩子。”顾绍突然道。

他低垂着眼帘,用一种几乎哀切的声音问:“若我不是顾家的孩子,你会因此疏远我吗?”

“当然不会,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笑了笑,笑容有点欣慰,同时又有点苦涩。

初冬的岳城,一到周末就是阴雨天,好似老天故意跟人们作对,把人都困在家里。

顾轻舟想着期末考试,她基础太差,又请假了二十来天,想在期末考出好成绩,自然就需要更加用心。

周末的早晨,下起了稀薄的细雨,顾轻舟穿着一件夹棉袍子,去后花园的凉亭背诵国文。

她原本可以在房间或者阳台的,但是她怕吵醒顾绍。

顾绍最近瘦了很多,人也不及从前精神。

他的身份这件事,几乎压垮了他。而他现在还守着一个不能对顾轻舟言明的秘密,更是负担沉重。

后花园的凉亭,空气清新,虽然袖底生寒,却让头脑清晰,顾轻舟拿出国文课本,认真背诵。

而后,她听了哭声。

哭声不大,抽抽噎噎的。

一抬眸,顾轻舟瞧见了四姨太香雪,她一个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哭。

四姨太也没料到这么早就有人在后花园,始料未及的看到顾轻舟,四姨太立马转身回房。

“她哭什么?”顾轻舟想,“难道是她那个被秦筝筝带走的孩子出了事?”

顾轻舟最近没有和四姨太接触,因为四姨太的把柄在秦筝筝手里,她任由秦筝筝调遣。

哪怕她想靠近顾轻舟,她也身不由己。

顾轻舟背了半个小时的国文,就回来了,家里的人大部分都下楼用早膳,除了顾绍。

四姨太眼睛浮肿,不太敢看顾轻舟。

早晨起来眼睛肿胀,也不是什么新奇的,没人留意到四姨太的异样。

四姨太毫无胃口,喝粥的时候,顾轻舟觉得她吞咽都很痛苦。

早饭之后,顾轻舟上楼做功课,发现国文课本落在餐厅,她下来取。

结果,她看到四姨太和二姨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四姨太对二姨太道:“.......不太想吃鸽子了,若是有老母鸡炖人参,就最好了。”

“那行,我跟老爷说。”二姨太道,“你怀着身子呢,想吃什么就直接说,不妨事的。”

四姨太点点头。

看到顾轻舟轻盈盈站在楼梯蜿蜒处,四姨太吓了一跳,神色微变。

她这么大反应,顾轻舟有点疑惑。

好似做坏事的人被抓了一样。

四姨太在做什么坏事吗?

在顾轻舟看来,她只是要一只老母鸡吃而已。

二姨太也奇怪,转头看到了顾轻舟,笑道:“轻舟小姐,我们正说补补冬天的膘,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听到说老母鸡炖人参汤,这是补气良品。”顾轻舟道。

“你也想吃?”二姨太笑道,“那行,大家都补补吧,我叫厨房去准备两只老母鸡。”

当天晚上,顾公馆就吃到了老母鸡汤。

秦筝筝心情很不错,还跟二姨太谈笑风生,说起鸡汤来。

就连老太太,也难得不找茬,不骂顾轻舟了。

可顾轻舟总感觉有什么问题。

四姨太的哭泣,以及她说起人参鸡汤时被顾轻舟听到,那么大的反应,这鸡汤应该有问题的。

现在没问题,估计是还在铺垫什么。

顾轻舟现在就猜不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秦筝筝的愉悦,很敏锐的告诉她,家里绝对会发生一件大事。

“......魏二少明天约缃缃去看电影。”晚饭之后,秦筝筝喜滋滋告诉顾圭璋。

魏家是市长,市政府的高官,这样的门庭当然很好。

顾缃漂亮又学问,同时又是留学归来,配得上魏公子。

“女孩子家,也别总是往外跑。”顾圭璋道,“交朋友没什么,也要懂得矜持。”

这是随口的叮嘱,顾圭璋恨不能顾缃天天和魏公子腻歪在一起。

老太太不懂顾圭璋这点虚伪,她就不乐意了:“哎哟,你这个轻舟,还整日出去上学呢,伤风败俗的,怎么到了缃缃就不够矜持?”

顾轻舟受无妄之灾。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在想事情。

顾缃和魏家的勾搭,已经好几个月了,进展很缓慢,可见魏二公子对顾缃不是特别的热心,可能就是玩玩的。

男人热恋期都不粘着,说明根本没动心思。

顾轻舟身在局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顾缃和秦筝筝一心盼着攀高枝,她们没感觉到。

“.......秦筝筝还盼望顾缃做魏家的儿媳妇,这个当口,夺权才是主要的。她心情这么好,还主动说起魏家,肯定是想到办法对付二姨太了。”顾轻舟心想。

可用什么办法?

这些,又跟四姨太的哭泣有什么关系?

顾轻舟的思绪有点乱,没理出头绪来。

不是顾轻舟突然变傻了,而是秦筝筝和四姨太的关系,顾轻舟不知道她们背后的纠缠有多深。

顾轻舟不知道四姨太会为了秦筝筝,或者说为了秦筝筝手里那个人质,冒怎样的风险。

这是顾轻舟最大的疑惑。

“秦筝筝心情这么好,她是十拿九稳啊。”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又看了眼四姨太。

四姨太却莫名其妙低垂了头,不敢和顾轻舟对视。

“难道,她们也要再次把我牵扯进去?”顾轻舟心想。

她想了很多,眼前后浮动四姨太的哭泣,总感觉这才是最大的关键。

四姨太很绝望。

在秦筝筝的计划里,能让四姨太如此绝望的,顾轻舟只能想到一点。

这一点,让顾轻舟也毛骨悚然。

正文 正文_第181章寻访

周日也是下了一整天的雨。

雨丝细薄,宛如游丝飘荡,到处雾蒙蒙的。顾公馆的院墙上,那些绿藤也落光了宽阔翠绿的叶子,光秃秃依附着墙壁,毫无生机。

落在乳白色栏杆上的雨滴,积少成多,随着一阵微风,晶莹剔透雨珠的滚落下去,摔在青石小径上,溅起一朵水晶般的花。

顾轻舟坐在窗前,认真写写算算。

她把学校里的功课都做完,这是主业,顾轻舟不能荒废。

功课并不是那么容易,她一坐就是六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全部认真写完。

写完了功课,顾轻舟伸了个懒腰,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沉香色十样锦的斜襟夹棉上衫,墨绿色长裙。

怕将鞋子弄湿,她特意换了双皮鞋。

皮鞋也是墨绿色的,和她的裙摆连成一线,藏在裙摆里面,一点也不突兀。

穿戴整齐之后,顾轻舟去敲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太太,我要去趟书局,学校让买两本英文,下个月要做赏析,我现在才想起来。”顾轻舟道。

二姨太正在房间里看杂志,闻言道:“可要我陪你去?”

“不必了,外头下雨,弄得一身湿,怪难受的。”顾轻舟道。

二姨太也慵懒,不太想动,就说:“那好,你去吧。”

说罢,她起身取了两块钱给顾轻舟。

顾轻舟道:“能让司机老孙送我吗?”

顾家有两辆汽车,除了顾圭璋上班那一辆,剩下的一辆是送孩子上学、送秦筝筝出门等。

司机老孙是准备送太太和孩子们的。

“行。”二姨太痛快道。

顾轻舟下楼,先去了下人住的倒座里,让老孙去准备开车。

“轻舟小姐,这么个下雨天,您还要出去?”佣人陈嫂和顾轻舟闲聊。

“是啊,去买几本书。”顾轻舟道。

陈嫂就说,女孩子家要多读书,现在不比从前了。

絮絮叨叨的,顾轻舟毫无架子跟他们说着话,老孙把车子停在门口。

顾轻舟上了汽车。

坐稳了,老孙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要去哪里?”

顾轻舟却沉默了下。

“先去圣母路南边的书局。”顾轻舟道。

圣母路就在顾公馆隔壁,临近两条街,走过去不到十五分钟。

顾家不显赫,这么近的距离,老爷是不让送的。

浪费油!

可对方是顾轻舟小姐,将来要嫁到督军府去的。佣人也会察言观色,老孙又最是聪明谨慎,他二话不说,将车子开到了圣母路南边的那家书局。

老孙开得比较慢,也不过五分钟就到了。

书局不大,下雨天宾客寥寥,玻璃门后面,开着电灯。灯火橘黄,暖暖的,有种平淡的温馨。

隐约可以闻到书局里的墨香。

“轻舟小姐,到了。”老孙道。

顾轻舟却不下车。

她坐在后面,一动不动。

老孙有点奇怪,他是顾家的司机,拿着微薄的薪水,最是不敢得罪小姐太太们的,故而他也不敢回头。

车厢里安静,有玫瑰清淡的香味,潆绕不散。

老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约莫过了两分钟,老孙又说:“轻舟小姐,到了。”

他很有本分,就是不回头。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顾轻舟抱臂而坐,神态安静,似乎在看老孙。

老孙咯噔。

“......我一向光明磊落,也不怕太太小姐们查。”老孙安慰自己。

这种心理战持续了五分钟,老孙这会儿满腹疑惑,甚至精神紧绷,心里的防线最容易踩过去,顾轻舟才开口。

“老孙,你总是送太太出门,最近太太有没有到某个地方让你停车,然后她另外坐黄包车离开的?”顾轻舟问。

老孙头皮发麻。

还真有几次。

但是,这种事能说吗?司机送主人出门,最清楚主人家的动向,若是不可靠,早就被辞退了。

老孙非常清楚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他还要靠这份薪水,养活一家老小。

“没有啊,轻舟小姐。”老孙想很笃定的说,可声音不由自主发颤。

“老孙,你不老实!”顾轻舟纤薄细嫩的小手,轻轻撩过她浓密覆盖的浓刘海,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以及那双冰魄般明亮清冷的眼睛。

眼睛越过汽车的座椅,钉在老孙身上。

“.......现在主人家辞工,都不会说自己不喜欢佣人,只说佣人不干净,免得落下个刻薄名声,以后招不到佣人。”顾轻舟斜倚椅背,静静说道。

这是实话。

佣人地位低下。请得起佣人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辞工会落个刻薄难容人的名声,索性说佣人不干净,这样就名正言顺。

做佣人的都知道,但是这碗饭还是要吃的。

被辞退的佣人,以后基本上就没人敢要了。

老孙只是个司机,司机更考验人品,他要是被顾家辞退,以后就难找到事做了,除非去码头做苦力。

可码头做苦力的钱,养不活全家老小啊。

老孙吓得半死,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大小姐。

“轻舟小姐,您菩萨心肠,您别跟我一个下人过不去啊。”老孙着急,几乎要哭了。

万一他被辞了,他一家老小怎么办?难道看着全家饿死吗?

“我不会跟你过不去,除非是带着我去太太停车换车的地方。”顾轻舟道,“老孙,你这么聪明,以后做我的耳目,我不会亏待你。”

老孙沉吟想了想。

顾轻舟回家不到一年,她聪明能干,老爷很喜欢她。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顾公馆表面上还是那些人,暗地里却早已偷天换日。

和轻舟小姐相比,太太现在着实不成气候。

要不是老太太来了,太太只怕连上桌吃饭的资格也没有。

而轻舟小姐将来是要嫁到督军府去的,也许到时候她会带着自己用惯了的佣人去。

司机是很重要的,一般都要用亲信。万一得到了顾轻舟小姐的青睐,她将老孙视为心腹,老孙就能去督军府做事。

老孙没什么大理想,就是想薪水高一点,能把六个孩子都供养大。

老孙是万万不敢得罪顾轻舟的。

“轻舟小姐,我只是个做下人的。”老孙仍是蹙眉,紧张道,“我今天带了您去,改日也会带别人去您过去的地方。这样做下人,老孙也缺德。”

“老孙,我知道你谨慎,你放心,将来你做我的耳目时,我绝不疑你。我素来用人不疑,说到做到。”顾轻舟道。

话到了这个份上,老孙也没办法了。

顾轻舟威逼利诱,老孙再三衡量,道:“那轻舟小姐,您坐稳了。”

老孙把顾轻舟带到了城南。

城南这一代是老城区,旧式的房子,木门木窗,偶然路过的人,都是穿着长褂,冷不丁像回到了前朝。

老孙对顾轻舟道:“太太每次都是在这个路口下车,让我不用接,然后她乘坐黄包车,往东南方向而去。”

具体去哪里,老孙就不知道了。

顾轻舟颔首。

“好了,辛苦你了老孙,咱们回去吧。”顾轻舟说。

回到圣母路时,顾轻舟去钟表行给司行霈的别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司行霈的副官。

“.......帮我查个人。”顾轻舟道。

她告诉副官,秦筝筝在城南的老城区,繁琐的居民楼里,藏了一个婴儿,约莫一岁半,女婴,最近半年才来的。

“附近都是老邻居,突然来了人,还带着个一岁半的孩子,是会有动静的,毕竟孩子会哭。”顾轻舟道,“一天内能帮我查到消息,然后让朱嫂打电话给我吗?”

“可以,顾小姐。”副官道。

顾轻舟就挂了电话。

然后,她又去了趟书局,买了两本英文书。

她回来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自然也无人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吃晚饭的前夕,顾轻舟接到了电话。

是朱嫂打过来的。

“顾小姐,有个地址,您记一下。”朱嫂笑道。

“这么快啊?”顾轻舟心中吃惊,前后还不到两个小时。

南城区那么大,人口又多......

“好,您说。”顾轻舟道。

朱嫂就报了个地址。

同时,朱嫂告诉顾轻舟道:“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个男人偶然来送吃的,副官已经进门了,可要把人带走?”

“不必了,我明天去看看。”顾轻舟道。

她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二姨太下楼了。

二姨太没问是谁的电话,顾轻舟也就没解释。

晚饭的时候,四姨太突然又说:“昨日的鸡汤还有剩下的吗?”

“还剩了半碗。”厨娘道。

“回头送到我房里做宵夜。”四姨太说。

厨娘道是。

秦筝筝关切说:“你想吃的话,叫他们做新鲜的,一天一只鸡也不是难事,可别剩下的,对孩子不好。”

“不妨事的,现在天气凉,放一天不会坏。”四姨太笑道。

她们这席话,居然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的。

秦筝筝言语温柔,态度和蔼,很关心四姨太的样子。

二姨太看在眼里,莫名有点担忧:“她们是不是在搞鬼啊?最近怎么一个个的,都透着奇怪?”

可二姨太想不通,她的眸子在众人脸上打转,实在没头绪,只得丢开了。

正文 正文_第182章泯灭人性

晚饭时候,四姨太和秦筝筝故意说那番话,引起了二姨太的怀疑。

显然,二姨太是想象不到,人性能恶劣到秦筝筝那种地步,所以看不出端倪。

顾轻舟则神态安然。

她知道,一件事想要成功,就得造势,不是一蹴而就的。

鸡汤肯定有问题,秦筝筝和四姨太也有问题,但不是今天发作。

吃过晚饭,顾轻舟喝汤的时候比较慢,老太太又数落她:“慢腾腾的,娇气得很,哪里像缃缃和缨缨呢?”

顾轻舟微笑,道:“老太太,从前维维在家,她吃饭也这么慢。”

老太太素来不太重视孙女,来了这么久,她只把顾绍当个宝贝,又有顾缃、顾缨和顾轻舟三个人够她折腾的,她竟然忘了顾维。

顾轻舟这么一提,老太太立马想起来了,扭头问秦筝筝:“维维呢?”

秦筝筝哑口无言。

后来,顾轻舟上楼,隐约听到二楼老太太的怒骂,好似是骂顾轻舟。

秦筝筝肯定将顾维的离家出走,都算在顾轻舟头上了。

“她这个小贱人,就应该活活打死她!”老太太骂道,“我去说,这还有家法吗?”

秦筝筝安抚她。

“.......你还护着她,将来祖宗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光了!”老太太还在大声的骂。

顾圭璋忍不住吼了句,这才消停。

他们没有上楼找顾轻舟算账,顾轻舟就装作不知道。

顾轻舟也不甚在意,懒懒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她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梳洗之后,她背上了书包,趁着迷蒙黎明之色,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路,终于早班的电车到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而后转乘黄包车,到了昨晚朱嫂告诉她的地址。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她回头还要去上学,顾轻舟最近肯定有事,能不请假,她就尽量把不请假。

敲门之后,顾轻舟退到旁边。

一个中年男人,脸色惨白的打开了房门的小口子,看了一眼之后,神色更是大变。

他认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太认识他。

在男人的身后,副官拿枪抵住了他的腰,也伸头看了几眼。

“顾小姐。”副官看到顾轻舟之后,就把这男人随手丢开。

另一个副官将男人绑起来,打开房门,顾轻舟进了房子。

房子是在二楼,狭小矮窄,四周的墙壁潮湿,于是白灰就脱落了大半,斑驳不堪。西边靠墙是一床小床,床头糊满了报纸,妇人抱着小孩子坐下,瑟瑟发抖。

顾轻舟也没顾上说什么,上前去看了那妇人手里的孩子。

妇人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想要磕头:“小姐,您饶了我们吧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顾轻舟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很轻很瘦,根本不像个一岁多的娃娃。

孩子熟睡,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软软的奄奄一息。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看得出五官的模样,很像四姨太。

只是.......

顾轻舟见这孩子的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就撸起她的袖子。

看到袖子里的小手,顾轻舟愣住。

这孩子的左手枯瘦蜡黄,只有三根手指,小拇指被砍去多时,已经结痂;而无名指是新砍的,伤口尚未愈合,血迹斑斑。

顾轻舟彻底愣住,一股子炙热的怒焰,冲上了她的头脑。

“秦筝筝果然丧心病狂!”顾轻舟心里的怒火,似海浪翻滚,一阵阵的涌。

她反手一巴掌,扇在那个女人脸上。

那个女人没防备,被顾轻舟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

“手指呢?”顾轻舟打完,眸光凛冽落在这对男女的脸上。

女人被打了一巴掌,倒地半晌不起来,想要躲开一劫,不动弹。

男人也吞吞吐吐。

“副官,毙了他!”顾轻舟指了指那个男人,“有一个人证就够了。男的毙了,女的留下。”

副官立马拔出了枪。

男人吓得双腿全软了,噗通给顾轻舟跪下,爬到她面前:“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是小人砍的,不过小人也是奉命办事,太太吩咐的。”

顾轻舟这时候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叫吴老六,是顾家负责采办的佣人。

采办是油水最丰厚的,负责采办的,一定是亲信。

原来,他是秦筝筝的亲信。

而这个女人,是吴老六的妻子,并不是在顾家做工。

他们两口子,一个负责日常送柴米油盐,一个负责照顾四姨太的女儿。

当四姨太不听话的时候,秦筝筝就剁一根手指头给四姨太。

顾轻舟觉得,最下贱肮脏的人,都比秦筝筝有人性!

顾轻舟心里沉甸甸的,又怒又悲,甚至想一刀捅死秦筝筝。

好半晌,顾轻舟仍是怒气难消。

孩子稚嫩的脸,单纯又无辜,却少了两根手指。

顾轻舟头一次这么生气,她被一种哀痛的愤怒紧紧包裹着。

“说说,你要怎么给太太传信?”顾轻舟坐在,脸色阴沉如铁,抱着四姨太的女儿,审问吴老六。

“我五天来一次,送吃的喝的,再向太太汇报这边的情况。太太每隔一个月来一次。”吴老六道。

“下次报信是什么时候?”顾轻舟问。

吴老六紧张道:“就是今天下午。”他是早上赶过来送给养,被副官们拿住了。

顾轻舟颔首。

她对吴老六道:“回去继续告诉太太,一切如常,知道吗?”

“是,是!”吴老六道。

顾轻舟又问他:“你几个孩子?”

“三......三个。”吴老六心知不好,使劲给顾轻舟磕头,“小姐,您绕过我的孩子!”

顾轻舟冷漠看着他,对副官们道:“把他的女人和孩子们,全部关起来,日后再发落。”

副官道是。

这样,吴老六就不敢偷偷给秦筝筝报信,会照顾轻舟的吩咐做事。

顾轻舟就把这个一岁多的女婴,抱去何氏药铺。

慕三娘看到孩子的手,捂住嘴就哭了:“谁这么缺德?”

何梦德给孩子敷药,见这孩子有进气没出气的,何梦德说:“太虚弱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没两个月就要夭折。”

“给她补一补。”顾轻舟道。

她还要去上学,就把孩子托付给了何家。

放学之后,顾轻舟买了奶粉和蛋糕,赶到何氏药铺。

孩子已经醒了,何微姊妹几个正在逗她玩。

慕三娘接过奶粉,去冲了一杯给这孩子,何微又喂她吃蛋糕。

孩子眼睛明亮却又柔软,没什么力气。

“她会说话。”何微道。

快两岁的孩子,自然是会说话的。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她。

小孩子吃了口蛋糕,怯生生的往何微身后躲。

何微哄着她,再三告诉她,顾轻舟不是坏人。

“我叫莲儿。”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中气不足,声音却娇萌可爱。

“莲儿,你怎么到城里来了?”顾轻舟又问,看看她记得多少。

“来找妈。”莲儿道,“我妈.......”

她知道,她母亲在城里。

何微陪着她吃了蛋糕,喝了一杯牛奶之后,莲儿也活泼了几分。

慕三娘和顾轻舟站在门口说话。

“.......是四姨太的。”顾轻舟道,“太太胁迫四姨太,所以把莲儿成当人质。”

“那也不该切了孩子的手指啊,太过分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怎这样狠心?简直不是人!”慕三娘心酸抹眼泪。

顾轻舟也很难过。

小孩子软软的眸子,能把人心底的同情全部勾起来。

这样柔软弱小的孩子,吴老六那个狗东西怎么下得去手?

秦筝筝又怎么开得了口去吩咐?

“姑姑,您再帮我照顾几天,我回头再送些吃的过来。等家里忙好了,我再派人来接她。”顾轻舟道。

慕三娘说:“不用送东西过来,我们这点现钱还是有的,不会亏待了她。”

顾轻舟颔首。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神色冷峻。

饭后,顾轻舟陪着四姨太散步。

四姨太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每天饭后都需要闲步。

秦筝筝有把柄在手,也不担心顾轻舟教唆四姨太反抗,满不在乎的任由顾轻舟陪着四姨太出去。

“.......四姨太,莲儿今年多大了?”顾轻舟问。

四姨太脚步一顿,如遭雷击望着顾轻舟。

她心里升起了渺茫的希望,紧紧攥住顾轻舟的手:“轻舟小姐,您.......您是不是见到了我的莲儿?您是不是将她救了出来?”

顾轻舟沉默。

后花园只有两盏路灯,光线迷蒙之处,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冷。

“四姨太,你做母亲实在失败!”顾轻舟道,“莲儿断了两根手指,而你不反抗,居然要放弃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你以为退让,就真的能保住莲儿的命?”

四姨太这会儿醍醐灌顶。

这些秘密,都是秦筝筝筹划的,而顾轻舟已经猜到了。

秦筝筝想利用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给顾轻舟和二姨太设下陷阱,将她们俩彻底铲除。

手心手背都是肉,莲儿已经是活生生的生命,而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见天日。

总要选择一个,四姨太痛苦万分之后,选择了莲儿。

“救我,轻舟小姐!”四姨太几乎要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扶住她,低声道:“小心,这房子四周都是眼睛!”

四姨太立马打起精神站稳了。

正文 正文_第183章杀人凶手

后花园的凉亭里,四姨太将秦筝筝的计划,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我想过向您求救的,但是太太说了,一旦我跟你接触,莲儿就没命。我收到了莲儿两根手指,我再也不敢冒险了。”四姨太低声哽咽。

若不是顾轻舟已经救出了莲儿,她还是不敢说实话。

顾轻舟不是母亲,她不懂母亲的小心翼翼。

特别是看到了孩子稚嫩的手指,心里的坚硬和智谋劝坍塌了。

秦筝筝先攻破了四姨太的心里,让她彻底崩溃之后,脑子就转不动了,想不起其他出路,唯有听从秦筝筝的。

的确,秦筝筝做到了。

看到孩子的手指之后,四姨太彻底失去了反抗,她崩溃着,任由秦筝筝驱使。

“太太说,我还年轻,跟着老爷总有机会再生。莲儿死了,就再也没有了。”四姨太道,“我可怜的莲儿.......”

她捂住口,眼泪簌簌的掉。

哭了半晌,四姨太又告诉顾轻舟:“太太先让我要鸡汤喝,然后又让我要剩下的鸡汤喝,就是告诉老爷,我爱喝鸡汤。

明天,太太会在吃饭的半个小时之前,给我一碗打胎药,再让我喝鸡汤;等我开始流红的时候,太太和大小姐会说轻舟小姐擅长医术,逼迫您一定要给我治,等您开了药方的时候,再给我一碗打胎的,把孩子打下来。

鸡汤栽在二姨太身上,您救治我了,就也逃不了,这样就可以将您和二姨太全部拿下,甚至要送你们去警备厅。

警备厅当然不会拿您怎样,太太还安排了记者,说要将您毒杀庶母孩子的事公开,这样您的名声就臭了。”

顾轻舟听了,心里发凉。

果然是好想法!

四姨太情况危急,哪怕秦筝筝和顾缃不说什么,顾轻舟也会出手救她,这是她医者的本分。

哪怕是陷阱,顾轻舟也要跳。

“幸好我撞见了四姨太哭,还没有把自己落入那般糟糕的境地。”顾轻舟心想。

秦筝筝这招太狠。

想到她剁了小孩子的两根手指,顾轻舟心中的杀意全部涌了上来。

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顾轻舟要趁机解决掉秦筝筝。

“别哭了四姨太,既然已经说破了,我教你一个办法。”顾轻舟道。

四姨太连连点头。

顾轻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另外,四姨太很想去见见莲儿。

顾轻舟就让慕三娘早早将孩子抱到圣母路的咖啡店。

这样,四姨太早饭后散步,就看到了她。

她不敢进去。

哪怕这么惊鸿一瞥,她也知晓那是她的女儿,顾轻舟没有骗她,孩子被救了出来。

确定了莲儿安全,四姨太就全部放开了手脚。

她要报仇!

顾轻舟也要报仇,这个机会,她不会放过。

和四姨太分开之后,顾轻舟去了趟百货公司,买了一个相机。

“小姐, 这是最新式的相机,您会用吗?”售货的人问。

顾轻舟没有多余的话,付了钱就离开了。

上午,顾圭璋去了衙门,顾轻舟和顾绍去了学校,其他人都在家里,准备摸牌。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铃声,有个算命的老先生经过。

顾老太最信算命的,看了眼四姨太的肚子,顾老太道:“请了先生进来,算算四姨太怀的是男还是女。”

秦筝筝蹙眉。

四姨太欣喜站起来,道:“我也总是猜,问问算命的也好。”

众人请算命先生时,根本没人留意到,一个纤柔的身影,悄无声息从后门溜了进来,躲到了楼上。

那是顾轻舟。

四姨太的余光瞥见了,她不动声色。

算命的瞎子被请了进来。

他摸了摸四姨太的手脉,就说:“这是怀了个总统啊!”

顾老太脸上就乐开了花,她最喜欢孙子了。惜钱如命的顾老太让二姨太给钱,又抓了一把水果糖给那算命的瞎子。

秦筝筝撇撇嘴。

后来众人散去,四姨太不知和老太太说了句什么,秦筝筝想过来听的时候,四姨太已经走开了。

“说了什么?”秦筝筝追上来问。

“说孩子的事。”四姨太道。

秦筝筝将信将疑。

下午五点,秦筝筝的亲信吴老六提了东西进来,是很普通的盒子,没人会想什么,端给了秦筝筝。

吴老六的孩子和老婆都是顾轻舟手里,而那群人有枪,吴老六死也不敢暗示秦筝筝什么,不动声色将东西交给秦筝筝。

秦筝筝把四姨太叫到她的房间里。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四姨太突然大声道:“我不喝!”

阳台的隔壁,就是顾圭璋的书房。

虽然顾圭璋不在家。

“你疯了?”秦筝筝眉眼凛冽,“你不要孩子的命?”

“太太,您太过分了,居然想要我打掉孩子去陷害二姨太!我知道您看不惯二姨太,可孩子是老爷的骨肉啊,您怎可如此狠心呢?”四姨太声音更大。

秦筝筝蹙眉,总感觉不太对劲。

四姨太这么大声,是说给谁听?她难道不怕莲儿没命吗?

“你做什么?蠢货,你可以声音更大一点。”秦筝筝低喝,“你今天不喝也得喝,你以为算命的说你肚子里是儿子,你可能一步登天吗?你别忘了,我也是有儿子的,你生了儿子能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了。

秦筝筝微愣。

她进房的时候,是锁门的啊,难道被四姨太又随手打开了吗?

闯进来的,是气得脸色通红的老太太。

老太太性格泼辣,急匆匆进来,看到阳台上一碗药,她大怒,扯着秦筝筝的头发就要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居然敢害我孙子!”

秦筝筝懵了半晌,这会儿也回神了。

她大叫不好。

她的计划,被四姨太囔囔出来,老太太全部听到了。

这个老太太,是留不得的。

四姨太也留不得!

秦筝筝一个用力,把老太太推到了栏杆上。

她想把老太太推下去,却又在考虑,推下去是否能摔死。

犹豫之际,老太太反而用力,想把秦筝筝给推下去。

秦筝筝一不做二不休,心中起了杀念,把老太太推下去,摔伤之后不能说话,再慢慢折腾死她。

在她们俩厮打的过程中,四姨太早已端了药碗,火速冲出去。

她在门口,遇到了顾缃。

顾缃也是参与密谋的,她正好拦住四姨太时,却听到了秦筝筝的喊声:“缃缃,缃缃!”

原来,秦筝筝纤瘦单薄,反而不及泼辣的顾老太有力气。

她推不动老太太,倒是老太太能将她扔下去。

顾缃就顾不上阻拦四姨太,立马进去救她母亲。

她双手掐住老太太的脖子,把老太太掐得翻了白眼,手上没了力气,秦筝筝挣脱开来,母女俩合力,将老太太推搡了下去。

“啊!”老太太胖墩墩的身体,从二楼掉了下去。

一声巨响。

老太太当场摔晕,血流了一地。

“姆妈,怎么办啊?”顾缃这时候也慌了。

她们谋杀了祖母吗?

“不要害怕,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秦筝筝紧紧抓住了顾缃的肩膀,让顾缃镇定下来,“你相信你姆妈,我们可以颠倒黑白,此事都是四姨太的错!”

就在这时,镁光灯噗嗤一闪。

秦筝筝和顾缃大惊。

抬眸望过去,却见本应该在学校的顾轻舟,趴在对面的阳台上,手里拿着相机。

顾缃和秦筝筝杀老太太的经过,顾轻舟全部捕捉到了,拍在相机里。

“你.......”顾缃吓得面无人色。

秦筝筝脑袋也嗡了下,继续迅速清醒,想必须杀掉顾轻舟。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顾轻舟也必须要死。

秦筝筝从柜子里拿出两把水果刀,给顾缃一把。

顾缃这会儿手脚全软了:“姆妈......”

“不许哭!”秦筝筝厉声呵斥道,“不杀了她,就是咱们死!”

她们母女俩冲到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是储物间,乱糟糟的。顾轻舟身体轻盈,依靠着栏杆,静静摆弄她的相机。

秦筝筝母女俩提刀进来的样子,顾轻舟唇角微翘,又赶紧拍了一张。

而后,她将相机一收,从口袋里掏出勃朗宁手枪。

手枪扳机一动,房间的吊灯应声而落,落在秦筝筝和顾缃的面前。

杀气腾腾的母女俩,全部停下了脚步,面上都是惧色。

“不如这样,你们再往走前走几步,我可以很准确在顾缃的眉间开一个洞!”顾轻舟笑道。

“你.......你.......”秦筝筝这会儿后背都汗湿了。

怎么办?

刀子快不过枪啊,而且顾轻舟一枪打落吊灯,她是会用枪的,走上前就是找死。

可后退也是找死啊,顾轻舟已经拍到了证据!

秦筝筝的冷汗,似流瀑般沿着鬓角滑过。

顾缃也快要崩溃了:“姆妈,姆妈怎么办啊?”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跑到楼下的四姨太,打电话报警了;而二姨太和三姨太,早已下楼,看着躺在门口的老太太,神色惊惶。

佣人们也吓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提早接到电话的顾圭璋,也急匆匆开车回来。

“姆妈!”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太太,顾圭璋大声哭吼。

秦筝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缃缃,你什么都不知道,快走!都是姆妈做的,你快走!”秦筝筝推顾缃。

顾缃犹豫了下。

她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她还要嫁给权贵。

顾缃把水果刀塞给秦筝筝,很果断的跑了。

正文 正文_第184章我有个条件

顾轻舟看到了顾公馆门口殷红的血。

血在寒凉的空气里慢慢散去腥味,慢慢变了颜色,红得发黑,似地上盛开的一朵诡异的花。

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糟。

“去,挡住警备厅的人!”顾圭璋抱住老太太,回神瞧见满家子的人都慌乱站在门口,他大吼。

却没有人动。

警备厅的人进来,顾圭璋说:“我的老母亲不小心从二楼跌落.......”

到了这一步,他仍是想顾虑面子。

老太太是怎么摔下来的,这是家务事,他不想闹到警备厅去。

顾圭璋还是挺孝顺的,对他母亲有感情,他并非不想查死因,只是家丑不外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警备厅的人想说什么,顾圭璋知晓好言好语赶不走他们,当即眉宇凛冽:“你们可要看清楚了,这是顾公馆,我们是督军府的姻亲!”

岳城的警备厅都知道,顾家的姑娘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而顾轻舟,远远站在门槛里,不敢靠近,眸光透亮看着外头的纷乱。

“顾先生,您快些送老太太去医院吧,可要我们的车送?”警备厅的探长很识时务,当即收兵。

“不用不用,多谢了。”顾圭璋急促道。

顾家的车子已经准备妥当,顾圭璋将老太太抱上汽车。

老太太微胖,顾圭璋中等个子,力气有限。

他抱的时候,几次差点将老太太滑下去。

很不幸,老太太跌下来撞到了门口的高高台阶,后脑勺全破了,血和脑浆混合成浓稠的血,弄得顾圭璋满身都是。

他哭了,像个可怜的孩子,一边哭妈,一边将老太太往车子上拖。

其他人都愣住,竟然没有跟上去。

“我们.......要不要也去医院?”等顾圭璋的车子离开之后,吓傻了的三姨太,茫然问了句。

没人回答她。

大家脸色各异,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老孙将另一辆汽车开过来,顾轻舟坐了上去。

二姨太跑过来,以为顾轻舟是去医院,也想跟着上来的时候,老孙已经把车子开走了。

“轻舟小姐.......”二姨太喊。

顾轻舟没有理会她,车子也没停,直接离开了顾公馆。顾轻舟不是去医院,而是要去冲洗相片。

外头有点冷,寒意从袖底沁入,女人们面面相觑之后,一起回了屋子里。

佣人们也回到了倒座间。

顾缃慢腾腾下楼,看到一脸惨白的秦筝筝,她扶住了秦筝筝。

她们母女俩先上楼。

顾缨没有跟上去。

“姆妈,咱们还是跑吧!”顾缃哭着对秦筝筝道,“您瞧这世道,军阀割据,岳城是岳城的法律,外地是其他的法律,南京政府名存实亡,我们躲开了,就不会被判刑!”

跑?

跑了之后,就开始流浪吗?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顾维跑了,至今没有下落。

秦筝筝小时候父母双亡,她受够了流浪的痛苦。哪怕是死,她也绝不再次流浪,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去流浪。

“缃缃,顾轻舟那个小贱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去求她,让我一个人去坐牢。不要牵连你。”秦筝筝的眼泪也滚落下落。

这个时候,秦筝筝开始后悔了。

为何要跟顾轻舟作对?

若是一开始就和顾轻舟平安相处,给她点甜头,让她顺利出嫁,以后拉扯点顾缃、顾维和顾缨,秦筝筝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可她非要和顾轻舟斗。

为什么非要斗?因为顾轻舟是孙绮罗的女儿,是孙家的延续。

秦筝筝的自卑,都是孙绮罗给的。

孙绮罗漂亮、善良、聪明、出身富贵,朋友众多。她没有母亲,但是她父亲和弟弟将她视为珍宝。

这一切,都是秦筝筝想要的,她嫉妒得发狂。

看到孙绮罗的女儿,柔柔软软,举止带着孙绮罗的高贵,秦筝筝如何能忍?

秦筝筝第一次见到顾轻舟,就想毁了她,并不单纯是为了顾缃的婚姻。

“姆妈,我好害怕,我不想坐牢!”顾缃大哭,“可是顾轻舟也不会放过我的!”

顾轻舟拍到了照片,她拍下顾缃掐住老太太脖子,帮秦筝筝推老太太下楼的照片。

“别哭别哭,我会求她。”秦筝筝道,“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她们不会跑。

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秦筝筝苦心钻营二十年,全部都化为乌有。

哭了片刻,秦筝筝觉得不能留在家里,她们应该去医院。

下楼的时候,发现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已经叫黄包车去了,只有顾缨呆若木鸡坐在沙发里。

“缨缨,她们人呢?”秦筝筝问。

顾缨道:“医院。”

“走,我们也去。”秦筝筝道。

到了医院,才知道老太太送到了手术室,一时半刻都不能好转。

四姨太早已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顾圭璋。

“是太太,她非要让我喝下打胎的药,再请轻舟小姐治,陷害二太太和轻舟小姐。老太太听到了,和她打闹,她和大小姐就把老太太推了下去。”四姨太大哭。

顾圭璋一身的血,一身的冷汗。

听到这席话,他的血又冲回脑子里,他眼前发花,差点晕倒。

等秦筝筝到的时候,顾圭璋上前狠狠掴了她和顾缃一人一巴掌。

顾缃脚步不稳,当即跌倒在地。

秦筝筝则抱住顾圭璋的腿大哭:“老爷,您别轻信奸佞小人的话,我没有对不起您和老太太!”

教会医院的护士走过来,冷漠道:“不许喧哗,否则都出去。”

走廊上安静下来。

顾圭璋坐在椅子上,将头深深低垂着,四姨太拉住他的手,两个人静默不语。

秦筝筝母女俩,脸都肿胀了起来,坐在最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三姨太和二姨太则是各怀心思。

二姨太听到了四姨太的话,这会儿后背也是一层冷汗:“原来太太想要打掉四姨太的孩子陷害我!这要是成功了,老爷非杀了我不可,轻舟小姐又救了我一命!”

顾轻舟救过二姨太两次,在二姨太心中,她便是大恩人。

二姨太看秦筝筝,眼底就充满了仇恨。

她的恨意,和顾圭璋的一样深。

顾轻舟和顾绍最后才到。

她一来,秦筝筝立马紧张得站了起来。

“阿爸,老太太怎样了?”顾轻舟走到了顾圭璋跟前,柔声问道。

顾圭璋没心情,道:“还不知。”

顾轻舟也守在旁边。

所有人敛声屏气。

约莫六个钟头,医生出来了。

“.......脑子摔破了,如今残血引出,今晚能否熬过去,就看天意了。”医生道。

人还没有死。

顾圭璋大大松了口气。

秦筝筝几乎喜极而泣。

老太太没死,那么她和顾缃就没有杀人犯罪。

只要没杀人,就有回转的机会。

秦筝筝之前杀老太太,是盼着神不知鬼不觉。可事情败露了之后,她后悔不跌,现在唯有盼着老太太不死,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当天晚上,老太太就住在医院的病房,顾圭璋陪在旁边。

眼瞧着所有人乌眼鸡一样守着,顾圭璋发了脾气:“都滚回去,不许围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

顾轻舟站起来,道:“阿爸,我们就先回去了,让二姨太和三姨太陪着您吧。”

顾圭璋勉强点头。

秦筝筝母女,就跟着顾轻舟、顾绍回到了顾公馆。

一回来,顾缃就眼眸通红,隐约想要谋杀顾轻舟。

顾轻舟的枪就在手袋里,顾缃又不敢。

“你们都上楼!”秦筝筝对孩子们道,“轻舟,我有话跟你说。”

“不了,太太。”顾轻舟慵懒打了个哈欠,“等老太太去世了,我们再谈。”

秦筝筝浑身发寒。

顾缃又怕又怒:“你敢诅咒老太太?”

“我说实话而已,又不是我把老太太推下去的。”顾轻舟娴静微笑。

想起李妈说,当年顾轻舟的母亲,就是被那老太太推下楼梯,害得她母亲早产,而后落下病根,顾轻舟就觉得老天有眼。

报应,迟早会来的。

老太太摔下楼,焉知不是当年的罪孽?想着她花孙家的钱,骂孙家的娘,顾轻舟仍是觉得她摔死实在太便宜她了。

她缓步上楼。

秦筝筝浑身发颤。

她们母女三,一夜未睡。

顾绍和顾轻舟也睡不着,两个人在顾轻舟房间里说话。

凌晨四点,三姨太打了电话回来。

女佣接了电话,大哭大喊:“太太,大小姐,轻舟小姐,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凌晨三点半在教会医院去世,死因是摔坏了脑子。

秦筝筝和顾缃彻底瘫软。

她们两个人成了凶手。

顾轻舟有她们的罪证。

秦筝筝急匆匆跑上楼,敲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让顾绍先从阳台上回去,她手里的枪上膛,慢腾腾开了门。

秦筝筝噗通给顾轻舟跪下:“轻舟啊,求求你,看在你和缃缃是血脉姊妹的份上,你放过她吧,我愿意去警备厅自首。”

她愿意一个人承担责任。

作为母亲,秦筝筝是很疼孩子的。可惜,她从来没想过,别人的孩子也有母亲,比如顾轻舟,比如四姨太的女儿莲儿。

她对别人的孩子,狠戾残暴。

顾轻舟看着她的狼狈,心中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

太便宜她了!

让她去死,简直太便宜她了!

“我当然可以放过顾缃,不过,我有个条件。”顾轻舟明眸微睐,静静说道。

正文 正文_第185章铁证如山

秦筝筝跪在顾轻舟面前,顾轻舟没有让她起来。

顾轻舟依靠着门口,一头浓密的青丝斜垂,映衬得她肌肤剔透雪白,嫩唇红艳,明亮的眸子微挑,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娇媚,像只妖,能食人血肉的妖,静静盯着秦筝筝。

她的眼神,让秦筝筝背后生寒。

秦筝筝走投无路了。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她去受死,保住顾缃,只有她一个人承担。

以后是枪毙还是坐牢,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秦筝筝不敢再贪心了,她一定不能让顾轻舟把顾缃暴露出路。

顾缃杀了祖母,她就毁了;顾缃毁了,顾缨也就没前途了。

秦筝筝犯错,罪不及子女,也许将来顾缃和顾缨还有其他的造化。

总之,用她一条命换她和顾缃两条命,太划算了!

她甚至希望顾轻舟面薄心慈,饶过她一命。听到她说有条件,秦筝筝反而精神一怔,带着濒死的求生欲念,望着她。

“.......你当年是怎么害死我母亲的?”顾轻舟转身,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勃朗宁手枪稳稳的,她声音清冽。

秦筝筝一愣,惧怕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淹没了她,她呼吸屏住。

“我没有害过你母亲。”旋即,秦筝筝狡辩,用极其无辜的声音哀求她,“轻舟,你误会我了,我从未害过你母亲!”

她见顾轻舟不相信,又诉说往事:“当年孙家收留我,你母亲待我像亲姊妹,我怎可能害她?”

这席话,不能打消顾轻舟的疑虑,反而让她的眼眸更阴冷。

顾轻舟唇角一挑,有个嘲讽的微笑:“那好,你们母女就等着坐牢判刑吧!”

秦筝筝就知道,顾轻舟不好糊弄。

可当年的事,早已没了证据,秦筝筝放在孙绮罗汤里的那些药材,连渣滓都倒进了黄浦江,顾轻舟根本就查不到!

任何人都查不到证据!

秦筝筝这会儿醍醐灌顶:怪不得顾轻舟回来之后,一步步的紧逼他们,却不咬死他们,因为她要他们走投无路,自己承认自己的罪行。

秦筝筝和顾圭璋的罪行,早已没了证据,只能自己承认。

这位唯一的出路。

“你可以否认,那你和顾缃就先死。随后,我会把顾维、顾缨、顾绍都送给你!”顾轻舟倏然微笑,笑容谲滟而阴森,“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秦氏,我义父可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你觉得你和顾缃进了大牢,还有机会翻身吗?你觉得你和顾缃死后,顾缨和顾绍能从我手下逃脱吗?”

她已经不叫太太了,直接称呼“秦氏”。

顾轻舟不想暴露顾绍,于是她也把顾绍算进去,虽然她知道,秦筝筝根本不在乎顾绍。

秦筝筝知道顾轻舟的手段。

这个时候,她怕了!

她很怕,怕到了极致。

顾轻舟手里有证据,只要她去警备厅,顾缃和秦筝筝就一定会被抓;只要被抓,秦筝筝母女就没有出来的机会,因为顾轻舟在军政府有关系。

只要她们俩死了,顾缨那个蠢孩子,肯定是顾轻舟的囊中之物。

顾轻舟会发泄对秦筝筝的不满,折磨顾缨,甚至顾维。

顾维也许会回来。

不,这太可怕!

“好,好,我认罪!”秦筝筝倏然想扑过来,抱住顾轻舟的腿。

顾轻舟却将枪对准她,不许她靠近。

“我认罪,轻舟,我会去警备厅自首。当年你姆妈早产大出血,身体一直不好,我们给她的补药里,放了泻药和毒药,她才慢慢消瘦去世的。”秦筝筝道,“那些药方已经没有了,药渣也没了。我认罪,只要你放过缃缃和缨缨。”

她只求放过顾缃和顾缨,就等于承认,顾绍不是她的孩子。

在隔壁房间的顾绍,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紧紧咬住了唇,很想冲出去质问,但是他忍住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秦筝筝这个人,对顾绍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好!”顾轻舟道。

老太太的遗体,在早上的时候被送回了顾公馆。

顾圭璋准备搭建灵堂的时候,发现顾轻舟和秦筝筝都不在家。

“人呢?”顾圭璋大怒。

顾缃眼睛都哭肿了,声音嘶哑对顾圭璋道:“阿爸,姆妈不小心将祖母推了下去,她不是有意的,但是轻舟带着她去警备厅,让她认罪去了。”

顾圭璋大惊失色。

“这个贱人!”他不知是骂顾轻舟,还是骂秦筝筝。

秦筝筝将婆婆推下楼梯,这等人伦丑剧,会给顾圭璋的人生抹黑。

顾圭璋完全可以找青帮的人,花点钱让秦筝筝“出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此事,不会让顾家难堪,甚至会有人同情顾圭璋,一个月之内丧母又丧妻。

那时候,他能获得军政府的同情,得到更多的好处。

秦筝筝去自首,等于将家丑外扬,顾圭璋很没面子,岳城也会传遍,到时候顾家声名狼藉,军政府可能会退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大怒,也顾不上给老太太入殓,直接让司机去了警备厅。

等他到了警备厅的时候,军警们正准备将秦筝筝收押。

“误会,都是误会!”顾圭璋陪着笑脸,“诸位长官,我母亲是意外跌落,我太太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帮我们销案吧长官,我会跟司督军褒奖你们的,我母亲尸骨未寒,不能没有儿媳妇披麻戴孝啊!”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说着就哭了,眼泪滚落下来。

军警们看着他,沉默了下。

而后,一个年长的探长道:“顾先生,您妻子谋杀您母亲,我们已经有了铁证。况且收押她,不止是她杀了您的母亲,还有她毒杀您前妻.......”

顾圭璋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

那件事,顾圭璋也有密谋,为何秦筝筝这么傻要说出来?

她是疯了吗?

“你这个疯娘们,你说了什么狗屁话?”顾圭璋失控,上前又要打秦筝筝,甚至想把她当场捅死。

杀婆婆、杀原配正室,光这两件事,就足以让顾家背负舆论,声名狼藉!

顾圭璋积累的声望,全部都要丢尽了!

秦筝筝,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计后果?她彻底疯了吗?

军警们拉住顾圭璋,又将秦筝筝收监,闹腾了半晌,顾轻舟始终冷眼旁观。

顾圭璋深受打击,没看到顾轻舟。

他从警备厅出来,直接去找司督军了,想让司督军将秦筝筝保出来,甚至销案。

“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她是疯了。”顾圭璋痛哭流涕,“督军啊,你可要救救顾家啊!”

他一个老男人,对着司督军痛哭,司督军没觉得他可怜,反而是很尴尬。

“我去了解案情,若是真有冤屈,自然会替你们做主的。”司督军道。

说罢,司督军让副官将顾圭璋请出去。

顾圭璋不肯走,副官们看了眼司督军的脸色,强行将他拖走了。

司督军也坐不住了。

孙绮罗是恩人的女儿,若是她真的被秦筝筝害死,也许顾圭璋也脱不了责任,此事需得严查。

司督军想起了顾轻舟。

“备车,去警备厅!”司督军道。他要亲自去看看秦筝筝招供的口供。

等司督军到了警备厅时,却发现顾轻舟仍在警备厅的大厅里。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上衫、月白色的澜裙,墨发红颜,美丽又凄凉,宛如守孝的孤女。

司督军心中闪过几分疼惜。

“督军。”顾轻舟起身,对司督军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顾圭璋一定会去找司督军的。

“你还在?”司督军叹了口气,“我听说了。你放心,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顾轻舟点点头,修长的羽睫低垂,湿漉漉的。

警备厅的长官亲自出来,将案情复述给司督军听。

“......没有审讯,法医也说了,秦氏精神正常,她的确是自首,言语很情绪讲述她如何推顾老太下楼,如何在十七年前谋害孙氏。”探长道。

司督军接过口供,看了又看。

顾老太这件事,是有照片的,很清楚,秦筝筝就是凶手;而杀孙绮罗,秦筝筝的讲述也颇有调理。

既然她愿意承认,那么就没什么可查的。

“尽快定罪!”司督军道。

“是!”

司督军这句话,让这个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顾轻舟的眼泪,涌了上来。

她进城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让顾圭璋和秦筝筝一样,走到必须自首、自己认罪的地步,才算成功。

“轻舟,逝者已矣,你节哀。”司督军拍了下她的肩膀,“吃早饭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

“走吧,伯父带你去吃点东西。”司督军道。

喝粥的时候,顾轻舟的眼泪啪嗒掉在粥碗里,荡开一朵涟漪。她遮掩着,将粥碗端起来,咕噜噜喝下去。

司督军默默叹了口气,心中很舍不得,非常同情顾轻舟。

等顾轻舟吃完早膳,回到顾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

顾家由二姨太操持,正在给老太太入殓。

顾圭璋不见了踪迹。

他还在想办法,把秦筝筝捞出来。在督军府碰壁之后,顾圭璋一时间万念俱灰。

“轻舟小姐,老爷到处找你。”三姨太提醒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上楼去了。

正文 正文_第186章少帅探监

顾圭璋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

妻子入狱,而且发疯了一样承认往日的罪过;母亲去世,还是被妻子杀死的。

顾家完了!

顾圭璋也完了!

名声的积累很难,但摧毁却是一瞬间,摧枯拉朽的就完了。

哪怕再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会有人谈论这件事,顾家声名扫地。

顾圭璋的儿女们,婚姻就不要再想了,别说高嫁高娶,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顾绍、也不愿意娶顾缨和顾缃。

顾轻舟的婚姻,更是岌岌可危了。闹了这么大的丑闻,督军府会怎么想?

八成,督军府那边也保不住了。

顾圭璋不心疼秦筝筝,他只心疼自己,苦心读书,从一个乡下小子变成了高门贵婿,再苦心弄死了骄傲的妻子、老丈人,得到了家产,现在一切都要化为乌有了!

“等丧事办完,我们就移民去新加坡,买下橡胶园,从头开始!”顾圭璋想。

可他有舍不得海关的差事,那可是肥差!

顾轻舟敲门时,书房里全是烟味和酒味。

她不讨厌雪茄的清冽,更不容易葡萄酒的清香,在此刻,顾轻舟仿佛闻到了极好的花香。

顾圭璋越是痛苦,顾轻舟的成就就越大。

“轻舟!”顾圭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也不骂顾轻舟了,“你.......你快去督军府,求督军把你母亲救出来。”

“怎么救?”顾轻舟一改往日的温顺柔美,她双眸沉着,在光线幽淡的书房里,似两轮冰魄,透着清霜。

顾圭璋微愣。

她的眼神,震慑住了顾圭璋。

顾圭璋半晌回神,着急道:“让警备厅放人!轻舟,你可不能糊涂,你母亲这事定了罪,咱们顾家的名声毁了,你也就毁了。司督军最要面子,你以后到时候司家还想娶 你吗?轻舟,我都是为了你啊!”

顾轻舟冷笑。

顾圭璋亲眼看到,他一向乖巧内敛的女儿,脸上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冷酷。

“我母亲?”顾轻舟唇角挑起,“我母亲不是死了十五年吗?”

顾圭璋又愣住。

“......太太已经认罪了,督军说我祖父帮助过他,既然是孙家的事,就是督军府的事。阿爸,您确定要这个当口去得罪督军么?”顾轻舟又问。

顾圭璋心乱如麻。

“轻舟,你再去求督军,秦氏她是疯了,当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顾圭璋道。

顾轻舟眼眸明亮,从顾圭璋身上掠过,她微笑:“阿爸,太太都认罪了,您说子虚乌有,警备厅听您的吗?”

顾圭璋又微愣。

他这会儿才明白,顾轻舟是不打算管了。

蠢货,为了让秦氏坐牢,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吗?

顾圭璋准备骂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已经离开了。

“你站住!”顾圭璋厉喝。

顾轻舟的脚步,却越走越远,她根本不听顾圭璋的。

顾圭璋气得头疼,却实在没精力去收拾顾轻舟。

顾家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顾绍帮衬二姨太忙碌,已经将老太太收敛入了棺材。

灵堂也搭建起来了。

三姨太去给老家拍了电报,请其他人过来参加老太太的葬礼,将来扶棂回老家。

四姨太则不知去向。

“四姨太呢?”不知谁问。

没人回答。

这个当口,四姨太在不在都无所谓,她身怀六甲,帮不上忙的。

众人找四姨太的时候,四姨太到了一处旅馆,开了房间,等着慕三娘抱她的女儿过来。

慕三娘把莲儿送过来,四姨太抱着孩子痛哭。

孩子见到了娘,也跟着哭,声音软软的,不停叫:“妈......”

黄昏的时候,顾家的事捋顺了,所有人松了口气,准备吃点东西;顾圭璋还是出去了,他不知去找谁了。

岳城晚报准时送到了顾家。

佣人立马藏起来。

二姨太眼尖,她问:“是晚报吗?藏起来做什么?”

佣人战战兢兢递给二姨太。

二姨太一瞧,惊呼出声。

晚报的头版头条,是秦筝筝杀人案--她的照片豁然登在上面。

三姨太也赶紧凑过来看。

“哎呀,这.......”三姨太吃惊。

报纸上说,秦筝筝不仅故意杀死老太太,还在十五年前,毒杀了顾圭璋的原配孙绮罗。

“轻舟小姐知道吗?”三姨太低声问二姨太。

二姨太看了眼楼梯。

“此事,只怕跟轻舟小姐很有关系。”二姨太道。

顾轻舟肯定知道。

没有顾轻舟的推波助澜,秦筝筝是不可能去自首。

“冬月初五,在军政府的刑场枪毙。”最后,报纸上写了对秦筝筝的处罚。

看到这几个字,两位姨太太愣住。

她们有种不真实感。

她们恨了好几年的秦筝筝,就这么去死了吗?

是真的,还是做了个美梦?

“这是岳城晚报,对吧?”三姨太道,声音有点紧。

岳城晚报,就不会是小道消息!

三姨太很想笑,也忍不住要笑出声,可此前老太太尸骨未寒,顾家遭遇这等人伦丑事,笑出来就是大罪,她努力忍住。

虽然忍住了,三姨太仍是一张憋不住的笑脸,唇角上扬着,很是滑稽。

二姨太的神态,比三姨太也好不了多少。

“是啊,岳城晚报!”二姨太道。

这两位姨太太,各自拿了份报纸,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终于可以放肆露出她们的喜悦。

三姨太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秦筝筝要死了,她这个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三姨太性格开朗,她是一定要笑出来的。

二姨太则没那么夸张,她倒了杯葡萄酒,水晶杯里血色妖娆,她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那潋滟的涟漪出神。

“这酒真漂亮.......”

两位姨太太的好心情,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

顾缃却哭得晕死过去了,顾缨导滞如木鸡。

后半夜的时候,司行霈爬到了顾轻舟的卧房。

当时顾轻舟还在窗下写作业。

耽误的功课,她得补回来,任由外面变了天,风言风语,顾轻舟还是要努力把毕业证拿了。

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伤不了她。

司行霈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吓了一跳,旋即锁紧了门。

“.......你们家的事,闹得不小啊。”司行霈捏她的脸,“小东西,是不是你搞鬼的?”

顾轻舟不言语。

“怎么不跟我说?”司行霈抬起她纤柔的下巴,让她和他对视,“告诉我的话,我早就替你收拾了他们,何必委屈自己?”

司行霈终于知道,顾轻舟为何非要住在顾公馆。

什么狗屁名声,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报仇,就是要自己手刃仇敌。在乎的不是他的结局,而是一步步将他逼到绝境的过程。拥有这个过程,才算报仇成功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想要司行霈帮忙。

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报,否则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顾轻舟不想利用司行霈,只是她对司行霈有过大恩,有时候资源跟不上,需要借助司行霈的人,就当他还了人情。

“好,随你。”司行霈拉过她,亲吻着她的唇。

他们俩并头躺在床上,顾轻舟沉默不语。

司行霈也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感觉她娇小玲珑,有时候也是脆弱不堪,需要他的陪伴。

凌晨三点时,司行霈离开了顾公馆。

翌日,司行霈刚到军政府的会议厅时,就有人送来电报。

司督军看完,脸色微沉。

“怎么了,督军?”参谋问。

司督军回神,笑了笑:“一点家务小事!”

他把电报放到了旁边。

司行霈大摇大摆的,趁着司督军翻阅文件的功夫,他拿过来看了几眼。

司督军眼神扫过来,司行霈又还了回去。

就这么几眼,司行霈也有点愣:南京的政治部下了命令,让将顾秦氏移交南京法院审理。

顾秦氏,就是顾轻舟的继母秦筝筝了。

“顾家怎么能说动南京政治部出面?”司行霈有点疑惑。

他最近不太关注南京的动向。

从军事会议厅出来,司行霈就喊了副官,让副官去问问,南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团座,政治部的尚副部长,两个月前纳了十二姨太,那位姨太太叫白薇,真名叫顾维。”副官报告道。

司行霈想起来,顾轻舟家里有个离家出走的妹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司行霈道,“去吧。”

司督军犹豫了片刻,觉得此事交给南京法院,也没什么不妥当的,留在岳城反而是烫手山芋。

公事公办,会有人说闲话;包庇遮掩,更是有闲话。

同时,司督军也好奇,南京怎么会对秦筝筝的案子感兴趣。

虽然这个案子舆论影响力很大,到底只是小老百姓家的家务事,跟政治和军事不沾边。

司督军派人去打听,也知道原来顾轻舟的妹妹,已经改头换面,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十二姨太。

“交给南京吧,明天凌晨五点送走。”司督军发了批条。

批条很快送到了警备厅。

警备厅的人准备着。

到了夜里八点,突然有个人来探监。他带着两名副官,压着帽子,让厅长出来见他。

厅长看到之后,腿脚哆哆嗦嗦的,将此人请到了关押秦筝筝的监牢。

帽子推了上去,露出司行霈那张俊美得几乎邪魅的脸。

正文 正文_第187章畏罪自尽

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顾家更乱了,因为老家的叔伯亲戚全来了。

人一多,又没女主人掌舵,家里顿时不成样子。

二姨太做主,将三楼顾缨和顾缃挪到了同一间房,腾出一间来,摆放了三张床,像通铺一样,安置亲戚们。

天放晴了,早晨空气阴寒潮湿,轻云高远,随着回栏流转,门口的白练迎风摇曳款摆。

整个顾公馆乱糟糟的,三楼也是人声鼎沸,不时有人上下。

顾轻舟锁好了房门,下楼去了。

她和顾家的其他孩子一样,披麻戴孝,穿着孝孙的孝服,鸦青色长发盘起,一朵白花深陷其中,越发衬托得她眉黛唇红,肤白颈长。

顾轻舟不及顾缃谲滟,也是个很耐看的小姑娘。而且她清冷沉稳,气度上更胜顾缃一成。

有宾客来吊唁。

颜太太带着颜洛水、颜一源,甚至还有霍拢静,来给顾家的老太太上香了。

这算是顾轻舟的亲戚。顾家没个笼统主事的,故而顾轻舟自己接待了颜太太。

磕头之后,顾轻舟带着颜太太到偏厅,亲自给他们上茶。

这会儿沏茶的佣人都找不到了。

“轻舟,我们都看了报纸。”颜太太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安慰她,请她节哀;还是恭喜她,大仇得报?

好似都不太恰当。

此事着实叫人难以启齿。

颜太太原本也不擅长言语,心中打着稿子,一字一句都斟酌再三:“法律就是法律,不通人情的,杀人得偿命,好歹你生母的冤屈,终于大白天下了,她也瞑目了......”

“姆妈,我没事的。”顾轻舟道,“家里闹这么大的丑事,他们都没空管我,我能照顾自己。”

颜太太舒了口气。

“轻舟,要不要我过来陪你几天?”性格孤僻清冷的霍拢静,看到顾轻舟恹恹的,于心不忍,提出来帮她撑腰。

霍拢静会点功夫,她哥哥又是青帮的龙头。

顾轻舟正要委婉说不用,门口却传来顾缃和顾缨凄厉的尖叫声。

这声音极其惨烈,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大家纷纷围上去。

“又怎么了?”顾轻舟也疑惑,跟着众人,出了偏厅。

颜太太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被人群包围着的,是警备厅的探长,他正在说什么,顾缃已经晕死过去,而顾缨呆呆的大哭,哭声更加尖锐刺耳。

“顾先生呢?”探长也很为难,再三问。

人们却不让开,纷纷问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把大小姐气晕了?”

“你们是什么人啊?”乡下的亲戚不认识警徽,把探长当成了歹人,跃跃欲试想动手,却又看到了他的警棍。

这等骚动,也惊动了顾圭璋。

顾圭璋一身粗麻孝服,走过来问:“鄙人顾圭璋,探长有什么吩咐?”

“顾先生,请您节哀。”探长道,“昨夜尊夫人在监牢里畏罪自尽,请您派人去将她的尸骨领回。”

探长的话,说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震惊了。

屋子里似炸开了锅,耳边全是声音,每个人都在说话。

偏偏他们彼此的声音,又被遮掩,屋子里就像放进了一百只麻雀,叽叽咋咋得震耳欲聋。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疑惑,“秦筝筝不到最后,都是不会死心的。离行刑还有一段日子,她怎么这个当口自尽?”

顾轻舟无法理解。

颜太太等人觉得,顾家真是是非之地,想带顾轻舟暂时离开。

可顾轻舟不能走。

“轻舟.......”颜太太犹豫着。

“姆妈,你们先走。”顾轻舟对他们道,“家里又要乱了,两个灵堂怎么摆,估计要费点心思,你们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去看您。”

颜太太也觉得留在顾家碍手碍脚的。

顾家这会儿,真正的兵荒马乱。

他们离开之后,顾轻舟也紧跟着出了趟门。

她去钟表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司行霈的。

约莫半个小时,司行霈的车子开到了圣母路的银行。

他进了银行的保险柜室,顾轻舟在里面等着他。

“你知道为何秦筝筝会自尽吗?”顾轻舟问,“你应该知道,对吧?”

顾轻舟觉得是司行霈帮忙了。

秦筝筝已经认罪,她的案子也登报了,岳城皆知,很快天下皆知,她的生死对顾轻舟来说已经没了意义。

顾轻舟需要的是她认罪。

当然, 顾轻舟也怕有变故。

秦筝筝自尽,顾轻舟的心也落地了。只是,她知道秦筝筝没有这样的自觉,她还在幻想逃脱。

秦筝筝的死,肯定跟司行霈有关。

“嗯,我亲手将她挂上去的。”司行霈风轻云淡,将顾轻舟压在冰凉的保险柜上,打量着她发髻的白花。

顾轻舟这戴孝的模样,美丽极了,司行霈忍不住就要吻她。

“你正经点!”顾轻舟推开他,不许他吻。

司行霈道:“我很正经。”

然后,他把南京政治部的密文,说给了顾轻舟听。

顾维的身份,同样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惊呆:“顾维?她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姨太太?”

“是啊。”司行霈道,“我昨天又派人查了查,你妹妹离家出走之后,遇到了一户姓白的人家。

那家人是做生意的,很想巴结政治部,就培养顾维,给她换了个身份,成为白家的姑娘,改名叫白薇。”

然后,那户人家把顾维送给了权贵。

对顾维来说,也是她的一番造化,她没有抵抗,乖乖的讨好尚副部长,甚至得到了专宠。

秦筝筝出事,顾维求情,尚副部长就给岳城的市政府施压,让他们将人送去南京法庭审理。

岳城的军政府和市政府是分开的,虽然军政府强势,平素市政府看着军政府的脸色过日子,可市政府到底是归属南京。

这件案子,不是军政府的,司督军也不太想跟政治部的人闹得太僵,自古政客肮脏狡猾,他同意了。

司行霈不忍心顾轻舟失望,连夜去了趟警备厅。

军警都是军政府管辖的,司行霈有亲信在里头,他亲自将秦筝筝做成“畏罪自尽”的模样,免得她去了南京再翻身。

“......谢谢你。”顾轻舟喃喃。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顾轻舟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要不是司行霈,秦筝筝这事还得再起波澜。她的认罪,在她没死的时候,也不能盖棺定论。

若是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的努力会全部化为乌有。

她心念一动,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司行霈,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你偿还给我!”司行霈呼吸急促。

他忍受不了了,于是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还在孝中。

当然,只是老太太的孝,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顾轻舟也就没在乎。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服侍司行霈,虽然过程中她还是想吐。

完事之后,司行霈去洗澡,顾轻舟漱口、洗手,然后把脸也洗干净了,她躺在床上,口和手都酸麻难当,没有动弹。

司行霈回来时,露着精壮的胸膛,炙热结实,将顾轻舟抱在怀里。

“轻舟,你瞧,事情有时候简单一点,你会更快乐一点。”司行霈用手指萦绕她的头发,然后亲吻她的面颊,说起了秦筝筝的死。

顾轻舟也点点头,她第一次不反感司行霈的粗暴残忍。

这件事,对顾轻舟的意义很大。

现在,终于盖棺定论,秦筝筝死了,“畏罪自尽”永远钉在她身上,她是杀死孙绮罗和顾老太的凶手,顾维无法替她翻身。

“嗯。”顾轻舟赞同。

“你还有什么仇人?”司行霈吻她柔软的发,“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从此你就高枕无忧。”

“不!”顾轻舟立马拒绝。

秦筝筝这件事,是到了最后收尾。

她的死,一切顺理成章。

可顾轻舟不能让顾圭璋被暗杀,他还没有认罪,他还没有走到绝望的地步。

“司行霈,我有我的路要走。等我走不过去的时候,我会求你帮助搭桥。”顾轻舟道,“你不要再管了。”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翻身吻她,吻得很深,几乎将她陷入柔软的枕席间,和她床融为一体,亦嵌入他的身体里。

“轻舟,你不在我身边,我夜里都睡不好。”司行霈道,“过些日子找个理由,搬到我这里来住!”

“你又来了!”顾轻舟不悦。

她坐起来,穿衣离开。

梳头的时候,司行霈一时兴起,他接过了顾轻舟手里那把桃木梳。

顺滑柔软的发,桃木梳穿梭而过,有玫瑰香波淡淡的清香。

“轻舟,你的头发真好看。”司行霈道,“没有女人比你更好看!”

他不止一次说,她的头发是最美的,她也是最美的。

有些话听多了,心里就会落下痕迹。

有个人,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虽然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她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司行霈。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寒凉,她能汲取到温暖。

“讨厌你的花言巧语。”顾轻舟喃喃,将头压在他的胸前。

司行霈却笑了,声音低靡传在她的耳朵里:“我的轻舟害羞了,傻姑娘!”

正文 正文_第188章最重要的人

司行霈是从不吝啬赞美顾轻舟的。

她是他的。

对于自己的东西,司行霈觉得好,每一样都好,没有其他任何人或者物能取代,她是独一无二的。

自从遇到了顾轻舟,司行霈眼里就有了风景,另外的女人在他看来,都是行尸走肉,面目可憎。

唯有他的轻舟,妩媚纯净,静静盛绽在他生活的枝头,点缀着他的单调。

然后她第一次害羞了。

司行霈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赞美她,她是高兴的。

高兴得隐约而雀跃,就全部演化成了羞涩,她落在他怀里,柔软、乖巧。

他抬起她的头,吻她。

吻到了激烈处,他的手往下,很想一把撕开她的衣裳,进入她从未开垦过的幽径,彻彻底底和她水乳相融。

他想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从生理上占有她。

他这个念头很激烈,很狂热,顾轻舟也是知道的。

于是她反抗了。

“司行霈!”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

司行霈一惊。

他回神时,她的眼睛已经是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兽,她的情绪很复杂,不再是单纯的抵触和反感。

她带着自己的复杂,软软道:“别这样,别在今天。”

司行霈喘着粗气。

“别......”顾轻舟撇开脸,脸上有种委屈与慌乱。

司行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起来。

两个人安静躺着,良久之后,他的呼吸平稳了,那股子冲动也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空气静默而阴寒的流淌着。

顾轻舟缩在被子里,她想着自己永远不会嫁给他的,他没必要为她坚守什么。她建议他:“你总是不太舒服,男人常憋着,对身体也不好,不如你去堂子里.......”

司行霈失笑。

他轻轻捏她的鼻子,说:“等我去了堂子里,你又有借口嫌弃我恶心是不是?顾轻舟,我不上你的当!”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旖旎。

顾轻舟轻跌羽睫。

片刻之后,她说:“我嫌弃不嫌弃你,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当然要紧。”司行霈道,“轻舟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人!”

顾轻舟闭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也闭得紧紧的,任何声音都透不进来,没有任何痕迹。

耳鬓厮磨的光阴过得很快,顾轻舟要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倏然心中不忍,他立在门口,搂着她的腰,一再亲吻她。

“轻舟.......”他抱着她,将娇小的她搂在怀里,依依不舍。

“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司行霈道,“我有个秘密,很想你知道。而且,我也很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秘密,什么人?”顾轻舟问。

司行霈却卖起了关子,不告诉她。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已然是黄昏了。

家里是彻底乱套了。

乡下老家来了不少人,都是顾圭璋的兄弟姊妹,还有侄儿侄女。

秦筝筝的尸骨,已经送到了殡仪馆,等老太太出殡了,顾圭璋的兄弟扶棂回老家,再办秦筝筝的葬礼。

现在是初冬,尸骨也没那么容易臭。

顾公馆的人脸上,多少有点恍惚,宛如梦里一样。

秦筝筝就这样死了。

“阿爸,姆妈是不会自尽的,一定是警备厅的人害死了她!”顾缃哭得眼睛浮肿,她抱着顾圭璋的胳膊,想让顾圭璋去给秦筝筝讨个公道。

顾圭璋烦躁推开了她。

顾缃又看到了顾轻舟,她扑过来要厮打顾轻舟:“你现在如愿了,我姆妈是被你害了,肯定是你收买了军警,害死了我姆妈!”

顾轻舟倏然上前,狠狠掴了她一个耳光。

“你姆妈杀死了我母亲,杀死了老太太,她畏罪自尽,有什么不对?”顾轻舟眉眼冷漠,“顾缃,你也想坐牢吗?”

顾缃立马想起,顾轻舟手里还有她杀人的证据,她吓得半死,退到了旁边。

晚上,顾轻舟和顾绍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沉默了良久。

顾轻舟的手被冻得发僵。

顾绍伸出手,握紧了她的,两个人相互依靠般,汲取温暖。

“我不是她的儿子。”顾绍也用一种盖棺定论的腔调,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那天的求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无需再查证据。

“嗯。”顾轻舟则有个飘忽的微笑,“幸好你不是,否则你也是我的仇人。阿哥,我很感激。”

顾绍的手握得更紧了,将顾轻舟紧紧包裹着。

湿寒的风,从衣领里钻。

“她死了,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顾绍茫然望着黢黑的夜空,眼瞳也似那碧穹,黑得没了神采。

“不,她死了,你永远都会是顾家的少爷,这一点再也不会改变。阿哥,她死了,你的身份就稳定了,你为何迷茫?”顾轻舟道。

顾绍却不语。

“你不想做顾家的儿子?”顾轻舟反问。

顾绍不想。

他不是不想做顾家的儿子,他只是不想做她名义上的兄长。

兄长,意味着什么可能也没有。

顾绍心中有淡淡的抵触。

他柔软而善良,也不知道如何去争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着他的幻想,幻想有一天,机会来临时,身份不是他们俩之间的鸿沟。

“我不知道,舟舟。”顾绍低垂了脑袋。

他们俩拉着手,像两个过马路的小孩子,一起抵御危险,一起走向马路的另一边,寻找新的生活。

顾老太停灵三天,就出殡了。

顾家乡下来的人,将她的棺材扶棂回了老家,顾圭璋没有去。

顾圭璋还要办秦筝筝的葬礼。

顾家老宅的人,只留了两个人,给秦筝筝送葬。

秦筝筝也只停灵三天,埋在城西的公墓里,一方小小的坟墓,装着她的尸骨。墓碑上有她的名字,亦有她的照片。

顾缃和顾缨哭得断了气,顾圭璋也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姨太太们识趣不多话。

只有顾轻舟和顾绍比较平静。

“很奇怪,顾维居然不回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顾轻舟心想。

顾维在南京,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公开吗?

顾轻舟也试探着问了顾圭璋:“您听说当初南京要提审太太吗?”

顾圭璋愕然:“南京?”

他没有听说过。

顾维的消息,仅限于司督军,以及抢了电文看的司行霈,其他人都不知道。

可能是地位还没有站稳,顾维暂时也没透半点风声。

“顾维是很有主见的。”顾轻舟心想,“当初她敢跑,就不同于顾缃和顾缨的软弱;她还能改头换面,抹去从前的身份,更是本事了得。”

于是,顾维成了个炸弹,悬在顾轻舟的头顶,也不知道她何时落下来炸开。

此事,顾轻舟没有跟顾家任何人透露,包括顾绍。

秦筝筝死了,顾缃和顾缨姊妹俩,偃旗息鼓的,特别怂。

得势嚣张、失势时怂怯的人,顾轻舟一点也不可怜她们,只感觉深深的厌恶。要是没了秦筝筝,这两姊妹还能有点骨气,顾轻舟也许会高看她们一眼。

顾公馆仍是二姨太当家。

偶然顾轻舟回来,能听到家里的欢声笑语。

秦筝筝死了,压在姨太太们头上的重石,也彻底消失不见了,每个人都拨开乌云见明月。

十月底,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二姨太和顾圭璋商量:“家里的佣人,辞掉几个,咱们都节省点。老爷还如此年轻,肯定还要再娶个新太太,处处要用钱。咱们家,总得有个女主人不是?”

说是替顾圭璋着想,实则是想把秦筝筝的亲信佣人全部赶走,换上一批自己的人。

顾圭璋没想那么深,只是二姨太的话,鼓舞了他。

升官发财死老婆,秦筝筝死了,顾圭璋的前途说不定就正式开始了。

再娶个二十来岁美貌如花、留过洋的名媛,岂不是赏心悦目?

“好,听你的。”顾圭璋难得露出点笑容。

顾家的事,舆论还是有极大的水花,不少人指指点点的。

司公馆的老太太,就把顾轻舟叫去,安抚了一番,又给她做了好几件衣裳、买了首饰,安慰她。

学校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班上的同学,虽然背后当笑话说,当面还是同情顾轻舟的。

“没想到,你母亲那么惨,你要节哀啊,报应总算来了不是?”

这些话,顾轻舟听得有点麻木。

到了冬月初,眼瞧着就是顾轻舟的生日了,她想给乡下的师父和乳娘发一封电报,可想到上次司行霈派人去乡下找,万一电报泄露了行踪,可怎么办呢?

顾轻舟犹豫了几天。

她不想司行霈找到她的乳娘和师父,但又很想念他们。

犹豫再三,顾轻舟给她的另一个师父张楚楚发了封电报,请张楚楚想方设法联系她的师父慕宗河。

冬月初七,顾轻舟收到了师父慕宗河的电报。

“安好,吾儿勿念。”

电报只有六个字,顾轻舟的眼泪却顺着电文淌下来。

到了冬月初八,正好是西洋历的十二月二十三。

明天就是平安夜,学校安排了文艺演出,顾轻舟前段时间请假,没有参加任何一项。

圣诞节之后,又是周末。

学校放三天假,两天文艺表演,司行霈就派人替顾轻舟请了五天的假。

“走,我带你去趟苏州。”司行霈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正文 正文_第189章司行霈的秘密

“去苏州?”顾轻舟一头雾水。

“去苏州!”司行霈道。

司行霈没有商量的意思,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把顾轻舟往车子里一塞,汽车就开动出城了。

一路上,顾轻舟不怎么开口。

她主要是不太想去。

同时,顾轻舟也记起,司行霈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甚至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去苏州就是办这件事么?

“不乐意去?”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斜睨着她。

冬日的官道上,车辆稀少,路也不算特别平整,颠簸着顾轻舟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不是,是害怕。”顾轻舟嘀咕道,“是跟你出门啊,不小心又要遇到刺杀。司行霈,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

顾轻舟是越想越觉得此行凶多吉少,她说:“你连一个副官也没带。”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司行霈道。

顾轻舟伸头看后视镜,看了半晌,确定没有人跟着,她翻了个白眼。

“傻子,我出门还大摇大摆的,要不要把军政府的火车开出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到了苏州地界?”司行霈漫不经心开着车,腾出一只手揉她的脑袋,“后面有三辆车,若是出事,第一批支援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那万一这五分钟之内,咱们被人打死了呢?”顾轻舟侧颐。

司行霈捏她的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然后,司行霈又说,“生死在天,阎王那有本账呢,该你死就是你死,不讲道理的。没到你死的时候,当面挨枪都可能会哑火。”

司行霈还告诉顾轻舟,有次他差点被人枪毙,那枪都抵住了他的脑袋,突然却哑火了。

他命不该绝。

顾轻舟听完,瞠目结舌,不知道司行霈这种人的存在,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导致阎王屡次对他宽容。

想了想,顾轻舟说:“阎王只怕是老糊涂了。”

司行霈轻轻捏她的鼻子,说:“你暗中诅咒我!”

“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诅咒你。”顾轻舟道。

他们俩就此行是否安全的问题,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司行霈说不过她就动手,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揉揉脑袋。

后来,顾轻舟在颠簸中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窗外是褐色的田野,阡陌整齐,枯草颓败。

路并不好走,官道凹凸不平。

司行霈开车认真专注,可能是想什么事情,薄唇微抿。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给他的侧颜渡上了一层稀薄的金芒,他的俊美没了阴鸷和冷漠,反而很温暖。

他在顾轻舟身边时,表情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

“醒了?”他的余光瞥见顾轻舟动了,笑着说道,然后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真能睡,跟只猫一样!”

她初睡未醒,双颊白皙红润,头发零落低垂,慵懒的眸子似一泓清泉,能映到人心里去。

司行霈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长大了,比一年前更有魅惑。她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妩媚,懵懂未醒时眸光流转,就有勾魂夺魄的潋滟。

他呼吸顿了下。

“......以后要把你藏紧了!”司行霈想。

惦记她的男人,会越来越多。

“咱们去苏州是做什么?”顾轻舟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问司行霈。

“到了你就知道。”司行霈道。

从岳城到苏州,路并不是特别的好走,司行霈怕顾轻舟颠簸难受,车速缓慢而平稳。

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苏州地界。

司行霈没有进城,而是往城郊而去。

越来越荒芜。

“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顾轻舟拢了拢衣领,问。

“你想得美!你是我嘴里的肉,我谁也不肯给!”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撇嘴,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

车子又转了很久,路越发难走了。

中途路过一处茶寮,司行霈下车,发现有包子和花卷,还有豆浆。

他俯身问顾轻舟:“饿吗?”

顾轻舟被车子颠簸得饥肠辘辘,点头如捣蒜:“饿了。”

“下来。”司行霈笑道。

茶寮有点乱,敞开着,都是路过进城的人歇脚。

顾轻舟和司行霈开着汽车,衣着华贵,很容易被认为是城里有人的先生小姐,于是那几个人脚力夫,不怀好意盯着他们。

“来四屉包子,老板!”司行霈喊道。

包子上来,顾轻舟觉得口感不好,包子皮有点酸。

她咬牙吃了两个,司行霈则是大快朵颐。

“你真是不挑食。”顾轻舟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司行霈说,“我饿极了,活生生的兔子剥了皮就能嚼完一只。”

顾轻舟觉得恶心。

她嫌弃极了:“你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恶心话!”

司行霈笑,摸她的脑袋,说她太精贵了。

可能是司行霈说他活吞兔子的话,也吓到了旁边那桌跃跃欲试想抢劫的脚力夫,他们骨碌喝完茶就跑了。

茶寮四周没有遮拦,冬月的风阴冷刺骨,顾轻舟捧着热豆浆不肯松手,一连喝了两碗。

司行霈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汽车重新上路。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路边停了车。

到处荒芜,连村落也没有,只有远处几座山。

冬月的荒山孤零零的,到处荒芜。

“怎么,咱们要爬山啊?”顾轻舟问。

她也有点疑惑,岳城郊区也有山,干嘛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

“嗯。”司行霈道。

他将车子停稳,带着顾轻舟走过狭窄的田埂,往山脚而去。

山脚左右有两户人家,大门紧闭。

看到了人影,突然有户人家开门,居然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扛着一支长枪,朝司行霈跑过来。

“团座!”男人给司行霈行礼。

顾轻舟这时候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心中微动。

司行霈下巴微扬,向他道:“开门。”

“是!”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路过旁边的山路,而是直接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西屋的地下密室打开,司行霈拿了电灯,带着顾轻舟下了密室。

密室修建得很结实,四周都是混泥土的墙壁,约莫一米宽,两米高。

司行霈牵着顾轻舟的手。

“.......这是不是你的秘密军火基地?”顾轻舟随着司行霈往里走,越走越远,越走越没有尽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的呼吸时,顾轻舟突然问。

“轻舟聪明。”司行霈赞赏道。

地道很长很长,而且七拐八拐的,顾轻舟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双腿发软。

“司行霈,你干嘛带我来这么秘密的地方?”顾轻舟问,“你不怕我泄密?”

“不怕。”司行霈道。

他见顾轻舟喘气有点急,可能是真的累了,就停靠在歇了歇。

趁着歇息的功夫,他跟顾轻舟解释说,“这个军火基地,就是我的后盾。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藏在这里。轻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要你知晓我的软肋在哪里,这样你在我身边时,就会有安全感。”

顾轻舟一愣。

光线幽淡的地下通道里,顾轻舟的呼吸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轻轻咬住了唇。

不知名的情绪,在她心里流淌。

她努力想:“将来我要是跑了,他非要杀我灭口不可。”

这样的念头,其实只是遮掩,很快就会被冲没。

顾轻舟非常清楚,若司行霈只是想禁锢她,完全没必要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现给她,交付给她,因为他平等对待她。

“轻舟,我想你手里拿住我的软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不会真的欺负你。”司行霈低声,“我对你,不是虚情假意!”

良久,顾轻舟轻轻嗯了声。

司行霈将手电递给她,然后半蹲下身子:“我背你走,还有走一会儿呢。”

顾轻舟接过来。

手电被他握过的地方,暖暖的,有暖流沿着顾轻舟的掌心,滑入心头。

司行霈背着顾轻舟,走起来明显就要比刚刚快了很多。

约莫十分钟,他们到了一处深山的峡谷里,这条密道是从山脚直通腹地的。

路上,司行霈告诉过顾轻舟:“这山上,到处都是机关炸药,层层防备,只有这条密道进出,可谓铜墙铁壁。”

到了峡谷,有个很大的轴轮,放下木框,司行霈和顾轻舟站在木框里,之后轴轮再缓缓转上去。

半山腰的里侧,几乎被挖空了,做成了最天然的军事基地。

专家和研究人员走过来,跟司行霈敬礼。

看到顾轻舟,大家有点吃惊。

“这是顾小姐,我的人。”司行霈道。

众人又给顾轻舟敬礼。

随后,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看了很多的地方。

山脉的最西南角,有间密室紧闭着。

司行霈站在大门前,掏出了钥匙。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是个偌大的保险柜。

“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顾轻舟问。

“不是东西。”司行霈神秘而笑,“是人。”

“人?”顾轻舟骇然,“这.......这是囚牢吗?”

“害怕了?”司行霈见她声音都变调了,回头打趣她。

他甚至威胁她:“将来你敢跑了,我就把你也锁在这里。”

他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保险柜。

正文 正文_第190章祭拜

司行霈说,保险柜里藏了个人。

顾轻舟打了个寒战。

因为藏在这里面的,不可能是活人啊!

山中比外头要阴寒,又是寒冬,等保险柜的大门打开时,一股股寒流铺面,顾轻舟的脸颊被冻得僵硬。

司行霈拢了拢铁灰色大氅,收敛了表情,面部的线条紧绷着,肃然而庄重。

“来。”他回手拉顾轻舟。

顾轻舟的手已经冻僵,司行霈掌心的温热,给了她暖意,她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松开。

司行霈带着她往里走。

这间密室,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深邃,那保险柜一样的大门,不是防止偷窃,而是封锁这里面的寒意。

过道的两侧全是冰。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感觉睫毛沉重,片刻的功夫结了层冰渣。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顾轻舟忘了呼吸,任由热气旖旎,转瞬成冰。

顾轻舟的面前,放着一个偌大的水晶棺。

水晶棺是镶嵌在冰块里的,棺材里面很干燥,四周摆满了用布扎成的鲜花,通过透明的水晶翻出来,竟是花开锦绣的繁茂。

那锦绣堆里,有个女人安睡。

这女人穿着一袭前清时期的褙子,宝蓝色的,绣着折枝海棠,颜色艳丽,海棠花瓣层层叠叠的盛绽着,十分华美。

她的头发披散着,低垂在两侧;月白色的素面长裙,一双宝蓝色的睡鞋。

只是,她的面容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只能看到轮廓,雪白晶莹里,隐约可以瞧见红唇黛眉,双手带着白绒毛的手套。

“这是我母亲。”司行霈道。

顾轻舟能猜到。

她看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恐怖,她冥冥中感觉是司行霈的亲人。

是司行霈的亲人,就不会害她。

“.......其实衣裳里面,只是用白面做成的血肉,她早已成了白骨;头也是用白面做的,照着生前的样子,描摹得一模一样。幸而被冻住了,要不然你会害怕。”司行霈声音温柔而低缓,好似生怕惊醒了水晶棺里的人。

顾轻舟其实一点也不怕。

不仅不怕,她甚至有点温暖:这是母亲,是司行霈的母亲。

“母亲”是个很庄重而深沉的词,不管走到哪里,放在谁身上,都能渗出温暖和慈祥。

那张被冰封的脸,明明只是用头颅枯骨添了白面,顾轻舟也看得出亲切来。

假如顾轻舟也有她母亲的尸骨,她也想做个这样子的人,放在这棺木,触摸不到,却好似时时刻刻能看到她。

她只是睡熟了。

“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等我有能力给她置办这样一个墓穴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下烂了十几年,可惜那么好的模样,只剩下白骨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的母亲很漂亮,遗留的几张照片上,也可以看得出她的绝代风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司行霈的容貌九成遗传了他母亲。

他若是不当兵、养尊处优,他也会更漂亮,比这天下的人都漂亮。可惜现在粗糙了点,当然仍是很英俊的。

世人都说现任督军夫人蔡景纾是绝色佳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丽,殊不知家里的老佣人,包括司行霈的祖母和婶母都说:差远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人品,都差远了。

男人有时候很贱,他往往不知道自己痛失了什么,就像司行霈的父亲。

当然,他也没觉得那是父亲——他一直叫那个人为督军,像他的上司。

顾轻舟沉默着。

“是不是又觉得我变态?”司行霈转过头,低声问顾轻舟,“我只是为了自己。将她的骨头这么一装扮放在这里,我心中就有个牵挂,好像有娘一样.......”

“不,不变态!”顾轻舟声音嗡嗡的,可能是太冷了,她说话牙齿打颤,“这比照片真实多了,我喜欢这样!”

司行霈唇角微翘,露出个笑容。

他搂住顾轻舟的肩膀,将她带到水晶棺的前头。

他很认真对着棺材里的白面人说:“妈,轻舟来看您了。”

顾轻舟立在前头,一动不动。

良久,司行霈又道:“轻舟,你给我妈磕个头。”

顾轻舟说好。

地上没有蒲团,而且一层的冰。

她的手掌先撑地,立马冻得僵硬,膝盖上的寒流沿着四肢百骸流窜,她浑身都冷,冷得要冻僵了。

顾轻舟磕了三个头。

司行霈扶她起来。

而后,他也跪下,很虔诚磕了三个头。

“妈,以后逢年过节,我都带轻舟来看您,您要保佑轻舟。”司行霈低声道。

出来的时候,司行霈锁好门,有人端了热水给他们洗手。

手浸泡在热水中,指关节慢慢就能活动了,顾轻舟的身体慢慢回暖。

而后,又有人端了热茶。

顾轻舟喝了两杯热腾腾的滚茶,才能顺畅舒一口气。

“我母亲一生酷爱干净,佣人说起太太,都说她太过于洁净了。放任她在地下受那么多年的脏乱,她一定不高兴。”司行霈道,“我之前常梦到她,她对着我哭;直到我将她挪到此处,她偶然入梦,都说笑盈盈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种很纯净的温馨,像个孩子般。

他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了顾轻舟。

司行霈也问顾轻舟:“你想念你母亲吗?”

“说实话?”顾轻舟侧眸问。

“是实话!”

“我是早产的,从我生下来,我母亲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我吃的第一口奶,是我的乳娘李妈给的。

我才两岁,我母亲就去世了,我什么也不记得,李妈将我带到乡下去。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我母亲,因为我不缺母爱,李妈非常疼我。

在我心里,李妈才是我的母亲。李妈说要让顾家偿还孙家的,我才愿意进城。司行霈,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有母亲的人。”顾轻舟道。

李妈就是她的母亲,至少在她心里是的。

她们相依为命。

顾轻舟做这些事,看似是为了孙家,为了她的生母,实则是为了李妈。

因为李妈要她报仇。

当然,顾轻舟也恨顾圭璋和秦筝筝,但是没有李妈的话,她是不会如此拼命的。

“......那把你的乳娘接到城里来,我们照顾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摇摇头:“李妈说,她不愿意成为的掣肘。等事情结束,她再来。”

司行霈不勉强她。

见过了他的秘密,司行霈和顾轻舟在山上逗留了三天。

司行霈带着她去看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教她如何使用大炮。

研究所的人都对顾轻舟毕恭毕敬。

如此机密的地方,顾轻舟非武器方面的专家,又不是军队的高层,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未来的女主人!

他们非常尊重她,从眼神里都能看得出来。

顾轻舟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有点尴尬。

他们夜里住在山脚那两间房子里。

司行霈睡在外侧,顾轻舟睡在里侧。

第二天夜里,顾轻舟听着山峦呼啸的风声,问司行霈:“你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总有个原因的。”

“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因为你在我身边。”司行霈道,“我说过,以后我们的命是共享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顾轻舟很想问:那你会娶我吗?

而后她又想,这种问题,会增加他的负担。

他真的想娶她的话,她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太太?

她有足够的金钱和背景,给他提供军队和军火,帮助他打过长江,实现华夏的统一吗?

她有足够的警惕,从刺客手里一次次死里逃生,不让他痛失家庭和妻子的能力吗?

她真的有资格和他比肩而立吗?

爱情可以你侬我侬,婚姻却需要势均力敌。

千百年的“门当户对”,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从检验中得出的真理。

顾轻舟没有问。

也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爱他,她没有问这句话的心境。

她任由风吹耳畔,一夜低吟浅唱。

她进入了睡梦里,睡意比较浅,只记得司行霈捞了她两次,每次不小心松开了她,他立马就惊醒了,稳稳将她抱在怀里,才能继续入睡。

他的呼吸是暖的,落在她的脸侧。

顾轻舟稍微一偏头,就能吻到他的唇。她很想汲取那点温暖,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但是她忍住了。

她侧过身子,任由他从背后抱住她,她将自己缩成一团。

第三天的一大清早,司行霈给顾轻舟煮面,庆祝她生日,虽然她生日过去两天了。

初八那天到基地,又去见过了司行霈的母亲,他们俩都很累。

司行霈要爬起来煮面时,被顾轻舟拦住了。

顾轻舟说:“后天是西洋历的圣诞节,我们也过个时髦派的节日,跟我生日混在一起。”

司行霈答应了。

“轻舟,长命百岁!”他煮好了面,认认真真端给顾轻舟。

面是他自己揉的,盖头也是他自己做的,鸡汤是昨晚熬好的。

顾轻舟尝了一口,鲜美无比,面条很劲道,盖头也做得香甜可口。

岳城人的口味偏甜,司行霈做的盖头,放的糖和盐的比例总是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谢谢你!”顾轻舟一改往日的娇气,将这碗面端起来,学着司行霈的样子,大口大口吃掉了。

司行霈的笑容深达眼底,轻轻摸她的脑袋,看着她,看得心满意足。

正文 正文_第191章打猎

旧历的冬月初十,也就是西洋历的圣诞节,司行霈早起给顾轻舟过生日。

他凌晨四点就起来煮面。

副官们都知道,少帅厨艺很好,有时候在营地,伙夫做的菜实在难吃,司行霈会下厨,亲自操办伙食犒赏三军。

若是一个没能力的少帅,将士们肯定会瞧不起他这样。

可司行霈本事过人,不管是军法谋略,还是枪法武艺,都是常人做不能及的。

这样能力的少帅,还能做饭,就是礼贤下士。

司行霈这一手艺,也无形中给自己笼络了军心。

“少帅,要帮忙吗?”凌晨四点半,火头军才醒,看到司行霈在忙碌,吓了一跳。

“不用。”司行霈淡淡道。

他的下手便都知道,少帅对顾小姐用情极深。

以后顾小姐的话,也如同圣旨。

顾轻舟吃得开心,司行霈也就觉得值了。

他们吃完早饭,刚刚到七点,司行霈说:“咱们上山去打猎。”

是司行霈的主意。

“这个时节,山上有什么?”顾轻舟蹙眉,“你不是说机关重重么?”

“不是这座山,是从后面那座。”司行霈道。

他已经拿了两杆长枪。

这种枪的子弹很贵,顶得上猎枪的十倍,拿去打兔子实在暴殄天物。

顾轻舟听说要去打兔子,又听说还要再爬山,就往床上一扑,死活不肯起来。

“不去!”顾轻舟抗议道,“那么远,又是山路,累死了都!”

“真不去?”司行霈的手,轻轻沿着她的后背摩挲,不轻不重的,摸得有滋有味。

顾轻舟吓了个激灵,坐起来瞪他。

“乖,你不是喜欢打枪吗?”司行霈亲吻她的额头,“难得出来玩,怎么也要带你玩痛快了。”

顾轻舟不喜欢打枪。

她更不喜欢爬山。

“这是寒冬腊月的,山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打什么啊?”顾轻舟耍赖。

“多着呢,野山鸡、山鹿、野猪、狍子、野兔。”司行霈如数家珍。

耍赖这种事,顾轻舟永远赖不过司行霈。

他连衣裳都给顾轻舟准备妥当。

顾轻舟换衣裳的时候,司行霈扛着枪,站在屋檐下抽烟,等着她。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雪茄抽了半支,司行霈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转头想去催催,却见房门打开,顾轻舟走了出来。

她穿着司行霈准备的铁灰色军裤,裤脚塞在军靴里,显得那段小腿纤瘦匀称。

她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军用短外套,一头浓密的发高高束起马尾,辫子一甩,英姿飒爽!

司行霈有点震撼:“没想到女人穿军装这么好看!”

穿着军装的顾轻舟,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她脸上的线条都坚毅了几分,颇有巾帼之态。

“......这鞋又结实又轻巧,比高跟鞋和布鞋都舒服!”顾轻舟眉宇带着惊喜,轻盈盈的立在司行霈面前,跺脚跟她分享着她的发现。

她很喜欢这军靴!

司行霈将雪茄一丢,拦腰将她扣在怀里,低头就吻她。

远处的亲侍都装作看不见。

顾轻舟很尴尬,推开他骂道:“你又发疯!”

“真好看,轻舟!”司行霈低喃,抵住她的额头道,“比穿旗袍更好看,我真想要你!”

顾轻舟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真是随时随地耍流氓!

被踩之后略微收敛,他扛着枪,带着顾轻舟先进入密道。

这条密道四通八达,顾轻舟很努力想记清楚路线,一会儿就绕晕了,而且它不止一个方向。

顾轻舟很惊叹:“你建这个基地,花了多长时间啊?没个七八年,很难建成这样吧?”

司行霈笑:“七八年?真没见识!”

七八年,是不可能建成这样的!

山是最难挖的。

“.......其实,我只是花了点时间改造,让它更加结实,它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这里曾经是个山寨,从元朝莫名就是著名的土匪窝,几百年被土匪盘踞。

六年前,这里的土匪内讧,我趁机收服了三个当家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兵不血刃接手了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了然。

司行霈又说:“古时候没有机械,全是手工挖出来的,最是结实,每一块山石都没有被撼动、被震松,每一样都实打实,而且曲折深邃。”

“这要是攻打的话,几年都打不下来。”顾轻舟说。

司行霈笑:“嗯,这还算有点见识。”

他们俩沿着密道,约莫走了一个小时,不时攀爬让顾轻舟疲倦不堪。

司行霈背起了她。

他背着顾轻舟,还扛着来两条枪,行动自如的穿梭着。

他还有力气跟顾轻舟说话,声音很平稳,没有半分喘息。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穿过了这座山脉。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同意:“你走得慢死了,我总是要等你。等上了山,你再下来。”

他一身腱子肉,很长时间也不会感到疲倦。

顾轻舟却不好意思。

“我走几步,等上山的时候,你再背我吧。”顾轻舟说。

司行霈同意了。

他们俩越过峡谷,中间歇了十分钟,司行霈拿出牛肉干补充体力,顾轻舟也喝了点水。

他们峡谷里走了三十分钟,幸而是大冬天,没有蛇虫毒物,顾轻舟走得也很放心。

而后,他们到了另一处的山脚。

这座山脉,和他们刚刚出来的那座相比,简直是个坟包而已,被衬托得特别矮小。

上山之后,司行霈开始教顾轻舟狩猎。

顾轻舟等了片刻,一只野兔正在觅食,司行霈让她架好枪。

“打中它,要不然我在这山上办了你。”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然后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顾轻舟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臭德行,还出身名门呢,跟土匪差不多!

她有点紧张。

有了司行霈的威胁,顾轻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枪射出,将野兔的腰腹打了个对穿。

司行霈高兴去捡了回来。

野兔还没有死透,血淋淋的还在抽搐,司行霈笑得一脸愉悦:“今天的第一只猎物,是轻舟打的,应该嘉奖!”

顾轻舟不想看,血腥味让她有点作呕。

司行霈别在腰上。

后来,顾轻舟又打了只山鸡。

和她相比,司行霈就打了更多的猎物,五六只山鸡、七八只野兔,还有两只山鹿。

顾轻舟有点疑惑:“这山上的野味怎么这么多啊?”

说罢,那边司行霈就笑了。

顾轻舟恍然:“是你放养的?”

“嗯,我每隔三个月就叫人放一次。有时候打猎,也能放松心情。”司行霈笑道。

这算是他自己的猎场。

只是他这个猎场没有栏杆,任何人都可以进山打,只是此处闹土匪,传闻是很可怕的,普通老百姓都不会来。

此地荒芜。

司行霈占领这山脉之后,更是放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鬼怪传说,导致绝大多数的人对此望而却步。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跑过来探险。

不是被暗器杀死,就是误中了奇门阵吓疯,从此这山脉被一层惊悚的传言笼罩。

等他们差不多打好了,已经中午两点。

司行霈教顾轻舟如何剥皮。

“我不要!”顾轻舟拒绝。

司行霈道:“这又不是人,怕什么?以后你不小心流落深山老林,难道就不吃东西了?”

顾轻舟转念一想,世道是挺乱的,以后会怎样,又怎么能猜到呢?

小时候师父也打猎,只是顾轻舟她们接到的猎物,都是剥干净洗好的,她是没有亲手收拾过猎物。

她的乳娘连鸡都不敢杀。

“看好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转过身。

司行霈就将她直接抱在怀里。

顾轻舟的身子单薄,落在他怀里,丝毫不影响他炮解野兔。

他一点点教顾轻舟。

剥好之后,他让顾轻舟也剥一只。

顾轻舟原本不会觉得,剥兔子皮是什么为难的事。可自从司行霈带过她去看活剥人皮,从此她就有了阴影。

她咬牙处理野兔,几次差点吐出来,她眼前会浮现那天在刑场的情景,十分痛苦。

最终,她剥好了。

“很不错。”司行霈在她脸上亲了下,“轻舟很勇敢,回头我送你一个礼物。”

哄孩子一样!

剥好了之后,司行霈又叫顾轻舟如何烧烤兔子。

“在山林烧烤,一定要十二分的注意,千万不能留下火星,否则林中大火,你也要被烧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烤的兔子,肉质鲜嫩,他撕下一条兔腿给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慢慢吃着。

吃完了之后,司行霈又教顾轻舟如何做简单的捕猎陷阱。

这些都是山林生存的技能。

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遭遇什么,能学一样技能,将来就条逃生的路。

顾轻舟很认真的学着。

陷阱布好,司行霈又告诉顾轻舟,怎么在山林里找水源。

这座山是司行霈的,所以水源旁边有个木通,他拎了水,将烧烤的地方反复泼了三桶水,确定所有的火苗都扑灭,这才带着顾轻舟回去。

“猎物不要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道:“咱们方才不是点火了?有了烟,基地的副官就会知道。一会儿副官就会过来,将猎物带回去。那么多,我扛不动,我还要扛你呢!”

呸,我才不是你的猎物。

正文 正文_第192章他不记得我

打猎的时候,司行霈说顾轻舟表现很好。

“枪法学得不错,没有辜负我辛苦教你,炮制猎物也很好,应该嘉奖你。”司行霈笑道。

他送了顾轻舟一把匕首。

匕首其貌不扬,外形是简单的玄铁,没有任何镶嵌。

打开之后,匕首也是玄铁造就的,不会金光熠熠,甚至暗沉。

“好用吗?”顾轻舟带着疑惑问。

司行霈就顺势往旁边黄杨木的桌子上一劈。

他看似没用什么力气,桌角就掉下来一块。

顾轻舟震惊:“削铁如泥?”

“嗯,这是偶然所得。”司行霈道,“可要小心了,千万别伤及自己。”

顾轻舟连忙点头,紧紧捏牢!

她左看右看,然后也往桌子上劈了一下。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那桌子的另一角,被顾轻舟削了下来。

司行霈笑:“行了,可别糟蹋这桌子,人也没惹你。”

顾轻舟裂开嘴笑,露出一口很漂亮洁白的小糯米牙。

她真心而笑的时候,娇憨可爱,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司行霈真迷恋她,她偶然天真,偶然妩媚,似有种魔力,能把人拉入其中,泥足深陷。

“谢谢你。”顾轻舟道。

“那你亲我一下。”司行霈说。

顾轻舟考虑了下,说:“好像不需要如此,匕首是我打猎的嘉奖。”

这种拒绝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拒绝之后,司行霈恼怒,将她按在床上,亲了个够才放开她。

圣诞节过完,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回去。

他们路过苏州城时,他带着顾轻舟去逛了逛。

苏州的繁华,远不及岳城,可它有种古韵优雅,青砖墨瓦,似走进一副浓郁的泼墨山水画。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进城,其实就是吃吃喝喝的。

顾轻舟换了套桃红色老式的披风,司行霈换了件长袄,他们像古城最普通的两个年轻人。

司行霈非要顾轻舟挽住他的胳膊。

他们去吃了有名的馆子,买了绸缎和首饰,又去听了评弹。

他们去茶馆喝茶,司行霈在窗棂半推的屋檐之下亲吻顾轻舟,心情难得悠闲惬意。

“倒也可以在苏州置办一处别馆。”司行霈道,“我们隔三差五来玩玩。”

这种决定,顾轻舟是沉默不语的。

玩了一整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司行霈开车回岳城,凌晨才到。

他们回到别馆时,顾轻舟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司行霈在帮她更换睡衣,甚至用毛巾擦脸和擦手。

他照顾顾轻舟是非常仔细的,从来不嫌劳累。

司行霈说起了狠戾,对顾轻舟倒没有大男子主义,从来不觉得服侍她有损男子气概。

大概是他的男子气概原本就很足,所以不担心损失。

这是他的自信。

翌日醒过来,果然是换了衣裳的。

她睁开眼时,阳光透过衬窗帘布照进来,挂着窗帘的帘勾熠熠闪光。

微风过,檐下风铃簌簌。

顾轻舟起来,披衣下楼,司行霈早已离开了,只有朱嫂在厨房忙碌。

“顾小姐,多谢您的礼物!”朱嫂很感激道,“您出去玩,还想着我,真是太有心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昨天买绸缎的时候,司行霈特意挑了两匹最昂贵的面料,是宝蓝色和藏青色,适合年长的女人。

买金首饰的时候,顾轻舟喜欢镂花的、卷草纹的,司行霈却买了只不带花纹的金镯子。

年轻人喜欢镂空的,因为好看;而上了年纪的女人则喜欢不带花纹的,因为重实,显得有分量。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他是给老太太选的,现在才知道,是给朱嫂的。

他借顾轻舟的名义送给朱嫂。

“.......不值什么,反正是少帅买单。”顾轻舟有点不好意思,喃喃道。

朱嫂则开心得不得了:“少帅是男人嘛,当然他花钱。顾小姐,下次可别破费了。”

顾轻舟端着茶盏,含混笑着喝茶,遮掩了过去。

她唇角微微翘了下,心情还不错。

抛去司行霈变态嗜血的那一面,他真的是个很温暖的男人,他会给顾轻舟煮饭,也会替顾轻舟买礼物,她累了他会背她,她困了他会为她更衣,甚至会替她讨好老佣人,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顾轻舟又很清楚,他绝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好,他只是对顾轻舟特别好而已,掏心掏肺。

吃过了早饭,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想着司行霈的种种,心情就有点飘忽。

她也想起他送给她的钻戒,虽然不是求婚的,却很想戴上去。

这些念头铺天盖地的,顾轻舟无所适从。

她猛然站起来:“去趟颜家吧。”

顾轻舟给颜家打了个电话,问颜太太可有空闲。

“有空的,轻舟。”颜太太笑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匕首放在包里,就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她发间重新戴了朵白花,那是替秦筝筝和太太守孝的,虽然她根本不想戴。

“朱嫂,如果少帅回来问,就说我去了颜家,晚上住在颜家,明天跟洛水一起去上学。”顾轻舟道。

“好。”朱嫂笑眯眯送顾轻舟出门。

到了颜家,顾轻舟才知道颜家来了客人。

是两个人。

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穿着白狐皮的皮草,雍容华贵;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上毫无表情,和这个女子有六分相似,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风氅,俊朗不凡。

顾轻舟猜测:“这是一对姐弟俩。”

这客人只比顾轻舟早到五分钟,还在寒暄。

颜洛水坐在旁边,脸色沉着,好像抽了魂一样。

颜太太客气陪着笑容。

“.......轻舟来了!”顾轻舟一来,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闷,颜太太冲她招招手。

颜太太介绍顾轻舟,“这是顾小姐,是我的义女。”

然后又跟顾轻舟说,“轻舟,这是谢家大小姐和三少爷。”

顾轻舟愕然:是那个谢家吗?

这个谢三少,就是颜洛水暗恋的那个男人吗?

顾轻舟没有露出端倪,她温柔腼腆,跟谢家大小姐见礼:“您好。”

“顾小姐好。”谢大小姐声音婉转温柔,看到了顾轻舟发间的白发,她说,“顾小姐节哀。”

颜太太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会意,起身拉了颜洛水:“洛水,我跟你借下笔记,我功课还没有做完。”

颜洛水茫然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她也不看谢家人,也不看颜太太,举步都要往外走。

谢家大小姐立马也道:“三弟,你送送两位小姐。”

谢三少跟着站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哪怕照在身上,也没有半分温度。

他们出了正院。

颜洛水还没有回神,陡然再相遇,她心里的感情再复杂了,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怔怔的。

她突然停住脚步。

顾轻舟也停下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谢三少,也站稳了,眸光落在她们俩身上,没什么温度。

“.......我听说你去了德国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颜洛水努力想做出平淡无所谓的模样,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谢三少正如颜太太所言,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从他的面容上也看得出来。

他淡淡说:“我没有去。”

寒暄几句,始终说不到正题上,颜洛水就到了自己的院子。

正巧颜一源回来了。

“谢三哥。”颜一源性格热络,立马将这层薄凉给击碎。

谢三少表情也舒缓了几分。

“谢三哥,你怎么回岳城了?”颜一源笑着打趣,然后看了眼颜洛水,颜一源问,“是不是回来跟我姐姐提亲的?”

颜洛水脸刷的惨白,她厉声呵斥:“你说什么!”

谢三少眸子里的温度,也降了几分。

颜一源受到了无妄之灾,茫然失措,向顾轻舟求助。

顾轻舟就笑道:“五哥,你帮忙招待客人吧,我们先回去了。”

就这样,顾轻舟将颜洛水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回来,颜洛水慢慢透了口气,唇上也有了几分颜色。

“.......谢家来做什么?”顾轻舟问。

颜洛水摇摇头:“我不知道。”

后来,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的脸色为何那么差。

进门的时候,她先看到谢三少和谢家大小姐,她很惊讶,上前喊了句:“谢姐姐?”

“你是.......”谢家姐姐居然不认识颜洛水了。

颜洛水抬眸去看自己暗恋的男人,他眼底也有陌生感。

不过,他的情绪是一闪而过的,颜洛水也没有看真切。但是他姐姐不认识她了,所以她也认定,谢三少同样不认识她了。

还没有来得及体会重逢的喜悦,颜洛水只感觉一瓢冷水泼下来,她全身心都凉透了。

颜洛水深受打击。

好像她这个人,对谢家从来都没有意义一样!

最可悲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他根本不记得你.......

这种无视是最恶毒的。

颜洛水几乎要崩溃。

偏偏颜一源不懂事,说出提亲的话,让颜洛水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颜洛水的手冰凉。

“没事的。”顾轻舟安慰她,“谢三少肯定记得你啊。而且你和小时候相比,漂亮了这么多,他姐姐惊艳得不敢认,也是人之常情嘛。”

颜洛水不说话。

这种安慰,真是隔靴挠痒,毫无意义。

正文 正文_第193章摔车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

洛水的情绪很糟糕,惨白着一张小脸,怔愣出神。

顾轻舟细细打量她,心想:“洛水很漂亮啊,怎么谢家三少说忘就忘了她?”

颜洛水的容貌,很难笼统去概况好与不好。她是一张圆圆的脸,五官都不是特别出彩,但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组合得就恰到好处。

第一眼看上去,可能觉得这少女很平凡,不管是模样还是打扮,都是顶普通的一个人;可再看几眼,便会觉得她的眉眼格外雅致。

颜洛水不是第一眼美女,她很耐看,越看越觉得她精致漂亮。

而且,洛水很聪明低调。

“洛水.......”顾轻舟试图和她聊天。

颜洛水则打断她:“轻舟,你去姆妈那边坐坐吧,我想自己静一下。”

顾轻舟叹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顾轻舟给颜洛水沉默的空间,没有打扰她。

顾轻舟去了颜太太的院子。

等她到的时候,谢家姐弟已经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了,只怕是偶然路过吧?

“洛水还好?”顾轻舟一进门,颜太太就问她。

顾轻舟摇摇头:“说要静一静。”

颜太太就叹了口气。

“她什么也不说,都憋在心里不痛快。”颜太太道。

洛水都满了十七,今年虚岁十八。若是倒退二十年,这都成老姑娘了,颜太太想着给她定亲啊,可惜她心里不乐意。

“你说这世道,新不新旧不旧的,把人都给折磨碎了。”颜太太道,“若是清朝,哪里轮得到姑娘自己挑女婿,都是盲婚哑嫁。可现在不行啊,现在政府允许离婚,不等她挑好了,将来她过不下去了,真离了……”

离婚虽然是个时髦的事,老一辈却深感丢人现眼。

万一给颜洛水挑选的丈夫她不喜欢,又知道能离婚,不肯静心过日子,颜家没面子是小事,颜洛水自己很痛苦。

“……谢家那位,估计是真没心对她。”颜太太又说,“我就说了,那孩子心肺都是冷的,捂不热。”

顾轻舟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颜洛水心情不佳,连带着她也犯愁。

颜太太看着她叹气,又说:“小孩子家的,愁什么呀,可不要叹气。”

两个人就转移了话题。

“姆妈,谢家姐姐过来看望您,是有什么事吗?”顾轻舟好奇问。

“他们不是来看我的,是来见你义父的。”颜太太说,“谢家遇到了点麻烦,谢总长被关押了,等着审判呢,想让你义父帮点忙。”

“什么事啊?”顾轻舟愕然。

看谢家大小姐从容不迫,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来走亲访友的。

这份涵养,真叫人惊叹。

颜太太笑道:“能有什么大事?政治倾轧,无外乎就是受到了排挤、冤枉,这些都算是小的。若是真要搞死谢家,他们姐弟俩也到不了岳城。”

事情不大,但是跟军界沾边。

谢家在军界的关系不深,就想到了当初的近邻颜新侬,于是派了孩子连夜赶到岳城求助。

顾轻舟了然。

谢家姐弟俩临时下榻在五国饭店,等颜新侬回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就见到了颜新侬。

颜新侬跟颜太太说:“咱们在南京那边,能多卖个人情就算一个,毕竟政治和军事也是分不开的。”

他想捞谢家一把。

颜新侬和谢家老爷关系挺不错的,此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贪污上的,可惜跟军需部有点挂钩,谢家难以脱身。

只要不是出卖党国,其他的罪行都好洗涮,谢家这次是陷在贪污案上了,颜新侬觉得不是难事。

说起来,政府当官的,清水官是做不长久的,谁身上没点脏东西?无非是有人跟谢家结仇了,想要扳倒谢家,或者看上了谢家老爷现在的官位,想要取而代之。

“我已经问过了,不算大事。”颜新侬道,“当然,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轻易就没有重恩。”

只有难办的事,旁人才会心存感激。

“你做主吧。”颜太太道,“若是依着我的脾气,这件事我就不想管。”

颜太太对谢家三少爷耿耿于怀。

“还在想洛水的事?”颜新侬笑道,“这事不怪人家孩子,他又没始乱终弃,他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中洛水,没这个缘分。”

“他凭什么看不中洛水?”颜太太道。

颜新侬笑:“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颜太太回神,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话挺可笑的。

颜新侬是想帮忙的,但是他打算拖一拖,不那么轻易开口应承。

颜洛水的情绪很糟糕,她午饭没有吃。

顾轻舟又去找她,给她端了杯热腾腾的牛奶。

颜洛水吃不下东西,牛奶是流质的,咬牙还是能喝一点的。

她喝水的时候,顾轻舟在旁边不敢说话,屋子里很沉默。

直到颜一源进来,才打破这种沉默。

颜一源只当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恼了他姐姐,小心翼翼的找顾轻舟:“洛水还生气呐?”

“可不嘛!”顾轻舟道。

“我买了辆脚踏车,咱们去骑车好吗?”颜一源道,“你去邀请洛水啊,就算做我给她赔罪。”

这话,他不敢跟颜洛水说,撺掇顾轻舟去求情。

顾轻舟没有见过脚踏车,她偶然听人说起过,街上也见人骑过,觉得挺新鲜有趣的。

至于骑脚踏车,更是一桩新鲜事。

“洛水,五哥买了辆脚踏车,咱们去骑车好吗?”顾轻舟道,“我还没有骑过脚踏车,会不会给骑马一样。”

颜洛水这会子也缓过劲来了。

“脚踏车?”颜洛水反问。她之前见过女同学骑脚踏车,也很想要一辆,颜太太说太危险了,不给他们买。

脚踏车肯定没有骑马危险,只不过是新鲜东西,大家敬畏而已。

加上隔壁有家小孩子骑脚踏车,腿上摔了一个很大的伤口,当时血淋漓的,颜太太更觉得危险,不许他们碰。

“在哪里啊?”颜洛水打起精神。

“后头院子里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俩到了院子里,果然见颜一源脚边,放着一辆崭新的二轮脚踏车,深蓝色的,上面还有金灿灿的铃铛。

顾轻舟和颜洛水都感觉好玩,围着它打转。

“你说,这两个轮子前后的,怎么能骑起来?”颜洛水道,“姆妈说危险,我也觉得挺危险的。”

颜一源喜欢打击颜洛水,今天带着赎罪的心,难得心平气和跟她解释:“你瞧见踏板没有?踏板动起来,力量平衡了,这车子就能动。”

颜一源问:“你们俩谁先试试看?”

颜洛水和顾轻舟面面相觑。

“怎么试啊?摔断了腿怎么办?”顾轻舟有点担心。

“我会骑啊,我搀扶着你们。”颜一源道。

说罢,颜一源自己上了车,沿着网球场的四周,骑得非常快且熟练,潇洒极了。

他身上像带着风,这比骑马都好玩。

顾轻舟和颜洛水眼馋的看着他。

颜一源骑了一圈,回来之后道:“你们谁来试试?”

“我来吧。”颜洛水笑道。

她上去之后,总是骑不稳,一会儿就要跌下来。

颜一源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你扶稳了。”颜洛水声音打颤,“要是摔了我,我就揭了你的皮。”

她会骂人了,说明心情好了很多。

颜一源这时候就不客气了:“你扶稳了前头,眼睛往前看、往前看,脚下使劲啊,这么笨,快踩啊!”

顾轻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颜一源累了身臭汗,一个小时之后,在他搀扶着后座的情况下,颜洛水终于能骑着绕圈了。

她开心极了。

“真好玩!”颜洛水道,“我要骑到学校去!”

“你可拉倒吧!”颜一源累得气喘如牛,“就你这样的,非要被汽车撞死不可!”

他们俩又开始抬杠了。

颜洛水学会了,道:“快快,轻舟你也来试试。”

顾轻舟在旁边看了一个小时,颜一源说颜洛水的那些诀窍,顾轻舟都听懂了。

所以,她一上手就像模像样的。

她眼睛平视前方,脚下用力踩着踏板。

“轻舟真厉害,天生就会骑!”颜一源惊叹。

“你别放手啊,我害怕。”顾轻舟很紧张,根本体会不到他的夸奖。

骑了一半,顾轻舟越骑越顺利,颜一源实在太累了,见场地是平的,顾轻舟骑得有很卖力,他就松手了。

网球场是圆形的,顾轻舟正紧张得要死,很努力保持平衡,一个余光看到颜一源早已放手,她吓得不轻。

“啊!”顾轻舟想停下来,可手脚这时候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的车子,直直往前方撞过去。

一块大石头,顾轻舟不知怎么了,居然用力踩过去。脚踏车翻过了石头,才猛然坠地,把顾轻舟摔了个半死。

“轻舟!”颜洛水也吓死了。

扶起顾轻舟时,颜洛水使劲打了颜一源几下:“你要死啊,让你扶个车你还放手了,真是除了吃,一无是处!”

“我太累了,况且轻舟骑得那么好。”颜一源也很委屈。

顾轻舟浑身疼,衣裳也弄脏了:“没事,听说学脚踏车都要狠摔几次。”

她当时没事,换衣裳之后,总感觉不太舒服。

正文 正文_第194章贞操

摔了一次之后,顾轻舟就不太敢骑了。特别是车子翻过石块那一下,震得她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虽然胳膊腿没有撞破皮,顾轻舟仍是感觉难受。

她最私密的地方,好似被脚踏车的坐凳给震伤了,一直作痛,而且很厉害。

位置太过于尴尬,颜洛水和颜一源肯定没有留意到,哪怕留意到了也不会问。而顾轻舟也不敢说,她努力忍住。

只是酸疼难当,她有点担心是受伤了。

在颜家吃了晚饭,她什么也没说,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

晚饭之后,顾轻舟仍是感觉疼,她去了趟洗手间,发现衣裳上一大片暗红。

她月事才过去十来天,不可能是月事的。

“受伤了吗?”顾轻舟一颗心全凉了,这是流血了。

是不是把小腹给震碎了?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心下一阵慌乱。

想到颜太太不许她们骑车,顾轻舟也后悔,不该好奇的。

受伤了,顾轻舟就不敢再隐瞒,怕拖下去问题更严重。她尴尬着,把这件事告诉了颜太太:“流了好多血,姆妈。”

颜太太吓得脸色都变了。

“来人,快备车!”颜太太喊道。

颜洛水也过来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告诉了她。

“……你撞到那块石头上去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应该撞伤了,我站在那么远,都听到好大一声巨响。”颜洛水道。

“你知道你不早说?”颜太太骂颜洛水,“小五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早就给你们说了,不许骑什么脚踏车。你看那玩意儿,放都放不稳,人能骑上去吗?”

军政府的军医院,没有妇科。

颜家的汽车连夜去了德国教会医院。

顾轻舟一直感觉不太舒服,但没有再流血了,她能预感到。

只是很疼,就好像撞伤了。

到了医院,女医生让她脱了衣裳检查,顾轻舟很尴尬。

“没事的小姐,放轻松。”女医生很温柔,也会照顾病患的心情。

顾轻舟也是医者,她应该更明白,所以就放轻松了些。

检查完毕,顾轻舟整理好衣裳,颜太太进来问:“严重吗,可要住院?”

女医生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您是……”医生问颜太太。

“我是她的义母。”颜太太道。

“那她的母亲呢?”医生说,“若是方便,请联系她的父母好吗,这件事挺重要的,我们不好担责任。”

颜太太的一颗心,顿时就全凉了。

这是受了重伤吗?

想到顾家只有顾圭璋,而顾圭璋跟顾轻舟不亲密。

若是有什么意外,顾圭璋会第一个打击孩子的心情。

颜太太怕顾轻舟受不了。

“她没有母亲,是我养活着她。”颜太太道。哪怕是重伤,也要暗中给顾轻舟治好,不能让她的父亲知道了。

顾轻舟那个父亲,是不会替顾轻舟考虑的,到时候颠三倒四乱说话,颜太太觉得他会说出很多难听的话来。

“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颜太太道。

医生点点头,让颜太太跟着她去办公室。

颜洛水在病房里陪着顾轻舟。

“还疼吗?”颜洛水非常内疚,几乎要哭出来。

女孩子的私密之处,其实挺脆弱的,哪怕是撞了下,也要疼很久。

顾轻舟不知道是撞坏了什么,反正她是挺疼的。

“还好。”顾轻舟安慰颜洛水,也不敢说实话,怕颜洛水自责。

这件事不怪任何人,是顾轻舟自己没有掌控好脚踏车。

她第一次骑车,颜一源又放手了,她实在害怕紧张,车子失去了控制。

她和颜洛水在病房里等了片刻,颜太太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颜洛水迎上去,问:“姆妈,医生怎么说?轻舟需要住院吗?”

“不需要的。”颜太太脸色不太好看,努力撑起几分笑容,“现在就可以回家。医生说撞伤了,开了些化瘀的药,慢慢修养就好了。”

颜洛水看她母亲的脸色,总感觉有大事,不太像没事的模样。

颜太太表情着实沉重。

顾轻舟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也很沉重。

一路上,顾轻舟都在想:“怎么不告诉我呢?到底伤得多重?”

回来的时候,疼痛感就没那么强烈,而且不流血了。

顾轻舟又觉得没问题了。

回到颜公馆,颜太太让颜洛水先走,单独把顾轻舟叫到偏厅里,关上门之后,颜太太欲言又止。

“轻舟,发生了一件大事。”颜太太声音沉痛惭愧,“医生说,你这个撞得位置太凑巧,把……把姑娘家那层膜给撞破了。”

顾轻舟一开始没明白。

后来她反应过来,人也呆住了。

“……你说你流血,其实那个是落红。”颜太太道,“轻舟……”

颜太太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觉得颜一源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在旧时代,新婚之夜需要拿元帕给公婆看,有了落红,确定是处,子之身,婆家才会安排三朝回门,亲事才算成功,否则可以退出去的。

现在,新时代的人好像不讲究这个,但男人心里有杆称。

让颜太太拿着顾轻舟沾了红的小衣和医院的证明去给司夫人看,司夫人能相信吗?司少帅又会相信吗?

好好的姑娘家,撞到了那个地方,谁会相信呢?

没了那层东西,顾轻舟就解释不清楚,她等于失去了贞操。

颜太太感觉顾轻舟这一生差不多就毁了。

颜太太实在太痛苦了,她内疚极了,都是颜一源弄什么脚踏车。

“真的吗?”顾轻舟脸色也是惨白。

正如颜太太所考虑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拿着医院的单子和沾血的小衣,证明不了清白。

顾轻舟总是要嫁人的。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喃喃。

颜太太的心,都快要揉碎了,她声音全部堵在喉咙里。

“轻舟,这是你五哥的错。我会去跟司夫人解释,哪怕是以死证明清白,我也会帮你解释清楚的。”颜太太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颜一源实在该死。

颜太太感觉颜家毁了顾轻舟的一生。

“不,不要告诉司家!”顾轻舟握住颜太太的手,“姆妈,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骑车摔的。”

顿了下,顾轻舟又说,“姆妈,我跟司家迟早是要退亲的。去年司夫人接我回来,就是要办这件事,只不过是我威胁她,她才给我两年的时间……”

有些秘密藏不住了。

顾轻舟就把自己拿书信威胁司夫人的话,告诉了颜太太。

“……司家是要退亲的,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笑话,姆妈您千万别说。”顾轻舟道,“小衣和医院的单子我留着,以后如果有缘的话……”

如果有个男人愿意相信她的话,顾轻舟就嫁给他。

若是没有,她单身也无妨。

况且此事是意外,有的人在意外中丧命,或者断手断脚。

难道那些人也要去死吗?

生活总会有点不如意。

顾轻舟想到,她也不算是个积德行善的人,老天爷让她有点磨难,小惩大诫而已。

“真的吗?”颜太太听到顾轻舟这话,很是意外,“原来你和司夫人之间,还有这种约定?”

“是啊。”顾轻舟道。

“是什么信?”颜太太问。

顾轻舟摇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颜太太颔首:“我多嘴了。”

既然顾轻舟不可能嫁给司慕,此事又是因为颜一源而起,那么顾轻舟可以退了亲,嫁给颜一源啊!

颜太太心中有了主见,内疚就稍微轻了几分。

母女俩默默坐了半晌。

后来颜洛水进来了。

颜洛水很担心,问顾轻舟:“怎样,医生到底怎么说?”

顾轻舟是把颜洛水当挚友,她也曾发誓,以后什么也不瞒颜洛水,故而她将医生开的单子,给了颜洛水看。

“是落红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看完之后,整个人也懵了。

“怎么能伤得了?”颜洛水难以置信,“这怎么办啊轻舟?”

颜洛水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回神过来,又是担心顾轻舟,又是责骂颜一源的脚踏车,恨不能把颜一源拉过来扇几耳光,心情极其复杂。

颜洛水哭了。

顾轻舟没心情安慰颜洛水。

可能是她年纪小,不知道以后会有多么艰难,此刻的顾轻舟,是挺难受的。

以后她的丈夫,心里会有一根刺。偏偏顾轻舟什么也没做,此事就挺委屈的。

“真的跟司行霈做妾吗?他若是有所怀疑,也未必愿意。”

况且,顾轻舟还没有绝望到自甘堕落去做妾的地步。

她整个晚上是没有睡的。

身上的疼痛,慢慢转移到心里。

顾轻舟明白,这不能怪任何人,此事没有先例,他们都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颜一源弄来脚踏车,是为了逗她们开心,顾轻舟自己没有骑好,撞了出去,是她自己的错。

只是这会儿,她自己也茫然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遭遇不幸。”顾轻舟告诉自己,“我的不幸特殊一些,也许是天意。”

她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必要担心这种事。

将来若是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会相信她的。

顾轻舟一夜未睡,颜太太也是。

正文 正文_第195章少帅的纠缠

颜太太一夜没睡,和颜新侬商量再三。

他们两口子也感觉此事太过于敏感,医院的单子和颜太太的佐证,都好像欲盖弥彰。

无法取信于司家!

信任是个很主观的难题,不是说证据越多,得到的信任就越多;有时候证据太多,反而叫人生疑。

顾轻舟这样的遭遇,颜太太简直是想把颜一源拿过来打死。

可惜,这样也无法弥补顾轻舟。

早起,颜太太找了顾轻舟。

“轻舟,我想由你义父出面,退了你和司家的婚事,然后安排你和小五订婚。”颜太太道。

顾轻舟愕然。

回神之际,顾轻舟就明白了颜太太和颜新侬的打算。

这样的打算,其实并不是很好的路,因为顾轻舟是颜家的义女,她和颜一源算是名义上的兄妹,岳城的人都知道。

他们定亲,肯定会有些闲话。

饶是如此,顾轻舟心里也挺温暖的,只是她不能答应。

“可是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啊。”顾轻舟道,“难道我们要凑合,彼此一辈子不痛快吗?再说,司行霈也不会放过我的。”

颜太太是和颜新侬商量了,这次不想再拖了,哪怕拼了老命,也要逼迫司行霈放开顾轻舟。

当然,定亲的事,还是需要顾轻舟同意。

他们想给顾轻舟一个更好的前途。

就目前而言,退亲之后出国似乎不错,但她的婚姻,颜家帮不了,颜太太更难过。

在这个年代,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婚姻是他们唯一的前途。

“我知道,我和你义父都说过了。”颜太太说,“既然你不同意,还是照你的路走。只是你记住,我们是不会给小五结婚的,你何时需要一份婚姻,一个身份,你就来颜家,颜家会满足你一切的条件!”

顾轻舟莫名就很想哭。

她知道颜太太和颜新侬很疼爱她,不惜牺牲颜一源。

但是颜一源没有错啊。

这件事,根本不是颜一源的错,谁都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责任承担者,只有顾轻舟自己而已,不是任何人。

“姆妈,我现在说什么条件,你们都答应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慎重颔首。

“我希望你们明白,此事只跟我有关,跟五哥没有关系,他的婚姻不跟此事挂钩,可以吗?”顾轻舟道。

颜太太犹豫。

“姆妈,你答应我。”顾轻舟眸光诚恳,落在颜太太身上。

她的雪眸亮晶晶的,没有半分阴晦,顾轻舟是个很坦诚的人,至少她对颜家真心实意。

弥补的方法有很多种,颜新侬和颜太太尽可能保障她的幸福。

“好,我答应了。”颜太太说,“此事跟小五无关。”

顾轻舟舒了口气。

她去学校上课,身上一直不太舒服,小腹往下很痛,走路也很费劲。

一整天的课上,顾轻舟都在走神。她想把思绪从这件事上挪开,她也想告诉自己,发生了意外,是无法回头的,多想无疑。

可思绪像一头管不住的野兽,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溜出去,拉也拉不住。

放学之后,颜洛水要送顾轻舟去顾公馆,顾轻舟拒绝了。

颜洛水很担心她,却又不好勉强她。

“我想自己走走。”顾轻舟道。

她出门乘坐电车,隔了三条街就下了,然后在书局里买了本书。

顾轻舟坐在书局角落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她,神色专注。

而后,她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

一抬头,窗外停了辆汽车,司行霈依靠着车门,冲她招招手。

顾轻舟站起身,脚步有点沉重。

她似乎很想告诉司行霈,将她的委屈和担心全部告诉他;但是她又知道,自己跟他是没有未来的。

哪怕他将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她,顾轻舟的结局也不是和他结婚。

此事,就跟他无关了。

“怎么,脸色不太好?”司行霈伸手,捂住了她微凉的双颊。

他掌心的温热,传给了她。

“怎么不回家,都晚上八点了?”司行霈问。

司行霈的副官一直跟着顾轻舟的。

今天没什么事,司行霈问起,顾轻舟回家没有,只是偶然随口一说,副官却说没有,她在书局。

司行霈挺想她的,就过来找她。

而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司行霈很心疼。

上了汽车,司行霈将她抱回来,抱在自己腿上坐了,柔声问她:“受委屈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轻舟心中五味杂陈。

她推开司行霈,滑到了副驾驶座位上:“没有,这本书很好看,忘了时间。”

司行霈在外面看了她几分钟,她一直盯着书页,翻也没翻一下,根本不是在看书。

他发动汽车,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一进门,司行霈给她倒了杯滚热的开水,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酒刚倒好,他转身去放酒瓶的时候,顾轻舟端起他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酒很辛辣,她呛得差点流眼泪。

司行霈接过来,问她:“怎么不开心?告诉我,不说的话,我就会收拾你!”

他的这种话,对顾轻舟已经没有特别大的威胁力。

她端起热水,一口一口喝着,将胃里那点灼热辛辣的酒冲淡。水很烫,舌尖是麻木的。

不知是否那点酒起了作用,顾轻舟居然开口了:“我以前总是想,被你缠上了,我没了前途。”

“难道我不是你的前途?”司行霈笑。

顾轻舟摇摇头:“你不是!”

司行霈捏她的脸,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吻她。

顾轻舟任由他的唇紧贴着她的,温暖而炙热,能驱散寒意。

“坏东西,不许你老是气我!”司行霈吻好了,还在她的唇上轻轻啃噬。

他再三询问,顾轻舟仍是不肯说到底怎么了。

因为无从说起。

当天,她住在司行霈这里。

洗澡之后,顾轻舟坐在等下写作业,司行霈在旁边,居然没有打扰她。

她认真而专注的模样很美,司行霈很喜欢。

他以为顾轻舟是在学校里遇到了麻烦。

班级也是个小型社会,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顾轻舟很聪明,司行霈从来不担心她吃亏。

她不肯说,也许是她已经想到了办法。

夜里,两个人躺下时,顾轻舟莫名往司行霈怀里钻。

这件事,顾轻舟没有再提起。

颜太太几次想说,想要弥补,顾轻舟都打断她。

她始终觉得,那次的意外跟颜一源没关系,是她自己不小心的,颜家不欠她什么。

以后的婚姻,顾轻舟只能随缘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个信任她的男人。

况且,光从司行霈这里逃脱,就已经够让她费劲的,她哪里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接下来的两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

顾轻舟这两周,彻彻底底将心收了回来,不再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她想要期末有个好成绩。

她几乎每天到夜里两点才睡,把所有的功课一遍遍复习再复习。

转眼就到了腊月。

圣玛利亚学校的寒假,是从腊月初到正月底,整整两个月。

顾轻舟缺课很久,而且功底不好,同学们都以为她会垫底。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考了个全班第十三名的好成绩,这是居中的,对她来说是第一次。

学监密斯林很高兴:“看得出来,轻舟是下了苦功夫的。”

颜洛水的功课一直很好,而且她没有经历过退学、缺课等,所以很稳定在第三名;霍拢静比较惨,倒数第二,可能会面临记过或者留级。

当然,她哥哥一句话,这些都会不存在。

考完那天,正好是腊月初一。

颜洛水提出去吃大餐。

在餐厅,顾轻舟等人遇到了司慕和司琼枝。

他们兄妹俩笑容满面,心情很不错。

顾轻舟想避开的,结果司琼枝先看到了他们。

司琼枝若无其事的,笑盈盈上前:“洛水姐,顾姐姐,你们下学啦?”

颜洛水勉强笑了笑。

顾轻舟也当做什么没发生,和她寒暄,说了几句话。

她们各自坐下来吃饭。

司慕兄妹俩先吃完,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半个小时之后才出来。

一出来,她们就看到司慕的车子。

司慕依靠着车门,百无聊赖看手表。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咖啡色背心,同色马甲,外头是一件深黑色的风氅。鬓角整齐,眉梢叠锦,他俊朗得令人时不时回眸打量。

看到顾轻舟出来,司慕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看着顾轻舟。

“有事吗?”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

“还是看病的事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再次点点头。

“我说过了,你的病我不看的。”顾轻舟道,“对不起少帅。”

说罢,她转身要走。

司慕往前走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他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说。

他从怀里掏出笔,在顾轻舟的手掌里,写了两个字。

顾轻舟一愣。

她抬眸看着司慕。

司慕似乎懂得她的问题,轻轻颔首。

顾轻舟将手攥起来,没有给颜洛水和霍拢静看她手里的字。

“那好,我们找个地方聊。”顾轻舟答应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有点意外。

等顾轻舟上了司慕的汽车,颜洛水才问霍拢静:“刚才司少帅写了啥?”

“没看见。”霍拢静道,“我也不好意思老是盯着他们看。”

正文 正文_第196章给司慕的承诺

顾轻舟上了司慕的汽车。

司慕和司行霈一样,喜爱雪茄,喜爱烈酒,甚至充满血腥味,只是他稍微文雅内敛几分。

他有文化,学过英文、法文和德文。除了语言,他在德国不仅念军校,也学过军工。

可能是修养不同,司慕身上总没有司行霈那等张扬,他的一切都像身上这件黑色的风氅:表面光洁,内里深沉。

他不能说话。

车厢里沉静如水,片刻之后顾轻舟才开口。

也只能她开口了。

“你确定有顾绍的消息?”顾轻舟坐在汽车里,车窗外鳞次栉比的路灯,一盏盏闪过,偶然有橘黄色的光投射进来。

司慕在顾轻舟的掌心写了两个字:顾绍。

因为这两个字,顾轻舟愿意冒险给司慕治病。

司慕的病,顾轻舟很有把握,她能治好。

顾绍在查自己的身份。他像个茫然无知的孩子,走在一条黑漆的路上,东问问西问问,他觉得能问到消息,已经非常难得,殊不知这条路上的人,都知道了他打探的秘密。

于是,有人先查出了他的秘密,比如司慕。

并不是司慕想查,顾绍大张旗鼓的调查,惊动了情报线上的,他又是司慕未婚妻的哥哥,司慕不想知道都难。

“你知道他的身份?”顾轻舟再问。

光线幽淡的车厢里,司慕轻轻点头。

车子开了约莫十五分钟,司慕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了车子。

咖啡的醇香用屋子里飘出来,给了寒冬的夜晚无尽暖意。

暖流徜徉着,咖啡店里有留声机吱吱呀呀的声音,温馨、从容不迫。顾轻舟和司慕对面而坐,两个人都只要了咖啡,没有其他点心。

顾轻舟捧着咖啡,热流沿着薄薄的骨瓷,传到了顾轻舟的掌心。

司慕开始在纸上写字。

他的字,亦如从前的俊逸。

“南京阮氏。”他写了这四个字,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眉头微蹙:“顾绍是南京阮氏的儿子?”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想起当初路过顾家的那个女孩子,她叫阮兰芷,南京人,在家里非常受宠,秦筝筝和顾缃很喜欢她。

她是阮家的孩子,还是顾家的?

南京与岳城隔得太远了,顾轻舟也无法去查证。

现在看来,那个女孩子是秦筝筝的女儿可能性更大。

当初秦筝筝果然是搞鬼,把顾绍换过来,才有机会被顾圭璋扶正。要不然,她再会笼络男人的心也没用。

顾轻舟的母亲,就是败于这样的阴谋之下。

“为何阮氏要把顾绍换出来?阮家极其富足,不可能舍得丢儿子。”顾轻舟既像是提问,也像是自语。

司慕没有再写字,他也不知道顾绍换到顾家的原因。

剩下的内幕,当然能查到,不过需要时间和金钱,司慕不会深入去查。

顾轻舟抬眸看他的时候,他摇摇头。

司慕摇头之后,又在纸上写:“我可以帮你查。”

“不用了,我想此事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多谢你。”顾轻舟道。

顾绍会查到的,无需司慕的介入。

顾轻舟愿意接受司慕提供的秘密,就会信守承诺。在实现承诺之前,顾轻舟想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顾轻舟将额前的碎发撩拨,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眸精明而安静,看着司慕道:“少帅,若两种选择:你继续做个沉默寡言的人;第二种得到声音,却又要承担生命的危险,您选择哪一个?”

司慕在纸上写了个“二”。

他没有问顾轻舟,危险来自哪里,他尊重她的顾虑。

只是,他想要治好自己,能开口说话。

顾轻舟就再三强调,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司慕也一再写,他不怕,他想要治好自己。

“为何非要开口说话?”顾轻舟疑惑,“你以前好似不太在意。”

司慕脸上有种静止,整个面部的线条没有牵动半分。

顾轻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不成想他却俯身,写了几个字给顾轻舟。

“魏清嘉”。

他在纸上写了这个名字,递给顾轻舟看。

这是女孩子的名字。

他为了这个姑娘,想要开口说话,这个女孩子对他很重要。

“市长家的女儿?”顾轻舟问。

顾轻舟认识的人不多,凑巧知晓顾缃勾搭上了魏市长的女儿魏清雪。

从取名上来看,应该是姊妹。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诧异,涟漪轻微荡过,又归于寂静。

他轻轻点头,告诉顾轻舟,她猜对了,魏清嘉就是市长的女儿。

顾轻舟是他的未婚妻,他似乎想把一切都说明白。假如顾轻舟介意,她可以不替他救治,免得将来抱怨。

司慕也是在暗示顾轻舟,他不会爱她。

他请她医治,用的消息,甚至诊金,不涉足感情。他希望顾轻舟不要太投入,甚至不要误会,免得将来失望。

他的用意,顾轻舟懂了。

“我想,我们之间说得很清楚。”顾轻舟最后总结,“你这个病人我接了,诊金是一根小黄鱼金条,你能接受吗?”

司慕颔首。

“那好,学校放假了,我明天就可以给你开方用药。你是自己选个地方,还是去督军府?”顾轻舟问。

司慕俯身,又在纸上写。

这次,他写了蛮久。

良久之后,他将纸递给顾轻舟,上面写着:“明早八点半,我去接你,地址我来选。”

顾轻舟看完了,说:“可以!”

谈拢之后,顾轻舟轻轻舒了口气。夜风旖旎,像荡开的湖水,有一圈圈的涟漪,她的心情平复不了。

出了咖啡店,顾轻舟对司慕道:“少帅先回吧,我沿着街道走一走,晚些再乘坐黄包车回去。”

司慕犹豫了下。

顾轻舟眼底有很浓郁的坚持。

司慕轻轻颔首,上车发动了车子。他开动车子时,瞧见顾轻舟站在屋檐下,寒风吹起了她青稠般的长发,映衬着她白玉无瑕的面容,她纯净得像药王庙的童女。

她能救命。

顾轻舟挥挥手,衣袂微扬,迎风蹁跹。

司慕点头,车子开出了她的视线,他心中揣着希望。

“为何非要治好自己?”

这当然不是为了前途,也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魏清嘉。

顾轻舟在岳城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她不喜欢交际。若是她擅长结交朋友,那么她一定会听说说魏清嘉。

魏清嘉是整个岳城最耀眼的女子,她像个传说,光芒万丈,没人能盖过她的风采。

司慕常常会想起魏清嘉。

顾轻舟沿着街道走。岳城的夜风很阴寒,有海水的咸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把人身上的暖气一点点勾走。

路过一家洋酒铺子,顾轻舟走了进去。

“我要两支最好的香槟。”她这样说,财大气粗。

伙计上下打量她,估摸着她的财力,拿出了两支:“这就是了,小姐。”

顾轻舟的钱包打开,里面一叠叠粉色钞票,小伙计一愣,笑着道:“小姐,我拿错了,这两支顶普通,我再给您找找.......”

顾轻舟拿到了酒,又说:“可有电话?”

卖洋酒的铺子,肯定是有电话的,藏在后头的办公室里。

顾轻舟高价买了两支洋酒,得到了一个打电话的机会。

她打给司行霈常住的别馆。

是副官接的。

“顾小姐,少帅出城了。”副官恭敬道,顾轻舟甚至能听到他扣靴行礼的声音,从电话筒里清晰传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顾轻舟问。

“年三十。”副官道,“少帅还说了,若是顾小姐有什么事,可以交给属下去办。顾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年三十,就是说,司行霈有整整一个月不在岳城。

“我要给一个人治病,若是少帅问我最近做什么,你就这样告诉他,他知道是谁。”顾轻舟道。

她不是司行霈的下属,也不是他的小妾,但是她的行踪还是跟他禀告了,顾轻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若是他真的要杀司慕,也随他的便。

司慕那边,顾轻舟也提前告知了危险,他愿意冒被杀的风险,这是他勇敢,以后他真的被司行霈毙了,也算他他自己承担责任。

司行霈这里顾轻舟也算提前招呼过了,他不在家,不怨顾轻舟。

顾轻舟从小学医,师父的教导言犹在耳:“大慈恻隐之心.......无欲无求.......”

想到她能治司慕的病,却因为司行霈而屡次耽搁,拖延至今,顾轻舟心里就颇为不舒服。

她总感觉对不起祖师爷,对不起师父多年的教导,她把医者的本分给丢了。

如今终于答应了司慕,顾轻舟松了口气。

怀里抱着两支香槟,顾轻舟乘坐黄包车,回到了顾公馆。

她将香槟放在楼下,对佣人说:“我期末考得还不错,朋友送的酒,你收起来吧,改日待客。”

翌日,顾轻舟早起时,发现顾圭璋不在家。

直到全家人都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顾圭璋才满身酒气、衣衫不整回来了。

二姨太连忙去搀扶他。

孩子们默默吃饭。

四姨太则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您今天有事吗?”

她想借口约顾轻舟出去逛,顺便去看看她的女儿莲儿。

莲儿还养在何氏药铺。

“我今天有点事。”顾轻舟道,“和少帅约好了。”

顾绍就看了眼顾轻舟。

等司慕进来的时候,顾绍的眼神有点乱。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将头低了下去。

正文 正文_第197章上衣脱了

司慕到顾家时,顾家众人还在楼下,他们吃完饭都要理性坐一会儿,再各自上楼。

“少帅,您吃饭了吗?”三姨太热情待客,想给顾轻舟做脸,免得司慕觉得顾家的人没礼貌。

司慕点点头。

他不能说话这件事,顾圭璋其实不太清楚,所以顾家其他人也不知道。

司慕不言语,显得特别清傲,而且目中无人。

“走吧。”顾轻舟对司慕道,“我阿爸还在休息,以后再过来说话。”

司慕颔首。

他们两个人走出去,顾缃冷冷在身后道:“看那少帅的样子,把顾轻舟当女佣一样!”

她觉得司慕瞧不起顾家,也瞧不起顾轻舟。

三姨太和四姨太也不好反驳,因为司慕看上去就是那样。

太冷了,一句话也不肯说,着实没把顾家放在眼里。

这些议论纷纷,顾轻舟不知道。

司慕在城里也有别馆。

他这别馆装修得还不错,三层乳白色外墙的小楼,高大的院墙,缠枝大铁门上爬满了藤蔓,这个时节没了叶子,只剩下深褐色的藤。

司家的男孩子都有别馆,这也不怨他们。他们家是督军府--那是岳城的军政重地,有诸多不便。

房子外头看着不错,里面就乏善可陈,根本没有装修。

客厅摆放着两张板凳。

一点也不夸张,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放着两张板凳而已。

顾轻舟愣了下:“这是你的别馆啊?”

司慕颔首。

他明白顾轻舟的疑惑,故而前头领路,把顾轻舟带上了二楼。

二楼也简单,好歹有个会客厅。

司慕的会客厅,比起司行霈的别馆,更是古朴--木制的靠椅左右摆放着,中间是黄杨木的茶几。

这是古式的客厅,没有半分西洋化的痕迹。

司慕在桌子上写字:“诊脉?”

他问,是否现在就开始诊脉。

写得简单,他都懒得用笔了,直接在桌上写画。

顾轻舟道:“上次诊过了,你的病短期内不会有变化,我可以直接跟你说诊断结果。”

司慕点点头。

顾轻舟清了清嗓子,开始辩症:“一般失音症,都跟肺、肾有关。古时医案上说,‘肺为声之门,气为声之根’,金实则不鸣,金破亦无声。

肺与肾将气上达咽喉,鼓动声带而出声。我听说你在德国的时候,换过数家医院,看过无数名医,都说你的声带正常,对吧?”

司慕颔首。

这是实情,老太太告诉过顾轻舟。

“那么,我们就可以肯定,你不能说话,问题不在声带,而是体内的肺与肾,我这个诊断你同意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再次点头。

这个分析,司慕很同意,因为他确定声带是完好无损的。

“既然是肺与肾气的原因,那么就存在虚症和实证的区别。”顾轻舟又道。

这次她不等司慕插嘴,继续道:“我先说实证。”

她实在排除。

她先说实证,就意味着司慕这病是虚症。

司慕心中很明白,静静听她的分析。

“.......肺实,是指肺气内遏,寒气客于会厌,开合不利,故而无法出声,这是实证导致的声哑。然而,实证此例,会有风寒痰症,你没有这些,定然不是实证。”顾轻舟又道,“然而在中医治疗此等疾病时,很容易就会用实证去考虑。”

司慕就懂了。

怪不得以前也看过中医,都没有治好,原来是当成了实证。

“我个人诊断,你的声哑乃是虚症。你脉沉迟微弱,是肺燥、肾虚。我想,你当年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口气屏住没有透上来。

受到大惊吓的人,都会有短暂一瞬间透不上来气。然而你当年就有气虚、肾弱的问题,一口气没有上来,大气原本就虚损,顿时就下陷。

大气一旦下陷,就无法上达咽喉而鼓动声带,这不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只是大气下陷而已。

大气下陷,慢慢形成了屏障与胸口,大气再也无法上传咽喉,就一直气短、声带无法鼓动。”顾轻舟道。

这是她的诊断。

她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

说罢,顾轻舟看着司慕,等待司慕的回应。

他相信的话,顾轻舟可以给他整治、开方子。

“我的诊断,你相信吗?”顾轻舟问。

司慕仍在桌子上,用手指写字:相信。

顾轻舟看完,道:“既然你相信,那么我给你开个药方。”

因为是诊断,顾轻舟的手袋里准备了纸笔,她拿出来,写了药方。

“生箭芪一两、当归四钱、升麻二钱。”顾轻舟写好,递给了司慕看。

司慕看罢,颔首。

他其实不懂,具体的用药是正确还是错误,是温和还是凶险,他都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他就不想多问了,全部交给顾轻舟。

“按方抓药,一日一次,一连吃七天。”顾轻舟又道,“因为你是大气下陷,需得借助外力,我想每天给你针灸半个小时。”

司慕疑惑看着她。

“针灸,你不懂么?”顾轻舟问。

司慕这才点点头,意思是他懂的,他只是有点意外。

顾轻舟道:“既然你懂,那么把药方交给副官,让副官去抓药,顺便买个小药炉回来,就在这里煎吧,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让家里知道。”

司慕略微颔首。

他的确不太想让他父母知道。他们知道了,抱以希望。若是希望落空,司慕会感觉对不起他们。

到时候,司慕不仅要承担自己的失意,还要背负内疚。

“......针灸也今天开始吧。”顾轻舟道,“大气下陷在胸,你把衣裳脱了,在胸膛用针。”

司慕浓眉轻蹙。

他好像有点放不开。

顾轻舟说:“不妨事的,医者无性别。若是你介意,不用针的话,药可能没那么起效。”

她又说,“你这个病已经五年了,要是当时治疗,单单用药就可以了,现在不行了,没有针灸的辅助,很难痊愈,你思量一下吧。”

司慕被顾轻舟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估计一想,一老爷们,在乎什么?

顾轻舟看了眼这屋子,里屋是有张简单的床,铺了很干净的被褥,还带着壁炉,只是壁炉从来没烧过。

考虑到施针之后不能覆盖,顾轻舟觉得司慕会冷,她说:“可以先把壁炉烧起来吗?”

司慕颔首,然后指了指自己,再指了下她,意思是我不能开口说话,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吩咐。

顾轻舟理解了,自己先去下楼。

司慕这边有十来名副官。

顾轻舟的吩咐,他们恭敬听了,立马去办,没有半分犹豫。

半天的功夫,七天的药全部买了回来,还买了个小药炉。

楼上壁炉里,也放了无烟的银炭。

顾轻舟熬药,将药炉放好,等着它慢慢熬煮,自己就上楼了。

司慕坐在椅子上,表情安静。

看到顾轻舟上楼,两个人突然面面相觑。

“药熬了,一个小时之后才能喝。”顾轻舟先开口了,“不要耽误功夫,我先给你针灸吧。”

说罢,她又道,“我先把壁炉烧起来,差不多十几分钟,屋子里暖和了,再开始针灸,你意下如何?”

司慕同意。

自从看到过顾轻舟将一个假死多时的孩子救活,司慕对她的医术就深信不疑。

如何诊断、如何用针、开什么方子,他都没有异议。

顾轻舟就点燃了火柴。

壁炉里银炭,片刻的功夫就将暖流送满屋子,比方才暖了很多。

顾轻舟见差不多了,起身从书包里拿出银针,对司慕道:“躺在床上,把上衣脱了。”

上衣脱了.......

司慕心里有点异样。

他今年二十岁,失音症就得了五年,生病之前才十五,他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脱过衣裳。

再高冷的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中有点过不去的障碍。

明知是治病,司慕脑海中却不停的盘旋着:“这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普通的医者。”

非要说无性别,那是自欺欺人。再加上对方是他的未婚妻,司慕总感觉脱衣施诊有点暧昧。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愿意跟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暧昧。

司慕有点尴尬。

顾轻舟回头时,就瞧见司慕立在床边,眉头深蹙,好似很为难的样子。

“没事的。”顾轻舟安慰他,“不疼。”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这点尴尬,很快被理性敛去,司慕面无表情,眼波幽静似古井无波,他将上衣褪去,露出精壮的胸膛。

司慕一直读军校,也是苦练出来的,并非文弱少年。

他身子的每条曲线,都充满了力量。

“躺好啊!”顾轻舟看到他脱完上衣,垂手立在床边,一脸淡然高冷的模样,她疑惑开口。

说了让他躺好的,他没听到吗?

司慕床上一趟。

他稳稳躺在一堆柔软的锦被里,身子莫名往下陷,后背有点僵硬,人也是紧绷着的。

可能是屋子里天冷了。

顾轻舟取出银针,以平补平泄的手法施诊。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粉润,有种淡淡的珠光色。银针捏在她手里,泛出银辉,落在她的指甲上。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数根银针,扎入司慕的胸前。

“停针半个小时。”顾轻舟道,“那你先躺好了,不要动,我下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她走出去,司慕才感觉有口气能喘上来,这屋子太闷了。

正文 正文_第198章魏清嘉

针灸,对于顾轻舟而言很熟练。

顾轻舟学医的第二年,她师父就教她扎针,那时候她才五岁,他们用面人代替活人。

针灸这件事,顾轻舟心里毫无感觉,习以为常了,司慕却很紧张,她看得出来。

“他是不好意思,还是怕我扎伤他?”顾轻舟猜测。

司慕内心可能波涛翻滚,但是他面上是平静而冷漠的,眼波都没有动一下,顾轻舟猜测不到他真实的感觉。

只感觉他肌肉绷得紧紧的,是非常紧张的。

半个小时候,药差不多熬好了。

“把药汤倒在碗里,再端上来。”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她自己则掐着时间,举步上楼了。

司慕在阖眼养神。顾轻舟进来时,他眼皮微抬,眼睛缝隙里看到是她,他又闭眼打盹。

他没有睁开眼,不知是疲倦,还是不太想和顾轻舟说话,来遮掩他的尴尬。

“好了,已经三十分钟了,我起针了啊。”顾轻舟道。

司慕没表示。

顾轻舟也没等他回答,只是例行说一声而已。

屋子里很暖和,司慕半个小时没穿上衣,胸膛是冷的,却比顾轻舟的手暖和多了。

顾轻舟起针的时候,两只手并用,一只手按在他的穴位上,另一只手起针。

她的手掌是冰凉而软滑的,落在司慕的胸膛,像落下一个个痕迹,司慕能感受到。

他呼吸微微屏住。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接触。

起针完毕,顾轻舟拉过被子给他盖上,道:“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起来活动活动,也可以就这么躺着。”

司慕没有动,他懒得起来。

针刚刚起好,楼下就端了药汤上来。

有点烫,顾轻舟道:“凉一点再喝吧。少帅,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明日您要不要换个地方?”

司慕摇摇头。

明天他还在这处别馆。

“那我明日上午九点,准时过来给您施诊。在我到了之后再煎药,这样施诊完毕用药,两不耽误。”顾轻舟说。

司慕起身,将外套披在身上,写了个纸条给顾轻舟。

“我八点半去接你。”他写道。

“可以。”顾轻舟看完之后,说道。

冬天很冷,顾轻舟出来坐黄包车,既浪费时间,又要挨冻。

司慕有车子,来回都很轻松,速度也快,不必在路上慢慢折腾。

说脱了之后,司慕让副官送顾轻舟回去,他自己则没有动,喝了药之后就沉沉睡去。

顾轻舟回到家中,差不多快到了午饭的时候。

“轻舟小姐,老爷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女佣妙儿对顾轻舟道,同时冲顾轻舟眨眨眼,意思是告诉她,并不是坏事。

顾圭璋找顾轻舟时,并没有生气,语气也挺温和。

佣人最擅长察言观色,妙儿窥知了顾圭璋的情绪,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

早上顾轻舟跟司慕出门,顾圭璋肯定很关心。

顾家出了那等丑闻,多少是受人指点的,顾圭璋很想知道,督军府是否会退亲,他战战兢兢的。

他很害怕。

司慕接顾轻舟出去,是不是提了退亲的事?

这些都让顾圭璋很焦虑。

“知道了。”顾轻舟对妙儿颔首,上楼去了。

她敲了敲书房的门。

而后,顾轻舟听到了皮鞋的声音,房门打开,是顾绍。

顾绍在书房里,好像正在跟顾圭璋说什么,被顾轻舟进来打断了。

“阿哥?”顾轻舟有点意外。

顾绍笑了笑:“舟舟回来了,快进来吧。”

等顾轻舟进来,顾绍又随手掩上了门。

“轻舟先坐。”顾圭璋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对,斜斜依靠着椅子,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揉按眉心。

他昨天喝了一夜的酒。

按说,顾圭璋应该给他母亲守孝三年,给秦筝筝守孝一年的。可如今不是旧时代,也早已没了守孝。

过了五七,就可以随便折腾了。

顾圭璋葬礼之后第一次出去玩,有点不开心,好像是有个同僚说起了他母亲,他多心了,以为人家嘲笑他。

后来,顾圭璋就发酒疯,喝得太多,住在外头了。宿醉的头疼,让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老态顿现。

“.......要去玩几天?”顾圭璋方才和顾绍说话,被顾轻舟打断了,他重新接上,问顾绍。

顾绍道:“七天。”

“男人嘛,不能过得太孤僻,既然是朋友约好的,你不去也会被人嘲笑。”顾圭璋道,“去找二太太拿一百块钱。”

“阿爸,不用那么多,二十块就足够了。”顾绍道。

“出门在外,不能寒酸!”顾圭璋板起脸道。

顾圭璋念书的时候很穷,偶然很尴尬,偏偏他爱面子,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故而对顾绍特别大方。

顾绍若是心思稍微花俏一点,现在估计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了。

“多谢阿爸。”顾绍低声道。

顾轻舟就好奇问:“阿哥,你是要去哪里啊?”

“我们班上的同学,组织寒假去南京玩几天。”顾绍道。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避开顾轻舟的眼睛。

顾轻舟就明白,他还是要去南京查他的身份,他已经知晓自己是阮家孩子的事实,现在应该要去求证,当年为何会被抛弃。

“阿哥,你回来给我带礼物。”顾轻舟道,“听说南京的咸鸭不错,带几只鸭子回来。”

“吃什么鸭子,油腻腻的!”顾圭璋宿醉反胃,不能听到油腻的东西。

“那阿哥,你随便带。”顾轻舟改口。

顾绍说好。

他事情说完就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顾轻舟和顾圭璋父女俩。

顾圭璋的嘴脸展露无疑,直接问顾轻舟:“你今天和司少帅去了哪里?”

“就是去喝咖啡。”顾轻舟道。

司慕治病的事,他不想让家里人知晓,顾轻舟也就不会告诉顾圭璋。

她想着回头还要去好几天,总得有个借口搪塞。

顾轻舟想了个顾圭璋最容易接受、而且会非常高兴的借口。

她说:“少帅听说我算数课不好,想给我补补课。”

顾圭璋果然大喜。

补课,多好的约会借口!

当年秦筝筝勾搭他,就是说她想学英文,让顾圭璋给她补课。

两个人紧挨着学习,彼此心知肚明,一个转头的动作,唇就能凑在一起,后面就是**。

“好好,你要认真学!”顾圭璋高兴道。

既然少帅想给顾轻舟“补课”,说明这桩婚事还没有黄,至少少帅那边没有。假如司家真嫌弃顾轻舟,少帅喜欢她的话,给少帅做妾又有何妨?

顾圭璋心里的小盘算打的噼啪响。

事情说完了,顾轻舟上楼,她把之前的课本都仔细收好,又将书桌整理了一边。

整理完毕之后,就是无边无涯的空虚,特别是上次骑车那件事,重新涌入她的心田,一点点吞噬她。

她心中总感觉缺失了一块。

顾轻舟不是时髦派的人,她不会对此无所谓。

她努力告诉自己说,每天都有人丢掉性命。和其他相比,她现在算是很好的,以后谁又说得准呢?

“有的人离了婚,都能嫁得很好,这根本没什么,如今的世道和从前不一样了。”顾轻舟心想。

尽管如此,这些想法给她的安慰是很稀薄的。

失落和空虚还是铺天盖地的包围她。

她觉得自己应该哭一场,宣泄一下情绪,然后彻底将此事丢开。

但是她哭不出来。

她跃跃欲试,毛巾都备好了,想要大哭的,眼泪却好似干涸了,一滴也挤不出来。她知道,她想要哭,因为心很沉重,肯定是囤积了不少的眼泪。

备考之前,她这些情绪就应该排解的,可那时候她一心铺在备考上,让它酝酿,现在成了大祸。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精神不佳。

早起的时候,顾绍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去赶八点多的火车。

“舟舟,等我从南京回来,我有很重要的话告诉你。”顾绍道。

他应该是需要亲自去确定。

就像顾轻舟,她也希望自己的仇亲手报,顾绍肯定希望自己去查探消息,而不是别人告诉他。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阿哥,你要好好玩,给我带礼物!”

顾绍说好。

等顾绍走后,顾轻舟也梳洗好了下楼。

刚到八点半,司慕就准时到了,他站在缠枝大铁门的门口。

顾圭璋不在家,司慕就没有进来,顾轻舟拿了大风氅,跟着司慕出门去了。

第二天针灸,司慕就自然了很多,没有昨天的尴尬。

“试试看,能说话吗?”顾轻舟道。

司慕就试了试,声带无法鼓动,气还是到不了喉咙。

“不用着急。”顾轻舟安慰他,“毕竟这么久了,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你放心,有我在的话,肯定能彻底根治。”

如此,到了第五天,顾轻舟针灸完毕,让司慕试图说话时,司慕很用力,说了“嘉嘉”两个字。

嘉嘉,是指魏清嘉。

顾轻舟听到了低微的轻语。

司慕也听到了。

他这张千年冰山脸,第一次露出了清淡的笑容。

“能听得吗?”他又说了句。

气很短,声音轻微,似耳边私语,但是能听到。

“能。”顾轻舟道。

司慕轻轻舒了口气。

正文 正文_第199章聘礼

顾轻舟很有耐心帮司慕治病。

司慕也渐渐习惯了她施针。

第六天的时候,司慕突然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向孤冷沉着的司慕,眼底有很浓郁的绝望,他一把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的手腕纤细、肌肤凉滑,落在司慕的掌心,却给了司慕无限的力量和渴求。

他的眼神在问顾轻舟:“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反复?

“你昨夜是不是没怎么睡?”顾轻舟很淡定,轻轻拍他的手背。

他这才慢慢松开手,点点头。

能说话了,司慕心里的事很多,一晚上身不由己的转辗反侧,根本不能入眠。

他想了很多。

他偶然失眠,不会影响什么,只是早起时,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不淡定了。

他所以的镇定都不见了。

没有过希望,和希望摔碎了,是两种不同的打击,后者更严重。

司慕是怕了。

“没事的,等会儿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你要知道,你这才刚刚恢复,一夜未睡,气力不足是很正常的,放轻松。”顾轻舟道。

她平淡的话语,漫不经心的态度,其实是最佳的良药,让司慕知晓,真没什么大事。

司慕也放松了。

顾轻舟的镇定,给了司慕信心,而信心让他情绪安稳。

当天,顾轻舟针灸之后离开,司慕喝了药就睡着了,到了半下午起来,他尝试着开嗓子,说了句“嘉嘉”,他自己听到了声音,他能说话,比昨天好像还大一点。

司慕彻底松了口气。

果然没事。

到了第七天,司慕已经能发出嘶哑低沉的轻语。

“金条,给你。”司慕很长时间不说话了,他有点不习惯,像个蹒跚学语的孩子,他总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冒。

他答应过顾轻舟,治好了他的话,就给她一根小黄鱼。

司慕不觉得贵。

他看遍了名医,始终没有痊愈的病症,被顾轻舟解决了,她的能耐值这笔钱。

“那我收下了。”顾轻舟将金条放在包里,微笑了下,“祝少帅早日康复。”

司慕颔首,眼眸稍微有了点温度。

顾轻舟收拾东西要离开,想起什么了,对司慕道:“少帅,您能否保密?至少不要告诉督军和老太太。”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疑惑。

这是为何?

他不太懂,顾轻舟治好了司慕,对司家是大恩,她趁机赚取钱财和人情,不是很好吗?

至于将来......

司慕大概是不会娶的,但是也会帮着她,安排好她的婚事。

司督军和老太太肯定会感激她的。有了司家的感激,顾轻舟这条路就要好走很多。

“能保密吧?”顾轻舟站在迎风的地方,她的面容沐浴着暖冬的骄阳,墨色宝石般的眸子有金灿温暖的光辉。

这光落在司慕眼里,是金灿且干净的。

她治好了司慕,不管她说什么,司慕都会无条件的答应。

“嗯。”司慕答应了,声音很短促,气力还是没那么容易上来。

顾轻舟又反复叮嘱他,药不需要喝了,但是效果要等待数日,不能着急。

“心浮气躁,更加不利于恢复。你记住我的话,我治病从来不失手。”顾轻舟道。

司慕说:“知道。”

顾轻舟就从司慕的别馆离开。

过年之前,顾轻舟就再也没有见过司慕。

腊月中旬,颜洛水打电话给顾轻舟,她约了顾轻舟和霍拢静去吃下午茶。

三个人在百货公司碰面。

颜洛水难得的好心情。她的心情,让顾轻舟和霍拢静摸不着头脑。

“洛水,有什么喜事吗?”顾轻舟问,颜洛水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颜洛水很少这样的。

哪怕颜洛水能走出谢三少的阴影,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她现在看上去很雀跃,好似有了天大的好消息般。

“没有啊。”颜洛水笑,笑声轻盈如铃。

顾轻舟和霍拢静交换一个眼神,心知肚明:有好事!

具体什么事,颜洛水不肯说,顾轻舟和霍拢静又是很尊重**的性格,她们俩没有逼问。

她们很信任彼此的友情,知晓时机恰当时,颜洛水会告诉她们的。

“.......我听说了一件罕事,司慕能说话了。”颜洛水道。

说罢,她的眸光就落在顾轻舟身上。

离最后一次复诊已经十天了,司慕逐渐恢复了,他现在能正常说话,也习惯了开口,声音流畅,只是比较低沉嘶哑,没那么洪亮有力。

司家高兴坏了!

司督军和司夫人问司慕,病是怎么好的,司慕说认识一位神医。

司家就心知肚明,是顾轻舟治好的。但是司慕不承认,督军又不知道孩子们之间闹什么,只默默将顾轻舟的情分记住,没有张扬出来。

颜新侬也知晓了,当做趣闻告诉了颜太太和颜洛水等人。

“是不是你?”颜洛水悄声问顾轻舟,她倾斜过身子,有点俏皮的问,

“是啊。”顾轻舟承认了,“少帅给了我一根小黄鱼。万一传开了,说我治病还收钱,我名声不好听,但是我又想要这钱,就不许他说出来。”

她这么解释,颜洛水和霍拢静颔首,却心知肚明:只怕是不想让司行霈知晓。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知道, 顾轻舟现在陷在司行霈的牢笼里,她逃不开的。

当天,她们三个人吃了下午茶,又去看了场电影;电影之后,顾轻舟请她们俩吃晚饭;晚饭吃得有点撑了,霍拢静就请她们去听戏。

雅间里比较安静,她们一边听戏,一边闲聊。

一直玩到了晚上十点多,顾轻舟才回到顾公馆。

她刚到家,佣人给她开门,顾轻舟才发现二姨太没有睡,坐在沙发里翻阅杂志,手边放着一杯咖啡提神。

顾轻舟微愣:“二太太?”

二姨太放下了书,婀娜站了起身,笑道:“轻舟小姐回来了?快坐,我等你呢。”

顾轻舟不解何意,脱了风氅交给佣人,顾轻舟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二姨太将一份礼单给顾轻舟:“今天督军府的副官来了,说是送年节礼。东西都在库房,这是礼单,轻舟小姐您过目。”

司督军说过,过年的时候会跟顾圭璋谈,想把明年的婚期定下。

送年节礼,这是一个信号,表明结亲真的要开始了。

顾轻舟心头一沉。

“司慕这是什么意思?他明确告诉过我,他另有心上人,况且我还治好了他的声音,怎么还送了年节礼来?”顾轻舟有点恼怒。

她翻看了礼单,这次的年节礼十分丰厚,就是照下聘礼之前的礼数来的。

“阿爸见过了吗?”顾轻舟问。

“老爷去太仓吃喜酒了,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才到家。”二姨太道,“要不然我也不会等您到这么晚。”

顾轻舟秀眉微蹙。

她接过礼单,说:“二太太,这么晚了,要不您先去睡,我拿上去慢慢看,明早再去库房瞧瞧。”

二姨太颔首,打了个哈欠:“轻舟小姐晚安。”

顾轻舟微笑:“晚安,二太太。”

“.......轻舟小姐,真是好事,明年咱们顾公馆就要双喜临门了。”二姨太走到楼梯的蜿蜒处,倏然又说了句。

顾轻舟不懂,抬眸看着她。

二姨太立在水晶灯的背面,笑容淡淡的,看不清情绪。

她没等顾轻舟问什么,继续上楼而去。

“双喜?”顾轻舟不解,“还有谁要结婚?”

她说要看看礼单,实则没什么可看的,年节礼的贵重,只是意味着结亲的开端而已。

顾轻舟没说什么,拿着这份礼单上楼。

翌日,顾圭璋尚未回来,顾轻舟早已更衣,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袄,同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白狐皮大风氅,映衬得她的脸越发净白如美玉。

顾轻舟去了趟颜家。

她把礼单给颜太太瞧:“照样岳城的风俗,这是不是意味着,明年就要筹备婚事了?”

颜太太看罢,神色凝重:“岳城是有这样的风俗,结婚的前一年,会给女方娘家送重礼,大家心知肚明,该谈出阁的日子了。”

顾轻舟的脸,顿时就垮了下去。

正巧颜洛水也来了。

看到这个,颜洛水也替顾轻舟犯愁。

“司夫人是不应该同意的,她为何没有阻止呢?”顾轻舟疑惑,“她应该千方百计阻止司督军才是啊。况且这些礼单,应该是她准备的吧?她什么意思?”

颜洛水也不太懂。

颜太太反而明白了几分。

“这可能跟魏清嘉离婚的事有关了。”颜太太道。

她话音一落,顾轻舟和颜洛水一时惊呼。

“魏清嘉还活着?”这是顾轻舟的惊叹。

“魏清嘉离婚了?”这是颜洛水的惊叫。

她们俩同时说了出来。

然后,颜洛水先回答顾轻舟:“魏清嘉当然还活着,你以为她死了吗?”

顾轻舟是那么以为的。

司慕说,他想治好自己,是为了魏清嘉。

顾轻舟一直以为,当年他车祸,摔死的那个女朋友就是叫魏清嘉,所以他念念不忘。

她只当对方是个死人。

顾轻舟没打听过魏清嘉,也是想着死者为尊,没必要去探人家的生前事。

颜太太说魏清嘉离婚,顾轻舟这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

“谁是魏清嘉啊?”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200章挡箭牌

在这件事之前,顾轻舟一直以为:魏清嘉,是魏市长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对于去世的人,不会太影响活着的人,她哪怕在司慕的心里开了花,也跟顾轻舟没关系,因为顾轻舟不想住到司慕心里去。

她从未打听。

哪怕司慕多次提起,顾轻舟也兴趣乏乏。

突然之间,发现其实这人还活着,顾轻舟懵了。

她问,谁是魏清嘉,问得很真诚,眸光里充满了求知若渴!

颜太太是长辈,长辈说话都要有分寸,讲究轻重。

所以,颜太太想在心里打个草稿,整理下话头时,颜洛水却不顾,见颜太太犹豫,她先开口了。

“岳城第一名媛魏清嘉,你不知道她吗?”颜洛水道,表情有点惊讶,就好似每个人都应该知道魏清嘉一样。

顾轻舟摇摇头:“我才来不久,你们没有说过,我上哪里去知道呢?”

“也对,你来的时候,魏清嘉嫁到北平都四年多了。”颜洛水说。

颜洛水告诉顾轻舟:“魏清嘉是市长魏林的长女,她从小就是个神通,五岁就会背三百唐诗,特别厉害。”

顾轻舟也有点惊叹。

唐诗,她小时候也背过,没什么成就,背一首忘一首。

“.......她长大之后,才学过人,她母亲带着她去西欧游历四年,她学会了说流利的德语、英语和法语,简直是奇才。”颜洛水又道,“她十五岁,就参加外交部的宴席,给外交部的总长做翻译,而且她很漂亮!”

有才、有貌、家世好,这样的女子,当得起岳城第一名媛,司琼枝无法望其项背。

司琼枝常常不服气,也很想学得像魏清嘉一样,可惜天赋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

颜洛水继续说魏清嘉,后面的话,涉及到了司慕,因为顾轻舟没打算嫁给司慕,颜洛水说起来也很流畅,毫无顾忌的,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

“司慕十三岁的时候,魏清嘉就十七岁了,他追求魏清嘉,当时挺轰动的,我哥哥他们常拿来说话,说司慕要娶个姐姐。

你也看得出来,司家的男孩子个子都很高,司慕十三岁的时候,就比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高大些,而且他天生老练沉稳,有次我二哥看到他和魏清嘉一起吃咖啡,竟是颇为般配。”颜洛水道。

魏清嘉那等风流人物,居然看上去了一个小毛孩子,此事外人看来难以置信。

也许,这是魏市长的意思,让她和督军府交好,不要惹恼了司家。

后来他们坐在一起,看到的人发现,司督军的儿子生得很快,看上去一点也不年幼,和魏清嘉颇有郎才女貌的般配之感。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两年之后,司慕不知怎么的,开车带着魏家的二小姐,就是魏清嘉的胞妹魏清筠出城去玩。

车子撞翻了,司慕没事,魏清筠被摔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亡,司慕惊吓过度就哑了,被督军夫人送出去治疗,他跟魏清嘉的爱情无疾而终。

出事的第二年,魏清嘉嫁给了北平望族胡家。听说因为她,她丈夫做了北平政府的外交部厅长,她总是随着丈夫出行。”颜洛水又道,“去年的时候,魏清嘉闹离婚的,消息从那么远的北平传到岳城,可见岳城人对这位名媛的关注从未减轻过。

今年十月份,魏清嘉离婚的消息确实了,而且她在准备,带着她分到的家产回岳城,估计快要到岳城了吧。”

顾轻舟这时候恍然大悟。

司慕性格冷傲,被拒绝之后还缠着顾轻舟救治,原来是他的初恋快要来了。

“司夫人是怕司慕和魏清嘉纠缠不清,先把我拉出来做挡箭牌,再慢慢斩断魏清嘉和司慕的瓜葛?”顾轻舟问。

司夫人何等势利?

哪怕魏清嘉是天仙,她也是嫁过人的,司慕不在乎,司夫人却接受不了!

“应该是了。”颜太太总结道,“就是这么一桩子事了,要不然也说不通。之前看司夫人为了害你,推你到我们家来治病,可见她对你是没有善意的。”

颜太太很了解司夫人。

司夫人连颜家都看不上,何况顾家?顾轻舟哪有资格入司督军府的大门。

现在司夫人给顾家送了那么一大笔的年节礼,动机实在太明显了。

“怪不得了。”顾轻舟道。

颜太太和颜洛水都小心翼翼看着顾轻舟的脸色。

此事落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的。

顾轻舟却静静笑了下:“我觉得挺好的.......”

颜洛水心里一个咯噔。

这有什么好?

“我不肯退亲,就是想占督军府的便宜;现在司夫人想利用我,给司慕难题,他们也是在利用我。相互利用,我反而没有负罪感。”顾轻舟道。

颜太太却很心疼。

“轻舟啊,还是把亲事退了,不值得这么耽误。”颜太太道,“你有我们撑腰啊!”

“一旦退亲,你们再怎么撑腰,我也逃不开司行霈啊!”顾轻舟道。

颜太太突然就哑口无言了。

的确如此。

司行霈那边,除了督军府的牵制力,其他人对他是没什么用处的。顾轻舟只要退亲,就完完全全落入他的掌心。

他现在又不肯跟顾轻舟结婚。

颜太太总不能说,让顾轻舟去给司行霈做妾吧?

“轻舟,我第一次知道,人的处境难到这个地步。”颜洛水道,“你怎么办啊轻舟?还有上次骑车.......”

顾轻舟不想提这件事了,她打断颜洛水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事的!”

弄明白了司家下年节礼的动机,顾轻舟心里就稳定了。

她将单子收起来。

“其实,这个单子,那些年节礼都是饵,钓顾圭璋上钩的饵。我现在说什么,顾圭璋都会相信的。”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她心情稍微好转了几分。

她窝在家里看书。

顾绍已经从南京回来了。

他此行南京,已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他告诉顾轻舟说,这件事阮家没人知道。

当时阮家的太太是从香港回来,路过岳城时动了胎气,不能乘坐汽车了,就留在岳城养病。

阮家临时雇人照顾阮太太。

住在秦筝筝隔壁的宋婶擅长接生,会调养产妇,她毛遂自荐,又能言善辩,阮太太就雇了她。

阮太太脾气不好,对佣人很苛刻,宋婶一肚子火。宋婶那个人有点邪门本事,她能摸得出女人肚子里是男是女。

她跟秦筝筝兴趣相投,秦筝筝怀着孩子的时候,她就说这胎是女儿,顾圭璋没有生儿子的命,秦筝筝很害怕,她知晓再生女儿就不值钱了。

宋婶恨极了东家阮太太,又因为她儿子犯事,急需一笔钱,就跟秦筝筝说,“阮太太怀的是儿子,产期跟你相近。假如你愿意给我一笔钱,让我渡过难关,我就负责把两个孩子换过来。

阮家富贵,阮太太头上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若是生个儿子不稀奇,若是生个闺女,阮家肯定当宝贝。

你想想,你有了儿子傍身,将来还不是眼瞧着的荣华富贵?而阮家盼着个闺女,你女儿去了阮家,还不是锦衣玉食?你一点也不亏啊!”

那个时候,顾圭璋已经和孙绮罗结婚了,两个人表面上感情还不错,孙绮罗爱顾圭璋,顾圭璋其实也是心动的。

秦筝筝觉得机会不能错失,万一再生个女儿,冷了顾圭璋的心,就捂不回来了。

“那就换吧!”秦筝筝同意了。

阮太太那时候在岳城待产,阮先生有笔生意要忙碌,他先回了南京,而身边的佣人,只有两个是跟着的,其他都是临时雇的。

临时雇的佣人,都不会尽心,宋婶随便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很凑巧的是,秦筝筝跟阮太太,真的是同一天临盆。

就这样,宋婶把两个孩子给换了,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果然如此。”顾轻舟听顾绍说完,一点也不吃惊。

她当时就猜到,应该是这样的。

“阿哥,你现在怎么办啊?”顾轻舟问。

顾绍摇摇头:“宋婶已经去世了,太太也去世了,这些事宋婶的儿子知道,但是又有谁信呢?阮家很宝贝阮兰芷,他们估计是不会相信我的话。”

阮家那个大家庭里,老太太一共四个儿子,生了十一个孙子,独独阮兰芷是孙女,全家上下当宝贝。

这时候顾绍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阮家是不会相信顾绍的,顾绍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做顾圭璋的儿子。

“你想通了?”顾轻舟问,“会不会遗憾?”

“不会,这就是天意吧。”顾绍道,“这等荒唐事发生在我身上,不是上天之命,又是什么呢?”

他认命了。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和顾绍说完话,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她感觉有点奇怪。

她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没有关灯,因为电灯的开关在床头,她抹黑进出不方便。

可现在,屋子里一片漆黑。

“谁把我的灯关了?”

顾轻舟警惕心起,浑身寒毛林立,转身就要往外跑时,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唇,将顾轻舟按在墙壁上。

正文 正文_第201章坦白

顾轻舟被人按住时,先是大惊失色。

她最近有点草木皆兵。

旋即,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雪茄的清冽。

带着雪茄香醇的气息,凑近了她,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很深,让顾轻舟几乎透不过气。

“司行霈!”顾轻舟气得不轻,被他吻得支吾不清,“你吓死我了.......”

司行霈放开了她,替她关好了房门,才低声道:“深更半夜跑到隔壁去说悄悄话?”

顾绍打探消息,司慕都知道了,司行霈能不知道吗?

正是因为知晓了,所以司行霈很介意。他的女人,半夜去跟她毫无血缘的男人房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顾绍是个文弱书生,司行霈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醋还是要吃的。

顾轻舟不想理他。

她心中好似有块重石,紧紧压住她,特别是见到司行霈之后,这块重石的压力更大,顾轻舟透不过来气。

她隐约之中,很想扑到司行霈怀里去大哭一场,她好像委屈极了。

同时,顾轻舟又明白,她的委屈不是司夫人利用她这件事。

到底因为什么,她不明白,就是委屈难过。

她想抱着司行霈哭,她很种情绪,只想在司行霈面前发泄。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她没什么值得发泄的。

她心情低落,没兴趣和司行霈说话。将窗帘拉好,顾轻舟拿出一件很旧的毛巾,盖在床头台灯上。

这样,台灯的光被笼罩住。

她再打开台灯,屋子里有很淡很淡的光,这些光不会通过窗帘透出去,同时让屋子里的人适应之后,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顾轻舟坐在床上,双腿往里一收,盘坐着没有动。

她软软的,像是赌气,又像是心事重重。

“怎么,心情不好?”司行霈轻轻摸着她的脸,“跟司慕出去,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我还以为你很开心呢。”

句句讽刺。

顾轻舟想起,副官说司行霈要等年底才回来,如今他提前了几天。

不知是事情提早忙完,还是特意回来找顾轻舟的。

估计是听说了顾轻舟给司慕治病,提前回来找她的麻烦。

顾轻舟的心情更加沉重、拥堵。

司行霈却狠狠板过她的脸,双手钳住她的下巴:“小东西,你在跟我闹脾气吗?”

顾轻舟打开他的手,他却顺势将她压在,狠狠吻着她的唇。

他吮吸着,很是用力,几乎要将顾轻舟的唇咬破,将她按在床上无法动弹,手早已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顾轻舟心里很沉,身上更沉。

她一动不动,任由司行霈为所欲为。

司行霈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只见她躺在红银色绣并蒂莲开的被褥上,盛绽的莲点缀着她,她墨色长发萦绕,像一具艳尸。

她毫无生机般。

司行霈感觉她遇到了事情,他坐起来,将她抱在怀里。

“司慕的事,我反复交代过,不许你给他治病,你不听我的,还给他治好了,此事我不饶你,咱们慢慢再算账。”司行霈将她拢在自己宽阔的胸膛,然后又问她,“你怎么了?”

顾轻舟不答,她沉默着。

她在其他人面前,心里没有这么难过,独独看到司行霈,这股子情绪全冒了出来。

偏偏纷繁错杂,她什么头绪也理不清楚,心就像一块浸满了寒水的海绵,沉淀,随手能掐出泪来。

“轻舟?”司行霈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面颊,“谁欺负你了?”

良久之后,顾轻舟才缓缓叹了口气,说:“我想睡觉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司行霈哪里肯走?

他是来找她算账的。

见她这样,他又不忍心,故而没有动,紧紧抱住了她。

直到凌晨三点,顾轻舟早已熟睡,司行霈才轻轻起身,准备离开。

推开他阳台上的门时,发现顾绍站在寒风里。

这孩子不知站了多久,身上都冻僵了,双颊被冷风吹得通红。

“少帅,你不能这样对舟舟!”顾绍太冷了,声音打颤道,“舟舟是要嫁给你弟弟的,你为何要毁了她的生活?”

“与你何关?”司行霈冷漠,静静瞥了他一眼,翻身就跳下了阳台。

顾绍吓一跳,趴在阳台上望下去,司行霈像只迅捷的豹,借助墙壁的一些简单攀岩,他已经稳稳落地,到了一楼的院子。

院墙约莫一米八的高,司行霈却像跨过一条小板凳似的,轻轻跃了过去,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

顾绍气得不轻。

他又不能说什么,只得自己先回房。

顾轻舟睡在司行霈身边,总是特别的沉,除了今天晚上。

所以司行霈起身离开、顾绍在阳台上和他说话,顾轻舟都知道。

她躺着,一动不动的,只感觉司行霈睡过的那一边,被窝渐渐凉了,凉得阴冷的时候,天就亮了。

顾轻舟一整夜没有睡。

这种感觉很糟糕,因为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下起了雨。

顾圭璋也从太仓回来了。

他心情很不错,特别是看到司家送过来的年节礼,更是高兴。

“好,好!”顾圭璋大笑,“今年过年,咱们也要好好热闹一番!”

二姨太提醒他:“老爷,咱们家还在孝期呢。”

“规矩改了,不贴大红对联就是了,其他不拘的。革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丢弃那些老枷锁!”顾圭璋道。

他把传统视为枷锁。

顾轻舟没有说话。

顾圭璋又道:“轻舟,今年你帮衬着二太太,准备过年的事。大姑娘了,明年就要嫁人,这些操持家务的事都要学会。”

“阿爸,我最近不太舒服。”顾轻舟道。

顾圭璋见她脸色是不好,问:“你怎么了?”

“可能是期末考的时候太用心了,现在有点虚弱。”顾轻舟一本正经说胡话。

顾缃在旁边,白眼都快要翻出眼眶了。

顾圭璋见她恹恹的,不敢勉强她,只说:“那你也要多问问二太太,不能偷懒。”

顾轻舟道是。

吃了早饭,岳城下起了薄薄的细雨。细雨似愁死,天地顿时一片白蒙蒙的,似轻纱笼罩。

司行霈的司机,冒充司公馆的人,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就去了。

一进门,看到司行霈坐在沙发里,手边放在文件。

来的路上,雨越发大了。

顾轻舟慵懒往沙发里一躺,不愿意说话。

“你怎么了?”司行霈问她,同时又有点担心,“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顾轻舟道,“我不想来你这里。”

雨越发大了,甚至电闪雷鸣。

寒冬腊月,罕见这样的大雨,窗棂被打得簌簌作响,耳边全是水声。

司行霈瞥了她一眼,猜测着她的心思。

她给司慕治病,司行霈也知晓了;如今司慕能说话了,司家准备明年给他们完婚,此事司行霈也知道。

司行霈已经下定了决心,过了正月,把驻地的事捋顺,就有资本和司督军摊牌时,带着顾轻舟离开。

他要重新选个地方做他的督军府,自立门户。

“你还有事吗?”顾轻舟冷漠问,“没事我回去了......”

司行霈一把将她拽过来,问道:“你在心虚什么?给司慕治病,还治出感情来了?”

“我给谁治病,是我的自由,我又不是你的奴隶!”顾轻舟突然发火,推开他。

司行霈不给她推。

他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轻舟,我是不是太纵容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司行霈脸色铁青,“你知道你是谁的女人?”

顾轻舟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难过的地方在哪里。

她骑车出了事,她担心跟司行霈交代不了。

谁信呢?

原来,她是在乎司行霈对她的看法,所以她特别难过。

她一直理不清楚,直到司行霈说,你是谁的女人时,顾轻舟顿时就感觉,她无法像司行霈证明她的清白?

她是谁的女人?

她年纪小,经历过的事情不多,所以她心里一直很介意。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直到司行霈出现在她的面前,击垮了她的伪装。

她用力推开司行霈:“反正不是你的!”

她跑了出去。

司行霈一愣。

外头下着大雨,寒雨似利箭落在身上,顾轻舟不管不顾的,冲入了雨幕里。

司行霈又怒又气,这是要冻死吗?

他拉住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突然像疯了一样,又打又踢:“你滚开,你死远一点,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恨死你!”

司行霈以为,自从他处理了秦筝筝,她就不再恨他了,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爱上司慕了?

她挣扎得实在太厉害,司行霈一个恍惚间,居然被她挣脱跑掉了。

他追上去,往前一扑,两个人跌倒在地。

司行霈紧紧压住了她。

地上全是雨水,冰凉刺骨。

天下的雨如流瀑般,倾泻而下。

“你疯了吗!”司行霈吼她。

顾轻舟挣扎,使劲踢打他,使劲的叫,然后突然就呜呜的哭了。

司行霈一愣。

“轻舟?”他柔声喊她。

她猛然搂住了司行霈的脖子,哽咽着说:“司行霈,我出事了司行霈,我怎么办?”

她大哭起来。

司行霈抱紧了她,反而心安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轻舟,有我呢。”

正文 正文_第202章司行霈的态度

雨很大。

腊月的岳城罕见暴雨,像夹杂了冰雹,一滴滴打在身上,针扎般的疼,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酷刑。

顾轻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司行霈,说她出事了,她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轻舟乖,起来。”司行霈很有力气,趁着她不闹了,他单手撑起地面,另一只手抱紧了顾轻舟,两个人就起身了。

他快步冲回了家。

回到别馆,司行霈将她抱上楼。

脱了湿漉漉的衣裳,他用毛毯裹紧了她,然后去洗澡间放了热水。

他这里一天到晚都有热水,而且很充足,满满一浴缸,蒸汽迷蒙着,整个浴室被白雾萦绕。

“有点烫。”他对顾轻舟道,“烫点没事,驱驱寒。”

他将顾轻舟放了进去。

水真的很烫,烫得肌肤一阵发红,司行霈以为顾轻舟肯定要闹腾的,毕竟这么烫的水,他都坐不住。

顾轻舟却没有动,任由热流浸润着她的肌肤,一层层的渗透,可以透进她的心里去。

而后,她果然感觉到了暖。

心暖了,四肢百骸也就暖了,暖流经过了心脏,心脏再传运到五脏六腑。

压在心中的那块郁结,说出来是无济于事的,哭出来才能排揎,她已经发泄了,人就没那么难受。

只是,顾轻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坐在浴缸里,用手细细搅拌着水,一阵阵的涟漪滚动。

“出了什么事?”司行霈轻柔她擦洗后背,以及她纤细嫩滑的胳膊,心里一团火蹭的上来了,喉间发紧,说出来的话也充满了欲念。

他想要扑倒顾轻舟。

这样的念头他每天都有,随时随地都存在。可惜他答应过,要等她成年,他会信守承诺。

他忍着这些念头,问顾轻舟,到底怎么了。

顾轻舟很坚强的,她哭得这么厉害,只怕是真有大事。

司行霈问话,她却不回答,坐在浴缸里轻轻撩拨着水,洗自己的长发。

长发漂在水面上,像青稠般柔滑,泛出温润的光。

她不说话了。

“能说什么?”她自己也后悔不跌,不该失态的。

现在要让她怎么说?

难道告诉司行霈:我已经破了身子,不是跟哪个男人,我仍然是清白的,只出了点事故?我以后怎么办,跟谁结婚,谁能相信我?又怎么解释?

这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想跟司行霈!

一个女人跟另一个男人表明清白,除了想跟他,就没有其他意思了!

除了自己的男人,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顾轻舟不想跟司行霈,因为她不愿意做妾。这件事,怎么也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一旦她说了,司行霈就会误会。

他误会她想跟他,离开只是口是心非,顾轻舟这辈子就要被钉上“姨太太”的牌子,就像在脑门上烙一个印,怎么也去不掉。

顾家也曾妻妾同堂,姨太太什么地位,顾轻舟是清楚的。

姨太太是妾,妾就是奴才!

她堂堂正正的出身,不偷不抢,还没有到走投无路,为什么要给司行霈和他的妻子做奴才?

她低垂着眉眼,轻轻用热腾腾的水洗头发,白雾旖旎的视线里,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肌肤泛出健康的红润。

“轻舟?”司行霈捏住她的下巴,并不用力,软软托在掌心,将她的头偏过来,在她樱红柔嫩的唇上落吻。

司行霈的吻很轻,似蜻蜓点水般掠过,他努力忍住自己的冲动,低声问她:“你出了什么事?”

顾轻舟说不出来。

她心里有个声音,让她把这件事告诉司行霈。

这些声音疯狂而自信,好像司行霈知道了,就会可怜她、信任她一样。

但事实呢?

顾轻舟犹豫着。

她不知是否恰当,故而先拉了事,就像唱戏之前的暖场,先开个锣鼓,免得观众寂寞坐不住。

正场戏不能急。

“督军府给我家里送了年节礼,是找下聘的礼数来的。”顾轻舟的手,轻轻在浴缸里画圈。

一个个的圈荡开,宛如涟漪,沿着她雪白的肌肤荡开。

她雪色掌心缓缓升起,突破水面时再缓缓沉下去,像一朵盛绽的雪莲。

司行霈蹲在浴缸旁边,为她擦拭着后背的肌肤,听闻这话,他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觉得奇怪,司夫人怎么会真的同意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司慕初恋情人回来了。司慕还念着她,对方是离过婚,司夫人怕他们俩纠缠不清,损害司家的名誉,所以先把我抬出来。”顾轻舟道。

她说得很慢,徐徐道来。

这个暖场,她需要这件事的遮掩。

“因为这个不开心?”司行霈失笑。

“嗯。”顾轻舟软软的应道,“我才帮了司慕,不说感激我,转头就利用我,到底不太舒服。”

这件事,她并不在意,只是拿出来做挡箭牌,很有可信度。

她想试探着问司行霈的意思。

顾轻舟也想简单一点,直白一点,可是她的生活里,弯弯曲曲的事情太多,导致她五步一算,成了习惯了。

“是魏清嘉要回来了?”司行霈问。

“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她当年还追求过我。”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抬眸,诧异看着他。

仔细想想,魏清嘉比司慕大四岁,就只比司行霈小一岁,算是同龄人。

顾轻舟没想到,他们也认识。

司行霈道:“怎么,你觉得她会喜欢司慕?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比同龄的男子心智成熟。魏清嘉比司慕大四岁,她能喜欢比她小那么多的男孩子吗?”

女孩子在十七八岁的时候,都会欣赏年纪稍微比自己大点的男人,对比自己小的产生感情可能性不大。

“你喜欢她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吃醋了?”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司行霈想起魏清嘉,略有所思,倒是真的记得她:“她很聪明,也很漂亮,当然没有轻舟聪明漂亮。

她那时候颇有名气,我年纪小的时候也虚荣,她追求我,竟颇为用心,我也想过先收了她做姨太太的,毕竟那么漂亮有才华的名媛,我脸上也光彩。

后来有次舞会,她主动说她很爱慕我,问我什么想法,我说可以纳她做姨太太的,她又不同意,大概是想做正头太太。

我就说了,这不可能,她哪有资格做我的太太?她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我能给她名分就算不错了。后来我就没再见过她,不想浪费时间和她纠缠。”

温热的浴缸里,水的热气尚未散去,仍是热得有点烫。

但是顾轻舟冷。

冷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一头凶猛的厉兽,一下子就扑倒了她,将她狠狠击倒,然后笼罩了她。

司行霈的话,让她浑身发凉。

她身子有轻微的发颤。

“.......怎么了?”司行霈也察觉到了顾轻舟的发抖,问她。

他大概以为,顾轻舟担心他再次和魏清嘉旧情复炽,就解释道:“轻舟,你不用担心我,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我都看不上,何况她现在是个二手货?她嫁过人的,身子开过了,做我的姨太太都没有资格。”

顾轻舟倏然觉得全身无力。

偌大的浴缸,她四壁都是滑,她扶不住,软软的往下一躺,整个人淹没在浴缸里。

她的黑发在水下泅开,宛如海藻。

司行霈觉得她像是海藻丛里出没的海妖,美得把人的魂魄都勾去!

他将她捞起来,却见她眼红发红,不知是哭了,还是被热水蒸了。

“轻舟,你还担心什么?”司行霈笑问,“你放心,你不会嫁给司慕的,别说蔡景纾是否同意,我是不会同意的!”

“嗯。”良久,顾轻舟应了一声,声音很冷漠。

在这个瞬间,顾轻舟突然看开了。

魏清嘉那等名媛,父亲是市政府的高官,在司行霈眼里,这样的女人都没有资格做他的正妻,何况顾轻舟?

也许是那天在戏院救了他,他说过我们结婚,也许是他带着她去看了他的秘密军事基地和他母亲,给了顾轻舟渺茫的希望。

这些希望,会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也会想:“如果我能做他的正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她骑车,弄坏了身体里的那层膜,这让她受不了,她会觉得,如果她是司行霈妻子的人选,她有点对不住他,她甚至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顾轻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路,她知道方向在哪里。可司行霈给的渺茫希望,在她的路上开了个门。

也许进入了这扇门,她就可以拥有不一样的幸福,虽然她知道这扇门可能只是幻影。

这点幻影,她也想推门而入。

所以她难受,她对骑车那件事耿耿于怀,她甚至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对不起司行霈。

直到这一刻。

司行霈评价魏清嘉,把顾轻舟拉回了现实!

那扇虚幻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顾轻舟再也走不到司行霈那里。

顾轻舟更没资格做他的正妻,她没有身份背景、没有名气;顾轻舟不是二婚,但是她的身子对司行霈来说也不圣洁了。

等这扇门关了,确定自己跟他不会有任何结果时,顾轻舟突然释然了。

她骑车的遭遇是挺不幸的,可是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跟司行霈又有什么关系?

正文 正文_第203章消息

“司行霈的妻子”这个希望破灭之后,顾轻舟对骑车那桩事,就没了执念。

她不在乎了。

她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什么,她不是谁的妻子,就对谁都没有义务。

她以后要走的路,更加明确却坚定。

司行霈帮助过她,对付了秦筝筝,可自己救了他两次,而且都是救命之恩,他怎么报答也是应该的。

顾轻舟不欠他什么。

两次救命之恩,他为顾轻舟做再多的事都是应该的,也是顾轻舟应得的,她不必忐忑。

这点压力全没了之后,顾轻舟的心情好转。

“晚上吃什么?”司行霈问她。

“虾仁炒蓬蒿。”顾轻舟说。

还能想着吃某道菜,她心情还真不错,司行霈仔细看了看,见她的确无事,也就没有深究。

司行霈是很关心她的,只可惜他最近太忙了,没办法顾虑她。他在筹划一件大事,这件事占领了他全部的精力。

顾轻舟是真的累了,她坐在壁炉前,将头发烘干,就依靠着沙椅子打盹,差点将围在身上的羊绒毛毯掉入壁炉。

头发彻底干了,司行霈将她抱上二楼。

她中间醒了下,冲司行霈微笑,继续睡着了。

她脸上有种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很甜美。

她在睡梦中还知道笑一下,笑得这么甜,司行霈就确定她没事的,将她放在床上。

他下午还要见个很重要的人,就先出去了,叮嘱朱嫂给顾轻舟做饭:“虾仁要新鲜的,轻舟嘴巴最毒,稍微差点的她都能吃出来。”

“知道了,少帅,您快去忙吧。”朱嫂笑道,心想少帅疼起人来,真是处处仔细。

顾轻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院子里的路灯亮了。

趴在窗口一瞧,雨早已停了,院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矮矮的冬青树叶子翠得灼目,隐约是一株株的翡翠。

小径的雨花石,泛出五颜六色的芒。

顾轻舟站在窗前,有片刻的怔愣,好像失去了方向感。

她有种头重脚轻的踌躇,良久才慢慢回神。

她更衣梳头,准备回家。

下楼的时候,朱嫂在厨房忙碌,炊烟袅袅,已经有了半桌热腾腾的饭菜了。

“顾小姐,您睡醒啦?”朱嫂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顾轻舟,热情招呼她,“快坐啊,饭就要好了。”

顾轻舟就坐到了餐桌前,看到了鲜虾仁炒蓬蒿,食欲就上来了,她想吃了饭再回去。

很快,朱嫂将排骨汤端上去,一桌菜就齐了。

顾轻舟邀请朱嫂一起吃点,她一个人也吃不完。

朱嫂就坐到了顾轻舟的下手边,和顾轻舟一边闲聊一边吃了晚饭。

顾轻舟吃得很开心。

“顾小姐今天心情好,吃饭也香。”朱嫂道。

困扰顾轻舟一个多月的问题终于放下了额,她心情当然很好。

“是虾仁好吃。”顾轻舟道。

朱嫂说:“少帅让准备的。”

顾轻舟回家之后,司行霈就没有再来找她。

顾轻舟也比较忙碌。

她有自己的计划。

“阿哥,你那边有旧报纸吗?”顾轻舟问,“最好是小道消息的旧报纸。”

顾绍微讶。

“有一点。”顾绍道。

顾绍喜欢收集书籍,哪怕是旧的报纸,到了他手里,也要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放在书架的柜子里。

他打开柜子,寻出一大堆旧报纸。

“.......这个是胡说八道,专门说名流高官的绯闻,没什么可信度。”顾绍道,“都是前年的,去年家里就没订这个报纸了,阿爸不太喜欢。”

顾轻舟颔首。

她全部抱了过来。

“舟舟,你怎么想看旧报纸?”顾绍好奇。

顾轻舟敷衍:“我找点东西。”

“找什么?”顾绍问,“要不要我帮你找?”

顾轻舟摇摇头:“你别管了阿哥,我先回去了。”

她饭也顾不上吃,从早到晚的趴在旧报纸堆里。

顾绍进来的时候,只见她手边放个本子,零零落落的抄了很多东西。

前年一整年的旧报纸,已经被顾轻舟翻完。

她是有收获的,得到了一个名字。

顾轻舟将这个名字记牢,出门乘坐黄包车,去了一家叫《浮世晚报》的报社。

来之前,顾轻舟特意装扮了下,她穿了件宝蓝色的旗袍,外头是貂皮大衣,带着一顶英伦式的淑女帽,帽子的边沿很宽,缀着黑丝面网,面网上镶嵌好几个碎小的红宝石。

她涂了个大红唇,红宝石的光熠熠生辉,映衬着她纤柔的下颌。

她一进报社,就有小编译上来,热情招呼道:“这位太太,您找谁?”

顾轻舟这么身打扮,又有面网遮住半张脸,看上去要成熟十来岁。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金满在吗?”

金满是《浮世晚报》的主笔,他的故事撑起这晚报八成的销量。

看这位太太,只怕是来提供小道消息,想要登出去的。

“在在。”小编译道,然后冲里面的办公室喊,“主笔,有人找您。”

金满是个笔名。

出来的,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男人,略显得苍老,胡子邋遢的,穿着一件很旧的长衫,袖子还磨破了半块。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

倏然见这位很时髦的太太找他,金满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问:“太太,你找鄙人有事?”

“金主笔,我很欣赏您的文采,我有点小故事,不知能否入您的眼?”顾轻舟的声音更沉了,“都是我家里的事。”

看顾轻舟的模样,应该是新派暴发户。

新派人家,荒唐事多得令人惊叹,有时候你想破天际,也想不到。

有人提供素材,这是很好的事,《浮世晚报》是娱乐消遣的,又不是正经报纸,故事越是浮夸新颖,越是有卖点。

“当然,这位太太请进。”金满道,也不见他多热情。

顾轻舟却说:“找个茶馆,慢慢说好吗?”

等他们到了茶馆的雅间,顾轻舟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这样她的面容逆光,金满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伙计端了茶上来,顾轻舟就开始讲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很荒诞,说她的继母到她家里小住,和她丈夫有了首尾,现在她丈夫要赶她出门,和她继母结婚。

她继母是先用她十四岁的继妹勾引她丈夫的。

“真的?”金满也目瞪口呆,深感这个故事很劲爆。

“太太,您能说点细节吗?这样更有据可考,增加可信度,也许还能给您讨个舆论说法。”金满道。

顾轻舟看上去心情很低落。

她沉默低着头,转动手里的茶盏:“我不想争了,这世道女人离了婚,也能混得下去。我想去南洋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嫁个土著财主。

我记得你曾经写过一个故事,是说香港的名媛被父亲卖给了英国督查,她不喜欢那个老男人,从香港逃到了岳城,后来去了内地。”

金满记得这个故事。

他遇到那个女子,也是偶然,当时他还给了她一笔路费。

那个故事很好,他分了三期写,最后一期报纸的销量大增,是前面的三倍,老板高兴极了,给了他半年的薪水作为奖金。

“那个故事,是真的吗?”顾轻舟倏然抬眸,问道。

她声音轻柔,呼气如兰。黑丝面网后面,一双眼睛特别的明亮,像蛰伏在暗处的豹子,莫名叫人心悸。

“........当然是真的!”金满道。

“我不信!”顾轻舟说,“她父亲是香港的官员,和她家联姻又是巷地督查,她从码头离开,不可能查不到她。”

金满的故事,七成是真的。

他最讨厌别人质疑他。

“太太,码头的漏洞太大了,一个人想从码头逃走,太过于容易。”金满道。

“就像岳城,码头想走一个人,是千难万难的,难道香港不如岳城么?”顾轻舟好奇。

金满就知道,这位太太是个内宅女子,没什么见识。

今天,就要给让她长点见识。

“太太,你知道走什么样子的船,很不容易被查吗?”金满压低了声音。

顾轻舟摇摇头。

“丝绸。”金满道。

顾轻舟故意夸张失笑:“丝绸很精贵吗?为什么丝绸不会被查?”

“这是海路不言而喻的规矩,一般全船都是丝绸的,说明里面藏了鸦片膏。敢走私鸦片的,都是和上头打过来招呼,码头的人都不会细查的。”金满声音更低了。

“你什么都知道啊?”顾轻舟唇角一挑,莫名就有了媚态。

她这话,是对男人最大的肯定。

金满得意洋洋,道:“自然。”

“岳城走水路的,最方便的是不是船舶汤家?”顾轻舟问他。

“不,是船舶陈家。”金满道,“陈家和英国人有关系,每次走船都是去印度,鸦片膏、军火等,军政府和青帮都不敢插手陈家的船只。”

顾轻舟失笑:“我还是不信。”

金满倏然也意识到,自己太卖弄了,说了不该说的,慌忙打住了话头。

作为报纸人,他们是知道很多隐秘的消息,这些事是不能说的。

可对面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美艳的女人,金满也有男人的劣根性,喜欢在女人面前卖弄自己。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遮掩笑道:“我也是听说的。”

顾轻舟回去的路上,坐在黄包车里,细细擦到了唇上火一样的唇膏,唇角有了个淡淡笑意。

船舶陈家!

岳城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正文 正文_第204章容光焕发

从报社回来,顾轻舟的心情非常好。

她去找金满,也是看着他的路子野,想碰碰运气。不成想,她的运气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真的被她打听出来。

她打听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消息!

若是想要离开岳城,最好乘坐船舶陈家的船只。

然而,船舶陈家靠着走军火和鸦片,从华夏往印度,这是英国人赚钱的路径,他们应该会更加小心。

不是很重要的朋友,他们不会帮忙。

“得和陈家有点关联,让陈家欠我一个人情。”顾轻舟想。

顾轻舟想在明年六月之前,搞定顾家的事,拿到顾家的家产,让顾圭璋自己认罪;同时,她希望可以拿到毕业证。

圣玛利亚中学的毕业证,对她而言是块敲门砖,将来她可以去念大学,或者去厂里做个书记员,她一定要拿到。

那么,最迟在六月份,她要结束这一切。

离开岳城之后,顾轻舟想跟她的乳娘去南洋。

听说南洋有很多华人,生意也好做,稍微有点门路就能立足。

走水路去南洋,是她最好的选择。然而,水路她不太懂,她又掌握着司行霈的秘密,司行霈肯定不会让她走。

她需得悄悄的。

顾轻舟原本想着,也许打听打听,谁家的船只更容易偷渡。

但是她想到,顾绍查探自己的身份,不过是问了几个道上的人,立马把消息泄露,连司慕都知道他在查什么。

打探消息这条线,对于有情报网络的军政府少帅而言,实在透明。

顾轻舟这边去打听船舶,一个小时司行霈就会知道。

司行霈一旦知道,这条路就堵死了。水路堵死了,其他路更是难行了。

她踌躇了几天,偶然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想到那些资历深的报纸人,他们知道的秘密,比顾轻舟想象中更多。

顾轻舟研读了几分小报,发现一个叫“金满”的主笔,简直是博闻广识,而且他喜欢写豪门的秘密,写得几乎都差不离。

顾轻舟研究了他的文章,觉得他这个人知晓很多事,尤其对码头熟悉。

他的很多顾绍更码头有关,欲言又止,却看得出他熟稔其中之道。

果然,在他随口的吹嘘中,告诉了顾轻舟想要知道的秘密。

顾轻舟也要再去打听,看看金满的话是否属实。

前路有了计划,顾轻舟心中更加安稳。

除夕的前一天,顾轻舟还在考虑打听陈家的事时,颜洛水大半夜到了顾家。

顾轻舟都脱了外套上床了,女佣说颜小姐来了,顾轻舟微愣。

她的突然到来,把顾轻舟吓一跳。颜洛水很少任性,她若是拜访,肯定是白天,而且先打电话约了。

这么不请自来,是出了大事!

顾轻舟急匆匆下楼。

她来的时候,二姨太已经在陪着颜洛水坐,佣人还端了热茶。

颜洛水不想喝茶,放下茶盏笑着对二姨太道:“我今天跟轻舟一起睡,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颜小姐哪里的话?”二姨太笑容温婉恬柔,对颜洛水颇为巴结,也不点破。

顾轻舟就带着颜洛水上楼。

一进屋子,颜洛水就往顾轻舟床上扑,脸埋在枕席之间。

“怎么了洛水?”顾轻舟问。

颜洛水道:“你的枕头好香,有玫瑰的味道,我要跟你睡!”

她居然不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姆妈知道你来了?”顾轻舟又问,“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我有点渴了,有清水吗?方才你家佣人端了茶给我,这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啊?”颜洛水自顾道。

她完全自说自话,不接顾轻舟的招。

顾轻舟道:“我下去给你倒杯开水。”

颜洛水点点头。

顾轻舟倒好了开水,就让女佣妙儿端上去给颜洛水,她自己则给颜太太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颜太太声弱气短:“轻舟,谢谢你照顾她,等明早我再派人去接她吧。”

“出了什么事?”顾轻舟又问。

颜太太道:“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你明日一块儿来,来了再说。”

顾轻舟说好。

她挂了电话上楼,发现颜洛水居然在装睡。

“洛水,换了睡衣再睡。”顾轻舟推她。

颜洛水不理。

顾轻舟就站在床的旁边,盯着她看。

估摸着这天挺冷,颜洛水也不好意思让顾轻舟穿着睡衣裤立在旁边,跟丫鬟似的,叹了口气,悻悻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顾轻舟追问,“你要是没到我家,我就不问了。你都能半夜跑出去,这是大事啊。”

颜洛水是不太想说的,只顾叹气。

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第二天,顾轻舟耐着性子等颜洛水吃了早饭,和顾家的人寒暄一通,这才两个人乘车去了颜家。

颜一源早早在门口等着。

看到颜洛水,颜一源做贼似的:“姆妈昨夜气了一夜没睡,你当心点啊。我得走了,今天不能触霉头!”

颜洛水拉住他的胳膊:“你不帮我?”

“你做姐姐的,好意思让弟弟分担苦难吗?”颜一源道。

“你现在承认我是姐姐啦?”颜洛水没好气。

饶是这样,也没拉住颜一源,颜一源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溜烟跑没影了。

顾轻舟带着颜洛水,去了颜太太的院子里。

颜新侬坐在沙发里,翻阅一份报纸,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他将报纸抖了抖折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对颜洛水和顾轻舟道:“都坐下。”

颜太太没有起床,还在里屋。

顾轻舟往里屋看了眼,隐约瞧见颜太太在更衣。

片刻之后,颜太太出来了。

一时间,大家又全部沉默。

顾轻舟一头雾水,不知这面面相觑的是怎么个说法,茫然看着他们。

颜新侬清了清嗓子,先开口了:“谢家的孩子,一不流连青楼伎馆,二不涉足烟馆赌场。体面漂亮,学识丰富,说起来算很不错的姻亲。”

顾轻舟这时候就明白了。她忍不住插嘴:“谢家三少要跟洛水定亲了?”

颜洛水头埋得更低,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颜太太连沉如水,不说话。

“是的,轻舟。”颜新侬回答顾轻舟,“我们商量这事呢。”

“没什么可商量的,我不同意!”颜太太道,“我的女儿,我当宝贝一样养大的,人家看也不看一眼,糟蹋了她!婚姻是什么?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女人都是树,落到好的土壤,就长得枝繁叶茂,将来开花结果,荫蒙子孙;若是落得不好的土壤,枯萎凋零,最后英年早逝!

谢三什么样子的人,这几年你们也都看见了,他但凡对洛水有心,就不会这样。嫁给他,低声下气讨好他,受一辈子磨难吗?”

“我愿意这样。”颜洛水没有抬头,声音却嗡嗡的。

“我不同意。”

“你不能包办婚姻,政府不提倡。”颜洛水反驳,声音格外的坚持,“我的婚姻,你要问过我同意。”

“你当时投胎到我肚子里,你问过我同意吗?我怀胎十个月,将你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被人家糟践?”颜太太道。

她们母女俩,针锋相对,却没有一个人先露怯。

“我心里痛快。”颜洛水道,“我嫁自己喜欢的男人,吃多少苦我也愿意;若是价格不喜欢的,他对我再好我又不高兴。”

“女人,就得嫁对自己好的!”颜太太道。

颜洛水却坚持:“我不要,我不喜欢那个男人的话,他对我再好我都觉得恶心!”

她们坚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颜太太气得胃疼。

颜新侬和顾轻舟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战火蔓延。

颜家母女俩吵架,其实很文雅,更像是交谈,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只是在不停的讲道理。

“轻舟,你觉得呢?”颜太太突然问顾轻舟,希望顾轻舟帮衬着劝颜洛水。

顾轻舟道:“姆妈,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年纪小,没什么生活的阅历,我不知道嫁什么样子的人好.......”

颜太太叹了口气。

最终是颜新侬,他道:“我同意这门婚事。”

颜洛水猛地抬起头。

她忍了一整天的眼泪,终于簌簌打落,扑过来抱住颜新侬:“阿爸,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

她高兴得都语无伦次了。

颜太太则气得变了脸:“随便你们父女折腾,将来不要跟我哭。”

顾轻舟站在旁边,想起上次见到的谢三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明知颜洛水前途堪忧,顾轻舟还是忍不住替她高兴。

她要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了。

颜洛水知道自己爱谁,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千难万险,她也敢闯出去,顾轻舟很敬佩她,甚至羡慕她。

就这样,颜家打算正月里给颜洛水和谢三少定亲。

颜洛水整个人容光焕发。

她从未这么开心过。

颜太太背后气哭了一场,又见女儿的雀跃,无形中就背叛了自己的立场,支持颜洛水,甚至问她:“想要什么样子的订婚戒指?”

顾轻舟觉得颜洛水很圆满,至少她父母永远都会支持她,不管她做什么样子的决定。

顾轻舟更羡慕了。

正文 正文_第205章谁配得上我

过年的那几天,顾轻舟一直在研究逃离岳城的路线。

只有半年的时间,她要带查财产和李妈,远渡南洋是很长的一段路,若是没有细心的规划,路上会容易出事。

顾轻舟对路途不熟悉,这些都是功课,她做得很认真。

她根据自身的情况,做了两个计划。

“我不比司行霈笨,只要抢占了先机,加上一点运气,我一定能走得掉。”顾轻舟想。

离开了岳城,顺利到了南洋之后,就是天大地大,司行霈再想找她,无疑是大海捞针。

她既要准备着逃离,又不能让司行霈的人发现端倪,故而小心翼翼。

顾轻舟这个人,偶然会摇摆不定,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就冷心冷肺,其他的事都不会放在眼里。

她一直都知道,司行霈那里没有她的前途,只是那几次的事,让她恍惚,也晕了头。

清醒之后,她就斩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计划。

司行霈喜欢她吗?也许吧。但是他能给她什么?除了委屈、屈辱、一顿好吃的饭菜,其他都没有。

而她要的是前途,是比肩而立的身份,偏偏这一点,司行霈死也不肯松口。

他有时候在她面前评价其他女人,用词极其绝情,顾轻舟欣赏他从不拖泥带水的态度,却也会敏感:“他说这些话,是不是在敲打我?”

那些女人都没有机会,所以他在告诉顾轻舟,你最后也不用幻想太多。

大年初一,顾轻舟去给老太太拜年,正巧司督军一家人都去了,包括司行霈。

司慕也在,他看顾轻舟的眼神很复杂。

顾轻舟治好了司慕,司慕应该很感激她。然而,家里决定要娶她了,今年就要定下来,让司慕措手不及,又应该恨她。

到底是讨厌她,还是感激她?

总之,司慕看到顾轻舟的时候,情绪特别怪。他不看她,漠然瞧着前方。

司行霈则心里有底,越发肯定这个女人会是他的。有了这样的底气,司行霈就不怎么吃醋了。

司行霈的眸光从顾轻舟脸上掠过,不带半分痕迹,心里却是温暖的,如羽毛轻轻拂过。

他看顾轻舟,就像阳光照过水晶,暖绒、澄澈、笃定!

司琼枝也在场。

每次看到顾轻舟,司琼枝就会想:“阿爸说我偷拿了手表里的东西,我没有,是不是顾轻舟拿走了?”

这件事,司琼枝耿耿于怀。

只是时机没有到,她现在说什么,她父亲都不会相信,反而怀疑她挑拨离间。

顾轻舟又帮她说话了,让司琼枝更加不敢胡言乱语。

大家各怀心思,面对顾轻舟的时候,他们的笑容却是相似的:浅淡,疏离。

“姆妈,慕儿现在能说话,都是轻舟的功劳!”司夫人笑盈盈。

温暖的阳光透过花厅半推的窗棂,在地上落下金灿斑驳荫影,风微动,茜色窗帘曳曳,轻盈灵巧。

司夫人的笑,充满了温婉和善意,对着顾轻舟时,她亦是明眸萃然,态度慈柔,让顾轻舟后背生寒。

顾轻舟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平素恨不能顾轻舟死远一点的司夫人,笑得这么恬静,这背后还不知放什么大招,让顾轻舟不寒而栗。

“我就说嘛,慕儿能说话,肯定是轻舟治好的!”老太太笃定笑得,“这两个孩子啊,天生的缘分!慕儿的病一直不好,焉知不是菩萨的旨意,等着轻舟来?”

“我也觉得,他们是注定的一对儿。”司夫人真诚道。

别说顾轻舟不寒而栗,就是司督军,也是震惊万分。

夫人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司督军很了解自己的妻子,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顾轻舟的。

到底怎么回事?

除了司督军和老太太不懂,其他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为何抬举顾轻舟?

因为魏清嘉要回来了,司夫人要从各个方面,斩断司慕对魏清嘉的心思,从家里家外,到言谈举止,完全不同意他跟魏清嘉有瓜葛。

若是魏清嘉愿意做司慕的姨太太,司夫人倒也不介意。

可那是魏清嘉啊,那个女人容貌倾城、心比天高。不过是她丈夫跟外头的女学生约会几次,她就坚持离婚,多么骇人听闻!

司夫人如此厉害,家里不还是好几个姨太太?魏清嘉难道比司夫人更尊贵吗?

“姆妈,我们打算明年五月,就把慕儿和轻舟的婚事办了!”司夫人对老太太道。

司慕结婚了,司夫人相信魏清嘉的心高气傲,会主动离开的。

况且,收拾顾轻舟,还是放在眼前比较妥善。

娶她进门又能如何?

有了婆媳关系,顾轻舟更是任由司夫人折腾,她还敢不孝不成?她若是敢不孝,司督军第一个容不下她!

“没这么快!”司督军含笑,轻轻握住了司夫人的手,然后用力捏了捏,暗示她该适可而止了。

什么动机,司督军不知道,但是不怀好意是真的。

“这还快?”那边,老太太动心了,“是得早点完婚。若是五月结婚,我明年这会儿就能抱曾孙了!”

长辈们笑语嫣然,晚辈们呆若木鸡。

司慕、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是心绪内敛的人物。

他们三个人听着这些话,白眼珠都快要翻破,脸上仍是一片安静,面沉如水,没有当场失态。

“结婚?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司行霈、顾轻舟和司慕三个人统一的心声。

司慕是死也不会娶顾轻舟的,他对魏清嘉还有执念,这份执念从未消失过。

老太太对这件事很上心,言语之中,恨不能让司督军把司慕和顾轻舟的婚事,提到今年三月来:“这样,我来年准能抱上曾孙!”

司督军尴尬而笑。

司夫人想答应,却被司督军捏住了手,警告之意很明显,她也不太敢了

顾轻舟置身事外,她知道有人比她糟心,不必她去着急上火的。

果然,一向稳重内敛的司慕坐不住了。

“祖母,大哥还没有结婚呢。没有做弟弟越过兄长的,要不然旁人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咱们家呢。”司慕道。

司慕声音很好听,低沉缓慢,嘶哑沉稳,无形中加重了他这个人的分量,让他看上去颇有威严。

这一点,他和司行霈挺像的。

“我?”司行霈笑道,“我有军功,有地盘,随便就结婚了,岂不是叫人笑话我没品位?”

这话,既表明了他要跟军阀世家联姻的目的,也暗示司慕不过是个依靠父亲的衙门,有什么资格跟他司行霈比?

司慕有点沉默,司行霈这脸打得挺狠。

司督军不好说什么,两个儿子的尊严都很重要,他不能随便打某个人的脸。

司夫人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司行霈的每句话,顾轻舟都听到了,也记住了。顾轻舟的心,猛然往下一沉,沉到了谷底,似乎摔得血肉模糊。

出身太重要了!

遇到司行霈之后,她很清楚明白了这一点!

这场高兴开头、尴尬结尾的话题,终于被老太太不着痕迹转移到了菜色上去,彻底抛开了。

吃了午膳,顾轻舟起身回家,说:“我要去给义父义母拜年。”

老太太没有虚留她。

从司公馆出来,顾轻舟去了颜公馆。

颜家来了很多亲戚,瞧见顾轻舟,都纷纷热情称呼“顾小姐”。

所有人都知道,顾小姐是颜太太的义女,颜太太很疼爱她;更知道顾小姐将来要嫁入督军府,成为督军府的女主人。

顾轻舟寒暄了几句,就去看颜洛水了。

半下午的时候,司行霈来了,副官留下来禀明颜太太和颜新侬一声,司行霈就把顾轻舟从后门带走了。

“.......昨天没有和你守岁,今晚陪我。”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露声色。

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坐在汽车上阖眼打盹。

“他们利用你,心情又不好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习以为常了。你们这些权贵,不都是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他们我不知道,我是很喜欢玩弄你的。”司行霈低声暧昧道。

顾轻舟不语。

“去看电影好么?”司行霈道,“我叫人把电影院空出来。”

“好吧。”顾轻舟说。

电影是无声的、黑白的,里面的明星演技却是精湛的,故事也很感人。

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片,女主角很美,司行霈就跟顾轻舟说:“她叫云琅,她母亲跟印度人鬼混生下了她,她皮肤黑,不算好看,鼻子又大。不过在电影里,倒是很有风情。”

顾轻舟就斜睨他:“你睡过她啊?”

“我只睡伎女和名媛,这种不上不下的,不会在我的床上。”司行霈说。

他要么睡最尊贵的上等女人,要么睡最低贱的下等女人,中间的他不要。因为上等名媛要权,下等伎女要钱,这两样司行霈能给得起。

中间不上不下的,没享受过权势的好处,不知道索取;又不太受穷,不知道金钱的血腥,会导致她们不要权、不要钱,就会跟他索取感情。

司行霈的感情是稀薄的,他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能给别人呢?

“我算哪一种?”顾轻舟倏然问。

司行霈失笑:“我睡你了吗?怎么,你这么迫不及待想做我的女人?”

正文 正文_第206章索取礼物

气氛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句话就能将其毁得一无所有。

来看电影时,顾轻舟的心情还不错。

司行霈的话,让顾轻舟沉默,她皎皎眉目染了层薄霜,纤细小手交叠握着,一动不动,身子有点发僵。

电影院里很窒闷,只有无声的胶卷,投影出黑白错落的影像。

顾轻舟没有再说话。

司行霈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就伸手,将她的手拉过来握住。

她掌心冰凉,甚至有点湿濡,司行霈很心疼,说:“轻舟,我答应过你的,在你十八岁之前不碰你,我不会食言,你不要害怕!”

他只是调侃她而已,没想过现在睡她。

自己身体上这点事,司行霈还是能管束得住的。

从第一次见面,司行霈撕开了她的衣裳,那时候开始,他就知晓她主动只能是他的。

他笃定而坚持,就不会心急。他淡定的等待着,等待她的成熟,等待她说自愿的那天。

顾轻舟嗯了声,声音很轻很缓慢。

电影的结尾很悲惨,报纸上的影评说,很多人会伤心大半个月。

顾轻舟没有哭,饶是演的那么好,比戏院好看很多,她也没有感觉悲伤,反而欣慰:总算有比她还惨的人。

司行霈的心,除了装顾轻舟的那一块是温热柔软的,其他地方比石头都硬,悲情的电视剧,在他看来是无病呻吟,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们俩大概是唯一看过这部电影却没哭出来的男女。

“我挺喜欢电影明星的,改日带我去看看云琅吧。”顾轻舟道。

“不用去看她,你想要见她,我吩咐一声,让她过来就是了。”司行霈道。

云琅现居北平,不过没什么强硬的靠山,况且她受过司行霈的恩惠,司行霈发电报给她,她肯定得来。

“不不,她是名角,名角都很有架子,我愿意她有架子,若是放下身段就俗气,反而没什么可看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大笑。

顾轻舟有时候的见解,深得司行霈的心。

电影结束的时候,司行霈倒是略有感叹,他轻轻拥吻了顾轻舟。

电影院里有点寒凉,司行霈的唇很炙热温暖,落在顾轻舟的唇上,像印到了她的心里。

她轻阖了双目,一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臂弯里,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这才是顾轻舟,不动声色的顾轻舟。

回到司行霈的别馆时,司行霈准备煮汤圆给顾轻舟吃。

岳城的旧式风俗里,除夕夜要吃汤圆,上元节也要吃汤圆。

朱嫂昨日将汤圆做好了,有芝麻馅儿,也有花生馅儿的,琳琅满目。

司行霈每一样都下了几个,然后捞出一小碗,递给顾轻舟:“汤圆里包裹了银锞子,你若是吃到了,今年会有一整年的好运气。”

好运气么?

顾轻舟今年最需要的,大概就是好运气吧?

她含笑点头:“谢谢。”

结果,她那碗汤圆里,吃出两只小银锞子。

“轻舟今年会好事成双。”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知道,这些汤圆上是做了记号的,司行霈故意放在她碗里,让她开心。

知道是故意的,她还是忍不住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牙齿。她每次这么笑,说明她心情真的很好,是放下了一切戒备的开心。

“轻舟,什么不开心的都留在旧年里,今年高高兴兴的,好吗?”司行霈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低声问。

“好。”顾轻舟真心实意道。

司行霈吻了下她的唇。

两个人心情很不错,司行霈就趁机提了要求。

“你会织毛衣吗?”司行霈问她。

现在很少有织毛衣的,因为工厂里机器可以做出来,比手工的还要好。

“不会。”顾轻舟如实道。

“那你跟朱嫂学。轻舟,替我织件毛衣吧。”司行霈将唇凑在她的眉心,轻轻落吻。

眉心是人魂魄之所在,他吻上去,就好似抓住了顾轻舟的三魂七魄,她的思绪被他牵动。

良久,顾轻舟才拒绝:“你胳膊这么长,光织条袖子都要累死了,何况你还这么高大。”

顿了下,见司行霈神色微敛,顾轻舟继续说,“今年冷不了多久,等正月一过,毛衣就穿不住了。你去年不要,今年来要,是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

除夕夜的时候,督军府里宴请军政府的高官,有位副将穿了件银灰色的毛衣,开心说是新纳娶的姨太太织的。

司行霈当时就很嫉妒。

他也想顾轻舟能给他织一件,他也会当宝贝一样穿在外面,让所有人都看看。

顾轻舟的拒绝,说得头头是道,司行霈眯起眼睛,带着危险的光,审视着她。

他这眸光犀利狠绝,让顾轻舟无处遁形。

后来她想,答应给他织毛衣,能稍微安抚他,也许他会放松警惕,让顾轻舟的出行计划更加顺利。

“我不织!”顾轻舟心念一转,已经有了打算,干脆利落拒绝他。先拒绝,再答应,才有价值。

司行霈起身,将她压倒在沙发里。

沙发很软,顾轻舟的身子更软,司行霈深陷其中,好像沦陷了,已经无药可救的沦陷在这个女人身上。

司行霈并不惊恐,爱上一个人,是种本事,每个人都会爱上别的人。

人有时候寻寻觅觅,只是没有遇到命中注定的女人,他司行霈遇到了。

他深感幸运,而且他自信她也会爱他!

现在还没有,将来肯定会的。

不爱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说很多的承诺,一旦爱上了,那些话反而千斤重,都堵在心里。

承诺因真诚而变得矜贵。

他轻柔吻她,缠绵旖旎。

顾轻舟忍无可忍时,才松了口:“我给你织条围巾吧,这样容易些。”

司行霈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先织条围巾,再织件毛衣。”

“你真是贪得无厌!”顾轻舟冰魄似的眸子里,全是愤怒。她怒容并发,以为很有威慑力,在司行霈眼里却全是风情。

尤其是眼波流转,似琼华如清泉。

他们讨价还价,顾轻舟最终答应,给司行霈织件毛衣,围巾就算了。

“那好吧,我只给你织毛衣。说好了,不许后头再要别的。”顾轻舟道。

毛衣很难,估计要年底才能织好,顾轻舟说:“反正你也不着急穿。”

“你这么懒!”司行霈道,同时也退让一步,“只要你肯织,什么时候织好我都喜欢。”

于是,司行霈让朱嫂去买了针和毛线。

他自己喜欢深黑色的毛线,顾轻舟觉得天青色的好看。

她一直喜欢男人穿天青色的衣裳,温文尔雅,很有风度。

“随便你。”司行霈不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较劲,同意了。

朱嫂教顾轻舟,先从毛衣的底下开始,一路往上打,直到快要收工的时候,再留下口子来打袖子。

学了两个小时, 顾轻舟学会了几个针法,她选择用最简单的。不是她偷懒,而是男人的毛衣花俏不好看,简单的针法才显得沉稳。

心里有数了,顾轻舟替司行霈量尺寸。

她一边用尺子量着,一边记在小本子上,很是用心。

司行霈看她,她认真附身写尺寸,一缕青丝落在洁白如玉的脸颊,研态娇媚,他心里出奇的安静。

静得整个世界只有眼前的她。

她的一颦一笑,在他心里开了花,整个心路花影摇曳,锦簇秾艳,司行霈的心情很好。

“写好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点点头。

他趁机搂住了她的腰。在他怀里,她格外娇小玲珑。

司行霈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说:“要记牢了,你男人的衣裳,以后都要你置办,一辈子的事呢!”

顾轻舟默默咬唇不语。

司行霈觉得,睡过了就算是他的女人,而顾轻舟觉得,只有明媒正娶了她,才算是她的丈夫。

当两个人的观念南辕北辙,谁也没办法说服谁的时候,争吵是毫无意义的。

顾轻舟已经在试着收敛。收敛的时候,她也要露出点锋芒,逆来顺受不是她,司行霈会看出端倪。

“我又不是佣人!”她嘟囔。

司行霈就笑。

这个晚上过得还不错,司行霈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匣子,将她从汤圆里吃出来的银锞子装起来。

匣子很小,像个小小的怀表,甚至可以戴在身上。

“这是幸运的护身符,能保佑轻舟心想事成。”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认真收好。

想了想,她挂在脖子上了。

也许,这两个小银锞子,真的能保佑她逢凶化吉,顺利从司行霈手里逃开。

翌日早晨,司行霈翻身起床的时候,顾轻舟也醒了,她睁开眼半坐了起来。

他立在床前穿衣,身材修长高大,军装挺括威严。

穿着军装的司行霈,浑身上下就透出杀伐与狠戾,不同于他便服时的模样。

他俯身,在顾轻舟的额头吻了下:“轻舟,我去驻地了,过几天还要去趟苏州,可能上元节回来。在家里要乖。”

顾轻舟嗯了声。

“毛衣要快点给我打好。”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再次嗯了声。

他俯身,又吻她的唇。军服的勋章璀璨坚硬,也有点寒凉,透过顾轻舟的睡衣,落在她身上。

她轻轻颤栗。

司行霈吻了又吻,这才离开。

正文 正文_第207章顾轻舟的搞鬼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伸在外面的手有点冷,她缩回了被窝,久久没有动。

人有时候存在惰性,特别是没有睡醒的时候。

惰性一上来,就会告诉自己说抛弃所谓的尊严,辛辛苦苦要自尊做什么,做司行霈的猫,将来养在外室,有什么不妥吗?

可一想到外室,就会想到秦筝筝。

自己那么恨秦筝筝,难道也要变成她一样的人?

顾轻舟不寒而栗。

这点惰性,顿时化为乌有。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梳头更衣,回到了顾公馆。

哪怕再艰难,顾公馆也是她的战场。自己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赚。

到了顾公馆,发现家里的餐厅换了崭新的亚麻色桌布,沙发也换了新的坐垫,整个屋子重新打扫,焕然如新。

“我是才隔了一天没回来吗?”顾轻舟微愣。

顾家的楼梯,一直都是光秃秃的,现在铺上了深棕色的羊绒地毯,柔软蓬松,一直延伸到了三楼。

“地毯都拿出来了!”顾轻舟更是吃惊。

佣人正在清洗三楼的洗澡间,把放了多时的旧浴桶抬下去丢了,换上新的红木浴桶。

顾轻舟愣了又愣。

“舟舟?”顾绍在身后叫她。

顾轻舟回神,指了指改头换面的屋子:“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阿爸吩咐的,特意叮嘱二太太,要把整个屋子弄得干净。”顾绍道,“明天还要收拾花圃,听说买了好些花树。家里七八年没有添置新的东西了。”

顾轻舟就想起,前些日子二姨太说,恭喜轻舟小姐,顾家要双喜临门了。

“双喜”,能跟顾轻舟的婚事连在一起的,自然是另一桩婚事了。

“是不是阿爸要娶新的太太了?”顾轻舟问顾绍。

顾绍骇然。

其实,顾绍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从顾轻舟口中说出来,好像就成了事实一样,有点惊悚。

家里添一个人,会打破现有的平衡,让所有人短时间内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生莫名其妙的恐慌。

“若不是新的太太要登门,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收拾家里的。”顾轻舟道。

退一万步说,顾圭璋知道顾维换头换面成了政府高官的姨太太,他也不会这么隆重迎接顾维。

顾圭璋最会哭穷,若是顾维回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卖惨,从顾维那里得到同情和好处。

只有一个解释,能让顾圭璋这么大下血本,就是他要再娶了。

女方估计不是岳城人。

“你知道新的太太是谁吗?”顾绍问。

顾轻舟摇摇头。

见顾绍脸色微变的样子,顾轻舟笑道:“阿哥,你紧张什么?你三月份就要去法国了,根本不会和新太太打交道。”

顾绍脸色又是一变。

他脸色这点变化,被顾轻舟捕捉到了,顾轻舟不解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留学的事有了意外?”顾轻舟愕然。

顾绍遮掩般咳了咳:“没有。”

说罢,他就回房了。

顾轻舟疑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顾绍的心思,她也是捉摸不透。

晚上,顾圭璋回来了,心情特别好,他主动说起了为何装修顾公馆的事。

“我在太仓有门亲戚,倪家的人初十要登门做客。那是我的贵客,大家切莫要轻待了他们。”顾圭璋喜上眉梢。

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包括顾缃和顾缨。

原来,新的太太姓倪。

倪并不是大姓,顾轻舟没听说过对方的身份。

大家都沉默了。

几个姨太太,心里都不太好受,家里轻松散漫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应该趁着新太太进门时,先给她一个下马威。”二姨太心想,“她立不起来,以后家里还是我的。”

三姨太则想:“我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办完,离开顾家?再来个新太太,我可不想伺候了。”

四姨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满腹忧愁。她既没有二姨太的本事,也没有三姨太的洒脱,不能压倒新太太,又走不了。

此事,唯一高兴的,是顾圭璋而已。

所有人不舒服,却不说话了,默默吃着饭,能清晰听到象牙箸碰到瓷碗的声音,轻微,小心翼翼。

顾缃不能忍了,她声音激动而仓促:“阿爸,您是不是要相亲了?我姆妈走了都没过百日,阿爸您这样对得起她吗?”

她说着,就哽咽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饭厅格外突兀。

顾圭璋这边是喜事,还不一定能成功,他自己挺忐忑的,突然被顾缃这么兜头泼了冷水,顾圭璋大怒。

他重重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姆妈?那是你姆妈吗,那是杀人犯!”

顾缃想到,自己和姆妈一起杀老太太的证据,还在顾轻舟手里,又有顾轻舟在场,她当时就软了,不敢和顾圭璋争。

顾圭璋脾气上来了,顾缃勾起了他所有的怒火,他把顾缃狠狠骂了一顿,甚至说:“从明天起,不许大小姐吃饭,饿她三天,让她长点记性!”

这顿晚饭,被顾缃全部给毁了。

顾缃哭着上楼,伏在枕席之间,心里乱转。

“我要完了!”顾缃嫩白的双手攥住了被角,“阿爸不爱我了,顾轻舟手里有我的罪证,新的太太还要进门,这个家里无立锥之地。”

她想要改变。

顾缃死死握住被角,几乎要将被子捏得变形。

“我要再次破釜沉舟!”顾缃双眸冷锐,紧紧盯着空荡的墙壁,“我都快二十了,成了老姑娘,阿爸却不操心我的婚事,居然要再婚!

他靠不住了,我没了姆妈,没有祖母,剩下的是弟弟妹妹,没人能帮我!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顾缃觉得,她这么拖下去,会老死家中。

新来的太太,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把她嫁给什么腌臜东西,她不能忍。

长久以来在她心中的某个计划,慢慢抬头。

顾缃不能阻止她父亲再婚,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新来的太太!

特别是她的婚姻大事。

“缃缃,不要怕,你一定会成功了!”顾缃反反复复宽慰自己。

顾轻舟不知顾缃的打算,她只是有点好奇,顾圭璋即将要娶的,是什么样子的女人。

“肯定有钱,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装修。”顾轻舟猜测。

太仓倪家.......

也许该去打听打听。

可顾轻舟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顾圭璋的婚期拖到年底,或者明年,因为他母亲去世了,他还没有守孝。

顾圭璋不在乎,司督军在乎啊。

司督军最是在乎这些旧式的规矩,顾轻舟随便说几句话,顾圭璋绝不敢触怒司督军。

“顾圭璋的婚事拖到年底的话,那时候我都走了,他娶谁不与我相干。”顾轻舟想。

这么想着,她还有很多的计划没有做完,暂时无心去打听太仓倪家。

正月里,顾轻舟做了很多的研究,也拜访了一些同学朋友,看似是拜年,实则是打探消息。

终于,顾轻舟打听出一些蛛丝马迹。

“洛水,你订婚宴的时候,会邀请宛敏吧?”顾轻舟问。

“你想邀请她啊?”颜洛水微讶。

宛敏是顾轻舟班上的同学,对顾轻舟没有善意,甚至因为合唱团的事,跟顾轻舟有轻微的交恶。

顾轻舟这般提议,颜洛水不太明白。

“对啊,我想跟她化解矛盾。”顾轻舟道,“同学之间,干嘛你死我活的啊?”

颜洛水诧异。

顾轻舟这是怎么了?

“要不,你今天给她家打个电话?”顾轻舟又道。

颜洛水稀里糊涂的。

不过,她邀请了全班的女同学,昨天还在考虑是否邀请宛敏,后来她念及顾轻舟,将宛敏排除在外,总感觉这样太过于明显。

顾轻舟这些话,颜洛水想了想,就同意了。

她果然给宛敏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宛敏很吃惊。

宛敏知晓颜洛水正月十八定亲的,也知道她邀请了所有的同学,明白她和顾轻舟要好,肯定不会请她的,正有点尴尬之际,颜洛水突然打了电话,宛敏很高兴。

一高兴,宛敏就不计前嫌,对颜洛水道:“那好啊,我一定会去的,恭喜你啊洛水。我家初八的宴席,你们也来吧!”

作为礼尚往来,颜洛水先给了台阶,宛敏也不好意思不下,她家初八的宴席,她就给颜洛水、顾轻舟和霍拢静下了邀请。

拿到宛家的邀请函,一切都很顺理成章,顾轻舟唇角微翘。

霍拢静则不明白:“你们搞什么鬼?”

“不是我,是轻舟。”颜洛水笑道,“是她让我邀请宛敏的。宛敏这个人要面子,你给她脸,她就会还礼。”

“宛家是学术界的名流,她家的宴席,肯定有很多的文人墨客,我倒是对几个学者有点仰慕,去看看也无妨。”颜洛水又道。

就这样,顾轻舟得到了去宛家宴席的资格。

她对宛家没兴趣。

只是,顾轻舟知道有个人,他一定会去宛家。

顾轻舟对这个人比较感兴趣。她需要一个很恰当、遮人耳目的机会接近这个人。

还有什么比宴会更适合呢?

顾轻舟早早就把所有的事都推了,准备好新的衣裳,正月初八一早就起床,薄粉淡施,去了宛家。

正文 正文_第208章勾走了小姑娘

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了宛家的宴席。

宛家算是学术界的名流。如今的军界和政界,都是宛家老爷子的学生,他们家的宴席很热闹。

岳城正月里的宴席,是延续着前朝的规矩。

早在前清,每年正月里,望族之间都要轮流摆堂会,请亲戚朋友。

到了现在,堂会变换了舞会,换汤不换药,正月里还是要热闹一番。

顾家没有主事的太太,又是孝期,今年就没有安排。

顾轻舟跟颜洛水去宛家,霍拢静没去。

用霍拢静的话说:“轻舟你肯定憋着坏水,还不知要闹腾什么,才不信你想跟宛敏冰释前嫌,我不跟你蹚浑水!”

颜洛水很赞同霍拢静的话,但是她想知道顾轻舟到底用什么心机,非常好奇,就跟着来了。

自从确定了要和谢三少定亲,颜洛水整个人都活泼明媚了。若是从前,她肯定也跟霍拢静一样避而远之。

顾轻舟则大叫冤枉:“我就是想多交一个朋友,你们这样猜疑我!”

霍拢静和颜洛水两脸不信。

她们太了解顾轻舟了。

“她惹了什么事,回头告诉我。”霍拢静对颜洛水道。

颜洛水使劲憋着笑。

宛家的宴席,高朋如云,名流的座驾摆满了整条街,飘渺的钢琴声,远远从花厅溢出,似纱幔飘荡上空,装饰着繁华热闹的气氛。

顾轻舟的见识有限,宴席上很多名流,顾轻舟都不认识的,颜洛水悄悄说给她听。

顾轻舟甚至看到了密斯朱——圣玛利亚学校的理事。

密斯朱不喜欢顾家的孩子,颜洛水上前打招呼的时候,顾轻舟就站在颜洛水身后,半边身子躲避着,尽量不碍密斯朱的眼。

宛敏过来接待了她们。

看到她们,宛敏挺有面子的,一个是军政府未来的少奶奶,一个是军政府高官家的千金,这样的朋友给宛敏脸上添彩。

只是,宛敏还是不喜欢顾轻舟,心里不太舒服。

“洛水,恭喜你啊。”宛敏笑道,压抑着对顾轻舟的不喜,先跟颜洛水寒暄,“没想到你要订婚了!”

若是颜洛水真的不请宛敏,宛敏会很尴尬,毕竟整个班级都去了。颜洛水家里的地位更高,同学们只会笑话宛敏。

既然她请了,宛敏就不免和颜悦色,只是对顾轻舟,始终心存芥蒂。

看到顾轻舟,宛敏心里的那股劲就犯了,恨不能跟顾轻舟一较高下。

她是打算好好跟顾轻舟相处的,至少今天不闹事。只是到了跟前,宛敏的脾气就控制不住了,怎么也要刺顾轻舟几下。

说两句风凉话也好。

“轻舟,你订婚我们都不知道,听说督军府根本没有给你办订婚宴,是不是真的?你们还守着老规矩,口头承诺婚姻呀?”宛敏道。

这话就带着刺儿,无非是说督军府没有把顾轻舟当儿媳妇敬重,很轻视她。

顾轻舟今天是有目的,宛敏说话难听,她也没放在心上。

况且别人不说,督军府就会高看她一眼吗?

实情而已,总会有人议论。

“还真是,我觉得我们一身酸腐气,什么都老派。”顾轻舟笑道,尽量想表现得友好一点,问宛敏,“你定亲了吗?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很多人家求娶吧?”

她是想恭维宛敏的。

没想到,这句话才不知碰了宛敏的哪一根逆鳞,宛敏当场就翻脸了。

宛敏脸色紫涨,唇角微微哆嗦,半晌咬牙切齿道:“等我订婚的时候,一定会轰动岳城,军政学三界全到!”

还是刺顾轻舟,说司家没有给她办个轰动的订婚宴。

顾轻舟自己都不在乎,宛敏在乎个什么劲儿?

那边又来了客人,宛敏就走开了。

“她发什么神经啊?”颜洛水满心不高兴,她准备替顾轻舟接几句话的,宛敏就走了,导致颜洛水的反击都存在心里。

宛敏这个人真讨厌!

“看,我说了她对你没有善意吧?”颜洛水道,“轻舟,你到底要干嘛啊?”

“就是想交个朋友啊。”顾轻舟说,“你看她说得这么难听,我都没有还嘴。”

虽然没有还嘴,还是把宛敏气得半死啊。

颜洛水轻轻戳了下顾轻舟的额头:“你就作怪吧。”

而后,她们遇到了同学李桦。

李桦是个很热情的小姑娘,又特别依赖颜洛水和顾轻舟,总是想挤到颜洛水她们那群人里。

只是这姑娘太单纯了,一张白纸似的,气场完全不同,颜洛水和顾轻舟虽然喜欢她,却没办法和她深交。

人虽然没有触角,却有很奇怪的感观,是不是有相同气场,能否深交,都能很清楚的分辨。

李桦不在乎,依旧热情活泼。

“洛水,轻舟,方才我们看到他们有人在后院打网球,听说还赌输赢呢!我们去看看吧,我也想去赢一回。”李桦坐不住。

李桦的网球很好。

颜洛水见屋子里都是长辈,就道:“好吧,去看看。”

顾轻舟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也打算出去瞧瞧。

远远的,顾轻舟看到了宛敏。

宛敏站在花坛的前面,笑容款款和一个女人说话,旁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正趴在花坛的边沿,摘里面的梅花。

顾轻舟的注意力,都落在宛敏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深棕色短身皮草,貂皮的毛油光水亮,能荡出墨色光圈。

这身貂皮很昂贵。

女人气度雍容,眉眼不够温婉柔和,有些宁静的杀伐,攻击力不大,却始终叫人不敢亲近。

“桑桑喜欢梅花的话,我等会儿叫人摘些装了花瓶送过去。”宛敏言语和表情,对这个女人都格外巴结。

那个在玩梅花的小姑娘,叫桑桑。

陈桑桑,船舶陈家第三房的幼女,深得父母和祖父母的欢心,所有人视为掌上明珠。

女人的腔调则很慵懒,淡淡说:“不必麻烦了。”

谁家没有梅花吗?

“三太太,我听说您过了年要再去香港?”宛敏又问。

女人平静,声音始终不温不火:“嗯。”

这女人就是船舶陈家的三太太。

船舶陈家的大老爷英年早逝,二老爷是姨太太生的庶子,整个陈氏的大权落在年轻有位的三老爷身上。

三老爷刚满四十岁,已经撑起了庞大的家业,和英国政府那边关系密切,能力卓越。

陈三太太姓庞,其实她是混血儿,跟了她母亲的姓。她母亲是华人,她父亲曾经英国领事馆的参赞,后来回国,在政府谋职。

有了这层关系,陈家的船舶才有底气。

只是,陈三太太生得眉目精致,除了高挺的鼻梁,其他与华人无疑,若是不知道她的底细,根本看不出她的混血儿,她母亲的基因比较强大。

宛敏很想巴结陈三太太,因为三太太是陈家主持中馈的主母。三太太有很多的侄儿,到了婚配的年纪

“三太太。”顾轻舟脚步轻盈,声音柔婉走了过来。

宛敏微讶,心道:“顾轻舟也认识陈家的人?”

陈三太太眸光深邃精明,轻微冲顾轻舟颔首,就将目光投向远处,都没问顾轻舟的称呼,很是冷漠。

这位太太心高气傲。

宛敏忍不住偷笑。

“三太太您好,我姓顾,是海关衙门”顾轻舟欲自我介绍。

“顾小姐,您别处走走好吗?我这里和宛小姐说几句话。”陈三太太道。

她很不客气。

陈三太太原本就严肃,一般人不敢靠近她。

她又是这么一席话,稍微有点自尊的人,都要拂袖而去。

可能是有英国人做靠山,陈三太太总觉得高人一等,很少把岳城的名媛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打扰了。”顾轻舟笑容恬柔,丝毫没有因为陈三太太的话而露出尴尬。

她看到在旁边摘花的陈桑桑,顾轻舟就蹲在她身边,小声道:“你叫桑桑是吗?”

陈桑桑今年八岁,是个娇柔可爱的小丫头,对人没有善恶之分。她圆溜溜的眼睛,像墨色宝石般,有澄澈的清辉。

“桑桑,你过来。”顾轻舟低声,在桑桑耳边说了几句话。

桑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顾轻舟就往旁边走,陈桑桑居然举步跟着她。

宛敏错愕。

陈桑桑多精明啊,跟她母亲一样,是个骄傲的小贱人,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怎么顾轻舟随便一句话,她就跟着跑了?

“唉?”宛敏吃惊,提醒陈三太太。

陈三太太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这是宛家,陈三太太自然不怕有人拐走桑桑,况且她们一直在陈三太太的视线范围。

陈三太太有点吃惊,桑桑是有自闭症的,很少愿意搭理别人。

顾轻舟蹲下,前面都没有一分钟,桑桑就跟着她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你做什么啊?”宛敏大惊,又愤怒又嫉妒,想追上去。

宛敏之前逗了桑桑好久,桑桑一直在掐梅花,根本不搭理她。

怎么顾轻舟随手一勾,桑桑就跟着跑了?这是什么道理?

输给了顾轻舟,宛敏尤其不能忍受,她想要跑过去,把桑桑拽回来,却感觉胳膊一紧。

陈三太太拉住了她。

“宛小姐,不必担心。你去忙吧。”陈三太太冷漠道。

正文 正文_第209章我们相互不喜欢

顾轻舟把陈桑桑勾走了,最吃惊的是陈三太太。

宛敏想要阻拦,陈三太太拉住了她,先将她遣走,不许她去打扰顾轻舟她们。

陈三太太将宛敏赶走之后,自己也没有上前。

“桑桑怎么跟她走了呢?”陈三太太也很疑惑,远远望着桑桑。

桑桑是自愿的,陈三太太看得出来。

能随便带走桑桑,这位顾小姐本事了得,比陈三太太想象中更厉害。

陈三太太就正眼看了看顾轻舟。

顾轻舟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一头浓郁的青丝,映衬在脸侧,越发显得红唇黛眉,精致秾丽。

“桑桑这么自闭的人,居然愿意很她说话?”

桑桑很自闭的,外人只觉得她跟她母亲一样傲气,却不知桑桑承受的痛苦。

很难得,桑桑自愿跟顾轻舟接触,主动追着她走,陈三太太深感意外。

只是陈三太太这种操持家业、甚至内外一手抓的女人,杀伐果断,平素情绪不外露。她再惊讶,面上也是浅淡的,没什么表情。

桑桑和顾轻舟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网球场的边沿,两个人沿着台阶坐下,也不顾地上的灰和冰凉。

陈三太太抽出了烟,纸烟落在她素白纤细的手指间,渐渐点燃了橘黄色的光芒,别样妖娆媚气,同时更加冷酷孤傲,叫人不敢靠近。

有人看到她,想过来说句话,触及她的冷漠,又悻悻走开了。

“真的吗?”陈三太太听到了桑桑愉快又吃惊的声音。

顾轻舟的笑容,比早春的风更加柔和温暖,拂面而过,带出了桑桑的情绪,桑桑笑了。

桑桑居然笑了!

陈三太太大吃一惊,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手里的烟,不知不觉一大串的烟灰,被风吹散,轻轻洒落在空气里。

陈三太太心中震撼,微微眯眼,试图通过顾轻舟的唇语,判断她跟桑桑说了什么。

瞧了半晌,也没看个所以然来,顾轻舟说话的时候,嘴唇启动不大,她声音很柔。

而后,桑桑指了指陈三太太,迈开小步子跑了回来,乳白色的皮鞋落了层灰。

桑桑很久没有这么活泼的跑来跑去了。

陈三太太将半支还没有吸完的烟,踩在地上。

“姆妈!”桑桑奔跑着,脸微微泛出红润,“姆妈,您能邀请轻舟姐姐去家里做客吗?”

轻舟姐姐?

这么短短的瞬间,顾轻舟就得到了桑桑的认可,甚至亲热叫她姐姐

陈三太太眼底的震撼,再也藏匿不住了。

桑桑带着一顶灰色柔软的毛线帽子,两侧软软的头发,映衬着她雪白的脸,像个瓷娃娃般精致。

每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女儿,再想起真实的情况,陈三太太心里抽搐般的疼。

因为心疼,陈三太太对爱女有求必应:“好。”

桑桑露出一个长长的的笑容。

方才的冷漠,现在看起来不合时宜,陈三太太满头雾水,牵着桑桑的手,主动走向了顾轻舟。

一直在远处、视线盯着这边的宛敏,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桑桑跟着顾轻舟跑,还没有三分钟,陈三太太居然主动向顾轻舟走过去?”宛敏震惊,整个人愣在当地。

顾轻舟,难道你会摄魂术吗?

宛敏一刻也不停,使劲盯着顾轻舟和陈三太太,就是想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陈三太太是正面对着宛敏的。

宛敏瞧见,陈三太太面色大变,愕然看着顾轻舟。

“看来,顾轻舟惹恼了陈三太太!”宛敏心想,也舒了口气。

然后,被惹恼的陈三太太,并没有拂袖而去。

她牵着桑桑,立在原地跟顾轻舟说了半晌的话。

顾轻舟始终没有站起来,只是昂起头,看着陈三太太。

“太不礼貌,太没有教养了!”宛敏在心里骂顾轻舟。

然后,那个高贵傲气的陈三太太,蹲下身子,坐到了顾轻舟身边的台阶之上,只为了和顾轻舟平视。

宛敏整个人都像被敲了下。

“见鬼了吗!”宛敏整个人都都恍惚了下,差点跌倒。

再愚笨的人也看得出来,陈三太太对顾轻舟有善意,至少愿意听她说话。

简直是荒唐!

宛敏很仰慕陈家的身份地位。陈家有英国政府的关系,那是国际的尊贵,宛敏觉得军政府都比不上陈家。

陈家三房是没有宛敏的同龄人,但是长房——也就是三太太的侄儿,有三个人跟宛敏年纪相差不过几岁的。

若是能嫁到陈家,以后说不定可以去英国发展

宛敏巴结陈三太太,一次次的碰壁,不成想陈三太太居然低下身子,平等和顾轻舟说话。

匪夷所思!

“她们说什么呢?”宛敏实在太嫉妒了,同时又气愤、又好奇,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谈什么,故而小心翼翼往那边挪。

宛敏刚靠近的时候,顾轻舟和陈三太太就站了起来。

两个人拂了拂身上的灰。

“轻舟姐姐,再见。”陈桑桑亲热和顾轻舟作辞。

陈三太太也准备先回去了,宴席也差不多结束了。

“再见。”顾轻舟挥挥手,笑容温柔。

陈三太太回头,又看了眼顾轻舟,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有点善意的地步,宛敏又是一惊。

等陈三太太走远,顾轻舟也要离开时,宛敏突然往前一站,挡住了顾轻舟的去路。

宛敏脸上带着怒色。

她这么怒气冲冲的,把顾轻舟吓了一跳。

回神之际,顾轻舟笑容款款:“宛敏?”

“顾轻舟,你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宛敏眯起眼睛,从缝隙里打探顾轻舟,恨不能把她这个人看穿。

凭什么呀!

宛敏那么兢兢业业,陈三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且宛敏还是主人家的小姐;顾轻舟不过是来做客,三言两语就勾搭上了陈三太太!

凭什么顾轻舟这么好运!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到我家里来做客?”宛敏刻薄,恨不能啐顾轻舟一口,“你还要不要脸?邀请你,你就真来啊?”

“以后不来了。”顾轻舟笑道,笑容贞淑,没有半分的恼怒,“我现在才知道,你只是虚伪的邀请嘛。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是真诚的。”

宛敏就恨不能撕破她那张脸。

顾轻舟的镇定,让宛敏的挑衅变成了笑话般。宛敏心中如万蚁啃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堵得厉害!

她真恨不能甩顾轻舟两个耳光。

“顾轻舟!”宛敏恨声怒喝。

顾轻舟闲闲看着她。

看了半晌,顾轻舟突然说:“宛敏,你眉眼长得比较英气,平时是很有风情的,只是这发起脾气,就像个男人似的!”

宛敏差点吐血。

她们是站在网球场旁边,四周不停有人来往,都好奇望了过去。

这是宛家的宴席,宛敏不能输了气度,使劲攥了攥拳头,她将怒意敛住:“你跟陈三太太说了什么?我告诉你,陈家先生是我祖父的学生,你不要给我们家惹事。”

顾轻舟自然知道。

船舶陈家,是非常傲气的,跟岳城的名流来往不多。

因为走水路太赚钱了,巴结他们的人太多,他们又不像军政府能震慑别人,索性闭紧门户,不太与别人接触。

在整个岳城,陈家先生只尊重一个人,就是宛敏的祖父——那位学富五车、德高望重的宛老先生。

宛家的宴会,陈家一定会来。

顾轻舟是特意打探过,故意来碰陈先生的。

没想到,今天陈先生还真没来,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就派了他的二哥,以及他的妻子儿女全部来捧场。

偶遇陈先生的爱女陈桑桑,对顾轻舟而言,是很漂亮的意外。

这个意外,让顾轻舟的计划更加顺利、更加自然,而且很可能更容易成功。

“你跟陈家的太太和小姐说了什么?”宛敏道。

终于说到了重点。

宛敏就是想知道,顾轻舟到底说了什么,能得到陈三太太的善意。

有了借鉴,宛敏以后也可以投其所好,争取拿下陈家这层关系。

其实,仰慕宛敏的人很多,宛敏也跟其中好几位暧昧。婚姻是女人的前途,宛敏一直在做好几手的准备。

宛家说是清贵名流,无非就是祖父有点名声,学生遍布天下,而且很多成功的。

可是宛敏的父亲和叔伯,没有人在学术上再有成就。等祖父一死,这层关系就会断得一干二净。

宛敏很清楚,所以她想赶紧嫁了,趁着现在宛家的名声还在,寻个良缘。

男人可以建功立业,可以从政、可以从军,可以涉足文坛,可女人的身份地位,只能靠家庭和丈夫给予。

所谓革命、所谓平等,在现在都是空话而已。

“说啊,你到底跟陈三太太说了什么?”宛敏追问,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你真想知道啊?”顾轻舟凑近她。

宛敏不想跟顾轻舟太亲近,但是顾轻舟低声说话的时候,宛敏身不由己凑近她,试图窥探出与陈三太太打交道的秘密。

“说啊。”耳边,半晌没有声音,宛敏又怒了。

顾轻舟却突然笑了,站直了身子,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说罢,她转身走了。

宛敏气得打颤。

正文 正文_第210章爱情是一场病

宛敏气得发狂。

瞧着顾轻舟走开,宛敏立马追了上去,拉住了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就看到了宛敏手上的金表。

这种金表,司行霈送给顾轻舟一支,是从瑞士运到香港,英国人的钟表行专卖,岳城没有的。

“顾轻舟,你不要太过分!”宛敏脸色铁青,拉住顾轻舟的胳膊不动手,“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顾轻舟眼眸宁静,像月夜下的海,没有半分波浪。

然而,这宁静深邃广阔,不小心又能吞噬一切。

“宛敏,你挺有钱的嘛。”顾轻舟低声笑道,“我见你们的姊妹,没人像你这样,带如此名贵的手表。”

宛敏大惊,身不由己松开了顾轻舟,将手腕往后藏。

“你胡说什么,这是很普通的金表。”宛敏压低了声音。

果然,她这块手表的来路不正。

顾轻舟笑笑:“哦,那我看错了。”说罢,她转身走了。

这次,宛敏没有再追上来。

顾轻舟在网球场的外边和陈三太太、宛敏等人说话,颜洛水也瞧见了。

回去的时候,颜洛水掐顾轻舟的腰:“不许再卖关子,快说什么事!”

什么事?

这个不能告诉颜洛水。

顾轻舟若真的跑了,司行霈肯定会迁怒所有认识顾轻舟的人,颜洛水就是其中之一。

知道她的逃跑计划,也许会给颜洛水带来灭顶之灾,司行霈疯起来是没有人性的。

他将他全部的秘密都告诉顾轻舟,这是对顾轻舟最大的信任。一旦这个信任被打破,遭受背叛会让司行霈疯狂。

想要从司行霈手里逃脱,计划要周密,要万无一失,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包括她最好的朋友。

这是顾轻舟唯一能给朋友的保护了。

顾轻舟不会告诉洛水,她是故意去接近陈家的人。

她想,洛水应该猜不到她会跑,所以也不会深想。

顾轻舟只说,遇到陈三太太,是个意外,毕竟当时宛敏站在陈三太太身边,顾轻舟不可能留意不到。

“宛敏好像很巴结陈三太太。”顾轻舟道。

颜洛水说:“那个陈家啊,特别傲气的。没办法,军政府不敢动他们,他们家背后有英国人,谁也不想和英国人交恶。”

顾轻舟点点头。

“我只是路过,看到陈三太太的女儿很漂亮,就多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我看得出她身患恶疾。”顾轻舟说。

“啊?”颜洛水不是惊讶顾轻舟的医术,而是惊讶陈家姑娘身患恶疾。

顾轻舟的医术出神入化,古语说治病,望闻问切,“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

按照这个说法,顾轻舟在很多的时候能“望其形,知其病所在”,真正当得起“神医”这个称呼了。

颜洛水一点也不怀疑,顾轻舟能通过观察一个人的面容,看出她的病因,她只是惊叹,陈家小姐看上去挺健康的,怎么会身患恶疾?

“我见过她啊,叫桑桑,很漂亮的小姑娘,她怎么了?”颜洛水问。

陈桑桑看上去不够活泼,漂亮文静,很讨人喜欢。

大概世人都喜欢女孩子文静内敛吧!

“她不长头发。”顾轻舟道,“应该说,她是一年前掉了头发之后,就再也不长了。”

颜洛水更震惊。

回想一下,陈桑桑总是戴顶帽子,吃饭的时候都不会摘下来。

帽子底下,有几缕柔顺的头发。

如今想来,只怕是假发了。

“这是什么病啊?”颜洛水问。

顾轻舟道:“脱发一般跟精血有关,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病因就完全不相似。我还没有给陈桑桑把脉,具体说不好。看她的脸色,应该是肌膜不固,头上的毛孔不自然张扩,导致无法滋养发根。”

她看出陈桑桑的问题,同时也明白,陈桑桑肯定不愿意长年累月的戴帽子。

当时,顾轻舟走到桑桑身边,悄声问她:“桑桑,你想不想你姆妈同意你摘掉帽子?”

这一句,一下子就进了陈桑桑的心里。

其他人都不知道陈桑桑戴帽子的目的,还以为是为了好看。

殊不知,陈桑桑常为此闹脾气。

顾轻舟的一句话,顿时就抓住了陈桑桑的心,她吃惊看着她。

“我们去旁边说,好不好?我教你一个方法,你姆妈以后就不会再逼迫你戴帽子啦。”顾轻舟当时这样说。

陈桑桑立马就跟着她走了。

她们俩在旁边,顾轻舟说了些病状,比如陈桑桑的头皮到了夜里会很痒等,得到了陈桑桑的信任。

再后来,陈桑桑把陈三太太请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的话,陈三太太一开始是不信的:“你才多大啊?你怎么会医术?”

陈三太太怀疑,顾轻舟是并非诊断,而是套到了桑桑的话。

顾轻舟却跟她解释了再三。

最后,陈三太太将信将疑。

顾轻舟对陈三太太道:“你给您两个地址,您派人去问问,是不是有个顾小姐去给他们治病了,就知道我的医术了。”

她治好过赵家的老爷、救活过李家的少爷。

这两个医案,说出去可能像传奇。

陈三太太派人去打听,也许对顾轻舟的信任就增加。

“头上的疾病,不像身体其他方面可以遮掩。陈桑桑那么漂亮,总不能一辈子戴帽子吧?总要面对的。

陈三太太为了此事,只怕没少忧愁。只怕是五分的信任,她也会找我去看看的。能治好桑桑,我也算积德了。”顾轻舟这样告诉颜洛水的。

颜洛水点点头,深以为然。

“再尊贵的人,也有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颜洛水突然很感慨。

顾轻舟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也许外人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多么耀目,他背后的阴影就有多么浓郁。

“若是遇不到你,桑桑怎么办呢?”颜洛水又道,“轻舟,你要明白,这个世上神医简直比遇鬼还难!”

顾轻舟忍不住笑喷。

这是什么比喻?

颜洛水却很严肃,说:“我认真的,我姆妈生病那两年,我深有体会。普通的病人,永远不会感激医者,甚至怪他们赚钱了。只有疑难杂症,一次次求医失败,一次次丧失希望,才知道神医多么难能可贵!

我们家,也算是有点权势了,当初我姆妈生病,多少名医登门都无济于事,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事情无法更改了,都绝望了。”

说到这里,颜洛水心里就对顾轻舟充满了感激。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顾轻舟道:“轻舟,你一定要治好桑桑。我知晓那等痛苦,你若是治好了桑桑,你会收获极大的功德,佛祖会保佑你的。”

顾轻舟心里也是一动。

也许,她真的需要积累好运,让她能顺利逃脱。

“嗯,我会的!”顾轻舟答应了颜洛水。

车厢里沉默了下来。

颜洛水的情绪波动,想起颜太太当年的病,忍不住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这双手啊,拯救了颜家!

若是没了姆妈,颜家就真的散了,母亲对家庭的粘合力,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轻舟,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为何我非要嫁给谢三。”颜洛水突然开口。

这件事,她从来不跟顾轻舟谈过,怕听到顾轻舟的反对。

“我从小就喜欢他,轻舟。这就像是一种病,谢三才是我的药,旁人解不了的。我觉得自己不幸,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可想想,谁的生活又没有磨难呢?”颜洛水道。

顿了顿,颜洛水又说,“轻舟,也许我将来病好了,会很后悔今天的轻率和冲动。但是,我不能任由自己一直病下去。

轻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神医,你告诉我,将来总会好的,对吗?”

顾轻舟有点恍惚。

颜洛水捏得很重,顾轻舟的手有点疼。

“会好的,洛水!”顾轻舟第一次,真心实意祝福她,“很多人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爱谁,自己要什么样的未来,可是你知道!

每个人都的婚姻都有困难,哪条路都不容易走。你既然选择了,就大胆往前,我和义父姆妈,还有五哥、拢静,都在你身后的!”

颜洛水俯身,抱紧了顾轻舟。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

顾轻舟就想,在宛家的时候,颜洛水肯定是听到了什么话,否则也不会如此动情。

顾轻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洛水,会好的!”

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心里既想着陈桑桑的病,又想着颜洛水的婚姻。

“我是不是也病了呢?”顾轻舟毛骨悚然的想着。

她为谁而病?

司行霈吗?

顾轻舟猛然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她绝不先病!

司行霈没有病根在她身上,她凭什么要病在他身上?

绝不!

到了正月初九,陈三太太亲自到了顾公馆,邀请顾轻舟初十去陈家赴宴。

“顾小姐,你真的救活过死人吗?”陈三太太眼底的孤傲,已经荡然无存。

她用种怀着希望,同时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让她去问李家和赵家,陈三太太去了。

特别是李家。

李家的佣人很激动,绘声绘色讲述当时李少爷都断气了,然后醒过来大哭的话

李家发丧的事,亲戚朋友都知道,李少数的确是起死回生,这个不是骗局。

陈三太太听到那些话,现在还是懵着的,不敢信啊!

正文 正文_第211章十成的信任

顾家的客厅换了崭新的水灯吊顶,繁复的枝盏错落,光线明亮璀璨。

在这亮堂堂的光下,陈三太太看着顾轻舟,越发觉得她年幼。

顾轻舟已经满了十七岁,正式算十八的年纪,是一朵花要绽未绽,充满了美丽和神秘,能把人的视线全部吸引。

“你真的会医术?”陈三太太再次发问。

顾轻舟太小了。

擅长医术的,不都是老大夫吗?

顾轻舟微笑:“您若是不肯定,就不会亲自登门的。既然您都有了八成信任,何不大方些,将剩下的二成也给我,让我踏踏实实把桑桑治好?”

陈三太太心头微怔。

顾轻舟这话说得,深得陈三太太的心,她挺欣赏顾轻舟的态度。

顾轻舟在陈三太太面前,永远是带着几分强势和先机,她好像需要自己掌控局面,陈三太太跟着她走。

不卑不亢,陈三太太反而喜欢她这点强势。

可能是厌烦了唯唯诺诺,也可能是跟顾轻舟没有利益纠葛,顾轻舟的这点强势,陈三太太神清气爽!

与人交往,就是图一股子痛快劲儿。

“顾小姐,我是很吃惊的,你年纪这么小,医术就如此好。特别是李家的孩子,那是真事,你的确很有本事。”陈三太太果然拿出十分的诚意和信任,“桑桑的病,我就拜托给你了!”

正如顾轻舟所言,已经有了八成的信任,那还保留什么?

“我收诊金的。”顾轻舟斜倚着沙发,青稠般的长发从肩头流泻,似墨色瀑布般旖旎萦绕着。

陈三太太道:“这个自然。”

诊金不怕,陈家船舶的利润,不敢说富可敌国,诊金是给得起的,哪怕顾轻舟狮子大开口。

钱不是问题。

顾轻舟身子往前倾,道:“我的诊金是:您放出话,给了我一根大黄鱼,但是钱我不要,我要您一个承诺,将来我开口求事的时候,您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做到。”

无论如何也要办到的事?

这比大黄鱼贵多了。

陈三太太有点犹豫。

而后又想,顾轻舟一个女孩子家,能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再说了,整个岳城,陈家办不到的事情不多。哪怕办不到,也可以花钱托人去办,总之不是难事。

“好,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开口,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办到!”陈三太太答应了,“陈家人口无戏言,你大可放心。”

顿了下,陈三太太又道,“你若是不信,我倒也可以给你开个字据。”

顾轻舟就笑了。

这种事,若是陈家真的不想办,拿出字据有什么用?

去告吗?

字据是没有必要,顾轻舟需要的给施恩,让陈家欠下她的人情。

“您给我十成的信任,我还给您十成的信任。不需要什么字据,我信任您的。”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就觉得这孩子合她的脾气,言语中说话很爽利。

一个人评价另一个人,是很难客观的,基本上都带着主观的感情在里头。

顾轻舟还是顾轻舟,但陈三太太将女儿的病情寄托在她身上,怎么看顾轻舟,都觉得相见恨晚,觉得顾轻舟投她的脾气。

其实,顾轻舟是没有变的,变的只是陈三太太的心态。

顾圭璋不在家,顾轻舟和二姨太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陈三太太去陈家。

在陈三太太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亲信的女佣在忙碌,桑桑没有戴帽子,光着脑袋坐在琴凳上弹琴。

桑桑十指嫩白纤细,落在黑白相见的亮漆之间,似一双纷飞的蝶儿,特别美丽。

正是因为桑桑漂亮,这光秃秃的小白脑袋,就更加突兀,让陈三太太心里沉甸甸的疼。

“轻舟姐姐!”余光瞥见了顾轻舟,陈桑桑立马从琴凳上滑下来,奔向了顾轻舟,紧紧拥抱着她。

顾轻舟半蹲下身子,将陈桑桑抱了起来。

桑桑很瘦,不知可有四十斤,顾轻舟轻而易举抱住她。

“桑桑真好看。”顾轻舟笑道。

桑桑很高兴,她已经七岁了,知道什么话是夸奖她的。

而后,桑桑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有点失落道:“没头发,要不然更好看!”

“不,真正的美人儿,头发只是点缀,不是必须。桑桑好看,没有头发也好看。”顾轻舟很笃定的说。

桑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满心欢喜的拉着顾轻舟一起玩。

陈三太太觉得顾轻舟和桑桑颇有缘分,也不催促,让桑桑和顾轻舟说了一会儿话。

顾轻舟还跟桑桑联弹了一支钢琴曲。

玩了一个多小时,桑桑送给了顾轻舟一个很漂亮的小发夹,陈三太太终于进来,打断了她们。

“桑桑,轻舟姐姐是来给你治病的,咱们让轻舟姐姐把脉,好吗?”陈三太太一改人前的练达冷漠,柔声细语对女儿道。

桑桑听到治病,就想到喝那些非常难喝的药,很不高兴。

不过,她喜欢顾轻舟,这点不高兴又散去几分。

“好。”桑桑软软的回答着。

陈三太太舒了口气。

顾轻舟笑道:“桑桑,你把胳膊伸出来。”

桑桑很乖巧的,将胳膊伸到了顾轻舟面前。

把脉的过程很枯燥,约莫五分钟,桑桑几次想抽回手,顾轻舟按住没让,陈三太太也仔细安抚她。

诊断结束了之后,外面传来了新鲜蛋糕和奶茶的香醇,桑桑立马跳起来:“姐姐,我们去吃下午茶。”

“桑桑你先去,给姐姐点好吃的,姐姐一会儿再去。”顾轻舟道。

桑桑看着顾轻舟,又看了看陈三太太,知晓她们有话要说。她也很想听,却又很馋下午茶,犹豫再三之后,桑桑先走了,想着吃饱了再回来。

等桑桑一走,顾轻舟和陈三太太就进了隔壁的偏厅说话。

“怎样?”陈三太太问顾轻舟,“还能治吗?”

桑桑前年去英国,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人也奄奄一息,然后就开始掉头发。

陈家立马将她挪回了岳城。

回来之后,桑桑的病情开始稳定,身体也慢慢好起来,只是头发越掉越多,最终脑袋光秃秃的,再也长不出来。

陈家给英国的各大医院递了病例,想问问能否医治。

他们不敢轻易再把桑桑送去英国,怕再次水土不服发病,命都没了。若是英国有可靠的疗程,那么冒险也要一试,结果英国那边的医生,各执一词,都是含糊其辞,只说“尝试”,没人敢确定。

陈家合计,若是送桑桑出去,未免太冒险了。

梁衡再三,陈家在华夏请中医,内服外敷的方法都用了,见效甚微。

“能治。”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有点恍惚。

顾轻舟说得还轻率,可信度上大打折扣。

这么难的病例,怎么顾轻舟随口说承诺能治?

“桑桑这是水土不服导致心脾受损,血不能养发。我看她最近气血还不错,肯定是一直在调养,但是发根已经肌膜不固,哪怕是气血足了也无法孕养新的头发。”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听到这里有点害怕:“那怎么办?”

“针灸。”顾轻舟说。

陈三太太犹豫了下。

关于针灸,之前有位中医也是如此提议的,遭到了陈家的反对。

目前骂中医是个流行趋势,学者们以批判中医为荣。

陈三老爷对此挺忌讳的。

“针乃金,金入脑、入心,都是要死人的!”陈三老爷道。

陈三老爷就怕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反而给桑桑落下个脑瘫的毛病,那就得不偿失,所以家里请中医可以,针灸也是万万不行。

“顾小姐,您觉得需要在哪里用针?”陈三太太问。

“主要是上廉和阿是穴。”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又问:“上廉和阿是穴,都是在头上吗?”

“当然不是啦。”顾轻舟笑道。

陈三太太就松了口气。

顾轻舟告诉她说:“上廉在小臂的下方,阿是穴不是固定的穴位,它一般是病根所在,比如桑桑这病,阿是穴可以选在后背。”

不是直接在头皮上用药,而是在手臂和后背,倒也不损害脑子。

哪怕失败了,对桑桑的伤害也不大。

陈三太太同意了:“顾小姐,什么时候开始针灸?”

“若是您需要和家里商量商量,我们明天开始;若是您不需要,现在就可以开始。”顾轻舟道,“一共需要八天,每天需得半个小时以上。我建议您还是跟先生商量,明天再说。”

陈三太太想,她先生的确是对针灸比较忌讳。

虽然不是针灸脑袋,仍是要入针的,此事怎么也要支会他一声。

“桑桑的病呢,老爷要知道疗程,其他人是不管的。我盼着桑桑早点好,这样吧顾小姐,您再陪桑桑玩一会儿,我去给老爷打个电话,他现在人在香港。”陈三太太道。

顾轻舟点点头。

陈三太太这个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

陈先生在电话里说:“针灸胳膊和后背?这可能没用,别叫人骗钱了!”

“她不要钱。”陈三太太说。

陈三先生更是不信:“不要钱?那肯定没用。”

“我想给桑桑试试。”陈三太太坚持。

他们夫妻俩磨合了一个小时,最终陈三老爷妥协了。

“现在就开始吧,顾小姐。”陈三太太放下电话,如释重负道。

正文 正文_第212章挑拨离间

顾轻舟给桑桑施针。

桑桑是小孩子,小孩子活泼乱动,情绪控制力不强。

顾轻舟给她用针,上廉穴用毫针,刺入一寸深,桑桑有点疼,甚至难受,不停想要去拔掉它。

当刺阿是穴的时候,因为是密刺,桑桑又感觉痛苦,想要挣扎。

“桑桑,你乖乖听话,过几天就能长出头发了。”陈三太太安慰女儿。

这些话没有太大的作用,桑桑挣扎个不停,想要把针拔掉:“姆妈,好疼!”

陈三太太和顾轻舟两个人按住桑桑。

“我不要,我不要!”桑桑突然大哭大叫,挣扎着要跑。

把她制服住了之后,顾轻舟和陈三太太都累了满身的汗。

“桑桑,你乖。”顾轻舟和陈三太太都安抚她。

桑桑将头埋在陈三太太的怀里,小声啜泣。

过来良久,桑桑才抬头看顾轻舟,问:“轻舟姐姐,是不是疼了之后,我就可以不戴帽子出门啦?”

“正是!”顾轻舟道。

桑桑嘟着嘴巴,委屈道:“我不想戴帽子,我能忍住疼。”

说着,眼泪啪嗒的掉。

别说陈三太太,就是顾轻舟一个外人看到了,也心疼得不行。

桑桑实在太讨人喜欢了,她有着超越年纪的懂事。

陈三太太轻微叹气。

半个小时之后,针拔了出来,顾轻舟还给陈三太太一副药方,主要是荣血养气的,给桑桑每日服用一剂。

第二天,正月初十,顾轻舟早上七点半就到了陈家。

“今天家里要来重要客人,我不能缺席,所以早点来看桑桑。”顾轻舟道。

这次的针灸,桑桑忍痛乖巧,不再闹腾了。

针灸完毕,到了早上八点半,陈三太太派司机送顾轻舟回家。

一回来,发现顾圭璋等人,全部锦衣盛装,坐在客厅里。

“你去哪儿了?”顾圭璋没带好气的问。

“出去了一趟。”顾轻舟道,“阿爸,我上楼换衣裳。”

顾圭璋还想说什么,顾轻舟已经跑上去了。

她也换了套比较华贵的衣裳下楼——月白色苏州盛绽白牡丹的旗袍,这件衣裳做工精良,用料讲究,一看就是上等货。

大家都等在下楼,却没人说话。

四姨太怀孕八个月了,一会儿就要上趟厕所,很是麻烦。

顾圭璋想:“倪家的人看到怀着孕的姨太太,未必就高兴。”

想到这里,顾圭璋就对四姨太道:“你先上楼吧,不要下来了,我派人送饭给你。”

四姨太微愣,旋即明白过来,心里挺高兴的,她也不太想见到新太太,给她立规矩。

“老爷,那我上去了。”四姨太站起身来,很听话的要上楼。

她的听话,让顾圭璋满意。

“轻舟,你送送四姨太。”顾圭璋看到坐在最外面的顾轻舟,让她搀扶四姨太上楼。

四姨太现在起身都费劲,上楼没人扶着不行,女佣们则全部在厨房忙碌,跟前没人。

顾轻舟道是,上前扶住了四姨太:“您慢点走。”

小心翼翼陪着四姨太上了二楼,搀扶她在沙发里坐下,顾轻舟准备离开的时候,四姨太喊她。

四姨太欲言又止:“轻舟小姐,莲儿养在何氏药铺,也不是个事儿,我知道何家很忙碌。”

顾轻舟也觉得。

慕三娘有五个孩子,还要帮衬着照顾生意,家里家外的,累得够呛。

莲儿才两岁,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慕三娘估计也分身乏术。

这件事,顾轻舟也想找四姨太谈,没想到四姨太先开口了。

“轻舟小姐,您若是能替我想个法儿,让老爷接纳莲儿,将莲儿养在顾公馆,我会永远感激您的。”四姨太道。

顾轻舟对四姨太,已经不止一次施恩了,然而四姨太从未报答过,甚至一再提出要求。

让莲儿回到顾公馆?

这谈何容易?

顾圭璋那么抠门,他不会再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他要娶新太太了,新太太岂能容得下这一大家子?

顾轻舟以为,四姨太找她商量,是用她自己的存款租赁一间房子,再雇一个老妈子照顾莲儿。

没想到,四姨太这么贪心,想把莲儿直接接回来。

顾轻舟眼波微动。

她不想帮四姨太,不过,她有件事,倒是可以用到四姨太。

“若是莲儿接进来,等我想用四姨太的时候,更加方便。我今年一定要拿到家产,到时候四姨太和她的孩子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棋子了。”顾轻舟心想。

棋子越多越好。

她犹豫着,纤长羽睫轻覆,又想:“如果不是我,四姨太和她肚子里的,现在估计是一尸两命了。我帮助过她,那么她也应该为我做点事。”

有了这样的打算,顾轻舟没有拒绝四姨太。这件事很难,却不是不可能的,顾圭璋跟前,顾轻舟总能找到漏洞。

顾轻舟问四姨太:“你很想母女团聚?”

四姨太则以为顾轻舟松动了,趁着她心软,四姨太立马道:“是!”

“不管将来过得多糟糕,你想愿意把莲儿带在身边吗?”顾轻舟又问。

四姨太道:“这个是自然了,母女一起,哪怕是吃苦心里也高兴。”

“会不会后悔?”顾轻舟道,“你也知道家里的光景,此前来说人人自危。”

“不会不会,什么境地,我都不会后悔的!”四姨太笃定说,“轻舟小姐,求您了。您这次能帮我,我以后肝脑涂地报答您!”

顾轻舟眼眸安静,纤浓的羽睫低垂着,她声音轻轻的,像羽翼滑过心湖:“那你要记牢自己说过的话!”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不是挺好的吗?

两个人说了几句,顾轻舟脚步轻盈下楼去了。

中午十点半,太仓倪家的人终于来了。

这次是相看顾公馆,但名义上是倪家带着倪小姐到岳城来采购春上的衣衫。

“欢迎欢迎!”顾圭璋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外头是咖啡色的马甲,里面衬衫的袖子露出来,竟是颇有风度。

顾圭璋中等个子,没有发福,快五十岁了,状况还不错。

倪家七个人,远远望去就是一大群,两辆汽车从火车站接过来的。

人太多了,彼此打量着,都在揣摩对方的身份。

顾圭璋走向一个穿着银灰色格子大衣、带着一条雪色毛线围巾的女子,声音格外的温柔:“倪小姐,一路辛苦了。”

倪小姐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还好,就是我大嫂有点晕车。”

原来,她就是顾圭璋相中的继室。

顾轻舟在内的顾公馆众人,目光都落在这位小姐身上。

这位倪小姐是高挑的身段,身材太过于消瘦,就显得干瘪瘪的。她一张小脸,很厚的浓刘海遮住眼睛,眼皮有点肿。

从她的外貌上,看不出这个人是好是坏,顾轻舟对她保留意见。

顾轻舟估摸着,这位倪小姐有二十七八岁。

这个年纪未婚,只怕很有故事。

一行人进了屋子。

倪家其他人看不出端倪,就是倪小姐的那两位兄弟,身上有种很奇怪的味道,让顾轻舟没有好感。

顾圭璋指了指自己的孩子和妾室们,随意介绍了几句。

倪小姐那边的亲戚,顾圭璋都是认识的,无需介绍。

所以,顾轻舟跟姨太太和兄弟姐妹们一样,一头雾水看着倪家众人。

吃饭的时候,倪家一位二十来岁的男人,眼睛盯着顾缃,看个不停。

顾缃瞥见了,先是一阵恼怒,然后转眸瞥了眼顾轻舟,见这人不看顾轻舟,只看她,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满足。

这点满足,仅仅是来自赢了顾轻舟。

顾缃忍不住唇角微弯。

她这么一弯唇角,就给了对方无尽的幻想。

后来顾轻舟才知道,这位男人是倪家的九少爷,倪小姐的胞弟。

“顾大哥,你们下午不去跳舞吗?”倪家九少爷问顾圭璋。

这声大哥,一下子就把顾圭璋叫得年轻了,顾圭璋心中甚是得意。

“你们想去跳舞?我请我请。”顾圭璋道。

“大家都去啊!”倪家九少爷又道。

顾家的人不说话了。

几位姨太太沉默着。

顾缃心里很反感,顾缨则害怕,顾绍坐在顾轻舟身边,轻轻拉顾轻舟的衣摆。

这个家里,现在只有顾轻舟的话,稍微有点分量。

“阿爸,您瞧这么多人,舞厅的席位最多是四个人的,去了也坐不下。”顾轻舟道,“不如我们改日,您先去?”

倪家的人,都看了眼顾轻舟。

他们判断,顾轻舟就是与司督军府定亲的那位,要不然也轮不到她说话。

“也好。”顾圭璋同意。

带着女朋友的家里人去跳舞吃茶,是应该的;但是,约会的时候还把小妾和儿女带上,算怎么回事?

顾圭璋不喜欢这等不伦不类,又不好意思拒绝未来的小舅子,支吾着,直到顾轻舟打了个圆场,帮顾圭璋解围了。

顾圭璋感激看了眼顾轻舟。

倪家九少爷盼头落空,狠狠刮了顾轻舟一眼,在心里骂:“丑女多作怪!”

抽空的时候,倪家九少爷跟就他姐姐说:“顾家其他人还好,就是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女孩子,对姐姐你没有善意!”

白色旗袍,是指顾轻舟。

倪小姐微愣。

“姐姐,她偷偷冲你翻白眼呢。”倪家九少爷道,“而且你来了是大日子,她穿得那么素,岂不是不给你面子?”

倪小姐心里,从此就落下了一根刺。

正文 正文_第213章狠踢一脚

倪家的人打算在岳城住五天,主要是考察顾圭璋。

顾圭璋比倪小姐大一半,都可以做倪小姐的父亲了,而且家里妾室孩子一大堆,不仔细怎么行?

顾圭璋为了表示热情,特意腾出客房给他们住。

三楼也空出两间,给倪家八小姐和四太太。

顾轻舟后来才知道,顾圭璋相中的那位倪小姐,在家里排行第七。

“她小时候算命,说二十五岁之前结婚的话,会有一场大的浩劫,可能会丢掉性命,一定要到二十五岁之后,方可一世平安。

倪家是很相信的,就把她留到了现在。她今年二十八了,配老爷是年轻了点,不过也不算小丫头,以后只怕也容易相处些。”二姨太告诉顾轻舟和三姨太。

最近家里人特别团结,就连二姨太和三姨太相互看不顺眼的,暂时放下了成见,一致对外。

“二十八岁还不结婚,也是骇人听闻。”三姨太道。

顾轻舟没说话,只是配合着点点头。

“这门亲事怎样?”二姨太问顾轻舟。

顾轻舟不是火眼金睛,她哪里能把人看透?

倪家的太太和小姐们,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很端庄内敛的内宅女子。

只是倪家那两位男人,身上带着很不规矩的气息,和倪家的女人不太符合。

“要么就是倪家的女人太能装了,要么就是倪家背后有什么鬼,女人们都不知道,外人更不清楚。”顾轻舟这样猜。

这些猜测耸人听闻,她也没有告诉二姨太和三姨太,只是保持警惕。

顾轻舟笑道:“我哪里知道?再说,此事是阿爸做主。”

打探完了,顾轻舟起身上楼。

走到三楼的楼梯口,顾轻舟看到原本住在一楼客房的倪家九少爷,站在顾缃的房门口,使劲捋了捋擦得油光范亮的头发,然后敲顾缃的房门。

顾缃打开了门房,愣了下。

“缃缃,我看你吃晚饭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你没事吧?”倪家老九恶心巴拉的,舔着脸问。

顾缃反胃。

“我没事。”她冷漠着要关房门。

倪家老九却抵住了,不许她关,摇晃着他那油得苍蝇都站不住脚的头:“缃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是你的老舅啊,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顾缃这时候有点慌了。

顾轻舟慢腾腾走了过来。

倪家九少爷一愣,不太好意思继续挡顾缃的房门,顾缃趁机重重将房门关上,门直接摔倒了倪家老九的鼻子上。

他一阵好疼,慌忙后退了几步。

再看顾轻舟,倪老九就恶狠狠的。

顾轻舟不理他,绕过去准备直接进房间。

倪老九却突然过来,撑住了顾轻舟的房门:“小丫头,你懂不懂尊卑啊?”

顾轻舟屡次搅合了他的好事,倪老九很恼怒。

他似乎想欺负顾轻舟。

看着他凶神恶煞,想要进顾轻舟房间的样子,顾轻舟倏然抬脚,重重一脚踢在他的小腹。

他没有防备,更没有想到顾轻舟这一脚如此重,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顾轻舟用力关紧了房门。

倪老九微愣,继而大怒。

他想要把顾轻舟的房门砸了,而后又想到,这是顾公馆的三楼,他闹出太大的动静,把顾圭璋惊动了,他也交代不了。

倪老九捂住疼痛的小腹,一步一拐下楼去了。

顾轻舟这一脚,踢得非常重,比普通女人的脚都重,再往下一点,就要踢断倪老九的命根子。

“这个泼妇!”倪老九深感顾轻舟不好对付,以后要告诉他姐姐,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收拾顾轻舟。

“长得又丑,还如此泼辣,这个贱人!”倪老九心里大骂,“老子不收拾她,就不叫太仓倪一横了!”

顾圭璋并不知道,倪家之所以发达,在太仓是做不规矩的事的。当然,那些事很隐秘,只有几个主心骨知道。

比如这位倪老九,太仓的烟馆都是他在打理,他的嫂子和姐姐都不清楚他在背后搞什么鬼。

这是个不要命的角色,顾轻舟惹了他,他岂能善罢甘休?

“老子要剁了那个贱人!”倪老九回到一楼的客房,从床头掏出一把短刀,想要上楼把顾轻舟砍死。

他是怒意攻心,一辈子没受过这等屈辱。

跟他同屋的,是他的四哥。

“小九,忍一忍!”倪老四劝弟弟,“事情还没有成功,你别坏了家里的好事。这位姓顾的,有不少的钱财,又迷恋老七的姿色,这事稳打稳的。”

倪老九坐着没动。

倪老四又说:“等事成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姓顾的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以及姨太太,还不都归了你享用?你太心急!”

倪老九慢慢回神,人也清醒过来,将刀子放回了枕头底下。

“你以为我饥色啊?”倪老九往床上一趟,“是姓顾的那个淫荡女儿勾引我,你没看到她偷偷冲我抛媚眼吗?”

顾缃不会勾搭倪老九,倪老九无权无势,长得有普通粗壮,顾缃看都不看一眼。

那天的笑,只是赢了顾轻舟之后得意的微笑,并非回应倪老九,倪老九却误会了,心花怒放。

“行了行了,别胡闹!”倪老四道。

倪家接下来很规矩。

顾轻舟从床垫底下,将司行霈送给她的短刀放在手袋里,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趟银行,将她的勃朗宁取了出来。

顾轻舟去了趟陈家施针,结束之后,陪着桑桑玩了一个小时,在陈家吃了午饭,还见到了陈家的老太太和其他诸位太太。

陈家对顾轻舟很友好,因为顾轻舟是三太太的客人,上下都巴结着。

饭后,顾轻舟去了趟颜公馆。

颜家在准备颜洛水的订婚宴会,颜太太很忙碌,而且颜家的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小姐也回来了,带着各自的孩子。

三小姐第一次见顾轻舟,也很喜欢她。

“啊,手枪!”顾轻舟的手袋放在椅子上,被颜家大少爷的长子玩闹着打落,勃朗宁滚了出来。

满屋子人一愣。

顾轻舟连忙收起来。

颜太太脸色都变了:“轻舟,你出了什么事吗?怎么随身带枪啊?”

普通人随身带枪,肯定是预知了危险。

顾轻舟想支吾,所有人都看着她。

颜太太急得不行。

“那个”顾轻舟犹豫着,慢吞吞解释,“我阿爸从太仓结了门亲,那家人过来相看我们家。

那位姑娘有个兄弟,他身上莫名其妙有点煞气,总之我觉得他不像正经人。而且他半夜敲我大姐的房门,我踢了他一脚,怕他报复,所以带着枪防身。”

颜太太震惊。

“是什么人家啊?”颜太太道,“你们家老太太这才走了多久,你父亲不用守孝的吗?”

顾轻舟就尴尬咬了咬唇。

颜家大少爷说:“轻舟,你既然感觉有问题,我派人去帮你查查那家人的底细,如何?”

“最好不过了,谢谢大哥。”顾轻舟道。

颜太太说:“你枪都带身上了,就别回去了,我打个电话给你父亲,就说家里忙着给洛水订婚,要你这个义妹帮忙。”

顾轻舟颔首。

当天晚上,她就住在了颜家,翌日再去陈家给桑桑治病。

如此往复,直到倪家离开了,顾轻舟才回去。

顾圭璋对此很不满意。

“你眼里还有我吗?”顾圭璋骂顾轻舟,“你如此没规矩,叫倪家的人怎么看你的家教?”

顾家,还有家教吗?

顾轻舟觉得好笑,她冷漠着听着,没有还嘴,也没有露出半分轻松。

顾圭璋是不敢动手打她的,只说:“你以后不准这样,听到了吗?”

“知道了。”顾轻舟懒懒道。

顾圭璋离开之后,顾轻舟去了趟客房。

客房还没有收拾,里头味道很重。烟味、脚气臭味、身上的异味,很复杂。

顾轻舟四处查看,然后蹲在地上,看到了一抹黑烟。

她用手沾了点,放在鼻子底下一闻,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了。

回房之后,顾轻舟仔细把此事的前因后果想了想。

然后,她等着颜公馆给她查探结果。

“也许,有了个更好的机会来了。”顾轻舟想。

正月十七,顾轻舟最后一次去给陈桑桑针灸。

短短数日,陈桑桑头发,已经有了稀薄的一层绒毛。

陈三太太高兴得快要落泪。

“顾小姐,你简直是太神了!”陈三太太拉住了顾轻舟的手,激动得双手微颤。

同时,陈三太太给远在香港的丈夫打了电话。

“真的,长成了一层,眼瞧着就要浓密了。”陈三太太道。

电话那头,陈三老爷也很意外,没想到还真有这等神医。

“好好感谢人家。”陈三老爷道,“等我回去,若是真的好转了,我也要亲自谢谢顾小姐。”

后来,两个月之后,陈三老爷从香港回来,远远就瞧见爱女桑桑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牵着她母亲的手,站在阳光下,笑盈盈看着他。

桑桑的头上,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头发,浓密、乌黑,像个小男孩子般,可能不够好看,但是足以让陈三老爷震惊得立在原地。

良久,陈三老爷才上前,紧紧抱住了桑桑。

“阿爸,我长头发了。”桑桑声音甜软糯柔,像天籁般动听。

陈三老爷激动得眼角浮动水光:“桑桑,你长头发了!”

而后,陈三老爷对陈三太太道,“神医,真是神医!”

陈三太太故意冷哼:“你还说人家是骗子。”

陈三老爷尴尬赔笑。

从此,陈家是非常感激顾轻舟的,这份恩情,足以让陈家帮她做任何事。陈三老爷和陈三太太,都是打心眼里感激顾轻舟。

这是后话。

正文 正文_第214章爱意的毛衣

顾轻舟治好了桑桑之后,陈家拿她当朋友,陈三太太偶然打电话请她去做客,顾轻舟都推辞了。

“三太太,您别感谢我,记得我的话,我是要过诊金的。我要了什么,您都记得吧?”顾轻舟冷漠道。

陈三太太微愣。

在顾轻舟出手之前,陈三太太想着,她一个小姑娘,能要天要地么?当时没当回事。

直到顾轻舟真的治好了桑桑,陈三太太才重新正视她这个人。

李家的孩子死而复生、赵先生的疾病,都是耳闻。

耳闻的震撼,远远不及亲眼所见。桑桑的病愈,就是陈三太太亲眼瞧见的,这也意味着,顾轻舟有着过人的本事。

既然顾轻舟有超乎常人的能耐,将来也就有超乎常人的请求,陈三太太不得不重视。

她甚至察觉,顾轻舟不太想让跟陈家多接触。

肯定不是她讨厌陈家,而是跟她将来的要求有关。

具体是什么,陈三太太猜不到,却很尊重她的决定,从心里感激她。

打那之后,陈三太太仍是将她视为恩人,却不敢再打电话去结交她了。

颜洛水订婚宴的前一天,司行霈终于从驻地回到了岳城。

第一件事,就是翻墙进了顾轻舟的房间。

当时才晚上八点半,顾轻舟正在灯下和顾绍说话。

顾绍留学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三月前要把手续办好。

顾绍舍不得走,在和顾轻舟诉说自己的犹豫与不忍心。

顾轻舟却让他一定要走,因为新太太进门之后,可能会因为省钱而打搅,回了顾绍的前途。

司行霈推门进来,顾绍先吓了一跳,继而惊惶结巴:“你你你你肆无忌惮!”

“出去!”司行霈拽住顾绍的胳膊,拎小鸡似的,把顾绍推了出去。

顾绍一个踉跄,闯到了阳台上的栏杆,胸口的肋骨闷疼。

“我也觉得你挺肆无忌惮。”顾轻舟的眼神全冷了,斜眼睥睨他,“现在才几点,你逛窑子呢?”

话说得如此重,这是真生气了。

是气他爬上来,还是气他把顾绍扔出去?

司行霈伸手抱她:“气性这么大?”

顾轻舟推开他的手,转身熟稔的锁好房门、拉上窗帘、用毛巾盖住台灯,然后拉了电灯。

一切那么熟悉,可见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

久到习以为常!

这才是最可怕的。

当一个人对所有羞耻甚至屈辱的事习以为常时,就会成为别人网里的猎物,逃不开,躲不掉,如温水里的青蛙。

她的房间,司行霈来去自如,以前还知道躲躲藏藏,现在完全不顾了。

“真生气?”司行霈笑,脸凑到她眼前,温热的气息拂面,带着男子特有的清冽。

顾轻舟甩开他的手,独自坐到了床边。

司行霈高高大大立在她面前,顺势一压,就将顾轻舟整个人压在床上,唇落了下来。

顾轻舟想要躲,怎奈无处可逃。

唇被他的唇碾揉着,他的气息包裹着她,快她快要窒息和迷乱。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脱了鞋子到顾轻舟的床上,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你把我阿哥扔出去。”顾轻舟想起自己的气还没有歇,低声抱怨他,“你太过分!”

司行霈应了声:“下次不会了,轻舟”

声音很轻。

顾轻舟等着他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她讶然。

顾轻舟的手,轻轻摸他的脸,发现他毫无警觉,在她身边沉沉睡着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顾轻舟掀起毛巾的一角,让灯台的光透出来,看到了司行霈的脸。

他眼底的阴影很深,双颊也越发消瘦,像是很多天没有睡觉。

“轻舟,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碰我,我会误伤你。”她记得司行霈这么说过,他睡觉是很警惕的。

这次,他却没有了。

在她身边,他放轻松了。

顾轻舟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摸到了那件毛衣,刚刚起了个头,还没有打两圈呢。

想着他的念叨,顾轻舟借助微弱的灯火,开始织毛衣,反正她也睡不着。

早点织好给她,也算自己言而有信。

她对针织不够熟练,又怕掉针,就织得很慢,不知不觉中,隐约听到楼下的钟响了一下。

顾轻舟拿出怀表,果然到了一点。

她也略感疲倦。

一抬头,发现司行霈正在看着她,神色专注而认真,唇角有淡淡的微笑。

“你醒了?”顾轻舟道,然后将毛线往身后一放准备藏起来,略微尴尬。

司行霈坐起身,道:“拿过来我看看。”

顾轻舟只得递给他。

她以为司行霈肯定要说,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才这么点啊,猴年马月能织完啊?

不成想,司行霈却是说:“过来,手给我看看。”

顾轻舟不解。

她站在床边,将双手递给他。

司行霈握住,只感觉她的手指莹润白皙,像玉笋般精致美丽。他轻轻吻了下她的指腹,问:“打毛衣,手疼不疼?”

顾轻舟心中微微一荡。

十指连心,这话大概不假。他吻上来,顾轻舟就感觉那个吻,炙热缠绵,落在她的心头。

她良久才敛住心神,说:“这话太外行了,毛衣的针戳不破手指。”

司行霈笑:“还是会戳到,虽然不破,也很疼的。轻舟,我不着急穿,你给我的东西,我都很有耐心等。你慢慢打,别伤了手。”

顾轻舟的心,一瞬间又热又潮,险些逼下眼泪。

她用力夺回了手,说:“怪矫情的!真心疼我,就不会让我打了。又不是买不到。”

“当然买不到。”司行霈道,“爱意是买不到的。”

“我打的毛衣没有爱意。”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我觉得有。”

顾轻舟就觉得,他的话让她瘆得慌。

“快走吧,明天是洛水订婚宴,我要睡了,要不然气色不好。”顾轻舟推他。

司行霈自然是不肯走,躺在她的床上和她闲聊。

“这次出去很累吗?”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道:“一点事,我三天没有睡觉了。”

说到这里,司行霈脸色微微沉了下,他计划好的事情,出了点变故,可能要拖上几个月。

这让他颇为烦躁。

顾轻舟依靠在他的怀里,一开始还跟他说话,后来迷迷糊糊眼皮打架,说什么就记不清了。

司行霈亲吻她的唇,在她这里睡了个很好的觉之后,凌晨两点他离开,回他的别馆去了。

颜洛水的订婚宴,司行霈也会去的,毕竟是颜家的喜事。

他明天可以继续见到他的轻舟。

正文 正文_第215章司慕的打趣

顾轻舟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洛水的订婚宴在晚上六点半,现在还来得及。

顾轻舟先下楼吃饭。

全家都吃过了,厨房留了点米粥。

二姨太在楼下,笑着对顾轻舟道:“我特意吩咐佣人别喊你,说你昨晚准备给颜小姐的订婚宴礼物,肯定很劳神了,老爷也没说什么。”

顾轻舟道谢:“多谢你替我遮掩。”

她随意喝了几口,就上楼换衣裳。

这次的礼服,是颜家送的,颜洛水亲自去挑选的。

颜洛水给顾轻舟选了条雪白色卡夫绸的无袖礼服裙。裙子很长,在地板上拖出逶迤的弧度,绸布又柔又软,似水纹在周身荡漾,掀起雪色涟漪。

裙子里面,是一双很高的高跟皮鞋,也是颜洛水选的,这样衬托得顾轻舟更加高挑成熟。

“这鞋子太高了,我只怕穿不了!”顾轻舟道。

“一定要换啊,我给阿静也是这样的,要不然不一样。”颜洛水反复叮嘱过。

顾轻舟没办法,将裙子换上了,还在里面穿了件玻璃丝袜。

下楼的时候,她将裙摆拉起来,提在手里,怕在地上拖脏了。

顾绍看到了她。

她的鞋跟太高了,走路不稳,下楼梯的时候,很怕一跤摔下去,正茫然看着楼梯。

顾轻舟想扶住栏杆下路的,可惜一双手抓住了裙摆,腾不出手来扶栏杆,她整个人都有点抓狂,不能理解这件衣裳的美丽,只感觉累赘极了。

顾绍走过来,很想帮忙,说道:“我我抱你下去吧。”

顾轻舟正在为难,闻言点点头。

顾绍试了下。

虽然顾轻舟很轻,可顾绍文弱单薄,他抱得很吃力,可能会两个人一起摔下去。

“还是背着吧,稳妥些。”顾绍道。

顾轻舟说:“没事,你扶住我的胳膊,我们慢慢走下去。”

“快上来。”顾绍温柔道,坚持要背着她下去。

顾轻舟跟顾绍是不客气的,就趴在他身上。

顾绍将她背到了大门口。

上了汽车,顾轻舟才舒了口气。

摇下车窗,顾轻舟对顾绍道:“谢谢阿哥。”

寒风中,她淡施脂粉的双颊,仍是泛出一抹鲜艳嫩红;鸦青色的长发斜垂在左边的侧脸,墨发红颜,美得能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

顾绍觉得她好看,比去年刚回家的时候更好看。

原来女孩子可以长得这么快,短短一年就能破茧成蝶。

“玩得开心点,舟舟。”顾绍道。

顾轻舟点点头,重新摇上车窗,司机老孙将车子开了出去。

颜洛水的订婚宴,是设在颜公馆的舞厅——偌大的舞厅,远胜过五国饭店的大堂,地龙烧得暖暖的,屋子里暖流徜徉。

白俄人的乐队早已准备就绪,钢琴声、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声音,交汇飘渺,飘荡在颜公馆的上空。

“若是两家都在岳城,那订婚宴设在男家家里也不好,设在女方家里也不好,索性就设在饭店;可谢家在南京,既然在岳城摆订婚宴,宴席肯定是设在我们家了。”这是颜太太告诉顾轻舟的。

订婚宴是最近几年时新的。

从前也有订婚,可礼俗不是这样的,宴席到底摆在哪里,没有俗成的讲究,方便或者高兴就行。

顾轻舟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后院。

“轻舟,你看上去像踩了高跷!”颜洛水心情极好,从窗口看到顾轻舟,走路滑稽,双手抓住裙摆,颜洛水笑个不停。

顾轻舟瞪她:“还不是你!选了这长裙和鞋子,我能不跌倒就不错了!你这鞋子太高了,我从来没穿过这么高的高跟鞋。”

“阿静和你一样的鞋子,她走路就很稳啊。”颜洛水道。

霍拢静也调皮了,故意气顾轻舟,站起来麻溜走了几圈。

顾轻舟就先扑倒了霍拢静,再去捏颜洛水的脸。

颜家的大嫂进来,笑着对她们道:“别闹别闹,洛水的妆还没有上好。”

她们在颜洛水的院子里,吃了午饭,大嫂重新给顾轻舟和霍拢静也上了一层薄妆,到了下午四点,她们俩就先去了前头。

顾轻舟一直挽住霍拢静的胳膊,整个人贴在她身上。

“轻舟,难得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霍拢静和颜洛水一样,都是坏透的,看到顾轻舟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开心。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顾轻舟才表现得像个小孩子,而不是持重沉稳。

“你还说!”顾轻舟想抽出手打霍拢静一下的,怎奈实在腾不出手来。

到了舞厅时,顾轻舟远远闻到了美酒的香醇。

舞厅很大,是将两间花厅中间的屏风撤去,合并成了一间。

屋子里很暖和,进门的时候,众人都脱了外套,交给门口的印度侍者。

环顾四周,宾客如云。

舞曲早已响起,舞池里不少人在跳舞,旁边的长条桌子上,摆满了酒水。

高跟鞋不怕平坦光滑,就怕坑坑洼洼。一进舞厅,顾轻舟终于能顺利走路了。

“我先去坐会儿,这鞋穿得我的脚好疼。”顾轻舟道。

霍拢静点点头,将她送到西南墙角的椅子上坐稳。

“我去端酒,你想要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霍拢静问。

“红的。”顾轻舟道。

霍拢静就去了。

她刚到桌子那边,颜一源就凑了上去,不知说什么,很兴奋拉着霍拢静去了舞池。

顾轻舟没得酒喝。

她坐了下,脚稍微舒服了点,准备起身时,突然有个人坐到了她的旁边椅子上,长腿往前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轻舟侧眸,看到了司慕。

司慕头发梳得整齐,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燕尾礼服,雪白的衬衫,领口松开两粒纽扣,既雍容倜傥,又风流不羁。

顾轻舟看着他,他也看着顾轻舟。

顿了下,他伸出手,道:“顾小姐你好,我叫司慕,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认识我!”

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他还有点幽默。

大概是他从前不能说话,哪怕逗趣也说不出来,故而特别高冷。

“少帅,您好。”顾轻舟回握了他的手,“很荣幸认识您。”

简单的握手,彼此抽回了手掌,司慕问她:“你一个人来的?带了舞伴吗?”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就有点为难,他今天是给他妹妹司琼枝做舞伴的,没办法照顾顾轻舟。况且,司慕也不是很想跟顾轻舟接触太多,怕给顾轻舟希望。

“没事,回头宾客会照顾我的。”顾轻舟道。

司慕看到司琼枝在跟一个男孩子说话,就对顾轻舟说:“跳支舞吗?”

先跟她跳支舞,算是尽了他的义务。

“不不,我脚疼。”顾轻舟拒绝他。

顾轻舟治好了司慕,又是司慕的未婚妻,他看到了她独坐,过来打声招呼,这是场面上的客气。

司慕是个很有礼数和风度的人。

客气到了,他也不勉强,道:“那我先过去了。”

顾轻舟点头。

独坐了片刻,顾轻舟起身去拿酒。

而后,有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时间头皮都麻了,差点炸起来时,身子倏然一动,她就被人推到了帘幕的后面。

司行霈稳稳抵住了她。

“我方才,瞧见你和司慕有说有笑。”司行霈神色阴郁,眸子里带着炙热的怒焰,“轻舟,你这样不守妇道,胆子是长毛了吗?”

正文 正文_第216章人品不好

司行霈将顾轻舟推到帘幕后面。

来来往往都是客人,顾轻舟唇色都白了,她吓得半死,快要哭出来。

司行霈瞧见她这样,很不忍心,安抚她道:“别怕,咱们去偏室。”

舞厅的旁边,有个小偏室,是主人家休息时用的。

偏室上了锁。

司行霈拔下顾轻舟头发的发卡,将其捋直,往锁孔里捣鼓几下之后,偏室的门就开了。

他们俩进了偏室。

顾轻舟终于能顺利喘气。

“你有病吧?”顾轻舟大怒,压抑声音咆哮,“你可知道四周都是人?你还要不要我活?”

司行霈不语,静静看她。

偏室很小,只有一套沙发,一个茶几,一个暖水壶。

“你不能这样!”顾轻舟的怒意还没有发泄完,她怒目而视,“这是大舞会,到处都是眼睛,若是旁人看到了,我就不用做人了!”

司行霈仍是沉默看着她。

他的表情很阴冷,薄唇微抿,似被严霜轻覆。

顾轻舟继续恼怒:“什么叫不守妇道?我跟司慕在一起,那叫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才叫”

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将她后面的话都堵住!

他吻得很深,有淡淡的雪茄香冽,缠绵悱恻,几乎要把顾轻舟嵌入自己的身体。

顾轻舟一开始还挣扎,慢慢没了力气,任由他将自己箍在怀里,汲取着她的甘甜。

良久之后,司行霈松开了她。

他唇上沾了她的唇膏,顾轻舟用帕子替他擦拭。

这个动作很轻柔,司行霈所有的怒意,好似顿时化为乌有,他的眸子里有点温度。

擦拭干净了,司行霈接过这帕子,道:“谁给你化了妆?像鬼似的,太浓了!”

他用帕子帮她去掉一些香粉,露出原本嫩白自然的肌肤,这样更好看。

顾轻舟今天很美丽,雪色卡夫绸衬托着她纤瘦高挑的身材,高跟鞋的映衬之下,她的身躯有了玲珑韵致,那头黑发低垂着,泛出淡淡清辉,映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玉无瑕。

可惜妆容有点重,擦去之后,方露华采。

顾轻舟则不说话,任由他擦拭。

她真的很生气。

她将这繁重的高跟鞋脱了,缩在沙发里,整个人都有点委屈。

“是我不对。”司行霈哄她,“你要是看到我跟其他女人说话,也会发火的。”

顾轻舟不会。

她只会高兴。

但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她知道司行霈听了会不高兴的。

司行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拿出条钻石项链,给顾轻舟道:“换上这个,比你这条珍珠项链更漂亮。”

顾轻舟不想换:“我不要,我就喜欢珍珠!”

“我特意给你买的,戴上我瞧瞧。”司行霈将她抱过来,替她换了。

钻石璀璨坚硬,比珍珠好看,司行霈很满意。

他亲了亲她的面颊,说:“我先出去了,外头还有应酬。回头我请你跳舞,不许拒绝,知道吗?”

“拒绝了怎样?”顾轻舟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拒绝了,我就当众亲你!”司行霈道,“你试试看!”

跟他跳舞也没什么,在舞会上,又不会只跟自己的男伴跳舞,况且顾轻舟还没有男伴。

“知道了。”她声音嗡嗡的,很不愉快。

司行霈低头,在她发间落吻,这才起身出去。

顾轻舟的心情,瞬间就不太好。

方才司行霈将她搂她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人看到呢?

明天,会不会整个岳城会沸沸扬扬呢?

她躺着,任由思绪浮动,颈项间的钻石项链,冰凉坚硬,像司行霈身上的勋章,落在顾轻舟的肌肤里。

她躺了半个小时才起来,从偏室出去。

出来的瞬间,她眼观八方,发现没人往这边看,她微微松了口气。

舞厅里的宾客越来越多。

顾轻舟也看到了宛敏。

宛敏穿着一件银红色软绸洋装晚礼服,短短的头发上,带了个很璀璨的钻石发箍,一段雪颈没有任何装饰,越发显得肌肤细腻润泽。

宛敏也看到了顾轻舟。

四目一接,宛敏立马撇过头去,非常恼怒的攥了下手。

“轻舟?”霍拢静端了酒,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默默喝了两口。

“方才,我站在你身后,挡住了视线。”霍拢静低声对顾轻舟说了句。

顾轻舟微愣,继而明白她说什么。

司行霈搂顾轻舟的时候,霍拢静看到了,她站在一个很巧妙的位置,挡住了其他人。

然后,司行霈就行动迅速把顾轻舟拉到了旁边的偏室里。

顾轻舟心里五味杂陈,既松了口气,同时又很尴尬。

她不想要这样的关系!

她希望自己的爱情是能见光的,她甚至可以跟好朋友分享喜悦,而不是让朋友为她遮掩。

司行霈简直是让顾轻舟狼狈不堪!

“谢谢你,阿静。”顾轻舟低声。

霍拢静拍了下她的肩膀:“傻丫头,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你还在这里犯愁,岂不是辜负了洛水?今天是洛水的好日子。”

顾轻舟就打起精神。

六点半的时候,订婚宴正式开始。

顾轻舟参加过一次,跟上次没什么差别。

谢家三少爷叫谢舜民,虽然他不喜欢洛水,订婚宴上还是给足了面子,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光润,似乎压抑着喜悦。

颜洛水更是容光焕发。

带上戒指的时候,顾轻舟都感受到那戒指璀璨晶莹的光芒。

她想起司行霈也送过她一枚,比颜洛水的这枚更大、切割更完美。

可惜,她从未戴过。

钻石是冰凉的,只有赋予了意义,它才漂亮。顾轻舟的那枚钻戒,比颜洛水的更大更昂贵,却远不及这枚漂亮。

谢舜民吻颜洛水的瞬间,颜洛水的眼泪滚落下来。

后来就是宴会和舞会。

热闹到了八点的时候,颜洛水正在跟顾轻舟和霍拢静说话。

“沉手吗?”霍拢静问她。

颜洛水大笑:“一点也不沉!”

她们说笑着,颜太太和颜新侬也来了,其他宾客纷纷上前。

宛家的长辈也带着孩子们过来。

顾轻舟看到宛敏站在她父母身后,眼神很阴森盯着顾轻舟,似乎在想什么馊主意。

而顾轻舟,留意到宛敏父母旁边的一对小夫妻。

“这是小四和女婿。”宛敏的母亲这样介绍的。

原来,那对小夫妻,是宛敏的姐姐和姐夫。

顾轻舟看了眼宛敏的姐夫。

眸光很静,掠过之后不露痕迹。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包括宛敏。

宛敏是很憎恨顾轻舟的。前几天她去陈家,陈家三太太的态度一落千丈,估计是顾轻舟在背后说了宛敏的坏话。

宛敏从陈家老太太和三太太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嫁入陈家的希望渺茫。

毁人婚姻,就是断人前途,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宛敏恨得牙关痒痒。

当着颜洛水父母和未婚夫的面,宛敏倏然心生一计。

她上前,笑嘻嘻对颜洛水道:“洛水,恭喜你订婚啊!你的未婚夫好眼熟”

她说着,略有所思笑道,“我好几次看到轻舟跟男伴出去逛街看电影,就是这位吧?”

然后她问谢舜民,“你也是轻舟的亲戚么?”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一紧。

颜太太和颜新侬错愕,看着宛敏,眼底有很浓郁的憎恶:好好的,这个姑娘在洛水订婚宴上,污蔑洛水的未婚夫和挚友,这是什么缘故?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震惊。

宛家的先生和太太更吃惊,因为宛敏这席话,他们没有看到颜家众人的怀疑,反而是全部盯着宛敏。

宛敏这时候心里也露怯:难道我忽略了什么?

为何他们不怀疑顾轻舟?

哪怕是谎言,这种事情都要稍微疑惑一下吧。

宛敏有点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颜家很信任顾轻舟,更信任新女婿,宛敏这步棋好像走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宛敏不知道!

有很短暂的沉默,约莫一分钟,然后顾轻舟准备开口时,谢三少开口了。

“我不是顾小姐的亲戚。”谢舜民看着宛敏,静静道,“你和你姐夫带着同款的金表,都是瑞士货,香港那边叫情侣手表,可见你跟你姐夫早有首尾。

勾搭自己的姐夫,不可能是为了做妾。不管是追求人伦破灭的享受,还是蓄意破坏姐姐的家庭,你这个人都是人品恶劣败坏!

所以你说我和顾小姐约会,这种恶毒又拙劣的谎言,我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你眼里的世界,都是跟你一样的!”

场面倏然又是一静,静得落针可闻。

宛敏和她姐夫两个人,同时将手往背后收,无意识的。

这就更加肯定了他们的私情,就等于是承认了。

宛敏的父亲,好似被人重重掴了一耳光,现在一阵空白的麻木,整个人都震惊了,而后痛感一点点涌上来。

宛敏的姐姐先回神,眼泪簌簌落下,转身就跑了。

她姐夫急忙去追。

宛敏的母亲站不住了,她父亲用力扶住了她,尴尬着告辞,先离开了。

宛敏脸上雪白,完全没了颜色。

颜太太和颜新侬等人,往旁边站了站,懒得看这个女孩子。

颜洛水却噗嗤笑了,对谢舜民道:“你嘴巴好毒辣!”

正文 正文_第217章我从小爱她

宛敏的一席话,还是掀起了一点涟漪,至少颜太太是挺生气的。最新最快更新

气宛敏没有教养,颜太太说:“她这是想给洛水添堵!人家大喜的日子,跑来泼这种脏水,她到底还有没有家教?”

颜新侬和颜太太、颜洛水非常信任顾轻舟,因为顾轻舟在司行霈的手里,她敢勾搭谁?

司行霈消息灵通,若顾轻舟真的和谢舜民约会过,谢舜民是不可能完完整整活到现在的。

司行霈的报复心很强,这点颜新侬和颜太太都知道。

况且谢舜民常年在南京,又是政要的儿子,他若是到了岳城,岳城军界或者政界甚至青帮,不可能没有风声。

毕竟政治是非常敏感的。

谢舜民没有来过,这点身为军政府高官的颜新侬知道,颜太太也清楚,宛敏的挑拨,完全是恶毒的谎言,且骇人听闻。

“好好的姑娘家,这么不知检点、心地恶毒,也不知道宛家是怎么教她的!”颜太太叹气,“宛家是书香门第,没想到这么道德沦丧!”

然后颜太太又说,“那些读书名流,瞧不上军阀,又瞧不起暴发户。依我说,最龌龊肮脏的,就是他们才对!”

这是气狠了。

洛水的这门婚事,颜太太从一开始就不满意,今天宛敏的话,简直是踩断了最后一根线。

“姆妈,您别生气了,大喜的日子。”顾轻舟安慰颜太太。

颜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颜新侬也说:“犯不着为了个小丫头生气,现在的孩子懂什么呢?”

顾轻舟劝了很久,亲自将颜太太送到旁边的偏室休息,良久才出来。

那边,谢舜民正在和颜洛水说话。颜洛水眼底全是崇敬和仰慕,望着谢舜民。

谢舜民表情平淡,甚至有点冷漠。

但是,此刻再看他的冷漠,顾轻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舞会到了一半,谢舜民也跟颜洛水跳了很多支舞。

后来,谢舜民的某位亲戚表哥请颜洛水跳舞。舞会的时候,家里人也要相互邀请,表示尊重。

谢舜民就走到了顾轻舟身边:“顾小姐,能请您跳舞吗?”

顾轻舟目光一扫。

司行霈之前还在的,后来不知去了哪里,顾轻舟答应过等他跳支舞的,现在不见了人影。

她微微犹豫,道:“谢谢。”

顾轻舟手上带着乳白色镂花手套,手套是丝绸的,凉软柔腻,落在谢舜民的掌心。

颜洛水朝这边看了眼,冲顾轻舟挤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谢舜民跳舞。

谢舜民带着顾轻舟滑入舞池,两个人靠得不算太近,顾轻舟道:“你这个人好聪明,细致入微,那么小的事你也观察到了。”

她说宛敏那块手表的事。

那块手表,顾轻舟是上次就留意到了。

谢舜民语气平淡清冷,声音没有感情:“过奖了,这是你的功劳——那个女孩子说你的时候,你眼睛在她和她姐夫的手表上穿梭了下。”

顾轻舟愕然,继而失笑。

“那你能观察到我的表情,仍是很仔细!”顾轻舟道。

谢舜民不再言语,默默跳着舞。

顾轻舟看到远处衣袂蹁跹、笑容款款的颜洛水,心中涌起了维护之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看不出洛水很爱你?”

谢舜民表情不变,无喜无悲。

颜太太说他冷心冷肺,果然如此。

不过感情这种事,有时候就需要缘分,并非你付出多少,就能收回多少。因为付出,需要投对方所好,才有价值,否则只会添增对方的反感和烦恼。

谢舜民若不喜欢颜洛水这种类型的女孩子,颜洛水付出再多也无益。

已经订婚了,不再是他爱不爱都无所谓,顾轻舟心里不平:“你既然不爱,完全可以拒绝订婚的!既想要颜家的关系,又不想爱洛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最新最快更新

谢舜民仍是像没听到一样,表情都不动一下,似一樽木雕。

顾轻舟眼眸深敛,眸光里有点敌意,看着谢舜民道:“你对洛水,真的就一点爱意也没有?”

“我爱她。”谢舜民声音疏淡而冷漠,“我从小就爱她。”

顾轻舟错愕。

这个回答,让顾轻舟大吃一惊,意外之极。她脚步停下,害得谢舜民也停下,身边的那一对跳舞的人就撞到了他们俩身上。

顾轻舟震惊看着谢舜民,想从他脸上找出他说反话的讥讽。

但是没有,他很认真,态度诚恳。

他爱颜洛水!

顾轻舟停顿了下,继续跳舞,不想再次被人撞到。

“我不明白。”顾轻舟从震惊中难以回神,“你爱她?”

“嗯!”谢舜民道。

“我看不出来。”顾轻舟道,“大家都看不出来,包括洛水自己。”

谢舜民沉默。

“既然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要做这个样子?”顾轻舟蹙眉,“你变态啊?”

谢舜民对这个评价,没什么恶感,反而真心思考了下,可能自己真的有点变态吧。

“你很了解洛水?”谢舜民问。

顾轻舟点点头。

“那你知道洛水爱谁吗?”谢舜民问。

“你啊,全家都知道,她爱谢三公子!”顾轻舟说。

谢舜民摇摇头:“她不爱我。”

“你不是谢三吗?”顾轻舟眼里全是茫然。

若谢舜民不是故意耍她,就是这中间有点诡异的隐情。

谢舜民高冷孤傲,虽然他表情很认真,顾轻舟更倾向于他在戏耍她,故意说话误导她而已。

要不然,顾轻舟理不清楚这里面的乱七八糟。

一支舞结束,顾轻舟再也不想跟谢舜民接触了,他这个人身上阴森森的,带着莫名其妙的神秘。

顾轻舟担心颜洛水,她好似踏入漩涡了。

后来,顾轻舟去问颜太太:“谢家有几个儿子啊?”

“四个。”颜太太道。

“那三少跟谁是双胞胎?”顾轻舟问。

颜太太笑道:“他不是双胞胎。”

顾轻舟一头雾水。

“怎么了?”颜太太问。

“没事,我就是好奇。”顾轻舟笑道,“若他也是双胞胎,那么将来洛水肯定生双胞胎,对吧?”

颜太太失笑,轻轻摸她的脑袋:“你这小脑瓜儿,想什么呢?”

顾轻舟悻悻,去找了个椅子坐下。

霍拢静也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阿静,你觉得谢三少喜欢洛水吗?”顾轻舟问她。

霍拢静看了眼舞池里的两个人,谢三少看上去很不好接近,但是他眼底的光很平静柔和。

“至少不讨厌吧。”霍拢静道,“我跟他没有接触,不知他的秉性。”

顾轻舟颔首。

沉默想了想谢三少的话,顾轻舟隐约理出了几分头绪。

为何谢三少说他从小爱洛水,又说洛水根本不爱他?

“阿静,你觉得洛水有秘密吗?”顾轻舟倏然将视线从谢三少身上,转移到了她的闺蜜颜洛水身上。

颜洛水的对顾轻舟和霍拢静真诚,不代表她这个人没有程府。

相反,颜洛水程府很深。

颜家的这对双胞胎,其实是两极化:颜一源有多单纯,颜洛水就有多深沉。

“你觉得洛水没有秘密?”霍拢静失笑反问。

顾轻舟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一点端倪。

“轻舟,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有秘密很好,有时候秘密不能说,只因要保护自己的朋友。洛水也有她的秘密,我觉得挺公平。”霍拢静道。

是啊,她们都有秘密。

正因为自己的事不能对人言,就格外理解朋友独自承担的痛苦。

“洛水爱谢三少吗?”顾轻舟问霍拢静。

霍拢静笑了笑:“我哪里知道?”

而后,司行霈和颜新侬从偏厅走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

司行霈一抬头,就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霍拢静身边,穿着雪色卡夫绸的长裙,那雪色映衬着她的肌肤,越发显得肌肤剔透雪白,似凝霜赛雪。

她像一朵盛绽的白玫瑰,丰神凛冽,馥郁香。

司行霈心里有暖流徜徉,走上前去。

“很乖嘛,等着我请你跳舞?”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微笑了下,尽量不露端倪。

他们俩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原属平常事。

只是顾轻舟心里有鬼,总是担心自来哪里的目光太过于精明睿智,将他们看穿。

“放松点小东西。”司行霈低声对她道,“你在欲盖弥彰你知道吗?”

顾轻舟紧绷的后背,果然放松了些。

舞曲舒缓轻柔,司行霈和顾轻舟的距离恰当,就是最普通的那对男女,跳着简单礼貌的交际舞。

“跟我义父说了什么?”顾轻舟问,“你们好像聊了很久。”

“很想知道啊?”司行霈失笑。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随便你,爱说不说。”

司行霈的指腹,不着痕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顾轻舟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她低声警告他:“不要这样!”

司行霈对她小惩大诫,见她实在太害怕了,不忍心逗她,果然后背的手不再搞小动作了。

他是打算要带顾轻舟离开岳城的,可惜有了新的变故,此事还得再拖一拖。

司行霈要给顾轻舟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跟你义父说,我准备邀请几个很重要的客人到岳城来玩,问问你义父的意思。”司行霈笑道。

他笑容里,有阴谋的味道。

能跟颜新侬商量的,肯定是军事上的朋友。

“什么客人,是谁?”顾轻舟好奇问。

正文 正文_第218章将我放在心里

司行霈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请顾轻舟跳舞。

以前都是错过了机会。

司行霈握住顾轻舟的手,虽然隔着镂花齐肘的软绸手套,仍是亲密无间。

她的手,比丝绸略带几分温度,故而触感更好。

舞池里的地面很光滑,甚至能倒映出人影,司行霈和顾轻舟从未经历过这般繁华热闹,他们躲躲藏藏的时候多。

司行霈害怕的,不是世俗的流言蜚语,而是他的仇敌找上顾轻舟。

他没有把顾轻舟带出去见过世面。

这个瞬间,司行霈爱极了热闹,身边的人都在看他,他很满足。

他似乎想要更多的人知道,这是他的女人!

这种荣誉感,是其他事都无法比拟的,他心中温暖踏实。

顾轻舟站在他身边,是他最荣耀、最灼目的勋章!

“什么客人啊?”顾轻舟还在问方才的问题,不知司行霈早已思绪飘忽。

见司行霈不肯回答,顾轻舟换了个方式问,“跟我有关么?”

“跟我有关的事,都跟你有关!”司行霈低声道。

可见,跟顾轻舟没有直接关系。

既然没有,司行霈又喜欢卖关子,顾轻舟就懒得再问了。

“你不说算了。”顾轻舟道。

结束之后,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和司琼枝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司琼枝笑容恬柔,对着顾轻舟,她也是笑得灿烂,对顾轻舟没有丝毫的敌意般,柔软依靠着她的兄长,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幸好顾轻舟见识过她的手段,否则真要被她欺骗了。

“可要我送你回家?”司慕问。

“不用了,我今天住在颜家。”顾轻舟道,“义母这边还要善后,我要帮帮忙。”

善后的事有佣人,颜太太自己都不管,更不需要顾轻舟帮忙的。最新最快更新

只是,司行霈打算带顾轻舟走,顾轻舟就不会回顾公馆去。

“这样啊。”司慕道,往前走了几步,司慕略有所思,“轻舟,明天有空去吃咖啡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司琼枝吃惊看了眼她哥哥。

顾轻舟也略带疑惑。

“重要的事吗?”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很重要,我想先跟你说。”

先跟顾轻舟说?

是不是想要退亲?

听说魏清嘉不日就要到岳城,司慕坐立难安,他到了需要跟家里摊牌,解除婚姻的时候了吧?

娃娃亲这种事,在当今社会如此可笑,司慕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从未想过娶顾轻舟。

他原本有更委婉柔和的方法处理此事,但是魏清嘉要回来了,时间不等人。

“过段日子再说,行吗?”顾轻舟试探着问。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身边:“明天吧轻舟,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看来,就是退亲的事。

“好吧。”顾轻舟心里有底,也觉得此事该办了,就道,“那明天上午十点之后,你过来接我。”

司慕松了口气。

看顾轻舟的态度,她对退亲隐约也是知道的,而且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对。

司慕感觉此事有谱,心里挺高兴的。

目送司慕离开,顾轻舟的表情有点深沉。

现在退亲,时机真的不好啊!

不过,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呢?

司家已经给了她一个立足的机会,让她顺利报了母亲的仇恨。

再拖下去,对司慕不公平,毕竟他不欠顾轻舟什么。顾轻舟不能把自己的难题,强加在司慕身上,耽误他的婚姻和爱情。

司慕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这么想着,顾轻舟心中就有了准备。司行霈那边,她会重新建一个方案来对付他,不能依靠任何人。

“靠司家是靠不住的,再靠下去,可能身败名裂。”顾轻舟想。

她跟司慕退亲,哪怕被人知晓她跟司行霈来往,旁人的闲话里,也只是带着嫉妒;但是,她身为司慕的未婚妻,被人知晓和司行霈相处,这就是世俗不容了。

远处,颜一源正在缠着霍拢静:“我送你啊,阿静!我的车子就在外头。”

“不用。”霍拢静很干脆拒绝他。

司琼枝往那边看了几眼。

颜一源从前是很喜欢司琼枝的,直到霍拢静出现,他就把司琼枝丢开了。

司琼枝的眸光一顿,很快撇过去。

宾客离开之后,顾轻舟被司行霈带去了他的别馆。

“明天我要早起,约了司慕。”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一愣。

他脱了上衣,在冰冷寒凉的空气里,露出他结实坚硬如铁的胸膛,对上了顾轻舟,眯起眼睛问:“你说什么?”

“我说,约了司慕!”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平淡而绵柔,“他说有很重要的话想先跟我谈,估计是想提退亲的事了。”

司行霈神色稍微松了几分。

“这件事,早就该办了。”司行霈道。

从前顾轻舟不愿意,说怕学校同学知道了,看不起她,嘲笑她。

司行霈无法容忍她在学校受人欺凌,一想到同学们的指指点点,而她又不能发火,默默承受委屈的样子,司行霈就心疼得不行!

于是,司行霈听了她的话,没有去给她退亲。她和司慕的婚事,拖到了现在。

“我明天代你去。”司行霈又道,“我得在场,你敢对他眉来眼去的,我就一枪毙了他!”

“那你还是一枪毙了我好了!”顾轻舟冷漠道。

司行霈搂住她的腰,用精壮的胸膛压住她:“毙了你?便宜你!你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压在身下,弄得你腿都合不拢,没日没夜的折腾你,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身上就有点沸腾,小腹处升起阵阵热流。

顾轻舟尴尬将头撇开,推他:“你这个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这些下流的想法!”

“男人对女人,下流的想法是最崇高的敬意!没有下流想法,意味着这个女人没有魅力。”司行霈道。

顾轻舟咬牙:“那是你!别的男人跟你不一样,别人都很君子!”

“假的!装的!”司行霈笃定道。

顾轻舟的手,就贴在他的胸口。

她的掌心柔软,而司行霈的胸口结实温热,两下一印,彼此心头都微动。

司行霈低头,轻轻琢了下她的唇,然后道:“我去煮些宵夜,宴会的时候没有吃饱。”

他又问顾轻舟,“想吃什么?”

顾轻舟没有特别想吃的。

“螃蟹粥吃吗?”司行霈自己拿主意。

“嗯,吃的。”顾轻舟同意。

司行霈就下厨房去忙碌了。

他忙碌的时候,顾轻舟依靠着门,一口一口喝着牛乳,目光在司行霈身上穿梭着。

厨房的灯是暗淡的,橘黄色的芒,落在司行霈的脸上,给他的面容渡上了层柔软旖旎的光。

他的杀气敛去,只剩下英俊,甚至眸光专注中平添了温柔。

顾轻舟一口牛乳含在口中,半晌才咽下去。

“轻舟?”司行霈正在切生姜,忽然喊了顾轻舟一声。

“啊?”顾轻舟不解。

“你男人好看吗?你都站在那里犯了半天的花痴。”司行霈头也不回,声音里有很清淡的笑意。

顾轻舟感觉一阵热浪蓬上了面颊。

她嘟囔着转身往楼上走,低声抱怨道:“自恋,臭不要脸!”

海鲜粥的主料是螃蟹,需得小火慢慢炖着。

他炖粥的功夫,顾轻舟已经洗好了澡,换了套丝绸印花浴衣。天气冷,她外头又穿着厚重的风衣,趿着拖鞋下楼。

她洗了头,楼下的壁炉胖可以烤火,头发干得快些。

壁炉里的火很暖,顾轻舟一边烘头发,一边将檀香木掉进去。

很快,满室馨香。

“司行霈,这是什么?”顾轻舟从沙发的底下,找出一本书。

说是书,更像是某种设计图。

图片很奇怪,顾轻舟看不懂,她歪头想了半晌,问司行霈。

司行霈瞧了眼,道:“这是飞机。”

“飞机?”顾轻舟立马坐正了身子,“我听说美国人有飞机了,可以上天!”

司行霈忍俊不禁。

“那、那飞机可以去哪里?”顾轻舟问,“你见过飞机吗?”

“没有。不过,美国人在昆明建了个飞机场,很快就有了。”司行霈道,“有了飞机,去美国都不用坐几个月的轮船,几天就到了。”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

“司行霈,你是不是在想飞机的主意?”顾轻舟问他,“你今天跟义父商量接待什么客人,跟此事有关吗?”

司行霈不能泄密。

他用“女人不要过问军机大事”,打断了顾轻舟的话。

司行霈做的海鲜粥,味道很清淡,鲜美异常,顾轻舟一连吃了两碗。

“好吃。”她眯眼睛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司行霈每次看到她这样笑,就知道她真心的高兴,不由心情愉悦。

他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但愿他的轻舟,能一辈子如此快乐无忧,就像此刻这样。

睡觉的时候,司行霈将顾轻舟搂在怀里,低声说了句:“轻舟,不要勾搭司慕,不要对他笑。”

“嗯。”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含混不清答应道。

“轻舟,将我放在心里好吗?”司行霈轻轻拂过她的面颊,“跟我在一起,你会开心的。”

顾轻舟已经睡熟了,没有回答他的话。

翌日,司行霈还有事,早起的时候看着顾轻舟,想要叮嘱几句,又感觉话都说过了,重复毫无意义。

他心里莫名揣了几分忐忑,去了军政府。

正文 正文_第219章拿钱赎身

顾轻舟起来之后,去了城里的一家咖啡馆,没有直接去颜家。

她从咖啡馆里打电话去督军府。

副官接了电话。

很快,司慕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喂,顾小姐?”

“少帅,你不用去颜家了,直接过来吧,我已经到了。”顾轻舟道。然后,她就把咖啡馆的地址,告诉了司慕。

正月十九了,岳城天气晴朗,咖啡馆的一株梧桐树,发出脆嫩的新芽,远处望过去是深褐色的虬枝,走近了就能瞧见薄纱般的翠叶。

早上的咖啡馆没什么人,顾轻舟选了临窗的位置,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就拿出书来看。

她在温习圣经,即将要开学了,顾轻舟要进入学习状态,免得毕业时成绩不好拿不到毕业证。

咖啡馆的环境很好,真皮座椅软软的,充满了咖啡和蛋糕的香醇;桌上的玻璃花瓶里,养着一支水仙花,花瓣晶莹如雪,金色骄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瓶中清波金芒点点。

司慕停稳车子之后,首先就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侧颜很美,青稠般的头发有淡淡光泽,温润娴雅,她肌肤似凝脂,皓腕凝霜雪,轻轻拧眉的瞬间,也有云锦叠叠的神采。

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比去年好似成熟了,也更加妩媚美丽。

司慕敲了下玻璃窗。

顾轻舟抬起头,看清楚站在窗外的是他,略微颔首,表情端庄得恰到好处。

“等了很久?”司慕进来,坐到她对面,问道。

“不曾,也是刚坐了一会儿。”顾轻舟将书合起来,放在书包里。

她面前的咖啡凉了,就重新叫了一杯。

司慕也要了杯清咖。

顾轻舟吃着蛋糕,一块蛋糕快要见底的时候,司慕终于开口了。

“轻舟,你给我治病,我很感激你。”司慕道。

顾轻舟抬眸。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金灿温暖,全部融入她的眼底,让她的眼芒有映射人心的魄力。

她说:“不用感谢啊,你给了钱的!难道你去医院看病,也把医生当恩人吗?我卖给你手艺,你付款了,两清!”

司慕一愣。

这么说了,他心里就好受多了,后面的话也更加顺畅。

“在你给我治病之前,我就说过,我有个心爱的姑娘,她叫魏清嘉。”司慕轻轻转动了下咖啡杯,用指腹摩挲着咖啡杯上的骨瓷玫瑰,声音平稳道。

“嗯。”顾轻舟应了声,端起咖啡慢慢喝着,“你当时说过的,我也知道。我说了不介意这件事,才给你治病的。”

喝了一口,她放下加糖,搅得咖啡杯中涟漪跌宕。

司慕就觉得顾轻舟很明事理。

“轻舟,我小时候没有见过你,这门亲事我甚至是最近才知道。轻舟,时代已经不同了,有人革命推翻旧王朝,为的就是后辈们能过上新日子。”司慕又道,“从前的盲婚哑嫁,多少人忍气吞声,我们难道也要这样吗?”

司慕不敢相信没有爱情的婚姻。

从前的家族联姻,司慕不敢相信。他是新时代的学子,他不会想着娶姨太太,故而对他的妻子要求就特别高,他的爱只在她一个人身上。

顾轻舟达不到这样的要求。

顾轻舟很痛快的摇摇头:“最好不要这样,我也不赞同盲婚哑嫁。”

司慕知道顾轻舟好说话,却没想到她好到这种地步,当即又松了口气,人就彻底放松了。

“轻舟,我想退掉这门婚事。你很好,但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往往需要缘分。我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对你没有爱情,这点我也很遗憾。”司慕道。

“我对你也没有。”顾轻舟眨了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

司慕笑了下。

顾轻舟的话,让司慕彻底放心了。

“你同意吗?”他问顾轻舟,“退亲的事,你同意吗?”

“同意。”顾轻舟说。

“那好,我们一起去跟我父母说。”司慕道。

顾轻舟摇摇头:“少帅,我对你没有爱情,我也不想嫁给你,但是退亲的事,谁提出来谁就承担责任。”

司慕一愣。

“你可以去提,我这里没有异议。”顾轻舟道,“但是我不会跟你一起,长辈问起,我甚至会说我不愿意。这样,他们会给我点好处。”

司慕眼底寒光微动。

他从高兴到失望,也只是短短的瞬间。一瞬间,对顾轻舟的好感化为乌有。

原来,她这样市侩!

也不能说她市侩。若是她真的贪图小利,她就不会愿意退亲,毕竟做司家的儿媳妇,好处更多。

司慕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她这个人很自私冷漠,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付出。

哪怕是付出,她也要索取回报。

退亲对她没好处,而且她无所谓,所以她不会去提。

司慕一个人去提,面临的压力就太大了,他父亲很可能不同意。

这时候,司慕就需要开出个条件,一个能让顾轻舟心动、值得她付出的条件。

“你能帮我吗?”司慕想明白之后,声音温醇,“我可以付钱。”

顾轻舟的眼眸就亮了下。

没人不喜欢钱,顾轻舟尤其喜欢!

“你出价多少?”顾轻舟问。她纤浓羽睫微抬,眼波里有贪婪且镇定的碎芒,盈盈绕绕的,让她这个人看上去特别庸俗。

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一旦站了人间烟火,就没了那份仙气。

司慕接触过的女人,只有魏清嘉不这样。

“十根小黄鱼。”司慕道。

顾轻舟笑了,阳光下她的笑容娇艳,宛如桃蕊盛绽:“少帅,您打发乞丐呢?”

“我暂时只有这么多钱!”司慕道。

“那你回去想想办法,我要五根大黄鱼。”顾轻舟道。

五根大黄鱼,就是五十根小黄鱼,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司慕身上没这么多钱。

就像司行霈说过,司行霈有自己的军功和地盘,司慕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依附于家庭的少帅,是个衙内。

“我会想办法!”司慕道,“拿到钱,你会跟我去督军府,共同说退亲的事吧?”

“当然!”顾轻舟道。

司慕很讨厌顾轻舟的做派,却也能理解,毕竟人都要吃五谷杂粮,钱是必不可少的。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魏清嘉那样的好命。

魏清嘉好像是一个不沾尘埃的女人,她美得有仙气。

说完了,顾轻舟对司慕道:“要不你先回去?我还想略微坐坐,看会儿书。”

司慕点点头,起身离开的时候,先把账单付了,还多给了一笔钱,防止顾轻舟后来再叫东西吃。

事情差不多说清楚了,司慕回到了督军府。一路上他在想:我这算不算拿钱赎自由身?想到这里,司慕一阵恶寒。

路过大门口时,遇到了他哥哥司行霈出门。

司行霈开着汽车,路过他时特意停下车,人也不下来,只是从窗口里伸出脑袋,问他:“做什么去了?”

“一点私事。”司慕道。

司行霈似笑非笑,眼神锐利在司慕身上打转,看得司慕毛骨悚然。

他们兄弟向来不和。

小时候,司慕还试图跟司行霈亲近,吃过几次亏之后,司慕再也不做蠢事。

“督军方才问你了。”司行霈懒懒说了句,开车出去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司慕,眼神很阴冷。

司慕没有多想,转身进了后院。

刚踏入拱门,就遇到了他母亲。

“姆妈。”司慕道。

司夫人问他:“一大清早去见轻舟了,什么事?”

顾轻舟打电话到督军府,司夫人是知道的。

司夫人不忌讳顾轻舟和司慕见面,甚至巴不得他们多来往,这样彻底断了司慕对魏清嘉的念想。

“没什么事,就是说几句话。”司慕抬脚往里走。

下午的时候,司慕出去了趟。

司夫人叫了跟着司慕的副官,问司慕干嘛去了。

“少帅去了趟青帮,找九爷借钱,说了三成利,要借五根大黄鱼。”副官道。

司夫人微讶。

五根大黄鱼对督军府来说不算什么,对普通人来说却是很大的一笔钱,司慕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早上去见顾小姐,说了什么?”司夫人又问。

副官道:“不知道,好像这笔钱是要给顾小姐的。”

司夫人当即猜到,司慕想要退亲,顾轻舟趁机讹诈。

这个该死的顾轻舟,她知道两年之约快要到了,总归是需要退亲的。在退亲之前,她需得讹一笔钱。

偏偏这笔钱,司慕给得心甘情愿。

“不能任由他们胡闹!”司夫人让副官出去,她静坐良久,眼眸中有犀利透彻的光。

作为母亲,司夫人的想法很简单:离婚过的女人做儿媳妇不行、儿子深爱的女人做儿媳妇也不行。

偏偏这两样,魏清嘉都有。

司慕一旦和魏清嘉结婚,他那么喜欢她,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哪里还有司夫人的地位?

当然,司夫人也不会同意顾轻舟真的嫁给司慕。

顾家那些肮脏事,司家是不想沾的。

只是这个当口,她需要顾轻舟站稳了司慕未婚妻的身份,让魏清嘉无处插足。

“顾轻舟,看来要便宜你一次了!”司夫人考虑再三,心中有了个主意,一个他儿子不吃亏,又不敢闹退亲的主意。

正文 正文_第220章好到极致,坏到极致

顾轻舟一直坐在咖啡馆,中途侍者给她添了两次咖啡、两块蛋糕,以及一杯果汁、一杯温热的清水。

这么热情,让顾轻舟有点诧异,她抬头看了眼侍者。

侍者说:“方才那位少爷付钱了,还有剩下的,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新做的蛋糕?”

顾轻舟微愣了下。

想到司慕那么生气之下,还是帮她付了钱,顾轻舟感叹:“他真是个绅士。”

要是司行霈,估计直接把她卖在这里了。

“新做的什么蛋糕?”顾轻舟问。

“是黑森林。”侍者说,“您一定要尝尝,比红宝石的还要好。”

顾轻舟失笑:“那你端一块来。”

就这样,司慕给的钱,都花在这里了,咖啡馆的侍者对顾轻舟很满意,毕竟她这个上道,没有把钱要回去。

剩下的钱,都做了小费。

这家咖啡馆的黑森林的确不错,巧克力很香醇丝滑。

顾轻舟一口气吃完,意犹未尽。

她吃饱了,中途借用了下咖啡馆的洗手间,然后就坐着看书。

咖啡馆也挺厚道,没有催她离开。

后来光线变淡了,有谲滟的红,顾轻舟抬头,原来是斜照映上了玻璃窗,火霞绚丽,似一朵盛绽的繁华,丝丝缕缕潜入。

已经晚上五点了。

这间咖啡馆离顾公馆不远,黄包车十分钟就能到家。

顾轻舟收拾东西,见门口有黄包车等着,她上车,回到了顾公馆。

“今晚司行霈会来的,他肯定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顾轻舟心想。

果然,才到七点司行霈就爬上来了。这次,他没有走后楼,而是从侧面爬到了洗澡间,再从洗澡间进入顾轻舟的房间。

顾家所有人都在一楼吃饭,完全不知道贼进屋了。

顾轻舟吃了饭上楼,吓了一跳。

“过来。”他大摇大摆冲她招手,像自家的卧房,已经肆无忌惮到了这等地步。

顾轻舟立马落锁。

“今天和司慕说了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她要钱了,司慕没这么多钱,表示会凑给她。

司行霈蹙眉:“为这个拖?你明天就去跟他退了亲,这笔钱我给你!”

顾轻舟斜睨他。

她打开衣柜,拿出睡衣来换。

脱去毛线罩衣,她的头发从衣领倾泻而下,似流瀑般,那青丝宛如无数的丝线,密密斜织,像编了张极大的网,将司行霈拢住。

他呼吸有点紧。

“我不是为了司慕,而是为了司夫人。”顾轻舟一边更衣,一边和他轻声说话,“司夫人认定我贪婪,若是什么都不要,她更加不放心我。”

她自顾自语,“再说了,怎么也是一趟婚姻,我什么都不要就同意退亲,不是说明我大度,而是我廉价!我不能这么廉价把自己给卖了。”

说话的功夫,她解开了旗袍。

旗袍褪去之后,隐藏在她发丝见的后背肌肤,似玉般泛出白皙的光,略有略现。

她的大腿纤瘦圆润,一直往下,白皙得像雪,能晃到人的眼睛。

顾轻舟的睡裙准备套在身上的时候,司行霈一把夺了过去,将她按在床上。

他亲吻她,抚摸她。

他粗粝带着薄茧的手,沿着她腰际的曲线缓缓往上滑。

“不行!”顾轻舟压住他的手,不许他继续下去,“会有动静,被人听到就惨了。我家的洗澡间不方便,你弄完了我一身脏,没办法洗!”

她这些话,在他听到都是废话。

她旖旎的姿色已经魅惑了他的眼,除了继续下去,司行霈找不到后退的路了,他快要迷失,沉沦在她身上。

顾轻舟之所以更衣,是想赶紧躺到床上,万一有人敲门,甚至破门而入时,司行霈能快速溜走,她也有得遮掩,毕竟她换了睡衣在自己床上,没什么不妥。

她这是自保。

司行霈无数次将她按在床上,无数次帮她洗澡,无数次和她在浴室里嬉戏,她背着他脱衣更衣,也没觉得怎样。

然而,这对他却是另一种刺激。

换了个环境,同样的事带来不一样的视觉冲击。

司行霈忍不住了。

他第一次在她自己的床上,和她做着最亲密的事,属于男人和女人的事。

“不要这样!”顾轻舟使劲挣扎,压着声音想吼,又不敢出声,就一点气势也没有,因为司行霈在意蓄势待发了。

她再挣扎,床就吱呀吱呀的响,害得她不敢动了。

眼泪打湿了枕巾,一点也没耽误司行霈。

结束之后,他用衬衫给她擦手,发现她的手掌都磨红了。

“轻舟。”他亲吻着她的唇,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向她道歉,“你太诱人了,我实在忍不住!轻舟,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他没有吃她,只是在她面前舒缓了自己。

“好恶心!”顾轻舟拉着被子盖住脑袋,呜呜的哭。

“不是第一次这样,怎么又恶心了?”司行霈失笑,钻在被窝里抱她。

她的身子玲珑纤瘦,纤腰盈盈一握,落在司行霈怀里,格外的娇小。

司行霈心里关于她的那一处,软得不可思议。又软又柔,稍微动一下就会荡漾,涟漪一圈圈的包裹着他。

“这是我家,我的房子。”顾轻舟哽咽着说,“我的生活一块净地也没了,你恶心死了!”

司行霈抱紧了她。

她还小太了吧?

等她以后长大了,她也许会知道这是人的本能,没有这种念头的男人才是有病的。

“你快走吧,我要去洗洗!”顾轻舟哭罢,推他离开。

司行霈哪里肯走?

他搂住她睡。

顾轻舟哭累了,爬起来去打水,拎了半桶水进屋子里,自己擦洗干净,又逼着司行霈去洗。

“你洗过了。”司行霈不想动,嫌弃水脏。

顾轻舟捏他的耳朵:“快去!”

司行霈叹了口气,心想这老婆好凶,以后他得妻管严。

总之,他被顾轻舟逼着去洗了。

洗了比没洗要舒服,而且水桶里有淡淡的馨香,那是顾轻舟的味道,司行霈很喜欢。

洗完了,顾轻舟换了干净的被褥,然后将旧的被单都塞到了水桶里,这才重新躺下。

“你在我那边,也没这么讲究!”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原本就是猪窝,我掉进去了懒得自救。我这里是圣洁之地,不能有秽物。”

这是骂他呢。

他栖身而上,又吻住了她,手沿着她凉滑柔软的腰际曲线轻柔摩挲。

在他的调治之下,顾轻舟的身子全软了,又轻微的颤栗。

司行霈很喜欢,这才心满意足躺好。

后半夜他离开的时候,看到木桶里脏的被褥,想着他的轻舟明早起来肯定要自己洗,怕佣人看见痕迹。

天这么冷,司行霈怕她冻手。

他将木桶拎起来,从三楼跳跃下去,翻墙出去了。

顾轻舟早起,发现水桶不见了,沉吟一下就明白了司行霈的用意,她没有动。

春寒料峭,顾轻舟缩在被子里,想着他那个人,心竟有点动摇。

司行霈这个人,让顾轻舟特别矛盾。

他若只是个温柔细心、处处为她考虑的男人,顾轻舟飞蛾扑火也就认命了;若他只是个变态的、将她压在床上男人,顾轻舟恨他也就恨得义无反顾。

偏偏他将两种都做到了极致。

好得极致、坏得极致!

顾轻舟并非侠类,不食烟火四海为家,她是个特别庸俗的小女人,她想过平安踏实的日子,偏司行霈给不了她这样的生活。

日子晃晃悠悠过了几天。

顾轻舟家里也难得平静。

二姨太在准备四姨太临盆用的东西,和三姨太一起猜孩子的性别。

三位姨太太很和睦;孩子即将出生,和太仓倪家的事很顺利,听闻倪家会给七小姐很丰厚的陪嫁,顾圭璋一改之前的失落,整个人精神抖擞。

月底,有件事让顾圭璋的快乐达到了顶点。

司督军正式找了顾圭璋,谈及顾轻舟和司慕的婚事。

“定在今年腊月吧。”司督军道,“老太太的孝是要守的,我们司家是老派人家。”

“是,是!”顾圭璋大喜。

司夫人好像更赞同这门婚事,当天晚上就对司督军道:“这个月二十五,安排一场晚宴,两家碰个面,算是咱们对亲家的敬重。”

“如此甚好。”司督军道。

司督军原本打算过完年就谈顾轻舟和司慕的婚事,接过“昆明要建飞机场”这件事,让司督军无瑕旁顾。

幸好司夫人提醒他。

如今,司夫人又提出两家一起吃个饭,处处展现了她的诚意。

魏清嘉的消息,的确是往司夫人慌了,想赶紧定下司慕的婚姻。

动机是不对的,但结果是好的,司夫人终于同意了司慕和顾轻舟的婚事,如了司督军的愿。

对司督军而言,有了这个结果就行。

“晚宴选在哪里?”司夫人问。

“这你做主啊。”司督军说。

过了一天,司夫人对司督军道:“我想问问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说,不如定在司公馆,宽敞又亲热。饭店没有人情味,督军府又太严肃了。”

“好,随你。”司督军道。

于是,当天顾家就接到了请柬,请顾家所有人,包括姨太太们,去司公馆赴宴,宴席是晚上六点开始。

顾轻舟拿到请柬的时候,微微愣了下:“为什么要办宴席?又为什么设在司公馆?”

目的和地点,都有问题!

正文 正文_第221章醉酒的司慕

接到请柬,顾青是沉默良久。

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请顾轻舟的,阴谋自然是针对她。只是,顾轻舟不知道司夫人又要干嘛。

“魏清嘉要回来了,司夫人不是应该给我几分甜头吗?她又想对我干嘛?”顾轻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司夫人。

司夫人同意顾轻舟和司慕结婚,是为了对付魏清嘉。哪怕想开宴会,司夫人也会制造舆论压力。

这个压力,主要是给魏清嘉,让魏清嘉不敢靠近司慕,要不然就会被人误以为她接近有妇之夫,想做司慕的姨太太。

司夫人当然不怕魏清嘉,甚至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魏清嘉消失。

但是最后呢?

最后,她儿子总会知道,甚至会揣测,只会冷了她儿子的心,从此母子心生罅隙,得不偿失!

司夫人要的,不是魏清嘉的消失,而是她儿子照她的预期发展,听她的话,不要被媳妇迷惑。

魏清嘉是来打扰这个预期的。

司夫人不能主动出击,她所作的一切,都要让司慕找不到任何抱怨她的借口。

儿子的未婚妻是早年定下的,她为了儿子的婚姻操持,有错吗?

当然没有!

而顾轻舟和司慕的事闹得越大,越是板上钉钉,魏清嘉就越不敢靠近司慕。

魏清嘉曾是岳城第一名媛。这样的高台,能让她走下了做姨太太吗?同样不可能,除非她摔下来,粉身碎骨,从此声名狼藉。

司夫人相信魏清嘉不会那么傻!

“名媛的身份,带给魏清嘉的好处太多了,她绝不会为了司慕不顾一切的。”这点,顾轻舟知道,司夫人更加知道。

所有事都在司夫人的掌控之中,顾轻舟也会成为她的棋子。

“然而,家宴是达不到舆论压力的,司夫人办这件事是为了什么?”顾轻舟心想。

司夫人不会诚心结亲。

她既然安排了宴席,都是为了造势,让所有人知道,这门亲事督军府真的会认,而且在准备了。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应该开个极大的舞会,甚至把记者都请过来,拍几张顾轻舟和司慕亲密的照片,从此公布于众。

但是司夫人没有。

“司夫人还留了后路——收拾我的后路。”顾轻舟想。

魏清嘉棘手,用顾轻舟对付魏清嘉,却不壮大顾轻舟的实力。

司夫人步步为营。

介于此,顾轻舟知道今天的家宴,不是为了曝光婚事,而是有其他的缘故。

顾轻舟在司夫人的计划里,司慕也在。

后来,顾轻舟灵光一闪:“若是我的话,与其防备儿子和魏清嘉勾搭,还不如釜底抽薪,先斩断儿子的念头。”

司慕才是主要的。

只要拿住了司慕,魏清嘉就不足为虑。

顾轻舟又想到司慕对她说,他是新派读书人,他不会娶姨太太,而且他认为婚姻应该彼此忠诚。

他有责任心。

顾轻舟猜测到了几点,到底这次晚宴是为了什么,还真被她猜出了一些头绪。

“……真的就要结亲了?”顾家还是云山雾绕的,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顾圭璋兴奋得满面红光,将他最好的衣裳拿了出来换上,颇有派头。

几位姨太太心里打着鼓。

顾轻舟嫁给司慕,就是麻雀变凤凰。若是富贵这么容易得,就不会有那么多孜孜不倦的追求了。

“轻舟小姐,您还是当心点,小心使得万年船。”二姨太低声道。

三姨太第一次真心赞服二姨太的话:“是啊轻舟小姐。你配司少帅,自然是配得上的,可还是得当心。小心点,终归不是坏事,对吧?”

四姨太也说:“轻舟小姐您看,连姨太太都要请去,这司家何止是诚意?简直是低声下气的。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可司家那等权贵门第,低成这样就可疑了。”

顾轻舟心里暖暖的。

人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善良的。

顾家的三位姨太太,顾轻舟帮过她们,或者承诺帮她们,她们对顾轻舟就充满了善意。

这点善意,比春风过和煦温暖。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很聪明,几位姨太太自觉加起来也不及顾轻舟足智多谋,话题点到了,就不想再说了,免得扫兴。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五。

这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薄雨。春雨如愁丝,在屋檐下一圈圈的荡开,远处的桃树被滋润着,隐约泛出了嫩红的花苞。

顾轻舟每次去司公馆,都会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老式衣裳。

她穿了件天水碧绣海棠盛绽的斜襟元宝襟衫,下面是湖色素面长裙,外面套一件滚了狐白毛的雪锻素面风氅。

清淡、娴雅,有种早春的生机。

“好看。”顾绍站在阳台上,看到顾轻舟在梳头,赞赏她道。

顾轻舟穿老式的衣裳,一定要用一把珍珠梳篦将长发绾发。

她最会绾头发,会弄好几种发髻,最常用的是低髻,垂在后脑勺,别样的端庄。

“舟舟,我借了个相机,打算过几天跟同学去骑马。我给你照张相,将来在去了法国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顾绍道。

说罢,他脸有点红,忐忑等顾轻舟答应。

“好,你来照。”顾轻舟笑道。

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望着镜头。那镁光灯一闪的时候,她一动不动,任由顾绍将她的笑容留在相机里。

顾绍摆弄着相机,道:“过几天洗出来,送给你一张。”

“谢谢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也回房更衣。

下午四点,顾家的人乘坐两辆汽车,去了司公馆。

到了司公馆的时候,雨更加小了,像薄雾萦绕着,若是不打伞,一会儿就能将头发和眉毛染一层白雾。

老太太的院子里欢声笑语。

司家的人早已到了。

司夫人难得今天好脾气,正在陪着老太太说笑。

一行人进来,司夫人先站起身,笑道:“亲家来了?”

这一声“亲家”,把顾圭璋叫得忘乎所以,简直要露出喜极的神色。

顾家的姨太太们,则很安静,跟在身后不言不语。

顾缃带着不屑的冷嘲,顾缨有点怯场,不敢往前,顾轻舟和顾绍立在后面,含笑不语,等大人先寒暄。

然后,顾轻舟才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拉着顾轻舟的手,说了好些寒暄的话,然后道:“应该白天请客的。你婆婆说,新派人家都把最重要的一顿饭安排在夜里,我们也赶赶时髦。”

然后,他们去了司公馆后头的一间院子。

院子很宽敞,搭了戏台,请了两位名角唱堂会。

司督军和司慕早已等候多时。

司行霈没有来。

“为何非要安排在晚上?”顾轻舟心想,“老太太不喜欢晚宴的,总说晚宴不伦不类,从前没有晚上做客的习俗。”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了司慕。

司慕坐在花厅的正桌旁边,心思飘忽。

大家入座,点心先上来,老太太把戏折子给顾圭璋:“亲家点出戏。”

“老太太,您先请。”顾圭璋这点应酬的本事还是很足的,场面上过得去。

老太太非要他点。

最终,顾圭璋挨不过,点了一出比较热闹的戏。

戏台上锣鼓喧天,旌旗漫卷,顾轻舟沉默坐着,没有言语。

坐在她身边的,是司夫人的爱女司琼枝。

司琼枝不计前嫌般,跟顾轻舟说了几句话。

“顾姐姐,你冷不冷?”司琼枝突然问。

顾轻舟道:“还好。”

“我的手套方才丢在老太太那边了,你能陪我去找找吗?”司琼枝道,“路有点滑,我害怕。”

“是什么样子的?”顾轻舟问。她想让佣人去找。

“我也说不好。”司琼枝立马道。

顾轻舟心中就起了警惕。

她知道事情来了。

“走吧,顾姐姐,我们来也好久没有单独聊聊。”司琼枝热情笑道。

老太太望了过来,用眼神鼓励顾轻舟,多和小姑子来往。

顾轻舟只得站起身:“也好。”

随着司琼枝出了花厅,雨已经停了,天色也暗淡,路灯陆续亮起。

顾轻舟随着司琼枝往老太太那边去。

在老太太院子的西屋,司琼枝找到了她放在茶几底下的一双银红色手套。

“找到了。”司琼枝高兴道。

她坐起来,并不打算走。

“你坐啊,顾姐姐。”司琼枝道。

顾轻舟环顾了下屋子,没什么异常,她却感觉身子不太舒服,有点沉重。

司琼枝说了什么,顾轻舟懵懵懂懂没听清楚。

顾轻舟不着痕迹,将自己袖子里的银针打开,从自己指端刺入。

强烈的疼痛,让顾轻舟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候,司慕来了。

司慕脸上有点红,好像是喝了不少的酒,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

他一进来,司琼枝像受惊了似的,站起来道:“二哥,我先出去了。”

她一溜烟跑了,随手将屋子里的门反锁。

司琼枝一出去,顾轻舟突然一猫身子,躲到了沙发后面。

司慕微讶,不解何意看着她。

“轻舟?”司慕想要说话,身子趴过来的时候,顾轻舟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

后颈的穴位被捏紧,司慕眼前逐渐昏花,手里半分力气也没有,昏死了过去。

正文 正文_第222章设计春景

司慕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扎了两支银针。

“别动!”他听到什锦隔子后面,传来顾轻舟的声音。

司慕没有动。

他犹豫了下,慢腾腾坐起来,没有拔下手腕上的银针。

“怎么了?”司慕问。

司慕脑袋深很沉,像是压了块石头,心口也跳得厉害,像是慌张。

顾轻舟从什锦隔子后面转出来,手里捧了个小小的香炉。

她正在用一张塑料袋,将香炉小心翼翼装进去,而她自己的鼻子两侧,各有一支银针,面上别了个巾帕。

她这样的装束,让司慕吃惊。

“发生了什么事?”司慕震惊。

他这么一震惊,人就清醒了很多,眼前也更加清晰。

顾轻舟将塑料袋系好,东西丢到墙角的一个箱子里,然后重新找了个香炉,放到了原位,这才摘了巾帕,问司慕:“你感觉如何?”

“脖子疼。”司慕想到她偷袭自己,而且很顺利的成功了,不免心下罕然,同时有点尴尬。

好歹他也是军校毕业的,怎么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偷袭了呢?

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当时很奇怪。她明明知道司慕看到了她,却像小孩子躲猫猫一样,藏在沙发后面。

藏得太简单了,衣摆都没藏住。

这么滑稽,让司慕觉得好笑,对她就放松了警惕。

哪里知道,这点放松警惕,差点要了他的命。顾轻舟熟知各种穴道,她掌控先机的情况下,近身偷袭很容易的手。

顾轻舟明白了他眼神的含义,解释道:“你进来的时候,中了轻微的毒药,神志没那么清楚,反应力也不太好,所以我才偷袭成功了。”

“什么什么!”司慕震惊。

毒药?

他什么时候中了毒药?

顾轻舟跟司慕解释。

她的解释,司慕是不信的,可他的身体却有了明显的反应。

单单是她靠近,司慕就有了欲念,可见她的话是不假。

司慕尴尬叠起腿坐,略带遮掩。

“谁做的?”司慕问顾轻舟。

“你心中明白的。”顾轻舟道。

她不会点明。

同时,顾轻舟又说:“演出戏如何?你配合我,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

司慕沉吟了下。

“少帅,你今天不演戏的话,以后这种事层出不穷。我知道你重视亲情,但有时候好心办坏事,亲人才是最麻烦的。不如你索性撕破脸,以后就避免一些了。”顾轻舟道。

她的话,司慕犹豫了下,还是听了进去。

“好,我配合你!”司慕道。

顾轻舟笑了下。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将司慕手上的银针拔下来。

顾轻舟收起银针,然后又拔下自己的发簪,一下子就戳破了司慕的手。

很疼。

血流了出来。

放完这点血,司慕感觉脑子里更清楚了,至少自己没有那些绮丽的幻想,自己能掌控心绪。

“怎样?”顾轻舟问他。

司慕故意和她闹,说:“疼!”

顾轻舟失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认真说!”

这个动作,让司慕不高兴:“不要拍我的头!”

顾轻舟略带歉意笑笑。

司慕警告完了,也认真道:“清楚了很多。”

顾轻舟就放心了。

西屋是供客人休息的,有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挂着银丝半透明的帐子,里面的锦被干净整齐。

司慕决定配合顾轻舟演戏,他的耳朵贴着大门。

听到脚步声时,他给顾轻舟做了个手势,顾轻舟就爬到了床上,放下帐子。

等司慕进帐子时,顾轻舟正在脱外套,将一只雪藕般的胳膊露出来。

司慕一惊,眸光顺势落到了她的肩头,圆润白皙,肌肤似有光泽。

他的呼吸顿时错乱。

“干嘛?”顾轻舟眼神冷漠,“你别装蒜,你体内的药效早过了。快上来,脱衣裳!”

司慕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脱衣裳。

上次针灸的时候,她就让司慕脱了外套,然后她微凉的指腹按在上面,司慕至今还记得那点感觉。

男人有时候很奇怪,哪怕不爱,也能对这个女人起欲念。

司慕体内的药还残留四成,他脑子是清楚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

顾轻舟装作没有瞧见。

司慕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躺到被子里。

顾轻舟也钻入被窝。

她的手搭在司慕的胸口。

小臂柔软、肌肤白皙凉滑,贴着司慕的肌肤,司慕全身都紧绷了。

有团火,在他身体里快速游走、激荡,快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击打崩溃。

司慕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紧紧攥住手指,将方才戳破的伤口重新撕开,疼痛让他更清醒。

有人轻轻开了房门。

司慕的呼吸屏住。

而后,那人脚步轻盈,站在帐子外面看了半晌,最后悄悄撩起一角。

帐内,两个人并头而睡,被褥盖在他们的下半身,顾轻舟一边身子缩在被子里,另一边胳膊搭在司慕身上。

那人悄悄放下帐子。

什锦隔子后面,有个小小的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那人将这个香炉带了出去,同时推开半扇窗户,等冷空气涌入,她才不急不忙的出去,关好了房门。

顾轻舟和司慕立马坐起来。

两个人快速穿好衣裳。

顾轻舟从后窗翻了出去。

后窗有点高,司慕托起了她的身子。她身子柔软纤瘦,司慕的手臂倏然无力。

“快回去躺好。”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前头院子里的宴席已经开始了,热菜上了两道,却不见了今天的两个小主角儿——顾轻舟和司慕。

“这两孩子哪里去了?”老太太着急,让佣人去找。

司琼枝道:“方才我去找手套,顾姐姐要陪我去的,后来二哥来了,要说几句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说忘记了。”

“在哪里说话?”老太太问。

司琼枝道:“在您院子里的西屋。”

老太太就指了女佣阿娴,让阿娴快去找:“肯定还在西屋!”

然后又道,“他们年轻人,说起话就没完没了的,都忘了时辰了,也不饿吗!”

司督军笑道:“饿了会来找吃的,又不是两个小傻子。”

众人都笑了。

既然知道去向,他们也就放心,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戏台上的热闹喧嚣。

片刻之后,阿娴慌慌张张进来了,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老太太”

司老太吓一跳,还以为她的宝贝轻舟和孙子出事了,筷子不知不觉掉在桌子上,一口气憋住:“怎么了!”

这话问得声色俱厉。

“就是就是”阿娴实在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

司夫人一拍桌子:“快说啊,慕儿怎么了?”

她这下有点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包括隔壁那桌的顾家姨太太和孩子们。

顾圭璋也蹙眉,怕顾轻舟惹事。

阿娴难堪又尴尬,在司夫人的厉喝之下,她噗通跪在老太太脚边,大声说:“老太太,二少和顾小姐,他们他们在并头睡觉没穿衣裳”

她很紧张,像是被司夫人吓得,其实不然。

不过她这点紧张恰到好处,声音很大,保证整个花厅的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阿娴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顾圭璋先反应过来,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张脸气得惨白,嘴唇哆嗦骂道:“这个小贱人,她居然这么不要脸!”

顾轻舟还没有过门,就和司慕睡了,如此下贱!

顾圭璋担心司家不要她了,他到手的富贵荣华飞了。

哪怕她跟司慕感情再好,就不能选个其他日子吗?

顾圭璋的心,从高处跌落,摔得粉碎!他不能任由顾轻舟这么毁了他!

他豁然站起身,要去找顾轻舟,活活打死她!

“站住!”司督军厉喝。

顾圭璋就停下了脚步,真不敢走了。

“走,我们去看看!”司夫人迫不及待站起身,好似很生气,急匆匆出了花厅。一出来,她唇角就有淡淡的笑意。

还不错,这件事办得挺顺利的。

司夫人脚步快捷走了,老太太这时候才回神,怕司夫人厮打顾轻舟,顾轻舟吃亏,当即对司督军道:“你是死人啊,快去拦住你媳妇!”

说罢,老太太也要去。

司家的二太太搀扶住她。

其他人或震惊或幸灾乐祸或担心,纷纷跟着司老太,出了花厅。

司督军拉着司夫人。

司夫人气急了,稍微等了老太太几步,最终先冲到了屋子里。

她就是要让众人看看,顾轻舟和司慕睡在一起,故而一把掀开了帐子,想把屋子里的春景,全部展现出了。

帐子一掀开,司夫人自己傻眼了。

跟着司夫人进来的司督军、老太太和顾圭璋,站在床前,也有点傻眼。

大家都没有动,好似被定住了。

床上的光景,跟他们想象中完全不同。

后面的人也挤了上来,却不太敢往里挤。

“我一定要看到顾轻舟的狼狈!”只有顾缃,使劲扒开众人,甚至把司夫人挤了个踉跄,挤到了床边。

顾圭璋瞪了她一眼,她视若无睹。

顾轻舟毁了,她敢做这种出格的事,以后司家不会要她,全岳城的男人也不会要她。

顾缃简直是神清气爽,她一定要看到这么痛快的一幕。

千辛万苦挤进来,看清楚了床上的情景,顾缃和众人一样愣住,她一时间没控制住,失措惊呼:“怎么会这样?”

正文 正文_第223章抬高赎金

老太太西屋的床上,躺着司慕。

只有司慕。

司慕衣衫整整齐齐,鞋子都没脱,像是累极了,阖眼熟睡。

床上的被褥整齐,没有半分凌乱,完全没有欢愉之后的痕迹。

司慕只是拉开了被褥的一角,盖住肚子。

说好的并头睡觉呢?

说好的没穿衣裳呢?

香艳的一幕、丢人现眼的一幕,都哪里去了?

顾缃看到这样的光景,和自己预想中的相差十万八千里,顾缃太失望了,忍不住惊呼:“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司慕一下子就惊醒了,茫然坐了起来。

醒过来之后,瞧见床边围满了人,司慕又吓一跳。

他浓眉紧蹙,看清楚了众人,很奇怪的问道:“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全部沉默。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还说什么。

他们一路上想了很多,此刻全部堵在心里。

“祖母,这是怎么回事?”司慕更清醒了几分,见没人回答,他又问老太太。

老太太回神,慈祥笑道:“好孩子,没事的。”

然后她转身,对众人道:“好了,找到慕儿了,他原来躲在这里睡觉!大家都出去了,饭还没有吃完呢。”

后面的几个人,也纷纷看清楚,床上只有司慕——衣着整齐的司慕。

不仅司慕是整齐的,就连床也是整齐的。

“佣人干嘛撒谎?”

众人离开,只有司督军、顾圭璋、老太太、司夫人和女佣阿娴在场。

顾家的四姨太大着肚子,走路比较慢,二姨太搀扶住她,三姨太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三个人落单了,四姨太一肚子疑惑:“那个女佣不是说,亲眼看到轻舟和少帅并头睡觉吗?还说没穿衣裳,说得那么真切,怎么只有少帅一个人?”

二姨太笑容浅淡,声音低低的,轻不可闻道:“轻舟是谁?这等算计,能让她入套,那也太小瞧轻舟了。

“这是谁的套?”三姨太在背后好笑,有点想不通。

让众人看到顾轻舟和司慕睡,对别人有什么好处?

老太太和司督军喜欢顾轻舟,哪怕是真的睡了,老太太和司督军就正好生米成熟发你,早日给顾轻舟和少帅完婚。

他们是订了亲的,睡了属于小过失,不算大过错。

这个套的目的是什么,三姨太疑惑了。

总不会是顾轻舟自己设的?若是顾轻舟设的,她应该在屋子里才对。

顾家的姨太太们不清楚内幕,全都懵了,有点看不清情况。

她们看不清,顾圭璋自然也不知道。

顾圭璋满头雾水:“轻舟哪里去了?”这个瞬间,顾圭璋倒是宁愿顾轻舟跟司慕睡了,以后哪怕是做姨太太,司家也丢不开顾轻舟。

可惜!

甚至老太太也没弄明白这到底闹什么!

只有司督军和司夫人一清二楚。

“我进来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了!”女佣阿娴跪在地上,身子如筛糠般发抖,使劲给老太太和众人磕头。

没人说话。

“老太太,我真的看到了!”阿娴哭着,朝老太太求助。

老太太回味过来,差不多也明白了,阿娴是被人收买,而她看到的,和现在屋子里的情景,肯定是不一样的。

顾轻舟和司慕这两个孩子黄雀在后。

老太太明白了之后,心就凉了半截——她对阿娴不薄,没想到阿娴却受人收买,做出这等事。

司督军瞥了眼司夫人,司慕也看了眼他母亲。

司夫人心里跟明镜一样,知晓糊弄不了丈夫和儿子,很紧张攥紧了手。

“轻舟呢?”司夫人试图转移视线,先把顾轻舟找过来,再见机行事。

“我进来的时候,这屋子里点了迷乱人神志的香,轻舟说这种香对身体不好,她去厨房住些绿豆汤,解毒。”司慕一字一顿,缓慢说道。

司夫人眸子乱转,心里有点慌。

这点慌乱,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怕什么?

阿娴还在哭,磕头求饶。

司督军道:“你先下去吧!”

阿娴求助般看着老太太,想走又不敢走,可怜兮兮的望着。

老太太对她没了半分怜悯,道:“你先下去!”

阿娴出去的时候,顾轻舟端着热腾腾的绿豆汤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笑盈盈道:“戏演完啦?”

司夫人眸光凛冽,落在她身上,恨不能在她身上钉出个窟窿来。

顾轻舟视若不见,她直言不讳。

老太太的气不顺了,愤然问司督军:“怎么回事,不打算跟我这老太婆解释解释吗?”

然后又道,“你们眼里还有我?”

司夫人的身子晃了下,气势丢了一大半。

顾轻舟将绿豆汤放在茶几上,坐到了老太太身边,轻轻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回握顾轻舟的,轻轻叹了口气。

“祖母,我来说吧。”司慕清了清嗓子,也坐到了老太太身边,握住老太太的手道,“您先别生气。”

老太太点头,让他快说。

司慕就从头说起:“我从前的女朋友嘉嘉,她离婚要回来了,估计这几天就要到岳城。”

老太太微讶:“嘉嘉啊?”

她对那个嘉嘉挺有印象的。

当年跟司慕出去玩,死掉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嘉嘉的妹妹,此事老太太还记得。

想忘掉都难,毕竟是一条人命。

“是啊。”司慕情绪顿时一落千丈。

他整了整心绪,继续交代。

司慕知道老太太喜欢顾轻舟,所以隐去他想跟顾轻舟退亲这件事,只说他的前女友要回来了。

“我姆妈担心我和嘉嘉旧情复炽,她又不喜欢嘉嘉。她知道阿爸和您喜欢轻舟,索性让我和轻舟好事成真,这样我不管是出于自己的良心,还是您和阿爸的压力,都不敢提退亲的话。

我喝的酒里,放了很烈性的药,让我控制不住自己。顾轻舟喝的茶里,也特意下了药。这屋子点了个香炉,香炉让人一时昏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轻舟察觉到了,她擅长针灸,给我放了点毒血,将香炉移花接木换掉了。女佣以为事情成了,还没有看清楚就去报信,轻舟都不知道。”司慕道。

司慕把自己和顾轻舟都摘清。

老太太不傻。

前因后果,这会儿全懂了。

司慕的话,也只能相信八成。

司夫人能出这样的计策对付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司慕有了退亲的念头,司夫人劝不住他。

怎么才能劝住他?

就是让老太太和司督军都看看,他已经占了轻舟的身子!

再敢提退亲,别说司慕自己内心过不去,就是司督军和老太太,也要打断他的腿。

司慕是不损失什么。

万一真的不成,司慕还是退亲了,他仍不损失什么。

所有的事,都在顾轻舟身上。

“一派胡言!”司夫人冷哼道,“慕儿,我辛苦怀胎九个月将你生下来,就是让你如此污蔑我吗?”

司慕低头。

司督军面沉如水。

这个时候,司督军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家里,司慕不喜欢顾轻舟,司夫人对顾轻舟没有半点善意。

简直头疼!

人家也是娶儿媳妇,就没见这么闹过!

幸好顾轻舟聪明,今天这事没成,要不然司督军怎么对得起顾轻舟的外祖父?

司夫人完全不顾念她和孙绮罗的旧情,对孙绮罗的女儿下这般狠手,司督军很难过。

司督军开口:“姆妈,我想把今天家里服侍的佣人,全部抓到军政府的监牢,都审一审,把事情弄清楚!”

司夫人脸色变了。

她知道司督军疼她,还指望这件事家丑不外扬。

现在,司督军却想捅到军政府去,这是生气了,而且气狠了!

司夫人气息不稳

“好,查一查吧!”一向主张家和万事兴的老太太,立马同意了。

这就是告诉司夫人和司慕:老太太就要顾轻舟这个孙儿媳妇,他们若是还有半点孝心,就不许再打顾轻舟的主意。

一直沉默着的顾轻舟,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顾轻舟知道,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清楚。

他们的每句话,都在表达他们的立场。

顾轻舟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对方的立场是什么。

“老太太,何必闹得不开心呢?”顾轻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唇齿相依,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一家人?再怎么说,一家人都会磕磕碰碰,这不就是过日子吗?”

司督军抬眸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这个儿媳妇真是大度。

老太太也感觉:轻舟这丫头自信,而且能魄力!这么好的儿媳妇不珍惜,真是昏了头。

司夫人则松了口气,知道不会真的去闹大,顾轻舟还是很识时务。

司慕则心口一紧:“再想退亲的话,顾轻舟肯定要抬高筹码。”

他这么想着,顾轻舟就冲他眨眨眼,证实了他的猜测。

司慕一阵好气:要是今天这事成了,你也有损失好不好?凭什么我得再不给你钱!

真想重振夫纲,教教这个贪婪的小妮子!

这个念头吓他一跳。

他并不是顾轻舟的丈夫,也永远不会是的。

他沉默着,瞥开了头,不再看顾轻舟了。

司慕不是傻子,他并非没有感触。他和顾轻舟接触不多,顾轻舟贪财不假,但是她医术高超、人聪明机敏,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子。

若没有嘉嘉,司慕倒也可以试着接受这个未婚妻。

正文 正文_第224章督军府的客人

宴会匆匆结束了。

顾轻舟随着众人,回到了顾公馆。

顾圭璋单独把顾轻舟叫到了外书房,问她:“今天司公馆的事,我到现在还是糊涂着,你知道是闹什么吗?”

不清楚头尾的人,的确不知道到底闹什么。

顾轻舟需要给顾圭璋一些甜头,这样他就会信任她,凡事听她的。

“我知道一些。”顾轻舟道,“前些日子,少帅跟我说,想要退亲。”

“什么?”顾圭璋大惊,脸色顿时就变了。

少帅要退亲?

早知道这样,今天的事成了该多好!哪怕退亲,司家也能给顾轻舟一个名分,做个姨太太都行,顾圭璋依旧是司督军的岳丈。

他才不管顾轻舟的处境,也不会管她是否幸运,死活与他无关了。

顾圭璋要的是权势。

在顾圭璋心中,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女儿则是用来为娘家争光的。

顾轻舟这点都做不到吗?

“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你答应了?”顾圭璋额头冒青筋,怎么这一个个的,全不省心?

“没。”顾轻舟用手指轻轻缠绕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很孩子气。

她这样孩子气,顾圭璋就会无形中把她当傻子。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顾圭璋大大松了口气,跌坐回了椅子上,喃喃道,“少帅居然要退亲?”

顾圭璋抬头看了眼顾轻舟,算是很标准温顺的少女,选妻子就要这样的,少帅有什么不满意?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对妻子要求那么高干嘛?

再说,顾轻舟也不是没有姿色的。

“是这个意思吧。”顾轻舟道,“不过,司家应该不同意,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和他往一处凑。”

顾圭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闹了这么大半天,就是将顾轻舟和少帅绑牢?

简直是如有神助!

顾圭璋这时候就彻底弄明白,到底搞什么鬼了,他忍不住展露笑颜:“轻舟,你是挺招长辈心疼的。”

司家的长辈喜欢顾轻舟!

司夫人为了绑牢顾轻舟和少帅的婚姻,不惜做出这等手段!

顾圭璋几乎要笑出声来。

看来,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变故了,顾轻舟死也是司家的人。

顾圭璋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彻底安稳归位,从来没这么踏实过。

他一得意就忘形,将腿往桌子上一放,毫无仪态。

“轻舟,你能有这样的造化,阿爸高兴,也算对得起你母亲和你外公了。”顾圭璋笑道。

顾轻舟纤柔的手指,忍不住攥起来,粉润的指端发白。

什么厚颜无耻的人,还敢提她的外公和母亲?

他们是怎么死的,顾圭璋不知道吗?孙家的家产落到哪里去了,顾圭璋也不清楚吗?

顾圭璋是用什么卑鄙无耻的心态,敢提起孙家?

顾轻舟到现在都明白,为何她母亲当年会看中顾圭璋?

因为顾圭璋英俊吗?

肯定是!

顾圭璋过年半百,姿态还是不错的,太仓倪家的七小姐能相中他,并不单纯是因为他有钱,他还有几分魅力的。

爱情会冲昏头脑。

顾轻舟忍住怒意,情绪慢慢收敛。

趁着顾圭璋心情不错,甚至对她寄予厚望,她的话都会听的时候,顾轻舟问顾圭璋:“阿爸,阿哥去留学的话,需要几年?”

“四年。”顾圭璋提到这件事,心情更好了。

儿子有出息,对顾圭璋来说是种荣耀。

“那大概需要多少学费和生活费?”顾轻舟问。

“这就贵了。”顾圭璋道,“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一根小黄鱼吧!”

那就是八百到一千块。

的确很贵。

普通人一个月才几块钱的工钱,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谁有钱去留学?

“阿爸,您是每年寄钱给阿哥,还是一次性给他?”顾轻舟问。

“每年寄。”顾圭璋道。

“干嘛不一次性给了呢?”顾轻舟轻柔道,“万一家里有什么事,真拿不出钱,也不会耽误阿哥念书。”

“你放心,你阿哥念书的钱,阿爸还是存住了的。”顾圭璋笑道。

顾轻舟关心兄长念书,而且句句都是为了顾绍好,顾圭璋心情挺不错的,好似顾轻舟很懂得家族荣誉。

顾轻舟微笑:“阿爸,您有您的考虑,我不敢说什么。要是我的话,阿爸要娶太太了,四姨太又要生弟弟了,我远在异国他乡,就会担心家里的变故,心里总不踏实,没办法好好念书了。当然,阿哥是男孩子,他不会胡思乱想。”

顾圭璋微愣。

这些,倒也是实情。

顾绍是很可靠的,从来不乱花钱,他对自己的前途很看重,顾圭璋相信他。

把钱一次性给他,更能防止以后时局改变,钱汇不过去,倒也不是不行。

顾绍一个人在法国,没有钱傍身,会没有依靠。

顾圭璋觉得此事要重新考虑。

顾轻舟的话有点自私,甚至乱揣度人心,却都是实情。

“阿爸,我先上楼了。”顾轻舟道。

顾圭璋摆摆手。

上楼之后,顾绍刚刚洗好澡,坐在床边擦他短短的头发。

看到顾轻舟进来,他局促拉过被子。

“阿哥,我跟你说件事。”顾轻舟道,“如果阿爸找你谈,你就要全部的学费,至少要五根小黄鱼!”

顾绍吃惊:“要这么多钱干嘛?家里每年都会汇钱。”

“你不能侥幸,阿哥!别说国际大的局势,就是岳城的时局,甚至顾公馆的时局,都会发生改变。你把剩下三年学费留在家里,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叫天天不应。

阿哥,你听我的,阿爸找你谈的时候,你就往大处谈,他很信任你!这笔钱,一定要拿到手。将来有了学问,就不愁前途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要夺得家产,想要顾圭璋服罪,到时候顾圭璋死了,顾家散了,顾轻舟自己逃了,谁给顾绍寄学费?

顾绍离开之后,这件事肯定会发生的。

顾家的钱,都是顾轻舟外公的,不是顾圭璋的。她愿意培养顾绍,顾绍就拿得心安理得。

“阿爸只怕不愿意吧?”顾绍低声道。

顾绍最清楚顾圭璋了,他爱财如命,岂能一口子把巨款交给不满二十岁的儿子?

“他会愿意的。”顾轻舟道,“我说的话,他都会考虑。”

顾绍颔首。

提到去留学,顾绍心情低落,没有半分雀跃之感。

他舍不得岳城,舍不得家,舍不得舍不得轻舟。

“舟舟,我去留学了,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顾绍头压得更低,像个无助的孩子。

顾轻舟想拥抱他。

她忍住了,只是站在旁边,说:“你是我哥哥啊,将来就是我的娘家人,我怎么会忘记你?”

“可我跟你没有血缘”

“有血缘的人,一定有亲情吗?顾缃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不是照样帮太太将老太太杀死?”顾轻舟说,“阿哥,你烦恼这种事,就太傻了,也辜负我待你的心!”

顾绍连忙抬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舟舟”

“我懂。”顾轻舟道,“阿哥,你要努力成才啊。”

顾绍慎重点点头。

翌日,顾圭璋果然找顾绍谈了这件事。

顾绍说:“若是汇款,金条是过不去的,那么现金就要有汇率,这中间的折损至少有上百块。”

这点顾圭璋也知道。

他从前没考虑过,主要是不太放心顾绍身负巨款。

如今见顾绍是考虑清楚的,也知道厉害,顾圭璋有点心疼中间的折损,道:“我再考虑考虑。”

顾绍把这话转述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想着:会成功了,阿爸松动了。

顾绍的学费要过来,这样他念书就没有后顾之忧。四年之后,他就应该是个成年人,会对自己的生活负责。

顾轻舟希望自己和顾圭璋的仇恨,不要牵扯其他人。

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个顾公馆,顾轻舟去年来的时候,始终置身事外,对这里面的人没有好感。

自从秦筝筝死后,姨太太们没了顾虑,开始随着本性,对顾轻舟也有善意的时候,顾轻舟就不恨她们了。

除了顾圭璋和顾缃,就连顾缨,顾轻舟都希望半年后她能有个托付之处。

顾轻舟这边家务事处理完毕,洛水打电话给她:“我从南京回来了,给你们带了礼物,快来。”

“你们”,是指顾轻舟和霍拢静。

洛水定亲之后,第二天就跟着谢舜民去了趟南京,见过谢家其他的亲戚朋友,听说摆了三天的酒宴,很是热闹。

快要开学了,谢舜民亲自送洛水回来,洛水兴致很高。

顾轻舟就去了。

刚到颜家门口,就见颜太太带着几位儿媳妇在送客。

来客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太太,带着一位和顾轻舟同龄的小姐、一位十四五岁的少爷。

“这是哪里的亲戚?”顾轻舟问。

她没见过颜家这位亲戚。

“不是我家的亲戚,是督军府的。”颜太太笑道,“这是西南军政府程督军的太太和少帅小姐。”

“西南?”顾轻舟问,“他们军政府在哪?”

“昆明。”颜太太道。

顾轻舟顿时想起司行霈说过的那席话。

汽车早已离去,顾轻舟望着尾尘落下的放下,微微愣了下。

正文 正文_第225章顾轻舟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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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想起前几天的事

司行霈说过昆明,也说过飞机场,顾轻舟下意识觉得此事跟司行霈有关。

而且那夫人还带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姐,顾轻舟很敏感,心里突突的跳了下。

“轻舟,我给你们带了珠宝和点心。”颜洛水高兴迎接了出来。

洛水从南京带了桂花鸭回来,这是顾轻舟念念不忘的。

中午在颜家吃饭,洛水的二嫂子曼惠还没有回去,坐在旁边说起了之前离开的程夫人和程家小姐少帅。

“姆妈,您说程夫人带着孩子们到岳城玩,不单单是玩吧?”曼惠问。

颜太太心里非常清楚程家的目的。

顾轻舟坐在旁边,颜太太不想提这个话,笑着打岔:“就是来玩的,程督军要去南京述职,他们路过来玩一趟,过几日还要跟着去南京呢。”

“我看着不像,程夫人在打听大少帅呢,您没发现吗?”曼惠笑道。

她话一说话,突然觉得大家都沉默了,所有人都低头吃饭,特别是颜洛水和霍拢静,顾轻舟则愣了下。

颜太太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曼惠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得要领。

女人都喜欢八卦啊,怎么现成的八卦,她们全避而不谈?

顾轻舟夹了块鸭肉,慢慢撕开来吃,味同嚼蜡。

“昆明即将要建飞机场。”司行霈曾经用一种贪婪的目光,告诉顾轻舟。

他在打昆明飞机场的主意,顾轻舟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势在必得,可能会用尽手段。

司行霈又说过:“过了年又两个重要客人到访,和你义父商量接待。”

客人么,会不会就是昆明程家?

司行霈早就知道他们来要,还是他出面请他们来的?

顾轻舟又想起司行霈说,他将来要娶个出身世家望族的太太,强强联姻,辅助他打过长江,一统华夏。

程家显赫,而且有美国人撑腰

顾轻舟想到这里,心中逐渐明朗。她的心好像覆了层厚厚的冰,透明清晰,什么都看得见;又冰凉寒冷,冻得没了生机。

上次误会他要和蔡可可结婚的时候,顾轻舟大怒,不惜拿枪要杀他。

现在却再也没这种愤怒了,心里很平静,甚至悲凉。

越是看得清楚,越是无能为力。

“南京好玩吗?”那边,霍拢静打破了沉默,问颜洛水。

“和岳城相比,就像古城啦,哪怕是有总统府在,仍是古色古香的。我们去吃了几家有名的馆子,像六春堂;又去夜游秦淮河,去了趟清凉寺。”颜洛水笑道,“他大姐把几天的行程都安排好,简直是马不停蹄的。白天吃喝玩乐,夜里不是舞会就是麻将搭子,我都没有一天十点之前睡觉过。”

“才这几天,肯定要让你玩好。”二嫂曼惠接腔。

话题就提起来。

颜洛水说起南京的吃喝玩乐,新鲜有趣,颜太太和霍拢静又在旁边帮腔,顾轻舟也偶然插嘴一句,彻底就丢开了程家的事。

颜洛水兴致很高,可以看得出她非常欢喜。

西南程家的是,顾轻舟也装作不知情。

她甚至想:“若是司行霈兢兢业业想占程家的便宜,甚至和程家结亲,那么我就更有机会逃走了。”

那时候,司行霈会放松对顾轻舟的警惕。

反正是要走的,这个大的前提不会改变,随便他娶谁了。

顾轻舟即将开学了,吃了饭之后,颜洛水和霍拢静约着她去买衣裳、置办文具,顺便去看场电影。

“南京什么都好,就是看电影不方便。”洛水道,然后又说,“这一点我倒是不介意。”

她们绝口不提昆明来的程家,就好像没这回事。

顾轻舟也不想扫兴。

逛街的时候,霍拢静说:“回头去吉昌菜社吃饭吧?我阿哥说,吉昌的草头圈子味道不错,我最近挺想吃的。”

“好啊。”顾轻舟附和着。

她们到的时候,楼上的包厢用完了,霍拢静正在跟伙计交涉,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是和某位男士一起下楼的。

瞧见她们,司行霈略感吃惊,走过来道:“你们来吃饭?”

他眼睛看着顾轻舟,见她的衣领被披肩弄得折进去了,司行霈伸手,想替她抚平衣角。

顾轻舟警觉,往后一躲,司行霈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是啊,少帅。”颜洛水回答。

跟他一起的男人,也走过来打招呼。

“行霈,你认识的?”这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成熟稳重,肌肤有点白,却像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他气色很差,颇有点虚弱,眼睛没什么身材,阴森森的。

“嗯。”司行霈笑道。

女孩子是淑媛,司行霈也不介绍,只是喊了老板,让他跟她们安排包厢。

“长头发的那位,生得好看。”他们上楼的时候,男人试探着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动作的亲昵,落在旁人眼里,是很明显的,他跟顾轻舟关系匪浅。

几个女孩子里,只有顾轻舟是放下头发的,长长软软的披散在肩头,捂住了脖子,暖融融的。

司行霈转过头,眸光深邃,不露痕迹道:“是吗?你倒是很有眼光。”

他声音平和,眼神却锋利无比,让这人心头一震,下意识发怯。

这个人叫程艋,是西南督军程稚鸿的长子,司行霈跟他有过一点交往,帮过他一点小忙。

这次他们全家北上,路过岳城时,司行霈很主动接待他,程艋也感念司行霈的恩情。

说实在话,司行霈不喜欢这个程艋。

程艋此人,外貌十分阴柔,没什么男子气概,倒像是阴狠柔毒之辈,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

他们正说着,有辆汽车停在门口。

一个穿着粉红色风氅、脚穿鹿皮镶嵌白狐毛短靴的女孩子,轻盈盈落在他们面前。

“霈哥哥!”女孩子恨不能立马扑到司行霈身上。

她就是西南督军的独女程渝,性格活泼开朗,和顾轻舟同龄,却比顾轻舟天真很多。

她喜欢司行霈,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

司行霈下意识往二楼瞥了眼。

二楼的包厢雅间,有个人光明正大趴在窗口往下看。

是顾轻舟。

顾轻舟立在窗口,光明正大盯梢,长长的头发迎风缱绻,摇曳着淡墨色的波浪。

司行霈心中莫名的踏实,温暖,甚至想爬上楼去,将她搂在怀里亲吻。

他就喜欢她这么大张旗鼓盯着,就好像他是她的,也只是她的,她盯得理直气壮!

司行霈不动声色,笑着将程渝推开:“买好了?”

“是啊!”程渝继续贴上来,像八爪鱼一样,“霈哥哥,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我从来不看电影。”司行霈道,“要看,我只陪我老婆看。”

程渝的脸,刷得通红。

她误会了,羞赧中带着雀跃,道:“霈哥哥,你这个人顶坏,占我便宜!大哥,你帮我说句话呀!”

程艋实在受不了他妹妹的矫揉造作,想要离她远点。

程渝漂亮开朗,落落大方,怎么在司行霈面前,这些优点全没了?程艋真想装作不认识她。

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就跟白痴似的,各种做作。

那辆车里,还坐着程夫人和程家的三少爷程逵。

“阿渝。”车上,程夫人声音婉柔动听,喊了程渝。

程渝没办法,只得上车去了。

旋即,这辆车开走了;程艋坐司行霈的车,司行霈的车子紧随其后。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将手伸出车窗外,朝着楼上的女人勾了勾,然后再挥挥手告别。

唇角微翘,司行霈的心情好到了顶点。

顾轻舟看了半晌,一开始有点恼怒,后来听到他说“只跟我老婆去看电影”,心里莫名照进来些许的阳光。

他冲她比划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

她不想笑的,甚至有点失落生气,但是她忍不住扬了唇角。

司行霈一定知道,一定知道他比划的动作她会开心。

“盯好了?”身后,颜洛水看到顾轻舟露出笑容,就打趣她,“怎样,小妖精有没有吃了你的男人?”

“什么话!”顾轻舟嘟囔。

她和司行霈之间,是不能见光的。

颜洛水和霍拢静好似知晓这是忌讳,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调侃,直到这一刻。

她们吃完饭离开时,顾轻舟刚要上车,就听到背后有喇叭声。

一回头,她瞧见司行霈的车停在不远处。

颜洛水好笑,推顾轻舟:“快过去吧。”

“我又不认识他!”顾轻舟道,她钻上了颜家的汽车。

结果,司行霈的车子就跟了一路,不声不响到了颜公馆的门口。

顾轻舟下车时,就感觉有人影冲向了她,司行霈捏住了她的胳膊。

顾轻舟一惊。

“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抱你走?”司行霈低声问。

颜洛水很识趣的快步往家里跑,不等顾轻舟了。

顾轻舟道:“松手,我跟你走!”

上了汽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

司行霈的车子开出去,顾轻舟突然说:“你这个人真缺德!”

“我怎么缺德?”司行霈失笑,“我又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正文 正文_第226章谁先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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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想要人家老子的飞机,又想勾搭人家小姑娘,你不缺德谁缺德?”顾轻舟翻白眼。

司行霈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她肌肤微凉,捏起来软滑柔腻,似一段云锦跌入心田。

她知道司行霈是为了飞机,不是想要眠花宿柳,司行霈很高兴。

有什么比自己爱的女人了解和信任自己更美好?

司行霈车子开得很稳当,他很享受两个人坐在幽闭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气息,她吐气如兰,他气息清冽。

“轻舟?”司行霈喊她,声音似暖阳般熨帖温柔。

顾轻舟转颐。

“今天为什么趴在栏杆上看?”司行霈问,“怕我跟那个小丫头勾搭?”

“我就是出来透个风,谁想要看你?”顾轻舟道,“再说了,我看看你就不勾搭人家啊?”

“你看着,我哪里敢?”司行霈笑道,“轻舟,你凶起来很吓人,像只母老虎!”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继而她沉默着不说话。

“轻舟?”司行霈又喊她。

顾轻舟再次转头看着他。

“我今天很高兴!”司行霈道,“你趴在那里看,生怕我跟别人走了,我心里非常开心。就好像有了个束缚,你束着我!”

顾轻舟愕然:“被人束缚心里还高兴?你是不是变态?”

司行霈又哈哈大笑。

“你在乎我,才会束缚我,我当然高兴。从小到大,没人替我做主,我一切随心所欲。以后,我交给你做主。”司行霈道。

“我不在乎你,也不想给你做主!”顾轻舟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太狼狈!你一旦定亲,我就会更尴尬。”

司行霈舒了口气。

不管顾轻舟是否承认,她都是在意的,甚至是紧张的。

“我不会娶程家的二小姐。”司行霈道,“我的贵客是程家的大少帅和程夫人,不是那两个小鬼。”

司行霈最讨厌这种事情上闹误会,他要给顾轻舟解释得清清楚楚,不让顾轻舟胡思乱想。

压在顾轻舟心头的阴霾,好似被拨开,她的心也轻松了很多。

“还生气吗?”司行霈道。

“从来就没生气过。”顾轻舟嘟囔,将头看向了窗外。

司行霈笑,心想: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捏她的脸。

而后,他一只手扶住方向盘,一只手握住顾轻舟的手。

她总说她不会爱他,但是她在意他,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只要他不作死、不伤害她,她会爱他的。

这只是时间问题。

司行霈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自信。

现在事实告诉他,这绝不是盲目的自信。

如今不是快要实现了吗?

司行霈一生都是大开大合,做什么事都是用尽极致的手段,唯有在顾轻舟身上,他跟着她磨蹭、细致、缓慢。

命运让他爱上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教会了他耐心。

顾轻舟以为,司行霈开车是带着她去自己的别馆,又要做那些肮脏的事,她心里很抵触、恶心。

她正想跟他吵一架,才发现他们不是去别馆的路。

“去哪里?”顾轻舟问他。

“去跳舞吧。”司行霈道,“我看你也吃饱了,跳舞消化消化。”

顾轻舟想了想,摇摇头。

“不要去舞厅了。司行霈,我想去看电影。”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流过暖流。

他说,他只会跟他的老婆去看电影,那么她是明白的?

“好,去看电影。”司行霈答应得毫无犹豫。

顾轻舟反而踌躇了下:“真去啊?”

“真去!”

电影院里有点冷,只有他们两个人,司行霈买了全场的票。

他脱下风氅,盖在她的身上。

顾轻舟的身子很小,他宽大厚重的风氅,几乎将她淹没,风氅里很暖,有他的味道,宛如他的怀抱。

这次的电影是一部滑稽剧。

司行霈觉得有趣,笑个不停,笑声爽朗不带任何心机。

顾轻舟认识他一整年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这是种万事笃定,很有希望的笑声。

好像一个人从前活得行尸走肉,终于明白自己的希望是什么。

他一边笑着,一边握住顾轻舟的手。

披着风氅的顾轻舟,手仍是很凉,司行霈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送入她手里。

顾轻舟莫名有点困。

她依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的肩膀很宽厚结实,顾轻舟靠上去,司行霈就没有动。

他还是会被电影逗乐,然后笑得前俯后仰,顾轻舟靠在他身上,他笑得的时候,笑就像会传染一样,顾轻舟忍不住也笑了。

这天晚上,顾轻舟留在司行霈的别馆,上床睡觉的时候,她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轻舟,我今天过得非常开心,比我从前所有的日子加起来都开心。”司行霈亲吻着她的头顶,而后又亲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往他怀里缩。

“你呢?”司行霈问,“你过得开心吗?”

顾轻舟含混支吾:“我不知道。但是你先开心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去开心。”

司行霈就吻住了她的唇,低声说:“一点也不肯吃亏的小东西!”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绮丽的梦,猛到烟雨迷蒙的三月,司行霈带她去钓鱼。她坐在旁边,将脚浸在河水里,说:“司行霈,脚冷。”

司行霈就抱住她亲吻。

第二天,晨曦熹微时,顾轻舟就醒了,脚果然伸在外面,冻得冰凉。

她难得比司行霈醒得早。

顾轻舟穿好衣裳,站在阳台上吹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听到楼下厨房的声音,朱嫂已经来煮饭了。

屋子里的光线还是有点暗淡。

一个回眸,就能看到熟睡的司行霈,他的侧颜俊朗无俦,安睡中的他,毫无往日的杀伐,安静、英俊。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清新且冷的空气涌入肺里,她人也清醒很多。

她下楼。

“顾小姐,这么早就醒啦?”朱嫂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慈眉善目。可能是她总是一副好心态,故而做出来的饭菜也格外好吃。

“朱嫂早,要我帮忙吗?”顾轻舟问。

朱嫂笑道:“少帅是舍不得的,他宁愿自己做,也不肯让顾小姐下厨。我这里该洗的都洗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现在就等着起油锅,你帮不上的,快出去坐。”

顾轻舟坐到了沙发里。

而后,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行霈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看着顾轻舟安静坐在楼下,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走了。”司行霈笑,一头凌乱的发,给他的俊颜添了邪魅,美得惊心动魄。

他睁开眼不见了顾轻舟,是吓了一跳的,立马想去找。

看到她仍坐在那里,司行霈心情好转,慢慢上头梳洗。

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时,就没了早起时的魅惑,颇有军人的威严。

“朱嫂煮的汤包好吃。”吃饭的时候,司行霈给顾轻舟夹了两个包子,“吃完,你身上都没二两肉!”

“我实在吃不下。”顾轻舟道。

司行霈瞪她。

顾轻舟跟他讨价还价:“这样好不好?我先咬一口,就算我吃了,然后你把剩下的吃完?”

司行霈眯起眼睛:“轻舟?”

顾轻舟不寒而栗,立马把汤包端了过去,心想这个魔鬼!

她带着委屈,一口一口的硬塞,心情是不太好的。

副官进来,低声对司行霈道:“少帅,霍龙头来了。”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也有些日子没见到霍钺了,过年的时候他回了趟苏北老家祭祖。

他们苏北老家的祭祖规矩,女孩子不能上香,故而拢静没有去。

“这么早?”司行霈微讶,“请进来。”

霍钺穿着青灰色的夹棉长衫,同色长裤,一双墨色素面布鞋,鬓角整整齐齐的,乌黑浓密,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像个学富五车的学究。

司行霈每次看到他这身打扮就牙疼。

明明是个屠夫,杀人不眨眼,偏偏要办慈善人,好似温柔文雅。

“霍爷。”顾轻舟站起身。

她这个动作,刺激了司行霈。

怎么回事,看到霍钺就这么毕恭毕敬,看到我怎么就不知道尊敬?

“坐下!”司行霈蹙眉对顾轻舟道,“他是什么爷啊?老流氓一个!”

顾轻舟觉得他太无理,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吃枪药了?”

“没有,他吃醋了。”霍钺谦和笑道。

顾轻舟一愣,继而脸上微红。

霍钺又对司行霈道:“若论流氓,比不上你司少帅”

再说下去,他非要把顾轻舟牵扯进来。司行霈刚跟顾轻舟改善了关系,不想被霍钺挑拨。

“坐坐坐!”司行霈使劲压手,“吃早饭了吗?”

“还没。”

朱嫂就重新给霍钺添了碗筷。

顾轻舟也坐下来,继续艰难啃司行霈夹给她的那两个包子。

霍钺倒是不客气,也不说什么事,先把早饭吃完了。

汤包挺好吃的,剩下的都被霍钺吃完。

两个人的早饭,原本是有很多剩下的,霍钺来了之后,差不多就吃尽了。

“找我有事?”饭后,司行霈问霍钺。

“不是找你,是找轻舟。”霍钺道,“我找轻舟有事。”

正文 正文_第227章旧相识

霍钺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专门跑到司行霈的别馆找

顾轻舟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她努力想要当做无所谓,心里的尴尬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收敛情绪:“霍爷,您找我何事?”

顾轻舟对霍钺始终心存敬重,大概是觉得霍钺像个长辈。

他总是斯文端正,偏偏又是杀人不眨眼,顾轻舟从心底很怵这样的人,总感觉他发起火来,威慑力更大,下意识很尊重他,不敢惹恼他。

“我有个朋友生病了,跟我一样的病,也是请医用药无数,越拖越重,正好我听说了。”霍钺道,“既然你能治我的,也许能治她,所以请你去看看。”

司行霈不乐意了,将瓷勺丢在碗里,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说:“我的女人是医生吗,你随便就来请?”

“我记人情。”霍钺笑道,“你知道我的人情不能白给,而且说话算数。”

司行霈略微有点松动。

霍钺跟司行霈,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他的能耐不比司行霈小,有时候司行霈也需要帮助。

能帮到他的,大概只有霍钺。

而霍钺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求他帮忙比登天都难,除非许下重利。

能得他一个人情,自然不错。

司行霈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抿唇笑。

对于看病,顾轻舟是不矫情的,谁请都去。她知道生病的痛苦,也挺师父说过,要救世人,这是医者的本分。

“那你要给两个人情,一个是我的,一个是轻舟的。”司行霈道。

霍钺点燃一根雪茄,橘黄色的火光亮起,他的笑容和煦温暖:“凭什么要给你一个?怎么,轻舟卖给你了?”

顾轻舟脸色一落。

“你还挑拨离间?”司行霈欲怒。

霍钺笑道:“你不胡搅蛮缠,我倒也可以考虑卖给你一个人情,不过你将来要求不能太过分。”

“什么算过分?”顾轻舟在旁边插嘴,“是指违背正义,还是其他的?”

霍钺轻轻将雪茄的烟灰顿在青色官窑烟灰缸里,笑了笑:“青帮的人,不靠正义吃饭。在我这里,不凌辱妇人、不杀虐幼童、不欺师灭祖,其他都不算过分。”

他的话,中了顾轻舟的心思,顾轻舟忍不住笑了:“霍爷,您还挺有江湖道义!”

言语之中,不乏有点敬重和欣赏之意。

司行霈看在眼里,从桌子底下捏她的腿,眼神酸溜溜的。

顾轻舟吃痛,轻呼一声。

“不许当着我的面,夸其他男人,知道吗?”司行霈道。

霍钺含笑,眉宇间略带挑衅,司行霈气个半死。

“轻舟,这个人如此霸道,你何必忍他?”霍钺继续道。

顾轻舟低下头笑。

事情说清楚了,司行霈也同意,顾轻舟就去准备。

顾轻舟上楼更衣,下来时司行霈也准备妥当。

“我送你过去。”司行霈道。

霍钺笑:“你这么不自信?”

司行霈薄唇微抿。

顾轻舟也道:“司行霈,我去给人看病,这是救死扶伤的大事,你不要跟着了。你今天没事吗?”

当然有事了。

司行霈将她捞过来,想要吻她。

顾轻舟大窘,霍钺还在旁边看着呢,顾轻舟没有堕落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她从他身子底下猫了出去。

从别馆出来,顾轻舟乘坐霍钺的汽车,霍钺突然道:“轻舟,他是很喜欢你的。”

顾轻舟沉默。

“阿静在家里干嘛?”她寻了个话题。

“快要开学了,她在温习国文。除了国文,其他的功课她也看不懂。”霍钺道,“她念书是最不上心的。”

顾轻舟失笑。

霍拢静是非常不喜欢读书的。

见霍钺不再提司行霈,顾轻舟的心就平稳了些,她问霍钺:“病家是谁?”

“是法国参赞兰波特大使的夫人。”霍钺道。

“法国人啊?”顾轻舟吃惊。

“她是中国人,十五岁才跟她父母移居法国,会说中国话,和我是同乡。”霍钺道。

顾轻舟哦了声。

“她也是发热吗?”顾轻舟又问。

“她是发冷,特别怕冷。哪怕是盛夏,她也不出半滴汗,一直用暖被裹紧。她住在南京,这次是路过岳城去法国,想去法国求医。我去看她,向她引荐了你。”霍钺道。

顾轻舟略有所思。

霍钺又问:“轻舟,这种病你见过吗?”

“同病不同源,哪怕是一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不同的病因。我还没有见过她,没有给她把脉,不敢说是否见过她的病例。”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法国参赞不住在岳城,却在岳城有两处产业,家里的佣人常年打扫。

这次路过岳城,准备船票去法国,正巧参赞有点事,他夫人就见见老朋友。

霍钺是她的老友之一。

兰波特大使的房子在法租界,车子进去之后,远远就瞧见了黛瓦红墙,坐落在梧桐树的后面。

梧桐树批了层薄薄新妆,脆嫩的青芽在枝头瑟瑟。

“霍爷。”兰波特家的佣人认识霍爷,恭恭敬敬把霍爷往里请。

“夫人呢?”霍爷问。

佣人道:“夫人在玻璃房里。”

家里新添了玻璃顶的房子,四周不通风,阳光照进来,暖融融的。

兰波特夫人坐在其中,身上裹着毛毯。

佣人说霍爷来了,兰波特夫人急忙站起来,转过头来。

她化了妆,脸上涂了厚厚的香粉,两颊是桃粉色的胭脂,唇上是红色的唇膏,让她看上去很美丽。

顾轻舟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气色,只知道她的眼神很虚,没什么力气。

“嫣姐。”霍钺叫她的名字,像朋友那样,而不是叫她兰波特夫人。

兰波特夫人十五岁之前,都叫聂嫣,她和霍钺不仅是同乡,早年就认识了,两家交情还不错。

聂嫣比霍钺大五岁,小时候只觉得是个小弟弟,机灵调皮。没想到十几年后再见,他竟有如此卓越的成就,且生得英俊不凡。

“你来了?”聂嫣说话没什么力气,软软道。

霍钺半蹲在她身边,问:“今天感觉如何?”

“不还是那样?”聂嫣笑道,“冷,周身都冷,我这可能是中了诅咒。”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看到了顾轻舟。

女人天生有种敏锐,喜欢谁、不喜欢谁,都靠第一眼的感觉。

聂嫣看到了顾轻舟,顿时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是谁,她为何会跟着霍钺?

聂嫣上下打量顾轻舟。

霍钺介绍道:“嫣姐,这位是顾小姐,她就是我说的神医。上次我的病,也是顾小姐治好的。”

聂嫣吃惊。

她看着霍钺:“你开什么玩笑?”

一个女孩子,一个少女,说她是神医?

“没有说笑,她就是神医。”霍钺坚定道,“嫣姐,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聂嫣温柔道。

霍钺笑了笑,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一直沉默,含笑听他们寒暄,直到霍钺递眼色给她,她才上前道:“夫人,我略通点医术,给您请脉,可以么?”

聂嫣眼眸透出寒光。

不信任、憎恶,一览无遗。

“试试吧,嫣姐。”霍钺在旁边道。

聂嫣脾气很大,只有在霍钺面前,才略微收敛。

她犹豫了下,道:“那好吧。我怀疑任何人,也不能怀疑你。”

说罢,聂嫣将手伸出来。

聂嫣并不算太瘦,只是生病之后,双手的肌肤没有半分光泽,皱巴巴的。

顾轻舟的手按上去,聂嫣的肌肤冰凉。

把脉的过程挺漫长无聊。

聂嫣盯着顾轻舟看,总想从顾轻舟脸上看出端倪。

越看,聂嫣就越生气:这个女孩子好年轻!

聂嫣今年三十四了,她再怎么保养,肌肤也不会像十八岁那样有弹性,眼神也不会那么清澈,双颊亦不会如此红润,嘴唇更不会那么莹润饱满。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们哪怕庸俗,也能用天真来遮掩。

聂嫣很憎恨这样的少女出现在霍钺身边,她随时随地提醒聂嫣,自己老了!

老了,不服不行,岁月对任何人都公平。

“好了。”顾轻舟不疾不徐把脉完毕,将手收了回来。

站起身,顾轻舟对霍钺道:“霍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霍钺颔首。

他们俩站在玻璃房外的屋檐下,顾轻舟压低了声音。

“霍爷,我知道我们不算特别亲近,您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想向您介绍两点我自己。”顾轻舟说。

霍钺讶然,不明所以看着顾轻舟。

迎上他惊讶的目光,顾轻舟笑了一下,继续说:“第一,我在祖师爷跟前发过誓,对待我的病家,会用尽全力,绝不敢懈怠松弛,更不敢故意伤害病家,否则就是欺师灭祖,不得好死的。

第二,我这个不容易被激怒。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能保持我的理性,除非我做事有目的。这两点,我希望您能随时随地记住。”

霍钺还是不太懂。

“好,这两点我都相信。”霍钺道。

如愿以偿的,霍钺看到顾轻舟露出了笑容。笑容很甜,像早春的话,璀璨明媚,一层层的盛绽。

霍钺能看到这样的笑脸,让他相信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正文 正文_第228章呛在水里

顾轻舟先给霍钺交代了一通。

“她到底什么病?”霍钺问顾轻舟,“你能治疗吗?”

“能治好。”顾轻舟道,“她这个病,医学上叫‘真热假寒’,是体内有热。您判断的不错,她跟您当初的情况类似。不过,她这个病想要治好不容易。”

“怎么?”霍钺心中微沉,有点发闷。

顾轻舟道:“医药起效不大,以为她中焦受阻。霍爷,您知道中药是提高自身的营卫,让自己的营卫再去战神病痛。”

“要针灸吗?”霍钺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需要针灸。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有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霍钺问。

顾轻舟笑道:“要出其不意,您稍等,稍后再告诉您,您信任我即可了。”

顾轻舟跟霍钺交代清楚,回到了玻璃房。

“夫人,咱们能走走吗?外头阳光很暖和,您应该多晒晒太阳。”顾轻舟对聂嫣道。

聂嫣知道外面的阳光很明亮,她又不是瞎子。

可是外头有风。

正常人无法体会到聂嫣的痛苦。风吹在身上,就像透过皮肤,吹入每个骨头缝里,浑身上下冷得打颤。

她特别怕冷。

女人怕冷不算什么大毛病,之前她也掉以轻心,直到忍无可忍了。

“去走走吧。”霍钺也在旁边说。

霍钺说话了,聂嫣不肯在他面前露出虚弱来,故而让佣人拿了件貂皮长款大衣,她紧紧裹着,跟顾轻舟出了玻璃房。

一出来,冷风就使劲往身上灌,聂嫣打了好几个寒战,想要缩回去。

顾轻舟身姿娉婷,闲闲立在旁边。也许她没有恶意,但是她这般轻松无畏的表情,刺激了聂嫣。

聂嫣今天是卯足了劲,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子。

成熟的女人怎么了?

聂嫣的智慧、经历、人脉甚至财富,顾轻舟都比不上!

怕她不成。

霍钺跟在身后,顾轻舟就笑道:“霍爷,我想跟夫人说说她的病情,有些话不方便男士在场,不如您先寻个地方坐,等我们一等?”

霍钺就看了眼聂嫣,问:“你能走吗?”

这话刺激了聂嫣。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为什么不能走?

聂嫣愤然,她很讨厌顾轻舟把她当长辈,而霍钺也如此认同。

“能走,你先去喝茶吧。”聂嫣道。

顾轻舟就跟聂嫣并肩而行,她也没有搀扶聂嫣。

聂嫣走得比较慢。

“您的脉大而洪,说明体内有热,而且是大热。”顾轻舟对聂嫣道,“其他医生应该是告诉您有寒,对吧?”

聂嫣点点头。

她这个情况,霍钺已经跟她说过了,当初霍钺也是这样。

霍钺发热,所有人都说他体内有热,只有顾轻舟说是有寒。

因为情况相反,所以越治越重。

聂嫣也是久治不愈,所以她觉得自己和霍钺讲述的差不多。

“那我为什么怕冷?”聂嫣问。阳光透过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阴影,聂嫣尽量往光圈里走,不肯错失半分。

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朵倒垂在枝条上,装点着早春的萧条。

顾轻舟随手摘了一串花,捏在指缝间甩来甩去的玩。她素手白皙莹润,比花娇艳。甩花的样子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反而是俏丽可爱。

她真年轻!

年轻真好,漂亮,再有心机都看上去天真无邪。

聂嫣嫉妒她,特别是她跟霍钺一起来的,聂嫣就嫉妒得发狂!

那边,顾轻舟跟在聂嫣解释,为什么她会发冷。

“医书上说‘真热假寒’,当一个人体内的热邪到了一定的程度,会阻碍气机。气机全部堵塞在中焦,无法达到体表时,身体表面就会感觉冷,很冷!

所谓温暖,都是自身的热流涌动,然后穿很好的衣裳,将这点热流保存在身体的四周,不让风吹散,持续保持温暖。

而夫人您,您体内的热气受困与中焦,无法传达到体表,那么外面再大的热量,也无法吸收到您的肌肤里,毕竟您的肌肤呼吸是有限的。

体内的热无法透出来,所以,哪怕是盛夏,您也会感觉凉;冬天,热流散得更快,您那点稀薄的热量,根本无法提供保暖,所以你冷成这个样子。”

顾轻舟声音柔婉,解释得头头是道。

她看上去很专业,很有学问。

聂嫣生病期间,情绪控制力没那么强。她的嫉妒,很快就冲破了她的理智,她一边和顾轻舟往后院,一边道:“你医术学得不错,是霍钺出钱给你请的师父?”

顾轻舟扬眸,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上下打量,好似是说:你是谁,凭什么管霍钺给不给我钱?

聂嫣感觉被冒犯、被触怒。

“你才大多?”聂嫣问顾轻舟,“跟了霍钺多久?”

“夫人,不是跟他多久的问题,而是他现在身边只有我。”顾轻舟倏然萃然一笑,笑容明艳妩媚。

聂嫣浑身打了个颤,呼吸有点不稳。

“你是霍爷的阿姐?”顾轻舟又问,“若是他不说,我还当您是姨母呢。不过,您应该可以做我的姨母,您今年四十有了吗?”

聂嫣脸色全变了。

我真的老成这样了吗?

她无法置信!

生病的人,原本就敏感多疑,顾轻舟的话,彻底刺激了聂嫣。

“你除了这张年轻的脸,还有什么!”聂嫣大怒,“我可做不了你的姨母,我的外甥女都是淑女,没你这样的荡妇!”

顾轻舟不为所动。

聂嫣的注意力,从顾轻舟进来开始,就完全不再治病。

她虽然结婚了,嫁得还不错,顾轻舟却可以看出来,聂嫣喜欢霍钺。

喜欢到第一眼看到顾轻舟,她就心生嫉妒的地步!

顾轻舟治病,不会强行去要求别人做顾轻舟想要的,而是给病人他们自己想要的。

“那可惜了。”顾轻舟笑道,“霍爷说,他没什么文化,不喜欢端着的,他就喜欢低等的、下贱的女人,够味!”

这是司行霈的话。

庸俗的话,顾轻舟故意说得洋洋得意,早已激怒了聂嫣。

不仅如此,顾轻舟还脚步轻盈的往前跑,跑到了室外游泳池旁边。

兰波特大使的游泳池,碧波荡漾,清澈见底。

如此冷的天,那位大使晚上回来都要游泳。

顾轻舟站在泳池旁边,一只脚金鸡独立,摇摇欲坠,好似随时要跌入泳池里。

她如此玩闹,自然也是很可爱的,尤其是那头青稠般的长发,随风摇曳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她俏丽的影子,煞是美丽。

“夫人?”顾轻舟冲聂嫣勾勾手指,“你偷偷暗恋霍爷,是不是?可惜你太老了,他根本不爱你,对吧?”

这席话,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嫣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年轻,你拥有一切吗?”聂嫣朝顾轻舟冲了过来,她想要把顾轻舟溺死在水池里。

不成想顾轻舟早有防备,身子一绕就错开了。

聂嫣手脚不稳,差点跌倒时,顾轻舟倏然抓住了她的头发。

聂嫣的头发是烫过的,蓬松垂在脑后,一抓一大把。

然后,顾轻舟把聂嫣推入了水池。

水池约两米,聂嫣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她会游泳的,可是水里太凉了,她一掉入,她的貂皮大衣就千斤重,带着她沉沉往下坠。

“救命,救命!”聂嫣使劲扑通,想要爬上来时,顾轻舟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将她使劲往泳池里按。

这间花园洋房是临时落脚,佣人原本就不多,现在都在前头,没人跟着往后院来。

聂嫣吓死了,拼命想抓住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很灵敏,不让她抓,将她往水里按。

很冷,冷得刺骨!

聂嫣想到了自己的儿女,她是兰波特大使的第四任妻子,给兰波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岁,女儿才七岁。

兰波特前几任妻子,一共给他生了十一个小孩子。

聂嫣亲眼瞧见,兰波特根本不把那些孩子放在眼里。

等聂嫣一死,兰波特再娶,同样没人善待她的孩子。

况且她才三十四岁,她生命正是繁花盛绽的年纪,她凭什么要被一个荡妇呛死在自家的泳池里?

“救命,救命!”聂嫣这会儿,吃奶的力气都涌出来了。

人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极其强烈,那么重的貂皮大衣沾水,聂嫣仍是没有沉入水底。

“嫣姐!”霍钺不放心,进来找聂嫣,瞧见了这一幕,他惊呆了。

霍钺立马跑到了跟前。

顾轻舟很大声:“霍爷,记住我方才的话了吗?”

霍钺一愣。

聂嫣在水里扑腾,双腿早已抽筋,可是她拼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活下去。

“救命,阿钺救我!”聂嫣呛了好几口水,朝霍钺求救。

霍钺却愣在旁边,看着顾轻舟。

聂嫣全身的恐惧都起来了:原来,他们是来杀她的吗?

不,她不要死!

就这样,聂嫣在水里扑腾了将近五分钟,才彻底昏死过去。

“好了,把她捞上来吧。”顾轻舟对霍钺道。

霍钺眉头紧锁,不知何意。

他答应过相信顾轻舟的,所以他没有问。

顾轻舟一直拽着聂嫣的头发。

霍钺用力,将聂嫣身上的貂皮大衣脱去,这才能把她抱上来。

正文 正文_第229章痊愈

霍钺将聂嫣抱上来,压出她肺里的水,聂嫣半晌才有了意识.

她大哭大叫:“杀人犯,魔鬼!滚开,你们俩都滚开!”

她跄踉着要跑,生怕霍鉞帮顾轻舟杀她。这个时候,她吓坏了,完全不考虑动机。

若是平常,想想也知道蹊跷!

霍钺拉住了她:“嫣姐,方才轻舟在给你治病呢!”

“你撒谎,滚开!”聂嫣魂魄早已吓得离体,使劲掴了霍钺一巴掌,又抓又挠,有一下碰到了霍钺的眼睛。

霍钺吃痛,手上的力气一松,聂嫣挣脱开来就跑。

她很有力气。

跑起来飞快,瞬间就消失在回廊的回头,霍鉞和顾轻舟都没有反应过来。

聂嫣这是在逃命。

她从后院逃出来,立马摇铃把佣人都叫到跟前,同时给巡捕房打了电话。

很快,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就到了。

等顾轻舟和霍钺到了大厅时,听到聂嫣正在打电话,用很圆润流畅的法语冲着电话那头又哭又喊。

这大概是打给她丈夫的。

聂嫣和她丈夫兰波特大使是去法国治病,他们的孩子还留在南京,家里只有几个随行的佣人。

这几天兰波特顺带处理点政务,在家的时候不多。

“霍爷,您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法租界巡捕房的人,都认识霍钺,而且受过霍钺的恩惠,让他们抓人,他们是不敢的。

这可是青帮龙头。

法国佬会走的,青帮永远在华夏,这些华人小巡捕也有亲戚朋友,得罪青帮,以后日子不过了吗?

法国人再厉害,也抵不过青帮。

巡捕站在旁边,没敢造次。

“没事。”霍钺淡然,轻轻撩起衣摆,坐在了沙发上。

几位巡捕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中国人,都害怕霍钺。霍鉞摆明了不想解释,他们愣是不敢问。

岳城的阎王,霍鉞就是其一。

聂嫣打完电话,紧紧裹着佣人递过来的羊毛毯子,头发一直在滴水,她脸上的妆容全花了,眼线晕开,眼睛乌黑,配上她苍白的面孔,鬼气森森的。

几个巡捕下意识低了头,不敢看她,瘆得慌!

“愣着做什么,将他们抓起来啊!将那个女人抓起来,她要谋杀我,要谋杀参赞夫人!”聂嫣歇斯底里大喊。

霍钺坐着不动:“嫣姐,你得信我,轻舟是给你治病。”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轻巧话?我都快要死了,我信你?”聂嫣又想哭又想笑,面目狰狞。

她是被顾轻舟吓疯了。

她的头发丝一个劲在滴水,脸上也湿濡着,不是游泳池的,而是一头一脸的大汗。

聂嫣很久没出这么多汗了。

她在游泳池里挣扎的时候,那是求生般的挣扎,可见力气用得多狠;然后从后院跑出来,一路狂奔,从未跑这么快过。

“阿钺,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用这等毒计害我?”说着,聂嫣悲从心中来,面容一改,哽咽着哭了。

兰波特大使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位参赞个子并不高,生得却很胖,约莫五十来岁,一脸的浓胡子,蓝眼睛。

聂嫣扑到他怀里哭。

他安慰娇妻。

聂嫣的情绪一直不能平复,用法语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像竹筒到豆子,顾轻舟和霍鉞都听不懂。

兰波特大使就对霍钺道:“霍龙头,请您出去,以后我们不欢迎你。”

他的中文算是比较流畅的,口音不佳,表达却没有问题。

他虽然是法国领事,却也懂得时局,强龙不压地头蛇,霍钺这等人,掌控岳城的三教九流,最好不要太得罪他。

他们路过而已,不想结仇。

霍钺就站起身:“鄙人先告辞了。”

顾轻舟跟在霍钺身后,出了兰波特家的大门。

上了汽车之后,霍钺先跟顾轻舟道歉:“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

“没把咱们关到巡捕房,就是看着您霍爷的面子。再说了,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没数吗?”顾轻舟笑道。

霍钺舒了口气。

“轻舟,你为什么那么做?”霍钺这时候才问道。

为什么?治病呗。

顾轻舟就把她的治病方法,告诉了霍钺。

霍钺听罢,问:“真的有效吗?”

“您若是有怀疑,就等着看看嘛。”顾轻舟笑道,“最迟后天,我们就会知道结果。”

兰波特家那边,聂嫣洗了个热水澡。

壁炉烧了起来,她坐在壁炉前擦头发,脸上泪痕犹存。

她丈夫安慰她。

聂嫣却忍不住伤心。

“我真是生死里走了一遭。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心肠却如此狠毒。她明知道我生病,明知道我怕冷,却将我推到泳池里。”聂嫣哭道,“这不是害命吗?”

她丈夫握住了她的手。

聂嫣又哭道:“我是太信任老朋友了,又念着霍钺是一方龙头,稍微能帮您几分,就和叙旧情。哪里知道,他心存歹念!”

她丈夫是个蛮有智慧的老头子。

沉吟了片刻,她丈夫兰波特先生说:“此事有点蹊跷。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杀你、害你,这是算哪门子事?”

“也怪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聂嫣道。

她极力证明,顾轻舟就是想杀死她。

她丈夫摇摇头:“那也不至于!霍钺不可能眼瞧着不管,我觉得这中间有点蹊跷,是我们忽略了。”

聂嫣觉得她丈夫跟她不是一条心,顿时就心灰意冷。

佣人煮了粥,聂嫣一口气吃了两碗热腾腾的,出了一脑子汗,她就去睡觉了。

她屋子里烧了地龙和壁炉,暖流徜徉。

她丈夫肥胖怕热,临时歇在楼上,不跟她一起住。

聂嫣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的事,心情很低落。

她难得的身子发暖。

太累了,又深受打击,聂嫣迷迷糊糊就睡熟了。

半夜的时候,她热醒了,一抹后背,全是汗。

“来人,把窗户开开,怎么这么热?”聂嫣热得心烦气躁。

佣人一直在门口摆个小榻,夜里照顾她,闻言进了卧室,却看到聂嫣在发愣。

聂嫣正在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后背,然后盯着双手发愣,脸上有种喜极而狂的表情。

“热,热!”聂嫣声音诡异,重复着说道,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佣人低声问:“太太,您怎么了?”

“我出汗了,我睡出了满身的汗!”聂嫣哽咽着大笑,“我身上发热!”

自从生病以来,她酷暑盛夏盖被子,醒过来身上都是干燥微凉,从未睡得这么全身发燥过。

如今,在春寒料峭的岳城,她第一次全身冒汗。

她站在窗口,风吹在脸上,是凉寒的,舒服的寒凉,不再是刺骨的冰冷。

聂嫣就像疯了似的,笑着流泪。

“快,电话拿给我!”聂嫣道。

她坐在床上,给霍钺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半夜了两点了,霍钺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睡得迷糊。

电话那头的声音太过于诡异,霍钺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好了阿钺!”聂嫣声音带哭腔,又带笑意,“我流了很多汗!”

正常人来说,流汗很平常,对聂嫣来说,却是痊愈的开端。

“别冻了,好不容易好转,还是赶紧去床上躺着,捂紧了。”霍钺道,“明日一早,我带轻舟去给你复诊。”

提到顾轻舟,聂嫣有点不好意思。

她现在终于明白,顾轻舟将她按在水里,不是想要杀她,而是给她治病。

霍钺没有说错。

想到自己那么刻薄,聂嫣非常不好意思,她尴尬咳了咳:“阿钺,那位顾小姐会不会怪我?昨天我”

“不会的,别多想。”霍钺道,“赶紧捂好被子,再出些汗,病就早日康复。”

聂嫣挂了电话,她丈夫也从楼下拖着肥胖的身子下楼。

屋子里很热,兰波特先生透不过气,耐心听妻子说自己好转的状况,他也是非常吃惊。

“那我明天也要见见那位顾小姐。”兰波特先生道,“你快躺好吧!”

早上七点半,兰波特先生亲自给霍钺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兰波特先生给霍钺道歉:“昨天太无礼了。”

然后又问霍钺,“那位神医,今天她会来吧?”

“会去的,还要复诊嘛。”霍钺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兰波特先生松了口气,“华医真的有巫术,他们随手就能治好疾病,简直是神奇!”

这位法国领事,对顾轻舟赞服不已。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何将生病的人推到游泳池里,病情就能好转?兰波特先生想听顾轻舟亲口解释。

聂嫣也起床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将全身的汗味冲掉,然后穿戴整齐。

五分钟之后,她的身子仍是暖和的,甚至有汗。

从前,她每次洗完澡,最多暖和五分钟,后面又是冷得发抖,这次却不同了,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减轻了,心情极好。

“我给霍龙头打过了电话,他很快就会来,还会带着那位神医。”兰波特对聂嫣道。

聂嫣点点头。

她想,她应该认认真真给顾轻舟道歉,昨天她实在傲慢、无礼、甚至粗鲁没有家教。

而顾轻舟,就凭她受辱之后依旧帮聂嫣治病,而不是负气一走了之,聂嫣应该尊重她。

正文 正文_第230章神医的度量

顾轻舟夜里仍在司行霈家。

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司行霈不放。

司行霈说:“你让你跟别的男人出门了,你得补偿我,多跟我住几天,要不然下次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许你去!”

顾轻舟争不过他,气的骂他:“你跟变态一样!”

司行霈使劲吻她:“落变态手里了,你还想跑?”

为了留住她,他连变态都自认了,顾轻舟深感无力。

早上,司行霈下楼,就听到了电话响。

电话那头是霍钺,找顾轻舟。

司行霈接了电话,气就不顺了。他很小气,一直记得霍钺惦记过他的轻舟,至今耿耿于怀。

“差不多就行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司行霈悠闲抽着雪茄,将脚搭在茶几上。

“要复诊。”霍钺言简意赅,“我过去接轻舟。”

“欠你的吗,你调遣我的女人这么理所当然?”司行霈较劲,故意找事。

司行霈这两天在算计一件事,这件事非要霍钺帮忙不可。

霍钺看穿了他,道:“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兜圈子!”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透,司行霈挺满意的。

“轻舟去复诊,倒也可能。霍钺,你先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司行霈道。

霍钺握住电话的手有点紧,略感警惕。

司行霈是一只饿狼,他说商量点事,还要面对面,不会是什么小事。

“何事?”霍钺问。

司行霈笑了下。

笑得霍钺毛骨悚然。

犹豫了下,霍钺也没耽误,开车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下车之后,客厅里只有司行霈。

“轻舟在楼上,她等会儿下来。”司行霈道。

霍钺坐下,司行霈扔了根雪茄给他。

第一次见司行霈主动给霍钺点烟,霍钺点燃之后,透过烟雾打量他。

“你这么客气,那今天求我这件事,有点大。”霍钺道,“这么快就要把人情讨了去?”

司行霈笑,一副狐狸般的狡诈。

“你名下的跑马场,借我用一用。”司行霈道,“就用一天。”

他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跟霍钺提了。

霍钺深感棘手。

司行霈的计划,虽然不知道是在筹划什么,总感觉很危险,而且司行霈自己也在危险的范围里。

“你能顺利脱身吗?”霍钺问。

“我自有度量。”司行霈道,“成败就看这次了。”

霍钺蹙眉,然后压低了声音:“轻舟知道吗?”

“能让她知道?”司行霈说,“女人都求稳,她只怕非要闹腾不可。”

霍钺就不再说什么。

司行霈这个人,习惯了刀口讨生活,险中求胜是他惯常的。

既然他自己作死,霍钺也不拦着他。

“行,我来安排。”霍钺道。

司行霈点点头。

“不过说好了,将来有什么事,别抱怨我。”霍钺又道,也别告诉轻舟。

顾轻舟下楼时,见他们俩相谈甚欢,甚至神神秘秘的,就问:“你们说什么?”

“大事,女人别过问。”司行霈上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今天去复诊,带把枪去,免得再被人赶出来。”

霍钺略感尴尬,说:“这倒不必,今天不会这样。”

顾轻舟也道:“我是医者,又不是屠夫。”

临走的时候,司行霈又顾轻舟:“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牛肉。”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知道了:“晚上回来给你做。”

霍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去兰波特家的路上,顾轻舟跟霍钺打听,司行霈早上说了什么:“我听到什么脱身不脱身的”

霍钺很遵守和司行霈的君子之诺,笑着遮掩:“轻舟,你很关心他?”

顾轻舟立马沉默。

这点她是不承认的。

到了兰波特家,兰波特先生和聂嫣早早等待着。

看到顾轻舟,聂嫣走上来,大大方方给了她一个拥抱。

聂嫣伸手给顾轻舟,让顾轻舟摸一下:“看,我的掌心有点热,大半年没这样了!”

顾轻舟果然摸了下。

还是凉,只不过病情比昨天好了一半,聂嫣心中激动,情绪也高昂,看上去状况很好。

兰波特先生也用他不太标准却蛮流畅的中文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坐。”

佣人端了咖啡。

顾轻舟端起来尝了一口,味道很香醇,就又喝了一口。

聂嫣开口了:“顾小姐,我的病还要再吃药吗?”

“现在可以吃药了,药效能起来。吃点药,巩固下药效。”顾轻舟道。

兰波特先生则说:“内子的病,在南京治了半年无效,顾小姐略微出手,她就病情就清减了一半,您是会巫术吗?我对中国文化不太了解,只知道苗疆的巫术,就有巫医。”

“巫医、符医,这个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医术很好。”顾轻舟笑道,“您知道这个,还是很中国通的。”

兰波特很喜欢别人夸他“中国通”,顾轻舟这个马屁就拍到了点子上,他脸上有种敬重的笑容,好像要将顾轻舟引为知己。

“不过,我不是巫医。”顾轻舟话锋一转。

聂嫣和兰波特先生都看着她。

他们想听听顾轻舟,怎么解释昨天的事。

“华医的医案上说,人都是有精气神的。药物不是用来杀死病毒,而是用来提高人自身的营卫,人的营卫再去对抗病毒。

就像兰波特太太,您生病了,热邪内附,受阻中焦,体表就感受不到热;而中焦受阻,药物也到不了您的营卫之关键处。

我用的方法,医学上叫‘战汗’。人在受到极大的危险时,自身会奋力搏击,虚弱的营卫会全部动起来,确保身体的存活,出一大身汗。

兰波特太太在水中挣扎,寒水将冷气再次代入身体。身体求生的本能,会运气全部的营卫,来保护身体,对抗病邪。

在水中挣扎,营卫运起,浑身发汗,兰波特太太又疾步奔走,更是发热。大汗将体内的热邪排除,中焦通畅,身体的热气逐渐传到了体表,所以不再那么畏寒了。”顾轻舟解释道。

她这个解释,兰波特先生能接受。

因为西医里,也有用酒精擦拭身体,物理降温退烧等方法。

顾轻舟用的“战汗”,让身体濒临极大的危险,所有虚弱的营卫自发强悍,奋力搏击,出了身大汗,就是中医的“物理治疗”。

看聂嫣神清气爽的样子,顾轻舟的方法是成功了。

“我给兰波特太太把脉,又瞧见了她的气色,她并非虚弱到无法反抗的地步。”顾轻舟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让她尝试这种方法。虽然冒犯了太太,但是我心中有数,是绝不会害您的。”

聂嫣尴尬笑了笑。

想想,当时她们俩针锋相对,聂嫣是以为顾轻舟要杀她的。

正是有了这样的误会,掉入水中之后,聂嫣没有糊涂,没有花费心思去猜测顾轻舟干嘛,而是直接以为自己要被杀死。

没人在生死关头不拼命!

说到底,顾轻舟那些话,都是在误导聂嫣。

医者治病,煞费苦心!

“昨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聂嫣道,“顾小姐,我再次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

顾轻舟笑:“不必如此,您是霍爷的朋友,霍爷请我来治病,我尽本分!”

然后,顾轻舟又道,“礼貌和教养,都是后天修成的。当人在疾病之中,后天修成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您放心,那些话我早已忘记了。”

聂嫣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这样的女孩子,彻底要把她比下去了。

年轻、漂亮,聂嫣比不了;医术超群,多少人比不了。

也许,她很有资格站在霍钺身边。

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轻舟笑着解释:“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告诉您,我跟霍爷只是朋友,我订婚了。”

聂嫣微讶,忙笑着问:“是吗?未婚夫是谁?”

顾轻舟羞赧微笑。

后来聂嫣跟霍钺打听,才知道顾轻舟的未婚夫是军政府的少帅。

人家将来是岳城第一夫人,自己不过是小小参赞太太,居然跟她较劲,聂嫣深感失了尊严。

总之,顾轻舟在被她辱骂之下,还救了她,聂嫣很感动。

后来,她给顾轻舟送了重礼,既是道歉,也是结交。

当天,顾轻舟和霍钺留在兰波特家吃饭,聂嫣的病情还没有完全好,穿得很厚,略微坐了坐又回房去了。

复诊结束,顾轻舟留下几副药方,让聂嫣按方抓药,就跟霍钺一起离开了。

“我的衣裳还在司行霈那边,您送我去他的别馆吧。”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到了别馆,知道司行霈不在家,霍钺没有进去。

站在门口告别时,霍钺看着顾轻舟的身影,略感恍惚,他深看了几眼,没有动。

顾轻舟等别馆等司行霈回来。

她坐在楼上温习功课。

一直到深夜,仍没有司行霈的身影,顾轻舟还以为他去了驻地。

将东西收拾好,顾轻舟准备明天回家。快要开学了,她还有功课没有做完。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道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两辆汽车开进了院子。

顾轻舟趴在窗口,只当是司行霈深夜归来,不成想却看到两名副官架着司行霈下车。

司行霈浑身是血。

正文 正文_第231章生死相依

没有月色的夜,放眼望去都是青褐色,只有汽车的远光灯,照出一缕缕碎芒,将夜幕割开。

空气里有春寒的清冷,也有血的腥稠。

顾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双腿发软!

她到了楼下,知道了司行霈昏迷不醒,副官已经将司行霈放到了楼下客房的床上。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他的军医——一整车军医!

军医们带了很多仪器,包括吸氧器机。

他们跟着扛司行霈的副官进了屋子,所有人将屋子挤满,器械泛出冰凉的光。

“顾小姐。”一名常跟着司行霈的副官,顾轻舟前不久才知道,他叫邓高,司行霈和其他副官都叫他登高,他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小姐,您先上楼吧,别冻了您。”登高道。

顾轻舟批了件风氅,她将风氅拢紧,说:“我不冷。”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抖。

她无意识添了下唇,唇是冰凉的。

登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快步跑上楼,又急匆匆下来,手里拎了双拖鞋。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忘记了穿鞋。

她的脚落在地板上,早已冻得通红,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穿好鞋,登高又给顾轻舟端了杯热水。

顾轻舟站在门口,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只是呆若木鸡望着忙碌的军医们。

“顾小姐,这里有军医,您帮不上忙,不如先坐坐?”登高哄着她,试图安慰她。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远远不如西医的。

司行霈浑身是血,顾轻舟的确帮不了,屋子里全是军医,她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军医救治司行霈。

犹豫了下,顾轻舟望回走,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眼睛一直望着客房的方向,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人影闪动。

胡军医的声音,吩咐着,顾轻舟却听不进他具体说什么。

她耳边嗡嗡的。

良久,顾轻舟才意识到,副官登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你说什么?”顾轻舟问。

登高愣了下。

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顾轻舟是哪句没有听懂,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她的问题。

顾轻舟却没有等他,她继续发问:“少帅他,是怎么受伤的,伤了哪里?”

“是遇到了枪击,少帅为了保护程小姐,挨了两枪。”登高道。

顾轻舟豁然站起来。

副官大叫不好,顾小姐要吃醋了。

少帅为了程小姐拼命,顾小姐能高兴吗?

不应该说得这么仔细的!

“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良久之后,顾轻舟淡淡开口。她的嘴唇有点麻木,声音也不太像她的。

她重新坐回沙发,将自己缩在沙发里,双腿垫着,伸手触摸风氅上的绒毛。

这是白狐毛,很柔软暖和。

她一下一下的捋着这白狐毛,眼睛不时望一下客房的人影晃动。

副官在旁边说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上批了件毛毯。

毛毯很重,几乎压垮她。

一抬头,她看到了朱嫂。

朱嫂担心,半蹲在她面前:“顾小姐,他们说你坐了一夜。上去睡一会儿吧,少帅没事的。”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

雕花窗棂上,镶嵌着玻璃,预示着新旧的更替。天已经大亮了,璀璨的骄阳升起,从窗棂投进去,在地上落下斑驳荫影。

漆黑的夜色早已退得无影无踪,她坐了很久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行霈挨了两枪,陷入昏迷。

顾轻舟将毛毯拢在身上,道:“军医出来了吗?”

朱嫂摇摇头,眼眶就红了。

顾轻舟不说话。

朱嫂劝了她几句,她不听,朱嫂就任由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碌了。朱嫂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哪怕天塌下来,顶着天的人都要吃饭。

厨房是不能断火的。

到了早上八点,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军医终于取出了司行霈体内的两颗子弹。

“没有大碍,子弹都避开了要害。”胡军医出来,对顾轻舟道。

“还有生命危险吗?要不要转到军医院去?”顾轻舟问。

“不用了,就在家里修养吧。”胡军医道,“我每天都会来的。”

顾轻舟点点头。

她像泄了气似的。

等军医们离开,顾轻舟进了房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胳膊上挂着盐水,人还没有醒过来。

顾轻舟想伸手触碰他,又考虑到自己的手可能很脏,需得洗洗,否则把脏东西带给他,让他发烧。

她既不想去洗手,又不想离开,就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轻舟站着看,看得有点恍惚,有点入神。

朱嫂后来端了个椅子给她。

她坐着看。

不知不觉,顾轻舟就趴到了床上。

她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发,力道没有控制好,手劲有点重,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丫头。”司行霈声音嗡嗡的,气喘不上来气,说话很慢,“去睡。”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困。”

司行霈端详她。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好似隔世之感?

副官说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司行霈身上很疼,心里却温暖和煦,好似阳光全照进来。

“哭了吗?”他问。

“没有。”顾轻舟回答。

“怎么不哭?”他好似挺失望。

“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会哭,其他时候哭不出来。”顾轻舟说,“你为其他女人英雄救美,我在这里为你抹眼泪?你想得美。”

司行霈笑。

他一笑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军医立马进来,问他调整了下呼吸器,低声道:“少帅,别说话了,还没有过危险期呢。”

然后,军医又对顾轻舟说,“顾小姐坐,不要惹少帅开口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司行霈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轻舟坐在身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了。

顾轻舟则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

“他一年到头常遇到这种事,怎么这次就没有避开?”顾轻舟心想,“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挨两枪,从此就成了西南程家的大恩人,将来飞机场甚至引进飞机的渠道,怎么也要介绍给他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像司行霈的做派。

她为什么要伤心?

人家明明是自找的!

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真的英雄救美,更轮不来顾轻舟哭天抢地了。

她很累,脑袋抬不起来的时候,软软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睡不着,心里跟过风似的,一阵阵全是心绪,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顾轻舟也握住他的。

有人来探病,被副官拒之门外。

“少帅的病情很危急,不能见外人,军医说防止感染。”副官这么说的。

外头有女孩子的哭声:“我就是想见见霈哥哥,他会不会死?”

顾轻舟没有动,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他手背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疤,纵横错落。

他说,我十岁就在战场里捡尸体、做后勤

外面的声音没有断:“霈哥哥不会有事的,我要去看看,我不会感染他的。”

“让我们看看吧,看了才安心啊。要不是少帅,阿渝还不知怎样呢。”这样程夫人略感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夫人,军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副官刚正不阿。

程家的人被拒之门外。

中途的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他喊得很轻,声音软软的。

“嗯?”顾轻舟答应着,坐起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他在睡梦中喊着她。

陆陆续续的,他说:“红烧牛肉”

昨天顾轻舟走的时候,说了晚上回来想吃红烧牛肉。

哪怕是重伤,都还记得他的轻舟要吃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顾轻舟突然崩溃了。

她挣开他的手,冲到了洗手间。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擦去,都无法止歇。她一开始只是流眼泪,不让自己出声,后来根本就控制不住,双腿早已软了,趴在浴缸的边沿,哭得惊天动地。

副官和朱嫂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劝顾轻舟。

胡军医来了。

见状,胡军医说:“别打扰她,让她一哭会儿吧,她也是吓坏了,哭出来就好了。”

顾轻舟哭得很伤心。

有个笼子,已经罩了下来,将她的心锁住了。

但是她想要挣脱。

“怜卿薄命甘做妾”,她到底是有多薄的命,才自甘堕落到了如此的境地?司行霈对她这么坏,为什么一顿饭她就能被收买?

她想去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枪杀刺客,当时吓坏了,司行霈喂她吃粥。

顾轻舟从未说过,那是她这辈子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喂她吃饭。李妈怕她软弱,从来没有喂过她。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记得、不感动。

她一直哭,哭得疲倦不堪,趴在浴缸上睡着了。

良久之后,她冻醒了,这才站起来,上楼更衣。

身上全是水。

正文 正文_第232章一起到老的承诺

当天晚上,司行霈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一直没有发烧,身体特别好。

军医让他喝点稀粥。

“让轻舟来喂我。”司行霈提要求。

军医和朱嫂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没办法了,坐到他的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就当将他的好,如数还给他,彼此不亏欠。

“是不是吓坏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冷漠道:“你出事了,我为什么要吓坏?再说,你又不是为了救我!”

“好大的醋味。”司行霈失笑,“当真没有吓坏?”

顾轻舟沉默不语。

她喂他时,他不吃了。

军医说:“少帅要多吃点,垫好胃,回头要吃很多的西药。胃里没东西,光消化西药,人难受。”

“难受就难受吧,他也不太在乎。”顾轻舟说。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就端过粥碗,一口气全喝了。

半个小时之后,军医果然拿了很多药给他。

司行霈一大把全扔到嘴里,一口水咽下去,干脆利落。

药吃好了、粥也吃好了,军医和朱嫂的任务都完成,暂时离开了客房,只有顾轻舟坐在司行霈跟前。

司行霈伸手握住她的手。

顾轻舟将手一缩,做到墙角的椅子上,埋头用手指撩拨披肩上的流苏,不理他。

“轻舟?”司行霈低声喊她,“你过来。”

“我坐在这里挺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笑:“你过来,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顾轻舟犹豫了下,重新坐到了他的床边,听他说话。

司行霈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屋子里沉默,只有风吹窗帘的簌簌声。屋檐下光影一错,原来是早春的燕子归来,落在屋檐下搭窝。

他不说,顾轻舟就问了。

她只问自己最想要听到的:“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刺杀?”

“是。”司行霈如实道。

顾轻舟道:“我就知道。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你不会伤得这么重。我认识你不到一年,危险多了去,你都能逢凶化吉,这次肯定是有意而为。”

司行霈唇角微扬,心想我的女人果然了解我。

顾轻舟又问:“想娶程小姐?”

司行霈立马否定:“不!当时应该是程家大少爷遇险,我也只是被打穿胳膊,没想到程家那个蠢货扑了过来,幸而我避开了要害挨枪。”

说到这里,司行霈对程渝有说不出的恨意。

没见过那么蠢的女人!

“你现在是程小姐的救命恩人,想娶她很容易。事情更加顺利,你一直想跟军阀世家联姻,机会来了。”顾轻舟又道。

她说话的时候,羽睫低垂,白玉似的脸上,落下阴影。

司行霈攥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

“轻舟,我没有想过娶她!”司行霈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轻舟抬眸,眼底碎芒盈盈,眼波清湛流沔。

她的眼底,倒映出司行霈的模样。

“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话你听到了不曾?”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听见了。”

“相信吗?”他又问。

“相信。”顾轻舟道,“我问了,你回答了,我就相信你!我只是要问清楚,免得将来某一天发生口角。”

司行霈将她拉过来。

凑近了他,他轻琢了下她的唇,低声道:“傻丫头!”

后来顾轻舟说司行霈这个人,要钱不要命。

为了军火,他连这种苦肉计都敢使,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子弹是不长眼的,司行霈说过,他丛林没把命当回事,包括他自己的命。

他真的是这么做的。

武器对司行霈来说,比命重要!

在这方面,顾轻舟帮不了他。

他将顾轻舟困在身边的时候,心思是专一的,没有将她视为小妾,这点顾轻舟心中终于平衡了。

但是,程家的事是他的机会。

顾轻舟不想成为绊脚石。

司行霈受伤这些日子,都是顾轻舟在别馆照顾他。

他可听话了。

白天的时候,顾轻舟就和他在后院里,逗那两只狼玩;晚上回到卧房,有时候顾轻舟给他念几页书,有时候弹钢琴。

岁月很安静。

司行霈说:“将来华夏统一,没有内战,没有入侵,我们俩就去苏州安置一个宅子,我煮饭给你吃,你弹琴给我听!”

顾轻舟想到他为了武器不惜重伤自己,心里是有气的,她冷冷道:“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尽量吧!”司行霈笑。

顾轻舟顿时就不说话。

司行霈哄了她半晌,她才说:“不是尽量,是一定!”

“好,一定!”司行霈笑道,“我们一起,活到你头发白了,牙齿松了,我还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依靠着他,眼睛稀里糊涂就湿了。

第三天,颜新侬来看司行霈,颜洛水跟着一块儿来了。

“轻舟,你好几日没有回家,你家里人起疑了,昨天你姐姐去我们家,说你阿爸让你回去。”颜洛水道,“不过,姆妈已经打过电话,说你跟我去了南京,过几日再回去。”

顾轻舟颔首,道:“多谢你帮我遮掩。”

提到这个,颜洛水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还没有走,霍钺就跟霍拢静过来探病了。

正好大家都碰到了。

几个女孩子说话,霍钺就在楼上和司行霈密谈。

他们俩谈了很久,大概是谈善后的事。

众人离开之后,顾轻舟端了热水,过来给司行霈擦脸擦手。

“见这么多人,万一感染了就要发烧。”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很享受般,任由她拧了毛巾在他脸上和脖子上擦拭着。

他一时玩心大起,对顾轻舟道:“替我擦擦身子!”

顾轻舟的脸,顿时就不自在了。

“怎么,你没见过啊?”司行霈问。

顾轻舟觉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即拉下脸,说:“你以后自己吃饭吃药、自己洗脸洗手,我要回家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轻舟!”司行霈急了,在身后大喊,“你站住!你要造反啊?”

听到顾轻舟下楼的声音,司行霈有点急了,慌忙起身来追。

军医说,他最近几天都不能下床。

他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去而复返的顾轻舟,司行霈心间一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顾轻舟吓坏了,将他扶到床上,摇铃喊了副官上来,让副官赶紧去请军医。

“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顾轻舟掀他的衣裳。

司行霈任由她看。

伤口是很疼的,但是没有裂,也没有流血,顾轻舟稍微松了口气。

司行霈打趣她:“轻舟,我身体好看吗?”

顾轻舟瞪他。

军医来了之后,顺势给司行霈换药,问他们闹什么。

伤口确定没有撕裂,顾轻舟的心终于归位。

“是该擦擦身子,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少帅也难受。”胡军医道,“这样吧,顾小姐去打热水来,我来帮少帅擦。”

司行霈一阵恶寒。

“老胡你别恶心我,我这还疼着呢!我宁愿难受死,也不想让你擦!”司行霈嫌弃,直截了当的说。

胡军医无奈摇摇头。

真的,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什么脏乱没有受过?

他让顾轻舟擦身子,那是他们俩的小情趣。

胡军医后来也明白过来。

晚夕的时候,司行霈闹着要给他擦拭,说身上痒。

“我去打电话叫胡军医。”顾轻舟不惯他。

司行霈不同意:“就你了!”

“那你不许闹。”顾轻舟说。

她端了热水过来,一点点为他擦拭,然后换了套干净的病号服。

整个过程中,司行霈都很听话的,没有闹腾。

忙好了,顾轻舟说要去睡觉时,司行霈让她睡在自己身边。

“我怕不小心动了,碰到你的伤口。”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没那么矜贵!过来,你躺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踏实些。”

顾轻舟就小心翼翼依靠着他睡。

她的两只狼不知何时上楼了,纷纷躺在床边。

顾轻舟伸手就能摸到它们。

“司行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们都成了大狼了。”顾轻舟道,“我估计着它们能围攻住一头成年的狮子。”

“过几天去苏州打猎,带它们去见见世面。”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不同意:“狼到底是野性的,万一开了杀戒,以后咬人怎么办?”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狼,木兰就趴在床边,想要跳到床上。

顾轻舟挪出一角给木兰睡。

后来,顾轻舟睡着了,做了很多梦。

快要天亮的时候,顾轻舟迷迷糊糊的。

突然,顾轻舟听到一声狼嚎。

她微讶,发现木兰在拱她,顾轻舟睁开眼,已经是晨曦了。

一辆车子停在院子里。

“他伤得怎样?”这是司督军的声音。

副官要拦。

“混账,你是哪里的副官?是军政府的副官,还是他司行霈的副官?”司督军怒喝。

副官不敢拦了。

顾轻舟吓得半死,立马躲到了柜子里。

司督军速度很快,他冲上楼的时候,司行霈刚醒。

受伤的司行霈,反应要差很多。

他父亲站在跟前,吃惊看着他,司行霈倏然想起床上还有个人,也许心下一震。

伸手一模,摸到了一手狼毛,木兰躺在顾轻舟睡过的地方。

司督军诧异道:“儿子,你没毛病吧?好好的,你养两只狼,还放一只在床上睡?”

正文 正文_第233章癖好

司督军大概以为司行霈有什么诡异的癖好,受伤了还跟狼睡,而且最近一年荒唐事锐减,难道他的怪癖转到动物身上去了?

这可就严重了。

司督军走的时候忧心忡忡。

司行霈伤得不算特别厉害,只是他在外头造势,说自己快要死了,司督军辗转通过西南的程稚鸿知道此事,担心坏了。

他连夜从驻地赶回来。

他们父亲关系不和,这点不假,司行霈对司督军意见很大,可是水往下走,司督军仍是很疼这个儿子的。

“阿霈,你也该结婚了。”司督军语重心长道,“哪怕不结婚,也该放几个姨太太在身边。你瞧你养两只狼”

司督军唉声叹气的走了以后,司行霈,气的青筋暴突,想把木兰扔下去。

木兰是狼,不知道司行霈的恼怒,司行霈就把气发泄在让木兰上床的顾轻舟身上。

“说了多少回,我床上只能睡一个母的!你再让它爬上来,老子就宰了它!”司行霈怒道。

顾轻舟也生气了。

要不是木兰,副官根本拦不住司督军,顾轻舟就要被司督军撞见。

司行霈无所谓,撞见了就讨了顾轻舟做姨太太,可顾轻舟怎么办?

木兰救了顾轻舟一命。

顾轻舟更加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她一定要逃离司行霈的牢笼。

“我要回家,我不能这样跟着你!”顾轻舟恼怒道。

“好,你先回去,回头我再去。这次我不能翻墙了,还是直接进入。轻舟,我觉得你阿爸知道你勾搭上了我,哪怕做姨太太,他也会高高兴兴把你送给我的!”司行霈咬牙切齿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半死。

这段日子,他们俩相处得不错,司行霈又不见程家的人,保证不会娶程渝,梦中念叨着她要吃的红烧牛肉,顾轻舟是有点松动的。

她以为,自己能承受,直到差点被司督军抓住,顾轻舟躲在衣柜里,才惊觉自己还是做不到。

她没办法跟司行霈的!

“你混账!”顾轻舟大怒。

司行霈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她的掌心,他先消气了,哄她道:“轻舟,我就是说说,我什么时候真的害过你?”

顾轻舟沉默。

“我喜欢木兰。”顾轻舟道,声音低沉,“你不喜欢她,下次我把她带到顾公馆去。”

木兰和暮山一开始被顾轻舟带去颜家,后来顾轻舟不放心,又送到司行霈这里,就养到现在。

有副官专门负责木兰和暮山的饮食,对它们很用心,每顿都是牛肉,故而它们长得很快,已经有成年狼的体型了。

司行霈立马就服软,说:“好了,我不赶木兰走,可以了吗?轻舟你乖,我伤还没有好呢。”

软磨硬泡的,顾轻舟走不开,就留在他那边。

到了二月初一,学校开学,顾轻舟就去上学了。

她白天去学校,放学之后回来照顾司行霈。

到了初五,司行霈就能下地,他坐车去了驻地。

军医说他太冒险了,拦都拦不住。

同时,司行霈去见了程家的人。

程家对此事深信不疑,毕竟是司行霈亲自安排的,滴水不漏的成全了司行霈的英雄救美。

“阿霈,我们初十去南京,督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了,我们从南京再南下。不如你送送我们?”程夫人对司行霈道。

程渝红了脸。

他们带着二十多名亲卫,却要司行霈送,不就是想让程稚鸿见见司行霈,变相等于相亲吗?

程渝都明白,司行霈自然更明白了。

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还挨了两枪,差点把命搭进去,难道就是为了娶个白痴一样的女人?

他心中冷笑。

顿了顿,司行霈道:“夫人,恕我不能相送,我这伤口可经不起车马劳顿。再说,驻地一大堆的事。我知道世道不太平,我再派一些副官,专列送您和小姐少爷们去南京,您意下如何?”

被拒绝了。

程渝脸色微白。

程夫人也有点意外,还以为司行霈肯定会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只有程夫人的长子程艋道:“妈,行霈兄的伤势未愈,怎么能坐火车呢?”

程夫人觉得火车挺稳的,根本不会牵扯伤口。

不过,让他一个病患远去南京,的确是影响他的伤口愈合。

程夫人揣摩司行霈的心意,不想去南京的意思,大概就是婉拒了和程渝的婚事。当然,也可能真的只是伤口问题。

“司行霈受的伤,是不是比咱们看起来的要重?”程夫人这么想。

要不然,她找不到司行霈拒绝的理由。

是嫌弃程渝不够漂亮,还是程家的背景不够雄厚?似乎都不是。

唯一的解释,就是司行霈的伤势挺严重的。如此想来,程夫人心里舒服多了。

“司行霈对程家,是重恩。”程夫人心想。

到了周末,顾轻舟回了趟顾家。

顾家的姨太太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们终于怀疑顾轻舟夜不归宿的去向了。

顾轻舟也解释了:“是去了趟南京。”

其他人将信将疑,因为从未听她提起,却又找不到破绽。

顾圭璋则是相信的,甚至说:“女人家,应该多见见世面。”

周一上学的时候,顾轻舟见到了宛敏。短短数日,宛敏就像经历过一场大病,气色极差。

不过,没人注意到宛敏,她们在谈另一桩八卦。

顾轻舟她们原本不知道,是同学李桦拿了报纸给她们瞧:“快看,魏清嘉回来了。”

第一名媛,魏清嘉回来的消息,在岳城酝酿发酵了很久,正主终于到了。

小报头版是魏清嘉的照片,远景,黑白相片间,她浅浅含笑,姿容绝艳。她穿着一件长款貂皮大衣,身材曼妙婀娜,刘海很厚,很小巧精致的脸,风采绰约。

远景照片能这么美丽,她本人肯定更漂亮。

“这就是魏清嘉啊?”顾轻舟看得有点入神。

“是啊!”李桦一脸羡慕,“她生得真好看,而且她才华横溢!老天爷肯定是偏心眼,将我们每个平凡人的优点摘掉一成,堆给另一个人,创造一个天之骄子,供万人景仰!”

顾轻舟失笑:“你怨念好大!”

“可不是吗?我们辛辛苦苦念英文,怎么也学不会,她随随便便出去游历几年,就流畅说好几种语言,你说气人不气人!”李桦道。

颜洛水道:“语言嘛,说在写后头,你要是去游历,专门学语言,你也会的。”

“她还那么漂亮!”李桦嘟囔。

众人都笑了。

晚上放学,顾轻舟去看司行霈,说到学校里的八卦,就说起了魏清嘉。

“她终于回来了。”顾轻舟道,“你说她从前喜欢你,以后还会喜欢吗?”

“这个是自然,我如此有魅力!”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司行霈这边已经能出门了,他今天还去了军政府开会。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顾轻舟,司督军让司夫人张罗着,放个漂亮姨太太在他身边,他拒绝了。

那天看到一只狼躺在司行霈床上,而且司行霈行事极端不拘一格,司督军很担心他的健康。

“司行霈,你以前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顾轻舟问他。

魏清嘉那么漂亮,他都不动心吗?

“能睡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脸通红,啐他:“跟动物一样!你就不能有点人性吗?”

司行霈一头雾水:“就是你说你喜欢某种食物,不是因为好吃?喜欢某种料子,不是因为好看?喜欢只是目的的前奏,我喜欢我能睡到的女人,怎么就没人性?”

顾轻舟哑口无言。

司行霈又凑近她,低声暧昧说:“轻舟,我现在喜欢你。”

顾轻舟一阵恶寒。

第二天,司行霈去了驻地,军医说不行,他也不肯听,顾轻舟也劝不了他。

程家的人去了南京,司行霈很顺利和程督军的长子程艋成了至交,而对他有好感的程小姐,死心塌地爱上了他。

整个计谋对他来说,是非常成功的。

顾轻舟对此不置一词。

又到了周末,顾轻舟去看望慕三娘和何微,才发现何微脸色不太对,整个人都消瘦了。

顾轻舟微讶。

“阿微怎么了?”顾轻舟问。

慕三娘叹气。

“我没事。”何微有气无力,“姐,我今天还有一个家教,先走了。”

何微走后,慕三娘才告诉顾轻舟,之前跟何微定亲的那位,给何微写了封信。

“来信说要退亲。”慕三娘又是难过,又是恼火,“退亲也就罢了,他们见异思迁,我们也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家,非不给退。可是那位呢,写信说是因为微微去做家教,抛头露面的,他们家要脸……”

顾轻舟一听,顿时就气炸了。

家教而已,根本谈不上抛头露面。

“他们什么大户人家,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顾轻舟怒道,“再说,靠自己的手脚赚钱,怎么就不光彩?”

“内地的女人,哪怕补贴家用,都是做做针线活去卖,或者浆洗,总之逃不出内宅。他们不懂家教是做什么,只怕把微微当歌女舞女那样了……”

顾轻舟觉得不至于。

男方是念过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家教是什么职业?

感觉是故意找事退亲。

可是为什么呢?

正文 正文_第234章心不在焉的晚饭

顾轻舟去接何微。

何微做家教的地方,顾轻舟过去一次,转两趟电车就到了。

何微下午三点出来了。

二月春寒料峭,顾轻舟现在梧桐树下,阳光晒过嫩绿枝头,在她身上落下斑驳光圈。

暖暖的,她的笑容也是柔婉的。

何微看到她,眼泪顿时滚落,奔过来抱住了顾轻舟,大哭起来。

接到信,何微一直没有哭。她怕父母伤心,努力忍着。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为什么退亲?

谈不上失恋,何微是痛苦而迷茫,好像她引以为傲的努力,被人否定了。

“姐,我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当初见几面就订亲,想着女人都是要嫁人的,父母满意就行了。明明谈不上喜欢,怎么他退亲了我这么难受?”何微倾诉道。

“就是有个人否定了你,是个人都会很难过。”顾轻舟道,“你有学问又漂亮,将来自然会遇到良人。”

何微强撑着,憋得厉害,在顾轻舟面前哭过一次以后,心情稍微好转。

“只当缘分没到吧。”何微道。

“我请你吃饭,再去看电影,好吗?”顾轻舟道,“咱们好好玩,就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了。”

何微点点头。

时间还早,她们俩先简单吃了点,就去看了电影。

看的是滑稽戏,何微笑得开怀,出来之后不停跟顾轻舟讨论,说电影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好玩。

“我第一次看滑稽戏,那个人扮猴子实在太像了,好灵活。”何微笑道,声音里已经没了失落。

顾轻舟笑道:“我也觉得好玩,下次你有空,我们再约。”

“好啊。”

从电影院出来,她们俩肚子都饿了。

顾轻舟带何微去吃法国菜,之前司行霈带她过去的那家餐厅。

黄包车到了法国餐厅门口停稳,顾轻舟和何微下车,远远就瞧见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的幽淡光芒。

钢琴柔和婉转的曲调,早上传了出来,像纱缦轻扬,飘渺在餐厅的上空。

“这边好贵!”何微一瞧这餐厅,门口停满了汽车,应门的侍者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心里发怵了,拉顾轻舟的袖子,“姐,我们换个地方吃吧,又不是谈买卖,我们不值得花这个钱!”

“没事,姐姐有钱。”顾轻舟笑道。

其他不说,光上次敲诈司夫人那笔钱,都够顾轻舟吃半辈子的。

何微就笑了:“姐,你说你有钱的时候好漂亮潇洒!女人就是得靠自己,别人再怎么嫌弃我,我也不能放弃我的家教,我努力赚钱不丢人!”

有很多的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需得某个瞬间的顿悟。

何微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和一个男人的婚姻相比,她更愿意坚持从前的规划,做个事业女性!

“你明白就好!”顾轻舟笑道。

她跟何微进了餐厅。

餐厅里没有开水晶吊灯,只有每个桌子上两盏小烛火,橘黄色的光线冷而媚,衬托一张张美丽或高贵的脸。

顾轻舟和何微坐下,点了菜。

菜还没有端上来,顾轻舟就看到了司慕。

这家法国菜餐厅,座位之间的间距很小,每次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司行霈都是包下全部。

因为间距小,顾轻舟看到了司慕,司慕也看到了她,他愣了愣。

司慕身边,是一位妙龄女郎。她穿着深紫色卡夫稠连衣裙,裙子曳地,身姿绰约。

她和顾轻舟一样,是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不是烫成卷曲的,披散肩头,肩头圆润纤薄,肌肤胜雪白皙。

顾轻舟认出了她,她就是魏清嘉!

和报纸上相比,她更加漂亮,笑容优雅,一颦一笑足矣逼退世间繁华。

顾轻舟羽睫低垂,装作不知道。

司慕愣了下,然后走了过来:“轻舟,微微,你们俩吃饭?”

何微吃惊:“阿木,你能说话啦?”

她一惊反应不小,声音有点高,和何微背靠背坐着的魏清嘉也留意到了,她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和顾轻舟一撞,顾轻舟先笑了下。

“想吃什么,全在我账上。”司慕特绅士。

顾轻舟却挤兑他:“你有钱啦?”

赎身钱还没有给呢。

司慕摸了下鼻子:“饭钱还是有的。”

“那多谢了,不过我今天做东请微微,改天你再请吧。”顾轻舟不占他的便宜。

司慕不再说什么。

两桌临近,她们说什么,司慕听不进,但是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顾轻舟。

烛火映照之下,顾轻舟脸上没什么稚气,反而很媚。眼风掠过,娇媚流动,气度一点也不输其他女人,只是比不上魏清嘉。

“……可惜我学问不好,要不然我也想去找个家教。”顾轻舟道,“做家教也是本事。”

她在安慰何微。

司慕听到后半句,以为她要去做家教。

“她那么好的时候医术,为什么要去做家教?”司慕心想,“随便去找个小诊所,不就能赚钱吗?”

他又想:“她缺钱到了这个地步吗?”

心思暗转间,魏清嘉跟他说什么,他没有听到,直到魏清嘉喊:“少帅?”

司慕说:“什么?”

魏清嘉好笑:“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是不是?”

就在这时,顾轻舟不知说什么,哈哈大笑。笑声听不大,但是她前仰后合的样子,俏丽可爱。

司慕又有点走神。

他看到顾轻舟,就会想起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身上,触感凉软细腻。

他和魏清嘉这顿晚饭,吃的比较沉默,他的余光能瞥见顾轻舟,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莫名会去她的话。

饭后,他送魏清嘉出来,提出送她回家,魏清嘉拒绝了。

“少帅,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你应该知道,我妹妹的死我是不会忘记的。若是你不介意,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若是少帅不想只做朋友,以后还是别来忘了!”魏清嘉笑容款款,再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是旖旎动听。

“我知道,清筠的死,是我的错。嘉嘉,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司慕道。

魏清嘉一愣。

莫名的,她脸色更难看了,司慕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清嘉走下台阶,不等司慕说什么,上了自家的汽车,重重关上车门。

司慕没有动。

魏清嘉的车子还没有走远,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慕已经转身了,去看着餐厅,似乎等人出来!

正文 正文_第235章履行旧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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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门口的灯火很暗淡,营造法式的浪漫与奢华。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烟,望着碧穹点点繁星,出神了好一会儿。

他想了很多,其实心绪一点也不乱,只是往一个方向去想,怎么也拉不回来。越想越深入,越想越难以自拔。

等他划燃第四根火柴,想要点起第四根雪茄时,他瞧见了顾轻舟和何微。

司慕走了上前。

薄寒缭绕的春夜,两位女孩子出门之后感觉冷,都缩着肩膀,把自己的脸藏在大衣的衣领里。

她们吃饱了,心情很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我都有点撑了。”顾轻舟笑道,“第一次吃这么多。”

“我也是。”何微道。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她们俩笑呵呵的,甚至商量沿着街道走半个小时,再乘坐黄包车。

司慕就到了跟前。

“阿木?”何微先看到了司慕。

顾轻舟转头,眸光在餐厅门口的幽淡灯火映照之下,碎芒盈盈,似有潋滟的波纹荡漾。

她的眼睛好看。

司慕感觉她稚嫩,但是某个瞬间,她的稚嫩里能流露出一点媚态,这种媚态不做作,从天真里溢出,让人心头发热。

“要回去了吗?”司慕先开口,声音有点暗哑,“我送你们吧。”

何微很想问,你不是跟女孩子约会吗,怎么等着送我们?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到底跟司慕不熟。

司慕见顾轻舟蹙眉欲拒绝,他道:“轻舟,回头我还有点事和你说。”

顾轻舟还惦记着退亲之后的那笔钱,她必须要到手,这是她应得的,她退出了这门婚姻呢。

那是极大的一笔钱,将来跑路的时候作为资本,她这才道:“行,多谢少帅。

到了司慕车子旁边,顾轻舟看到了地上的烟灰和烟蒂,足见他是等了多时,而且不停的抽烟。

司慕不是老烟枪,他的烟瘾没那么大,这么会儿功夫抽了三四根,说明他很忐忑,用抽烟来压抑情绪。

顾轻舟看了眼他。

明明只是普通的瞥视,司慕愣是不自然起来。

他微微撇开了脸。

送何微到何氏药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慕三娘在灯下缝被子,等着何微回来。

见何微笑盈盈的,还有顾轻舟和司慕相送,慕三娘彻底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也不虚留你们,快回去吧,路上开车要小心。”慕三娘道。

“姑姑,我们先走了。”顾轻舟笑道。

他们走出何氏药铺,慕三娘和何微一直在目送他们。

慕三娘心里感叹道:“轻舟和少帅真是般配。”

何微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触,只是想起方才跟司慕约会的女孩子,何微就有点替顾轻舟担心——将来家里放那么一位姨太太,岂不是要整日置闲气?

这些事,何微管不上,而且她相信顾轻舟能处理好,她也不想再管了,母女俩关门,何微把自己看的电影说给慕三娘听。

睡觉的时候,慕三娘字旁边缝被子,何微情绪高昂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

慕三娘慈祥微笑,心想:“轻舟带微微出去散心,果然开导了微微。”

这样,慕三娘就不再担心了。

司慕和顾轻舟从何氏药铺的胡同出来,他很绅士为顾轻舟拉开了车门——副驾驶座的车门。

顾轻舟微愣。

继而想到他有话说,也就没拒绝。

说什么?顾轻舟心里暗揣了下,大概是:能不能先退亲,钱我过几天再给你,到时候给你加利息等。

她坐了上去。

车厢里有雪茄淡淡的清冽,烟草的香味弥漫着。

车子开了七八分钟,司慕都没有开口。

顾轻舟想:“他肯定在组织语言说服我退亲。”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没有打扰他,任由他把词句编造得天花乱坠,顾轻舟只想要钱。

当初定亲的时候,明明是司夫人想要巴结顾轻舟的外公,如今退亲,怎么也要付出一点。

司慕开口了,果然是说钱的事:“你要去做家教,缺零用吗?”

“没有啊,我哪有资格去做家教?”顾轻舟笑道,“我才念了一年的书,是微微要去。”

跟钱有关,顾轻舟就不打扰他。

想想,顾轻舟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不过,退亲是必然的,哪怕要再多,司慕也必须给,顾轻舟又心安理得。

片刻之后,司慕突然问:“轻舟,你给我治病的事,你还记得吗?”

顾轻舟点点头,很明白司慕在打感情牌,就顺着他的话说:“当然,我治疗过的每个病例,都会记录在册,将来整理成医案”

司慕却好似很失望。

他的唇微抿着,又不言语了。

“你第一次给病人针灸,会一直记得吗?”良久之后,司慕突然又问。

“记得啊。”顾轻舟道,“我第一次针灸,是对我师父下手,当时刺足三阴,我弄断了一根针,吓死了。”

司慕又沉默。

好像顾轻舟的回答,跟他预想中的答应有天壤之别。

他不是问这个!

可他应该问什么?

难道要他问:我总记得你的手按在我身上,你还记得吗?

这又问不出来。

问出了,怎么都感觉不太恰当。

就这么沉默着,终于到了顾公馆门口。

车子停下来,顾轻舟准备下车时,司慕突然道:“轻舟”

“少帅,你不必欲言又止。”顾轻舟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同意退亲的,你什么时候把钱拿给我,我什么时候就去跟司督军谈。”

司慕呼吸一顿。

顾轻舟继续道:“我明白你很着急。既然着急,就快点去凑钱吧。你堂堂军政府的少帅,哪里借不来这笔钱?”

司慕沉默。

他的手握住了方向盘,没有动,心中各种情绪涌动,面上不露半分端倪,反而让他看上去很冷漠。

顾轻舟等了一下,见他不说话了,就自己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司慕却倏然开口。

“轻舟,你觉得咱们履行旧约,会如何?”司慕问。

顾轻舟差点扭到腿。

她下了车,趴在车门上,想把他的表情看个清楚。

“我开玩笑的。”司慕赶紧补充,然后用力关上了车门,撞到了顾轻舟的头。

顾轻舟捂住脑袋后退,司慕的车子立马扬长而去,没有调转车头,直接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很快,汽车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顾轻舟揉了揉撞疼的头,心想:“司慕今晚在魏清嘉那里碰壁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是那番态度。

不过,司慕是有原则的,退亲这件事顾轻舟不用担心,他会拿钱给她的。

没过几天,上学的时候班上又在议论,原来是小报拍到了司慕和魏清嘉去逛街散步的照片。

两个人郎才女貌,格外的般配。

顾轻舟班上二十几个女学生,并非每个人都喜欢顾轻舟,于是她们拿着报纸在背后嚼舌根,

“差太多了。魏清嘉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顾轻舟总是垫底。没魏清嘉漂亮,也没有她有才华,家世更是不如魏清嘉,怎么少帅会选她做未婚妻?”

“是娃娃亲,他们很早的时候订下的!”

“现在还流行娃娃亲啊?”

“订下了的,毁约会很难听,再说顾轻舟攀上这门亲事,她肯退才怪。”

“这么说来,魏清嘉倒是挺可怜的,被这么只鸠占了巢。”

这些话是背着顾轻舟说的,顾轻舟或多或少有点耳闻。

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只是不会为了这些闲话去着急上火的。

魏清嘉、司慕,对顾轻舟来说,是两个跟她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许有点交集,不过是人生微小的岔路,顾轻舟总有撇开这些岔路口,回到正路上。

上午的算数课上,顾轻舟按在课本之下写信。

信是给何微的。

昨天收到了何微的信,她在信中情绪好转,跟顾轻舟说:“姐,我原本是打算念完中学就嫁人、工作的。如今阿爸说,家里生意好了,想让我去念大学,将来若是能去银行做事,自然比报社或者工厂薪水要高。大学里还有奖学金,我昨天去三家大学,拿了章程”

她认真打算着前途,顾轻舟想给她鼓励,甚至可以资助她念完大学。

顾轻舟的医术是慕宗河教的,她没有给过半分学费。何微是慕宗河的外甥女,若是能帮衬她完成学业,也算顾轻舟回报了师父。

正在写着,坐在顾轻舟正前方的宛敏突然转过脸,冲顾轻舟笑了笑。

顾轻舟吃惊。

任课的胡修女就走了下来,走到顾轻舟身边,轻轻敲了几下她的桌子。

顾轻舟吓一跳,赶紧把信收起来。

“上课要专心点啊。”胡修女走上讲台,对所有人道,实则是警告顾轻舟。

顾轻舟立马端正了身姿。

宛敏没说什么。

下课的时候,宛敏突然换到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后排。

她们后排是坐着李桦和蒋春妮。

宛敏跟蒋春妮调换了座位,坐到顾轻舟的正后面。

顾轻舟回头,宛敏又冲她笑了下,笑得顾轻舟毛骨悚然。

总感觉宛敏要做点什么才甘心。

“宛敏,你为何要换座位?”顾轻舟直接问她。

宛敏微愣。

正文 正文_第236章邀请

宛敏坐到了顾轻舟的后排,顾轻舟上课都没什么心思,时不时往后瞥一眼。

甚至学监都留意到了。

宛敏很得意,她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压倒了顾轻舟。

同窗一年,宛敏感觉顾轻舟变了。

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顾轻舟的眼神更加潋滟。某在瞬间,她稚气的面上,就有点不易察觉的妖媚。

这点很勾人,可能顾轻舟还不知道。

女学生之间的仇恨,多半是来自学校的竞争。

自从领唱的事之后,宛敏就恨上了顾轻舟。密斯用顾轻舟替换宛敏,让宛敏技不如人,心生憎恨。

而陈三太太的漠视,更是加剧了这种憎恨。自从顾轻舟和陈三太太接触之后,陈家更是斩断了和宛敏的接触,宛敏肯定是顾轻舟搞鬼。

直到颜洛水的订婚宴上,宛敏攻击顾轻舟,被颜洛水的未婚夫当场拆穿,而后宛敏在家的日子就非常难过。

家里所有人都恨宛敏。

“我那么疼爱你,你却做出这等事!”这是宛敏姐姐的哭啼,“你怎么不去死?你们俩,一起去死好了!”

宛敏以为姐姐会厮打她,但是没有。她姐姐哭着,保持着她的尊贵和优雅,没有上前厮打。

姐姐说:“打你,脏了我的手!”

宛敏的母亲是个传统女性,面对小女儿的举动,她也是寒心透了,对宛敏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怕是陌生人,你参与人家的婚姻都极其不道德,何况那还是你亲姐姐?你是不是狼心狗肺?”

宛敏的父亲直接不理她,对她失望透顶。

家里还有两位庶兄,听说这件事之后,对宛敏冷嘲热讽,传遍了宛家上下。

“敏敏,你怎么说也是念过书的,难道就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你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啊?”有位堂姐笑话她,“两姊妹服侍一个男人,真是一桩美谈,对吧?”

一时间,宛敏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她在家里坚持是过不下去了。

宛敏偷偷哭了好久,却无人同情她。

出事之后,她那个抱着她亲吻时情话绵绵的姐夫,回家之后对她姐姐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将过错都推给宛敏,说是宛敏勾引他的。

“我根本不喜欢她,是只爱你啊,我是昏了头。”姐夫说。

那时候,宛敏才知道,原来她姐夫一直是爱着她姐姐的,不惜给她跪下。

宛敏四面楚歌。

她做错了什么?

宛家其实没那么有钱,而宛敏想要包装自己,嫁入豪门,就需要行头和机会。她全家只有她亲姐姐运气比较好,嫁给了比较富足的暴发户的儿子。

宛敏想问姐姐要钱,每次她姐姐都问:“你要钱买什么?”

若是东西稍微出格一点,她姐姐就说:“我的钱都是婆家的,家里是要记账的,被婆婆知道我拿钱贴娘家,我们宛家的脸都丢光了。”

宛敏觉得她姐姐在故意推脱,不肯帮她。

反而是她姐夫,花钱是不用记账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几次,宛敏要钱的时候,她姐姐没办法,都是问她姐夫要的。

宛敏就想:“我为何要通过姐姐的手,每次听她唠叨废话?”

于是,她绕开了她姐姐,直接勾搭她前夫,赚取了无数的行头,她俨然是大富大贵的宛小姐,毫无寒酸气。

可是她那个蠢得要死的姐夫,居然跟她买情侣手表!

宛敏自己没看出来,她以为名表都是类似的。

功亏一篑!

宛敏的生活一团糟糕,她父母恨她,一直资助她的姐姐更恨她入骨。

这件事在家里传开了,估计亲戚朋友都听说了,她的婚姻估计也毁了。最新最快更新

再想要嫁得好,唯一的出来就是勾搭一个南边的富商。

宛家是学术名流,她祖父在文坛的名声还是能利用的。

南边的商人喜欢附庸风雅,娶宛家的小姐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宛敏知道自己毕业之后的方向了,这和她之前规划好的人生南辕北辙。归根究底,都是拜顾轻舟所赐。

若没有合唱团领唱的事,就根本没有后续的遭遇,顾轻舟是毁了宛敏人生的开端。

既然宛敏毁了,她在临近毕业之前,也要送顾轻舟一份大礼。

顾轻舟问宛敏,为何要调座位。

她问得很直接,好似知晓了宛敏有什么计划。

宛敏心中一怔,被她吓一跳,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

复而又想:“她只知道我对她没有善意,又不知道我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会被她看穿?”

宛敏自负是聪明机灵的,胜过于顾轻舟。

光从学业上比,顾轻舟就远不及宛敏。

宛敏成绩比顾轻舟好多了,这就说明,她比顾轻舟聪明多了!

和她姐夫的事情败露,仅仅是她没怎么见识过名表而已,这又不是她的错。

宛敏坐到了背后,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芒刺在背。

李桦是个活泼天真的孩子,而且很容易相信别人。

宛敏跟她做了半天的同桌,她就将宛敏视为知己,连她家几个人、平常什么时间段出入、父亲的工作、兄弟姐妹们的婚姻,全部告诉了宛敏。

“宛敏想要干嘛?”午饭的时候,颜洛水问。

颜洛水也好奇,宛敏到底是想收拾她,还是想收拾顾轻舟?

宛敏和顾轻舟有矛盾在先,可是戳破宛敏、让她在家里处境艰难的,却是颜洛水的未婚夫。

“谁知道呢?”顾轻舟笑道,“她不怀好意就是了。”

顾轻舟功课吃力,还有很多的事要忙,也没空理会宛敏。

有时候,顾轻舟还会跟宛敏斗嘴。

“宛敏,你会不会从背后捅我一刀?”顾轻舟笑容楚楚,眸光熠熠落在宛敏脸上,一派温和。

宛敏气得唇色发白。

同桌李桦则没有看懂这场无硝烟之战,她哈哈大笑:“轻舟你放心啦,我帮你看着宛敏。”

宛敏脸色更难看。

“那我就拜托你啦。”顾轻舟道,转脸看着宛敏,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寒芒涌动,带着狡狯冲宛敏眨眨眼。

宛敏一口气就提不上来。

她不想理顾轻舟。

翌日早上,顾轻舟到了学校,发现蒋春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跟宛敏和李桦聊天。

“轻舟来了?”蒋春妮是个很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当即站起来,给顾轻舟让座。

“你坐你坐。”顾轻舟道,然后她坐到了颜洛水的位置。

顾轻舟没有回头,听了她们说话,才知道是宛敏带了点心,给蒋春妮和李桦吃,感谢她们愿意和她调座位。

这就有点刻意巴结。

顾轻舟知晓宛敏是冲着自己或者颜洛水来的,她如此对李桦和蒋春妮如此善待,让顾轻舟有点吃惊。

想利用蒋春妮和李桦对付顾轻舟?

怎么对付?

顾轻舟跟这两位同学都不算深交,哪怕是前后座,也是泾渭分明,只有李桦偶然凑趣。

“洛水,你了解李桦吗?”顾轻舟问,“你觉得她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吗?”

颜洛水瞠目结舌。

在认识顾轻舟之前,颜洛水总是独来独往,在学校从来不与人结交。而后,她和顾轻舟成了同窗,又认识了霍拢静,交友圈子大增。

但是跟李桦,始终没有深交过,总感觉像两块干干的面团,没有那点湿气的调和,怎么也揉不成一团。

“没有吧?”颜洛水凝眸沉吟,“其实我们都不太了解李桦。”

“我只知道李桦网球得打好,她父亲是市政厅的小官,做什么的来着?”顾轻舟问。

颜洛水失笑,她哪里知道?

这厢顾轻舟和颜洛水刚刚议论完李桦,下午游泳课结束,顾轻舟先出来洗澡,在更衣室擦头发的时候,李桦也出来。

换上衣裳,李桦对顾轻舟道:“这个周末是我生日,快要毕业了,想请大家去我家的花圃玩,轻舟你愿意赏光吗?”

“这个周末?”顾轻舟含笑,眼眸微敛,不动声色问。

“是啊。”李桦道,“也不是所有的同学,就十来个人。你也来吧轻舟,不需要带礼物的。”

她说得诚恳,而且顾轻舟素来喜欢她的,道:“好的,我一定去。”

李桦松了口气,她真害怕顾轻舟不答应,让她尴尬。

顾轻舟又问她:“你家里还有花圃吗?”

“对啊,你不知道我家里还做花卉生意吗?岳城八成的鲜花,都是我家大棚里供应的,花圃平时是我大伯打理。另外呢,我家庄子上还有个小花圃,供我们家的鲜花用度。”李桦提到家里的生意,非常开心,“花圃外头还有池塘,可以钓鱼”

“在城郊啊?”顾轻舟问。

李桦以为她不想去,忙道:“我们家有车子,很方便的,那边也有好些工人和佣人,什么都方便。”

顾轻舟考虑的,跟李桦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宛敏去吗?”顾轻舟又问。

李桦压低了声,说:“我我还没有邀请她,毕竟我跟她是后来相识的,所以就”

顾轻舟就发现,这个温柔活泼的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傻。

她早就看出了,顾轻舟和宛敏不和睦,所以过生日就不请宛敏了。

顾轻舟笑了笑,答应了李桦的邀请。

她答应了,李桦再邀请颜洛水和霍拢静的时候,她们俩就没有多推辞,直接答应了。

正文 正文_第237章顾轻舟的遗忘

顾轻舟从未放松对宛敏的警惕。

宛敏做得明显,自然是有招数的。

顾轻舟后来也懒得多管,心想:“见招拆招吧,宛敏还能玩出什么赏心悦目的大花样吗?”

只是那天放学,看到宛敏和李桦一起去校门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她们两家好像挺近的,也不是天天都有汽车接,天气好的时候,她们跟顾轻舟一样,也是乘坐电车回去。

“她们俩关系很好啊,新朋友一般都是很投入的,李桦怎么不请宛敏呢?”顾轻舟心想。

到目前为止,顾轻舟仍是很信任李桦的。

李桦对顾轻舟肯定是善意的。

只是,有时候好心容易被人利用。

“若是李桦有问题,肯定是宛敏利用了她。”顾轻舟心想。

怎么利用?

肯定跟生日宴有关。

顾轻舟仍是不动声色,而且也不跟朋友们谈论此事,她心中有数即可。

她和颜洛水、霍拢静告辞之后,自己去乘坐电车。

刚回到顾公馆,二姨太一脸激动。她努力忍着,仍是笑容满面,任谁都知道有好事情。

“怎么了?”顾轻舟笑问。

“轻舟小姐,督军夫人给您打电话了,您还没有放学。她让您放学之后,给她回个电话。”二姨太笑道,脸上喜容不减。

瞧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好事了。

只是,司夫人打个电话,为什么二姨太如此欢喜?

这点欢喜,可不像是替顾轻舟高兴而已。

“怎这样高兴?”顾轻舟问。

“督军夫人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二太太?”二姨太笑意深达眼底,“轻舟小姐,您跟她说过了?”

“我没有,估计是她打听到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想到,司夫人居然在拉拢二姨太;而二姨太没怎么接触过权贵,对司夫人那席话很上心。

二姨太吃惊,更加兴奋了,双颊红扑扑的,颜色秾丽。

有了司夫人撑腰,新太太进门之后,只怕也要顾忌二姨太几分,让二姨太在顾家有个立足之地。

女人的要求,有时候少得可怜,只需要片瓦遮身。

顾轻舟看到二姨太的喜悦,她也笑了笑,没有扫兴去说什么主意别上司夫人当的话。

她去给司夫人回电话。

电话那头,司夫人的声音慈爱温婉:“轻舟啊,周末过来吃饭,周五我派副官去接你,晚上就住在家里吧,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有聊过了。”

顾轻舟听得毛骨悚然。

司夫人前不久才想陷害顾轻舟的清白,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怎能转眼就装作若无其事?

顾轻舟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去回应她,但是考虑到自己和司慕即将退亲,根本没必要和司夫人周旋,顾轻舟就直接戳破。

“睡在督军府?”顾轻舟的笑声,像早春和煦的夜风,缠绵悱恻,轻轻柔柔通过电话机传给司夫人,“怎么,还没有正式结婚就可以跟少帅睡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二姨太坐在她身边。

二姨太悄声:“轻舟小姐,你说什么呢?”她生怕顾轻舟得罪了司夫人。

司夫人一梗,呼吸顿住,估计是气得不轻。

“夫人,上次的事,您都忘记了吗?”顾轻舟继续戳刀子。

司夫人就想把电话给砸了。

真想一枪毙了顾轻舟!

从遇到顾轻舟,司夫人就没占过半分便宜。顾轻舟这个人狡猾奸诈,别说司琼枝,就是司夫人自己,也栽在顾轻舟手里。

不得不说,顾轻舟是司夫人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她的心思通透,观察敏锐,想要对付她太难了。最新最快更新

“轻舟,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司夫人忍着滔天盛怒,继续对顾轻舟道。

自从司夫人算计顾轻舟和司慕,司慕就不怎么跟司夫人说话了。

司慕从小性格就内敛,哪怕再生气他也不说,但是他记住,而且他会用行动来反抗。

他最近和魏清嘉接触很频繁,甚至主动吩咐副官给魏家送礼物。

当着司夫人的面!

司夫人想劝,不敢劝。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年轻时依靠父亲、长大了依靠丈夫,老了依靠儿子,就像藤蔓,想要爬得更高,就需要依靠最高大的树木,自己是立不起来的。

将来的荣华富贵,都要靠儿子,司夫人哪里敢冷了儿子的心?

今天早上,司督军说起某位参谋生病,就提到了医生。

说到医生,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了顾轻舟身上。司督军说起顾轻舟,也记得前不久的事,当即不说话了。

考虑到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拉紧司慕和顾轻舟的关系,司督军并不那么反感。方法不对,目的是好的,而且跟司督军的想法一致。

司督军也盼望着儿子能喜欢顾轻舟,这门婚事能顺利完成。

所以,司督军对司夫人的怒意不大,只是不能随便原谅她,免得她下次再为所欲为。

司夫人补救般,对司督军道:“要不,我请轻舟来过周末吧。现在新派人家,到婆家过周末,不算什么的。”

“这倒也不错。”司督军笑道。

然后,司督军问司慕:“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周末就陪陪轻舟。你们俩从小分开,都没怎么接触过,应该相互了解,轻舟很好的,做你老婆是配得上,你可别犯糊涂”

司夫人以为,司慕肯定要拒绝,甚至会说些难听的话。

不成想,司慕握住筷子的手微停,然后道:“好。”

司夫人吃惊。

她看得出来,司慕是很愿意跟顾轻舟接触的。

难道他会爱上顾轻舟吗?

司夫人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是不管怎么说,能把这面墙补起来,将魏清嘉挡在墙外,就算她胜利了。

于是,司夫人给顾轻舟打电话。

电话通了,顾轻舟一番毫不客气的说辞,把司夫人气个半死。

电话那头,顾轻舟的话并未说完,她笑声清脆悦耳:“一家人?夫人,前年冬月的话,我都记得呢。今年冬月就要兑现了,哪里是一家人啊?”

司夫人忍怒。

顾轻舟更是毫不留情的刺激司夫人:“我见过少帅和魏清嘉约会,他们好般配,夫人您觉得呢?”

司夫人气得脸色紫涨,恨不能扇顾轻舟一巴掌。

魏清嘉那个嫁过人的破鞋,凭什么陪她的儿子!

“对不起夫人,我同学周末过生日,我们约好了出城去玩,不能去督军府了,抱歉。”顾轻舟道。

说罢,她挂了电话。

司夫人则狠狠把电话给砸了。

她气得心头直犯疼。

顾轻舟的拒绝,司夫人也转告了司督军和司慕。

司慕没说什么,脚步微停,然后回房。

他向来话很少,司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高兴,还是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很理解:“她们年轻人嘛,都有交际,那下周吧。下周有空的话,再请她来。”

司慕回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他沉默坐了很久。

翌日,司慕六点多就把车子开到了顾轻舟家附近的街上。

等顾轻舟出门去乘坐电车时,司慕跟了上来,按响了喇叭。

顾轻舟吓一跳。

她还以为是司行霈。

一回头看到是司慕,微微吃惊。

“上来,我送你去学校吧。”司慕道。

顾轻舟知道,她附近不远处,有司行霈的眼线。他们保护着她,同时也监视她。

顾轻舟没什么秘密,她不怕司行霈监视,反而是那点保护,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不介意那些人跟着她。

若是她今天让司慕送她去学校了,司行霈回头肯定要发火。

他一发火,就让死里折腾顾轻舟,顾轻舟受不了他那样。

她笑笑,站着不动,只是弯腰问:“有事吗?”

“上来吧。”司慕说。

“我还是很喜欢乘坐电车。”顾轻舟笑道。

司慕只得下车。

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挺括整齐,军靴锃亮,修长有力的腿,阔步绕过汽车走过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司慕问。

顾轻舟一头雾水:“什么误会?”

“那天我说,我们履行旧约,是不是吓到了你?”司慕问。

顾轻舟都忘记了。

她恍然道:“哦怎么,你真想赖账啊?”

司慕摇摇头。

他表情很认真,问她:“你吓到了吗?”

“没有。”顾轻舟说,“你什么时候拿钱给我啊?你放心,随时拿钱随时办事,我不拖沓的,你不用天天来催啊。”

司慕沉默。

“少帅,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你的话怎么会吓到我呢?”顾轻舟笑,“况且,你说过什么,你不提醒的话,我根本不记得了。”

这话不假,顾轻舟是真的忘记了,她最近考虑的事太多,司慕不再她网里,她不需要打捞他。

朝阳温暖明媚,他逆光的脸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微微抿唇。

顾轻舟等待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司慕突然转身,上了汽车。

车子飞速驰骋,消失在顾轻舟的视线里。

顾轻舟看着汽车扬起的青烟,稀里糊涂的,好像做梦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她糊涂的想,司慕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突然的来了,又突然的走了,给顾轻舟留下一阵迷茫。

正文 正文_第238章无法改变的样子

“司夫人和司慕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司慕离开之后,顾轻舟愣在原地,考虑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

要不然,他们不会频繁找顾轻舟。

司慕回家快一年了,何时和顾轻舟有过如此频繁的接触?

以前他遇到顾轻舟,都是眼睛直直的看过去,装作瞧不见。

魏清嘉回来,这个僵局就被打破。

他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肯定是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是司慕的话。

什么误会?

难道误会他不想退亲?

顾轻舟没有这样的误会,而他很害怕顾轻舟如此误会。

他迫不及待想要退亲。

顾轻舟一时想不到他的计划,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就乘坐电车去了学校。

下午放学,一辆汽车停在学校门口,车上是司行霈的副官。

果然,早上司慕找顾轻舟,已经引起了司行霈的注意,甚至担心。

顾轻舟乖乖上车。

“少帅在书房。”副官说。

书房在一楼的西侧,两边墙壁上各挂着浓墨重彩的油画,色泽繁盛斑斓。书房是花梨木的门,厚重古朴,带着黄澄澄的金属把手。

金属把手在灯下,泛出金灿灿的光芒,柔和温暖。

顾轻舟敲了门。

“进来。”司行霈的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只管司行霈负手立在一张华夏全舆图前,仔细打量着舆图,夕照从窗口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西南一角,还在打昆明飞机场的主意。

风起,他鬓角的碎发微乱,斜照落在他的眸子里,他深邃的眼眸染了灿烂的橘红,似星辰大海。

顾轻舟看着他,有点愣神。

他很英俊,顾轻舟从未见识过哪个男人比他更英俊。

就连颜洛水都承认,司慕哪怕再养尊处优,亦不及司行霈的气质出众。

天生的,谁也比不下去。

司行霈没有转头,眼睛盯着全舆图,却喊她:“轻舟?”

“啊?”顾轻舟回神。

“别这样看男人,看得男人心花怒放,真想要你!”司行霈道。

女人崇拜的眼神,是对男人最崇高的奖赏。

顾轻舟这么盯着司行霈,司行霈心念欲动。

顾轻舟啐他:“流氓德行!”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司行霈理所当然道,“我只对轻舟流氓。”

顾轻舟抿唇不语。

他站了片刻,看完之后坐在藤椅里,习惯性拿出了雪茄。

顾轻舟夺过来,将雪茄重新装回去,道:“胡军医说了,两个月之内不要抽烟。”

“没事,有次我受枪伤,差点打中心脏,我第二天就抽烟了。雪茄是好东西,能解百病。”司行霈来夺。

顾轻舟不给:“没有这种说法!”

她往后躲。

司行霈就顺势压住了她。

“你给我吃,我就不抽烟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低声道,“轻舟,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适合行房。”

顾轻舟的耳朵火烧火燎,从耳根一直红到了双颊。

她心中有潮涌动,慢慢涌上来,几乎要让她昏厥。

“你又无理取闹。”顾轻舟道,“今天什么也没有,雪茄没有,别的也没有!”

司行霈吻她。

吻着,手就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她的肌肤很好,像一段最上等的绸子,柔软细腻,甚至有点凉。

冰肌玉骨,大概就是顾轻舟这样的。

司行霈的手,节节攀升,、、。

短短一年,司行霈掌心的柔软已经长大了很多。

他的小女孩儿,终于成了小女人,女人味很足。

生得真好,每一样都好。

“轻舟,你长大了。”司行霈凑在她唇边低喃,“我想要你!”

顾轻舟按住他的手,说:“还是伤患,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

司行霈还是没有放过她。

他玩出了新的花样。

他身上有枪伤,顾轻舟不怎么敢挣扎,怕弄裂了他的伤口。而他不在乎的,他根本没把生死放在眼里。

事后,顾轻舟背对着他,将他弄在自己胸口的东西一点点擦拭干净。擦着,眼泪就下来了。

每次这种事结束,她都好难过,她不喜欢这样。

一年了,她仍是恶心。

司行霈慌了,将她抱过来,用布满伤疤和薄茧的手,轻轻擦她的眼泪:“别哭,轻舟,是我不好。”

当然是他不好,他从来就没好过。

顾轻舟抽噎:“真讨厌这样,你为何非要这样?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光说说话、散散步、聊聊天吗?你非要把关系弄得这么肮脏,把我弄得这么脏!”

司行霈耐心劝导她:“轻舟,你所说的脏,是人类传宗接代的最基本行为。人类为了延续,就需要它。它跟吃饭、喝水一样,是很正常的需要,不能用任何的道德来评价它。难道你也觉得吃饭脏吗?”

“你胡说八道!”顾轻舟骂他,“你恶心死了,还扯一大堆道理。”

“我没有胡扯,我在跟你讨论千百年来的陋习。”司行霈道,“道德一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子嗣视为宗族大计,却又一边批判传宗接代的行为,你觉得合理吗?

这不就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轻舟,这件事从来都不脏,说它脏的人,只是想用它来约束人性。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我没有在外头勾三搭四,我喜欢你,和我喜欢上你,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

顾轻舟抓过书案上的文件打他:“恶心,还扯一堆废话!你走开!”

她还想着他的伤口,也没有狠打,到底气难消,哽咽着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出很深的牙印。

司行霈一点痛感都没有,顾轻舟反而牙酸了。

顾轻舟心情很不好。

每次觉得司行霈还不错,他转身就要做一件事来恶心她。

真是从未消停过。

“他一直都只是司行霈,不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顾轻舟抹着眼泪想。

司行霈就在那里,想要靠近他,就要接受他,而不是改变他。

也改变不了。

洗澡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想,假如没有遇到司行霈,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她认识的男人不多,在乡下的时候没有男孩子给她献过殷勤,因为李妈这方面管得很严格,谁家男孩子敢围着顾轻舟打转,李妈就要去找他的父母,甚至告诉族长。

到了岳城,认识的同龄男孩子屈指可数。

掂过来掂过去的算,顾轻舟觉得自己会喜欢顾绍那种性格的。

顾维温柔,他像一朵白玉兰,高高在枝头,素雅洁净,哪怕是伤心了,也是低下头默默流眼泪。

最不喜欢的,大概是司行霈这种兵痞,粗鲁恶俗,而且下流。

可是现在,被司行霈一路胁迫,走到了这一步。

顾轻舟洗好澡出来,坐在沙发里擦头发,司行霈没有雪茄可以抽,烦躁的将书页撕下来卷成圈圈,衔在嘴里。

他这幅哀怨的模样,顾轻舟哭笑不得。

“司慕找你做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昨天司夫人相约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还是想提退亲吧,可惜他没钱。”顾轻舟道,“所以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是想赊账,还是想延后。”

“去退掉,钱我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你又来了,我要的不是你的钱,是司家退亲给的赔偿费,这完全不同,你懂吗?”

司行霈当然懂,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和司慕再有接触。

每次司慕去见顾轻舟,司行霈都有拿枪将他打成窟窿的冲动。

“下次见他,就是他给钱,不准私下里和他接触。”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你要知道,你给他治病这件事,我已经很宽容了。”

顾轻舟不想和他吵。

她迭眸擦干了头发,换衣裳回家。

回到顾公馆的时候,众人已经吃过晚饭了,问顾轻舟怎这么晚回来,顾轻舟随意找了个借口。

“轻舟小姐。”顾轻舟回房之后,二姨太过来敲她的房门。

顾轻舟开了门。

二姨太主要是想说司家的事。

顾轻舟拒绝了司夫人,在二姨太看来是很愚蠢的,甚至会失去她立足的根本。

“轻舟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很有信心,可是没有了司家的关系,老爷是不会像这样听您的话。”二姨太道。

她也是好心。

这个家里,顾轻舟能拿捏得住顾圭璋,而顾轻舟聪明,性格上却也有女人柔婉的一面,只要不惹她、不和她作对,她很好说话。

二姨太像找到了依靠,她不想这个依靠倒下。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轻舟道,“我和司家接触的时间长,更加了解司夫人,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二姨太就放心了。

她说:“轻舟小姐,你素来是聪明的,既然你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

二姨太离开之后,顾轻舟更衣准备睡觉。

睡到了半夜,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顾轻舟被这声惨叫声吓到了,从睡梦中醒过来,大惊失色。

而后,惨叫声又传了上来,顾轻舟急忙披衣下楼去看。

正文 正文_第239章置身事外的筹划

楼下的惨叫,吓到了顾轻舟。

发出惨叫的,是顾家的四姨太香雪,她的羊水破了,正在宫缩。

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痛不欲绝,叫声惨烈。

众人正在手忙脚乱送四姨太去医院,顾圭璋抱住她的身子,二姨太和三姨太帮忙抬脚,将四姨太挪到了汽车里。

“好疼,好疼!”四姨太还在哭。

众人都下楼了,包括顾缃和顾维、顾绍。

顾圭璋的汽车先走,二姨太和三姨太也要去,看到顾轻舟站在旁边,就问:“轻舟小姐去吗?”

顾轻舟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她穿着绣牡丹盛绽的拖鞋,披着一件很厚的风氅,里头是睡衣,倒也看不出来,因为她裹得紧紧的。

顾绍等人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

顾缨问顾缃:“阿姐,我们怎么办?”

“回去睡觉。”顾缃道。

顾绍也跟着她们姊妹俩上楼了,想去也去不了,家里的汽车都开走了。

坐在汽车上,顾轻舟听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舒服,当时就该送去的。”二姨太自责。

三姨太道:“是老爷想挨到白天,毕竟夜里急诊太贵。”

顾轻舟不言语。她觉得三姨太猜测不错,顾圭璋是没当回事,想拖到白天。

四姨太身体不错,之前在乡下生了莲儿,这个孩子很快就落地了。

凌晨四点到的医院,四点五十孩子就呱呱坠地,是个女儿。

顾圭璋脸色不好看。

他不想要女儿,想要个儿子。

天亮之后,女眷们都可以进去看四姨太和孩子。

婴儿重五斤四两,红扑扑、皱巴巴的不漂亮,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昧着良心夸,将这孩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四姨太一直在阖眼打盹,一脸的疲倦和难过,她大概也是想生个儿子吧?

在顾家,闺女有什么用呢?

顾圭璋四个女儿了,他怎么对她们的,四姨太也瞧见了。

正是因为瞧见了,所以心灰意冷。

顾圭璋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抽烟时,顾轻舟上前,对他道:“阿爸,我同学约了去给她祝贺生日,可能要去两天,要不我打个电话辞了吧。”

“辞什么?”顾圭璋挥挥手,“你不用交际的吗?答应了别人再去辞掉,以后谁跟你来往?”

他烦躁将烟蒂扔地,踩灭:“生了个败家精,什么值得高兴?再说你在家能帮什么忙,是能换尿布,还是能喂奶?去忙你的!”

“是。”顾轻舟道,“阿爸,我先走了。”

顾圭璋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晨曦熹微,二月的清晨微寒,袖底被凉意浸透,远处的薄雾似轻纱萦绕,碧树繁梢沐浴在湿润的晨雾里。

远处的天际,朝霞璀璨红艳,将层云染透,骄阳躲在锦缎般的云后面,半遮半掩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顾轻舟却感受不到春暖花开。

顾轻舟回到了病房,跟她们告辞,先回家梳洗,再去李家汇合。

李家有装花卉的大货车,车厢里有淡淡的花香,还有泥土的气息。

因为有十四个女孩子,汽车装不下,只得用货车。

李桦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味道不好闻,众人还是争先恐后怕了上去,没有露出嫌弃,怕同学笑话自己矫情、没教养。

每个人都要漂亮精致的蒲团垫在长凳子上。

顾轻舟上车之后,就依靠着颜洛水打盹,霍拢静也来了,坐在顾轻舟的左手边。

李桦一路上都很激动,不时唱歌,和大家说笑。她天生活泼,而且才艺出众,又没什么心机,跟李桦玩很放松。

“轻舟是不是病了?”看到顾轻舟在睡觉,李桦担心问。

顾轻舟没有真正睡着,她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说:“没有,我凌晨三点就醒了。”

然后,她把姨太太生了个女儿的事,告诉了众人。

顾轻舟的同学,多半都是原配嫡女,对姨太太生的孩子,都怀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厌恶。

她们说了很多自家的事,都是关于姨太太的,颇有同仇敌忾之感。哪怕家里的姨太太还不错,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大环境下说。

顾轻舟就继续打盹。

“阿桦,你怎么不请宛敏?”李桦凑到顾轻舟身边时,顾轻舟问她。

李桦不太好意思。

“你说实话。”顾轻舟道,“是不是宛敏说了什么?”

李桦就点点头:“宛敏说,你和洛水可能不太喜欢她,她来的话就太扫兴了。我想着,我跟你们更亲近些,没道理不请你们,只请宛敏,所以她自己这么说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宛敏蛮会替我着想。”

宛敏不这么说,李桦也不会请她的。

李桦也许天真单纯,可她家里是从政的,父母可不傻。

颜洛水是军政府总参谋的女儿,顾轻舟是军政府未来的儿媳妇,这身份地位远胜过宛敏。

“那来花圃过生日,是不是宛敏提议的?”顾轻舟笑问。

李桦道:“是啊是啊,轻舟你猜得真准。宛敏说,我今年是十八岁生日嘛,总要过点不一样的,每年都是吃蛋糕,几个朋友送礼物,实在没意思。”

顾轻舟就知道。

宛敏巴结李桦多时,不可能是白费心思。

顾轻舟笑了笑,对李桦道:“今天会有惊喜。”

“真的?”李桦激动,“你安排的吗?”

“不是,宛敏安排的。”顾轻舟笑道。

李桦不解:“宛敏?”

顾轻舟很肯定的点点头。

“她会来吗?”李桦道,“她自己说,她不方便过来的,其实我知道你和洛水是不介意的”

“她会来的。惊喜到了,她怎么能错过呢?”顾轻舟道,“也许,她还会带其他人来。”

“谁谁谁?还有谁?”李桦这会儿已经一头雾水了。

顾轻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问明白,就不是惊喜啦!”

李桦情绪很好。

今年没有长辈、没有父母在身边,过生日全部由着她的性子来,她简直是放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恨不能一刻也不歇。

说着话儿,大货车停稳,司机放了个矮矮的板凳。

众人踏着板凳下车,又新鲜又刺激,情绪都很高涨。

早春的岳城树木青翠,尚未繁花似锦,故而到了花圃,远远就瞧见大棚里红绿相间,争奇斗艳,大家的兴趣都被提起来。

宛敏道:“先落脚喝点茶,还是先去花圃看看?”

“先去花圃!”众人异口同声。

在花圃里管事的佣人,拿了胶皮雨靴给她们。

李桦道:“都换上啊,花圃了全是泥,别把你们的皮鞋弄脏了。”

雨靴是李家特意准备的,都是崭新干燥的,穿进去很舒服平坦。

众人就随着李桦,进了第一间花圃大棚。

大棚里温暖,花香甜腻。

里面种着玫瑰,各式各样的,园工才洒了水,饱满的花瓣上,晶莹的水滴点缀,幽香烈艳。

有大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甚至还有珍稀之极的黑玫瑰。

宛敏铰了几朵玫瑰花送她们玩。

除了玫瑰,还有其他的品种,亦如兰花、水仙、百合、白菊、桂花、白茶等,各种品色、各种时节的鲜花都有。

女孩子都爱花,一时间全部沉沦了,在花圃里流连了两个小时,都不太想出来。

管事进来说:“五小姐,现在都一点钟了,午饭已经备好了。”

李桦笑道:“下午再来,先去吃饭吧。回头带你们去看我家自留的花圃,比这个还要好玩。”

众人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这片庄子,几乎没有多少农家,全是李家的田地,搭满了数不尽的花卉大棚,有好几处宅子,都是李家的工人和管事们住。

最中间有一座庭院,老式的房屋,木门木窗,进门就是一座两人高的屏围,绕过屏围才是院子。

院子里的用料讲究,家具古朴精致,整堂屋的楠木家具,顾轻舟都看傻眼了。

楠木最是昂贵,胜过于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沙发,李家居然摆在乡下。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床,这叫什么床?”里卧传来女孩子们欢喜的叫声。

顾轻舟看了眼,瞧见了一张紫檀的拔步床,这种床就像个小房子,有门有窗,里头还打上各种小柜子,放首饰、放点心等可以。

就在她们围着老式的拔步床惊叹,纷纷要围上去的时候,顾轻舟悄无声息出门了。

她沿着田埂往外走,约莫走了十分钟,逐渐到了主路,看不见李家的宅子时,才停下脚步。

她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树林后两名副官跑过来,他们已经换了最平常的衣裳,灰色长裤,青褐色上衣,像个农夫。

“顾小姐,出了什么事?”

每次顾轻舟落单,特别是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希望跟着她的副官们能露面,这是不言而喻的约定。

“今天庄子上会来一批人,可能有好几个,你们留心点,看到就抓起来。枪带了吗?”顾轻舟问。

这些副官,都是警惕非常、武艺高强,而且带着枪的。

“带了,顾小姐。”

“抓住之后,仔细审,手段狠一点,让他们全部交代清楚。审明白了,放个信号枪给我递信,就在附近守着。”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他们也不问什么人,只是听吩咐办事。

正文 正文_第240章目瞪口呆的境地

吩咐完毕,顾轻舟沿着田埂往回走。

不远处的大路上,顾轻舟看到一辆比较破的车子开过去,心中略微留意,继续往回走。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时,十来个同学脱了鞋挤到拔步床上,把床挤得滴水不通,连颜洛水和霍拢静都上去了。

看到顾轻舟,她们还喊:“轻舟快来,还有位置。”

非要所有人都挤上去,像沙丁鱼罐头,挤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她们却快乐极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你们好幼稚。”顾轻舟道。

“出来玩嘛,别扫兴,快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一边笑一边脱鞋。

床真的挤不下去了,顾轻舟就站在床沿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哈哈大笑,明明没什么趣事,却开心极了。

一群孩子。

顾轻舟在这个瞬间,也变成了孩子。

吃了午饭,李桦安排所有人休息,每个人都有间屋子。

乡下的房子宽敞,床特别大,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住了同一间。

下午再去花圃玩。

李家自留的花圃,鲜花更加秾艳,这个时节就培养除了白茶,丰神凛冽。

“你们喜欢什么?都选一盘,走的时候我让管事包好,回头送到你们家里去。”李桦道。

众人就不客气了。

顾轻舟也选了一盆白茶花。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选了兰花。

兰花比较昂贵,李桦此举真的是颇为大方,而且她的家里人肯定是提前交代了,有意多结交同学。

顾轻舟不动声色,跟着吃喝玩乐,没有任何的闲话。

晚上,是李桦正式的生日。

同学们都从各自的手袋里,拿出礼物送给李桦。因为手袋不方便装大的,所以大家的礼物,都是些小首饰,方便携带。

顾轻舟送了一对南珠耳坠,各缀了小钻石的璎珞。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是送的黄金手链。

李家的佣人做了鲜花饼,又煮了长寿面,还从城里买了生日蛋糕回来。

晚饭之后,顾轻舟悄悄拉李桦的胳膊:“出去走走好吗?消消食,就在这附近。”

庄子上黑灯瞎火的,李桦是不太敢去的,但是她这个人天生不会拒绝别人,顾轻舟提议,她就迎合了。

李桦提了站汽灯,顾轻舟跟着她,两个人沿着老宅漫步而行。

“鲜花饼很好吃,甜而不腻。”顾轻舟道。

“你喜欢啊?”李桦高兴,“走的时候,我让他们做一点,你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好,谢谢你。”顾轻舟道。

倏然,李桦听到噗通一声,好似是什么掉下来。

她有点紧张,举灯四下里查看,可惜汽灯的光微弱,什么也看不清。

“你听到声音了吗?”李桦问。

顾轻舟道:“可能是癞蛤蟆掉到水里了。”

李桦哈哈大笑:“你真有想象力。”

“不是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前年年末才到岳城。癞蛤蟆掉到水里,就是这个声音。”顾轻舟说。

李桦知道这个内幕,只是顾轻舟的做派优雅,很难想象她是乡下养大的,李桦常常会忘记。

逛了一圈,顾轻舟往黑暗的远处看了眼,和李桦回了屋子。

一回来,颜洛水和霍拢静就问顾轻舟:“你在搞什么鬼?”

“我没有搞鬼,是有人在搞鬼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这边说着话儿,那边堂屋有同学喊她们:“轻舟,阿静,你们出来玩啊,我们打算击鼓传花”

击鼓传花是古时文人间很风雅的事,不过到了今天,就成了凑趣的。

女孩子们摆了只鼓,一张偌大的桌子,中间摆放着白酒、红酒和辣椒水,旁边一个大签筒,李桦正在埋头写问题,一朵去了干净刺的黑玫瑰放在中间。

“花落到谁手里,谁就抽一个问题,答对了就奖赏一朵玫瑰,答错了就喝酒或者辣椒水,或者回答一个很隐秘刁钻的问题。”李桦支持大局。

顾轻舟直摇头。

颜洛水和霍拢静倒是觉得有趣。

女孩子们都很兴奋。

她们不住校,所以等于是第一次一起过夜,这种兴奋刺激得她们根本睡不着。

顾轻舟的手很快,每次花差点落到她手里,都被她带过去了。

而签筒里的问题,个个都很很难,有出自圣经,也有出自算数课本。

同学白彦连输了两次,被迫回答两个问题,比如“和未婚夫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果然是很刁钻。

顾轻舟在旁边笑,她一边和她们玩游戏,一边留意外头的动静。

宛敏大概不知道庄子上的女孩儿们放开了淑女的形骸,玩得这么时髦前卫,这么开放活泼。

她在安静的等待着,像一条毒蛇,蛰伏,伺机反咬一口,报一箭之仇。

从岳城到宛敏家的花圃,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晚上九点,宛敏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很低,说:“宛小姐,成功了。”

宛敏大喜。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这招棋走得很好。

她换了衣裳,头发零散披着,小心翼翼避开了宛家的所有人,绕到了后门。

后门处,宛敏叫了黄包车,报了李桦家里的地址,去了李公馆。

李公馆这会儿都睡了,除非是有应酬,九点的时候一般人家都上床睡觉了,特别是天还这么冷。

佣人开门,不情不愿的,宛敏急促道:“快快快,去通禀李太太,你家五小姐出事了!”

佣人吃惊,五小姐不是去花圃过生日了吗?

“快呀!”宛敏催促佣人。

佣人回神,立马往二楼跑,去敲了李家太太的房门。

李太太和李先生已经洗了澡躺下,两人各自拿着书看,听到动静时,夫妻俩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李太太问。

佣人就把宛敏的话,告诉了李太太。

李太太遇事冷静,裹着外套下楼。见宛敏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冻了,李太太心里也沉了沉。

“宛小姐”

宛敏不待李太太说什么,就急促拉住了李太太的手:“出事了,李太太!我祖父有个学生叫朱博,今天在家里做客,他办了个民生日报,自己做了主编。

报社的人打电话给他,说有人报案讲,花圃那边出了案子,好像是一伙子海盐帮的人,将在河边嬉闹的女学生们糟蹋了,还掐死了一个,丢在水边。报社的人问朱博借车去拍照片。

我在旁边,听到电话里那个编译说,‘老板,若是李家的人赶在前头来报信,就拍不到尸体了,消息就不值钱了’。李太太,我吓坏了,我真是吓坏了。”

李太太听完,双腿一软,只差没晕过去。

血瞬间冲到了脑子里,李太太唇色发白,站也站不稳。

宛敏哭得全是泪:“李太太,怎么办啊?之前阿桦邀请我,我家里有点事就没去,但是我记得她说过的地方,就是那个编译说的庄子上”

李先生也下楼了。

闻言,李先生的表情跟李太太差不多,夫妻俩全吓蒙了,气都喘不上来。

庄子上没有电缆,无法通电话,那些管事肯定怕承担责任,这会儿还不知怎么乱呢。

最可怕的是,一群帮派的人路过,糟蹋了女学生,还掐死一个,死的是谁?

若万幸,死的不是李桦,可圣玛利亚的女学生,哪个家里背景简单?

人死在李家的花圃,对方的家长怎么也要折腾李家,赔巨款少不了的,就怕那姑娘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赔钱都打发不过去。

若是非常不幸,那个人是李桦呢?

李太太透不过气,她用力攥紧了宛敏的手,几乎要把宛敏的手掐出血。

宛敏感觉到,李太太温热的掌心,一下子就凉了。

“快,备车,备车!”李太太大喊,声音已经走音了,不成样子。

李先生也喊了管家过来,又让人去通知他的大哥和二哥,然后他们夫妻俩乘车,先去了乡下。

不管是情况多么糟糕,他们都要去稳定局面。

宛敏在旁边扶住李太太:“我也要去,她们都是我的同学。”

她哭得实在可怜,李太太不忍心,道:“好孩子,上车吧。”

车子飞一般的出城,司机用最大的速度,往花圃赶。

李太太在幽黯的车厢里,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掉。

“菩萨保佑,若阿桦这次顺利渡过难关,我愿意给您重塑金身,余生吃斋念佛。”李太太暗中双手合十。

车厢里什么也看不见,宛敏的唇角,则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件事是她筹划的。

为何选择李桦?

第一,除了颜洛水和霍拢静,顾轻舟就只跟李桦关系不错,李桦能邀请得了顾轻舟;第二,李桦一旦出事,宛敏可以借口天天到李家来看望她,李桦有好几个堂兄和兄长未婚,她常出现,生得又漂亮,也许宛敏会有新的机遇,不需要远嫁南方

李先生的官不大,但是李家很有钱,他们家的花圃生意,日进斗金,此事很多人知道。

顾轻舟不晓得,因为她对同学的家世没那么在意。

宛敏却很留心。

宛敏身上有一笔丰厚的积蓄,都是她勾搭她姐夫时赚得的,她用来收买海盐帮的人,让他们在花圃附近待命。

她给了那群人三张照片,其中就有李桦和顾轻舟,另外一个是蒋春妮。

到了夜里,制造点混乱,女孩子们吓坏了会乱跑,到时候很容易得手。

宛敏想要杀死的蒋春妮,因为蒋春妮没什么背景,她之所以念圣玛利亚,是因为她姐姐是富商的姨太太,她死了,没人会深究不放。

蒋春妮死了,顾轻舟和李桦被糟蹋了,宛敏可以放出消息,说对方是冲着军政府去的。

顾轻舟自己被糟蹋,还要背上害死同学和连累李桦**,那么她会被军政府退亲。

退亲了,又失了身,又要承受李桦家里的报复,以及蒋春妮姐姐的落井下石,顾轻舟生不如死,受万人指点,就像宛敏现在遭遇的一样。

这是宛敏的计划。

她不去花圃,因为她要置身事外,她要给李家报信,获得李家的好感。

她相信,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李桦一定会崩溃疯掉,那么李太太会考虑到宛敏是她的好友,同意她来开导李桦。

这样,宛敏就能很顺利出入李家,而且常来常往,可以钓到大鱼。

把顾轻舟逼入绝境,给自己营造一个机会,牺牲几个无关要紧的同学,宛敏觉得自己很成功,这个想法很天才。

“在接到电话之前,我还担心事情有变故,没想到这么顺利。”宛敏心想,天助我也。

李太太不知身边这条毒蛇的想法,只是魂不附体的担心着。

就连李先生,也是思虑混乱,彻底没了主张。

他们夫妻俩快要崩溃了。

谁能想到,好好的去庄子上玩,会有这等可怕的遭遇?

汽车四十分钟就到了庄子上。

进了庄子时,李太太忍不住攥紧了宛敏的手,她很害怕。

“没事的,李太太,阿桦吉人自有天相。”宛敏安慰她。

李太太紧张得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她。

到了门口,等李先生和李太太下车时,他们听到了屋子里的喧闹。

这喧闹中,有人尖叫。

李先生吓坏了,使劲敲门。

佣人打开了门时,李先生疾步进了院子,就看到大堂里灯火通明,一群女孩子围着桌子,他的宝贝女儿李桦,正站在桌子上跳舞。

裙摆缱绻,李桦像只漂亮的花蝴蝶,舞姿轻盈,在桌子上蹁跹。

“好!”围着女孩子们,个个拍手称赞,甚至大笑大叫。

“我跳了,我跳了啊!”李桦很轻盈的跳下桌子,笑容满面,声音清脆愉悦,“快快快,不准失言,轻舟和洛水喝辣椒水。”

“辣椒水,辣椒水!”其他人拍着桌子,打着节拍喊,起哄着让两个少女喝辣椒水。

然后,她们又大笑大叫,兴奋极了。

这模样,分明是玩疯了,一点淑女形象全丢开,而且十几个女孩子,一个也不少,哪怕是出事了的样子?

李先生和李太太震惊。

李太太那口气,终于透了出来,李桦没事,其他孩子也没有。

半晌,他们俩转过脸,去看同来的宛敏。

而宛敏,脸色煞白,震惊看着这一幕幕,嘴唇哆嗦着:“怎么会这样?”

正文 正文_第241章抓个现行

深夜,天色青黑,薄寒袅袅。

屋子里的人玩疯了,也喝醉了大半,丝毫没有留意到院子里进了人。

庭院子站着的三个人,却久久没有挪脚,望着这一幕,不敢相信。

桃蕊在轻寒的夜风吹拂之下,如烟似雾,落英缤纷,花瓣被风转起,萦绕着衣袂蹁跹。

“没事吗?”压在李太太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去。

她亲眼看到了女儿活蹦乱跳的,其他天大的事,李太太都能承受。

她松了口气。

只要李桦没事,其他都好说!

李先生和李太太都是精明百倍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精明能干,李桦在父母的爱护之下,始终无需操心俗务,故而保持着她的天真可爱。

到底怎么回事,李先生和李太太心中有了八成的肯定:这是宛敏搞鬼的。

没出事,宛敏却说得有板有眼,因为这是她的策划。

“姆妈!”李桦先看到了李太太,惊喜着跑出来。

她输了很多次,喝了不少的酒,双颊酡红,比桃蕊更加秾艳,只是舌头有点控制不住,说话声音很大。

她扑到了李太太怀里。

软软的女儿,身上带着酒香的热气,一切都那么真实,李太太的心彻底归位了。她从未觉得女儿这么可爱过,简直是她的珍宝!

她抱住了李桦。

“宛敏,你也来了?”李桦看到宛敏,更是高兴,“我今年的生日过得真圆满!你们都来了?”

她最后才看到她父亲,挣脱母亲的怀抱,扑到了李先生怀里,“阿爸,我没有喝醉。”

李先生跟李太太的感触差不多,抱到热乎乎的孩子,才知道虚惊一场,终于有心思来考虑其他事了。

宛敏说,有人打电话说出事了,可那到底是什么人,黑灯瞎火的看到了?

又从那里打的电话?

花圃离岳城不过一个小时的路途,中间没有镇子,想要打电话就得回城。

这一切都是漏洞。

李先生和李太太管事爱女心切,此刻才看出端倪。

屋子里的喧闹,暂时停止了。

女孩子们都不太好意思,毕竟平日里被教导做淑女,一时间放出本形,在长辈面前多少有点难为情。

顾轻舟是唯一没有喝酒的。

她看着宛敏面无人色,眼神飘忽,甚至想跑的样子,顾轻舟微笑,上前对李桦道:“该你罚酒了。”

“胡说,明明是该你喝辣椒水了。”李桦笑道。

李太太情绪不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顾轻舟走到了李太太跟前,低声道:“您肯定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吧?今天是阿桦的生日,十八岁一生才一次,咱们别打扰她们。”

李太太看了眼顾轻舟。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懵懂的,唯有顾轻舟比较清醒。

可见,她处理好了一切。

李太太欣慰看了眼顾轻舟。

宛敏这时候就想跑,顾轻舟拉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喊了声:“阿静?”

霍拢静走了出来。

宛敏被霍拢静钳住了胳膊,动弹不得。她想要叫,霍拢静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喉咙:“宛敏,别扫兴啊,阿桦难得过个快乐的生日。”

背着众人,没人看到宛敏被胁迫。

宛敏吓得腿全软了,声音梗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

李桦稀里糊涂的。

李先生跟着顾轻舟,先出了院子。

李太太坐下来,陪着喝了一杯酒,笑道:“多谢你们来给阿桦过生日,好好玩,我不会告诉你们父母的。难得你们赏脸,薄酒粗茶,怠慢了啊。”

众人露出了笑容。

李太太真和善。

有了这点鼓励,半醉的、束缚了半生的女孩子们,意犹未尽的玩闹了起来,丝毫不觉得方才宛敏和李氏夫妇到来的诧异。

脑子里是半醉的,眼前是繁华奢靡的,心里是快乐的,哪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亦或者,她们将不快乐的事,主动屏蔽。

李太太喝完酒,安抚好了李桦,急匆匆跟了出来。

在不远处的一栋小院子里,六名农夫打扮的人,双腿双手脱臼,无力依靠着墙壁,浑身是伤。

李家的管事在跟李先生解释:“大约在一个钟头前,我听到有人敲门,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门口摆着他们。

我叫人将他们抬进来,还想锁着呢,发现他们的手脚都被人下了,动不了,就没有绑,只问他们。”

管事指了指这个人,他们浑身是伤,还有一个人的左边的胳膊,从手臂到手指,肌肤活生生被剥去,他早已疼昏了。

而其他人,都吓坏了,争先恐后的交代着。

“我本想等他们交代清楚了,我这边做好记录,明日一早送去警备厅,再回家报备,不成想老爷和太太连夜到了。”管事道。

宛敏看到那血淋淋的胳膊,差点吐了。

李先生脸色铁青。

顾轻舟和霍拢静站在旁边,两位女孩子表情恬柔,一副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太太问,“谁能说一说?”

管事就指了最西边的匪徒,道:“太太,他说他是领头的,让他自己告诉您吧。”

李太太就走到了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挨了打,看着同伴被活剥了一条胳膊,现在所有的神志都崩溃了,一见李太太问话,立马老老实实的交代,半个字都不敢错。

“我们是在海盐帮犯了事被赶出来的,平日里海盐帮接一些违反帮规的活,孟爷不敢动用帮里的人,怕吃帮规,就找我们。

孟爷说,让我们来这个庄子,夜里在院子外放火,把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都吓唬出来,然后找到这三个人。

三个人都要破了身子,另外一个短头发的,多糟蹋几次,让她疯了最好;还有一个掐死;一个长头发的,动她一次就行了,将来把责任都推给她,让她活着受苦。”这人如实道。

李太太的双手,止不住的痉挛。

一模一样,和宛敏告诉他们的一模一样。

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不可能存在什么路过拍照的记者。

唯一的解释,宛敏就是那个背后的买主,所以她知道。

李太太回身,重重掴了宛敏一个耳光。宛敏差点跌倒,李太太抓住了她的胳膊,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你这个蛇蝎毒妇!”李太太哭着骂,声音早已走样了,气得浑身都发冷,“她们都是你的同学,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把她们全毁了?你还特意要把阿桦给弄疯,阿桦到底怎么对不起你?”

没人来拉。

宛敏全身脱力。

她想要挣扎,甚至想狡辩说她没有,是有人陷害她,却说不出口。

她在去通知李家的那一刻,早已自证,她就是那个买凶的!

她是接到了电话,确定事情非常顺利,已经做完了再去李家报信,得到最后的胜利成果。

哪里知道,根本不是海盐帮的人报信的额,而是有人故意设套,让宛敏钻进来。

果不其然,宛敏得意忘形,踏入了陷阱,她已经没办法抽身了。

“好了,好了!”李先生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他的宝贝女儿没事,所有人都没事,他上前抱住了李太太。

“把他们全部送到警备厅,让警备厅立案吧,这件事我们已经管不了了。”李先生道。

宛敏回神,挣扎着坐起来。

她被李太太打了两巴掌,双颊生疼,说话也口齿不清:“不要,不要送我去警备厅!”

她爬起来就跑。

她可以跑到南方去。

霍拢静将她抓住,在她腿上一踢,重重的一脚,霍拢静的左腿顿时骨折。

骨裂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昏厥,她大叫起来,再也没有力气去跑。

李家的下人,连夜把宛敏和这六个人绑的结结实实,送到了警备厅,顺便让警备厅的人去抓孟爷,最好拿到宛敏买凶的实证。

李太太坐在椅子上,连声念“阿弥陀佛”。

顾轻舟坐到了她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太太问顾轻舟,“人是你抓的?”

顾轻舟点点头:“阿桦说,来庄子上过生日是宛敏提议的。宛敏之前和她姐夫苟合,被我们拆穿,她在家里不好过,所以伺机报复我。

只是我没想到,她想要牺牲阿桦和蒋春妮来对付我。阿桦和蒋春妮在学校不设防,所以我跟了来,斩草除根,免得宛敏下次再的手。”

李太太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是?”

她不认识顾轻舟。

她甚至想问,顾轻舟用什么方法,将那些人都弄得如此之惨烈。

“我姓顾,叫顾轻舟。”顾轻舟自我介绍。

李太太和李先生立马就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军政府的少奶奶。

“顾小姐,阿桦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李太太感激对顾轻舟道。

李太太心里明白,假如没有顾轻舟,阿桦根本不会陷入险境。顾轻舟帮她,是应该的。

但是,李太太很想结交顾轻舟,故而用好听的话来恭维她。反正阿桦没事,让顾轻舟得点人情又能如何?

“李太太,您别这么说,大家没事就好。”顾轻舟道,“对了,暂时就别告诉她们了,她们今天玩得好开心。”

李太太颔首。

霍拢静也心照不宣。

然后,她们重新进了屋子。

李太太又陪着喝了一杯酒,就和李先生临时歇在管事的西厢房里。

正院这边,一直闹到了凌晨两点多,她们才渐渐累了,东倒西歪的睡着。

正文 正文_第242章司行霈的维护

顾轻舟从庄子上回来,当天下去就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她用了司行霈的副官,自然要通禀一声,免得司行霈为她担心。

司行霈去了军政府,直到深夜才回来。

“轻舟,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这个世上的阴谋诡计,对你是无用的。”司行霈抱紧了她,低声道,“我只怕枪炮无眼。你没有经历过战争,不知道哪里有硝烟,无法躲避”

“又没人刺杀我。”顾轻舟道,“我要是过你这样的日子,天天担心被刺杀,我会疯掉的。”

司行霈一顿。

而后,他更加用力抱住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过这样的日子,我会保护你的,轻舟。”

顾轻舟失笑。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轻舟还是回了趟家。

顾圭璋已经给四姨太生的女儿赐名了,叫“顾纭”。

顾轻舟给这位小妹妹送了一副镯子。

宛敏的案子,警备厅是送到了法院,公开审理,司行霈关注了。

他要求速办此案。

于是,案子的审理提前,直接安排是在周二。

顾轻舟班上一半的同学,才从李桦生日宴的兴奋中回神,才听说宛敏被抓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天晚上,宛敏不是去了花圃吗?她怎么犯事了?”

同学们议论纷纷。

“我想起来了,那天李太太和李先生也去了,带着宛敏一起!”

“宛敏犯了什么事?”

“好像是买凶杀人。”

“杀谁啊?”

全班沸腾了。

正好是自习课,她们就围着学监密斯林,央求密斯林带她们去看法院的审判。

“不行。”密斯林拒绝。

女学生们不依不饶。

密斯林没办法了,去请示了校董。

在岳城,法院是新鲜事物,公开审理更是寥寥无几,算是大事了。对方是圣玛利亚的女学生,而且是宛老先生的孙女,引起各方面的注意。

校董不同意学生请假去看,但是李先生和太太为李桦请假了,特意带着李桦去瞧。

同时,李太太打电话给蒋春妮的姐姐,让她也带着蒋春妮去,长点见识。

大人总感觉孩子单纯,其实孩子没有经历世事,才是最不懂得节制和害怕、甚至不懂得仁慈,所以宛敏如此心狠手辣。

“宛敏是不是被冤枉的啊?”李桦去法院之前,还在可怜宛敏。

然后,经过了审判,知道了前因后果,蒋春妮当场吓哭了,李桦也全身发冷。

出了法院,蒋春妮趴在花坛那边吐,她姐姐在劝说什么。李桦想过去安慰她,腿却千斤重,怎么也挪动不了。

李桦帮不了任何人。

“宛敏好可怕!”回到家里,李太太哄了她半晌,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要不是轻舟,我和春妮是不是都完了?”

“是啊。”李太太也后怕。

李桦哭得更厉害:“姆妈,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李太太道,“宛敏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宛敏的案子,认证、物证俱全。她买凶的钱、凶徒都在场。

她爷爷有几个学生很有出息,却是在北平政府任官,跟岳城军政府说不上话。

宛敏想要陷害的,是岳城军政府少帅的未婚妻,此事就没有反转的余地。行凶未遂,宛敏最终被判了有期徒刑八年。

“八年?”不少人议论,“太便宜她了!”

“你懂什么?她关到牢里,还想出来吗?岳城是谁家的天下?”

宛敏关在牢里,当然只是个敬畏法律的借口,而她的归宿,司行霈早已替她想好了。

当天晚上,司行霈就弄了个和宛敏容貌五分相似的人进来,将宛敏弄出去杀了。

而军政府的监牢,拒绝宛家的人探视宛敏,没人知晓宛敏已经死了,包括顾轻舟。

但是,顾轻舟能猜到宛敏不好过,司行霈是不会放过她的。

宛敏被判刑,学校立刻开除她的学籍,抹去她这个人的痕迹,不想被她牵连,名声不好听。

宛敏的父母很难过,只是因为宛敏丢脸,让他们抬不起头。说起宛敏,都是责骂她。

而宛敏的姐姐,冷漠道:“她这是罪有应得!”

和她相恋的姐夫,也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后来重新回到了她姐姐身边。宛敏去坐牢了,不在眼前晃,她姐夫也松了口气,生怕她再来纠缠,影响自己和妻子的感情。

总之,司行霈拒绝宛家的人探监,实则是多此一举,宛敏的父母和姐姐,从未想过去看她。

他们只担心她八年之后出来,怎么再给他们抹黑。

“她死在牢里就好了,一了百了。”她父亲这样说。

宛敏的案子很快就结束了。

大家谈论了几天,慢慢归于消寂。

倒是教会了李桦和蒋春妮这两个傻姑娘一点人情世故,让她们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蒋春妮特意做了点心,送给顾轻舟:“谢谢你救我一命。”

“你做的饼干,跟洛水做的一样好吃,谢谢你。”顾轻舟笑道。

蒋春妮含笑点头,然后眼泪就涌了上来。

她和顾轻舟不太熟,破天荒的拥抱了一下顾轻舟。

李桦家里给顾家送了不少的鲜花盆栽,还有鲜花饼。

各种各种的盆栽,大约送了二三十盆。

这些都是很名贵的。

“轻舟,你这同学挺懂得礼数。”顾圭璋高兴。

他又给太仓发电报,请倪小姐到岳城来玩,这些鲜花都是给他充门面的,他心情不错,觉得顾轻舟能能耐,会交朋友。

顾轻舟的确是救了李桦,因为宛敏是李桦自己结交的朋友,不是顾轻舟带给她的厄运,顾轻舟等于也救了她。

“谢谢李太太,送我们这么多花。”顾轻舟给李家打了个电话。

李太太热情笑道:“不谢不谢。顾小姐,改日过来吃饭呀?”

“学校要小考了,等小考结束了,再去叨扰您。”顾轻舟道。

宛敏的事,司行霈做了很多,但是他没有跟顾轻舟谈过,好似事不关己。

倒是司慕,特意去接顾轻舟放学。

顾轻舟不想跟他接触。

司行霈对他们接触很防备,顾轻舟不想和司行霈有这种误会。

顾轻舟是要离开司行霈的,在离开之前,她和司慕接触太多,司行霈对她的惩罚就越重。

他总是用很恶心的方法收拾她。

司慕的车子到了学校门口时,顾轻舟想躲开。

她从西边的校门溜出去。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喇叭声。

司慕看到她往回溜,知晓圣玛利亚还有个后门,就去找她了。

后门处,一整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夕阳金灿的余晖,从树影里筛过,落地金黄。

顾轻舟想躲,没躲开。

“我听说了你同学的事。”司慕走下车,对她道,“有没有吓到你?”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然后,她说,“你怎么来了?”

司慕哑然。

他想说路过,又说不出口——没这么巧合的路过。

“你没吓到就好。”司慕答非所问。

“谢谢关心。”顾轻舟道。“对了,你的钱筹好了吗?”

“还没有。”司慕道。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说:“这点小钱,需要筹备这么久吗?”

司慕微微笑了下:“这点小钱?”

顾轻舟知道,她要得挺多,但是对司慕而言,应该是微不足道。

“你现在筹了多少?”顾轻舟问,“要不这样吧,你有多少给多少,我周末就跟你一起,去把婚事给退了,如何?”

反正快要毕业了,反正顾轻舟快要收拾顾圭璋了,军政府的这层关系,不再是顾轻舟必须的拐杖,而是锦上添花的关系。

司慕一怔。

他眸光微敛,高大的身材矗立,落下修长的影子,挡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感觉气氛一紧。

“玉佩呢?”司慕问她,“你先把定亲的玉佩给我,我再给你钱。”

玉佩被司行霈抢走了。

“我没戴在身上,周末拿给你。”顾轻舟道,“那周末见?”

“好,周末见。”司慕笑了下。

顾轻舟觉得他突然开心了。

果然又不想给钱,又想要退亲。等顾轻舟终于松口,他就露出了笑容。

真小气这个人,和他母亲、妹妹一样。

事情说完了,顾轻舟道:“我先走了,不用你送的,你也早点回去吧,再见。”

说罢,她转身就走。

司慕犹豫了下。

看着她避之不及,司慕没有追上去,他望着她上了黄包车,然后黄包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司慕依靠着车门,点燃了一根雪茄。

轻吐云雾,那云雾在他眼前幻化,是一幅幅瑰丽的图。

司慕回到家里,问他妹妹司琼枝:“你们女孩子周末喜欢去什么地方?”

司琼枝微讶:“你要约会啊?”

司慕不答,唇角却微微扬了下,若有若无。

司琼枝就知道,是和魏清嘉。真奇怪,他们两个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的人,非要约周末见面,难道是想重温从前的日子吗?

“阿哥,你当心姆妈知道。”司琼枝悄声,“姆妈不喜欢魏小姐,你别惹姆妈生气了,小心一点。”

司慕心情不错,轻轻揉了下司琼枝的头发,转身走了。

司琼枝在这件事上,跟她母亲不是一条心,她倒是宁愿她哥哥跟魏清嘉好。

魏清嘉一直都是司琼枝奋斗的目标,她对魏清嘉没有恶感。假如司慕能和魏清嘉重修旧情,司琼枝会第一个替他们遮掩。

正文 正文_第243章例行吃醋的少帅

春潮微寒,蝴蝶停歇在桃蕊枝头,慵懒煽动翅膀。一阵轻风,落英如雨,地面落满了粉红花瓣,像一张瑰丽的锦图。

杨柳依依、春暖花开的日子,终于降临人间。

顾轻舟也换上了春装。

她去找司行霈,要回被司行霈抢走的玉佩。

“要玉佩作甚?”顾轻舟问司行霈要玉佩的时候,司行霈很警惕,微微眯起眼睛。

他双目有神,微眯时透出一种犀利的锋芒,能在人身上辟出一个洞来。

顾轻舟解释说:“司慕要。”

“他凭什么要?”司行霈冷漠看着顾轻舟,用眼神审视她,“当初是父母定亲所赠的玉佩,让他母亲来找你母亲要,跟他没关系!”

然后,他又很快抓住了重点,一把将顾轻舟捞过来,宽大的手掌轻轻在她的后背摩挲:“又见他啦?轻舟,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顾轻舟推他。

推不开,一下子跌入他的怀里,被他紧紧贴着胸膛抱紧。

“轻舟,你胆子多大?”司行霈亲吻她的脸颊。

她脸颊柔软,有种淡淡的香甜,既像是孩子的**,又像是女人的香粉,总之味道很好,能让人沉沦。

他的轻舟胆子是不小的,她什么都敢做。

司行霈发现,顾轻舟这些日子好似很乖,乖得有点异常。

按时报备、玩新花样也不用力拒绝、吵架两三下就歇火,从前她可以敢拿枪拿刀对着他的。

泼辣的小猫咪突然收敛了她的利爪?

司行霈深感不妙,这段日子是不是太忙,忽略了什么?

这小妮子这么乖,不像她!

他的轻舟是从不吃亏的,更不在他身上吃亏的,而现在,她乖得恰到好处

“轻舟?”司行霈轻咬她的唇,“又跟司慕见面,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顾轻舟不悦,阖眼不理睬他,一种委屈至极的表情,眼帘轻垂。

司行霈顿时心软。

他态度柔软了,亲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见他柔和下来,才肯解释:“宛敏的事,司慕知晓她想要害我,去学校接我放学,我特意绕开他了,他还去后门堵我了。我没有让他送我回家,你爱信不信。”

她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司行霈撩拨着她的青丝,吻她雪白细腻的颈。

“我信。”司行霈低声道,“我的话轻舟肯信,轻舟的话我也相信。”

顾轻舟心中一动。

她转过身,依偎着他。

司行霈的头搁在她凉软的发丝上,握紧她的手。

“轻舟,要一直相信我,我给你的都是为你好。有时候,你认为的最好,在我这里行不通的,你跟着我就是了,我绝不害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

两个人倏然有了默契,司行霈起身,从楼上保险柜里,把顾轻舟那半块玉佩找出来。

顾轻舟摩挲着温润的玉。

“是不是舍不得?”司行霈问她,“毕竟戴了这么多年。”

“没有,这个很重要,李妈没有给我戴过,是我到岳城来的前一天,她才给我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看了她一眼。

犹豫了下,司行霈问:“轻舟,你乳娘对你好吗?”

“当然好!”顾轻舟立马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当年她的女儿比我大一个月,因为要喂养我,她的女儿奶水不足,瘦得皮包骨头,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那时候我们在乡下,她的孩子体弱多病,不停的生病,我师父不擅长儿科,而且小孩子腑脏娇弱,药根本起不来作用,都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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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她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点点头:“想啊,每天都在想,她是我母亲。”

“那把她接过来吧。”司行霈亲吻她柔软的面颊,“接过来,我孝顺她!”

顾轻舟沉吟。

她离开乡下的时候,李妈跟她分析了很多。

她出去了,她的医术就要问世,到时候会牵扯到师父。当年慕家的事,轰动天下,至今还有仇敌。

慕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所以没人找慕三娘的麻烦,只是她师父慕宗河,绝不能被人知晓下落。

上次顾轻舟托了姑父何梦德去乡下看师父和乳娘,结果只是见到了齐老四,并未见到她师父。

顾轻舟离开,乳娘和师父会藏起来,直到顾轻舟彻底胜利。

她师父从此又要多藏几年。

都是为了顾轻舟。

“不行。”顾轻舟道。

“呵,还说你孝顺?”司行霈睥睨她。

“不是一回事!孝顺不是按你想要给的,强加在老人家身上,而是给老人家她自己想要的。”顾轻舟道,“对我而言,听李妈的话,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

司行霈不再勉强她。

只是,他越发想要查一查顾轻舟乳娘和师父的底细。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和何氏药铺关系不错,喊慕三娘叫姑姑。

慕三娘是什么来历,虽然掩藏得很深,司行霈还是查到了。

若是这样,那么顾轻舟的师父,很可能就是慕宗河。

可是慕宗河死了十几年。

若真是慕宗河,他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的?

他对共和有做极大的贡献,清王朝已经被推翻,他可以享受英雄般的待遇,为革命贡献了力量,不再是弑君犯上的罪人,他为何不出来?

怕保皇党?

司行霈觉得不可能。

“轻舟叫慕三娘姑姑,她是否以为自己的师父就是慕宗河?”司行霈心想,“她师父到底是谁?”

司行霈很敏锐。

当他觉得事情蹊跷的时候,肯定有阴谋。

他感觉顾轻舟的师父,八成不是慕宗河。

那么顾轻舟的乳娘呢?

顾轻舟是灯下黑。

当一个人习惯了身边人的存在,就不会去想他们为何而存在。

顾轻舟在乡下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有见到了她的乳娘和她的师父,才能彻底知道。

司行霈想了想,决定再次派人去找,这次一定要寻到人。

顾轻舟拿到了玉佩,起身要走时,司行霈又按住了她。

“周末我抽空出来,我们去做一件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毛骨悚然:“什么事!”

他的手指,略有略无滑过她的面颊,引起她轻微颤栗时,他说:“种树。”

种树?

种什么树?

这又是什么暗语?

顾轻舟凝眸打量他,想从他脸上窥见端倪,却又感觉他这个人五官很完美,肤色很深却招人喜欢,不知不觉走神了。

她撇开眼。

她再次要走的时候,司行霈在背后轻声说:“轻舟,你知道怎么处理玉佩的,别让我教你。我一般教人的话,是要收取高昂学费的。”

顾轻舟哆嗦了下,这个魔鬼!

她现在能听懂司行霈所有的暗示,他除了疯狂就是想男女床上那点事,他任何的暗示,都是朝那方面去。

“知道了!”顾轻舟细小的糯米牙牙齿饱满樱红的唇,赌气恼怒的样子,反而华采咄咄。

司行霈也惊讶。

短短一年,她变化好大,她身上有种少女单纯与女人妖媚的融合,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在她身上。

顾轻舟很有魅力,这点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

不止司行霈会喜欢她。

男人是个奇怪的物种,他们希望女人天真,同时希望女人娇媚。这两种矛盾的渴求,很难得到满足,而顾轻舟身上就有。

“轻舟!”司行霈原本是要放她走的,后来想到也许外头还有其他人惦记她,顿时就不放心了。

他将她压在大门上,将她手中的玉佩抢过来。

“我会派人送给司慕。”司行霈低头就吻她的唇。

“你又来了!”顾轻舟忸怩着身子,想要从他胳膊底下滑出去。

她动来动去的,早已勾起了司行霈全部的欲念。

司行霈的吻,越发深邃,几乎要穿透她。

“冬月初八。”司行霈低喃,“还有九个月,我就能吃了你!”

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一定要赶紧走!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怎么解释自己骑车那件事?

司行霈肯定不会相信,他会发疯的。他一发疯,就有人要遭殃,顾轻舟需得离开,让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样就无人丧命于他的枪下。

没人会受到牵连。

“我今天不想,我实在没有心情!”顾轻舟推搡他,“让开了,浑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这种事,跟动物一样!”

“没动物有我这么频繁,也没有我这么持久!”司行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轻舟,我是全天下最能让你快乐的人。”

顾轻舟气得哭了。

她使劲踩他的脚。

“我恨你!”她哭着骂他,“每次觉得你还好的时候,你就要发病,你太过分了!”

这些话,似隔靴挠痒,根本无法阻挡司行霈。

司慕接到玉佩,是顾家的佣人送过来的,佣人说:“轻舟小姐功课忙,少帅记得她的话就行了。”

玉佩有点冰凉,沉沉的。

司慕接过来,看了看,又和自己那块对上。

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因为当年割开之后,裂缝处进行了打磨,磨掉了那些菱角,让它温润。

缺少的那些,再也对不上了。

好好的玉佩,为什么非要裁割?司慕也觉得不吉利。

司慕烦躁将它们往柜子里一丢,一点也不想看到。

正文 正文_第244章少帅的用意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别馆逗留了很久,他才放她离开。最新最快更新

临走的时候,木兰扑倒了顾轻舟怀里,使劲舔她的脸,舔得顾轻舟一脸口水,顾轻舟还笑眯眯的,开心得不行。

要死司行霈这样,她早发火了,司行霈不快看着她。

当暮山也扑过来的时候,司行霈立马将它拉开。

别说男人,就是公狼靠近顾轻舟,他都要吃醋。

顾轻舟笑得不行。

“我真想把木兰带回去。”顾轻舟道。

自从木兰救了她一次,对顾轻舟来说,它就不再是单纯的母狼,隐约是顾轻舟最亲密的伙伴之一。

她想随时随地看到它。

“你家里人不会起疑?”司行霈问。

“没事,他们会以为是大狗,我就说是义母送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那你带回去。”

真要带走的时候,木兰又不肯去了,它呜咽着,和暮山首颈相依,死也不肯离开;而暮山,亦步亦趋的跟着。

顾轻舟觉得自己拆散了它们,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算了,还是不要拆开了,他们感情很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又笑,搂她的腰:“轻舟最近多愁善感。”

顾轻舟推开他。

周五的中午,颜洛水说未婚夫周末接她去南京,她问顾轻舟和霍拢静要什么礼物,被四周的同学听到。

上次李桦的生日会,拉近了不少人的感情。

“好好,一个个说,我都给你们带。”颜洛水笑道,拿出笔把同学们要的礼物记上,从南京给她们带。

颜洛水被同学们围住,顾轻舟和霍拢静站在走廊上,趴着栏杆聊天。

“你周末干嘛?”霍拢静问她,百无聊赖的样子,“我阿哥总说,我周末不应该在家里睡觉,多出去走走,我答应他,这个周末去逛逛。”

“那我周日陪你吧,周六我没空。”顾轻舟道。

霍拢静就明白,她周六要陪司行霈的:“那我们周日约。”

“好。”

顾轻舟回到家,就让佣人把玉佩送给了司慕,自己没有去。

她想,司慕也未必愿意见到她。

周六下起了春雨。

绵绵细雨飘荡,庭院一丛丛的花,花瓣上滚满了晶莹的雨滴,摇摇欲坠。

顾轻舟更衣出门。

“去趟颜家。”她这样说,“可能周日下午回来。洛水去了南京,我义母一个人在家,我要陪陪她。”

二姨太道:“应该的。老爷说了,这些应酬您要用心点,给我们问颜太太的好。”

顾轻舟点点头。

她淡淡舒了口气。

顾轻舟去了银行门口,司行霈早已等待多时。

春雨浸润着马路,路面泛出青灰色的水光,路旁的垂柳吐绿,新嫩的长短柳条迎风摇曳。

顾轻舟撑伞走过来。她存在杏色的旗袍,外头只是批了件极浓的长流苏披肩,流苏在她周身徜徉,如水纹荡漾。

她缓缓走过来,司行霈只感觉一步步踏在他的心上。

他的轻舟真好看。

现在还小,再过一两年,也许就是风华绝代的佳丽!

司行霈觉得,将来顾轻舟的姿容,是不输魏清嘉的,也许取代魏清嘉,成为岳城第一名媛的,会是他的轻舟。

那时候,会有多少男人惦记她?

司行霈握紧了方向盘,真想把她藏在家里,不许任何人偷窥。

可轻舟是尊贵的,她不是司行霈的物品,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藏是不可能的,只能看紧她。

上了汽车,顾轻舟拂了拂衣袂的潮湿,道:“做什么去?今天下雨,天又冷了。”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果然凉凉的。

他脱下自己的风氅,披在顾轻舟的肩头:“不做什么,就是想和你多说说话。”

他的风氅很厚重又暖和,落在顾轻舟的肩头,热流包裹着她,她微微扬起脸笑。

司行霈就捧住她的脸,亲吻了下她的唇。

他带着顾轻舟去了自己的别馆。

别馆两旁的路已经挖开了,放了很多的梧桐树幼苗。

顾轻舟问他:“要栽树?”

“嗯。”司行霈道,“我想在这里种两排梧桐树。过了二十年,这条小路就能树影成荫,孩子们走过,知道这是父母当年栽种的。”

顾轻舟呼吸一顿。

孩子

司行霈还真是想得很远。

顾轻舟发现,司行霈的心态是有了变化的,他开始筹划人生了。

他从前是不会的,从前总想着有一日会死,所以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可最近,他开始想着孩子、家庭,甚至长久。

然而,他始终没有松口,没有说过娶她。

唯独这件事,他一直没变过。

顾轻舟的心,潮潮的,像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又冷又沉重。

“我们总要给孩子们留点什么,他们才能记住岁月。”司行霈笑道。

他把车子挺稳,上楼取了雨衣和军靴给她。

雨衣很大,一直拖到顾轻舟的脚踝。这是军用雨衣,最小的型号顾轻舟都穿大了。

司行霈认认真真替她扣好了纽扣,又系上帽子的带子,顾轻舟的头发落在雨衣里,只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

她的面容精致,眼睛颇有神采。

出了门,雨好像大了,打湿了顾轻舟的面颊。

“你扶稳了,我来埋土。”司行霈道。

“你行不行啊?”顾轻舟担心,“你的伤口好了吗?”

“不要问男人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微愣,继续想到自己的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气得半死。

她再也不管他了,跳到坑里去扶住树苗。

司行霈埋土进来,小心翼翼不往她身上扬,顾轻舟一点点踩着泥土上来,半晌才将一棵树种好。

种好了,她看着犹带嫩芽的梧桐树,竟有种成就感:这是他们种的树。

司行霈种好两棵,就把铁锹给顾轻舟:“你来埋土。”

顾轻舟在坑里的时候,坑足有她半个人深,轮到司行霈,坑却只及他的大腿,他随便就能进出。

“好重!”顾轻舟没想到司行霈轻松拿起来的铁锹这么沉手。

“不许懒!”司行霈道。

顾轻舟埋土,下意识往他身上浇。

司行霈气得捏她的脸:“你要活埋我?没良心的东西,我把活埋了,谁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就吐吐舌头。

她脸上被他弄脏了一块。

最终,她累得一头的汗,才把这棵树栽好。

司行霈拿出一根绳子给她:“你把这棵树系上绳子,以后跟你儿子吹牛,就是是你种的。”

顾轻舟失笑:“就是我种的,为什么算吹牛?”

她脸上的泥土痕迹仍在,有点俏丽可爱,同时也脏兮兮的。

司行霈想给她擦拭,发现自己手上都是土,于是他弯腰舔她的脸。

舔得她一脸口水,而且他舌尖落在面颊上,酥酥麻麻的,顾轻舟躲闪不及,嫌弃死了:“哎呀!”

脚下一滑,她就跌入另一个坑里。

司行霈慌忙进来捞她,问:“摔疼吗?”

顾轻舟说没事。

司行霈心念一动,就在坑里吻她。

顾轻舟推他,又擦脸,接过袖子上的泥土,又弄了满脸。

像个大花猫。

是司行霈的猫!

“种个树你都不安分!”顾轻舟气得踢他。

他们俩从上午一直忙到黄昏,才把那二十八棵梧桐树栽好,从别馆一直延伸出去,一整条路都是梧桐树。

将来,是会被炮火摧毁,还是树木成林?

顾轻舟不知道,甚至司行霈也不知道。

世道会怎样,他们俩会怎样,他们都猜测不到,只是此刻很开心。

他们俩没有吃午饭,将这些树全部栽种好。

傍晚的时候,雨更大了,也免了浇水。

顾轻舟脱了浑身是泥的雨衣,累得爬不起来,坐在地毯上。

“怎么坐地上?”司行霈问。

“身上脏,怕弄坏了沙发。”顾轻舟说。

她软软的,声音也糯软轻柔,没什么力气。

“怎么了?”司行霈坐到她身边。

“累。”顾轻舟说,“胳膊没力气。”

司行霈笑:“你就是不愿意种树。以前带你去打枪,一整天也没见过你喊累。”

顾轻舟喜欢打枪。

开枪会让她心情激动,故而不会觉得累。

虽然隔天就整条胳膊都酸麻。

“你等着,我去放洗澡水,你泡澡,我煮饭好吗?”司行霈轻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点点头。

等热水放好,司行霈把顾轻舟抱了上楼。

顾轻舟躺在温热的水里,浑身舒展,人也有了精神。

这天说不出来的疲倦,心情却很好。

司行霈则是精神抖擞,这点小活对他而言非常轻松,压根儿没什么影响。

他煮了好几样的菜,有鱼有肉。

顾轻舟在浴缸里打了个盹儿,滑到了水里,一下子就呛精神了。

她爬起来更衣下楼。

“怎么突然想起种树?”顾轻舟站在窗前,等着吃饭,看见了外头一丛丛的梧桐树,问司行霈。

“树是坚定的,只往上长,不挪地方。”司行霈没有回头,淡淡道,“几十年、几百年,它矗立、奋发、强壮,枝繁叶茂。”

顾轻舟愣住。

鬼使神差的,她觉得司行霈在试探她,甚至敲打她。

他知道她想走?

他想告诉她,一个人想要更好,不一定要离开,原地奋发也能成才,这就是司行霈最根本的用意吗?

顾轻舟莫名有点慌张,她屏住了呼吸。

她应该说点什么,可话全部堵在心里,她什么也没说,站在那里,直到司行霈喊她吃饭,她才回过头来。

正文 正文_第245章深入骨髓的爱恋

栽树这件事,顾轻舟心中有鬼,怕越说越错,索性不再追问。

司行霈则漫不经心。

他最擅长狩猎。

他和顾轻舟相识一年多,他说不碰她,就真的做到了。对于他要的东西,司行霈沉稳、有耐心,他是个极好的猎人。

他色,但是他不急。

他的态度,以及他的表情,顾轻舟无法证明任何事。

顾轻舟从一开始就害怕他,从最基础的地方就输给了他。

哪怕再斗智斗勇,顾轻舟都没底气能赢他。

这是司行霈啊,多少阴谋诡计里滚过来的男人,岂是顾轻舟这等稍微有点才智就能撼动的?

“我明天约了阿静。”顾轻舟道,“先回去了。”

司行霈一把将她抱起来:“吃了我的饭,还想跑?”

他把顾轻舟扔回沙发里。

凑过来闻她身上的香味,顾轻舟有点痒,下意识要躲,两个人就厮闹了半晌。

“不要回去!”司行霈道,“今天累了一整天,回去做什么?我明天要出去了,可能又要半个月才能见到你。”

顾轻舟想到他会挽留,也早已跟二姨太打过招呼了,不回去无妨。

为了司行霈,顾轻舟在家谎话连篇,都是他逼迫的。

顾轻舟不会随便跟人吐露真言,当她无法说明的时候,她宁愿沉默。可面对司行霈的事,她只能撒谎来遮掩。

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不能深想,一深想就会恨他。

晚上临睡,顾轻舟检查他的伤口,看今天刨了一整天的坑,伤口开裂没有。

结果无妨,他伤口已经长好,做那么重的活儿,也毫无影响。

“我很小就知道,我的伤口比别人恢复得快,这是天生的,老天爷给的资本,所以我从小就敢闹。”司行霈道。

怪不得他如此大胆。

他的疯狂,也是天生的。

顾轻舟说:“你是占尽了所有的好处,老天爷真厚待你。”

他出身好,生得好,又天赋异禀。

“若你乖乖在我身边,我就承认老天爷厚待我。”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往旁边躲。

司行霈从身后搂住她,手放在她的小腹处,暖暖的温热着她。

她太累了,又吃得饱饱的,躺在温暖的被褥里,顾轻舟睡得香甜。

司行霈关了灯,在黑暗中抱紧她,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

这天晚上,司行霈做了一个梦,梦到顾轻舟穿着一件月白色绣花旗袍,牵着孩子,站在刚刚的台阶上。

风吹动她长发,阳光下泛出淡淡的墨色光晕。她笑容恬静,端庄温柔。

她手里牵着的男孩子,粉雕玉琢,穿着格子小西装,里面是背带裤,打着咖啡色的小领结,长长的眼睫毛,眼睛水灵漂亮,像极了顾轻舟。

司行霈走上前,却见那孩子放开了顾轻舟的手,大喊“阿爸”,绕过司行霈,扑到了另一个男人怀里。

司行霈一回头,看到了司慕。

他猛然惊醒。

醒过来,发现怀里空空的,司行霈不知到底哪个梦,一时间脸色雪白。

顾轻舟呢?

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在凝固,恐惧沿着他的心脏,扩散至四肢百骸:他的女人呢?

难道她的存在,一直都只是他的南柯一梦吗?

司行霈半睡半醒,整个人陷入诡异的境地里,他捻开了床头的灯。

而后,他听到了响动。

水箱下水的声音。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正在擦湿漉漉的双手,见司行霈双目发愣坐在床上,紧紧盯着她,顾轻舟吓了一跳。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猛然跳起来,将她搂在怀里。

他搂得很紧,让顾轻舟透不过来气,她捶打他:“你要谋杀我?”

司行霈就忍不住笑了。

她还是他的!

他实实在在抱住了温热的她,是他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做梦。

司行霈想过失去她的感觉,却从未意识到,她早已布满了他的整个生命。若是将她移走,就会将他连根拔起,命也没有了。

“轻舟,我要藏好你。”司行霈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这样就没人会伤害你。”

顾轻舟大概是难以共鸣:“大半夜不睡觉,你发疯啦?”

顾轻舟不知他到底发什么疯。

她推开他,倒头就睡着,片刻的功夫重新进入梦想。

听闻她柔软均匀的呼吸,司行霈再也无法入睡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一整夜没有动。

早上顾轻舟问他:“你昨晚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顾轻舟见他神色不对,幸灾乐祸道:“你害怕啊?”

“害怕!”司行霈眸光慎重看着她,难得的严肃,“我很害怕!”

顾轻舟不知缘故,心想他今天真奇怪,打趣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吃过早饭,司行霈去了驻地,先开车把顾轻舟送到书局门口。

顾轻舟乘坐黄包车,到了和霍拢静约好的咖啡店。

霍拢静已经到了。

“你来得好早。”顾轻舟道。

霍拢静说:“反正也没事,在家里无聊,索性就出来了。”

她们俩刚坐定,就见一辆汽车停在咖啡馆门口。

霍拢静突然对顾轻舟道:“低下头。”

顾轻舟不解何意,还是把头深埋了下去,问:“怎么了?”

霍拢静没回答。

过了片刻,顾轻舟听到脚步声,有人欢欢喜喜走到了她们身边:“轻舟,阿静!”

是颜洛水的胞弟颜一源。

顾轻舟终于明白霍拢静为何要她低头了。

“好巧啊!”颜一源毫不客气,坐到了顾轻舟旁边的椅子上,盯着霍拢静看,“我刚刚路过,觉得有点像阿静。”

颜一源很热情。

他追求霍拢静也有了点日子。

霍拢静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又顾念颜洛水,不好意思下狠手。

颜洛水带着他赌场,想吓吓他,正巧有个人出千,被赌场的人剁掉左手。

霍拢静以为颜一源要吓死的,不成想颜一源从背后搂住霍拢静,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阿静别看!”

他的声音发抖,手也在发抖,甚至冰凉。

吓成那样,还是想护住霍拢静。

霍拢静挺瞧不起自己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心里就有点黏黏糊糊的,没有像以前拒绝颜一源来得干脆。

后来,霍拢静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他,却仍是频繁送到他的信和礼物。

颜一源看上去风流不羁,是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但是写一手极好的字,遒劲潇洒,宛如游龙。

霍拢静会想:“字如其人,他字这么好,人也差不多哪里去吧?至少心气是好的。”

“五哥,你这是干嘛去啊?”顾轻舟问。

“去跑马场,我同学今天约了赌马。轻舟,阿静,你们也去吧?我订个包厢。”颜一源兴奋道。

“我们没空。”霍拢静冷冷道。

“那你们去做什么?”颜一源不死心,几乎低声下气的问,“你们带上我呗。”

顾轻舟打圆场,笑道:“你不去赌马啦?”

“我那帮狐朋狗友,一个月要约七八次,少去一趟也不耽误什么。”颜一源铁了心要跟着她们。

甩都甩不开。

霍拢静和顾轻舟是打算去做旗袍的,颜一源立马自告奋勇,说知道哪家的裁缝铺子是最好的。

“罗五娘的铺子,做旗袍最好。她会双面绣,如今都成了绝活。”颜一源道。

于是,他一路跟着,叽叽咋咋的带顾轻舟和霍拢静去了罗五娘裁缝铺。

一进门,顾轻舟就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临窗的沙发里抽烟。

这间裁缝铺,价格外头的数十倍,故而铺面宽敞,四周设了整排的沙发椅,还有点心香茗,十分奢华。

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神色深敛,脸上毫无表情,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

“二哥?”颜一源也看到了他,热情打招呼。

司慕转头看过来。

他的目光从顾轻舟身上一掠,不带痕迹的掠过去,微微颔首,并不打算过来说句话,依旧面无表情,保持着他的姿势。

颜一源走到了跟前。

顾轻舟和霍拢静则进去挑选布料了。

“这块墨绿色的料子,最好绣白茶花,很容易出彩的,只有您这样的身段气质,才穿得出来。”小伙计正在拿料子,给一位时髦女郎往身上比。

那女郎微微侧颐,顾轻舟看到了她的脸,是魏清嘉。

“就要这块吧。”魏清嘉微笑,纤柔下颌微扬,神采似叠锦流云,美得令人惊叹。

顾轻舟不得不说,她见过的女人里,魏清嘉是最漂亮的。

当然,司夫人和司琼枝也很漂亮,只是一个上了年纪,一个尚且年幼,不及魏清嘉这般繁华盛绽的最佳年华。

顾轻舟和她错身,过去选料子。

阿静选好了一个样式,一个女帮佣给她量尺寸时,顾轻舟站在货架前选择,她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走了过来。

一回头,她看到了魏清嘉。

顾轻舟以为她要走过去,魏清嘉却停在了她面前。

“您是顾小姐吗?”魏清嘉眼波潋滟,笑容婉柔,声音也很动听,问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

“魏小姐,您好。”顾轻舟道。

“您好,顾小姐。”魏清嘉深处纤细嫩白如玉的手,和顾轻舟握手。

两个人第一次打招呼,还算融洽。

“顾小姐,我有件事想问问您。”魏清嘉开门见山道。

正文 正文_第246章前女友的挑衅

裁缝铺子里,新丝绸的味道并不好闻。

魏清嘉站在站在顾轻舟面前,她美艳又端庄,神色和善温柔,不管男女面对她时都无法产生恶感。

漂亮的人总是招人喜欢。

“顾小姐,我听子原说,你最是擅长医术,是真的吗?”魏清嘉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敬意。

“略通几分。”顾轻舟道,然后问她,“子原是谁啊?”

顾轻舟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魏清嘉失笑:“你不知道司少帅字子原吗?”她朝外面努了努嘴巴。

原来,是司慕的字。

未婚妻的字,需要别的女人提醒才知道。

顾轻舟凝眸看了眼魏清嘉。

她的眼芒莹然,似一泓清泉。当眼风掠过时,这泓清泉起了点涟漪,略有略无的,愣是让魏清嘉心里一怔。

颇有几分锋芒闪过。

这点锋芒,叫人寒芒在背。

再看时,顾轻舟已然是一副单纯柔婉的模样,魏清嘉狐疑,方才她那点锋芒,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顾小姐,我有点事想拜托你,是求医。明天能约你吃咖啡,咱们细谈吗?”魏清嘉问。

魏清嘉的端庄温柔,看似毫无攻击力,平易近人。

若不是她刻意在司慕的未婚妻面前炫耀她知道司慕的字,无形中攻击顾轻舟,顾轻舟也会觉得她人不错。

现在么

顾轻舟眯了眯眼睛,原来第一名媛不是好当的,没有心机能成名么?

漂亮有才华的女子多了去。

没人是单纯的小白花,就能名噪一时。

“是谁生病了吗?”顾轻舟笑道,完全不动声色。

魏清嘉怎样,跟顾轻舟无关,她不太在乎魏清嘉的内里。

和魏清嘉完美的笑容相比,顾轻舟的笑容就简单天真多了。

“这个,明天细谈好吗?”魏清嘉欲言又止。

她所说的病情,有点隐晦。

顾轻舟不太想跟她接触,故而刁难:“明天细谈倒也可以,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治病很贵的。以小黄鱼计算,一个病家两根以上的小黄鱼。”

魏清嘉心中盘算:一个病例两根以上的小黄鱼,真是天价!

两根小黄鱼,够在教会医院住一两年的了。

不过,再回头想想,也不能这么算。

若是生病了,病人是愿意多花钱早点治好,还是愿意去教会医院躺一两年?

自然是想早点治好。

“诊金好说。”魏清嘉笑道,“那您何时有空?”

“明天放学吧。”顾轻舟笑道。

两个女人这边柔声细语,似春风拂过般。

司慕却不知不觉走了过来。

他落在顾轻舟脸上的眸光,冷漠疏离,像极了初相见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顾轻舟将他的消息卖给了司夫人,害得他被捉回家。

顾轻舟也不在意。

魏清嘉则道:“我跟顾小姐说点事。少帅,我选好了,您要再看看吗?”

她对顾轻舟说话时,称呼司慕为“子原”,到了司慕跟前,却又带着几分距离感称呼“少帅”。

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最是有吸引力了。

顾轻舟微笑,心想司慕真可怜,他会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骨头都不剩。

当年魏清筠的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是司慕跟魏清嘉好,又勾搭人家妹妹,像享齐人之福;也许是另有隐情,不过凑巧出事了而已。

顾轻舟不了解司慕,她也不太想知道。

“买了几身?”司慕声音低醇温柔,有点暗哑。

“两身。”魏清嘉道,“春装不需要做太多,很快就要换夏装了。”

“再买几身吧,总要换的。”司慕道,“难得罗五娘有空,你的旗袍都交给她绣。”

“不必了。”魏清嘉谦虚节俭,“我虽然有点赡养费,也要自力更生,能省就省点吧。”

“我来付钱。”司慕道。

魏清嘉笑容微敛,道:“这可不行,我不喜欢男人为我花钱。”

不占小便宜,如此美貌却自食其力,是个男人都会刮目相看,甚至沉迷她。

魏清嘉真是女人的典范。

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就应该学学她的做派。

顾轻舟在旁边笑了下,没插嘴。

魏清嘉道:“少帅等我一下,我去量尺寸,咱们就可以走啦。”

“顾小姐,那明天见?”魏清嘉又对顾轻舟颔首,礼貌周到,不恃美而骄。

“好。”顾轻舟道。

魏清嘉就先过去了。

顾轻舟以为司慕也要走,故而她冲司慕微笑一下,当作告辞,继续选她的布料。

身后的影子,却一直都在。

顾轻舟忍不住回头,发现司慕站在她的后面,眸光幽黯,不言不语的盯着她。

顾轻舟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问:“怎么了?”

“周末不是功课很多吗?”他道,声音冷漠至极,像深潭里的水,没有半分起伏,亦阴冷寒凉。

“哦,做完了啊。”顾轻舟撒谎都撒的很随意,漫不经心道。

这难道不明白吗?

她不想见他而已,很清楚直白啊,顾轻舟不知他为何非要问清楚。

司慕呼吸一顿。

“少帅再见。”顾轻舟以为他要走了,转头继续选料子。

看了几匹,余光发现司慕还在那里。

他静静看着她,看得顾轻舟很不自在。

她想,算了,山不转水转,我走好了。

她往外走,司慕却突然往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轻舟眉头微蹙:“干嘛?”

司慕低头看她。

他眼神很冷,似乎想表达什么,但是顾轻舟看不明白,总之他有点生气就是了。

顾轻舟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何生气:“你是不是以为,我跟踪你和魏小姐约会?”

司慕眼眸一紧。

“你想多了,这是颜五少选的地方,我都不知道有这家裁缝铺。再说了,我不是打探消息的,你跟魏小姐约会,不与我相干。”顾轻舟解释,“方才,是魏小姐先找我说话的,不是我故意找她。”

司慕眼底的寒芒更甚。

他更加生气了,脸色铁青。

顾轻舟看着他,道:“借过好吗?你想在这里为难我的话,你自己也尴尬,魏小姐更尴尬,不是吗?”

说罢,她就挤过去。

她的身子从缝隙处过去,司慕倏然一动,顾轻舟就撞到了他怀里。

他搂住了她。

顾轻舟脸色也变了,她很讨厌这样,似乎拥抱她只是司行霈的特权。

她重重踩了司慕一脚。

司慕吃痛的空隙,顾轻舟已经从旁边挤了出来。

她面容阴沉,从裁缝铺子里走出来,站在屋檐下,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桃蕊的清香,也有淡淡的寒凉,让顾轻舟胸腔里压抑着的怒意缓缓散去几分。

她今天答应好好陪阿静的,顾轻舟不想带着怒气,扫了阿静的兴致。

司慕跟了出来。

顾轻舟全身戒备,往旁边挪动。

司慕立在她身边不远处,并未继续靠近。

“对不起,我方才唐突了。”司慕跟她道歉。

他很多时候都非常绅士。

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举止失态了。

自从收到了她派人送过来的玉佩,知晓周末她不会见他,他心里就存了一口气,郁结让他情绪低落。

他平素言语不多,不高兴也没人知道,只是抽烟比往常多多了。

在这里再次遇到她,说好周末做功课的她,却跟着朋友出来游玩,司慕有种被戏弄、被欺骗的恼怒。

这些恼怒,让他冲昏了头。

司慕不是那么浅薄的人,挡住她的路、拥抱她,不太像他的做派,他亦知道自己轻浮孟浪了。

“好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了。”顾轻舟冷漠道,拒他千里之外。

司慕的心,沉了又沉,像落在一口幽深的古井里,没有阳光,阴冷潮湿。

他不再说话,顾轻舟也不说话。

两个人站了片刻,直到魏清嘉出来,笑道:“少帅,您在这里啊?现在走吗?”

“走吧。”司慕道。

他和魏清嘉下了台阶,远处停着军政府的座驾,他拉开车门,请魏清嘉上车。

司慕这方面总是很礼貌,轻舟记得他第一次送她回家时,也替她开了车门。

等魏清嘉坐好,他关上车门,瞧见顾轻舟还站在那里,他脚步一愣。

顾轻舟则立马转身走了铺子。

司慕的手,紧紧攥起来了起来,指关节发白。

司慕的车子离开,霍拢静看了看顾轻舟的脸色,见她心情还不错,她就没说什么。

反而是颜一源,不知内幕,善良体贴的安慰顾轻舟。

“司家什么门第?魏清嘉再漂亮有名气,也是离过婚的,司督军和司夫人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二哥,充其量是个姨太太。

轻舟,除了我们家,谁家没有姨太太?像我阿爸那样的男人太少了,姨太太一点也不可怕,好对付着呢。再说了,有了姨太太,你不用服侍二哥啊,我们还整日吃喝玩乐,多开心?”颜一源道。

幸好顾轻舟不爱爱慕,要不然他这番安慰,非要气死顾轻舟不可。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真是天壤之别。

顾轻舟听着他乱七八糟的话,反而被逗乐了。

颜一源自然当顾轻舟听进去了,他也有成就感。

一回眸,瞧见霍拢静略有所思,颜一源立马心领神会:“阿静你放心,我绝不娶姨太太!我阿爸都不娶姨太太,我们颜家的男人都专一!”

“关我何事?”霍拢静烦躁转过身,唇角却有一抹压抑不住的微笑。

她很快速敛去,没人瞧见。

正文 正文_第247章未婚妻旧爱的硝烟

周一上学,班上热闹极了。

颜洛水带了很多礼物,包括学监们也送到了。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女同学,也送了小小的礼品,都是南京著名的小点心。

东西味道不是绝美,只是罕见。

颜洛水很有心。

“你们俩周末干嘛去了?”颜洛水满面红光,神采奕奕道。

自从订婚,颜洛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好了起来。

她脸上铺了层喜悦,眼睛有神,唇角上提,面色红润,漂亮又妩媚,像脱胎换骨。

就连颜太太也承认,当初松口同意定亲是正确的。

颜太太说,颜洛水的爱情,未必能长久、能善终,但是她现在的快乐,是其他人无法给予的。

“我们去做了旗袍。”顾轻舟道,“洛水,谢三少送你回来的吗?”

“嗯。”颜洛水抿唇笑,双颊有抹淡淡的红润。

顾轻舟想起订婚宴那天,谢三少说他从小暗恋洛水,顾轻舟对颜洛水就没那么担心了。

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颜洛水的爱情,大概不会以惨淡收场。

颜洛水回来了,约了晚上去看电影。

“我不去了,我晚上约了魏清嘉。”顾轻舟道。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吃惊看着她。

尤其是颜洛水:“我不在两天而已,发生了什么?”

“我们昨天在裁缝铺子里遇到了魏清嘉。”霍拢静解释,然后又问顾轻舟,“她约你做什么?”

“她说是看病。”顾轻舟道,“我说了,看病可以,起价两根小黄鱼,她同意了。管她呢,有钱赚就行。”

“你干嘛非要赚这个钱啊?”颜洛水不解。

“我出师的时候,师父说不能以任何借口,拒绝病人的求医,这是师门的规矩,要以慈悲之心济世度人。”顾轻舟道,“我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

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好难,需要极大的慈善之心。我既不能违背师命,拒绝别人的求医,又不愿意跟她接触,就出了难题,想让她知难而退。哪里知道,她答应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顿时就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霍拢静道:“你师父颇有大医之风。”

“是啊。”顾轻舟道,“听说他惹了大事,估计也是因为太慈悲了吧?我跟他不同,我可以慈悲,但是赚不到钱,我的慈悲就不开心。”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笑喷。

“你这是假慈悲。”颜洛水道。

“我也知道。”顾轻舟笑,“我现在还是不太懂慈悲。不过没关系,我懂得不能拒绝病家的求医,就算没有辜负师父的托付了。”

真正的悲天悯人,是需要修炼的,不是天生的。

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

顾轻舟年纪小,经历过的事少,让她做到师父那般的悲悯,很为难她。

她只是在囫囵吞枣的消化师父的话,真正的深奥,她其实不懂,要不然她也不会收诊金。

她总觉得:我替你解除了病痛,你给我诊金,理所当然!

“你师父是谁啊?”颜洛水道,“你这手医术,都能起死回生,难不成你师父是华佗转世?”

顾轻舟大笑。

她师父是曾经享誉天下的第一名医慕宗河。

可惜,慕家十几年前,涉足一桩旧案,抄家灭族,惨不忍睹。

慕家的女眷,有几个蒙旧友照顾,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比如何氏药铺的老板娘慕三娘,她现在并不叫这个名字。

若是顾轻舟说出师父的名字,别人就会顺藤摸瓜找到慕三娘,何氏药铺不得安宁。

关乎重大,师父极其信任顾轻舟,才将医术教授给她,顾轻舟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们我师父是谁。”顾轻舟笑道。

放了学,顾轻舟去了学校门口。

结果,来接她的仍是司慕。

司慕和魏清嘉坐在车子里,司机开车。

晚霞透过车窗照进去,璀璨明艳。

司慕平常都是自己开车的,不喜欢用司机。只是,他在魏清嘉面前,总是有点阴影,故而就带了司机。

瞧见顾轻舟放学,司慕没有动,沉默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她走出来,眼神微敛。

他落在顾轻舟脸上的光,冷淡阴凉。

魏清嘉下车,笑盈盈走了过来。

她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魏清嘉穿着一件深黑色的旗袍,外头套一件棕色貂皮大衣,纤细圆润的小腿从车子了伸出来,轻盈聘婷落在车外。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在这里。

魏清嘉的艳光,足以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让景色和女人们都黯然失色,只剩下她绝艳的姿容,点缀这个世界。

“好漂亮,这是谁啊?”来接孩子的男人们,痴痴望着她。

这等绝色佳人,平常都是见不到的,难得今天会遇到,男人们贪婪看着她。

女人们则嫉妒不已,酸溜溜道:“不过如此嘛。”

“是魏清嘉吧?”不知谁说了句。

“好像真是她!哎呀,报纸上说她回来了,果然不假。”

“她来接谁啊?”

就有人过来打招呼。

魏清嘉寒暄几句,就绕开了。

顾轻舟每次看到魏清嘉,都要惊艳一次。

老天是厚待魏清嘉的,她身上每一处都完美,从五官到身段,甚至举止笑容,都有精致的韵味。

总之,若是世人知晓她是司慕的前女友,又知道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那么顾轻舟简直是猪粪不如了。

魏清嘉享受众人的目光,毫无忐忑,落落大方的含笑,只是喊了顾轻舟:“顾小姐?”

顾轻舟上了汽车。

司慕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座,不言不语的。

“少帅怎么来了?”顾轻舟好奇。

“我不能来吗?”司慕反问,冷漠又憎恶道。

顾轻舟只是单纯的好奇,甚至带着几分打招呼的意思,她的态度是友善的。

被司慕这么一堵,她顿时觉得没意思,尴尬闭了嘴,不再和司慕说话了。

魏清嘉笑容里有丝不易察觉的快意,那点快意一闪而过,她笑容恬静:“是我请少帅的。他向我引荐了顾小姐,我想请他一起来。顾小姐,您不介意吧?”

前女友想约见未婚妻,还把司慕带着,顾轻舟若真打算和司慕结婚,这会儿估计要气死了。

还好!

顾轻舟庆幸自己即将跟司慕退亲,她对魏清嘉也出奇的和蔼,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心态接触。

有了这种心态,顾轻舟是挺轻松的,就是不知魏清嘉和司慕怎么想。

司慕应该也很轻松,毕竟他是要退亲的。

唯一不太轻松的,可能是察言观色的魏清嘉吧?

“不介意。”顾轻舟道,“魏小姐,应该不是您自己生病了吧?”

顾轻舟能“望其形、知其病”,魏清嘉没有什么疾病,就是有点气色不足。

魏清嘉身材消瘦,平素少食,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不是。”魏清嘉道。

对于病家,魏清嘉好似很警惕,小心翼翼的,始终不露半点口风。

他们三个人寻了家西餐厅坐下。

这家西餐厅全是双人座,没有雅间,英国人开的,若是几个人来,就合并桌子。华人一开始不适应,后来视为时髦。

这个时间点,正是晚餐时分,餐厅里人满为患。

临窗的两张台子合并,司慕先坐下了。

魏清嘉指了司慕对面的席位,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您坐啊。”

这是正位。

她以为顾轻舟会谦让,或者因司慕发火,她不肯坐在他对面,这样她就坐在旁边拼凑的桌子上。

如此一来,顾轻舟就像个外人。

没想到,顾轻舟含笑点头,不说二话就坐下来。

魏清嘉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

她太意外!

正常情况下,女孩子不都应该推让几下吗?

若是顾轻舟推让,魏清嘉就顺水坐到司慕面对。

可现在的情况时,他们俩同桌而坐,魏清嘉在旁边添副台子,就好似服侍的人一样。

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魏清嘉是离婚过的,若是被人看到,只怕以为魏清嘉要做司慕的姨太太吧?

这太敏感,对魏清嘉太不利了。

魏清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坐啊,魏小姐。”顾轻舟还笑盈盈的招呼她。

司慕也看出了魏清嘉的窘迫。

他站起来,道:“嘉嘉,你坐这里。”

两张台子并列,司慕想了想,他坐到了顾轻舟身边的台子上。

这样,两位女士同桌,他靠近顾轻舟而坐,所有人都不尴尬了。

司慕坐下,闻到了顾轻舟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

她用的洗发香波是这种味道的,好几次去司公馆吃饭,亦能闻到。

醒酒器里,装着潋滟的红葡萄酒。

司慕先给魏清嘉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然后就不管顾轻舟了。

气氛又是一愣。

魏清嘉接过来,为顾轻舟倒了半杯。

“顾小姐,其实挺难以启齿的,生病的是家父。”魏清嘉道,“他对此事颇为忌讳,去看了西医,没什么疗效,夜里疼得睡不着。

他也不好意思告诉我,是他的姨太太跟我关系还不错,很担心他的健康,他已经七八日疼得无法入睡,想问问我,是否认识更好的西医。

我将此事告诉了少帅。少帅说,你医术极好,擅长外科,所以我想请您去看看,是否能治好他。”

正文 正文_第248章少帅发脾气了

魏清嘉说,她的父亲生病了,但是讳疾忌医,不愿意多说,她很担心父亲的健康。

无疑,她父亲去过教会医院,治疗了半个月,效果不佳,病情越来越严重。

然而对自己的病重,魏市长是遮遮掩掩的,好似很尴尬。

魏清嘉离婚回来,她父亲是很生气的,对她也不及从前疼爱,魏清嘉很想在父亲面前立功,夺回父亲的支持。

这样,魏清嘉就能在岳城站稳脚跟。

她从前太傻了,远嫁到北平去,最后弄得自己狼狈收场。

这次回岳城,魏清嘉是踌躇满志,目标明确的。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司慕、司慕的未婚妻,甚至她自己的父亲。

魏清嘉会布一个极大的局,最终收网时,只有她大获全胜。

“疼得彻夜难以入睡?这就算急病了。”顾轻舟道,“是哪里疼?”

“左边腰侧。到底为何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不肯给我看,姨太太也不敢细说。”魏清嘉道。

病人自己很抵触,那么顾轻舟登门,可能会听到一些闲话。

她有点为难。

而后,顾轻舟谨记师父让她背诵过的《大医精诚》,哪怕她不能无欲无求的不收钱,也不能拒绝给人看病。

这是她的医德。

大慈大悲,才有医德。

若是其他事,魏清嘉这么若有若无的挤兑她,顾轻舟早就甩手走人了,独独病痛求到了她跟前,她不能走。

顾轻舟从不觉得自己善良,更不会以德报怨,她只是坚持她行医的底线——遇病能治,无论病家言行多么苛刻,都要治好。

这是医家的准则,是医者的品德。

顾轻舟想做个合格的中医,给落寞的中医争口气,给师父脸上添光彩,所以她牢记医德。

“我还没有见到病家,不知能否救治。”顾轻舟道,“魏小姐若是方便,就安排一下面诊,我才知道如何用药。”

这就是同意去看病了。

魏清嘉的笑容轻快了起来:“顾小姐,多谢您能出手。”

顾轻舟微笑,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气。

魏清嘉见她答应了,也可以和她拉近关系,笑道:“你年纪比我小,可以叫我姐姐的。”

女孩子之间以姐妹相称,妻妾之间也可以。

妾室都要喊正室叫“姐姐”。

魏清嘉回来之后,屡次和司慕接触,她到底是怎样打算的,顾轻舟不知道。

顾轻舟不知魏清嘉让她叫姐姐,到底是出于哪种考虑。她不想被魏清嘉占便宜,故而装傻微笑,不言语。

“魏小姐,我明天下午是游泳课,密斯特许我通过的,我不用上。若是你能安排好时间,我可以请假出来,你下午两点派人去学校门口接我即可。”顾轻舟道。

魏清嘉点头:“好,我尽可能安排。”

牛排端了上来。

司慕接过魏清嘉那盘,小心翼翼为她切好,十分的绅士。

然后,他就埋头切自己的,不理顾轻舟,也不同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也不在乎。

大家都沉默。

魏清嘉寻个话题,说:“我也是圣玛利亚毕业的,后门那边还有一株槐树,挡住了院墙,现在被砍了吗?”

“没有啊,还在。”顾轻舟说。

魏清嘉略带回忆:“那时候,子原中午给我送点心,都是通过那棵树爬进来,然后吃完了他再爬出去。”

说到这里,她脸上有种宁静娴雅的笑,像沉浸在往事里。

司慕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我以为你忘了。”司慕说。

“怎么会忘了呢?”魏清嘉感叹般,“那时候我才十七八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然后,她好似突然想起了顾轻舟,解释道,“顾小姐还不知道吧,我以前和少帅是很好的朋友”

拜托,顾轻舟为什么会不知道?全岳城都知道司慕追求过魏清嘉好吗!

魏清嘉这么一解释,顾轻舟反而觉得她别有用心。

顾轻舟也不是好惹的,她故意恍然道:“哦,是这样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她声音拖得有点长。

司慕蹙眉:“别冷嘲热讽!”

其实,顾轻舟的嘲讽没那么明显,魏清嘉也一次次刺顾轻舟啊,这是女孩子之间的心机。

魏清嘉话里有话,司慕装作不知道,到了顾轻舟这里,他就不放过了。

被司慕点破,顿时所有人都很尴尬。

魏清嘉也难堪。

司慕独独跟顾轻舟过不去,顾轻舟笑了下,她并不在意。

她不在乎司慕这个人,故而他的打击对顾轻舟的伤害很小。

顾轻舟吐了吐舌头,继续吃她的牛排。

司慕却猛地灌进了一杯酒,他重重将酒杯顿在桌子上。

然后,他继续倒酒。

顾轻舟充耳不闻,任由司慕在旁边发脾气,她声音温柔对魏清嘉道:“上次我们说好的,我去看病,诊金是两条小黄鱼,魏小姐您没忘吧?”

你都故意找茬怎么多次了,不让你放点血,我就太亏了。

顾轻舟不能不治病,故而就在钱财上捞一把,不能便宜了魏清嘉。

魏清嘉话里有话,司慕发脾气,这是他们的事,顾轻舟却没有故意挑事。

她若是想挑事,完全可以将司慕当初和魏清嘉在一起时,魏清嘉追求司行霈的事戳破。

但是顾轻舟没有,她觉得做人和行医一样,都要有底线。

魏清嘉没回答,司慕却冷冷问:“你这么爱钱吗?”

“当然!”顾轻舟神色一戾,“君子爱钱,取之有道。我的医术值这么多钱,少帅不知道吗?”

司慕转过脸,狠狠望着她。

他眸子阴沉。

顾轻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因为她非要钱才退亲吗?

“你要的钱,都是取之有道吗?”司慕冷冷道,“你确定不是坐地要价?”

魏清嘉见他们要吵起来般,眼眸略微一动,又快速敛去,对司慕道:“子原,诊金是应该的,你放心吧,我身上还有钱的。”

“魏小姐,你若是有钱的话,可以借少帅一点!”顾轻舟冷哼,“我看他是没钱了,事情办得不如意,就找我发脾气!”

说罢,她站起来离开了。

顾轻舟走的时候,重重将椅子一推,一声巨响。

魏清嘉就想:“这个女孩子好大的脾气!”

魏清嘉这般出身高贵、才华过人、姿容谲滟的人物,都不敢在司慕面前如此放肆,顾轻舟却这般不懂事。

看来,顾轻舟还是天真的,她不知道权势的好处,也不知道权贵们的喜好对她多重要!

魏清嘉和司慕都以为顾轻舟是去了洗手间。

可等了半天不见她出来,一问侍者,才知道顾轻舟是直接走了的。

魏清嘉微讶:“她怎么这样走了?太不礼貌了”

说罢,她立马打住,不能批评顾轻舟,至少不能在司慕面前批评。

司慕用力灌了一杯酒,道:“要是我,我也要走!”

说罢,他站起来也走了。

魏清嘉愣住,继而神色大变:司慕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自责,还在怪魏清嘉?

魏清嘉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句句得体,反而是司慕自己发火了。

司慕到底是在怪谁?

他去结账的时候,魏清嘉跟了上来。

司慕的汽车送她回家。

车厢里,魏清嘉问司慕:“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得罪了顾小姐?”

“不是,是我失态了。”司慕道,“我今天很没有风度。”

魏清嘉也看出来了,司慕是挺针对顾轻舟的。

司慕素来成熟稳重,他今天对顾轻舟,像是一肚子气的。

若司慕真的讨厌她,会无视她。故而他恼怒的样子,好似并不是那么憎恨顾轻舟,魏清嘉有点糊涂了。

五年不见,司慕长大了,不再是魏清嘉能掌控的小孩子,魏清嘉在他面前,多了份小心。

送魏清嘉到了市长府上,司慕没有进去坐。

他和魏清嘉告辞。

“你去坐黄包车。”司慕给了司机几块钱,让他下车,司慕要自己开车。

因为魏清筠的死,司慕不敢再开车带魏清嘉了。

其实他喜欢自己开车。

司机则道:“少帅,还是我开车吧,您好像喝醉了。”

“无妨,我没有醉。”司慕道,“才几口酒而已。”

司机发现,司慕的确是眼神清澈,舌尖流利。

方才在车里,司慕和魏清嘉说话的时候,有点微醺的样子,原来他是故意装醉。

司慕把车子开到了顾公馆。

已经是晚上八点,司慕来敲门的时候,顾家众人还在客厅说话,准备要上楼睡觉的。

他突然登门,所有人都吃惊。

“阿爸,轻舟回来了吗?”司慕问顾圭璋。

顾圭璋震住。

岳城的习俗,订了亲就要改口,这个不假,可司慕从未叫过。

这是第一次。

顾家的其他人也全部愣住。

司慕来过顾家数次,因为他不能说话,所以每次都是很冷漠,由副官代答。

他第一次开口,居然喊顾圭璋叫“阿爸”,顾圭璋激动地快要昏过去。

“回来了回来了。”顾圭璋语无伦次道,“少帅,你吃饭了吗?”

“轻舟在楼上?”司慕反问,不回答顾圭璋的问题。

“是是是。”顾圭璋彻底没了样子,乱七八糟的回答。

“是哪间房?”司慕有问。

顾圭璋忙道:“左手边第二间,门上的把手断了一半,那间!”

司慕颔首,道:“阿爸,我跟轻舟说几句话。”

说罢,他转身上楼,往三楼去了。

正文 正文_第249章我想和你结婚

司慕上楼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了脚步声。

皮鞋的声音很重,而脚步非常快,顾绍和顾圭璋都没这么迅捷,顾轻舟当时就吓傻了。

她以为是司行霈来了。

直接从楼下走上来,司行霈疯了不成?

顾轻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敲门声响起时,她清了清嗓子,压住满心的焦虑,故作镇定的问:“谁啊?”

门外是司慕的声音:“是我。”

顾轻舟吃惊,怎么回事?她微微一愣,打开了房门。

司慕站在门外,顾轻舟盯着他看,他也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的眼眉露出几分凛冽:“骂我还没尽兴,要来给你女朋友找场子吗?”她挡住门,并不打算让司慕进来。

她对他充满了戒备。

“不是。”司慕道,声音低沉,“可以说几句话吗?”

顾轻舟不想请他进自己的房间。

闺房是顾轻舟的私人地盘,只有她亲近的异性可以进入。

司慕不算。

顾轻舟从房间里出来,顺手关上了房门:“出去谈吧。”

司慕没异议,能谈谈就行,哪里谈都愿意。

他们俩下楼时,顾家众人全部双目炯炯盯着,似乎想把他们俩剖析挖开,看看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顾圭璋则喜不自禁。

方才司慕叫“阿爸”了,这门婚事就算彻底定了。

其他人里,表情最明显的就是顾缃——顾缃脸上带着嫉妒的愤然,狠狠瞪着顾轻舟。

凭什么呀!

顾缃还以为司家要退亲的,凭什么司慕就看上了顾轻舟,还心甘情愿喊“阿爸”?

几个姨太太,都是替顾轻舟高兴。

顾轻舟是她们的依靠,比顾圭璋可靠,她们都希望顾轻舟能有个强悍的靠山,能和军政府的关系更牢靠点。

“要走了啊?”顾圭璋一副谄媚又兴奋的模样,上前问司慕。

司慕欲回答时,顾轻舟抢先了。

“不是,我们出去说几句话,我马上就回来了。”顾轻舟道,“阿爸,你们早点睡吧。”

“不用急,反正还早。”顾圭璋道,恨不能把女儿白送给司慕。

司慕也发现了,但是他没什么表情。

顾轻舟道:“知道了,阿爸。”

说罢,她就和司慕出了大门。

顾公馆所在的这条街,也算热闹,附近的住户不少。

灯火之下,风扬轻尘蹁跹,橘黄色的灯光想纱幔,笼罩着茫茫夜色。

司慕的车子停在路边。

顾轻舟站定脚步,转身问司慕:“有什么话,你说吧。”

天气晴朗,夜风也和煦温暖,有醉人的桃蕊清香。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出了雪茄裁开。

他每次心情紧张或者失落的时候,都希望抽烟。

他划燃火柴,十指掬起,拢着一团小小的火焰,他的手指修长洁白,骨节分明。

轻吐了青烟,司慕慢慢道:“我今天很失态”

顾轻舟沉默,等着他说完。

他何止失态?

在顾轻舟看来,司慕今天是很过分的,虽然她不怎么在意。

司慕停顿了下,继续道:“周末我们约好了,你失言在先;裁缝铺子遇到你,你态度又傲慢;今天吃饭的时候,你言语又过激,我心里存了一肚子火,所以冲着你发作了,我很抱歉。”

顾轻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好像都是她的错!

她失约是真的,可态度傲慢是哪里的话?

顾轻舟冷笑。

男人在爱情里,果然很盲目,魏清嘉在他未婚妻面前炫耀他们的旧情,他是不在乎,还是没听出来?

怎么反而都是顾轻舟的错?

顾轻舟感觉,魏清嘉诉说往事,司慕是很得意的。他没有顾虑到顾轻舟的感情,却处处维护魏清嘉。

故而,顾轻舟的反击,在司慕听来是主动的攻击。

他爱魏清嘉,他维护她,跟顾轻舟没关系。

“对不起,轻舟。”司慕又吐了青烟。

“我原谅你。”顾轻舟道,羽睫微扬,眼眸在橘黄色灯火下幽静,似月色的海,“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吗?”

司慕颔首:“多谢。”

顾轻舟笑了下。

夜风初时温暖,吹久了也感觉凉飕飕的。

顾公馆院墙上的藤蔓,已经爬满了翠叶,风吹绿浪,在夜里似鬼魅舒展。

顾轻舟拢了拢衣襟,凉意如水般浸透了翠袖,她说:“解释清楚了,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

司慕却喊她:“轻舟。”

顾轻舟停住脚步。

“退亲的事,我不想考虑了。”司慕道,“我不打算退亲。”

顾轻舟立在那里,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半晌脑袋里都嗡嗡作响,难以置信盯着司慕:“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打算退亲了,我会和你结婚。”司慕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告诉她。

顾轻舟太意外了,脑袋还是懵的。她在司行霈面前说话肆无忌惮,现在处于懵逼的状况,她也没好好组织言语,脱口而出道:“你有病吧?”

司慕微愣。

顾轻舟的声音收不住:“你一边约会魏清嘉,一边说要跟我结婚,还说你会忠诚婚姻,怎么这会儿就要享齐人之福?你真龌龊。”

司慕脸色沉了下去。

他的呼吸有点重。

顾轻舟的话,说得很难听。

一阵风过,夜风将顾轻舟满头青稠般的长发扬起,似海藻般荡开。她用手按住乱飞的头发,人也慢慢清醒了几分。

她没有继续辱骂司慕,人也理智了很多。

顾轻舟将头发随手挽住,想着这事不对劲,故而靠近了几分,道:“你怎么想的?”

司慕却不言语。

他不高兴的时候,都会沉默,狠狠吸唇边的雪茄,将烟雾全部吞噬入腹,再缓缓推送出来。

这阵青烟,差点呛到了顾轻舟。

“你喜欢我?”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司慕嘴角微翘,有个冷冷的笑意,他抬眸回视她:“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

顾轻舟松了口气。

“那为何不想退亲了?”顾轻舟又问。

“没有为什么。”司慕狠狠吸完最后一口,将雪茄踩在地上,用力将它踩灭,“不是请求你,这是通知你。我不同意退亲,你若是想退,就去找我的父母商量。”

说罢,他上了汽车。

顾轻舟拉紧了车门,不让他关上:“你说清楚!”

司慕去掰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凉,像极了她针灸时的触感。

司慕原本是要掰开的,却鬼使神差的紧紧握住。

他握得很用力,然后用力一带,将顾轻舟带进了车子。

顾轻舟就跌入了他的怀抱。

她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司慕随手关上了车门。

他开车的动作很流畅,等顾轻舟爬起来时,车子已经发动了,离开了顾公馆门口。

“喂!”顾轻舟大怒,想去抢他的方向盘。

司慕冷冷道:“小心,你不想和我一起撞死吧?”

顾轻舟抢夺方向盘的时候,车子打飘,差点撞上了路牙。

她收回了手。

顾轻舟不想死,更不想跟司慕一起死。

“开回去!”顾轻舟脸色铁青,声音冷冽呵斥道,“已经很晚了,请你把车子开回去!”

司慕不理会。

他的车子开得很快,穿城过巷,转瞬的功夫,顾轻舟就不认识路了。

她知晓言语无法取得胜利,司慕今天心情不好,他是不会送她回去的。

顾轻舟下楼时,手袋没有拿,兜里没有半分钱,她没办法坐车回去。

车子很快,顾轻舟若是跳车,肯定要摔断胳膊。

不值得!

她估量着局势,心里越发冰凉,人却没有再动,也没有说话。

车子到了海堤。

海堤的四周,全是赌寮,这个时间热闹非凡,吆喝喧嚣。

海风很大,又带着腥湿。

司慕把车子停稳,深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不说话。她实在生气,半句话也不肯跟他说,沉默着。

后来,司慕下车抽烟,顾轻舟坐在汽车里。

他一连抽了三根,情绪才稳定下来,上车将顾轻舟送到顾公馆。

他没有解释。

突然把顾轻舟拉到海堤是做什么,他也没说;为什么那么爱魏清嘉,却不同意退亲,他更没有明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顾轻舟问他。

司慕不回答。

到了顾公馆,顾轻舟急匆匆上楼回家。

司慕的汽车开到了街角,顾公馆看不到他,他却能瞥见屋脊的时候,停下了车子。

他又开始抽烟。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司慕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想别人知道,仅此而已。

雪茄抽了两口,他将其丢出车外,没有回督军府,直接开夜车去了驻地。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司慕都没有回城。

他在逃避。

他逃避什么,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只是他不说。不告诉任何人,这就是司慕,他习惯了所有事憋在心里。

这是过去五年的习惯。

那时候,他想说也说不了。现在能说了,却再也没有倾诉的心境,习惯了缄默。

顾轻舟则不知道此事。

她回家之后,洗了澡的功夫,情绪就平复了。

要退亲的是司慕,不要退亲的也是他,真是个毫不负责的男人。

顾轻舟对此事不急,反正是能退掉的。她原本就有自己的计划,若不是司慕提起,她都没想现在就退亲。

既然司慕出尔反尔,顾轻舟仍退回原计划,她不损失什么。

正文 正文_第250章湿热病邪

司慕的到来,打扰了了顾轻舟。最新最快更新顾轻舟躺在床上,还是考虑了很久,为何司慕突然不退亲了。

他退亲是为了魏清嘉,不退亲也是为了魏清嘉吧?

为什么呢?

怕司夫人对魏清嘉下杀手,想祸水东引,用顾轻舟挡枪?

顾轻舟想到这里,心里发凉。她明明不想跟司慕和魏清嘉纠缠,可事情到了她头上,她也是不怕的。

这么一纠结,她到十二点才睡觉。

毫无意外的,她早上就起晚了。

她正要出门,见顾绍正在吩咐司机老李送他。

顾绍的学校和顾轻舟的学校,是在岳城的两端。

顾轻舟道:“阿哥,我来不及了,我要是迟到的话,密斯会骂死我的。你成绩那么好,迟到了也不会挨批”

其实不用解释的,只要她说她需要车子,顾绍肯定会给她的。

顾绍站在早晨温暖的阳光里微笑,朝阳映衬着他校服的纽扣,泛出熠熠金光:“快上车吧。”

他的笑容,永远都是干净的。

顾轻舟道谢,不再磨蹭了,让老李赶紧去圣玛利亚学校。

到了学校,校工正要关门。

顾轻舟塞了一块钱,才让校工网开一面,放了她进去。

小跑到教室时,任课的密斯也是刚刚才到,顾轻舟松了口气。

“以后要早点啊。”密斯很温柔,叮嘱顾轻舟道。

顾轻舟乖巧听话,低声道是,回答了自己的座位上。

同桌的颜洛水问她:“怎么迟到了?”

“一言难尽。”顾轻舟随口道。

可能是早上的迟到,导致顾轻舟一上午都兵荒马乱。

她答应过魏清嘉,今天去给她父亲看病,此事仍在计划里,顾轻舟没有忘记。

在她心里,求诊到了她跟前,就是她的病家。她不会因为魏清嘉或者司慕,就拒绝出诊。

依照约定,顾轻舟去跟学监请假。

学监例行问了几句,就给顾轻舟签了请假书。

等她校门口时,魏家的汽车已经等候多时。

魏清嘉抱臂坐在车厢里,略微出神,好似心事重重。

看到顾轻舟,司机提醒魏清嘉:“大小姐,有人出来了。”

魏清嘉回神。

顾轻舟上了魏家的汽车,魏清嘉道:“昨天实在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顾小姐今天不来了。”

“答应了的事,怎么好不来?”顾轻舟微笑,笑容疏淡。

魏清嘉恭维了她几句。

过了片刻,魏清嘉又解释:“子原这个人啊,脾气一直都挺好的,很少见他发火,他昨天只怕是有点烦心事。”

这是在暗示顾轻舟:司慕一向不发火的,他就是讨厌你,才那么恶声恶气的。

这种带着恶意的暗示,顾轻舟全部装听不懂。

她不喜欢司慕,也不喜欢魏清嘉,他们俩怎样你来我往的,顾轻舟才不参加。

魏清嘉又解释,顾轻舟倒是笑了:“无妨的,魏小姐,后来少帅去了我家,跟我道歉了半天,我不生气啊。”

一句话,把魏清嘉堵了回去。

魏清嘉修为极高,这种事心里发哽,笑容却不减半分,从她脸上看不出她是否恼怒或者担忧。

顾轻舟没空研究她的心思。

到了魏公馆的时候,听到了琴声。

一个穿着月白色中袖元宝襟旗袍的女孩子,坐在琴凳上弹琴。

“这是我妹妹。”魏清嘉介绍道,然后喊那女孩子,“雪儿,这是顾小姐。”

这就是魏清雪,顾缃结交上的朋友。

“我知道,是缃缃的妹妹嘛。”魏清雪阴阳怪气道,“阿姐,果然是人以群分,你才回来几天,就认识顾小姐啦?”

这话,既是攻击顾轻舟,也是攻击魏清嘉。

这位妹妹不喜欢魏清嘉。

魏清嘉笑容丝毫不动,就像刻在脸上的,楚楚动人。

“我跟顾小姐有缘嘛。”魏清嘉不以为意,“阿爸在吧?”

“在书房。”魏清雪说。

魏清嘉就领着顾轻舟,去了书房。

魏市长下午有个会议,特意在家里等魏清嘉的。

顾轻舟进来,他早已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含笑礼貌:“顾小姐。”

“魏市长,您好。”顾轻舟的礼数也不少,和他寒暄。

很快,话题就不顺畅了。

魏市长直截了当告诉顾轻舟:“鄙人小疾,不敢劳烦顾小姐。司督军前些日子跟鄙人喝酒,还夸顾小姐冰雪聪明。你和嘉嘉成为朋友,以后相互作伴。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并不想让顾轻舟治病。

魏清嘉还没有说动她父亲,就直接把顾轻舟接了过来。

一时间,场面有点僵。

“阿爸!”魏清嘉站起来,“您应该让顾小姐试试。”

“不妨事,医生也说了,这个需得一段时间才好,我最近都在吃药。”魏市长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又几分烦躁,“嘉嘉,你的孝顺,阿爸是知道的。”

他觉得魏清嘉在刻意讨好。

魏市长对这个女儿,多少是有点冷心了。

魏清嘉结婚的时候,魏市长不同意,她非要一意孤行;好歹结了,魏市长希望她能相夫教子,老实本分,结果她又离婚了。

离婚听上去时髦,真正落到了自家头上,却是晴天霹雳,魏市长的脸都丢光了。

魏清嘉离婚归来,就不再是魏家最闪耀的女儿,她成了让魏市长丢人现眼的女儿。

魏市长对魏清嘉很有意见,魏清嘉也察觉到了,所以她费尽心思讨好魏市长,希望得到魏市长的支持。

父亲的支持,才能让她安稳在月岳城落足。

“魏市长,我学的是中医,跟西医不同。假如您想试试的话,我可以给您把把脉。”顾轻舟笑道。

魏清嘉拉住了魏市长的胳膊,眼底全是哀求:“阿爸!”

魏市长很疼这个女儿,态度稍微和软了。

他是不相信顾轻舟的,毕竟顾轻舟是个女人,还是个孩子。

女人会什么医术?

魏市长素来觉得,女人就是属于男人的,她们漂亮温柔就足够了。说女人有本事,也只是刺绣方面的,其他的本事,魏市长是不相信的。

他的漠视和不信任,很明确的表达出来。

“有劳顾小姐了。”魏市长敷衍道。

顾轻舟诊脉的时候,魏市长一直在问顾轻舟,司督军最近可好、司夫人可好、司老太身体如何。

“市长,我这里把脉,实在无法分心,回头咱们再闲聊吧。”顾轻舟道。

魏市长微笑,心中却在冷哼:“装模作样!她一个女人,她若是能有本事的话,这世上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在他心里,女人大约是低等的物种,不可能会很高深的医术。

顾轻舟诊脉良久,终于松开了魏市长的胳膊,收回了手。

“是不是发作快一个月了?”顾轻舟问,“长在左边腰侧的疱疹,一开始有灼热刺激,后来就疼得睡不着?”

魏市长知晓,这是魏清嘉告诉她的。

他点点头:“正是如此。”

“是不是吃了西药,涂抹了药膏也无效?”顾轻舟问。

魏市长又点点头。

顾轻舟就道:“那您把衣裳掀起了,我看看疱疹的样子。”

魏市长蹙眉,有点不好意思。

犹豫了下,他把衬衫从裤子拉出来,掀起一角给顾轻舟看。

魏清嘉也凑过来瞧。

是疱疹,一共有六七丛,都在左边的腰侧。疱疹个个有黄豆粒大小,水样透明,看上去很可怕。

“西医怎么说?”顾轻舟问。

魏市长道:“说是湿热。”

“您这个的确是湿热熏蒸的,不过吃药和外敷,效果都不大,因为毒血不出去。需得针灸放血,然后火罐拔出湿毒。”顾轻舟道。

顾轻舟又说:“您这个病的起因,乃是肝气郁滞、湿热所致,毒血已经在了,吃药也散不去。”

她主张给魏市长施针。

魏市长有点介意。

老实说,魏市长不信任她,更加不相信放血治疗。

若是可以放血,西医早就做了。

“不如,我给您试试?”顾轻舟笑道,“若是好的话,我连续给您针灸八天,您这病就能痊愈;若是不行的话,我明天就不来了。”

对方是军政府的少奶奶,魏市长也不好直接赶她走。

她又是魏清嘉请过来的,司慕也说她的医术不错,怎么也要给她点面子。

放了血而已,又不会死。

“那就试试吧。”魏市长道。

顾轻舟让魏市长去客房,将上衣卷起来,平躺着。

“魏小姐,您派人去买几个火罐回来,我没有带,只带了针。”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有行医箱。

她从手袋里拿出三菱针,先在魏市长的龙眼、阿是穴放毒血。

毒血放得不多。

“以后呢,两天放一次毒血;每天针灸和火罐,八天就能痊愈。”顾轻舟又道。

放血之后,火罐还没有到,顾轻舟就先给魏市长针灸。

她在魏市长的支沟、阳陵泉穴位,以平补平泄的手法刺针,停针三十分钟。

“倒也不疼。”魏市长躺着,心中仍是不屑,“就用这么小的针刺来刺去,有个屁用?老子只当哄军政府的少奶奶玩,若是她高兴了,让嘉嘉给司慕做个姨太太,倒也全成了嘉嘉。”

魏市长是心高气傲的,只是魏清嘉都离婚了,还能有什么盼头?

能做姨太太就不错了,总好过嫁给无权无势的穷小子。

正文 正文_第251章我以医术服人

顾轻舟说,这种疱疹乃是湿热所致,肝气无法排揎,用药是不行的,需得用针灸和火罐。

中医都是这些方法,报纸上整天批判。

魏市长也看报纸,也是时髦人,所以对中医的抵触心理很强烈。

顾轻舟放的毒血不多,不会伤及性命,魏市长就任由她折腾,懒得多嘴。

“明天,我一定要说更加严重了,这样她就不好意思再来了。”魏市长心想,“嘉嘉是游历过欧洲诸国的,居然还相信这种老套的骗局。她在北平那几年,越发不如从前机灵了。”

魏市长的这些心思,顾轻舟和魏清嘉都不知道,但是他嫌弃的表情很明显,顾轻舟就懂了。

忙完了,就到了下午五点。

顾轻舟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若是有效,明日再找我吧。”

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很确定,一定会有效的。

果然是个狂妄不知轻重的孩子!

“顾小姐吃了晚饭再回去吧。”魏市长挽留她。

顾轻舟摇摇头:“不打扰了,今天家里说好了,要回去吃饭的。”

魏清嘉再三挽留。

顾轻舟坚持回家了。

她走后,魏清嘉也陷入了沉思,她在想司慕的话。

司慕介绍的顾轻舟,说她医术了得,而顾轻舟自己,从未露怯,好像很相信自己的医术。

那么,顾轻舟的医术到底怎样呢?会不会是司慕故意逗她?

若是这样的,魏清嘉想在父亲跟前重塑好感,反而落个急功近利的恶名,就太得不偿失了。

“阿爸,你觉得好点了吗?”晚饭之后,魏清嘉去问魏市长。

魏市长摇摇头:“哪里能好?”

他昨晚半夜一点多疼醒,就一直没有睡,此刻魏市长哈欠连连,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歇一会儿了。

魏市长侧躺着,手放在自己肌肤生疱疹的地方,感觉到它刺辣辣的疼,其实有点担心。

他吃西医都一个月了,没什么效果;而涂抹药膏,把那些疱疹涂得越发透亮肿大,丝毫没有憋下去的意思,魏市长也很着急。

“会不会危害我的健康?”他最近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要痛醒,彻夜难眠,他也担心酿成大祸。

心思转来转去,又想到了今天下午来治病的顾轻舟。

放那么点血,随便插几针,再用火罐,就能把西医精心治疗了一个月不见效的疱疹给消了?

不可能!

魏市长的六姨太端水给他喝药,顺便问她:“大小姐介绍的神医,给您诊断了吗?您现在感觉如何了?”

“狗屁神医,是军政府二少的未婚妻!”魏市长不屑道,“嘉嘉想重新巴结司慕,我是看出来了。她拿自己的老子当幌子,越发没了良心,你说养女儿有什么用!”

六姨太笑着,不敢接口。

魏市长自己骂孩子们,骂得可凶了,却不许外人说半句闲话,包括姨太太们。这方面,魏市长非常护短。

“那就是没用啦?”六姨太只关心魏市长的疱疹,到底何时能消去。

“没用!”魏市长嗤之以鼻。

喝了西药,跟六姨太闲话几句,魏市长迷迷糊糊进去了梦乡。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稀薄的衬窗帘照进来,满屋明亮温暖。

魏市长突然愣住。

早晨了吗?

他拿过怀表一看,已经早上八点了!

他急忙推醒了身边的六姨太,声音急促道:“快醒醒,我是不是做梦?是早上八点了吗?”

六姨太哎哟一声:“可不是嘛。我睡得太沉,起晚了都。”

回眸,却见魏市长露出了诡异的神色,那表情像是惊喜里带着忐忑,又难以置信。

六姨太微愣:“老爷,您怎么了?”

“我一觉睡到了天亮。”魏市长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了美梦般,对六姨太道。

六姨太先没有反应过来,旋即明白:“啊,您昨晚没疼醒!最近这几天,您每天都要疼整晚的,昨天却没有!”

魏市长颔首。

是啊,他昨晚没有疼醒。

因为什么?因为那些西药吗?

当然不是,那些西药他都吃了很久,若是有效果的话,早就起效了。他一夜安睡,是因为顾轻舟昨天给他针灸了。

“阿弥陀佛,那位顾小姐真神!”六姨太激动不已,“大小姐说给您请位神医,还真是神医!”

魏市长点头:“是挺神的!”

他掀起衣裳看了看,疱疹其实还没怎么消,毕竟才针灸了一次。

顾轻舟说了,痊愈的话,需要一连治疗八天。

“来人,去请大小姐!”魏市长高声喊道,声音里有难得一见的喜悦。

他实在高兴。

昨天还猜测顾轻舟是骗子,这会儿魏市长觉得自己该打,希望顾神医不计前嫌,好好把他这个病治好。

总拖下去,魏市长担心酿成大祸。

如今,终于有了点眉目。

魏清嘉来了。一路上,她也是忐忑,怕顾轻舟治坏了她父亲,父亲要骂她的。

到了之后,才知道是父亲的病情已经在好转。

“真的?”魏清嘉也是吃惊,原来顾轻舟的医术,真的厉害到如此地步吗?

魏清嘉记得,司慕说起顾轻舟的医术时,口吻温柔,眼眸里有淡淡的神采,双目放光,很与有荣焉。

魏清嘉那时候想,司慕是不是喜欢顾轻舟?

后来跟他们接触,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司慕不喜欢顾轻舟,他对顾轻舟很苛刻。

但是顾轻舟的医术,还是震惊了见多识广的魏清嘉。

“真的好转了?”魏清嘉高兴,“阿爸,恭喜您,终于药到病除了!”

“是啊!”魏市长也松了口气,看到了希望。

他饱睡之后,人的精神状况比较好,故而没有发火,态度甚至很慈祥。

“真没想到,顾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了不起的医术!”魏市长道,“人不可貌相!”

魏市长瞧不起女人,更看不起中医,现在他都刮目相看了。

顾轻舟用医术告诉他,中医和女人,都是很厉害的!

“顾小姐这般能耐,真真国之栋梁!”魏市长夸顾轻舟,就停不住口了,“怪不得督军府要娶她。我还说她毫无背景,如今看来,司督军器重是她的能耐啊!”

“是啊,顾小姐是好能耐的。”六姨太在旁边帮腔。

魏清嘉却表情微敛。

顾轻舟这么厉害吗?

魏清嘉以为,她的对手都很弱小,很容易就被拿捏住。

直到她知道了顾轻舟的医术。

魏清嘉需要重新估量顾轻舟,从而重新定位她在自己计划里的分量,更好的完成她此行的目的。

“阿爸,我去接顾小姐放学。”魏清嘉道。

白天,魏市长去了市政厅,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只有下午的时候疼了半个小时,其他时候安安静静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得了顽固疱疹的事。

到了黄昏,魏市长迫不及待回家。

那时候,顾轻舟已经到了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顾轻舟和魏清嘉聊了很多。

“魏小姐,我不想将来和你牵扯太多,诊金您先给了。”顾轻舟道,“你要信任我,我不会私吞你的财务。”

魏清嘉心想:“这么个爱财如命的孩子,哪怕医术好,也是个学术呆子,我为何要防备她?”

总之,魏清嘉很痛快把两根小黄鱼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讨厌魏清嘉,也讨厌怀疑她的魏市长。

对于自己讨厌的人,顾轻舟很认真负责治好了他,她觉得自己的医德到位了。至于两根小黄鱼的诊金,是她应得的。

顾轻舟放在手袋里。

“今天不用放毒血,毒血是隔天一次。”顾轻舟给魏市长用针,魏市长问怎么不放毒血时,顾轻舟跟他解释。

魏市长现在很听从医嘱,不多话了。

顾轻舟一连八天,每天放学都到魏公馆,给魏市长针灸和拔火罐。

顾圭璋知道了,高兴得不行,说顾轻舟:“你又替阿爸拓宽了人脉。”

顾轻舟撇撇嘴,在背后有个讥讽的微笑。

八天之后,那些透亮臃肿的疱疹,个个干瘪了下去,肌肤平整了,虽然看得出痕迹,却摸不到任何东西了。

魏市长的疱疹,全部好了。

“真是神医!”魏市长高兴坏了,不时跟人说,顾轻舟的医术如何了得,而且是中医。

作为市长,他推崇中医,给下面做事的人递了个信号。

当天的岳城晚报上,就重点介绍了岳城的中医,甚至夸了顾轻舟。

从怀疑到信任,只有短短八天的时间。

魏清嘉看顾轻舟的时候,更加慎重了,绝不敢将她视为小孩子。

有了慎重,魏清嘉顾全大局,再也没有暗搓搓的戳顾轻舟了,而是对她越发客气。

她越是客气,后面憋着越发的招数。

“顾小姐,三月初四是我的生辰,你要来参加宴席。”魏市长亲自邀请顾轻舟。

为了表示慎重,他还用大红烫金的帖子,亲笔给顾轻舟写了请柬,另外用送了五十块钱作为诊金。

顾轻舟一并收下了。

这是魏市长唯一写过的请柬,顾轻舟怎么说也要给面子的。

她答应了,三月初四去魏家赴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对于魏清嘉,顾轻舟保持她的警惕,却不因噎废食,用很淡然的态度对待她。

正文 正文_第252章送行

又到了周末。

司行霈这次出去,又是大半个月未归。顾轻舟和司慕深夜相见的账,可能要留到以后算。

顾轻舟紧绷了心弦。

“他这次要气死了。”顾轻舟想。

司行霈特别爱吃醋,独霸的心思很强烈。

司慕半夜到顾轻舟家里,还把顾轻舟拉到了海堤去,司行霈肯定知晓。

虽然他会惩罚顾轻舟,自己也要气得不轻,顾轻舟竟在担心的空余,生出几分幸灾乐祸。

“我一定是疯了,整日想给司行霈找不痛快。”她想。

司行霈不痛快了,她能痛快吗?

三月初一,顾绍远渡法国的邮轮,下午一点准时出发。

顾圭璋帮他准备好了所有的手续,将五根大黄鱼金条交给英国的银行保险柜,再转渡到法国,顾绍到了法国就能取到。

这中间花了不少的手续费,但比汇率低多了。

顾圭璋就是划算。

顾轻舟的建议,顾圭璋听进去了。

顾绍念书没有后顾之忧,不管顾家发生什么变故,都不会牵连到他,顾轻舟颇为欣慰。

“阿哥,这个给你!”顾轻舟拿出一个绣着白茶花的香囊,递给了顾绍。香囊的白茶绣工极好,开得丰神凛冽,还用金丝镶嵌了边沿。

顾绍接过来,先是惊叹这香囊的精致,复而又感觉沉手,问:“是什么?”

打开一瞧,居然是一根黄澄澄的大黄鱼金条。

“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顾绍大惊,要把香囊还给顾轻舟,“我不能要,你自己收好了。你哪里来的钱?”

顾轻舟不接,轻轻包裹住顾绍的手:“阿哥,阿爸给你的钱,刚刚足够你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可你远在异国他乡,万一出事了,没钱傍身怎么办?”

“我可以好好念书赚取奖学金,还可以做点零工。”顾绍道,“舟舟,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听老师们说,师兄的奖学金很丰厚。”

顾轻舟坚持要给他,说服他收下:“将来你回国了,再还给我不迟,就当我借给你的,反正我暂时也用不上。”

她一直握住他的手,很用力,但是手掌很软。

顾绍心里潮潮的,终于有了离别的伤感。

他舍不得人其实很多,父亲、舟舟,大姐和缨缨,甚至去世的秦筝筝。

哪怕秦筝筝对他虚情假意了十几年,顾绍犹记养大了他的恩情。

最舍不得的,独数顾轻舟了。

兄妹俩沉默对坐,直到后半夜顾绍才回去睡觉。

初一这天早上,下起了薄雨。

顾家众人十点就吃过了中午,一起送顾绍去码头。

细雨迷蒙,添了春寒,翠袖底下的寒意越发缱绻。

雨丝斜斜密密的编织着,打湿了衣袂,似勾勒绚丽的锦图,轻盈宛如冰消纱,遮掩着离别的伤感。

码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汽笛声轰隆悠长。

“到了巴黎,就给家里拍电报。”顾圭璋也舍不得儿子,连声惜别,“出门在外,交朋友要当心,不要上了别人的当。切不可花天酒地。”

顾绍道是,恭敬温顺。

二姨太也上前,说了几句送别的话。

顾缃和顾缨姊妹俩舍不得顾绍,特别是年纪小的顾缨,忍不住哭了。

“在家照顾好自己。”顾绍对顾缨道,眼睛发酸。

旅客涌入闸口,四周全是送别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好了,快登船吧。”顾圭璋催促,“别误了行程。”

顾绍道是:“阿爸,我走了,您保重身体!”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挤到了顾家众人面前,他笑容从容温和。

众人微讶。

他们不认识此人。

当他们以为是顾圭璋的朋友时,这人却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方才远远看着像您。您这是要去哪里?”

是陈家的三老爷。

这是船舶陈家远走欧洲的船只。

顾圭璋瞧着这人气度不凡,心想是谁,怎么认识顾轻舟的?

顾轻舟的人脉,比顾圭璋想象中还要深,顾圭璋心下有几分得意:顾轻舟是他的女儿,他最成功的杰作。

“不是我,是我阿哥要出法国。”顾轻舟微笑,然后又解释道,“这是陈家三老爷,这船只是陈家的。”

顾圭璋倒吸一口凉气。

船舶陈家,他们有英国人的背景,连青帮和军政府也要给他们家几分面子,而陈家是出了名的难结交,顾轻舟居然认识?

这个女儿,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

顾圭璋不免得意。

“这是我阿爸。”顾轻舟也介绍顾圭璋。

顾圭璋态度还算得体,和陈三老爷握手寒暄。

远处,闸口处的邮轮正在鸣笛,这是第二声笛了,意味着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船。

这声笛很悠长,足足拉了一分钟。

说话声也会被淹没,大家都沉默了。

等笛声过去,陈三老爷道:“顾老爷可要送送顾少?这邮轮途经杭州,会停船半个小时,您再下来,乘船而返,左不过一两天的功夫。”

顾绍很心动,看着顾圭璋。

顾圭璋是没空的,他衙门里的事一天也耽误不得。

“阿爸,我想想阿绍!”顾缃立马道,眼眶红红的。

顾圭璋很不喜欢她,当即肃然道:“你送什么?还不够误事的!再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回来?”

“这个无妨,若是顾小姐想去,还坐我们家的船回来,我们家的船到杭州,当天就有船返回。”陈三老爷道。

顾绍却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舟舟,你送我吧,我们说说话。阿爸,您让舟舟送我吧,再坐陈老爷家的船回来,舟舟没事的。”

他眼底满是离别的伤感。

正巧今儿也是周末。

顾圭璋见陈家也是想卖人情给顾轻舟,顾绍又愿意顾轻舟送,顾圭璋就道:“轻舟,你替我们送送你哥哥。”

顾缃不平:“阿爸,阿绍是我亲弟弟,凭什么轻舟去送?”

陈三老爷回眸,看了眼顾缃。

这一眼,带着审视和责备,好似这位大小姐没有教养,顾圭璋面红耳赤,尴尬极了。

顾缃太无教养!

“不许胡闹!”顾圭璋压低了声音,眼神狠戾落在顾缃脸上。

顾缃吓一跳,含泪不语。她去看顾绍,却发现顾绍的目光都在顾轻舟身上。

眼瞧着闸口的人越来越少,连船员都登船了,快到了开船的时候,顾圭璋挥挥手:“快走吧。”

顾绍一手拎着箱子,一手牵着顾轻舟,上了舷梯,脸上是淡淡的笑,再无之前的失落和伤感。

顾圭璋也松了口气。

孩子开开心心的远行,比什么都强。

雨尚未停歇,迷蒙谲滟,铺陈在天地之前,缱绻萦绕。

顾绍进船舱放行李,顾轻舟挤在甲板上,跟岸上的人挥手告别。

而后顾绍出来,船已经离岸很远,码头上的身影,只剩下飘渺的影子,看不清楚了。

“阿爸他们回去了。”顾轻舟指了指人群,并没有顾圭璋等人。

顾绍微笑,并不介意。

邮轮破浪而行,雪浪翻滚蹁跹,围绕着船身起舞。

“真没想到,你还能送我一程。”顾绍开心,像个雀跃的孩子,无意间得到了一件自己最想要的礼物。

离家的愁苦一扫而空。

邮轮上,特别是远行的邮轮上,并不那么枯燥。

顾绍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大衣,背影修削,鬓角理得整整齐齐,虽然不够高大,却是温柔漂亮,很容易招人喜欢。

雨越下越大,他们回到了船舱,去餐厅吃饭。

这个时间点,餐厅供应午饭。

邮轮刚刚出发的时候,船上还有新鲜的菜蔬,饭菜的质量不错。

旁边有人搭腔,问去哪里。

“你们住几号船舱?”一位太太先试探着问。

几号船舱,就知道是头等舱还是此等舱,亦或者大通铺。

顾轻舟狐疑看了眼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位太太自己先道:“这次的头等舱挺紧缺的,我们是通过了好几趟的关系才买到的,你们呢?”

还在试探,他们是否住在头等舱。

“我们买的早,很早就买到了。”顾轻舟说。

这就意味着,顾轻舟他们也是头等舱的。

这位太太埂热情了,很想找旅伴,却又不愿意和次等舱的接触,打探清楚之后,她笑道:“我们是五号舱,你们几号?”

正巧是隔壁。

顾轻舟就说了,他们是六号船舱。

“我们是去巴黎,你们去哪里?”一个中年太太,带着两个年轻的孩子,慈眉善目,能言善道。

她带的女孩子,约莫十七八岁,跟顾绍差不多的年纪。

“我哥哥也是到巴黎。”顾轻舟笑道,“我在杭州下,只是送他。”

“杭州可以下?”这位太太吃惊。

杭州当然不可以下,只是船员要从杭州补充辎重,顾轻舟得到了陈三老爷的特许,可以船员通道下去,其他旅客是不行的。

顾轻舟笑笑。

她没有回答,这位太太也圆滑,不再追问了,而是道:“你们也是到巴黎,这太好了,好几个月的旅程,咱们得相互照应。”

旁边的女孩子,打量一眼顾绍,羞赧低下了头。

顾绍吃饭的功夫,旁边还有人搭腔。

这位太太长袖善舞,根据打探消息,知晓了头等舱有三户人家是去巴黎的,顿时就拉成了小帮派。

正文 正文_第253章司行霈的贼船

船上的气氛很好。

有人离愁难过,绝大多数都是带着远行的兴奋。

小小餐厅很热闹。

“阿哥,你有伴了。”有人拉帮结派,顾轻舟很高兴,觉得顾绍一路上有个依靠。

刚开始发船的时候,大家还没有经过几个月的海上残酷洗礼,身体健康,感觉新鲜,所有人都情绪高昂。

和顾绍搭腔的那位太太姓石,下午三点钟,顾轻舟和顾绍在船舱里聊天,石太太就喊他们去跳舞。

顾绍不想去。

“顾少,你这样不行的,好几个月的旅行,若是你不多活动,身体吃不消的。”石太太好似颇有经验,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远行。

她丈夫在法国教书,夫妻俩常年分居,她这次是带着孩子们,彻底和夫妻团圆的。

“阿哥,你一个人旅行,万一走到半途不舒服,都没人照顾你,应该结交几个朋友。”顾轻舟道,她也建议顾绍去跳舞。

可是,顾绍只想安安静静和顾轻舟聊天。

他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顾绍蹙眉。

顾轻舟就拉着顾绍去了舞厅。

舞厅里灯火璀璨,船身很稳,如履平地般。

不少人跳舞。

石太太对顾绍道:“顾少,去请我们家大小姐跳跳舞,男孩子别害羞。”

她知道顾绍是去法国留学,家里应该不差,男孩子又漂亮体面,很想替他和自己的女儿撮合。

顾绍礼貌道:“我想先跟我妹妹跳。”石太太的撮合,顾绍也懂,他心里很反感。

说罢,他赌气般将顾轻舟拉入了舞池。

顾绍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有淡淡的清香,掌心也温暖干燥,绵柔细致,像女孩子的手。

顾轻舟笑道:“石太太要不高兴了。”

“她这个人太自来熟了,我不喜欢。”顾绍低声。

顾轻舟失笑。

跳了两支舞,顾轻舟有点晕。

光坐着不觉得,跳起来打转时,顾轻舟就不舒服了。

她可能晕船,就对顾绍道:“阿哥,我去趟洗手间,你去请石小姐跳舞啊。出门还是要交际的,我看石太太为人还不错,以后你少不得托她照顾。”

顾绍不情愿。

顾轻舟去了洗手间,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望着洗手间玻璃窗外头的大海,海浪翻滚,一望无垠,心里莫名发憷。

她居然晕船,那将来怎么跑啊?

顾轻舟要慎重考虑走水路这件事。

她趴在梳洗台上,吐不出来,胃里一阵阵的翻滚,难受了片刻。

吐了片刻,顾轻舟压抑着反胃,出了洗手间。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刚刚走到门口,突然被人按住。

她大惊,继而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男子的清冽,混合着雪茄的香味,丝丝入扣般,打上司行霈的烙印。

她抬眸看到司行霈的脸,更加吃惊了。

“你你怎么会在船上?”顾轻舟实则太吃惊了,惊呼道。

司行霈将她压住,轻轻在她唇上摩挲了下:“小轻舟,见到我吓成这样,你做坏事了?”

顾轻舟讶然。

明知故问!

他肯定都知道她做了什么。

“我在码头看到了你。”司行霈道,“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要跟人私奔了,故而上来找你。”

之前在餐厅时,顾轻舟总感觉有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

她望过去时,又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司行霈!

“轻舟,船上好玩吗?”司行霈含笑打量她,估计是确定她不是跟顾绍私奔,而是送顾绍一程,态度还不算恶劣。

“好玩什么?”顾轻舟在他面前,无意识卖惨,“我有点晕船,这要是坐三四个月,我非得病逝了不可!”

她觉得是卖惨,司行霈听了,却感觉他的小女人在跟他撒娇,心情愉悦,又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原本船就晃,你们还去跳舞,能不晕?”

他也订好了船舱,是特等舱,豪华宽大,把顾轻舟带了过去。)

他给顾轻舟一颗西药:“吃了,就不晕船了。”

顾轻舟却犹豫:“你是不是要毒死我,然后把我扔到海里,毁尸灭迹?”

司行霈微怒,将药扔到了自己嘴里,掰开她的下颌,用舌尖将药送到了她的喉咙里。

顾轻舟想要吐出去,司行霈麻利给她灌了一口水,那药丸就顺着水流到了胃里。

“杀了你?”司行霈睥睨她,“哪怕杀了你,我也不会把你丢海里,怎么也要过把瘾再扔!”

“恶心!”顾轻舟拿东西砸他。

手被司行霈扣住,他身子轻覆,将顾轻舟压在桌子上,雪锻桌布上的海棠花,映衬着顾轻舟的脸。

顾轻舟的黑发落在海棠花间,花的秾艳没有夺去顾轻舟的华采,反而点缀着她的妩媚。

清湛眼波流转,顾轻舟身上妖媚顿现,司行霈喉间发紧。

她总在某个瞬间,眼波一动时,美得让人想要犯罪,好似不狠狠蹂,躏她就对不起她这绽放的潋滟。

司行霈见过很多的美人,有人美得圣洁,不沾尘埃,好似稍微用力都亵渎了那份美,而顾轻舟不算其中。

顾轻舟越长大,越有种诡异的妖媚,就像妖精般,她身上好似有点污点,让人想犯罪、想沉沦。

“我哥哥还在舞厅!”顾轻舟立马攥紧了他的胳膊,“司行霈,你别发疯。”

“好,去打声招呼,我们就下船了。”司行霈将她拉起来。

再不起身,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不是司行霈的自控力越来越差,而是他的轻舟越发勾人魂魄。

“啊?”顾轻舟吃惊,“怎么下船?”

司行霈挑眉一笑:“我自有办法。”

顾绍在舞厅是等得很着急。

他并没有去请石小姐跳舞,而是焦虑等着顾轻舟回来。

这是船上,应该没什么大事,顾绍怕顾轻舟吃不惯船上的饮食闹肚子,也不好意思去敲门。

他也怀疑,顾轻舟根本没有去多久,只是他太担心了,误以为时间过得很慢。

顾轻舟和司行霈进来的时候,顾绍猛然站起来,脸色大变。

“阿哥,我方才遇到了少帅。”顾轻舟解释。

顾绍低垂着头,不言语,也不跟司行霈打招呼。

“好了,说完了我们下船。”司行霈搂顾轻舟的腰。

顾轻舟急忙躲开。

这是岳城的船只,船上肯定有岳城的人,要是认出他们了怎么办?

她往旁边绕。

“下船?”顾绍则吃惊,“不是说到杭州吗?”

“到杭州下,和现在下,又有什么不同?”司行霈道,“反正不会一直陪着你的。”

顾绍唇色雪白。

“司行霈!”顾轻舟咬牙切齿。

司行霈脸色也慢慢沉了下去:“我说错了吗?”

顾绍和顾轻舟没有血缘关系,司行霈是知道的。他们俩兄妹情深,司行霈也愿意维护,只是他有个度,过了这个度他就不能忍受。

顾轻舟可以送顾绍,却不能送起来没完没了的。

怎么着,是打算今晚一起歇在船上吗?

“走吧!”司行霈拉起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狠狠甩开。

没有甩动,却被司行霈趁机搂在怀里,他声音狠戾:“轻舟听话,别逼我把这船开回岳城,你知道我怎么收拾你。”

顾轻舟气得眼泪簌簌滚落。

她不想顾绍看到她哭,故而没有转脸,被司行霈携带者出了舞厅。

顾绍追上来:“舟舟?”

他的声音渐远,顾轻舟的余光看到司行霈的副官,将顾绍堵在舞厅的门口,不许他继续追上来。

顾轻舟气哭。

“土匪,强盗!”她骂司行霈,眼泪簌簌的。

司行霈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到底是被我气哭的,还是舍不得那个软脚虾?”

“混账!”顾轻舟觉得他侮辱了顾绍,扬手就要打他。

司行霈捉住了她的手,低声笑道:“要是别人骂我是软脚虾,你肯定不屑反驳,为何到了顾绍这里,你这么激动?”

顾轻舟的激动,就等于承认了顾绍的软弱。

正是因为如此,司行霈的话,才算是对顾绍的侮辱。

被戳中痛处,因为那个痛处和弱点是真实存在的。

“你欺凌弱小,臭不要脸!”顾轻舟啐他,“放手!”

“欺凌弱小?”司行霈好笑,“顾轻舟,若是你不跟他眉来眼去,他连被我鄙视的资格都没有。考虑他的自尊之前,先想想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顾轻舟眼泪又涌出来。

不是伤心,也不是软弱,就是生气,被司行霈气得无可奈何。

船员的后舱,有个小小的门可以放下小艇。

船停了下来,放下了小艇,司行霈先下去,然后副官替顾轻舟系好了绳子,把顾轻舟也放了下去。

艇很小,茫茫海洋没有半只船舶经过。

雨已经停了,但是天空灰蒙蒙的,寒意一阵阵扑上来。

副官们也放了两只小艇下来,一共六名副官跟着。

司行霈自己划船。

“若是一个大浪,我们俩都要葬身海底。”顾轻舟哆嗦着,紧紧拉拢了大衣。

司行霈却没有回答,而是朝上面看。

他示意顾轻舟回头。

顾轻舟转头,看到顾绍站在甲板上,正在跟她挥手。

“阿哥,再见。”顾轻舟也挥手告别。

邮轮速度很快,越来越远,顾轻舟只看到甲板上天青色的身影,一直矗立不动,却不知顾绍早已流了一脸的泪。

正文 正文_第254章这是我太太

天阴蒙蒙的,四周的空气,带着海浪的湿濡往身上扑。

顾轻舟一抹头发,发现头发已经一层薄雾般的水汽,湿漉漉的。

司行霈自己划着小艇。

顾轻舟脸上泪痕已经干了,又被湿风打潮,她抱紧了胳膊,恨不能将自己缩在大衣里,抱成一团。

司行霈脸上却带着惬意,慢悠悠划船。

良久,顾轻舟问:“我们是不是要靠这小艇滑回岳城?”

司行霈笑道:“那得划上一天,我胳膊不要了?”

“你这胳膊断了也没事。”顾轻舟刺激他。

司行霈站起来,过来捏她的脸。

小艇在他起身的时候晃晃悠悠,顾轻舟吓坏了,生怕自己掉下去,她双手紧紧攥住两边的舷,大叫:“司行霈,你不要乱动。”

“这么胆小?”司行霈觉得有趣。

她抱着胳膊缩成一团的样子,软萌可爱,像只无辜的小奶猫。

司行霈第一次见到她,就感觉她像猫——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像只黑猫。

“这是海上,没有底的,掉下去就活不成了。”顾轻舟苍白着脸,“你太可恨了,还有划多久?”

她的话刚落,远处有邮轮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快要靠近顾轻舟他们时,邮轮停了下来。

司行霈划船,邮轮上开了个小门,他把顾轻舟托了上前,继而自己才爬上去。

顾轻舟到了邮轮上,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彻底稳了。

终于不用死在海上了。

那海浪一阵阵打过来,吓到顾轻舟了,顾轻舟太惜命了。

“团座。”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过来给司行霈行礼。

顾轻舟发现一个规律:若是司行霈自己的下属,他们就称呼他为“团座”;只有督军府那边或者非军方的人,才会称呼他少帅。

这条船,是司行霈自己的。

“这是短途的邮轮,从天津到杭州,明早再返回。”司行霈低声道,“我之前在船上,就给这条船发了电报,我能让你死在海上吗?”

他做每件事,都是筹划精准。

有顾轻舟在,司行霈的筹划就更加仔细,确保万无一失。

顾轻舟的担心,实则多余,司行霈是不会让她吃苦的。

在海上漂泊,顾轻舟也许能忍受,司行霈可舍不得她那么辛苦。

“这条船不经过岳城,船上没有江南的人,没人知晓我们的来历。”司行霈又道,“走,去洗澡更衣,咱们等会儿要去跳舞。”

不用清场,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放开手脚的玩乐。

司行霈把她带到了特等船舱。

船舱很宽敞,里面的洗澡间热水充足。

顾轻舟的头发,被海浪打湿,全部贴着头皮,非常不舒服。

她先进了洗澡间。

认真反锁了门,顾轻舟痛痛快快把一身的咸湿洗去,热水让她微微发汗,浑身轻松。

明明只是洗了个澡,却像退了身泥似的。

她出来时,司行霈正在关门。

方才有人送东西进来。

他转过身,顾轻舟看到他手里拿了套洋装,黑稠无袖的,裙摆如鱼尾。

“晚上穿这套。”司行霈道,“回头我们去吃饭。”

他把衣裳放下,就脱了自己的外套。

当他把衬衫脱去,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时,顾轻舟下意识往旁边躲。

司行霈勾起她的下巴:“又害怕?”

他倒是没折腾她。

今天,他想让顾轻舟开心。她不高兴的事,司行霈再想也要忍住。跟着他不容易,他希望自己能尽可能给她最好的。

他脱衣裳,只是想去洗澡罢了。

等他洗好澡出来,顾轻舟已经换好了衣裳,弯腰擦头发。

黑色礼服裙很长,长及脚踝。她纤细的胳膊、圆润细腻的肩,都露在外面;从胳膊往下,是胸前一段很丰腴的曲线,弯腰时低垂着,更是沉甸甸的。

司行霈深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半晌将头发擦干。

半干的头发柔软,有淡墨色的光泽,落在她身上。

黑发、黑裙,映衬着她的脸,越发觉得她肌肤白皙,胜雪般的莹白,细腻光洁。

黑衣让她看上去神秘,而微扬下巴,又有几分倨傲。

这个瞬间,司行霈觉得她像黑玫瑰,美得惊艳。

“轻舟,你真好看!”司行霈上前搂住了她的腰,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躲避:“你最会甜言蜜语了。”

他上百次夸她好看。

在司行霈眼里,顾轻舟是最好的,完美无瑕,每一样都精致,恰到他心田的完美。

他喜欢她的外貌,也喜欢她的聪明,更喜欢她的坚持。

他爱这个女人,深入骨髓的爱她,她稍微勾动手指,司行霈都能为她赴汤蹈火。

从前涉足风月场,都是蜻蜓点水,司行霈第一次深陷在爱情里。

他一旦爱上了,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他不再任性妄为,他开始小心翼翼筹划,为她建一个安全、幸福的未来。

哪怕是落在她唇上的吻,也没了从前攻城略地的狂野,他轻轻的吻过,生怕弄疼了她。

当她是他的,他就会细心呵护她,让她开心。

他只用浴巾围住下面,肌肉微隆的胳膊抱紧了她,顾轻舟将头埋在他怀里。

“去吃饭好吗?”司行霈放开了她,自古去寻了套礼服船上。

“好。”顾轻舟道。

他穿上礼服时,就没了军人的杀伐,反而有点富少的倜傥风流。

送顾轻舟礼服过来的时候,还送了一条长羊绒的浓流苏披肩,也是黑色的。

黑衣黑发,她的唇更加秾艳鲜润,像个神秘的妖精。

她将手搭入司行霈的臂弯,被他带着去了餐厅。

一进门,就有好几双眸光落在他们身上。

“好漂亮的一对。”

“真登对!不过,男人更帅气些,他是谁啊?”

“这船是从天津出来的,莫非是耿家的七少爷?”

“不太像吧,耿家七少爷都三十了,能这么年轻吗?耿七少再漂亮,也老了些”

餐厅的人小声猜测着他们的身份时,顾轻舟正在吃蛤蜊蒸蛋。

这邮轮上供应中餐和西餐,顾轻舟和司行霈都喜欢中餐。

这碗蒸蛋香滑,顾轻舟下午乘坐小艇时受到了惊吓,早已饥肠辘辘,故而拿起勺子就不知道停歇。

“慢点吃,小东西!”司行霈给自己倒了杯花雕,慢腾腾喝着,看着顾轻舟奋战这碗蒸蛋。

“我饿。”顾轻舟口齿不清,继续狼吞虎咽。

司行霈笑,不再说什么。

等顾轻舟吃了两碗,胃里终于有了半饱的感觉时,她放下了勺子,津津有味对司行霈道:“这蒸蛋好吃!”

“下回我给你做。”司行霈道。

顾轻舟使劲点头:“好好。”她眯起眼睛笑,一脸的狡猾。

司行霈就知道她在算计他——算计他给她做好吃的。

这等小事被她算计,司行霈心情是不错的,给她点甜头,她高兴他就高兴,很值得。

“方才那个药真管用,我这会儿就不晕船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西药起效更快。你要不要去学个西医?琼枝就在圣约翰大学读医科,我也可以送你去。”

顾轻舟摇摇头:“我答应过师父的。”

答应师父是一点,关键还有其他的理由,她即将要走了,现在实在分不出心思去读书。

她光应付毕业考试和司行霈,就耗尽了八成的心智;另外两成的心智,还要用来收拾顾圭璋。

“轻舟,你应该学着变通,老一代的规矩,对现在来说不管用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是不同意。

他们吃了饭,去舞厅的时候,有人跟他们搭讪。

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们俩体面漂亮,似乎把顾轻舟和司行霈当成了他们的同类人,故而热情寒暄。

他们是到杭州游玩的,若是司行霈和顾轻舟亦是旅客,就可以同行。

司行霈自称姓李,因为他遇到顾轻舟时,顾轻舟也是这么骗他的。

“这是我未婚夫,我们前不久才订婚的。”女孩子对司行霈,有种近乎爱慕的亲昵和热情,试探他和顾轻舟的关系。

“我们结婚了,这是我太太。”司行霈闲闲说道。

顾轻舟一怔。

莫名的,有一股热流涌上来,她双颊发烫。

她很想解释,自己不是司行霈的太太,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怔愣了下,微微一笑。

“真的?”这女孩子有点失望,“你们结婚多久了?”

“快一年了。”司行霈笑道。

女孩子就沉默了下,估计很失望。

而她的未婚夫,居然没看出来这女孩子搭讪司行霈的心思,顾轻舟对男人的敏锐力实在无语。

然后,这女孩子又说顾轻舟的衣裳好看。

“这是哪里做的?”她问。

“是我派人去香港订做的。”司行霈道,“我太太这身还不算顶好的,你若是也想做,我可以告诉你裁缝铺子。”

顾轻舟没有动,手指微微发僵。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松口,称呼她为他的太太?

虽然只是个谎言。

顾轻舟心里一阵暖,一阵寒,木呆呆的愣着,一直没有说话。

那对年轻人就觉得她冷傲,寒暄几句,又不能勾搭司行霈,就走开了。

“怎么了?”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腰,问她,“脸色不太对。”

正文 正文_第255章顾轻舟的吻

那对男女走开之后,顾轻舟脸色不佳。

“怎么了?”司行霈问她。

男人有时候真可恨,不知是迟钝,还是装傻。

“不许说我是你太太!”顾轻舟警告他。

她的警告里,带着三分的试探,七分的抗拒。她不需要自己多想,因为希望最终会导致失望。

她已经承受不起更大的失望了。

她甚至希望司行霈反问:“凭什么不许?”

但是司行霈没有。

司行霈微笑,俯身过来轻吻她的面颊:“你太讲究了。”

她抗议了,他没有坚持,所谓“太太”,只是玩笑话罢了。

他的回答,肯定了这件事。

顾轻舟心中明了,仍是揣着几分失落。好在一开始就没寄予厚望,这点失望也慢慢消散。

她还能指望什么?

这点小误会,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顾轻舟也抛开了。

她早已知晓结果。

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司行霈从遇到她那天开始就不停的告诉她。

“我阿哥肯定很伤心,都没有好好告别。”顾轻舟心中唯一不忍的,只有这件事了。

司行霈简直是土匪强盗。

别说顾绍跟她毫无血缘,就是公狼暮山扑过来,司行霈也会吃醋。

“你跟了他去?”司行霈冷冷道,用力搂住了她的要,“跟我出来玩,还想别的男人?顾轻舟,你皮痒了吗?”

顾轻舟推开他。

往前跑时,又被他拽住了胳膊拖出来,落入他的怀抱里。

她瞪他。

司行霈很清楚,闹起来又是没完没了的。

顾轻舟从来不会服软。

在她面前,只有收敛些,她才会听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司行霈不想毁了今天,他压抑着醋意,轻轻拥着她:“轻舟,好好陪我一天吧。万一我哪天不幸身亡,你都没留下好回忆,全是乱七八糟”

他还没有说完,顾轻舟的手已经紧紧捂住了他的唇。

她的手很软,有淡淡的清香,绵柔细腻。

司行霈顿时心情很好,那些醋意消失无踪,他轻轻吻她的掌心:“还算你有良心!”

她舍不得他死。

他带着顾轻舟跳舞,好几次将她转起来,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华灯照耀之下,她的眉眼璀璨,像是从黑衣黑发里盛出来的娇媚,谲滟灼目。

他们俩玩疯了。

舞厅里的其他人也玩疯了,大家都很开心。

司行霈开了一瓶葡萄酒,一瓶白兰地,不知不觉中居然喝完。

晚上七点,舞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俩却玩累了,回到了船舱里。

顾轻舟鞋子也不脱,先猫到了床上,选了个最恰当的位置躺好。

司行霈依偎在她身边。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狠狠吻她,而是侧躺着,将脸贴着她的脸。

两个人跳舞喝酒,脸都是烫的。贴在一起,似乎越来越烫。

顾轻舟能闻到他身上的酒香。

“轻舟?”司行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喃道。

顾轻舟嗯了声。

她微微阖上眼,等待他像往常那样,扑过来吻她,甚至做些其他的事。

良久,他没有动。

顾轻舟侧颐,瞧见他双目炯炯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样子牢牢记住,看得顾轻舟心里发渗。

她微愣,问:“怎么了?”

“轻舟,吻吻我。”司行霈低声,声音暗哑温醇,像那杯白兰地,带着诱惑的香气,令人沉醉。

他们相遇以来,都是司行霈吻她,强吻着,不许她反抗。

她从未回应过。

从前吻她时,她会哭;后来吻她时,她会蹙眉不悦,现在吻她,她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忍耐,好似交代任务。

方才,她阖眼等待,唇却微微憋了下去,很委屈的样子。

她没有主动吻过他。

“你又胡闹了。”顾轻舟侧身,将纤细窈窕的后背对着他。

司行霈的手,沿着她的后脊椎骨轻轻摩挲着。

滑到尾骨时,一阵阵激流涌动,顾轻舟立马翻身压下,不许他动了。

“轻舟,吻我一下。”司行霈哄诱着她,徐徐图之。

他不急不躁,像小火炖着她,炖得缠绵悱恻。

顾轻舟望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她。

他倒影里的她,比镜子里的好看,也许在他眼里,她便是这样美丽的。

司行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顾轻舟和他纠缠,最后都要败下阵来,除非她大哭大闹,而她今天很开心,不想哭闹了,她打算顺从他。

“就一下,不许再有其他要求。”顾轻舟道。

司行霈嗯了声,眼睛微弯。

他可能喝醉了,眯起眼睛笑时,英俊得邪魅,比他平日里凶巴巴的样子好看百倍。

“我一身的酒气,你也是。”顾轻舟道,“我去漱口。”

司行霈说好。

他很听话的,去了洗澡间刷牙。

而后,顾轻舟端了杯蜂蜜水,自己漱口完毕,再交给他。

司行霈端起来,仔仔细细漱了两遍。蜂蜜水有点浓稠,所以很甜,有木樨的清香。

他半坐在床上,扬起脸看顾轻舟。

顾轻舟犹豫着,走到了他身边,捧起他的脸。

她的唇慢慢落下来,饱满柔软,微凉,贴上了他的;而后,他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很甜,是蜂蜜水的清甜。

她答应了他,故而吻得很讲道义,没有敷衍,没有浅尝辄止。她学着司行霈素日的样子,缓缓将柔软的舌尖顶过来。

司行霈环抱住她的腰,心头直跳,想要反身将她压住,但是他忍了。

他没有破坏此刻的旖旎。

这个吻持续了一分钟,松开时,他们俩脸都有点红。

司行霈抱紧了她,将头压在她的身上:“轻舟,多谢你!”

他提了要求,她做到了,两个人心情都不错。

两人躺在床上,司行霈将她搂在怀里,柔声细语跟她说话。

他今天难得的好心情。

后来,是他先迷迷糊糊睡着了,精壮结实的胳膊,稳稳抱住顾轻舟。

夜里起风了,邮轮上颠簸不已,顾轻舟睡到三点多就醒了。

她口渴得厉害,想要起来喝水。

她一动,司行霈就被惊醒了。

“口渴。”顾轻舟道。

司行霈摇了摇床头的铃铛,约莫五分钟之后,有侍者推了餐车过来。

餐车里有一壶很温暖的热水,有一大杯果汁。除此之外,还有咖啡、蛋糕、煎蛋、牛乳和稀饭,两样精致爽口的小菜。

顾轻舟胃里燥热,她倒了杯凉凉的果汁,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慢慢喝着,双腿盘在椅子上,俏丽可爱。

司行霈也有点烦热,就去冲澡了。

“睡不着了。”等司行霈出来,顾轻舟抬眸对他道,“昨晚睡得太早,现在失眠了。”

“穿好衣裳,去甲板上吹风。”司行霈道。

天还是黑的,远处的海也是黢黑无垠,浪花在船边蹁跹萦绕,顾轻舟换了自己的衣裳,又披着司行霈的大风氅。

凉风一吹,整个人神清气爽。

司行霈依靠在她下风处的栏杆上抽烟。

“坐习惯了,船也没什么可颠簸的。”顾轻舟对司行霈道,“将来无所事事,真想乘船环游世界。去新加坡,去美国,再去欧洲。每到一个地方,就停下来住几年”

司行霈吐了口云雾,道:“等江南江北统一了,我们的国土没有强烈环伺,我就带着你去玩,你想去哪里都行。”

顾轻舟一顿。

海风撩拨着她的青丝。

她甩了下头发,青丝就轻轻从司行霈脸上滑过,有淡淡玫瑰清香。

“司行霈,你觉得华夏统一是你的责任?”顾轻舟问。

“当然,要不然老天爷干嘛把我生得这么横?”司行霈道,“他给了我最想要的一切:我比别人机敏,又比他们心狠,伤口愈合都人类都快,我还有你!”

拥有越多,责任就越大。

司行霈觉得,他是结束军阀动乱割据的不二人选,他拥有维护统一的责任。

需要实现这样的理想,前路坎坷。

顾轻舟叹了口气,心想:“我帮不了他。”

邮轮到了杭州,停歇四个小时。

顾轻舟和司行霈去逛了逛,吃了一家不错的馆子,还去了趟西湖。

快要开船的时候,司行霈将顾轻舟送上船,对她道:“这条邮轮不经过岳城,但是他们会入港将你放下了。”

顾轻舟微愣:“你呢?”

“我原本就打算到杭州的,有点小事,军事上的,你莫要问过。安心坐船回去,副官会照顾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微讶。

这点她倒是真没有想到。

她伸手抱住了司行霈。

司行霈摸她的脑袋,笑道:“舍不得我?”

“没有。”她低声道,“注意安全。”

司行霈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她几下,这才下船。

顾轻舟一个人乘船,没有去玩,一整天都在埋头睡觉,翌日凌晨三点才到码头。

码头早有汽车准备妥当,副官将顾轻舟送到了顾公馆。

佣人开门,睡意很浅的二姨太下楼了。

“担心死我了。”二姨太看到顾轻舟,轻抚心口,“你总算回来了。”

“我没事,说过了要两天嘛。”顾轻舟微笑,准备上楼。

二姨太道:“我也是担心受怕,你走得这两天,家里很不安生。还好,你安全回来了,阿弥陀佛。”

“家里怎么了?”顾轻舟上楼的脚步一顿,站在楼梯蜿蜒处,问二姨太。

正文 正文_第256章偷偷摸摸的约会

二姨太告诉顾轻舟,家里很不安生。

不是谁惹事,而是生病。

顾公馆病倒了三个人:三姨太、四姨太刚出生的小女儿,以及顾缃。

“三姨太和大小姐只怕是前日去码头送二少爷,受了点风寒,又相互传染,都发烧了;纭小姐娇弱夜啼,只怕家里的病气袭扰了她。”二姨太道。

她们俩说话,楼上传来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印证了二姨太的话。

声音这么洪亮有力,顾轻舟觉得无碍,只是这撕心裂肺的太可怜了。

顾轻舟无心睡眠,她和二姨太一起去了四姨太的房间。

四姨太生怕吵醒了顾圭璋,正在焦虑万分哄孩子。

“轻舟小姐,您回来了?”四姨太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偏偏脸色惨白,心中忧虑,笑容比哭还难看。

顾轻舟上前,摸了下孩子的脑袋:“不发烧。”

四姨太略感欣慰:“是不发烧,可她这一两天总是哭个不停。”

不仅夜里哭,白天也哭,睡得很少。

孩子少睡多哭,这可能不是好征兆。

“可能是你奶水里,温热的东西太多了,这两天是不是都在吃红枣炖鸡?”顾轻舟问。

四姨太微讶,二姨太也吃惊。

“正是正是。”四姨太急忙道,“不能吃,对吗?我只是想好好滋补,让她长得好些。”

“太滋补了,这样温热滋补的食物,你吃得太多,自己身体温热旺盛,奶水传给她了。你是大人,你吃了能承受,可她是小孩子,她的腑脏柔脆,这样滋补的东西,她吃了上火。今天不要喂奶了,喂点稀粥吧。”顾轻舟说。

四姨太点头:“好,我听您的。”

顾轻舟让她把孩子的脚从包被里解出来,这样她轻轻给孩子梳理经络。

二姨太站在旁边,好奇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很认真。

不过四五分钟,小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住,打着小哈欠,眼睛惺忪想睡觉了。

“轻舟小姐,你连婴儿都能照顾,真是医术了得!”二姨太在旁边悄声称赞顾轻舟,她声音很小,怕再次吵醒了孩子。

顾轻舟微笑。

“二姨太,你先去睡吧,我再看看纭儿,等她彻底睡熟了我再走。”顾轻舟道。

二姨太颔首,仍压着嗓子:“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四姨太道。

自从秦筝筝死了之后,新太太快要进门,这三位姨太太心中都明白,她们谁也没资格管家做正房太太,故而她们特别团结,不再内耗去尔虞我诈。

这种团结的气氛很好,至少顾轻舟每次回家,看到饭桌上的笑容,心情会好很多,就连顾圭璋也察觉了。

二姨太走后,顾纭也慢慢进入了梦乡,睡得香甜,四姨太重重舒了口气。

顾轻舟准备走的时候,四姨太拉住了她。

两个人坐下,四姨太低声问顾轻舟:“上次托您想办法的事,您想到了吗?您放心,只要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替您做。”

四姨太上次托顾轻舟,把她的女儿莲儿接过来。

莲儿至今还在何氏药铺。

慕三娘很辛苦照顾她。

虽然四姨太给钱,顾轻舟也补贴,到底辛苦了慕三娘。

慕三娘五个孩子,家内家外一手抓,她其实是很累的。莲儿是顾轻舟送过去的,她不好意思拒绝。

长久下去,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会累垮慕三娘。

“我正在想办法。”顾轻舟道,“你愿意跟老爷直接明了的坦白?”

“是,只要能把莲儿养在身边,我什么都愿意说。”四姨太眼泪涌了上来。

顾轻舟略微沉吟。

“不能直说。”顾轻舟道。

四姨太微讶:“撒谎啊?”

“当然要撒谎。老爷自己女儿太多,我瞧着他对纭儿态度都挺冷淡的,何况是你跟其他男人生的莲儿?”顾轻舟道。

四姨太顿时脸色惨白,忐忑不安看着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这么聪明能干,太太都不是您的对手,您一定有办法!”

“所谓的办法,是既托人情,再花金钱。”顾轻舟道,“四姨太,此事没那么容易办。

这样吧,你先帮我做一件事,等事情办成了,我再把莲儿接过来。我答应你,两个月之后,帮你做好此事。”

“您需要我做什么?”四姨太急切道。

只要能把莲儿带在身边,四姨太做什么都愿意。

莲儿太可怜了,因为四姨太的疏忽,她被秦筝筝折磨得不成样子,四姨太想要弥补她。

“你过来。”顾轻舟招招手。

四姨太附身。

顾轻舟就把她要四姨太办的事,悄声告诉了她。

四姨太不太明白:“您这是要做什么?”

“别问,照办就是了。”顾轻舟道。

四姨太立马点头:“您放心,老爷还是很信任我的,我能帮您做到。只是,这也需要慢工出细活,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到的,太急促了,会引起老爷反感。此事一举不成,就再难周转了。”

“我知道。”顾轻舟道,“这个家里,只能你能办到,你小心行事,七月份之前能办妥,就算你成功了。”

四姨太颔首。

顾轻舟吩咐她办的事,对四姨太自己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甚至她也想如此做,只是之前没这么胆。

商量了半晌,晨曦就从浅色浓流苏的纱窗里映进来,天已经亮了。

顾轻舟昨儿在船上睡了一整天,现在精神抖擞的。

她上楼洗澡、更衣,准备上学。

去阳台上拿鞋的时候,看到顾绍的房间黑黢黢的,家具被搬到了一楼客房,空空荡荡的,门也没关,顾轻舟心里倏然一阵窒闷。

生活的改变,总会让人在某个瞬间无所适从。

“不知道阿哥怎样了。”顾轻舟怔怔的想。

他一定很难过。

就在顾轻舟想着顾绍的时候,顾绍正躺在船舱里,盯着一张照片出神。

黑白相片上,顾轻舟的笑容璀璨明媚,青鸦鸦的长发,非常好看。从衣裳到笑容,每一样都精致无比。

顾绍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鬓角。

他很想家,很想舟舟。

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以前这个时候,他坐在窗台前的书案上做功课,就能瞧见隔壁淡淡的灯火,以及舟舟收拾床铺的身影。

温馨,宁静。

“我什么要去留学!”顾绍恨不能从船上跳下去,游回岳城。

而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顾绍没有动,装作睡着了。

敲门声却持续了很久,传来石小姐的声音:“顾少,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来打牌啊?”

顾绍仍是没有回答。

石小姐好像恼了:“你这个人真讨厌,你哪怕睡了,现在也醒了吧?快起来啊!”

她很不懂事。

顾绍睡了,凭什么为了她起来?她也知道把人吵醒了,为何还要使劲敲门?一点也不尊重别人。

顾绍又想起了顾轻舟。

顾轻舟绝不会这么没眼色,也不会这么不懂事,任性妄为。

想到这里,顾绍越发心酸难过。

他紧紧将顾轻舟的照片贴在胸口,就是不理石小姐——

*——*——

转眼到了三月初四。

这天是魏市长的寿宴,在五国饭店摆了宴席。

岳城人越发流行去饭店摆宴席,不像从前,一定要摆在家里的。

宴席是晚上。

颜洛水家里也接到了邀请,正好顾轻舟要去,颜洛水就陪她。

“阿静去吗?”颜洛水问。

“我阿哥会去的,我不想去。”霍拢静道。

“那你晚上干嘛?”颜洛水问。

霍拢静道:“回家睡觉啊,要不然干嘛?”

颜洛水拉她去,霍拢静很坚持拒绝,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所以这天放学,颜洛水和顾轻舟先走了,霍拢静等了十分钟才出去。

霍家的汽车早已停稳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上跟朋友有约会,晚一点回家。”霍拢静道。

霍公馆的人,素来毕恭毕敬:“是,大小姐。”

等他们走后,霍拢静约莫到了三分钟,就见一辆崭新的道奇汽车,稳稳停在学校门口。

颜一源穿着笔挺熨帖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带着领结,绸缎衬衫雪白,跟要去结婚似的。

霍拢静无语良久。

“你干嘛打扮得像个小白脸?”霍拢静咬牙切齿骂他。

颜一源很忐忑:“不是第一次约会吗?我、我得慎重些。”

“什么约会?”霍拢静翻白眼,“只是报答你,跟你去看个电影,跟约会没关系!你头上擦了多少油?”

颜一源这打扮,完全是照暴发户的中年男人去装扮的,油头粉面。只是他生得白净好看,年纪又小,这么打扮不惹人反感就是了。

总归颜一源是收拾得太漂亮了,招摇过市的,霍拢静不想理他。

她转身要走。

颜一源急了:“阿静阿静,我去洗掉行吗?”

他焦虑的样子,霍拢静又不忍心了,道:“算了,走吧。”

颜一源就喜滋滋的替霍拢静打开了车门。

上车之后,颜一源保证一百遍,以后再也不擦头油了。霍拢静支着胳膊往车窗外,好似漫不经心,实则他的每句话都听进去的。

“呆成这样,肯定在娘胎的时候,智慧全被洛水吸走了。”霍拢静想。

想到这里,就有点好笑。

正文 正文_第257章司慕左右为难

五国饭店被魏家包场了,门口停满了香车宝马。

顾轻舟和颜洛水下了汽车,门口迎客的魏市长看到顾轻舟,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热情:“顾小姐,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言语之中,也是客气极了。

像把顾轻舟当个大人物。

“魏市长,祝您福寿绵长。”顾轻舟道。

“借顾小姐吉言。”魏市长热情道,“顾小姐,您这边请。”

他宾客也不接了,直接把顾轻舟领到了座位上。

顾轻舟的席位,在主桌之下的另一桌,除了魏市长自己的儿女,就是其他政要门第的孩子。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顾轻舟隔壁的座位,居然是司慕。

而她对面的,就是魏清嘉。

顾轻舟一时间,倒也敢断言,魏市长如此安排,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

把顾轻舟和魏清嘉摆在司慕同一张桌子上,岂不是让顾轻舟黯然失色?

但是顾轻舟又不能走开。

这等场合,她不在司慕身边,反而是魏清嘉和司慕对面,明天不知传出什么闲话,总归对顾轻舟不利就是了。

“应该是好心,这张桌子原本就是给权贵家的晚辈,还有魏家的孩子们。难道把司慕移出去?不管是把我们三个人谁安排出去,谁都尴尬。”顾轻舟心想。

今天这个宴席,她不应该来的。

她不管是名气还是容貌才华,都不及魏清嘉的万一,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此刻,一定会被人比的,顾轻舟是要丢脸的。

颜洛水坐在另一桌。

“少帅,你也来了?”顾轻舟搭讪。

司慕“嗯”了声,转过脸去,不想理睬顾轻舟。

顾轻舟就觉得司慕这个人没良心,虽说退亲她高额索取有失轻重,但是她也治好了司慕的顽疾,难道不算恩情吗?

因为凑不出钱,所以对她冷言相向?

她这边心中鄙视司慕,那厢魏清嘉就站了起来。

“顾小姐。”魏清嘉含笑,绕过桌子走到了顾轻舟身边,“刚放学吗?”

“是啊。”顾轻舟微笑。

“最近功课忙不忙?”魏清嘉跟顾轻舟寒暄。

他们三个人,又坐到了一起。

今天是魏市长的寿宴,请了好些记者,这时候镁光灯就在顾轻舟眼前闪过不停。

司慕好似恼怒,起身对魏清嘉道:“嘉嘉,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魏清嘉不知何意,就跟他走了。

司慕当然是不想三个人被凑在一起,明日小报乱写。

但是他们俩一起离开,镁光灯拍得更狠了,好像想把顾轻舟的狼狈全拍进去,明天作为桃,色小报的头条。

司少帅顾念旧情,当场带着前女友离席,将未婚妻抛却,多好的素材!

顾轻舟含笑,眼眸安静,笑容恰到好处的温柔,不回应不理睬。

拍了几张,魏家的人就过来阻拦,不想这些记者打扰到贵宾。

司慕和魏清嘉这一走,就半晌没有再回来。

顾轻舟百无聊赖坐着,心想:“若是更得体些,司慕应该拉我走,毕竟这样更加顺理成章。但是,魏清嘉可能脸上无光,司慕当然舍不得。”

这些心思,只是在心里走来走去,根本无法引起情绪上的波动,顾轻舟想得无聊极了。

正是因为无聊,顾缃进来的时候,顾轻舟瞧见了。

顾缃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她身边跟着一男一女。

男士是魏家的二少爷魏清俦,女孩子是魏家的三小姐魏清雪。

“轻舟,你也来了?”顾缃声音嘶哑,她这几天染了风寒,过来给顾轻舟打招呼。

这是前所未有的。

顾轻舟道:“我刚到不久。最新最快更新阿姐,你风寒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顾缃道,一副姊妹友爱的模样。

顾轻舟狐疑看了她一眼。

宴席开始之后,魏市长讲了几句话,场面很大,话题很空。

司慕和魏清嘉一直没有回来。

而后是魏清嘉上台,祝福她父亲五十大寿,赢得阵阵掌声。

“她还是那么漂亮高贵。”

“魏市长今天请她祝酒词,可见仍是最器重这个女儿。”

自从魏清嘉引荐顾轻舟成功,魏市长对她的态度大改变,又器重起她来。

司慕就在魏清嘉上台发言的时候,坐回了席位。

他不看顾轻舟。

顾轻舟就没有开口,沉默坐着。

宴席开始之后,顾轻舟就埋头吃饭。

中途,顾缃特意过来找魏二公子,好像有话跟他说。

“要不,等舞会开始的时候再说?”魏二公子好似有点不乐意。

他对顾缃的态度,暧昧却又高高在上。他是喜欢顾缃的,却没有喜欢到娶她做太太的地步。

故而他有时候冷漠。

顾缃大概是懂的,她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就两句话。”

她有点风寒,说话的时候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声音很嘶哑。

魏二公子眉头蹙得更紧。

同桌的人都看着他。

魏二公子无法,只得站起来,跟着顾缃去了饭店门口的走廊。

顾缃轻轻柔柔的,说了几句话。

魏二公子突然脸色骤变。

“真的?”他问顾缃,“你撒谎!”

“这件事关乎重大,我能骗你吗?”顾缃叹了口气,依旧用帕子半遮掩口鼻,不想将风寒传给魏二公子。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魏二公子。

纸条是一张收据,皱巴巴的。

魏二公子看完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甚至有点惊惶。

“我妹妹会医术,魏市长前不久好像有点疾痛,是轻舟治好的。二少瞧见了吗,方才我妹妹是魏市长亲自迎进来的。”顾缃低声道。

魏二公子唇色更白。

“若是她告诉了魏市长,那二少您怎么办?她手上可有证据,实打实的证据。”顾缃叹气,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

魏二公子的高傲,这时候全不见了。他将收据紧紧攥在手里,问顾缃:“现在怎么办?”

“去求求她吧,看看她能否放过你。”顾缃道,“不过,轻舟这个人心思挺深的。她未婚夫曾经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所以她可以找你的茬儿,也是吃不准。”

魏二公子脸上,就浮动了戾色。

顾缃很无辜:“总之呢,东西在她手里,我想帮你也没办法。我也想帮你偷到,只是她藏得很紧,等我慢腾腾去着手偷窃,只怕她早已下手了。

二少,我建议您还是跟轻舟谈谈,她到底是女孩子,而且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啊,你哄她两句,给点承诺,比如让你姐姐离她未婚妻远点,她会把东西给你的。”

魏二公子慌乱的心智,半晌理不出头绪。

顾缃一茬接一茬的说,魏二公子一句话也搭不上来。

“对不起啊二少,我风寒尚未痊愈,不能与人共餐,先告辞了。”顾缃道。

她在门口叫了黄包车,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离开了五国饭店。

离开之后,顾缃坐在车里,用宽大的围巾捂住脸,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看到魏二少那点狼狈,顾缃真开心。

顾缃很早就知道,魏二少对她是心存玩弄,既追求她,又不想跟她定亲,把她当交际花。

秦筝筝一直教顾缃力争上游,顾缃岂能栽在一个纨绔子手里?

今天,她就要拿下魏二少,让他心甘情愿求婚。

当然,还可以趁机坑顾轻舟一把。

宴席尚未结束,魏二少突然走到了顾轻舟身边,低声道:“顾小姐,借一步说话。”

司慕看了眼,眉头微紧。

而后,他又转过脸,不与他相关。

顾轻舟微讶。

她跟魏二少没有过接触,对方又是年轻男子,当他一脸焦虑,甚至惊惶找她说话时,顾轻舟不明所以。

“好。”她站起身。

两个人站到了大门口,魏二少却欲言又止。

顿了顿,魏二少道:“顾小姐,方便现在寻个地方,咱们认真说说话吗?我是很有诚意的。”

“现在?”顾轻舟一头雾水,“不方便。”

魏二少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强悍,更是不敢惹怒她:“那顾小姐,等宴席之后我送您回家,咱们再详谈可以吗?”

“什么事?”顾轻舟问。

魏二少道:“这里不方便说,顾小姐你也不必试探我,我知道你的本事。”

顾轻舟听得云山雾绕的,完全不知头绪。

她从魏二少脸上看不出表情,却记得方才顾缃找他说话了。

那么,这是顾缃的意思吗?

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放心让你送吗?”顾轻舟问,“要不,你跟我一起,乘坐颜公馆的车子回去?”

魏二少急了:“这怎么行啊顾小姐?顾小姐,您有什么要求,都能告诉我。您想啊,我吃了熊心豹子胆,跟跟督军府的少奶奶作对?”

顾轻舟就觉得,顾缃摆了个局。

到底什么局,她完全猜不到了。

顾轻舟知道,她身后总有司行霈的副官跟着,这位魏二公子倜傥风流,可是体力稀薄,未必奈何得了顾轻舟。

顾轻舟手包里,还有司行霈给她的短刃,她带着防身的。

有了这样的底气,顾轻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她答应了:“好,劳烦二少送我。”

魏二少重重松了口气。

“多谢顾小姐肯通融,感激不尽!”魏二少道。

顾轻舟回到了席位上。

她对魏家和魏家的孩子们都不了解,而顾缃跟他们接触了很久。顾缃到底在搞什么鬼,顾轻舟一筹莫展,她愣神了片刻。

正文 正文_第258章贞节牌坊

顾轻舟心不在焉。

司慕同样。

他们俩坐着,不说话。

当然,他们所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舞会的时候,当男伴来邀请魏清嘉时,魏清嘉瞥了眼司慕。

这一眼很明显,不同于她之前的内敛隐忍,带着很明确的暗示,当着顾轻舟的面,提醒司慕请她。

而司慕恍若不见。

司慕神色恍惚,并不想跳舞的样子,魏清嘉绝艳容貌微微一沉,就接受了其他男士的邀请,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很美,披散的黑发摇曳,别有风情。

满舞池都是烫过头发的淑媛,卷曲带着时髦风,魏清嘉这头漂亮的直发,格外惹眼。

她的头发很漂亮,却没有顾轻舟的好看,只是没人会拿头发比较罢了。

“少帅,夫人说您和顾小姐别闲坐了,两个人去跳跳舞吧。”司夫人身边的副官,走过来低声对他们道。

魏市长的五十大寿,办得隆重,岳城八成的政要名流悉数到场。司督军军事繁忙没有来,司夫人却怎么也要捧场。

远处那桌主席,司夫人穿着天水碧绣牡丹花的旗袍,披件羊绒长围巾,髻鬟高堆,神色端庄。她上了年纪,仍是姿容绰约,腰身窈窕,不免叫人艳羡司督军的好福气。

雍容温婉的司夫人,不时假装抬眸,看一眼司慕。

司夫人是真不喜欢魏清嘉!

魏清嘉张扬,能夺了司夫人的风采,而且她离过婚。

和顾轻舟相比,魏清嘉成熟、练达、妩媚精致,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这气质极佳,是顾轻舟比不了的,司慕会更加欣赏魏清嘉。

感情最难控制了,司夫人也不能把自己儿子的眼睛挖出来,只得寄希望于顾轻舟,希望顾轻舟能拉住司慕,哪怕拉不住,在他们中间添添堵也好。

而顾轻舟跟傻子似的,根本没看到危机!

“真是该聪明的时候蠢得要死。”司夫人心里骂顾轻舟。

司夫人就派了副官过来。

“少帅,您请顾小姐跳舞吧?”副官说了一遍时,司慕和顾轻舟还在愣神,他尴尬着重复第二遍。

没办法啊,这是夫人交代的任务。

顾轻舟就抬眸,清湛眸光落在副官脸上。

司慕也回神。

顾轻舟等着司慕拒绝时,司慕却站起身,面无表情冲顾轻舟弯腰,邀请顾轻舟跳舞:“顾小姐?”

四周的人,不时在打量他们。

顾轻舟若是婉拒了司慕,就等于把自己放在难堪的境地:旁人不会说司慕被回绝,而是觉得顾轻舟有问题。

世道的流言蜚语,对攀结权贵的弱女子更加苛刻。

顾轻舟处境维艰。

“好,多谢少帅。”顾轻舟权衡,将手搭在司慕的掌心。

司慕手掌也结实,不像顾绍那般温暖柔软,也不像司行霈那边粗粝坚硬,他的手有点薄茧,不厚,也不温暖,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就如司慕的人一样——冰凉、冷心冷肺。

跳舞的时候,顾轻舟看到魏二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依靠着栏杆抽烟,一脸灰败的模样。

魏二少那席话,更是叫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想了这么久,顾轻舟还是毫无头绪,不知方才魏二少那番话的用意。

倏然,顾轻舟感觉手上一疼。

她吸了口凉气,回过神来,发现司慕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攥得非常用力。

等她抬眸看着他时,他才松开。

“怎么了?”顾轻舟眼底浮动不耐烦。自从司慕出尔反尔不肯退亲,顾轻舟对他的好感和耐心就消耗完了。

“专心点!”司慕冷漠道。

他的余光也瞥见了魏二少。

方才魏二少找顾轻舟聊天,司慕也是知道的。回来之后,顾轻舟就沉思怔愣,现在还发呆,司慕心中一把无名火,烧得他心尖发疼。

“哦。”顾轻舟道。

一支舞曲四分钟左右,顾轻舟却感觉漫长。

怎么都无法结束。

司慕不开口,顾轻舟也不说话,只随着他的舞步蹁跹。

旁边有人看他们。

顾轻舟的舞姿也很美,甚至比魏清嘉更美,引人注目。

司慕是看不到的。

“没什么想问问我的吗?”司慕倏然问。

顾轻舟不解:“问什么?”

“为何反悔,不肯退亲。”司慕道。

“为何?”顾轻舟问,问得漫不经心,甚至没兴趣。

她只想退亲。

至于不退亲的苦衷和理由,顾轻舟半个字都不想知道。况且,退亲不退亲,司慕自己能做主吗?

整个司公馆,外有司督军和司行霈,内有司夫人,内外都轮不到司慕主张。

等到了六月份,顾轻舟的事情处理完毕,直接去找司夫人,退亲很容易的,司慕还能扭得过他那阴狠多谋的母亲?

到那时候,顾轻舟无非是少点钱罢了,她根本不担心。

和司慕商量退亲,原本就不是顾轻舟的计划之一,只是司慕提出来的,她为了他而改变了自己的筹谋,可怜他和魏清嘉的感情而同意。

现在,司慕自己又反悔了,顾轻舟再次退回到自己正常的计划里,她一点损失也没有。

司慕为何不肯退?顾轻舟不关心,不在乎,也不生气。

她问完了之后,眼睛瞥见了司行霈的副官。

司行霈的副官一袭正装,混在宾客里。

顾轻舟想:“这个人身上肯定带着枪。我回头要跟魏二少走,最好去借他的枪。”

而后她又想,“我包里有司行霈给的匕首,若是近距离的话,匕首比枪要方便多了。”

顾轻舟想知道,顾缃给魏二少用了什么阴谋。

这件事不弄明白,顾轻舟就很被动了。

她不想一再被顾缃算计。

司慕正想解释,看了下她的眼睛,发现她又去看别人了,她心不在焉。对于司慕反悔的理由,她也没兴趣。

她对司慕没有半分情愫,司慕看得出来。

他的心,顿时拧成了一团,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握住她的手跳舞,掌心有她的微凉和柔软,心里却发涩。

“等会儿我送你回家,路上慢慢说。”司慕良久才开口。

“不用了,方才魏二少找我,有点事和我商量,看着挺神秘的,可能跟我姐姐有关。”顾轻舟道,“下次吧。”

司慕握住她的手,又有点紧。

一曲终于结束,司慕却没有像个绅士一样把她送回去。他立在原地,看着其他人纷纷退场,再有新的人进来。

顾轻舟挣脱,想要离开。

司慕微微用力,贴在她后背的手一带,几乎将她带入怀里,没有动。

另一支舞曲就响起了。

顾轻舟讶然,抬眸去看他。

“再跳一支吧。”司慕道,“我姆妈看着呢。”

顾轻舟微愣,继而心头一震:“你知道啊?”

她以为司慕混沌,原来司夫人什么心思,司慕全部知道。

那么,一旦他退亲,司夫人就知道没有退路,为了阻止他和魏清嘉,会对魏清嘉下手吗?

司慕不肯退亲,是为了保护魏清嘉?

“你害怕退亲了,魏小姐人身没有安全?”顾轻舟问。

司慕沉吟了下,点点头:“是的。”

“你倒是挺痴情的。”顾轻舟道。

她这话很平淡,既不是褒奖,也没有贬义,就是概括一下事实。

“别讽刺我。”司慕却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真没有!我挺感动的,这年头像你这么长情的男人不多,魏小姐很有福气。”

司慕薄唇微抿。

他脸上有种难堪又痛苦的神色。

他似乎赌了口气,很冲动道:“我一点也不长情!我是正常人!五年了,什么都会变,我也会变,我并不为此而羞耻!”

顾轻舟不懂他的思路:“为什么要羞耻?”

司慕又不说了。

顾轻舟却听明白了:“你不喜欢魏小姐,喜欢上别人了?你还为此感到羞耻?”

司慕不答。

顾轻舟想:司慕这个人,真该背一座贞节牌坊!

五年前他才十五岁,今年他二十岁,一个人从懵懂到成熟,这中间的改变是巨大的。

况且魏清嘉嫁人了,他们俩分手了,司慕再移情别人,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他要感觉羞耻?

分手,就该为前任守一辈子寡啊?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司慕恼怒。

顾轻舟笑不可抑:“对不起,我有点忍不住。”

司慕看着她不说话。

顾轻舟慢慢才敛去笑,道:“你不喜欢魏小姐,喜欢上谁了?”

“我没有不喜欢嘉嘉。”司慕倏然又冷漠,硬邦邦道,“我是说,我也可以改变,也有去喜欢其他人的能力。”

喜怒无常的司慕,顾轻舟这等神医,也摸不准他的脉。

他这一系列的情绪变化,肯定跟魏清嘉有关。

而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轻舟也猜不到。

这支舞结束之后,司慕将顾轻舟送回了位置上。

而后,他走过去请司夫人跳舞。

顾轻舟独坐。

有男士邀请她,顾轻舟却实在没心思去应酬,她还在考虑顾缃和魏二少的事,就拒绝了。

舞会结束之前,顾轻舟去找了颜洛水,就说她要跟魏二少有点事,回头要跟魏二少走。

“什么事?”颜洛水关心。

“我也不知道。”顾轻舟说,“等我问清楚了,明天上学再告诉你!”

正文 正文_第259章少帅英雄救美

顾轻舟考虑再三,临走时还是去找了司行霈的副官。

“把你的手枪给我。”顾轻舟道。

副官吃惊:“顾小姐,是遇到危险了吗?属下送您回去。”

要枪,肯定是预知了危险。

副官怕出事了,自己担不起责任,他准备去开车。

“什么事也没有,你把手枪给我就行了。”顾轻舟道,“我等会让跟魏二少一起离开,你们跟紧点。也许会有事,你们三分钟之内能支援就行,别贸然出头。”

副官道:“顾小姐,还是属下送您回去吧。”

“真不用。”顾轻舟道,“此事我一力承当,跟你没关系,我会告诉少帅的。”

顾轻舟很坚持。

副官怕其他宾客看出端倪,不好再坚持了。他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他腰里别着两把枪,拿出一把给顾轻舟。

顾轻舟看了眼,是一把左轮小手枪,一共六发子弹,一颗也不少。

“您会用吧?”副官又担心追问了句。

“会。”顾轻舟笃定道。司行霈带她练过这种枪。

她放在手袋里。

顾轻舟离开饭店的时候,瞥见了司慕。

司慕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正巧那走廊挂了一串日式风铃,风过簌簌作响,甚是悦耳。

顾轻舟等魏二少开车过来,百无聊赖,听到声音就望过去,也是随意的,结果却看到了司慕。

司慕正在望着她。

他那厢光线幽淡,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以及他落在顾轻舟脸上的眸光,深沉又伤感。

顾轻舟一时诧异,下意识回头,想看看她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要不然无法解释司慕如此看着她。

她有什么可看的?

身后有人,熙熙攘攘都是离席回家的,却没有顾轻舟熟悉的,更没有魏清嘉。

再看司慕时,屋檐下已经没人了,只剩下那串风铃,发出悦耳动听的轻响,好似方才只是顾轻舟的幻觉。

顾轻舟摇摇头。

“顾小姐?”魏二少的车子开了过来,按响了喇叭。

顾轻舟上了汽车,她将手袋放在腿上,拉开一个口子,将手伸了进去,短刃退了鞘,握住了把柄。

手枪在另一边,早已开了保险,可以随时开火。

她一只手上握住短刀,一只手扶住手袋,看上去是很乖巧的样子。

车子开了出去,约莫三分钟,远离了五国饭店时,魏二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顾小姐,你真的拿到了账本?”

什么账本?

顾轻舟知晓,这是顾缃的圈套。

魏二少是帮凶,还是和顾轻舟一样的棋子,顾轻舟暂时拿捏不准。

她说话含糊:“二少这是何意?我不太懂”

她说的是实情,语气却故意话里有话,好似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魏二少则对顾缃的套圈深信不疑,坚定以为顾轻舟是拿了账本的,他态度诚恳,甚至低声下气道:“顾小姐,你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只是账本千万别给我阿爸。我阿爸心脏不好,他会气死的。”

顾轻舟这时候就明白,魏二少在外头欠下了巨款。

顾缃知道这个秘密,拿这个秘密做文章。

“我姐姐跟你说了什么?”顾轻舟直接问。

既然魏二少以为顾轻舟拿住了他的把柄,就会对顾轻舟言听计从。

“缃缃说你认识霍龙头,跟霍龙头的妹妹是至交,又对霍家有恩,所以我在赌场欠下的账,九爷把账本都给你。”魏二少果然老老实实。

九爷,就是霍钺身边的锡九,他算是青帮的二把手。

魏清嘉回来了,司慕对她念念不忘,身为未婚妻的顾轻舟想要整垮魏家,自己挣面子,利用旧情去找锡九,要魏家的秘密,很说得通。

而魏市长还不知道,魏二公子最近沉迷赌博,已经输了两万多块的巨款。

在五百块就能买一栋花园洋房的岳城,魏市长的工资也不过每个月一百二,两万多块摆在督军府,都是一笔巨款。

这笔钱,魏二公子是填补不上了。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大姐,你放心吧,我会替你想办法,让我大姐离司少帅远些,我保证!”魏二公子急道,“账本你千万别给我阿爸!”

其实顾轻舟到了这时候,才是真正的糊涂。

顾缃做这件事,她图什么?

顾轻舟没有拿到账本,魏二公子这么一说,顾轻舟反而可以去找锡九,拿捏魏二公子,让他替自己办事。

这对顾轻舟很有利。

可是为什么?

顾缃是绝不会帮顾轻舟的!

“这些事,都是我姐姐告诉你的?”顾轻舟问魏二少。

她已经问过一次了。

“是啊。”魏二少道,他也有点糊涂了。

顾轻舟更糊涂了。

“顾缃想嫁给魏二少,她既然知道有账本的事,怎么不自己去拿了,威胁魏二少和她定亲?”顾轻舟不得其解。

顾轻舟觉得,这也许是个连环套。

秦筝筝最喜欢设连环套了,顾缃深得其母真传,她难道不会吗?

当然,她没有秦筝筝那么聪明,这个连环套并不深。

正是因为顾缃不聪明,顾轻舟不能按常规的套路去考虑她,谁知道她下一瞬会做什么脑残的事,出乎顾轻舟的意料。

她这边正想着,突然有辆黄包车,直接从旁边窜出来。

魏二少开车时说话,不够专心,眼瞧着这一幕,他整个人就吓坏了,连忙想要调转车头,车子一下子就撞到了路牙子上。

“这是谁啊?”魏二少大怒,立马下车。

他刚下去,就被人反背按住。

车厢一晃。

有人重重将魏二少按在车上,顾轻舟当机立断,锁好了她这边的车门,爬过来将驾驶座的车门猛然带上。

她这点小聪明,很快就被无情挤垮。

一声巨响,她座位旁边的玻璃窗,一下子就被砸开了。

碎玻璃四溅,好几块落到了顾轻舟身上,她的手背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有人来拉车门时,顾轻舟一刀捅下去。

这刀非常快,利落将那人的手捅出一个窟窿,又快速拔出。

“啊!”车外传来惨叫,“这娘们手上有刀!弄死她,弄死她!”

惨叫声不绝。

顾轻舟这时候反而镇定了:“原来,顾缃的计划在这里!真是个蠢计划。”

然后,后座的车窗也被敲破,有个人从后座进来,想要拿住顾轻舟时,顾轻舟早已猫到了座位下面。

她看清楚了那个人,一枪放出去,正中他的左肩。

顾轻舟不是惜他的命,而是想留下活口,好知道顾缃的阴谋诡计。

“有枪!”远处,有个男人声音颤颤巍巍,“他妈的,不是说了才一个弱质女孩和一个废物纨绔子吗?”

废物纨绔子倒是真的,一下子就被制服了,动弹不得。

他们将魏二少敲晕了。

“这是顾缃收买的人,目标很明确,是我和魏二少两个人。”顾轻舟想。

若是赌场的人,不会对顾轻舟下手。

四周寂静了下。

一道灯光亮起,照澈了顾轻舟的车子,她以为是司行霈的副官到了。

“全抓起来!”不成想,她听到了司慕的声音。

司慕随行是带着两名副官的,车上有长枪。

方才顾轻舟放枪,早已惊动了他,他的枪法非常准,一枪一个,瞬间将几个匪徒的膝盖打穿。

遍地哀嚎。

耳边枪声不绝。

等顾轻舟出来时,但见地上躺着四个男人,个个凶悍异常,膝盖全伤了,痛苦倒地不起,惨叫不觉。

司慕的副官,将他们搜身、捆绑,扔到了车子后座。

顾轻舟慢慢推开车门站起来。

司慕的车灯很亮,顾轻舟走下车,他就瞧见顾轻舟的额头、手背,都被碎玻璃滑过,血涌了出来。

其实没多少血,也只是划破了小口子,只是已经晕开,就像一大片似的,甚是骇人。

司慕疾步走过来,扶住了顾轻舟的肩膀:“伤了哪里?”

顾轻舟能站住,她不着痕迹推开司慕,道:“我没事,就是玻璃碎片太多了,落到了身上。”

她摸了下额头。

血痕擦去,就不再流血了,可见伤口的确很细小浅薄。

她并未大碍,手枪关了保险,短刀入鞘,她拎着手袋走下来,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头黑发在夜风里缱绻。

“你怎么来了?”顾轻舟抬眸问他。

车灯映照之下,她眸光熠熠,好奇望着他。

司慕一愣,说:“我路过”

哪有这么巧的路过?

他是一直跟着顾轻舟和魏二少,他不放心魏家这孩子。

司慕不愿意用坏心去揣度魏清嘉,可是他总是下意识觉得,魏清嘉想要取代顾轻舟。

魏清嘉不知道司慕的心思,也许她会出手?

司慕很不放心顾轻舟跟着魏家的孩子一起走,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她。

司慕远远跟着,直到他听到枪声,才吓坏了,急忙上前。

不管怎样,先收拾了这群人,再去找顾轻舟。

他还以为顾轻舟早已吓晕,或者受伤,不成想顾轻舟轻盈盈走了下来。

放枪的,居然就是她。

司慕眸光微凝,看了她一眼,只感觉她细腻红润的娇颜,有种别样的风采,他道:“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找个地方审审他们,我要知道顾缃到底想干什么!”顾轻舟眼底涌动锋芒。

“顾缃?”司慕诧异,“你姐姐顾缃?”

正文 正文_第260章反施计谋

就近有家饭店,这个时间段正值收摊关门。

司慕的副官去打点:“老板,借您的院子用用。”

老板一瞧这模样,是当兵的,当时就吓住了,唯唯诺诺道:“军爷,您看我们这都收摊了”

“就用一会,处理点私事。”副官塞了十块钱给这老板。

小饭店十天的盈利也没有十块钱,老板手头微颤,心里发热,就同意了。

老板很快就把前门关紧上板,打开了后门,让他们进去。

副官将这几个人扔到了院子里。

看了眼情况,老板自己带着伙计,先躲进了屋子里。

顾轻舟和司慕、魏二少魏清俦坐在大堂喝茶。

魏二少被人敲了后脑勺,一个大包,疼得头昏脑涨的;之前的舞会喝了酒,这会儿晕天黑地,跑出去吐了之后,就趴在桌子上不动弹。

他吐完了,漱了口也是酒气熏天。

顾轻舟和司慕不约而同挪到了旁边桌子上坐。

这点小默契,让司慕唇角微动,而后又归于寂静。

“吃饭的时候,我姐姐就把魏二少叫了出去,后来魏二少稀里糊涂说了很多话,我也不懂,只敢肯定是顾缃设了个圈套。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她设了局,我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别被人背后算计了。上了车之后,魏二少才跟我说了他赌钱的事。”顾轻舟道。

已经出事了,魏二少输钱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顾轻舟觉得,司慕迟早要跟魏清嘉结婚,这魏二少就是他小舅子,更是没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此事再瞒下去,魏二少会闯出更大的祸。

戳穿了,魏市长除了打孩子一顿,还能怎的?肯定要帮他摆平账务的。

那么一大笔钱,大约值两根大黄鱼,对于平常百姓而言是天大的巨款,对魏市长而言,大概就是肉疼放血的钱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

司慕甚至可以帮帮魏二少,在魏清嘉面前立功,更容易得到佳人的芳心。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更不会去拿账本。”顾轻舟解释道,“可魏二少对我姐姐的话深信不疑,以为真是我拿了。他大概是觉得我想收拾魏小姐。”

说到这里,顾轻舟顿了下。

她不恨魏清嘉,在她看来对方是个陌生人,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想要弄死魏清嘉?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继续道:“少帅,认真说起来,这件事也跟你有关。魏二少能这么想,魏小姐肯定也这样想。她很忐忑不知前途,你应该咬牙把亲退了。司夫人不管怎样反对,你们俩都可以一起商量。

女人很傻的,有了前途就会拼命。你们男人是不懂,世道太苛刻了,名分对女人很重要。我知道,你是想搞定家里所有事,事情有了十成把握再跟魏小姐谈,免得她失望。可是你不松口,魏小姐是不会安心的。”

说到这里,顾轻舟莫名其妙有点感触,她眼眶微红。

她忍不住想起了司行霈。

司慕诧异看着她。

为何她感触如此深?

他心念浮动,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浮上来。

“我明白。”司慕道,“我会说清楚的。”

不是跟魏清嘉,而是跟顾轻舟。

今天时机不恰当,改天他会请顾轻舟吃饭,认真把事情和她说清楚。

五年了,司慕念念不忘的魏清嘉回到他身边时,他好似突然之间就顿悟了。

有了对比,他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知道自己想娶谁,想要怎样的爱情和婚姻。

他在顾轻舟面前羞于开口。

好好的念着魏清嘉,突然她回来了,又不爱她了,移情到别人身上,这不是神经病吗?顾轻舟能相信吗?

司慕对这件事很慎重,所以他踌躇再三,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态度。

顾轻舟今天这番话鼓励了他,他应该和她说清楚,让她心里也踏实。

他不肯退亲,不是因为他想维护魏清嘉,也不是他舍不得钱,更不是他想调戏顾轻舟。他唯一想的,是想跟顾轻舟过这辈子。

至少暂时有这等念头。

从前他不懂,他只会常想起顾轻舟。

直到魏清嘉回来,司慕发现,自己对她的爱情,居然永远停留在十五岁那年。现在的魏清嘉,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亦或者,司慕爱的,一直都只是自己记忆中的魏清嘉。

记忆有时候会欺骗自己,它美化了魏清嘉,让她变成司慕最爱的模样,实则早已不是魏清嘉了,只是司慕的一个寄托。

魏清嘉出现了,这个寄托和现实对不上号,爱情顿时化为乌有时,司慕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年少的时候爱过魏清嘉,那是他最美好的初恋,也许对顾轻舟的感情永远比不上,可他知道自己开始了。

既然他开始了,他也希望顾轻舟能开始。以后爱情是深是浅,就看他们俩自己的造化了。

只是,顾轻舟好像对此不报希望,她冷漠置身事外。

直到今天,司慕才突然明白:她是不是也担心一腔深情错付,最后司慕会选择魏清嘉,所以她才不肯投入?

跟她说清楚,她也许会安心,从此就开始和他相恋吧?

司慕心绪涌动,想找个机会跟顾轻舟说明白时,副官走了进来。

“少帅,已经审问清楚了。”副官道。

他们俩喝茶的时候,院子里不时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司慕全然没有听到,他的心思全在别处,见副官说审好了,他有点吃惊。

“怎么说?”顾轻舟先开口,因为司慕有点愣神的样子,顾轻舟等不下去。

副官就把那群人的交代,一一告诉了顾轻舟。

旁边桌子上的魏二少,也恍恍惚惚的抬头,聆听副官的审词。

“买主是个老太太。”

“什么样子的老太太?”魏二少好奇。

顾轻舟道:“不管是什么样子的老太太,她都只是奉命办事,后背的主事者是顾缃。”

“为何?”魏二少问。

他不是不相信,相反魏二少知道顾缃做得出来。他勾搭顾缃良久,对方始终不肯答应,可见她是很有野心的。

魏二少只是好奇,顾轻舟为何回答得如此干脆,丝毫不带猜疑的,指定就是顾缃。

“因为她会是背后的受益者。”顾轻舟道,“你等着看。”

魏二少不再说什么。

世道如此乱,市长的公子被绑架,如果做的隐秘,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买主说,先把人质关到码头的破船里,等上五天,就给他们一根小黄鱼。”副官道。

那四个人,不是青帮、洪门的人,也不是海盐帮的,他们是水上的水匪,专门劫持江面上的旅客。

“果然是猫有猫道。”顾轻舟眉宇冷冽,“顾缃她居然找到了江面上的水匪,只怕想破脑筋,也想不到这条路。”

司慕颔首:“的确如此,江面上的人上岸作案的不多。”

藏在江面上,更是难找了。

顾缃让藏他们五天,这样不管是军政府,还是魏家都要急死了。

顾圭璋不关心顾轻舟的死活,但是顾轻舟的朋友们会很担心。

大家都找不到的时候,顾缃“偶然”找到了,到时她就是魏家和军政府的大恩人。

她成了魏家的恩人,魏家上下感激她;她再威胁魏二少,如果不求婚就把他烂赌的事告诉魏市长。

这样,魏二少一是害怕她泄密,二是感激她救命,肯定要求婚的;而魏家其他人,考虑到她是军政府少奶奶的姐姐,又刚刚救了顾轻舟,也是军政府的恩人,再加上魏二少开口了,自然会认同她。

从前魏家没考虑过顾缃,只因为顾缃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太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犹豫不决。

等她成了恩人,她自然水涨船高。

只是可怜了顾轻舟,被绑架五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司家和顾家会怎么相信她的清白?

顾轻舟站起来,走到了院子里,看着其中两个人被打得七荤八素,顾轻舟问另外一个尚且完整的人:“怎么跟买主联系?”

“明天早上七点,在圣母路的书局门口,放一本《论语》,就意味着事情成功了;《论语》里夹着码头号,就是五天后靠岸的地方,买主会去接人交钱。”那个人道。

“很好,你把《论语》和字条都准备好给我。”顾轻舟道。

“在船上。”那人道。

顾轻舟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就把这个人压起来。

等他们出门了,顾轻舟对魏二少道:“二少,你想不想看一出好戏?”

“啊?”

“你到邮轮上去玩几天,五天之后准时回来,看看顾缃给你演的这出戏,如何?”顾轻舟道,“你不是问,为何我认定主使者是顾缃吗?那到时候,你可以亲眼瞧瞧。”

魏二少道:“也好。”

正好消失几天,让他阿爸也担心一下,想想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万一儿子没了,钱还有什么用?

说不定这样,他阿爸会少打他几棍子。

有了这样的考虑,魏二少道:“我配合你,回来之后我也去找你。到时候哪里见?”

“咖啡店见吧。”顾轻舟给了他一个地址。

魏二少头疼得厉害,现在只想找张床躺下,正巧对街有个小客栈,他就先去休息了。

司慕问顾轻舟:“你也要躲五天?可有地方去?若是没地方,我帮你安排。”

正文 正文_第261章顾缃的虚伪

司慕问顾轻舟:你可有地方去?

顾轻舟能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她可以去颜家,也可以去司公馆,还可以去霍公馆,甚至司行霈的别馆。

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的后盾,可以成为依靠。

或者长久下去,岳城就是她的家了。

“有。”她道。

她盈盈一笑,很笃定的说她有地方去,不需要司慕的帮助时,司慕心里感觉很复杂。

他既失落,自己不能帮助她;同时又欣慰,顾轻舟是个很有本事的女孩子,她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辅助,她很独立。

司慕脑海中盘旋着的,总是她救活李家孩子时的怡然微笑:有能耐、有气度,却不露锋芒,温柔娴雅。

他想,他之所以对她有懵懂的好感,是因为他很欣赏她的能力。

几千年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被推翻才十来年,女性能有这样自立的进步,对男人来说是新鲜的诱惑力,让人无法自拔。

比起美丽的容貌,顾轻舟的能耐更叫人沉沦。

“我送你过去。”司慕道。

“那你送我去颜家吧。”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到了颜家,司慕将顾轻舟送到了正院时,颜太太和颜新侬是有点吃惊的。

他们吃惊的表情,让顾轻舟尴尬得无地自容。

义父义母肯定在想,顾轻舟这头勾搭着司行霈,那头又跟司慕来往,脚踏双船,不本分。

她也不想司慕送,只是大半夜的,她实在疲倦,有种劫后的紧绷感,让她害怕乘坐黄包车,怕再出意外。

她脸上的难堪是很明显的,司慕心头倒是有点恍惚的蜜意——顾轻舟的难堪,在司慕看来是种羞赧。

女人的害羞,是有很明显的暗示。

“总参谋长,我不打扰了。”司慕很识趣,转身要走。

“少帅请。”颜新侬要送司慕。

他们两个人出门了。

颜太太想问,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词。

女孩子都敏感,顾轻舟也不例外。

顾轻舟在司行霈那边的身不由己,在司慕这边又需得应酬,颜太太何尝不懂她的进退维谷?她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只是总得说点什么。

有时候,多说和不说,一样让人误会难受。

就在颜太太搜肠刮肚寻找几个适合的词时,顾轻舟先开口了:“今晚遇到了歹人,姆妈您看我额头,伤口肿了么?”

颜太太吓了一跳,其他心思顿时化为乌有。

顾轻舟的额头上是有条小小的痕迹,已经肿得比四周的肌肤高,没有流血,伤口也不是很长,更加不深,但是一眼就能看到。

颜太太吓得头皮发麻:“遇到什么事了?”

如今世道是挺乱的,岳城里也乱,只是没想到顾轻舟会出事,颜太太吓着了,什么男女来往,再也顾虑不上。

女佣也去告诉了颜洛水。

母女俩围着顾轻舟,顾轻舟就把那件事,仔细告诉了她们。

“太过分了,她还是个人吗?”颜洛水怒道,“不能放过她,否则她肯定还有下次!”

慈善的颜太太,也是汗透脊背:“亲姊妹下这样的狠手,实在恶毒!这个女孩子,缺乏教养!”

“我看就是歹毒!”颜洛水怒道,“姆妈你记得秦氏害死了老太太和轻舟的姆妈,秦氏的女儿,能是什么善茬?”

颜洛水又心疼又生气,快要哭了。

颜新侬进来时,已经知晓了大概,司慕把事情告诉了他。

“我暂时不回家了,学校也不好去,暂时躲几天。”顾轻舟道,“姆妈,我就住在这里,洛水放学拿笔记给我,不耽误我的功课。”

“这样最好不过。”颜太太道。

顾轻舟就暂时住在了颜家。

她告诉颜家众人,她要把顾缃引出来,让她不打自招。

她装失踪,颜家上下也配合她。

魏二少在客栈睡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清醒了,去对街的裁缝铺换了新的长衫,戴了帽子。

他身上没什么钱了,只有一块金表,换了八十块。

买张船票只需要一块三,剩下七十多,足够他吃喝玩乐五天的。

顾轻舟和魏二少都有了打算,他们休息得不错。倒是顾缃,一夜没睡,睁着眼睛等顾轻舟。

万一顾轻舟回来了呢?

坐等右等,始终没人上楼,春夜里有夜猫哭啼,跟婴儿似的,顾缃毛骨悚然。

天亮了,顾缃去了趟顾轻舟的房间。

房门紧锁,从顾绍的房间进去,后阳台可以瞧见顾轻舟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她昨晚没回来。

顾缃大大松了口气。

她去了趟书局。

书局里有个老太婆,是老板的丈母娘,跟着女儿女婿讨生活,最是精明能干的。

她把《论语》交给了顾缃。

“事成了!”顾缃双颊爬满了喜色。

早晨的骄阳映衬着她的脸,这位少女脸色细嫩红润,好似羞赧乖巧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前不久才买凶害人呢?

书局的老太太静静看着顾缃,挺瞧不起她的:这般小年纪就如此恶毒,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顾缃给钱挺痛快的。

“我先回去了。”顾缃拿着《论语》,金灿骄阳将淡金色光线铺满地面,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顾缃穿着一件粉红色旗袍,走入璀璨的阳光里,似一朵盛绽的桃蕊,年轻美丽,路上有行人侧眸看她。

明明这般美丽的年纪和外貌,为何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年轻人,总是令人费解。

顾缃回去之后,从《论语》里找到了字条:“本月初九,下午四点半,十九号码头,船头三色旗。”

拿到了这些,意味着成功了,顾缃却不放心。

她洗了澡,将昨晚一夜未睡的疲倦敛去,顾缃去了趟魏公馆。

顾缃很投魏清雪的脾气,又刻意巴结她,魏清雪挺喜欢顾缃在身边凑趣的,跟个小跟班似的。

“怎么了?”顾缃问。

魏清雪正在喝粥,一只手捧着脑袋,头疼欲裂的样子,还穿着睡袍。

“刚醒,昨晚喝多了酒,头疼死了。”魏清雪道。

她们俩说着话,外头女佣嘈嘈切切,似乎在议论什么。

魏清雪喊了一个女佣,让她进来。

“外头说什么?”

“是二少那边的人,说二少昨夜没回来,问三小姐见到他了没有。”女佣道。

“肯定又去哪里喝酒了。”魏清雪道,“要不然就是勾搭了某位交际花,再不然就是去赌了。”

顾缃沉默坐着,心情却是极好。

想起魏二少可能正在吃苦,顾缃就全身舒爽——让你把我当交际花!当初可是你先勾搭我的!

勾搭完了,又不肯认账,平白给顾缃希望,顾缃岂能让他好过?

得知魏二少一夜未归,顾缃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她挺高兴的,事情并无意外。

饶是如此,她也未曾放松警惕,在魏家转了一圈之后回家。

“轻舟回来了吗?”顾缃问二姨太。

过去一年多,顾轻舟周末夜不归宿,是很常见的,从前秦筝筝闹过,每次不是在颜公馆就是在司公馆,都抓不到顾轻舟的把柄。

如今秦筝筝去世,二姨太自然更加偏袒顾轻舟了,道:“直接上学去了。”

这话说得颇有水准,不回答顾轻舟昨晚未归,又点明她勤奋上进,去了学校。

顾缃却微愣。

此事关乎顾缃的前途和命运,为了万无一失,她去找了学校的眼线。

学校有她相熟的校工,她以前也是圣玛利亚的学生。

姐姐去打听妹妹的踪迹,完全说得过去,

“没有,顾小姐今天没来。”校工告诉顾缃。

顾缃又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初六这天,顾缃就哪里都没去,呆在家中等待着。

到了初七,再去魏公馆时,发现魏家上下要么着急担心,要么恼火生气,因为魏二少两天两夜没归家了。

魏市长特别生气:“不成体统!他再敢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其他人则担心,派了下人到处去找。

没有找到,魏二少杳无音信。

“二哥最怕阿爸了,他怎么敢两天两夜不回家?”魏清雪也担心,“他别是被赌场的人抓了吧?缃缃,你说我应该告诉阿爸吗?”

“别啊,你会气坏魏市长的。你不是说,魏市长心脏不好?他有了个万一,你怎么办?”顾缃低声。

魏市长若是死了,魏家还有什么地位?那么,魏清雪的婚姻又该如何?

魏清雪咬了咬牙,忍住了。

顾缃离开了。

回到顾公馆时,顾缃提到了顾轻舟:“轻舟两天没回来了吧?”

顾圭璋一想,好像是的。

“轻舟人呢?”顾圭璋问。

顾轻舟没说过,二姨太不知该怎么撒谎,支吾道:“可能在颜家吧?”

“她没打过电话啊?”顾缃故作惊诧,“那会不会出事了?我们以为她在颜家,颜家以为她回家了”

她这话一说,二姨太立马满头的冷汗。

是啊,轻舟呢?

“我、我赶紧给颜家打个电话。”二姨太哆嗦。

顾圭璋颔首。

电话那头,顾轻舟坐在旁边写作业,听着颜太太很夸张的反问:“啊?轻舟不在家吗?她没来过我们家啊。”

“什么时候不见的?”

“是不是去了督军府?”

颜太太语气很紧张,好似顾轻舟出了大事一样。

顾轻舟可以想象,顾缃此刻一定是高兴坏了的。

正文 正文_第262章凶手落网

顾缃撺掇二姨太给颜公馆打电话。

放下电话的时候,二姨太手软了,只差哭出来:“颜太太说,轻舟没有去过颜公馆。”

“什么?”顾圭璋震惊。

那顾轻舟呢?

顾圭璋兵荒马乱的找顾轻舟。

他去了颜家,也去了司督军府和司公馆,甚至去了魏家。

因为顾缃说:“闻家三小姐告诉我,当天她二哥就是跟轻舟一起走的。”

顾圭璋到魏家的时候,魏家也急疯了。

“他们俩是不是私奔了?”魏清雪担心。

“不可能!”顾圭璋甚至魏市长,都异口同声道。

顾圭璋心里发憷:不会的,轻舟不会那么傻,放弃督军府的婚姻跟一个纨绔子私奔!

千万不要!

顾圭璋的几个孩子里,只有顾轻舟争气,她可千万别把顾圭璋的前途给毁了,顾圭璋就盼着和司家结姻亲呢。

魏市长也害怕:这混子若真拐走了督军府的少奶奶,督军府的少帅丢不起这个脸,疯了也要弄死他,甚至会牵连魏市长。

顾圭璋越发在心里赌咒发誓:“找到了轻舟,就不许她乱跑,以后每天都要住在家里,最迟九点回家!”

所有人都乱了。

“别是路上出事了吧?”魏清嘉安慰父亲说,“二弟的汽车那么招摇”

就在这时候,魏家找到了魏二少的汽车,藏在一处破旧的弃宅里。

车厢里有血,是顾轻舟捅伤那个绑匪时候留下的;前后车窗破了,后车窗还有子弹打过的痕迹。

魏家立马报案。

警备厅的人介入,断定就是绑架。

“这是被谁绑了!”魏市长也着急了,一手去找魏清俦,一手去查他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

再怎么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儿子。

孩子没找到,魏清俦在赌场欠下巨额赌款,倒是被魏市长查到了。

魏市长气得半死。

“不是自己跑了,就是被赌场的人剁了。他欠如此巨款,砍他两只手都不为过。”魏家的人说。

魏市长怒火攻心,又担心又生气。

慢慢的,半个小时后,魏市长气消了,只希望孩子只是自己害怕跑了,不是被人杀了。

那些赌款虽然多,魏市长也不是还不起,儿子二十岁,却不能说丢就丢了。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顾缃去了魏公馆,魏清雪问她:“你们家有什么消息吗?”

顾缃摇摇头。

魏市长甚至说:“顾小姐,若是你们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顾缃道是。顾缃很得意,幸好把顾轻舟一起绑了,这样她每天来魏家打探消息,都顺理成章,所有人都会打理她。

要不然,大家担心得要死,谁理顾缃?

到了下午四点,顾缃又来了,神色惨白道:“魏市长,我阿爸派人去找,有人回来报信时,我阿爸出去了,他告诉了我,说有人在码头看到了魏二少和我妹妹。”

“什么?”魏市长大惊。

“真的!”顾缃连忙点头,“我来不及通知我阿爸,先来告诉您!”

“好好,好孩子!”魏市长惊喜交加,“若是消息实属,你就是救了阿俦的大恩人。”

顾缃心中狂喜,面上不露声色。

魏家其他人听说找到了,也是喜不自禁,好几个人跟着魏市长一起出门,开了三辆汽车,大家一同去了顾缃所说的码头。

到了十九号码头,果然瞧见了三色旗,迎风舒展。

顾缃松了口气,心情愉悦。

“一切都这么顺利!”她忍不住要赞叹自己的本事了。

看到三色旗,魏市长什么也不顾,立马令人将船拉过来。

“是哪路兄弟,快放了我儿子出来,什么都好商量!”魏市长高喊。

船里没人回答。

他自己就跳上了船。

“阿爸,让我去吧。”魏清嘉拉住父亲。

魏市长摆摆手,自己上船了。

一艘小渔船,里面全是腥臭味,没有人。别说人了,就是一条死鱼也没有。

顾缃站在岸上,准备好了眼泪,打算等魏二少下来,就扑到魏二少怀里哭。

她哭得越缠绵,魏家就会越明白过来,订婚是迟早的,魏二少再也逃不开了。再说了,顾缃可是吩咐那些人,往死了折腾魏二少的。

魏二少脱险,顾缃不信他不感激自己。

可是,当魏市长一脸茫然出了船舱时,顾缃心里咯噔了下。

“阿爸,弟弟呢?”魏清嘉忙问。

魏市长摇摇头,又焦虑看顾缃:“顾小姐,你确定你听到消息是这里吗?你们家是谁去探听的消息?”

顾缃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呢?

人呢?

明明计划得很好,怎么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魏二少不见了?

顾缃问:“不在船里?”

魏市长摇摇头:“不在。”

顾缃神色不自然。

她有点不相信,推开了众人,自己爬了上去。

没有,什么也没有!

“人呢?”顾缃冷汗流了下来,她忍不住把纸条拿出来,再看几眼。

本月初九、下午四点半、十九号码头,三色旗船。

没有错!

日期、时间、地址、船只,全部没有错。

十九号码头很偏僻,此刻就这么一艘破船,不会有问题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缃站在这里,心里一阵阵发紧的时候,她听到了外头有人惊呼:“二哥!”

是魏清雪的声音。

难道是魏清俦跑了?

既然只是躲起来,那还是顾缃的功劳。顾缃赶紧把纸条收好,从船舱钻出来。她是恩人,她还要抱住魏清俦大哭呢。

等顾缃出来时,她整个人愣住了。

她不仅看到了魏清俦,还看到了顾轻舟、司慕以及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

“这是”不止顾缃懵了,魏市长和魏家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有点看不明白?

“顾缃啊顾缃,真没想到你这么心狠手辣。”魏二少看到从船上下来的顾缃,什么都明白了。

顾轻舟说得没有错,是顾缃策划的。

顾缃出现在这里,就是明证。

魏二少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着顾缃。

顾缃的唇色更加惨白,她强装镇定,道:“二少,你回来了?你吓死我了。”

说着,她就要扑过来抱住魏二少哭。

魏二少没有躲闪。

顾缃抱住他的时候,他的手就伸到了她大衣的口袋里。

顾缃察觉,立马去抢时,魏二少已经把纸条从顾缃的衣裳里找了出来。

他重重推开了顾缃。

码头的路泥泞不堪,顾缃没站稳,直直栽倒在地。

“阿爸,您看看吧。”魏二少将纸条看完,递给了魏市长。

魏市长一开始满头雾水,这时候也慢慢理清楚了。

顾缃不是偷听到的,她是有了确实的消息。

为什么别人会递消息给她?

因为她就是主谋,只有这个解释了。

“阿爸,那四位就是绑匪,当天晚上我们和少帅就抓到了他们,等着顾缃上钩,免得她下次再害人。”魏二少道。

躲这五天,魏二少的目的就是逃避赌款的责骂,不完全是为了抓住顾缃的铁证。

魏市长看完了纸条,脸色深沉。

没有错,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地址,这是绑匪给买主的。

顾缃就是那个买凶害人的主犯。

弄清楚了,魏清雪上前,狠狠掴了顾缃一巴掌:“你这个贱人,枉我把你当姐妹,你居然害我哥哥!”

顾缃尚且站稳,又被魏清雪扇得跌倒在此。

她想要哭,却知道没人同情她的哭声。

“就是我,我恨不能你们兄妹都去死!”顾缃突然哈哈大笑,“他把我当表子玩弄,你把我当跟屁虫,还说什么姐妹,贱人!”

魏市长吃惊看着顾缃。

顾缃自己招认了。

不过铁证在前,她不招也逃脱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司慕将那四名绑匪和顾缃,一起送到了警备厅。

顾轻舟则回家了。

是司慕送她回家的。顾圭璋大喜,好似直接的荣华富贵又回来了。

“阿爸,这件事是大姐做的。”顾轻舟道。

她把顾缃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顾圭璋。

“什么,送到了警备厅?”顾圭璋吃惊,“家丑不外扬,她是你姐姐,天大的错也应该先把她送回家,我自己处理!”

司慕眸光寒凉,落在顾圭璋脸上。

“岳父,您不问问,轻舟有没有被吓到吗?”司慕冷漠开口。

顾圭璋一怔。

顾轻舟则早已习惯了。

“没事。”顾轻舟对司慕道,“少帅,谢谢你帮忙,你先回去吧。”

“不是,少帅,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圭璋急忙解释。

司慕显然是生气了,不想听,不咸不淡说了句:“岳父,我先告辞了。”

顾圭璋的话还没有说完,司慕就走了。

司慕这么一甩脸,是吓到了顾圭璋,生怕这女婿跑了。

顾缃那边,是她咎由自取,顾圭璋感觉丢人现眼,却再也不敢责备顾轻舟不遮拦了。

很快,警备厅就把案子审理清楚了。

这四名水匪,身上有十来条人命,判了死刑,明天行刑;顾缃买凶杀人,但是未遂,案子还在审理,估计要一两个月才会有结果。

最大的可能,顾缃被判入狱,坐几十年的牢。

“挺好的。”顾轻舟很满意,“和杀了她相比,我宁愿她尝尝牢里的滋味。”

不过,远在南京的顾维,这次还是会出手的吧?

上次秦筝筝的事,她没有成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顾缃的。

“顾维快要回来了。”顾轻舟把顾缃推老太太下楼的照片,细细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放在柜子里。

这是顾轻舟的猜测。

顾维是否回来,顾轻舟其实不担心,她从来就没怕过顾维。

“让警备厅的人拖,顾缃的案子多拖一段时间,别着急判。”顾轻舟找到了司行霈的副官,让他去吩咐。

拖到顾维到来为止。

正文 正文_第263章粗俗的司行霈

顾缃犯事被抓,暂时未审理,顾圭璋找顾轻舟商量。

“轻舟,她损害的是顾家的体面。娘家是女人的靠山,是女人衣裳的里衬。婆家再光鲜,这里衬破烂不堪,将来总会被翻出来,自己丢脸。

阿爸不是为你姐姐说情,也不是为了顾家,全是为了你。你想想看,你将来是要做岳城第一夫人的,多少眼睛盯着你,一点小事都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你,何况这么大的事!”顾圭璋语重心长。

他的每句话都对,顾轻舟亦听进去的。

顾家最近是多事之秋。

从顾维被开除之后又逃跑,顾家的名声就一落千丈,成了笑话。顾轻舟的同学们背后嚼舌根,顾轻舟全知道。

而后,又是秦筝筝杀老太太、自爆杀顾轻舟的生母,让顾家再次推至风口浪尖;如今顾缃买凶绑架。

顾家的名声,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若顾家的名声是一块锦裘,现在已经是烂透了,烂成一团齑粉,随便揉揉就化为灰烬,顾圭璋却以为只是破了个口子,想让顾轻舟去缝补,重新穿起来遮羞。

顾圭璋以为能遮掩,能挽回声誉,他实在想得太美好,也太过于天真。

从秦筝筝的案发开始,顾家再也无缘上流社会,顾轻舟也不可能顺利嫁入督军府。

唯一心存幻想的,是顾圭璋。

顾轻舟早已看透。

顾圭璋说的是实情,但他不是为了顾轻舟,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名声对顾圭璋更重要。

“轻舟,你同司督军说情,先将你姐姐的案子压下,咱们再从长计议。”顾圭璋道。

顾轻舟不想听他啰嗦,说:“好,我去试试吧。”

她随口答应,并没有去说情的打算。

顾圭璋不知道,司慕压下了一些消息:顾缃买通绑匪的时候,暗示让他们糟蹋顾轻舟。

她对顾轻舟可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顾轻舟的善良,用在顾缃身上,不仅多余,而且可笑。

顾缃不需要,她从未给顾轻舟留过余地。若今天倒下的是顾轻舟,顾缃会落井下石。

“轻舟,你一定要好好说。”顾圭璋再三叮嘱。

顾轻舟没有去。

顾缃的事,她要拖着。

后来,顾轻舟听说魏市长把魏二少的赌债给还了。他叫人按住魏二少,打了他三十板子,屁股打开了花,魏二少半个月内只能趴着睡觉。

为了戒掉魏二少的赌瘾,魏市长将他关到一处破旧的老宅里,紧锁门窗,每天佣人送新鲜的饭菜。

“关押半年。”魏市长能下得狠心管教儿子。

魏二少没有被水匪绑架,却被他父亲囚禁了。

不过沾赌这种事,不下狠手去管教,将来倾家荡产,魏家也没人同情魏二少。

周末的时候,司行霈终于从杭州回来。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司行霈想找她算账的,但是见面之后,将她软软的身子搂住,一切的气都烟消云散。

他的轻舟安全无虞,司行霈心中踏实而温暖。

“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勾搭司慕。”顾轻舟同他解释,“当时是魏家的宴会”

她尚未说完,司行霈低头就吻住了她,唇齿缠绵时,他低喃:“知道了轻舟,我相信你。”

顾轻舟倏然心口一热。

她手脚顿时无力,心中也乱糟糟的,许久才感觉站不稳,搂住了他的腰。

一句很简单的话,让顾轻舟心田暖得不可思议。

又暖,又柔软。

“真讨厌你这个人。”松开时,顾轻舟气息紊乱,整了整头发,低声道。

司行霈捏她的脸:“我做什么你不讨厌?”

“都讨厌。”她说,眼睛却弯了下,像两只小小的月牙,甜滋滋的。

“口是心非!”司行霈道。

顾轻舟转过身不理他,偷偷骂他臭不要脸。

当天中午,朱嫂煮了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吃完饭,窝在客厅沙发里。

她在温书,司行霈在看文件。

“功课很紧张?”司行霈见她学习很认真,问道。

“上次为了收拾顾缃,请了一周的假。”顾轻舟道。

她低头看书,青丝垂落半缕,落在雪白的颈旁,娴雅如玉,浅颦淡笑都有韵致,司行霈看呆了。

回过神,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文件上。

这些文件都是他从军政府取回来的,其中还有一封私人信件。

信件很隐秘,外头是一种阳刚有劲的笔力,写着督军府的地址和司行霈亲启,戳着南京的邮戳;打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

里面的信,则是很漂亮的蝇头小楷,这年头还有人写如此漂亮的毛笔字,真是不简单。

司行霈一眼就认出来,递给顾轻舟看。

“谁写的?”顾轻舟问。

“魏清嘉的笔迹。”司行霈道,故意带着几分得意洋洋,气顾轻舟。

他气顾轻舟,顾轻舟也气他:“还记得她的笔迹?果然是念念不忘啊。”

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他认识的人多半是粗人,而女孩子多半是写钢笔字,能写一手毛笔小楷,少之又少,故而记得。

这个跟魏清嘉没关系,哪怕是个五十岁秃顶男人写这么漂亮的毛笔小楷,司行霈也会记得。

“打开看看,看看她说了什么。”司行霈笑道,并不解释。

他甚至想让顾轻舟吃醋。

男人真奇怪,女人为他吃醋时,他会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顾轻舟原本只是气他,可话一说出来,她自己倏然愣了下,然后心口就发堵。

最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魏清嘉的陪衬,顾轻舟越想越糟心,连司行霈这里最后一块净地都没有了。

“不想看。”顾轻舟冷冷扔了回去。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心中顿时舍不得,也知道自己犯贱了。

他搂住她,低声告诉她:“轻舟,你知道我记性很好的。我接触过的女孩子,多半都是瘫在我床上,谁给我写信?

魏清嘉写过,她用毛笔字这一点,现在就罕见了,所以我记得。若是她用钢笔字,我肯定忘记了。”

顾轻舟忍不住低笑。

司行霈举手要撕掉时,她又好奇:“等等,我看完再撕。”

展开信,一共写了三张纸。

字的确是很美,像魏清嘉一样的美。身为第一名媛的魏清嘉,果然是多才多艺。

顾轻舟看到她这样写着:

“少帅:

回岳城短短数日,忙碌奔波,疲于应酬,第一次灯下闲坐,夜深人静时给兄写信,睡衣袖底微寒。”

看到这一段,顾轻舟身不由己想到,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佳人,坐在灯下写信的样子。

实在诱人!

魏清嘉肯定也知道,所以她写得如此情真意切,却又旖旎,引人遐思。

“厉害。”顾轻舟对司行霈道,“这个女人好有手腕,叫人挑不出错儿,却又不得不为她沦陷。她明明每个字都一本正经,我愣是觉得香艳无比,只有绝色佳人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司行霈蹙眉,捏她的脸:“好的不学,这些放荡的东西,你倒是一点就通!你长大了,肯定是个妖精!”

顾轻舟朝他吐舌头,继续看。

魏清嘉整封信,都是很简单干净的用词,说她回了岳城之后,受到了亲戚朋友们的善待,对她很好。

只是顾轻舟不明白,她好不好的,干嘛长篇累牍告诉司行霈?

她不是和司慕在约会吗?

“犹记兄左边胳膊枪伤,阴雨天酸痛,如今可大安了?若是能寻个人揉按,不知可能解痛?”

顾轻舟看到这里,可以想象她柔软的小手,按在司行霈的胳膊上。

真是

顾轻舟想象着,浑身颤了下,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顿了顿,顾轻舟收敛心绪,觉得自己神经质多想了。她问司行霈:“你左边胳膊还疼吗?”

司行霈翻了个白眼:“矫情,都五年了,疼个屁!”

见顾轻舟看了半晌,才看完第一页,司行霈实在没耐心了:“有什么可看的?走,上楼去说话。”

信丢在一旁,把顾轻舟抱了上去。

这次,司行霈不再放过顾轻舟了,使劲折腾一回,将前几次的忍耐补了回来。

事后,顾轻舟躺着,软软睡觉,司行霈餍足之后精神奕奕,下楼把文件都抱了上楼。

他坐在旁边翻阅,看着顾轻舟熟睡,青稠长发铺满了雪白枕席,安静像只猫儿,司行霈心里踏实又满足。

他越发笃定,她就是他的,再也躲不开了。

晚上顾轻舟回去时,司行霈对她道:“明天去打猎,如何?”

“去苏州啊?”顾轻舟问。

“苏州太远了,你学校功课重,就在城郊吧。”司行霈道,“你早点过来,可要我去接你?”

“不必。”顾轻舟道。

她原本要出门了,转头瞧见了魏清嘉的信,顾轻舟走过去拿起来,放在手袋里:“我还没有看完呢。”

她促促小鼻子,有点呆萌可爱。只有在司行霈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点可爱的小模样,司行霈忍俊不禁。

“看完了之后,要不要把内容告诉你?”顾轻舟故意问他。

自己女人的小心思,司行霈如何能不明白?

“若是她想献身给我,让我爽一夜的话,就告诉我;若是谈感情、诉旧情,就不用了,没兴趣。”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给他:“粗俗。”

她却是第一次觉得他的粗俗挺好的。

夕阳的余晖灿烂,顾轻舟眼底落入了晚霞,是暖暖的橘红色,心情亦如晚照旖旎,轻盈又温暖。

正文 正文_第264章顾轻舟身上的烙印

当天回去,顾轻舟坐在窗台前的书桌看魏清嘉的信。

琐事里穿插一些好似简单明白,实则能引人瞎想的片段,比如说夜凉了,她写字的时候脚冻得疼;比如说她有点水土不服,腰身瘦了一大圈。

明明很简单,顾轻舟愣是想到了她的玉足、她的纤腰,甚至她平坦的小腹。

魏清嘉也许无意,顾轻舟却很多心。

“顾轻舟,你要是个男人,肯定是个色胚。”顾轻舟暗骂自己。

她一个女人都能这样联想,顾轻舟不信男人不会,所以她笃定魏清嘉写这些是别有用心。

信的最后,魏清嘉约了司行霈,三月初十在西餐厅见面。

“若兄繁忙,不必抽空赴约,我最近消瘦,一个人也能吃掉两个人的分量,算是我赚了。”魏清嘉这样解释。

俏皮可爱,懂事,甚至提到了自己的消瘦单薄,是个男人都会怜惜,肯定会赴约的。

顾轻舟觉得,看到这样的话,男人再忙也会去的。

这封信,简直可以作为范本。

顾轻舟拜读完毕,对魏清嘉更是佩服不已。

“这个女人好厉害,每句话都是字斟句酌,哪怕拿去挑刺,也寻不到半点错处,反而是读信的人心思肮脏,浮想联翩。”顾轻舟想。

这就是高明之处。

第一名媛果然不是好当的。

顾轻舟将信看完之后,收起来放在手袋里。

翌日,顾轻舟六点就起床了,吃过早饭去找司行霈,将信总结给他听。

“她都说了她吃两份占便宜,就让她吃两份吧。”司行霈漫不经心,对顾轻舟说别的女人很不满意。

顾轻舟则试探:“真不去?她约了吃饭,大概是献身之意。”

司行霈伸手捏她的脸,将她的衣领拽住,拖到自己跟前,凑在她耳边道:“我只要轻舟的献身。”

顾轻舟神色微变。

她重重打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松开,她跌回自己的座位,将衣领整理好,沉默不说话。

“我不会要她。”司行霈过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对顾轻舟道,“记住了吗?”

“嗯。”顾轻舟颔首。

“要相信我。”司行霈说,“我不骗你。”

“好。”顾轻舟的心情稍微好转。

车厢里稍微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却总想说点什么,她实在是佩服魏清嘉。

“她好有手腕。”顾轻舟道。

“擅长心机的人,生活得都不幸福,需得处处去算计,有什么可羡慕的?”司行霈道,“再说了,她那些手段都是勾引男人,小智慧而已。你比她更有智谋,而且都是大智慧!傻姑娘,你是身怀巨宝,却去羡慕别人衣着绫罗!”

顾轻舟心里暖暖的。

司行霈是随时随地捧着她,能夸她的地方,他都要夸大十倍来赞扬她。

被甜言蜜语浸泡久了,心里总是能沁入丝丝蜜意。

“你油嘴滑舌。”顾轻舟将头转向了车窗外,轻轻缭绕自己的头发。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脸,说:“这件事我没有撒谎。轻舟,魏清嘉的智慧,只是用在勾搭男人身上,你的智慧用在医学,用在其他方面,你这样很厉害,明白吗?”

“我也想勾搭男人。”顾轻舟强词夺理。

司行霈掐她的胳膊。

他居然掐,像小孩子一样,掐得似蚂蚁咬过般的疼:“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顾轻舟抱着胳膊,低下头笑。

他们寻了一处荒山。

这个时节,没有放养的猎物,实在找不到什么。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山上逛了一上午,才猎到了一只兔子。

上次司行霈教过顾轻舟,如何给猎物去皮毛。

顾轻舟上手很快,利落将这只兔子的皮剥了。

司行霈站在旁边,直直看着她,半晌没有动。

顾轻舟费解:“怎么了?剥得不对吗?皮毛去掉了,内脏也挖干净了,还有什么?”

司行霈双目熠熠:“顾轻舟,你脸上有字。”

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还说很奇怪的话,顾轻舟愕然。

她用胳膊去擦。

没有墨迹,顾轻舟道:“什么字?”

“司行霈的女人。”司行霈道,“这几个字,都写在你脸上呢。”

顾轻舟微愣。

她看了眼手里的兔子。

她的枪法,她行事的狠辣,除了保存了她原本的习惯,其他都是司行霈教的。

她十六岁遇到他,她成长的过程,是他在谆谆教诲,她身上打着他的烙印。

顾轻舟惊恐,手里的兔子落地。

她疾奔而去,坐在山泉旁边洗手。片刻之后,司行霈拎着兔子过来了,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准备就在这里烤了吃。

“害怕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不回答。

她洗干净了手,抱着小腿坐在旁边,头枕在膝盖上,看着司行霈架上火,去烤那只兔子。

透过闪跃的火光,顾轻舟仔细看司行霈的脸。

看罢,她歪头继续沉默。

司行霈也洗了手,坐到了她身边,笑道:“不高兴?”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吃兔肉,会不会开心点?”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嘟囔:“也许吧。”

司行霈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唇,道:“又闹小孩子脾气。”

他温柔照顾她、教导她、栽培她、宠爱她,顾轻舟看着他这个人,就有点舍不得挪开眼。

遇到司行霈,是她最糟糕的一段经历;而和他相处,又有她最美好的部分。

他给顾轻舟喂饭,替她洗澡,好似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将她培养成人。

他之前疼爱她;现在不仅疼她,还信任她。

当然,他还是会索取,将顾轻舟按在床上,这点永远让顾轻舟无法释怀。

他也只有这一点不好,其他都好!

他将烤好的兔肉递给她,顾轻舟慢慢咬着,嫩滑多汁,鲜美异常。

“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得意:“当然好吃,也不看看是谁烤的!”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躺在后座睡觉。

到了别馆,司行霈也不吵她,直接把她抱到了楼上。

顾轻舟平时念书很辛苦,一到周末就要睡很多,像个婴儿。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睡醒了,神清气爽。

她想起某件事,对司行霈道:“你不许动顾缃。”

司行霈蹙眉。

“这件事,能不能都交给我?”顾轻舟道,“顾缃最好不要死,她死了就太便宜了她,而且我希望她能把顾维引回来。

顾维当初是陷害我不成,反而被开除,离家出走的,她对我充满了恨意。她好像悬在我头顶的剑,我希望早点看到她的实力。”

司行霈想,他可以也杀了顾维。

不过,顾轻舟从来没吃过亏,她有自己的打算,司行霈不打扰她。

“当心点。”司行霈道。

接下来的生活,没什么大事。

四姨太新生的女儿也不再闹腾,顾轻舟吩咐的事,四姨太也在着手准备。

顾缨如今只剩下自己,势单力薄,很乖,从来不敢惹事。每次吃饭的时候沉默,甚至会讨好二姨太几句。

学校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周五的早上,顾轻舟随口问了句:“周末有空吗?”

她想找颜洛水补习功课。

“舜民周末过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又问霍拢静:“你呢,要不要周末一起温习?”

霍拢静却好似做了坏事被抓,她支吾道:“我不想学习,我周末没事,就想在家里睡觉。”

她刻意强调自己无事,让顾轻舟和颜洛水有点狐疑。

没约到人,顾轻舟就打算周末自己温习了。

放学的时候,顾轻舟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司慕。

她微讶。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烟,灰色风氅衬托着修削背影,引得很多少女面红耳赤的讨论:“是谁?”

“他好帅!”

司慕是很帅的,除了司行霈,他比绝大多数的男孩子都要英俊。他气质很好,不像那些纨绔子油头粉面,而是长腿宽肩,气度倜傥雍容,又带着几分阳刚。

“来找我的?”顾轻舟走上前,问。

“嗯。”司慕道。

“什么事?”

“祖母让你明天过去吃饭。”司慕熄了烟,“我过来告诉你一声,顺便送你回家。”

顾轻舟想:不可以打个电话吗?

邀请吃饭这种事,打个电话去顾公馆就可以了,为何非要到学校找她?

顾轻舟心中起了警惕,司慕是不是又有事?

司慕的事,都跟魏清嘉有关?

他那么喜欢魏清嘉,知道魏清嘉在他眼皮底下,给他哥哥写那么暧昧的信,还寄到了他家里吗?

顾轻舟眼底闪过一抹同情和怜悯。

“不用送,我乘坐电车就可以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信任她,她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不喜欢顾轻舟和司慕多来往。

司慕站着没有动。

夜风吹拂着他大衣的衣袂,似落寞。

“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司慕道。

“不必麻烦,我家里也有车,坐过去很方便。”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也好。”

他打开车门,重重关上。

顾轻舟以为他要走,不成想他坐在车子里,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发动车子。

略等了下,顾轻舟就先走了。

后来坐在电车上,她总感觉司慕的车子就在身后,好几次拐弯时,她都看到了。

顾轻舟心中越发费解。

“司慕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顾轻舟想。

正文 正文_第265章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轻舟心中略带疑惑。

司慕最近的表现,加上他之前说过的话,好似都在暗示,他有点喜欢她。

这就神奇了。

一个人看惯了魏清嘉的美艳,怎么会喜欢顾轻舟这等青涩稚嫩的小女孩子?

除了司行霈。

司行霈的品位一向变态。

况且司行霈也不是因为顾轻舟的外貌而喜欢她,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救过他的命,从此视她不同。

那司慕又是为什么?

因为顾轻舟治好了他的病?

这更不可思议。

“明天跟他谈谈。”顾轻舟想。

若是自己误会,大不了略微尴尬;若是没有误会,就要趁机把顾轻舟敲诈司夫人,答应今年冬月一定会退亲的话,告诉司慕。

他没必要投入感情,迟早是要退亲的。

顾轻舟周末出去交际,已经成了必备。

“司督军未必肯帮忙,我想去见见老太太,能否说动老太太求情。”顾轻舟对顾圭璋道。

故而,顾圭璋更加不会阻拦她的出入。

吃过早饭,差不多到了八点,顾轻舟喊了司机老李,让他开车送自己去司公馆。

司公馆门口一株梨树,斜枝旁逸,晶莹如雪的梨花落了满地,似雪锻般精致漂亮。

顾轻舟敲开了大门。

老太太这两天心情很好,正在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们打麻将,见顾轻舟来,更是高兴。

“今早两只喜鹊落在窗棂上,我就说有好事,原来是轻舟要来!”老太太高兴,让顾轻舟坐到了她的下手边,帮她看着牌。

顾轻舟见状,老太太根本不知晓顾轻舟要来。

什么邀请,是司慕编造的,他想带顾轻舟过来看老太太。

顾轻舟必须和他聊聊。

他这样下去,对自己和顾轻舟没好处,甚至会惹恼司行霈。

约莫过了五分钟,司慕就到了。

今天天气晴朗,顾轻舟换了月白色的中袖斜襟衫,翠绿色澜裙,俨然是单薄的春装打扮,司慕也脱了风氅。

他穿着一件灰色马甲,同色条纹西裤,雪色的衬衫挽起袖子,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袖口的黑曜石纽扣,泛出温润的光。

他鬓角整齐,双眸深邃,迎着阳光走进来,身上像带着几分灿烂的暖金色。

司慕和司行霈是不同的,司慕不管是气质还是外貌,都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明媚,不像司行霈,外表漂亮华贵,内心阴暗复杂。

“慕儿也来了,你们俩一定是约好的!”老太太更高兴了。

司慕道:“是啊,很久没有过来看祖母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尴尬,也不想解释。

“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老太太笑呵呵的,“你也坐下。”

二太太已经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顾轻舟,她下去吩咐置办午膳。

司慕就坐在老太太和顾轻舟中间的桌角,不时看看老太太的牌,再看看顾轻舟的牌。

顾轻舟算数学得不怎样,不代表她不擅长心算,相反她心算和记忆很厉害,牌桌上打过什么她都记得。

每次老太太缺什么牌,都是顾轻舟放冲。

司慕忍不住笑了下。

哄得老太太更开心了。

吃了午饭,老太太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儿。

“你们俩先去看看电影,再回来吃晚饭,吃了晚饭回去。”老太太打着哈欠道。

顾轻舟和司慕道是。

两个人从司公馆离开,中午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缩的很短,身上暖融融的。

顾轻舟道:“我们寻个僻静的咖啡店,去说说话,好吗?”

司慕点头:“嗯。”

他素来不会反对什么。

他开车,顾轻舟坐到了后座。

中途司慕也没有打算和她聊天。跟顾轻舟相比,司慕有点拘谨,他有事情和顾轻舟谈,在心中打好草稿。

选了咖啡店僻静角落坐下,顾轻舟的位置靠窗,阳光暖暖照进来,桌上一支白玫瑰,开得封神凛冽,幽香馥郁。透明玻璃瓶里的水,被阳光照透,在桌上落下小小淡淡的虹。

司慕端着骨瓷咖啡杯,修长手指沿着咖啡杯的描金牡丹的纹路来回摩挲着,没有开口,也没有看顾轻舟。

“少帅,我有件事想问你。”顾轻舟开门见山,说了她的问题。

她打破了沉默,对司慕来说是稍微有点轻松。

他道:“你问。”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顾轻舟问。

司慕那口咖啡,顿时就梗在喉咙上,上下不得。有点香醇,也有点甜,再细细品位,还带点咖啡的苦涩。

各种味道混合,复杂浸润着他的味蕾。

司慕似乎很用力,才将这口咖啡咽下去,唇齿间有醇香。

“为何如此问?”司慕反问她。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理解,一一解释给他听。

她是背着窗户坐下,背光的地方,她的面容有点暗淡,反而是那头长发,有淡墨色的清辉,映衬着她的眸子,眸光格外清透。

“你若不是稍微喜欢我,就是别有所图。”顾轻舟道,“我其实可以装傻,接受你对我的好,但是对你不公平,我要问清楚。”

司慕从她的话风里,听出了一个信号。

她想要拒绝他。

若是他说喜欢她,她一定会回绝。所以她不装傻充楞,不接受他的追求。

她如此干脆利落,司慕是很欣赏的。顾轻舟不跟他玩暧昧,是个负责任的女孩子,她有种大丈夫般的智慧和心气。

“你误会了。”司慕道。

他否认了,不想把这条路堵死。

他和顾轻舟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明明是上苍眷顾的一对,不可能是以退亲收场,他需得留条后路。

他不愿意听到她拒绝的话。

“我母亲不惜陷害我们,她希望我多跟你接触。我以为,你不会讨厌多个朋友,没想到给你造成了困扰。”司慕道。

顾轻舟双颊微红。

她尴尬的时候,喉间发紧,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问清楚了,总比稀里糊涂的要好,顾轻舟对司慕的答案,有种松口气的轻松。

“对不起,我有这样的误解,也是挺不要脸的。”顾轻舟自嘲。

“不,是我没有说清楚。”司慕道。

顾轻舟埋头喝咖啡。

一杯咖啡喝完了,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司慕放下咖啡杯,沉吟良久问她:“若是我愿意了解,试图去喜欢你,你愿意回应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尖微微发颤,只是面上看不出半分。

“我不会!”顾轻舟道,“我希望我的丈夫从头到尾只爱过我。”

司慕感觉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她很介意他和魏清嘉的过往。

他曾热恋过魏清嘉,整个岳城的人都记得,他不可能简单说他会忘记,让顾轻舟也忘记。

忘不掉的,哪怕到了他们七老八十,都会有人提起。

魏清嘉实在太惹眼了,司慕又是权贵之子,一段风流佳话,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况且,我到岳城的时候,拜托夫人承认我的身份,是有条件的。我答应她,两年之后会去退亲,就是今年冬月,我不会失言。”顾轻舟道。

她很想解释,不是她不喜欢司慕,而是配不上他。

可这种假惺惺的安慰,没什么作用。

在司慕看来,她就是拿他前女友说事、拒绝他好感的人。

顾轻舟的任何安慰语,对司慕来说都没有意义。

“原来是这样。”司慕良久开口,声音冷得像寒冰。

他开始了,顾轻舟拒绝了,司慕的心就阖上了。

他对顾轻舟,只是有很懵懂的好感,还没有发展到爱情的地步。他以为他们会结婚,所以试图去培养。

况且他见到了魏清嘉,发现自己曾经的爱情,早已远离,他心中有点孤寂,想要另一段爱情的慰藉,所以他对顾轻舟略有好感。

这点好感很薄弱,很快就能消散。

他倒是很感谢顾轻舟,把事情掰开来说清楚。

虽然他不高兴。

回到司公馆的时候,司慕借口军政府还有点事,提前离开了。

顾轻舟笑盈盈的,老太太自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当司慕是真的很忙。

在司公馆吃了晚饭,顾轻舟乘车回家。

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时,发现镁光灯几乎要把整个夜空照亮。

“这是拍谁啊?”顾轻舟疑惑,“记者们这么用力?”

她还没有看清楚,车子就开走了。

顾轻舟略带好奇,又回头看了几眼,隐约瞧见了红毯上,一个聘婷身影缓步而行,具体是谁,顾轻舟不认识。

“可能是某个电影女明星吧?”顾轻舟想。

和司慕聊过之后,很长时间,顾轻舟都没有再见过司慕。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

三月的小考,顾轻舟成绩很不错,到了班上的第十一名,算数课到了中等,她毕业应该不成问题,顾轻舟暗暗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没有白辛苦。

小考结束是周四,学校放一天假,连同周末,就是三天休息。

“我带你们去南京玩吧,我的新房快要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看看!”颜洛水高兴道。

顾轻舟和霍拢静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都答应了。

她们往外走,突然有人喊顾轻舟:“顾轻舟小姐?”

这声音很陌生,顾轻舟微讶。

她回头,看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略感熟悉的脸。

正文 正文_第266章同行是冤家

顾轻舟放学,有人突然喊她。

一回头,顾轻舟愣了下,不太认识对方。

是颜洛水在旁边道:“密斯朱好。”

原来是密斯朱。

顾轻舟每次见密斯朱,她都是盛装浓抹,妩媚妖娆又贵气十足。

现在的密斯朱,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头罩一件天蓝色的绒布外衣,穿着平底布鞋,头发挽成低髻,低调清雅,很漂亮精致,却跟顾轻舟记忆中的密斯朱对不上号。

她这般打扮,顿时就没了杀伐之气,似个小家碧玉。

“颜小姐。”密斯朱跟颜洛水颔首。

而后,她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有点事想麻烦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从秦筝筝算计顾轻舟,利用密斯朱给顾轻舟下拌子之后,顾轻舟还以为密斯朱很讨厌顾家的人,平素见到了也是躲着她。

她主动来找,还是一派温和客气的样子,顾轻舟有点吃惊。

是什么事?

难不成是顾维从南京回来了,找密斯朱的麻烦,密斯朱想让顾轻舟去说情?

不至于啊,密斯朱有美国教会的背景,别说尚副部长的姨太太,就是正头太太,也不敢伸手去碰朱家吧?

“好。”顾轻舟心里胡乱想着,嘴上就答应了密斯朱,跟着她往旁边说话。

两人往回走,退到了教学楼的屋檐下时,夕阳余晖映照着这栋小楼。梧桐树的枝叶茂密,点点碎芒从树叶缝隙里落地。

“顾小姐,我和陈太太有点交情,她说你的医术很好,向我引荐了你。”密斯朱开门见山,没有绕弯弯。

顾轻舟才知道,自己的确是想多了!

怎么可能跟顾维有关?

“是陈三太太?”顾轻舟问,“船舶陈家?”

“正是。”密斯朱道,“桑桑的头发,已经生得很浓密,扎两只小辫子,陈三太太别提多高兴。她很少夸人的,却对顾小姐赞不绝口。”

顾轻舟笑了笑。

陈三太太是挺感激顾轻舟的,毕竟桑桑头发的问题,算是恶疾了。若是不能治好,桑桑以后嫁人都难。

这年头,名媛不能做事业,会被视为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所以顾轻舟拯救了桑桑的前途。

像密斯朱这样的事业女性,少之又少,不知承担了多少的流言蜚语。

“陈三太太过誉了。”顾轻舟道,然后在密斯朱脸上打量了几下,“密斯朱,您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母亲。”密斯朱道,“我母亲痢疾,已经**天了,越来越严重,人瘦得只剩下半把骨头。”

“带血吗?”顾轻舟问。

“是啊,带血。”密斯朱轻轻叹了口气,“痢疾最难治了,要不然也不会求到顾小姐这里。”

“那咱们现在就去?”顾轻舟道。

密斯朱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痛快,心中挺满意的。

顾轻舟不拿乔,密斯朱跟她说话很痛快,密斯朱又问她:“你需要拿行医箱吗?”

“我不拿。”顾轻舟道,“带着太累赘了,况且你想要什么药材,我指个药铺给你,你都能买到。”

她颇为自信。

密斯朱和陈三太太有点私交,她见过桑桑之前的光头,对顾轻舟的医术是不应该怀疑的。

但她就是疑惑,怎么如此小的女孩子,会有那等厉害的本事?

到了学校门口,颜洛水和霍拢静还在等顾轻舟。

“你们先走吧,朱家的老太太有点小疾,我去看看。”顾轻舟对她们道。

密斯朱不是找麻烦的,颜洛水和霍拢静也就放心了。)

“密斯朱,您别太担心,老太太会康复的,轻舟是神医妙手,总能药到病除。”颜洛水安慰了几句。

她们先离开,顾轻舟也上了朱家的汽车。

华灯初上的岳城,最是热闹繁华,很多人出来应酬,路上的汽车堵塞了片刻,霓虹的灯火落入车厢里。

密斯朱问了她学校里的事,功课怎样等。

顾轻舟一一告诉她。

“胡修女很喜欢你,她说你算数很用心。”密斯朱道。

顾轻舟微讶,没想到密斯朱居然会知道她的事。

当初秦筝筝闹得那么尴尬,密斯朱没有趁机刁难顾轻舟,顾轻舟是满感激的,觉得她这个人心地磊落。

“胡修女很照顾我。”顾轻舟道。

车子到了朱公馆门口时,只见一群人正在往里走。

领头的男人四十来岁,很胖,穿着条纹西装,看上去像只排球般,几乎要滚来滚去了。

他是密斯朱的大哥。

“这是什么人?”见兄长领着几个人往里走,密斯朱问。

她打量这群人,其中一位六旬老者,身后跟着两名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背着只古朴、夸大的行医箱。

“这是马老先生,我从武汉请过来的。”朱家大老爷说,“马老先生是做过御医,他的医术精湛,请他给老太太瞧瞧。”

御医?

顾轻舟也看了眼此人。

能在太医院任职的,医术肯定是极佳,涵养也极好,只是这位马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好似孤傲得很。

“哦。”密斯朱反而有点尴尬。

怎么办,她还请了顾轻舟。

难道两医同时看吗?

别说重视规矩和传统的中医,就是西医,也挺忌讳自己的病人去找其他医生吧?

早知道大哥请了马老先生,密斯朱就明天再去请顾轻舟了。

“这是你的学生?”朱家大老爷也瞧见了顾轻舟,问密斯朱,只当顾轻舟是来探病的。

“她就是陈太太说过的那位顾小姐。”密斯朱直言道。

“那位神医?”朱大老爷讶异,转头细细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不知道,她在岳城的上流社会,其实已经很有名气了。

稍微打听都知道,督军府未来的少奶奶是位神医,不过医术的真假,就众说纷纭了。

旁边有个人笑出声:“神医?”

忍俊不禁的,是帮马老先生背行医箱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跟着马老先生学习中医数年。

到现在为止,这位年轻人还摸不准脉,他知道中医很难,没有十年八载不能出师,可这位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居然被人称为神医!

都说南边世道变了,尤其是岳城,灯红酒绿很是奢靡。

可没想到,岳城变得如此可笑,将一个奶娃娃奉为神医。

疯了吧这位朱大老爷?

“对,顾小姐的医术不错,回头可以向马老先生请教一二。”朱大老爷笑着打圆场。

这会儿,朱大老爷也挺尴尬的,怎么一下子请了两名中医来?

怎么解释?

是他们不信任马老先生,还是不信任顾小姐?

朱大老爷猜的不错,马老先生的确是恼了。

“不敢当啊,老朽十岁学医,苦学二十年,三十岁才敢出师;而后行医三十年,在太医院供职十五年,从来不敢自称神医,今天是开了眼界了。”马老先生静静道。

他声音很平静,语气却句句带刺,讽刺顾轻舟的同时,又讽刺朱大老爷。

将一个奶娃娃称为神医,你们是眼瞎心盲了吧?

顾轻舟则没想那么多。

她是来治病的。

既然对方请了御医,老太太的痢疾,自然能痊愈。

顾轻舟始终遵从师门规矩,尊敬同行的长者。

两医同请,在古代并不是忌讳的事。在古代,医者乃是医匠,市农工商里,勉强算“工”,地位低下。

大户人家请医,每次都是一口气请七八名大夫,让他们“辩症”,谁的辩词得到了病家的认可,谁就可以出手整治。

所以,辩症是学医人必须学会的手段,顾轻舟的师父曾单独教过她。

只是到了今天,中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留下来的人不多,名家更是少之又少。

很多西医无法治愈的病痛,病家会转而求中医。

这求的不是治病,而是最后救命的希望。从而这十几年来,很多的老中医傲气,绝不容许其他中医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医案里。

他们再也不接受“辩症”这一几千年的传统了,因为这一传统,对医者充满了轻视。

“朱小姐,要不我先回去吧。”顾轻舟敬重前辈,更不想因为两医同请而不愉快,影响朱老太太治病。

所以,听到了马老先生的讽刺,顾轻舟主动避开。

她这点敬意和仁慈,并未得到马老先生和他徒弟们的理解。

“不战而退?”马老先生的徒弟笑道,“这位小妹妹,你平时是怎么招摇撞骗的,怎么今天见到了我师父,就吓得要躲开?”

朱大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年轻人,你得罪了军政府的少奶奶,还想活着走出岳城吗?

“我没有招摇撞骗。”顾轻舟淡淡道,说罢,她转身还是要走。

马老先生却刻意想给晚辈一点教训,免得这个小姑娘再冒充神医,败坏中医的声誉。

中医现在如此差,便是被这种人带累坏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吧。”马老先生倨傲,微扬起脸,通过鼻孔看顾轻舟,“免得以后有人说我倚老卖老,打压后辈。”

他就是要逼顾轻舟留下,然后狠狠羞辱她,让她以后再也不敢用中医行骗,算是为中医行业清理门户了。

正文 正文_第267章戳穿假神医

顾轻舟感受到了挑衅。

她不害怕挑战,尤其是医术上的。她从小就自信,都是师父和乳娘对她的栽培。

对于医术,顾轻舟是很有信心的。

她之前的退让,是她不想搅合病家的治病,也是敬重前辈。既然马老先生非要她留下,而且说话难听,顾轻舟也不躲避。

她从来不给师门丢脸,今天也要会会御医了!

“朱小姐,那我就献丑了。”顾轻舟笑道,她同意留下来。

既然他们想要她试试,那就试试吧,顾轻舟的师门没教过她露怯。

众人继续往里走。

马老先生的两位徒弟很没有素质,他们一路上小声嘀咕,说顾轻舟的坏话,却偏偏能让顾轻舟听到。

他们是故意说给顾轻舟听的。

“《金匮要略》背完了吗?就敢出来行医。”

“什么行医,我看是行骗还差不多。别说《金匮要略》了,只怕《大医精诚》都没有背熟。”

“现在人骂中医,都是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顾轻舟全听见了。

他们给她添堵,她当然也要以其人之道对付他们。

顾轻舟转头,冲他们微微笑了下,问道:“你们学了几年,现在会切脉吗?有人把我当神医,有人把你们当大夫吗?”

路灯的光暗淡,顾轻舟穿着校服,笑容璀璨明媚,及腰的长发摇曳着,映衬得她的眼眸越发乌黑透明,似乎能映到人的心里去。

她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不让前头的人听到。

“你”这位年轻人顿时气炸。

顾轻舟的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他们入行晚,哪怕师父格外器重,也还是不能独立去看病,连简单的小病也没人请他们。

就这方面,顾轻舟比他们强多了。

这两个人神色全变了。

顾轻舟微笑,跟上了密斯朱,不再管他们。

而后,那两位小徒弟再也没说话了。

“都是捡了软柿子捏。”顾轻舟想。

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屋子里。

进屋的时候,顾轻舟有点吃惊。

和想象中不一样。

朱家这位老太太,不像司老太的念旧,这位老太太屋子里全是崭新的家具。

宽敞的屋子,高高的屋穹垂着水晶吊灯,一张西式大床,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也全是西式的。

朱老太太今年七十岁了,穿着真丝睡衣,身上披着貂皮大衣,坐在沙发里抽烟,微白的头发是烫得蜷曲的,还细细描了眉,涂了个深红色的唇。

枯瘦、脸色蜡黄,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端庄美丽,甚至时髦。

青烟从她红唇里溢出,枯瘦却修长的手指,优雅夹住香烟,有点妖艳。

顾轻舟突然很喜欢这位老太太。

谁说只有年轻人时髦派?

谁说老太太一定要老气横秋?

这位老人家对新生活的热切,顾轻舟很欣赏,哪怕她带着病容的脸上,也有三分矜贵,更是打动顾轻舟。

“我老了也要这样漂亮,不能叫年轻人小瞧了我,以为我过时老旧。”顾轻舟想,一下子就给自己树立了标榜。

这是顾轻舟的感触,马老先生却丝毫不觉得。

看着朱老太太的做派,生病了还涂抹妆容,特别是那红嘴唇更是显眼,一向守旧的马老先生在心中骂:“为老不尊!”

他的两个小徒弟,立马敛声屏气,心想:“这位老太太肯定严厉,不慈祥。”

这模样的老太太,浑身上下透出精明和犀利,气场太过于强大,一般人不敢靠近。而她又上了年纪,更是叫人害怕。

他们进来,老太太也有点吃惊。

“请了这么多大夫?”老太太蹙眉,脸上的线条僵硬,的确有点苛刻阴冷。

这不怪她,人老了,面部曲线不及年轻人那么灵活。

“不是的,姆妈。”密斯朱没了在外头的雷厉风行,也无素日的苛刻严厉,在老太太面前很温顺,她柔声细语对老太太道,“只有这两位。”

她指了指顾轻舟,又指了指马老先生。

老太太微讶:一个太老,一个太小。

这都是请的什么人!

尤其是顾轻舟。

老太太细细打量顾轻舟,有点好奇,甚至有点喜欢:这小丫头生得漂亮,眉眼不算特别的精致,却有点媚气。

顾轻舟年纪小时看不出来,现在眉眼越发长开了,她偶然凝眸的时候,别有风情。

朱老太太不喜欢一板一眼的女人,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

“姆妈,让大夫给您把把脉吧。”朱大老爷说。

老太太拉了九天,人痛苦不堪,后肛都脱落了,她也想能赶紧治好。对于大夫,老太太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那劳烦大夫了。”老太太。

大老爷就给马老先生使了个眼色。

这位马老先生叫马冼。他瞥了眼顾轻舟之后,不声不响坐下来给老太太诊脉。

痢疾是不太好治,需得用到一个巧字。有时候取不到这个巧,总是久治不愈。

马冼诊脉,约莫十分钟,他又看了眼老太太的舌苔和面色,站起身道:“顾小姐,您是神医,也过来给切脉看看。”

朱老太太抬眸,看了眼顾轻舟。

“你是不是陈三太太说的那位顾小姐?她说你是神医。”朱老太太突然道。

顾轻舟道:“陈太太过誉了,我其实也只是跟桑桑有点医缘。”

“你过谦了,我听说你还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治好。”朱老太太道。

马冼的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真是太夸张了!

西学东渐多年,人们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愚昧了。人死了之后,是身体的每项器官停止了工作,不是灵魂离体。

什么把灵魂招回来,死而复生,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位顾小姐,不知怎么弄了这些传闻,居然还有很多人相信!

愚昧、可笑!

朱老太太目光严厉,瞪了眼这位小徒弟。

小徒弟立马敛声,心里更加瞧不起顾轻舟。

“老太太不嫌弃的话,我就献丑了。”顾轻舟道,“我先给您把脉吧。”

朱老太颔首。

顾轻舟把脉,也是约莫十分钟,才将脉象探视清楚。

她收回了手,道:“我看好了。马老先生先看的,请他先诊断,我再说吧。”

“顾小姐,您是神医,不如你先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马冼道。

他这席话,讽刺味十足。

马冼脸上,有种不怀好意的表情,似乎想看着顾轻舟出丑。他绝不是谦让,而是不想顾轻舟照抄他的诊断。

若是马老先生说完,顾轻舟跟着说:“就是这样,我也是如此看的”,然后再借机去宣扬她治好了朱老太,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马冼绝不让她占这个便宜。

“那我就先说了。”顾轻舟道,“老太太脱肛了,脉沉而细,应该是久病导致的元虚邪恋、脾虚已极,不能再用任何攻下的药了,应该用温补的药。”

马冼在这个瞬间,目瞪口呆。

他见过庸医,却没见过这等庸医!

学医的人都知道,“痢无止法”,痢疾一般都是湿热过重造成的,需得清热排湿,凉血解毒,切不可用温补的药。

一旦用了温补的药,肠道固涩,所有的热毒还留在肠道里,痢疾只会越来越重,甚至会有性命风险。

这就是神医?

岳城人捧一个小姑娘,就是捧这种医术的?

马老先生觉得荒唐,这等败类,居然敢言医?

简直是把病人往死里治!

马老先生觉得,是时候戳穿这个假神医,让她颜面扫地,让世人知道这个女娃娃的骗术了!

他心中生了一计。

当顾轻舟说完,朱大老爷问马冼:“马老先生,您的诊断呢?”,马冼却沉吟一瞬,问:“你们信任顾小姐吗?”

“当然信任。”密斯朱在旁边接话。

顾轻舟是她请过来的,她当然很信任她。

马冼又看着老太太。

朱家的老太太很有智慧,性格也练达,马冼眼底的轻瞧,朱老太早就看到了,她不喜欢这个老头。

她更加喜欢顾轻舟,愿意给顾轻舟面子。

“我也信任顾小姐。”朱老太道。

马冼微笑:“既然这样,我的诊断和顾小姐有点出入,你们信任顾小姐的话,我就不多言了。”

朱大老爷急了:“马老先生,是不是顾小姐看错了?”

“顾小姐可是神医。”马老先生答非所问,阴阳怪气的。

朱大老爷就知道,这位老爷子跟顾轻舟较上劲了。

可是不能拿他母亲的病较劲啊!

“老先生”

马冼打断了朱大老爷的话:“朱先生,令堂说了,她信任顾小姐。为人子者,应该遵从母亲的话,还是让顾小姐给老太太治吧。”

气氛有点僵。

朱老太和密斯朱不高兴,心想这位老头子闹什么脾气?

顾轻舟却笑盈盈站起来,眸光温柔:“那多谢老先生承让,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马冼冷笑,转身就出去了。

他的两个徒弟连忙跟上。

朱大老爷追了出去,哀求道:“老先生,您既然来了,千里迢迢的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诊金都好说,我们盼着你救我母亲的命呢!”

“我是那等不顾人生死的庸医吗?”马冼微笑,“朱大老爷,我们暂时住在五国饭店,等老太太不信任那位女娃娃时,她才能信任我,到时候您再来请我。直到老太太康复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岳城的。”

正文 正文_第268章自打脸

“老先生,您怎么也要开个方子再走啊!”朱大老爷很胖,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肯求这位马老先生。

朱家是花了钱,托了人情请马冼来治病的,既然都来了,怎么如此不负责任,和一个小女孩子怄气?

“大老爷,大夫和病家之间,最需要那点医缘。若是无缘,仲景在世也治不好风寒。老太太信任顾小姐,她跟顾小姐更有医缘。”马冼道,“我暂时无能为力。等顾小姐认错了,您再去五国饭店找我,我不离开岳城。”

认错?

难道顾小姐的诊断不对吗?

朱大老爷急了,还要追上去,怎奈这位老爷子太执拗。

“这叫什么事!”朱大老爷懊恼,“这位老先生,脾气也太大了,不顾病家的死活啊这是!”

对马冼,也多了份怨言。

马冼则不管,他就是要教训教训那个狗屁伪神医。

马老先生带着他的徒弟们,住到了五国饭店,在楼下留了口信:“若是一位姓朱的老爷找我,就直接告知他门号。”

五国饭店奢华昂贵,两位徒弟第一次住这等豪华之所,不免心中惴惴。

“师父,咱们到岳城来,不治病还住这么好的饭店,钱怎么办?”年长点的徒弟问。

马冼却很有信心:“放心,朱家会送钱给我们的,住饭店的房钱,肯定也是从他们家身上出。到时候,诊金我要他们翻倍的给。”

两个徒弟听着兴奋,问马冼:“师父,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马冼就趁机教徒弟,以后出去行医,切不可犯这么大的错误,给师门丢人现眼。

“痢不可止,温药是大忌。痢疾腹泻,但是你不能止泻,懂吗?你得排。导致痢疾的,都是肠道湿热,这湿热若是被止住,会越积越深,最终危害病家的性命。”马冼道。

两个徒弟恍然大悟。

“可那位顾小姐用温药,她要害死朱家老太太啊?”小徒弟不忍心,“师父,您应该救朱家老太太,不能任由那女孩胡闹。”

“糊涂!”马冼侧眸冷瞥徒弟,“病家和医者,讲究医缘。老太太亲口说,她信任顾小姐,你去跟她争,争得面红耳赤,有什么体面?只会引起病家的反感,更加不信任你。

你保留几分尊严和体面,让病家吃了庸医的苦头,她才会知道你医术的价值。放心,我看过那老太太的脉象,她一两天死不了,让那女娃娃折腾她一回。

那个女娃娃,居然是岳城的神医,以后还不知多少人遭殃!为师这次就要教教她规矩,为中医清除败类!哼,痢疾用温补的药,她师父是哪里来的草包,这样教她的?”

马冼是气得不轻。

中医为何举步维艰?就是因为这种骗子太多了,伤害的人也太深,导致人人不信任中医,中医落寞。

很多人说,世道变了,中医成了骗子,这本身就是糊涂话。

从来都不是中医去做了骗子,而是骗子冒充了中医,诋毁了中医的名声。

像顾轻舟这种的,就该折了她的双手,让她再也不能诊脉。

马冼这边气得半死,顾轻舟却给朱老太太开了药方。

“这叫‘保元化滞汤’,您之前的痢疾,的确是肠道湿热。我师父说过,痢疾用清热凉血的寒凉之药,将热毒排解出去,切不可用温药。

但是,一旦病家脉沉而细,体内的热毒已经排泄干净了。那为何痢疾还是不止,而且更加严重呢?是因为寒凉之药攻下太猛了,导致极度的脾虚,犯‘虚虚之戒’,这种情况最容易出现在老年人身上,因为老年人的五脏六腑不及年轻人恢复快。

这种情况很罕见,数百名痢疾患者,才可能出现您这样一例,所以有的大夫看错了,还用攻下的药,让您更加严重。

有的大夫可能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为了自保,不敢用温补的药,怕出事。医者艰难,不求大功但求无过。

您若是信任我,我用温补的药下去,您明早起来,痢疾就能止住。我看过很多的病例,希望您能给我十二分的信任。”顾轻舟道。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又说:“您身体已经极虚,再攻下的话,只怕”

朱大老爷听得愣住。

密斯朱对顾轻舟是深信不疑的。陈三太太多谨慎的人,她推荐顾轻舟的时候,那等语气和神态,非常推崇!

“她真是华佗在世。你别看她年纪小,中医就是这样的,天赋比什么都重要,我估计她背后有个很神秘的师父。”

密斯朱也是精心调查过,才去找顾轻舟的。

朱老太微眯眼睛,细细打量顾轻舟,然后笑道:“你这个丫头,投我这刻薄老太太的脾气。”

她同意了。

老太太同意了,朱大老爷什么多余话也不敢说了。

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诃子肉三钱、炮姜一钱、白术三钱、甘草一钱、党参三钱。”

药方开好,她递给了密斯朱,说:“这药用来煎水服用。我再开个食疗的方子,放在饭面上蒸,直接吃就好了。”

她开了人参一钱、南枣一枚、莲肉三粒。

顾轻舟还告诉密斯朱:“去何氏药铺抓药,那是我家的亲戚,他家的药我信得过,也照顾他家的生意。”

密斯朱和老太太失笑。

照顾生意这种话,顾轻舟说得理所当然,倒是没有遮遮掩掩把病家当傻子。

密斯朱连夜派人去取药。

何梦德雇了个小伙计,夜里住在大堂,听到敲门声,说是顾小姐开的方子,把何梦德叫起来抓药。

药抓好了,朱家的佣人替老太太熬好。

朱大老爷在旁边说:“姆妈,就吃两贴,若是不行的话,再去请马老先生。我听马老先生那意思,顾小姐的方子只怕没用。”

“同行是冤家,他诋毁顾小姐呢。”老太太笃定道。

朱大老爷不敢违逆母亲,应诺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马老先生早早起床,哼着几段戏词,心情很好的收拾行医箱,把朱老太的药方写好,药材从行医箱里拿出来。

想到顾轻舟,马老先生不觉又好笑:“一个女娃娃,自称能起死回生,连行医箱也没有,居然有人相信她是神医!可笑,世人居然可笑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忧国忧民了。

他心情不错的吃过了早饭,剔牙的时候心想:“朱家那老太太,昨儿肯定拉了一整夜的痢血。”

“师父,朱家什么时候来请咱们啊?”他的小徒弟沉不住气。

马老先生看了眼墙上挂钟,气定神闲道:“不出九点。”

刚到九点的时候,就有人敲门。

马老先生面容上,有了个笃定且从容得得意的微笑。

两个小徒弟大为赞服:“师父好神算!”

“旁的事不敢说,中医用药这方面,你们师父称第二,华夏就没人敢称第一,除非他是慕家的传人。”马冼得意,从容不迫笑道。

徒弟们一边恭维师父,一边开了房门。

打开房门时,却吃了一惊。

不是朱大老爷,而是五国饭店的经理。

“贵客,今天十点房间到时了,您还住几天?请您移步大堂,把房钱交了。”经理客客气气道。

马冼的徒弟愣住,马冼自己也有点失望。

在徒弟面前吹牛,当场被打脸。

“再去交两天的房钱。”马冼咬牙,对徒弟道。

他脸色不太好看。

徒弟也不敢说话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十二点,朱家并没有来人接马老先生去看病。

“不可能啊!”马老先生自己也有点吃惊,“他们家老太太的命不救了吗?昨天温补,今天应该发作,不可能拖这么久!”

他又想,“是不是朱大老爷没听清我住的地方,或者找过来,楼下的人忘记告诉他?”

马老先生饭也顾不上吃了,对小徒弟道:“你去趟朱公馆,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的命,他们如此不当回事吗?”

小徒弟道是。

这一去,来回要一个半小时。

马冼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哼,温补治痢疾,荒唐!”马冼再次笃定道,“肯定出事了,是不是老太太死了?”

若是死了,朱家肯定不会再来找他了。

马冼觉得自己应该出面,去把这件事闹大,证明就是顾小姐治死了朱老太太。

想到这里,马冼坐不住了,带着另一名徒弟:“走,我们也去朱家。”

等他们到了朱家时,路上和之前的小徒弟错过了。

“马老先生,您徒弟回去了。”佣人告诉他道,“大老爷说了,辛苦您跑一趟,诊金还是会给您的,您不必来催,大老爷现在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晚上抽空去见您。”

马冼见这佣人从容,没有半分焦虑,问:“你家老太太的病怎样?”

佣人一听就大喜:“全好了!老太太昨日夜里喝了药,只起了两次夜,平时要起十七八次的。从早上到现在,一次也没腹泻,真真全好了!”

马冼只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全好了?

怎么可能全好了?

温补的药治痢疾?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医术?

不可能!

马冼眼前直冒金花,只差要晕倒,他不敢置信。自己学医从医几十年,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

痢疾,他少说也看了七八十病例,怎么会有差错?

“那个顾小姐呢?她是哪里人?”马老先生神色惨白,问佣人。

好像他要去找顾小姐拼命一样。

佣人被他吓一跳,退后一步关紧了大门,骂道:“发神经啦,吓死我!”

正文 正文_第269章神医顾轻舟

马冼神色恍惚回到了饭店。

虽然佣人很不礼貌,后来还是给马冼开了门。

马冼进了朱家的正院,那老太太坐在桌前吃饭,还是那么刁钻,为老不尊,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涂着红嘴唇。

见马冼进来,朱老太太用雪白的餐巾一抹唇,像血溅落在餐巾上,开了朵秾艳的花。

“昨儿不肯诊断,今日是来偷师学艺,想要顾小姐的药方?”老太太气定神闲看着这位马老先生,言语刻薄。

她的病是真的好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吃了两次米粥,肚子里有点闹腾,却没有排泄。

马冼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他的两个徒弟,看他的表情,充满了怀疑。

他当场拂袖而去。

回到酒店之后,两个徒弟偷偷跑到楼下抽烟。

他们议论起这病例,说:“到底是师父太不行了,还是那个顾小姐太厉害了?”

“你没听朱家的人说她是神医吗?”

“我听到了,可是我不相信,还以为是吹嘘她的。现在看来,她真是神医。师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温补大忌,全说错了!看看,人家顾小姐居然真的用温补之药治好了!”

“之前朱家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有治好老太太,说明这病得取巧,不能用平常的思路去治。神医就神在常人不能及的地方了。”

“朱家不是说,顾小姐能起死回生,只怕也是真的吧?”

“我看是真的!岳城这么繁华的城市,人都鬼精鬼精的,没本事就能被人成为神医?很难。师父这次栽在小女孩子手里,太冤枉。”

“我觉得不冤枉!咱们一直学不会,许是他根本没什么本事。”

朱大老爷为人厚道,客客气气送了三十块的诊金给马冼。

马冼居然厚脸皮收下了。

朱大老爷虽然给得诚心,但是心里也不太舒服,毕竟马冼没有出半分力,连一句诊断都没说。

他好意思收这么一大笔诊金,脸皮忒厚。

他的两个徒弟,看师父的眼神就多了份轻蔑。

医术不行还贪财,他到底是不是做过御医的人,怎么眼皮子如此浅?

回去之后,两个徒弟纷纷辞了师门,一个去了药圃做药农,一个去了北平拉车,再也不想跟这个师父熬资历了。

这是后话。

痢疾这种病,一旦止住了,后来就没什么大事,来得快去得快。

周日的下午,顾轻舟再去复诊的时候,朱老太太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有个美国人牧师来探病,朱老太太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牧师侃侃而谈,顾轻舟坐在旁边,很是仰慕她。

朱老太七十岁了,衣着华丽得体,妆容端庄。

这位老太太真是精致了一辈子。

谁规定老了就一定要慈祥,做个老太婆的模样?

“你这丫头,使劲盯着我瞧,是看老妖怪?”朱老太太笑道。她知道很多人看不惯她,在背后说她老而为怪。

年轻的时候还会在乎流言蜚语,现在已经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甚至能借来调侃。

“不不,我是觉得,您这样真好,一辈子都高贵美丽。”顾轻舟艳羡道,“我很羡慕您。”

“只有老太婆羡慕小姑娘年轻的,没听说过小姑娘羡慕老太婆的。”朱老太太哈哈大笑。

调侃归调侃,顾轻舟的话,还是让她开心极了。

密斯朱给了顾轻舟诊金,顾轻舟收下了。

“以后常来玩。”密斯朱笑道,“我母亲很喜欢你,你投她的脾气。之前咱们有什么过节,你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顾轻舟笑道,“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会常来打扰。”

等顾轻舟再上学的时候,同学拿出一份校报给顾轻舟看。

原来,密斯朱授意学校写了一份赞扬顾轻舟的长文,配上了顾轻舟的照片,说她乃是神医,妙手仁心等。

顾轻舟一下子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

她吃饭的时候,食堂有小女孩子路过,都会称呼:“顾师姐好。”

密斯朱的恩人,谁敢不捧着?

顾轻舟失笑。

这样,她再也不用担心毕业了,甚至密斯朱会给她推荐到美国很好的大学去。

若是能逃开司行霈,顾轻舟会有非常好的前途。

她心情不错,对颜洛水和霍拢静道:“密斯朱这个人真不错,恩怨分明。”

霍拢静沉默了下,突然严肃道:“我跟你说顾轻舟,你得保证我毕业!”

她拉紧了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和颜洛水哈哈大笑。

“原来,你担心毕业的问题啊?”颜洛水和顾轻舟笑得不行。

霍拢静恼怒道:“怎么不担心?被留级很光荣么?”

“好,我会跟密斯朱说。”顾轻舟道,“你放心。”

于是,颜洛水非要霍拢静请客吃饭。

她们都不缺吃饭那点钱,还是会起哄,闹腾着要别人请,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乐趣。

顾轻舟坐在汽车的左边,颜洛水坐在中间。

她们三个人嬉闹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那是一家钟表行,非常大的透明玻璃,灯火明亮璀璨,远远就能看到。

顾轻舟对司行霈很熟悉,哪怕他脱了军装,穿着一件深灰色西装时,顾轻舟也一眼认出是他。

他正在位一位女士带上手表。

那位女士笑容恬柔,远远望过去非常美丽,就是鼻子有点大,皮肤有点黑,比司行霈还黑。

倒是颇有异域风情。

“云琅!”顾轻舟一下子就想起她是谁了。

那是当红的电影明星云琅。

云琅是华人和印度人的混血,她父亲好像是印度的皇室成员,故而她身价不低。在黑白电影里,没人看得出她肌肤偏黑,只觉得她五官和身段美艳绝伦。

“司行霈和云琅关系不错,他们只是朋友。”顾轻舟这么想。

旋即她又想起司行霈的话:“女人不能睡,花心思去照顾她干嘛?”

他为云琅买名表,难道只是为了做朋友?

别傻了,那可是司行霈。

顾轻舟心里乱转,情绪一下子就跌落到了深渊。

她记得曾经遇到他和其他女人逛街,那时候心情雀跃,知道自己逃脱有望,现在为何找不到那时候的心绪了?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动作很慢。

“怎么了?”颜洛水问她。

“想点事情。”顾轻舟支吾。

这顿饭吃完,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时,坐在灯下温习功课,怎么都看不进去,那些字像在她眼前飞,她一个也抓不住。

“司行霈会跟云琅上床吗?”顾轻舟想。

她不是司行霈的妻子,甚至都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必对她忠诚。

那么,忍了一年的司行霈,今天晚上会开荤吗?

顾轻舟想要抛开这些思绪,整个人却陷入纷乱里,怎么也退不出去。

她一直在想。

等阳台门一动,司行霈爬起来的时候,顾轻舟整个人愣住,怔怔看着他。

是幻觉吗?

司行霈身上带着酒气,低声笑道:“又看我看傻了?”

他指了指隔壁房间,“那个小白相走了,你夜里会不会怕?”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扑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有酒气,有雪茄的气息,独独没有女人的脂粉气。

顾轻舟眼眶一热,眼泪就夺眶而出。

司行霈吃惊:“怎么了轻舟,谁欺负你了?”

顾轻舟不说,只是趴在他的怀里哽咽。

她没有出声,却哭得厉害,肩膀一下下的耸动。

司行霈急忙抬起她的脸,见她一脸的泪,细细吻她:“别哭别哭!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我去剁了她全家。”

顾轻舟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轻轻捶司行霈:“混账东西,这么暴力血腥,一点人性也没有!”

司行霈习惯了她这些话,顺势轻轻吻她的唇。

“怎么了?”司行霈追问。

顾轻舟不答,只说没事。

“你这两日忙什么?”顾轻舟问他,带上试探。

“李文柱派了个奸细到我身边,我先放出点假消息给她,端午之前把李文柱收拾了。”司行霈低声道。

顾轻舟微讶。

“奸细?”

“嗯,你应该知道吧,有次我们去看她演过的电影,就是叫云琅的。枉老子那时候救过她的命,真是没良心!”司行霈骂道。

顾轻舟就知道,司行霈花心思跟女人来往,都是有目的的。

她又问了句:“李文柱是谁?”

司行霈跟李文柱的矛盾由来已久了,当初他被李文柱追杀,才遇到了顾轻舟。

那么多节车厢,他独独进了她那一间,想来真是缘分不浅。

“李文柱是我们的媒人!轻舟,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他单独摆一桌。”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心头一怔。

她下意识问:“我们会结婚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司行霈反问她。

顾轻舟立马将自己退回到壳里:“不愿意!”

“你每次都说反话。”司行霈搂紧了她,“轻舟,我现在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

他把她吃得死死的。

他很笃定,这个女人已经爱上了他,如同他爱她一样的深。当然,也许他爱得更深,但是没关系,他们迟早会是一样的。

顾轻舟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紧了自己。

也许,这就是沉沦吧?

正文 正文_第270章司行霈心中的神龛

顾轻舟关了灯,去顾绍那边锁好了他的正门,回头再锁好自己房间的门,就没人能进来.

阳台敞开。

这是司行霈爬到她家里时,她第一次开了阳台的门。

夜风袅袅,有熏甜的花香,琼华清湛撒入地面,窗帘摇曳着清辉,地上似渡了层白银。

顾轻舟和司行霈一并躺着,两个人用气声说话。

“要陪云琅几天,摸清楚她的底细,才能给李文柱一击重创。”司行霈悄声告诉她,“会不会吃醋?”

顾轻舟侧躺着,望着窗外,梧桐树的树荫在夜风里款摆,似鬼魅伸展枯瘦的胳膊,能把人的灵魂拿住。

她声音嗡嗡,低沉嘶哑:“会跟她睡吗?”

“我若是跟她睡了,你是不是又要嫌弃我,骂我脏?”司行霈从背后轻轻咬她的耳朵,问。

“是的。”顾轻舟道,“不过,我一直很嫌弃你,哪怕你不跟她睡。”

她声音很轻,像柔软的夜风。

司行霈掰过她的肩膀,凑在她唇边,轻轻柔柔啄她的唇,道:“不会,我不会跟她睡,也不会跟任何女人睡,除非你愿意。记住了吗?”

“嗯。”顾轻舟道,

“相信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微笑,悄声道:“你说了,我就相信。”

司行霈心中暖融融的,压紧了她:“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舍不得卖,你又不缺钱。”顾轻舟道,“哪怕卖了,你也要爽一次才肯。”

司行霈笑不可抑,又不能放肆大笑,整个人都有点抖,趴在她身上笑个不停。

他当然舍不得,这是他的宝贝!

笑声是会传染的,顾轻舟也被他带笑了。

这个瞬间,两个人像傻子似的。

“轻舟,看见我脸上的字了吗?”司行霈在琼华如霜的夜里,拉住顾轻舟的手,让她摸他的脸.

“你又来了。”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包袱上次用过一次了。

司行霈却一本正经说完:“我脸上烙着顾轻舟的男人字样,瞧见了吗?”

顾轻舟道:“呸,又色又粗俗,我不要!”

结果就是被他按住,狠狠折腾了一番,司行霈的手早已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她不知道司行霈何时离开的,但是她心中真的对云琅的事毫无芥蒂。

他答应过她的事,她都愿意去相信。

晨曦如薄纱的清晨,顾轻舟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喝水。

她想起了司行霈。

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爱情却润物细无声般,一夜时间破土萌芽,悄然生长了。

司行霈没有明确说过,但是他能松口暗示,说明他有了九成的打算。

他想和她结婚。

顾轻舟心里安定。

“假如他愿意娶我做正房太太,那么我可以辅助他。我没有丰厚的家底,娘家没有兵权,但是我的医术可以为他结交人脉,我可以替他照顾家庭,稳固后方。”她这样想。

她有这样的自信。

她是个五步一算的女人,她能做好政客的太太。

“骑自行车的事,司行霈也会相信的,那件事一查就知道,医院还有医生的证明,他知道我的为人。”顾轻舟又想。

顾轻舟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盲目乐观了。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女人变得愚昧和混沌。

她觉得,她对司行霈的爱情,已经在萌芽了。

能不能顺利成长、再开花结果,顾轻舟也不敢保证。

这等乱世,什么都会变。

顾轻舟慢腾腾将一杯热茶喝完,更衣去了学校。

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去了趟朱家,见到了密斯朱。

顾轻舟直言不讳:“霍拢静的功课不好,她现在也蛮想能顺利毕业的。密斯朱,你上次说有什么困难来找你,这个算困难吗?”

密斯朱喜欢直言不讳的女孩子。

顾轻舟的利落,密斯朱挺欣赏的,再加上老太太对顾轻舟赞不绝口,这个忙是必须要帮的。

“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你放心,你们两个人都能顺利毕业。”密斯朱承诺道。

“多谢您。”顾轻舟道。

她回头将此事告诉了霍拢静。

霍拢静微笑,说:“我阿哥都办不到,你帮我做到了,轻舟你真厉害。我要怎么感谢你?”

“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顾轻舟挑眉笑道。

霍拢静略感为难。

“你在乎成绩,想要顺利拿到毕业证,说明你开始在乎世俗对你的看法,甚至是你男朋友家长对你的看法,是不是?”顾轻舟狡狯而笑,“你在跟谁约会?”

她猜得不错。

霍拢静对学习是漫不经心的,她突然之间求上进,肯定是为了面子。

女孩子从冷寂到爱面子,肯定跟某个男人有关。

“你真是只小狐狸,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霍拢静悄悄打了她的手背一下,“你这么聪明做什么?”

顾轻舟笑。

霍拢静道:“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约会,只是不想毕业的时候太难看了。”

“那你最近和谁去看过电影、吃过饭?”顾轻舟又问。

霍拢静抿唇不答。

“是不是颜五少?”顾轻舟又追问。

霍拢静立马捂住了她的唇,低声道:“你不许告诉洛水。”

果然被顾轻舟猜到了。

顾轻舟失笑:“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出卖你呢。”

没过几天,报纸上拍到了司行霈和云琅约会的照片。

云琅是女明星,又是印度公爵的私生女,生得颇有异域风情,是很惹眼的。照片上,他们俩并排而走,中间有个很宽的距离,一点亲密感也没有。

顾轻舟忍不住微笑。

司行霈算是言而有信的。

又到了周末,司行霈派人打电话给顾轻舟,约她出来。

“事情搞定了,云琅带着我想给她的消息,去了李文柱那里。”司行霈道,“没有睡她,手都没有拉一下,你怎么奖励我?”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这还要奖励啊?你洁身自好,不是为了自己的品德高尚吗?”

“顾轻舟!”司行霈咬牙,“好,你这么蛮不讲理的话,下次别怪我”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顾轻舟想着,素日总是他哄她,难得他今天像只小狗般摇尾巴炫耀他的忠诚,怎么也要哄哄他,给他点肯定。

“那我亲亲你,可以吗?”顾轻舟道,“其他东西我也没有,毛衣还没有织好。”

司行霈笑。

他站在那里不动,顾轻舟踮起脚尖,走到了他跟前,凑上去亲吻他。

她的吻是温柔的,轻软的。

司行霈抱住了她。

只有和顾轻舟在一起的日子,司行霈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彩色的,是有滋味的,是温暖的。

就像她的吻。

两个人纠缠许久,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院子里溜狼。

暮山跑得飞快,木兰则总是萦绕在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想起了一件事:“魏清嘉的邀约,你不会去的,对吧?”

“不去。”司行霈道,“我以后只跟顾轻舟约会。”

“她还喜欢你吗?”顾轻舟问,“是不是自从她回来,还没有见过你?”

“嗯,太忙了,无关紧要的人,为何要见?”司行霈道,然后打量顾轻舟,“你总是说她,怎么,她欺负你了?”

“不是。”顾轻舟立马道。

魏清嘉没有欺负顾轻舟,只是因为司慕,总有人把她和魏清嘉比较。

每次比较,都是狠狠贬低顾轻舟,来衬托魏清嘉的才华、美貌和气质,顾轻舟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

她不讨厌魏清嘉,如果可以不被比较,顾轻舟甚至欣赏她。

“这个世上,没人比轻舟更漂亮,更有本事,更有气质!”司行霈搂紧了她的腰,“有人说魏清嘉比你好,那就是瞎了眼!”

客观来说,魏清嘉就是样样比顾轻舟优秀。

可哪怕全世界都把顾轻舟贬下去,司行霈这里,她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司行霈心中有个神龛,顾轻舟就供奉在那个神龛里,他几乎要对她顶礼膜拜,将她捧在掌心。司行霈不信仰神佛,不敬畏天地,他只信仰顾轻舟。

顾轻舟拉住了司行霈说:“你不要瞎眼,就行啦。”

司行霈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吻她柔软的发。

这天离开的时候,司行霈站在门口依依惜别,顾轻舟也头一回心中沉淀,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四姨太抱着顾纭上楼找顾轻舟,顺便把顾轻舟吩咐她做的事,告诉顾轻舟。

“我已经告诉了老爷,说太仓倪家可能是外强中干,老爷听进去了,他会去打探。到时候,轻舟小姐再派人放出消息,老爷估计是不会娶倪小姐了。”四姨太道。

顾轻舟不想顾圭璋和太仓倪家结亲。

上次见过倪七小姐,很端碗温柔的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兄弟如何不堪,倪七小姐却是有可取之处的,顾轻舟不想她被顾圭璋糟蹋。

倪小姐才二十七八岁,难道以后守寡?

这件事,顾轻舟或者其他人去说,都不太方便,除了四姨太。

四姨太也不想顾圭璋和太仓倪家结亲,更不想新太太进门,她办此事亦是心甘情愿。

“轻舟小姐,那您如何安排,把莲儿接回来?”四姨太问。

“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顾轻舟道。

正文 正文_第271章算命与前途

顾轻舟从手袋里,拿出一根黄澄澄的小黄鱼。

这种小黄鱼金条,约莫值八百块到一千块,能买半栋顾公馆这样的花园洋房。

四姨太不解。

“这就是我接莲儿回来的花费,四姨太您别以为我只是随口一提,不付出代价。”顾轻舟道。

四姨太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心头发热,感动又惭愧。

她对顾轻舟没有恩情,顾轻舟为了帮她们母女团聚,竟然花费巨资。

只是这钱用来干嘛,四姨太不太明白,她想了想,问:“轻舟小姐,您是想收买老爷啊?”

顾轻舟失笑:“你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都说一孕傻三年,四姨太比从前呆多了。她刚进顾家的时候,看上去很谨慎、贪婪又很聪明,甚至野心勃勃。

然后四姨太怀孕了,秦筝筝死了,她再也不用尔虞我诈,人就变得懒散。

脑子不用就生锈了,长时间享受富贵安逸,四姨太现在没什么脑力,想不出阴谋诡计来。

顾轻舟一回神,心想:“呆些是福气,擅长算计的女人,都是命不好需要争抢的。”

心念微转,顾轻舟见四姨太着实想不到她要干嘛,就道:“此事你不必知道,信任我即可,莲儿很快能接过来的。”

四姨太颔首。

顾轻舟叮嘱四姨太,今天晚上就要把莲儿的事,先告诉顾圭璋。

“说实话吗?”四姨太有点忐忑不安,惴惴道,“老爷会不会”

“老爷最恨别人骗他。”顾轻舟道,“我原先也打算让你隐瞒,换个说法。现在考虑到,承认莲儿是你生的,这一点很重要,你不说他也会猜疑,反而让他心中更不高兴。

至于怎么生的,随便你说,怎么可怜怎么说。莲儿为何到了城里,手指怎么回事,这个不能说实话,一说就要牵扯到老太太的死,得不偿失。”

四姨太咬唇。

想到莲儿的手指,四姨太眼底立马浮动一层雾气。

她恨不能把秦筝筝挖出来鞭尸。

四姨太恨秦筝筝,却没有想过拿顾缨出气,她还是有点底线。

自从接触了秦筝筝,见识了她的狠毒之后,顾轻舟对有点底线的女人,都心怀敬意,因为她知道这有多难。

四姨太哽咽着回答:“我明白了,轻舟小姐。”

春暖花开的晚上,樱桃花蕊初绽,被琼华浸润着,洁白晶莹,一两只彩蝶栖息花丛,夜安宁而平静。

四姨太的身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她换了件真丝睡衣,勒紧了腰带,露出她玲珑丰腴的身段。

她需要和顾圭璋详谈。

把顾纭交给佣人,四姨太去书房找顾圭璋,将顾圭璋拖回自己的房间。

满室旖旎,顾圭璋陶醉了,欲压倒四姨太时,发现四姨太一脸的泪痕。

“怎么了?”顾圭璋着急,“别哭别哭,有什么事都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四姨太就把莲儿的事,告诉了顾圭璋。

能说的、不能说的,四姨太在心中度量清楚了。

“那老头的三儿子,没有娶媳妇,总是围着我打转,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他把我按在草垛上。

事后,我是想过投河自尽,却发现怀了身子。没过三个月,老头子死在新姨太太身上,我更是不敢说。

肚子大了,正好又是冬天,我躲躲藏藏的,万幸没人看出来,把她生下来了,交给了相熟的亲戚照顾。

这个孩子,没人知道她。最近那个亲戚家里受穷,过不下去了,把孩子抱到城里来。我央求轻舟小姐,安顿在她乳娘妹妹的药铺里。

老爷,您把她接过来吧,以后您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两个女儿都孝顺您,我也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顾圭璋听得目瞪口呆,所以绮丽的心境全没了。

他沉了脸。

这件事四姨太从未跟他说过。

四姨太到顾家来的时候,保养得不错,顾圭璋压根儿没看出她生过孩子。

她嫁过人,这点顾圭璋当然介意。他不恨四姨太,只恨秦筝筝。若不是秦筝筝作梗,当初四姨太就留下来,也没有后来的糟心事。

几位姨太太里,顾圭璋对四姨太是有爱情的。

到了现在,他待四姨太始终不同于其他人。

只是,把乡下的孩子接过来放在眼前,时刻提醒自己,他爱的女人被别人搞过,还生了野种?

顾圭璋冷冷一笑。

“你到今天才告诉我这件事?”顾圭璋咬牙。

他生气极了。

四姨太则使劲哭,哭得楚楚可怜,胸前的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嫩白的柔软,随着她的哭泣起伏不定。

这样摇曳的雪浪,对男人来说极具诱惑力。

顾圭璋却毫无心情。

听四姨太说完,他恼怒拂袖而去。

四姨太有点担心,又去找顾轻舟,把她的话都告诉了顾轻舟:“轻舟小姐,我说错了吗?”

“这件事里,没有对错,就看老爷的心思。”顾轻舟道,“你不必忐忑,我自然帮你安排好了剩下的,你做好自己的事——使劲央求他,其他交给我。”

四姨太颔首,怀着忐忑心情下楼去了。

当天晚上,顾圭璋没有回来,被四姨太的消息震撼了,气得不轻,出去喝酒了。

顾轻舟香甜睡了一夜,翌日早起。

一对乳燕落在她窗前的梧桐树上,扑闪着稚嫩的翅膀,点缀着静谧的早晨。

顾轻舟吃过早饭,就去了老城区。

“从前有个算命老灵的郭七,他现在还在这边摆摊吗?”顾轻舟问。

路人告诉她:“还在呢,这会儿他还没有出摊,小姐你多等会儿。”然后指了路。

顾轻舟走过去,狭窄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各种小贩,有人贩卖蔬菜,有人贩卖针头线脑,也有布和鞋袜。

各式各样的,将整条街堵塞住。

顾轻舟挤了半晌,在街尾瞧见了一处幡布写着:“铁口直断郭半仙。”

她等了一个钟头,快到了九点半,郭半仙才来了。

他眼睛没有全瞎,隐约还是能看得清人影。

“姑娘算命?”郭半仙打着哈欠,一口酒气未散,道,“手伸出来。”

顾轻舟听闻过他有点本事,却不知他的秉性,贸然收买他,顾轻舟也怕出事,所以伸出了手,先给他摸骨,再慢慢探讨其他。

彼此也算有个了解。

郭半仙一边摸骨,一边絮絮叨叨说顾轻舟的生辰八字:“戊申年壬戌月初一生的,那天正好是鬼头节,这日子不好。”

第一句就说错了。

他说顾轻舟是十月初一生的,实际上顾轻舟是冬月初八生的。

她笑笑,不以为意,她今天又不是来算命的。

“生而富贵,可惜是亡国之人,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郭半仙继续絮叨。

顾轻舟忍着笑,听他慢慢道来。

世道是挺乱的,军阀割据,山河破碎,但是不能用“亡国”来形容吧?

像顾轻舟这么大的女孩子,若非要说亡国之人,那大概只有清政府皇室的人才可以如此说了。

顾轻舟是汉人。

至于父母双全,更是不对,顾轻舟母亲都死了十几年。

“命中有贵人,可惜坎坷。”郭半仙又道,“再往后的事,就太长了,说不准,说不准。”

这个人挺奇怪的,其他算命的人,都只说前途,没人说过往,他反而说前途看不准,那他能有生意吗?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荒诞无稽,顾轻舟半晌才整理心绪,说起正经事,道:“郭老先生,我找您做一笔大买卖,您意下如何?”

顾轻舟以为,这老头会很有底线,轻易不肯被收买。

她正要苦心说服他。

不成想,这老头那只尚且没有全瞎的眼睛,立马迸出精光,问:“要我去装神弄鬼骗人?可以可以,给多少钱?”

顾轻舟:“”真是一点底线也没有啊!

看来这种事,他没少做过。

顾轻舟拿出三十块,放在他面前。

这三十块钱,足够郭七生活大半年的,他现在租房,每个月才二块六的房租。

他的手苍白,指甲缝隙里油污污的,立马接过钱,仔细辨认真假。

钱是真的,郭半仙喜得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姑娘大方,看来所求之事也不容易办。”郭半仙道,“你放心,我们算命的,就是吃坑蒙拐骗的饭,我保证给你办圆了。”

喂,说好的铁口直断呢?

这么光明正大告诉客人,你只是在坑蒙拐骗,你还想要生意吗?

顾轻舟被他逗乐,实在很喜欢这老头,那股子贪财劲,搁在他身上,竟是有点可爱。

顾轻舟也一时玩心大起,问他:“郭半仙,你真的会算命吗?”

“会。”郭半仙口吻笃定道,“你看我瞎了一只半的眼睛,是为什么?因为我还有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

顾轻舟噗嗤一声笑。

“那你说说我的前途。”顾轻舟道。

郭半仙表情严肃:“小姑娘,你给钱这么痛快,我才告诉你,没人能看清楚前途。前途不在人的命里,它在人的脚下。开天眼的术士,只能看人的过去。说前途的,都是骗子。”

顾轻舟微愣。

“那我的过去怎样?”她鬼使神差的问。

“要说好,也不算太好;若说不好,也算是很好。”郭半仙摇摇头,“你想听什么?”

正文 正文_第272章顾轻舟步步为营

郭半仙问:“你想听什么?”

顾轻舟心中莫名一顿.

他之前算得就乱七八糟,顾轻舟为何还要继续听他说?

“我不想听了。”顾轻舟道。

“真不听?”郭半仙笑呵呵的,“若是你想听,这次算你便宜点,给五块钱就够了。”

五块钱,够普通伙计一个月的工钱,顾轻舟是傻子吗?

“真不听。”顾轻舟道。

郭半仙反而笑得更开怀:“好丫头,是个聪明人。你若是一辈子都这么聪明,将来自有前途。”

顾轻舟又被他说得满头雾水。

总之,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自称坑蒙拐骗,的确很擅长拿捏人心。

顾轻舟转移话题,把自己要郭半仙去办的事,都告诉了他,让他明天准时去海关衙门的那条路。

郭半仙答应得稳稳的:“我办事,小姐放十二分的心,不能白赚你的钱!”

顾轻舟颔首。

这一点,郭半仙倒是有口碑。

从摊子上离开,顾轻舟去了趟烟馆,她还要找锡九爷办点事。

坐在黄包车里,顾轻舟身不由己想起郭半仙的话:“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

她莫名心中有点忐忑,很想继续去问清楚。隐约中,顾轻舟很希望她母亲还活着。

可是怎么问,都像是假的。

郭半仙连她的出生日子都说错了。

他就是个骗子而已,不过比较有手腕,所以很多人推荐他,说他灵验。

顾轻舟心绪微转,不再想此事了。

到了烟馆,顾轻舟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帽子带上,压低了帽檐,对管事的道:“我姓顾,要见九爷。”

管事立马把顾轻舟领上来,顾轻舟不是第一次来了,管事知晓她是九爷的贵客。

锡九爷坐在躺椅里抽烟,旁边有个人在念账给他听。

顾轻舟进来,锡九连忙坐起,客气笑道:“顾小姐来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锡九说了句“失陪”,让人给顾轻舟端茶,他就去接了电话。

他拿起电话,听清楚对面的声音之后,态度恭敬。

片刻,顾轻舟听到他说:“老爷,顾小姐在这里。”

是霍钺打过来的电话。

锡九挂了电话,笑呵呵走过来,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老爷一会儿就过来。”

“不必不必,我是来找您的。”顾轻舟道。

可是霍钺已经在来的路上。

顾轻舟原本想,这点小事不好麻烦霍钺,就找了锡九帮忙。

既然霍钺来了,顾轻舟直接跟霍钺讲也是一样的。

霍钺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黑色布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黑框玳瑁眼镜,俨然是个书呆子。

“怎么到烟馆来了?”霍钺道,“这里鱼龙混杂的,你若是有事,打电话给九爷就是了。”

“我找九爷,说点买卖上的事。”顾轻舟笑道。

霍钺问他什么事。

顾轻舟就道:“我想让九爷给我介绍一支股票,就是九爷自己能掌控的,想让谁赚钱就赚钱,想让谁赔钱就赔钱的股票。”

“这是想坑谁?”霍钺笑问。

“我阿爸。”顾轻舟道。

霍钺不解看着她。

顾轻舟拿出五百块,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笔钱不多,应该不够偿付损失的,九爷能否帮帮我?”

锡九看了眼霍钺。

霍钺点点头。

“倒是有支股票”锡九道,“若是顾小姐要派人来玩,很容易控制。不过顾小姐自己别玩股票,这玩意儿跟赌一样。”

“我知道的,谢谢九爷教导。”顾轻舟道。

锡九微笑,就把那支股票,告诉了顾轻舟。

等顾轻舟走后,锡九说起她:“挺乖的女孩子,笑起来也好看。”

“还聪明。”霍钺喃喃,心中似有千斤重,默默叹了口气。

“老爷喜欢她。”锡九笃定,跟霍拢静一样,一下子就猜出霍钺的心思,“我瞧她也甚好,跟老爷挺般配。”

“没有的事。”霍钺站起身,“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

心中却有一团火,烧着霍钺。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女人!

霍钺讲道义,兄弟的女人不碰,这是青帮的帮规,身为龙头的他,自然不会去触碰帮规。

可是放不下。

每次见到她,心中都有点火,烧得又热又疼。

这大概就是想要却得不到的痛苦吧?若他真的能得到顾轻舟,会特别珍惜她吗?

霍钺也不敢保证。

顾轻舟不知道这些,她事情办完就从烟馆离开了。

晚上回家,四姨太问顾轻舟事情办得如何,顾轻舟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等着看好消息吧。”

然后她又告诉四姨太,“今晚再撒撒娇,把莲儿只有八根手指的事,告诉老爷。”

四姨太脸色微变。

让她提起这件事,岂不是在自己的伤口撒盐?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太残忍了,她眼神微黯,低声道:“一定要说这件事么?”

“嗯。”顾轻舟道。

四姨太忍着眼泪,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一点头,眼泪就滚落在手背上,炙热滚烫。

顾轻舟没有打扰她,退了出去。

晚上,四姨太依言,将此事告诉了顾圭璋。

“若不是她身负残疾,一只手被狗咬断了两根手指,我也不会如此让老爷为难的。”四姨太哭着道,“老爷,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锦衣玉食却没办法心安啊。若是老爷不肯,就放了我走,我带着孩子们自己去过日子。”

顾圭璋却没有露出上次的烦躁。

他诧异看了眼四姨太。

“八根手指?”顾圭璋问,“是哪只手断了两指?”

“左手。”四姨太哭得更伤心,惨痛欲绝。

顾圭璋就想起今天下午遇到的事。

他的车子爆胎,停在半路上,司机自己换车胎时,顾圭璋站在旁边,百无聊赖,却见一个瞎眼的老头子,手里拿着幡,原来是个算命的。

“先生姓顾?”老头突然问。

顾圭璋吃惊,这老头若不是故意来等他,就真有点本事。

“你怎知道?”顾圭璋佯装没好气。

老头说:“我故意在路上埋了钉子,等着贵客的汽车砸了。昨晚算了一卦,今天遇到的贵人姓顾。”

顾圭璋一听这话,气得肺都要炸了。

感情是这老头弄坏了他的汽车。

他正要发作时,听到这老头又说:“顾先生运气极佳,就快要遇命中贵人,带财又带官运,将来是顾氏的兴旺之人。”

顾圭璋忍着怒气:“是吗?”

“是啊,是个女童,左手只有三指,既是你的女儿,又非你的女儿。顾先生若是信我的话,去摸摸她的断手,定能大发横财。”郭半仙道。

顾圭璋还想问,这老头就站起来,慢腾腾的走了。

“唉,可惜了,亲生父女却无缘分,注定要犯凶煞,非要以你死我活收场。”郭半仙看到了顾圭璋,就知道他跟顾轻舟是父女。

这话,郭半仙是自言自语,顾圭璋是听不到的。他絮絮叨叨,往旁边小巷一拐,就没了踪迹。

顾圭璋很生气,事后坐在车上,想着那老头的话,骇人听闻。

他也想不通什么断手孩子。

直到四姨太告诉他。

难道,自己今天真的遇到了活神仙,教授他生财之道?

“孩子在哪儿?”顾圭璋问。

四姨太大为吃惊:“在、在药铺。”

“带我去看看。”顾圭璋道,“等我看到了孩子,再考虑其他事。”

顾圭璋和四姨太都听顾轻舟说过,何氏药铺的老板娘是她乳娘的妹妹。

顾轻舟的乳娘,是顾轻舟的生母找来的人,她到底什么底细,顾圭璋是不清楚的。

至于那个妹妹,听说是穷苦人,顾圭璋更是不感兴趣。

“不敢劳烦老爷,我明日去抱了她来。”四姨太立马道。

莲儿在何家养了大半年,慕三娘很用心照顾她,何微姊妹也很疼她,短短半年,莲儿已经生得白皙微胖,圆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像极了漂亮的四姨太。

顾圭璋一看到这孩子的模样,心想:“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他又看了看孩子的断手。

那只左手,整整齐齐被砍断两根手指,只有三指。

顾圭璋觉得恶心。

他拉了下,匆忙松开。

他犹豫了起来。

一个瞎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只是,哪有瞎子这么准,一下子就说清楚孩子的特征?

“先留她住半个月吧。”顾圭璋说,“容我再考虑考虑,家里也不宽裕。”

四姨太却激动得哭了:“是是,多谢老爷。”

莲儿就暂时跟四姨太住在一起。

四姨太高兴之余也担心,又去找顾轻舟:“轻舟小姐,老爷怎么会突然松口?他真的会留下莲儿吗?”

“我是花了一整根小黄鱼的。”顾轻舟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妥当,你管好莲儿,让她听话乖巧就行了。”

四姨太连忙点头。

顾圭璋松口留下莲儿,只是一时被算命的话迷了心窍,有点想发财想疯了。

他想,养一个孩子要不了多少钱,若她真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岂不是白占了便宜?

他想试试看。

第二天早膳,顾轻舟看报纸,然后对二姨太道:“二姨太,你有闲钱做股票吗?”

二姨太失笑:“我哪有钱?”

顾轻舟指了指这一支:“我同学家里是证券行的,她偷偷跟我们说,最近有支股票大赚,问我们要不要赚些零花钱,她阿爸有内幕。”

二姨太立马道:“这分明就是坑你们的钱,轻舟小姐,您可别上当。”

顾轻舟撇撇嘴:“我想也是,哪有那么便宜事轮到我们呢?”

她将报纸放下。

顾圭璋却心思一动。

那个算命的说他要发横财,一旦接了三指女童回来,财运和官运都不断,他已经接回来了,那么财运是不是应在股票上?

“我看看。”他道。

顾轻舟递给了他,解释道:“阿爸,我还没有买,我不懂股票。”

顾圭璋也不怎么玩股票,他不是吃这碗饭的。家里有点股票,都是长期稳定的,这种不常见的,他一向不碰。

他很有原则,花钱可以,但是两样东西他不沾,一是赌博,二是鸦片。

这种股票,就跟赌博一样。

顾圭璋平时不会动心,今天却鬼使神差的想:“那个瞎子说我的财运到了,是不是应在这件事上?”

他去了衙门,坐立难安,心中总想着那支股票。中午休息,他让司机开车出门,悄悄去了趟股票行。

他花了一百块买了点。

试试吧,万一那瞎子说对了呢?哪怕说的不对,也就是一百块钱的事,损失不算特别大。

正文 正文_第273章巩固了胜利

顾圭璋入了那支股,顾轻舟很快就知道了。

九爷递信给她。

若是其他人,未必会上这个当,顾圭璋却一定会,他这个人太贪婪。

莲儿接到顾家,已经四天了。

这四天,四姨太既开心又担忧,怕顾圭璋半个月后赶莲儿走。

顾轻舟放学之后买了蛋糕,送给莲儿吃。

莲儿软软的眸子,低声叫姐姐,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很乖巧听话。她眼珠子乌黑,想墨色的宝石,看得人心里都柔软了。

“轻舟小姐,老爷会不会再送莲儿走?”四姨太担心受怕。

“你别杞人忧天,一切都有我呢。”顾轻舟道。

四姨太感激:“轻舟小姐,您这样帮我们,真是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顾轻舟微笑。

四姨太房间的窗帘摇曳,夜风熏甜,亦如那蛋糕的香醇。

四姨太仍是担心。

没想到,这天下班,顾圭璋心情极好的回来了。

他甚至在吹口哨,像个活泼的毛头小子。

“什么好事啊?”大家都在猜。

“轻舟小姐,您知道吗?”几位姨太太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也不知。”

二姨太大着胆子去打听,才知道顾圭璋从股市赚了一大笔钱。

“老爷说,他在股市陆陆续续的投入了五百块,赚了二十倍回来,我的天!”二姨太也震惊,这是在太多了,是大发横财。

“那赚了好几套房子!”三姨太也惊呼,“老爷运气真好。”

顾轻舟沉默听着。

赌博不就是这样吗?先给甜头,你才能继续上当。

顾圭璋则得意洋洋。

接过来的几天,他赔了点,整体还是赚了的,他至少赚了一万块。

这差不多是顾圭璋一整年的年薪和各种灰色收入的总和。

短短几天,能赚了一年多的钱,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的,顾圭璋能不兴奋吗?

“我真的要发财了!”顾圭璋的贪婪越发厉害,他把赚来的一万多,全部投入股市,准备大赚一把。

没过几天,又有一件事让顾圭璋很高兴。

和顾圭璋平级的陈桁陈次长,总是跟顾圭璋争功劳,这次他得罪了总长,被总长点名批评,让他停职三天反省,隐约是要赶他走。

“陈桁一旦离开,将来我就是总长的不二人选。”顾圭璋想。

海关衙门的总长,别说钱财多不胜数,就是官威也大。

总长看上去只比次长大一级,但是地位却要高数倍。

“我最近运气不错。”顾圭璋心情极好。

他回家之后,给了四姨太十块钱,道:“去给莲儿做身衣裳,等我周末有空,把她的户籍办理了,她就是我的养女。”

四姨太喜极而泣。

她要去跟顾轻舟道谢,顾轻舟却道:“不能这么容易。”

四姨太不解。

“你想要莲儿的养女身份牢固,就把心静下来,一切听我的安排。”顾轻舟道,“我会让老爷永远不反悔收养莲儿。”

四姨太不太懂,老爷已经很高兴了,为何还要再安排?

“轻舟小姐,咱们还是别折腾了。”四姨太小心翼翼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轻舟却摇摇头,她要让顾圭璋坚信,莲儿是能给他带来好运的人。

顾轻舟让顾圭璋没有侥幸,一切就是莲儿带来的,顾圭璋需得坚信这点。

顾圭璋的自私,只有顾轻舟懂,四姨太不明白。

顾轻舟猜测得不错,顾圭璋运气起来了之后,又开始想:“我今年运气好,也许跟任何人没关系,那个莲儿,只是凑巧到我家里而已。瞎子胡说八道!”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不乐意收留莲儿了,只是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来。

顾圭璋的自恋,以及自私反复,顾轻舟摸得一清二楚。

四姨太果然也听了顾轻舟的话,不敢再说什么。

接下来没过几天,顾圭璋那支大赚钱的股票却套牢了。

顾圭璋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果然,股市是没保障的,还是不应该入。”顾圭璋懊恼极了。

他又想:“我投入进去的,都是我赚回来的,不吃我的老本,赔了也无碍,还是有点赚头。”

只是人都贪心,剩下那点赚头,已经无法让顾圭璋满足了。

他心情还是不好。

正巧四姨太抱了莲儿在跟前,顾圭璋一股子邪火,都发在这孩子身上:“明天给我送走,一家子瘟神,我不倒霉才怪!”

四姨太吓了一跳,不知老爷为何又反复了。

她死死抱住了孩子。

“还说三指女童旺我,还说什么是女儿又非女儿,什么狗屁东西,她根本就不是我女儿,哪里来旺我?”顾圭璋愤怒的想。

他股票被套牢,心情实在太差。

顾轻舟就对四姨太道:“明天一早,还把她送回到何氏药铺去。”

四姨太双腿发软,只差给顾轻舟跪下:“轻舟小姐,您再去求求老爷啊,上次老爷都说了要把莲儿收为养女,怎么又变卦了?”

“老爷一向爱变卦,你不知道吗?”顾轻舟道。

顾圭璋是很自私的,让他心甘情愿养大一个孩子,还是四姨太跟别人生的,光凭瞎子几句话,以及股市那点赚头,根本填不满顾圭璋。

顾轻舟好事做到底,不能中途再去花钱处理此事。

“轻舟小姐,那我就全拜托给您了。”四姨太道。

四姨太回过神来,也知道顾轻舟说的是实情。她心里全明白,她只是不甘心女儿再次被送走。

“放心。”顾轻舟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再安排女佣,把莲儿抱到何氏药铺去。

正好顾圭璋下楼了。

顾轻舟故意对四姨太道:“你把首饰卖一套,凑点钱送她到乡下去,比什么都强。城里米珠薪桂,你也要体谅阿爸的艰难。”

顾圭璋满意点点头,这个家里只有顾轻舟一个脑子清楚的人。

四姨太忍泪点头:“全听轻舟小姐的。”

还算四姨太识大体。

顾圭璋心情终于好了几分。

他去了证券行,发现他那支股票还在迭。

上次那么赚钱,现在都快要赔光了。

“这支股还是能救活的,需得再投入,低价买进。”大厅里有人夸夸而谈。

不少人听了,纷纷去买。

顾圭璋则犹豫了,到底要不要买呢?

后来他一咬牙,再补了五百块的。

于是,他在这支股票上,投入了一千块,加上赚回来的一万块,全部套在里头。

这一万一千块,足够在岳城买三四栋极好的花园洋房了,顾圭璋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更没想到的是,中午时他接到消息,那支股票又跌了,现在抛出的话,顾圭璋连一千块的本钱收不回来。

他整个人都慌了。

后悔和懊恼几乎要挤垮了他:“早知道不该贪心的!”

到了下午,海关衙门的总长,居然和陈桁次长一同进出,两个人看上去很不错,而且陈桁又回来上班了。

顾圭璋大惊:“陈桁怎么翻身了?”

陈桁一旦翻身,将来总长的位置,就轮不到顾圭璋了。

明明横财爆发、官运亨通,怎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是了,是那个孩子!”顾圭璋突然想起了莲儿。

他接莲儿回来,是他一切顺利的开端;然后,他答应给莲儿入户籍,认为养女,却一直没有去办,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股票就跌了。

再后来,他把莲儿赶走,他的股票跌入深渊;而原本应该被排挤出去的陈桁,居然又回来了,顾圭璋的官途重新渺茫。

“三指女童,是女儿又非女儿,就是指莲儿啊!”顾圭璋迫不及待。

他也不等下班,直接就跑走了。

火急火燎回到家中,他大喊四姨太的名字:“香雪,香雪!”

四姨太在楼上给顾纭做小衣裳,闻言下楼,看到了顾圭璋,她又害怕:“老爷,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出,你过来。”顾圭璋道,“快,快去把莲儿接回来。”

“啊?”四姨太对这一变故目瞪口呆。

老爷今天怎么疯疯癫癫,感觉不成个样子。

这次,他真的愿意收留莲儿吗?

四姨太迟疑,带着狐惑看向顾圭璋。

顾圭璋催她:“快去抱来,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去把她的户籍办了,以后我们就是她的养父母。”

四姨太微愣。

继而,四姨太喜极而泣。

这一变故太让她难以置信了,心想:“轻舟小姐是怎么办到的?”

老爷之前说办户籍,认为养女,只是随口一提,没打算认真去做,现在居然催促着去办,太神奇!

“轻舟小姐真是神人,她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四姨太坐车去何氏药铺的路上,心思再也静不下来,不时在心中惊叹顾轻舟的能耐。

不管顾轻舟是如何办到的,莲儿暂时被接到了顾公馆。

顾圭璋还专门拿出五十块钱,再让四姨太去给莲儿做衣裳。

“轻舟小姐,您到底用了什么法儿?”等顾轻舟晚上放学,四姨太迫不及待问她,“老爷真的要收养莲儿了。”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顾轻舟笑道,“你好好照顾莲儿吧,这孩子可怜,顾家欠她的。”

秦筝筝剁了莲儿两根手指,顾轻舟觉得这账,应该由顾圭璋来还。

所以她帮四姨太,将莲儿弄过来。

哪怕将来顾家散了,莲儿还是可以正大光明跟在四姨太身边,世道不管说什么,母女团聚,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

正文 正文_第274章讨好太太

莲儿接回来的第二天,顾圭璋那支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股票,竟然破天荒的开始涨了。)

顾圭璋对这一变故,心里既有底,同时又惊叹。

“莲儿果然是旺我的。”顾圭璋心想。

又过了几天,陈桁再次离开了海关衙门,这次他是调到了外地。

当然,陈桁调到外地,是铁路部门的次长,油水更丰厚,等于明贬暗升,陈桁很高兴,只是顾圭璋不知道罢了。

顾圭璋还以为陈桁倒霉了,心情大好。

从此,他将莲儿视为掌上明珠,比顾轻舟等人受宠多了。

“以后顾家的兴旺,都要靠这孩子了!”顾圭璋哈哈大笑。

二姨太和三姨太眸光掠过安静娴雅的顾轻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缨正襟危坐,不敢说话。

顾轻舟觉得这些都是莲儿应得的,毕竟她那两只手指,是被秦筝筝丧心病狂剁去的。

顾圭璋那支股票,差不多回本,能赚一千多块时,又有下降的趋势,顾圭璋这次不敢再贪心,全抛了出去。

那一万块没保住,好歹本钱回来了,还赚了一千多。

和输得一无所有相比,这一千多的赚头,顾圭璋是真心满足了。他经历了这一次,发现自己没有玩股票的本事,从此就不敢再乱下股市了。

“没想到,他自制力这么高!”通过这件事,顾轻舟对顾圭璋倒也刮目相看。

她以为顾圭璋一无是处,没想到他对外头的诱惑,居然有很强的抵抗力,这比绝大多数的人厉害了。

顾轻舟眼眸微敛。

“也许,对我来说这是新的一条路。”顾轻舟默默盘算着。

莲儿到顾家,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顾维离家出走、秦筝筝自杀、顾绍去留学、顾缃还在牢里,顾家减少了一半的人,有种家破人亡的荒凉之感。

莲儿的到来,给家里补充了新鲜的血液,每个人都泛出一种活力。

在何氏药铺生活了大半年的莲儿,学会了慕三娘的善良热情,甚至会讨好人,二姨太和三姨太很喜欢她。

“我做了件好事。”顾轻舟这样想。

何家则很舍不得莲儿。

慕三娘偷偷抹眼泪。

哪怕是养只猫狗,半年了也有感情,何况是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

顾轻舟特意去安慰她:“您这么辛苦,也该清闲些。”

“劳累惯了,莲儿可招人疼了。不过,孩子还是要跟着亲娘。”慕三娘很理解,就是舍不得。

莲儿其实也舍不得慕三娘,第一天到顾家,夜里还问姑姑呢,四姨太说以后不住在姑姑家,莲儿小声抽噎了很久。

四姨太心疼得不行。

这事顾轻舟没有告诉慕三娘,怕慕三娘听了更伤心。

何微不在家。

顾轻舟道:“微微不是说要考大学,会辞一份家教,怎么还这么忙?”

“大学是要考的。”慕三娘提到这个,终于提起了几分精神,“上次帮你姑父从牢里出来的霍爷,你还记得他吧?”

“记得。”顾轻舟点头。

“他后来到我们药铺抓过两次药,问起何微做什么,我就说她做家教。霍龙头说,他很想念点英文,又没有可靠的家教,想请何微,周六周日各上两个钟头的课,一个周末给十八块,顶得上微微去教四个月的家教。

微微问我,这个能不能去。我想着霍龙头虽然是青帮的,青帮却讲道义,又是轻舟认识的朋友,不会害微微的,我就让她去了。”慕三娘道,“我不是图这个钱,就是希望微微轻松一点,周末只教四个小时,很快就上完了。”

顾轻舟却愣了片刻。

她这么一愣,慕三娘有点担心:“怎么,你觉得不妥?”

“没有没有!”顾轻舟立马笑道,“霍爷是很有道义的人,他是绝不会害微微的。)这个家教很好,我只是觉得,霍龙头打杀那么厉害,居然还要学英文”

“是啊,霍龙头一派儒雅!”慕三娘也道,“我也是吃惊,他居然是青帮龙头。”

顾轻舟笑。

从何氏药铺出来,顾轻舟心里就想这件事。

霍钺怎么突然想请微微做家教?

正好这天,顾轻舟要去看司行霈,就把此事告诉了他。

“霍爷居然要念英文,是不是有点奇怪?”顾轻舟道,“他打算和英国人做生意啊?”

司行霈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毫无仪态,把穿着军靴的脚搭在桌子上,一边翻阅文件,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想睡何微。”

顾轻舟愕然,抓起一本文件就往他身上砸:“你思想龌龊。”

司行霈一把将文件抓住,放在手边,冲顾轻舟勾勾手指:“过来。”

顾轻舟走到了他身边。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修长浓密,像一把小扇子,眼芒清透。

“若是霍钺想睡何微,你打算怎么办?”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哑然。

她能怎么办?

“何微要是不愿意,我就会去跟霍爷谈谈。”顾轻舟道。

司行霈放下了腿,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捏她的鼻子:“当初你义父义母也跟我谈了,你现在愿意跟我,他们会不会尴尬?”

顾轻舟又是一默。

“所以,这种时候你就少管闲事。”司行霈道,“男女之间那点事,外人搀和就里外不是人。”

顾轻舟想起什么,半晌才反驳了一句:“我现在也不愿意跟你!”

司行霈就顺势把书桌上的文件全部拂到地上,把轻舟压倒。

深棕色的书桌微凉坚硬,顾轻舟躲闪不开,已经被司行霈侵身压住。

“真心话?”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挣扎:“你快让开,这样太过分了。”

“我摸摸,看看轻舟是不是又口是心非了。”司行霈笑道。

手就很顺利从她衣襟底下钻了进去。

顾轻舟今天穿着月白色斜襟上衣,衣摆宽松,司行霈很顺利就攻城略地了。

“轻舟,你这个妖精!”司行霈轻轻咬着她的耳垂,“男人都愿意把命给你!”

顾轻舟挣扎,道:“混账,别闹了。”

衣襟却被司行霈给解开了。

就在司行霈意乱情迷的时候,有人敲门:“少帅?”

是个年轻的女声。

顾轻舟吓得心都乱跳,继而有吃惊:这么年轻的女子,怎么会在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回神,依旧压住顾轻舟,手下不停的揉捏,问:“何事?”

“我姆妈问,蛤蜊还要买吗?今天的菜市场没有,要去码头买。”女声继续道。

姆妈?

朱嫂的女儿?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却深深吻她。

片刻之后,他的唇离开了顾轻舟的,才回答:“要买,快去!”

“是!”

等脚步声远离书房时,顾轻舟的衣裳已经被解开,她雪白的肌肤尤胜雪绸,黑发映衬在脸侧,双颊红润,唇色饱满鲜亮。

像只勾人魂魄的妖精。

“别这样!”顾轻舟骂他,“我以后不来了,你太混账了!我恨你!”

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

司行霈爱她,更爱她这句完美无瑕的娇躯。

等司行霈结束时,顾轻舟后背已经被书桌磨红了。

她又哭了。

司行霈将她搂住。

她扣衣裳的纽扣。这种布的扣子,不会被拉断,只会拉得有点变形,顾轻舟一粒粒扣上,一脸的泪痕。

司行霈吻她的后颈。

顾轻舟躲,骂道:“我恨你,我就知道你这德行,一辈子也改不了!”

他弄到她胸前,那味道很淡,却实实在在落在她的胸口,顾轻舟擦拭的时候,总感觉洗不干净。

司行霈最近特别爱这种方式,他好像对她那两只已经长大觉醒的玉兔偏爱极了。

“你好恶心。”顾轻舟哭着说,“我真的是”

她每次下定决心,想把他的好处都想起来,他必定要恶心顾轻舟一次。

总之,她难过了很久。

上楼洗澡,顾轻舟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

朱嫂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买了很多菜回来,包括蛤蜊。

“顾小姐!”朱嫂很热情的招呼顾轻舟。

顾轻舟却看了眼那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比顾轻舟大,约莫二十来岁,穿着白底碎花斜襟短衫,梳着很长的辫子,辫子又粗又乌黑,五官和朱嫂很像,非常的清秀。

只是,她脸上有点愁苦,看到顾轻舟之后甚至很害羞,往朱嫂身后站了站。

朱嫂介绍道:“顾小姐,这是我女儿阿潇,她刚从婆家回来,小住几天,过来帮忙打扫卫生。”

阿潇是嫁过人的。

顾轻舟没由来松了口气。

阿潇脸上还是有点羞怯,低声道:“顾小姐好。”

司行霈随后也下楼。

“见过阿潇了?”司行霈对顾轻舟道,“她跟我亲妹妹一样。”

阿潇低垂着头,不说话了。不知为何,这句话让阿潇挺难过的。

司行霈见她这次回来,跟上次不太一样,好像很沉默,心想她估计是出事了,回头再问。

他将袖子撸起来,道:“蛤蜊呢?”

朱嫂将新鲜的蛤蜊递给他。

司行霈摩拳擦掌:“今天给我太太做一道蛤蜊蒸蛋,讨好讨好太太!”

朱嫂被他说得哈哈大笑。

顾轻舟脸微红:“真讨厌你这个人,说什么话?”

阿潇则吃惊,错愕看了眼司行霈。

正文 正文_第275章奸细

司行霈在朱嫂面前,称呼顾轻舟为“太太”,朱嫂别提多高兴了。

简直像要娶媳妇了一样。

“少帅,你能收心成个家,你姆妈也就放心了。”清洗蛤蜊的时候,朱嫂低声对司行霈道,“顾小姐真是个好女孩儿,我的眼光错不了,你娶了她就是有福气。”

“是是是,都听您的。”司行霈笑道,“没想到,我家轻舟挺有婆婆缘的。”

朱嫂更是笑得开心。

司行霈则恍惚了下。

他想,若是他母亲还活着,会不会也很喜欢轻舟?

应该会的,轻舟那么招人疼,谁能不爱她?

“小两口就应该这样,你疼她她疼你的。”朱嫂笑呵呵说道。而后,看到远处正在摘菜的女儿阿潇,不知和姑爷闹什么脾气,朱嫂又有点担心。

她叹了口气。

阿潇是佣人的女儿,只能嫁脚力夫、车夫这样的劳苦人。

司行霈出面,给她定了门亲事,对方家里是个小财主,住在乡下,只有一个儿子,很简单富足的门庭,朱嫂特别满意。

姑爷叫玉川,是个干粗活的汉子,平日里没什么话,到了家里只会埋头做事,朱嫂很喜欢他。

朱嫂有好几个孩子,都还不错,全是司行霈安排的。

阿潇一开始跟姑爷感情很好,最近几年却常闹事,特别是这两年,磕磕绊绊的不少。

主要是跟婆婆不愉快,迁怒到姑爷身上。

朱嫂知道原因,没好对司行霈说,司行霈帮不上忙。

这次回来,阿潇左边胳膊青了一大块,她说是不小心撞的,朱嫂觉得像是被谁给打了。

当然不可能是姑爷,她家姑爷虽然是个大老粗,却疼阿潇,只有阿潇打他的份,没有他打阿潇的。

朱嫂不敢告诉司行霈,怕司行霈这混性子,没弄清是非就去把姑爷给打一顿。

“阿潇没事吧?”司行霈也看出来,阿潇这次回来心事重重,问朱嫂,“要不要我出面去一趟?”

“唉,没事!”朱嫂道,“他们两口子,你搀和什么?”

司行霈才告诉顾轻舟,两个人的事不能参与,否则里外不是人,所以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干涉阿潇的婚姻。

阿潇坐在旁边摘菜,心不在焉的。

顾轻舟在沙发里看杂志,她总感觉阿潇的目光,不时往这边瞥一眼。

顾轻舟望过去,阿潇又挪开了眸光。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喊了朱嫂和阿潇上桌吃饭。

朱嫂没说什么,阿潇则道:“这不好”

“没这些讲究!”司行霈要发脾气了,“都是一家人,轻舟没把你们当下人看待,坐下!你多久不回来,倒学了些虚套!”

阿潇神色就更奇怪了,期期艾艾坐下去。

顾轻舟打量了她一眼,眸光如炬。

阿潇不敢和她对视,低头吃饭,满怀内疚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给顾轻舟打了一碗蛤蜊蒸蛋。

“尝尝,是我做得好吃,还是船上的好吃。”司行霈眸光柔软,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摸了下顾轻舟的头发。

阿潇看了眼他们,感觉司行霈是真喜欢这位顾小姐,爱不释手的样子,阿潇忍不住笑了下。

笑容很快又敛去了。

“当然是你做的好吃。”顾轻舟小声道,同时提醒他,“不许摸我的头发,你手上都是油。”

“我洗手了。”司行霈委屈,捏了捏她的小脸。

阿潇就觉得,一顿饭的功夫,少帅一会儿摸摸顾小姐的手,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就好像小孩子得到了至宝,恨不能吃饭睡觉都要捧着。

他是真喜欢顾小姐,喜欢到了极致!

阿潇从未见司行霈这么喜欢某个女人,甚至某件东西。)

他爱顾小姐,胜过这世上的一切,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都能看得出来。

司行霈道:“阿潇,你吃菜,别光顾着吃饭。”

“是。”阿潇自知失态,夹了一筷子菜,把头埋得更低了。

饭后,顾轻舟主动提出帮朱嫂洗碗。

阿潇忙道:“不用不用,我来吧。”

朱嫂也道:“我们两个人,很快就收拾了。厨房这点位置,三个人转不开身,顾小姐您先上楼休息吧。”

顾轻舟就先出去了。

她没有离开上楼,而是去了趟客房。

她悄悄站在客房的阳台上,可以清晰听到厨房的声音。

“顾小姐是谁啊?”顾轻舟听到阿潇这样问朱嫂,“她和少帅真的要结婚了?”

“可不是嘛。”朱嫂高兴道,“你没听少帅叫她太太?”

“她是哪个顾家的啊?”阿潇打听道,似乎对顾轻舟的身份很有兴趣。

朱嫂对这方面很谨慎,包括嫁出去的女儿,她都是缄默。

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这件事朱嫂也知道关乎重大,不能乱讲。少帅喜欢谁,朱嫂就没原则的喜欢谁。

至于其他,少帅都不考虑,朱嫂就更加不考虑了。

反正朱嫂喜欢顾小姐,若是顾小姐水性杨花,少帅第一个容不得她。朱嫂就明白,顾小姐跟那头的事,不上算,她是自己人。

朱嫂对女儿也不能直言,免得搅合了少帅和顾小姐的好事,她含混道:“就是顾家啊。对了,你不是说下午要去城里见个朋友吗?要不你快去吧,免得耽误了你。”

她转移了话题,不想再多谈顾小姐和少帅的事。

“我我其实也不是很急。”阿潇支吾道,又问朱嫂,“姆妈,您身上最近有多少钱?”

“怎么,你缺钱啊?”朱嫂警惕问。

阿潇急了:“没有没有!我就是怕您没钱用,想问问您。若是您没钱,我拿点给您!”

“不用,你的钱收紧了,免得你婆家说你补贴娘家,话不好听。我不必你担心,少帅每个月都给钱的,足够我过日子。少帅说了,以后他给我养老,钱你们不用操心。你弟弟快大学毕业了,少帅会安排他去银行做事,到时候钱来得很快。”朱嫂道。

“哦。”阿潇声音更低了。

顾轻舟听完了,这才转身上楼。

司行霈正在整理一些文件,顾轻舟问他:“要不要喝茶?”

“不用。”司行霈道,“你带木兰下去散散步。”

顾轻舟只是拿出碗里的牛肉,喂给木兰吃,没有立马下去。

“阿潇好像很腼腆。”顾轻舟道。

司行霈略有所思:“她的性格最像朱嫂了,一点也不害羞,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可能是婆家不太好,烦心事多。”

顾轻舟问:“她婆家很穷吗?”

“不穷,乡下人家,能有那等家底就很富足了。”司行霈道。

“万一遇到了难事,急缺现钱呢?”顾轻舟道。

“她说什么了?”司行霈好奇,怎么顾轻舟对阿潇好像挺在意的。

不会是吃醋吧?

司行霈正想调侃几句,楼下的电话响了,他下楼接电话,然后上楼说:“我要去趟市政厅,有点事。”

顾轻舟正在喂木兰吃牛肉,司行霈轻轻吻她的头发:“等我回来吃晚饭。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再多言,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顾轻舟立马下楼,对朱嫂道:“我先回去了。”

“就走?”朱嫂道。

“是啊。”顾轻舟道。

“顾小姐路上当心啊。”朱嫂像个慈母,叮嘱道。

顾轻舟乘坐司行霈这边的汽车,往前走到了拐弯处,顾轻舟对开车的副官道:“停下来。”

副官道是。

她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副官有点奇怪,大着胆子问:“顾小姐,走吗?”

“再等等。”顾轻舟道。

这时候,一个穿着碎花上衣的女孩子,小跑着出来。

她的辫子油亮,走路的时候不时往后看,怕人追上来。

是阿潇。

不远处停了黄包车,阿潇匆忙上了车。

顾轻舟对副官道:“跟上去。”

副官有点疑惑,不知道顾轻舟跟踪阿潇做什么。虽然好奇,却对顾轻舟的话绝对服从,立马开车跟了上去。

阿潇去了很远的地方,约莫跨了半个岳城。

在一家老旧的茶楼,阿潇下了车。

她环顾四周,这才偷偷摸摸上了楼。

进了包厢时,阿潇的心里还在直跳,她真没有做坏事的本事,差点就露馅。

喝了口茶,阿潇将心绪压下,松了口气般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阿潇手里的茶盏,突然就落在桌面上,茶水泼得到处都是,也染透了她的衣襟。

“顾小姐?”阿潇大惊失色,“您您怎么在这里?我只是来喝茶的,我什么都没做。”

这就是欲盖弥彰了。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看得出阿潇有点内疚的模样,若不是她做了对不起司行霈的事,就是正要做。

她说起钱,朱嫂又说她约了朋友,顾轻舟笃定她这边有事。

果然,被顾轻舟抓个正着。

顾轻舟上前,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隔壁雅间。

阿潇吃痛,又惊慌失措:“顾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来吃茶的,您不能这么霸道,我又不是您家里的佣人!”

“闭嘴!”顾轻舟年轻的眉眼凛冽,静静看着阿潇,“你不想被少帅一枪毙了,就给我老实坐下。”

阿潇脸色煞白。

她嘴唇嗫喻着。

顾轻舟关上了雅间的门,问她:“来这里见谁?”

“是一个老朋友。”阿潇努力让自己镇定,不能露出马脚。

正文 正文_第276章魏清嘉的苦心追求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就看得出阿潇不对劲。

阿潇看司行霈的眼神,没有暧昧,而是带着躲闪和惭愧。

顾轻舟心中警惕。

为何要惭愧?

顾轻舟猜测,她正要出卖司行霈的消息去换钱。

阿潇没有做坏事的资本,这会儿胆子都吓破了。

顾轻舟问她来见谁,她也支吾,只说是老朋友:“认识很久的朋友”

“老朋友?”顾轻舟冷笑,雪亮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冷澈如寒霜,“你的老朋友姓魏?”

阿潇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不”她想要反驳。

顾轻舟却抢先开口了:“你想清楚再说,要不要我去把少帅请过来,少帅现在在市政厅办事。”

阿潇立马全软了。

“是是我偶然遇到了魏小姐,她要我帮点小忙。”阿潇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顾轻舟这时候,态度才和软温柔,“我吓唬你的,不会告诉少帅,也不会告诉朱嫂。”

阿潇的眼泪还是滚落了下来。

“别哭,把眼泪擦了。”顾轻舟道,然后高声喊,“伙计!”

小伙计进了雅间。

顾轻舟从手袋里掏出枪,放在桌面上。

小伙计立马吓得腿软:“客人,您有话好说。”

顾轻舟不理他,好似没看到他的恐惧,继续翻自己的手袋,找出钱包,再从钱包里拿出五块钱给小伙计:“这是给你的赏钱。”

这么一大笔钱,是小伙计一个月的工钱,小伙计哪里敢收?

况且,顾轻舟面前还摆着一把枪呢。

拿枪的都横,一个女孩子拿枪,就更加惹不起了。

“收下!”顾轻舟冷漠道,眸光斜睨伙计,“我有事交代。”

小伙计颤颤巍巍,立马把钱收起来,连声道:“谢谢客人,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人一定肝脑涂地!”

“这位小姐,是今天来见隔壁雅间客人的。等会儿客人来了,就说这位小姐坐了两个钟头,实在不耐烦先走了,让那位客人明日九点再来等。”顾轻舟道。

“是,是!”小伙计声音发颤。

“看清楚这位小姐的模样吗?”顾轻舟又道。

小伙计就看了几眼阿潇,道:“记住了,记住了!”

顾轻舟这才拉起了阿潇,离开了茶馆。

别说小伙计,阿潇也被顾轻舟吓得不轻,这会儿像只牵线木偶,任由顾轻舟拉了回去。

上了汽车,阿潇又哭了。

“对不起阿潇,我不是故意吓你。”顾轻舟柔软道,“但是你不能做这样的糊涂事,我当时是有点生气。”

“顾小姐,我错了顾小姐。”阿潇道。

顾轻舟沉默了下。

阿潇抽抽噎噎的。

“魏清嘉让你做什么?”顾轻舟问。

顾轻舟猜测,阿潇要见的人是魏清嘉,方才她一吓,阿潇也承认了。

“魏姐姐让我告诉她,少帅现在住在哪里。”阿潇道,“她特意去乡下接我的,让我回来帮她办这件事。”

“你跟她很熟吗?”顾轻舟又问。

阿潇道:“小时候她经常给我买吃的,让我告诉她少帅的事——少帅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样子的衣裳,用什么样子的巾帕,穿多大号的鞋子,看什么书,和谁来往这些”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

魏清嘉曾经身为司慕的女朋友,却很用心追求过司行霈。

阿潇就是她的眼线。

“这次,只是让你告诉她,少帅住在哪里?”顾轻舟问。

司行霈是狡兔三窟,除了他自己,只有少数他信任的朋友知晓他现在的别馆,比如颜新侬、比如霍钺,再比如司督军。

其他人,包括司慕甚至老太太在内,都不知司行霈住在哪里。

他的仇敌太多,不得不防。

魏清嘉约会司行霈,肯定也不止写了一封信,司行霈给顾轻舟看过一次,顾轻舟并不开心,后面的就直接烧了。

写信约不到,平常又见不到他的人,不知他的地址和电话,魏清嘉怎么重新和他来往?

她就想起了阿潇,从前利用过的。

“你怎么这样大意?”顾轻舟对阿潇道,“你比我大几岁,却是真糊涂!少帅的别馆轻易告诉陌生人,难道不怕她出卖少帅,派人来刺杀少帅吗?”

阿潇微怔,唇色更白了。

“不会的,她只是个女人,怎么会害少帅,她是喜欢少帅的。”阿潇狡辩。

顾轻舟默然。

阿潇又要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缺钱!”

魏清嘉承诺给她一笔钱。

阿潇很需要这笔钱。

“少帅说你婆家挺富足,你要钱做什么?”顾轻舟问她,“家里出了难事?”

“不是,是我想要离婚,一个人过日子。”阿潇道。

“怎么了?”顾轻舟态度彻底温柔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告诉我,我去告诉少帅,替你做主。他们若敢欺负你,少帅不会放过他们的。”

“不是的。”阿潇哭着道,“我嫁过去五年了,村里人都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她们当着我的面,要给玉川说媳妇。婆婆也整天阴阳怪气的,我天天喝药、拜佛,我实在受不了了!”

这些事,她不敢跟她母亲说。

阿潇很单纯,她出嫁的时候,司行霈给了她一笔陪嫁,她为了讨婆婆欢心,进门就都交给婆婆管理了。

现在她想要离婚,就要经过婆婆同意,也要司行霈和她母亲答应。

阿潇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少帅不松口,婆家更不敢同意,她只能偷偷跑掉,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丈夫玉川是家里的独子,不能生育这种压力让阿潇喘不过来气。

玉川从来没说什么,但是阿潇每次看到他,内心都是痛苦和内疚,这已经取代了感情。

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反正她跑了,玉家再娶,就跟她无关了。

“怎么不到城里来看看?”顾轻舟道,“现在教会医院能治这个病。”

“我我不想进医院,这种事去看医生,太丢人了。”阿潇道。

顾轻舟无语良久。

“手伸出来。”顾轻舟道。

阿潇不解。

“伸出来。”

阿潇以为她要打她,把手伸出来,就闭紧了眼睛。

顾轻舟又好笑,又无奈,抓住了她的手腕,给她诊脉。

查看她的脉象,顾轻舟道:“是你自己的问题,我能帮你治好。”

阿潇以为她哄她,道:“顾小姐,谢谢您的安慰。”

“回头再说。”顾轻舟道,“你先照我的吩咐办事,这件事是你引起来的,你得帮我妥善处理好。”

阿潇道:“你不会告诉我姆妈和少帅吧?”

“看情况。”顾轻舟狡狯一笑。

阿潇又要哭了。

顾轻舟就觉得,这个阿潇单纯得挺可爱的,怪不得能被魏清嘉利用。

晚上司行霈回来,顾轻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司行霈脸色阴沉:“这个魏清嘉,若是她给钱让阿潇跑得下落不明,老子就毙了她!”

“我听说她有美国人和英国人的背景,又是第一名媛,杀了她会引起全天下的关注,不值得。”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

顾轻舟道:“敲打她一下,让她知道你对她没兴趣。”

“也许,我应该对她有点兴趣。”司行霈阴测测的道。

想要处理魏清嘉,还不是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吗?

顾轻舟却重重捏他的腰!

“混账东西,你再说一句试试看!”顾轻舟怒颜冷峻。

司行霈心中一动,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吻得缠绵。

“我也没空理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交给太太打理吧。”司行霈道,“太太要我做什么?”

“第一,给我一个你旧式别馆的地址;第二,明天下午把司慕弄过去,让他等在那里,魏清嘉应该会明白;第三,她追求你而已,罪不至死,不能乱杀无辜;第四,不许叫我太太。”顾轻舟道。

司行霈低笑,又吻她的唇,说:“知道了,太太!”

顾轻舟蹙眉:你都没求婚!

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顾轻舟看到司行霈的堂妹和颜洛水订婚,男方都是要半跪的,态度诚恳,还有很昂贵的钻石戒指。

戒指算是有了,但是他都没有开口求她。

司行霈告诉顾轻舟一个旧别馆的地址,顾轻舟就去找阿潇商量了。

顾轻舟和阿潇离开之后,魏清嘉半个小时之后到了茶馆。

伙计给她上茶的时候,问她:“您是魏小姐吗?”

魏清嘉笑道:“正是。”

“方才有位小姐,她等了两个钟头,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让我告诉魏小姐,明天早上九点,她还在这里等您。”小伙计道。

魏清嘉微愣。

她看了看时间,离她们约好的还差十五分钟,阿潇两个小时之前就到了,是为什么?

魏清嘉瞥了眼这伙计,心想:“是不是有诈?”

“你去吧。”魏清嘉道。

然后,魏清嘉又喊了另一名伙计,给了他十块钱。

“是,那位小姐坐了很久,都没点吃得,好像很紧张。”伙计悄悄告诉魏清嘉。

魏清嘉很漂亮,男人都会沉迷她的美貌,会跟她说实话;她又给了丰厚的赏钱,她相信伙计不会骗她。

只是她没想到,顾轻舟拿出枪,把那个伙计吓得够呛,伙计又告诉了老板,老板也吓坏了,叮嘱每个伙计,都照顾轻舟说的去做。

魏清嘉自以为的美貌,在枪这个强悍的前提之下,一点作用也没有。

正文 正文_第277章司慕的错觉

顾轻舟夜里又跟阿潇聊天。

她告诉阿潇,这个世上总有路可以走。生育艰难,就应该认真看病求医,而不是求神拜佛。

“你是不是经期疼痛、怕冷,量多,左边腰侧冷痛?”顾轻舟问她。

阿潇瞠目结舌:“我姆妈告诉你的?”

“你说给你姆妈听过吗?”顾轻舟问。

阿潇又摇摇头。

她没有跟她母亲谈过这件事。每次她母亲问,她都是支吾过去。

“你看得出来,那你真的会治?”阿潇吃惊,“你居然会医术?”

“嗯。”顾轻舟道,“你去岳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们都叫我神医!”

阿潇吃惊,心里却相信了。

若不是神医,怎么配得上少帅?

少帅那么喜欢顾小姐,顾小姐肯定有过人的本事。

“那顾小姐,您帮帮我!”阿潇道。

顾轻舟给阿潇写了个药方。

阿潇的情况,属于冲任虚寒,应该温经散寒,调经助孕。

“我给你开两个方子,一个是经期用的,一个是非经期用的,记住了啊。”顾轻舟道。

经期用的方子,写着熟地黄六钱、当归六钱等十三味药,每日一剂。

非经期用的方子,写着桂枝两钱、牡丹皮三钱等十三味药,也是每日一剂,煎水服用。

顾轻舟都标注清楚。

“你这是原始性不孕,这两幅药方,吃上半年。不要灰心,你这种情况已经五年了,不能一蹴而就,三两个月怀不上也不用着急。若是你不好好吃药调理,我就告诉你姆妈和少帅,说你想从婆家逃走。”顾轻舟半哄半威胁。

“别别别,我吃就是了。”阿潇道。

过了一会儿,阿潇又笑了。

“笑什么?”

“你的脾气和少帅好像,怪不得他喜欢你,而不是魏小姐。”阿潇笑道,“顾小姐,你人真好,和少帅很般配。”

顾轻舟微微低垂了头。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

“不气我吓唬你啦?”顾轻舟半晌才笑道。

“你是为了我好,我懂的,我又不傻。”阿潇笑。

顾轻舟心中微暖。

还好,阿潇是个明事理、懂轻重的女孩子,她只是一时迷茫,甚至压力太大造成心中郁结。

顾轻舟又问阿潇:“你真舍得玉川?”

阿潇立马摇摇头。

她跟玉川的感情很好。婆婆背后闲言碎语的时候,玉川总是安慰她。

乡下男人打婆娘,是家常便饭,玉川从来不伸手打她。他和乡下其他汉子一样,粗手粗脚的,独独对阿潇很仔细耐心。

玉川是个粗人,话不多,却是真疼老婆,所以阿潇才觉得对不起他,想要自己跑了,他再娶个好的。

“我是不想耽误玉川,才想跑的。”阿潇道。

经过顾轻舟的劝诫,阿潇也回心转意,再也没有想跑的打算。

翌日,阿潇早早去了那家茶馆。

她到的时候,魏清嘉已经来了。

“她真的很想知道少帅的地址,只怕用心不良吧?”阿潇见魏清嘉如此傲气的人,居然提前等她,深感不妙。

魏清嘉还给她道歉:“对不起,我昨日来晚了。”

明明是阿潇没到时间就离开了。

阿潇后背微微冒汗,心想:“顾小姐说得不错,魏小姐果然是别有用心,她不会真的想刺杀少帅吧?”

想到这里,阿潇看了眼魏清嘉。

魏清嘉被她看得心里一个咯噔。

“这是地址。”阿潇用她拙劣的笔迹,把地址当场写给了魏清嘉。

魏清嘉给了阿潇两百块钱。

阿潇收下了。

这两百块钱,在乡下够生活好几年的,不要白不要,不要反而还会引起魏清嘉的怀疑。

钱拿到了,阿潇就走了。

魏清嘉派了人,偷偷去打量这别馆,发现有亲侍把守。

“果然,终于找到了你!”魏清嘉叹了口气。

她回岳城,预想得很顺利,事实上却举步维艰。

她知道司行霈没有结婚。

多少女人离婚了,照样有很好的成就。魏清嘉这次回来,她不再是单纯的魏家大小姐,而是带了很丰厚的财产。

她的名气、她的美貌、她的才华,以及她的财产,大概只有岳城督军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她!

和司行霈相比,司慕的势力有点单薄,他们俩又不是亲兄弟,魏清嘉不想把自己压在司慕身上。

当然,司慕也是她的退路之一。

司行霈,才是魏清嘉想要钓住的大鱼。

没想到回岳城,想见司行霈一面都很难,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踪迹。

不仅魏清嘉不知道,岳城很多人都不知道。

魏清嘉去买消息,每次听说是打听司少帅,对方都不会接。后来魏清嘉才知道,司行霈还跟青帮的龙头关系匪浅。

暗道上的消息走不动,魏清嘉甚至派人去跟踪过朱嫂,每次都被朱嫂发现了。

最后,魏清嘉才想起了阿潇。

阿潇没有辜负她。

“有辆汽车到了。”派去盯梢的人,在下午四点钟回来,禀告魏清嘉。

魏清嘉换了身深紫色软绸旗袍,没有任何花纹,所以不会喧宾夺主,只是装点着魏清嘉的曼妙身段;长发披肩,挽起一小丛绕成发髻,别上一把珍珠梳篦。

南珠个个龙眼大小,整整齐齐排在同一把梳篦上,泛出温润白皙的光,映衬着她瓷白的肌肤。

魏清嘉脂粉未施,拿了件同色长流苏披肩,就出门而去。

司行霈的别馆很幽静。

魏清嘉到的时候,正值黄昏,晚霞旖旎。

副官把守。

“我是来见司少帅的。”魏清嘉道。

副官道:“小姐贵姓?”

“少帅知道的。”魏清嘉微笑。

副官看了她一眼,衣着华贵,模样端庄,不太像交际花,反而像位贵小姐,可能真是少帅的客人。

“您稍等。”

副官进去通禀的时候,魏清嘉就信步走进了院落。

这院落很小巧,两层小洋楼,院子里种着一株杏树。

这个时节,杏花盛绽,晶莹花瓣在温暖春风的牵引之下,或落在小径,或落在佳人肩头,满地锦缎。

司慕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一个聘婷身影,站在树下,伸手去摘杏花。

她手一动,那粉色花瓣如雨,飘飘洒洒落了她满身。

花瓣绮靡秾艳,点缀着她的黑发,她头发泛出清淡的光,司慕倏然心口一紧,低喃:“轻舟”

这样的一头黑发,是顾轻舟的背影。

司慕呼吸微微屏住,只感觉人比花娇艳。

待佳人转过脸,他却看到了魏清嘉。

司慕一愣。

魏清嘉洁白的面容,胜过绽放的花蕊。晚霞落入她的眸子,她清澈透明的眸子,有很浓郁的错愕。

这错愕太过于明显,哪怕只是一瞬,她立马敛去,司慕也看到了。

魏清嘉很吃惊。

司慕先是不懂,而后就明白了。

今天在军政府,司行霈让他送一些文件到他的别馆。

“他不是有副官吗,怎么要我送?”司慕当时也好奇,不知司行霈搞什么把戏。可对方是他的兄长,他也不好推辞。

到了别馆,司慕没有瞧见司行霈,更是诧异;而这别馆虽然整齐,却落满了灰,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司慕觉得司行霈耍了他,直到魏清嘉进来。

“子原,这就是你的别馆啊?”魏清嘉笑道,“这杏树很好。你请我来,是为了让我看杏花吗?”

她会编很多的理由,会说是接到了司慕派人递给她的口信,她才出现在这里。

什么人递信,她也不知道。

但是司慕心中,跟明镜一样透彻清楚。

在魏清嘉的眼里,司慕永远不是最佳的选择。

司慕笑了下,道:“走吧。”

魏清嘉上车之后,继续道:“子原,你今天请我来做什么?”

她明明可以见好就收的,偏偏还想要继续把谎言编下去,取得司慕的信任。

“她还没有放弃我。”司慕心想。

他感觉冷。

冷得有点刺骨,有点痛。

痛在心头,一点点的吞噬着他的心脏。他没有接魏清嘉的话,而是想起她不曾转身的那个刹那。

那时的芳华,惊艳了时光。

可惜她转过来了。

后来魏清嘉说了很多话,司慕都没有听到,他心思恍惚。

“你为何要留长长的直发?”司慕突然问她。

他的问题,和魏清嘉试图解释的问题,不是一件事。

魏清嘉自己明白,司慕是不信的,再解释下去,只会越说越错,她趁机打住了话题。

“哪有为什么?”魏清嘉笑道。

“现在的人都烫头发,你怎么不烫?”司慕问。

魏清嘉道:“你喜欢我烫头发吗?”

司慕不答。

魏清嘉道:“我以前也烫过,头发又焦又黄的,我不喜欢。”

司慕沉默。

司慕的副官开车,先送魏清嘉回去。

快到了魏公馆门口时,魏清嘉笑道:“今天就这样啦?”

“那要怎么样?”司慕倏然没了耐性,“要说清楚你为何一边约我,一边又约我兄长吗?”

魏清嘉脸色惨白。

司慕关上了车门。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疼。在疼痛中,他眼前会有点幻觉,那个黑发素衣的女子,转过头来,是一张娇艳如花的脸庞。

是顾轻舟的脸,有点孩子气,又有点娇媚,能把人代入沉沦的深渊。

她指尖微凉,印在人身上,就能印到心里去。

正文 正文_第278章疯媳妇

这件事之后,司慕拒绝再见魏清嘉.

司行霈也和他谈过。

“当年她做你女朋友的时候,跟我表白过,我拒绝了她,这件事你知道吧?”司行霈道,“她说她愿意跟我。”

他说话明明没什么恶意,说出来却带着羞辱。

羞辱了司慕。

司慕冷漠道:“我现在知道了。”

他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他也不意外。

他从小就样样输给司行霈。

若是一个女人在他跟前献殷勤,再去勾搭司行霈,司慕就等于给她判了死刑,他是绝不会再跟她有瓜葛的。

他憎恨任何曾属于司行霈的东西!

那些人或者物,都在挑衅司慕作为男人的尊严——被他哥哥践踏的尊严。

他不恨魏清嘉,因为在他心中,魏清嘉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没过几天,阿潇的丈夫到城里来接他,给朱嫂带了很多土产。

阿潇临走前,也跟母亲和丈夫坦白过,她这次进城是别有目的,又说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

朱嫂被她吓一跳。

她丈夫木讷老实,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回去的路上,在马车里拉住她的手,说:“要是没娃儿,将来你老了我服侍你,你别犯愁。”

阿潇顿时就哭了。

这些话胜过千言万语。

朱嫂特意带了些干菜,过来给顾轻舟和司行霈做饭,顺便感谢顾轻舟,她劝住了阿潇。

“她是个傻孩子,我真不知道她这么打算的,多谢顾小姐劝回了她。”朱嫂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顾轻舟道:“人都有一念之差,阿潇知道错了,她以后不敢的。”

朱嫂含泪点点头。

司行霈就搂住了顾轻舟,笑道:“轻舟很有能耐,越发像做太太的。”

顾轻舟推开他,不许他这么粘着自己。

魏清嘉这件事,看似风平浪静,却对魏清嘉的打击很大。

她一下子就得罪了司家的兄弟俩。

司慕得罪也就得罪了,可是司行霈那里,她找不到门路,实在让她焦心。

她沉寂了一段时间,闭门不出。

“阿姐,这些日子司少帅怎么不给你打电话啊?”她妹妹魏清雪冷嘲热讽。

这也不能怪魏清雪,她就是恨她大姐。

当初二姐魏清筠为何跟司慕出去,大姐最清楚。二姐出了事,虽说只是意外,却是被大姐害死的。

也正是这件事,让魏清嘉做了迅速离开岳城的打算。

魏清嘉抱紧了被子,装作听不懂,一双手却微微打颤。

她生气了。

顾轻舟不知道这些,她并不关心魏清嘉如何,只要她不拿自己做文章,顾轻舟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天气转暖,顾轻舟和霍拢静被颜洛水拉着去打网球。

那个挥汗如雨的下午,颜家来了位亲戚。

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

她叫谭文秀,是颜洛水姑母的女儿,刚刚从英国回来。

“表姐!”颜洛水和颜一源都高兴极了,两个人围着这位表姐。

顾轻舟站在旁边看。

颜家来了亲戚,顾轻舟洗去一身臭汗,和霍拢静换了衣裳,就各自回家了。

到了周一的时候,颜洛水拿了礼物给顾轻舟和霍拢静,说是她表姐带回来的。

是一枚胸针。

“好漂亮!”顾轻舟很喜欢,爱不释手,想要別在衣襟上,可惜校服不太好别,不伦不类的。

霍拢静则不太感兴趣。

顾轻舟又问颜洛水:“你们表姊妹关系很好啊?”

“你不知道,我表姐从小是在我家里养大的,直到出国前一年才回家。”颜洛水笑道,“跟我亲姐姐一样。”

这个倒是没有想到。

颜洛水邀请她们:“今晚去我家睡,听我表姐讲她在英国留学的事,可好玩了。我们家兄弟姊妹,一个个都往外跑,没人在父母跟前,我是肯定不出国的,就要听听她们说国外的事。”

顾轻舟也感觉自己此生不会出国了,她不忍心拂了颜洛水的热情,再加上人家表姐送了很好看的胸针:“那我去。”

霍拢静还是不感兴趣。

她不去,顾轻舟就跟着颜洛水去了。

到了颜家临近的那条街,颜洛水对司机道:“你先回去,我去买点糕点,我表姐喜欢吃他家的黑森林。”

司机就放下了她们俩。

颜洛水和顾轻舟买了很多小蛋糕,两个人拎着。

走回颜公馆时,远处的树林后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隐约就是颜洛水的表姐谭文秀。

顾轻舟戳了下颜洛水。

“唉?”颜洛水也好奇。

她们就站在路边,恨不能走过去听听。

“那男的是谁?”顾轻舟看清楚,和谭文秀说话的,是一位男士。

然而,两个人好似发生了矛盾。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谭文秀的声音压抑不住,“你才疯了,我根本没有事!我去医院看过了,若是我疯了,医生会给证明的!”

“你发疯的时候,怎么知道自己疯不疯?”男人声音也高了,恼怒道,“我们家反正是不能娶个疯媳妇,你把订婚戒指还给我!”

“你想得美,那是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谭文秀厉声道,“我绝不同意退婚,也不同意把戒指给你。”

男人更恼怒了。

“谭文秀,你要不要脸?”男人骂道,“你这么缺男人吗?我们家娶个疯子回去,我爸妈脸往哪里搁?”

“你退婚了,我和我爸妈的脸往哪里搁?”谭文秀丝毫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门也没有!”

男人似乎想动手。

顾轻舟立马高声道:“表姐!”

男人一听,扬起的手就缩了回去,看到两个女孩子站在路边,悻悻的走过来。

他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谭文秀一脸的泪。

她抹干净眼泪才走过来,对她们道:“你们放学了?”

颜洛水小心看着她:“表姐,那是谁?你的未婚夫?”

“嗯,就是他。”谭文秀低声,“不说他了,回家吧。”

回到家里,颜太太还问:“唉,定文呢?”

谭文秀定亲的男人叫石定文。

“他还有事,先回去了。”谭文秀声音暗哑,“我先回房了,舅妈。”

等她一走,颜洛水就把方才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告诉了颜太太。

颜太太吃惊:“这叫什么事?”

“那个人说表姐疯了。”顾轻舟道,“表姐怎么了?”

“不知道啊。”颜太太道,“文秀从小养在我们家,没毛病啊,怎么到了英国四年,就说她疯了?”

晚膳的时候,颜太太亲自去把谭文秀叫出来。

谭文秀趴在床上,哭得伤心。

颜太太把颜洛水和顾轻舟都叫过来,劝慰她。

“怎么回事?”颜太太道,“这门婚事是你们家定的,我之前也看过那孩子,还不错。你们俩一起去留学的,发生了什么事?”

谭文秀一开始不肯说,后来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告诉颜太太说:“我们俩租一间屋子,他住在楼下,我住在楼上,他总是毛手毛脚的,我不同意,他就跟我闹脾气。

回国之前,我跟同学去滑雪,玩了半个月,回来之后发现他和另一位女同学在客厅的沙发上,没穿衣裳”

谭文秀哽咽着,泣不成声。

“他怪我,说我逼他做和尚不人道,那个女学生父亲是从政的,好像在北平政府任什么官,他想高攀人家。

他还说我发疯,每次疯起来不知人事。他明明是诬陷我。他想把责任都推给我,叫我怎么做人,我们家怎么做人?他死了这条心,我不松口,他们家敢退我就认他是条好汉。”谭文秀哭道。

顾轻舟和颜洛水差不多就听明白了。

颜太太安慰了半晌,顾轻舟也跟着安慰。

晚上,顾轻舟跟颜洛水睡,颜洛水道:“表姐真厉害,要是吵成那样,我早就退亲了。”

“我觉得表姐坚持是对的,自己和家里的名声是要的,总不能不顾一切。”顾轻舟道。

颜太太晚上陪着谭文秀睡,房间就在隔壁。

半夜的时候,颜太太使劲敲门:“轻舟,洛水!”

顾轻舟一下子就惊醒了,把颜洛水也推醒。

她们打开了房门,却见谭文秀一个人站在走廊里跳舞。

她眼睛是睁开的,很清楚看着众人,然后痴痴发笑,又开始旋转起舞。

顾轻舟和颜洛水被吓得一身鸡皮疙瘩。

颜太太也惊魂不定,问顾轻舟和颜洛水:“她怎么了?”

“是不是在梦游?”顾轻舟问。

颜太太也不知道。

就在她们讨论的时候,谭文秀推开了走廊的窗户。

这是二楼。

顾轻舟吓得半死,立马冲过去,抱住了谭文秀的腰,把她拖了回来。

谭文秀回手一爪子,挠在顾轻舟的脖子上,五条血痕,顾轻舟疼得直吸气。

“快来人,快来人!”颜太太大喊。

佣人上来,好几个人都制服不了谭文秀,半晌才把她绑住。

原来,石定文没有冤枉她,她真的发疯了。

颜洛水给顾轻舟擦药酒,顾轻舟疼得不轻:“她指甲好厉害。”

颜太太忧心忡忡:“会不会留疤?”

颜洛水道:“应该没事,擦点药酒就好了。”

而后,她们又说起了谭文秀。

“她这是什么毛病?”颜太太问顾轻舟,“你能看得出来吗?”

“她现在手舞足蹈的,没办法给她把脉,回头等她醒过来再说。”顾轻舟道。

正文 正文_第279章护短的司行霈

早晨起来,顾轻舟的脖子还是很疼,被指甲抓破了皮。

她自己对着镜子,再涂了一遍药酒。

药酒是深紫色的,她的肌肤是雪白的,一对比就更加明显。

顾轻舟和颜洛水去上学时,表姐还没有醒。

四月时节,校服领口不算特别高,顾轻舟从下巴到脖子上,五条血痕已经肿得老高,擦着药酒格外明显。

一条条的,分外清晰。

“这是被什么抓的?”

“你家养猫了?”

“瞧着像是被指甲抓的,轻舟你跟谁打架了?”

那群女孩子叽叽咋咋围着顾轻舟,说个不停。

顾轻舟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尴尬咳了咳:“小意外而已。”

上课的时候,学监密斯林也瞧见了。

密斯林细心,把顾轻舟叫到了办公室,问她:“是不是和谁闹了矛盾?若是学校里的事,告诉我,我会帮你主持公道。”

顾轻舟成了理事密斯朱的恩人,学监就下意识巴结她。这点小事,若是从前的话,密斯林是不会过问的。

“不是,我没有和谁闹矛盾。”顾轻舟连忙道,“是家里的事。”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密斯林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不好多管了。

放学时,顾轻舟和颜洛水说好,再去颜家看表姐,车子走到半路,突然身后有汽车按喇叭,按得很响。

顾轻舟微讶,从后窗望过去,不远处有辆汽车跟着她们,好像是司行霈的车。

“停车。”顾轻舟道。

她莫名有点紧张,怕司行霈担心,更怕他生气。

司机就把车子靠边停了,顾轻舟下了车。

后面的车子追上来,果然见司行霈推开车门,锃亮的军靴落地,阔步走过来。

“少帅。”颜洛水也下车了,心虚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道:“你先回家吧,我和轻舟有点事说。”

颜洛水低头,对顾轻舟受伤的事更心虚内疚:“那我先走了。”

顾轻舟就上了司行霈的汽车。

司行霈把她拉到路灯之下,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

今天伤得这么严重,跟着顾轻舟的副官怕担责任,如实禀告了司行霈,司行霈特意过来找她。

“疼不疼?”司行霈眼底涌动着痛色,心疼极了。

他呼吸有点不顺。

其实还有点疼。

顾轻舟不想司行霈迁怒其他人,说:“已经没事,小伤而已。洛水替我涂了药水,看上去很可怕,其实就是皮外伤。”

“怎么弄的?”司行霈压低了声音,似噙了雷霆之怒,“和颜洛水打架?”

“我们能那么幼稚吗?”顾轻舟笑。

上了汽车,顾轻舟才慢慢道来。

当时她站在最外边,颜太太不及她身手灵活,她不冲过去,谭文秀就要跳下二楼,顾轻舟义无反顾。

“我们还讨伐她的未婚夫,转眼就发现,其实生病的人真是她,都吓到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调转了车头:“回家!”

顾轻舟细细打量他的神色,道:“我想去颜家瞧瞧”

“岳城有的是医生,内科外科精神科,什么医生都有。有病去看病,不需要你充大头。”司行霈冷漠。

伤了顾轻舟,哪怕是无意,司行霈心中都存了一股子怒焰。

顾轻舟不说话。

估摸着他的气消了点,顾轻舟才慢腾腾开口:“我想去看看。”

司行霈低喝:“不许去!”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修长羽睫覆盖住清湛的眼眸,安静端坐,身上泛出丝丝的冷气。

她不高兴了,甚至有点委屈。

“我给你的刀,还在包里吗?”片刻之后,司行霈问她。

上次遇事,她立马知晓用刀捅伤那个水匪的手,司行霈很赞赏她的勇敢和自保。

“还在。”顾轻舟回答,声音清清冷冷的,不看他。

“若是那个疯婆子再挠你,你用刀把她的爪子砍了,能做到吗?”司行霈严肃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她哪有那么血腥暴戾?

“她不是疯婆子。”顾轻舟笑着反驳,“我吃了一次亏,下次就知道了,不会让她伤了我。”

顾轻舟对颜洛水的表姐没什么感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才认识谭文秀,好感恶感都没有,说顾轻舟很担心她的病,那是假的。

顾轻舟对她的病只是五分关心,五分好奇。

遇到了新的病例,顾轻舟对医学的追求,总是逼迫她想去了解。

她知晓司行霈是关心她,虽然她有点接受不了他的霸道。

“我就是去看看”顾轻舟知晓司行霈吃软不吃硬,就放软了声音,有点撒娇般道,“让我去吧,少帅,你是好人!”

“我怎么成了好人,我不是最坏的坏蛋吗?”司行霈看不惯她的小狗腿样儿,斜睨着用话戳她。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你当然是好人了!司行霈,你最好了,我以后不骂你了,行吗?”

她一笑,司行霈也笑了,空出一只手摸她的脑袋。

“傻丫头!”司行霈叹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在颜公馆附近,司行霈停下车子,先把顾轻舟抱过来亲吻了一下,然后才开车去了颜家。

他到大门口就停下来,帮顾轻舟按响了门铃之后,司行霈眼瞧着佣人跑过来开门,他就先走了。

他今天还有点事。

司行霈离开之后,压根儿没有注意到,颜公馆前楼的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司慕。

司慕看到了顾轻舟进来,却对送她来的车子没有留心。

他只是看到了顾轻舟。

路灯的光芒葳蕤,顾轻舟踩着小路往里走时,瞧见一个修长身影,立在回廊的台阶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背着光,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闲闲站立着,自有风度。

顾轻舟抬眸,看清楚是司慕,微微吃惊:“少帅,你怎么在这里?”

夜风徐徐,她说话的时候,皓腕微抬,轻轻拢了下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脸。

司慕便觉得她的眼睛很明亮,像夜空里的两轮冰魄,直直照耀着人心。

“来给总参谋长送份文件,听说文秀姐回来了,过来瞧瞧。”司慕道。

谭文秀从小在颜家养大,像个姐姐般照顾颜家的孩子,以及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就像司慕,也是视她为姐姐。

只有司行霈,在司慕他们享受少年无忧无虑时光之际,他在战场上跟随他父亲,用血肉之躯抵挡其他势力的吞并,为岳城守下了这片繁华。

每次司慕说起他优越的童年以及青少年时光,顾轻舟就会想起十岁上战场的司行霈。

司行霈对岳城、对这一方百姓的付出,胜过他的弟弟。

同样的血脉,经历却有天壤之别。

顾轻舟勉强微笑,道:“我也是去看表姐的。”

司慕和她并肩往里走,两个人都不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

上次顾轻舟误会司慕,甚至拿他和魏清嘉的旧情做文章,司慕是很生气的。他们俩再次见面,感觉就怪怪的。

好像说什么都不恰当。

沉默了一路,司慕大概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他问:“最近功课吃力吗?”

“还好。”顾轻舟道。

“我以前念书,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若是你想补习功课,我可以教你。”司慕道。

说罢,略感后悔。

他知道顾轻舟会拒绝。

顾轻舟最懂得避嫌,不会多接触司慕。她也说过,今年冬月会退亲,连做朋友的必要都没有。

这方面,顾轻舟是挺现实又坦诚的一个人,司慕挺佩服她的。

司慕感觉到了,顾轻舟也明白了。

顾轻舟委婉道:“我现在还能应付,假如哪里不太懂,再向你请教。琼枝念医科,现在成绩如何?”

“琼枝聪明又刻苦,她学得很好。”司慕道。

顾轻舟笑笑。

终于,他们到了正院。

谭文秀不在,只有颜新侬和颜太太坐着,夫妻俩正在商量事。

“跟谭家说一声。”颜新侬道,“这件事关乎重大,我们不能替文秀做主。”

“谭家一笔糊涂账,告诉了他们,文秀肯定要受委屈。”颜太太说。

顾轻舟和司慕进来,打断了他们两口子的谈话。

得知司慕是来看谭文秀的,颜新侬道:“轻舟,你带少帅上楼去吧,他们都在楼上。”

一上楼,就听到了笑声。

是颜五少。

颜五少正在跟谭文秀说岳城的趣事,说到开心的地方,两个人笑得开怀。

司慕进来,谭文秀有点吃惊:“阿慕你来了?好几年不见,你长高了。”

“几年不见,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司慕调侃她。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轻舟给颜洛水使了个眼色。

她们俩从房间出来,站在门口聊天。

“你们跟她谈了吗?”顾轻舟问。

颜洛水道:“早上姆妈问她了,她当时就气哭了,说姆妈也诬陷她,所有人都跟她作对。”

“她不肯承认?”顾轻舟道,“难道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颜洛水摇摇头。

顾轻舟就打量谭文秀,看得很仔细,想从她的面容上,看出她的病症所在。

只是,能看得的,都不会引起发疯,她这是什么疾病?

情志病吗?

中医说的情志病,和西医的精神病差不多,都是情绪上的问题引发的疾病。

顾轻舟微微蹙眉:若是情志病,就比较难治了。

正文 正文_第280章刀子胜过巧舌

顾轻舟能望其形知其病,她略微站了片刻,瞧着谭文秀,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司慕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临走时,司慕喊了顾轻舟:“轻舟,你过来。”

顾轻舟随着他下楼。

站在正院门口的屋檐下,玻璃窗透出来的灯光,将庭院的树木染成了翡翠般剔透。

司慕问她:“脖子怎么弄的?”

“一点小事。”顾轻舟下意识捂了下,“谢谢你关心。”

司慕淡淡的:“照顾好自己。”

不等顾轻舟说什么,他步入茫茫夜色,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表姐,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吧?”顾轻舟上楼之后,试探着问谭文秀。

谭文秀立马警惕:“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顾轻舟问,“之前呢,有过吗?”

“没有!”谭文秀蹙眉道。

她抵触成这样,顾轻舟就不好再贸然说什么,怕引起她的反感。

“那就没事了。”顾轻舟笑道。

晚上,颜太太借口到谭文秀的房间看她,仔细把她的窗户关紧,又在窗帘上坠了几个铃铛。

若是谭文秀夜里开窗,先要拉窗帘。她一拉窗帘,铃铛就会响,对面房间的女佣和隔壁的顾轻舟、颜洛水就能立马冲进去。

安顿好了,颜太太下楼。

顾轻舟和颜洛水洗了澡,还坐在偏厅里说话。

“去睡吧。”颜太太对她们俩说,“明早还要上学。你表姐的事,有大人操心呢,你们俩把心思用在念书上。”

顾轻舟却摇摇头。

佣人端了牛奶过来。

颜太太坐到了她们俩旁边的沙发上。

顾轻舟一边喝温热的牛奶,一边问颜太太:“姆妈,您说表姐她是不是受了刺激?”

颜洛水也道:“我看像。此事肯定跟她那个未婚夫有关,去找了他来问问。”

颜太太很赞同。

谭文秀的未婚夫还在岳城,等着跟谭文秀退亲。

“明天让你阿爸去问。”颜太太道。

翌日,颜新侬丢下正事,去找了石定文。

颜新侬声色俱厉问:“你是怎么把文秀折磨成这样的?”

石定文吓坏了,很怕这位军政府的总参谋长,他嗫嗫嚅嚅道:“颜伯伯,真不是我害她,她这样已经小半年了,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

“如何开始的?”颜新侬问。

石定文不知道。

谭文秀发疯的时候,石定文还没有跟他的新女友搞上,她不是受了刺激。

后来确定她疯了,石定文对她的怨气到了顶点,终于和新女友韦眉沁开始了来往,打算抛弃谭文秀。

现在颜新侬问,石定文说不知道,颜新侬肯定以为他在推脱,会把罪名安在他身上,故而石定文需得寻个理由。

“有次我们出去吃饭,遇到了车祸,当时警察把那个人从车子里拖出来,已经死了。文秀看到了,吓得呕吐了两天,从此就”石定文道。

这不是他编造的,而是此事发生在谭文秀生病的前一年,跟谭文秀的病情肯定扯不上关系。

颜新侬“审问”了石定文半晌,只知道这孩子很心虚,其他没问出来。

“还是要问文秀。”颜新侬回家之后道,“石家的孩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谭文秀却对此事很忌讳。

“我没有生病!”她对着颜新侬咆哮,“舅舅,您是不是也嫌弃我了?”

颜新侬哑然。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再深问下去了。

顾轻舟说:“她自己未必不知道,她这是讳疾忌医。”

颜洛水点点头:“表姐这问题很严重。”

谭文秀情绪不佳,颜洛水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陪她。

顾轻舟仍去了学校。

放学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纤瘦文静的男生,在校门口问:“请问您认识谭文秀吗?”

“是哪个年级的?”

“她以前是这里读书的,毕业五年了。”男生道。

其他人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男生一个一个的问。

“这是傻子吧?”

顾轻舟走上前,戳了下他的后背。

“你找谭文秀做什么?”顾轻舟问他。

“你认识谭文秀吗?”男生很激动,顾轻舟是第一个主动找他的人。

“你先说。”顾轻舟道。

男生立马道:“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在英国认识的。她临时追着她未婚夫回国,我很担心她的健康。我只知道,她是岳城圣玛利亚学校毕业的,在岳城有亲戚,亲戚家叫什么,我忘记了”

顾轻舟静静看着他,清澈的眸子盈盈,似乎要把他看透。

确定他没有撒谎,而且他可能知晓谭文秀生病的原因,这是一个突破口,顾轻舟道:“我认识她。”

“真的?”男生高兴极了,要跟顾轻舟握手,“我叫邢森,小姐贵姓?”

顾轻舟笑:“你跟我走吧。”

这人居然就傻傻的,上了颜家的汽车,丝毫不怕顾轻舟把他拉去卖了。

路上,顾轻舟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

“你跟她关系很好?”顾轻舟问。

邢森点点头:“是的,我们是同班同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知道她怎么生病的吗?”顾轻舟又问。

“她就是很突然的人事不知,却想要轻生,她好几次闹着自杀。”邢森道,“我们劝她去看医生,她不高兴,说大家骗她。”

谭文秀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病。

她对此很忌讳。

到了颜家,见过了谭文秀,邢森很开心,谭文秀则意外,意外里也含着愉快。

顾轻舟也说了下他的来历。

他在圣玛利亚门口乱转,正好被顾轻舟碰到。

确定真是同学,而且是追着谭文秀回来的,颜太太将邢森安排住下。

晚上,颜五少去找邢森聊天,很八卦的问邢森:“你是不是爱慕我表姐?”

“是啊,我爱她。”邢森很大方道,“但是她有未婚夫,我不打扰他们,这个你放心。”

谭文秀那个未婚夫,已经交了新的女朋友,光明正大想要退亲。

颜五少一点秘密也藏不住,转眼就告诉了颜洛水和顾轻舟。

“哦。”出乎意料的是,颜洛水和顾轻舟表现得很平淡。

“你们早就知道?”颜五少大惊,“谁告诉你们的?”

“这还用问?”顾轻舟笑道,“你看不出来吗?”

这么明显,任谁都知道,颜五少居然还要巴巴的去问,把顾轻舟和颜洛水逗乐了。

又来了朋友,颜五少就非常热络安排大家去玩,还请了霍拢静。

霍拢静居然来了,颜洛水很意外。

顾轻舟偷笑。

颜五少偏爱赌马,故而他将一行人拉去了跑马场。

跑马场没有隐蔽的包厢,就是露天敞开的席位,设在栏杆外面。

顾轻舟看了片刻,想去洗手间。

她见众人看得兴致勃勃,也没有喊谁陪,自己就去了。

出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争吵声,其中就有谭文秀的声音。

“你想都不要想。”谭文秀厉喝。

“你还有自尊吗?好歹也是留学过的,就不能给自己点体面?”石定文刻薄骂谭文秀。

谭文秀大怒:“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跟你退亲的。你这女朋友,拼死也就是给你做姨太太!”

女孩子不高兴了:“谭,你说话注意点,你又不是和他结婚了。现在**律的,没有结婚什么也不算!”

石定文也道:“你可以嫁给这只螳螂啊!他一直爱你,你不知道吗?”

螳螂,是指邢森。

邢森身材消瘦,又长腿长脚的,不够结实,却也算好看,天生的衣架子,很潇洒漂亮。

邢森挺英俊的,那些留学生之所以给他取名叫“螳螂”,是带着一种轻蔑的态度,因为邢森是公费生。

邢森成绩很好,他是考取了全额奖学金出国的,而且平日都勤工俭学,自己赚取生活费。

华人留学生就都知道他家里穷,看不起他;而公费生寥寥无几,邢森成了其他人背后取笑的对象。

“石定文,你有没有素质,你道歉!”谭文秀更怒了。

顾轻舟觉得他们快要打起来了。

她走了出来,高声喊:“表姐?”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谭文秀上前,狠狠掴了石定文一个耳光。

清脆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懵了,包括邢森。

邢森眼芒微动。

他那么多的同学,只有谭文秀从不嫌弃他,而且很坚定的维护他。

石定文回神,想要动手时,顾轻舟立马从手袋里拿出了短刃。

她的短刃往墙上一劈,砖墙顿时一个大口子,顾轻舟镇定,眼睛微微眯起,道:“石公子,你确定要在岳城,打军政府总参谋长的外甥女?”

“总参谋长了不起啊?”石定文的女朋友韦眉沁气炸了,“小小地方军政府,叛乱军阀而已!而且,是她先动手的!”

“是石公子先侮辱人的。”顾轻舟反唇相讥,“怎么,非要闹一闹,大家都见了血、挂点彩才愿意收场?”

石定文的女朋友畏怯,面子上却过不去,色厉内荏:“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父亲是北平内阁财政部的官员!”

“好厉害啊!”顾轻舟手里的短刃微转,那雪刃清亮的光,映在她的眸子里,给她的面容添了层威严。

“算了算了,不跟女人斗。”石定文看着明晃晃的刀,心想这要是被捅一下,命都没有了,他拉着她女朋友走了。

谭文秀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谭文秀想看顾轻舟的刀:“这是什么刀,削铁如泥?”

邢森却望着谭文秀愣神。

良久之后,邢森说:“文秀,和我结婚吧!”

正文 正文_第281章包场

“文秀,和我结婚吧!”邢森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甚至微微发抖,可见他心中的颤动。

谭文秀惊呆了。

顾轻舟也莫名屏住了呼吸。

场面微静。

邢森的声音,震响了顾轻舟和谭文秀的耳膜。

谭文秀正在埋头研究顾轻舟的刀,闻言刀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动。

“你、你别胡说。”谭文秀脸微红,说话也不利索了。

顾轻舟默默捡起刀,站在旁边用帕子轻轻擦拭,不打扰他们俩。

“我是认真的!”邢森道,“我们认识四年了,我爱了你四年,你也很了解我!我请求你嫁给我,这个月就办婚礼!”

谭文秀眼睛顿时一层雾气。

其实那些留学生中,很多未婚夫妻一起出去的,多半是有过性行为的,谭文秀却始终不愿意和石定文发生关系。

她内心深处,总有点挥之不去的其他念头。

她总在想,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丈夫。这时候,邢森的面容就会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爱邢森。

“我生病了,我祖母就是得了失心疯,到处咬人,我大伯和阿爸把她锁在牛棚里,也许她遗传给我了。我恨石定文,才赖着坑他,不能坑你。”谭文秀低声道,“别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对我好。”

顾轻舟沉默听着,这时候才插了句:“表姐,未必就是遗传,也许只是小病,我可以给你把把脉。”

谭文秀笑了下。

显然,她没当回事。

邢森也没当回事,继续道:“医学这么发达,我们完婚了回去英国,我会慢慢治好你的。”

谭文秀摇摇头:“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顾轻舟就默默走开了。

她以为,邢森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说服谭文秀。

不成想,当天晚上回来,谭文秀就找到了颜新侬和颜太太:“舅舅、舅妈,你们帮我做个见证,我要和石定文退亲。”

“怎么想通了?”颜太太诧异。

颜太太不反对,那个石定文不是良人,将来文秀要吃苦一辈子。

谭文秀能想通,颜太太很高兴。

“我想嫁给邢森,月底就结婚。”谭文秀慎重道。

颜太太震惊。

颜新侬沉默了下,道:“退亲我们不反对,那个姓石的孩子,的确是不成气候。只是结婚之事,还是从长计议!”

“我不想!”谭文秀笃定而任性道,“邢森是我们大学唯一一位华人公费生,他非常有能力,我从见到他就倾慕他,只是不敢说而已。

他一边念书,一边打工,比那些纨绔子努力踏实。他家里虽然穷,但是他上进,能养活我,我要嫁给他!”

顿了下,谭文秀声音低了下去,“我爱他,从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懂得了自己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和他在一起,吃糠我都愿意!”

颜太太看了眼颜新侬。

“你退婚、结婚,都要问过你父亲。”颜新侬道。

谭文秀一下子就激动了:“凭什么问他?我才五岁,他就说我克了继母的儿子,把我送到舅舅家。

从小到大,我吃舅舅家的饭,念书、出国,全是舅舅给钱的,我凭什么要问过他?他倒是会算计,看着石家有钱,替我订婚的,结果呢?”

颜太太忙安慰她:“你别急。”

安慰了半晌,谭文秀的情绪才稍微平复。

晚上,颜新侬和颜太太商量这件事,颜洛水非要拉着顾轻舟去旁听。

顾轻舟听到颜太太说:“就依了她吧。这件事咱们依了她,她的病就能说得上话。她那个病,是不能拖的,你看看轻舟的脖子被她挠的”

“总得妹婿同意,而且邢森我们都不了解他。”颜新侬不太乐意。

“阿爸,您就同意了吧!”颜洛水在旁边帮腔,“姑父什么都听您的,您说话了,姑父不敢不从。况且,是石定文非要退亲的,姑父怪不到咱们头上。”

顾轻舟也道:“我看表姐的病,是可以治的。既然他们俩乐意,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义父您不知道,今天在跑马场,那位石少险些打了表姐,是我从包里拿出刀,他才不敢动手。他和他女朋友很嚣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几个人愣住。

颜洛水问:“你包里带刀干嘛?”

姐姐这是重点吗?

“我防身。”顾轻舟道。

顾轻舟和颜洛水在场,你一句我一句的,让颜新侬和颜太太满心的话说不出来,就把她们俩赶走了。

过了两天,颜新侬给谭家打了电话。

显然,谭家已经知道了石定文想退亲这件事。石定文告诉了家里,石家也找过谭家。

石家是商户,听闻儿子勾搭上了北平政府财政部官员的千金,喜不自禁,是同意退婚的,甚至去谭家闹过。

“文秀想退,就让她退了。”颜新侬道。

谭老爷不乐意,又不敢跟大舅哥犟嘴,只得答应了。

退亲那天,石定文的父母居然来了,一副想把这件事办瓷实,不给谭文秀反悔的机会。

顾轻舟一个局外人,都很生气,觉得这石家行事刻薄,不留半分体面给谭文秀。

谭文秀想通了,反而不恼怒。

“文秀,这件事你也别怪定文,他照顾了你四年,没有亏待你。”石太太甚至道。

谭文秀冷笑,谁照顾谁啊?

“我们也会帮忙,给你说门亲事的。”石太太又施舍般道。

谭文秀冷漠:“不用了,我即将要结婚了。”

“啊?”石太太诧异。

石定文知道,谭文秀想嫁给邢森了,忍不住冷嘲热讽。

他虽然退亲了,还是看不惯谭文秀转身就嫁人的洒脱,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明明是谭文秀死也不肯退亲的,她应该是爱极了石定文,她凭什么不为石定文伤心几年,转眼就嫁人?

从前以为谭文秀爱自己,石定文觉得她的爱情不值钱,他不在乎。如今她不爱了,石定文反而接受不了。

石定文很生气。

周末顾轻舟跟颜家的孩子出去玩,颜洛水和颜一源去买点心的时候,顾轻舟陪着谭文秀和邢森坐在咖啡店里。

正巧石定文也来了。

“嫁个穷鬼,一辈子吃苦!”石定文看到谭文秀就不舒服,羞辱她道,“你可以给我做姨太太,我和眉沁都跟你是同学,我们不欺负你。”

顾轻舟当时在谭文秀身边,就在谭文秀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时,顾轻舟淡漠道:“石公子太大方了,表姐不需要你的施舍,表姐快要结婚了!”

“跟个穷鬼结婚,婚礼都办不起!”石定文大声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邢森正好端了杯果汁过来。

石定文余光瞥见了他,声音更大:“到时候,你们俩租两块钱一套的喜服,穿一穿,路边照相馆拍个照片,穷酸一辈子!”

邢森默默端着果汁,没说话。

谭文秀大怒,欲站起来打架。

顾轻舟拦住了她。

“石公子,你看上去挺不开心的,是不是还爱着我表姐?”顾轻舟淡淡道,“不甘心是吗?”

“哼!”石定文被戳中了心思般,气哼哼的走了,“谁稀罕她,疯婆子!”

邢森放下了果汁,默默去打了个电话。

他这个电话打了蛮久。

经过商量,邢森和谭文秀把婚礼定在二十天后。

石定文听说了,一定要留下来看热闹:“瞧瞧他们闹笑话。”

“也好。”韦眉沁也想瞧瞧。

石定文就是想看谭文秀狼狈,这样他才能更加努力说服自己,自己抛弃谭文秀是正确的;而韦眉沁,更愿意见到自己男友的前未婚妻结婚的穷酸惨状。

石先生谈一笔生意,暂时留在岳城,石太太也陪着儿子和韦眉沁,对韦眉沁巴结极了。

过了两天,韦眉沁突然说起了她父亲。

因为她父亲要来岳城了。

“我爸爸来了电报,说他们总长和夫人要到岳城来办事,让他随行。”韦眉沁高兴道。

“你爸爸到底是做什么的?”石太太很市侩的问。

“是财政部的秘书长。”韦眉沁骄傲道。

石太太微微蹙眉。

私下里,石太太对儿子道:“她阿爸才是个秘书啊?”

石定文啼笑皆非:“姆妈,您别没见识了,她阿爸是财政部的秘书长!财政部总长,是总统最信任的人,整个北平政府的二把手。韦眉沁的阿爸是总长身边的秘书长,比财政部的次长都要有权势。”

这有点夸张。

但是财政部的秘书长,的确是很有地位的。

“韦秘书长这次到岳城公干,颜新侬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石定文道,“姆妈你等着看,你儿子肯定威风。”

同时他又想,到时候让谭文秀也见识见识。

再想到谭文秀嫁那个穷鬼,石定文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石太太也为儿子高兴,终于摆脱了谭文秀。

同时,谭文秀自甘堕落嫁个穷鬼,石太太其实也是高兴的。

谭文秀过得不好,才能给他们慰藉,让他们找到优越感。

“谭文秀嫁的那个穷鬼,只怕连酒宴都办不起,肯定是她舅舅出钱。”石太太道,“定文,咱们多送点礼金,也算咱们家厚道。”

邢森一直在准备婚礼。

谭文秀心情也极好。

邢森告诉颜新侬:“我父母正从北平赶过来,我身上钱不多,只够买戒指的。剩下的费用,请您为我垫付,我父母到了会给的。”

谭文秀说过,邢森是公费留学生,又一直勤工俭学赚生活费,家里很穷。

他的父母从北平过来,只怕路费都是凑的,婚礼的钱,哪里需要他们出?

颜新侬还是给他面子:“好,我先垫付,你别担心,哄文秀开心就好了。”

“多谢您。”邢森道,“我想包下五国大饭店。”

颜新侬这时候,心中就生出了几分不悦。

五国大饭店是岳城最昂贵的饭店了,住了不少名流,想要包场非常难,而且花费巨大。

没有彩礼,颜新侬也不计较了,反正谭文秀愿意;婚宴的钱颜新侬也愿意出,毕竟是自己亲外甥女。

只是,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讲虚套吧?排场是要的,但这么大的排场,就着实有点得寸进尺、铺张浪费了。

谭文秀和邢森的婚姻,没必要到这种程度。

“阿森,我倒是有个建议。”颜新侬委婉道,“你家里来几个亲戚?”

“就我父亲和母亲,我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邢森道,“我知道您觉得包下五国大饭店太贵了,您放心,我父母会出婚礼以及彩礼的钱。

我承认我没什么钱,我今年才二十二岁,书还没有读完,只能花父母的钱。但是我以后不会靠家里的”

颜新侬很想问:你知道包场多少钱吗?

这话问出来,肯定很伤这孩子的自尊。穷人家的孩子,对钱财格外敏感。

谭文秀和邢森结婚,除了两个人相爱,还有石定文在背后看笑话,他们俩赌着一口气。年轻人气盛,颜新侬也懂。

反正这笔钱,颜新侬也出得起。

挣扎了下,颜新侬就当为繁华岳城经济做出点贡献,他决定放点血,道:“行行,包场就包场吧。”

正文 正文_第282章心急嫁人了

顾轻舟没想到,义父义母真的同意把谭文秀嫁给邢森了。

“婚礼的钱,都是义父出。”顾轻舟私下里跟司行霈感叹,“一分钱没要邢森的。如此大度甚至大胆,我很佩服义父。”

司行霈态度很平淡。

他对谭文秀意见很大。

顾轻舟打过司行霈,直接扇巴掌的时候,司行霈都没舍得动她半根手指。现在她被谭文秀挠出五条血痕,这笔账还没有算,司行霈心中存着一股子怒气。

自己视为至宝的女人,被别人伤成这样!

“一个患了失心疯的丫头,还有男人愿意要,不赶紧嫁了,留着砸手里?”司行霈没好气道。

顾轻舟捏他的脸:“你嘴巴怎这么毒?”

司行霈捉住她的手,轻轻吻着她。

她那五条血痕已经脱了痂,露出嫩红的新肤,比四周的肌肤更嫩些,他轻轻柔柔吻上去。

说起结婚,顾轻舟眼底有很浓郁的羡慕。

谭文秀的婚姻,给了她极大的感触。

光明正大嫁给自己爱的男人,还有什么比此事更加美好?

“轻舟,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离开岳城。”司行霈道,“这半年来,我已经选好了地方,也布防完毕。我们结婚,我能保证你的安全。我活着,你就活着。”

顾轻舟知晓他已经准备妥当。

他从过年就在准备此事。

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肃然道:“你还没求婚呢,戒指也没送!”

司行霈朗声大笑。

“心急了?”他忍不住搂了她的腰,低声问道。

顾轻舟这时候才尴尬,她的确很着急,都不等男人求婚,就先讨戒指了。

“你”顾轻舟哑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她说得太认真了。

难道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太心急,很担心他不给戒指吗?

她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将自己埋起来。

“放心,都会有的。”司行霈忍不住又笑了,心里高兴。

她着急嫁呢!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叫他心满意足的?

当一个人开心的时候,天宽地阔,看什么都是绚丽斑斓的。就连他前一刻还那么讨厌的谭文秀,现在都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段好姻缘。

司行霈搂紧了顾轻舟,她的长发及腰,落在他的臂弯处,凉软顺滑。

“轻舟,你真是个乖孩子。”司行霈道。

他俯身吻她,然后电话铃声响起。

司行霈去接电话。

“是么?”司行霈眉头微蹙,“到哪里了?”

电话那头,副官快速禀告着什么。

司行霈放下电话,略带所思。

“怎么了,出了何事?”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北平政府有位贵客南下,这是要干嘛?”

“什么贵客?”

“是财政部总长胡同贤。”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太懂北平那边的局势。

如今华夏军阀割据,南京政府、北平政府、武汉政府分割大江南北,一处是一方天地。

北平跟南京暂时处于和谈,没有交恶。

但是内阁重要官员南下,还是很敏感的,毕竟局势这么紧张。

“他很重要吗?”顾轻舟问,“不就是财政部的吗?”

“北平和南京不一样。”司行霈道,“北平政府不属于革命党,他们是内阁选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总统,比过家家还要勤快。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位财政部的总长胡同贤,他掌控着整个北方的经济。经济和军事一样重要,他没有亲兵,却能用钱把那些扛枪的军阀吃得死死的。”

顾轻舟这时候差不多就懂了。

“你是说,北平政府那边是流水的总统和内阁,铁打的胡同贤总长?”

司行霈大笑:“这个比喻有趣!不错,正是如此。”

顾轻舟有点不太相信:“总统随便换吗?”

司行霈点点头:“不错,北平政府最长三年换一位,最短的十八天换一位。”

顾轻舟讶然。

“怪不得北边常年闹兵灾。”顾轻舟道。

司行霈搂了她的肩膀,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别担心,我们在江南,兵灾落不到你头上,我守着你呢。”

贵客南下,消息是很隐秘的,司行霈的眼线探到了,告诉了他。

他去查探,结果却打听到,胡同贤是直接到岳城。

一向足智多谋、知晓天下事的司行霈,也很吃惊。

“岳城?”司行霈对胡同贤绕开南京,直接南下岳城,更加不了解。

到岳城做什么?

难不成他父亲暗中和胡同贤接触过?这也不可能,军政府的事,不可能逃得过司行霈的眼睛,他父亲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胡同贤过了山东,就给南京政府发了电报,而南京方面立马致电岳城,让岳城将火车站管制起来,接待胡同贤夫妻。

“这动静有点大!”岳城军政府全惊动了。

胡同贤到岳城做什么?

南京不放心,总统立马派了特派员,赶在胡同贤到之前,抵达岳城,严防胡同贤和司督军接洽。

顾轻舟在颜公馆,也听到颜新侬说起这件事。

“管他什么大人物,难不成他还想要住五国饭店?五国饭店早就包场了。”颜太太对这件事不操心,“那么大的人物,好意思毁了人家喜事吗?”

颜新侬则道:“这事挺严重的。我是怕局势生变,毁了文秀的婚礼。一旦出事,南京就会发兵岳城,到时候你还有心思结婚?”

颜太太立马打起了精神:“不会这么倒霉的呀”

顾轻舟也觉得这位大人物来得蹊跷。

晚上,颜家开了个家庭会议,颜新侬开导谭文秀和邢森:“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万一岳城戒严,婚礼就要挪到家里,或者延后。”

“没事!”谭文秀道,“那就挪到家中。”

邢森欲言又止。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中间,石定文还给谭文秀打了电话。

“文秀,眉沁她父亲也要到岳城,我们全家是真心祝福你结婚,你再发张请柬过来。”石定文道。

他们全家都要去看她的笑话。

石定文打这个电话,是显摆他未来岳父的。

他很想谭文秀问问,他未来岳父是做什么大官的。

“放心,你们来捧场,我高兴极了,请柬会给的。”谭文秀冷漠挂了电话,丝毫不在乎石定文攀了什么高枝。

婚礼前一天,谭文秀的父母也到了岳城。

谭文秀的生母并不是死了,而是离婚之后去了德国,她父亲再娶的。

一看到邢森,谭父脸上就不好看。

“我听说婚礼的钱,都是你舅舅出?”谭父问,“你家里没出一分钱?”

邢森恭敬道:“岳父,我父母还没有到,到了会给的。”

“给得起吗?”谭父言语苛刻,“听说你念书,他们连生活费都给不起!我女儿就这样白贴你了?”

这些事,全是石家打电话传回去的。

谭文秀被石家退亲,转头去嫁给一个穷鬼留学生,成了他们当地的笑话。

谭父来的时候,积了一肚子火,不敢朝颜新侬发,全撒在新女婿身上。

“岳父,我不敢白要文秀,聘礼我会给的。”邢森低声,心中也有几分委屈和难过。

他以为可以靠自己。

直到岳父逼问到头上,他才感觉自己天真了,离开了父母,他连妻子都娶不起。

“哼,聘礼!”谭父刁难道,“行啊,怎么着也要一栋房子、一辆汽车、成套的聘礼,你先拿五根小黄鱼来!”

谭文秀瞠目结舌:“凭什么要这么多?”

“轮不到你插嘴!”谭父厉喝。

邢森则保证:“明天我父母到了,一定会给的。”

“哼,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什么贵公子,你家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谭父刁难,就是想邢森说句软话,没想到邢森句句都在硬撑,说什么一定给。

给得起吗?

到了这个时候,这小子还死要面子,谭父更是怒不可遏!

顾轻舟和颜洛水奉命过来陪谭文秀,听到这样的争吵,颜洛水一个晚辈,不好说什么,就给顾轻舟使眼色。

顾轻舟是外人,谭父给她点面子。

“叔父,我义父说有点事跟你商量。”顾轻舟道。

谭父就气冲冲的走了。

谭文秀抱紧了脸色微落的邢森:“对不起!”

邢森动容:“是我不对,我可以把事情办得更体面些,让你委屈了!”

他们俩没有因此而生分,顾轻舟和颜洛水默默退出去。

这些闲话,顾轻舟也没有告诉颜太太,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翌日是周六,也是谭文秀的婚礼。

婚礼是安排在中午十一点。

顾轻舟和颜洛水早早就去了。

颜新侬下了血本,宾客如云,将五国饭店的大堂坐满,可谓气派热闹。

颜洛水做了伴娘,顾轻舟则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着粉色小礼裙,无所事事到处玩。

石定文全家都来了。

石太太看到如此气派,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哟,这位颜总参谋,真是花了大钱。”

她这种口吻,石定文的新女友韦眉沁听着心里就不太舒服,她道:“这算什么气派?我大姐结婚的时候,我爸爸给她办的婚宴,比这个热闹百倍。”

她处处显示家中的显赫。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嚣。

正文 正文_第283章大有来头

门口喧哗,惊动了大堂里的宾客。

婚礼还没有开始,众人无聊中,便对门口的喧嚣很好奇,纷纷围过来。

五国饭店的门口,来了很多的记者,将四周团团围住,不停的拍照。

石定文的母亲没见过这阵势,只感觉排场太大了,很是嫉妒,心中不是滋味,道:“颜总参谋居然请了记者!”

石定文冷笑:“再热闹有什么用?谭文秀的丈夫穷酸,等他父母一到,衣裳肯定是租的!”

到时候,石定文就要当着所有记者的面,羞辱邢森,甚至他的父母。

越是穷人,越是讲究。

韦眉沁心中则是酸溜溜的。

她非常清楚,她父亲绝对办不起如此奢华的婚礼。等以后她和石定文结婚,石家估计要说些难听的话。

岳城富足,所以军政府的总参谋长也是很有财力,韦秘书长根本比不上。

“逞什么能?”韦眉沁心中嫉妒,“请记者来拍照,算什么本事?越是穷的人,越是爱面子!”

他们句句不离邢森的穷。

除了钱财,其他方面他们也比不过邢森和谭文秀

想到谭文秀只是嫁给邢森,而邢森是有钱的“低等人”,就是穷人,韦眉沁心中又觉得痛快。

石定文和韦眉沁对颜家如此铺张感到酸溜溜的时候,谭文秀的父母也是如此觉得。

“既然这么舍得花钱,就应该给文秀找个更有钱的丈夫。”谭父背后埋怨颜新侬,“找个那么落魄的,婚礼办得再好,也丢人现眼!”

“行了,有个像样的婚礼就不错了。”谭文秀的继母挺开心的。

谭文秀嫁的不好,她心中反而欣慰。

谭父也看到了记者,一时间更怒:“还请记者?不怕我那亲家的寒酸样子被拍下来?要我说,干脆别让邢家那两个老东西来!”

他们一边抱怨,一边站在门口看热闹。

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颜新侬找到了颜太太:“谁叫的记者?”

颜太太等人一头雾水:“不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颜新侬道,“肯定是小五!”

他以为是颜一源瞎胡闹的。

正要说呢,颜一源笑哈哈的走进来:“阿爸,您真厉害,把岳城晚报的记者都找了来。怎么着,岳城晚报也肯报结婚这种事啊?不关心国计民生啦?”

“什么?”颜新侬一怔。

“岳城晚报啊。”颜一源笑道,“岳城所有报纸的记者都到了,外头围了好大一圈。阿爸,我以后结婚也要这样办!”

“不是你叫来的?”颜新侬发怔。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颜新侬不等颜一源回答,立马走了出去。

“唉,阿爸怎么了?什么不是我叫的?”颜一源一头雾水。

顾轻舟很敏锐,她觉得此事有点麻烦,就追上了颜新侬,跟着去看看。

记者太多了,颜家的管事派了二十名副官,在门口站了一大圈,把所有人都挡在红毯外围。

岳城的记者,几乎没有不认识颜新侬的。他一出来,那些记者蜂拥而上。

镁光灯闪个不停,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问:“总参谋长,岳城是要跟北平和谈了吗?”

“您外甥女和北平政要联姻,此事对岳城会有什么影响?”

“南京会推动南北和谈吗?上次说裁军废除督军制,这次是重提吗?”

颜新侬一头雾水。

顾轻舟也听得糊里糊涂的。

实在寻不到头绪,颜新侬转身回去,让管事去问。

管事回来道:“老爷,那些记者接到消息,说胡同贤的独子今天在五国饭店,和颜家的外甥女结婚。”

顾轻舟愕然。

颜新侬也震惊:“胡同贤的独子?邢森吗?”

管事也是一脸震惊,道:“也许是弄错了吧。”

“去,把邢森给我叫过来。”颜新侬这会儿,脑子里全乱了套。

此事太敏感了,让南京政府怎么想?

邢森不是个穷孩子吗?

到底是消息出了错,还是这孩子骗了他?

就在管事去叫邢森的时候,副官急匆匆跑进来,差点跌倒:“总参谋长,您您快去看看吧,督军来了。”

颜新侬立马小跑着出去。

五国饭店的大门口,已经被扛枪的亲卫筑起一道人墙。

所有的记者和路人,全部被挡在外头,留出宽阔的走道。

一个异常高大却消瘦的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在司督军的陪同之下,朝这边走过来。

他身边跟着一个妇人。这妇人高鬟如云,穿着大红色锦绣旗袍,高贵慈祥,笑容和蔼。

这是胡同贤和他的夫人!

记者们的镁光灯拍得更闪。

“新侬,这是胡总长和胡夫人。”司督军介绍道。

胡总长露出笑容,伸手道:“亲家舅舅,我来晚了几天,孩子们的婚事,辛苦你了。”

颜新侬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的。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邢森那孩子居然有如此大的来头;紧接着他就想,要宰了邢森,他惹来这么大的事!

“您好。”颜新侬握住了胡同贤的手,一时间说什么都不恰当,“真是”

真是一言难尽!

局势如此敏感的情况下,若是出了意外,南京政府非要把颜新侬送到军事法庭不可。

邢森真是坑死了颜家!

“胡总长,您这次到岳城来,是促进南北和谈吗?”有记者大声问。

“胡总长,为何选择跟岳城军政府联姻?以后裁军的话,岳城会裁多少,会保证岳城布防安全吗?”

“胡总长”

“胡总长”

外头的记者,不停的喊胡同贤,希望胡同贤能回答几个问题。

声音很大,传到了大堂里。

“胡总长到了?”石定文的女朋友韦眉沁笑道,“那我父亲也到了,他还把胡总长请过来了吗?”

“真的?你阿爸把胡总长叫过来了?”石定文大喜。

这样,颜新侬会不会也后悔得肠子青了?

“阿爸,姆妈,你们快过来,眉沁她阿爸到了。”石定文高声喊。

门口骚动,不少人围过去,石定文就带着他父母和女朋友,也挤了过去。

“眉沁,你阿爸很有面子啊,居然把胡总长也请过来了。”石定文得意道。

石定文不懂北边的局势,不知道胡总长到底什么身份地位,还以为只是财政部的,有钱而已。

“那是,我父亲是秘书长。”韦眉沁得意洋洋。

可惜很多人挤在那里。

邢森穿着一套很漂亮昂贵的西装礼服,也要往前挤,他正好挤到了石定文身边。

石定文立马拽住了他,把他往后推:“你挤什么?看热闹不会找时间啊!”

那边,石定文已经看到了总长和总长夫人,他们身边全是副官围着,副官挤开了人群。

而司督军,居然站在胡总长身边。

“真气派!”石定文心中发热,他未来老丈人的主子这么气派,也就意味着他老丈人也气派。

司督军都陪同着呢,这足够让石定文吹一辈子牛的。

“父亲!妈!”四周的人实在太多了,宾客们都想看看北平大人物的模样,邢森消瘦,实在挤不过去,只得跳起来大喊。

石定文格外关注邢森,就望过去,想看看他父母在哪里,有多寒酸。

韦眉沁和石老爷、石太太也忍不住从邢森的目光望过去。

“父亲,妈!妈!”邢森又喊。

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石定文和韦眉沁、石家老爷太太,就看到了胡总长和胡夫人。

胡夫人先停下脚步,笑盈盈道:“阿森?”

她声音婉转,甚是动听。

所有人都回头看,场面微静。

“妈!”邢森就又高喊了声。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他终于挤了过来。

胡夫人眼底碎芒微动,一把就抱住了他:“阿森,你又瘦了!”

宾客中静了一瞬。

而后,四周嘈嘈切切。

石定文和韦眉沁、石家父母,却彻底惊呆了。他们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看着胡夫人和胡总长跟邢森相认。

他们听到了邢森叫“父亲”“妈”,也听到了胡总长说“犬子”,胡夫人说“阿森”。

石定文突然感觉双腿发软。

他有点站不住了。

怎么可能?他认识邢森四年了,邢森家里若是有权有势,邢森干嘛不享受生活,干嘛那么努力念书和打工?

一个人含着金钥匙出生,却要装穷人,邢森是什么毛病?

石定文一口气喘不上来,他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切。

石定文最瞧不起的人,摇身一变,居然是贵公子,而他居然心甘情愿把未婚妻让给了他!

石定文只差吐血。

最想吐血的,不是石定文,而是韦眉沁。

韦眉沁是总长秘书的女儿,她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只知道总长和夫人夭折了四个孩子,留下独子,所以养得格外精致,保护得很严密,几乎没人见过总长独子的模样。

结果呢,他居然是韦眉沁他们圈子里有名的“穷人”。

真是讽刺!

韦眉沁也站不稳,一座金矿就在她身边,她和邢森也认识四年了,而她居然捡了个木疙瘩,错过了金矿!

石家父母这时候也明白过来,谭文秀嫁了个大人物的儿子。

他们的脸色也不好看。

明明是石定文抛弃了谭文秀,可是谭文秀嫁得更好,是石家倾家荡产都追不上衣角的好,那么成为笑话的,就是石定文。

四周全是热闹,石定文和韦眉沁却感觉堕入冰窖。

正文 正文_第284章故人的模样

石定文立在原地,脸色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老丈人,不过是邢森父亲的下属。

这种关系,让石定文狼狈且尴尬!

若谭文秀攀了高枝跑了,别人会骂她嫌贫爱富,骂她不要脸。

可偏偏石定文放出了消息,说是他抛弃了谭文秀。身为受害者的谭文秀,却转身嫁给了胡同贤的儿子,身份地位财力,都是石家无法望其项背的。

这下子,石定文就彻底成了笑话!

人们说起他,只会说他活该!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胡总长的儿子?”韦眉沁这时候的脸色更加难看。

邢森和胡总长,还是很像的,只是韦眉沁没怎么见过胡总长,而且她先入为主觉得邢森出身贫寒,从未想过他会是胡家的独子。

谭文秀的父亲,也是惊呆了。

谭父不知道胡总长到底多重要,只知道司督军亲自陪同,这身份地位,妥妥的权贵豪门。

比颜新侬还要厉害!

“文秀不声不响的,钓到了金龟婿!”谭父心想。

谭父昨晚还骂了邢森,现在是挺羞愧的。羞愧之余,他也是兴奋极了。

“亲家,亲家!”谭父挤到了胡同贤身边,一改之前的冷漠。

他激动握住了胡同贤的手。

胡同贤见过风浪,自己不尊重亲家,也是自己没脸,故而以同样的热情和谭父握手:“亲家,犬子多亏您照拂!”

好像这场婚宴是谭父操持的一样。

大家都很体面。

哄乱很快平复下来,记者全部被挡在门口,宾客们自持身份,不可能全围过来打扰。

婚礼正常进行着。

大门中间开了一次,是司行霈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坐到了胡同贤身边。

婚礼是仿照西式的,顾轻舟倒是第一次见真正的婚礼,不免看得入神。

她坐在晚辈那桌。

婚礼结束之后就是宴席。

宴席完毕,颜洛水过来找她,原来颜太太带着邢森的母亲,去了偏厅,表姐也去更衣休息了,颜洛水把顾轻舟和霍拢静都拉过去玩。

一进门,正在和颜太太说什么的胡夫人,瞧见了顾轻舟,脸色骤变,豁然站起身来。

“清”胡夫人这时候也意识到了失态,立马咬紧了舌尖,自己笑了下。

众人微愣。

顾轻舟也略感吃惊。

胡夫人自己给自己搭了台阶,冲顾轻舟招招手:“过来,孩子。”

胡夫人的气质温婉,很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顾轻舟看了眼颜洛水和霍拢静,对方却只叫了她,她走了过去。

胡夫人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她,笑道:“你真像我一位朋友。”

顾轻舟微笑。

胡夫人又对颜太太道:“我那朋友不幸,去世多年了,没想到竟有如此容貌相似之人,真是缘分不浅。”

顾轻舟又笑笑。

这句话,并未在她心中引起涟漪。她见过她母亲的照片,自己不像母亲;顾轻舟的母亲,也没有姊妹。

胡夫人的朋友,跟顾轻舟应该没什么关系,跟顾轻舟的母亲也没关系。

天下总有那么几个人,容貌出奇的相似,却根本没有血缘。

这大概就是造化的神奇之处吧。

顾轻舟笑道:“您节哀。”

“已经不难过了,她都去世十七年了。”胡夫人笑道。

“说不定是亲戚呢。”颜太太笑道。

胡夫人也顺着问顾轻舟:“你家里可有亲戚是北平那边的?”

顾轻舟摇摇头。

“那就不是了。”胡夫人笑道。

而后,胡夫人又夸了颜洛水和霍拢静,说她们俩乖巧漂亮。

对自己的儿媳妇谭文秀,胡夫人也是极尽所能的夸奖。

谭文秀则懵懂,心中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她还是没搞懂邢森的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

颜太太也没想到邢森这么大的来历。

胡夫人也解释了下:“我们夫妻生了五个孩子,只有阿森活了下来”

众人一愣。

这挺悲惨的。

“有位高人算命,说这孩子得粗养,父母禁锢他,就灭了他的灵气,我们从来就不敢管他。

他自己念书,怕外头招摇,就给他取了个名字,没有冠姓。他从小就独立,结婚这件事,他是考虑慎重的。留学、结婚,是他的学业和婚姻,我们更不能为他做主。

他通知我们来参加婚礼,其实我们两口子很高兴。前些日子我先生还说,阿森以后结婚,估计是偷偷摸摸的,说不定还是娶个洋人媳妇呢。”胡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她如此说着,顾轻舟就瞧见颜太太和谭文秀松了口气。

邢森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颜太太和谭文秀不图他什么,万一他母亲反过来说些难听的话,只怕谭文秀受不了。

毕竟婚都结了,难道离婚吗?

“胡夫人,您真是个民主的人。”顾轻舟在旁边帮腔。

胡夫人笑道:“南边真时髦先进,小孩子都会说民主了”

“就是时髦词,他们懂什么民主革命的?”颜太太也不住笑了。

总之呢,邢森的父母很给面子,让这场婚姻锦上添花。

来得气派,邢森的父母却是低调而温和,给人的感觉是底蕴很深,懂得隐藏情绪。

他们未必就满意这桩婚姻,却懂得度量轻重。

颜家挺喜欢他们的,顾轻舟也挺喜欢的。

婚礼结束,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回家,中途被司行霈拉走了。

“你喝酒了?”司行霈往她身上嗅了嗅。

顾轻舟笑着躲开。

她是喝了几口,没有喝醉,身上有点酒气罢了。

翌日,顾轻舟去给谭文秀恭贺新婚,谭文秀就拉住了顾轻舟。

“轻舟,舅母说你医术了得,我的病你能不能再帮我看看?”谭文秀急切道。

这个时候,谭文秀已经全部知道了邢森的身份。

邢森欺骗了她,她却不怎么生气,因为她看到了她父亲放下傲慢,一脸谄媚,而她继母又羡慕又嫉妒,让谭文秀扬眉吐气。

更让谭文秀觉得痛快的是,石定文的女朋友自称是官家小姐,原来她父亲只是邢森父亲的下属。

看着石定文和韦眉沁脸色铁青着离开,石太太和石老爷垂头丧气的样子,谭文秀彻底舒了口气,心中别提多来劲了。

真爽!

只是,公婆来历太大,谭文秀总感觉配不上,心中惴惴的。

她的病,更是叫她担心。

她很想赶紧治好。

她终于想起,颜太太和颜洛水都说过,顾轻舟有“神医”的称号。不管真假,谭文秀都想试试,她不能在公婆面前丢脸。

“可以啊。”顾轻舟笑着答应了。

问起邢森,顾轻舟道:“姐夫今天陪着他父母去玩了?”

“没有,他们去了趟林海公墓。”谭文秀道。

顾轻舟一愣。

林海公墓埋了很多人,凑巧顾轻舟的外祖父也有个空墓在那边。

李妈带着顾轻舟去的乡下,不是顾圭璋家,而是她外祖父家。

她的外祖父、舅舅和母亲去世之后,都安葬在乡下。外祖父是最后去世的,李妈派了族人去接,顾圭璋却硬是在林海公墓,给外祖父设了个衣冠冢。

他是为了掩耳盗铃。

顾轻舟知道,外公并不埋在林海公墓,所以她回来之后,从未去祭拜过,只是记得这个公墓的名字。

“去了林海公墓?”顾轻舟心中微转。

若不是胡夫人昨日失态,顾轻舟也不会多想。

胡氏夫妻,是不是认识她外祖父?

顾轻舟又想起上次那个瞎子说她“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她莫名听进去了,可能是她太想要母亲了吧。

“胡家不是北平人吗,怎么会有朋友在岳城?”顾轻舟问。

“我也不知道,我没问。”谭文秀一心只关心自己的病,对其他事不留心。

顾轻舟收敛心绪,先给她把脉。

从她的脉象上,能看出点问题,但是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顾轻舟心中有事,难以静心下来诊脉。

“表姐,把脉也分时间段。今天我住在这里,子时阴气最盛,我再给你看看。”顾轻舟道。

谭文秀则一颗心冰凉:“我这病很难治疗,是不是?”

顾轻舟道:“是有点难。你不用担心,找到病因的话,很快就好了。”

辞别了谭文秀,顾轻舟去了趟书局。

她在书局里磨蹭到了晌午,算了算时间,胡家众人肯定从公墓离开,顾轻舟就叫了黄包车,去了趟林海公墓。

她从未来过,就只找今天扫墓的。

一个个找过去,她看到了自己外公的墓。

墓碑缺失了一角,是被岁月风化了,字迹模糊了些,照片早已脱落。

外公的墓前,放了崭新的鲜花、酒水点心祭品,以及烧过的纸钱。

“顾圭璋这个时候是绝不会来扫墓的,除了胡家,还有谁呢?”顾轻舟就明白,胡同贤夫妻认识她的外公。

到今天为止,顾轻舟第一次想知道,她外公到底是谁。

李妈从未说过,孙家还有北平的亲戚朋友。

胡同贤这么有钱有势,李妈不可能不知道,为何她从未提过?

顾轻舟的师父慕宗河和齐老四,都是北方人;另一个师父张楚楚,虽然是沪上名媛,祖籍却是北平的。

顾轻舟慢慢蹲在外祖父的墓前,轻抚那墓碑,沉默良久。

正文 正文_第285章再次被拒绝的司慕

暮春的午后,金灿阳光落满整个墓地。即将端阳节,不时有人过来祭拜,纸钱的香烟袅袅。

顾轻舟独坐良久。

她想起了李妈,想起了师父们。

那是她的亲人,她人生的全部。

顾轻舟不敢深想。

她怔愣坐着,脑子里空空的,下意识避免去回想自己人生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直到隔壁墓地有人来扫墓,带着满满一大家子人,小孩子跑来跑去,顾轻舟坐在此处,有点碍手碍脚,她这才起身离开。

顾轻舟回到了城里。

犹豫再三,她去了趟五国饭店。

婚礼结束之后,司督军包下五国饭店,守卫森严,将胡同贤夫妻安置住下。

门口扛枪侍卫护卫严密。

顾轻舟道:“我想见胡夫人。”

她正准备解释时,几辆汽车缓慢驶入,司督军带着儿子和参谋们过来。

“轻舟啊?”司督军瞧见这儿媳妇,当闺女一样疼,笑容亲切道,“怎么,替谁跑腿呢?”

“不是。”顾轻舟低垂着眼帘,日光照在她鸦青色的长发上,泛出淡墨色的清辉,有暖意。

她乖巧懂事,又柔软漂亮,很招人疼爱。

“有事?”司督军又问她。

顾轻舟道:“我找胡夫人有点事,一些私事。”

司督军大手一挥,道:“进来吧。”

顾轻舟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口整齐细糯的牙齿,像个小孩子般天真烂漫:“谢谢伯父。”

司行霈跟在他父亲身后,金灿的阳光落入他眸子里,他眼神是温暖的。趁人不备时,他朝顾轻舟眨眨眼。

顾轻舟低垂了头,唇角含笑,没搭理他,心中却有点温暖。

顾轻舟如愿见到了胡夫人。

谭文秀和邢森正陪着胡夫人,三个人不知说什么,都是笑容满面。

顾轻舟进了房间,才知道是胡夫人拿了邢森小时候的相册,给谭文秀瞧。

彼此打了招呼,顾轻舟坐下。

“胡夫人,我有点事想问问您。”顾轻舟道。

谭文秀冲顾轻舟使眼色。

顾轻舟回视她,然后摇摇头:她不是想跟胡夫人说谭文秀的病。

谭文秀稍微放心,拿起相册:“妈,我和阿森去隔壁看。”

等他们俩一走,房间里顿时静下来。

胡夫人对顾轻舟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她素手白皙紧致,端起汝窑描青花的茶盅,慢慢注入香茗,动作轻柔而娴雅。

她给顾轻舟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轻轻抿了口茶,胡夫人眼帘微垂,不开口。

顾轻舟就先问了:“您认识我外祖父吗?”

“是哪一位?”胡夫人声音轻柔,笑容温婉。

“孙端己。”顾轻舟道,“您和胡总长今天去祭拜过他。”

胡夫人略感惊讶。

她微微笑道:“我们今天是去了趟林海公墓。先生有位恩师姓宋,就埋在林海公墓。怎么,你外公亦是吗?”

她否认了。

顾轻舟沉默。

她应该相信这话吗?

顾轻舟非常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最近的几件事,都有人在暗示,她母亲还活着。

这给了顾轻舟无端的希望。

这个希望是渺茫的,海市蜃楼,亦如镜花水月。

可是她抓住了就放不下,像个执着的孩子。

她实在太想要母亲了。

小时候没有这种念头,那时候她常看到母亲的坟墓,李妈一次次告诉她,她母亲是如何惨死的。

顾轻舟叹了口气,语气低落道:“对不起,我误会了。”

胡夫人细细打量她。

顾轻舟莹白如玉的面容姣好,最漂亮的是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子浓郁而水灵,像两颗宝石般。

这样漂亮的眼眸,稍微流转急促,就有很妖娆的媚态。

胡夫人瞧着顾轻舟,就仿佛时光倒流,她按住自己的闺蜜,笑话她:“你真像个妖精,生得不端庄,婆婆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儿媳妇,可是男人会掏心掏肺的爱你。”

时过境迁,往日一幕幕浮上心头,胡夫人倏然眼眸微湿。

她眨了眨眼睛,把感情收敛。

再抬起眼眸时,已然是平静如初。

“打扰了,夫人。”顾轻舟站起身,明亮的眸光黯淡,“我先告辞了。”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顾轻舟准备离开了。

她的纠缠,显得可笑而荒诞。她母亲已经死了,李妈是绝不会骗她的。哪怕李妈真的骗了她,顾圭璋和秦筝筝也不会。

秦筝筝临死前,亲口承认她害死了孙绮罗,此事没有错。

就算胡夫人认识她的外公、她的母亲,胡夫人不是也说了,她的好友去世十几年了吗?

母亲已经死了,没必要心存这样的痴念。

下楼的时候,在楼梯蜿蜒处遇见了司慕。

顾轻舟略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和司慕错身而过。

她的长发摇曳,有淡淡的玫瑰清香。

司慕不知被什么魅惑着,转身去拉她的胳膊,拉得顾轻舟一个踉跄,差点跌入他怀中。

顾轻舟眉头微蹙。

她蹙眉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眸光凛冽却又充满了媚态,似一朵罂粟,能勾起人心中的欲念。

“怎么了?”顾轻舟挣扎。

司慕顺势松开了手,往下走了两个台阶,立在她面前时,微微扬起脸,就能和她对视。

这样,他把她放在地理位置比较高的台阶,她心中会踏实几分。

“你好像很难过,没出事吧?”司慕问。

司慕扬起脸的模样,没有盛气凌人,的确不讨厌。

顾轻舟位置比较高,心中也莫名有点优越,对司慕不反感。

她努力笑了笑:“我哪有很难过?”

居然不承认。

“这边的会议,没我什么事,我送你回家吧。”司慕道。

司督军今天和胡同贤商量的,是一些南北和谈的旧话。

司慕和司行霈不同,他无法进入军政府的核心决策,故而今天的会议,司慕只是坐在外头旁听。

他下楼抽根烟,碰到了顾轻舟。

“多谢你。”顾轻舟道,“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万一督军有事找你,却寻不到人的话,只怕要骂你了。”

司慕略微失望。

顾轻舟绕过他下楼。

司慕心中感觉无味,一再被拒绝,面子上是有点尴尬。

他没有再坚持了。

顾轻舟回到家中,去了趟顾圭璋的书房。

正巧顾圭璋也回家了。

“找什么?”顾圭璋问他。

“阿爸,从前外公有没有书籍留下来?”顾轻舟道,“我想看看外公的笔迹。”

顾圭璋心中有鬼,警惕道:“你找什么?”

顾轻舟道:“就是随便找找,想看看从前的旧书,可有值钱的古籍。”

顾圭璋观察她的神色,没有看出端倪,心中微定。

“你外公的东西,都在楼下的库房,书籍也在,你下楼去找找。”顾圭璋道。

顾轻舟去找了。

她在库房里呆了半天,闹得满头满脸的灰。

外公私人的账本和随笔,全被顾圭璋烧了;珍贵的书籍,已经被卖了。

剩下的,都是些废纸,没有任何价值。

顾轻舟弄得满头满脸的灰,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这是怎么了?”顾轻舟洗澡的时候,任由热水浇在肌肤上,她怔怔的想,“我是在怀疑李妈和师父吗?”

因为瞎子几句话,因为胡夫人错认了人,顾轻舟就怀疑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李妈?

这太不公平。

“养恩大于生恩。”顾轻舟告诉自己,“哪怕我姆妈还活着,她永远也不及李妈和师父对我的恩情。”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丢开了乱七八糟的情绪。

过了几天,她去给谭文秀把脉,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谭文秀的疯病,顾轻舟找不到原因。

“连你都不知道病因?”颜洛水忧心忡忡,“那表姐岂不是完了?”

“不会的!”顾轻舟道,“我也不是神仙,不是所有病都会。中医也分类别,就像我,心脑疾病我就不太会,估计表姐这病,在心脑上吧?”

颜洛水稍微松了口气。

中医治不好,西医也许可以。

谭文秀跟着邢森去英国,将来总能痊愈。

婚礼后的第五天,胡同贤和胡夫人离开了岳城。

临走的时候,胡同贤给了颜新侬一大笔钱。

这笔钱足够婚宴的花费、买栋花园洋房、买辆豪华汽车,甚至接下来邢森和谭文生十几年柴米油盐的都不愁。

这些钱,胡同贤给了颜新侬,等于交给了谭文秀。

他们夫妻希望谭文秀能安心和邢森过日子,别思量其他。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每天上学。

周末放学回家,顾轻舟仍去颜家,陪着谭文秀玩。

谭文秀和邢森准备过了端阳节就回英国去。

没想到,这次看谭文秀,顾轻舟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表姐,你把手伸出来。”顾轻舟道。

谭文秀疑惑着,还是把手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为她把脉。

颜太太、颜洛水和邢森都坐在旁边不说话,没打扰她们俩。

良久之后,顾轻舟问谭文秀:“表姐,你今天是不是来了月事?”

邢森还在场,谭文秀有点尴尬,道:“是啊,昨日来的。”

顾轻舟松了口气:“那我知道你到底什么病了。你这个不算难症,只能算罕见的杂症了。”

“什么病?”谭文秀问。

正文 正文_第286章顾轻舟再次杀人

谭文秀的病,要说严重也不过如此。

“你这是热入血室。”顾轻舟道,“当初你月事来潮,正好碰上了大感冒,发了高烧。

月事来至,血室空虚,热邪趁机而入,与血搏结,故而你神志不清,狂躁欲轻生。”

谭文秀错愕。

顾轻舟让她回想:“你发病之前,是不是感冒高烧?”

谭文秀不记得了,邢森却知道。

他笃定道:“是前年的腊月,文秀当时高烧,石跟同学去滑雪了,还是我照顾她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肚子疼,让我煮姜汤汁给她喝。”

然后,邢森又道,“她第一次发病,是在次年的三月,那天是十五号。我记得是她月事前的日子。”

他说得很清楚,理所当然的模样。

谭文秀却一张脸通红。

颜太太和颜洛水忍笑。

顾轻舟也忍不住笑了。

邢森明白她们笑什么。记得谭文秀的月事,这件事的确有点尴尬。不过,谭文秀的未婚夫石定文从不关心她,邢森只能在最适合的范围内,给她关怀。

他很爱谭文秀,在她身上事事细心。

顾轻舟听到邢森的话,道:“那就是热入血室不假了。月事没来的时候,看不出病因,差点错过了。趁机这几天还在月事里,赶紧服用药物,连续服两贴,就会没事。”

她给谭文秀开了桃仁承气汤。

顾轻舟知晓谭文秀不懂,还是跟她解释:“这服药是极寒之物,大破其血,有点危急。但是你不用害怕,我在你身边,我知道轻重。”

谭文秀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到神志不清,就需要用虎狼猛药。

顾轻舟下重药的时候,从来不含糊,她这点特别大胆,连她师父都说过她。

“好,我听你的。”谭文秀看了眼颜太太,见颜太太极力点头,她就答应了。

颜太太很信任顾轻舟,谭文秀还怕什么?

这种极寒之药,顾轻舟只给她用了两剂,一天一剂。

谭文秀还在月事里,没什么感觉。

后来,他们俩回了英国。临走的时候,颜新侬把胡同贤夫妻留下来的钱,拿出十分之一给谭文秀。

谭文秀接了,准备和邢森去度个蜜月。

邢森其实很担心谭文秀的病,准备回到英国再去复查,所以也同意带点钱回去。

结果复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查到。

后来过了一年,谭文秀没有再发病,邢森才确定谭文秀彻底好了,他大喜。

这是后话了。

谭文秀和邢森回英国之前,顾轻舟问他们俩要了地址。

“也许,我将来会去英国找你们玩。”顾轻舟道。

谭文秀自然欢迎:“你和洛水一起来啊。”

又到了周末,也临近端阳节,顾轻舟接到了司公馆的电话,老太太让她端阳节过去吃饭。

顾轻舟忍不住想起去年的端阳节。

当时她误会司行霈要和蔡可可结婚,想要拿枪杀他。

才一年,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顾轻舟去司行霈的别馆,发现他离开了岳城,去了趟苏州。

“顾小姐,少帅说让您端阳节去司公馆,他会尽量赶回来。”副官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则喂了木兰。

陪着木兰玩了片刻,顾轻舟起身回家。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远远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透过客厅的玻璃窗,顾轻舟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顾家的沙发里,和顾圭璋聊天。

是倪家老九。

上次倪家到岳城,顾轻舟很不放心,就托了洛水的大哥去查倪老九。

结果,她查到倪家表面上是做实业,开了家造纸厂,实则背后偷偷摸摸开烟馆和赌场,赚黑心的钱。

这样的人家,绝非善类。

顾轻舟的继母若是如此出身,也会影响顾轻舟,所以顾轻舟早已将证据泄露给了顾圭璋,还派四姨太吹枕边风。

没想到,顾圭璋不怎么相信。

亦或者他相信,却没当回事,只知道倪家有钱。

顾圭璋想要倪家七小姐的陪嫁。

顾轻舟进门,倪老九那毒蛇一样阴狠的眸光,顿时落在她身上。这次,除了阴毒之外,还有几分欲念。

和上次见面相比,顾轻舟更加成熟了,她校服的胸前微隆,衬托一段极漂亮的曲线,细腰长腿,黑发如墨,比起那些时髦女郎,顾轻舟的古典让她有种稚嫩感。

介于稚嫩和性感之间,让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别样的韵味。

这韵味不同于高雅,它带着几分魅惑,让人想犯罪。

倪老九再看顾轻舟时,心头就起了欲焰,他也惊叹,原来女人成长之快,几个月不见就大变样。

“轻舟小姐回来了?”倪老九站起身,笑眯眯对着她道,眼睛却在她曼妙的身材上来回穿梭。

他心中想:“真想尝尝滋味。”

顾轻舟轻轻笑了下,笑容很浅淡,略有略无。

她不搭理倪老九的问候,直接对顾圭璋道:“阿爸,我上楼了。”

她上楼之后,锁紧了房门,又去把隔壁顾绍的房门也锁好。

回想起倪老九那目光,顾轻舟就恶心得想吐。

“他今天会不会住在顾家?”顾轻舟想。

倪老九看上去很凶狠,而且有点能耐,他不会忌惮顾轻舟跟军政府的关系。

他那眼神,很明显的暗示着什么,顾轻舟能看得懂。

她在考虑,应该怎么办。

是去颜家借住一晚,还是去司公馆?

正在沉吟之际,顾轻舟听到了楼下汽车的声音。

倪老九打开了车门。

临走的时候,他抬眸看了眼三楼。

顾轻舟轻轻出了口气。

她下楼去,看到顾圭璋还坐在沙发里,一脸喜色,就知道倪老九这次是送端阳节的礼物来了。

“阿爸,倪家九爷走了?”顾轻舟问,“他回太仓了吗?”

“是啊。”顾圭璋道。

顾轻舟就放心了。

没想到,他们刚吃过晚饭,就有人敲门。

佣人去开门,只见倪老九一身血进来。

顾家的姨太太们吓得尖叫。

顾圭璋也吓坏了。

倪老九的胳膊被砍伤了,他看上去很狼狈,对顾圭璋道:“顾兄,实在太抱歉了,我们出城遇到了土匪,想要抢劫,把我的司机杀了,我抢了车跑回来”

他的胳膊只是受了小伤。

顾圭璋连夜带着他去教会医院缝针。

顾轻舟上床睡觉时,先把隔壁房间和自己房间的门锁好,再把司行霈给她的刀,放在枕头底下。

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刀放在手边。

两个小时之后,顾圭璋带着倪老九回来了。

“怎么会如此巧?”顾轻舟心中起了警惕,“会不会是阴谋诡计?”

她不敢睡。

快到凌晨三点,顾轻舟才撑不住了,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她睡得很浅,所以当有人轻轻压在她的被子上时,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倪老九擅长偷鸡摸狗,顾轻舟的房门锁,根本拦不住他。

“你”顾轻舟猛然醒过来,在黑暗中看着他。

倪老九就用力,将她压在被子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小丫头,别乱动。”倪老九手里拿了一把刀,冰凉锋利的刀刃,贴着顾轻舟的脸,“否则,我就一刀捅死你。”

顾轻舟佯装呼吸急促,好似很害怕。

她这个反应,倪老九很满意。

他的手挪开,轻轻摸了下顾轻舟的脸,而后缓缓下滑,托起了顾轻舟的下巴。

他的动作,他手里的刀,都让顾轻舟明白了一件事。

“他带刀进来,不仅仅是想吓唬我,他想要完事之后杀了我,灭我的口。否则他无法脱身,我会告诉军政府的人去杀他。”顾轻舟心中澄澈。

“怪不得他去而复返。他可以说,是昨夜遇到了仇敌,仇敌来顾家找他算账,误杀了我。这样,他还能借助军政府的手,除掉某位仇家,一箭双雕。”顾轻舟又想。

她没有半分的侥幸。

她知道今晚清白和性命都保不住了。

她佯装很害怕,倪老九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脖子,再缓缓往下,是她的锁骨,紧接着

这个时候,倪老九是最兴奋的,而且他放松了警惕。

顾轻舟藏在被子里的刀,猛然挥动。刀刃削铁如泥,在倪老九的脖子上滑过,她听到了皮肉隔开的轻微声音。

热血喷溅了顾轻舟满头满脸。

倪老九想要说什么,脖子却被顾轻舟几乎砍断,他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珠子,缓缓倒在顾轻舟床上。

顾轻舟避开。

她急忙下床。

顾轻舟平静得自己都骇然,手里的短刃握紧,都没有抖一下。

见倪老九不抽搐了,顾轻舟打开了床头的灯。

橘黄色的暖光里,顾轻舟床头的墙壁、被褥,枕头以及她自己睡衣和脸上,全是倪老九的血。

顾轻舟这时候,才生出了无边的怯意。原来那一刻的勇敢,是临时生出来的。

她开始发抖。

短刃落地,她抖得站立不稳,也跌坐在地上。

脸上的血开始干了,紧粘着肌肤,拉得肌肤有点疼。

血腥味充盈着顾轻舟。

顾轻舟不是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用如此血腥的办法。

人不是野兔,这种感觉,顾轻舟无法平静。

她牙关咯咯作响。

“怎么办,怎么办?”她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身子却开始无意识的抖动,不知是冷还是怕,她几乎控制不住痉挛。

她想要冷静,想要处理房间的血和尸体。

但是她做不到。

她开始咬紧嘴唇哭。

人性很复杂,顾轻舟杀倪老九的之前和当时,一点悔意也没有,心中无比的笃定,一定要杀了他。

否则死的人就是她自己。

可现在她后悔了。

她可以捅伤他、可以吓唬他,没必要杀他。

她匍匐在地上。

片刻之后,顾轻舟痉挛的身子,终于慢慢平复。

她脱了睡衣,换了套干净的,去洗手间将脸上的血洗干净之后,顾轻舟下楼去打了个电话。

她需要帮手。

司行霈不在岳城,现在能帮顾轻舟的,只有一个人了。

正文 正文_第287章善后

顾轻舟没有穿鞋子下楼。

她赤足踏在木地板上,寒凉入肤,足下冰凉,她已经不发抖了。

她给霍拢静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沉稳而温柔:“阿静,我出事了,你快过来,我一个人搞不定。”

深更半夜,霍拢静被佣人推醒,接到这么个电话,顾轻舟在那头温柔得有点鬼魅,霍拢静吓到了。

这肯定是大事。

“好,我马上到。”霍拢静道。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霍拢静穿了件单风衣,腰上别了两把枪和一把刀,准备出门。既然是出事了,霍拢静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门口,碰到了她刚刚回家的兄长。

霍钺昨晚有批货到码头,他亲自去验货,直到凌晨才回来。

“去做什么?”霍钺问。

凌晨四点多,一个女孩子出门,身上还带着枪,霍钺错愕。

霍拢静道:“轻舟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霍钺迟疑了下,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她说什么了?”

霍拢静就把顾轻舟的话,复述给了她兄长。

霍钺拧眉。

司行霈这几天不在岳城,顾轻舟怕他的别馆没有人,找不到副官,索性直接找了霍拢静。

霍钺兄妹俩到的时候,顾轻舟就在顾公馆的门口。

她蹲在大门口的黑暗角落里。

汽车灯光照过来时,她黑发铺陈了满身,一张雪白的脸,眼珠子又大又黑,唇色樱红,像个吃了人的妖怪,蹲在幽黯中。

霍拢静急忙扶住了她。

“轻舟?”

“嘘!”顾轻舟让她悄声。

她看了眼霍钺,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为何霍拢静会把霍钺带过来。

“脱了鞋。”顾轻舟低声。

霍钺和霍拢静照办,将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

她把霍钺和霍拢静领上了三楼,没有吵醒任何人。

顾轻舟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一进门,霍钺和霍拢静就闻到了血腥味。

顾轻舟打开了床头的灯。

她雪色印花的被褥上,全是血。经过了四十多分钟的氧化,血是暗黑色,像一朵朵妖娆的花,盛开在她的被褥上。

墙壁上亦然。

霍钺翻开了倪老九的身体,他死不瞑目,瞪圆了眼珠子,脖子几乎快要被割断。倪老九手里还攥着一把刀。

一个粗壮的男人,深更半夜带刀上姑娘家的房间,谁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顾轻舟只是自保。

霍拢静紧紧搂住了顾轻舟的肩膀:“没事,没事!”

顾轻舟近乎麻木,她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股子浓郁的害怕之后,她只剩下冷漠。

她想装作害怕,亦或者内疚,但是她生理上僵硬,脸上的线条不受自己控制,让她无法故作姿态。

她呆若木鸡,看着眼前这一切。

“怎么办?”顾轻舟问。

她问的是霍钺。

她想找霍拢静来,两个人商量。

顾轻舟信任的朋友,只有颜洛水和霍拢静。

颜洛水没见过死人,她会害怕。顾轻舟记得,那次在戏院,颜洛水说霍拢静会杀人。

能帮她的,只有霍拢静。

然而霍钺来了,顾轻舟似寻到了依靠,她知道霍钺的能力。

“先下楼!”霍钺对她们俩道,“阿静,你带轻舟回我们家。这里交给我,我来处理。”

顾轻舟沉默了下。

霍钺道:“轻舟,你相信我,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先走吧。”

霍拢静颔首:“走,轻舟。”

顾轻舟却站稳了脚步,问:“霍爷,会不会给您添麻烦?您已经帮了我很多次,这次是我欠您的人情,我以后会还。”

霍钺蓦然微笑,道:“好,那我记下了,快走吧。”

顾轻舟点点头,从墙角拿了双鞋,她们俩静悄悄下楼。

坐在汽车里,顾轻舟的手握不住,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

到了霍公馆,顾轻舟坐在霍拢静房间的沙发上发呆。

霍拢静吩咐佣人:“去煮点甜汤来。”

顾轻舟似回神般,问霍拢静:“有烟吗?”

霍拢静没有,她让人去她哥哥的院子拿。

佣人拿了一盒雪茄和一盒火柴过来。

顾轻舟见过无数次司行霈抽烟,她很熟练裁开了雪茄,划燃火柴点上,青烟顿时就在她眼前缭绕。

一口烟吸进去,她不会,就呛到了,顾轻舟不停的咳嗽。

霍拢静教她:“慢点吸,一点点吸入肺里,再送出来,不要着急。”她自己也情不自禁点了一根。

佣人端了甜汤,放在茶几上,不知不觉就凉了。

窗帘外照进来暖阳。

已经天亮了。

霍拢静有点困,迷迷糊糊打盹。

霍钺回来时,就见顾轻舟依靠着窗棂抽烟。

她的黑发披散着,像一段最上等的锦,披在她的肩头,阳光下泛出淡淡的墨光。她迎着阳光取暖,雪茄隐没在她嫩红的唇瓣,青烟缭绕,又被阳光照透,像一层薄薄的轻纱。

听到脚步声,顾轻舟转头,那眸光幽静,眉眼潋滟,像个精致又艳冶的妖精。

她抽烟的样子,有点风尘气,霍钺就觉得她艳。艳而不俗,妖娆到了极致,能生出繁茂的幻景来。

霍钺的心跳漏了一拍。

“霍爷。”她像只回神般,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桌上白瓷烟灰缸,已经挤满了烟头,她们俩抽了一整包的雪茄。

雪茄的刺激,让顾轻舟浑身都发抖,她反而觉得自己有了点活力。

“怎样了?”顾轻舟问。

霍钺派了两个身手矫捷的刺客,将倪老九从顾轻舟的三楼,挪到了一楼的客房。

顾轻舟的房间墙壁被新粉、床单被褥全换了。

刺客带了血浆,倪老九的客房,被做成第一案发现场。

“你父亲不会报警,这时候也没人想到你离开家了。”霍钺道,“那个房间,你还敢睡吗?”

顾轻舟摇摇头。

长发摇曳,就有点楚楚可怜,霍钺很想拥抱她。

这个念头在心中生了草似的疯长,却又生生被压下去,就似海浪翻滚,一下下冲撞着海堤,撞得霍钺的心房生生发疼。

这种疼痛,让他呼吸微促。

“不要抽烟!”霍钺把剩下的雪茄拿走了。

顾轻舟和霍拢静梳洗,去了学校。

雪茄的劲儿很足,顾轻舟后来手一直在抖,握不住笔。

课上到一半,学监对顾轻舟道:“轻舟,你父亲来了,说有点事接你回家。”

顾轻舟做贼心虚,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着脸。

出了校门,她发现顾圭璋的脸比她更惨白。

倪老九死在顾公馆,死状惨烈,若是顾圭璋去报警,顾家再次陷入风口浪尖。

依照顾圭璋的性格,此事一定要被压下,决不能泄露半分。

他自己处理不了,需要顾轻舟的人脉。这方面,顾轻舟比顾圭璋强多了。

“阿爸,您怎么了?”顾轻舟故作茫然。

顾圭璋道:“先上车。”

到了顾公馆,顾圭璋才把倪老九惨死的事,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紧紧咬住唇,她饱满的唇瓣,落下压印。

“轻舟,你姐姐还在牢里。若是顾家再出事,咱们就彻底翻不了身了!轻舟,你快想想办法!”顾圭璋急促道。

昨儿夜里,倪老九去而复返,说被人砍伤,其实是自己弄伤了自己。

他太想要顾轻舟了,故而借口夜宿顾公馆,侵占顾轻舟。

不成想,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他死了,反而有了现成的借口。

顾圭璋不怀疑,下意识觉得,就是昨日砍伤倪老九的人,深夜寻仇来了。

万幸,那些人放过了顾公馆其他人。

顾轻舟几乎要哭出来,这时候的她,可以放肆发泄她的害怕:“我能有什么办法?”

“去找颜总参谋,他能帮我们想到办法。”顾圭璋道。

顾轻舟却无力跌坐在椅子上。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双肩无力耸动着,像是吓坏了。

“轻舟,你不为家里着想,也要为你自己着想啊。督军可是说了,今年年底就让你和少帅完婚。这个当口一再出事,你娘家的声誉全毁了。”顾圭璋近乎哀求她。

顾轻舟肆无忌惮发泄内心的情绪,她也害怕。

半晌之后,她略感平静,终于抬眸对顾圭璋道:“阿爸,咱们不能去找义父。”

顾圭璋蹙眉。

“义父是个很正派的人,万一他劝咱们去自首,而且让警备厅的人来查,到时候咱们怎么办?”顾轻舟道。

顾圭璋一怔。

“那如何是好?”顾圭璋焦虑。

顾轻舟反而更平静了,她道:“我想请霍爷帮忙!”

顾圭璋眼前一亮。

青帮龙头霍钺!

“好好,没有比霍爷更适合的。”顾圭璋立马赞同,“霍爷门道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他。”

“嗯。”顾轻舟道。

此事再光明正大交到霍钺手里,霍钺自然应下了。

只是,顾圭璋从此落下一个把柄在顾轻舟手里。

倪老九死在顾公馆,不管是谁杀的,都是顾圭璋的责任。他选择隐瞒,就等于落下口实,顾轻舟甚至可以说,就是顾圭璋杀了倪老九。

霍钺把人处理干净。

“阿爸,那辆汽车”顾轻舟指了指倪老九自己的车,道,“也应该弄走。”

顾圭璋深以为然。

顾轻舟处理完毕这些事,上了三楼。

她站在房门口,犹豫了良久,还是走了进去。

这天晚上,她再也不敢睡床了,而是开着灯,睡在沙发上。

正文 正文_第288章夫妻相

倪老九死在顾公馆,只有顾圭璋和一位去叫倪老九起床的佣人知道。

他封锁了消息,没告诉家里任何人,除了顾轻舟。

“老爷最近怎么了?”姨太太们只是猜测,却万万想不到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

等霍钺派人把倪老九的尸体弄走,顾圭璋给了那佣人一笔封口费,让她赶紧回老家,不许再到岳城来。

顾轻舟窝在沙发里睡了两夜,很不舒服,连夜做恶梦。

她还能睡在这个房间,已经是胆子极大了。

“阿爸,倪家来人问,就说倪老九早起开车走了。”顾轻舟道,“倪家的人绝对找不到他的尸体和汽车,你不要露怯。”

顾圭璋点点头。

此事,顾圭璋也是吓坏了。

顾轻舟又道:“这个当口,就不要提其他话,你甚至还要催着倪家订婚。倪老九不在,倪家不会贸然答应婚事,你催着他们,他们反而不怀疑你。”

顾圭璋又点点头。

的确需要表现得更加理所当然!

真出了大事,顾圭璋一点主见也没有,全靠顾轻舟给他出主意。

这边顾轻舟劝顾圭璋催倪家订婚,那边顾轻舟又派人去太仓传谣,说顾圭璋摆弄上了一位歌女,把倪七小姐气得半死。

倪家还不知道倪老九出事了,以为他不知去哪里疯玩。

至于顾圭璋的催促,得罪了倪家,倪家不太想把女儿嫁给顾圭璋。

司行霈回来的那个晚上,顾轻舟睁着孤零零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愣神。

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看不出什么花样来,顾轻舟的心思,早已云飞天外。

她在房间里点燃了雪茄。

这是问霍钺要的。

霍钺不许顾轻舟再抽了,但是顾轻舟害怕,只有雪茄的气息,能让她安定。

司行霈照例爬上来。

他先是闻到了雪茄的味道,微微一愣,继而看到顾轻舟的书桌旁,压着半支雪茄,任其燃烧。

他略感狐惑。

顾轻舟窝在沙发里,司行霈有点好笑:“这是什么花俏?”

霍钺办事,滴水不漏,就连司行霈也不知道,顾轻舟在前几天宰了一个登徒子,就在这间房里。

而她,居然还住在这里。

她麻木得有点可怕。

听到他的声音,顾轻舟跳起来,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温热,那点雪茄的清冽,混合着他自身的气息,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味道,za

她软软的身子,全贴在他身上,对司行霈而言,就是烈火烹油般的煎熬。

司行霈就肯定,她点燃雪茄,是因为他身上有这样的味道。

心中温暖,司行霈很想低头吻她。

“怎么了?”司行霈耐着性子,轻轻抚摸她纤瘦柔软的后背,只摸到一手凉凉的头发。

她的头发又软又浓密,凉滑柔顺,铺天盖地的披散下来,似乎能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她隐没在黑发里的面容,特别是那双眼睛,出奇的漂亮,漂亮得妩媚,是难得一见有灵气的媚,像个妖精。

“没事。”她低喃,声音空灵而虚淡,“你回来了。”

她依偎着他,小鸟依人般。

从来没这样过!

她也懂得了相思吗?

司行霈心中满足,板过她的脸吻她,吻得缠绵悱恻,想往床上倒去。

“不,不睡床!”她倏然惊叫。

叫声很大,几乎要吵醒隔壁。

顾轻舟谨慎惯了,她第一次如此失态,司行霈眯起了眼睛。

司行霈这时候,就确定她出事了。

他将她抱到沙发上,自己坐在她身边,问:“出了什么事?”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

她修长浓密的羽睫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

司行霈挑起她的下巴,带着隐忍道:“说!”

顾轻舟唇色微白。

她开始说了。

倪老九到顾家,看顾轻舟的眼神就充满了色眯眯的味道;他去而复返,顾圭璋相信他的鬼话,顾轻舟却看清楚了他眼底的**。

他为了她而来。

从那一刻,顾轻舟就坚信,自己要剁了他!

若她不杀他,他一定会先女干后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顾公馆,再嫁祸给其他人。

倪老九是受到了追杀躲到顾公馆的,有人来寻仇,却无意间玷辱了顾轻舟,很说得通。

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倪老九能那么傻,傻到弄完了她,还留下证据吗?他带着刀上楼呢。

他眼底的杀意和欲念,一样的强烈坚定,他没有打算给顾轻舟活路。

跟司行霈的日子久了,顾轻舟再也不侥幸。

“.他就死在这张床上。”顾轻舟道,“血一下子就溅了起来,整张床,还有我自己脸上、身上,全是血,有点热,有点腥,像铁锈的味道.”

她越说,声音越是诡异阴森。

司行霈用力抱紧了她。

“行了,我能不知道血什么味道吗?”司行霈道,“别说了。”

他温柔吻她的额头。

顾轻舟的脸,枕在他的大腿上,缩着身子躺下了。军服的材质有点硬,他的衣裳也脏兮兮的,却全是他的味道。

他的味道,是最上等的迷迭香,顾轻舟在这熏香的催动之下,缓缓阖上了眼睛。

她睡得沉稳而安详。

好几天了,她都没怎么阖眼,眼睛下面是深深的淤积,终于能踏实了。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面颊。

他忍不住唇角微扬。

这个女人啊,彻底打上了他的烙印,像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她身上带着他的模样,让他心中既甜蜜又充满了成就感!

所谓“夫妻相”,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司行霈可以想象,那天晚上的顾轻舟,是如何镇定、手稳,她没有天真的仁慈,没有无能的恐惧。

她稳稳的,解决了她的麻烦。

司行霈又有点心疼,她出事的时候他不在城里。

若他在的话,她一定不会惧怕,她会有条不紊打电话给他。

“该感谢霍钺,帮了轻舟一次。”司行霈想。

又过了一周,顾轻舟放学回家时,二姨太她们凑在客厅打牌,欢声笑语的,佣人陈嫂凑席,另外一个佣人抱着顾纭和莲儿,坐在旁边玩。

莲儿很爱顾纭,两个小鬼儿乐不可支。

“今天兴致这样好?”顾轻舟微讶。

顾家很久不见牌桌了。

二姨太笑道:“闲得发慌,打打牌消磨光阴。”

顾轻舟坐下,问有什么喜事。

二姨太不肯说,三姨太就告诉她:“轻舟小姐,太仓倪家出事了您知道吗?”

顾轻舟心中微动。

“什么事?”她问。

“倪家开烟馆和赌场,得罪了人,他家老九跑到南洋去避难了。表面上是好人家,背后却做这等龌龊事,已经在太仓传开了。老爷一听还有这等事,立马和太仓断了来往。”三姨太笑道。

倪家的底子,终于被翻出来了。

是司行霈翻的。

顾轻舟眼睛微弯,像两只月牙儿:“我还以为倪家是什么正经人呢。”

四姨太抿唇笑。

暂时不会有新太太,笼罩在姨太太们脸上的阴霾全部散去,她们又开始享受生活了。

除了顾轻舟和顾圭璋,没人知道倪老九就死在这房子里,否则她们也无法安心了。

顾圭璋想要把客房的床扔出去,墙壁重新粉刷的时候,顾轻舟趁机也提出:“我想换个房间,我这边采光不好。”

现在顾家,顾轻舟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圭璋只当顾轻舟的房间正在客房的上方,她也害怕,就同意让她换一边,从北向换到了南向。

顾缃的房间归她了。

佣人把顾缃的东西,全部搬到了顾轻舟的旧屋,而顾轻舟自己的东西,除了几样要紧的,也全部留在旧屋,包括那沙发。

她的新房间,换了崭新的全套家私。

顾轻舟想:“等家里事解决了,我就把这房子卖掉。老太太和倪老九都死在这里,不吉利。”

她图谋打算着。

顾轻舟的如意算盘,很快就遇到了阻力。

端阳节前,学校放假之后,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去看电影,晚上九点才回家。

一进院子,发现不太一样。

院子外面的马路上,停靠了四五辆豪华座驾。

而家里灯火通明。

顾轻舟进了屋子,就见一个穿着海棠红旗袍的女子,身姿优雅坐在沙发里。她带着钻石的耳坠和项链,水晶吊灯一照,她浑身泛出明亮又贵气的光。

顾轻舟微愣。

那人倒是站了起来,笑道:“轻舟姐,你不认识我了?”

是顾维。

顾维回来了。

她如今时髦又成熟,从眼神到姿态,再无少女的稚嫩。

她的笑容甜美温暖,似毫无芥蒂在看顾轻舟。

顾轻舟也笑了:“维维,你回来了?”好像顾维只是出了趟门去玩,顾轻舟用极其平淡的语调,静静对她道。

顾维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

旋即,她的僵硬消失不见,柔婉道:“是啊,轻舟姐,你好像知道我要回来?你一点也不意外。”

“这是你的家啊,傻妹妹,你肯定会回来的。”顾轻舟避重就轻。

除了顾维,沙发里还坐着另一个女人,她约莫四十岁,有点胖,但是眉目和善温柔,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旗袍,头发烫得卷曲着。

顾圭璋陪坐着,顾轻舟寒暄了几句,就上楼了。

顾维当天晚上没有歇在顾公馆。

正文 正文_第289章顾维回来了

顾维回来了!

历经一年,她脱胎换骨回到了桑梓之地。

她在南京时化名叫“白薇”,是白家夫妻的养女,培养去勾搭权贵的。而她回到岳城,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说明她已经取得了尚副部长的信任。

身份地位牢固,顾维才敢回来复仇。

她的头号仇敌,就是顾轻舟!

和离开时相比,顾维痛失了母亲,姐姐被关进了大牢,顾缨磋磨了锐气,像只没了爪子的软猫,顾绍出国了。

对顾维而言,家庭算是四分五裂吧?

顾维对顾轻舟的恨意,只有增不会减。甚至秦筝筝的死,也会算在顾轻舟头上。

她要顾轻舟死,而且是惨死。

顾轻舟换了睡衣,站在窗台上。

五月的夜风熏甜,温暖和煦。她现在的阳台朝南,可以瞧见大门口。

顾维的汽车离开时,她抬眸看了眼楼上。

顾轻舟衣袖轻扬,甜甜冲顾维挥手告别。

顾维也笑着,笑容同样的甜美。

“轻舟姐,我走了。”顾维高声喊了句。

她对顾轻舟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毫无做作。

顾轻舟就明白,她对自己的恨意,已经是到了极点。

“再见。”顾轻舟也微笑,对顾维表现出来的善意很欢喜的样子,牢牢接住。

她装,顾轻舟也可以装,这样才能势均力敌。

有人敲门。

顾轻舟打开了房门,居然是二姨太和三姨太。

方才楼下毫无硝烟的见面,二姨太和三姨太瞧见了,她们俩看得心惊肉跳。

三姨太端了海鲜粥给顾轻舟做宵夜。

“轻舟小姐,我瞧着三小姐这次回来,不安好心。”二姨太给顾轻舟盛粥,低声对她道。

她们俩是上楼提醒顾轻舟的。

四姨太也想来,只是她要哄纭儿睡觉,脱不开身。

顾维自然是没有好心。

“你要当心。”二姨太压低了声音,“别叫她占了便宜去。三小姐从小就不同于大小姐和四小姐,她可聪明了。”

顾维这次回来,成熟妩媚,而且笑容和煦,二姨太真担心顾轻舟不是她的对手。

顾轻舟失笑,道:“放心吧,量她也不会如何的。”

“她好像变了个人,也长大了很多,一点也看不出她才十六岁。”三姨太感叹道。

顾维成熟美艳,没了少女的稚嫩。

秦筝筝死了,顾缃进了大牢,顾维回来之后,还能对顾轻舟笑得那么和善,让两位姨太太毛骨悚然。

大概只有顾轻舟自己,敢接下顾维的微笑吧。

“三小姐这次回来,是不是要把大小姐救出来?”二姨太猜测。

“应该是,要不然她回来作甚?”三姨太接腔。

她们俩沉默了下。

她们没有说,顾轻舟也懂沉默的意思。

顾维此次回来,除了救顾缃,就是整死顾轻舟,弄得顾轻舟声名狼藉呗。

顾轻舟喝了口微咸的海鲜粥,胃里暖融融的,她态度随意:“别担心,她不会住到顾公馆的。”

两位姨太太,何尝不担心顾维迁怒她们?

顾维住进来,怎么伺候她?

她们很担心。

顾轻舟如此说,她们心中稍安。

同时,她们又有点不相信:“万一她非要回来呢?”

顾轻舟还在顾公馆呢。

顾维回来,近水楼台,更容易收拾顾轻舟啊。

“她不是一个人到岳城的。”顾轻舟微笑,“她丈夫也来了。”

“啊?”

“那位尚副部长吗?”

“那就不得了啊,轻舟小姐,她这次不会放过你的。”

顾轻舟好似没察觉到自己的危机,继续分析为何顾维不住顾公馆:“她得服侍她丈夫,而尚副部长自恃身份,怎么会住到小妾的娘家来?”

两位姨太太面面相觑。

她们知晓顾轻舟聪明,既然点到了,顾轻舟有了防备,顾维想要斗赢顾轻舟,只怕没那么容易。

顾轻舟慢腾腾吃完了宵夜,两位姨太太也各自吃了半碗,起身离开。

三姨太收拾了碗碟。

“哦对了。”二姨太准备走时,顾轻舟喊住了她,“若明日顾维派人来接缨缨,就让缨缨去吧。”

二姨太觉得顾维是不方便带顾缨的,但是顾轻舟说了,她仍颔首:“知道了轻舟小姐。”

顾轻舟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顾维的汽车就到了顾公馆门口。

她早早回来,手里捧着一大把秾艳的石榴花,榴花韶华盛极,落在她白玉指缝间,煞是美丽好看。

顾维将石榴花送给顾轻舟:“我们住的酒店,石榴花开得漂亮,送给阿姐。”

顾轻舟笑盈盈接过来。

她嗅了嗅,没有任何特殊的气味,故而轻轻放在饭桌旁边:“谢谢姨太太。”

她把“姨太太”几个字,咬得极重。

然而,顾维恍若不闻,笑容就没有动一下。

她越是这样,顾轻舟就越发明白,她想弄死顾轻舟的决心是坚定的,非要不可的。

当确定对方是死人,她任何的言语,自然不能引起内心的波澜。

“这么早就来了?”顾圭璋下楼,瞧见顾维时,也略感吃惊。

“阿爸,我离家很久了,没陪您吃顿早膳,心中过意不去,今日特意早早来。”顾维道。

顾圭璋说:“尚副部长知道吗?”

“知道呀,老爷赞许我孝顺,他高兴呢。”顾维道。

顾圭璋松了口气。

顾维此次归来,成了政治部尚副部长的十二姨太,顾圭璋是非常惊喜的。

他的仕途,只怕更加光明了。

对顾维,顾圭璋也下意识的去恭维。

假如顾维说几句好话,顾圭璋去南京的海关做总长,那之后就是泼天的荣华富贵了。

“阿爸,轻舟姐何时结婚呀?”顾维眸光流转,轻轻问道。

她这是在提醒顾圭璋,顾轻舟还没有嫁给司慕呢,一切都还是未知,而自己已经是权贵的新宠。

到底该偏向谁,顾圭璋应该有个度量!

顾圭璋也明白了,道:“快了吧。”

众人全部下了楼。

姨太太们敛声屏气。

四姨太的女儿莲儿,也小心翼翼躲到了后面。

顾维却很大度,没有为难任何姨太太,甚至夸四姨太的孩子漂亮。

她的目标,专一而精准,顾维这次回来,枪口对准了顾轻舟。

“阿爸,我想把缨缨接到我那边去小住。部长包下了酒店,怪空空荡荡的,不热闹。”顾维道。

顾缨兴奋看着顾维。

顾圭璋道:“好,让缨缨去陪你几天,你们姊妹也亲热些。”

二姨太和三姨太就下意识看了眼顾轻舟。

还真让顾轻舟猜对了。

“轻舟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二姨太和三姨太都想,从而那点担心,慢慢就散去了。

顾维再厉害,只怕也厉害不过顾轻舟吧?

顾轻舟则不置一词。

她态度平淡,就好像顾维真的只是外出归来。

吃了早膳,顾轻舟就对顾圭璋道:“阿爸,我要去司公馆了。”

顾圭璋道:“快去吧,别叫人家等你。”

顾维没说什么,还冲顾轻舟微笑。

顾轻舟更衣,换了套斜襟月白色中袖上衫,雪白的胳膊露出来,带着一只翡翠镯子。

碧绿的镯子,压在她皓腕间,越发衬托她肌肤瓷白,那镯子就似一泓清泉,有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顾轻舟斜梳了头发,编成长长的鞭子,婉柔又古朴。

顾维看着她笑。

顾轻舟也回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她到的时候,司督军府的其他人还没有来。

顾轻舟陪着老太太摸牌。

司行霈先到。

他穿着军裤长靴,上身穿着白色衬衫,衣领解开了两粒扣子,风流不羁;头发零散落下来,邪魅英俊。

“吃完午饭就走。”趁着洗牌的功夫,司行霈假装去捡掉了的麻将,悄声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这次没有拒绝。

她轻轻嗯了声。

又打了两圈,司督军终于到了。

司慕跟在他父母身后,打扮得干净贵气,眼睛不看顾轻舟,情绪却还不错。

刚吃午饭,司琼枝就对老太太道:“祖母,我等会儿得先走,下午约了同学。”

其他几个晚辈,也纷纷告假。

老太太失笑:“知道你们都忙,我也不拘束你们,难得放假。”

午膳之后,司公馆请了戏班唱堂会,小辈们全溜了,za

顾轻舟站起身,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也约了同学”

老太太拍拍顾轻舟的手,笑道:“去玩吧,下个周末再来吃饭。”

“好。”顾轻舟微笑。

她往门口走,司慕突然追上来。

顾轻舟微讶。

“去哪里?”司慕问她,“我开车送你吧。”

这段日子,司慕对顾轻舟拿出了十二分的善意和耐心。哪怕遭到了拒绝,他也没有恼羞成怒。

顾轻舟看着他,脸色为难。

她是约了司行霈的。

司慕的好心,对顾轻舟来说的确是种负担。

她也是下定了决心要退亲的,故而道:“不用了少帅,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司慕脚步微停。

顾轻舟则继续往前走。

树影落下斑驳的光圈,阳光温暖明媚。

司慕沉吟一瞬,追上来道:“轻舟,我们能聊聊吗?”

“聊什么?”顾轻舟问,“我们订婚的事吗?这件事没什么可聊的,你回去问问夫人,就知道根本没啥可说。”

她转身走了。

这次,顾轻舟的脚步很快,几乎带着小跑。

街尾有黄包车,她上了车。

到了地方,她先略微等了两分钟,确定司慕没有跟过来时,顾轻舟转过街角,去找了司行霈。

“老太太拉着你说话?”司行霈问她,“怎么出来如此晚?”

正文 正文_第290章狗仗人势

司行霈约了顾轻舟,顾轻舟出来晚了半个小时。

她没敢说司慕。

司慕最近的表现,让顾轻舟很不愉快。

他既说不喜欢顾轻舟,又黏黏糊糊的,让顾轻舟很不舒服。

难道就不能说清楚吗?

“.咱们做什么去?”顾轻舟丢开烦人的思绪,问司行霈。

司行霈指了指后座。

顾轻舟瞧见了一个很大的纸鸢。

纸鸢是金色的蝴蝶,画的栩栩如生,翅膀薄如蝉翼,很是轻巧,容易放起来。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真是个粗人,哪有端阳节放纸鸢的?按照习俗,应该是清明节!”

司行霈就轻轻捏她的脸:“你管什么节,开心就行。”

今天晴朗,有微风,最适合放纸鸢和骑马了。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了他自己的跑马场。

清空了场地,顾轻舟将纸鸢放起来。

“这纸鸢好漂亮。”顾轻舟一边跑一边对司行霈道。

她跑得满头是汗。

纸鸢做工精致,很容易放起来,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看着纸鸢越飞越高,成就感很足。

司行霈知晓她还没有从上次倪老九的死亡中回神,特意带着她出来放松。

而后,他们俩骑马。

司行霈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轻轻拥着她。

徐风暖暖拂过面颊,温柔缠绵。

“司行霈,顾维回来了。”顾轻舟道,“她这次回来,准备下一盘大棋。”

顾维的回来,在顾轻舟预料之中。

顾轻舟留着顾缃,就是等顾维。

她想要看看顾维的实力,她知道顾维是背后的毒蛇,不管何时都要咬她一口。

先拔了她的毒牙,顾轻舟才能安心。

“我来处理她。”司行霈道,“你安心依靠着我,什么麻烦事都不用管。”

“不,这是我的家务事。”顾轻舟道,“我要自己处理,你不用帮我。”

司行霈有很远大的理想。

他想要结束军阀割据、兵灾不断的荒年,他想要统一江南江北,百信安居乐业。

他想要娶顾轻舟。

顾轻舟不想琐事耽误他,他应该一心操持大业,家务事是顾轻舟的责任。

夫妻俩,就是应该相互扶持。

以后,甚至长长久久,她都需要处理好后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司行霈懂得她话中之意,搂紧了她,低头吻她柔软的发:“好,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他在或者不在,他的小女人都能把事情做好,因为她身上有他的影子,是他调教出来的结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司行霈说要教她坚强,他教会了她,她是司行霈最成功的功业。

顾轻舟嗯了声。

两个人下了马,并肩而立,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司行霈再次感触,她真的很配他。兜兜转转二十几年,第一次心甘情愿的爱上一个女人,而且承认,她与他势均力敌。

司行霈自负而骄傲,他从未敬佩过某位女士,他从前觉得女人是天生的弱者。哪怕有强悍的,也远不及他,直到他遇到了顾轻舟。

这个女人,肩膀削瘦纤薄,却又有足够的能耐,站在司行霈相同的地位上。

回到别馆时,已经是黄昏了。

顾轻舟洗了澡躺下,却略感沉默。

司行霈问她想什么时,她说:“我在想顾缃。”

她打算明天去牢里看看顾缃。

顾缃入狱这么久,顾轻舟还从未去探监过。

“.我能去吗?”她征求司行霈的同意。

司行霈笑道:“去吧。”声音温柔而宠溺。

晚上,司行霈在灯下处理文件,顾轻舟和木兰一人一狼,抱着并头睡着了,暮山躺在旁边的地上。

顾轻舟第二天中午,才去了警备厅。

她刚刚到警备厅的时候,却见一辆汽车,扬长而去。

这辆汽车,有点眼熟。

顾轻舟进了警备厅,说:“我来探视顾缃,我是她妹妹。”

“顾小姐?”警备厅的人道,“您姐姐刚被市长派人接走了。”

“什么?”顾轻舟蹙眉。

“您不知道吗,顾缃是因为指使绑架市长的二公子入罪,现在市长带着二公子销案,他们不告顾缃了。”警备厅的人道。

顾轻舟微讶。

“法律是这么说的吗?”顾轻舟问这个警员,“顾缃是绑架罪,哪怕市长公子不告,她也是有罪的吧?”

警员打量了顾轻舟一眼,心想这是什么妹妹啊,巴不得姐姐坐牢吗?警员态度不好,道:“这位小姐,市长是拿了督军的手谕,我们奉命办事。”

顾轻舟表情微敛。

乘坐汽车回去,顾轻舟这时候才有点意外。

老实说,她没想到顾维这么快就把顾缃从牢里捞出来。

顾轻舟回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深夜才回来。

顾轻舟没有睡,问他:“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司行霈知道。

“.是督军发的手谕,顾缃的案子撤了。”司行霈道,“你放心,你想要她今晚死,我立马派人去准备。”

顾轻舟失笑,轻轻打了下他的胳膊:“又犯浑了。”

顾轻舟又问他:“督军为何会撤了顾缃的案子?”

虽然知晓岳城的军政都隶属南京,可各地军政府素来划地为王,司督军没理由害怕南京政治部的人。

政客诡计多端,可此前是乱世,他们还能强悍过扛枪的?

“督军不想和南京交恶。”司行霈道,“特别是这个当口。”

“现在是什么当口?”

“胡同贤前不久才到了岳城,还记得吗?”司行霈问。

怎么会不记得?

若不是邢森,他父母也不会到岳城来。但是他们来了,在南边军政两界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岳城更是风口浪尖。

司督军可能和胡同贤达成了什么条件,南京那边虎视眈眈。

“.督军要做大事,南京就是不放心,才派了尚副部长来视察政治和经济。这个时候,督军就应该伏低做小,隐藏锋芒。”司行霈道。

尚副部长不是无缘无故到岳城,更不是为了给顾维报仇。

他来,是带了总统的密令。

而司督军现在在筹划一件大事,他不想此前和南京闹得太僵,耽误正事。

魏市长请求撤销此案,司督军考虑到,他儿媳妇没受什么伤害,顾缃又是顾轻舟的姐姐,撤销此案,对督军府利大于弊。

“督军是很疼你的。”司行霈道,“他撤了这案子,其实也是为了你考虑。毕竟是你姐姐,她入狱对你声誉也不好。督军更爱面子,顾家和司家将来是姻亲,他也要考虑这些。”

同时,司行霈也想提醒顾轻舟,没必要拖延,他可以派人去杀了顾缃。

“我懂了。”顾轻舟微微淡笑,心中已经明了。

顾维现在肯定很得意。

顾轻舟住了一夜,次日从司行霈这里出发,去了学校。

晚上放学,顾轻舟乘坐电车回家,一转头发现司行霈的副官,也上了电车。

临近顾公馆两条街时,顾轻舟下了电车。

她站在银行门口,略微停顿,司行霈的副官就佯装休息,站在顾轻舟旁边,目观四方,低声道:“顾小姐,今天早上您到校门口时,有人跟踪您,我们已经处理掉了。”

“多谢。”顾轻舟道。

她信步走回了家。

一回来,就听到了家中的钢琴声。

顾维坐在琴凳上,缓慢而轻柔弹琴,顾缨和顾缃立在她的旁边。

顾缃重新做了头发,脸上扑了粉,看不出气色,只是更加瘦了,脸尖尖的甚是美丽动人。

顾缃挑衅般看着顾轻舟,漂亮的眼眸里,全是蛇信一般的毒焰,轻蔑而又狠戾,盯着顾轻舟瞧。

“轻舟姐姐,您放学啦?”顾维的手,重重按在琴键上,一阵刺耳的响动之后,她停下了,笑盈盈起身,和顾轻舟打招呼。

“是啊。”顾轻舟笑道。

她眼眸流沔,看着顾缃笑道:“大姐,你居然从牢里出来了,好福运啊!”

顾缃脸色狰狞,她想要扑上来,狠狠掴顾轻舟一个耳光。

顾维拉住了顾缃的手,不许她冲动。

“顾轻舟,你不要得意!”顾缃不及顾维的修为,她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顾轻舟觉得好笑:“是吗?我还以为,你更加下贱呢,用那些恶劣的手段,还没有成功,你真应该学学维维,说不定还能讨个姨太太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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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侮辱了她们姊妹俩,她想要冲上去。

顾维掐住了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顾轻舟上楼,发现顾缃的房间上锁了,她的钥匙插不进去。

她顿时就明白了。

打开自己旧房间,顾轻舟发现收拾得很整齐,她的东西全部被搬回来了。

二姨太急匆匆上楼。

是顾缃叫佣人把顾轻舟的东西扔回来,弄得满屋狼藉,二姨太不敢和顾缃硬碰,只是吩咐人收拾好,免得顾轻舟回来恼怒。

“轻舟小姐,这房间也挺好的,您要不就先住着,等老爷回来了,我们再慢慢商量。”二姨太柔声劝慰她。

家里突然多了顾缃和顾缨,顾轻舟好似也没那么害怕。

“没事,这原本就是我的屋子。”顾轻舟笑道,“住哪里都一样。”

二姨太轻轻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顾轻舟要大发脾气。

东西被顾缃扔回来,二姨太是挺恼火的,觉得顾缃狗仗人势。

没想到,顾轻舟神色平和,淡然就接受了这一切。

正文 正文_第291章交换底线

二姨太和顾轻舟在房间里说话,没有关门,顾缃不知何时上楼,依靠着门框,似笑非笑看着她们。最新最快更新

房间里的灯台,泛出融金般的暖色,慵懒铺陈了屋子。

顾缃却觉得冷、满腹愤怒,甚至这光淡得有点血腥。

顾轻舟的面容,在顾缃眼里越发狰狞。

顾缃细糯的牙齿陷入红唇里,紧咬了下,才对二姨太道:“二姨太,你风头转得挺快嘛,现在就巴结上了轻舟?”

二姨太神色微变,既有点担心,又有点恼怒。

顾缃挑衅十足。

“顾轻舟,我听说你的乳娘姓李,当年是你母亲娘家带过来的佣人?”顾缃静静而笑。

她心中是愤怒的,笑容是狰狞的,不似顾轻舟,薄妆浅黛,笑容温柔。

顾缃丢顾轻舟的东西是假,翻顾轻舟的秘密才是真的。

她需要拿到顾轻舟的照片。

当初顾缃和秦筝筝推老太太下楼,顾轻舟可是拍到了照片。

那照片,照样可以去告顾缃,顾缃杀人罪名成立,她仍是死路一条。

结果,顾缃还真找到了,顾轻舟藏在被褥里。

顾缃甚至拿到了底片。

拿到之后,顾缃就没了把柄在顾轻舟手里,她不怕顾轻舟。

“是啊,我的乳娘姓李。”顾轻舟道,“怎么了,阿姐对这个有兴趣?”

“你的事,我全部有兴趣!”顾缃冷冷盯着顾轻舟,似要一口银牙咬死她,“顾轻舟,你真的是孙绮罗的女儿吗?”

顾轻舟的笑容,似春日的骄阳,温暖而明媚:“你说呢?”

“我说”顾缃缓步走进来,手指轻轻拂过顾轻舟的面颊,声音轻柔却带着蚀骨寒意,“我说,你是个假冒货!”

二姨太微愣。

顾轻舟挑眉:“阿姐,你真会说故事,若是你去做戏子,能唱一曲好戏。”

顾缃咯咯轻笑,转头就挑拨二姨太和顾轻舟的关系:“您听见了吗,轻舟骂戏子呢!二姨太还不知道吧,我们家这位小姐,心高气傲呢。”

二姨太是铁了心把顾轻舟当靠山的。

顾轻舟骂谁,二姨太心里跟明镜一样,顾缃的挑拨离间,一点用也没有。

只是,这气氛实在诡异。

“阿姐,你好像挺得意的。”顾轻舟笑道,笑容婉约内敛,“怎么了,是不是自己做的事,以后没人知道了?”

“我做了什么?”顾缃底气很足,阴沉着眸子打量她。

顾轻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顾缃呼吸一错:怎么可能,她怎么还有照片?

而后又想:不对,她在吓唬自己!

顾轻舟将照片看了眼,递给了二姨太。

二姨太一瞧,差点腿软。

顾缃立马抢过来。

果然,还是那张照片,是她推老太太下楼那张。

“你洗了多少张!”顾缃脸色骤变。她不怕二姨太知道,顾维能收拾二姨太,她只是担心顾轻舟还有更多。

“就这一张啦。”顾轻舟温柔平和说道。

顾缃大怒,立马将它撕成了碎片。

二姨太瞠目结舌,站在旁边没说话。

顾轻舟道:“阿姐,你一定以为自己搜到了底片。你真的确定,那就是底片吗?”

顾缃脸上的得意洋洋,全然不见了。

她铁青着脸,想要打顾轻舟,却又忌惮顾轻舟的能耐,转身下楼去了。

见到了顾维,顾缃说话都不顺畅了:“她还有照片,她还有!底片不能上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们去买了药水来洗,看看是不是!”

“阿姐,你别慌。”顾维诧异看着她姐姐,怎么挑衅的人,反而叫顾轻舟吓成这样?

顾维也感觉头疼,她姐姐一点用也没有。她放缓了声音,道:“底片不是那张又能如何?放心,我会让她交出来的。”

那张底片是假的。

顾维其实已经洗了出来,只是没告诉顾缃,怕顾缃自乱阵脚,毁了顾维的计划。

没想到,顾轻舟三言两语,还是把顾缃的底线给攻破了。

顾缃乱了,她就不能成为顾维的利器,反而会拖累顾维。

顾轻舟轻松就毁了顾维的一枚棋子。

顾维静静抬眸看了眼楼上。

“顾轻舟啊,你真是个不容小窥的角色,怪不得连我姆妈都能栽在你这个贱人手里!”顾维凝眸。

顾缃和顾缨,完全不是顾轻舟的对手。

哪怕是顾维,对顾轻舟也不敢掉以轻心。

“阿姐,你跟我去酒店吧,暂时别住在家里。”顾维道。

原本安排顾缃在家中,是扰乱顾轻舟的。

现在顾缃已经泄了底气,她会被顾轻舟玩死的,顾维暂时还不能丢下姊妹。

不管是计谋还是亲情,顾维都需要顾缃和顾缨。

这是她现在仅有的亲人了。

“好好。”顾缃立马道,之前的气势全不见了,又被顾轻舟吓破了胆。

顾轻舟晚上没有住在三楼。

她仍是害怕那个房间。

但是,顾轻舟已经不想搬到顾缃房里去了。

晚膳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对顾维越发客气,就像当初顾轻舟得势的时候一样。

现在,顾圭璋觉得尚副部长的地位胜过督军府,就格外巴结顾维,把顾轻舟踩了下去,对顾维言听计从。

“阿爸,我想接阿姐和缨缨一起去酒店,给我作伴。”顾维道。

顾圭璋说:“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的。”顾维笑道。

顾圭璋就恨不能亲自把顾缃和顾缨送去。

饭桌上,顾维没有继续挑衅。

顾轻舟也沉默吃饭。

饭后,顾轻舟跟顾圭璋道:“阿爸,现在三楼就我一个人住,我很害怕,能不能搬到二楼,跟二姨太作伴?”

“随你。”顾圭璋没心思管顾轻舟。

二姨太抱了两床被褥,顾轻舟和她一人一个被窝。

她和顾轻舟聊天。

顾轻舟则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思。

“顾维派人跟踪我,这是早已怀疑我行迹不对劲;顾缃提到了我的乳娘,难道她们查到了我乳娘的什么秘密吗?”顾轻舟想。

她默默想着,二姨太说什么,她全然没听见。

二姨太也察觉顾轻舟心事重重的,没有继续追问。

顾轻舟枕着脑袋想心事,二姨太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早起时,顾维又来了。

这次,她是独自前来,坐了一辆新款豪华汽车。

“轻舟姐,我送你去学校吧。”顾维轻笑道。

顾轻舟道:“多谢你。”

顾维有话跟顾轻舟说。

上了汽车,顾维笑道:“轻舟姐,我希望能拿回那张照片和底片。你洗出来的照片,全部交给我吧。”

那张照片,就是顾缃推老太太下楼那张。

顾轻舟坐稳,微微斜睨她:“我为何要给你呢?”

顾维淡笑,从她的口袋里,也掏出一张照片:“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把照片递给了顾轻舟。

照片上,是一个衣着破旧的女人,她头发零散着,形容枯槁。

顾轻舟认识她,她曾经在顾公馆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有人出来,又立马跑开,顾轻舟去抓她,都没有抓住。

如今,顾维拿了这张照片给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轻舟姐,你认识她吗?”顾维轻笑。

顾轻舟摇摇头。

顾维细细看着她的神色,见她毫无变化,心中惊叹她的能耐,什么都能收敛住。

“轻舟姐,你以为我诈你?这个女人现在在我手里,你需要我将她送到督军府去吗?”顾维笑问。

顾轻舟不解:“送去做什么?”

“这个女人,她就是你的乳娘。”顾维声音轻柔。

顾轻舟心中一怔。

若是从前,她可以装作漫不经心,现在却狐惑了。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顾轻舟开始迷茫。

“是吗?”顾轻舟很快镇定,笑容不减,“那你送去督军府吧!若是你怀疑我的身份,就直接去告诉司家!”

顾维在诈顾轻舟。

若是顾维有了证据,她早已把这个女人给了司夫人。

顾维是奔着置顾轻舟于死地来的,她会给顾轻舟机会?

这个女人的身份,顾维自己都不确定,但是肯定跟顾轻舟的乳娘有关。

“轻舟姐,你不要生气嘛。”顾维倏然转变了话风,笑盈盈的服软,“我们总需要让步,才有谈的空间,是不是?”

“你想谈什么?”顾轻舟问。

“我想要我阿姐的照片。”顾维这时候,亮出了底牌,“你把我阿姐的照片和底片给我,我把这个女人给你。”

“我要这个女人做什么?”顾轻舟好笑。

“这个女人自称是你乳娘,万一她去了督军府说,或者传出去,哪怕没有真凭实据,也足以给你添堵不是吗?”顾维笑道,“我给了你,你可以审问她。”

“我不需要!”顾轻舟冷漠。

顾维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神色一瞬间冰冷。

而后,顾维轻轻咳了咳,司机就突然加快了油门。

顾轻舟包里拿出短刃,架在顾维的脖子上:“想绑架我吗?”

顾维没提防这点,一瞬间变脸。

谁能想到,顾轻舟的书包里带着刀?

她是混青帮的吗?

哪有名媛包里带刀!顾维太意外了,怕顾轻舟鱼死网破,真把她杀了。

“你这是做什么?”顾维恼怒,“我可没有绑架你。”

“那就停车。”顾轻舟的刀子,往下按了几分,几乎要割破顾维的肌肤。

“停车,停车!”顾维感觉到很疼,血好像流了下来,大声喊司机。

顾轻舟是疯了。

司机就停下了车子。

顾轻舟下车之后,立马乘坐黄包车,满城转悠,确定没人跟着她时,她去给司行霈的别馆打了电话。

她需要顾维手里那个女人。

正文 正文_第292章少帅杀人如麻

顾轻舟遇事镇定。

在顾维面前,她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好似对那个女人毫无兴趣。

实则她很害怕,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她不是怕顾维算计她,而是怕真的查出乳娘身份不对劲。

跟她乳娘有关的,都让她起了警惕。

“帮我找到她,从顾维那里下手!”顾轻舟道,“审问她。”

司行霈在电话里,声音温柔道:“好好去念书,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学之后过来。”

顾轻舟嗯了声。

准备挂电话时,司行霈喊了句“轻舟”。

“啊?”

“顾维欺负你了吗?”司行霈声音微沉。

顾轻舟笑了笑,道:“没有,她倒是被我吓破了胆。”

电话那头,传来司行霈低沉的笑声,很温暖:“好孩子!”

挂了电话,顾轻舟去了学校。

她眼前仍会出现顾维给她的照片,那个女人的脸,她记得很清楚。

她当时觉得很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

现在想想,那女人不是跟自己的乳娘有几分相似吗?

她一上午心不在焉。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快要毕业考了,你用点心好不好!”颜洛水轻轻戳她的额头,“气死了,你们俩都有密斯朱保着,都不担心毕业,就我累死累活读书。”

她说顾轻舟和霍拢静。

顾轻舟轻笑。

下午是声乐课和圣经课。

圣经课上了一半,顾轻舟就溜走了,她实在等不及。

去了司行霈的别馆,副官告诉她,团座还没有回来。

“团座抓到什么人了吗?”顾轻舟问副官。

“早上抓了个女人,是从五国饭店找到的,她偷了东西。”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微微松了口气。

副官给军政府打了个电话。

司行霈这几日需得在城里,处理一些军务文件。

接到电话,他开车回来。

身后跟着一辆货车,车上就押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很是单薄削瘦,顾轻舟认识她,在顾公馆门口见过两次。

她换了件干净的囚衣,却从脖子处,看得出鲜红的痕迹。

她受到了刑讯。

“说吧。”司行霈让顾轻舟坐在沙发上,对这个女人道,“把你在牢里交代的事,再说一遍。”

女人声音颤颤巍巍的,不知是害怕,还是被打得太厉害,虚弱不堪。

“我我叫李红,小时候跟姐姐在孙家做工,我偷东西被赶出去了。”女人道,“后来我姐姐做了孙家大小姐孩子的乳娘。”

顾轻舟狐惑看着她,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这女人是吓坏了,说话时眼珠子急溜溜直转,无法叫人相信,却也没立场去怀疑。

顾轻舟不开口。

“我去顾公馆,是知道孙家大小姐的孩子回来了,以为我姐姐也回来了,想去占点便宜。”女人继续道。

她声音是颤抖的,眼神是畏畏缩缩的。

顾轻舟望着她,表情平静,心中却起了点涟漪:“你看到我,为什么要跑?”

“您不认识我,我怕您以为我是小偷,派人打我。”女人道。

从小就偷窃,自然是做惯了贼。看到顾轻舟,怕被误认为是贼,害怕被主人家抓起来打,躲开是习惯性的反应。

顾轻舟从她脸上,没有看出半分端倪。

“我乳娘说过你!”顾轻舟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她提到过你,她说你嫁人了。”

“她胡说的,我从十七岁就没有再见过她,她不知道我有没有嫁人。”女人虚弱道。

顾轻舟蹙眉。

说真的,这个女人如此回答滴水不漏,顾轻舟的试探,没有起到作用。

她的乳娘,的确是从未提过这人。

她要么就是知道,顾轻舟的乳娘绝不会提她;要么就是身份正确,她就是乳娘的妹妹。

到底该不该相信?

顾轻舟凝眸。

司行霈一直沉默着,静静看顾轻舟。

“好了,我让人送你走吧,你不能留在岳城。”顾轻舟问完了,最终对这个女人道。

有人会拿她做文章。

就像顾维,她会诬陷这个女人是顾轻舟的乳娘,从而怀疑顾轻舟的身份。

这让顾轻舟无法自证,甚至顾圭璋也不能证明什么。

顾轻舟不像她母亲,也不太像顾圭璋。

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可疑的,只是她不能给人把柄。

“小姐,您多给点钱,让我去哪里都行。”女人立马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道:“交给我吧。”

“多给她点钱,让她别在行窃了。”顾轻舟道,“不要送得太远,等明年我接了乳娘回来,再问问乳娘的意思,毕竟是她妹妹。”

司行霈颔首。

顾轻舟心中对这件事,有了七成的相信,却仍带着三分的怀疑。

司行霈重新送这个女人出去。

越野车宽大的车厢里,车灯一晃一晃的刺眼。

女人跪着,不停给司行霈磕头:“长官,您饶了我吧!”

她不知道司行霈的身份,只知道对方是个军官。

司行霈沉吟了下,猛然挥手,一把匕首插进了她的脖子里。

血溅四壁,司行霈避开了。

女人死不瞑目,难以置信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则沉吟良久。

“团座。”车子到了地方,副官处理尸身,司行霈却还在愣神。

“尸身不要留下痕迹,处理干净。”司行霈吩咐副官。

副官道是。

副官去处理了,司行霈依靠着车门抽烟。

青烟袅袅,他回想那女人的话,心中一团寂静。

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副官回来,司行霈都还在愣神。

他需得做一个决定——一个能保护轻舟的决定。

回城之后,司行霈没有回别馆,他去了另外的地方,召集了自己的手下。

这是一批精锐的刺客,司行霈自己培养的,他们是一支利器。

“半个月之内,把他们给我找到!”司行霈对手下的人道,“顾小姐在那个庄子里生活过,不可能没有痕迹。找到她的乳娘和师父。”

“若是遇到了反抗,是保全还是”下属问。

“反抗很激烈的话,留一个活口!”司行霈道。

不着痕迹吩咐妥善,司行霈才回了别馆。

“我暂时派人送她去了香港,那边有我的人,会把她藏好。”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司家和顾维绝对找不到她。”

顾轻舟松了口气。

而后,她似警惕般,拉起了司行霈的袖子:“你杀人了?”

司行霈袖子上,有一滴鲜血,已经干涸了。

仍是被顾轻舟看了出来。

“嗯,今天抓了个人,在牢里审问了半天。”司行霈笑道,“不见点血,那些人是不会老实的。”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说得很平淡。

顾轻舟就抱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觉得她像只温顺的小兽,他喜欢她软软依靠着他。

这么好的顾轻舟!

已经九点了,顾轻舟还是要回顾公馆,这个当口,她不能叫顾维抓到了把柄。

“别回去了,住在这里吧。”司行霈不肯放手。

顾轻舟失笑:“不行的,顾维正在找我的把柄。”

司行霈就挺想杀了顾维。

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时,二姨太已经搬到了顾圭璋的房间,把她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顾轻舟。

顾轻舟心安理得住下。

她在想司行霈袖子上那滴血。

“他会不会杀了李红?”顾轻舟想,“若是他动手了,说明李红的话都是假的,是司行霈教她说的。有没有可能,那个李红才是孙绮罗女儿的乳娘,而我和李妈,都是冒充的?”

难道,自己十六年的生活,是个巨大的骗局吗?

顾轻舟觉得汗透脊背。

这不可能!

若真是这样,她可能会发疯!

“没有人会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培养一个孩子,争夺孙家留下来那点稀薄的财产!”顾轻舟想。

她不应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否定了自己。

“不会的,李妈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她绝不会骗我!”顾轻舟想。

若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就是李妈。

她绝对不能怀疑她。

“其实我六岁的时候,来过一趟岳城。”顾轻舟模模糊糊的想,“当时是为什么来的?”

她惊悚打了打自己的脑袋。

她在怀疑谁?

怀疑李妈骗她,还是怀疑司行霈欺瞒她?一个是养育她的恩人,一个是她爱的男人,都是最疼她的,为何她不相信他们?

顾轻舟丢开了这些纷乱的思绪,沉下心去睡觉。

没过几天,顾家得到消息,顾缃要跟魏市长的二公子魏清俦订婚。

顾轻舟听到此信时,只感觉荒唐。

“政治真是个荒诞的东西,它的权力会把人变得面目全非。”顾轻舟想。

魏家和顾缃联姻,不就是为了巴结尚副部长吗?

尚副部长是什么地位?司行霈跟顾轻舟说过,政治部相当于以前的吏部,所有文官升迁调动,都要经过吏部。

而尚副部长,等于是吏部侍郎。

这能不好好巴结吗?

魏市长想要更进一步,就要经过政治部。哪怕他不巴结尚副部长,也绝不敢得罪他。

尚副部长最疼爱的姨太太提出,让魏市长的公子娶她姐姐,魏市长敢不答应?

这是最被动的一种。

也许,提出结亲的,就是魏市长自己呢?

“没想到,顾缃忙碌了一圈,不及顾维一句话。”顾轻舟失笑,“她白坐了几个月的牢,想起来只怕怄死了。”

正文 正文_第293章顾轻舟的毒计

顾轻舟依旧念书,准备毕业考。最新最快更新她住在二姨太的房间里,心情还不错,至少不害怕了。

顾维偶然到顾公馆,带着趾高气昂的顾缃和顾缨。

每次,顾缃都要找点事。

“阿姐,听说你要跟魏家二公子订婚啦?”顾轻舟娇憨顾缃,“那你最好祈祷,尚副部长永远得势!”

顾缃脸色骤变。

她设计绑架魏二公子,现在却要嫁给他。一旦尚副部长失势,魏家肯定要报复她,她会生不如死!

这种结果,顾缃不是不知道。

顾缃铁青着脸:“你诅咒尚副部长?”

“没有啊,我祝他永远得势啊,倒是阿姐你,为何说出诅咒的话?”顾轻舟笑道。

磨嘴皮子上,顾缃赢不了顾轻舟。

顾维给她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折腾了。

而顾缨是个贱骨头,没人依靠时怂得可怜,得势了立马耀武扬威。

“轻舟姐,你的那个乳娘不见了。”顾维声音神秘而诡异,悄声对顾轻舟道,“看来,你是心中有鬼,才把她弄走的吧?”

“你在说什么?”顾轻舟一脸茫然,“我的乳娘在乡下,她过得好好的。”

顾维失笑。

这个人真能装!

怪不得她们母女全栽在她手里!

顾轻舟的手段也很厉害,雷厉风行。顾维只不过是去逛个街,回来之后,那个女人就被警备厅的人带走了。

等顾维派人去找,警备厅的人又否认他们带过人。

“我们没有去五国饭店抓过人啊,姨太太,若是确有此事,请您派人来认一认,到底是谁去抓的。”警备厅的厅长如此说。

顾维的人挨个认人:没有,去五国饭店抓人的,只是冒充了警备厅。

顾维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吃了大亏。

岳城不是尚副部长的势力范围,顾维展不开手脚。最新最快更新

她知道是顾轻舟做的,可惜她现在没了人证。

这件事上,顾维暂时只得认栽。

她不会放过顾轻舟的。

顾维不仅替顾缃安排了订婚宴,还把她从南京带过来的朋友,介绍给了顾圭璋。

“这是上官女士。”顾维道。

上官女士,就是顾轻舟第一天见过的那位太太,她看上去四十来岁,微胖,慈善。

顾维告诉顾圭璋:“上官女士是离婚了的,她前夫在武汉,现在她自己开了两家纺织厂。”

顾圭璋顿时双目放亮。

这个上官女士,一看就知道软弱宽容,有钱又大度。

顾圭璋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一座金矿。到时候,什么姨太太得不到?

顾轻舟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到了周五,顾维去拜访了司公馆的老太太。

晚夕顾轻舟回到家,老太太就打电话给顾轻舟。

“你过来。”老太太在电话里,声音有点不稳。

顾轻舟不知何事,连夜去了司公馆。

老太太神色不虞:“今天下午,你妹妹来过了,她说你去年到今年,一半的时间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外头。你跟你父亲说,你是在司公馆陪我,这话是真是假?”

顾轻舟心头大震。

她表情如常,面上肌肉动都没动一下,道:“维维是这么说的吗?”

“怎么,这话不对?”老太太狐惑。

在顾轻舟来之前,老太太是很生气的。

女孩子夜不归宿,这件事非常严重,而且她还利用老太太。

两罪并罚,老太太恨不能拿了顾轻舟打一顿,问清楚情况。

如今瞧顾轻舟这淡然模样,好似并不是那么回事。

“维维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继母,承认自己杀了我的生母,结果在牢里上吊自尽。

我是少帅的未婚妻,维维怀疑我有军政府的势力,在牢里杀了她母亲。她这次回来,诸般挑事。所以她跟您说这样的话,我一点也不惊讶。”顾轻舟道。

老太太一想,这话倒也不假。

秦筝筝在牢里自尽,顾维身为女儿不敢相信,又有秦筝筝亲自承认杀了顾轻舟的生母,怀疑顾轻舟动手,合情合理。

这样,两个人就结下了冤仇。

顾维诬陷顾轻舟,也就顺理成章。

岳城是司家的天下,假如顾轻舟和某个男人不规矩,而且是一年半,司家早就查出了蛛丝马迹。

除非她勾搭上的是司督军的长子司行霈。

在整个岳城,只有司行霈有能力遮掩任何痕迹。

然而,顾轻舟又不认识司行霈!

司行霈心高气傲,他哪里看得上顾轻舟?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老太太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手,“我现在上了年纪,心里存不住事。若是从前,我怎能听信那个小丫头的鬼话!那丫头在学校偷试卷,离家出走之后勾搭权贵做了姨太太,想来不是个好东西!”

顾轻舟微笑:“您是越发慈悲善良了,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老太太点点头。

从司公馆回来,顾轻舟抱着胳膊坐在汽车里,背后一层冷汗。

跟司行霈的事,始终尴尬。

这件事,她做得不光彩,虽然最开始是司行霈逼迫着她,但是她现在已经陷进去了。

司家怎么骂她都是应该的。

只是顾维,真的留不得了。

顾维没有杀顾轻舟,她打算先毁了顾轻舟的婚姻,再拉拢顾圭璋,毁了顾轻舟在家中的地位。

从此,顾轻舟落在顾维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顾维明天会不会拉了顾圭璋去司公馆对峙,或者其他姨太太?”顾轻舟想,“哪位姨太太会最先背叛我?”

防不胜防!

顾轻舟不能等了,她准备出手!

翌日一大清早,顾轻舟去上学,其实是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昨天回来很晚,还在睡觉。

顾轻舟趴在他的床边,他顺势就压住了她。

他使劲亲吻她,顾轻舟推开:“昨日老太太找我了。”

她把顾维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立马清醒过来。

“老太太为难你了吗?”司行霈很心疼,问她。

“没有,我支吾过去了。”顾轻舟道,“但是顾维不会放弃的,她随便带顾公馆一个人去见老太太,我的话就不攻自破。”

司行霈蹙眉。

“尚副部长这次是奉命到岳城,来给司督军找茬的,对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颔首。

“怎么不给他一点颜色?”顾轻舟问。

“他在南京背景很深,而且督军现在正在准备成立海军,也需要南京的批准。这个时候闹僵,对岳城不利。”司行霈道。

司行霈一下子就把军事机密告诉了顾轻舟。

原来,胡同贤答应司督军的,是送给他十名资深海军将领。

司督军准备城里一支海上战舰,这是他多年的理想。

南京怕岳城和武汉一样,脱离南方政府,自立门户,所以对岳城很提防。建海军的事,困难重重。

“可以背后下拌子。”顾轻舟道。

司行霈失笑:“一旦他出事,南京就知道是岳城搞鬼,这个背后下拌子和当面捅刀子,结果是一样,你以为我们傻呢?”

而后,司行霈又说,“尚涛这个人,阴险狡猾,死在他手里的政客多不胜举,他也是一步一血痕爬上来的,他警惕得很。”

“我来做,怎样?”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尚涛是老资格的狐狸,我都没把握能拿下他,我怕你吃亏。”

“我试试。”顾轻舟道,“你能弄到没有身份背景,又必须要死的女人吗?”

“我手上倒是有个日本女间谍,她是东北人,说一口很流利的中国话,后来才投靠了日本。”司行霈道,“他们是单线特务,她的上线被我杀了,其他特务甚至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她无声无息。”

“我要这个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

“司行霈,我闹一个大事,让南京方面都收拾不了局面!”顾轻舟道,“我需要去找霍爷帮忙。我最近跟霍爷接触很多,你不会生气吧?”

这方面,司行霈还真的不生气。

他非常清楚霍钺的为人。

霍钺绝不敢动司行霈的女人。同样身为男人,霍钺清楚什么线是绝对不能踩过去的。

“心里想着自己是谁的,别乱抛媚眼就行。”司行霈道。

很快,他就派人把那个日本人培养的华人女间谍送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将其收拾一番,安排在司行霈的另一处宅子里,重兵把守。

她给这个女人梳洗、化妆,然后拍了很多照片。

拿着这些照片,顾轻舟从自己的保险柜里,取出两根大黄鱼,去见了霍钺。

她把照片交给了霍钺,然后让霍钺帮这个女人捏造一个身份。

“放心,今天就能办妥了,没人再能查出她的端倪。”

一切准备妥当,顾轻舟去见了那个女间谍,问她:“你叫什么?”

“山本颖。”女人很骄傲道。

“你明明是华人。”顾轻舟笑,“怎么做日本人的走狗?取个日本名字,显得很高档吗?”

女人想解释,顾轻舟打断了她,她不想知道。

顾轻舟在她腰上绑了炸药,道:“以后我就叫你阿颖吧。阿颖,我要去拜访我妹妹,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你要炸死她?”阿颖冷漠,对生死置之度外,言语之中对顾轻舟格外恶毒。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炸死她?那我自己能跑得掉吗?放心,我今天不会让你死的。”

阿颖不解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没有言语。

正文 正文_第294章泼了一脸的茶水

顾轻舟安排好了一切。

她需要一个借口去看顾维,故而回到了家里。回到顾公馆时,顾圭璋满面怒容。

他对顾轻舟很生气,肯定是顾维挑拨了什么。

不用想,是顾轻舟夜不归宿的事。

顾轻舟早就想过,这件事会爆发,却没有想到是今天。

“你这些日子,到底跟谁鬼混?”顾圭璋大怒。

顾轻舟倏然就站直了腰。

她眸色似严霜轻覆,冷冽的光芒落在顾圭璋身上:“阿爸,我这些日子,不是一直住在家里吗?”

顾圭璋微愣。

他知道,顾轻舟想要他帮忙圆了谎言。

可顾维说过,就连司督军,也要经过南京政治部,没有尚副部长的支持,顾圭璋一辈子别想要升迁!

这个时候,趁机调到南京去,又能娶个富婆媳妇,前途不可限量!

留在岳城,能有什么机会?

顾轻舟能提携娘家吗?

她将来嫁到了督军府去,又有多少自主权?

顾圭璋心意微乱,两个女儿之间,他不知道该取舍谁!

后来他又想起顾维的话:顾轻舟还没有嫁给司慕呢,万一她真的在外头鬼混,司慕迟早要查出来,不娶她或者娶了也休弃她,顾圭璋岂不是竹篮打水?

如此说来,还是站在顾维这边更可靠。

“混账东西,你当面撒谎!”顾圭璋更怒,“走,你跟我去督军府说清楚,我不遮掩你的丑事!这一年来,你到底跟谁混?”

顾圭璋早已决定,放弃顾轻舟,选择顾维。

顾维想要顾轻舟死。

“真要说清楚?”顾轻舟眼眸霜色更浓,“太仓倪家的事,也一并说明白?”

顾圭璋倏然退后了一步。

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还有把柄捏在顾轻舟手里。

太仓倪老九的尸体是霍钺处理的,他肯定是留下了证据。

“你!”顾圭璋脸色骤变。

“阿爸,要不要去说清楚?”顾轻舟问,“还是你牢记,我从来没有在外头留宿过?”

顾圭璋脸色雪白。

顾轻舟让他当面撒谎。

可这种事情,顾圭璋先露怯了。

倪老九死在他家里,他无法自证清白。若是闹出来,他身上添了污点,顾维再有能耐,也无法让顾圭璋仕途更进一步。

顾圭璋的风向立马改了。

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们顾公馆门风严谨,若是你宿在外头,我岂能容你?你从未在外头厮混过。”

顾轻舟微笑了下。

她表情冷酷,眸色阴沉,这么突兀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她冷漠的眸子里,有摄人心魄的寒芒。

“阿爸,不要变来变去,投机倒把永远没有前途!”顾轻舟道,“选择一条路,你知道是不会吃亏的。”

顾圭璋跌坐在椅子上。

他居然沦落到被女儿威胁。

他的父权和尊严呢?

顾圭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家中说一不二的日子结束了。他的女儿们,把他当棋子使。

也许,这就是自食恶果吧?顾圭璋不也是把她们当踏脚石吗?

顾轻舟则上楼,换了套精致漂亮的旗袍,复又缓步走下来。

她穿着天水碧绣小朵榴花的旗袍,软绸贴着她的身段,衬托出她的曼妙。

中袖旗袍,露出一段纤细嫩白的胳膊,似美玉无瑕。顾轻舟带了一串珍珠手链,珠光盈盈。

“阿爸,我不想和维维闹得不开心。从前有什么事,该赔礼就赔礼,我应该去见见维维。”顾轻舟道。

顾圭璋回神,大喜:“你们姊妹和睦,相互帮衬,自然是极好的事。”

“那您给她打个电话,就说我马上到。”顾轻舟说。

顾圭璋颔首,果然给顾维打了电话。

“她来做什么?”顾维问,

“她说要给你赔礼道歉。”顾圭璋道。

顾维接到电话,心情很愉悦,漂亮的眼角轻扬。

顾轻舟,她送顾缃的照片来了,她终于来求饶了!

顾维赢了她第一回。

以后,没了把柄在顾轻舟手里,顾维就可以放开手脚折腾她了,她要顾轻舟死得更难看。

顾维倏然将头发弄乱,趴在床上大哭。

尚副部长正好跟魏市长等市政厅的官员开完会,想着他最新宠上的十二姨太,回来享受一番鱼水之欢。

不成想,进门却看到这一幕。

“谁惹你生气了?”尚涛心疼扶住了顾维。

顾维眼睛都哭肿了。

“还不是顾轻舟?”顾维大哭。

顾维被白家培养,用她去勾搭尚涛,可是一见面,她就自报底细,她不是什么白薇,而是走投无路的顾维。

她的坦白、她的年轻美貌、她无处安身的可怜,一下子就击中了尚涛。

尚涛今年五十六岁了,还保持着中年人紧致的身材,只是好几年没有纳新的姨太太。

这次破例纳了顾维,给了她名分,只因顾维投中了他的心思。

顾维就聪明在这一点上。

她反其道而行之,得到了尚涛的宠爱,尚涛也就知道,当初逼迫顾维离家出走的,是顾轻舟。

顾轻舟用试卷陷害顾维,怕顾维取代她的位置。

不管真假,顾轻舟是顾维的仇敌,尚涛对她也充满了恨意。

“.我说的是实情,她就是常常不住家中,怎么成了诬陷她?我阿爸打电话来,说顾轻舟要过来找我对峙。”顾维哭着道。

尚涛安抚顾维,同时也恼怒:“她是个什么东西?别说还没结婚,就是她真的做了司家的少奶奶,也只是小小军政府的儿媳妇,敢跟我的姨太太对峙?”

尚涛这头一腔怒火,顾维反而安慰他,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顾轻舟带着佣人“阿颖”进门的时候,尚涛正在喝茶。

尚涛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还是很漂亮精致的,但不是尚涛喜好的类型,加上顾维丑化她在先,尚涛一见她,顿时怒从心底而生。

他豁然站起来,手中热茶兜头泼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微愣。

她刚走进来,还没有开口,就被尚涛泼了一脸的茶。

茶有点烫,yq

“阿颖”瞧见了这一幕,没有动弹,她身上还绑着炸弹呢。

尚涛怒指顾轻舟:“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岳城军政府,小小的土匪衙门,居然敢骑到老子头上!来人,去把司炎给老子叫来!”

司炎,就是司督军的名讳。

顾轻舟拂去脸上的茶叶。

她湿漉漉的刘海,全部黏在额头上。

“尚副部长,您息怒啊。”顾轻舟低声道,“我是来给姨太太赔不是的。”

“老爷,算了算了。”顾维还想要顾轻舟手里的照片和底片,见顾轻舟狼狈不堪,她已经很满足了,不能真把顾轻舟吓跑了。

顾维求情,柔声将尚涛劝到了隔壁房间。

那个跟着来的女间谍阿颖低笑:“你看上去不如一条狗,他可以随意打骂你,可怜的贱人,你也有今天!”

顾轻舟没有动。

阿颖的落井下石,她一点也不生气。

“.他看你的样子,哪怕你脱光了躺到他身边,他都不肯要你。你这个女人,是烂透了吧?”阿颖继续道。

“你想要让我失态,然后和你厮打,你趁机抢了炸药包的开关,自己逃跑?”顾轻舟湿漉漉的刘海下面,那双眸子精明而睿智,光芒澄澈对阿颖道。

阿颖一怔,继而忍怒。

阿颖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顾轻舟拆穿了。

“贱货!”阿颖低声骂,“没用的东西,猪狗不如!”

反正要死,阿颖不怕顾轻舟,尽情辱骂她。

顾轻舟不理。

等顾维回来时,阿颖收敛了愤怒,安静站在旁边。

顾轻舟把照片和底片都交给了她。

“照片给你,你不要再去司公馆了。”顾轻舟低声,没了方才的犀利,似哀求顾维。

顾维接在手里道:“你没有存其他的?”

“没有。”顾轻舟说。

“那好。”顾维轻笑,“轻舟姐,你瞧,我们也可以和解的。以后姊妹和睦,该多好啊?”

顾轻舟似舒了口气般,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顾轻舟就带着她的女佣阿颖离开了。

出了五国大饭店时,顾轻舟对阿颖道:“我一身狼狈,不能这样去见人,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到。”

阿颖身上绑着炸药,她不敢逃。

她愤怒看着顾轻舟,见顾轻舟要折回顾维那边,阿颖只得先出去。

门口不远处,有几个副官站在门店的屋檐下,阿颖也不敢跑。

她被关押的那些日子,挨了不少的刑讯,她知道逃跑的下场,况且身上还绑着炸药,这时候就更加不适合。

刚走出去,突然有记者,对着阿颖拍了几张照片。

阿颖有点糊涂。

她微微愣神时,顾轻舟也出来了。

一辆汽车靠近,顾轻舟带着阿颖上了汽车。

顾维拿到了照片,却怎么也不能安心。

“顾轻舟会这般容易认输吗?”顾维想。

她不敢掉以轻心,同时却又想不到顾轻舟把照片和底片交出来的原因。

“她再聪明能干,在权势面前,她也是个无能的。”顾维想到尚涛泼顾轻舟那一脸的热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痛快!

也许,她真的太想多了。

顾轻舟无路可走了,在尚副部长的姨太太面前,她失去了依仗。

连司督军都对尚副部长敬畏不已,何况是小小的顾轻舟?

碾死她,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顾维得意洋洋,不成想次日早上就出事了。

正文 正文_第295章惨败的顾维

五国饭店门口出事了。

无数的记者簇拥,疯狂的拍照。

一个女人赤身,从五国饭店四楼的窗口跌落,当场死亡。

血流了满地。

乱哄哄的响动,吵醒了尚副部长和顾维。

尚涛大怒,呵斥他的随从:“去看看怎么回事,当这里是菜市场呢?”

随从去看了,然后气喘吁吁跑上来:“部长,出、出事了部长!”

尚涛立马清醒。

随从禀告了他,他这时候也懵了。

一个女人,光着身子从他的房间跳下去,尚副部长怎么解释得清?

而且,还来了无数的记者。

“这是陷害!”尚副部长双目赤红,又怒又担心。

死了个女人没什么,被记者拍到了,这就有点麻烦,处理起来很复杂,可能会影响到总统对他的信任。

他到岳城是身负重责,却被人陷害,他太不小心了。

尚涛立马给南京打电话。

长途电话,中间要转接无数次。

但是尚涛运气不错,很快电话就打到了南京。

总统秘书长跟他私人关系很好,对他道:“你先别慌,不能心虚,我请示了再去营救你。”

等尚涛挂了电话,岳城警备厅的人就来了。

女人的尸体抬走。

“老爷,这个人是怎么到咱们饭店的?”顾维也慌了,她总感觉这件事跟顾轻舟有关。

但是,顾轻舟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她还能在岳城只手翻天吗?

不可能,顾轻舟没这么厉害!

牵扯命案,警备厅暂时将五国饭店围起来,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尚副部长,委屈您了,暂时您不能离开五国饭店,我们会派人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军警道。

尚涛大怒,给督军府打了电话。

司督军正愁没借口把尚涛囚禁起来,此事立马给了他机会:“尚副部长,您得配合警备厅的调查。”

尚涛气得把电话给砸了。

司行霈这些日子,帮着他父亲筹建新式海军,他可能要去趟香港,接手一批军舰。

只是,他不太放心顾轻舟。

尚涛的电话打过来时,司行霈也知道五国饭店出事了,死的那个女人,就是司行霈给顾轻舟的华裔日本间谍。

“用桃花计来陷害尚涛?”司行霈失笑。

这个时候,司行霈觉得,顾轻舟到底只是个孩子。

她再厉害,政治手段还是太稚嫩了。

“一个桃花计,一个死去的无名无分的女人,很难扳倒尚涛啊。”司行霈想。

不过也为难她,前后不到一天的功夫,她设计好了间谍的死,还安排了那么多的记者去伏击。

尚涛不至于丢官罢职,却也要头疼些日子。

顾维只怕不能再乱跑,去司公馆或者颜公馆找顾轻舟的茬儿了。

司行霈如此想着,副官却告诉司行霈:“团座,有人冒充家属,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接走了。因那人拿着顾小姐的信,我就让警备厅放人了。”

“轻舟派人接走了?”司行霈有点狐惑。

司督军却很高兴。

尚涛到岳城来,是监视司督军的海军计划。现在,尚涛自己惹了腥,司督军也能搪塞他。

筹建海军极其繁琐,司督军最器重司行霈,事事都需要司行霈亲力亲为。

在督军府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他们才休息。

督军府安排了宵夜,已经是凌晨了。

就在这个时候,司督军的副官,拿了一份凌晨印好、明早发出的岳城报纸给司督军瞧。

“督军,您看这个。”副官神色凝重。

司督军拿起报纸,看到了副官手指的地方。

是一则讣告。

“地下革命人士陈颖女士,昨日葬身在五国饭店。”

司督军神色骤变。

司行霈也拿过来瞧。

讣告上,刊登了陈颖的照片,就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女日本间谍。

一向聪明睿智的司行霈,yq

“顾轻舟啊顾轻舟,你聪明到了这等地步,不母仪天下,真是委屈了你!”司行霈忍不住唇角微弯。

看到这则讣告,司行霈顿时就明白顾轻舟要做什么了。

颜新侬也接过报纸看了眼。

“.这就是死在尚副部长饭店里的那个女人?”颜新侬问,“被追封了烈士?”

司督军蹙眉:“这就麻烦了!死的是地下革命党,学生和工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游行抗议是免不了的!”

其他参谋赞同司督军的话。

“这个尚涛,弄谁不好呢,非要弄个革命党,还把人家弄死了!”有人道,“又要动乱几天。”

“我看没什么大事。”也有参谋很乐观。

司行霈却知道,要出大事了,顾轻舟肯定做好了全套的安排。

他忍不住为顾轻舟的计划拍手叫好。

一个桃花计,是不能伤及尚涛的皮毛;可是把革命人士拉进来,尚涛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吃过宵夜,司行霈去了趟顾公馆。

顾轻舟怕他夜里爬墙,特意告诉过他,她现在住在二姨太的房间里。

二姨太的房间有个很大的阳台,更加容易翻墙而入。

司行霈进入房间时,顾轻舟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的她,姿容安静。

司行霈俯身,轻轻吻她的唇。她还没有醒,就闻到了雪茄的气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东西,你这回闯大祸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朵,“你知道闹起来,岳城经济要损失多少?”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现在巴不得岳城大乱。”顾轻舟悄声,“然后,军政府就可以浑水摸鱼,督军会替我加把火的,是不是?”

司行霈笑了。

顾轻舟精明到了这等地步,他仍是惊叹不已。

司督军是要火上浇油,让革命人士的怒焰越烧越旺。

很快,司督军就买通了文人,口诛笔伐尚涛害死革命人士。

“这是打革命烈士的脸,这是复辟行径!”报纸上整天都在讨伐。

这下子,就点燃了舆论的火种。

第二天,岳城的革命人士,组织了学生罢课、工人罢工,所有人上街抗议,要求严惩破坏革命的罪魁祸首,给烈士报仇。

顾轻舟没有参加游行。

她去了颜家。

颜太太不许他们出去。

“这个尚副部长,真是罪该万死。”颜洛水评判这件事。

晚夕颜新侬回来,颜洛水问他:“阿爸,岳城的学生罢课,要闹到什么时候啊?圣玛利亚学校都停课了。”

“谁知道呢?”颜新侬情绪反而不错。

在学生游行的遮掩之下,军政府正在筹备他们的海军。

“阿爸,这个尚副部长,是不是要坐牢?”颜洛水又问。

南京是革命人士创办的政府,他们不同于北平政府,不敢贸然残害革命党。

尚副部长出了这种意外,丢官罢职是轻的。

“官是做不成了,不至于坐牢。”颜新侬道,“他在南京背景很深,南京方面亲自派人来接他,明天就会到岳城。”

这是军机,却不知道从哪里泄露了消息。

第二天,报纸上就登出来,说南京政府包庇杀人凶手,羞辱革命烈士。

“南京也全面爆发了运动,全城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声援岳城。”

当看到这份报纸时,颜新侬也目瞪口呆。

“这是有人煽动吧?”颜新侬道,“不至于传得这么快啊!”

司行霈也看到了报纸。

“我的轻舟,果然是下得了狠心的人。”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事情会越闹越大,直到南京松口,公开给尚涛判刑,否则学生运动是不会停止的。

南边是革命党的天下,学生们需要捍卫革命成果。

此事已经被文人墨客定义为“残害革命烈士”,南京政府以为消无声息的政治把戏,就能平息,实在想得太简单了。

尚涛死定了!

前不久还威风凛凛的尚副部长,现在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场学生运动,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很快,南边十二省学生和工人游行,声援岳城和南京。

整个江南动荡了起来。

若是再动荡下去,北方挥军南下,南京朝不保夕,总统府里恐慌了。

“尚涛是保不住了,不杀他不足以平息民愤!”

半个月后,南京政府发出檄文,将尚涛已“杀人凶手”的罪名逮捕,岳城的学生才从火车站和五国饭店门口撤离。

尚涛的政治生命,从此就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顾维面对这一变化,是瞠目结舌的。

她都不知道怎么了,她得到了的荣华富贵全没了。

这半个月来,她担惊受怕,等待尚副部长翻身,却没有想到,等到的却是“定罪”!

尚副部长完了,顾维也完了。

“是顾轻舟!”顾维看到了报纸,认出那个死了的革命烈士,是顾轻舟带过来的丫鬟。

那天,顾轻舟把人带到了五国饭店,又安排了记者,拍下“阿颖”走出饭店的样子,让人确定她来见过尚副部长。

翌日清晨,“阿颖”就死了。

她刚死,报纸就给她发讣告,将她渲染成“烈士”,激起学生和工人的民愤,利用巨大的舆论压力,给南京政府施压,让南京出面处死尚涛。

一切都安排得巧妙而妥当。

顾维知道,自己又输了,输给了顾轻舟。

而这次,她输得体无完肤!

一个资深的老油条政客,就这样被顾轻舟弄成了死路一条,顾维无比的惊恐,她远远不是顾轻舟的对手了。

“我得逃!”顾维绝不跟尚副部长一起回南京,去做尚家的寡妇,“我还没有给我姆妈报仇,我得去南洋寻找机会。”

顾维打晕了五国饭店的侍者,乔装打扮到了码头,上了邮轮。

她进了船舱时,终于松了口气。

“维维?”幽黯的船舱里坐了一个人,她声音轻柔而缓慢,喊着顾维。

顾维只感觉头皮发麻,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尽,她无力跌坐在地上。

正文 正文_第296章我始终信任你

码头一半是司行霈的地盘,一半是霍钺的。

顾维想从码头离开,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逃出来时,顾轻舟就知道了消息。

等顾维去买好票,顾轻舟就先上船等着她。

“你到底想要怎样?”顾维忍不住哭了。

她知道前途渺茫。

她再次落入了顾轻舟的魔掌里。

顾维没有想过给顾轻舟活路,而顾轻舟也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这次的事,让顾维彻底看清楚了顾轻舟的实力。

她实在太可怕了!

尚涛是老奸巨猾的政客,在南京根深蒂固、人脉充足,别说小女孩子,就是手握重兵的司督军,也要忌惮他三分。

结果,他被顾轻舟连根拔起了!

顾轻舟知道政府的软肋在哪里。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塑造好了“陈颖”的身份,买通了地下革命人士,让他们组织好学生和工人。

顾维从未想到过,顾轻舟能借力打力,能借出如此大的势来。

“我想要怎样,你心中不清楚么?”顾轻舟微笑。

她坐在幽黯的船舱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透进来稀薄的光芒。她黑发披散着,浑身透出清冷,就像从古墓里爬出来的鬼。

这只鬼,会找顾维索命。

顾维的大树被顾轻舟拔起,顾维这棵藤蔓失去了依仗,在顾轻舟手下没有半分胜算。

顾维自知没有活路,不如索性一起死。

她扑了过去:“顾轻舟,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顾维还没有靠近顾轻舟,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这时候,顾维才看见,有名副官跟在顾轻舟身后,隐没在最黑暗的地方。

船舱里的动静,让外头等待的副官起了警惕。

他们冲进去,按住了倒地的顾维。

顾轻舟翩然起身,对副官们道:“捆起来吧,到了海中央的时候,再扔下去喂鱼。”

顾维大惊,挣扎着爬起来:“轻舟姐姐,饶命啊轻舟姐!”

副官堵住了顾维的口,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顾轻舟神色悠然。

下了船,顾轻舟一身轻松。

顾维这条毒蛇,彻底被清除了。

她去见了司行霈。

司行霈下午就要去香港,岳城的海军已经初具规模,那些日子的动乱,给了他们时机。

“.尚副部长会死吗?”顾轻舟问。

“必死无疑了。”司行霈道,“革命烈士的仇不报,整个南京政府都是个大笑话!”

革命起家的政府,敢羞辱革命烈士?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她想起了那个自称“山本颖”的华裔日本女间谍。

“她是华人,却憎恨自己的祖国,一心想要变成日本人。现在,她哪怕是死了,也要死死钉上华人的身份,她肯定死不瞑目!”顾轻舟笑道,“我算不算收拾了一名卖国奴?”

“算。”司行霈笑。

想到顾轻舟此次的计划,司行霈就忍不住惊叹。

司行霈从未想过这样对付尚涛,可能是在他的认知里,革命人士难成气候;亦或者,他不愿意损失那半个月的经济。

这段时间,损失是巨大的,收获更大。

若没有那些热血学生的遮掩,岳城的海军也不会这么快筹备完毕。

“轻舟,哪怕再难的事,到了你手里,都会办得妥妥当当!”司行霈搂紧了她,“你是个有大才干的人!你要是个男人,我就聘请你做总参谋!”

顾轻舟心中温暖。

司行霈的夸奖,让她踏实。

她笑软在他怀里。

如此聪明睿智的司行霈,居然夸她有大才干,顾轻舟心里想不得意都难。

这比司行霈夸她漂亮美丽更有满足感。

“我有件事,想再问问你。”顾轻舟道。

司行霈松开了她。

她看着司行霈的眼睛:“上次那个李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活着吗?你告诉我,你的话我从来都深信不疑。”

这事,其实困扰了顾轻舟很久。

司行霈袖子上那滴血,让她不能不去猜测。

“她还活着。”司行霈眸光坚定而温柔,“轻舟,我给你的,都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我绝不伤害你。”

顾轻舟眼睛微弯,露出浅浅的笑容:“那么,我还是那句话,你肯说我就肯信,我相信你。”

她不是个愚蠢的人,她对事情有着她的警惕。但是,她愿意把信任交给这个男人。

他说了,顾轻舟就愿意去相信。

这是她最后一次问。

司行霈又用力,紧紧搂住她。

他亲吻她柔软的发,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喃道:“轻舟,我会保护你,你一辈子都要记住这句话。”

顾轻舟道:“好。”

尚副部长的事,闹得天下皆知,顾圭璋自然也知道了。

顾圭璋派人去打听顾维,才知道尚家已经散了。

顾维不知踪迹。

“她又跑了。”顾圭璋心痛的想。

被顾维救出来的顾缃,重新入狱。魏家这次没有再拖,立马着手审理顾缃的绑架案。

至于订婚的事,魏家矢口否认。

顾缃知道顾维又跑了,自己再也没机会了,乖乖的蹲在牢里。她想过自杀,却始终没有那份勇气。

她估计得关上几十年。

“要她死吗?”司行霈问顾轻舟。

“死?”顾轻舟笑,“太便宜她了,让她在牢里生不如死吧。”

那个得势就狂吠、失势就装怂的顾缨,彻底得罪了顾公馆所有的人。

顾家重新回到了顾轻舟的手里。

顾圭璋已经毫无父亲的尊严,开始巴结顾轻舟。

顾轻舟俨然才是顾公馆的女主人。

司行霈去香港的那段日子,顾轻舟依旧是学习,准备毕业考。

好像前些日子的动乱,跟她毫无关系。

倒是霍钺,专门找过她一次。

“轻舟,你若是男人,将来可以做总统。”霍钺道,“你的脑子怎么转得如此快?”

他望着她,眼睛里有种莫名的光芒。

就像司慕或者顾绍看着她。

顾轻舟心中一怔。

她想:“霍爷不会喜欢我吧?不能问,要是问了,就太不要脸了。”

她想问,又没敢。上次司慕的否定,她至今还记得呢,是挺尴尬的。

心中有了这样的怀疑,顾轻舟就尽量避免去和霍钺接触。

以后有事,她都想只找锡九帮忙。

转眼间,五月过去了,顾轻舟迎来了她的毕业考。

毕业考难度中等,顾轻舟拿到了毕业证。

她拿到毕业证的时候,很想显摆一下,司行霈却不在岳城。

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都顺利毕业,三个人去庆祝,yq

洛水年底要结婚了,没打算继续求学;顾轻舟可能会离开岳城,司行霈要带她去其他地方安家;霍拢静应该会跟颜一源谈恋爱。

就在她们筹划打算的时候,司督军派人请顾轻舟去督军府。

司夫人安排了晚宴。

“轻舟毕业了,毕业证给我瞧瞧。”司督军笑道。

顾轻舟连忙递上去。

司督军很满意。

顾轻舟想:“我要不要现在就开口,说退亲的事呢?”

司夫人好似知晓了顾轻舟的打算,暗中给她递了个眼色,甚至在桌子底下轻轻碰顾轻舟的腿。

她在暗示顾轻舟:别轻举妄动。

顾轻舟转念一想,这事应该先跟司夫人商量,交给司夫人去办。

万一司督军不答应,顾轻舟这边就被动了。

“琼枝期末考了个全校第一。”司夫人把话题转移开,笑着对司督军道,“我想开个舞会,请琼枝的同学来玩。”

“这倒也不错。”司督军笑道,“琼枝今年是用心念书了,值得表扬。”

司琼枝贞静柔婉,低头浅笑。

“舞会安排在六月十八,轻舟你也来。”司夫人道。

顾轻舟点头应诺。

商量舞会的时候,司夫人和司琼枝拿了布料,准备做新的衣裳。

正巧司慕路过,司夫人拉住他,让他选一块料子。

“轻舟很喜欢月白色,这块料子质量上承,给她做身旗袍不错。”司慕突然道。

司夫人讶然,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二哥,我穿什么样子的好看?”司琼枝问。

司慕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司琼枝心中凉了半截。

穿什么都好看,这分明就是敷衍的话。她哥哥没仔细留意过她的喜好,可见他对女孩子的衣着不太在意,却独独记得顾轻舟的偏好。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司琼枝又想到,去年的时候,司慕和顾轻舟在小径旁狭路相逢,司慕明明可以绕开,却抱起顾轻舟转个圈。

那时候,他的表情柔和得有点顽皮。

他喜欢顾轻舟!

司琼枝感觉像被人泼了瓢冷水。

顾轻舟不会真的要做她嫂子吧?

“姆妈,阿哥喜欢顾轻舟,怎么办啊?”司琼枝焦虑问司夫人,“他们不会真的结婚吧?”

“他们当然要结婚。”司夫人道,“他们不结婚,魏清嘉就一直不死心。”

还有个魏清嘉呢。

司夫人并不知道,她儿子已经对魏清嘉死心了,而她还刻意提防着,生怕司慕做出其他犯浑的事。

司慕喜欢顾轻舟,对司夫人来说,是此前最好的消息了。

“我也不喜欢顾轻舟,但这个当口,你得器重她。”司夫人警告女儿,“琼枝,你该懂事了。你的舞会上,要极力撮合你哥哥和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297章自作聪明

司琼枝开办舞会,司夫人想邀请顾轻舟,甚至让司琼枝极力撮合她和司慕,这叫司琼枝很不痛快。

“姆妈,您怎么喜欢顾轻舟了?”司琼枝不明白。

这件事上,她和她母亲的分歧很大。

她没有做过母亲,不知道司夫人的担忧。

“我怎么会喜欢她?”司夫人摇了摇头,笑容有点阴刻,“现在只有她坐在阿慕未婚妻的位置上,才能挡住魏清嘉!”

司慕爱魏清嘉,他的爱情会让他陷入魏清嘉的牢笼,被魏清嘉驱使,唯她是从。

司夫人太清楚这一点了,因为司督军也爱她。

正是她知道爱情里的男人是什么德行,她才不能容许她儿子迷恋得那么深。

司督军极其孝顺,独独在司夫人的问题上,敢跟司老太犟嘴。

难道司夫人眼睁睁看着她儿子以后只听魏清嘉的,连她这个母亲也说不动他了吗?

“姆妈,您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司琼枝道,“万一阿哥喜欢上了顾轻舟,怎么办?”

司夫人好笑:“他怎么会喜欢顾轻舟?”

司琼枝顿时就不敢说了,她生怕自己坚持说司慕喜欢顾轻舟,然后这件事就成真了。

到现在为止,司琼枝还是极力想要否认。

“魏清嘉没什么不好的!”司琼枝转移了话题,“她漂亮聪颖,而且有英国美国人的背景,南京方面都知道她的艳名。她嫁给阿哥,对阿哥没坏处。”

“你懂什么,她离过婚!”司夫人微怒。

司琼枝更不懂了:“当年阿爸娶您的时候,他也离过婚,而且还有个儿子,您怎么愿意的?”

“这能一样吗?”司夫人瞠目,“你阿爸是男人!”

司琼枝闻言,背后生寒。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悚。

“男人怎么了?”司琼枝眸光里掺杂了一分浑浊,“女人不如男人吗?”

“当然不如,男人是我们的天,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司夫人道。

司琼枝的舌头,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千斤重。她想要反驳,偏偏觉得无从说起,母亲笃定的话,让她从骨子里冒寒意。

不,男人不是女人的天!

世道不同了,女人也可以自己做主!

她如此优雅端庄的母亲,说出这番话,叫她遍体生寒。

司琼枝第一次觉得,她不会走母亲的老路。

她母亲能给她的思想和人生道理,在崇拜男性这个前提之下,已经一文不值了。

但是,她始终是司琼枝的母亲,哪怕司琼枝不赞同她的道理,她也没想过惹恼她。

孝顺是为人子女的责任。

只是,婚姻这件事上,她不想她母亲操控她哥哥。

最要紧的是,母亲为何不提防顾轻舟?

二哥也喜欢顾轻舟啊!

只是没喜欢到魏清嘉那种地步而已。可放任他们接触,未必就没有发展!

“哥哥,你从小那么疼我,我不能让你白疼了!”司琼枝想。

她哥哥对顾轻舟,大概只是朦胧的好感,被她漂亮乖巧的外貌蒙蔽了。

既然如此,司琼枝就要让司慕认清楚,顾轻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斩断她哥哥对顾轻舟的这点念头!

想到这里,司琼枝偷偷给魏公馆打了个电话,邀请魏清嘉和她的兄弟姊妹们,一起来参加自己的舞会。

“我就不去了,这几天有点不舒服。”魏清嘉道。

她只是在试探,试探司慕的意思。

魏清嘉从未把司慕当傻子,她自己更是精明。

出事之后,蹦跶和解释只会毁了全部,她应该蛰伏隐忍,给司慕时间。

她在赌,赌司慕对她还有感情。

这些日子闭门不出,魏清嘉其实想通了一件事:她在司行霈那边是没有机会的,如今唯一能抓牢的是司慕。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司慕。

她妹妹当年死在司慕手里,就这件事,哪怕魏清嘉犯一万次错,只要她开口,司慕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况且,她是司慕的初恋,就像司行霈是她的初恋一样,永远都忘不掉。

魏清嘉吃准了司慕。

司琼枝道:“魏姐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哥哥去看你?他挺担心你的,一直挂念着你。”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大事。”魏清嘉虚弱道,“他忙,不用他专门来,谢谢您三小姐。”

挂了电话,魏清嘉默默等待。

她知道司慕一定会来的。

司琼枝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善意。魏清嘉就明白,若不是司慕授意的,也是司琼枝对她有好感。

总之,司琼枝会帮她达成目的。

果然,到了傍晚的时候,司慕拿着他妹妹给他的请柬,到了魏公馆。

魏清嘉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

晚霞从乳白色的窗纱里照进来,笼罩在她的面容上,她的大半张脸,全部隐没在黑发里。

她柔软而妩媚,墨发泛出清辉。

司慕倏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无限的怜悯。

魏清嘉心中一动。

司慕比魏清嘉小四岁,那时候他追求她时,也是把她当女神供养着,从未像现在这般,轻轻触碰她的头发,宛如她是他的小女人。

“对不起。”魏清嘉对司慕道。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不解释、不狡辩。

司慕没有抓到她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把柄,那么,他就会说服自己、欺骗自己说她和司行霈没关系,从而原谅了她。

魏清嘉是个精明至极的女人,她能操控男人的思想,除了司行霈。

她一开口,司慕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轻松,却反而回神般,眼底迷蒙的爱恋有点消散。

“不舒服的话,去医院看看吧?”司慕声音平淡无波,看不出他的情绪。

多年不见了,司慕变得沉默寡言,这点让魏清嘉捉摸不透。

越说话少的人,越是难以揣测。

“没事的。”魏清嘉笑道,“我已经吃过药了,明天就能下床。”

司慕又是沉默。

他没有问她怎么生病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外头的光线越发暗淡,司慕的表情遮掩在夜幕之下,魏清嘉什么也看不清楚。

“琼枝的舞会,你会去吧?”司慕问她。

“会的。”魏清嘉微笑。

若是其他女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逼问男人:你希望我去吗?

但魏清嘉没有。

她不给司慕这样的负担。

她永远都是那个知书达理、娴雅温柔的魏清嘉,美丽尊贵。

司慕颔首。

魏市长留他吃晚饭,他拒绝了,回到了车子里。

默默坐在汽车上,司慕开出了二十分钟就停下来了。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左手。

掌心有女人长发柔软凉滑的触感,这让他心中又温暖又刺痛。

他默默抽了根雪茄。

车厢里没有灯火,雪茄的青烟一阵阵浮动在眼前。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他耳边莫名想起顾轻舟的这句话。

到现在为止,他仍是后悔当初的回答。

回到督军府时,司慕告诉司琼枝:“她会来的。”

司琼枝点点头。

同时,司琼枝又担心:“你说,轻舟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啊?她一定不愿意我跟魏姐姐要好。”

她会吗?

她会吃醋吗?

司慕站着不动,心头莫名有点绮丽。女人为他吃醋,会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吃过醋。

他知道魏清嘉勾搭他哥哥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没了爱情,愤怒是有的,吃醋谈不上。

而顾轻舟身边,没有其他的追求者。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军政府的少奶奶,故而不会有人色胆包天去跟她搭讪。

“二哥!”司琼枝喊他。

司慕回神。

“我说了半天,你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吗?”司琼枝笑盈盈的问。

司慕道:“你说什么?”

司琼枝噗嗤笑了。

“二哥,你去见了趟魏姐姐,回来魂魄都没了。”司琼枝道。

这样真好!

司琼枝还担心她哥哥喜欢顾轻舟,如今看来,顾轻舟根本没办法插足到司慕和魏清嘉中间去。

如此一来,司琼枝就彻底放心了。

翌日清早,司琼枝给她一个男同学打了电话。

“我的生日会,你会来吧?”司琼枝温柔问他。

那头,男学生语气激动:“我一定会去的,一定会去!琼枝,你知道我对你”

又来诉衷肠了!

司琼枝压抑着烦躁,挂了电话。

她这边安排妥当,那边又打电话给顾轻舟,约顾轻舟出来:“我要去准备一些生日宴的东西,轻舟姐,你来帮帮我吧?”

“怎么要我帮?”顾轻舟笑着问道。她虽然声音带笑,语气却是格外的警惕。

这只小狐狸!

自从上次那件事,司琼枝就明白,她和顾轻舟不可能做朋友的。

现在约顾轻舟去逛街,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

司琼枝也知道,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啦,我想跟轻舟姐姐多接触,彼此了解。上次的不快,我还想跟你道歉。”

颇有冰释前嫌的意思。

这也是在告诉顾轻舟,司家准备娶她了。

因为要娶她过门,小姑子才急切跑过来跟她拉拢感情,对她巴结。

“我没空。”顾轻舟拒绝。

司琼枝声音带着失落:“轻舟姐,其实这是我姆妈的意思。”

她想起那天在饭桌上,她姆妈给顾轻舟使眼色,她们之间,必定有某种暗约。

抬出司夫人,顾轻舟肯定会答应的。

顾轻舟沉吟道:“那好吧,我们明天哪里见?”

果不其然!

正文 正文_第298章妻妾和睦

接到司琼枝的电话时,顾轻舟正在教莲儿弹钢琴。

莲儿只有八指,年纪又小,自然是学不会的。

顾轻舟之所以教她,是四姨太的意思,让顾轻舟帮她暗示莲儿,哪怕是八指,也不比任何人差。

这是培养莲儿的自信。

放下电话,顾轻舟沉吟了片刻。

“怎么了?”四姨太抱着顾纭,见顾轻舟发愣,柔声询问。

“是司小姐。”顾轻舟道,“她约我去逛街。”

四姨太高兴笑,微抿的唇没了妖媚,反而充满了母性的慈祥:“小姑子都会讨好嫂子,司小姐倒是颇为机灵。”

顾轻舟笑笑。

讨好是不可能的,司琼枝对顾轻舟是没有善意的。

之前那件事,让司琼枝差点失去了司督军的欢心,又害得她被迫去念书。念书辛苦,司琼枝为了重新得到司督军的器重,还考了全校第一,可见她花了多少心思。

这中间的艰难,不言而喻,顾轻舟不相信司琼枝能原谅她。

再说,司琼枝对顾轻舟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这个很难扭转了。

“难说!”顾轻舟笑了笑,“也不知道她搞什么鬼!”

她怎么陷害顾轻舟呢?

司琼枝又用什么借口约她呢?

顾轻舟略微沉吟。

“轻舟小姐,你有时候心思太重了,活得怪辛苦。”四姨太好心提醒她,“她约了你,你就去呗,你还怕她?”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正巧三姨太下楼,闻言问:“怕谁?”

“轻舟小姐怕司小姐害她呢。”四姨太道。

三姨太立马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你居然害怕?”

她们给顾轻舟打气。

顾轻舟失笑。

翌日,顾轻舟早已更衣,换了件月白色素面元宝襟软绸旗袍,中开叉的,露出一段纤细滚圆的小腿。

她又换了双黑色高跟皮鞋,拎着同色的手袋,头发随意挽成低髻,用一根碧绿簪子挽住。

这簪子头有璎珞点缀,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顾轻舟去了司琼枝指定的百货公司楼下。

略微等了十来分钟,司琼枝就到了。

“我来迟了,轻舟姐。”司琼枝小跑过来,满面红潮,汗水打湿了刘海。

她将极厚的刘海稍微分开些,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眼珠子似墨色宝石,褶褶生辉落在顾轻舟的身上。

比起两年前,司琼枝也长大了,逐渐露出更加谲滟的秾丽。

“无妨。”顾轻舟微笑。

司琼枝的眼眸,却轻轻从顾轻舟的旗袍上滑过。

顾轻舟留意到了,问她:“我这衣裳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司琼枝收敛了神色,“轻舟姐,你好喜欢素净的衣裳。”

想起司慕的话,司琼枝表情微敛。

果然不假,顾轻舟就是偏爱月白色的。这种月白色,既不争夺她肌肤的雪白,又能衬托她头发的乌黑。

两下一衬,顾轻舟的容貌就好似格外清晰而妩媚。

月白色真适合她!

司慕之所以记得,不是顾轻舟真的格外偏爱月白色,而是司慕觉得她穿月白色的最好看。

她们随意逛逛,就去旁边的咖啡店坐下了。

这个时节的咖啡,放了冰,有沁人心脾的凉意。

顾轻舟也是满头的薄汗。

坐下来之后,司琼枝就跟她解释,为何今天要约她。

“我的舞会,阿爸邀请了你,我也很想你去的。”司琼枝道。

顾轻舟抿了口咖啡。

凉的,沁入胃里,驱散了初夏那烦躁的热,顾轻舟紧紧捧着杯子不撒手,有点贪凉。

司琼枝的话,顾轻舟没有接,她在等司琼枝说“但是”。

她知道肯定有个但是。

结果呢,“但是”没有来,司琼枝说了其他的:“我阿哥请了魏清嘉。”

顾轻舟微怔。

司琼枝看到她的表情,误以为她吃醋了,心中就特别得意。

她就是想看看顾轻舟恼怒又嫉妒的样子!

有那么一位前任,顾轻舟的处境特别尴尬。

掩饰着这份幸灾乐祸,司琼枝道:“魏清嘉以前跟我阿哥好过,我阿哥邀请了她,我不能不让她来。万一我真不同意,他也怀疑是为了轻舟姐你,到时候迁怒你。

只是,我若不提前告诉你,怕你到时候措手不及,闹得自己不开心。轻舟姐,我希望你能去。我和我姆妈一样,不太想哥哥继续跟魏清嘉纠缠不清。”

顾轻舟诧异看着司琼枝,表情变幻莫测。

司琼枝细细打量她,顾轻舟倒也没有愤怒和难过,只是有点疑惑的样子。

顾轻舟有什么想不通吗?

想不通司琼枝说这话的原因?

司琼枝觉得自己的立场很正确啊,她是帮顾轻舟的!

既不能得罪哥哥,又不能得罪父亲,同时担心顾轻舟不敌魏清嘉,提前通风报信,让顾轻舟有个准备,明天盛装出席,这应该可以取信于顾轻舟的啊!

顾轻舟却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又喝了口凉凉的咖啡,才感叹道:“你阿哥是真喜欢魏清嘉啊!”

这个是自然了!

只是这感叹,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既不像吃醋,也不像冷嘲热讽,仅仅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为何要难以置信?全岳城的人都知道,司慕喜欢魏清嘉!

顾轻舟对此是有什么误解吗?

司琼枝有点弄不懂顾轻舟此人,感觉她说话故弄玄虚,就懒得猜测了,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轻舟姐,你能否暂时跟魏清嘉和睦相处?我不想我的舞会闹得不愉快。”

“我不去就是了。”顾轻舟笑,倒是无所谓。

“不行,阿爸问起来,我没办法解释!”司琼枝立马道。

上次司琼枝害顾轻舟,后来又是顾轻舟去说情,若是这次顾轻舟缺席,司督军绝对会猜测司琼枝故意冷落顾轻舟。

到时候,司督军对琼枝的好感,又要打折。

司琼枝努力念书,拼了命的出成绩,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打了折扣吗?

“那你让魏清嘉别去呗。”顾轻舟语气轻松道。

“这样的话,阿哥会不高兴啊,他甚至会迁怒你,我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在你们中间无意挑拨离间了?”司琼枝一副替顾轻舟考虑的模样。

司琼枝今天约顾轻舟的用意,就是希望顾轻舟在舞会的时候,和魏清嘉做出言谈甚好的模样。

目的是什么?

不可能只是为了小小舞会,也肯定不是为了让司慕的两个女人和平相处。

这是阴谋!

顾轻舟心中微转,竟猜不到司琼枝的目的。

她甚至不能一口断定司琼枝是要害她,毕竟司夫人现在需要她。

那么,利用她来对付魏清嘉?

顾轻舟在司琼枝的这盘棋里,充当什么样子的棋子呢?

谁才是最重要的靶子?

顾轻舟的小手指,轻轻敲了几下骨瓷咖啡杯,略带所思的模样。

“好吧,我会去的。”顾轻舟最终答应了司琼枝,“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事的。祝贺你考了全校第一。”

“谢谢轻舟姐。”司琼枝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

顾轻舟试探着问了句:“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不用了轻舟姐,你来就可以了。”司琼枝笑道。

顾轻舟微微眯眼:难道这次的靶子,真不是自己?

若是从前,顾轻舟肯定不相信,现在她之所以疑惑,是魏清嘉那样对司慕,司慕转脸又去约她,让顾轻舟犯糊涂了。

顾轻舟还以为,司慕会跟魏清嘉彻底闹翻。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顾轻舟一个女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司慕却又去约了魏清嘉,这份犯贱的执着劲儿,他要是顾轻舟的儿子,顾轻舟都要想办法弄死魏清嘉,所以司夫人和司琼枝想对付魏清嘉,顾轻舟能理解。

正是这点认知上的偏差,让顾轻舟不敢判断司琼枝的目的。

于是,司琼枝的靶子放在谁身上,顾轻舟一时间竟不敢确定。

当然她知道,她一定是棋子,一定会被司琼枝利用。

怎么利用?

这是个问题。

顾轻舟料想自己看戏的时候多,这件事她不期待也不担心。

当然,她也不想做棋子。司琼枝敢利用她,她就要让她自食恶果。

顾轻舟甚至希望司慕头脑一热,舞会的时候当众宣布退亲,顾轻舟就无事一身轻了。

和司琼枝随意应付了几句,顾轻舟去逛了百货公司,买了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袜、新出的夏布,就回家去了。

楼下,姨太太们分顾轻舟带回来的布料,莲儿悄悄跟着顾轻舟上楼,像只猫儿依偎着在顾轻舟身边。

“司小姐有没有找你的麻烦?”四姨太上楼寻莲儿,关心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相反,她颇为友善。”

四姨太笑道:“看看,我就说嘛,她是身为小姑子,巴结您来了。”

顾轻舟失笑。

家里人太单纯了,同时也说明她们的生活现在很温馨,顾轻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很快,这个畸形而温暖的家,就要散了。

“轻舟小姐嫁得好,以后提携我们。”四姨太又道。

顾轻舟想,等司行霈从香港回来,应该会为她退亲、跟她求婚,带着她离开岳城。提携家里人,只怕她是没这个机会了。

到那时候,司行霈可能就不跟岳城来往了,顾轻舟回来看她们都难。

顾轻舟笑笑,心思从家务事,又转到了司琼枝身上去。

正文 正文_第299章不识好人心

司夫人母女不喜欢顾轻舟,这是毋庸置疑的。

魏清嘉的到来,司夫人选择了隐忍,不跟儿子面对面的硬碰,只祸水东引,把顾轻舟拉进来给司慕添堵。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是司夫人此前的做法,她会在公开场合维护顾轻舟的面子。

而司琼枝呢?

司琼枝跟她母亲,是不是一条心?受过西式教育的司琼枝,是个有能耐、有思想的少女,她会怎么对待她哥哥的“旧爱新欢”。

心中起了犹豫,顾轻舟仍是准备好了礼物,去督军府恭贺司琼枝取得的优异成绩。

说是小舞会,司夫人则恨不能全岳城都知道她女儿功课优秀,故而动用了外院最大的西花厅,请了很多人。

西花厅面积巨大,足以媲美五国饭店的大堂。

白俄人的乐队早已准备就绪,飘渺的钢琴声似纱幔萦绕,盛夏的夜空澄澈,一轮圆月将琼华萨满了大地。

遍地清辉,似铺层了银霜。

顾轻舟穿了件无袖纯白色的洋装礼服裙,头发挽起,裸脚穿着白皮鞋。

这双皮鞋是她特意去买的,挑选了最贵的,仍是磨脚。

“完了,今晚这脚肯定要破皮。”顾轻舟想。

她忍痛走了进去,心想:“我今晚尽可能不跳舞。”

西花厅的顶穹高远,枝盏繁复的水晶灯,闪耀着灼目光芒。地上铺着不知材质的地板,反映着人影,以及水晶灯的点点碎芒。

顾轻舟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司琼枝。

“恭喜你,琼枝。”顾轻舟微笑,拥抱了司琼枝一下。

司琼枝欢喜眨眨眼睛。

顾轻舟先进去,寻了个椅子坐下,这时候才发现,满屋子的男男女女,她全部不认识。

旁边的长条桌子上,摆放着起司条和香槟。

顾轻舟端了香槟,淡黄色的液体,荡漾在透明水晶杯里,灯光一照,泛出潋滟的光。

一个穿着背带裤、短袖衬衫的男孩子,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你好。”他自然熟冲顾轻舟伸出手。

顾轻舟微愣。

她抓起一旁的起司条吃,示意自己双手都占着,微笑着说了句:“你好。”

“我叫刘振振。”男孩子介绍起自己,“琼枝说你是她的好朋友,让我回头陪你跳舞。”

顾轻舟回眸,看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也望过来,冲顾轻舟眨眨眼睛,示意她。

顾轻舟心中微转,有些思路慢慢理清楚了。

“我不需要男伴。”顾轻舟道,“要不,你去找别的女孩子玩。”

刘振振一听这话,当即垮了脸:“我是绅士,不会占你便宜的。拜托你,让我陪你跳两支舞吧。琼枝答应过,若是我帮她接待好了贵客,她答应跟我约会。”

顾轻舟眼帘微垂。

再抬起眼睛时,她眸光安静似水,毫无涟漪。

黢黑的眸子落在刘振振身上,让人感觉到了她的疏离。

“那你坐在这里吧,等我想跳舞的时候,我们再去。”刘振振还以为顾轻舟会赶他走,不成想顾轻舟却说了这么一番话。

刘振振大喜:“多谢您。”

顾轻舟又端了杯香槟,递给刘振振。

刘振振道谢,接在手里喝。

沉默坐了片刻,顾轻舟瞧见了司慕。司慕在盛夏的时节,仍然穿着长袖的衬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生得高大,站姿笔挺,精气神十足,看上去颇为体面漂亮,比绝大多数男孩子英俊。

目光扫视了一圈,他瞧见了顾轻舟,以及顾轻舟身边的男伴。

司慕神色微敛。

他想走过来时,司琼枝拉住了他:“二哥,你终于出来了!”

正巧这个时候,魏家的众人到了。

魏清嘉出现在门口,立马引起不少的注目和轰动。

这些年轻人,都将魏清嘉视为榜样或者女神。

魏清嘉穿着一身天水碧的长裙,她的裙摆曳地,行走间婀娜多姿;长发披肩,衬托着她赛雪的肌肤,纤长的颈项。姿容谲滟,形态优美,她往门口一站,满室的衣香鬓影顿时失去了颜色。

“魏清嘉!”顾轻舟身边的男伴刘振振,惊讶对顾轻舟道,“她真是天人之姿!”

“是啊。”顾轻舟道。

“她还才华横溢!”刘振振显然是激动过头了,“和她相比,其他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顾轻舟微笑,抿了口香槟。

刘振振说完,也知道失言了,立马改口道:“您也很漂亮。”

顾轻舟笑:“我还好吧,只是琼枝可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庸脂俗粉。”

刘振振脸色大变。

那边,魏清嘉进了大厅。

司慕被司琼枝拉过去,他并未让魏清嘉挽住他的胳膊。

故而,魏清嘉就挽住了她的三弟魏清寒。

主角到了,顾轻舟站起身。

刘振振忙道:“顾小姐,您要去哪里啊?琼枝让我陪着你。”

“不用了,你的戏份在后头。”顾轻舟道。

刘振振一头雾水。

顾轻舟喝了三杯香槟,想去洗手间。

楼上有休息室,她提着裙摆上楼。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了司慕。

司慕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抽烟。

顾轻舟出来,他不惊讶,似乎是知道了顾轻舟上楼,才来寻她的。

“少帅。”顾轻舟和他打招呼,提了裙摆准备离开。

司慕却将雪茄盒子递给她:“抽烟吗?”

顾轻舟摇摇头:“不喜欢,抽了手发抖。”

这就是抽过。

司慕放下了盒子。

他沉默着。

“坐下吧。”司慕道,“宴席还没有开始,你去楼下也是空坐,我有句话说。”

顾轻舟颔首。

她坐到了司慕身边。

“我母亲说,年底就要给我们结婚,已经在请人算日子。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司慕问她。

他口吻平淡不惊,像是个不太熟悉的同学,在走廊上相遇,说一句“早上好”,这种冷漠到了极致的口吻,让顾轻舟以为,他对此事深恶痛绝。

顾轻舟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放心,根本不会有什么婚礼!”

司慕一顿,半晌轻吐一口云雾。

雪茄的清冽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让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

顾轻舟还想要安慰他,让他别担心时,他将半支雪茄灭了,站起身道:“走吧。”果然很不耐烦。

他陪顾轻舟下楼。

司琼枝正在到处找他们。

她身边还跟着魏清嘉。

见他们俩一起下楼,司琼枝立马迎上来,挽住司慕的胳膊:“二哥,你别到处乱跑啊,怎么也要请我跳支舞。”

然后,司琼枝光明正大给魏清嘉使眼色:“魏姐姐?”

魏清嘉笑容款款,不看司慕,却只是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司慕看了眼魏清嘉,他眼底立马起了警惕。

魏清嘉只感觉心头发苦:司慕害怕自己找顾小姐的麻烦。

难道在司慕心中,自己已经是个毒妇了吗?魏清嘉嫩白的手指微微攥紧。

顾轻舟笑容甜美,道:“好啊。”

“没事吧?”司慕担心般,问魏清嘉。

魏清嘉快要气死。

怎么有事?

难道她真的会伤害顾轻舟吗?

“没事,就是说几句话。”顾轻舟抢先回答了。

两个人从花厅里出来,站在屋檐下。

琼华澄澈,将清冷的光芒洒在她们俩身上,蛩吟阵阵,夏夜热闹喧嚣。

魏清嘉想要发火。

顾轻舟却开口了:“是不是司小姐跟你说,我找你有话?”

魏清嘉一肚子火。

司琼枝告诉她,顾轻舟有点事找她,结果到了司慕面前,却搞得像是魏清嘉约了顾轻舟挑衅般。

顾轻舟这手装可怜,是魏清嘉最擅长的,只是她没有提防这位年轻的小姑娘,反而上了当。

“顾小姐,您有什么事吗?”魏清嘉努力压住她内心的不悦,表情尽可能舒缓,露出几分自然。

“我没事。”顾轻舟道。

魏清嘉又是一愣。

“不过,你倒是有点事。”顾轻舟笑道,“因为我没有找过你,司小姐在你面前说我找你;又在司少帅面前暗示,是你找我。”

魏清嘉有点糊涂。

司琼枝要做什么?

难道她想要害魏清嘉?

“你是说,司小姐撒谎,想要害我?”魏清嘉微讶。

“不,她不是想害你。”顾轻舟微笑,“怎么说呢,至少她觉得她不是害你。对你而言,大概就不是好事了。”

魏清嘉聪明极了,可她不了解司琼枝,也不了解顾轻舟。

当敌暗我明的时候,魏清嘉太被动。她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进入了一个什么圈套。

“顾小姐,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的话?”魏清嘉道。

也许,这一切都是顾轻舟的阴谋。

顾轻舟两头撒谎,算计魏清嘉。

魏清嘉是司慕的初恋,她和司慕闹僵这事,在她看来只有她、司慕和司行霈知道;而顾轻舟心中,魏清嘉是将她比得一无是处的女人,而且是司慕最爱的女人。

顾轻舟憎恨她,嫉妒她,想要用点手段收拾她,才是最合常理的。

魏清嘉迅速判断,她的敌人是顾轻舟!

她需要先安抚顾轻舟,再去找司琼枝,联手坑顾轻舟一把,给这个小丫头一点教训,让她知道轻重。

顾轻舟正想说什么,魏清嘉表情细微的变化,被她看眼里,她顿时觉得好笑,话就打住了。

自己成了东郭先生了!

正文 正文_第300章琼枝,被坑好玩吗?

督军府的宴会,热闹着带着几分拘谨。

屋子里笑语喧嚣,不远处却有荷枪实弹的亲侍,宾客不能乱走半步。

月色很明媚,亮堂堂照着大地,琼华如水般温柔。

顾轻舟没有进花厅,她依靠着栏杆,默默想司行霈。

这里也曾是司行霈的家,他过得愉快吗?

哪里有他攀爬过的树木?哪里有他跌倒过的假山?

“他对这里,只怕就像我对顾公馆,是没有半分感情的,否则他也不会置办那么多的别馆。”

眼不见为净。

想着,她就很想念雪茄的味道。顾轻舟再也不想抽雪茄,那份难受劲几天都消散不去,但是她希望有个人,坐在她身边轻吐云雾。

徐徐夜风中,她居然真的闻到了雪茄的清冽。

一转头,看到司慕立在不远处的墙角抽烟时,顾轻舟有很短暂的愣神。

她愣愣看着他,司慕也回视她。

这个瞬间,有点时空静止般,热闹排挤在外,清湛月华笼罩下,只有她和他在这方天地。

顾轻舟倏然后背生寒。

她有种很诡异的错觉:“这门亲事,退起来绝对不会顺利,也许我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得意解决。”

这点错觉毫无根据,却在心中蔓延,让她无法去面对司慕的眼睛,她会情不自禁露出厌恶。

而顾轻舟,是绝没有资格憎恶司慕的。

当初要求司夫人帮忙的是顾轻舟,后来和司行霈相恋也是顾轻舟。

抛开所有的不得已,顾轻舟让司慕的处境很难堪,她是背叛者。

她转身要回花厅。

司慕已经走了过来。

他立在回廊的尽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司慕问顾轻舟。

顾轻舟猜测,他想说自己跟魏清嘉同处一室,被身边的人指指点点的比较,心情不好。

她并没有。

可否认怎么都像是强颜欢笑。

顾轻舟沉默。

琼华静静洒在她身上,她软绸的面料,泛出清辉。

“是我邀请了魏小姐。”司慕开口,直接解释道,“她需要我。你若是不开心,我送你回家。”

顾轻舟明白司慕的用意。

司慕始终欠魏清嘉一条命。当年魏清嘉的妹妹,死在司慕的鲁莽之下。

魏清嘉“生病”了,因为司慕的话,让她无法在岳城立足。她既是试探,也是祈求。

魏清嘉不满足于司慕的权势和地位,却又需要司慕做这块踏脚石,司慕全知道,他愿意成全她,辅助她,帮衬她达到她的目的。

这样,他就算还清了她的。

然而这件事,他想跟顾轻舟解释清楚。

感情是一回事,人情是另一回事。

“我没有不开心,也不介意。少帅,我先进去了。”顾轻舟对他倏然挡路,心中莫名生气恐惧。

他情绪不对劲。

从在楼上说话开始,他的情绪就很奇怪。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逐渐能明白男人的心思。

司慕这点怪异落在顾轻舟眼底,就好似带着几分爱恋。

这让顾轻舟糊涂,她不知司慕喜欢她什么;同时又很想躲开,不愿意给司慕半分希望。爱情是专一而独断的,对其他男人的仁慈,其实只是给他没有结果的希望,反而是更加残忍。

她想要躲开。

司慕往前一站:“我们还是会有婚姻的,对吗?”

顾轻舟默然。

她低垂了头。

司慕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轻舟,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和婚戒?”

他再次问。

顾轻舟侧身,从他旁边溜了过去。

“此事,少帅还是应该再问问夫人。”顾轻舟道。

她进了屋子。

刚刚踏入,就瞧见了司琼枝。

司琼枝热情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将她带到了魏清嘉面前:“轻舟姐,你陪魏姐姐说说话吧。”

说罢,她就走开了。

魏清嘉笑容柔婉,举止优雅,似只高贵美丽的凰;而顾轻舟立在她身边,就显得黯然失色。

有佣人端了酒水,顾轻舟和魏清嘉各自接了一杯。

顾轻舟突然俯身,跟魏清嘉低声说了句什么。

魏清嘉一愣,继而她将手里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艳潋的酒色,染红了她柔嫩饱满的唇,似一片妩媚的桃花瓣。

司琼枝看到了这一幕,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去,照我说的做。”司琼枝低声对女佣道。

今天舞会的侍者,都是家里的副官和女佣担任,其中就不乏有司琼枝的亲信。

“是。”女佣低声。

司琼枝则拉着司慕,去了舞池。

跳舞的时候,司琼枝欲言又止。

“怎么了?”司慕看得出妹妹情绪不对劲。

司琼枝内疚,宝石般晶莹璀璨的眸子,有了几分担心:“轻舟姐好像不乐意”

司慕回眸,瞥了眼顾轻舟,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姿态娴雅抿着酒,有人请她跳舞,她一概拒绝。

有点落寞,却没看出她伤心了。

“是吗?”司慕冷漠道。

司琼枝就叹气,稚嫩谲滟的脸上,全是忧色:“方才,轻舟姐跟我说,她有句话想告诉魏姐姐。我就帮她约了魏姐姐,结果她又告诉魏姐姐,说她根本没有”

司慕沉默。

这些话,司慕听完了之后,表情像一樽雕塑,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魏姐姐这么出彩,我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轻舟姐,我倒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嘴碎。你说,轻舟姐姐会不会恼羞成怒,想法子跟魏姐姐过不去?”司琼枝又问。

司慕终于有了点反应,凝眸道:“她不会的。”

司琼枝道:“难说呀,二哥你不懂女人,有时候嫉妒会吞噬一个人的良知。”

司慕又看了眼顾轻舟,继续不言语。

他们的舞还没有跳完,女佣就上前来,对司琼枝道:“三小姐”

司慕带着司琼枝出了舞池。

女佣跟上来,低声道:“少帅,三小姐,楼上客房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了?”司琼枝漂亮修长的柳叶眉微蹙,拢了一层烟云般。

“方才魏小姐上楼去了,说有点不舒服。有位少爷也说不舒服,随后上楼去了。我不放心,怕少爷冲突了魏小姐,跟着去看了,结果我听到”女佣脸通红,“我听到”

司琼枝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这”司琼枝看也不看司慕,直接提裙上楼。

司慕就追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司慕和司琼枝听到里面传出来淫糜不堪的声音。

“啊轻一点”魏清嘉的声音柔软娇媚,很轻很软,好像极力压抑着,能把人的魂魄都勾去。

司慕唇色煞是惨白。

这声音是做什么,他没有见识过,却听到多次。

他猛然抬脚,重重踹开了房门。

然而,屋子里的景象,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司慕愣住。

他身后的司琼枝和女佣伸头望过去,也是愣住。

大家各有心思,全没有动。

屋子里的人倒是吓了一跳。

魏清嘉坐在沙发里,顾轻舟用一条雪白毛巾包住她的脚,正在帮她推拿脚心。

那些听起来不堪入眼的声音,只是脚心被揉按时又痒又痛发出来的。

司慕松了口气。

司琼枝惊讶的表情,变成了铁青,她愕然看着这一幕。

“怎么了?”魏清嘉绝艳的面容上,浮动着惊诧和惊吓。

司慕踹门的那一声响,把她吓到了。

明白过来之后,魏清嘉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哀切:司慕想什么呢!

她穿鞋起身。

众人各有心思,顾轻舟表情轻缓,她解释道:“魏小姐说,她最近虚寒多病,我擅长中医推拿,就给她揉按穴道。你们是怎么了?”

司慕很聪明,这会儿前因后果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事因在哪里。

他看了眼司琼枝。

这一眼,就好像一巴掌扇在脸上,司琼枝神色骤变:她哥哥怀疑她!

司琼枝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顿时蒙上了层阴霾。

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

但是,参与此次计划的女佣,完全没看出这里头气场的改变,她想着帮三小姐,三小姐以后就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可能把从她厨房要到自己身边去。

女佣就忍不住了,她开口道:“方才,我明明瞧见一位男士跟着魏小姐上楼,他人呢?”

司琼枝立马给女佣使了个眼色。

眼色这种东西,只有很熟悉的两个人,才能心领神会。不太熟悉的,很可能就会错意。

比如这女佣,就没明白司琼枝这狠狠一眼是什么意思,她继续照着之前的计划:“而且我方才在外面,还听到脱衣裳和男人的声音。”

魏清嘉谲滟端庄的面容,顿时笼罩了层威严:“你是说,我在这里和男人私通吗?”

女佣被她的气势震慑,心中有点退缩,却不依不饶道:“我明明听到了!”

她还到处找。

司琼枝察觉到,她哥哥脸色更加难看了,当即呵斥女佣:“住口,你给我滚出去!”

女佣这时候才明白了司琼枝的用意,顿时就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说什么,慢慢退了出去。

等女佣一走,顾轻舟起身,关上了门。

她指了指床下。

司慕俯身,掀起了被单,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从床底下拉了出来。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琼枝,这样好玩吗?”最终,是顾轻舟先开了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正文 正文_第301章谁都没立场

司琼枝的同学里,有位男生叫刘振振,生得英俊挺拔。和其他男生不同,他这个人有点呆,一根筋。

司琼枝知道,她哥哥喜欢魏清嘉,却又没办法说服母亲,接纳魏清嘉,于是司琼枝想了个办法,帮她哥哥一把,同时又坑顾轻舟一回。

她先安排刘振振,坐到顾轻舟身边去,甚至让司慕看到,顾轻舟和刘振振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排而坐。

顾轻舟甚至给刘振振拿过两次酒。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司琼枝告诉魏清嘉:“顾姐姐有事跟您说,回头您去寻一下她。”

当着司慕的面,司琼枝再次给魏清嘉使眼色。

魏清嘉知道顾轻舟有话,故而邀请顾轻舟出去。

她们俩站在屋檐下,司慕是看到了的。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魏清嘉找顾轻舟,两个人站在一起喝酒,女佣端了酒水上来,顾轻舟拿给了魏清嘉,司慕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计划的第三步。

后来就很简单了。

司琼枝在刘振振和魏清嘉的酒水里,都放了催情的东西。

她先派人告诉魏清嘉:“少帅让您先上楼,有事跟您说。”

魏清嘉肯定会上去的。

然后,她派佣人去告诉刘振振:“琼枝小姐在楼上等您。”

刘振振随后跟上去。

魏清嘉这等美艳,刘振振酒水里又有烈性的催情之物,他肯定会把持不住自己;而魏清嘉,也是饱受药物的折磨,哪怕拒绝也是半推半就。

司琼枝自然不会让事情真的发生,所以安排好了女佣,趁着快要开始了,就找司慕去捉奸。

她不能真叫刘振振玷辱了她哥哥未来的小妾。

魏清嘉被下药,她是受害者,而且事情还没有发生,司慕会同情她,甚至可怜她。

到时候,司琼枝就会提醒司慕:“从头到尾,顾轻舟都跟这两个人长时间接触过,今天的舞会,只有顾轻舟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在司琼枝的安排下,顾轻舟有了很方便的作案时间。

司琼枝再派人去搜顾轻舟的包,就会从她的包里搜出女佣放进去的药。

顾轻舟有了作案的动机、时间、人证物证。她不满魏清嘉的名气和美貌,想要在司家毁了她。

这样,司慕就会知道,顾轻舟心思歹毒;同时,魏清嘉遭受如此磨难,都是因为司慕爱过她,司慕会更加内疚。

司慕的爱慕和内疚,就彻底将他推到魏清嘉身边。

魏清嘉出了这种事,又是离过婚的,也许会委身司慕做姨太太呢?

而司慕对顾轻舟的那点好感,估计就要消失殆尽。

这就是司琼枝的整个计划。

她觉得毫无纰漏!

顾轻舟和魏清嘉两个人的内斗,是司琼枝成功的很重要因素!

直到现在!

一切都没有按照司琼枝的想象去发展,然而她的计划,顾轻舟全看了出来。

“喏,这就是药。”顾轻舟从自己包里,拿出了物证。

魏清嘉根本没有喝那杯酒。

她们喝酒的时候,顾轻舟提醒了魏清嘉:“这酒有毒。”魏清嘉当即跟顾轻舟换了酒杯。

“喝下去,琼枝看着呢。”顾轻舟把自己那杯给了魏清嘉,这样对魏清嘉道。

魏清嘉莫名其妙的,居然在那个瞬间相信了顾轻舟。她应该不信的,顾轻舟更有立场害她。

但是她信了。

女人的第六感实在太准确了,魏清嘉在那个时候,毫无道理的感觉,顾轻舟非她的敌人。

魏清嘉喝了。

司琼枝看到魏清嘉一口喝下的,是顾轻舟那杯。

然而,司琼枝却忘了再盯着顾轻舟。若是她不那么自负,她会看到顾轻舟并没有喝酒,她默默将那杯酒倒了。

真正中了迷药的,只有刘振振。

刘振振一上楼,就被早已埋伏好的顾轻舟,用台灯底座敲晕了。她和魏清嘉两个人,把刘振振塞到了床底。

这些话,不需要明说,司慕想一想他妹妹的步步为营,就会明白。

司慕全部都会知道。

魏清嘉轻轻叹了口气,对司慕道:“少帅,我先走了。”语气里无尽失望。

顾轻舟把药放在司慕手里,也道:“少帅,我也先走了。”

司慕后背笔挺,身子僵硬着。

司琼枝不敢开口,怕越说越错,眼泪却忍不住掉落。

出了督军府的大门口,顾轻舟和魏清嘉沿着小径往外走,顾家的汽车悄悄跟在身后。

夜风徐徐,吹散了顾轻舟的高鬟,一缕青丝垂落在她嫩白的颈项上。

“不谢谢我吗?”顾轻舟开口,声音恬柔宁静,似月华。

“谢谢你帮我逃过这一劫。”魏清嘉道。

司琼枝不知道魏清嘉和司慕发生过什么,所以她更加不知道,一旦这事成真了,司慕是绝不会可怜她的,反而会更加恼怒。

有了司行霈的事在先,魏清嘉不能再犯错。

顾轻舟的确是帮她逃过了一劫。

“不,你应该谢谢我,帮你找到了一个梯子。”顾轻舟笑道。

魏清嘉脚步微顿。

她立马就明白过来。

司琼枝可能会好心办坏事,但她的确是好心,这让魏清嘉明白一个道理:司琼枝愿意成为魏清嘉进入司公馆的阶梯。

魏清嘉可以利用司琼枝。

这一点,直到今天,魏清嘉才彻底明白,她当然应该谢谢顾轻舟。

魏清嘉瞥了眼顾轻舟,没有道谢,反而是试探:“我不太明白,你不喜欢少帅吗?”

“喜欢不喜欢,都要有能耐才可以。”顾轻舟笑道,“司夫人那么尊贵睿智,大概只有魏小姐您,才跟她旗鼓相当。”

魏清嘉顿时就懂了。

顾轻舟觉得自己斗不过司夫人。

然而,顾轻舟能抵御权势的诱惑,又能把事情看得这般透彻,魏清嘉一瞬间是有点敬佩她。

毕竟顾轻舟这么年幼,看透世俗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她这等年纪。

魏清嘉最后道:“今天你帮我,其实是在自救,司小姐想要对付的人是你。但是,我还是要说句谢谢。”

“你的谢谢,我接受了。”顾轻舟淡淡道,虽然她知道,魏清嘉的谢谢不值钱。

将来发生利益纠葛,魏清嘉利用顾轻舟,或者陷害顾轻舟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手软。

顾轻舟今天做的,的确不是为了魏清嘉,而是为了她自己。

顾轻舟化解了一场自己的危机,同时给了司琼枝最后一记敲打。下次再犯她,顾轻舟绝不饶情。

魏清嘉有点诧异看了眼顾轻舟,她美艳的眸光微闪,有几分难以置信,也有几分警惕。

顾轻舟,一点也不像个简单的小姑娘。

“顾小姐,你很有趣。”魏清嘉语气清淡如兰,哪怕是再恼怒,亦带着她的高贵。

顾轻舟道:“比不上魏小姐。”

两个人说了几句,魏家的汽车开过来,魏清嘉先上了汽车。

顾轻舟转身,打开了汽车门时,听到了身后按喇叭的声音。

司慕追了过来。

他等魏清嘉走后,才按响了喇叭,示意顾轻舟上他的车。

顾轻舟略微沉吟,坐到了他的汽车里。她坐在后座,一开口便道:“少帅,您现在还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么?”

司慕握住方向盘的手,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攥得有点紧。

“琼枝她还是个孩子。”司慕道。

顾轻舟却慢悠悠的,声音比琼华更加清冷:“她只比我小一岁。”

司慕沉默。

他眉头紧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三个女人——司琼枝、魏清嘉和顾轻舟,都能引起他心中的波动。当这三个人凑了一台戏时,司慕站在中央,很难去帮谁。

“此事,算是我欠你的。”司慕道,“我会偿还给你。”

“怎么还?”顾轻舟倒是很有兴趣。

如果可以,以后成为退亲的筹码,倒也不错。

“怎么还,由你说了算。”司慕道。

顾轻舟唇角微扬,莹白如玉的面颊上,有一抹慵懒的笑意。

“我明白了。”顾轻舟道,“我先回家了,少帅再见。”

顾轻舟作势要推开车门。

司慕突然问她:“和我结婚,真的很糟糕吗?”

顾轻舟想说“当然”。

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以及他的前女友,都让顾轻舟很难处理。家庭应该是温馨的,而不是争斗不断。

为何争斗?就像为何要革命一样。

都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将来,为了一个更健康和睦的家庭。

顾轻舟娘家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把自己的一生填入司家这样的坑里。

真的很糟糕吗?

顾轻舟没有回答,她不想否认司慕这个人。

她没有立场。

这场婚约,能说道的东西太多太复杂,这就导致谁也不能理直气壮。

司慕能理直气壮怪顾轻舟吗?他当然不能,当初他们相遇,他可是恨透了顾轻舟,而且明确说过他会退亲,他要娶魏清嘉。

顾轻舟又能理直气壮怪司慕吗?她当然也不能。哪怕司行霈再强迫她,顾轻舟现在也陷进去了,她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爱上了他哥哥。

正是这种立场上无法明确划分责任,顾轻舟在司慕面前,收起了她的刻薄。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良久才说话,推开了车门。

这次,司慕没有再阻拦她。

正文 正文_第302章难得任性

舞会可谓圆满。

司琼枝从楼上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一直撑到了舞会结束,才露出疲倦。

她无力坐在沙发上。

刘振振也慢悠悠醒过来。

“怎么回事?”刘振振摸着自己疼痛的脑袋,有很短暂的失忆。

他不记得怎么了。

刘振振一进门,还没有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就被顾轻舟从背后打晕。他的记忆,停留在进门的刹那,完全不知情况。

司慕走了进来。

司琼枝受惊了般,立马站起身。

“送刘少回去。”司慕对副官道。

副官带了刘振振下楼,司慕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点燃了雪茄。

轻烟笼罩着他深邃的眉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司琼枝嫩白的手微微发颤。

“二哥”她想要解释。

司慕却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要这样。”

司琼枝只差哭了。

她后悔的,不是设计陷害顾轻舟,而是轻易被顾轻舟识破。

对付顾轻舟,需得用更加严谨的办法,她这次太过于轻率。

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吃准了顾轻舟和魏清嘉之间有矛盾,却没想到顾轻舟能放下对魏清嘉的成见,暂时跟她合作。

这方面,司琼枝的心气永远比不上顾轻舟。

“你不喜欢轻舟?”司慕问她。

司琼枝咬牙。

说起顾轻舟,司琼枝是一言难尽。她第一次害顾轻舟,利用颜太太的病,结果导致颜家憎恨她,她的追求者颜一源变心。

她第二次设计顾轻舟,手表丢失,害得她父亲差点将她送去偏远的国度,等于流放她。后来是她母亲花了重金,再求顾轻舟,父亲才留下她。

那一次,司琼枝不仅失去了面子,更是去了父亲的疼爱,损失惨重。

这次,她又想利用顾轻舟和魏清嘉的矛盾,制造误会,让她哥哥厌恶顾轻舟,结果被顾轻舟算计了。

“二哥,我没有不喜欢她”司琼枝感觉,她可能还要失去她哥哥的信任,一时间心中剧痛,恨不能扑过去抱住司慕的腿。

“琼枝,你是否喜欢她,其实没那么重要。”司慕淡淡道。

司琼枝微愣,不解何意,抬眸看着司慕。

司慕抽烟,眉眼清冷得像一潭水,寂静无波。

他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任何感情:“你是我妹妹,总要嫁出去的。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不喜欢嫂子的话,咱们可以不来往。”

这是威胁。

司慕在警告她,假如她再敢跟顾轻舟作对,以后她就别想娘家作为她的依靠。

司慕就不认她这个妹妹。

“二哥!”听着司慕这般绝情的话,司琼枝全乱了分寸。

她没有想到,视她如至宝的兄长,会如此狠心,好像要跟她恩断义绝。

怎么会这样?

他为何偏袒一个外人?

司琼枝扑过去,抱住了司慕的腿:“二哥,你不疼我了吗?你跟顾轻舟有什么关系,我才是你亲妹妹!”

司慕默然,眼底的神色却更加清绝,没有半分的温度。

司琼枝瞧着害怕。

“琼枝,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是把我当亲哥哥吗?”司慕问。

没等司琼枝回答,司慕重重将半根雪茄按在烟灰缸里,起身离开了。

这一幕幕,司琼枝彻底懵了。

她想起了她母亲。

她母亲精明强势,却独独在魏清嘉的问题上,畏手畏脚,甚至拉出顾轻舟来抵挡。

司琼枝一开始不明白,心中有点怀疑母亲的隐忍是无用功。

魏清嘉怎么了?母亲堂堂督军夫人,收拾她还不容易?

直到现在,司琼枝才全部懂了!

她这时候才觉得,她母亲是睿智的。不管对丈夫还是儿女,她母亲的做法永远都是最明智的。

司琼枝去找司夫人哭诉。

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恼怒司琼枝的轻举妄动,同时又心疼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男人都像孩子,特别是对女人这件事上,你越是阻挠他,他越是偷偷摸摸。若是真把顾轻舟娶进来,你觉得她能压过你吗?你太傻了。”司夫人道。

司琼枝以前不懂,现在全明白了。

“姆妈,我以后都听您的,我不该违背您行事。”司琼枝哭道。

司夫人搂住她,轻轻说了句好孩子。

只是,司夫人心中还是有气。

司琼枝这么一闹,顾轻舟和魏清嘉甚至司慕,全部起了警惕。再想要把他们捏在手掌,就需得花费更大的力气。

司夫人忍了小半年,全被司琼枝搅合了,她又气又无奈。

司慕则的确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搭理他妹妹。

天气愈发炎热,顾轻舟每天都在楼下,陪着姨太太们摸牌。

她毕业了,功课就彻底丢到了旁边,只是偶然练练钢琴,去司行霈的别馆逗逗木兰和暮山。

到了七月初,热得天地生烟,司公馆的人突然给顾轻舟打电话:“顾小姐,您快来吧,老太太有些不舒服。”

顾轻舟立马去了趟司公馆。

老太太咳嗽,痰中带血。

司公馆的人全部慌了,围住顾轻舟问:“老太太咳了两天。”

“这盛夏的日子,怎么会咳嗽呢?”顾轻舟问。

“原本是吃了些凉的,又在后院的凉亭里坐着,没防备她睡着了,小睡了片刻,老太太就有点感冒。没想到,不仅喷嚏,还咳嗽。”

众人七嘴八舌。

“还是去请军医吧。”二太太说,“别耽误了。”

司督军不在城里,司公馆的人都有点慌,二太太帮着拿主意。

老太太信任顾轻舟,他们就把顾轻舟请了来。

外头是乱七八糟,里头老太太还在咳嗽。

顾轻舟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咳了一口的血痰,吐在帕子上。

“西药见效快,去拿些咳嗽水来。”顾轻舟也道。

她这么一说,司公馆的人就立马不客气的抛弃她,赶紧去请西医。

老太太一听,脸色微变:“他们请了你来,也是劝我吃西药的?”

原来,老太太不肯用西药。

上次大病,让老太太对西药讳莫如深。

老太太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声音短促虚弱:“让他们不要忙,我是不吃西药!什么西药,奇技淫巧,不中用!”

二太太劝:“姆妈,现在人都信西医!”

“我不信。”老太太素来通情达理,一到生病的时候,就犯了小孩子的脾气,谁劝都不听。

“老太太,先用点西药,再慢慢中药调理。”顾轻舟也道。

老太太当即冲她也火了:“你也出去!你们都当我是老糊涂!”

顾轻舟受无妄之灾。

司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时,军医已经到了。

诊断一番,军医说老太太是“支气管扩张咯血”,顾轻舟诊脉,也觉得是“咯血”。

“看似小病,却最难治愈了。”胡军医有点犯难,“怎么不快点用药?”

“老太太不肯吃。”

老太太又闹脾气。

顾轻舟建议用西医的咳嗽水,惹恼了老太太。

从而,连顾轻舟的建议,老太太也不听了。

“那我给您开点中药?”顾轻舟改了口风。

“我是不敢信你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把西药掺在里头?”老太太道。

顾轻舟哑口无言。

“这么睿智的老太太,怎么一生病就固执成这样?”司家的堂妹在旁边跟顾轻舟嘀咕。

老太太生病的时候,性格非常固执,而且脾气很大。

她疑心重,一旦生疑,就再也不肯信任这些医生,包括顾轻舟。

“我什么药也不吃!”老太太赌气般,“病死倒也好了,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司夫人。

司夫人气得胃痛。

这个时候,老太太真是毫不讲理,而且刻薄。

司慕晚上的时候才来。

顾轻舟也在。

一整天,她忙进忙出的,累得满头虚汗,刘海湿漉漉的分开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怎样了?”那么多人在场,司慕却只问顾轻舟。

“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她,她怀疑我们给她吃西药,现在什么药都不肯吃了。”顾轻舟道。

“你不是早来了吗,怎么不给她吃中药?”司慕问。

顾轻舟对待中西药的问题很理智,西药在有些疾病上见效快,这是毋庸置疑的。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她的脏腑运化没那么强悍,西药可能效果更好。顾轻舟也是担心她。

不成想,她说错了这一句,老太太现在连她也不信了。

“我当时也是想着她的病,没想到老太太对西药偏见这么深。”顾轻舟解释给司慕听。

司慕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咳嗽。

又咳了两口血。

顾轻舟跟着的时候,司慕道:“祖母,让轻舟给你开一副中药?”

“这丫头不知被谁收买了,她开的中药,肯定会偷偷换成西药!”老太太笃定道。

话是说顾轻舟的,却是针对司夫人,说司夫人收买顾轻舟。

这对婆媳积怨很久,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要不然老太太为何不住在督军府?

司慕也为难。

劝说了半晌,现在满屋子人,老太太一个也不相信。

估计得司行霈回来,她才能听进去。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司慕问顾轻舟。

顾轻舟沉吟:“我有个小办法,不给老太太内服药,给她外敷。”

司慕蹙眉:“咳嗽能用外敷药?”

“嗯。”

司慕突然就对中医产生了零星的怀疑。

不过,这可是顾轻舟,没有她不擅长的病。就像司慕那等顽疾,顾轻舟不也是药到病除?

“怎么外敷?”司慕问。

正文 正文_第303章单独相处

司老太这次脾气极大。

一家子人,没人能劝得动她。以前还听顾轻舟几句,现在也怀疑上顾轻舟了。

全家都很为难。

“胡军医,你们先走吧。”司慕做主。

父亲不在家,二叔和三叔没主见,司慕就成了主心骨。

老太太很抵触西医,顾轻舟就在这里坐镇,司慕才敢大胆的先让军医们离开。

等老太太情绪稳定了,顾轻舟可以救治她。

没有顾轻舟治不好的病,司慕对此深信不疑。

“老太太,咱们不吃药,用外敷的好不好?”顾轻舟柔声,凑在老太太跟前,劝慰道。

老太太犹豫了下:“用西药外敷?”

“用中药。”顾轻舟笑道,“我就在您跟前,药一件件拿给您瞧,您亲眼看着,可好?”

老太太又咳嗽,同时咳出一些带血丝的痰。

这让她的情绪落到了深渊。

老太太深深喘了两口气,摇头:“我还是死了的好,如了某些人的心愿!”

司夫人已然气得说不出话。

这老太太借病装疯,处处针对她。从前看着司督军的面子,老太太还稍有隐晦,今天是直截了当的找茬。

司慕为难看了眼,没敢在这个枪口上添堵。

过了片刻,司慕才道:“祖母,让轻舟试试吧。您见识过轻舟的医术,她定然能治好您的。”

老太太漱口之后,略微沉吟。

“我现在不想治!”老太太极其任性。

连司慕都说不出话了。

怎么这次生病,老太太变得如此难伺候了?

顾轻舟倒是能理解。

夜色渐浓,窗外的碧桃树翠叶浓密,知了停在上面,歇斯底里的鸣叫,让整个夏夜更加心热烦躁。

顾轻舟派人去买了药。

几样药买回来,放在她手边。等老太太回心转意,顾轻舟再去给她用上。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轻舟身子微缩了下。

“你跟二婶先出去吧,洗个澡换身衣裳,吃了饭再来。”司慕悄声。

顾轻舟的确是一身的汗,仔细闻的话,头发都有股子馊味。

“好。”她没有虚套,站起身来。

洗了澡之后,二太太寻了件葱绿色上衣、深碧色长裙给顾轻舟换上,这是家里能寻到最适合顾轻舟尺寸的衣裳了。

是堂姐的旧衣裳,都没穿过第二次,面料极佳,那葱绿色在灯下泛出淡淡翠碧,绿得沁人心脾。

顾轻舟回到老太太这边时,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司慕还在。

顾轻舟头发半干,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肌肤莹白,似出水芙蓉。

司慕微撇开了眼睛。

老太太还在睡,其他人纷纷或去梳洗,或去用膳,此前只有司慕守在这里。

“你也去吃些东西,洗个澡吧。”顾轻舟道,“我看着老太太呢。”

盛夏的天,大家跑进来,谁不是浑身大汗?一旦入夜,这汗渍就腻味,身上难受。

司慕还是穿着军服,厚厚的军装不透气,他肌肤闷热得更厉害。

“也好。”司慕起身。

他临走时,看了眼顾轻舟,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等司慕一走,顾轻舟拿着芭蕉扇,一边打扇一边等头发干,老太太就醒了。

她虚弱看了眼顾轻舟。

“老太太。”顾轻舟放下了芭蕉扇,走到她身边。

老太太虚搭着眼皮,低声对顾轻舟道:“我今天是闹了些脾气。”她好像头一回清醒过来。

顾轻舟道:“是,您是有点闹脾气!”

旁边服侍的女佣,闻言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生怕顾轻舟得罪了老太太。

老太太却丝毫不恼怒,顾轻舟的诚实,让她心情稍微好转:“唉,人老了,这脾气就控制不住。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太好,而后慢慢收敛。到了这把年纪,反而藏不住了。”

“我要是有这么多孝子孝孙,我也要发发脾气。”顾轻舟笑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气?”

老太太听着心里舒坦,这姑娘多会说话啊!

有时候明知道只是拍马屁,但听着舒心啊!

老太太笑,想起顾轻舟之前的话,问她:“你说外敷药”

顾轻舟已经派人买了药回来,笑道:“已经买回来了,您现在要用上么?”

老太太颔首:“用上吧。我这胃里难受,让我吃药,还不如杀了我清净,外敷的可以试试。”

顾轻舟道是。

她把药拿了出来,一件件摆在老太太的眼前:肉桂、冰片、硫磺、大蒜、蜂蜜。

“老太太,您瞧瞧这些,没有西药的。”顾轻舟道。

老太太不认识,顾轻舟就一一说给她听。

她将这些,全部当着老太太的面,研磨成了碎末,再用蜂蜜调匀。

“蜂蜜都用上了。”老太太倏然有了心情,开玩笑道。

“是啊。”顾轻舟也笑。

调和完毕,顾轻舟脱了老太太的薄袜,将这些药物,敷在老太太的涌泉穴。

涌泉穴在脚底。

明明是咯血,怎么在脚底用药?

老太太很好奇,询问缘故。

“揉按涌泉穴,可以治疗咯血等病症。”顾轻舟解释,“血不归经,咳嗽外出,这是小毛病,并非内脏出血,也不是肺叶受损。

再说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那才是庸医呢。我这是采用内病外治、引热下行的疗法。”

老太太听得入神。

老人家念旧,很多年没听到老大夫这么徐徐道来。

顾轻舟的说辞,格外有古韵,莫名就叫老太太心安。

老太太从心底信任她。

司慕再次进入时,只见顾轻舟用毛巾裹住了老太太的脚,在敷上药物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推拿揉按。

她的长发披散,勾勒一段纤瘦的腰身,盈盈一握。

侧脸嫩白,挺翘的鼻、饱满的唇,眼睛流光溢彩,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愣了一愣。

“祖母,您感觉如何?”司慕走进来,柔声询问道。

“好多了。”老太太道,“轻舟的医术出神入化,她用了一点药,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

顾轻舟低笑。

她的药没那么神,只是老太太知晓不用西药了,没人糊弄她,她心情好转,能接受而已。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终于睡着了。

二婶走过来,对司慕和顾轻舟道:“你们俩也去歇了,晚上我照顾老太太呢。”

司夫人也走了进来。

顾轻舟见此处人多周转不开,起身道:“那我先去了,有事您叫我。”

二婶颔首。

司慕跟着顾轻舟出了屋子。

夜风是炽热的,哪怕深夜了,仍是火烧火燎般,往人身上扑。

司慕走在她身边,莫名很想摸一下她的头发,又生生忍住了。

“轻舟,祖母这次发病之后,性情大变,是不是还有其他疾病?”司慕问。

顾轻舟摇摇头,解释道:“世人对咯血误解太深了。一个咳血,也不管什么原因,都觉得是大病。老太太这个年纪,说活够本了,往后都是好日子;说长命百岁,却又不知道哪天得走。

她没说,其实是很担心重病,也怕死。这些担忧,会让她喜怒无常。病人在真正担忧生死的时候,不是非逼着大夫治病,而是讳疾忌医,不想见大夫。好像没了大夫,她就没生病一样。”

病家的心思,顾轻舟比司慕了解得深。

原来老太太只是怕死。

“你不说,我倒是不知道。”司慕声音温柔轻缓。

他和她靠得有点近,顾轻舟往旁边挪,司慕也靠过来一点,只差把顾轻舟挤到旁边的花丛去。

司慕又问顾轻舟:“祖母这病,大概多久可以痊愈?”

“两三天吧。”顾轻舟道,“咯血不涉及生死,你别担心。若是驻地还有事,你先去忙吧。”

司慕道:“我没事。”

沉默走了片刻,司慕将顾轻舟送到二婶安排的客房。

他说起了司琼枝,以及上次的误会。

此事已经过去半个月,顾轻舟从未放在心上。

“我已经说过琼枝了,她知道错了。”司慕道。

顾轻舟站定了脚步,望着司慕的眼睛,道:“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琼枝明白的,她知道她自己做过什么。”

事不过三,司琼枝在顾轻舟这里,已经没了机会。

顾轻舟不会因为司慕的三言两语就原谅了司琼枝。

一旦司琼枝再犯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绝不会再给她活路。

司慕脸色微绷。

顾轻舟觉得,他是怪她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先回去了。”顾轻舟笑笑,转身离开。

司慕愣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司公馆还有人没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

老太太咯血,他们也以为是大病,见顾轻舟在老太太脚底的涌泉穴用药,纷纷惊讶。

“能不能行啊?”

“咯血不是肺部的吗,干嘛给脚用药?”

他们甚至问胡军医:“您说这样行不行啊?别耽误了我祖母的病。”

胡军医道:“脚底的涌泉穴,的确可以治疗咯血,但是推拿手法要得当,需得医术高超的老中医。

大家放宽心,顾小姐既然给老太太用药了,一定会药到病除。她的医术,比我们整个军医院加起来都厉害。”

众人哗然。

他们既觉得胡军医夸张,同时也能理解,毕竟顾轻舟要嫁给司慕,将来就是军政府的女主人,不巴结她巴结谁?

只是,没想到两天过后,老太太果然不再咯血了。

原本质疑的人,一下子就噤若寒蝉。

正文 正文_第304章换个身份

三天之后,老太太就不再咯血了。

她这时候才相信,自己不是大病,心情就好转了。

“你们都孝顺。”老太太拉着顾轻舟的手,对众人道。

她知道自己给儿孙寻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说话,就有正常的调子了,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司夫人。

“这个顾轻舟,真是有点鬼才!”司夫人心想,“哪怕将来不娶她做儿媳妇,也要想个法子将她控制在掌心。”

这样的人,能为司夫人所用。

司慕这三天,一直都在司公馆,陪着老太太。

看着老太太就这么好起来,司慕触及顾轻舟的眸光时,眼波滑过,总有几分神采落在她脸上。

“二哥看嫂子,就跟看个宝贝一样。”有位堂弟打趣。

顾轻舟也听到了,尴尬低垂了头。

司慕瞧见她这样,颇有抵抗之意,又想到自己当初求她治病时,说过会娶魏清嘉,心中有点荒凉。

夜里的时候,他都会送顾轻舟回去,和她闲聊几句;司琼枝也来了,不看顾轻舟,只是沉默跟在她母亲身后。

“琼枝,你给轻舟端杯水。”司夫人想在司慕面前,让顾轻舟和司琼枝和解。

顾轻舟接过来水,照样不看司琼枝。

司琼枝又难堪又恼怒。

当然,外人看不出她们之间的这些门道。

老太太病好之后,司慕约顾轻舟:“我请你吃饭,你辛苦了这么多天。”

其实没必要的。

特别是这几天,顾轻舟恨不能躲着不见司慕。

顾轻舟其实也糊涂,她不知道司慕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有了魏清嘉珠玉在前,司慕是如何看上顾轻舟这片瓦砾的?

还是说,他也在祸水东引,利用顾轻舟来保护魏清嘉?若是这样,他的表演倒是不错,演得声情并茂。

不管真假,顾轻舟一概拒绝。

“多谢少帅。我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想回去歇歇。”顾轻舟道。

司慕眼眸微淡。

等顾轻舟离开,他露出几分无奈。

他的堂弟司宇正巧路过,站在不远处看到了他们俩,见堂兄吃瘪,司宇就走了过来。

司宇今年十八岁了,是颜一源那个圈子里的纨绔子,追女孩子颇有心得。

“二哥,你跟嫂子闹脾气?”司宇问。

司慕不想理他。

司宇追上来:“唉,二哥二哥,女孩子闹脾气,你不能也闹脾气啊!你这样的态度,怎么哄人家?”

司慕蹙眉:“我闹脾气?”

“对啊!”司宇道,“嫂子不肯跟你出去,你立马就拉了脸。我要是姑娘家,我也不肯理你。”

司慕眼眸深沉。

司宇立马道:“对对对,你就是这样变脸的!二哥,人家又不欠你的,被说了几句你就拉脸!姑娘家若是喜欢你,肯定也只是喜欢你的权势,不会喜欢你这个人!”

司慕神色更加阴沉。

司宇见他不开窍,讪讪的走了。

堂弟这番话,司慕听了进去。

他不是想起了顾轻舟,而是想起了魏清嘉。

想到她,多少有点刺心。

只是当年她妹妹被司慕害死,哪怕再刺心,再清楚她的用意,也要帮衬她。

他凝神恍惚间,顾轻舟早已走远了。顾轻舟回到顾公馆,洗去了满身的疲倦。

好在老太太没事了。

顾轻舟洗澡之后,坐在沙发里看书,等头发干了再睡觉。

倏然,她闻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就瞧见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静静冲她微笑。

司行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穿着军裤,上面是长袖衬衫,头发上有汗珠,眼眸深邃,落在她脸上。

顾轻舟起身,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你回来了!”

司行霈将她抱到了房间,关上门之后,低头就吻她:“想我吗?”

她身上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头发还没有干,落在司行霈的胳膊上,凉滑柔软,似一泓清泉,默默沁入司行霈的心田。

他离开了顾轻舟,哪怕只是短短的旅程,都感觉自己活成了僵尸傀儡,完全没了人性。

他去香港,又做了些无法无天的事。

只有回到她身边,司行霈才感觉有丝丝清泉涌入他干涸的心房,让他滋润起来,爱情的大树枝繁叶茂。

他紧紧抱住她:“轻舟,我好想你!”

她是他生命的泉源,回到了她身边,司行霈又像个人了。

顾轻舟则有点尴尬:“什么想不想的,要脸吗?”

司行霈低低的笑:“我既不要脸,也想你!轻舟,你若是离开了我,我的命都没了!”

顾轻舟掐他的腰,觉得他越说越夸张。

短暂的分离,让司行霈饱受相思的折磨。

他和顾轻舟依偎着。

顾轻舟也很想他,只是她羞于表达。

“去你的别馆,好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解释:“你先走,去寻个地方打电话,再把车子开到我家门口,就说老太太找我。”

司行霈颔首。

果然,司行霈很快就办妥了,顾轻舟更衣之后,钻入了他的汽车。

她说:“老太太前几天生病了,司公馆让我再去复诊,家里没有人会怀疑。”

一路上,顾轻舟将老太太的病,告诉了司行霈。

得知只是小病,司行霈也放下了心。

到了他的别馆,他就肆无忌惮折腾顾轻舟。

两个人浑身是汗。

他抱着顾轻舟坐在浴缸里,莫名心中有起了绮丽,强迫顾轻舟帮他弄。

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烦躁,决定抛开偏见帮他。

她甚至想说,既然他打算娶她,她相信他不是欺骗她的,她可以把自己交给他。

但是,他好像没往这方面想,顾轻舟更不敢提。

骑脚踏车那事,她还有点细微的担心。

她软软睡了一觉。

早起之后,朱嫂煮了早饭。

顾轻舟直到上午十点多才醒。

外头的骄阳似火,暖金色的光线铺满了屋子,亮得让人有眩晕之感。玻璃窗反映着日光,有粼粼光影闪动。

司行霈出去了。

“少帅说,他夜里回来,让顾小姐不要走。”副官道。

司行霈这里有书,有钢琴,还有木兰和暮山。

顾轻舟吃了早饭,又去睡觉,快到半下午的时候,她带了帽子,领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地面很烫,木兰和暮山却很欢喜,一路狂奔着。顾轻舟和司行霈种下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恹恹的。

直到晚上十一点,司行霈才回来。

一回来就抱紧了她。

他脸上都是汗,紧贴着顾轻舟。

“我洗过澡了!”顾轻舟抱怨。

司行霈却爱不释手般:“轻舟,别离开我!”

远行不过短短数月,司行霈对顾轻舟的思念,却是蚀骨般的灼热,深入骨髓。抱住了她,他才能畅快的呼吸,他才有正常人的思维。

顾轻舟肯定不懂这些感情。

和司行霈相比,顾轻舟爱得比较浅、陷入得比较晚。

“我干嘛要离开你?”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问道。

司行霈心中,莫名闪过前不久他杀掉的那个女人,以及她说过的话。

有些事,司行霈想要跟顾轻舟谈谈。

他松开了她,坐正身姿,表情肃然。

顾轻舟被他吓一跳。

“轻舟,我们离开岳城吧。”司行霈道,“下个月就走。”

顾轻舟没想到这么快。

她还没有处理掉顾圭璋呢。

不过,也来得及。

“好。”顾轻舟低声,“我愿意跟你走,我相信你。”

司行霈莫名心头一窒。

他缓了下,才继续道:“轻舟,我这次去香港,安排了一些人和事。”

“跟我有关?”

“是的,我想让顾轻舟消失,你换个身份。”司行霈道,“从此,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我的太太。”

顾轻舟蹙眉。

她当然知道,自己跟司行霈走后,司督军和司慕有多愤怒,哪怕是老太太,也会失望难过。

司行霈就等于跟司家决裂了。

若是顾轻舟换个身份,至少算掩耳盗铃,外头好听一点。

顾轻舟愿意为了司行霈,做出牺牲。

“倒也可以。”顾轻舟道。她答应了,虽然有点迟疑和不愿。

“我想让你断掉所有的关系,其他人都找不到你。你的乳娘和师父,以后也不要见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以为的,和司行霈想做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她以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做场戏罢了,让司督军和司慕面子上稍微过得去,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说。

而司行霈要的,是顾轻舟这个人的痕迹彻底被抹去。

“怎么,我这么不光彩吗?”顾轻舟突然就不高兴了,“我能理解换个身份,可为何连我师父和乳娘也不能见?”

“你要相信我!”

“这我没办法相信你!”顾轻舟肃然道,“司行霈,我绝不会要求超过你母亲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也不能这样要求我。

我愿意跟你走,但我不会连乳娘和师父都不顾。若非要在心里排个队,你最多跟他们比肩,甚至要排在后面!”

顾轻舟豁然站起身,恼怒得想要离开。

司行霈一把拉住了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轻舟,我是这个世上最疼你的人!”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没了绮丽的心思,她客观而直率道:“不,李妈才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司行霈的胳膊猛然收紧。

顾轻舟觉得,他在吃她师父和乳娘的醋,他想要超过他们。

顾轻舟无法理解他这点霸道的独占欲!

正文 正文_第305章你是我最大的功业

换身份的事,他们谈崩了。

司行霈的无理取闹,让顾轻舟很恼火。

他在否定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他要求自己凌驾在他们之上。

这是不可能的!

爱情,永远无法大过养育的亲情!

“我不想跟你说话。”顾轻舟背着他躺下去。

司行霈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哄她,他下楼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轻舟越发不安,也下楼去寻他,结果看到他在书房抽烟。

他好似一筹莫展的样子。

顾轻舟不知他在为难什么。

或者说,在这件事上,自负通透的顾轻舟,猜不透司行霈的心思。

他其实说得很清楚,他想要顾轻舟这个人彻底消失,她换一副完全无关的面貌再出现。

他要她斩断一切的关系。

这不像司行霈!

司行霈疼顾轻舟,他愿意栽培她,辅助她。

他希望她在学校好好立足,就是希望她得到社会的认可。他要她有本事、有学历。

那时候,他还不够爱她,都能为了她筹谋一切,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他从未强迫她做他的金丝雀,虽然他吓唬过她。

“这个世上,永远不会害我的人,除了李妈就是司行霈了,连师父也要排在司行霈后面。”顾轻舟想。

将近两年的相处,司行霈对顾轻舟如何,顾轻舟一清二楚。

怎么到了现在,两个人心意相通了,他反而要毁了她,让她做个不能见光、在社会上毫无价值的人?

这不是司行霈的作风!

一定出事了!

顾轻舟依靠着书房的门,望着他愣神。她百巧伶俐,却完全不懂司行霈这次的动机。

司行霈也熄灭了雪茄,冲她招招手。

走到他身边,顾轻舟的怒意已经没有了,她捧起他的脸,低声问他:“是不是出了大事?”

“嗯。”

“什么事?”顾轻舟心中乱跳。

“你不要问。”司行霈道。

“你知道,我什么都愿意,我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反复。但是,我不能连乳娘和师父都不认,我还要把乳娘接过来,为她养老送终,这是我的责任。”顾轻舟道,“我不能斩断和乳娘的联系。司行霈,我跟她情同母女,更胜母女!”

司行霈沉默。

他用力搂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面颊,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碾过:“轻舟,把你套牢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功业!我要维护好我的功业!”

顾轻舟失笑。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他的气息清冽,有雪茄淡淡的香味,让顾轻舟踏实。

司行霈搂着她,胳膊一寸寸的收紧,低声在她耳边说:“轻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什么都好,你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好!”

顾轻舟唇角微翘。

她也搂住了他的腰。

谈过之后,司行霈就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

顾轻舟也一再表明,其他都好说,乳娘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乳娘就是个做佣人的,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你若是真的很为难,可以连她的身份一起换掉,这样照样没人能说什么。”顾轻舟次日道。

司行霈却好像忘了此事,给顾轻舟夹了一个汤包:“吃饭。”

他好像改变了主意。

顾轻舟狐疑看着他。

司行霈表情坦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晚还是留在这里,我想一回家就能看到你。”

“不行,我得回去。”顾轻舟道,“我们要离开岳城了,我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完,我得抓紧时间。”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

好半晌,他才松开,又摸了下她的头发:“要我帮忙吗?”

顾轻舟摇摇头:“暂时不必了。”

司行霈还是舍不得。

他道:“中午等我回来吃饭,我给你带好吃的。”

顾轻舟失笑,说他:“你怎么黏黏糊糊的?”

司行霈捏她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多久不见你了!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要不要跟你算算账?”

他说司慕的事。

顾轻舟去司公馆给老太太治病,和司慕朝夕相处,司行霈不是不生气。

他很嫉妒,嫉妒得有点发狂,但是他忍住了,不想让顾轻舟难过。

“我没什么账可算的”顾轻舟低喃,倒也乖巧听话。

中午,司行霈冒着炎炎烈日回来,身后的副官拿了个小盒子。

盒子被日光照得滚热,里面却是冰袋和棉布,藏在最深处的,是一碗沁人心脾的红豆冰糕。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同时,眼睛又微湿,低声道:“为了送这点吃的,冒这么大的日头跑回来?我不能去店里吃吗?”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感动就直接说!”

顾轻舟很感动,副官出去了之后,她轻轻吻了下司行霈的面颊。

司行霈则毫不客气板过她的脸,亲吻着她的唇。

凉丝丝的冰糕,香醇甜腻,顾轻舟吃一口,喂司行霈一口。

“你自己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吃了小半碗,想起昨夜的话,心中到底难以安宁,问他:“我身份的事”

“不提这个了。”司行霈道,“轻舟,我们又不是作奸犯科了,凭什么要偷偷摸摸?就光明正大的结婚,谁也不怕,谁的面子也不用顾!”

顾轻舟忍不住轻笑。

只是,她很清楚此事还没有完。司行霈在背后,不知承担了何种压力。

她问了,他不说。

顾轻舟直到黄昏时候,天气微凉才回顾公馆。

司行霈初回岳城,海军的事需得忙碌一阵子,顾轻舟见不到他的人影。

而顾轻舟自己,也是早出晚归。

“轻舟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宴会多吧。”

到了七月中旬,顾轻舟终于闲了下来,有时候早上起来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陪着姨太太们打牌。

或者傍晚的时候出去,吃了晚膳再回来睡觉。

她甚至建议姨太太们:“别总在家里闷着。这酷暑的天,闷着都要生病了,应该出去走走。”

四姨太走不开,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是有些朋友的。

没过几天,二姨太期期艾艾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我有个朋友姓周,从前也是唱戏的,如今她自己回到了岳城,我能邀请她到家中打牌吗?”

“可以啊。”顾轻舟道,然后又笑了,“二姨太,您是当家做主的呀。”

二姨太苦笑。

话虽如此,这个家里哪里轮得到二姨太做主?

经过这么多事,二姨太对顾轻舟有种莫名的敬畏。

这种敬畏,不同于对秦筝筝的隐忍和戒备,而是从心眼里不敢在顾轻舟面前玩花哨,规规矩矩的。

比起秦筝筝,顾轻舟温柔娴雅,可她的手段十分了得。

第二天,二姨太果然领了一位朋友到顾家来凑席。

二姨太的朋友,嫁给了一位南洋姓周的商人做姨太太,大家称呼她为“周太太”。

周太太约莫三十来岁,会抽细长的烟,化极浓的妆,不太年轻了,可眼角眉梢全是风流。

“叫我阿烟吧。”周太太对众人道,“叫周烟也行,别叫太太。我算什么太太?”

女子冠夫姓,在此前是种流行。

顾轻舟将来嫁给了司行霈,她就可以冠他的姓,叫“司顾轻舟”。

她心中微动。

周烟则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没说话。

晚夕,顾轻舟问二姨太:“你这位朋友,是在哪里偶遇的?”

“是旧朋友家。”二姨太笑道。

顾轻舟哦了声。

二姨太小心翼翼打量顾轻舟的眉眼:“轻舟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啊。”顾轻舟笑道。

打那之后,周烟几乎是天天到顾公馆,有时候陪着姨太太们打牌,有时候跟二姨太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

周烟颇有风尘气,可能不会到顾家做太太,可仍是如此,还是叫三姨太和四姨太不安。

特别是四姨太。

“轻舟小姐,我总觉得这位周家的姨太太颇有心思。”四姨太担心道,“她不会教唆二姨太使坏吧?”

顾轻舟正在织毛线。

她盛夏的日子织毛线,也是骇人听闻。

四姨太努力忍住,才没有露出惊讶。

顾轻舟低垂着脑袋,一段纤长的脖子露出来,细腻嫩白,像白玉般精致无瑕。

对于周烟,顾轻舟始终心不在焉,淡淡道:“不会的吧?”

“轻舟小姐,不能大意呀!”四姨太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平静了,我是感觉这位周太太来者不善。”

周烟到顾家的日子久了,也就碰到了顾圭璋。

三姨太跟顾轻舟告状:“我瞧见她和老爷在书房抽烟,二姨太也在,她居然直接在老爷嘴里衔着的烟上接火”

这跟亲吻有什么不同?

太明显了!

“轻舟小姐,她是不是要给老爷做姨太太啊?”三姨太担心。

顾轻舟笑道:“若是这样的话,二姨太容不下她吧。”

“她跟二姨太有阴谋!”三姨太笃定道,“轻舟小姐,说不定是算计您的。”

顾轻舟失笑:“我一个小姑娘,她们算计我什么?”

三姨太看着她,心想:真好意思自称“小姑娘”,老爷都被你捏在手里,太太被你弄死了,家里谁敢不听你的话?

想到这里,三姨太恍惚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猜到了二姨太的用意!

正文 正文_第306章富婆

周烟到了顾公馆,似海面骤然刮起了飓风,每个人心中都惊涛骇浪,顾轻舟的表现是最平静的。

二姨太带着目的。

她试探着顾轻舟的态度,见顾轻舟恍若不见,顿时就更加大胆了。

顾轻舟不管这件事,三姨太和四姨太没了护身符,更加小心翼翼。

三位姨太太同为顾圭璋的小妾,从前以为新太太要进门,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出现和睦的局面。

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间过去了小半年,再也没听说顾圭璋押上新太太;而顾轻舟的意思,大概在她出嫁之前,是不容许家中再有继母。

没了共同的仇敌,三位姨太太之间的矛盾,也慢慢显露。

她们归属同一个男人。男人只有一个,宠爱只有一份,注定她们是要争抢的。将来的终身依靠,不花点心思,难道等死吗?

这三个人可都没有儿子,全没底气!

这些日子,她们的小矛盾越积越多,又开始面和心不和了。

二姨太要做什么,三姨太和四姨太隐约猜到了。

她们俩没办法掌控顾圭璋,就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一再撺掇顾轻舟。

“轻舟小姐,那个周烟妖精一样,她若是进门做姨太太,还不知惹什么祸事呢!老爷现在什么都听您的,二姨太大概是不甘心,怕将来在您手下吃饭难,索性想要分离老爷对您的信任。”三姨太道。

三姨太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拿句闲话试探顾轻舟,顺便瞧瞧家中局势。

顾公馆现在是顾轻舟独大,这局面能否打破,就要看本事了。

而二姨太,真的是想打破这种局势么?三姨太觉得未必。

只是,三姨太装傻,故而往错处猜测,引导顾轻舟露出端倪。

“随便她们吧。再说了,我也没觉得阿爸怎么信任我啊。”顾轻舟慵懒,仍是不上心。

她上次打出来的毛线衣,漏了两针,越打越收紧,看上去很滑稽。她一点点拆了,正在团毛线,表情是格外的委屈。

那团毛线,像只珍贵的金线般,顾轻舟小心翼翼收着。

看这个样子,顾轻舟压根儿没把周烟放在眼里。

三姨太悻悻离开。

四姨太也来了:“轻舟小姐,我觉得二姨太想跑。”

顾轻舟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四姨太,一双眸子里全是潋滟的芒,竟有点夺人魂魄。

四姨太有点晕眩,差点沉醉在她的眸光里,回神之后心想:轻舟小姐比从前漂亮多了,她好有媚态!

“为何这么认为?”顾轻舟笑。

四姨太就分析给她听。

“周烟说她男人死了,给了她一大笔钱北上。我怎么都觉得,她是偷了男人的钱,跑到了岳城呢?”四姨太道,“上次我听到她和二姨太说起了船票。”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您笑什么?”四姨太不解。

“你们对周烟,竟是如此好奇!”顾轻舟笑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二姨太和周烟回来了,她们俩今天去了教堂。

受到周烟的影响,二姨太开始信教了,有模有样的去做礼拜。

顾轻舟起身,走到了楼梯口。

周烟下颌纤柔,艳红的唇,媚态妖娆,穿着软绸旗袍,比旁人的更显腰身。

“周太太,今晚留在我们家吃饭吧。”顾轻舟笑道,“回头我派人送您回去。”

四姨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二姨太心中也咯噔了下,莫名有点恐惧。

周烟落落大方:“谢谢轻舟小姐。”

就这样,周烟留在顾公馆用晚膳,顾轻舟让二姨太添几份菜,招待周烟。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他看周烟的眼神,有点迷蒙。既像是想吃这道菜,却又不想为此买单的感觉。

顾圭璋想睡周烟,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样风流的尤物,谁不想尝尝滋味?但顾圭璋不想娶她做太太,甚至姨太太也不愿意给她。

顾轻舟在饭桌上,笑问周烟:“您到我们家来,是做什么?”

众人全部一惊。

她们都看着顾轻舟。

就这么直接问?!

二姨太掌心捏出了细汗,心想:难道轻舟小姐看透了我的打算?

三姨太则深吸一口气:我让轻舟小姐留意周烟,她怎么直接问,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四姨太则震惊:轻舟小姐这是要干嘛?

顾圭璋也恼怒,就好像他在抓一只雀儿,却被顾轻舟惊扰,这雀儿要飞了。

周烟也露出几分惊讶。

“这个嘛”周烟尴尬咳了咳,“轻舟小姐的意思,好像是不太欢迎我。”

“没有,您别误会。”顾轻舟笑道,“只是你到了,我们家的人都在乱猜,不知道你想干嘛,人心惶惶的。”

三位姨太太脸色骤变。

顾圭璋也深感没面子,愕然看着顾轻舟。

“轻舟!”顾圭璋低喝,顾轻舟这般问话,实在不礼貌!

她太嚣张了,丝毫不把顾圭璋放在眼里。

“阿爸,您不想知道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微愣。

他当然想知道,只是有些事心照不宣,一旦问出来,就不带好意,会把对方弄得很尴尬。

顾圭璋发火了,三个姨太太变脸了,最应该感到窘迫和尴尬的周烟,却只是面色稍微动了下。

周烟是烫着卷发的,极厚的刘海,她轻轻扶了下软发,道:“顾小姐真是个直接的人,我喜欢您这样的性格!”

众人一愣。

若是他们,只怕听了顾轻舟的话,早已恼羞成怒离席了,周烟居然这么大的涵养。

或者说,这个人的脸皮极厚。

“我跟小白一起唱戏,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周烟解释道。

小白,就是二姨太白氏了。

“我这次北上到了岳城,身上带着很多的钱。世道这么乱,我一个女人带着巨款到处跑,我自己也不心安,想寻个地方落脚,找个依靠。”周烟慢腾腾道。

众人又是一惊。

特别是顾圭璋,倏然眼眸放光。他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想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可惜他上扬的唇角出卖了他。

“你带了很多钱?”二姨太不知道此事,吃惊问道。

同时,二姨太眼眸也泛出光芒。

“是的。”周烟道,“老爷子临死前,最是疼爱我,怕我吃了他家里老寡妇的亏,将家产的一半偷偷藏起来留给我。我若是不快点走,他们会发现,所以我匆忙到了岳城。

我没有娘家,从小被卖到戏班,后来也是给南洋的富商做妾。如今只身北上,投靠谁去?”

饭桌上一片寂静。

周烟又道:“我听说轻舟小姐将来是督军府的少奶奶,小白又是我的好姊妹。顾家身份地位高,不会贪图我的钱财,而且也是极大的靠山。

我是想投靠顾老爷的。只是我生得粗俗,又有点吃喝玩乐的臭脾气,我怕顾老爷不中意我这个新姨太太,就没好意思开口。”

顾圭璋这时候,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握住周烟的手。

这个女人美艳,资产丰厚,心甘情愿跟顾圭璋,顾圭璋岂能不愿意?

他恨不能立马应下,又怕吃相难看,踌躇了片刻。

二姨太更是震惊,转头看着周烟。

三姨太和四姨太,立马不敢说话了。周烟抛出来的诱惑,不是她们能抵挡的。

“谁知道真假呢?”顾轻舟问,“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钱?”

周烟微笑,对顾轻舟的刁难,她一直都是很正面的回答。

她拿出银行的票据,给顾轻舟看了眼:“这是我的存款总额。”

顾轻舟一瞧,吸了口气。

顾圭璋顿时好奇,到底多少钱。

顾轻舟沉吟了下,递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立马倒吸两口凉气,嘴巴合不上了,一颗心乱跳。

“像我这样的女人,钱财多了反而是累赘,会惹祸端,需得一个很强硬的靠山。我知道顾家有军政府的关系,才想着投靠顾老爷,不知道顾老爷是否能接纳我。”周烟笑道。

合情合理。

一个单身的女人,又爱吃喝玩乐,不喜欢藏拙。

她花钱如流水,总会有人惦记上她,到时候她的巨款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这些钱,别说我一个人,就是我和老爷两个人,也足够逍遥铺张一辈子的。我穷惯了,就爱个花钱痛快,不想节省。”周烟道,“我得寻个能痛快花钱、又不会被人伤害的依靠。”

顾圭璋看到这笔钱,立马就动了心思。

哪怕是给她正室太太的地位,他都要留住这个女人。

“只要你不嫌弃,顾家自然是你的靠山。”顾圭璋立马道,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二姨太等人,都转眸看着他。

特别是二姨太,脸色很难看。

显然,周烟没有跟二姨太说实话。

“轻舟小姐!”四姨太在震惊中,踢了顾轻舟一脚,希望顾轻舟说点什么,阻止事态的发展。

“说起岳城,我们顾公馆的确三教九流都不敢招惹。阿烟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青帮龙头的妹妹是至交,岳城上到军政府,下到街头小混混,都不敢动顾公馆半分。”顾轻舟道。

几位姨太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也起了心思,她这是同意收下了周烟,连周太太都不叫了,直接称呼“阿烟”。

“周烟到底带了多少钱,连轻舟小姐都心动了?”几位姨太太都在想。

正文 正文_第307章背后的主谋

晚膳之后,顾轻舟带着周烟,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此事,他们要仔细谈谈。

抢周烟的钱是不可能的。

周烟的钱在银行,需要她自己的印章才能取出来。

显然,周烟的印章放在了另外的地方,她不会自投罗网,叫顾家的人害了她去。

周烟点燃了一根烟,艳红的唇瓣间,轻雾旖旎而出,格外的风流妩媚。

顾轻舟先开口了:“第一,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继母,对我声誉有损,你只能是姨太太;第二,你做我父亲的姨太太,不能插手家务事,我看你的样子,也不擅长打理家务;第三,你需得拿出一成的钱财,作为陪嫁,给我阿爸,我才能肯定你有诚意。”

顾圭璋错愕看着顾轻舟。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这是摆明了抢劫吗?

周烟一成的财产,抵得上顾圭璋的全部家当。

“轻舟!”顾圭璋生怕谈崩了,使劲给顾轻舟暗示,希望顾轻舟态度谦卑一下,甚至跪下都行。

顾轻舟则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没想过做正头太太,我也不愿意打理家务,我只爱抽烟、跳舞、喝酒、打牌。”周烟道,“我可以拿出钱财作为陪嫁,但是你们不能约束我。”

顾圭璋又错愕看了眼周烟。

顾轻舟如此苛刻的条件,周烟居然同意了!

耸人听闻!

不过,再想想的话,顾轻舟说得越苛刻,说明顾家越有自信和本事,能保护周烟和周烟的财产,她当然同意了。

周烟需要的,就是这等强悍靠山。

“我们不约束你,你也不能勾搭男人。一旦我发现你勾搭小白相,给我阿爸抹黑,我就派人杀了你。”顾轻舟直接道。

周烟打了个寒颤。

她道:“我不会的,我保证!”

顾圭璋露出了笑容。

周烟愿意做顾家的小妾,愿意忠诚于顾圭璋,愿意给出陪嫁,但是她要求每天都混在舞场,甚至要求通宵打牌,顾家都不能约束她。

“好好,你想怎么玩都行。”顾圭璋立马道。

这女人,哪怕她跟别的男人鬼混又能如何?

拿住她的财产,才是顾圭璋最想要的。

此事,就彻底谈拢了。

周烟搬到了顾公馆,住在三楼顾缃的房间,被称为“五姨太”。

如约的,周烟拿出一成的财产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喜不自禁。

更让顾圭璋吃惊的是,周烟在床上颇有手段,天生的尤物。她三十五岁了,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吃起来却是美不可言。

顾圭璋爱极了她。

其他三个姨太太闷闷不乐。

尤其是二姨太。

二姨太简直是愤怒极了。

“你骗了我!”二姨太揪住周烟,“明明说好的,你答应帮我,结果你居然只是想利用我进入顾公馆!”

“你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就把你的事,告诉轻舟小姐和老爷。”周烟道。

二姨太神色骤变,猛然松开了手。

她太难过了,捧住脸呜呜的哭了。

周烟又不忍心,安慰她道:“顾公馆不是挺好的吗?老爷年轻英俊,在床上颇有力气,懂得讨好女人,你怎么就想着要逃走呢?”二姨太偶遇周烟时,周烟告诉她说,她是从南洋富商家里逃出来的,还偷了不少的钱,知道水路怎么走比较方便。

这席话,二姨太起了心思,才把周烟带到顾家,想跟周烟处好关系。

现在二姨太才知道,周烟根本不是偷跑出来的,她是试探二姨太。

顾家已经是一潭死水了,顾轻舟快要出嫁,顾圭璋不安分,迟早要娶新的太太,二姨太没有孩子,没有奔头。

周烟说“偷一笔钱跑”,突然给了二姨太一点光明。

二姨太也可以啊。

她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当,又天生的细皮嫩肉,拿到一笔钱去南洋,也许可以寻个穷一点的男人,做正头夫妻。

二姨太想跑。

在顾家的日子,无聊到了极点。没了秦筝筝,二姨太连对手都没有,每天像行尸走肉。

“你不懂。我不像你,那么有钱。在顾家,没钱没本事很苦。”二姨太冷漠道。

自从顾圭璋在女儿们面前露出卑怯的面容,二姨太看他,再也看不到他身上男人的尊严。

当一个男人没了尊严,二姨太怎么看他都觉得恶心。

这点恶心,是二姨太坚持不下去的原因了。

“你要是想走,我巴不得。”周烟笑道,“正好给我腾地方。你以为我愿意家里这么多的女人吗?”

二姨太猛然看着她,眼底生出了希望。

“我进入了顾家,有了个庇护所,算是你对我的恩情。”周烟道,“小白,你知道我有恩必报的,我可以帮你逃走,甚至教你怎么偷钱。”

二姨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她迟疑了下,这是不是陷阱?

“我保证!”周烟低声道,“以前一起唱戏,我告诉你的,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男人。”

二姨太犹豫了两天。

周烟取出来的“陪嫁”,一直放在顾圭璋的书房。

顾家从未失窃过,所以顾圭璋的东西,暂时只是锁在保险柜里,全是金条。

“现在下手,机会最恰当不过。”周烟道,“你若是怕我出卖你,这样好了,你去码头等我,我拿了钱给你。钱我来偷,你不沾手。”

二姨太沉吟。

她犹豫了三天。

这三天里,二姨太彻夜的失眠。。

她是否有勇气,去寻找更美好的生活呢?

二姨太不傻,若是周烟敢诈,她也有办法反击。

于是,二姨太半真半假的同意了。

七月二十八日,岳城的码头没有半分月色,夜是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码头那点灯火,被黑幕笼罩,孤零零的收着光线,有飞蛾萦绕起舞。

海浪一阵阵的拍打着,低吟浅唱,点缀着夜的喧嚣。

二姨太缩在船里,直到周烟进来,她才诧异看着。

“拿好,这是两根小黄鱼,一根大黄鱼,足够你去新加坡的路费,买房置地,,甚至一生吃喝的,那边的房产比较便宜!”周烟道。

二姨太还是不敢置信。

她就要这么跑了?

做这个决定,好似有点匆忙;如今实现了,又好像有点仓促。但是,她的心却是飞扬而激动的。

“前路很难走,你保重!”周烟道。

“你没有什么诡计吧?”二姨太道。周烟微笑。

直到邮轮开出了码头,逐渐远离了海岸,二姨太听着耳边的汽笛声,以及海水在船舱的窗外蹁跹,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打开了周烟给她的行李,里面除了金条,还有她随身的衣裳、首饰、甚至她爱吃的糕点。

二姨太更加狐疑。

最后,她在行李包里,看到了一只镯子。

翠绿的镯子,像一汪碧泉,流淌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是”二姨太愣怔。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般,她全明白了。这是顾轻舟的镯子。

周烟能顺利偷到东西,送二姨太离开,是顾轻舟的意思。

虽然二姨太不明白。

看到这个镯子,她就知道没有阴谋诡计了,顾轻舟送她离开,自然是安排了万全的后路。

二姨太即将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轻舟,我会好好过的,不辜负你!”二姨太捧住这镯子,忍不住哭了。身不由己活了三十多年,终于活明白了。

邮轮离开良久,码头停着的一辆汽车,才缓缓打亮了灯。

顾轻舟依靠着车门。

周烟回来了。

“办妥了,小姐。”周烟道。

顾轻舟颔首。

周烟说:“您干嘛赶她走?她一个女人,去南洋活不成的,您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自己想要走的。”顾轻舟道,“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有时候无法实现。二姨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这个人不盲目。你以为她只是临时起意要走的吗?她能迈出这一步,说明这个计划在她心中至少筹划了七八年。”

周烟沉默。

在沉默中,周烟点燃了一根烟。想想一起唱戏的时候,小白的确是个深沉内敛的人,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徐不疾。

“你还是挺善良的。”周烟说顾轻舟。

顾轻舟回眸,淡淡对她微笑:“你若是表现得更好,我也会善待你,给你一个前途。”

周烟立马露出几分慎重。

“顾小姐,这点你放心,我是戏子,没人比我更擅长演戏了。”周烟道。

顾轻舟微笑。

上了汽车,顾轻舟和周烟回到了舞厅。

今晚,这家舞厅的头牌歌女,被两个客人缠上了,只差打起来。周烟豪气的甩了钱,又搬出军政府,把歌女给救了。

“你若是感激我,就陪我家老爷跳跳舞。”周烟笑道。

顾圭璋简直爱死了周烟!

这女人,永远知道怎么讨好他!

趁着顾圭璋被头牌歌女灌得昏呼呼的,东倒西歪的时候,顾轻舟和周烟出去了趟。

现在她们回来了,顾圭璋却问:“你们俩去了洗手间多久,怎么才回来?”

周烟哈哈大笑:“老爷真醉了,我们没去多久。”

头牌歌女也说:“是啊,这不才半支舞的功夫吗?”

顾圭璋就觉得,自己是喝醉了。

他现在醉得不清。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睡了一夜。到了翌日下午,他才头昏脑涨去了衙门。

当天晚上,衙门又有饭局,顾圭璋喝到烂醉,直接歇在外头。

等他想起二姨太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正文 正文_第308章天衣无缝

清晨,还没有到六点,阳光就从餐厅的窗帘里照进来,亚麻色的桌布掀起一角,随风摇曳。

又是炎热晴朗的一天,碧穹澄澈,万里无云。

顾轻舟先下楼的。

等众人到齐了,顾轻舟突然问:“二姨太不吃早饭么?”

佣人道:“轻舟小姐,二姨太还没有回来。”

“什么?”顾轻舟拧眉,“她去哪里了?”

“二姨太说,出去听戏,有人送了她一张戏票,不能浪费。”佣人道。

顾圭璋正在喝粥。

连续两天的醉酒,让顾圭璋精神萎靡,头疼欲裂。

他瞪了眼佣人:“大清早去听戏,神经病!”

佣人立马不敢说了。

众人纷纷低头吃饭。

顾轻舟也不问。

顾圭璋吃了早膳,上楼睡了片刻,中午醒过来时,才想起有点不对劲。

他去推了二姨太的房门。

房门是锁着的。

午饭时,顾圭璋问佣人:“二姨太回来了吗?”

“没”佣人敛声屏气。

顾圭璋脸色微变:“看一上午戏啊?哪有人家是早上去看戏的?”

佣人这才明白,老爷根本没懂她的意思。

佣人战战兢兢道:“老爷,二姨太不是早上去听戏的,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顾圭璋放下了筷子。

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迟疑看着佣人,顾圭璋脑袋中嗡嗡作响,酒精的麻痹并未全部消失,他怔愣愣问:“你说什么?”

正巧顾轻舟、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周烟,全部下楼。

佣人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那天晚上,顾轻舟和顾圭璋、周烟去了舞厅。

是周烟非闹着要去。

“有位头牌今天登场,我想请轻舟小姐。以后轻舟小姐出嫁了,我想巴结你都没机会。”周烟这般道。

顾轻舟却微笑:“你跟阿爸去吧,姨太太,我就不凑热闹了。”

可周烟非要顾轻舟一起。

顾圭璋也说:“姨太太有心请你,你就去吧,长辈赐不可辞。”

顾轻舟只得答应。

等他们走后,二姨太就说去听戏,而后一直没回来。

“快去找!”顾圭璋一下子就清醒了,脑袋中仍嗡嗡作响。

两天三夜了!

他想了无数的可能。

二姨太跑了?

不至于。

顾家锦衣玉食的,她凭什么要跑?跟人私奔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世道太乱了,老式的戏院,也不是头一回出事。

同时,顾圭璋令人砸开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姨太的皮箱和随身衣物、首饰,全部不见了。

“她她这是跑了?”顾圭璋不敢相信。

这贱人,他对她那么重恩,她凭什么要跑?

这是勾搭了谁,给顾圭璋戴了绿帽子?

顾圭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眼睛顿时充血,气得呼吸急促,有口气喘不上来。

良久,这股子突如其来的愤怒被压下去之后,顾圭璋咬牙切齿问:“你们谁放走了她?”

他指着三姨太、四姨太和顾缨。

那天晚上,顾轻舟跟周烟陪着顾圭璋出去应酬,一晚上他们都在一起。他们出门的时候,二姨太还在门口送他们。

顾轻舟和五姨太周烟没有嫌疑,三姨太和四姨太却是跑不掉,甚至还有顾缨的错。

“老爷,我没有啊,我一直照顾孩子呢。”

“我跟二姨太从来就不对付,我怎会帮她逃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爸,不是我,不是我啊阿爸!”

这三个人恨不能跪下,纷纷摘清自己。

顾圭璋又骂佣人,又骂姨太太们,家里鸡飞狗跳。

顾轻舟道:“阿爸,您也别生气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呢。好在家里没有损失什么,只是二姨太的首饰带走了,也不值什么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许阿爸过些日子,还能再讨个更年轻漂亮的姨太太。”

她的话,顾圭璋听进去了一小部分。

顾轻舟说,没损失什么

顾圭璋倏然想到,五姨太给的“陪嫁”,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放在保险柜里的。

二姨太为何在这个当口逃走?

从前不跑,怎么这个时候跑了?莫不是谋划已久?

顾圭璋只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寒意,扩散到全身的四肢百骸。

他立马快步上楼,动作迅捷。

片刻之后,顾轻舟等人听到楼上书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顾圭璋的咆哮:“贱人,贱人!我要杀了她,老子要杀了这个贱人!”

二姨太曾经帮顾圭璋管家,她知道一点家里的秘密。

顾圭璋保险柜的密码,素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保不齐他睡梦里或者喝醉了,无意告诉了二姨太。

现在,保险柜空了,就连那些出了岳城就无法兑换的股票、债券甚至房契、地契,还有金表,全不见了。

楼上的响动,把孩子们吓哭了。

四姨太立马哄莲儿和顾纭。

五姨太扭着漂亮的小屁股,上楼去安抚顾圭璋了。

三姨太却看了眼顾轻舟。

接下来的半天,顾家乌云密布。

“阿爸,要不要报警?”顾轻舟问。

五姨太立马道:“轻舟小姐,我说句糊涂话,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家丑不外扬。二姨太与人私奔,老爷得丢多大的脸!”

“可是损失了很多钱。”顾轻舟道。

五姨太咬了咬嫩红的唇:“老爷您别急,我再去银行取一些出来,填补上您的。”

顾圭璋恼怒之余,听了这话,对五姨太就越发器重。

五姨太只给了二姨太一根大黄鱼、两根小黄鱼。从保险柜偷出来的其他东西,都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见五姨太的表演,的确是炉火纯青。有了五姨太的“巨款”,顾圭璋任由五姨太拿捏。

二姨太的事,顾家没有报警。

随后的几天,顾轻舟在房间里尽量不出去。她现在住的,还是二姨太曾经让给她的房间。

可能是二姨太在顾轻舟最害怕的时候,主动把房间让给她,给了顾轻舟温暖,于是顾轻舟给了她一个前途。

有人敲门。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隔壁的人。

书房里还有顾圭璋的咆哮。

顾轻舟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三姨太。

三姨太悄悄进来,复又关紧了门,不露声响。

“二姨太为何要与人私奔?”三姨太低声问顾轻舟。

顾圭璋已经判断,二姨太一个内宅女人,是不可能有胆子偷钱逃跑的,这是有人教唆她、帮助她。

在二姨太的背后,肯定有个奸夫,这是顾圭璋的猜测。

“我哪里知道?”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看着她的眼睛,神色炽热而激烈:“我知道,是你!”

顾轻舟含笑不语,眸光幽静,反映出三姨太激动的面容,她静得像古井无波。

“五姨太是你安排进来的,你借助二姨太的手,将五姨太安排进来。二姨太离开,只是第一步,对不对?轻舟,你要做什么?”三姨太惊悚般的问。

女人的直觉,准得诡异,丝毫不讲道理。

三姨太就是莫名觉得,从五姨太进门开始,一切都透出蹊跷。

五姨太是带着巨款进门的,这就不同于普通的计划。

有巨大财力的,就是人脉极广的顾轻舟!

“你是不是想要毁了这个家?”三姨太手指微颤,问她。

顾轻舟的笑容慢慢敛去,她问:“你说呢,三姨太?你曾经帮我,说过将来需要我帮你。你跟顾家肯定有点渊源,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三姨太愕然看着。

她愣了又愣,试探顾轻舟:“老爷是你的父亲。假如老爷出事,你的婚事就不能顺利。你不会害老爷的,对吧?”

顾轻舟挑了挑眉。

她挑眉的动作,有点像五姨太——妖媚,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媚态。

“轻舟,你是不是害死了二姨太?”三姨太终于问出了内心的恐惧,“你告诉我!”

“我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顾轻舟终于坦诚,“她走了,那是她想要的前途,我给她了。”

“果然,五姨太是你安排的人。”三姨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愕然看着她,表情无法精准表达她内心的情绪,她面容复杂到了狰狞的地步。

顾轻舟沉默不语。

良久,三姨太握紧了她的手:“帮我,轻舟!”

三姨太最透彻。

从顾轻舟漠视周烟进门开始,三姨太就知道这件事是顾轻舟在操控。

她所料不差。

二姨太走了,带着老爷丰厚的财产,带着希望,奔向了前途,这也是三姨太最想要的!

三姨太一直蛰伏。

她再等机会。

她的仇敌不是秦筝筝,而是顾圭璋,她认定就是顾圭璋!

顾轻舟再有能耐,她敢弑父吗?

三姨太等了很久,顾轻舟一直在围绕着其他人打转,还没有对顾圭璋动手。

从前是收拾秦筝筝,后来是她忙着学业。

如今,秦筝筝死了,顾维和顾缃彻底毁了,顾缨不成气候,顾轻舟也顺利毕业了,她终于对顾圭璋动手了。

三姨太的机会来了。

所以三姨太很激动,又恐怕自己误会。

“好。”顾轻舟道,“你曾经帮过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三姨太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她跟顾轻舟说起了一件往事。

这个秘密在三姨太心中很久,久到酝酿出最恶毒的苦果。

事到如今,三姨太想要一个结束。

“我到顾家做姨太太,已经七年了。”三姨太徐徐道来,声音轻不可闻,“那件事是发生在四年前,就是你回家的两年前。”

正文 正文_第309章顾轻舟的老办法

三姨太跟顾轻舟说了件旧事。

这件事,让三姨太昼夜难安,也让她非要报仇不可。

“我和妙儿都是孤女,从小流浪,后来去做了舞女。”三姨太道。

顾轻舟颔首。

三姨太的出身,顾轻舟是知晓的,她静静等待后文。

“我们一起露宿街头的,还有位小姑娘。”三姨太说到这里,心中发疼导致面目有点狰狞。

她深吸了好几个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她叫宝来,是我取得名字,希望她一生富足。我做舞女,妙儿在舞厅做下人,出钱供宝来读书。

宝来很争气,在学校特别刻苦,一到假期就出来做工。她知道我和妙儿无依靠,一旦在顾家犯错,被赶出去也是老爷太太一句话的事,所以宝来念书很用心,希望将来成为我们的依靠。

她在学校成绩极好,学监都夸她聪明,毕业了可以去工厂做文员,或者去报社做编辑,亦或者去洋行做会计,极好的前途,至少不用沦落风尘。

端阳节放假,她自己煮了粽子送到顾家,正巧老爷那天在家。过了几天,老爷不时在我面前夸宝来。

宝来不是头一回到顾家来,从前她小,又脏兮兮的,像只瘦皮猴,老爷没看在眼里。后来宝来大不一样,她有了学问,在学校念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白了,身上和脸上也有肉,终于有了点少女的模样。”

顾轻舟听到这里,平静无波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懑。

不用说,顾圭璋看上了宝来!

顾轻舟攥住了手。

她没有打断三姨太。

“没过两个月,宝来学校放暑假,老爷撺掇我请宝来到家里玩,我还傻乎乎的请来了。”说到这里,三姨太面容的哀切和狰狞更加严重。

三姨太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宝来才十五岁,正是最有前途的年纪,三姨太像母亲一样苦心栽培她,用的也是自己的积蓄,没花顾圭璋的钱。

因为宝来年纪小,三姨太觉得顾圭璋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她虽然混迹欢场,还是有几分人性的,她当时没有往深处去想。

哪里知道

顾轻舟沉默,仍没有说话,只是她神色全变了,低沉着脸。

三姨太略微停顿,整理心绪继续道:“老爷在书房里抱宝来,宝来挠花了他的脸跑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出事了,连忙将宝来送回去。

宝来住在我和妙儿从前居住的老房子,四周的邻居都是穷苦人,他们会照顾宝来,宝来跟他们相处得也好。

等我再次回去看宝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邻居说,我送宝来回去的当天,就有人开了汽车,把宝来接走了,好像是顾先生。”

说到这里,三姨太的牙齿开始打颤。

无家可归的友情,格外珍贵。三姨太和妙儿是把宝来当女儿般,苦心养育她、供养她读书。

宝来也很努力,上进,对三姨太和妙儿充满了感激。

“我回到家里才想起,我送走宝来后的那几天,老爷是不怎么沾家。我去质问老爷,老爷发脾气打我,说我诬陷他。我不敢跟他大闹,自己到处去找宝来,始终不见她的影子。”三姨太道,“我和妙儿都做梦,梦到过宝来浑身是伤。

轻舟,你不相信鬼神,是么?我相信,要不然我不会跟妙儿做同样的梦。宝来死了,她肯定是不从老爷,被老爷弄死了。

我不敢明着质问,怕惹恼了他,被赶出去之后,彻底没了宝来的线索。我蛰伏多年,和妙儿一再打探,却没有半分消息。

轻舟,宝来一定是死了,而且是惨死。老爷知道她的下落。我想要她的尸骨,给她好好安葬,再烧些纸钱给她。”

说到这里,三姨太开始泣不成声。

她压抑着将头埋在沙发枕里,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身子却剧烈的抖动。

她和妙儿隐忍很久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你确定是老爷?”顾轻舟问。

三姨太还在哭,哭了半晌道:“我确定!一定是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问。

“要他认罪,要他交出宝来的尸身。”三姨太哭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沉吟的时间有点长。阳台上,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是二姨太曾经留下来的,现在叮铃铃的作响,点缀着屋子里的寂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

顾轻舟轻轻打了几下芭蕉扇。

“轻舟?”三姨太用帕子擦了脸,深深望着顾轻舟,“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顾轻舟道。

三姨太松了口气般。

顾轻舟却略带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三姨太,你知道五姨太是我安排的人,就知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老爷的命,我现在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把宝来的尸骨找出来,再给你一笔钱,你和妙儿可以向二姨太一样”

“我不要钱!”三姨太立马道,“我要凶手伏诛!”

三姨太是个舞女,又是顾圭璋的小妾,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都极其低下。

她想要扳倒顾圭璋,无异于将天捅破。

这很难。

三姨太需要借力打力,她自己无法让顾圭璋服罪。社会上的人,更加相信顾圭璋的话,而不是相信一个舞女出身的姨太太的信口指责。

后来,顾轻舟回来了,三姨太看到了希望。

事情太难了,三姨太有着极好的耐性。她不想顾圭璋死的不明不白。她和顾轻舟一样,希望顾圭璋临死前,世人知道他的罪孽。

她不仅要顾圭璋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三姨太的本事很弱小,她看着顾轻舟一步步收拾顾家,再对顾圭璋出手,她才敢暴露自己。

“他会认罪的,却不是现在。”顾轻舟道,“你愿意在顾家等吗?”

“我愿意!”三姨太道,“我要等到那一天。没看到他的下场,我绝不离开!”

顿了下,三姨太又问顾轻舟,“您要做什么?”

顾轻舟沉默。

“那个五姨太,她要如何对付老爷?”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扬眉:“三姨太,你知道什么是帮倒忙吗?”

三姨太略带尴尬。

顾轻舟道:“我会想个办法,让他把宝来的尸骨交代给你。其他事,你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三姨太点点头。

顾轻舟布局,从来没有失手过。三姨太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收拾顾圭璋,但是她明白,从五姨太进门开始,顾轻舟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轻舟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任何贸然的帮助,都会影响她的计划。

三姨太此刻,只想安静做顾轻舟的棋子,辅助顾轻舟完成她的计划,从而帮宝来报仇。

宝来的事,任何人听了都不能忍。

“轻舟,我有分寸的,我和妙儿都听你的吩咐!”三姨太道。

顾轻舟这时候,唇角才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宝来的事,触及人性的底线,顾轻舟脸上虽然表情凛冽,心中早已蓄积了雷霆震怒。

她光压抑着这些怒气,就花尽了力气,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露出淡淡的表情。

她真没想到,顾圭璋丧心病狂到了这等地步。

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看上了顾圭璋?

“三姨太,宝来她那时候十几岁?”顾轻舟问。

三姨太只感觉心底破了一个洞,冰水带着冰渣使劲往里灌,又冷又刺痛,像是被冰渣划出了血。

她嘴唇冰凉,舌尖都有点僵硬了:“刚满十五”

顾轻舟握住了三姨太的手。

三姨太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濡。她自己没有发现,用力攥紧手指时,指甲刺破了肌肤,一手的血。

“放心。”顾轻舟低声。

三姨太潸然。

顾轻舟先让三姨太回去休息,平复下心绪,再谈其他事。

三姨太依言离开了。

回到房间时,三姨太想了很久,仍是不知道顾轻舟要怎么对付顾圭璋。

“用五姨太使美人计?”三姨太心想。

不太像啊,五姨太根本不算特别漂亮,比三姨太还要大很多,而且跟过人,不符合老爷的审美。

顾轻舟若是想对顾圭璋用美人计,她会选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不是五姨太这种半老徐娘。

“用钱?”三姨太又想。

也不至于。

想要毁了顾圭璋,用钱来对付他?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三姨太完全猜测不到顾轻舟用五姨太的目的。

这么一想,略有分心,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了很多。

翌日,顾轻舟询问了三姨太几句,全是关于宝来的。

经过昨天的痛哭,三姨太今天就没那么难受了,提起宝来也是稍有应对,能仔细言说。

饶是这般,她说起来仍带着哽咽,三两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她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顾轻舟问。

三姨太就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顾轻舟。

宝来的模样、肤色、外形、喜好,一五一十的,全让顾轻舟知道。

顾轻舟仔细记下来。

“你放心吧,老爷很快就会交代的,你能找到宝来。”顾轻舟道。

三姨太忙问:“您用什么办法?”

“老办法。”顾轻舟道,“有些办法虽然很老旧,而且一再用。但是用得好的话,次次有效。”

什么是老办法?

三姨太回想下顾轻舟做过的事,仍是满头雾水。

她跟不上顾轻舟的思路。

正文 正文_第310章撒网捕鱼

顾轻舟问清楚了宝来的事,就开始着手准备。

“你按兵不动,其他事全部交给我。”顾轻舟叮嘱她,“切记,不要贸然行动,否则是帮倒忙,明白吗?”

三姨太急忙点头。

顾轻舟满意,唇角有淡淡的笑意,似浅荷初绽般清丽。

三姨太素来敬佩顾轻舟的智慧,果然不敢插手,甚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顾轻舟为她谋划。

女佣妙儿则很关心:“轻舟小姐说了何时能问到宝来的下落吗?”

这几年,苏苏和妙儿到处打听,还是没找到宝来的踪迹,她们都快要绝望了,只得将单薄的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她没说。”三姨太道,“轻舟聪明,她能做好的。”

“旁人我不信,轻舟小姐的话,我深信不疑。”妙儿连忙点头,“她说能找到宝来,就一定可以的。”

三姨太则有点沉默。

妙儿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二姨太的事。”三姨太回神道,“真没想到,她居然敢跑。你说,轻舟为何要安排二姨太逃走呢?”

妙儿想了想:“也许是不想二姨太碍眼?”

“二姨太对轻舟言听计从,她能碍什么眼?况且,此事从一开始就不合常理!”三姨太沉思。

妙儿信口道:“也许,这就是轻舟小姐想要的结果?不合常理,才不引人注目和怀疑,更加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姨太微怔。

虽然荒谬,三姨太觉得妙儿的话,可能真说到了点子上。

“妙儿,没想到你竟有大才!”三姨太惊喜。

这么一喜,心中的郁结又去了三分,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妙儿脸微红:“我乱猜的,谁知道轻舟小姐的打算呢?我要是有她的能耐,就不做佣人了。”

主仆两人笑起来。

三姨太越想,越觉得妙儿言之有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结果会事半功倍。

顾轻舟说,用点老办法,就能让顾圭璋说出秘密,她没有夸张。

“你知道为何半点消息也查不出来吗?”顾轻舟分析给三姨太听,“此事肯定只有老爷一个人经手,所有的事他都藏住了。”

三姨太流眼泪,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我害了宝来。”三姨太压抑着嗓子痛哭。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明明是凶手的罪过,你为何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去?”

八月初,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大雨倾盆,几乎要冲垮路面,庭院的树木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气温降了下来,再也没了酷热。

刮风下雨的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睡。她心中默默筹划着什么。

凌晨三点多,雨渐渐停歇之后,顾轻舟出去了一趟。

她没有离开顾公馆,而是去了趟后院。

“后院墙被风吹倒了一处,应该修缮。”早起的时候,管事告诉顾圭璋。

是顾轻舟自己去推的。

顾圭璋想吩咐二姨太去办,转眼却发现二姨太已经走了很多天。他恼怒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这件事对顾圭璋还是很有打击的。

二姨太抛弃了他,毁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没了这点尊严,他顿时就萎靡不振起来。

“阿爸,我来处理吧,您还是去衙门。”顾轻舟说。

她愿意承担家务。

顾圭璋道:“也好。”

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不成气候,只有顾轻舟稍有能耐。

等顾圭璋走后,顾轻舟安排人修葺后院。

她请了一位泥瓦匠。

结果,第二天泥瓦匠来了,却砸伤了手。

顾轻舟一筹莫展。

“最近家里是犯什么事吧?”顾轻舟借题发挥,对顾圭璋道,“工匠好好的做事,居然把手给砸了,至少得休息半个月才能好。”

顾圭璋听着,深感这话晦气,不悦道:“做工伤了手,不是寻常事吗?换个工人就是了!”

顾轻舟立马噤言。

几位姨太太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趟后门,给了泥瓦匠五十块钱。

“小姐,您太慷慨了!”工人喜极,这是他做一年工也赚不回来的。

顾轻舟面孔净白,双颊红润,似盛绽的桃蕊,看似温柔,说话却带着干脆肃然:“你的手只是轻伤,休息半个月就能痊愈。切记了,这半个月不动重活,要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我可是给了你一年的工钱,又给你接好了手,你若是不听叮嘱,以后不能做事了,就跟我无关。”

“不敢不敢!”工人道。

将这人打发离开之后,顾轻舟让管事重新去寻位工匠,把后院修好。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烟馆,依旧找锡九爷。

她给了锡九钱,让锡九爷去帮她办一件事。

这件事安排好了之后,顾轻舟就回家了。

回来之后,顾轻舟对家里人道:“大家小心些,老爷可能心情不顺,特别是莲儿和顾纭,就别下楼了。”

四姨太吃惊:“老爷怎么了?”

三姨太则不动声色,知道顾轻舟开始折腾了。

“也没什么,他早上走的时候就不太高兴。”顾轻舟笑道。

四姨太腹诽:还不是您惹的?您非要说什么晦气的话,惹恼了老爷。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那股子机灵劲不见了,居然说那等蠢话。她要不是故意惹恼老爷,就是昏头了。

养育孩子需得很大的精力,四姨太也不想管顾圭璋了,立马把孩子哄好,不许莲儿下楼。

黄昏时分,夕阳金灿灿落在窗帘上,庭院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满地落英,似铺了一层锦缎。

天气凉爽宜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顾轻舟在客厅里摆弄一瓶玫瑰花,这是她新买回来的。

顾圭璋气冲冲的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大发脾气。

家里所有人敛声屏气。

顾轻舟也悻悻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轻舟小姐快要赛神仙了!”四姨太惊诧又担心,抱紧了孩子们,没有出声。

三姨太也好奇。

虽然知道是顾轻舟惹了顾圭璋,三姨太却不知道顾轻舟到底做了什么,让顾圭璋一回来就满腹怒火。

三姨太知道是计策,好奇心重,又很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女佣妙儿也很八卦:“姐姐,您说轻舟小姐是怎么激怒老爷的?”

三姨太不知道。“她不停的激怒老爷,有什么用吗?”妙儿又问。

三姨太再次摇头。

这件事跟三姨太和妙儿都有关系,但是她们云里雾里的。

“轻舟说,她要用一个很老套的办法。”三姨太想了想,“这到底是什么办法?”

妙儿就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轻舟小姐认为很没用的方法,我们都想不到了吗?我们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三姨太应该难过和担心的,却愣是被妙儿这句话逗乐:“旁人的不好说,你的脑子肯定是生锈的。”

话虽如此,三姨太和四姨太仍是好奇,为何老爷今天气这么大。

现在得宠的是五姨太。

很快,五姨太传下来消息:“老爷今天犯小人。”

具体是这样的:自从顾圭璋的死对头陈桁离开了海关衙门之后,又有新的次长进去,姓胡。

那位胡次长年轻有为,三十来岁死了太太,目前交了位女朋友。

胡次长的女朋友去衙门给胡次长送午饭,穿着软绸旗袍,长腿酥胸,大家都在看。

顾圭璋从外头吃饭回来,门口遇到了这位小姐。

她粲然微笑,顾圭璋也不知她怎么对自己略有好感,也就跟着笑了。

胡次长在后面瞧着呢,脸色就不好。

衙门里今天有群学生来调研,说什么要写篇文章,一群人呼啦啦的出去,有说有笑,顾圭璋往后让让,就撞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当时,这位小姐离顾圭璋八仗远,他也不知她是怎么凑过来的。

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胸。

这位小姐微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说:“你怎能轻薄我?”

胡次长顿时就炸了。

女人的啼哭辱骂、胡次长的愤怒咆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那群学生里有人还带着相机,准备拍照。

顾圭璋大怒。

胡次长抓着要揍他,胡次长的女朋友撕拉说他占了便宜,学生们指指点点。

最后闹腾了一通,把总长也惊动了。

“老顾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家里大大小小女人好几位,犯不着这样!”总长语重心长,言语中对顾圭璋失望透顶。

顾圭璋使劲解释:“不是我撞的她。”

“行了行了。”总长不耐烦,“你也是衙门的老人,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吧老顾,给你放三天假。”

顾圭璋此人,第一好面子,第二重前途。

这么一闹,他面子全丢光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同事的女友,他成了什么东西?第二是上司批评,以后升迁就没了他的机会。

“肯定是姓胡的的诡计,弄个风尘女过来,陷害我的声誉!”顾圭璋回去之后,才感觉被胡次长算计了。

总之,他是丢尽了颜面。

三姨太听完了此事,偷偷去找顾轻舟。

“轻舟,这件事你参与了吗?”三姨太问。

顾轻舟颔首:“嗯。”

“可是,这跟宝来的事,有什么关系啊?”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笑道:“我在撒网呢,等我捕鱼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用没用了。”

她格外笃定。

三姨太怀着几分信任,又揣着几分不安,先出去了。

正文 正文_第311章天机不可泄露

顾圭璋被迫放假三天,躺在床上骂娘。

五姨太对顾圭璋,多少有点泼辣强势,上前拉他的胳膊:“熊样,出了点事就挺尸,给我起来!”

顾圭璋大怒。

他活了半辈子,还没有女人敢如此骂他!

他坐起来就要发火,想扇这个不知轻重的五姨太一耳光时,五姨太竟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怎么,你还不高兴啊?”五姨太看到了他的怒容,反而先怒了,然后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既像是抚摸,又像是扇耳光,“走,我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顾圭璋就愣住。

他满心的怒火,居然没发出来。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突然有个女人骑到他头上,又是骂又是打的,他居然心痒难耐,被打出了滋味。

这种感觉,称为新鲜。

这点犯贱的劲儿,全被五姨太勾起来了。

五姨太更衣,带顾圭璋去赌博。

顾圭璋沉了脸道:“不许去!我不介意你跳舞喝酒,但是赌和鸦片这两样,你一样也不许碰!”

“那去跳舞?”五姨太涂了个大红唇,艳丽无比。

顾圭璋在家闷着实在心烦,就跟了她去。

去了舞厅,顾圭璋点了一杯酒,结果侍者半天不送过来。

顾圭璋回头去问:“我的酒呢?”

“方才路过,被另一位客人要去了,我们另外再去给您调。”侍者道。

顾圭璋气得跳了起来。

五姨太拉住了他:“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两个人出了舞厅,兴致都差到了极点,闷闷不乐。不远处有个水果摊,五姨太非要去买点新鲜的橙。

“我上火,回去用冰糖炖橙,败火。”五姨太道。

顾圭璋也上火,他是心头火。

水果摊旁边,有个算命的老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只盯住顾圭璋。

顾圭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眉头微蹙。倏然灵光一闪,顾圭璋想起这算命的来了。

“哎哎!”顾圭璋忙上前。

看着这脏兮兮的老头,顾圭璋道:“我认得你!”

上次顾圭璋遇到这老头,老头说他走财运又走官运,他就把莲儿接了回来。

之后事情证明,这老头的确没有说错。

五姨太到了顾家,焉知不是他的福运?

只是,他最近特别背,许是走了什么厄运,要高人化解一二。

“你上次专门等我,给我算命的,还记得吗?”顾圭璋有点激动。

老头显然是忘记了,迷糊道:“我只有半只眼睛的光,看不见世人,只能看到异象,记不住先生。不过先生您”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想走。

看他那样子,对顾圭璋颇为忌惮,不太想惹事。

顾圭璋微讶,忙追上去:“老先生,在这里遇到你也是缘分,你再给我算一卦如何?”

那边,五姨太已经买好了橙子。用网兜拎着,有点勒手,五姨太朝顾圭璋走过来。

见顾圭璋拦着一个糟老头,还是个瞎子,非要人家算命,五姨太不悦:“老爷,您别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

“不错,江湖骗子的话不能信。”老头道,“就像这位太太,十岁假扮男子混入戏班”

五姨太脸色骤变。

她很害怕这老头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高声道:“放屁,你再敢说一句?”

同时,五姨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圭璋狐惑看着她,顿时就明白,这个瞎子说对了。

他现在没空理会五姨太的那点破事,只是对这瞎子深信不疑。

顾圭璋叫了汽车过来,软语相求,把这位老爷子哄到了顾公馆。

“老朽姓郭。”郭半仙道。

到了顾公馆,其他人纷纷下楼看热闹,郭半仙就不高兴了:“浊气太重了,损了灵气,我就看不清了。”

顾圭璋把众人全部赶走。

他将郭半仙请到了客厅,问起运道。

“你最近行戊戌大运。行运交运,自然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破财、背叛、犯小人等。”郭半仙道。

顾圭璋一想,可不正是吗?

二姨太背叛了他,带着他的钱财跑了;胡次长为了排挤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女朋友,岂不是犯小人?就连家里请个工匠,工匠都砸断了手。

到处都不吉利!

郭半仙说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交运时,其实没这么大的影响,你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顾圭璋倏然后背微凉。

他莫名回头看了看。

“我我不信这个。”顾圭璋咬牙,强自镇定道。

嘴上说不信,他苍白的面容和闪躲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郭半仙却不会因为他信不信就住口,他自顾自说:“顾老爷,您有没有得罪过某位穿豆绿罗裙、左边面颊有一块红疤的少女?”

顾圭璋倏然感觉冷。

这种冷,刺入心扉。

“这是什么意思?”顾圭璋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问。

郭半仙神神叨叨:“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若是没得罪的话,也就无妨了,她过几天会走的”

顾圭璋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这件事过去不过六七年,他不可能忘记的。当时三姨太的小姊妹叫什么宝来的,左边面颊一颗鲜红的胎印,指甲盖大小,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顾圭璋觉得像泪痣,特别吸引人。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别吓唬我!”顾圭璋发怒起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郭半仙淡淡道:“先生,您这话就蹊跷了,您不信也就罢了,当我胡言乱语吧。你小时候进你师娘的房间,可没这么胆小!”

顾圭璋猛然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这老头说什么?

顾圭璋难以置信。

有些事,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念书的时候,最是仰慕他恩师的妻子,趁着师娘洗澡,他溜进去看过一回,再偷偷溜出来。

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为何这瞎子会知道?

他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顾圭璋无意识的反问,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郭半仙则气定神闲:“那天是三月初三,屋子里放了很多的白槐花,满屋子花香。你后来讨媳妇,初时行房,非要在床头把一把槐花,是不是?”

顾圭璋好似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他无力跌坐了下去。

这件事,他坚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若有另一个晓得,那么他一定就是神仙!

“我这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郭半仙似乎为了解答顾圭璋的疑惑,慢腾腾道。

顾圭璋这时候,心底所有的怀疑都被挤垮。

“老先生,您得救救我!”顾圭璋道,“我认识一个爱穿绿罗裙的女孩子,她去世多年了。”

“嗯,我知道。”郭半仙淡然而懒散,“她一直没有投胎,怨气在你身边萦绕。趁着你转运交运的时候,身边营卫最差,她凑过来了。”

“那怎么办?”顾圭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把她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法事,为她起七七四十九天的醮,要不然你泼天的财运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官运也要成灾祸。”郭半仙说。

顾圭璋给了他二十块钱,送他出去。

郭半仙转了个弯,在街尾遇到了等着他的顾轻舟。

“怎样了?”顾轻舟问他。

“看牢他吧,他今晚就可能要去找尸骨了。”郭半仙道。

顾轻舟望着他,说:“郭半仙,人家都说您很灵验,您能把我阿爸哄住,您这个人确实有点能耐,怎么活得这样落魄?”

郭半仙哈哈大笑。

“姑娘,我不看前途,哪有生意?这世上的人,找我都是为了问个前程。像你这样找我行骗的,半年都碰不到一个,能不落魄吗?”郭半仙道。

顾轻舟觉得,顾圭璋多疑而自负,能让顾圭璋相信,绝不是三言两语的。

这老头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命的先生,哪有不算前途的?”顾轻舟笑道,“您怎么不算?”

“泄露天机,那是要损天道的。世道不平静,我们就别添祸端了。”郭半仙说。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还能泄露天机?”

郭半仙伸出脏兮兮的手:“给钱吧小丫头!”

顾轻舟给了钱,他就离开了。

顾圭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背后是有点紧绷,莫名其妙的。

他的二姨太走失、他家里请工匠却莫名其妙出事、他被胡次长排挤得丢失了颜面、他去舞厅喝酒都遇到歧视,总之是各种不顺一起涌上来。

顾圭璋想了想,打算去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场法事,花不了多少钱。

此事不能派人去办,得自己动手,否则顾圭璋就要落下个杀人罪。

他连夜开车出城了。

他刚走不久,一辆汽车就悄无声息跟着他。

顾圭璋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时,已经烂透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头颅破了个洞,那是顾圭璋砸的,他一清二楚。

忍着恶心,顾圭璋带了手套,将尸骨一块块捡起来装在袋子里。

正在他歪腰的时候,突然后颈一阵剧痛。

眼前发昏。

顾圭璋噗通倒地。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四周全是蛩吟阵阵,夏末的夜很喧嚣,只是四处漆黑一片。

他良久之后,才想起自己伸在何方。

他的手电不见了,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而坑里的尸骨,完全没了踪迹。

顾圭璋双腿发抖,差点没憋住,屎尿都吓出来了。

正文 正文_第312章借刀杀人

顾轻舟是派了司行霈的副官,连夜跟踪顾圭璋。

副官办事极有效率,干脆利落。

找到宝来的尸骨之后,三姨太苏苏和妙儿痛哭。

宝来左边无名指从小就是坏的,断了一个关节。尸骨拿过来,三姨太和妙儿知晓就是她,一点侥幸也无,宝来的的确确是死了。

一瞬间,三姨太和妙儿倒也宁愿找不到她,将来老了就心存幻想,说宝来其实是跑远了,如今儿孙绕膝呢。

尸骨摆在眼前,幻想全没了。

三姨太怒极、悲极,恶气攻心,两眼发黑站立不稳,妙儿连忙扶住她。

良久,三姨太慢悠悠醒过来,再也不顾其他,放声嚎啕大哭,把四姨太、五姨太和顾缨全惊动了。

“她怎么了?”四姨太担心问。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肯定跟顾轻舟有关。

“没事,都回去吧。”顾轻舟堵住了房门,不让她们进来。

四姨太感觉家中风雨欲来,三步一回头,希望顾轻舟能透出点内幕给她。

然而顾轻舟面容平静,一张脸似块美玉,剔透无瑕,同时也毫无波动。

“若是我不做顾家的姨太太,宝来就不会枉送了性命。”三姨太哭着道,“宝来最有骨气,她饿死也不肯从了男人,才被老爷杀了。是我拖累了她。”

“此事,错只在一个人。”顾轻舟肃然而笃定,“你若是自责,未免太傻!”

三姨太哭红的眼眸里,顿时泛出殷红的血丝。

是啊,是顾圭璋杀了宝来,不是三姨太!

丧心病狂的,只有顾圭璋一个人!

顾圭璋贪嘴,在美色上从不苛刻自己,可宝来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想下手!

遇到抵抗,他为何不放了宝来,反而要害死她?

最恶心的,可能是他把宝来杀死之后,还当具艳尸,如了心愿

三姨太这么一想,气血翻涌急促,血不归经,顿时吐出一口血,实在是气极。

妙儿显然和三姨太想到了一处,她已经手脚无力,跌坐在地上匍匐痛哭。

“我要杀了他!”三姨太咬着牙,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蹦出凶光。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任由她们主仆俩哭一场,宣泄悲伤。

三姨太哭了一夜。

顾圭璋也彻夜未归。

顾轻舟叫人把顾圭璋打晕,又把他的汽车开走,宝来的尸骨带回来。顾圭璋哪怕醒了,想从城郊走回来,总得两三个小时。

翌日清早,顾轻舟去见了三姨太。

“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最近不许轻举妄动。这话,我再说一遍。”顾轻舟对三姨太道,“不要轻举妄动,别帮倒忙。”

三姨太的才智有限,而顾轻舟是足智多谋的,她愿意相信顾轻舟。

“我知道的,轻舟。”三姨太压低了声音。

宝来的尸骨,顾轻舟托付给了锡九爷,让他送到相熟的道观,给宝来念了三天的往生咒,然后将尸骨焚烧。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首饰匣子里,拿回来给了三姨太。

三姨太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住,眼泪又泛上来。

顾圭璋也从城郊回来了,脚底走起了一排水泡。丢了尸骨、丢了汽车,只捡了一条命。

这对顾圭璋打击很大。

“是谁埋伏着抓我?”顾圭璋心想,“他会不会去告我杀人?”

他怀疑是那个算卦的郭半仙。

可又不对,他没告诉过郭半仙他要去哪里。

心中满腹担忧,加上惊吓过度,以及其他一连串的打击,顾圭璋郁郁寡欢,病倒了。

顾圭璋一病,顿时如了三姨太的愿。

三姨太跟妙儿合谋,想在顾圭璋的药里再下毒药。

顾轻舟却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三姨太立马就收起了小心思。

“不要脏了手。”饭后,顾轻舟见三姨太不死心的样子,低声对她道,“一旦脏了手,就是亲者痛仇者快,报仇也大打折扣了。”

三姨太一开始没明白,而后醍醐灌顶般,心念澄澈了。

顾轻舟做的,是借刀杀人。

自己干干净净,不沾染血腥。

人性是很复杂的,最可怕的不是罪孽,而是流言蜚语。

顾圭璋死在家里,谁是凶手?

一旦查起来,顾家的女人们全部都有嫌疑。外人只享受谣言带过来的谈资乐趣,却不在乎真正的结果。

哪怕查清楚非顾家女眷所为,以后顾家的女人们身上,都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字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三姨太需要这样的结果吗?

她当然不需要!

当年秦筝筝是怎么死的?

秦筝筝是自己爬去了警备厅,自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再自己上吊自杀的!顾轻舟没有沾染半分,反而获得了无数的同情。

“不要脏了手”这几个字,像是人生格言,顿时钉在三姨太的心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钉上去。

“我明白了。”三姨太认真看着顾轻舟,言语中已经是大彻大悟。

顾轻舟满意。

顾圭璋良知浅薄,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杀人被抓,而不是杀人这件事。过了几天,没见到动静,他又爬起来去了衙门。

只是,他始终心烦气躁。

三姨太对顾轻舟的计划,充满了好奇。

“二姨太离开,是为了对付老爷。”三姨太笃定自己的猜测,“甚至轻舟帮助我找到宝来,最终的目的也是奔着老爷去的。”

顾轻舟在布一个很大的网,顾圭璋就是她网里的鱼。

然而,顾轻舟要如何收网,三姨太却想不到。

她只能等待着,看看顾圭璋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

过了两天,何氏药铺的女主人慕三娘到了顾公馆。

慕三娘微胖,一张圆脸全是笑,对四姨太道:“我想莲儿了,想接她去小住半个月。”

四姨太舍不得。

顾轻舟递了个眼色给她。

“当初辛苦您照顾莲儿,现在又麻烦您了。”四姨太实在不好拒绝,就替莲儿收拾好了衣裳和行李。

莲儿临时被慕三娘接走了。

有人找顾轻舟,递给顾轻舟一笔钱。

顾圭璋上次出去挖宝来的尸骨,被顾轻舟打晕,又偷了他的汽车。

那辆汽车,顾轻舟已经托人转手卖了。

旧车不值钱,顾轻舟也不要高价,只是想把汽车处理掉而已。

差不多到了火候,顾轻舟就吩咐五姨太:“可以开始了。”

五姨太点点头。

第二天,五姨太告诉顾轻舟:“他拒绝了。”

“不用着急,此事非一朝一夕,要慢慢潜移默化,他很快就会答应的。”顾轻舟微笑。

五姨太点点头。

八月初,木樨泛出了暖暖的清香,嫩黄碎蕊点缀着枝头。

司行霈找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他的别馆,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落了满地的枯叶,踩上去吱吱呀呀的。

司行霈上午去了趟军政府。

“顾小姐,少帅一会儿就回来了,您稍坐。”朱嫂道。

“您忙。”顾轻舟微笑,“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朱嫂满面笑容,“一点小事,我都做得来。顾小姐,您去楼上玩,房间里有点心。”

顾轻舟先去客房看了木兰和暮山。

她一进来,木兰就扑在她身上。整天吃牛肉的木兰和暮山,已经是非常伟岸的个子,顾轻舟措手不及,就被木兰扑倒了。

“是不是想我?”顾轻舟忍不住笑。

木兰就高高兴兴舔了她一脸口水。

同时有个声音回答:“是啊!”

司行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口,静静望着她,眼中竟有些哀怨。

在司行霈的面前,顾轻舟从未问过:“是否想我”,哪怕是司行霈问了,她也要尴尬避开话题。

在畜生面前,她反而更热情,司行霈觉得自己被木兰比下去了。

推开足有小牛犊大的木兰,顾轻舟将快要被木兰压得断气的顾轻舟救了出来,打横抱起上楼。

司行霈特别能闹。

“不行,朱嫂还在下面呢。”顾轻舟气息凌乱。

“想我没?”司行霈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问。

顾轻舟推他:“没。”

司行霈就佯装要重重咬她一口,牙齿落下来,又变成了轻轻柔柔的啃噬。

这一闹腾就是两个小时,朱嫂煮好了饭,隐约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含笑先离开了。

顾轻舟累得浑身无力,下楼吃了饭就一直睡。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已经离开了,他去了趟军政府。

他在床头给顾轻舟留下了纸条。

他的字艺术性不高,也说不上什么字体,只是遒劲有力,毫无规矩。

司行霈的纸条上说,他要去军政府开个会,让顾轻舟不要走,等他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微笑,将纸条认真叠好,准备放在他床头的抽屉里。

一拉抽屉,却发现上锁了。

“唉?”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的房间,似乎是不上锁,因为只有顾轻舟常来,况且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偷的——他这抽屉里,全是匕首和枪。

“藏了什么?”如今却落锁,顾轻舟越发好奇。

反正司行霈不敢说她什么,顾轻舟就光明正大把锁给撬了。

这种小锁,一点也不牢靠,顾轻舟下楼寻了把钳子,用力往下一拽,就将小锁给拉开了。

看清楚抽屉里的东西,顾轻舟愣住,一动也不动。

正文 正文_第313章订婚戒指

打开抽屉,顾轻舟瞧见了一只黑绒布首饰盒子。

盒子很小巧,做工精致,黑绒布细腻中能泛出温润的光泽。

顾轻舟见过一次:之前司行霈的堂妹订婚,顾轻舟盯着她的钻戒看了半晌,司行霈误会她喜欢,就买了只送给她。

就是这样的盒子!

顾轻舟一口气屏住。

她唇角忍不住微扬,弧度越发扩大,眼睛也弯成了小小的新月

她打开了盒子。

对于求婚这件事,顾轻舟始终带着忐忑和急切,她生怕司行霈话锋一转,又要她做妾。

这也不是不可能,司行霈此人邪戾,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顾轻舟爱他,爱得忐忑。

看到这盒子,她没有矜持。

是方钻,钻石很大,足以把手指沉断般。映照暖金色的日光,戒指璀璨灼目,光芒万丈。

顾轻舟试了试。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无名指的尺寸,堪堪扣住她的手,像是能抓住她的心。

“这是给我的。”她心中笃定。

莹白纤细的手指,戴上了冰凉坚硬的钻戒,竟是一柔一刚,糅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看。”她心想。

瞧了半晌,顾轻舟依依不舍将钻戒放在盒子里。

她的心,就像稳稳落在一处方台上。那方台平稳、结实,宛如那钻石般,给了顾轻舟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锁上了抽屉。

静静躺在这屋子里,顾轻舟瞧着这一堂楠木的家具,越发觉得它像个家。

屋子里有她的衣裳、也有他的;有她的气息,亦有他的。

顾轻舟想了很多:她即将要嫁人了,要做太太了;将来不久,她就要做母亲了,也许不止一个孩子

心中绮丽无比,她畅快躺着,趟得四肢八仰,毫无姿态——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晚膳时,司行霈回来了。

顾轻舟温柔坐在客厅沙发里,手边台灯暖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借助这温暖的光,正在看报纸。

她的侧颜精致,挺翘的鼻端、饱满的额头,纤柔的下颌,精致得像瓷娃娃般。

黑发撩拨在耳后,从肩头倾泻,铺陈了满身。

“下午做什么了?”司行霈走过去,将她抱住。

“一直睡觉呢。”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轻吻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觉得顾轻舟情绪不错。

心念微转,司行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道:“是不是撬我楼上的抽屉了?”

顾轻舟这时候,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轻咳了下:“谁让你上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是想让我好奇。”

司行霈哈哈大笑。

“我想先离开,到了地方再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城的权贵名流,当着所有人跟你订婚。”司行霈道,“戒指我买好了,你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要求吗?”

顾轻舟摇摇头。

黑发摇曳,一动便有淡墨色的波浪荡漾。

“戒指的样式喜欢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眼睛弯弯的,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像个孩子似的,全无精明和媚态。她真正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软软的,憨憨的,像个纯真无瑕的孩子,不染半分世俗的尘埃。

“戴了没?”司行霈又问。

“戴了。”顾轻舟咳嗽。

司行霈大笑。

他一把将她搂住,轻轻吻着她纤薄的耳垂,凑在她耳边喁喁:“真是我见过最心急的新娘子。这么爱我,是吗?”

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

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真正高兴的,是他愿意放弃多年的理想和筹划,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人,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顾轻舟知道他牺牲了很多。

她高兴,也很感激。

“轻舟!”司行霈搂住她薄薄的流水肩,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他整颗心都暖融了起来。

她依靠着他,让司行霈像获得了另一个生命——这是个色彩斑斓绚丽的生命,繁华、美丽、温暖。

他的轻舟,给予他活力。

“轻舟,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司行霈想起什么了般,快乐的面容有短暂的凝固,倏然又不着痕迹敛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

顾轻舟显然是沉浸在那戒指带给她的快乐里,司行霈的这点异样,以及他言语中的暗示,被她错过了。

她软软依靠着他,脑子里全是华丽的美梦,没了半分世俗。

她要结婚了,她要为人,妻、为人母,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她想,她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让司行霈惊讶又赞叹的好,她有这样的能耐。

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复仇。她会活得温馨幸福,司行霈会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搂紧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胸膛贴着他,将最软弱的地方全部交给了他。

他们俩吃了晚膳,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顾轻舟也跟司行霈说起,她最近在谋划一些事,是针对她父亲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顾轻舟嗯了声。

晚上九点,她回到了顾公馆。

萎靡不振的顾圭璋,跟着五姨太出门了。

顾轻舟心念一动,唇角有个淡淡的笑意。

“五姨太还是很厉害的。”顾轻舟心想。

三姨太苏苏还是对此好奇不已。

见顾轻舟回来,三姨太端了宵夜上楼,去跟她闲谈。

她问起了顾轻舟的计划:“你做了很多事:二姨太走了、老爷丢了钱、衙门里不顺利、家里常出事,就是老爷以为护身符的莲儿,你也派人弄走了,你在击垮老爷。”

顾轻舟没有吃宵夜,只是端起一杯开水,慢悠悠喝着。

她不想跟三姨太说自己的计划。

五姨太的确是本事过人,目前所有人都在顾轻舟的掌控之中。

“等事情结束,我会出钱安置你们,让你们离开。”顾轻舟道,“三姨太,你有心思猜测我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规划下前途。”

三姨太微愣。

“你要散了家?”三姨太没想到这点,她还以为后半辈子就跟着几位姨太太一起守寡。

“对,所有人都要走。”顾轻舟道。

三姨太倏然就愣了。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心思猜顾轻舟的手段,只是和妙儿细细筹划,她们俩以后怎么办,靠什么生活,顾轻舟如果不给钱,她们怎么谋生等。

这些,足够三姨太犯愁的。

五姨太成功将顾圭璋带出去之后,回来向顾轻舟请功。

请功之余,五姨太也有点不悦,像是算账般质问顾轻舟:“我从前的事,你为何要告诉那个算命的?”

“什么?”顾轻舟不明白。

五姨太知道她装傻。

顾轻舟清楚五姨太的底细,可那个算命的肯定不知道。若不是顾轻舟说过的,算命得如何信手拈来?

“轻舟小姐,我希望您能牢记对我的承诺。将来我不能全身而退,您也别想好过。”五姨太道。

顾轻舟莞尔:“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姨太不再追问,五姨太也恪守本分,顾轻舟就腾出心思,筹划自己的未来。

她跟司行霈的未来,她也要认真打算。

“等到了地方,我先去找几名教授,学习政治和经济。”顾轻舟想。

司行霈的心思在军事上,但若想要无后顾之忧,政治就要稳定,经济就要繁荣。

顾轻舟哪怕不做决策,也希望自己能懂。一旦遇到了事,司行霈不至于抽空回来操持。

后方一切都有顾轻舟。

翌日上午,顾轻舟坐在偏厅里弹琴,心中全是婚后的规划,琴声不免也轻快飞扬。

客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居然是司慕打过来的。

在电话里,司慕声音平淡而疏离:“见个面吧。”

他是邀请她的,可口吻不对劲,相似找茬般。

顾轻舟沉吟了下:“有事吗?”

“见面说。”司慕道。

“是不是退亲的事?”顾轻舟又问,“还是跟我们订婚有关的其他事?”

她似乎只关心这些。

“不是。”司慕如实道,声音却更加阴冷低沉。

顾轻舟蹙眉:“那我没空。”

“你会有空的。”司慕道。

顾轻舟不快,几乎想要挂断电话时,司慕在那头,声音轻缓而冷漠:“我想跟你谈谈朱晟如的事。”

顾轻舟猛然就变了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情绪压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端倪。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有点发白。

顾轻舟紧紧抿唇,眉梢顿时就携了冷冽。她凛冽中,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你不想谈?”司慕的声音更加冷漠,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那我去跟我阿爸谈谈吧。”

他在威胁她。

“少帅,我们哪里见?”顾轻舟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平稳稳。压抑得太厉害了,这声音听上去就很僵硬。

“电影院吧。”司慕道。

电影院?

那么乱哄哄的地方,怎么谈话?

顾轻舟蹙眉,以为司慕是故意找茬时,司慕就报给顾轻舟一个地址,道:“十一点见。”

说罢,他挂了电话。

顾轻舟的脸色,始终都没有缓过来。

司慕怎么知道朱晟如的?

司慕都知道了,那么军政府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正文 正文_第314章恋情暴露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逐渐冷静下来。

她更衣,将满头长发挽成低髻,带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的光,映衬着她的脸,越发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深邃。

顾轻舟去了司慕所说的电影院。

和预想中不同,电影院是关门歇业的,只有旁边开了个小门,司慕的副官站在门口,等着顾轻舟。

“顾小姐。”副官一扣军靴,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微笑了下:“王副官。”她还记得这个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副官。

王副官受宠若惊,替顾轻舟开了门,同时自己也进来,从里头再锁上门。

电影院不大,光线也很暗淡。这个时节,外头的空气温暖适宜,屋子里不见光照,愣是凉飕飕的。

荧幕上,放着一部电影,已经开场了,没有半点声音。

司慕端坐在第一排。

他穿着军装,领口扣得严密,一派肃然。

荧幕上是滑稽戏,司慕却面无表情。

顾轻舟走到他身边坐下。

司慕转头,看到了她,微微颔首,仍是不露半分情绪。

“你怎么知道朱晟如?”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

她今天来,是处理问题,不是跟司慕兜圈子的。

这件事很棘手,顾轻舟不知司慕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朱晟如是一位南洋富商,他曾经到华夏做生意,带回去一位唱戏的青衣。很多的戏班里,唱青衣的都是男人,这位朱老板也癖好男色,带回去一位可心的人儿。

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而且骗过了很多人。

可朱老板爱上了她。

朱老板有家室有儿女,只是最近爱上了玩小倌,女人他也是能接受的。这种英气十足的女子,更符合他的审美。

他对这位姨太太,宠爱至极,宠得简直没边,把家当都交给她。

结果,这位姨太太嗜赌,撒娇非要去香港小住,其实是流连香港的赌场。她又知道朱晟如存钱的银行户头,偷到了他的印章。

短短两年,这位姨太太几乎输光了朱晟如全部的家当。

朱晟如偶然回新加坡,再次去香港跟姨太太对峙,却被姨太太失手给打死了。

后来,那位姨太太没了踪迹。

香港督察下了通缉令,到处缉拿这位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是岳城人,军政府也接到过通缉令。

华夏军政府是各自为政,根本不会理会什么国际通缉,司督军两年前就收到了通缉令,如今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一个杀人犯的赌徒,被你派到你父亲身边,还做了顾家的姨太太。”司慕淡然而冷漠,“你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捏紧了拳头。

“你胡说什么?”顾轻舟道,“我家的姨太太,不是朱晟如的小妾。”

“你以为我诓骗你?”司慕道。

顾轻舟来见司慕,因为她知道,司慕哪怕没有十足的证据,只需要他把这番话告诉顾圭璋,顾圭璋立马就会对五姨太起疑。

一旦顾圭璋起了疑惑,剩下的事,全部要打了水漂。

顾轻舟明白这一点,她来见司慕,就会坐实周烟的身份,但是她不得不来。她不能让这话传出去半分,哪怕是无端的猜测都不行!

一点话风也不能漏。

“少帅,您想要什么?”顾轻舟道,“我不知道姨太太的身份,但是你有这样的怀疑,会毁了我顾家的声誉,我回去处理掉她就是了。您有什么条件,只管告诉我。”

司慕压根儿不在乎。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顾轻舟对顾圭璋的心思。

他猜测过顾轻舟的目的,觉得顾轻舟可能是想卖个人情给她父亲。

他表情淡然:“你让我吻一下。”

顾轻舟一震。

司慕的话,像个闷雷在耳边炸响,顾轻舟难以置信看着司慕:“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幻听。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司慕。

司慕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荧幕,道:“我从未吻过你。”

顾轻舟眉头紧蹙:“你在调戏我?”

“不,我在勒索你。”司慕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淡淡的,疏离而冷傲,没有半分油嘴滑舌的腔调。

只是他这么严肃的态度,却说如此戏耍的话,顾轻舟眼底布满了疑惑之色。

她愕然看着司慕:“你认真的?”

司慕颔首:“不错。”

顾轻舟眉头更深:“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我既然来了,就很有诚意,你不能拿出点诚意来吗?”

“你用一个杀人赌徒去接近你父亲,你想要什么?”司慕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解释不清楚吧?”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我是认真的。”司慕道,“你好像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了抵触。我想开始第一步,我亲吻下自己的未婚妻,应该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吧?”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脑子飞快转着,想如何让司慕保持沉默,又该如何让司慕打消占她便宜的念头。

转瞬间,司慕伸手,揽住了她修长的颈,将她的头偏向了他这边。

他缓缓靠了过来。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想着是一刀捅死他,还是直接一拳打在他的门面上,就听到身后一身巨响。

侧门被人重重踹开。

一个身影,火速进了电影院。

门口的王副官想要拦住,却被人一拳击倒,当场昏死过去。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是司行霈。

司慕对这一幕很费解,又因司行霈打扰了他的好事而恼怒,也站起身。

司行霈冲了过来,一把将顾轻舟拽过去,藏在身后。

“你想要做什么?”司行霈脸色铁青,眼底怒焰炙热。

司慕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

见顾轻舟乖乖缩在司行霈身后时,司慕突然就懂了。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般,司慕只感觉从头顶一下子就凉到了脚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恨意和愤怒,让他呼吸急促:“你跟她”

“不错,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居高临下,挑衅般看着司慕,眼底全是不屑和轻蔑。

司慕一拳挥了过来。他眼睛通红,方才还想吻顾轻舟,现在只剩下刺骨的尴尬和难堪。

这些难堪、愤怒,全部化成了力气,他像只发怒的豹子,快速冲司行霈奔了过来。

司行霈让开了,推顾轻舟:“到后面去!”

顾轻舟转身就跑了。

她干脆利落,没有试图狡辩,也没有妄想解释。

她似乎下意识觉得,应该要打一架,才能收场。

她听到了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闷响,司慕的身子晃了下,他重重挨了司行霈一拳。

紧接着,司行霈的身子也微晃,他被司慕踢了一脚。

顾轻舟蹲下了身子。

她抱住脑袋,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糟,就像飓风时的海面,波浪一阵阵的涌上来,翻滚着。

她无法思考。

很多事情,瞬间涌入脑子。

顾轻舟半蹲在墙角,她觉得自己精神不对劲。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吗?

她却什么也没做。

她心里全是顾圭璋的事。

“司慕知道了周烟的身份,司行霈又揍了他,他肯定会传得整个岳城都知道,我要失去了先机,甚至还要脏了手。李妈要是知道我这么笨,肯定会很失望。”顾轻舟想。

她找来周烟,提防了很多人,却独独算漏了司慕。

她一是不知道司慕对她的关注到了如此地步;二是不知道司慕居然躲开了司行霈的关系网,得到了消息。

司慕还有其他的情报系统,顾轻舟小瞧了司慕。

她一直觉得,司慕在岳城的根基,远不及司行霈,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轻敌了。

她第一次无可奈何的认栽,居然是在司慕手里。

后来,打斗声终于停歇。

司慕和司行霈两个人都满头满脸的伤。司慕被司行霈打晕了,司行霈被司慕打得一条胳膊脱臼。

顾轻舟上前:“别动。”

她先摸了下脱臼的地方,然后用力,骨头咔擦一声,她为司行霈接上了胳膊。

司行霈浑身都疼,鼻青脸肿道:“走吧。”

门口是司行霈的副官和汽车。

上了车,顾轻舟的脑子才开始有了正常的思维,也从顾圭璋的事情上解脱出来。

“司慕知道了。 ”顾轻舟道,“你不应该冲进来的。”

如果司行霈不进来,她也不会让司慕吻她。

当时,顾轻舟是准备动手的。

现在他闯进来,和司慕大打一架,让事情提前暴露,也让周烟的身份无法掩藏,顾轻舟想要收拾顾圭璋,只怕无法做得那么干净。

她总不能叫司行霈杀了司慕灭口。

“你搞砸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封住了她的唇。

他嘴上青肿带血,顾轻舟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轻舟,我很早就想如此做了。”良久,司行霈松开了她,“我和你之间不丢人。婚姻是你小时候你父母应下的,承诺这件事的人不是你!”

顾轻舟和司慕,算是包办婚姻。

从头到尾,司慕都是一副很冷漠酷酷的模样,对顾轻舟也很憎恶,甚至说过将来要求娶魏清嘉。

顾轻舟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承诺,没有义务。

“轻舟,不用担心,我会善后的。”司行霈道,“他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心中混乱如麻。

正文 正文_第315章亲自出马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去了他的别馆。

她拿出药箱,为他擦油,再检查他的伤势。

外伤擦了药酒之后,顾轻舟为司行霈诊脉。

司慕在军校混了五年,虽然只是演习,却也是实打实的军训,拳头不比司行霈轻,打上去也是皮开肉绽。

司行霈和司慕过招,真想占大便宜也难。

就像今天,他也是废了好大劲,甚至一条胳膊脱臼,才一拳将司慕打晕。

司慕也不是吃素的。

司行霈回想了下,从小到大,这倒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动拳头。司行霈比司慕大五岁,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小毛孩子。等司慕开始顽皮的时候,司行霈就去了军营。

他们比陌生人还多了份隔膜。

司行霈认定他母亲上吊自杀跟他继母有关,司慕则认定他哥哥丧心病狂诬陷他母亲。

就这一点来说,两人从小连最基本的和睦都没有了。

司慕好胜心强,样样不如他哥哥,心中对司行霈是恨之入骨的。司行霈恨司慕,仅仅是因为他是蔡景纾的儿子,并非将他视为对手。

“没什么内伤。”顾轻舟诊脉完毕,对司行霈道。

司慕和司行霈都非武术高手,拳头力量很大,但是想要一拳打碎肾脾,也是略微夸张。

“这一脸的外伤,可怎么办?”顾轻舟垂头丧气。

司行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指冰凉。

顾轻舟柔嫩的指端,失去了粉润的颜色,她无力低垂着,任由司行霈包裹住。

“没事!”司行霈攥紧她的手,语气笃定向她保证,“我有办法对付司慕,他会老老实实退亲,不敢说其他的闲言碎语。”

“不,我不是担心退亲的问题。”顾轻舟道。

她担心顾圭璋的事。

从顾轻舟到岳城,她最终的目标就是顾圭璋。

这个过程中,顾轻舟收获了学业,得到了爱情,这是意外之喜,但是她没有忘记初衷。

五姨太周烟和二姨太白氏的关系,顾轻舟原本是无意间发现的,她很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周烟进顾公馆,无论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顾轻舟头上,因为她是二姨太的旧友,是二姨太领着她进去的。

顾轻舟“不脏手”。

这是李妈唯一的要求。她希望事情结束之后,顾轻舟可以全身而退,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受人指指点点,更不会把一生赔在复仇上。

一切如照计划,很顺利就要完成了,司慕却闯了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司慕在背后查我。”顾轻舟眼眸覆盖了层霜色,“我更加没想到,司慕居然有本事能查到。”

“你当他是纯良之辈?”司行霈忍不住冷笑。

他这个弟弟,在他父亲眼里孝顺忠心,从来不阳奉阴违,殊不知司慕手下藏了多少势力!

那些事,只怕连司慕的母亲都不知道。

“他一个回国不久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顾轻舟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根本没提防他。”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这是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我父亲会起了警惕,以后想处理掉此事就很难了。司慕不能泄露消息。”

“我去找他,这件事我来处理。”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吟。

她不知道司慕现在是更恨顾轻舟,还是更恨司行霈。

司行霈出马,会不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眼波流沔,道:“我去见他。”

“不许!”司行霈攥紧了她的手,“他要是发疯,欺负你了,你根本无法还手!”

顾轻舟却很坚持。

她眼眸滢滢,泛出璀璨而坚定的光芒:“我有办法,能让司慕听话!他会沉默,也会退亲!”

“交给我,我应该维护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动,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慌乱的面容,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她赛雪般白皙的面孔,贞淑而柔婉,反握住司行霈的手:“司行霈,你娶了我,胜过你娶千军万马家世的女人!我不是放豪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司行霈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有能耐。”司行霈笑道,“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没有逞强。这次被司慕抓到了把柄,是我太过于轻敌,他实在藏得太深了。但是,我已经知道他的本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吟。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去找司慕,如何逼迫他退亲,又如何逼迫他对顾家的事保持沉默?

一时间,司行霈反而想不到。

他知道司慕的一些秘密,比如司慕一直跟德国在天津的租界势力联系,身边有些密探,司行霈都清楚。

他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很难,这些密探原本就行迹不定。

而司慕跟德国那边的关系,告诉了司督军,只会加重司督军对他的信任,起不到其他作用。

司行霈也捏住了司慕的一切把柄,比如司慕暗中有眼线在司督军身边,但是司行霈自己的眼线更多。

他暴露司慕,等于是暴露自己。

和司慕争斗的话,司行霈是不怕他,甚至能将他打趴下,可这些都没办法让司慕闭嘴。

现在唯一需要的,是让司慕保持沉默!

顾轻舟要的,仅仅是沉默而已!

这一点上,司行霈没有时间去准备,一时间倒也有点费劲。

当然,给他六个小时,他就能寻到方法。

然而,顾轻舟告诉他,她已经有了法子,司行霈很好奇,她一个女人,能抓住司慕什么把柄。

总不至于去哭诉,去求饶吧?

不会的,他的轻舟没这么天真和愚蠢。

“你用什么办法?”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吟微笑,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司行霈仍是不放心,他抓住顾轻舟的手不松开。

顾轻舟看着他眼睛被司慕打得发青,不免心中抽搐般的疼,轻轻依偎着他。

“轻舟”

顾轻舟好似知晓他要说什么,趴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总说栽培我。一辈子躲在你身后,算什么栽培?”

她想要独自去面对司慕。

顾轻舟想要的爱情,是做一棵跟司行霈一样高大的树,根须在地下缠绵萦绕,枝干在天空并肩矗立。

一起承担风雨,一起沐浴阳光,一起历经岁月,在心上长出一圈圈牢固的年轮。

“好,我答应了。”司行霈吻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他吻得缠绵,倏然抬眸问,“你爱我吗,轻舟?”

顾轻舟脸微红,舌尖顿时就发涩。

她没办法说出爱不爱、想不想等情话来,下意识羞赧。

“你以后就知道了。”顾轻舟道。

两个人依靠着,电话突然响了。

司行霈去接了电话,而后目光里有了几分疑惑,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对,她在这里。”司行霈对着电话道。

顾轻舟猛然屏住了气。

是谁打过来的?司督军,还是司夫人?

司慕受了那么重的伤,司家不可能不知道。

司行霈冲顾轻舟扬眉,示意她过来接电话,同时低声说:“颜洛水打的。”

顾轻舟终于能松一口气。

接到了电话,颜洛水那边也是松了口气:“我打电话去顾公馆,你家里人说不在,我就打到这边试试。我方才看到司二哥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顾轻舟问。

她想知道,已经传开了吗?

颜洛水在那边轻笑,解释道:“是我去军政府找督军有点事,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二哥鼻青脸肿。我就猜测啊,到底是谁打的。现在我知道了。”

一提司慕,顾轻舟没问怎么回事,直接问颜洛水是如何知晓的;而顾轻舟又在司行霈这边。

听这口吻,证实了颜洛水的猜测,是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败露,被司慕知道了,司行霈和司慕打了起来。

顾轻舟握住电话,有很短暂的沉默:“其他人知道吗?”

“没几个人清楚内幕,谁能想到二哥是被少帅打了?他自己不说,应该无人知晓吧。”颜洛水笑。

颜洛水就是打听八卦来了。她如此腹黑有心计,一下子就被她套出了底细。

顾轻舟有点啼笑皆非。

“你没事吧轻舟?”颜洛水打听八卦之余,也担心顾轻舟被殃及。

司慕那样子,是被司行霈揍得变形了的,当时战况肯定很惨烈,颜洛水不知顾轻舟挨巴掌没有,很担心。

“我没事。”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顾轻舟沉吟片刻,起身回家了。

她来岳城的时候,李妈给了她很多东西。

她回家拿了一样,就去找了司慕。

顾轻舟到了督军府的时候,督军府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司慕受伤。

司慕在门口遇到了颜洛水,当即脑子里清醒过来,用衣裳裹住了头,快速奔回自己的小院。

跟着他的王副官是他的心腹,给他上药。

司慕的左边眼睛,眼眶都快要被司行霈打爆,肿得老高。

身上奇痛无比。

有个副官在门口高声道:“少帅,顾小姐来了。”

王副官手里的药酒,差点打翻。

司慕静静看了眼他,道:“先出去吧,把她请进来。”

说罢,司慕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子弹上膛之后,他将手枪放在沙发底下,稳稳坐下了。

正文 正文_第316章相互打一枪

司慕心中有一团火。

这火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一只眼睛被打得肿起,视力不佳,而另一只也簇拥着火苗。

火越烧越旺,司慕攥紧了手枪,只想趁着顾轻舟进门时,一枪毙了她。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既然要斗,他就索性和司行霈鱼死网破。

司慕绝不忍受这样的屈辱。

顾轻舟刚踏进来,冰凉黑漆漆的枪管就对准了她。

司慕的手指,快要开动扳机。

顾轻舟猛然趴下。

一声巨响,子弹从她头顶飞过,重重打在大门上,把雕花木门打了个洞。

之前所有的犹豫,在看到顾轻舟的瞬间化为乌有。司慕看到她,立马就开枪了,他想要她死!

手枪的后座力、枪的响动,好似让司慕稍微回神。

顾轻舟趴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司慕只感觉憎恶无比。他居然喜欢过这么个肮脏、淫,荡的女人!

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全部挖出来洗涤一遍,将那些痕迹全部抹去。

司慕从小就记恨司行霈。他爱过魏清嘉,也想过给魏清嘉一个前途。自从他知道魏清嘉试图勾引司行霈,他就再也没想过娶魏清嘉做姨太太。

司行霈的女人,他绝对不沾,哪怕是仅仅对司行霈有个好感的女人。

他觉得脏。

这世上没有比司行霈更脏的人,被他沾过的女人,更是脏得离谱,比最烂的腐肉还要烂。

令人作呕!

“来做什么?”司慕口吻中,那种厌恶到了极点的恶心感,从字句里不加掩饰流露。

他把手枪重重丢在茶几上。

杀她?

脏了他司少帅的手!

她是个什么东西?司行霈的玩物罢了,肮脏下流,也值得他司慕动怒吗?

杀了她容易,解释起来却很麻烦,甚至还要承受流言蜚语。

“司少帅杀了自己的未婚妻。”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军中,司慕的威望会一落千丈,这些传言会毁了他的声誉。

司慕觉得不划算,顾轻舟没这样的资格。

“我来和你谈个条件。”顾轻舟半晌爬起来,见他手边没了武器,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她身姿端正,从上到下没有半分惧色,眼波似一泓清泉,清湛而幽静。

她胆子很大!

司慕笑。

一笑,眼睛的肿胀就剧痛。他丝毫感受不到肌肤上的疼痛,笑不可抑:“谈条件?想让我退亲?”

司慕觉得滑稽。

真他妈的滑稽可笑!

这女人以为,自己得知了她和司行霈的事,为了报复他们,不肯让他们在一起,死也不退亲,是吗?

就好像遇到了一滩狗屎,恶心到了自己,还非要较劲把狗屎吃下去?

司慕恨得深入骨髓,可他不会做如此恶心的事。

司慕会报复,会把这些侮辱还给他们,但是他绝不会拒绝退亲。

顾轻舟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一分钟,司慕就感觉恶心感涌上来一分钟。

他当然不想这对奸,夫,淫,妇如愿以偿,他的退亲不是懦弱,而是他还有尊严。

报复的方法有千万种,司慕绝不会用顾轻舟想的那种。

“不。”顾轻舟却定定瞧着他,她美丽的眼睛里,浮动一层霜华,似有严霜轻覆,冷冽而孤傲,“朱晟如的小妾周烟,就是我父亲现任的五姨太,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你替我保守秘密。”

司慕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顾轻舟要求的,居然是这等细枝末节。

她不在乎!

司慕一直觉得,她不爱他。她拒绝他,和他保持距离,他明白她心中无他。

直到现在,司慕才明白,顾轻舟不仅不在乎他,她甚至对他都谈不上尊重。

她和司行霈的奸,情,丝毫没有令她惭愧和内疚。

她不是哭哭啼啼来认错,不是要求退亲,而是说了件跟现在毫无关系的事。

司慕的牙关发紧,笑声消弭。

“我凭什么要替你保守秘密?”司慕从狂躁中,逐渐有了三分平静,再也不笑了,声音冷漠问她。

“因为这个。”顾轻舟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司慕。

司慕不解,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旧纸,看上去颇有年头了。为了保存,好像做过特殊的处理,有股子防腐的干燥剂气息。

司慕看了几眼,从愤怒疑惑,到目光微讶,继而露出震惊。

他读完之后,倏然抓起了茶几上的枪,重新对准了顾轻舟:“这是谁伪造的信?”

“这是真信。”顾轻舟眼睛直视司慕,好似没有看到冰凉冷酷的枪管,语气平和安静,“第一封信,我已经交给了司夫人,让她被迫承认我的身份,要不然前年我们就退亲了。

这是第二封,我交给了你,希望你能对周烟的事守口如瓶。剩下的,还有十五封信,我会在恰当的时间,全部还给你们母子。”

司慕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他眼神凌厉,似只捕猎的豹子,浑身毛发调动,等着扑过来将他的猎物咬死。

他手指再稍微弯一下,子弹就要冲出手枪,打破顾轻舟的脑袋。

顾轻舟神色却没有半分慌乱,仿佛不知这枪的危险。

“我以前就告诉过司夫人,我不是单独一个人。只要我死了,我的人就会将信公布于众。到时候什么结果,少帅想要试试看吗?”顾轻舟问。

司慕的另一只眼睛,能看清楚顾轻舟,她浑身上下带着悠然而娴雅,丝毫没有把司慕的杀意看在眼里。

这些信

司慕非常清楚,这些信对他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怪不得母亲会妥协!

司慕用力,他手里的枪顿时四分五裂,他拆了枪,子弹丢在顾轻舟脚边。

“信全部给我!”司慕道,“否则我就告你谋杀亲生父亲!”

“第一,没人清楚周烟的真实来历,哪怕是在香港,甚至在朱家,都没几个人见过她女装的模样,她几乎没有照片留下,通缉令上都没有照片。第二,我父亲活得好好的,没人谋杀他。”顾轻舟道,“少帅,你犯不着和我斗智斗勇,我是一条烂命,你可是尊贵的权贵少帅。”

司慕牙关紧合,他用力想要说句话,偏偏无法撬动自己的唇齿。

他身子有点僵硬。

顾轻舟说得对,通缉令上,的确没有周烟的照片。

“信全部给我,周烟的事我保密,而且我会立马退亲。”良久之后,司慕才重新道。

他的声音,突然间就低沉而嘶哑。

“信,我会给的。”顾轻舟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给你。你母亲尝试了两年,还是没有寻到信的下落,我劝少帅莫要枉费心机。”

司慕攥紧了拳头。

“至于退亲。”顾轻舟轻柔婀娜站了起来,“我没有卖身给司家,不仅少帅可以退亲,我也可以。你同不同意,我根本不在乎。”

订婚,依照如今的新规矩和新法律,一点意义也没有。

现在结婚的婚书,需要政府盖章。没有婚书,就没有法律效用。

若不是这样,顾轻舟也不会拿信去威胁司夫人了。

顾轻舟只需要支会司督军一声,就可以退亲。哪怕司督军不同意,还能逼迫她签下婚书吗?

顾轻舟甚至可以单方面登报,宣布她和司慕退亲。就像男女朋友分手,一方非要纠缠,就能阻止另一方不分手吗?

顾轻舟一直没有退,从前是想要对付秦筝筝,需要军政府的虚名来立足;后来是害怕司行霈逼她做妾。

现在,顾轻舟已经不需要了。

“再见,少帅。”顾轻舟施然转身。

她走到了门口,突然又站住了,“少帅,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承诺婚姻的不是我,我那时候才满月,我没有背叛你。

我为司夫人保守秘密,司夫人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妻,这是我们俩的交易,此事跟你无关,你的耻辱也不是我给的。

况且你跟我说,你想要娶魏清嘉,你约会魏清嘉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也没有考虑过我的体面。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你都没有资格骂我是淫,妇而我对你,没有半分愧疚。”

她倏然举起手。

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落了一把勃朗宁。

她话音一落,手指就扣动扳机。

司慕大惊,慌忙扑倒在地,顾轻舟的手也没有弯、没有下移,子弹平平稳稳,从司慕方才站立的上空滑过。

这是司慕打顾轻舟的那一枪,顾轻舟要还给他。

一声巨响,子弹落在对面的墙壁上,将墙壁打出一个大洞。

“请你下次不要试图威胁我的生命。”顾轻舟淡淡道,“我与司家,从来都是平等的。我借助你们的势,我也帮你们救回了老太太的命。我不欠你们的,你们也不欠我的。”

她走了出去。

司慕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都痛。

他看了眼背后的墙壁,倏然大怒,将面前的茶几、沙发全部踹倒。

司慕的双目,已经赤红了。

他从顾轻舟身上,没有讨得半分便宜。哪怕是受尽了凌辱,她也只是把他和魏清嘉做的事,还给了他。

司慕恼怒中开了一枪,她就要还一枪。

他想要咆哮。

“我应该多开几枪,把她打成筛子的!”司慕愤怒的想着。

正文 正文_第317章我的神秘

司慕反复看了顾轻舟给他的信。

再看了几遍之后,司慕知晓这信是真的,是绝不能见光的。

怪不得他雍容高贵的母亲,会接受顾轻舟这样身份低微、品德败坏的女人,原来是受到了她的威胁。

司慕想:“要不要去和姆妈商量?”

他最终没有去。

他怕他母亲尴尬。

母亲一旦尴尬,会做出蠢事,到时候落入顾轻舟的圈套。

“姆妈真是查了两年?”司慕残存的理智,开始思考最实际的问题。

他一直把顾轻舟当个医术高超、略有智慧的女孩子,直到事发,他才觉得自己看错了她!

她像条狡猾的毒蛇!

司慕冷静了下来。

他这个人一旦冷静,就变得极其冷漠。

顾轻舟把事情办完,就去了趟何氏药铺。

师父给顾轻舟看过一千多张药方,很多外伤药,顾轻舟都会炮制。

“慕家的外伤药,能快速治好司行霈的外伤,免得他脸上带伤无法出门。”顾轻舟想。想到这里,她需得去一趟药铺。

司行霈和司慕两个人带伤,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打了起来。

这件事,会在军中引来无端的猜测,甚至会引起司行霈那些亲兵的愤怒,从而军心不稳。

司行霈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特别是司行霈准备离开的这个重要当口。

司慕那脾气,大概是一时也忍受不了恶心,会尽快退亲的。到时候,他和司行霈的伤,又是谈资。

顾轻舟想尽快治好司行霈。

到了何氏药铺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巷口的石榴树,硕果累累,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顾轻舟踏入大堂时,看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男士。

他刚刚进门,身材高大结实,穿着一袭深黑色的衣裤,看上去有点诡异,偏偏面容却白净。

屋子里的光线稍微暗淡,大堂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这个人,顾轻舟想不留意到他都难。

他微微侧过脸,顾轻舟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极其英俊——和司行霈的英俊不同,他的英俊更柔和些,有种雌雄莫辩的国色天香,让顾轻舟恍惚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司行霈很英俊,有时候笑容露出邪魅,但是别人永远不会把司行霈和女人联系起来。

然而,这人却不同,他的气质更加中和。他梳着小分头,很是时髦派,修长的颈项上,喉结颇为明显,这肯定是位男士。

他瞧见顾轻舟进来,只当是另一个客人,转过头去,继续和伙计说话。

“我看报纸上说,何氏药铺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还能起死回生,对吗?”这人问。

他声音清冽动听。

小伙计瞧见了进门的顾轻舟,又听到这话:“先生,您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药铺最擅长难症。顾小姐,您这边请。”

男士又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他眸光很轻,很绅士又礼貌看着女孩子,略微点头。

顾轻舟也颔首。

她走到了柜台后面,隔着柜台问:“先生,哪里有恙?”

“你?你会治病吗?”男人显然是难以置信。顾轻舟心中揣着事,而且着急给司行霈炮制外伤药,她略微颔首:“你有什么事,先跟掌柜的说,回头若是用得着我,我再来看。”

她从琳琅满目的柜子里,一个个翻出药材。

何梦德这时候也从后院出来了。

“轻舟?”何梦德笑道,“来看莲儿啊?”

“是啊,姑父。”顾轻舟笑,又道,“我弄点药。”

“哪里不舒服吗?”何梦德关心。

“不是给我自己的。”顾轻舟道,然后又指了指这个人,“姑父,有病家登门呢。”

何梦德转头去看这位男士。

很显然,他和顾轻舟一样,第一眼被这男人的外貌所惊。

真是副极好的皮囊!

别说女人,就是男人看到他这幅容貌,也要露出惊叹。

“学生长亭,是刚从外头念书回来。”顾轻舟进后院之前,听到那人如此说。他看上去的确是书生气很足,除了那全套的黑衣黑裤有点奇怪之外。

不过,每个人对颜色都有自己的喜好,人家天生就喜欢黑色,这无需吃惊。

顾轻舟拿着药材,去了后院。

她在后院厢房捣鼓了半晌。

药膏的配制,需得熬煮,顾轻舟在何梦德制作中成药的厢房里忙碌了将近五个小时。

她出来时,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漉漉搭在脑袋上。

顾轻舟走出来,发现了异样。

何家灯火通明。

两名副官站在院子里。

顾轻舟捧着药膏,脚步微顿。

而后才看清,司行霈坐在何家的厅堂里,正在和慕三娘、何梦德聊天。

司行霈脸上肿胀淤青,这模样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而且他们没见过司行霈,一时间结结巴巴的。

“姑父、姑姑,这是司家大少帅。”顾轻舟走进来,说道。

何梦德和慕三娘点头,复而又想:是顾轻舟未来的大伯子。

那他来找顾轻舟干嘛?

却见司行霈牵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回家吧,都大半夜了。”

慕三娘震惊。

何梦德也愕然。

他们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轻舟嗯了声,脸上也有讪讪,对慕三娘和何梦德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莲儿。我现在一身脏臭,别熏了她。”

慕三娘和何梦德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上了汽车,顾轻舟将瓶子里的药倒出来,为司行霈擦拭脸。

她一边用指腹轻轻涂抹,一边说:“明早起来就能消肿化瘀。我这个药,比军政府的药厉害多了,就是难以配制。”

司行霈不言语,静静等着她擦药。

顾轻舟去了趟督军府,司行霈的眼线听到,司慕的屋子里先后开了两枪,司行霈整个人都吓傻了。

当然,眼线紧接着禀告说:顾轻舟安然无恙走出了督军府。

司行霈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在家里等顾轻舟,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来,跟着她的副官说,她直接来了何家。

若是平常,司行霈也就懒得多想,现在可不行,他追着到了何家。

原来,顾轻舟是给他配药了。

“我和司慕说清楚了。他会退亲的,司慕最不屑死缠烂打了。我父亲的事情,他也会保持沉默。”顾轻舟道。

司行霈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直到现在,司行霈才露出了惊讶。他直到顾轻舟有本事,有大智慧。但是这件事司行霈都感觉棘手,顾轻舟却办妥了,司行霈心中震动。

他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宝贝?

他的轻舟有勇有谋,敢杀人、有智慧,简直是古今第一人了!

司行霈爱极了顾轻舟,在心中也是给予她最高的评价。

顾轻舟微笑。

“你答应了他什么?”司行霈抓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道:“没有答应什么,我只是威胁他。”

司行霈的心情,轻盈而飞扬,含笑看着这张精致小巧的脸:“怎么威胁的,说给我听听。”

顾轻舟沉吟。

有些事,她不能说。

一旦说了,司行霈可能会忍不住,到时候毁了顾轻舟的计划。

顾轻舟慢条斯理,她不伤害司行霈,却不代表她什么底细都要交给司行霈。

“你不用知道啊,反正我成功了。”顾轻舟狡狯一笑,“我也会有你永远猜不透的地方,这是我的神秘!”

司行霈抱紧了她。

他喜欢她这点神秘。

“好,我不猜了。”司行霈口吻宠溺,任由她卖关子。

顾轻舟推开他,继续给他涂抹药膏。药膏火辣辣的,司行霈感觉很难受。

睡前的时候,她又涂抹了一次,每次都要揉按很久,揉得司行霈的肌肤火烧火燎的。

效果却是极佳。

第二天早起,司行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昨日一块淤青的左边脸颊,已经退了肿,痕迹也不太明显了。

司行霈是军人,训练常有轻伤。

现在他脸上,若是不仔细,几乎看不出他昨天挨揍了。

“的确是神医了。”司行霈凑在床前,轻轻吻顾轻舟的头发。

顾轻舟已经醒了。

她昨夜的睡眠很浅,心中总担心司慕冥顽不灵,对周烟的事紧咬不放。

“好多了。”顾轻舟也端详他的脸。

司行霈的伤,不着痕迹,只是身上被司慕揣的还很疼;而司慕脸上重多了,他离家去了趟老旧的客栈,临时躲了起来。

一躲就是七天,等伤彻底好了,他才回到督军府。

这七天里,没人知道司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他一派如常的冷漠疏离,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关于周烟,他只字未提;关于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也恍若不知。

咬人的狗不叫。

司慕在酝酿一个更大的计划,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司行霈和顾轻舟,也默默在心中酝酿一个针对司慕的计划,免得再次栽在司慕手里。

暴风雨来临前,充满了宁静。

顾轻舟还是要过日子的。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看望莲儿,这是上次答应的,而且慕三娘看到了司行霈,肯定有很多疑问,顾轻舟也要去解答。

不成想,顾轻舟再次在何氏药铺,碰到了那个叫长亭的病患。

正文 正文_第318章三个人的爱情

顾轻舟到了何氏药铺。

那天和司行霈离开时,慕三娘脸色很惊惶。

何家认识司慕,此事对他们颇为震撼,可能都吓坏了,胡乱猜测了一气。

顾轻舟不想被世俗的流言蜚语所累,可李妈的教诲时刻都在耳边。

李妈总说:女人要有声望,没有声望就无人敬重,再聪明漂亮也没有前途。

可如今,顾轻舟的声望全被司行霈给败了。

顾轻舟过来瞧莲儿,顺道解释此事。

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顾轻舟在司慕面前可以问心无愧,因为他们是当事人,他们很清楚彼此的立场,以及是否牵涉背叛。

司慕最明白。

但跟第四个人说,就涉嫌为自己开脱、污蔑司慕了。

到了何氏药铺,却碰到了上次那个病患,顾轻舟有点惊讶。

一个人生得如此漂亮,不管男女,见过之后都很难忘记了,顾轻舟甚至记得他叫“长亭”,是个学生。

长亭还是一袭黑衣,全黑色不带任何纹饰的西裤,黑色绸缎衬衫和马甲,一溜烟的黑。

不过,他衣裳面料的质量极佳,哪怕是全黑的,也透出几分尊贵,更显得他肌肤白皙、鬓角鸦青。

黑色将他衬托得更加特别。

他也瞧见了顾轻舟,略微颔首:“顾小姐。”

上次小伙计称呼顾轻舟为“顾小姐”,长亭也记住了。

“您好。”顾轻舟道,“先生贵姓?”

“姓长。”长亭道,然后又解释,“不是寻常的常,是长短的长。”

顾轻舟疑惑:“百家姓里有这个姓吗?”

长亭一笑,笑容绚丽,眼角眉梢似叠锦流云,顿时满室繁花盛开般的,他的笑容点亮了整间屋子。

他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忽视他的性别,只感觉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至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折服在他的华美之下。

顾轻舟看到他,就会下意识将他和司行霈比较。

没什么可比性,司行霈的英俊是硬朗而邪魅的,身材高大粗壮,胸前块垒分明,肌肤幽深,一看就是个威武的军官。

顾轻舟恍惚了下,回神笑道:“长先生,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长亭道。

顾轻舟颔首:“那您稍等,掌柜的一会儿就来了。”

她说罢,绕开了长亭往屋子里走,长亭也继续和小伙计说话。

何微开学了,慕三娘的小女儿何稚正在逗莲儿玩,两个小家伙玩得很开心。

慕三娘在旁边裁药。

满屋药香。

“轻舟来了?”慕三娘尽量不漏端倪,笑盈盈接待了她。

顾轻舟想要解释。

话到了嘴边,最后都咽了下去,只是放了一百块钱在桌子上:“莲儿又要打扰您数日,这些钱是给她的生活费。”

慕三娘笑:“你又来客气了,上次已经给了钱。再说了,一百块钱能够她吃半年的,用不着!”

她起身将钱塞给顾轻舟。

慕三娘沉吟了片刻,知晓顾轻舟的来意,也知道顾轻舟不好意思开口,她就先问了:“上次那位,是司家的大少爷吗?”

“嗯。”顾轻舟尽量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脸上的难堪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这个人很爱颜面,这是李妈从小教她的,所以她无法理所当然的承认。

她又不得不认。

记得刚开始还没有爱上司行霈,最恨他的,无非就是他让自己处境尴尬。那么尴尬的境地,她竟然陷了进去。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他待你真心吗?”慕三娘又问。

“嗯。”顾轻舟再次回答。

慕三娘道:“我知道,阿木和魏清嘉是一对儿,他们总说你配不上阿木,不如魏清嘉。阿木非良人,这位大少爷疼你的话,你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啊。”

连慕三娘都知道魏清嘉的事。

魏清嘉和司慕的那点情缘,早已天下皆知。

顾轻舟名不见经传,又是司慕的未婚妻。在所有的故事里,她都是那个阻拦男才女貌真挚爱情的罪魁祸首。

慕三娘听说过,心中不平已经多时了。

“您都知道这件事?”顾轻舟骇然。

慕三娘道:“是微微说的。微微挺生气的,之前还跟同学吵了一架。”

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何微将顾轻舟视为偶像,自己的偶像被人攻击,成为恶婆娘,何微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事情其实不是那样。

司慕如果想跟魏清嘉好,顾轻舟也拦不住,不存在她破坏爱情。

“姑姑,您真疼我。”顾轻舟低声,眼中浮动盈盈水光。

慕三娘心疼不已:这孩子没娘,谁稍微对她好点,她就恨不能掏心掏肺,真是可怜巴巴的,太招人疼了。

“轻舟,我们是你的家里人,旁人怎么说都没关系,我们站在你这边的。”慕三娘道。

顾轻舟心中的郁结和阴霾,一扫而空。

司慕怎样、顾公馆如何,她顿时全看开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顾圭璋的事失败,自然是天意,顾轻舟也用不着担心。

没人能规划所有的事,生活里总有意外和失败,顾轻舟也能接受。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何梦德站在门口,高声喊:“轻舟,轻舟!”

顾轻舟走出来。

何梦德招招手:“你来你来,给这位先生把脉。”

慕三娘慈祥微笑:“快去吧。”

顾轻舟就走到了前头的大堂。

大堂左侧有个小小梢间,低垂着印花帘布,是一个诊断间。

长亭坐在暗处,黑衣黑裤的他,似乎只剩下那张脸,越发的白净好看。

何梦德道:“这位先生常常两臂发麻,不是风邪导致的痹症,就是萎弱不用的萎症。可他这点年纪,不会有痹症,也不会有萎症,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痹症和萎症,多出现在老年人身上,这位长亭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健朗。

顾轻舟安慰何梦德:“您别急,我来瞧瞧。”

她又看了眼长亭。

长亭会意,伸出手给顾轻舟把脉。

顾轻舟就坐下了。

长亭手腕的肌肤很白,隐约可以瞧见青色的血管。

顾轻舟认真把脉,却感觉总有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她抬头看了眼长亭,见对方正认真瞧着她的手,并没有看她的脸,顾轻舟就收回了心思。

诊脉半晌,顾轻舟收回了手指。

“姑父,我们到后面去说话吧。”顾轻舟道。

何梦德颔首。

长亭却阻拦道:“我知道顾小姐有神医之称,并非虚名。上次何掌柜也提过了。我诊金仍是会给的,顾小姐不必请何掌柜传话,您的诊断直接告诉我吧。”

顾轻舟是怕砸了何梦德的生意。

长亭将此话直接说了出来。

何梦德老实忠厚,道:“轻舟,你直接告诉这位先生吧。病家的身体要紧,我医术平庸,大家都知道的。”

“何掌柜医德高尚。”长亭道。

这么老实的掌柜,医术又普通,难怪生意不太好了。

顾轻舟微笑。

既然说开了,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长先生,您这个病,不是痹症,也不是萎症。我师父说过,若双臂发麻,除去痹症、萎症,另外就是脾胃虚弱。

脾胃乃天生之本,主四肢。长先生的病情复杂在于,您应该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船舶旅途,回到了华夏。在船上旷日持久,脾胃虚弱导致湿邪滞留、运化无权,所以两边胳膊时常发痛。

您上岸也有些日子,脾胃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气机阻塞。就是说,您的脾胃逐渐恢复,双臂的气机还没有跟上。

您想要早点好,可以针灸推拿;若是您不想花钱,平素多锻炼筋骨,左不过十天半个月,也能慢慢痊愈。”

“哦!”何梦德在旁边听了,顿时就通透了。

怪不得顾轻舟的医术好,她的学艺实在是精湛。

“那我针灸推拿,多久可以痊愈?”长亭问顾轻舟。

“也是十天半个月吧。”顾轻舟道,“所以我建议您,没必要花这个钱了。如今快要入秋了,岳城气候不那么湿润,好起来很快的。”

长亭沉思。

犹豫了下,他道:“我这个人怕死。任由它自己恢复,我心中不安。不如这样吧,我给一笔诊金,顾小姐替我针灸半个月,如何?”

“针灸不需要半个月,一连三天就可以了,剩下的是等。”顾轻舟道,“其实真没必要。”

“我还是坚持要针灸。”长亭道。

顾轻舟心中有些念头微闪。

长亭的行为,其实挑不出毛病:有钱的病人都愿意花钱买个安心。

明知可以自己康复,长亭却坚持要针灸,也是常见的。顾轻舟从小跟着她师父从医,见识过很多次。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对这个人总有点莫名之感。

好像一切都很凑巧。

“是不是他太漂亮了,所以我会多想?”顾轻舟问自己,“若是个很丑的男人,我心中会不会起警惕?人家又不是主动找我看病,而是直接来药铺的,应该没什么可疑的。”

这些念头在心中滑过。

顾轻舟的第六感还是告诉她,离这个长亭远一点。

第六感,就是莫名其妙的警惕,顾轻舟也觉得毫无理性和根据。

正文 正文_第319章师父的过往

顾轻舟最近的警惕性很高。

她在司慕手里栽过一次。

那些书信是双刃剑,既是护身符,也是夺命器。知道的人越多,司夫人知道藏不住了,索性就同归于尽,最终吃亏是顾轻舟。

她没打算全部拿出来的。

可她轻视了司慕,害得她把对付司夫人的法宝,再次拿出来对付司慕。

有了这样的教训,现在陌生人稍微露出点不合常理的要求,顾轻舟心中立马就起了警觉。

她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

“既然您坚持想要针灸,我们开门行医,没有将病家拒之门外的道理。”顾轻舟略微沉吟,对长亭道。

长亭松了口气般,轻微笑了笑。

顾轻舟道:“那你明天早上来吧,以后每天早上九点过来,一连三天。”

长亭道:“好,多谢和掌柜、多谢顾小姐。”

他走出去的时候,皮鞋声音清脆。

何梦德老实巴交的,也略有感叹:“这个人生得体面排场,将来只怕有碗饭吃。”

连何梦德都觉得长亭漂亮,说明他这个人是漂亮到了极致,反而盖过了他其他的优点。

“是啊,漂亮的人活得更容易些。”顾轻舟道。

同时,她心中仍有几分警觉:长亭是到何氏药铺看病不假,却正好次次碰到了顾轻舟。

然而,顾轻舟来何家也是没计划,临时起意的,说长亭故意等她,倒也牵强。

有了司行霈的副官暗中保护,长亭想跟踪顾轻舟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他跟顾轻舟,只能算是很有医缘。

这些念头,顾轻舟很快就丢开了。

从何氏药铺离开,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

五姨太带着顾圭璋出去了。

这些日子,顾圭璋每天下班就跟五姨太出去,有时候深夜才回来。

顾轻舟让五姨太带着顾圭璋去赌。

他们去的赌场,是青帮暗中的股份,锡九在后面操控。

五姨太是出千的老手,她想赢就赢,想输就输。

顾圭璋这几天又是上班、又是赌博,每天的睡眠都不足,一脸疲倦,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赢钱了,赢了很多的钱。

吃早膳的时候,顾轻舟冲五姨太眨眨眼,五姨太心领神会,旋即也眨眼,彼此心中明白。

司慕那边毫无消息。

出事之后,司慕就躲了起来,躲了七天伤势也没有完全痊愈。

他保持沉默,估计背后会有大动作。他既没有泄露周烟的身份,也没有提出退亲。

顾轻舟给他的那封信,暂时稳住了他,也让他有了忌惮。

颜洛水对此很八卦,又将她打听到的,告诉了顾轻舟。

“没想到,大少帅身手不凡,二哥浑身是伤,大少帅却是毫发无损。督军问了二哥,是跟谁打架,二哥不肯说,此事暂时搁置了,司夫人挺生气的。”颜洛水在电话那头道。

顾轻舟哦了声,挂断了电话。

她沉吟了片刻,猜测司慕的下一步。

第二天,顾轻舟去了何氏药铺,何微也在家里等她。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慕三娘催促何微:“还不快走,学校要迟到了。”

“姐,你晚上别走,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啊。”何微和顾轻舟聊得正起劲,意犹未尽。

顾轻舟笑:“好。”

何微离开不久,长亭就到了。

顾轻舟让他脱了上衣,趴在药铺的小榻上,从后背针灸,何梦德在旁边看着。

她用的是平补平泄的手法。

“停针三十分钟。”顾轻舟针灸完毕,对长亭道。

长亭颔首。

顾轻舟等着起针,就坐在旁边喝茶。何梦德见长亭趴着甚是无聊,就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长先生是哪里人?听您这口音,有点京腔。”何梦德道。

长亭笑道:“是北平人,不过我在日本多年了。”

“在日本留学啊?南京的总统,也是日本留学的,长先生留在南方发展,也许更有前途。”何梦德道。

长亭微笑:“我是没有打算回北平,家里人走光了,姐姐嫁到了岳城,不过前些年跟着姐夫全家去了英国。”

何梦德心想,这人生得漂亮,却是孤立无援,也甚是可怜。

顾轻舟静静听着,没有言语。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到岳城来参加儿子婚礼的胡夫人,她差点将顾轻舟认错,还去祭拜过顾轻舟的外祖父。

而顾轻舟的师父们,也是北平人。

如今这个长亭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浓郁的眸子隐藏在纤浓的睫毛之下,用茶盖撩拨着浮叶,慢慢喝茶。

那边,长亭继续和何梦德闲聊,问起何梦德关于岳城的形势。

“我们岳城是绝不会打仗的,这任军政府兵力强盛,南京都依靠着我们呢。”何梦德与有荣焉。

顾轻舟唇角微扬,忍不住有了淡淡笑意。

她想起了司行霈。

虽说是司督军英明神武,可司行霈也为这片繁华的土地出过力气。

旁人赞叹岳城的安全时,顾轻舟心中就甜滋滋的,就好像在称赞司行霈一样。

半个小时之后,顾轻舟给长亭拔针。

长亭穿衣,给了十块钱的诊金,顾轻舟放在柜台上。

何梦德有点事跟顾轻舟谈。

等长亭走后,何梦德慎重坐在了顾轻舟面前,态度端正。

顾轻舟被他吓了一跳,笑道:“姑父,您这是有什么大事求我?”

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何梦德认真道:“轻舟,你是不是背过慕家的药方?”

顾轻舟微愣。

从前的中医中药世家,都有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制成独家的中成药。若是药效果极佳,就誉满天下,药铺一家家的开,分号无数。

慕家从北朝末年就行医,中间经历了朝代的更迭,家业的兴衰,一代代的积累,足足有上千张珍贵药方。

这些药方,除了慕家长房长子长孙,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看。

顾轻舟看过,她全部背过,也会制慕家的药。

她出来之前,师父叮嘱过她:慕家的药不能泄露,否则外人就会知道我没死。

若不是司行霈受伤,顾轻舟也不会用的。

“是的。”顾轻舟低声。

“轻舟,你知道当年慕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吧?”何梦德道,“你师父他,在太后的药里下毒,害得太后身体元气大伤,没过半年就死了,慕家被抄家灭族。”

顾轻舟当然知道。

要不然,她师父也不会躲到深山去。

慕三娘是托了朋友,改名换姓,彻底和慕家断开关系,才辗转到了岳城,保留了一条命。

如今皇帝没了,朝廷也散了十几年,何梦德才敢说这话。

“朝廷是散了,可是保皇党成天等着复辟,你师父是保皇党的大仇人。若是你的药方泄露了机密,别说你无法安生,就是我们”何梦德声音越发沉了。

顾轻舟道:“姑父,我知道轻重的!这次,真是对不住,那些药已经用完了,不会留下痕迹。”

她当然是知道的。

上次司行霈受伤,顾轻舟其实也可以用一点中药的。

她当时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这次也是逼不得已。

“轻舟,你是个好孩子,话也不用我多说。”何梦德拍了下顾轻舟的肩膀。

顾轻舟点点头。

她果然不敢再打慕家秘方的主意了。

顾轻舟留在何氏药铺,帮何梦德清点一些药材,又陪着莲儿玩。

何微放学就立马回家了。

“姐,你现在毕业了,在家里是不是很悠闲?”何微羡慕问。

顾轻舟笑道:“悠闲得过了头,有点无聊了。”

想起青帮霍龙头的事,顾轻舟问何微:“你还给霍爷做家教吗?”

提到这点,何微倏然眼眸一黯。

她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

“还在做呢。”何微道,“姐,莲儿可不可以留在我们家?我可以给她启蒙。”

她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就以为霍钺欺负了她,拉住她的手问:“霍爷”

“姐,我不想谈这个!”何微立马道。她低垂了头,不让顾轻舟看到她的表情。

“他欺负你了?”顾轻舟却没有停止,她关切道,“若是他欺负你,我可以”

“不是!”何微道。

何微的情绪,顿时就差到了极点,她半个字都不想多谈,起身出去了。

何微素来有主见,司行霈又说过霍钺重情义,他应该不会很欺负何微的。男女之间的事,最容不下外人插嘴。

顾轻舟将满心的担忧敛去,果然不再追问了。

而后几天,顾轻舟天天到何氏药铺,给长亭针灸。

长亭也一连来了三日,每天都很准时。

第二天开始,他不愿意趴着,坐着让顾轻舟针灸。

同时,他跟顾轻舟说话。

他就是闲聊,可顾轻舟对他总有点戒备。

顾轻舟现在很小心警惕。

“若是我半个月之后,病情没有大的改善,可以再找你吧?”长亭问。

顾轻舟颔首。

三天之后,长亭就从顾轻舟的世界里消失了,他没有再来过,顾轻舟才肯定自己多想了。

又过了几天,司慕脸上的伤彻底好了,他约了顾轻舟再谈条件。

“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希望我们能拿出诚意来。”司慕在电话里道,声音出奇的平稳,没了愤怒。

顾轻舟道:“好,我们在咖啡店见面吧。”

她给了司慕一个地址。

正文 正文_第320章司慕的条件

仲秋的岳城,梧桐树的叶子褪去了青翠,披上了金黄外衣,斑驳的阳光透过,地上的影子亦是暖暖的金黄色。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斜襟上衣,围着一个羊绒长流苏披肩,坐在窗前喝咖啡,神色悠闲。

司慕走了进来。

顾轻舟往他腰上瞧了瞧。

司慕穿着深棕色的西裤,雪色绸布衬衫,深棕色的马甲,西装上衣搭在臂弯。

他神色冷漠而疏离,一如从前的他,没有半分的表情。

“不必看,我没有带枪。”司慕道,“杀了你后患无穷,我没必要把自己和我母亲都搭进去。”因为你不配。

这是实话。

杀了顾轻舟,顾轻舟背后的人可能会将那些信流露出去,到时候司慕的母亲性命不保,而且身败名裂。

杀了顾轻舟,司行霈也绝不肯善罢甘休。司慕比司行霈小五岁,他年纪太轻,根基太浅,根本不是司行霈的对手。

司慕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他懂得将屈辱化为动力。

“请坐。”顾轻舟也道。

阳光透过来,照在她手上,她肌肤白得透明,指端莹润有淡淡粉光。

司慕坐下,他先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意思。

“把信全部给我,这是我的要求。”司慕道,“周烟的通缉令,岳城只有督军府唯一的一份,我会交给你,这件事我保持沉默;同时退亲的事由你做主。”

这个退步极大。

司慕言语中,平淡得有点温和,看不出他的愤怒,甚至看不出半分异常,就好像出事前的他。

到了今天,顾轻舟才觉得,自己一直轻瞧了司慕。

司慕的隐忍和心气不同寻常,男人能忍到他这个份上,他绝非池中之物,将来也许是位枭雄。

“好。”顾轻舟答应了。

司慕眸光微动。

其实,他是在试探顾轻舟。顾轻舟和司行霈在一起多时,假如她真的有那些信,早就交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应该很想要那些书信。

顾轻舟却没有给,司慕觉得她只有两封了。

没想到,顾轻舟态度不露半分端倪,一口就应下,她可以交给司慕。

从她的表情和言语中,看得出她手上是有信的,而且她需要通缉令。

“何时交换?”司慕问。

“你先把通缉令给我。”顾轻舟道,“等我决定退亲的那一天,知晓你没有反悔,我再把信全部给你。”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想要司慕的通缉令。

司慕眸光幽静:“你身上根本没有其他的信!”

她在使诈。

“你可以赌一把。”顾轻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司慕端着咖啡杯的手发紧。

“你若是有,何不给司行霈?”司慕又问。

他想让顾轻舟平静的面上,露出其他神态,这样他可以做个判断。

然而,顾轻舟没有半分惊慌,她眼睛平静和司慕对视,璀璨的眸光里还有几分恬静的笑意。

“因为,他一直看不上我的身份,他想要我做妾。信给了他,我毫无退路。”顾轻舟道。

司慕表情不动,手也不动,听着这话,目光深深落在顾轻舟脸上。他沉默看了足有五秒钟。

而后,他视线微垂,和顾轻舟的眼神错开,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顾轻舟以前觉得,司慕的冷漠是装酷,如今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心思都不会露在脸上。

他像条藏在暗处的蛇,隐秘而毒性强烈。

顾轻舟和他接触很少,而且没什么过结,故而都没怎么了解过他。直到现在,她才觉得司慕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司家的男人,没人是虚有其表。

“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司慕道。

顾轻舟微笑:“还是有的。周烟的事,你泄露半个字,我同样会把你母亲的信,就是给你们的那两封,卖给小报。”

司慕眸光一沉。

“你在威胁我?”司慕问。

“是的。”顾轻舟道,“我觉得夫人是最聪明的人,她明明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我,但是她隐忍了。我们和平相处了两年,因为她知道,消息一旦泄露,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司少帅,你自负聪明,足智多谋,你想试探我的底细,殊不知你太过于冒失?所以,请不要打其他的主意。亲事还没有退,通缉令还在你手里,你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不动、我不动,大家共赢,如何?”

司慕的手攥的更紧了。

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像一块漂亮的面具,开始有了裂痕。

他快要控制不住,想一枪毙了顾轻舟。

司慕对顾轻舟,似乎也有了不同的认知。

她在司慕心中,由一个医术高超的温柔少女,变成了狠戾恶毒的淫,妇。这个毒妇的能耐,超过了司慕的估计。

他第一次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们好像认清楚了彼此。

顾轻舟放下咖啡杯,道:“今天的谈话我很满意。司少帅,告辞了。”

司慕看着她出去,愣是没说半个字。

顾轻舟走在大街上,阳光温暖,照着她身上,慵懒的情绪蜂拥而至,她想寻个地方,软软躺下去。

和司慕的这场危机,到了今天为止,差不多稳住了。

“李妈,你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失望。”顾轻舟心想。

她总算没有辜负李妈的养育之情。

一切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是李妈对顾轻舟的期望,她做到了。

顾轻舟去了趟司公馆。

老太太午睡刚醒。

顾轻舟坐在她身边,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揉按捶腿,十分的殷勤。

“今天怎么这样孝顺?”老太太笑着问她。

顾轻舟犹豫了下:“我怕以后没机会。”

老太太神色微变。

“谁又欺负你了?”老太太问。

“没有的,老太太。”顾轻舟低声,“是我,我只怕没福气。”

她先给老太太打个预防针。

退亲是迟早的,顾轻舟怕老太太受不了,提前告诉了她。

老太太当即一口气喘不上来:“是不是你婆婆又刁难你?”

顾轻舟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是我做错了事,我”

她欲言又止。

老太太追问了半晌,顾轻舟却只透露,她想跟司慕退亲,不是谁的错,是她和司慕缘分太浅。“我不同意!”老太太板起脸孔,“你们小孩子胡闹,婚姻岂能儿戏?”

顾轻舟略微沉默。

她把预防针打好了,相信等事情彻底爆出来的时候,老太太不至于受惊过度。

从司公馆离开之后,顾轻舟剩下的日子,都在家里织毛线。

自从毕业考试结束,顾轻舟有空就织毛线。

这件毛线衣裳,居然被她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两条袖子了。

只是真丑!

顾轻舟用了最简单的花纹,还是打得东倒西歪的,拙劣之极。

她没办法,她从小就没干过这种事。李妈样样能干,家务事从来不用顾轻舟沾手。

“哈哈哈哈哈。”

楼下,传来顾圭璋放肆开怀的笑声。

顾轻舟将毛衣拢在怀里,唇边也有了淡然的微笑。

“时机快到了。”顾轻舟心想。

果然,第二天下午,顾公馆的电话响了,女佣让顾轻舟去接电话。

打电话的是海关衙门的秘书。

“顾次长说生病告假三天,已经第五天了,他可痊愈了?总长让我们代为看望,请问顾次长住在哪一家医院啊?”秘书问。

顾轻舟露出极为惊讶的语气:“医院?我阿爸很好啊,他天天出去打牌,从未生病。”

电话那头,顿时寂静。

秘书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不、不好意思顾小姐,那是我弄错了。”秘书挂了电话。

顾圭璋一开始还撑着去上班,现在已经全心全意去赌博了。

时机彻底成熟了。

顾轻舟去了趟五姨太的房间,留下了暗示。

第二天,顾圭璋凌晨三点才回来,一回来就大发脾气,把女佣端上来的宵夜给砸了。

所有人都被吵醒。

顾轻舟披衣下楼,站在楼梯蜿蜒处,满头的黑发萦绕着面容,她含混不清的问:“阿爸,您怎么了?”

“滚回去睡觉!”顾圭璋大怒。

四姨太见顾轻舟都挨骂了,顿时缩回了房间。

顾圭璋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 又是痛骂了一顿。

他骂,五姨太也骂,两个人几乎快要打起来。

片刻之后,房间里却传出来五姨太低低的闷哼。他们俩打着打着,就打到床上去了。

吃早膳的时候,五姨太下楼了。

三姨太和四姨太问她:“老爷昨天怎么了?”

“输钱了呗。”五姨太道,“昨晚遇到了高手,输了不少。”

三姨太看了眼顾轻舟。

四姨太则心惊肉跳:“你怎么带老爷去赌啊?赌可不是好东西,有的人输得倾家荡产!”

五姨太立马怒了:“老爷自己去的,怎么就是我带了他?”

五姨太得宠,怒目一睁,把四姨太给镇住了。

四姨太当即闭嘴沉默。

可这件事,让四姨太意识到了严重。

原来老爷这些日子,成天早出晚归的, 都是去打牌了吗?

“轻舟小姐,您可得劝劝老爷,不能再去赌场了。”四姨太忧心忡忡,“十赌九输,老爷会把家业败光的!”

顾轻舟表情悠然,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上楼继续织毛衣去了。

正文 正文_第321章上瘾

顾轻舟接到了海关衙门的电话,并未告知顾圭璋。

她甚至吩咐家里人:“若是衙门再打电话来了,就说老爷不在家。”

没必要让顾圭璋惊醒过来。

她依旧忙着织毛线。

衣裳织好了,只剩下两条袖子还没有织上去,像件马甲。

顾轻舟忙活了大半年,毛衣初成形,比别人费了近乎百倍的功夫。

她拿着半成品,邀功般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来,试试。”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眸光温暖而宁静,毫无初见时的戾气和狠辣,他像只温顺的豹子,静静守卫着他最心爱的姑娘。

“不容易,还真织好了。”司行霈笑道,很是意外。他让顾轻舟织毛线,却没指望她真能织成。

如今是意外之喜,喜悦就莫名其妙添了一层。他伸展双臂,让顾轻舟为他穿上毛衣。

毛衣有点宽大,缺少两只袖子,而且领口很高,快要勒住他的脖子了。

可是真暖,暖得人心中都软了,像春日的骄阳,透过了肌肤和骨头缝隙,丝丝缕缕照进来。

顾轻舟端详着,为他整了整衣领:“领口高了些,我拆了重新打。衣裳有点宽松,袖子要再收两针。有点丑,这不能怪我,我不熟练。”

“已经很好了,一点也不丑!”司行霈含笑听着她的打算。

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学会了织毛线,越发有了太太的模样,像个操持家业的。

“再过一周,就可以穿了。”顾轻舟道。

当天晚上回家,她果然将衣领拆了。

她一时心急,拆了重新织,发誓要把领子织好。看起来很简单,她却不知不觉忙碌着就到了凌晨三点。

楼下传来响动。

是顾圭璋和五姨太回来了。

“人呢,快开门!”顾圭璋仰着脖子大骂。

他声音极大。

女佣跑过去,被他重重踹了一脚,他怒喝道:“都是挺尸,要你们有什么用!”

女佣闷哼一声,险些疼得落泪了。顾圭璋穿着皮鞋,又是个中年男人,这一脚的力度可想而知了。

顾轻舟撩起窗帘的一角,静静看着。

复而,她又放下了窗帘,同时熄灭了房间的灯。

第二天,女佣罗嫂就向顾轻舟道:“小姐,我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

昨晚被顾圭璋踹了一脚的,就是这位罗嫂。她又疼又怕,这顾公馆两年不到减少了一大半的主人,让女佣毫无安全感。

顾轻舟略微沉吟:“你做到什么日子满一个月?”

“旧历二十八。”罗嫂道。

距今还有五天。

顾轻舟又问:“你在顾公馆几年了?”

罗嫂有点伤感,道:“已经五年了。”顾家不富足,太太也不是慈善之辈。可人都有点习惯性,一旦做惯了,就不想挪地方。

只是现如今,顾公馆已经不成样子,人心都散了,罗嫂忍无可忍。

罗嫂昨晚挨了顾圭璋一脚,心窝疼了一夜,下定决心要走,她可不想死在顾公馆。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上楼去,拿了三个月的工钱,结算给了罗嫂。

“拿去看病吧,昨晚老爷那一脚踹的有点重,你去教会医院检查检查,该吃药就去买药。剩下的买些补品。”顾轻舟道。

她当即让罗嫂走了,没有为难她。

罗嫂千恩万谢:“小姐,您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顾轻舟苦笑。

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老天爷不用响雷劈她,已经很厚待她了。

吃饭的时候,顾圭璋顶着一脸的疲倦下楼,顾轻舟就把罗嫂的事,说给了他听。

“罗嫂要走,我就打发她走了,以后晚上由王管事应门。”顾轻舟道。

顾圭璋顿时大怒:“谁让你做主的?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

他火气极大。

姨太太们敛声屏息,全不言语,恨不能把头埋到饭桌上。

“阿爸,您最近挺累的,家务事我帮忙操持了。”顾轻舟道,“况且,我也没问您要钱管家,是不是?这些日子的吃喝,都是我填补的。”

顾圭璋立马说不出话。

可是他心中仍有愤怒。

一股子无名火,烧灼得他五脏六腑全燃了起来。

顾轻舟又道:“阿爸,衙门来了电话,问您何时病愈。您哪里不舒服吗?”

顾圭璋微愣。

他已经一个月没去衙门了。

上楼之后,顾圭璋抽了两根雪茄,五姨太跟他说:“老爷,您白天多睡一会儿,晚上精神才好啊。”

顾圭璋用力推开了她。

他洗澡更衣,去了趟衙门。

五姨太见状,匆忙去找顾轻舟:“怎么办,他又去了衙门。”

顾轻舟把周烟安排在顾圭璋身边,最终的目的,就是让顾圭璋陷入赌瘾里。

上次股票的事,让顾轻舟明白,顾圭璋虽然混账,心智却很坚定,他不碰鸦片和赌博,妄图拉他去赌,这不可能!

这是有渊源的。

顾圭璋小时候家业颇丰,他也算是地主家的孙儿。可是他爷爷迷恋上了赌博,把家里的田地全部输光了。

那时候顾圭璋才六岁,没了祖业,生活一落千丈。

他父亲是啃老的,自己没本事。爷爷输光了家当,他父母没了依靠,抱怨了一辈子。顾圭璋也听了一辈子,他深知赌博的危害。

这样的心理阴影存在,根深蒂固,想要让顾圭璋入赌场是千难万难的,他平时连麻将都不怎么碰。

上次股票的诱惑那么大,顾圭璋都能及时收手,没有特殊的圈套,套不牢顾圭璋。

顾轻舟为了推他入坑,首先给他的生活营造一系列的痛苦,让他对家庭愤怒、对工作恼火、对女人憎恨。

二姨太的离开,是顾圭璋的第一个重打击,让他怀疑起自己的魅力和威严。

二姨太逃走之后,顾圭璋丢了一大笔钱,这让爱财如命的他痛心疾首,这是第二个打击。

胡次长使诈,让顾圭璋被总长骂,这是第三个打击,让顾圭璋看不到事业的前途,被同僚打压排挤。

宝来的尸骨暴露,虽然不是为了打击顾圭璋,却也给了顾圭璋重重一击,让他担惊受怕,怕自己担上杀人的罪名,这是第四个打击。

这一切的痛苦加在一起,太过于沉重,任何人都想要逃避现实、逃避这些痛苦。

家庭、衙门,全部都让顾圭璋待不下去,他简直无处可逃。

五姨太再撺掇他去赌博,顾圭璋就去了。

他去的赌场,是顾轻舟安排好的。

五姨太擅长出千,在那家赌场,她出千永远都不会被打,故而顾圭璋赚了很多钱,尝到了甜头和快乐。

这就是赌瘾。

赌瘾和鸦片瘾一样,想要戒掉特别难。

赢了半个月,赚了不少的钱之后,顾圭璋上瘾了。

他连衙门都不去,足见他深陷进去了。

最近这些日子,顾圭璋不再是一味的赢钱,他有时候赢,有时候输。

输了就想翻本,赢了就想赢更多,起起落落的,让顾圭璋再也没了其他心思,所有的精力都扑在赌博上。

他赌瘾越来越严重。

他明知这样下去会毁了他,却泥足深陷,再也无法拔出来。

顾轻舟给五姨太的任务,五姨太快要完成了。

可今天,顾圭璋居然收拾好了心情,去了衙门,这让五姨太大惊失色,难道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吗?

五姨太惊慌失措找到了顾轻舟:“小姐,现在怎么办?”

“无妨。”顾轻舟神色宁静,嫩白的胳膊压在毛线上,认真织着,修长的羽睫留下淡淡阴影,将她的视线全部遮住。

她似一樽白玉雕像,脸上全无情绪。

五姨太愣在旁边。

良久,顾轻舟扬眸,再次道:“不用担心,他去衙门做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呢。赌瘾起来了,不丢了半条命都戒不掉,你放心。”

五姨太这厢火急火燎,顾轻舟这厢风平浪静,对比之下, 五姨太忙收敛心绪:“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顾轻舟找来五姨太,是有时间规定。过时还没有让顾圭璋入瓮,顾轻舟就会把五姨太送入监牢。

五姨太输光了朱晟如的全部家当,还杀了朱晟如,已经犯下众怒,朱家到处找他,世人也等着看她的下场。

她能否活命,全看顾轻舟的。

“不用着急。”顾轻舟微微一笑,唇畔的笑意清浅。

五姨太垂了头。

顾轻舟道:“五姨太,你一直做得很好!每件事都会有点小波折,你不要偶遇挫折就惊慌失措。”

五姨太微愣。

“要相信自己。”顾轻舟低声笑道。

五姨太道是:“多谢小姐。”

“出去吧。”顾轻舟继续织毛线,她的胳膊细嫩白润,像玉藕般压在毛线上,让她看上去格外温柔。

这么个温柔的女孩子,居然用此等毒计陷害她的父亲。

五姨太不寒而栗。

“我要尽快摆脱顾轻舟!”五姨太心想。

顾圭璋去了衙门,不过两个小时,他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他派人去喊了五姨太。

五姨太听说顾圭璋又回来了,心中稍微安定,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失手。她下楼,去了书房。

“过来,给你看点好东西!”顾圭璋笑道。

周烟微讶。

顾圭璋打开了皮箱。

看清楚皮箱里的东西,周烟愣住,脸上浮动几分费解的神情,望着顾圭璋

正文 正文_第322章顾圭璋认罪

顾圭璋带回来满满一箱子香水。

五姨太享受惯了,一看就知道是顶好的法国货,香港那边卖得很紧俏。香港的通用货币跟岳城不同,五姨太最近才知道换算,她在心中想了想,这么一瓶香水,怎么也要值十四五块钱。

很贵的!

“老爷,您怎么买了这么多香水?”五姨太难以置信望向他。

这些日子输了不少钱,正缺现金,买这些香水折腾什么?

顾圭璋出去一趟,五姨太还以为他去衙门了,不成想他转头就做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不是我买的,是海关截留,放在库房的。”顾圭璋道,“你算算,这么一箱子拿出去卖,能值多少?”

这一箱子,约莫六十瓶。

拿去黑市,这等高级香水,十块钱一瓶是稳妥极了的,就能换六百块。

六百块,能在岳城买一栋极好的房子!

“至少值五六百。老爷,衙门会不会找您的麻烦?”五姨太问。

顾圭璋最近一连输了两个晚上,有点急眼了。

五姨太拿出了两次的钱,然后大发淫威,不肯再给了。顾圭璋也觉得,真惹急了她就一拍两散,她剩下的钱自己都花不到了,也不敢狠逼五姨太。

同时,顾家那点家底,顾圭璋已经拿出来两千多了,剩下的断乎不敢再动。

他就打起了衙门里的主意。

海关衙门的库房,的确是有点好东西,每次到了过年就会平分。

说是平分,其实是总长挑完最贵重的,次长再挑一遍,剩下不值钱的再分给其他人。

顾圭璋这次偷拿的,是总长名下的那份。他是缺钱缺疯了,居然打了偷窃的主意。

“麻烦?”顾圭璋冷笑,“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私扣下来的。惹急了我闹到市政厅去,督军府不会不管,他总长的位置也坐不牢靠!”

五姨太眉梢全是喜色:“那就是白得的?”

“可不是白得的?”顾圭璋道。

他们俩合谋,顾圭璋托人寻了个黑市,将东西卖了。

价格没有五姨太想象中那么好,黑市的掮客最会压价。

顾圭璋偷拿回来的这批高档香水,卖了四百多。

这四百多块,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生活费,他们俩却拿出去逍遥快活。

这天晚上,顾圭璋“手气”好,又赚了些,顿时兴高采烈。

“看来,这钱带着福气!”顾圭璋道,同时心中再次打了海关库房的主意。

这点高兴还没有回过神来,顾圭璋就开始走“霉运”了,他接二连三的输,有天晚上一口气输了十根小黄鱼。

连续好几天的大输,顾家的家当,被他输掉了一半。

他赌瘾犯了,人就变得糊里糊涂一根筋,又想起了海关衙门的库房。他再去海关偷时,被人抓住了。

“老顾,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总长开除了顾圭璋。

顾圭璋一连两个月不上班,天天沉浸在赌场,而且偷库房的东西,他有个女儿是司督军儿子的未婚妻又能如何?

“老爷别生气了,今晚肯定能翻身!”五姨太鼓励他。

顾圭璋已经急红了眼睛。

这个时候,他已经收不住手了。他输了一半的家当,丢了差事,若是不赢回来那些钱,他如何甘心?

他只有继续赌博这条路了,就重新下了赌场。

再过来,短短不过半个月,顾轻舟就知道,顾公馆这座花园洋房的地契都压下去了。

顾圭璋从未再赢过,越输越惨。

“把你的钱拿出来!”顾圭璋对五姨太道。

五姨太就拿了三百块,结果那天晚上,顾圭璋输了两千多。

“老爷,我这些钱都是我那死鬼留下来的,会不会是死人的钱在赌场上不吉利啊?”五姨太问。

顾圭璋怒喝:“你那些钱都是银行里取出来的!”

五姨太顿时不言语。

但是过了几分钟,顾圭璋把五姨太的话听明白了,他也怕晦气。

他没有再逼迫五姨太拿钱。

甚至赌钱的时候,他会让五姨太先避开。

从九月初一到初八,顾圭璋一直泡在赌场,甚至把五姨太赶回了家。他每次输很多的时候,就会赢回一小点钱。

这点赢头刺激他,重新入场,然后再输个大的。

不过一个月,顾圭璋输光了全部财产时,他回到了顾公馆。

“五姨太呢!”他知道五姨太还身负巨款,他输光了也没关系,五姨太的钱足够逍遥一辈子的。

顾公馆的人却全部愣住了。

顾轻舟道:“阿爸,五姨太不是跟您在赌场吗?”

顾圭璋也微愣。

上楼之后,发现五姨太房间里的东西没有动,但是她的私人物品全部不见了,她已经跑了。

顾圭璋这时候稍有清醒:“是她害了我,她肯定是赌场的托!”

双目赤红的顾圭璋,去了趟警备厅,状告自己的五姨太,说她带着自己入了赌场。

警备厅的人面面相觑,在顾圭璋大吵大闹之下,他们把他赶了出来。

“赌徒都这样,输光了呗!”警备厅的人习以为常,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半个警惕都没有。

顾圭璋又去赌场闹,说他们串通一气,用出千来骗钱。

去赌场说这种话,等于是找死。

赌场的人把顾圭璋狠狠打了一顿,一条腿还打折了。

“以后不许再踏入我们赌场,否则割了你的舌头!不知死活的东西,赌场你也敢闹?”赌场的管事居高临下骂道。

这种事,赌场每天都要发生七八起,那些打手都打出经验来了。

顾圭璋的闹腾,在赌场看来毫无新意。

司机将顾圭璋拉去了医院治腿,又给顾轻舟打电话。

“小姐,您快来看看吧,老爷已经疯了。”司机颤颤巍巍。

顾轻舟就去了医院。

老远就听到了顾圭璋的咒骂。

这个时候,顾轻舟差不多就知道,顾圭璋完了。

顾圭璋一完蛋,顾轻舟的名声就全完了,她在岳城再也待不下去,司家也容不下她。

但是她是干净的,没人会说她弑父,她甚至还有了新的前途。

她遇到了司行霈。

想着,顾轻舟走到了顾圭璋面前。

“他们都害我!”顾圭璋当着顾轻舟的面,骂着骂着就哭了,老泪纵横道,“轻舟,你去跟督军说,让督军救救我!”

他哭得惨兮兮的。

顾轻舟心中,无法生出半分怜悯来。

她看着顾圭璋,发现他眼角下垂,鬓角有了几缕白发。

他彻底不成气候了。

“我可以去说。”顾轻舟言语温柔。

顾圭璋止住了哭,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你真是我的好女儿,阿爸以后就指望你了!”

顾轻舟用力抽回了手。

“阿爸,你那点家底在督军府看来,并不算什么大钱,我将来做了督军府的少奶奶,可以把钱都拿给你。”顾轻舟继续道,浓刘海之下的眸子,安静而乖巧。

顾圭璋更是喜极,他就知道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不过,我想要一个答案。”顾轻舟突然话锋一转,眼帘也微微抬起,乖巧文静的面上,有一种肃然。

“什么?”

“我外祖父是如何去世的?”顾轻舟问,“我舅舅去世,姆妈也死了,外祖父是怎么走的?”

顾圭璋心中一怔。

他顿时露出警惕来。

望着顾轻舟,顾圭璋倏然觉得,他这个女儿一点也不简单。

她看似文弱的外表之下,也许藏着更深邃的心思。

“老人家生病,自己病死的,又有什么不妥?”顾圭璋大怒,“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是不是你杀了我外公?”顾轻舟慢吞吞道。

顾圭璋脸色煞白。

他想要掴顾轻舟一巴掌。

顾轻舟早已绕开,顾圭璋就一拳打在病榻上:“混账东西,你敢诬陷老子杀人?”

“是不是诬陷,阿爸您最清楚了。”顾轻舟平静而笑,“您若是承认,我可以拿五十根小黄鱼给您!以后,我也可以不停给您钱。”

顾圭璋又是一愣。

他的怒气,顿时就消散了七八分。

他随便哄哄顾轻舟,把钱拿到手之后,自己再翻脸无情,顾轻舟根本奈何不了他。

“.......是,是我杀了你外公。”顾圭璋道,“他怀疑我和筝筝合谋杀了你姆妈,要去告状,我迫不得已,只得将他捆在地下室,不给他东西吃,又堵住他的嘴,说他是得了怪病消瘦,其实他是活活饿死的。”

这是实话。

顾圭璋没有杀过顾轻舟的舅舅,但是他和秦筝筝杀了孙绮罗,这个很容易查到。

孙老爷子起了警惕,要把顾圭璋赶出去,甚至要去找司督军。

那时候司督军已经入伍了,在军中做个小团长,有点声望。

顾圭璋做贼心虚,杀了孙老爷子灭口,做成他病死的假象。

生了怪病的人,消瘦不成人形,最后去世,看上去很合理。

这些话,他现在告诉顾轻舟,得到了顾轻舟的钱,等司督军再来对峙的时候,顾圭璋可以矢口否认。

能拿到钱就行。

顾圭璋到了今天,脑子已经被赌瘾腐蚀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现在满脑子想着要一笔钱去翻本。

三岁孩子都知道不能承认的事情,顾圭璋承认了。

病房的门口,倏然有光影一错,一个高大的身影,稳稳站立着。

顾圭璋回头,就瞧见了脸色铁青的司督军。

司督军在门口站了多时。

孙老爷子是司督军的恩人,要不然司督军也不会承认顾轻舟的身份。

陡然听闻恩人是被女婿活活饿死的,司督军只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白中带青。

而那边,顾轻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噗通一声昏倒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3章大仇得报

顾轻舟利诱顾圭璋说实话,她做到了;她提前通知了正在市政厅办事的司督军过来,她也办到了。最新,免费阅读

她应该痛哭指责,博取司督军同情的时候,她昏倒了。

顾轻舟不想晕倒,她实在受不住。

当她知道自己的外公,是被顾圭璋活活饿死的,那种旷日持久的痛苦折磨时,顾轻舟喉间发苦,气血沸腾而翻滚着,她眼前一圈圈发黑。

司督军快步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督军,不是这样的督军,我只是骗轻舟的!”顾圭璋也知大事不妙,不顾断腿,上前准备去阻拦司督军。

他腿脚不便,猛然从病榻上摔下来。

两名高大威严的副官,站在了顾圭璋面前,挡住了他。

司督军把顾轻舟安置在另一个病房。

她头晕眼花,半晌都无法说话,眼泪却是禁不住的流。

李妈说外公是被顾圭璋害死的,具体是怎么害死的,李妈也不太清楚。

谁能想到是如此的酷刑?

活活饿死......是什么滋味?

顾轻舟偶然跟师父去问诊,要走一天的山路,饿得挠心挠肺的难受。

顾轻舟要是早知道这样,她就该一刀捅死顾圭璋的!

李妈也许知道,但是她怕顾轻舟太过于激动,会不顾一切脏了手,所以没告诉她。

“轻舟啊......”司督军坐在旁边,想要安抚几句,却觉得千言万语都没什么意义。

司督军心中,同样万蚁吞噬般的疼。

顾轻舟哭了。

她一开始小心啜泣,后来放声大哭,哭得几乎肝肠寸断。

司督军的眼睛都被她哭红了。

“轻舟,你别难过。”司督军声音不由自主有点哽咽。

征战多年的司督军,早已心如铁石,这个瞬间却再也忍不住难过。最新,免费阅读

一想到孙老爷子一生睿智,却得了那么个下场,司督军眼泪就模糊了视线。他忍了再忍,才把这点眼泪给忍回去。

司督军骂人信手拈来,可安慰人却是多年没有做过了,他总不能扔根雪茄给顾轻舟,让她自己抽着烟把痛苦咽下去吧?

他平素就是这样安抚自己的儿子和下属的。

一时间,司督军手足无措,顾轻舟却是哭得声嘶力竭。

好半晌,她这边都无法停下来。

司督军自己抽了烟。

烟雾缭绕中,司督军道:“轻舟,你放心吧,这件事有我呢,我会替你做主!”

顾轻舟太过于伤心,无法站起身,当天就住在了医院。

司督军的人,倒是把顾圭璋给带走了。

顾圭璋说,他是为了哄骗顾轻舟,才故意说那些话的。

“督军,您听我解释啊。”顾圭璋快要给司督军跪下,“我真是只是骗轻舟,胡乱说话的。我怎么会害死我岳丈,他对我有恩啊!”

司督军道:“我们是亲家,我不会诬陷你,你是要解释清楚的。医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

顾圭璋大喜,知晓有了转机,司督军愿意和他谈。

他一口气终于放下了。

司督军上了前面的汽车,顾圭璋上了后面一辆。

一路上,顾圭璋就开始在心中默默编造谎言。他的确是活活饿死了孙端己,还说他是得了怪病,突然像抽干了水分一样死去,跟顾圭璋无关。

那时候,司督军正在外地打仗,两三年都没怎么回家,孙家没有厉害的亲戚朋友,孙老爷子死的时候,看上去油尽灯枯,实在是病死的模样。

孙家没人了,其他亲戚朋友都没有立场去报官。

顾圭璋是女婿,他说老爷子病死了,老爷子就是病死了。

等司督军回到岳城的时候,孙老爷子都下葬一年了,司督军也许怀疑过,却不会去挖坟验尸。

如今,事情过去十几年了,老爷子的尸骨都烂透了,而且被送到了乡下,司督军再也找不到证据。

顾圭璋随便编个谎言,事情就能说圆满,他根本不担心。

“我还要哭诉一番,说姨太太骗了我的钱,司督军应该会把剩下的钱都给我吧。”顾圭璋甚至做起了美梦。

“那点钱,对督军府应该不算什么。督军一声令下,还能让**把钱吐给我。”顾圭璋又想。

他愉快想着,汽车就停了下来。

一下车,顾圭璋有点懵:这不是督军府,也不是某个饭店,而是一座破旧高大的院墙,门很小,墙上站满了扛的侍卫。

顾圭璋愣住:“这是哪儿?”

“这是军政府的监牢。”司督军表情平静,淡淡道。

顾圭璋心知大事不妙,他大腿发颤:“督军,您这是怀疑我吗?我是乱说的督军,我有证据,老爷子真的是病死的,我手里还有病历啊督军。轻舟认定我害了她外祖父,我顺着她的话说,是想骗钱!”

“如此,我们就再仔细谈谈。”司督军道。

司督军大手一挥,副官将顾圭璋推进了军政府的监牢。

这座监牢是司督军所建,却被司行霈完善,里面算是人间炼狱了,各种刑罚应有尽有。

司行霈是个很**的人,这点连司督军都不否认。司行霈的刑讯手段,整个江南都闻风丧胆。

铜皮铁骨的人到了这里,都要被剥皮拆骨。

司督军自负有点仁慈,就把顾圭璋交给手下的人:“给我审!传我的话,审不出我要的证据,你们都等着挨子!”

这就是要放开手脚的审。

审讯的过程很残酷,这些人都是司行霈训练出来的,司督军看不下去。

他坐在外间的骑楼上喝茶。

约莫一个小时,审讯官拿了供词给司督军。

已经审问清楚了。

顾圭璋和秦筝筝合谋杀孙绮罗,此事千真万确;顾圭璋饿死孙老爷子,细节都审问出来了。

不仅如此,司督军还审到了另外一件事。

司督军知道顾轻舟的乳娘为何带着顾轻舟去乡下,是因为秦筝筝给顾轻舟也下了轻毒,让她夭折。

孩子大病,城里的医院说救不了,已经快没气了,乳娘就把孩子送到乡下,说她的家乡有巫婆,可以救顾轻舟。

“现在看来,乡下没什么巫婆,应该是有位名医,他救活了轻舟,还教了轻舟医术。”司督军想。

顾轻舟那时候才一岁多,没有夭折真是福大命大,幸好她乳娘及时将她送走了。

审出这些证据时,司督军长长叹了口气:“孙绮罗真是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和父亲,还差点害死了刚出生的女儿!”

而这匹中山狼,司督军就不打算放过了。

况且这些消息传出去,会毁了顾轻舟娘家的声誉,司督军还是想要这个儿媳妇的,就没打算再给顾圭璋活命的机会。

他给副官递了个眼色:“知道怎么做吧?”

副官会意:“是,督军!”

当天夜里,司行霈悄无声息去了医院,看望顾轻舟。

顾轻舟换了病服,她没有睡,坐在窗前愣神。

新月弯弯的,将清澈的月华洒在她脸上,琼华清凉如霜。

司行霈进来,脱下自己的风氅,盖在她身上。

顾轻舟似回神般,看到了他。

她漂亮的眼睛浮肿。

“督军让人杀了你父亲。明面上会给他安排一个去向,没人知道他死了,他也永远不会再出现,你放心。”司行霈柔声握住她的手,半蹲在她面前。

顾轻舟轻轻点头。

司行霈问她:“还难过?”

“当然难过。”顾轻舟道,“任谁听到如此惨事,都会很难过的。”

顾轻舟很难过,却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

当时听到顾圭璋的话,她太过于意外,怒极攻心而晕倒。后来,她慢慢理清楚了思绪,难过是有的,伤痛欲绝倒也不至于。

顾轻舟没有见过她外祖父,她对顾家的仇恨,都是李妈言传身教的。从来没见过的人,哪怕是至亲的血脉,对他的感情也是有限。

只是她晕倒之后,司督军的表现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司督军对孙家的感情,甚至比顾轻舟深。

顾轻舟的悲痛,会更加重司督军的内疚,她就做了。

她哭得惨烈。

现在,她成功了。

司家不会怀疑她,哪怕司慕把周烟的事告诉司督军,也没什么用。

司行霈揽住了她的肩膀:“别难过了,你还有我。”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却略有所思。

顾轻舟在医院住了两天,姨太太们急坏了,还以为顾轻舟是被她父亲打了。

同时,顾家收到了顾圭璋的信,是他的亲笔书信。

“轻舟小姐,老爷留信了,说他要带着五姨太去南洋旅行。”四姨太焦虑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轻舟面上不动声色。

旅行,这是很不错的借口。

这样,顾圭璋既不会死,顾轻舟不需要为他守孝三年,年底照样可以跟司慕结婚;同时,顾圭璋在旅行中,可以十年八年都没消息。

更让顾轻舟高兴的是,司督军让顾圭璋的信里,带上了五姨太。

这样,五姨太消无声息,就再也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包括司慕。

“老爷怎么会突然去旅行呢?”四姨太又追问。

很快,四姨太就知道了答案。

整个岳城都知道了答案。

顾圭璋输光了整个家底,带着他的姨太太跑了。

就连顾公馆这座房子,都被顾圭璋给输了出去。

“他不是去旅行,而是跑了!”众人纷纷猜测,家里的姨太太们也纷纷猜测。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4章今夕何夕

顾圭璋烂赌的消息,司督军是打算隐瞒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优点或者缺点因立场而异。

司督军这人好面子,顾轻舟不知算他的优点还是缺点。

顾圭璋的事,司督军决定藏下去,他要考虑顾轻舟今后的声望。不管是顾圭璋杀孙老先生还是烂赌,都无人知晓。

可烂赌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放出消息的人是顾轻舟。

顾圭璋从旅行,变成了逃难。和他一起逃的,还有他的五姨太。

“他死了,是不是?”三姨太追问。

顾轻舟如实道:“他借秦筝筝的手杀了我母亲,又亲自害死了我外祖父,我舅舅的死他没有招认,跟他却也脱不了干系。

他弑父杀妻,抢掠孙家的家业,已然是死罪了,若是审下去,他应该被枪毙。况且,他身上还有宝来一条命,他死有余辜。”

三姨太的眼泪夺眶而出,喜极而泣。她又是哭又是笑,一张脸格外的扭曲。哪怕面容扭曲,被泪水进润的眸光也华采咄咄。

“我太高兴了!”三姨太捂住脸。

顾轻舟笑了笑。

三姨太又想到,司督军将此事一力承担,没有公开去审讯,保存了顾家的体面,给顾轻舟减少流言蜚语,为何事情还是败露了?

“你放出去的消息?”三姨太试探着问。

顾轻舟又点点头。

三姨太吃惊:“家里出这种事,旁人少不得议论你,你何必......”

这件事说开,对顾轻舟没有半分好处;藏起来的话,顾轻舟更加受益。

顾轻舟眼眸微微一黯。

“我就是希望,流言蜚语多一些,将来督军想起来,就感觉不跟顾家结亲更好。”顾轻舟低喃。

三姨太没听懂:“你希望督军认为,顾家不值得结亲?”

顾轻舟嗯了声。

三姨太骇然:“你疯了?家当没有了,我们一穷二白,你以后怎么办啊?”

顾轻舟微笑了下。

这天傍晚,顾轻舟出门了。

她去了趟赌场。

顾轻舟进去雅间之前,以为是锡九爷,推开房门却看到了霍钺也在。

“霍爷。”顾轻舟恭敬称呼他。

霍钺仍是长衫布鞋,笑容温文尔雅,带着眼镜,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来了?”霍钺示意顾轻舟坐下。

锡九身边放了个箱子,箱子是紧闭着的,手边拿着账本和金算盘。

摇了下算盘,锡九道:“顾小姐请坐。这是账本,每一笔都记录在案,您是否要先过目?”

顾轻舟摇头:“不必了,我若是信不过九爷,就不会劳烦您。直接算吧。”

锡九笑道:“那好,顾小姐是直爽人,我们就开始算了。”

账本上,记录顾圭璋在整个赌场的输赢。

将他输掉的钱算出来,锡九给顾轻舟过目。

“一共五万三千九百四十二块三毛。”锡九爷道。

这是顾家的全部财产。

顾轻舟和李妈,一个月三四十块的生活费,就可以吃喝不愁了。这五万多块,足够顾轻舟将近一百年的用度花销。

当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顾轻舟以后也不需要靠这笔钱生活了。

“就按照五万三千算吧。”顾轻舟道,“说好了,四成给赌场。”

这是顾轻舟和锡九的合谋。

锡九先借给顾轻舟一笔钱,顾轻舟用五姨太的名义存到银行,然后把票根拿给顾圭璋看。

看完了,钱取出来还给锡九爷。

锡九爷的赌场,顾圭璋和五姨太随便赌,主要是让顾圭璋输钱。

他所输的钱,锡九爷和顾轻舟四六分,顾轻舟拿六,赌场拿四。

只因顾轻舟是霍钺的恩人,赌场破格的。

“阿九,你先出去。”霍钺这时候,慢条斯理开口。

锡九显然是知道主子要说什么,起身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霍钺和顾轻舟,气氛顿时有点沉默。

橘红色的灯光有点暗淡,把人的轮廓收敛,似蒙了层细纱,面容越发绝艳。

“轻舟,剩下的四成赌场不要,全部还给你。”霍钺道。

顾轻舟急忙说:“这怎么行?”

霍钺笑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帮你这点忙还要回扣,岂不是太见外了?况且你这四成的钱,还不够我赌场半天的收入。轻舟,帮朋友的忙是应该的。你家里还有事,钱你拿着,以后我若是需要你帮忙,你尽力即可。”

顾轻舟再三推辞。

霍钺态度坚持。

顾轻舟想起,上次她给霍钺治病,霍钺随手给了她一根大黄鱼,值一万块钱。

顾家这点财产,对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的花销,对霍钺来说却不及打赏孩子的零用钱。

“霍爷,谢谢您的好意。”顾轻舟道。

霍钺道:“不用再三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再说了,我跟司少帅还有人情往来,我会从他身上扣回来的。”

顾轻舟忍不住低笑。

想起上次何微的异样,顾轻舟问他:“霍爷,何微还在给您做家教吗?您英文学得如何?”

“还在。”霍钺表情没有丝毫的异样,态度温和道,“我学得还不错,能跟得上何微。”

“何微好像......”顾轻舟故意欲言又止,试探着看霍钺的脸色。

霍钺倾听,等待她的下文。

他丝毫不乱。

顾轻舟这时候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对方是青帮龙头,能在你面前露出端倪吗?

见霍钺不肯说,顾轻舟笑笑:“没什么。”

司行霈说,两个人的事,外人不能插嘴。他比顾轻舟痴长几岁,顾轻舟就相信了他。

她果然不胡乱管闲事了。

从赌场回来,顾轻舟去了趟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的副官护送顾轻舟,去了城外的一座小镇。

在一家陈旧的客栈,顾轻舟遇到了躲藏多时的五姨太周烟。

顾轻舟拿出两根小黄鱼给周烟:“在任何势力的情报里,朱晟如的姨太太周烟都是跟着顾圭璋逃命去了。他们没有你的画像,你从此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玩都行。”

周烟拿住金条,眼中浮光微动:“真的?”

顾轻舟颔首:“真的。”

狼心狗肺的周烟,难得动容,抱紧了顾轻舟:“多谢你,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

她半晌才松开顾轻舟。

顾轻舟建议她:“往北去吧。越往北走,越是没人知道你的底细。北平也很繁华,好玩的地方多得是。”

周烟点点头。

她当天就走了。

顾轻舟目送周烟离开,心想:“不知以后还会不会遇到她,遇到了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她这次遇到周烟的时候,周烟是在锡九的赌场出千,差点要被打死。

一个偶然的机会,周烟成就了顾轻舟的复仇大计,让一切都变得这般顺利!没有周烟,顾轻舟不可能这么快成功。

对于周烟,顾轻舟还是很感激的。

周烟不是个好人,她害得朱晟如家破人亡;但是她对顾轻舟,又有大恩。

顾轻舟觉得人很复杂。

送走了周烟,顾轻舟回到顾公馆。

她把莲儿接了回来,让女佣做了一桌子山珍海味。

顾缨、三姨太和四姨太,围坐在顾轻舟身边。

“轻舟,你要说什么吗?”三姨太开口问。

顾轻舟道:“先吃饭吧。”

四姨太还想问,却硬生生咽了下去,举起了筷子。

除了顾轻舟和莲儿,其他人都味同嚼蜡。

顾缨偷偷瞥顾轻舟。自从顾维再次离开,顾缨就恹了,她现在任人宰割,再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酒过三巡,顾轻舟开口了。

“你们都知道,老爷逃走了,咱们家这栋房子也被老爷输了。我托了关系,才延长赌场收房。”顾轻舟道。

三姨太心中有底,不动声色。

四姨太惊慌失措,她有两个孩子要养活,以后怎么办?

顾缨很麻木,不知生也不知死。

“我跟我义母借了一笔钱,先安顿好你们。”顾轻舟道。

她将一个小匣子放在桌面上。

匣子里是小黄鱼金条。

“我给你们每个人两根小黄鱼。”顾轻舟道,“你们各自谋生,有前途奔前途,又故乡就奔故乡。”

她拿了两根给三姨太,又拿了两根给顾缨。

而后,顾轻舟道:“四姨太要养活莲儿和顾纭。莲儿另说,顾纭却是父亲的亲生骨肉,所以我要单独给她三根金条。”

她把剩下的五根小黄鱼,交给了四姨太。

四姨太这时候就不想哭了。

有了这五根小黄鱼,足够四姨太回乡下去置办宅子和田地,将孩子们抚养成人。

三姨太原本就有点存款,那些钱顾圭璋都不知道。添了两根小黄鱼,更是有了资本,足以安身立命。

唯一懵懂的,是顾缨。

“我......我怎么办?”顾缨问。

顾轻舟道:“你已经十五岁了。按照十几年前的规矩,你已经及笄,可以嫁人生子,已经是大人了。以后你怎么办,与我无关。”

顾维和顾缨是双胞胎姊妹,顾维能活得那么精彩,相信顾缨也能。

顾轻舟遣散她们,翌日又把佣人们全部遣散。

“五天后,赌场的人会来收房。”顾轻舟收拾了行礼,下楼对众人道。

三姨太和顾缨看着顾轻舟,全部发愣。

顾轻舟穿着一袭月白色碎樱斜襟上衣,深绿色长裙,裙裾覆盖脚面,穿着一双豆绿色布鞋。

她长长的头发,从两肩清泄,落在她的胸前。

她手里拎着一只藤皮箱。

这是顾轻舟两年前进入顾公馆时候的打扮,衣裳、鞋袜甚至箱子都是。

一时间,三姨太和顾缨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不知今夕是何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5章轻舟,我爱你

顾轻舟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不在家。

顾轻舟简单整理了一番,就下楼坐在客厅里喝茶。

“李妈交给我的任务,我几乎全部完成了。”顾轻舟想。

母亲和外公的仇已经报了,凶手也伏诛了,外公的家产如数到了顾轻舟手里,虽然已经被顾圭璋花的差不多了。

“唯一没有消息的,是舅舅的死。”顾轻舟想。

她舅舅是在烟馆被人捅死的。

她去过那家烟馆,也托锡九查过。没什么意外,他舅舅是抢了人家的伎女,对方气不过,一刀捅死了他。

凶手被判了绞刑,舅舅的死,没什么阴谋诡计。

一切都有迹可循,而且李妈也没有吩咐顾轻舟为舅舅报仇,看来舅舅的确是没什么冤情。

顾轻舟软软坐着,复又上楼把毛线衣拿出来织。

她高估了自己。

一个月之内,她根本没有把袖子织好。

如今快要收尾了,顾轻舟却有点不满意,光左边的袖子,就拆了两回。

司行霈一直没有回来。

快到晚上九点,朱嫂给顾轻舟做了晚饭,顾轻舟问副官:“少帅何时回来?”

副官道:“少帅没说。”

“他今天是在城里吧。”顾轻舟又问。

副官道:“属下不知。”

顾轻舟没办法了。

她睡了一夜,木兰躺在她身边,司行霈彻夜未归。

顾轻舟有点狐惑:“他知道我今天要来,哪怕再忙也应该飞速回家的。既没有口信,又不回家,怎如此奇怪?”

她很少患得患失。

司行霈很好,只是想起他从前那些话,以及他让顾轻舟做的事,顾轻舟就没有安全感。

她爱他,却真害怕给他做妾。

她开始整理医案。

顾轻舟到了岳城,也看过很多病例。依照师门规矩,这些医案都要整理成籍册,留给后人。

她每次都记录了,却从未系统整理过。

顾轻舟出门,买了半桶宣纸,又买了两块布。

她回家之后,先做封面。

封面很简单:把五张宣纸用米浆浸泡,让它们黏在一起晾干,有了硬度和厚度,再用布包裹着。

忙了一下午,册子才做好。

是黄昏了,庭院种着的花草树木,逐渐露出了败相,特别是木樨,已经落了满地的碎蕊。

只要墙角的菊,层层叠叠盛开,沐浴在暖金色的夕阳里,秾丽冷幽。

彻夜未归的司行霈,这时候回来了。

他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有几缕洒落在眉梢,添了妖冶的邪魅,让他看上去既英武又漂亮。

他的军服有点脏,甚至还有几块暗淡的颜色,不知是机油还是血迹。

顾轻舟不管这些,看到他,她就笑起来:“你回来啦?”

她真有点想念他。

司行霈脚步微顿。

屋檐下的女孩子,花颜云鬟,正看着他微笑,阳光的余晖落在她的眸子里,她睿智又聪明,是司行霈的最爱。

司行霈脚步一顿,差点软了下去。

“怎么才回来?”顾轻舟又开口了,笑盈盈望着她,夕阳落入她莹然的眸子,她懂事又温柔,“很忙?”

司行霈却把她手中的茶盏接过来,放在窗台上。

“轻舟,你跟我走。”司行霈表情肃然。

一句问候也没有。

顾轻舟不解何意,心中便打鼓。

上了汽车,司机开车,副驾驶座上坐着副官,车门外的脚踏上,也各自站了两名副官。

前后各有汽车跟着。

一副严密保护的模样,像是出了大事。

顾轻舟心中越发不安,惶然问道:“咱们去干嘛?”

司行霈却沉默。

顾轻舟把所有事都在心头过了一遍。这么前思后想,越想越害怕。

“是不是司慕做了什么?”

“是不是司督军说了什么?”

“是不是要打仗了?”

“他是不是又反悔,还想再娶一个军阀千金?他是不是想让我藏起来,他将我养做外室?”

顾轻舟一瞬间脑子里似乎要炸,所有的事蜂拥而至。

她想得多,脸上的表情跟不上,看上去就呆呆的。

不好的预感很强烈。

在火车站停下了汽车,白炽灯光照得整个火车站亮如白昼时,顾轻舟才开口:“要送我走?”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觉得自己猜对了,她不能见光,司行霈要赶走她,又不肯松开她。

司行霈心思沉重般:“不是。”

他不看顾轻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率先进了火车站。

顾轻舟疾步跟上去。

火车站被管制戒严,停靠着一辆专列。

专列的车身上,有着数不清的子弹痕迹,玻璃窗破了八成。

“这是遇到了袭击?”顾轻舟忍不住又问,“谁在车上?”

司行霈不回答。

到了最中间的一节车厢,他停下来,转身牵住了顾轻舟的手:“轻舟,你跟我来。”

他掌心温热,有湿濡的汗意。

车厢里有血迹,满地的碎玻璃还没有清理。

顾轻舟蹙眉,随着司行霈往里走。

她看到了尸体,远远躺在车厢的另一头,血流成河。

顾轻舟呼吸一紧。

过了这么久,她甚至不止一次杀人,却仍是很害怕尸体。

旋即,顾轻舟看到了不同寻常。

等走近时,顾轻舟倏然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司行霈紧紧扶住了她。

顾轻舟看到座椅上,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女人,梳着发髻,带着一把玳瑁梳篦,迎面被一颗子弹打穿了脑袋,正是顾轻舟的乳娘李妈。

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行。

顾轻舟只感觉身子发僵。

她挣扎了半晌,才从发僵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她疾步奔到了李妈身边。

一摸她的脖子,尸体都硬了。

在车厢的尾端,有个人迎面倒地,穿着天青色的长衫,胸前种了数枪,血流了满地。

是顾轻舟的师父慕宗河。

顾轻舟的牙齿打颤,咯咯作响的打颤。

她不知是扑在李妈身上哭,还是该扑在师父身上哭。

这个瞬间,顾轻舟的脑子里像凝聚了无数的冰柱,她的脑浆都被冻住了,双手和双腿不像是她的。

耳边有司行霈的声音:“轻舟,轻舟.......”

顾轻舟良久,才能看到司行霈就在自己身边,正抱着她。

她一把推开了司行霈。

她在师父跟前慢慢蹲下。

师父被枪达成了筛子,胸膛几乎打烂了,扶起来的时候软绵。他死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司行霈的副官强行为他合上,却没有合严。

顾轻舟隐约瞧见了他眼睛缝隙里的光。

这像是吓到了顾轻舟,顾轻舟重新将他放下。

“我做了个噩梦!”顾轻舟喃喃,她用力拉住了司行霈的手,“我做了个噩梦,快点把我叫醒!”

司行霈沉默,满眸痛色看着她。

顾轻舟发怒了:“快点醒过来!”

她猛然用力拍打地面,想要让自己在痛感中清醒。

地面有碎玻璃。

顾轻舟一掌拍下去时,碎玻璃砸进了她的掌心。

很疼,疼得钻心,血汩汩往外流。

顾轻舟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手,她眼神里的光聚了散,散了又聚,将玻璃一下子拔了出来。

还是疼。

疼得刺骨而钻心。

她坐在地上,不顾师父和李妈,只是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不是在做梦,就是中了某种迷幻药。是司慕做的,对吗?司慕想要我死。”

司行霈半蹲着,沉默不语。

“你真乖,你在现实里很少这样沉默乖巧。”她伸手去摸司行霈的脸,结果抹了他满脸的血。

她掌心的血还没有止住。

顾轻舟又用袖子去擦司行霈的脸。

他的肌肤是温热的、他的呼吸也是温热的。

像真的一样。

顾轻舟用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疼不疼?”

他没什么感觉,目光哀痛看着她。

顾轻舟的手心却疼了。

“好奇怪的梦!”顾轻舟攥住了司行霈的衣领,开始哭了,“好真实,司行霈我好害怕!我怎么醒不过来,我好害怕司行霈!”

她攥得很紧,很是用力。

她又去看师父。

泪眼婆娑里,她师父的确是被枪打烂了,她乳娘是被一枪毙命的。

顾轻舟想要用玻璃割破自己的脸时,司行霈用力攥紧了她的手腕。

他死死抱住了她:“轻舟,对不起轻舟!”

他的胸膛结实,他的呼吸喷在顾轻舟的颈侧。

顾轻舟安静数着他的心跳。

一下下的,竟是不多不少。

这时候,她才真正有了恐惧之感。因为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真的。

不可能是真的。

她的师父和乳娘还在山里,没有她的电报,他们是不可能出来的。如今,他们却在司行霈的专列上。

他们死了,死得极其惨烈。

若这是真的,可能是仇家把她的师父和乳娘当成了司行霈。他们是为了司行霈而死,等于是司行霈害死了他们。

若司行霈不去接他们,他们就不会死。

“不是真的,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顾轻舟喃喃,“我会醒过来的,我不会一下子就失去了亲人和司行霈,我不会一无所有。”

司行霈听到了她的喃喃,倏然更加用力,紧紧抱住了她:“轻舟,我爱你!”

他第一次说他爱她,竟是在她的梦境里。

她太想听他说这句话了,所以在幻想中实现了。

“我为什么醒不过来?”顾轻舟越发焦虑。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6章不共戴天

顾轻舟没有得失心疯。

她后来还是分清楚了现实和梦境,她从来没有入梦,一切都是真的。

疼痛和鲜血,以及司行霈的呼吸、心跳,都让顾轻舟冰冻的脑子开始思考。

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

分清楚了,她宁愿是做梦。

“李妈,李妈!”顾轻舟抱着李妈僵硬的身体,死也不肯松手。

她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这个女人养大了顾轻舟,她胜过顾轻舟的生母,是顾轻舟生命的根基,比顾轻舟的命都要重要!

而顾轻舟的师父,像顾轻舟的父亲,给予她医术和父爱。

顷刻间,她失去了双亲。

而害死他们的,是顾轻舟的爱人司行霈,他成了顾轻舟的灭门仇敌,顾轻舟和他之间,再也不可能结为连理。

前一秒,顾轻舟还依门赏花,心心念念等待他归来,筹划着他们的生活,她过着温馨甜蜜的小日子;下一秒,司行霈就变成了害死她全家的凶手,她失去了全部。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李妈!”顾轻舟不撒手。

她又去抱慕宗河。

慕宗河被打烂了,身体根本抱不住,软软的,顾轻舟就哭得更加厉害。

她声嘶力竭。

她可以做任何事,但她无法承受她的至亲离开她。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李妈相依为命,顾圭璋、秦筝筝都是仇敌。

顾轻舟现在终于明白,顾维和顾缃失去秦筝筝之后,对她的恨意有多深。

“不!”顾轻舟死死不松手,“不要死,不要死!这不是真的!”

冰凉的针管,插入了她的脖子里。

她眼前发花,意识开始不受控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看到司行霈坐在床边时,顾轻舟愣了又愣,继而她大口大口喘气。

“司行霈,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她的话音未落,就瞧见了自己掌心的纱布。

不是梦。

“不,不会的。”顾轻舟大哭起来。

而后的几天,真真假假一直让顾轻舟无法分清。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春水盈盈的三月天,到处垂柳摇曳、桃蕊初绽。烟波流水的早晨,晨雾弥漫,空气湿濡微寒,顾轻舟和师父走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水田中一丛丛碧油油的水稻苗。

她嫩白的小脚,走在滑不溜秋的泥里,留下一阵阵清铃般的娇笑。

乳娘的声音,在阡陌的尽头,温柔而敦厚:“轻舟,吃早饭啦......”

她没办法回家了!

顾轻舟昏迷了一天一夜,她知道自己应该醒过来,她甚至听到了耳边有人说话,但是她没办法睁开眼。

一旦醒了,她就要失去一切。

她隐约听到了军医的声音:“再给她打一针吧。”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司行霈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只受伤的兽,在痛苦中失去了锋芒。

“她没事,只是自己不肯醒。”军医道。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顾轻舟则在梦里走了一遭。

从前生活的片段,一点点在脑海中回放。

师父教她背《大医精诚》,她错了半句时,师父拿戒尺打她的手背,说:“学医,先学医德!没有医德,医术再好也是屠夫!”

不知是哪里疼,顾轻舟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感觉有温暖的手为她擦拭眼泪,这双手绵软,同时也有点粗粝,是乳娘那双长期劳作的手:“轻舟乖,不要哭。”

乳娘只是顾轻舟母亲雇佣的下人,顾家和孙家对她毫无恩情,她却含辛茹苦养大了顾轻舟。

李妈的女儿去世之后,她丈夫也病逝了,她就和顾轻舟相依为命。

若没有她,顾轻舟哪怕不死,也要被秦筝筝折磨得不成人形,从精神上失去一个人该有的自信和骄傲。

顾轻舟从梦里醒过来时,是第二天的深夜。皎洁的月色从窗口照进来,带着寒意般,像铺满了一地的残雪。

司行霈半坐在床上,将顾轻舟抱在怀里,他阖眼打盹。

顾轻舟一动,立马惊醒了他。

“轻舟?”司行霈低声喊她,声音里全是温柔。

“李妈和师父呢?”顾轻舟开口就问。

她这几天睡觉,每次醒过来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然后想明白了,放声大哭。

这次,她没有再犯糊涂了。

她一睁开眼,就知道再无侥幸,司行霈害死了她的乳娘和师父。

“放在另一处宅子里了。”司行霈道。

“带我去看。”顾轻舟道。

司行霈犹豫了下,起身抱了顾轻舟下床。

他为顾轻舟批了件外衣,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去看她的师父和乳娘。

别馆有重兵把手,正堂里摆放着两口棺木。

司行霈已经请人给李妈和师父整理了遗容。

师父还好,脸上没有伤口,只是胸腔被打烂了,装束之后安静躺在棺材里,表情竟是宁静悠然。

跟他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妈额头上一个洞,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顾轻舟伸手,摸了摸李妈的脸。

她这次没有哭,眼睛肿胀的厉害,已经哭了无数次了。

良久,顾轻舟问:“司行霈,他们为何会在你的专列上?”

司行霈立在顾轻舟身后,毫无花哨,有一说一。

“我派人去接他们来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表情冰凉,手按在棺木上,她声音也带着几分冰凉:“我师父和乳娘藏得很深,轻易找不到他们。你去接他们,这话从何说起?”

司行霈微微抿唇:“轻舟.......”

“你派人去抓他们了。”顾轻舟不等他回答,笃定道,“为什么?”

司行霈眸光不动,静静看着她。

“......怕我跑了,想要把李妈和师父捏在手里,这样你哪怕娶个军阀千金,我也不得不委身给你做妾,是不是?”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眼芒微动。

若她这么以为,反而比司行霈预想中更好。

他沉默了。

他此刻的沉默,在顾轻舟看来是一种默认。

“可是你出行无数次,你的专列从未遇到那么大的袭击,怎么这次就偏偏遇到了危险?”顾轻舟又问。

她哪怕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仍不失睿智。

“是李文柱的人。”司行霈道,“轻舟,我会替你报仇的。”

“不,我的仇人不是李文柱。”顾轻舟的声音,比霜华更寒,“若你不从山里把师父和乳娘找出来,一般人都找不到他们。

况且回岳城的方法千百种,你偏偏用了你的专列。你明知道无数人等着宰了你,你还用专列招摇过市,你就是想借刀杀人。”

司行霈不言语。

顾轻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可是为什么?”顾轻舟这时候,忍不住哽咽了。

司行霈拿捏她的师父和乳娘,想要掌控她,甚至要她做妾,她能理解;可他为何要安排人杀了他们?

这一点,顾轻舟是死也想不通了。

杀了他们,就等于毁了顾轻舟。

司行霈这么疼她.......

顾轻舟第一次对司行霈,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乳娘和师父?”顾轻舟转身,咆哮着抓住了司行霈的衣襟。

司行霈用力将她按在怀里:“只是意外,轻舟!”

他解释说,“专列更快,而且车上有无数的侍从,他们会保护你的亲人。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这是个意外,轻舟,是李文柱害死了他们。”

顾轻舟用力推开他。

不是李文柱,是司行霈!

哪怕打在乳娘额头上的子弹属于李文柱的,也是因为司行霈招惹了李文柱,这子弹本应该打在司行霈身上,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是为司行霈挨枪了。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司行霈,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自己。

“我为何不早点跟你鱼死网破?”顾轻舟大哭不止,“在你一开始逼迫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像个贞洁烈女,跟你玉石俱焚。

可是我像个女表子,我一边说恨你,一边跟你做龌龊的事,我甚至爱上了你!是我毁了一切,是我毁了李妈和师父。”

养育之恩,半分都还没有报答,他们全因为顾轻舟而死了。

她大哭起来。

哭得快要断气了,顾轻舟昏迷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她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突然间又像变了一副脸孔,冷漠而决然:“火化吧。”

这样,骨灰她能随时带着,不管她走到哪里。

顾轻舟应该不会住在岳城了,她不会把师父和乳娘的尸骨留在岳城。

“好。”司行霈声音嘶哑。

他低下头想要吻下顾轻舟,被顾轻舟绕开了。

当天,司行霈就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火化。

他们在林海公墓买了两块墓地,将师父和乳娘骨灰的三分之二下葬,用顾轻舟的名义立了墓碑。

剩下的骨灰,顾轻舟放在两个罐子里,用布将罐子包裹,方便她随身携带。

而顾轻舟,也该跟司行霈做个了断了。

这天司行霈半夜醒过来,就见顾轻舟蹑手蹑脚靠近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刃。

他愣了下。

那刀直直朝他的脖子上扎下来,没有半分的犹豫和手软时,司行霈快速往旁边一翻。

短刃插入枕头,甚至插到了床板上,可见顾轻舟用了多大的力气。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7章消失

司行霈将刺杀未遂的顾轻舟按在床上。

顾轻舟没有动。

她浑身无气息般,任由司行霈压住。

司行霈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吻了下她的面颊:“轻舟,对不起。”

顾轻舟徐徐开了口:“你看,你的警惕性永远都是这么高。哪怕你说我是你最爱的人,你对我都保持着警惕......”

司行霈心中一凛。

“你警惕性这么高,你的专列怎么可能会被人打成那样?我师父和乳娘,怎可能轻易死在你的车上?”顾轻舟声音幽幽,像只幽灵般询问。

司行霈心中大恸。

顾轻舟与其说在试探,还不如说她在恳求。

她求司行霈解释。

司行霈若是能为自己开脱,顾轻舟就愿意相信他。

顾轻舟已经失去了至亲,她只剩下司行霈了。

她不能失去全部。

司行霈却只言不漏,坚称是意外,简直把顾轻舟当傻子。

“你告诉我,发生了一些事对吗?”顾轻舟声音更轻,好像稍微用力,她的眼泪就要被震下来,“你不是故意害他们的,是出事了对吗?”

她像个饥饿的孩子,望着一勺米粥,等着救命般长大了嘴巴,嗷嗷待哺。

她希望司行霈能把原本的生活还给她,更希望司行霈能给她一个理由,让她说服自己继续留在他身边。

否则,她真的一无所有,她一下子失去了全部!

她可怜兮兮哀求着,奢望着!

顾轻舟那一刀没有扎进司行霈的脖子,却像扎入了他的心窝,疼得他险些落泪。

“轻舟,我只是想把他们接过来享福,路上出了意外......”

他还没有说完,顾轻舟就咆哮了起来:“我不相信!”

她使劲捶打司行霈:“你害死了他们了!你知道什么让我最难过吗?就是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害死他们!李妈和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却连动机都不知道!”

她疯了一样拉住司行霈的衣领:“告诉我,你告诉我!”

司行霈任由她揉打。

在黑暗中,顾轻舟一边打一边骂,倏然司行霈又感受到了利器滑过空气轻微的响动,他一把攥住了顾轻舟的左手。

精准无比,顾轻舟左手的袖子里藏了一根银针。

这银针无毒,是她平常行医针灸用的,她要刺向司行霈,司行霈就下意识挡住了。

司行霈攥住她的手,她又大哭起来:“你的警惕到了如此程度,除非你动手的,他们绝不会死在你车上!你为何要杀我的亲人?”

她哭得凄厉,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司行霈抱紧了她。

“......轻舟,我当时不在车上,才发生了意外。”司行霈道。

司行霈始终不肯松口。

是李文柱的人要杀司行霈,结果错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这是司行霈的说辞,不管轻舟怎么闹,他都不改口。

顾轻舟却坚持认为是司行霈的谋杀。司行霈算准了时机,把乳娘和师父放到了车子上,借助李文柱的手杀了他们。

等事情结束,他咬紧牙关声称是意外。顾轻舟没了一切,只剩下他,她不得不相信,她会说服自己的。

他慢慢磨着她,总有一天她自己也会承认:只是意外,是李文柱害死了他们,跟司行霈没关系。

想当初,顾轻舟对司行霈是又憎恨又害怕,后来她不也爱上了司行霈吗?

司行霈需要的是时间,拥有的是耐心。

顾轻舟明白他的阴谋,却始终不知动机: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什么!

“你想要的不是他们死,而是他们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顾轻舟哭道,“若是单纯让他们死,你明明可以在深山里杀了他们。你把他们给我看,就是想让他们永远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这几乎要将她折磨疯。

她大哭大叫。

从出事到现在,不过五天,顾轻舟已经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近乎疯狂。

司行霈将她从云端推下来,摔入烂泥坑里。

她很痛苦,浑身的血脉都要沸腾而咆哮,想要刺破血管,奔流而出,将她五马分尸般。

顾轻舟都没有跟李妈和师父告别,都不知他们最后的遗言。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朋友,只有师父和李妈,那是她全部的生活,那是她的至亲!

司行霈把她的生活一把推倒了,他结束了她的过去。

“告诉我,你编个理由骗我!”她拉住他大哭,“求你了司行霈,求你!”

司行霈痛苦抱住了她,他嘴唇微动。

等顾轻舟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的时候,他艰难而痛苦道:“轻舟,真的是意外,我会杀了李文柱给你报仇的。”

顾轻舟不信这种鬼话,她半个字都不相信!

“......上次有个女人,顾维说她是我的乳娘李娟,结果你查出来,她只是我乳娘的妹妹。可我乳娘从来没说过她有妹妹,后来你送她离开,回来时身上有血迹,你出去的时候没有,你是不是杀了她?”顾轻舟又问。

那件事,顾轻舟一直放在心上。

她说,她相信司行霈,是她宁愿装聋作哑,不代表她愚笨。

顾轻舟始终心存疑虑。

她觉得司行霈杀了那个女人。

这就意味着,那个女人的话全是假的,顾维的话才可能是真的。

那个自称李红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顾轻舟的乳娘。

那么,和顾轻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又是谁?

司行霈是不是知道?

“......你告诉我,你解释给我听!”她死死搂住他。

司行霈轻轻拍她的后背:“轻舟,我爱你!我哪怕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爱你的人!”

不会伤害爱她的人?他是在暗示,李妈和师父不爱她吗?

顾轻舟以为自己抓到了什么时,司行霈继续道:“真的只是意外!”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意外!

“轻舟,这个世上每天都有意外,汽车、火车翻车的事,时常发生。有时候一条渡船好好的过江,也能无缘无故翻了。意外就是意外,是天意,我们都无法避免。

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要接受意外。我在你身边,轻舟,我爱你,我会弥补你生活里的缺失。将来我们会有孩子,会有我们的家庭!”司行霈道。

他字字句句劝顾轻舟要看开。

意外,的确是无法避免。

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有位勤劳忠厚的大叔,暴风雨天气在田埂里做活,被雷劈死了。这种意外,顾轻舟也见识过。

毫无道理可讲!

若是意外,顾轻舟也只能任命接受。

再过两年,或者三年,她内心就会平静下来;等她有了孩子,她想起师父和李妈,大概只会心头滑过一缕痕迹。

她会有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是你杀了师父和李妈。哪怕是意外,也是你的意外转移到了他们身上,他们是为你而死。”顾轻舟倏然沉了双目,眸光似一汪寒潭水,“我要杀了你!”

随后的半个月,顾轻舟对司行霈进行了三次谋杀。

她已经绝望了。

她从司行霈身上,问不到半点消息。而她师父为了躲避保皇党,藏匿得很深,除了司行霈,只怕连霍钺也不清楚他的底细。

师父和李妈的死因,只有司行霈知道。

要么是被司行霈所杀,要么是做了司行霈的替死鬼。

不管是哪种,司行霈都是杀了顾轻舟师父和李妈的仇人。

她和他从此不共戴天。

顾轻舟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他们的死因,而是司行霈的无辜。”

经过了漫长的追问,顾轻舟明白,司行霈不无辜。

意外也好,谋杀也罢,都是司行霈的责任。

退一万步说,哪怕真的只是意外,若司行霈不将他们从深山里找出来,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意外;司行霈不招惹李文柱,更不会有这种意外。

这种意外,是司行霈造成的。

李妈和师父不是翻车、翻船而死,他们是被人打成了筛子。子弹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不是老天爷!

所以,顾轻舟想要逃避,想要为司行霈开脱,是她的软弱。她在这件事上,无能又不孝!

司行霈就是仇敌。

她的双亲死了,她爱的男人成了杀害她全家的凶手!

就在顾轻舟第三次用枪打司行霈的时候,司行霈避闪不及,子弹一下子就打穿了他的肩膀。

血如泉涌。

军医来取子弹的时候,司行霈的亲信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只有一位叫邓高的副官,愤愤不平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您不能这样对少帅,您要知道,少帅他全是为了......”

“闭嘴!”司行霈猛然起身,狠狠掴了邓高一个耳光。

邓高的门牙被打断了,鲜血不由自主从唇边溢出。

顾轻舟瞬间血液微凝,邓高知道隐情,司行霈不肯让他说。

“为了什么?”顾轻舟追问。

邓高满口的血,耳边嗡嗡的,眼睛发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司行霈狠戾,对自己的亲信却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

“出去!”司行霈厉喝。

邓高捂住口,转身走了出去。

司行霈挥手打邓高,太过于用力,自己的伤口又崩开了,血流如注。

顾轻舟想要去找邓高,从他口中套话,她却再也没见过邓高。

有了邓高的事杀鸡儆猴,其他亲信对此事讳莫如深,没人敢泄露半个字,顾轻舟什么也问不到。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8章宣战

短短月余,顾轻舟像脱了层皮。最新她睡不着,脸上泛出淡淡的青灰色,毫无往日的红润。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日夜看着司行霈,似只猛兽,随时要扑过来把司行霈杀死。

她一再动手。

这次得手,是司行霈的疏忽。他提防她太久了,身体上出现了疲倦,才不小心中枪。

“团座,把实话告诉顾小姐吧!”身边的参谋劝司行霈,“顾小姐聪明厉害,你千日提防她,她总有一日会得手,您白丢了命。”

“不行!”司行霈干脆利落的拒绝。

参谋又劝:“您好些日子,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这样熬下去,您再年轻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我自有分寸!”司行霈道,“此事谁敢泄露半个字,我的枪就不留情面!”

“就咬死是意外?”参谋问。

司行霈颔首:“就是意外!”

参谋道是。

司行霈的确很久没好好睡觉了,他日夜提防顾轻舟下杀手。

从顾轻舟第一次捅他开始,司行霈就知道她不会手软,她要报仇。

这也能理解。

谁害死了司行霈的母亲,司行霈也要杀了他,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和自己的感情多深。

含辛茹苦养大了自己的乳娘、恩师如父的师父都死了,顾轻舟若是不报仇,她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司行霈反而看不起她。

他的轻舟有情有义!

他并不担心她,司行霈知道闹脾气归闹脾气,她总会闹累的。

司行霈会哄着她,加倍疼爱她,她剩下的一生都会平安遂顺。

“轻舟,我送你去颜家小住几日,好吗?”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言语。

她侧躺在床上,长发在枕被间一点点荡开,像批了件青稠,她将自己笼罩在黑发里,毫无生机。

司行霈抱起她:“轻舟,你想跟我出去玩,还是想去颜家?”

顾轻舟直愣愣看着他,眼神涣散:“为何要害死我的乳娘和师父?”

“只是意外,轻舟,我绝不会害你的。”司行霈低声,轻轻吻她的头发,“轻舟,我只会保护你、疼爱你,永远不会害你的。”

顾轻舟觉得好笑,她却笑不出来。

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杀了她的家人,算什么保护?

“司行霈,你一直都是个变态!我到底少不更事,被你迷惑,害得我师父和李妈惨死,我也是凶手。”顾轻舟喃喃。

司行霈吻她的头发。

他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舟,会过去的。”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顾轻舟声音冷漠得像一把利器,泛出嗜血的光芒。

“我不想死。”司行霈将下巴落在她的头顶,“我以前不怕死,也不在乎生死。现在我有了你,我怕我死了,没人像我这样疼你。”

顾轻舟感觉喉间泛出腥甜,一口血几乎涌上来。

她气得吐血。

她转身,枕头下掏出一把刀,刺向了司行霈。

毫无意外的,这把刀再次刺空。

她杀不了他!

除非.......

顾轻舟眼睛微转。

她看着司行霈,眼睛阴森森的。留在别馆,她没有机会了。

司行霈不同于其他人,并非靠得越近越容易得手,顾轻舟需得离开。

司行霈轻轻吻她的眼睛。

顾轻舟被迫阖上了眼帘。

“我想去颜家。”顾轻舟道,“你把我送到颜家去吧。”

“好。”司行霈答应,“你记住了,我们冬月初一离开,我已经安顿好了。”

还有一个多月。

顾轻舟抱紧了胳膊,没有言语。

她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师父和李妈的骨灰盒子。

出事之后,顾轻舟哭过、闹过、用计刺杀过、盲目刺杀过,可惜她全然不是司行霈的对手。

想要杀了司行霈,给师父和乳娘报仇,只得借助其他的力量。

要借力打力!

“我恨你,我要给我师父和乳娘报仇!”顾轻舟上了汽车之后,对司行霈如是道,这算是宣战。

司行霈将她收拢在臂弯里,让她的面颊贴着他的胸膛,轻声细语:“你太累了轻舟,休息一会儿吧。”

等颜太太和颜洛水看到顾轻舟的时候,她们俩差点哭出来。

颜洛水泪眼婆娑冲司行霈大喊:“你折磨她了?”

出事的最初,顾轻舟无法吃喝,靠军医输液保命;她为了刺杀司行霈,多次动刀动枪,自己撞了不止一次。

顾轻舟的左边面颊,有一块青肿,怎么也无法消散。

她瘦得脱了形,脸上又带着伤,像是受尽折磨。

况且司行霈在颜洛水心中,素来邪佞恶毒,他折磨顾轻舟,反而是更合理的解释了。

原本很漂亮的小姑娘,如今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因为太瘦了,这眼睛格外的大,大的恐怖。

“洛水!”颜太太阻止了女儿的怒吼,“过来扶住轻舟。”

哪里还需要两个人扶?现在一阵风也能吹倒顾轻舟。

颜洛水忍着眼泪,狠狠瞪了司行霈一眼,上前去搀扶住了顾轻舟。

颜新侬也被吓了一跳。

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出事之后,司行霈打电话给颜新侬:“让婶母给老太太打个电话,就说轻舟家的四姨太带着两个孩子回乡下,轻舟怕她们一路不顺利,亲自送她们,可能要一两个月才回来。”

顿了顿,司行霈又道,“也把这话告诉督军。”

颜新侬当时挺担心的,追问道:“轻舟没事吧?”

“没事,轻舟在我这里。”司行霈道。

颜新侬放下心,果然让颜太太打了电话,就说顾轻舟走得匆忙,而且家里出事,她有点不好意思见人,就没有跟老太太告辞。

老太太相信了,还关怀了几句。

营地来了一批新枪,司督军正在抓集训,颜新侬告诉了他,他也没放在心上。

颜新侬只当司行霈带轻舟去玩了,他也没多想,谁知道顾轻舟弄得这般狼狈?

“怎么回事?”颜新侬的脸也变了。

司行霈没有解释:“照顾好她,让洛水和一源带她散散心,我过些日子来接她。”

颜新侬一头雾水。

司行霈没有解释,顾轻舟却说了。

颜太太端了一杯人参汤,顾轻舟一边喝一边讲述事情的经过。

她从自己进城的目的开始说起。

她进城了,为母亲和外祖父报仇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得到了下场。

“乳娘怕顾家去找她,到时候她成了我的掣肘,就先躲了起来;师父担心我出世之后,引来保皇党,也躲了起来。”顾轻舟道。

她又解释了自己师父的身份,“他就是天下第一名医慕宗河。”

颜太太震惊。颜太太是北平人,她家从小富足,慕宗河还给她祖母看过病。

颜洛水和颜一源也怔愣看着顾轻舟,不管是顾轻舟的目的,还是顾轻舟的师父,都让他们大为意外。

谁能想到呢?

顾轻舟看上去跟他们一样年幼无知,却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就连波澜不惊的颜新侬,也错愕看着顾轻舟:一个小小的少女,神不知鬼不觉弄倒了一个家庭,手段真厉害!

况且,她居然是慕宗河的关门弟子。

“慕宗河还没有死?”颜太太最先从震惊中回神,词不达意问了句。

问完她便后悔了。

果然,顾轻舟用低沉而柔软的嗓音道:“现在他死了。他为了帮一个女革命党,在太后的药里下毒,害得全家被诛杀,他东躲西藏,却万万没想到死在我手里。”

颜新侬安抚她:“轻舟,这是个意外。”

顾轻舟摇摇头:“义父,李文柱跟我师父无冤无仇,他的子弹不会落在我师父身上。因为我招惹了司行霈,司行霈又无恶不作,李文柱将我师父当成了司行霈,才将他打烂。”

想到师父走的时候,死不瞑目,而且没有全尸,顾轻舟的心就像被冰锥扎了,又冷又疼。

她的呼吸都能透出凉意。

“若不是司行霈,李文柱都不知道我师父和乳娘的存在;若不是司行霈,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们,是司行霈害死了他们。”顾轻舟道。

她说罢,喝了口人参汤。这汤有点凉了,像凉凉的血,她慢慢咽了下去。

她和司行霈之间,从前考虑什么妻妾名分,如今是隔着血海深仇了。

“我甚至怀疑,是司行霈故意利用李文柱,杀死了我的师父和乳娘。”顾轻舟道。

颜洛水这时候就跟不上思路:“他为何要杀你的师父和乳娘?”

顾轻舟摇摇头。

她不知道。

师父和乳娘死不瞑目,顾轻舟却连他们为何而死都不清楚。

顾轻舟到了颜家,颜太太准备的饭菜和补品,她全部吃了下去。

晚上,顾轻舟和颜洛水睡一张床,颜洛水问她:“你以后怎么办?”

“报仇。”顾轻舟道。

想到这里,顾轻舟苦笑。

她人生的意义,好似一直在复仇。以前是为了母亲和外祖父,如今是为了乳娘和师父。

这次,她的仇敌是司行霈,不再是对她无情无义的父亲和继母,而是深爱过她的男人。

“轻舟......”颜洛水只感觉特别犯愁。

她都不知道是该怎么劝说顾轻舟。

叫她放弃复仇?这不可能,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可谓惨死,特别是她师父,前胸都打碎了。

叫她复仇,杀死司行霈?似乎也不可能,顾轻舟爱司行霈,他们明明应该结婚的。

颜洛水活了这么大,好似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左右为难!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29章运筹帷幄

住到了颜家,顾轻舟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她和颜洛水分开了房间,住到了颜洛水隔壁,不再跟颜洛水同屋了。

晚上,她一个人抱住被子哭,哭得压抑,不让声音透出去。

好几次,她隐约瞧见了窗外有个黑影,她知道是司行霈来了。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司行霈不敢冒头,默默站在她窗外。

而白天,顾轻舟除了沉默,就是吃吃喝喝。

颜太太端给她的每一样补品,她都如数吃下去。

“轻舟这是在干嘛啊?”颜五少不太懂,把霍拢静也叫了来,一起围着顾轻舟,再三研究她。

众人都不知道。

“我前些日子太伤心,瘦得不成样子。不仅不好看,脑子也不够用了,我要补回来。”顾轻舟声音平稳轻柔解答。

众人毛骨悚然。

颜洛水把专门坏事的颜一源赶走了,她和霍拢静围着顾轻舟。

“轻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霍拢静问。

“报仇啊,要不然活着干嘛?”顾轻舟低垂着眉眼,轻轻翻动手边的一本书,淡淡说道。

“找......找谁报仇啊?”颜洛水小心翼翼问。

她是在明知故问。

顾轻舟沉默。

沉默片刻,顾轻舟道:“司行霈,还有我自己。”

她若是没有招惹司行霈,司行霈才不会去山里找她的师父和乳娘。司行霈是罪魁祸首,顾轻舟却有原罪。

她也是凶手之一。

“你要和司行霈同归于尽啊?”霍拢静问。

顾轻舟扬眸,眸光阴郁,像幽灵的鬼火微微闪动。

“没有。”顾轻舟道。

她不会和司行霈同归于尽,司行霈永远都没有与她同生共死的资格。

她虽然否认了,颜洛水和霍拢静却认定她不想活了。

此事关乎重大,颜洛水立马去告诉了颜新侬。)

“阿爸,您智谋过人,您快去劝劝轻舟啊!我看轻舟的样子,是走火入魔了。”颜洛水快要哭了。

她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

颜新侬则摸了下女儿的头发:“傻孩子,这个当口,轻舟说什么你们都别当真。你想想,若是你姆妈和阿爸被.......”

“不会的不会的!”颜洛水浑身打冷战,想都不敢想,立马阻止了颜新侬。

换个角度,若是颜洛水的父母被司行霈害死了,颜洛水一定会宰了他,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是人之常情。

顾轻舟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顾轻舟打什么主意。怎么杀司行霈,很多人都考虑过这个问题,从未有人成功。

顾轻舟只怕是百忙一场。

“傻丫头。”颜新侬笑,同时又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真有点叫人糊涂,连颜新侬都摸不透司行霈。

顾轻舟到颜家的时候,颜新侬就去问过了司行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

司行霈道:“是意外。”

颜新侬都不信。

不可能有这种意外。

司行霈和李文柱结仇太深,他最了解李文柱。了解自己的对手,就不可能在他手下输得一败涂地。

这次的意外,是司行霈故意造成的,他借了李文柱的手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

因为什么,颜新侬也猜不到,此事太过于诡异。

司行霈行事虽然极端,对顾轻舟却是真心疼爱,他不至于杀了她全家来独占她,他还没有扭曲到这种程度。

司行霈不肯说,连颜新侬都不告诉。

此事关乎重大,颜新侬看顾轻舟那架势,是蓄足了力量准备对付司行霈。

“阿爸,您还是去劝劝轻舟吧,若是您都没有法子,我们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办了。.”颜洛水道。

颜新侬叹气。

“我试试。”颜新侬百般无奈,去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看书,看得是《圣经》,这曾经是教会学校的功课之一。

看到义父进来,顾轻舟放下书,认真坐好了。

“......轻舟,你还有什么东西落在别馆吗?我派人去帮你拿回来。”颜新侬问。

顾轻舟一愣。

旋即,她轻轻垂了脑袋:“义父,我一无所有了,顾公馆散了,乳娘和师父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们了。若是你也站在司行霈那边,劝我想开一点,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颜新侬被她说得心头大震。

一时间,颜新侬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这个单薄的女孩子,心酸一下子就填满了他。

顾轻舟比颜洛水还小一岁啊!

她正在承受的痛苦,是正常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她没有发疯,已然是过人之处。颜新侬再来试图劝服,对她来说简直是另一种酷刑。

颜新侬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道:“轻舟,义父跟你道歉!以后,颜公馆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父母!”

顾轻舟点点头。

一点头,豆大的泪珠就滚落在手背上。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我虽然和司行霈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还是想要那两匹狼。”

木兰曾经救过顾轻舟一次。

木兰和暮山是从小长大的伴侣,顾轻舟不想拆散它们,她想都要过来。

“好,我亲自去一趟。”颜新侬道。

颜新侬从顾轻舟的屋子里出来,心酸得厉害。

“唉,造孽!司行霈这个人,真是缺了一辈子的德!”颜新侬道。

他去了趟司行霈的别馆,特意挑了司行霈在家的时候去。

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宣纸,满地狼藉。

司行霈在客房。

颜新侬说明了来意,司行霈颔首。

短短一个月,司行霈也憔悴了很多,他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气色不好。

“轻舟怎样?”司行霈问。

他这个问题,每天都要打电话问一遍。

颜新侬也照例道:“还是老样子。”顿了顿,颜新侬又道,“她吃吃喝喝的很卖力,像是要把自己养壮了,找你拼命。”

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他发自内心的开心:“能吃能喝就好,我真怕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到了这里,颜新侬忍不住又问:“阿霈,她乳娘和师父的事,到底是怎么弄的?”

“说了,是意外。”司行霈对此事,保守严密。

颜新侬正色道:“我都看得出你不坦诚,轻舟能不知道吗?你们俩将来有什么不好的下场,都是你作的!”

司行霈没有发怒。

他看了眼颜新侬,头一次认真道:“总参谋,若是我能说实话,我会不告诉轻舟吗?我疼她,胜过你疼她百倍!”

颜新侬结舌。

“为何要把人给杀了?”颜新侬还是无法理解,“你做事总是很大胆,这次我着实想不通。”

司行霈摆摆手,不想再提了。

等颜新侬走后,司行霈负手立在地图前,开始思考顾轻舟会如何跟他鱼死网破。

他了解顾轻舟,顾轻舟的才能和智慧,连司行霈也要赞服。

“轻舟,你会不会打算从这里开始?”司行霈指了下地图的某个方位,略有所思。

轻舟这样开始的话,他应该如何接招?将堪舆图重新审视一遍,司行霈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地图上的某个方位,他双目微微发亮。

“也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想。

顾轻舟对他的报复,也许可以帮司行霈完成一件他筹划已久却没有机会下手的事。

他久久没有挪动脚步,月华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挺拔。

顾轻舟接到木兰和暮山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笑容很浅,好似她用不上力气大笑一样。

“这是狼唉!”颜一源很感兴趣,上前摸木兰的头。

木兰立马冲他呲牙咧嘴。

颜一源吓一大跳。

顾轻舟道:“木兰是母狼,你不要轻薄她。”

颜一源气急败坏,觉得顾轻舟玷辱了他的名声:“我犯得着轻薄一头狼吗?”

他气哄哄走了。

颜洛水笑得不行。

顾轻舟唇角也微微动了下。

颜太太叫人准备好了牛肉,让顾轻舟喂养这两只狼。

一转眼,她在颜家住了半个月。

她半个月里,每餐都吃两分量的饭,补品全部吞下去,她恢复了一点精神,脑子也好使了。

精神好了之后,人更痛苦,因为足够的精力去回想往事。

在乡下的日子,似场电影,一帧帧在眼前回放。李妈和师父的音容笑貌,甚至他们死后的惨状,全部充盈着她。

她很少笑,几乎没有牵动唇角的力气。唯一恢复的,是她的脑袋。她现在能正常思考了。

除了带着木兰和暮山散步,她就是困在屋子里,略有所思般的愣神。

愣了四五天之后,她的计划终于成型了。

她要杀死司行霈,然后.......

然后她怎么办?

她不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顾轻舟换了衣裳,梳了头发,对颜太太道:“姆妈,我要出门了,您替我安排一辆汽车吧。”

颜太太和颜洛水一齐看着她。

“我陪你去吧。”颜太太小心翼翼问。

“不用了......”

顾轻舟刚要拒绝,就被颜洛水挽住了胳膊,颜洛水脸色惊惶。

“我不管,我就是要陪你去!”颜洛水霸道说,“我不放心!”

“我是约了其他人。”顾轻舟道。

颜洛水不相信:“你约了谁?”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0章和我结婚吧

顾轻舟并非哄骗洛水,她是真的约了人。

她约了司慕。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的人一直盯着她,她出了颜公馆,行迹很快就会禀告到司行霈跟前。

所以她见司慕,刻意隐藏。

不是为了躲开司行霈,而是让司行霈留意到她在弄鬼。

虚虚实实,到底哪一样是真的、哪一样是假的,把司行霈弄糊涂了再说。她若是非要大摇大摆去见司慕,反而让司行霈更警惕。

她将司慕约到了一家烟馆。

烟馆位于老城区的一条旧街道,四周生意兴隆,很是繁华热闹,带着旧式的生活气息。

烟馆到处轻雾弥漫,雅间里没有抽烟,也有一股子朦胧的烟雾驱散不尽,到处都是鸦片的臭味,极其难闻。

司慕蹙眉,上了三楼。

推开门时,他瞧见了顾轻舟坐在烟馆的小榻上,身边带着一条非常庞大的狼狗。这狗用绳子拴住,顾轻舟手里拿着绳子,正一下下抚摸狗头。

狗在顾轻舟的触碰之下,温柔躺在她脚边。

“来了?”顾轻舟微抬了眼帘,“请坐。”

司慕瞥了眼她。

这屋子里的气味特别难闻,他对顾轻舟充满了憎恨,此刻在气味的混合冲击之下,更让他觉得顾轻舟令人作呕。

顾轻舟瘦了很多,从前有点圆的小脸,如今纤瘦,下颌纤细,越发露出了媚态。黑发束起,她颈项修长嫩白。

更美丽了,美得有点艳。瘦了之后,就好像褪去了婴儿肥,越发秾丽妩媚,似一朵花骨朵儿终于亭亭盛绽了。

已经是十月了,岳城开始降温,顾轻舟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比旁人更加怕冷。貂皮如墨圈般的纹路,在她身上一圈圈的荡开。

娇媚、华贵,让顾轻舟看上去雍容端庄,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矜贵。

若她手里把玩的是只雪白小巧的狗,司慕会觉得她有点满清遗少的腐朽贵气,偏偏她手边是只狼狗.......

“找我有事?”司慕问。

司慕已经两个月没有和顾轻舟接触。

正如顾轻舟所言,那些书信他们找不到,刺杀顾轻舟更是冒险,只能暂时受她的威胁。

顾轻舟也的确有本事。

她利用司督军的手,除掉了她的父亲,干脆利落,谁也寻不到她的把柄。司慕觉得此事有鬼,也不敢提。提了,就是质疑司督军。

司慕不知道顾轻舟是怎么办到,心中对她除了警惕、憎恶,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敬佩。

这个女人很有能耐,她像条毒蛇,拥有很锋利的毒牙。

世上耿直的人不多,绝大多数的人都有好几副面孔,比如穷凶极恶的青帮打手,回家也许是孝子慈父;在欢场面目狰狞的男人,穿好衣裳又是一派温文尔雅。

顾轻舟也有很多面。司慕觉得,擅长医术的她,是最慈善温柔的一面。这一面,曾迷惑了司慕。

其实,顾轻舟更多的面孔之下,是歹毒恶劣的,她像条毒蛇。她有医德,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代表她就是个好人,也不代表她有道德。

现在,自己又要和这条毒蛇打交道了。

“跟我结婚吧。”顾轻舟道。

司慕微愣。

愣了,然后就笑了。笑容很浅,稍纵即逝。

多么滑稽的一句话!

“我不想要他的女人!”司慕一派冷然,脸色丝毫不动,似樽雕像般的面容,眸光静静落在她身上,“你真脏!”

顾轻舟也觉得自己脏。

她全身上下,都是司行霈的气息,他拥吻过她,害死了她的师父和乳娘,她却爱上了他,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一样脏。

最脏的,是她的心。

“你会想要的。”顾轻舟道。

她指了指四周,示意隔墙有耳,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了司慕。

信很厚,拿着有点沉手。

司慕眸光阴冷而轻蔑,静静滑过她的面颊,道:“这是什么?不太像我最想要的东西。”

他觉得不是他母亲的书信,顾轻舟没那么大方。

“这是我写的。”顾轻舟说,“你拿好。”

司慕毫无耐性。

在司慕的世界里,分为三种人:他喜欢的人、陌生人和司行霈。

司慕不太愿意花心思憎恨别人,他几乎不讨厌谁。若是看不顺眼,他就会漠视对方。

他唯一憎恨的是司行霈。

“司行霈”像个分类,如今顾轻舟也归位这一类了。

这种憎恨感是极其恶心的,恶心到看到对方的面容都要呕吐反胃。这烟馆味道难闻,加重了司慕的不适。

这个女人太脏了,她的任何东西,司慕都不想碰。

和她结婚?这简直是全天下最可笑的滑稽戏码了。

“我不会碰你的东西。”司慕道,“我怕脏!”

顾轻舟这时候才知道,司慕其实很刻薄。

了解越深,越清楚一个人本性里的恶劣。

顾轻舟并不介意司慕的恶毒,她是想找个盟友,不是想找个丈夫。

敌人的敌人,就是临时的朋友,直到共同的敌人彻底消失。

顾轻舟眼眸微沉,似寒冰般滑过司慕的面颊,带着寒意和锋利:“你母亲的信,同样会通过我的手!”

司慕瞳仁微微收缩。

他沉吟良久。

他在外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却罕见厌恶和鄙夷的神色,独独将这幅面孔展现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也是罪有应得。

“拿来吧。”司慕沉思,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把顾轻舟的信取了过去。

他打开看了看,一眼撩过去,是顾轻舟的字迹,没什么惊喜的。

顾轻舟是不会把他母亲的信交出来的。

“已经没事了,少帅自便吧。”顾轻舟垂眸,给她的狼狗喂了一块牛肉干。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淡,她身上有种奢华的贵气。这贵气带着腐朽,带着暮气沉沉,像极了消失十几年宫廷的女眷。

司慕打了个寒颤,顾轻舟身上的诡异让他很不舒服。

信很长,司慕来不及看完,确定是顾轻舟所写,他胡乱揉成一团,塞到口袋里。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想和他结婚,是司行霈的阴谋吗?

“你在帮他搞什么把戏?”司慕站起身,居高临下的问。

顾轻舟没有抬头,轻轻抚摸着木兰的脑袋,隐藏在浓刘海之下的面目和眸子都格外平静。

“我没有帮他,他杀了我的师父和乳娘,我在报复他。”顾轻舟声音像一层琼华,澄澈而清冷,孤零零的照耀着大地。

她透出难以言喻的冷寂和孤独。

司慕眼眸微敛,不再言语。这件事,司慕的情报系统已经告诉了他,因为司行霈给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立了墓碑,有心人都会知道。

“告辞。”他冷漠道。

转身离开之后,顾轻舟略微坐了坐,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迷茫。木兰温顺,依靠着她。

等顾轻舟想要站起身时,她听到了敲门声。

叩门声清脆、简短。

心头一缩,她担心进来的人是司行霈,眸光顿时凝聚了寒霜,口袋里的勃朗宁掏了出来。

“请进。”顾轻舟道。

门被推开,还没有看清楚面容,顾轻舟就瞧见了穿着长衫的腿迈了进来,一双布鞋干净素淡。

顾轻舟心神微收。

她客气站起身:“霍爷。”

来者是霍钺。

霍钺颔首,面上没什么笑容,坐到了顾轻舟对面的太师椅上,点燃了一根雪茄。他没有和顾轻舟说话,直到吐出一口烟雾,他才说:“轻舟,你节哀,阿静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顾轻舟道:“多谢您。”

她对霍钺,始终有点像晚辈对长辈般的敬重。

“......你今天在这里见司慕,司行霈回头就会派人来打听你说了什么。”霍钺又吸了口雪茄。

顾轻舟道:“无妨,您只管告诉他,我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事。”

霍钺脸上笑容不多,静静望了她一眼,旋即撇开了目光。

他这一眼,意味深长:“轻舟,你和司行霈怄气,也别嫁给司慕。你这样的姑娘,配司慕太可惜了。”

他不是听到了顾轻舟跟司慕说我们结婚吧,而是猜测,或者说担心。

他在提醒她。

顾轻舟微怔。

“......况且,这世上没什么仇恨值得你拿终身来赌。”霍钺又道。

顾轻舟没有接话。

她仿佛有点敏感,能猜到霍钺的话风要往哪边吹。

她想说点什么,打断霍钺时,就听到霍钺道:“轻舟,你怎么不来跟我寻求帮助?我应该比司慕有能耐吧。”

“霍爷,您跟司行霈是朋友,我怕您为难。”顾轻舟道,“您是重情重义之人,我不能让您背叛朋友。”

霍钺眼芒微动。

这点波动很轻,宛如蜻蜓点水般,片刻就归于平静。

“况且,我没有想过嫁给司慕。”顾轻舟道,“女人的身体不是拿来卖的。卖过一次,人就彻底废了。”

霍钺唇角,略有略无现出几分淡笑。

“你这样通透,我就放心了。”霍钺道,“不要做傻事,轻舟。”

顾轻舟嗯了声。

她轻轻抚摸木兰的脑袋。

霍钺问她:“这是狼吗?”

“嗯。”顾轻舟低声。

霍钺一眼就认得出这是狼,亦或者说,他清楚这是司行霈送给顾轻舟的。司行霈那么变态的人,他不会养只狼狗。

最能和司行霈势均力敌的人,是霍钺。

可顾轻舟没有找霍钺结盟,她有自己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霍钺考虑。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1章司行霈的软肋

顾轻舟没有把霍钺拖到自己和司行霈的仇恨里。.

霍钺跟司慕是不同的。

司慕恨司行霈,恨之入骨,司行霈从小就是他心中的阴影;而霍钺跟司行霈是朋友,有利益往来。

霍钺是霍拢静的兄长,也可能是何微的丈夫,算是顾轻舟的朋友了,她不希望他和司行霈作对。

司行霈是个变态,他对顾轻舟再好,转眼就能杀了她乳娘和师父,何况是与他为敌的人?

这世上没人想做司行霈的仇敌。

“我请你吃饭吧。你气色这么差,要补一补。”霍钺道。

顾轻舟摇摇头。

她知道司行霈会派人盯着他,这个时候多跟霍钺接触,可能会给他惹祸。

霍钺许是不怕司行霈,顾轻舟却不想给朋友添麻烦。

司慕不同。哪怕顾轻舟不掺和,司慕和司行霈之间的矛盾,也永远无法化解,他们注定有一场厮杀。

“霍爷,我要滋补的不是气色。今天真的没有胃口,抱歉。”顾轻舟道。

霍钺微笑:“阿静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是我们俩。轻舟,再怎么为难,饭还是要吃的。”

正说着话儿,顾轻舟就听到了脚步声,跑得很快。

霍拢静快步上楼。

看到顾轻舟平安无事,霍拢静慢慢松了口气。

“走啊,吃了饭再回去,我知道有家的蒸鱼做得最好了。”霍拢静拉顾轻舟。

难得顾轻舟出来。

吃饭的时候,不少吃客对顾轻舟的狼胆怯,只当是一条巨大的狗,纷纷绕开。

霍拢静好奇对顾轻舟道:“要不要喂木兰一块红烧肉?”

“木兰不能吃带盐的食物,对她身体不好。”顾轻舟道。

她从包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喂了木兰。

饭后,霍钺先离开了,留下霍拢静陪伴顾轻舟。

霍拢静话不多,也不提司行霈半个字,顾轻舟很喜欢这种沉默,跟她一起过了个悠闲的下午。

霍拢静和顾轻舟的性格有七成相似,顾轻舟与她相处,非常轻松惬意。

中途霍拢静去打电话,把颜洛水和颜一源都叫了过来。

“轻舟,我们去骑马吧。”颜一源在旁边撺掇。

“你是多爱骑马?”顾轻舟挤兑他。

马是没有骑成,顾轻舟的心情并没有她展露出现的万分之一好。她所有的痛苦压在心中,慢慢就难以自控了。

好像堵住洪水的闸口,等洪水越来越多,这道闸口承受的冲击力就越大。相处的时间越久,顾轻舟越难维持自己的笑容。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道。

她看似是突然不高兴,其实是难过的情绪积蓄到了她无法忍受的时候了。

她不讨厌她的朋友们,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悲伤。

她带着木兰,窜逃般上了汽车,留下了他们面面相觑。

顾轻舟知道他们会很担心,但是她顾不得了,总好过她无缘无故在他们面前哭出来要体面。

哭出来,他们会更担心吧。

顾轻舟回到颜公馆,默默流了一场肆无忌惮的眼泪,将头贴在木兰的背上,人才慢慢平复下来。

木兰的背脊很温暖,毛发油亮得有点扎人。顾轻舟和它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习惯了它的一切。

她抱着木兰,木兰皮毛里的温热,能给顾轻舟一点活力。

等颜洛水和颜一源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心情平复了,她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看书。

这般喜怒无常,颜洛水和颜一源不太敢惹她。

“司慕一会儿就会给我打电话。”顾轻舟心想。

她等着司慕的电话。

结果,司慕自己来了。这件事很重要,司慕想面谈。

和之前的冷傲相比,司慕这次带了点诚意来。

他尽量收起自己对顾轻舟的厌恶,表情平和道:“你写的那些,都是真的?”

“当然。”顾轻舟道。

屋子里稍有沉默。

约莫沉默了两分钟,顾轻舟问他:“愿意跟我合作吗?”

“可以。”司慕道,“不过,一切要听我的安排。”

——*——*——

顾轻舟出门约司慕,特意甩开了司行霈的人。结果还没有出一刻钟,司行霈就知道了消息。

他不愿意顾轻舟和司慕来往过密,又不想打扰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恢复期,司行霈靠得太近,她的伤口就无法愈合。

司行霈立马给霍钺打了电话。

等霍钺接到电话,赶到烟馆去的时候,司慕已经离开了。

烟馆的眼线说,没听到顾小姐和司少帅聊什么,他们交谈不多,声音也不高。

霍钺也如实禀告了司行霈。

“.......我若是她,就嫁给司慕,活活气死你。”霍钺道。

司行霈斜睨他:“好好的青帮龙头不做,想做军政府的少奶奶?”

霍钺拿茶盏砸他。

这一下砸得专心致志,差点真砸到了司行霈。

“你说,她会走这条路吗?”霍钺问。

他比司行霈担心。

司行霈继续挤兑他:“怎么,你还敢惦记她?”

霍钺是从未忘记过顾轻舟。

假如她和司行霈真的有缘无分,那霍钺凭什么要把她让给其他人呢?

霍钺的“重情重义”,是江湖义气,跟“有道德”不沾边。他和司行霈一样,都是游走在道德边缘的人。

司行霈尚且为国为民,霍钺可全然不顾了。

“你跟她都没关系了,我为何不惦记?”霍钺道。

司行霈收敛心思,也认真想了想。

轻舟会那么做吗?

嫁给司慕,的确是能活活把司行霈气死。哪怕再把她抢回来,司行霈也要气掉半条命。

况且司督军没有死,老太太也没有死,司行霈这时候抢人,多少有点畏手畏脚,他真的会脱掉一身皮了。

司行霈不说话了。

他也有这样的担心,但是他不能在霍钺面前表现出来。他爱轻舟,希望她能稍微平复些,不愿意接受她拿婚姻做筹码的复仇计划。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想。

他害怕。

司行霈没什么害怕的事。顾轻舟杀了他不可怕,他唯一骨头里都冒寒意的事,是她要离开他。

这是司行霈唯一畏惧的,也是他的短板。

他的敌人迟早也会知道。

现在,霍钺不就猜测到了吗?只要司行霈承认,将来霍钺想要挟司行霈,拿住顾轻舟即可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都可以做她爹了!”司行霈一直转移话题,就是不接霍钺的试探。

霍钺和司行霈做朋友,就像两只狮子首领,可以相安无事、可以共分利益,却不会对对方掉以轻心,甚至不会毫无防备。

他们都有一口吞掉对方的资本。

“你要不要脸?你又比她大多少岁?”霍钺反唇相讥。

和司行霈打了一会儿嘴仗,最终霍钺得到的消息很少。司行霈的仇敌太多了,他最擅长躲藏。

霍钺离开之后,司行霈立马去了颜公馆。

他要把顾轻舟接回来。

顾轻舟敢约见司慕,万一真像霍钺所言,她和司慕以婚姻为盟约,司行霈真要活活被她气死。

顾轻舟现在可是下了杀心的,她什么都敢做。

不能再放养她了,要把她禁锢在身边。

等司行霈赶到颜公馆的时候,颜太太小心翼翼道:“老太太知道轻舟回来了,派人接她去了司公馆。”

“派谁?”司行霈焦虑。

“二少帅。”颜太太如实道。

司行霈呼吸一错,他是不是来晚了一步?

顾轻舟不至于这么狠心的吧?

他顿时脸色铁青,去了司公馆。

一路上,司行霈在猜测:“轻舟肯定不在司公馆。”

霍钺那张乌鸦嘴,真被他猜中了,顾轻舟要办糊涂事!

司行霈之前猜测她的计划,觉得她会用其他方式打击他。毕竟结婚这种事,对司行霈的打击是心灵上,顾轻舟想要的,应该是他身体上的损失。

火急火燎感到司公馆时,司行霈稍微松了口气,顾轻舟居然真的和司慕在老太太这边。

老太太心情极好。

“你们俩的婚期,订在哪一天了?”老太太问。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尴尬。

司督军忙着集训,而且他是男人,儿子结婚的礼俗,他没空安排,甚至忘记了;司夫人和司慕却不想让顾轻舟过门。

明明说好了年底完婚,司督军忘了交代一句,司夫人和司慕就装作不记得,至今还没有准备。

“这个......”司慕有点尴尬。

司行霈进来,正好打断了谈话,也把司慕婚期的话题盖了过去。

气氛有点奇怪。

司慕和顾轻舟都不爱说话了,任由司行霈在老太太跟前凑趣。

而老太太对司行霈的疼爱,司慕和顾轻舟加起来都无法匹及万一。司行霈一来,这两位就被抛到了脑后,老太太倒也没察觉他们不对劲。

从司公馆出来,司行霈去拉顾轻舟的胳膊:“轻舟,回家吧。”

司慕挡在中间:“轻舟不会跟你回去,她要去颜公馆。”

这是司公馆,司行霈不想大吵大闹,惹得老太太不高兴。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司行霈担心司慕把顾轻舟藏起来,然而顾轻舟真的愿意吗?

况且,司慕能有多少势力?他藏顾轻舟的地方,司行霈一定能找到。

这是司行霈的自信。

“轻舟,我回头去找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言语,也不看他,她沉默上了司慕的车子。

后来,司行霈最后悔的,莫过于这次没有坚持,轻易放走了顾轻舟。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2章谁才是中计的人?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眼皮底下,上了司慕的汽车。

她再也没看司行霈一眼。

司行霈的汽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后来到了一个四岔路口,有群女孩子叽叽咋咋的。不知谁买了一袋桔子,撒了满地,七八个女孩子纷纷去捡。

司行霈的汽车,被挡在女学生们的后面,司慕的汽车已经走远了。

他看到司慕的汽车,往旁边拐了下。

司行霈心中有点不安,他右眼皮莫名其妙跳个不停,使劲按了喇叭。结果捡起了半袋桔子的女孩,被喇叭声惊扰,桔子重新撒了满地。

司行霈懒得管了,驱车闯了过来。

女学生们吓得纷纷后退,没见过这么鲁莽过分的人,却也害怕被汽车撞了。

“哎哎哎,我的桔子......”女学生们都躲开,还有人舍命不舍财,想着去捡,已经被同学拉到了旁边。

司行霈的汽车走过,他随手丢下一把钱。

桔子被碾烂了几个。

等司行霈的汽车离开,女孩子们继续去捡桔子,同时捡起了钱。

是很多的钱!

女孩子们倒也没骂司行霈,欢欢喜喜讨论这个人好大方,甚至还有女孩子说方才瞧见了他的面容,他好帅。

小小的插曲,前后没有一分钟。

司行霈也重新跟上了司慕的汽车。

等司慕的汽车在颜公馆停下时,司行霈跟了上来。

车子里只有司慕,没了顾轻舟。

司行霈脑袋里顿时嗡了下:“轻舟呢?”

司慕高高大大,站在司行霈面前,气质并不逊色多少。只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司行霈罢了,包括他父亲和军政府的高层。

“进去了。”司慕道。

“混账!你刚停车,她怎么进去的?”司行霈问。

司行霈想起,他们在拐弯的时候,车子速度慢了很多,正巧是个斜角,遮住了视线,旁边有门面。

顾轻舟很可能就是在那里下车的。

司行霈攥紧了手指,一把拉住司慕的衣领:“我们俩的事,你少搀和!否则老子一枪毙了你!”

司慕重重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们俩的事?可笑,她是我的未婚妻!非要说两个人,也是我和她,你还想打架吗?”

司行霈没心思打架。

他把顾轻舟弄丢了。

他就知道那些女学生的出现不是偶然。

那短短一分钟里,顾轻舟就下了汽车,藏在外面了。

司行霈快步进了颜公馆。

司慕瞥了眼他的背影,见自己素来毫无办法的司行霈,这样败在顾轻舟的阴谋诡计之下,司慕忍不住唇角微动。

不管顾轻舟是否肮脏,她能让司行霈不痛快,司慕就觉得她很有价值,心情不由大好!

毒蛇有毒蛇的好处,她咬了自己的仇人一口,她的毒牙在司慕看来就是赏心悦目的。

司行霈阔步进了颜公馆,顾轻舟根本没有回来,他毫不客气去了颜新侬的书房,立马打了个电话。

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出去,司行霈重新回到了那个街角。

街角临近的店铺,早已关门歇业,根本没有营生。若顾轻舟藏在这里,是司慕的人接应了她。

现在她藏到哪里去了?

司行霈站在街头,冷风迎面吹拂,有点刺骨。

他回到了自己的别馆。

身为指挥官,司行霈不需要亲自去找,他在指挥的位置上,就能派人寻到顾轻舟。

结果,直到天黑了,司行霈的人还是没有觅到顾轻舟的踪迹。

“团座,司慕去了驻地找督军。”有人禀告道。

司行霈向来将司慕视为仇敌,他的下属对司慕也是直呼其名,不会客气叫少帅或者少爷。

“要开始了。”司行霈想。

顾轻舟能卖给司慕的消息,实在太多了:比如司行霈已经在筹划另一个军政府,要跟司督军平分江山;比如司行霈有个偌大的军事基地,远胜过岳城军政府的基地百倍。

这些,都会造成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反目。

司督军知道实情后,会驱逐司行霈。

古代的皇帝,哪怕再疼爱太子,等他知道太子要谋逆,也是要赐死他。

司督军不至于杀了司行霈,但这个儿子要分夺他老子的家业,司督军清理门户,将他赶走是毋庸置疑的。

“都准备好了吗?”司行霈问。

参谋道:“一切都准备妥当。”

司行霈点点头:“那就行!继续派人去找轻舟!”

他就不信,岳城还有他寻不到的人!

“通知霍钺,帮我找到顾轻舟,否则我就要踏平他的青帮。”司行霈又吩咐道。

有人走过的地方,必定会有痕迹。有痕迹的话,哪怕司行霈疏忽了,霍钺也肯定能找到。

“是。”

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思考了一遍。

顾轻舟到底是在哪里下车的?

亦或者,她从来就没有下车?

若是他们提前串通,司慕的车子经过改造,可以在座椅下面腾出空间。顾轻舟纤瘦,她藏匿在座椅之下......

司行霈猛然站起来。

现在呢?

司慕去了驻地,那么他是不是偷偷将顾轻舟带出了城?

司行霈立马给驻地打了电话。

他的亲信去检查了司慕的汽车,同时督军府的人也去检查其他汽车。

“团座,汽车没有改造过。”

司行霈微愣。

他这边到处找顾轻舟,那边驻地就出事了。

司慕将司行霈军事基地的事,告诉了司督军。

司督军打电话去苏州,那边有司督军的驻军,立马去查看,果然有这么个地方,司行霈生了异心。

司行霈自己的一个团,已经被司督军缴了器械。

同时,司督军带了重兵和炮弹回城了,要捉拿司行霈。

捉到之后,是放逐还是关押,甚至杀死,都要靠司督军的意思。

这个儿子在他眼皮底下阳奉阴违,司督军是气坏了的。

司行霈也生气。

“顾轻舟啊,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司行霈焦虑。

那边,参谋告诉司行霈:“团座,督军派人去了苏州。”

司行霈的军事基地在苏州,司督军派了岳城的人去接手。

“很好。”

又有参谋进来:“团座,准备妥当了。”

司行霈却沉吟。

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参谋,上前拍了下司行霈的肩膀:“团座,顾小姐跟您闹脾气呢,您这次大败逃亡,顾小姐的气差不多就消了。等您再回来的时候,甜言蜜语几句,她会回到您身边的。”

司行霈仍在犹豫。

这位参谋又道:“难道您想带着顾小姐走?您即将要做的事,带顾小姐在身边,她的怒意会更添一层,您以后还想不想娶她?”

司行霈素来大胆果断,阴险狠辣,唯独对顾轻舟,他犹豫不决,完全失去了他的镇定。

顾轻舟能在他的势力范围,躲开他的搜查,这份能耐,已经非常人所及。

“我怕轻舟没那么容易消气。”司行霈沉吟,“我要是走了,她转身嫁给司慕的话.......”

“不会的,团座!”

司行霈还是没把握。

顾轻舟是下了杀念的。

司行霈害得她乳娘和师父惨死,而且糊弄她,她现在满腹愤怒。

“她将我出卖给司慕,借助督军的手杀我,应该能出气吧?”司行霈猜测,“她的计划,应该仅限于此吧?”

可她是顾轻舟啊!

她的心思诡谲,司行霈都没把握。

“团座,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走了。”副官进来催促。

“朱嫂安排好了吗?”司行霈加问了一句。

“安排妥当了。”

司行霈略微沉吟,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在赌,赌出卖他是顾轻舟最狠的手段。

他离开了这座别馆,回到了一处司慕和司督军都知道的别馆。

半夜的时候,岳城响起了枪声。

司督军要缉拿背叛他的司行霈,和司行霈交火。

司行霈早有准备,做了防御。

这场混战,打了两个多小时,整个岳城都被这枪声震得瑟瑟发抖。

抵抗之后,司行霈沿着早已准备好的小路,逃离了岳城。

他逃离的时候,分了三队人马,只有十来个人跟着他,其他人纷纷沿着另一条路,去了他自己的营地。

他看似逃难,实则气定神闲。

回头看了眼岳城,司行霈想:“轻舟,可别犯糊涂啊!”

司行霈的汽车,头也不回离开了岳城,直接往西南去了。

司督军追了五天之后,就懒得再追了。说到底,司督军就没打算真杀他。看着他狼狈跑了,司督军一时心软,撤回了追兵。

顾轻舟坐在顾公馆里,慢腾腾喝茶。

司慕告诉她:“基地是有的,但是里面空无一物,他早已清空了基地,他知道你会出卖他。”

“他往昆明去了。”顾轻舟声音轻柔。

司慕蹙眉。

“你说得不错,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出卖他,将他的事告诉督军,这样可以借督军剿杀他。所以,他将计就计,做一个落魄的模样,逃难去了昆明。

他曾经设计刺杀过昆明督军程稚鸿的儿子,自己又去做个救命恩人,救了程稚鸿女儿的命,程督军和程夫人都非常感激他。

他不止一次念叨想要昆明的飞机,然而无从下手。他利用我们的出卖,利用司督军的驱逐,做一个落魄的模样,好像一无所有去投靠程督军,程家一定会接纳他,更会相信他。

他在程家不用多时,最多一个月,他就能偷到程督军的飞机,再杀回岳城。他一切都计划好了。”顾轻舟道。

司慕神色微变。

“我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子弹,反而为他做了嫁衣?你是不是为了他的大业,早已与他合谋,联手坑我?”司慕脸色微青。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3章婚讯

司慕从来就没相信过顾轻舟,哪怕司行霈杀了顾轻舟全家,他都不相信顾轻舟能害司行霈。

女人不都是为了男人而六亲不认吗?要不然怎么有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

“你是不是耍我?”司慕脸沉了下去,眉目凝霜。

“不是。”顾轻舟道,“所以,我们的计划要真正开始了。”

“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吗?”司慕下意识反问。

顾轻舟出卖了司行霈,将司行霈的底线全部交给了司督军,司行霈已经被他父亲追杀。

这不是计划?

“没有开始。”顾轻舟道,“我们的计划是杀了司行霈。督军不会杀他的。司行霈早年丧母,督军对他始终心怀愧疚。他只是夺权,没有弑父,督军不会先下狠手。”

司家这点家务事,岳城人尽皆知。

司慕神色不动。

他心中早已起了波澜,面上却是丝毫不变,仿佛枯井无波。这点,顾轻舟猜测得不错,父亲最爱的儿子,始终是司行霈。

司督军爱司夫人,却不会爱屋及乌。比如他最爱的儿子是司行霈,最疼爱的女儿是司慕的二妹司芳菲,这些都跟司夫人没关系。

“之前就算白做了吗?”司慕问。

既然先前的不算,为何不早点开始计划?

白白浪费的时间,让司行霈得以逃脱,他的军火半分没有弄到,司慕深以为可惜。

“不会的。”顾轻舟道,“司行霈比我们都聪明,我们的计划他都能想得到。他有条不紊,我们无法伤及他分毫”

司慕听闻顾轻舟说“司行霈比我们都聪明”,眼角轻微抽搐了下,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现在,我们开始自己的计划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离开了岳城,顾轻舟就回到了顾公馆。

她雇了陈嫂和罗嫂两个旧时的女佣人,负责打扫和煮饭。而她自己,则带着两匹狼,住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这屋子死过很多人,顾轻舟活在其中,也没了生气,像只幽灵般。

颜太太和颜洛水千般阻挠,都无法抵挡顾轻舟要搬回来的心。

只是,顾轻舟前脚刚回来,后脚颜洛水和霍拢静、颜一源就搬了进来,他们要给她作伴,赶都赶不走。

顾轻舟和司慕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在后院的花坛里忙碌,准备移种两株腊梅树。

“他们俩说什么呢?”从透明玻璃窗里,瞥见了顾轻舟和司慕闲聊,无休无止的,颜一源好奇问。

颜洛水摇摇头,脸上全是担忧:“不知道,轻舟最近不爱说话了。只有二哥来,她才开口说几句。”

“在商量对付司行霈吧。”霍拢静猜测。

司行霈已经离开了岳城,逃亡去了。说是逃亡,其实是他自己规划的。

这不是顾轻舟要的。

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已经死了,是司行霈害死了他们,她要司行霈偿命,这是她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

司行霈逃走了,顾轻舟如此精明,她的计划不会这般简单。

果然,等颜洛水和霍拢静等人把梅花树栽好,进入客厅时,顾轻舟说话了。

顾轻舟是对颜洛水和霍拢静说的:“我要结婚,婚礼安排在五天之后,你们俩谁给我做伴娘?”

颜洛水手中的小铁锹,哐当一声落地,差点砸到脚。

霍拢静秀眉微蹙。

司慕站在旁边,表情无喜无悲。

“这”颜洛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

司慕就道:“我回去准备了。”

一切都好似去吃一顿饭这么简单随便。

司督军能答应吗?

司夫人会愿意吗?

这么仓促办婚礼,岂不是叫全岳城笑话?

颜洛水实在忍不住,她也回家了。

“姆妈,您去劝劝轻舟吧!轻舟她真的要疯了,我看她的样子,不弄死少帅,她是不会罢手的。”颜洛水哀求颜太太。

顾轻舟现在的状态很差劲。

颜洛水知道她心中难过,也知道此仇非报不可,但没必要把自己的婚姻搭进去吧!

她也知道,顾轻舟几乎没什么资本去抗衡司行霈,和司慕联手是她唯一的胜算。

颜洛水还是觉得可惜了。

“劝不了。”颜太太见识过世面,远胜过颜洛水。

对仇恨,颜太太经历过,她懂得这种蚀骨之痛。颜洛水没有大起大落,她是不会懂得顾轻舟的。

“真看着她嫁给二哥啊?”颜洛水要哭。

司慕爱魏清嘉,爱得惊天动地,全岳城都知道,颜洛水觉得顾轻舟太委屈了。

颜洛水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明白顾轻舟豁出去一切要报仇的心态。

“我们是她的家里人,只需要站在她身边就可以了。轻舟有自己的主见,她无需我们去说教,她很明白自己做什么。”颜太太道。

颜洛水满腹担忧。

司慕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他不及司行霈根基深,却也不是个单纯的贵公子,他和天津那边德军势力暗中有来往,而且岳城也有他的情报网络。

一场婚礼,司慕根本不需要司夫人帮忙,他很快就能把一切处理完毕。

“酒店订好了,大堂已经布置了起来;请柬写好了,全部发了出去;岳城的几家报纸,加印了我们结婚的照片,晚报就能刊登出来。”司慕下午四点,重新回到了顾公馆,给顾轻舟送了身婚纱,同时带了喜楼的两名裁缝。

她们给顾轻舟量了尺寸。

“办得挺快。”顾轻舟由衷道。

司慕面无表情。

裁缝道:“小姐,您穿上试试,我们看看哪里要改。”

“尺寸差不多合适就行了,不需要这么麻烦。”顾轻舟拒绝。

裁缝有点尴尬。

司慕道:“量好了尺寸就先走吧,尺寸稍微大一点不会出错。”

裁缝道是,两个人先离开了。

司慕道:“我先回去了,婚礼是初七晚上八点,五国大饭店,你记准了。”

“嗯。”

司慕折返,先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大喜过望:“你们结个婚还神神秘秘,到今天才告诉我?甚好甚好,轻舟都等了你两年了!”

“祖母,我到时候派人来接您。”司慕道。

老太太高兴点点头。

司慕又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司夫人和司琼枝。

“你再说一遍?”司夫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姆妈,初七晚上八点,您别迟到了。”司慕淡淡道。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司夫人急促道:“你站住!”

司慕毫不犹豫,出了正院。

留下目瞪口呆的司夫人和司琼枝。

司慕又去了趟司督军的书房,将这话告诉了司督军。

“怎么如此仓促?”司督军疑惑。

司督军心情特别糟糕,长子的背叛让他一下子似老了十来岁。

现在,次子毫无预兆的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

全要造反了!

心中不快,司督军还是压抑着怒气:“这事你跟谁商量的?”

“阿爸,我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司慕突然神色肃然,声音拔高,望着他父亲,“也许我没有十岁上战场的军功,没有服众的能力,但是我成年了,我也是个男人!结婚这种事,姆妈不愿意上心,您军务太忙,我指望谁?阿爸,我已经全部办好了,请您祝福我!”

言语掷地有声。

司督军一愣。

继而,司督军笑了,略感欣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的确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司督军祝福这段婚姻。

顾轻舟是他钦定的儿媳妇,他原本就很满意。况且,司夫人不肯接纳顾轻舟是实情,司督军自己军务繁忙也是实情。

孩子的婚礼,需得自己动手准备,司督军从恼怒中生出几分内疚来。

督军府的人,就这样被司慕说服了。

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司行霈,接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被随行的参谋和副官藏了起来。

司行霈正好看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心中起了疑惑。

他诈了下副官邓高。

邓高一下子就泄了底,把电报给司行霈看。

司行霈脸色骤变。

他攥住了电文,手指捏得发白,脸色全变了:“回岳城!”

“团座,这是阴谋!”副官和参谋都劝他,“顾小姐不会真的嫁给司慕,她只是想传出消息,让您匆忙回城,再派人伏击您!”

这么一说,参谋也觉得顾轻舟好有心计。

她先是出卖司行霈,让司督军驱逐司行霈,司行霈虽然平安逃离,可他的人和军火,全部撤离了岳城,只留下少许的探子。

司行霈在岳城的势力,顾轻舟不会吹灰之力就全部清理了。

这个时候,她再同司慕传出婚讯。

司行霈一听这个消息,不管真假他都要回去,顾小姐是他的命!

一旦再回去,岳城势力全部被调走了的司行霈,寡不敌众,就是自投罗网,根本不会是司慕的对手了。

势力悬殊的两个人,愣是被顾轻舟拉成了势均力敌。

顾轻舟步步算计!

“团座,您不能回城!”参谋道,“咱们的人全部从岳城撤离了,这个时候回去就是送死!顾小姐算准了的!”

“哪怕是送死,我也得回去!”司行霈看着这位参谋,“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轻舟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嫁给了别人,和杀了我又有什么不同?回去与不回去,都是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4章你才是废物

司行霈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知道参谋和副官说得都对,顾轻舟一步步算计他,逼迫他自寻死路。他之前还以为,她出卖他只是为了泄愤,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在铺路。

她仍是要杀他!

司行霈甚至更清楚,只要他不回去,顾轻舟还是会有其他的方法。

她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哪怕是司行霈,真的和她对上了,也未必就有胜算。

顾轻舟成功了,司行霈回来了,把自己的命交给她了!

“少帅,回去之后,先跟顾小姐解释清楚吧。”参谋建议司行霈。

这些参谋见识过顾轻舟收拾尚涛——堂堂政治部副部长,根基深厚,结果被顾轻舟小小的计策弄得连根拔起。

司行霈的参谋都没有把握稳赢顾轻舟。

他们觉得会输,最根本的原因是司行霈仍将顾轻舟视为至宝,而顾轻舟是卯足了劲要杀司行霈。

“只是意外,有什么可解释的?”司行霈亲自开车,几乎要将汽车开得飞起来,不停往岳城赶。

他一定要赶在结婚之前,把顾轻舟抢走!

“团座!”

“不必再说了!”司行霈狠戾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不从,军法从事,听懂了吗?”

“是,团座!”参谋恭敬而响亮回答。

司行霈的脑袋里,现在全然没了理智,他的头颅嗡嗡作响。

他生怕自己回去晚了,顾轻舟骑虎难下,和司慕假戏真做了。

就在司行霈匆忙赶回来的时候,顾轻舟正在筹备婚礼。

五天的准备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外人并不知如此仓促,他们还以为军政府准备多时了,只是快到了正日子通知他们。

婚纱送了过来,顾轻舟始终不肯试穿。

“轻舟,你是不是不喜欢婚纱?要不要给你换成喜服?”颜太太问。

既然要结婚了,颜太太也就不再多问,过来帮顾轻舟忙进忙去,做些基本礼数上的准备。

这些年岳城流行西式的婚礼,不管有钱没钱的,都要弄个排场。非要老式的吹锣打鼓,会引来嘲笑。

普通人家况且如此,何况是军政府?

只是,顾轻舟从来不肯碰婚纱和婚戒,她看到这些的时候,眼神是阴冷的,似看到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

“不用了,婚纱还是喜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顾轻舟道。她都不喜欢。

这原本也不算结婚。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场婚礼会有很大的变数。顾轻舟看到婚纱,仍是止不住的难受。

她想起了曾经的规划。

那般绮丽的憧憬,宛如海市蜃楼,转瞬就消失了,再也回不去。

她记得司行霈为她准备的戒指,尺寸刚刚好,落在她的无名指上,牵动着她的心。如今,她要将这一切都从生命里摘去。

终于到了冬月初七,顾轻舟和司慕结婚的大喜之日。

岳城的政要名流,全部汇集五国大饭店。

饭店楼上有个贵宾房,宽敞奢华,临时成了顾轻舟休息的地方。

她早上八点就到了这里,仍是没有换婚纱。

她出去透口气,回来时听到屋子里的颜洛水和霍拢静正在跟颜太太说话。

“司家的老祖母很是高兴,已经到了楼下的休息室,她老人家就盼着这一天。”

“司夫人脸色还好,我有点意外。”颜洛水道。

颜太太说:“司夫人最害怕的是二少帅娶魏清嘉,如今娶了轻舟,她算是如愿了,当然高兴。二少帅疼爱魏清嘉,娶回去了司夫人无法逞婆婆的威风,轻舟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她们全部沉默着。

她们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的这趟婚姻,无疑是跳入火坑。司慕不爱她,全岳城都知道,她作为新娘子像个笑话;司夫人更是牟足了劲对付她。

而司行霈岂能善罢甘休?

顾轻舟轻咳了下,推开了房门。

“轻舟,要不把衣裳换了吧。”颜太太再三道。

顾轻舟仍是拒绝。

司慕的喜服是西装,他穿着可以到处跑,与平常无异。顾轻舟这套婚纱就不同了,穿上去极其累赘。

到了下午六点,顾轻舟才肯换上婚纱。

婚纱的尺寸正好,合她的腰身。雪白的婚纱,裙摆曳地,在她身后逶迤而行。

顾轻舟原本就爱穿月白色的,此刻更是衬托得长发乌黑,肌肤莹白。

“坐好,我来替你绾发。”颜太太按住了她。

顾轻舟的眉眼,没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悦。

颜太太想夸她真漂亮,都有点说不出口。

她任由颜太太将她的头发,一缕缕梳起来,绾成漂亮的发髻,再别上头纱。

顾轻舟不时往窗外瞧。

“轻舟,你紧张吗?”颜洛水和霍拢静试图跟她说话。

“还好。”顾轻舟回答。

颜太太见顾轻舟实在没心情,就对颜洛水和霍拢静道:“你们俩先下去吧,下面都是宾客。”

她们俩都是伴娘,早已换了礼服,可以下去跟司夫人一起招待贵宾。

颜太太悄声问顾轻舟:“你真的想好了?”

顾轻舟嗯了声。

颜太太笑道:“轻舟,你的婚姻会美满幸福的。你这般聪明漂亮,会知道如何做好太太的。”

顾轻舟垂眸微笑。

颜太太替她梳妆完毕,又给她画了淡妆,一直陪伴着她。

快到了七点,颜洛水和霍拢静重新上楼。

顾轻舟拿着怀表,不时看了看时间,有点紧张。

“姆妈,少帅人不见了。”颜洛水凑在颜太太耳边,悄声道。

颜太太面上不敢露出端倪,也跟颜洛水耳语:“我和阿静在这里,你下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们。”

颜洛水道是。

她寻了个借口,重新下楼了。

而顾轻舟攥紧了怀表。

怎么还没有开始?

就在她面上露出迟疑神色时,终于听到了枪声。

顾轻舟慢慢松了口气。

司慕也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青稠般的长发已经束起,浑身雪绸,越发衬托得她眉青如黛,目若琉璃。她脸上抹着胭脂,双颊灿若云霞,眼眸却阴沉,没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悦。

因她素来爱穿月白色的旗袍,司慕甚至不觉得她这身婚纱跟平常衣着有什么不同。

“走吧。”司慕道。

他是特意过来接她的。

顾轻舟点点头,批了件外衣,将长长的纱裙提在手里,露出一截纤细滚圆的小腿,跟着司慕就要往外走。

耳边听着枪声的颜太太和霍拢静,都露出几分震惊,倏然又见顾轻舟二话不说就毫无仪态要走,两个人同时出声:“轻舟!”

楼下满堂宾客,新郎官不应该见新娘子的,可他们俩这是在干嘛?

颜太太明知这婚宴会出事,却也没猜到是这样。

两名主角要跑?

颜太太一直陪着顾轻舟,她走了的话,司夫人非要撕碎了颜太太不可,颜太太可不想跟她闹。

“我很快回来!”顾轻舟道。

她头上的婚纱有点大,挡住了她戴风氅的兜帽,顾轻舟随手摘下了,扔给了霍拢静,满头的黑发就披肩洒落。

司慕亲自开车送她。

等他们到了城郊的时候,司慕的副官却急匆匆赶过来,道:“少帅,他们突围了,已经派人再追。”

顾轻舟和司慕闻言,一齐变了脸。

“突围了?”

突围了,就说明计划失败了,司慕的人再也追不上司行霈。追得越远,越可能遇到司行霈的支援军。

司慕以为,今晚捉住司行霈是板上钉钉,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而且派了一千人围在这里。

因为顾轻舟之前的毒计,司行霈的人全部撤离岳城,他现在再集结人马回来,就会引起司督军的怀疑,司督军怒气还没有消,岳城附近的岗哨也没有撤,司行霈只得偷偷摸摸回来。

他身边不过二三十人,如此悬殊,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居然让司行霈跑了。

司慕大怒,指着副官骂道:“你个废物!”

“少帅息怒,他们击中了他,他至少中了两枪,还有一枪在胸口。哪怕是跑了,只怕也活不成。”副官道。

司慕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司行霈跑了,什么话都无法安慰到司慕!

“没用的,你不确定打中了他的心脏或者重要的器官,他中再多的枪都没用,我们失败了!”顾轻舟冷漠道。

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司行霈的伤口愈合能力惊人,只要没看到尸体,顾轻舟就不敢保证他死了。

当然,他肯定伤得很重,要不然依照他的个性,枪林弹雨他也要跑到婚礼现场去。

功亏一篑!

安排好了一切,借助司督军的明势力和司慕的暗势力,都没能拿下司行霈!

乳娘和师父白白死在司行霈手里。

“你们这群废物!”司慕厉喝,也是气急了。他知道司行霈的强悍,更清楚这次的机会多么难得,简直是把司行霈势单力薄逼到了陷阱里。

司慕动用了一切势力,还是让司行霈从陷阱里跑了。

顾轻舟看了司慕,再看了眼茫茫的黑夜:“你才是废物!这么好的机会,你错失了,你永远都没有资格和司行霈抗衡!”

司慕的手指攥的紧紧的,才克制自己没有扇顾轻舟一耳光。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5章一别两宽

顾轻舟和司慕坐在汽车里。最新

他点燃了一根雪茄。

“给我一根烟!”顾轻舟突然道。

司慕心情差到了极点,将雪茄盒子递给了顾轻舟,顾轻舟自己抽出一根裁好。

她划燃了火柴,小小橘黄色的火苗拥簇在她嫩白的掌心,她借助这点火光,点燃了雪茄。

火一闪,映衬着她的脸,涂抹胭脂的双颊红艳若盛绽的桃蕊,眼睛却是浓郁的黑,头发也铺天盖地。

她和司慕,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司慕和司行霈明面上不对付已经很多年,却从未真正较量。司慕知道自己不如他,不成想“不如”到了这般境地。

他简直是不及司行霈的一根毫毛!

而顾轻舟明白,她想要给乳娘和师父报仇,就需要更严密的计划,更长的时间。直接的刺杀无法要了司行霈的命,而司督军父子俩,都无法与司行霈抗衡了。

“对不起,我刚不该骂你。”顾轻舟低声。

司慕对她有种说不出的讨厌,却也承认她骂得对。

她这次的计划很好,司慕深以为绝妙,司行霈忙着算计昆明的飞机,不也上当了吗?

是司慕没用,痛失良机。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不差这一样。”司慕声音平缓,不带半分感情。

顾轻舟吸了一口雪茄。

烟的热流烧灼她的肺,让她五脏六腑有种莫名的暖意。她已经学会了抽雪茄,也许有一天她会上瘾。

“我们还有其他计划吗?”司慕问。

顾轻舟道:“没用的,他的军政府筹备多年。哪怕我们派人去昆明,也只是挑拨了他得到飞机的愿望,而不是让他无处藏身,他有足够的军火和人马,跟督军拼一拼的。”

“他也许死了!”司慕道。

“但愿吧!”顾轻舟道。

又是沉默。

司慕默默抽完了一根烟,点燃了第二根,随手递给顾轻舟一根。

顾轻舟也顺势点上。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寂。

身后,远远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这边的枪声早已惊动了司督军,他随后赶了过来。

顾轻舟往后看了一眼:“我得走了,司慕,谢谢你这次配合我。”

她要去寻找其他的机会了。

顾轻舟想去趟北平。

当初胡同贤的夫人到了岳城,祭拜了她的外祖父,还说她像某个人,也许北平藏了什么。

顾轻舟从来不愿意去想,乳娘和师父也许跟北平有关系。因为这样想了,她就好像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乳娘和师父是罪有应得,司行霈应该杀了他们。

她无形中给司行霈开脱。

她不孝到了如此地步,在司行霈没有解释的情况下,顾轻舟从来不妄加判断。

但是她要走了。

她的财产,足够她去北平的路费,以及开一家小药铺。

不过,她只身去北平,也有问题:司行霈还没有死,他随时可能派人去抓她,顾轻舟手无缚鸡之力,她需要保护。

留在岳城或许更好,可司慕应该不希望看到她。

“别动!”司慕静静道。

顾轻舟停住了推开车门的手,疑惑看着司慕。

司慕道:“阿爸要到了,你得给他一个交代。”

“我?”顾轻舟蹙眉。

“对。”司慕道。

将雪茄扔出去,司慕慎重看着顾轻舟:“做对假夫妻,会不会引来司行霈?”

顾轻舟在司慕手里,就等于有了人质。司行霈将来想要攻打岳城,都要掂量一番。况且顾轻舟是条毒蛇,司慕可以利用她的毒毒辣,打击司行霈。

她现在也恨司行霈。

顾轻舟沉吟。

对她来说,这自然非常好了!军政府的少夫人,顾轻舟就有个暂时安全的环境立足,司行霈不敢到岳城来。

军政府的人脉和财力,足够顾轻舟调查清楚师父和乳娘的端倪。

当然,哪怕他们有错,也是顾轻舟的事。他们养大了顾轻舟,这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的重恩,司行霈杀了他们,这个仇必须要报。

报仇和事实,并不矛盾。

这世上有很多人逼不得已去杀人,可杀人就是杀人。顾轻舟报复的是司行霈的罪行,而不是他身后的难言之隐。

况且,顾轻舟的义父义母、好朋友、人脉关系,全在岳城,她也不想离开,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平。

“你愿意吗?”顾轻舟问。

司慕道:“条件晚上谈,先应付阿爸。”

司督军下了汽车,一脸严肃:“怎么回事,怎么打枪了?”

同时又问,“这是哪里的人?”

“阿爸,是我的人。”司慕道,“我在抓一个奸细。”

“大婚的日子抓奸细?”司督军又不是傻子,“你们俩,成何体统!”

“阿爸,要不先回去把婚礼办了,再慢慢教训阿慕吧?”顾轻舟低声,柔柔软软的,像润滑油,在司慕和司督军父子间调和。

司督军不好对儿媳妇发火。

“行了,先回去!”司督军道,然后又骂司慕,“你怎么抽了这么多的烟?”

等他们回到五国饭店时,已经晚了一个半小时,而宾客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离席。

顾轻舟重新梳了头发,整理了妆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倏然感觉很陌生。

她的从前,随着师父和乳娘的死全部结束了,她即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流了满面的眼泪。

她原本有个很美丽的蓝图,司行霈将她的一切都打得稀碎。现在,她站在一堆废墟上,一点一滴重建自己的人生。

擦干净眼泪,重新起了妆容,顾轻舟下了楼。

婚礼很热闹,所有人都捧场。

西式的婚礼,新郎官需要吻一下新娘子,司慕的手挡住了众人视线,又侧过头,唇并没有落在她唇上。

“终于成家了,我这颗心也彻底放下了。”老太太对司督军和司夫人道,同时又问,“霈儿呢,婚礼他都不来?”

场面静了下,顾轻舟心里也静了下。

没人回答。

婚礼很快就结束了,晚上回到新房时,司慕道:“你个子小,今晚你睡沙发吧。”

“好。”顾轻舟没有异议。

他们俩脱去了喜服,好似觉得这喜服可笑又烫人,脱去了才感觉舒服。

顾轻舟提了她的要求。

司慕也提了自己的。

“三年之后我要离婚,你给我一百根大黄鱼作为赡养费,婚姻期间每个月给我两根大黄鱼的生活费;家里的姨太太不能超过十二人;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不要侵犯我,否则我有权枪杀你。”这是顾轻舟的要求。

司慕全部接受。

“要孝顺我母亲,若是惹恼了母亲,我立刻会把你赶出家门;要保证我的长子、次子、三子平安存活,不管是谁生的,一旦子嗣有问题,我会立马枪毙你;我随时有离婚的权力,不用守什么三年之约,赡养费我照样给;帮我杀了司行霈,这是你这三年来的唯一任务,我提供兵力,否则赡养费没有。”这是司慕的条件。

顾轻舟觉得合情合理。

于是,司慕连夜写好了契书,顾轻舟誊抄了一份,两个人签名、按下手印,各自收起来。

婚姻就这样达成了。

顾轻舟躺在沙发上,不敢翻身,怕掉下去。

“我明晚不住这里,你不用抱怨,明晚床就是你的。”司慕冷冷道。

顾轻舟嗯了声。

她望着空空的屋顶。在黑暗中,她依稀看到了司行霈的脸。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声音说:“躲一躲”,宛如和他初见。顾轻舟醒过来时,流了满脸的眼泪。

司行霈则是在第三天才醒过来。

顾轻舟猜测得不错,司行霈是受了重伤才在城门口就撤退,他被枪打中了心口,差点就伤及心脏了。

司慕的人,并不真是废物。

司行霈当场昏迷,他的人立马背起他撤退。

他醒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轻舟呢?你们把她找回来了没有?”

参谋和副官面面相觑。

司行霈挣扎着要坐起来:“这是哪里?”

“团座,您还不能动。”参谋按住了他,“这是苏州的宅子上,您受伤了,我们临时在这里歇脚。”

“轻舟呢?”司行霈也不敢动。

他受过无数次的伤,这次伤得很重,他自己能感觉到。

“我们当时就撤离了,这些日子躲在这里,没人敢出去探消息。”参谋道。

当天下午,司行霈还是知道了,顾轻舟和司慕在三天前就完婚了。

司行霈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涣散而去,整个人就如同泯灭了人性般。他道:“去把轻舟抢回来!”

“团座,我们还是照原计划去昆明吧。现在去抢人,就是抢军政府的少奶奶,跟整个岳城军政府为敌。

您常说‘一逞平生抱负,不问苍生几何’都是罪人,您真的要跟岳城大兴兵灾吗?那些,也曾是您辖内的百姓啊!”参谋道。

这一下子,彻底说服了司行霈。

已经晚了。

现在去抢人,完全和三天前不同了。司行霈的确不愿意大动兵戈,他不是为了司督军,而是为了那些平民百姓。

一旦打仗,无辜的人就要背井离乡。

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普通人的家园,司行霈做不出来。

“去昆明吧!我受了重伤,这下子更有说服力。”司行霈慢慢道。

他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只是,心中想起了她,便是血肉模糊的一大片。

“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司行霈遥望着岳城的方向,“轻舟,你是我的半条命。我这半条命先压在这里,我会回来取的。”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6章安身立命

顾轻舟结婚了。

所有人都有点恍惚,包括顾轻舟和司慕两个当事者,颇有难以置信之感。

若不是出这件事,顾轻舟和司慕绝不会以这种方式结盟。司慕对曾经属于司行霈的顾轻舟,也是憎恨鄙夷。

哪怕她跟司行霈闹翻了,司慕也觉得顾轻舟肮脏。

她是一条毒蛇,司慕可以利用她,却绝不会拥抱她、触碰她。

司慕说,他只在婚房住一夜,可碍于父亲的审视,司慕愣是住了三天。他霸占着床,顾轻舟蜷缩在沙发里。

顾轻舟没啥可抱怨的,她是失败者,若是远走他乡,顾轻舟连这暖暖的沙发都没有。

成为司慕的妻子,她身后就有整个军政府。她拥有资源和人脉,可以查出乳娘和师父的事。

她拥有保护,司督军不会任由司行霈把顾轻舟抢走,顾轻舟在杀死司行霈之前,可以积蓄力量。

她占了很大的便宜,原本挺满意的。

只是初八那天晚上,她浑身发寒,死死抱住被子,才没有落下眼泪......

那天是她生日,她想起李妈每年煮的长寿面,想起师父每年送的礼物,甚至能想起那个凶手司行霈。

蚀骨般的疼痛,让她彻夜未眠,翌日早起眼睛通红。

三朝回门,顾轻舟想回顾公馆,虽然家中空无一人。

颜太太却一早派了颜五去接她,把她接到了颜家。她是颜家的义女,既然无父无母了,颜家便是她以后的娘家了。

颜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饭后司慕跟着颜新侬和颜五去了书房,颜太太等人陪着顾轻舟。

霍拢静也来了。

“真没想到啊,你们俩居然真的结婚了。”颜洛水感叹道,“太轻率了。没想到,二哥也这样草率!”

“他没有草率。”顾轻舟淡淡道。

复仇失败了,顾轻舟反而能接受般,也试图让自己活过来。

“啊?”

“他知道我和司行霈的事,再看你们对我结婚的态度,他明白过来,义父是知情的。既然知情,义父就更偏袒司行霈,而司慕想要在军中站稳脚跟,他需要义父的支持。”顾轻舟道。

司慕看似是临时决定,实则心中早已思虑多时了。

娶司行霈上过的女人固然恶心,可也能报复司行霈,让司行霈痛不欲生,司慕觉得挺有价值。

让司行霈不痛快,司慕就很痛快!此事还没有公开,司慕带了绿帽子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他心中的愤怒感,没有司行霈那么强烈。

司行霈在军中威望极高,快要盖过了他父亲司督军。他被司慕用计赶走,这件事纸包不住火,会有很多高层将领对司慕不满。

司慕又没有军功,他难以服众,会落下阴险狡诈的名声。

在各自占山为王的年代,军心原本就不那么牢固,若司慕不能服众,等司督军一死,下面的将领可能各自拉着自己的人马另立山头。

为了获得军心,司慕需要一个人的支持——总参谋长颜新侬。

在这个当口,颜新侬对他很重要。然而颜新侬此人睿智多才,他八面玲珑,司慕收买他、哀求他,估计都没什么用。

顾轻舟却是颜新侬的恩人。

司慕成了顾轻舟的丈夫,颜新侬就是他的老丈人,除非颜新侬不认顾轻舟这个义女。

颜新侬和颜太太早已看透了这点,为了证实司慕甚至司夫人的猜测,在三朝回门的时候,颜太太派人去接顾轻舟,把顾轻舟和司慕接到颜家。

这样,颜新侬就表明把司慕当女婿,他站在司慕这边。将来司行霈的支持者想要反对司慕,也要看着颜新侬的面子。

司慕和司夫人的计划成功,他们以后也会善待顾轻舟,这就是颜新侬夫妻俩的用意。

若是没有闹出司行霈这件事,司慕也不至于如此。

他在没有杀死司行霈之后,果断让顾轻舟留下,当机立断。

从这点看,司慕城府极深。

“真的?”颜洛水显然没想那么深,她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微微笑了下。

颜太太就端起了茶盅,转移了话题,没有否认。

“.......你婆婆找你麻烦了吗,还有你那个小姑子?”颜洛水又把话题拉回了督军府。

她非常担心顾轻舟。

督军府看似龙潭虎穴,而司夫人的目的达到了,魏清嘉彻底被排除在外,以后只能做个外室或者姨太太,司夫人的敌人消除,对顾轻舟不可能存在善意。

还有司琼枝,三番五次和顾轻舟作对。

这些芥蒂,轻易是不会消除的。

“才新婚,她们不会这样着急动手的。”顾轻舟笑道,“少帅已经和督军提了,我们会搬出去。”

儿子成家了,和父母分家过日子,这是常态,古来就有这样的规矩。

督军府是军政重地,司慕结婚了就是成立自己的家庭,妻妾成群,住在督军府的确不方便,司督军同意了。

司督军同意了,司夫人哪怕再不愿意也要忍住。

“阿弥陀佛!”颜洛水道,“能搬出去最好了,要不然你肯定会被司夫人吃掉!”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司慕想搬出去,不是为了顾轻舟,而是为了司夫人。

他更担心顾轻舟伤害司夫人,顾轻舟手里还拿着司夫人的把柄呢。

在司慕眼里,他母亲高贵睿智,雍容端庄,不屑于和顾轻舟耍手段。真斗起来的话,她会被顾轻舟害死的。

儿子都偏袒母亲,他早已忘了司夫人当初为了防备魏清嘉,连他的婚事都算计。

况且离开督军府,司慕才能自由自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当初司行霈就是这样的。

“搬出去也好。”颜太太赞同,“孩子都要自己过日子。你瞧瞧我们家,三个结婚了的,两个在欧洲,一个在北方,谁留在父母身边呢?”

顾轻舟微笑颔首。

霍拢静也关怀了几句。

后来,颜洛水借口有点事,先把霍拢静拉了出去:“阿静,你来一下。”

顾轻舟看着她们,不知搞什么鬼。

等孩子们一走,颜太太才问:“你婆婆没说什么吧?”

她也很担心司夫人找麻烦,却又不好增加颜洛水和霍拢静对未来婆婆的恐惧,故意等她们走了再说。

“说了点。”顾轻舟微笑,“不过,我婆婆自恃身份,也不会有太难听的话。”

顾轻舟轻描淡写,其实她和司夫人之间,的确是有过交谈。

司夫人同意顾轻舟嫁给司慕,是饮鸩止渴。

魏清嘉回来了,司慕心思不稳,司夫人怕他被魏清嘉蛊惑,娶了魏清嘉那个女人回来。况且,司夫人还没有给司慕寻到适合的名门淑女,只能先启用顾轻舟。

如今的世道,离婚是很常见的,男人有钱有势,离婚了再娶个门第高贵的很容易。

基于此,司夫人同意让顾轻舟先占着巢,可对她也是好一番严厉。

司夫人的话,顾轻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些信,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司夫人道。

顾轻舟眼眸微动。

她笑了笑,道:“其实,我只有那两封信了,并没有全部的。”

这话,听不出真假。

司夫人看着她,打量她的神色。

顾轻舟又道:“假如我真的有,我早就卖了高价了。”

她都如愿嫁给了司慕,难道还不算高价吗?

司夫人气得打颤,却又不敢杀了她,完全受制于人。

这次谈话之后,司夫人暂时蛰伏,准备和顾轻舟慢慢耗日子;司督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终于对得起孙老先生了;司琼枝还记得她哥哥的警告,对顾轻舟是敬而远之。

三朝回门,顾轻舟在颜家住了两天。

过年之前,司慕准备好了新房,带着司夫人和顾轻舟、司琼枝去看。

新房与颜公馆只隔了两条街,十分钟就能步行到颜家,四周环境清幽,道路两旁全是高高的法国梧桐树。

一进门,是一条长长的柏油路甬道,旁边修建了抄手游廊。

甬道是过汽车的,游廊是走人的。

迎面而来的,是一栋白墙灰瓦的三层小楼,颇为宽敞。

小楼的第一层是花厅和客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百人的宴会。

二楼设了雅间和客房,将来待客休息之处。

三楼则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厅,司慕可以在这里召开军事会意。这是仿照督军府的建筑。

这栋小楼类似前院,是办公和待客用的;从旁边绕过去,后面种满了花草树木,林影深深,只可惜这个时节除了冬青树,没有其他的景致。

路过小径,后面也是一栋三层小楼。

这是司慕和顾轻舟居住的正院。

站在正院的三楼,可以俯瞰整个庭院。正院旁边,还有三四处小巧的小院落,将来可以给孩子们住,也可以给姨太太们住。

后头是个偌大的花园子,花园子后面是后门。

后门处还有一栋三层小楼,可以给司慕最心爱的妾室,这样她可以自由出入,不必经过正院,不受顾轻舟的管束。

“很不错。”顾轻舟评价道。

这栋庭院,足足有顾公馆十倍大,院子里房舍众多,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还有个巨大的网球场。

跟颜公馆差不多。

顾轻舟算是有了个临时安身立命的地方。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7章背后的夸奖

命运真是奇怪。

若是半年前,顾轻舟绝对想不到她即将要跟司慕一起度过三年的“婚姻”。

听到顾轻舟说“很不错”,司夫人和司琼枝都在心中暗骂:“没见过世面!”

这庭院勉强得很,司夫人看不出构建的精致,普普通通的大院子,就连那池塘也是修建在最西边,斜长萦绕着院墙,观赏性不高。

“你喜欢的话,这院子就定下了。”司慕在旁边,声音清淡而平缓,不知他是真心还是讽刺。

他言语中,从来不带感情。

司夫人想要挑剔,偏儿子同意了,她就没说什么,只是心想:“此处离颜公馆近,方便慕儿和颜新侬来往。顾轻舟还不知道,只当回娘家方便,没用的蠢货。”

有了这种心思,司夫人就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儿子也高兴,同意将司慕的新家安排在此处。

况且这里离督军府也不远,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院子选好了之后,司慕和顾轻舟准备搬家。

“正院”就是那栋三层小楼,司慕和顾轻舟都住在其中。

二楼朝南的是主卧室,里面成套的意大利家具,是司夫人早年准备给儿子成亲定制的。

司慕打量了眼,道:“以后你住在这里。”

他不住这里。

一楼有书房。

司慕的书房,连带着有小寝卧,里面家具床铺陈设齐全,全是楠木家具。看上去有点老式,却比顾轻舟的卧房更奢华。

这些楠木家具,现在的价格奇高,比西式家具贵多了。

“我有专门的厨娘,你吃饭无需叫我。”司慕又道,“家里所有都是双份,你按照你的喜好布置你的。”

一楼是司慕的地盘,二楼是顾轻舟的,泾渭分明!

这栋小楼是他们俩的空间,虽然是正院,却不可待客。

前面有带客厅,旁边有客房。

“挺好的。”顾轻舟漫不经心,又问,“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我的?”

“你能进去的地方,都是你的。”司慕道。

属于司慕的地方,都会上锁或者有副官把守。

没有上锁的地方,或者锁上面钥匙还在的地方,全是顾轻舟的。

“......你可以去买些锁装好,另外钥匙也收好。”司慕道,“你摇铃,跑过来服侍的都是你的佣人。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全部换掉。”

司慕有另外的人伺候他,顾轻舟能调动的,都是司慕给她的,换掉对司慕的生活没有影响。

司慕自己的人,顾轻舟无法调动。

况且,司慕在家的日子不会特别多,他需要把重心放在军中。

重建生活,真的很复杂。

别说顾轻舟,就是司慕,对这些事也有点抵触。

还有什么比娶一个自己恨的女人更糟糕呢?

司慕特别恨顾轻舟,除了顾轻舟属于司行霈,被司行霈侵占过之外,更是因为司慕曾经喜欢她。

当他知道自己喜欢过的女人,一直睡在司行霈的床上,这种恼羞成怒的憎恶,几乎烧灼他的理智。

顾轻舟有点恍惚,司慕也说得言简意赅。

他们俩都没有过生活的经验,更没有过日子的诚意。

腊月十八,是顾轻舟和司慕的乔迁之日。

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搬家前几天的晚膳桌上,司慕提出,腊月的黄道吉日,只有十八最适合,否则就要等到明年二月。

司夫人原本不同意:“过了年再搬吧。”

司督军却说:“让他们俩单独过年,从此他们俩也就有个家了。”

顾轻舟当时在吃饭,筷子顿了下,胃口全无。

家?

她的乳娘、她的师父,还有司行霈,全部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她还有家吗?

司慕显然也有感触,虽然他的感触跟顾轻舟不是同一件事。.他筷子停止了一瞬,夹了块玉百合塞到嘴里,细细咀嚼,似嚼蜡般。

“既然年前要搬,那乔迁之喜是要热闹热闹的。”司夫人退一步,又道。

她想大肆宴请。

“安家是要热闹,人气得充盈。这样吧,十八这天贵重的东西先不要搬进去,请了亲戚朋友,把房子、园子全逛一边,从早上热闹到深夜,也算是全了乔迁之喜。”司督军道。

新房子里需要人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司督军怎么吩咐,就要怎么办,顾轻舟不反对。

司夫人看不上顾轻舟的小家子气,要亲自操持。她把督军府的厨子、佣人甚至家里的五十名亲侍副官,都派去了新宅,操持乔迁喜宴。

顾轻舟半分也插不上手。

这个时候,媳妇可能会感觉到婆婆的霸道,顾轻舟却乐得清闲。

“做司家的媳妇,是不是特别难?”颜洛水每次看到顾轻舟,都会感叹一番,十分可怜她。

顾轻舟微笑,垂眸给木兰和暮山喂牛肉干。

“没有。”顾轻舟道。

这是真的。

司慕早已叮嘱过司夫人和司琼枝,不许她们找顾轻舟的麻烦,否则就要跟她们断绝关系。

他这不是在维护顾轻舟,反而是维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顾轻舟的毒辣,足以弄得根深蒂固的司行霈远走他乡,何况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她一直想依靠军政府,才没有对司夫人和司琼枝下狠手。若惹急了她,司慕担心母亲和妹妹死在顾轻舟手里。

他一边叮嘱顾轻舟,要孝顺他母亲;另一边又威胁母亲和琼枝,再敢乱出手,以后他就不认她们。

两边全被司慕唬住了,到现在为止都平安无事。

“没有才怪。”颜洛水撇撇嘴,“轻舟,你别受了委屈就藏在心里。”

顾轻舟笑:“真没有。”

怕颜洛水不信,她解释道,“婆媳矛盾,源于掌控权,婆婆想要掌控儿子,媳妇想要掌控丈夫。

司慕在这方面特别冷酷,他是既不想讨好我,更不想讨好他母亲。他和其他男人正好相反,他告诉他母亲,妻子很重要,若是惹了他妻子,他就要翻脸;同时他又告诉我,惹了他母亲,就要把我赶出去。

两头做好人,就没了主见,最终会导致婆媳不和睦。但是司慕两头为恶,所有人都要听他的,目前家庭很稳固。”

颜洛水吃惊看着顾轻舟。

这个策略倒是不错,可有多少儿子做得出来?

“二哥这样厉害?看不出来啊,他从小话就不多。”颜洛水道。

顾轻舟想说,咬人的狗不叫,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换了个更准确的说辞。

“他有自己做事的方法。”顾轻舟道,“司慕这个人,还是很有魄力的,他......”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颜洛水轻轻咳了咳。

顾轻舟回头,只见司慕已经走了进来。

他穿着铁灰色的长风氅,胸前绥带摇曳,勋章泛出清冷坚硬的光芒,身上有雪茄的气息。

高大挺拔的男人,背着光站着,顾轻舟的呼吸突然错了下。

她回过神,压抑心头的浮动,司慕就走到了她跟前。

“你落得清闲。”司慕道。

他这话很平静,眉宇间没有半分波动,看不出他是调侃还是恼怒。

他将一把大红烫金的请柬递给顾轻舟:“我来找总参谋说些事,姆妈让我顺道把这些请柬交给你,你若是有比较要好的同学,都邀请过来。”

顾轻舟接了:“好。”

司慕放下请柬,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看了眼这两匹狼狗,犹豫了下问:“这真是狗吗?”

“是狼。”顾轻舟道。

司慕神色仍是没有动,只是藏在袖底的手微微发紧。

这是司行霈留给她的。

颜洛水忙在旁边打岔:“二哥,你回头还有事吗?留下来陪我们打网球吧?”

司慕道:“不好意思洛水,我还有点事,要赶回督军府。”

颜洛水恨不能说,那你赶紧走吧。

司慕站了起来。

虽然他表情变化不多,颜洛水亦看得出他发怒了。

“我先回去了。”司慕冷冷道,声音的温度骤然下降,没了方才进屋时那点温和。

“再见。”顾轻舟抬眸道。

颜洛水终于能透出一口气。

方才司慕那一瞬,神态冰凉得叫人窒息,他对顾轻舟的这两匹狼意见很大,可见他猜到了这狼的主人。

顾轻舟的情绪也一落千丈。

颜洛水试图哄顾轻舟,她想了想,问顾轻舟:“我是你姐姐,对吧?”

顾轻舟扬脸,不解看着她。

颜洛水继续道:“那司少帅就是我的妹婿,对吧?”

顾轻舟唇角微动。

颜洛水不高兴了:“那我方才叫他二哥,他居然还答应了!小王八羔子,不知尊卑!”

顾轻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晚饭的时候,颜洛水把这个结论告诉了颜一源。

颜一源也很兴奋,从小崇敬的二哥,现在是他们妹婿了!

怎能不去占点便宜?

“下次见面,他不喊你叫五哥,你就拿出大舅子的气势来!”颜新侬心情不错,在旁边调侃。

颜一源当真了:“对对对,我现在是五哥了。”

顾轻舟忍俊不禁,下午错把司慕当成司行霈的那点难受劲儿,终于过去了。

颜一源去喊司慕妹婿时,司慕会是怎样的脸色?

颜家众人想象了下,都有点期待。

顾轻舟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人,唇角微翘,心中涌入了些许暖意。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38章认亲

腊月十八,是岳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早晨六点,顾轻舟就起床了,开始梳妆打扮,回新宅去做个女主人。

庭院霜华露重,早起的时候,满地银霜覆盖着枯叶。

朝阳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像批了件锦裘,给顾轻舟的面容渡上了灿烂的金光。她眉宇间的阴冷,似乎被光芒万丈的骄阳驱散,有点淡淡的喜悦。

这喜悦是她强撑的,故而很快就消散。

顾轻舟做新娘子才一个多月,按照岳城的习俗,她应该穿红色系的衣裳,一直穿到明年正月底。

人对颜色的喜好,是天生的,这个没办法更改,顾轻舟不喜红色。

犹豫再三,她还是换了套绯红色滚金边绣盛绽牡丹的云宝襟旗袍,让她看上去喜庆秾艳。

“姆妈,我先过去了,上午还要招待客人。”顾轻舟吃过早饭,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放下筷子:“别急啊,我和洛水陪你一起过去。”

顾轻舟点点头:“也好。”

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还是安排了一辆汽车。

三分钟就到了门口。

新宅在前楼和正院之间,搭了个偌大的戏台,请了名角唱堂会;又在前楼的花厅里,搭建了舞台,晚上会有两位歌星登台。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没留意是叫她,直到颜洛水戳了戳她的腰,她才回神,微微笑了笑。

颜太太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好在,老太太已经到了。

顾轻舟就陪着老太太,不再应酬其他人。

颜洛水低声道:“轻舟,别走神啊,多少人看你的笑话呢。”

顾轻舟点点头。

随后的应酬,没出什么大错儿,顾轻舟一直跟着老太太,对旁人的寒暄波澜不惊,笑容浅淡。

上午十一点,已经聚满了宾客。

楼下的花厅摆了宴席,男男女女都是锦衣华服,端庄入席。

司督军也来了。

一下子更加热闹。

就在这热闹中,有名副官悄悄进来,跟司慕耳语几句。

司慕坐在顾轻舟身边,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凑在她耳边道:“跟我出来一下。”

顾轻舟不知何事,用眼神询问,司慕却只是冲她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示意她非出去不可。

“祖母,我先出去一下。”顾轻舟跟老太太道。

老太太见他们小两口黏糊,笑道:“快去快去。”

出了花厅,远处还有人坐在庭院的走廊上,端着酒杯说话。

日光暖暖的,璀璨明媚,庭院的腊梅放出淡淡清香。

司慕道:“门口来了个人,说是你妹妹顾缨,你去看看吧。接进来还是打发走,都随你。”

说罢,司慕重新入席了。

王副官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请!”

他给顾轻舟带路。

顾轻舟颔首,跟着王副官拐到了抄手游廊,然后往外走。

散了家财之后,顾轻舟就离开了顾公馆,没过一天她师父和乳娘就出事了。从那之后,她也不知道顾公馆众人的去向,只知道她们都离开了。

后来听老佣人说,是三姨太善后的。她安排了人,替顾缨把金条换成了现金,让她存到银行,身上只带着少许的钱,派可靠的人送她回顾圭璋的老家,去投靠叔伯。

没想到,顾缨又回来了。

是乡下住不习惯吗?

想到她是顾圭璋和秦筝筝的女儿,顾轻舟对她就毫无怜悯之心。

秦筝筝害死了顾轻舟的母亲,顾圭璋害死了顾轻舟的外祖父,他们都是仇人,而顾缃和顾维多次置顾轻舟于死地。

随着副官出了大门,她在大门口看到了顾缨。

顾缨穿着一件玫红格子大衣,里面是浅红色的旗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体面漂亮,没有丝毫的落魄。

见顾轻舟过来,顾缨立马上前:“阿姐。”

“不要这样叫,我不是你阿姐。”顾轻舟冷漠。

顾缨泪盈于睫:“阿姐,我现在无依无靠的,只有你了。乡下的日子,我实在过不惯。他们一个个的,都像是要吃了我。”

顾轻舟静静打量她。

顾缨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呜呜哭起来。

今天是宴请宾客的日子,满庭院的客人,若是顾缨闹起来,司慕和顾轻舟都尴尬。

顾轻舟打量完毕,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岳城的?”

“有一个星期了。”顾缨道,“我住在朋友家里,想去军政府找您,可我进不去,哨兵不让我靠近。我千辛万苦打听到了颜家,他们说您不在。”

顾轻舟看了眼她。

顾缨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刚刚从乡下回来的,她是回来多时了。

“你什么朋友?”顾轻舟问。

“是阿姐的同学——顾缃,她的同学。”顾缨解释道。

顾轻舟沉默。

顾缨又道:“阿姐,您现在是督军府的少夫人,您替我安排一个前途吧,求您了阿姐!”

“先进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副官把顾缨安排到后面的客房,让她先休息,等宴席之后再去找她,又让厨房端些饭菜给她。

顾轻舟自己则入席了。

司慕低声问她:“怎样了?”

“我让她进来了。”顾轻舟道。

她不是可怜顾缨,而是想看看顾缨到底要干嘛。

顾缨住在顾缃的同学家里,此事就有点凑巧;她今天一袭衣裳,看上去很是华美,像是特意来参加宴席的。

非要把顾缨赶走,她大哭大闹,宾客们肯定要指指点点,顾轻舟会落了下风。

让她进来,看看她意欲何为,顾轻舟也好见招拆招,免得太过于被动。

司慕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宴席到了一半,不少人端着酒杯离席,去花园子逛逛了。

司慕这院子,除了面积大宽敞开阔,实则乏善可陈,一点新意也没有。

顾轻舟也趁机去见了顾缨。

顾缨吃了饭,重新涂抹了一层脂粉胭脂,双颊红润,胜在年纪小,漂亮得有点俏皮可爱。

“谁让你来找我的?”顾轻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道。

顾缨道:“阿姐,我现在除了你,也没人可以找!”

顾轻舟不觉得顾缨突然变聪明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你这些日子住在谁家里来着?”顾轻舟又问。

“江家。江家的三小姐,曾经是我阿姐的同学。”顾缨道。为了区分阿姐,她又补充了句,“顾缃的同学。”

顾轻舟颔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又问。

“我想去法国找阿哥!”顾缨道,“他是我亲哥哥,他会帮助我念书的。我想求阿姐您,给我买一张船票,顺便再给我一些钱财。等以后我和阿哥回国,我们会还给你的。”

顾绍不是秦筝筝和顾圭璋的儿子,这件事只有顾轻舟和秦筝筝知道,顾缨并不清楚,顾绍不是她亲哥哥。

当然,她去投靠顾绍的时候,顾绍一定会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

想到顾绍,顾轻舟就想起那个白玉兰一样的男孩子,他纯净而温柔。顾轻舟冰凉的心田,沁出了几分暖意。

“你一个人去?”顾轻舟又问。

顾缨使劲点头。

顾轻舟看着她。

这是江家给她出的主意?主意倒是不错,可顾轻舟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她略微沉吟:“你想什么时候走?”

顾缨连忙道:“今晚就有船走,阿姐您现在派人去帮我买张船票,都来得及。我客居江家,行李无需准备,拎着箱子就可以走。”

顿了顿,她又道,“阿姐,我知道大姐和姆妈对不起你,三姐也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害过你。看在血肉同胞的份上,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吧。”

“不要着急,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顾轻舟道。

顾缨立马站起来,握住了顾轻舟的手:“阿姐,今天是年前最后一班去法国的邮轮。若是错过了,下一趟就是等明年正月十五。您是新媳妇,带着妹子住不方便,您今天就让我走吧。”

这么急切?

顾轻舟试探着她,顾缨的急切是真的,可背后未必就没有阴谋。

今天宾客众多,顾缨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不过,去法国的邮轮的确是最后一班,顾缨是撒谎,还是受了旁人的指使,顾轻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若是撒谎,她背后的人是谁?

想要对付顾轻舟吗?

还是,顾轻舟想多了,顾缨只是单纯想早点离开?

可顾缨这么识趣,一点也不像她!基于对她的了解,顾轻舟肯定背后有人撺掇的可能性更高。

目的是什么呢?

顾轻舟刚嫁给司慕,的确是挡住了无数人的路。顾家那副德行,声望几乎败光了,没名声又没财力,司慕娶了她,才是让人大跌眼镜。

所以,在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之前,肯定有人蠢蠢欲动。

顾轻舟不止挡了魏清嘉一个人的路。

“好,我马上派人去买船票。”顾轻舟道,“你要不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走吧。”

她细细看顾缨的脸色。

顾缨脸上,情绪有点复杂,当然最大的就是开心。

她的开心里,带着一些激动的忐忑。

“到底是什么事?”顾轻舟心中揣测,“顾缨给我设了什么陷阱?”

准确的说,是顾缨身后的那个指使者,给顾轻舟设了什么陷阱,目的又是什么?

正文 正文_第339章把下贱当荣耀

顾轻舟的新房乔迁之喜,准备从早上一直闹腾到深夜,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这一习俗称为“暖房”,从唐朝就有,古语云:迁居或新筑室,朋侪醵金往贺曰暖房。

暖房,就是要给还没有居住的庭院增加人气。

客人足足有七八十人,将这处庭院也挤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顾轻舟送顾缨出门,让她先回寄居的江家收拾行李,顾缨就兴高采烈的走了。看她的样子,高兴得有点奇怪,然后又说不出来。

那高兴是真的,做不了假,说明顾缨是真的很想离开岳城去法国?

然而,她看上去又不像是单纯投奔兄长,这叫顾轻舟微感困惑。

顾轻舟沿着回廊往里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回廊雕花镂空的玻璃顶棚,照在顾轻舟的脸上,她这身用金线绣了牡丹的旗袍,金光熠熠,让她的面容添了华采。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见礼,声音清冽温醇,略微耳熟。

顾轻舟抬眸,就瞧见了一个男子。

和在场所有人不同,这男子穿着黑色的马甲,里头是黑色衬衫、同色西裤。阳光暖和,他和其他客人一样脱了风氅。

可能是恭贺乔迁,他穿得像送葬的略感不恰当,他就在马甲口袋里别了一支盛放的红玫瑰,点缀着喜气。

他的面容,比这盛绽的玫瑰更加美丽。顾轻舟很难想象,天地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儿。

浑身黑色,衬托得他眉目英俊如画。

不管见多少次,仍是会被他的漂亮惊艳。

“长亭先生?”顾轻舟想起了他。

今天邀请的客人,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军政两界的名流,长亭怎么会在受邀之列?

顾轻舟眼眸微凝,静静打量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容缓缓堆砌,便有了叠锦谲滟的惊艳:“是我,少夫人还记得我。您新婚我还没有道喜,恭贺您举案齐眉、瓜瓞绵长。”

顾轻舟哭笑不得。

她见过这样恭贺的帖子,当面说给她听,长亭倒是头一人。

长亭的语调很有磁性,抑扬顿挫宛如读诗,他说得很优美,顾轻舟听了也不尴尬。

“多谢。”顾轻舟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长亭,“你怎么来的?”

长亭笑道:“我跟财政局总长的公子是同窗,他邀请我来的。今天来了不少的客人,都想目睹少帅新宅的风采。”

今天的宴席,是人越多越好,所以司夫人送请柬,都会多送两张,若是谁家有朋友同来,自然是欢迎的。

要不然也凑不齐这么多人。

军政府有扛枪的亲侍,来再多人司夫人也不怕,场面不会乱,没人敢在司慕的宅子里闹事。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顾轻舟敏锐发现,四周有人在看他们。

长亭太过于惹眼,他漂亮得惊艳万物;而顾轻舟又是司慕的新婚妻子,岳城最近的话题人物。

他们俩凑在一起,顿时成了焦点。

远处的人,都假装看风景或者说话,余光瞥向他们。

“少夫人,我先过去了。”长亭也察觉到了,不想添口舌,他先走开了。

站在三楼阳台上的司慕,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回廊的两个人身上。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顾轻舟笑了。

司行霈的事对顾轻舟打击很深,这点司慕是知道的。她在外人或者关心她的人面前,总会强撑几分笑意,却很少真心微笑。

在司慕面前,她是冷漠的,大概是她明白,司慕不关心她是否开心,她无需装模作样。

和他在一起,她永远都是愁眉苦脸,但和长亭没说几句话,顾轻舟就展颜微笑。

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而非应酬。

司慕轻轻抿了一口酒。

酒的辛辣从喉间一直流到了胃里,整个胸膛都火烧火燎起来。

所有人都在平视,唯有顾轻舟察觉到什么,猛然抬眸,和司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眸一沉,眉眼间的憎恶毕露无疑。

顾轻舟却不管,快步上了三楼。

三楼的会议厅,桌子上摆放了数个水晶杯,还有一瓶威士忌。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走到了司慕跟前。

“方才那个人,生得不错。”司慕道,“你若是动了心,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他。”

这就是说,在这桩婚姻里,他可以娶无数个姨太太,她却只能忠诚于他,独守空房守活寡了。

“你觉得我有那个心思?”顾轻舟淡漠,望着远处的人影,处处都有鬓影移动,她轻轻抿了一口酒。

真是天公作美,让岳城的冬日出现这么阳光明媚却又无风的日子。腊梅的花香在空气里旖旎着,雀儿叽叽咋咋,恍惚春华盎然。

“谁知道?”司慕口吻极其平静,平淡得不带任何起伏,“你天性至淫,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

司慕骂她,言语总是很难听,顾轻舟之前很生气,现在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如枯槁。

“我如此淫,荡都看不上你,你真是可怜虫。”顾轻舟反唇相讥。

她并不生气,就是下意识想要反击,不能太吃亏。

司慕脸色终于动了下。

“把下贱当荣耀,你真叫我刮目相看。”司慕道。

顾轻舟原本寻他有点事,闻言实在待不下去了,因为会吵起来。

她不想争吵。

军政府少夫人这个身份挺好用的,顾轻舟暂时不想丢弃。惹恼了司慕,他可以辱骂甚至动手,顾轻舟占不到便宜。

她转身要走。

“站住!”司慕喊她。

顾轻舟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时,司慕面上一派淡然,仿佛方才怒气滔天的根本不是他。

“有何事?”司慕问。

顾轻舟被他奚落了一顿,想要点补偿,就道:“你身边的王副官很机灵,能否将他调给我,临时帮我办点事?”

司慕问:“何事?”

“我想让王副官去查查,江家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说,“顾缨今天的请求,看似毫无疑点,我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给今天的好日子添点堵。”

顾轻舟怀疑有人在背后设下陷阱。

顾缨在这个陷阱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还不知道。

她可以肯定的是,顾缨并不知情。

依照顾缨的愚蠢,顾轻舟稍微试探,顾缨一定会露出端倪,可是这次她没有。一个人的伪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顾缨不会两个月内变得程府深沉。

顾缨是一颗棋子,显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试探顾缨,问不到什么,只得另辟蹊径。

今晚的宴席,全是岳城政要名流,顾轻舟闹出什么丑闻,明天就会传遍岳城上流圈子,顾轻舟就会成为督军府的耻辱。

只是,到底什么计划呢?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司慕蹙眉,对她的憎恨又添了几分,根本不想看她的脸。

她方才那句话,真的让司慕很恼火。

她看上了司行霈而不是他!

若是顾轻舟看上了其他男人,司慕都没有这么生气。顾轻舟戳到了司慕心中最痛的地方,让他变得刻薄。

“......好好的宴会,谁会有心思去害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司慕冷嘲。

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大人物了吗?

顾轻舟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任何巧合都是偶然中的必然。看似巧合,一定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而已。

顾缨今天出现,就很巧合;她又非要今天走,更是巧合。两者合一,你可以认为很平常,我却觉得必有内因。”

司慕翻了个白眼。

妄想症!

这女人真是草木皆兵。

“王副官!”司慕喊了自己的副官。

王副官进来,恭敬行礼。

“少夫人有事吩咐,你听她的吩咐去做事,要尽心。”司慕道。

王副官微讶。

这点惊讶,很快从眉宇间消失,王副官恭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他正在倒酒,阳台上的光芒落在他眉宇间,他的不耐烦几乎要破冰而出。

“我们出去谈吧。”顾轻舟道。

他们离开了之后,司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猛然灌下去。

心里的痛楚,好似能全部被浇灭。

顾轻舟方才在回廊里,冲那个漂亮的男人笑了下!

果然,她骨子里的放,荡,怎么也克制不了!

她唯一拒绝过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司慕吧?想起从前她那副姿态,将他拒之千里。到了今天,司慕才知道,她只拒绝他!

她爬上司行霈的床,她对着陌生男人微笑,却独独和他争锋相对!

司慕倏然就将手中的酒杯砸了。

水晶的酒杯,碎片滚落满地,从宽大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衬之下,碎晶泛出斑斓的色彩。

“顾轻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女人!”司慕狠狠想,抓起桌子上的另一只酒杯,猛然灌了下去。

喝完了,他才发现,酒杯口有一抹浅浅的口红印子,是顾轻舟今天涂抹的颜色,浅浅映在杯子上。

司慕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上去,一些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奔腾。他回过神,被自己吓了一跳,紧接着像烫手山芋似的,将这个酒杯也狠狠砸了。

正文 正文_第340章站在我这边

顾轻舟和王副官交谈了片刻。

王副官中途打了四五个电话,然后拿到一些消息,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聪明精明的王副官又在旁边提点,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六七分。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少帅?”王副官问。

顾轻舟看了眼楼上。

她好似听到司慕砸了两个酒杯,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好。方才他还说自己妄想症,现在去告诉他,岂不是讨骂?

吵架的时候,顾轻舟觉得司慕的性格太刻薄了,可转念一想,假如换成了司行霈被背叛,他肯定早已不顾一切枪杀了未婚妻和兄长。

这么算来,司慕还是个善良克制的人,一个顾轻舟无法高攀的人。

她不憎恨他,只是尽可能避免和他接触。那些刻薄的话,谁听了都会难过,包括没心没肺的顾轻舟。

“不用了,这件事你帮我办。”顾轻舟道。

王副官道是。

“对了,等会儿顾缨会回到这里,你知道怎么做吧?”顾轻舟又问。

这是她吩咐王副官办的第二件事。

王副官道:“知道,少夫人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顾轻舟颔首:“王副官,你是个很得力的下属!”

“少夫人谬赞。”王副官荣辱不惊道。

顾轻舟满意。

她整了整衣襟,下楼去了。

绕过抄手游廊,顾轻舟到了后面的戏台。

戏台四周搭建了帷幕,旌旗漫卷,锣鼓喧天,正是一场热闹非常的武戏。戏台上正打得热络,旦角的腰身灵活极了,引得阵阵喝彩。

顾轻舟在人群里找到了老太太。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除了二婶,还有其他几位贵妇人。

“我这孙儿媳妇,是天下第一的孝顺!长得漂亮,这无人能及,她还医术高超,慈手佛心,真是上苍庇佑我们司家!”老太太夸张的赞顾轻舟。

众人听了,心中都有一杆秤,顿时就领悟过来。

这哪里是夸顾轻舟?分明就是给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敲打一棒:这少帅夫人,甭管出身如何、相貌如何、家中声望如何,司家是高高兴兴娶进门的,老太太疼爱得不得了,谁敢再打其他主意,就是自取其辱。

司慕和顾轻舟的婚姻,从准备到完婚,不过短短五日。

五天前还有人在猜测:顾轻舟的父亲烂赌,输光了家当逃走,司家是不是要退了亲事,重新为司慕择良缘?

有了适龄女儿的人家,顿时心思活泛,那段日子没少人到处招揽、寻门路。

司夫人看不上岳城的任何门第,故而上蹦下蹿的人也没啥结果。

不成想,一转眼司慕就真的和顾轻舟结婚了,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满腹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呢。

这岂能甘心?

到了现在为止,不甘心的人家还是有一大堆。

他们都会想:明明我们家风比顾家好,家财比顾家多,姑娘比顾轻舟漂亮,怎么嫁入豪门就成了顾轻舟呢?

“祖母,您又取笑我了。”顾轻舟低声道。

老太太则不赞同她低调。这些名流门第,你越是低调,他们越当你没见识。

老太太就是要狠狠捧孙媳妇,继续对其他人道:“瞧见没有,这孩子性格谦和。督军整日夸她,就是她婆婆,也喜欢得不行,她们婆媳缘分好得很,这真难得。”

众人再三应和。

顾轻舟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

王副官走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顾轻舟道:“祖母,我先过去一趟。”

老太太道:“去忙吧,你今天是女主人,好好招待宾客。”

顾轻舟道是。

众人望着顾轻舟婀娜背影,嫉妒中也带着多了份警惕。

能得到老太太的支持,顾轻舟不简单!

绕过了回廊,顾轻舟和王副官往后院走,王副官低声道:“人已经抓到了。”

“很好。”顾轻舟道,“王副官,你这个人办事真得力!”

“属下尽心尽力。”王副官谦虚道。

顾轻舟就把剩下的事,也交给了王副官。

她自己转身出去,准备吩咐其他人去办事,走到了半途中,遇到了司督军。

陪在司督军身边的,还有霍钺。

“阿爸。”顾轻舟先给司督军打了招呼,再恭敬道,“霍爷。”

“少夫人。”霍钺眼芒微动,瞬间归于平静,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他深邃的眸光中,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霍钺又对司督军道:“我跟少夫人是旧交,还没有恭贺她新婚......”

顾轻舟见这样,知道霍钺有话跟她说,就道:“阿爸,我送霍爷出去吧。”

司督军知道,霍钺的妹妹是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挚友,他们私交不错,顾轻舟又是今天的主人家,送送是礼数,就笑道:“行。霍龙头,改日再请你喝酒。”

霍钺道:“是,多谢督军。”

司督军还有其他客人,转身就回去了。两个人往外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将斑驳影子落在他们身上。

“青帮这几年发展势头不错嘛,督军能亲自迎接和相送。”顾轻舟道。

霍钺笑了笑。

他压低了声音,问:“后悔吗?”

顾轻舟微愣,不解看着他。

“若是跟我结盟,岂不是更有利?”霍钺道,“司慕依附于他父亲,而他父亲敬重我、忌惮我。”

顾轻舟摇摇头:“不后悔。”

霍钺眼神微敛。他表情不动,依旧是温文尔雅,心中却是堵了下,莫名添了几分嫉妒。

他不会轻举妄动,可他心中也有隐忧。

“这样不信任我啊?”霍钺开玩笑般说道。

顾轻舟道:“不是,我很信任您。阿静是我的好朋友,您和九爷也帮了我很多,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和司行霈为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我不希望你们被牵连进来。”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因为霍钺也不止一次向她抛出橄榄枝。

霍钺知道她的善意,也明白她的不信任:霍钺地位稳固,不需要争抢,他犯不着赔上青帮和司行霈为敌。

顾轻舟跟霍钺联盟,最终的可能就是霍钺做了和事佬。

司慕却不同。

霍钺明白这一点,却装作不知情。他继续往前走,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行走距离,目光望着前方,又轻声问了句:“真恨他到了这般境地?”

顾轻舟屏住呼吸。

他......

她不能想他,一想起来浑身骨头缝里都疼,疼得肌肤要寸寸断裂。

司行霈不知道,他对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下手,意味着什么!

“嗯。”顾轻舟言简意赅。

霍钺道:“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这点毋庸置疑。此事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可他有苦衷是无疑的。”

“若是师父和乳娘对不起我,我可以自己判断,做出选择,他没有资格代替我选,更没有资格杀人。

霍爷,您也做期货和股票,我问问您,假如您手里有一支五十块钱的手表,我说好跟您买的。您却先原价卖给司慕,司慕再原价卖给我,钱没有变,东西也没有变,对整个岳城经济而言,这是一笔生意,还是两笔买卖?”顾轻舟问。

霍钺这时候,就差不多明白了,他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两笔买卖了。”

“对啊,明明是只有五十块钱和一支手表,我们俩做生意是一笔买卖,司慕凭空插入,哪怕他没有货物和资本投入,他转手一过,对整个市场经济而言,这就是两笔产出。

我跟师父和乳娘不管有什么恩怨,明明可以一笔算清,司行霈插入,就带入了仇恨。请您别再说苦衷了,这已经不是一笔买卖的事了。”顾轻舟道。

有没有苦衷,顾轻舟还不知道。她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有苦衷,也轮不到司行霈插手。

他插手了,他就变成了顾轻舟的仇人,不管怎样的苦衷,他都是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的凶手。

律法只讲罪行,不问苦衷。天大的苦衷,杀人也要判刑。

若乳娘和师父真的该死,顾轻舟可以杀了他们,那么这是他们的恩怨;司行霈的加入,无端给顾轻舟再添一段仇恨。

他的杀人罪是实实在在的。

“霍爷,我们能最后一次谈这个话题吗?”顾轻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剧痛,“哪怕您不站在我这边,也......也别让我知道您站在他那边。”

霍钺便知她误会了。

他没有站在司行霈那边,更没有觉得司行霈有理。

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嫁给司慕罢了。

“轻舟,我站在你这边的。”霍钺道,“正如你所言,我们一直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霍钺猛然抬了头。在不远处的凉亭后面,有人似乎在倾听他们谈话。

是一位穿着洋装的小姐。

顾轻舟抬眸望去,认识这位小姐,就高喊了句:“魏三小姐。”

偷窥顾轻舟跟霍钺的,是魏清嘉的妹妹魏清雪。

魏清雪是顾缃的同学,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

被人发现了,魏清雪就落落大方走出来,笑道:“少夫人,您在这里啊,我正巧路过。”

她脸上没有半分的尴尬。

被魏清雪一搅合,顾轻舟和霍钺再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霍钺有事要走,顾轻舟一路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刚到大门口的时候,手里拎着行李箱的顾缨去而复返,一脸兴奋又喜悦的笑容,双颊红扑扑的望着顾轻舟:“阿姐!”

正文 正文_第341章私奔

顾缨去而复返,欢喜的拎着行李来了。

“阿姐,您买好船票了吗?”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问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了下。

她帮顾缨拿起了行李,道:“你身上也有点钱啊,我不是给了你两根金条吗?你自己怎么不买船票?”

顾缨神色微顿,眉宇间略有几分焦灼。

这是何意?

“阿姐,你没有买到船票吗?”顾缨着急了,“怎么办啊阿姐,你不是跟船舶陈家关系要好吗?陈三太太今天在不在这里?”

她的焦虑,恰恰说明了问题。

而不远处的花厅,有不少人坐着喝茶,其中就有方才偷听顾轻舟的魏清雪。

顾轻舟眼眸微动。

“你的钱呢?”顾轻舟拎着东西往客房走,询问道。

顾缨却下意识捂了下手袋,道:“我......我回老家,全被大伯母诓骗完了,现在没剩下的。就是因为没钱,他们想把我卖给一个富商做姨太太,我才跑出来的。”

大伯母,是指顾圭璋堂兄的媳妇,顾轻舟也见过她,挺泼辣精明的一个人。

顾轻舟一把搂过了她的肩膀,很亲昵道:“没事,花完了也没关系。缨缨,你跟我来。”

她把顾缨带到了客房里。

关紧了房门,顾轻舟开始和顾缨聊天。期间,王副官进进出出了好几次,顾轻舟和顾缨却一直没有出门。

坐在前院看戏的魏清雪,始终心绪不宁。

魏清雪是魏市长的女儿,第一名媛魏清嘉的胞妹,两个人却很不和睦。

她也曾经是顾缃的好友。虽然顾缃利用设计魏家,她却仍对顾缃心存几分旧情。在顾缃锒铛入狱,魏清雪还去探视过三次。

就是她去探视顾缃,才出了事。

魏清雪想起来,就恨得牙根都痒痒!

“清雪?”魏清雪身边,还坐了位年轻俊朗的男士,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打断了魏清雪的狰狞面目。

魏清雪回神,瞪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你走开!”魏清雪脾气不佳。

这位男士姓宋,在家里排行第七,是富商幼子,三年前就和魏清雪订婚了。他从小爱慕魏清雪,对她忠心耿耿。

所以,魏清雪明知此刻不应该发怒,她还是很生气。

“别气了清雪,气坏了自己怎么办啊?”宋七少讨好般笑道,笑得十分的谄媚。

魏清雪看着他,生得俊朗不凡,家里又有钱,偏偏对自己死心塌地,在她面前软得骨头都没有,心中一松,对他的恨意就减轻了些。

其实,她完全不能生未婚夫的气,他可什么都没有做错。

“......顾缨怎么还不出来?”魏清雪看了眼后院,低声道。

宋七少道:“别急!肯定是她姐姐拉住了她,正在说话呢!”

魏清雪心中担忧:“她会不会全部告诉顾轻舟?”

“告诉了又能如何呢?”宋七少狡猾微笑,“说不定她姐姐还会找我,为她做主,岂不是更如了你的心愿?”

魏清雪想到此处,忍不住低笑了。

她轻轻拍了下宋七少的膝盖:“你这个人还蛮恶毒的。”

“无毒不丈夫嘛。”宋七少道。

正在这个时候,王副官走到了魏清雪和宋七少身边。

王副官低声对宋七少道:“宋少,少夫人请您说句话。”

说罢,王副官小心翼翼看了眼魏清雪。

魏清雪心中透彻,却故意露出几分迷惑,抢在宋七前面开口:“找他做什么?”

“一点小事,魏小姐。”王副官越发谨慎,脸上有点尴尬,“是私事,您可以回头再问宋少。”

宋七少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魏清雪嘟囔:“什么事啊?”

宋七少按了下她的肩膀,起身跟着王副官走了。

魏清雪疑惑的面容上,浮动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微笑。笑容稍纵即逝,一切都归于平静。

宋七少这一去,就是一个小时。

魏清雪心思越发沉重。

她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纰漏。今天不出这口气,她就不是魏清雪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清雪的姐姐魏清嘉,居然已经凑到了老太太身边。魏清雪看了眼她,情绪微动,很快就敛了下去。

快到黄昏时分,离开船还有四个小时,宋七少终于从客房出来。

他远远给了魏清雪一个暗示,就混在人群里,没有走过来。

“这个死人,躲那么远做什么?”魏清雪在心中骂道。

后来又想,躲远点更好,方便她行事。

戏台上还在唱戏,热闹非凡。

一曲结束,司夫人走过来,对老太太道:“姆妈,晚宴开始了,媳妇搀扶您移步去花厅吧。”

众人就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花厅。

花厅里人声嘈杂。

魏清嘉和她婶母也凑在老太太附近说话。

魏清雪又在人群里看了眼宋七。

宋七少再次给她递了个眼色,甚至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一切都很顺利。

魏清雪的心思定下来。

就在这时候,顾轻舟终于带着顾缨,进了花厅。

“......你吃了饭再走,我派人送你去码头,还来得及。”魏清雪听到顾轻舟这么说。

机会来了。

魏清雪走到了她姐姐魏清嘉身边,眼泪簌簌往下掉。

“怎么了?”魏清嘉吓了一跳。

众人也都诧异看着魏清雪。

顾轻舟和顾缨恰如其时走到了这边。

魏清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连司夫人,也露出几分惊讶。惊讶中,司夫人的烦躁毫不掩饰:“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雪儿,我带你走。”魏清嘉立马要把魏清雪搀扶出去。

魏清雪哪里肯依?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司老太脚边,哭得更加大声了。

“到底怎么了?”

“怎么哭成这样?”

四周顿时积聚了不少的人。

老太太也被她哭得有点发懵,望着司夫人和顾轻舟:“这孩子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司夫人要去拉开,魏清雪却不肯松手。

四周的人全部围了过来时,魏清雪终于开口了。

“老太太,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如今一点颜面也没了。”魏清雪哭得梨花带雨,咬字却句句清晰无比。

众人都好奇。

先是大哭,现在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不光女眷,不少男士也围了过来。

大家虽然围过来,可司夫人和老太太在场,没人敢挤,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好好,我做主,你别哭了。”老太太道,“好孩子,你坐起来说。”

魏清雪却不肯,依旧半跪在地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我知道少夫人娘家散了,想要为妹妹谋个前途,但是她不应该害我啊。”魏清雪大哭。

所有人心中都有点激动。

这是状告顾轻舟?

想到这魏清雪是魏清嘉的妹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出好戏,不由全部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心头微沉。

任何跟顾轻舟有关的,老太太都很警惕。

偏偏这孩子抱得死死的,现在把她拉开,堵住她的口也要引发各种猜测。况且老太太疼爱顾轻舟,她相信顾轻舟的为人,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怎么回事啊?”

“少夫人的妹妹,怎么跟魏家扯上了关系?”

“魏清嘉也在呢,看到没有?”

众人悄声议论。

那边,魏清雪再次开口了。她一开口,大家都怕错过细节,所有人都沉默,专心听魏清雪说话。

魏清雪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咬字很精准:“少夫人的姐姐顾缃,曾经设计绑架我阿哥,如今还在牢里。我念及情份,就去看望她。没有见到顾缃,却在牢房门口遇到了顾缨。”

她回手指了下顾轻舟身边的顾缨。

顾缨身不由己害怕,往后缩了缩。

“我顾念旧情,就给顾缨介绍了一户好心人家照顾。却没想到,她居然赖上了我的未婚夫,还约了他私奔去法国。”魏清雪说到这里,声音猛然更大了,“少夫人还帮他们买好了船票,想要让她妹妹和我的未婚夫一走了之!她撺掇妹妹与人私奔,可我怎么办啊老太太?”

清清楚楚,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缨更是瑟瑟发抖,唇色微白往顾轻舟身后躲。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顾轻舟脸上,包括司夫人和老太太。

若是真的,顾轻舟就太糊涂了!

她妹子年纪小,应该教导才是,怎么能合伙安排抢人家未婚夫呢?

想到顾家曾经那些丑闻,再看顾轻舟的做派,宾客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顾轻舟脸上。

“自己抢走了魏清嘉的男友,又让妹子抢走魏清雪的未婚夫,顾家的女孩子,都擅长此道啊。”不知是谁,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

这一句,不高不低,足以让老太太和顾轻舟全听到。

老太太脸色骤变。

下楼吃饭的司慕也被惊动了。

他踏进屋子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身为丈夫的他,作壁上观,斜倚着花厅的柱子,点燃一根雪茄,看顾轻舟如何放出她的毒牙。

“魏清雪想要弄臭顾轻舟的名声,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司慕抽了一口烟,从缭绕烟雾中,看到顾轻舟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司慕就知道有好戏看了。

顾轻舟的恶毒,一般人抵挡不住的。

正文 正文_第342章看戏的司慕

魏清雪哭得可怜。

众人也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顾轻舟不管顾缨的死活时,魏清雪伸以援手,照顾了顾缨。

不成想顾缨恩将仇报,不仅不感激魏清雪,还勾搭魏清雪的未婚夫私奔。

身为督军府的少夫人,顾轻舟对妹妹的缺德行为默许,甚至帮衬他们买好了船票,这就是帮凶。

“这是报复魏家吧?”

“这位少夫人挺有能耐的。”

这个能耐,不是夸赞顾轻舟的,语气深含贬义。

“心胸狭窄!魏清嘉怎么可能还惦记旧情,她洒脱又才华横溢,倒是这位少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众人的议论声很低很轻,这种话除了大胆不要命的,也不敢当着老太太和司夫人说。

老太太和司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司夫人在心中咒骂顾轻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家子娼妇!这点主见都没有,还叫人抓住了把柄,慕儿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光了!”

顾轻舟从前很机灵的,怎么做了少夫人反而失去了灵气?

瞧魏清雪的模样,是故意设计好的,具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顾轻舟落网了,司夫人就觉得她没用!

魏清嘉那边则是面红耳赤:“雪儿,快别哭了,是有什么误会吧,咱们回去说!”

这等场合,如此闹腾,魏清雪没什么,反而是将魏清嘉推到了风口浪尖。可魏清嘉也委屈啊,她没有跟魏清雪合谋。

这件事,魏清嘉到现在才知道。当然,她早已发现她妹妹不太对劲,只是她们姊妹俩素来不和睦,她也没闲心上前去问。

魏市长也跟着司督军进了花厅,将魏清雪的哭诉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看了眼司督军,再瞥了眼宋七,犹豫着没有上前。

“你走开,还不都是你!”魏清雪大声,推开了魏清嘉,差点把魏清嘉推了个踉跄,她哭道,“若是没有你,少夫人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要害我?”

字字句句顾轻舟害她!

若不知情的,还以为顾轻舟抢了她的未婚夫呢。

魏清嘉的脸色由红转白。

这下子,魏清嘉更加难堪了,整个人像被架在火架上烤。

侧眸中,魏清嘉看到了远处的司慕,他正依靠着花厅的大柱子,悠闲抽起了雪茄,一副好整以暇。

魏清嘉向他投去了求助般的眼神。

她这个眼神,更加肯定了魏清雪的控诉:顾轻舟是故意迫害魏家,最终目的是魏清嘉。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司慕。

“有好戏看了。”有人低笑。

“少帅会心疼的吧?这少夫人太蠢了,刚过门就找魏家的茬儿,实在不明智。”

司慕则没有动。

祖母在场,司慕不敢胡乱添堵,怕气坏了老人家。若是没有祖母,司慕今天非要站在魏家这边,看看顾轻舟在千夫所指之下如何翻身。

看着她痛苦,司慕觉得挺爽。

当然,看着她在重压之下反杀,司慕觉得更爽。

可惜了,祖母还在呢。若是他今天敢接下魏清嘉的求助,祖母非要拔了他的皮不可。

司慕转开了目光,没有和魏清嘉对视。

魏清嘉求助司慕无果,四周人却投来更异样的目光,让她的脸色更白了。

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引来了无数男人的同情,以及女人的鄙夷。

“不得了,少帅将来惧内。”

那边,魏清雪继续哭诉:“老太太,您若是不信,让顾缨过来对峙。少夫人替她买了两张船票,她拎着行李,宋泓也能作证!”

宋泓就是魏清嘉的未婚夫宋七少。

这件事是真的。

魏清雪去探望顾缃,警备厅的人不给她进,她就在门口遇到了灰头土脸的顾缨。

顾缨一见到魏清雪就大哭起来,说自己被顾轻舟抛弃,送到了乡下去,结果乡下的亲戚百般盘剥她,甚至要卖了她。

魏清雪这个人,最喜欢用弱者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故而她对弱者都会伸以援手。

她心中并非怜悯,而是喜欢做高人一等的救世主。只是,她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对顾缨也是雪中送炭。

她把顾缨托付给了她的同学江萌,江萌也是顾缃的同学。

魏清雪知道江家巴结她父亲,而且很有钱,就把顾缨安排在江家,指望着将来还能用她。

毕竟顾缨是顾轻舟的妹妹嘛,总有用处。

魏清雪带着自己的未婚夫去看望顾缨。她的未婚夫宋七少为人温和,对顾缨笑了笑,不成想顾缨却以为对方钟情她。

顾缨不思回报,反而暗中给宋七少打电话,甚至给宋七少送了礼物。

宋七少对未婚妻魏清雪忠心耿耿,顿时就把顾缨的恶行,告诉了魏清雪。

魏清雪听闻此话,当时就气得半死,整个人都在打颤。

她的愤怒,从顾缨牵扯到了整个顾家。

也正好是这时候,她家里接到了司夫人的请柬,让他们去热闹热闹。

“也许,这就是顾轻舟的阴谋,故意让她妹妹来接近我,破坏我的婚姻!”魏清雪这样猜测。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猜测勉强。

可是,顾轻舟算是顾缨唯一的亲人,嫁得又好,就是顾缨的家长。孩子犯了错,魏清雪不仅要打孩子,连家长也要一起抽。

魏清雪报复心极强,顾缨的错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她要让顾缨死的难看,以后谁也不敢娶她。

魏清雪教她的未婚夫和顾缨虚与委蛇,提出私奔,甚至教唆顾缨来找顾轻舟。

宋七少当时对顾缨道:“我很想跟你走,可惜我买不起船票。”

顾缨脑子已经昏头了,她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的,当时就哭着问:“那怎么办?”

“你姐姐不是嫁给了司少帅吗?”宋七少提醒她。

“可是我们跟她有仇啊。”顾缨急哭了。

宋七少就在魏清雪的授意之下,让顾缨上门求助。

这些,都是魏清雪教的。

顾缨与人私奔,自然不敢告诉顾轻舟实话。而顾轻舟很讨厌顾缨,她在眼前会给顾轻舟抹黑。

为了清净,顾轻舟会给顾缨买船票的。

顾缨在宋七少的撺掇之下,已经买了一张船票;顾轻舟再给她一张,正巧又是宴会,魏清雪当场闹出来。

司家为了证明清白,给少夫人洗脱污名,一定会搜查顾缨的箱子。

顾缨出来赴宴,箱子还在客房,岂不是一查一个准。再说了,还有宋七少作证呢。

一个人买两张船票,拎着行李,不是诱拐人家未婚夫又是什么?

哪怕船票被撕了,开往法国的邮轮船舱登记了旅客的姓名,派个人去查一查,也就能查到两个“顾缨”,这么一来,仍是坐实了顾轻舟帮妹妹抢魏清雪的未婚夫罪名。

这原本只是顾缨的错,魏清雪却恨到了顾轻舟头上!

她要在顾轻舟乔迁的好日子,让岳城上下看看顾轻舟到底什么品行!

“.......老太太,您帮帮我啊!”魏清雪抱住老太太的腿,仍是不肯起身,哭得十分凄惨。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轻舟,你带你妹妹过来!”老太太声音猛然一提,盖过了所有的嘈嘈切切。

老太太也生气了。她不气顾轻舟,而是气顾缨。

若是真的,顾缨也太不懂事了!

花厅里顿时一静。

司督军、司夫人和魏市长、魏清嘉,此刻全部沉默,看着这一幕。

司慕更是看戏不怕台高。

众人都猜测顾轻舟会很狼狈,只有司慕知道,她即将大杀四方。

看一条毒蛇獠牙撕咬,过程还是满痛快的,司慕也不打算找茬,安静等着。

“是。”顾轻舟应了声。已经入了夜,花厅灯火辉煌。穹顶枝盏繁复的水晶灯,照在她金线旗袍上,映衬得她浑身金碧辉煌。

她现在是嫁了人的妇人,故而浓刘海被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眸子,璀璨明媚,又带着几分稚气。

“缨缨,你跟老太太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轻舟面色平淡。

顾缨则战战兢兢的,好似很心虚。

“老太太,我阿姐顾缃和魏家有点仇,我在警备厅门口遇到了魏家三小姐,她好心将我送到江家。”顾缨更加害怕了,哭出声道, “可是,江家三小姐欺负我!”

众人哗然。

风向顿时就变了。

事情的真相,顿时就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到底是魏清雪撒谎,还是顾缨撒谎?

“......我住不下去了,就来求阿姐帮忙,让我离开江家。我不认识宋家少爷,清雪姐姐诬陷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只是来送礼的。”顾缨啜泣道。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司夫人这时候站了出来,道:“我来做个公正吧。魏小姐是原告,那么我就先听魏小姐的。”

众人纷纷道:“的确如此。”

“魏小姐应该有人证和物证吧?”

司夫人道:“来人,去把顾缨的行李提过来。”

很快,副官就从客房,拎出顾缨的行李箱。

魏清雪小声抽泣,心中却冷笑:“哪怕撕了船票,这箱子里的衣服和用度,都是准备离开的。以后,岁言碎语会喷死顾轻舟!”

不成想,等顾缨的行李被打开时,众人全部愣住。

场面有点尴尬。

魏清雪感觉不对劲,也伸头望过去。

这一看,魏清雪差点一口血涌上心头:怎么会这样呢?

正文 正文_第343章反将一军

顾缨的藤皮箱里,放的不是衣物和用度,而是各种各样的干菜。

有萝卜条、干豆角、红薯干等,全是乡下的土产。

她今天真的只是来送礼,而不是想让顾轻舟帮衬她离开。

顾缨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只是收到了江家小姐的欺负,来找顾轻舟做主罢了,并非心虚。

“这是我从乡下带过来,想给阿姐尝尝的。这些土产不值钱,却不容易买。”顾缨脸色紫涨,尴尬解释道,“可我不好意思拿出来,怕大家笑话我们没钱送乔迁礼.......”

顾家曾经也算富户。

如今沦落到这个境地,而且顾轻舟还高嫁到司家,顾缨这点礼物,的确是让她自己和顾轻舟都很难堪。

可现在拿出去,不仅洗去了顾缨私奔的嫌疑,反而叫人同情她们姊妹俩可怜。

“礼轻情意重嘛。”有人道,“这是土产,买都买不到。”

“少夫人姊妹情深,顾小姐千里送鹅毛,都是她的心意。”

魏清雪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魏清雪预感不好,“说了今天就走,顾缨都买好了船票,怎么会临时变卦?”

众人看魏清雪的眼神也变了。

“你把东西调包了!”魏清雪急了,终于不抱老太太的腿,站起来高声指着顾轻舟道。

顾缨显然是有点害怕她,又往后缩。

之前大家觉得顾缨往后缩是心虚,现在看来这孩子是天生的怯懦,任由魏清雪欺负。

偏向魏清雪的人心,一半回来了。

当然,剩下的另一半人,还是觉得顾轻舟调包了她妹妹的行李。去拿这行李的,可是督军府的副官。

“东西摆在眼前,魏小姐非要说调包,那我无从辩解。”顾轻舟道,“这样吧,邮轮公司的经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等会儿魏小姐就能看到旅客名单,是否有我妹妹出行的记录。魏小姐,您是不是也要指责我篡改记录?”

魏清雪脸色微白,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哪怕顾轻舟篡改了,可一连两样被她改了,在围观者的心中,魏清雪的指责就没了说服力,甚至是诬陷。

“我还有人证!”魏清雪厉声,“你欺负我没关系,我的未婚夫是当事人,他总不会撒谎!”

说罢,她指了宋七少。

宋七少站在后面,一直没敢出头。

众人纷纷回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般躲闪。

“清雪,回去吧。”宋七少一改之前的笃定,眼神飘忽对魏清雪道。

魏清雪心中咯噔了下。

宋七少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似乎不再是站在魏清雪这边,而是站在了顾缨那边。

“什么回去?”司夫人声音凛冽,“你们话说一半就回去?”

宋七少垂头。

“你过来!你是当事人,把话当场说清楚!”司夫人道。

宋七少支吾。

“我没有和他私奔。”顾缨先开口了,哭了起来,“我和他都不熟!”

“你撒谎!”魏清雪大怒。

两个女孩子,各执一词。

众人都把目光放在宋七少身上。

宋七少支吾道:“我......我.......顾小姐没有约我私奔。”

这话,顿时让花厅里人语又沸腾起来,大家小声嘀咕。偏偏众多的小声汇聚,成就了嗡嗡不止,耳朵都发麻了。

“你再说一遍!”魏清雪脑子里也嗡了下。

这个宋七,在她面前软得连骨头都没有,怎么此刻会背叛她?

顾缨勾引宋七,宋七立马就把顾缨的丑态告诉了魏清雪。魏清雪让宋七故意引诱顾缨私奔,何时宋七改了口供?

是顾轻舟方才派副官去找他,逼迫他的吗?

可宋七从客房回来,一副让她看好戏的样子,没有跟她通风报信啊!若说宋七被顾轻舟威胁沉默,魏清雪是相信的,可他没必要一起来害她吧?

魏清雪心里全乱了。

魏市长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原来是个大误会!”魏市长不能放任魏清雪再闹下去,立马笑呵呵的,走上前道,“你这个孩子,平日里疑神疑鬼的,还不快给少夫人道歉?”

他想要以魏清雪“误会”解决此事。

魏清雪误会自己的未婚夫,这并不稀奇。年轻人谈恋爱,总是会闹这样的矛盾,女孩子更是疑心病重。

误会和蓄意诬陷,是有很本质的区别。

“误会?”一直很沉默的顾轻舟,唇角有柔婉恬静的笑容,“宋七少,是这样的吗?”

魏清雪知道宋七少倒戈了,想要堵住他的嘴。

她跳起来就要打宋七少。

不成想,旁边的王副官早已留心,拉住了魏清雪的胳膊:“魏小姐!”

宋七少已经后退两步。

“对不起!”宋七少对顾轻舟,深深弯了腰鞠躬。

等他直起身子时,宋七少解释道:“清雪她一直不太喜欢您,她今天的行为也是无心的,您绕过她吧。我早就说过她了,不要这样做,她不肯听我的。”

这下子就坐实了魏清雪的诬陷。

行李没有,人证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了,把一张文件夹递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看完,又递给了魏市长:“看看,这是今晚去法国邮轮的旅客名单,没有顾缨。令媛的确是误会了。”

误会两个字,司督军咬得极重。

魏市长脸色煞白。

今天这事,跟魏市长和魏清嘉都没有关系,他们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做准备。

魏清雪帮助顾缨,顾缨却勾引她的未婚夫,她心中气不过,想要给顾缨使绊子,魏市长也能理解。

但是,魏清雪迁怒到顾轻舟,还想毁了顾轻舟的宴会,魏市长就觉得这个女儿有点不知所谓!

“督军,雪儿不懂事,我会教训她的。”魏市长低声。

他上前想要拉住魏清雪,将她赶出去时,魏清雪却大叫起来:“我没有,阿爸你问宋泓,就是顾缨约了他私奔!”

宋泓眼神微闪。

魏清雪则大吵大闹。

她死活也不肯走,非要大闹起来。

顾轻舟恰如其时站了出来,问宋七少:“你回答一下魏小姐,你想骗我妹妹走,是为了什么?”

宋七少张了张唇。

他看着顾轻舟,既有害怕,也有忐忑,最终低沉了声音:“我和江萌约好,借助顾缨脱身。”

魏清雪猛然震住,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萌是谁?”顾轻舟又追问。

“是江家的三小姐,我跟她好了多时。”宋七少压低了声音。

魏清雪如遭雷击。

她还要再说什么,魏市长已经把女儿用力拉了出去,拉得魏清雪步履踉跄,甚至丢了一只鞋子。

所有人都清楚了前因后果。

顾缨借住江家,她报答心切,被江萌利用,借着勾引宋七的名义,为他们俩筹划逃脱。

他们三个人是计划去法国的。

江萌想走,却又不甘心落下难听的名声,让宋七少把顾缨推出去,就说宋七少和顾缨私奔了,魏家想要恨,也只能恨顾缨。

宋七少就照做了。

魏清雪觉得自己替顾缨安排了人家,顾缨反过来勾引她的未婚夫太过于无耻。魏清雪比较狠,她想要顾缨和顾轻舟一起,在众人面前丢人。

她不仅收拾顾缨,连带顾家其他人也不放过。

宋七少鼓励魏清雪去闹。

这件事对宋七少没什么影响,毕竟是顾缨主动的,只能增加他的魅力和名声,同时也让江萌藏得更深,没人会想到她。

宋七少不准备带顾缨了。

这件事闹起来,顾缨走不了,魏清雪也只顾和顾轻舟争吵,宋七少就可以偷偷脱身,带着江萌先走。

宋家人知道他不见了,只当他是尴尬躲了起来。

以后哪怕知道他失踪了,也只会以为跟顾缨有关。

江萌清清白白,就撬走了宋七少。

顾缨、魏清雪,全部都是棋子。

顾缨愚蠢,根本没看出江萌和宋七少的诡计,只当他们俩要跟着她一起去法国,有人跟她作伴,心情雀跃。

“原来是诬陷!”

“魏市长好有心机。用三小姐来诬陷少夫人的妹妹,成功了,让少夫人姊妹俩都丢脸;失败了,也是三小姐一身脏。躲在后面的某个人,可是清清白白。”

这话是说,此事是魏市长、魏清嘉和魏清雪三个人的诡计。

成功了,顾轻舟名誉受损,魏清嘉说不定可以取而代之;失败了,魏清雪落个吃醋误会的名声,不损害魏清嘉。

总之是一盘好棋。

“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啊?”人们话题的重心,还在魏清雪身上。

今天在场的,全是岳城名流。魏清雪那模样,已经入了所有人的眼睛,她再想高嫁是不可能的了。

魏清雪就等于是毁了声誉。

“顾小姐,您别难过了。”有人安慰顾缨。

顾缨依靠着顾轻舟,瑟瑟发抖。

顾轻舟道:“我先送缨缨去客房,失陪了。”

客房里,还有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是顾轻舟从邮轮上捉下来的江萌。

江家地位不高,今天的宴会没有邀请江家人;片刻之后,王副官又把宋七少带了进来。

“行了,把他们送去江家,顺便给江家一些钱,就说是我妹妹借住时候的生活费。”顾轻舟吩咐王副官。

江萌和宋七少的事,顾轻舟不想管,此事交给江家和宋家的家长,当然魏市长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两个人自求多福吧。

司慕走了进来。

顾缨吓得立马站起身。

司慕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处理得挺漂亮。”

假如顾轻舟没有防备,而顾缨的确是遮掩江萌出逃,她会承认自己跟宋七少私奔,还请顾轻舟准备船票。

那么,顾轻舟的处境会非常尴尬难堪。

“过奖了。”顾轻舟道,“你看热闹也看得蛮欢实。”

正文 正文_第344章有本事

司慕是看了场热闹。

要不是祖母在场,他一定会帮魏清雪,让这场热闹更有意思。

这也告诉了司慕,顾轻舟的确是精明百倍。一点小小蛛丝马迹,她都能察觉。

司慕想起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司行霈杀了人想要唬弄顾轻舟,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今天的戏台还不够高。”司慕想起了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心中一片冷然,话就格外薄凉,“我应该给你加把火。”

顾轻舟笑笑:“督军会打断你的腿。”

司慕想:以后你就跟我过,落入我掌心,督军能次次救你吗?

“不会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他不管家务事。”司慕眼眸阴测测的,带着几分恶毒。

顾轻舟挑眉问他:“是吗?我们俩,是不是要窝里反?”

司慕顿时沉默,窝里斗不划算。

顾轻舟诡计多端,司慕根本没把握会赢过她。

顾缨那边已然是吓傻了,此刻默默坐着,不敢说半句话。

江萌离开的时候,也是吓得面色惨白,可惜被顾轻舟堵住了嘴巴,说不出求饶的话。

顾缨不看江萌。

司慕看了眼顾缨,问顾轻舟:“此事到底因何而起?看她的样子,和魏清雪一样被人算计了。”

顾缨眼泪啪嗒掉落。

司慕说得不错,顾缨的确没想过要害顾轻舟,她只是想离开岳城。

今天发生的事,是一个连环计,并非魏清雪一个人搞鬼。幕后最大的主使者,乃是江萌。

江萌,就是收留顾缨的那个江家的三小姐,她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真正勾引魏清雪未婚夫的,是这位江萌江小姐。

顾轻舟先把顾缨打发下去:“你先去外头把行李重新准备好,我马上就来。还是照原计划,今晚送你离开。”

顾缨低低道是。

等顾缨离开之后,顾轻舟才跟司慕说起了整件事。

“魏清雪、江萌和顾缃,曾经都是一起留学的同学,还包括魏清雪的未婚夫宋泓宋七少。”顾轻舟道。

魏清雪这个人,喜欢沽名钓誉。

她去看望顾缃,是想博个“以德报怨”的名声。当然,她不可能再见到顾缃。

顾缃明面上是坐牢,背地里就难说了。魏清雪没见到顾缃,却在警备厅门口遇到了顾缨,她得知对方是顾缃的亲妹妹,就主动提出安置她。

那时候顾缨刚刚从乡下逃出来,一身狼狈,又不敢去找顾轻舟,她很害怕顾轻舟的。

魏清雪做好人,又不肯付出,自家不想收留顾缨,就把顾缨踢给了江萌。

江萌早已受够了魏清雪的虚伪,却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无奈收下了顾缨,对顾缨也是满腔怒火。

“......就在这个时候,顾缨撞破了江萌和宋泓的私情。更不巧的是,江萌怀孕了,她留在岳城就是身败名裂。他们俩骗顾缨的钱,买了船票之后还不够,就想撺掇顾缨来寻找我。

顾缨很想去法国找我哥哥,她现在只信任我哥哥,可她一个人无法远渡重洋,她接受了江萌和宋泓的善意,准备出钱跟他们一起走。

好巧不巧的,魏清雪发现了宋泓在外头有人。宋泓情急之下,推给了顾缨,说顾缨正在勾引他。魏清雪觉得她安排了顾缨,算是对顾缨有重恩,而顾缨居然勾引她的未婚夫,怒气冲天,还迁怒上了我。

宋泓为了保护怀孕的江萌,巴不得全岳城的人都以为他跟顾缨好上了,祸水东引,毁的只是顾缨的名声,没人会想到江萌。

江萌再三哭求顾缨帮忙,千万要咬死是她和宋泓有感情,这样江萌才能活命。顾缨愚蠢又心软,她答应了。事情闹出来,顾缨丢人现眼,我面子上无光,宋泓也尴尬,江萌却坐收渔翁之利

宋泓为了躲避这种尴尬,就会有借口暂时从岳城消失,带着江萌偷偷离开,他们俩买好了去南洋的船票,是后天下午的。”顾轻舟道。

司慕听了这么多,面无表情。

良久他才说:“这些年轻人,把心思都花在歪门邪道上!”

一副老成的口吻。

顾轻舟则觉得,不管是江萌还是魏清雪,全是为了自己。

顾缨寄人篱下,再三被人利用。她又很蠢,根本不懂得防备。

顾轻舟不喜欢顾缨,到现在也很难改观,把顾缨留在岳城,顾轻舟防不胜防。

“我想今晚派人送她去法国,让我阿哥带着她读书。”顾轻舟道,“她没有学历,没有家庭,将来怎么办?我不喜欢她,所以 我没办法把她当亲人照顾。”

顾轻舟如此做,既是为了自己和顾缨,也是为了顾绍。

顾缨不愿意跟顾轻舟,她想去找顾绍;而顾绍哪怕知道自己非顾家的孩子,对姊妹们还是有从小到大的感情。

他们才有真正的亲情。

顾绍一个人在法国,身边的同胞不多,也许他更需要这微薄的亲情,顾缨又愿意去,何不两全其美?

“随便你,这是你的家务事。”司慕淡然,抽出了一根雪茄。

顾轻舟道:“你能否帮我安排一个人?”

司慕道:“没问题。”

顾轻舟拿出一些钱,交给了司慕的下属。

司慕派了个可靠的副官,带着这笔钱和顾缨,一同去法国,路上照顾顾缨,安全将顾缨送到。

“这位副官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岳城,他不会中途失踪,人品更是不错。”司慕道。

顾缨惊魂未定,顾轻舟替她拎着行李箱,去了码头。

顾轻舟送她上船:“替我给阿哥带句好,告诉阿哥我结婚了。你们在法国好好生活,若是没钱了给我发电报。”

“嗯。”顾缨低垂着泪目。

“去了那边要好好念书,照顾阿哥,别给阿哥添麻烦。”顾轻舟又道。

顾缨再次点点头,眼泪簌簌滚落。

“阿姐,我这次是不是又给你添了麻烦?”顾缨突然问。

顾轻舟略微停顿。

她还知道内疚,至少不是无药可救的孩子。

“江萌还有宋泓、魏清雪,你都看清楚了?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将来总是要还的。什么都要自己去挣,才没有人能害你。”顾轻舟道。

顾缨咬唇。

顾轻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缨想抱她一下,表示对她的感谢,可触及她幽深冷漠的眸子,手又缩了回去。

“谢谢。”顾缨低声。

“我是看着阿哥的面子。”顾轻舟道,“阿哥曾经帮助过我很多。到了法国,别再当自己是顾公馆的小姐,不许打扰阿哥的学业。”

“我知道了。”顾缨慎重道。

顾缨上了邮轮,顾轻舟立在码头。

夜风湿寒,带着氤氲的薄雾。白天的温暖全部褪去,码头的风往骨头里吹,能吹散所有的暖意。

顾轻舟拢了拢衣襟,青丝吹落了两缕,她回到了新宅。

她回来的时候,晚宴还没有结束。

桌上的菜都凉了。

副官端了些热菜,放在客房的小几上。

顾轻舟准备吃饭的时候,司慕进来了,他也还没吃。

“要不要吃些?”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

副官给他也添了一副碗筷。

“......这么一闹,魏清嘉再次陷入风口浪尖。”顾轻舟道,“她妹妹真是害死了她。”

外面的宾客,现在都在议论此事。

所有人都觉得,此事是魏清嘉在背后搞鬼。

这样的话,这件事才更有嚼头,说出去更加吸引人。

流言都是这样添油加醋传出来的。

司慕端着碗,慢条斯理吃着:“你妹妹也会给你带来灾祸,你不是避开了,还把事情完善处理了吗?被人推到风口浪尖,都是自己没本事。”

他对魏清嘉的好感,随着魏清嘉勾搭司行霈开始,就完全没有了。

魏清嘉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

司慕对她,现在只剩下魏清筠去世的内疚。这点内疚,让他仍是会帮魏清嘉,看上去对她旧情未了。

“你觉得我有本事?”顾轻舟问。

“不错,你这个人恶毒,什么手段都会使。”司慕不动声色道。

顾轻舟抓住了江萌,又逮住了宋七少,威胁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江萌再三哭求顾轻舟,不要将她说出去,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顾轻舟只是冷漠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跪求我妹妹,她才上了你的当?

顾轻舟毫不心软。

从这方面看,她的确恶毒。每个人做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承担责任。

顾轻舟挑了眉。

两个人后来就没有再说话,沉默吃完了饭,重新回到了花厅。

花厅已经请来了歌星,正在唱最近流行的曲子。

乐队也准备就绪,不少人滑入舞池了。

老太太有点疲倦,去了楼上客房休息。

司慕和顾轻舟上楼去照顾。

“轻舟啊,别生气。”老太太反而安稳顾轻舟,“魏家的孩子,都没有教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严厉看了眼司慕。骂的是魏清雪,却是含沙射影说魏清嘉。

司慕道:“祖母说的是。”

他一句话也不替魏清嘉辩驳。

老太太心情稍微好转。

其他的客人,并未将魏家姊妹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添了谈资。

老太太撑不住了,先回了司公馆,司慕亲自开车送她。

顾轻舟随行。

送完老太太,顾轻舟跟司慕重新回新宅时,司慕道:“我有件事想提醒你。”

“何事?”顾轻舟有点疲倦,正在副驾驶坐打盹,漫不经心回答道。

最近大家都在问我啊,为啥轻舟要和司慕做假夫妻呢?这不是为了虐而虐啊,而是为了以后南北统一做一个大铺垫。大家安心享受更新,铺垫的事都交给我吧,我会一步步给大家呈现一个好看的故事哒。

另外呢,民国的历史特别容易和谐,为了防止书写到一半被封,我几乎不会写真实的大局势,局势都是我自己编的,尽量不离谱,所以大家不用套用史料来猜测男女主的命运,哈哈哈~

正文 正文_第345章信任

司慕的车厢里,有雪茄的清冽,时不时闯入顾轻舟的鼻端。

顾轻舟很用力,才能保持镇定。她不应该落泪,司行霈如此对她,为他痛哭就是对不起乳娘和师父,甚至对不起自己给他的信任。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打盹,手指却紧紧攥住了,指关节捏得发白,轻阖的羽睫也微微发颤。

“.......魏林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司慕的话,在顾轻舟的耳边响起。

顾轻舟回神。

魏林,就是魏清嘉和魏清雪的父亲魏市长。

“怎么奇怪?”顾轻舟沉默片刻,将喉咙间的哽咽咽下去,才问。

出事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看魏清雪、魏清嘉、司夫人和顾缨。她留意这些人,又关心老太太,生怕老太太受到了刺激。

顾轻舟在掌控局面,又在拿捏轻重,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她没有在意。

魏市长当时跟着司督军,从侧门进来。顾轻舟站立的方位背对着侧门,她看不到魏市长的表情。

司慕则是居高临下,把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他说看戏,也是看人。

司慕恨顾轻舟,却也没有无聊到那般境地。此事牵扯了魏家,司慕就要查看众人的反应。

看客的反应,会说明很多问题。

魏林的态度,全在司慕眼底。他的不对劲,司慕有点想不明白,一晚上都在揣摩,现在告诉了顾轻舟。

“魏清雪哭诉的时候,魏林一直在看你。”司慕道,“他没有去呵斥女儿,也不怕她得罪司家,好像很好奇你会怎么处理。这态度,像是研究对手。”

顾轻舟沉吟。

她给魏林治过病,对魏林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恩情,谁会把医生当恩人整日捧着?况且,魏林给过诊金,也宣传过顾轻舟的医术,他们互不相欠,不存在多深的交情。

魏清嘉离婚归来,带着丰厚的财产,拥有极大的名声,可婚姻问题实在堪忧,司慕不失是最佳的选择。

顾轻舟挡了很多人的路,包括魏家。魏市长是政客,他最想要的莫过于跟军阀门第联姻。

魏市长和其他人一样,再等司家退亲,他也料定是退亲结束,不成想顾轻舟却真的嫁入了督军府。

“若是对手,也应该是魏清嘉把你当对手。”司慕道,“魏林的态度甚是奇怪,你要留心此人。”

顾轻舟几个小时前还说,一切的偶然都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魏林年纪算得上顾轻舟的长辈,又是老奸巨猾的政客,他把顾轻舟当敌人实在匪夷所思。

可任何的细节,都是将来灾祸的内因。

“我记住了,会当心的。”顾轻舟道。

两个人回到新宅时,宾客已经散了七八成,只有零星几位喝醉的正在休息。

司督军和司夫人、司琼枝还没有走。

“阿爸,姆妈。”顾轻舟上前,礼貌又温柔打了招呼,坐到了对面的沙发。

司夫人轻轻颔首。

司督军则笑容和煦:“送你祖母回去了?”

司慕接话:“是的阿爸,祖母有点犯困。”

“今天的事,她老人家有些不高兴。”司督军道。

众人都沉默了下。

不止老太太被扫兴,所有人都有同感。

司督军则安慰顾轻舟:“过日子就是要磕磕碰碰才热闹红火。坏事先来,好事再后头,倒也是吉兆。”

司夫人先笑起来。

顾轻舟和司慕捧场般微笑。

说了几句,司督军道:“阿慕你过来。”

司慕跟着司督军,去了楼上的客厅。

司夫人和司琼枝、顾轻舟三个人对坐。三个女人一台戏,婆婆媳妇小姑,都是各有唱词。

此刻,她们却全部沉默了。

她们都忌惮司慕。司慕可是两边下了狠令,谁先闹事就不认谁。况且今天是乔迁之喜,司夫人也盼着儿子家和万事兴,所有的不满都忍下了。

“我听人说,你在林海公墓安了两个衣冠冢?”司夫人问。

顾轻舟的心,猛然被什么钝器击中,疼得她浑身骨头都要碎裂了般。她的乳娘和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嗯。”顾轻舟很想遮掩自己的难过,情绪却一泻千里,怎么也藏不起来。

“是什么人啊?”司夫人问。

顾轻舟道:“是乳娘和师父。”

司夫人很想伤口撒盐,刺激刺激顾轻舟。如此,又显得很没有格调,她忍住了。

屋子里静默,再也没人想说话了。

楼上的会议厅,司督军和司慕说起了司行霈。

“那个孽障胆大包天,可他想要拿走的,的确是他这些年赚的。我当时气头上,现在想想,还是要把他找回来。”司督军道。

司慕看了眼他父亲。

“阿爸,您怎么跟我说起了这个?”司慕问。

司督军道:“我最近听到一些信......”

司慕眼皮直跳。

“......南京想聘请我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调令年后要下,我会带着你母亲去南京上任。”司督军道。

司慕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阿慕,不是阿爸不信任你,你到底在军中时间不长,难以服众。以后你的前途,阿爸自然有安排,这点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阿霈,岳城就交到他手里。”司督军道。

司慕只感觉被人泼了一瓢冷水。

他从心底升起了怨怼。

他知道父亲的考虑不错:司慕在军中时间短,不足两年,而司行霈混了十几年。

比起司行霈的老练,司慕既没有军功震慑,又没有经验。

把岳城和军队交到司慕手里,是对一方百姓的不负责。

可司慕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他兢兢业业的谋划一切,终于将司行霈挤走,到头来一场空吗?

“阿爸,他背叛过你。”司慕咬紧了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司督军也看出了司慕的怒意。

在内心深处,司督军也考虑过,假如司慕这么背叛他,他会不会原谅呢?

不会!

说到底,司督军更加偏爱司行霈。他们父子一起上战场,既像是亲人,更像是盟友。

司行霈早年丧母,到底有没有凶手,虽然只是捕风捉影,司督军也感觉自己有责任。

若是他那时候不迷恋蔡景纾,司行霈的母亲也不会上吊。爱情没有错,可原配死了,司督军就觉得自己错了。

“此事不必再议了。”司督军道,“我已然下了决心。”

司慕攥紧了拳头。

他本应该沉默听从,却突然发怒,大声道:“阿爸,您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我也是您的儿子,我也需要历练!他的背叛在军中已经是众人皆知,您希望其他将领有样学样吗?”

司督军向来说一不二,连司行霈也不敢跟他横。

“你这是指责我?”司督军也怒了。

他们的声音,惊扰了楼下三个寂静无声的女人。

司夫人率先冲了上去。

顾轻舟觉得,父子吵架,其他人还是应该避开。

可司夫人上去了,也许会火上浇油。顾轻舟一个新媳妇,督军总要给几分面子。顾轻舟没了办法,只得紧随其后,也上了二楼。

她上楼之后,司督军已经结束了和司慕的争执,道:“走吧。”

临走的时候,司督军一副慈父模样对轻舟道:“好好过日子。”

“是,阿爸。”顾轻舟低垂眉眼。

等司督军走后,宾客散尽,佣人为顾轻舟和司慕铺了床。

司慕却坐在会议厅不肯离开。

顾轻舟询问何事。

司慕起身倒了两杯白兰地,递给顾轻舟一杯之后,他一饮而尽,才说:“阿爸要派人去找司行霈。”

他把司督军的话,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距离上次的事,已经一个多月,顾轻舟和司慕也接到了消息,司行霈没有死,他如愿到了昆明。

程督军接待了他,为他养伤。

司行霈是程督军女儿的救命恩人,说不定程家不仅给他飞机,还要给他千金呢。

司督军知道了司行霈的去处,又想起多年的父子亲情,早已心软了。说到底,司家并不是皇家,司督军把权势看得也没那么重要。

哪怕军队全给了司行霈,司督军也能安享晚年。

“他要回来,军政府就是他的。”顾轻舟道,“你没有亲信,他会疯狂报复我们,他回来了,我们就得死。”

司慕又灌了一杯酒。

他的思路,却一路往细枝末节上走:司行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抢走顾轻舟。

全岳城的人都知道顾轻舟是司慕的妻子,然而司行霈不会顾忌这些。到时候,只怕司督军都奈何不了他。

司慕会受尽一辈子的耻辱。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你死了,而我生不如死。”顾轻舟道。

司慕忍不住笑了。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司慕收敛了笑容,冷漠而残酷起来。

顾轻舟道:“我有哪里值得高兴?他杀了我的至亲,在我羽翼未丰的时候,我无法报仇;他从西南回来,肯定要带回来一位军阀千金的妻子。我是你的妻子,你以为他不敢下手么?到时候我连妾都做不成。你觉得我有哪一点值得高兴?”

司慕沉默。

到了这个时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顾轻舟陷入了同样的窘境。

“我有个想法。”顾轻舟低声道。

正文 正文_第346章少帅的痴情

司行霈站在日光温暖的场地里,看着程艋练习射击。

程艋是程督军的长子,身体很虚弱苍白,端起小手枪都摇摇欲坠,实在不像是个军人。

就连顾轻舟都能稳稳握住的勃朗宁,程艋用起来却整条胳膊都在发抖。

“我要是你,就专攻军法和心计。”司行霈立在旁边,神色慵懒道。

昆明的冬日阳光和煦,金光似岳城早春的三月,暖融融的让他犯困。

远处的树梢,一只雀儿轻掠而过,青尾裁开了阳光的缝隙,晃动一串串金色的涟漪。

司行霈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成,他原本就比平常人更容易复原。军医建议他多晒晒日头,别总是闷在房间里,故而程艋邀请他来看看新枪的时候,他就起来了。

程艋虚弱,偏偏想要学射击,司行霈觉得这孩子走死胡同了。

“......哪有大将亲自扛枪上阵的?你根本没必要练习枪法,都使不上。你若是怕死,多挑几个得力的随从就行。”司行霈道。

程艋有点泄气,将枪放下:“你别再旁边说丧气话。有没有更好的方法练习?若是不会射击,我总归不甘心。”

司行霈略有所思。

他想起了顾轻舟。

也是在天气晴朗温暖的上午,他从背后搂住了她,握住她嫩白的手,教她如何放枪。

他的下巴落在她头顶,她的头发有玫瑰香波遗留的清香。

司行霈恍惚了下,不知身在何方,直到程艋的声音惊醒了他。

“什么?”司行霈反问。

程艋见他愣神,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问他:“你还真有方法?”

“不是,我想到了我的女人。”司行霈淡淡笑道,“我教她射击的时候,她的手比你稳多了。”

程艋懊恼蹙眉:“想让你教教我,你反而来打压我!”

他又问,“你的女人是谁?你娶姨太太了?”

程家特意打听过,司行霈没有结婚,甚至身边连姨太太都没有。

司行霈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的是实话。”司行霈道,“术业有专攻。你不信的话就去问问你父亲,他有那么大的飞机场,他会开飞机吗?”

程艋笑笑。

他揉了揉发疼的胳膊,隐约是被司行霈说服了。

程艋身体不好,一直在走歧路。他父亲喜欢健壮的儿子,也总是逼迫他练习枪法。可北平曾经有任总统的儿子是残疾,人家照样出谋划策。

每个人都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

一身腱子肉有什么用?

司行霈倒是武艺超群,枪法精湛,而且生得高大结实,还不是被他父亲给赶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枚红色格子风氅的女孩子,快步跑了过来。

“霈哥哥!”她几乎要扑到司行霈怀里。

司行霈往旁边挪了挪,绕开了她。

这是程督军的爱女程渝,司行霈是她的救命恩人。

程渝看到司行霈,双目就放出了精光。

“霈哥哥,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可不能打枪。”程渝道,“走吧,我陪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还要晒一会日头。”司行霈道。

那边女佣追过来,说夫人找程渝有点事。

程渝是刚刚从外面回来,道:“霈哥哥,我先去看我妈,回头再来寻你。”

下午的时候,程渝一直纠缠司行霈,说个不休。

司行霈在钻研一本关于飞机修理的说明书。

这书是程督军特意找人翻译的,原是英文版。

司行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飞机。不是程家捂得紧,而是程家只建好了机场,飞机还在美国没运过来。

程渝告诉司行霈,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飞机才正式到达。对外是说,飞机早已试用了。

“司少,二小姐请您去吃晚饭。”有个副官进来禀告道。

程督军在家的时候,会邀请司行霈与程家众人同桌而坐,共享晚餐。可程督军不在家,司行霈就会避嫌。

今天程督军外出,司行霈早已言明要在自己房间吃。

“不去。”司行霈言简意赅。

副官有点惊讶,还是快步跑了出去,将此事禀告了程渝。

坐在不远处的两名参谋,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位四十来岁的参谋姓罗,是司行霈一手提拔起来的,也对司行霈忠心耿耿,随之逃往云南。

罗参谋心中有事,晚膳之后单独和司行霈闲聊:“程稚鸿擅长藏拙,他的势力比咱们预想得还要庞大。中原的那些军阀,只怕能与之抗衡的不多。”

“是啊。”司行霈也感叹。

“程二小姐对团座您一腔痴情!”罗参谋又道。

司行霈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团座曾经的宏图伟业,不就是需要一个兵力过人的岳丈扶持吗?程稚鸿兵强马壮,长子病弱、次子年幼,若是娶了程二小姐.......”罗参谋的声音越来越轻。

罗参谋看程夫人的意思,很默许程二小姐追求司行霈,应该是挺满意这个女婿。

丈母娘都首肯了,老丈人那里不足为虑。

司行霈寻寻觅觅的,不就是这么一个盟友吗?

他坚持不结婚,就是想用自己的婚姻结盟,来实现他一统南北的大业。

“我不会娶程二小姐!”司行霈言语果决。

罗参谋微愣,还以为有什么深层的考虑,不解看着他。

司行霈却道:“之前我受伤,轻舟问我会不会娶程渝,我说过绝不会娶她,我答应了轻舟。”

罗参谋讶然。

一时间,心思灵巧的罗参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顾小姐?

哪怕说不出也要说。

罗参谋清了清嗓子,道:“团座,顾小姐她已经结婚了,她负约在先。”

“我跟她承诺的时候,她并没有反过来承诺一定会跟我。”司行霈淡淡道,“不存在她负约。”

罗参谋又被堵了回来。

“可......”

“我将来是要娶轻舟的!”司行霈认真看着罗参谋,“若是我现在娶了程渝,轻舟一定会很生气,我不能让她更加生气。”

“团座,顾小姐她.......”

“你想说她嫁给了司慕是吗?”司行霈深深叹了口气,“我了解轻舟,她还没有把自己给司慕。她一个女人,想要跟我闹脾气,需要势力,她在借助司慕的势。没有成功之前,她是不会交付自己的,他们是假婚姻。只要我不死,司慕就得不到轻舟!”

罗参谋瞠目结舌。

假结婚?

“团座,您也太笃定了吧?”罗参谋道,“您不过是心有不甘!”

“我是了解轻舟!”司行霈反驳道,“她什么性格,我最清楚!轻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看到胜利,她就看不到和司慕的前途,她不会牺牲自己的身体。我跟她闹了两年,她身体都没有给我。”

罗参谋更是震惊。

“你没睡过她啊?”罗参谋的话脱口而出。

司行霈爱顾轻舟爱得命都不要了,居然还没有睡过人家,岂不是滑稽?

那他凭什么说顾轻舟是他的女人?

“我像变态吗?”司行霈斜睨他,“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

罗参谋心灵震荡,半晌理不出思绪。

“......您明知道她是假结婚,又何必急匆匆跑回去挨一枪?”罗参谋问。

“我回去了,她就会知道,我宁愿死也要爱她。轻舟看似精明,实则没有安全感,她总是不确定我能爱她到什么地步,现在她知道了,她更加不会和司慕睡的。

给她点时间,她会慢慢放开她乳娘和师父的死,跟我在一起。”司行霈道。

罗参谋看鬼一样看着司行霈。

这番言论,司行霈自己真的相信吗?还是罗参谋太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

“团座,您真是痴情。”罗参谋最终道。

这点,罗参谋倒是很欣赏司行霈。

司行霈从前走马章台,罗参谋总是为他担心。如今能定心,罗参谋也踏实。

司行霈静静看着迷蒙的夜色,想起了和顾轻舟的点滴:“轻舟现在只有我了,我绝不背叛她。”

罗参谋不说话了。

顾轻舟已经嫁给了司慕,整个岳城都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改名换姓?

“顾小姐和司慕哪怕没有夫妻之实,总有夫妻之名,这以后.......”罗参谋有点忧心忡忡。

“我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司行霈道。

流言蜚语是不怕的。

司行霈其实也担心,司慕可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司慕发疯了,轻舟未必能拒绝得了他。

这点担忧,司行霈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顾轻舟属于他,打上他的烙印,一辈子只有他一个男人。若真的被司慕......那司行霈会先杀了司慕。

司行霈遥望着北方,静静沉思。

他想起了顾轻舟的点点滴滴。她的音容笑貌,一点点在他眼前回放,枯坐了整夜。

他很想她,想将她抱在怀里,她细腻微凉的肌肤,有淡淡的馨香。

远在岳城的新宅,顾轻舟和司慕也彻夜未眠。

他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商量起了对策。

“.......很多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管用的。”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知道她想说什么,略微沉吟。

老实说,他不愿意走这条路。

“其他办法,都没有十成的把握。”顾轻舟道,“督军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你说服不了他。”

司慕站了起来。

“我明早回趟督军府。”司慕道,他这是认同了顾轻舟的计划。

正文 正文_第347章机会

顾轻舟和司慕商量了一晚上,最终回到了原点。

“去找夫人。她跟督军二十多年的夫妻,比我们更了解督军,她会想到最万全的方法。”顾轻舟提议。

这是顾轻舟最开始的提议,被司慕拒绝了。

他想要依靠自己,不想让他母亲去说情,觉得没面子。

然后,他和顾轻舟商量了一晚上,方法一一被否决。最后司慕觉得,最有效的,还是顾轻舟最初的提议。

他去了趟督军府。

司慕去了督军府,依照顾轻舟的吩咐,他没有单独去找司夫人,而是留在司督军的外书房,拿最新的军事布防图。

“来了?”司督军看到了儿子,若无其事打招呼,好像不记得昨晚的争吵,“早饭吃了吗?”

“还没有。”司慕道,“轻舟还没醒,等我回去她差不多起来了。”

他们小两口很恩爱,司督军很高兴。这门婚事是他力主的,他当然希望很成功。

“吃了再回去吧。”司督军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点,你回去她都不一定醒了,别打扰女人睡觉。没睡好的女人都是母老虎。”

这种玩笑话,司督军从前没有说过,因为那时候儿子还没有结婚。

很自然的邀请,司慕答应了。

饭桌上,他们父子谈到了南京的调令,司慕就多问了几句。

调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司督军即将要去南京上任。

在这个交谈过程中,司慕将司督军要接司行霈回来的消息,不动声色递给了他母亲。

司夫人很敏锐,顿时筷子停了下来。

司慕就知道母亲留意到了。

吃了早饭,司慕回到了新宅,司夫人则去了司督军的书房。

她婀娜坐下来:“真的要接阿霈回来?”

司督军知道她要维护司慕,不悦道:“此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说了。”

司夫人微笑:“你知道我嘴碎,我不说我难受。”

司督军心中很坚定,任由司夫人巧舌如簧,他也不会动摇。有了这样的心理,司督军只是蹙眉,也没有呵斥夫人。

司夫人就感叹道:“慕儿不甘心,他一直很嫉妒阿霈!”

司督军诧异看了眼司夫人,道:“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身为父亲,司督军不太喜欢司慕这个态度。争强好胜,那么心思应该花在打仗上,而不是军功卓越的哥哥争风吃醋。

司行霈的威望,是他一点点攒积起来的。司慕没有经历过这些,他的吃醋在司督军看来非常不讨喜。

“对啊,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知道吗?”司夫人道。

司督军欣慰,夫人总算还是个明白人。

“你抽空说说他。”司督军道。

司夫人轻轻拢了下鬓角:“我说他没用,应该你去说说他。”

司督军不方便说。

一旦他开口,司慕的怨气会更深,觉得父亲是偏心司行霈。

他母亲更有立场去说。

“......我很小的时候,每次看到厨房炸丸子,油花滋啦啦的响,就特别眼馋,总想亲自去弄一弄。

我乳娘常说不要碰,会烫伤手,我哪里肯依?后来,我趁着乳娘不备,踩在小板凳上,把一块萝卜糕丢入了热油里,油花四溅,烫得我手背起了好几个水泡,从此才不敢去碰热油。”司夫人道。

她追忆往事,自然是为了说服眼前的人。

司督军静静看着她,不解何意。

“所以说,慕儿跟我一样,没有疼过,怎么劝说他,他都不肯听的。你告诉他说,他现在的能力有限,无法管辖好岳城的军队,他只当是你这个父亲偏心。

他还没有经历过失败,不知道轻重。阿霈在军中多年,什么苦都吃过,所以什么事都懂,慕儿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司夫人道。

司督军略微沉吟。

司夫人趁热打铁:“这次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你让他试试,他知道了滋味,才会明白您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

况且阿霈背叛,若是您轻易原谅了他,以后在军中也是个坏榜样,其他将领有样学样怎么办?

您去南京任职,将岳城的事托付给慕儿,让他知道其中的艰辛;同时再托付给倚重的参谋,比如颜新侬,让他帮衬着,岳城乱不到哪里去。

等过了一年半载,您寻个错过,慕儿也可能引得军中怨言沸腾,您再把阿霈接回来,顺理成章,岂不是更妙?”

这话,倒也在理。

司督军很清楚,司夫人是在替司慕争取机会。

司慕的历练的确太少了。

给他个机会,也是应该的。

只是,司督军还是不忍心长子流落在外。

“督军,您还不知道啊?”司夫人抿唇微笑。

“不知道什么?”

“阿霈曾经救过程小姐的命。他现在在程家,说不定乐不思蜀,您非要他回来,岂不是断了人的姻缘?”司夫人笑道。

这件事,司督军也听说过。

司行霈逃到了云南,司督军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没有往这方面想。

司夫人一提醒,司督军倒是想起了去年司行霈受伤,正是为了救程稚鸿的爱女程渝。

如此说来,司行霈这次远行,还真有一段不凡的造化。

“他若是能成家立业,我也放心了!”司督军道,“他弟弟都结婚了,他也该有个家!”

到了这里,司督军就差不多被说服了。

暂时不管司行霈,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胡作非为的下场;第二也是给他时间,让他和程家结盟成功;第三,给司慕一个机会,让他知道父亲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他经验稀少,能力有限。

一箭三雕的事,很是不错。

“既然这样,明年我上任之后,就让阿慕暂管岳城的军政吧。颜新侬还要留在岳城,他辅佐阿慕,我也放心。”司督军最终道。

三言两语,司夫人就说动了司督军。

于是,司督军打算等明年六七月份,再考虑和长子联络。

司行霈也该收点教训。他放荡不羁,司督军也管不住他。若是程稚鸿能帮他教教儿子,司督军乐见其成。

老丈人的话,总比父亲的话管用些。

司慕的事,司夫人信手就化解了。

司夫人亲自来了趟新宅,将此事告诉了司慕。

“......你可要好好听颜新侬的话,把他的经验都学过来,不能让你阿爸失望!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你不出功绩,以后就彻底翻不了身。”司夫人警告他。

司慕道:“姆妈,多谢您。”

司夫人欣慰,总算在儿子跟前有了一项人情,将来儿子离婚之后的婚姻,司夫人就能说得上话。

“你应该去拜访颜新侬,虚心求教。”司夫人道。

司慕颔首:“我们中午过去吃饭。”

顾轻舟坐在旁边,含笑不语,一副温柔恬静的模样。

司夫人看了眼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等司夫人走后,司慕轻轻舒了口气。

“你说得不错,此事姆妈办才有效果。”司慕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笑了笑。

她起身,给颜太太打了电话。

颜太太听说他们俩要来吃饭,很是高兴:“想吃什么?”

“吃什么不要紧,义父在家吧?”顾轻舟问。

醉翁之意不在酒。

颜太太失笑,自顾自道:“那就吃火腿鲜笋汤吧,最近的鲜笋不错。”

顾轻舟挂了电话,告诉司慕道:“义父在家。”

从新宅到颜家,不过十分钟的路。

顾轻舟拿了大衣穿上,问司慕:“我们要不要走过去?”

司慕道:“也好。吃完饭再走回来,正好消消食。”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两匹狼一起牵了出来,带着它们溜达去了颜公馆。

这两匹狼都很安静,走在顾轻舟前面,一声不响的步履悠闲。日光很暖,不过微风里带着湿寒。

司慕看到这两匹狼,心情就不太好。

他努力压住这愤怒,对顾轻舟道:“不如将这狼送给义父养。你一个女人,养两匹狼看上去很不雅,不如养只小狗。”

“不行。”顾轻舟道。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你以为我是怀念司行霈,才带着它们的吗?不是的,是因为木兰救过我的命。”

她没说怎么回事,只是指了木兰道,“我会一直照顾它们的。”

司慕脸沉如水,之前的一点高兴全然不见了。

顾轻舟并没有说服他。

在司慕看来,顾轻舟仍念着司行霈。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反正是不会碰这个女人。她敢在离婚之前和司行霈苟且,司慕就会杀了她。

至于她心中念着谁,司慕根本不在乎。

哪怕不在乎,司慕还是生气。于是,他脚步加快。

等他回过头时,已经看不到顾轻舟的影子了,他先到了颜公馆。

在颜公馆门口,司慕遇到了一个人。

应该说,是一位女孩子。

这女孩子很单薄瘦弱,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女学生的蓝布衣衫,梳了两条辫子,怯生生站在门口。

她的头发很长,辫子是鸦青色的,有淡淡的光泽。眉宇羞赧,肌肤微白,白得有点虚。

她没有敲门,似乎在等谁。

这个寒冬腊月,她还是穿着敞口鞋子,没有穿袜,一双脚冻得通红,手里拎着书包。

司慕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

现在女孩子流行剪了短头发,长发女生不常见。一头长发柔顺漂亮的,更加不常见了。

正文 正文_第348章无赖

顾轻舟落后两分钟才到颜公馆。

颜公馆门口一排整齐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冬日里枝桠舒展,没了翠叶的点缀,反而虬结有力般。

正午的日光明媚,筛过树影落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司慕已经敲了大门,等待开门的过程中,他矗立静默,不发一言。

而他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位大姑娘。

这大姑娘很苍白,看上去比顾轻舟大一两岁,衣着陈旧单薄,颇为穷苦的模样,眉宇间倒也清秀。

顾轻舟不认识她,细细看了她两眼。

这姑娘很害羞,不敢和顾轻舟对视,目光就落在顾轻舟的狼身上。

顾轻舟的两条狼个子高大威猛,这大姑娘瞧着了,吓得往后躲。

这一躲,就躲到了司慕身后。

她似乎也是故意往司慕身后藏,只有司慕能保护她。

司慕没有推开她,似乎对她并不讨厌。

“没事,没事,它们不咬人。”顾轻舟安抚她道。

大姑娘还是吓到了,瑟瑟发抖,蜷缩着肩膀,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个圆球,远远滚开些。

“真没事。”顾轻舟又道,刻意放缓了声音。

这姑娘缩了片刻,见这两只狗也不叫唤,况且主人手里牵了绳子,才伸出头来。

“.......这狗好大个子。”她怯生生道,声音颇为清脆悦耳。

顾轻舟笑了下。

司慕则脸色阴沉。

他看着这两条狼,恨不能拿枪毙了他们,才能出心头的恶气。

然而,毙了这两条狼,就等于彻底和顾轻舟宣战。

顾轻舟看似无权无势,实则阴险狠毒,况且督军很器重她。真的和她斗起来,司慕担心自己败得一无所有。

他现在还没有拿到顾轻舟的软肋,也不知怎么收拾她。

“这不是狗,是狼!”司慕恶趣味般,提醒这位惊魂未歇的大姑娘。

大姑娘失控般尖叫,低下身子去抱紧了司慕的腿,手里的书包滚落在旁边,露出一双棉布鞋。

是女式的棉布鞋,绯红色绸布鞋面,绣了几朵精致的梅花。

顾轻舟瞥了眼司慕。

司慕则瞥了眼抱紧他的女孩子。她的头发真好看,又软又有淡墨色的光泽。

他没有动。

颜家的佣人终于开了大门,笑盈盈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回来了?太太念叨了好一会儿。”

顾轻舟和她的狼先进了门。

至于那个女孩子,她是被司慕吓的,而不是被顾轻舟的狼吓的,任由司慕去安抚吧。

顾轻舟往里走,心想:“家里要添第一位姨太太了。”

司慕看那姑娘的眼神,有碎芒微动。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难以自拔。顾轻舟知道,司慕有点动心了。

那姑娘虽然瘦弱苍白,五官却也精致,不乏是位佳人儿。

顾轻舟先进了正院,颜太太、颜洛水、颜一源和霍拢静都在。

这些日子,霍拢静常在颜家。

看颜太太的意思,这儿媳妇只怕是认下了。

“木兰!”颜洛水和霍拢静立马扑过来,揉搓木兰的脑袋。

顾轻舟在身边时,木兰特别乖,真像条狗,任由众人又摸又抱,就连颜一源摸她的脑袋,她都温顺乖巧。

而旁边的暮山,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顾轻舟摸摸它,它都要龇牙咧嘴,故而无人敢碰。

暮山冷漠趴在旁边,不理睬这边的喧闹,却很警惕。若是有人对顾轻舟不利,它会立马冲过来将那人的喉咙咬断。

就在孩子们嬉闹着玩起了木兰时,颜太太问顾轻舟:“少帅呢?”

“在后面。”顾轻舟道,“方才在门口遇到一个女孩子,她好像被我的两匹狼吓坏了,少帅正在安慰她。”

屋子里倏然静了下。

颜太太也微微蹙眉。

顾轻舟这是默许司慕纳妾吗?

“哪家的小姐?”霍拢静先开口了,问顾轻舟。

“不认识。她穿得挺寒酸,站在门口等人,不知是不是找你们的。”顾轻舟道。

颜家众人面面相觑。

颜洛水却想起什么似的:“不会是她又来了吧?”

“谁?”顾轻舟问。

此事,颜家众人和霍拢静显然是知道了,只有顾轻舟还不知情。

“......是聂嫣。之前在街上,几个青帮的小流氓调戏聂嫣,还划伤了她的胳膊,我上前去给她解围了。”颜洛水道,“我送她去了教会医院,她很害怕碧眼睛的洋医生,我就陪了她一会儿,跟她聊天,也说起我的姓名。

半个月前,我回家的时候,她就站在我门口,说不确定我是不是颜公馆的,就等着我。她非要把我当天垫付的医药费给我。她看上去蛮瘦的,没什么血色,长得还行。

几天前,她又来找我,还是站在门口不敢敲门,是小五把她带了进来,她给我织了条围巾,还说过几日再给我做双鞋。我跟她说了不用,她显然是没听进去。”

颜洛水不爱多管闲事。

聂嫣眉眼清秀,长发似流瀑,那天她披散着头发,从背后看很像顾轻舟。

颜洛水远远望过去,当时吓一跳,还以为是顾轻舟遇到事呢,就上前去解围。发现不是,她也不好意思当场丢了人家,毕竟聂嫣看上去很可怜。

送到医院,颜洛水仁至义尽了,没想到聂嫣找到了颜公馆。

颜洛水就觉得有点麻烦,她根本不在乎那点医药费。

聂嫣第一次来,颜洛水没有生气,感觉她这个人懂得礼数,还不错。虽然她并没有告诉过聂嫣地址。

不成想,聂嫣还来了第二次,非要感谢颜洛水,送了她一条毛线围巾。颜洛水就感觉不妙了。

礼数太多,看上去就别有用心!

不成想,聂嫣又来了,这是第三次了。

“那应该是她,她刚才害怕的时候,书包滚在地上,露出一双棉布鞋。”顾轻舟道。

颜洛水和颜太太都拧眉。

“怎么着,帮她还帮出责任来了?她是要我负责她的终身,还是怎么的?”颜洛水非常不快。

聂嫣三番五次登门,分明是有所图谋,远远超过了感谢的范畴。

连对人不设防的颜五少,都听出了不妙,道:“叫你逞能!”

颜洛水重重打了下他的手背,才道:“不是的,她那天披散着头发,背后看上去,身段模样有点像轻舟,要不然我才不管呢......”

顾轻舟摸了下自己的腰。

她也那么单薄吗?

“她干嘛不敲门,非要守在门口?”颜五少又问。

“楚楚可怜,惹人同情呗。这幅做派,也不知要给谁看!”颜洛水恨得不轻,起身要出去处理此事。

司慕则带着聂嫣进来了。

聂嫣眼泪汪汪的,一看到颜洛水就露出几分欣喜,同时看到了木兰和暮山,又缩着肩膀道:“狼......”

众人看着她,都不言语。

聂嫣一身寒酸气,是挺可怜的。

可她三番五次登门,颜家又是有权有势的,怎么都感觉她别有用心,叫人无法心生怜悯。

就连一向慈悲的颜太太,都不经意蹙了眉头。

“没事,不咬人的。”顾轻舟对她道,仍是笑容温和。

司慕跟着顾轻舟,喊颜太太叫“姆妈”,打了招呼就坐到了旁边。

颜洛水问聂嫣:“你怎么来了?”

聂嫣低声哭了:“我想给你送双鞋子。”

“不用这样!”

“不,你救了我的命!”聂嫣坚持道,“要不是你,那些小混混就要把我卖到堂子里去!你还给我医药费。我......我想到你身边照顾你。”

颜洛水诧异。

就连颜一源都道:“你念过书的,应该是中学了吧?既然有文化,怎么要做女佣啊?”

“要不然,我报答不了颜小姐的救命之恩!”聂嫣泪眼婆娑道。

她字字句句报答救命之恩,简直是叫人打骂不得。

可她这样子,分明就是个无赖,而且是软弱的无赖。

颜一源被她说得哑然,半晌不知该怎么办。

顾轻舟看了眼聂嫣,再看了眼颜洛水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洛水......”顾轻舟冲颜洛水招招手。

颜洛水俯身过来。

顾轻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她们俩低语的时候,丝毫没有避开聂嫣。

霍拢静和颜一源也好奇她们说了啥。特别是霍拢静,直接凑上去听。

司慕知道,顾轻舟在出鬼主意。

聂嫣单薄细长的手指,也微微有点发紧,她挺忌惮顾轻舟的。一个养狼的女人,看上去温良无害,可绝非善类吧?

交头接耳完毕,颜洛水对聂嫣笑了:“这年头,像你这般有情有义的人还真不多!你执意报恩的话,那就留在颜公馆吧!”

众人一愣。

颜一源不解看着他姐姐和顾轻舟。

她们商量了半晌,就没商量出个正经主意?

这个叫聂嫣的女孩子分明是不怀好意的,洛水看不出来吗?

聂嫣是讹诈上了颜公馆,想做个姨太太之流,谋个出身吧?

聂嫣那楚楚可怜的眸子也微微一动。说心里话,她莫名有点胆寒。她不是怕颜洛水,而是怕顾轻舟。

现在留下来,不仅没有让聂嫣得偿所愿,反而让她毛骨悚然,感觉自己踏入了不知名的深井里。

聂嫣偷偷去看顾轻舟,却见顾轻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聂嫣心中更加忐忑了。

正文 正文_第349章恐吓

颜洛水答应留下了聂嫣。

聂嫣却惴惴不安。

明明是她自己所求的,可看到颜洛水狐狸一般狡狯的笑容,她心中开始打鼓。

颜洛水一开始不是这样的,都是顾轻舟教她的。

聂嫣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即将中学毕业。她父亲得了肺炎去世,家中上有体弱多病的祖母,下有弟弟妹妹六人。

她母亲浆洗,养活七个孩子和老太太,生活十分的艰难。

父亲去世,让贫寒的家庭雪上添爽。聂嫣中学毕业了,想去做文员或者编译,亦或者去百货公司,都养不活庞大的家庭。

为了全家存活,她只能去做歌女。

她声音好听,清脆悦耳。她读的是免费教会学校,学过声乐和英文,去做歌女肯定吃香。

只是,这一路往下,以后就再也没有前途了,只能成为一滩烂泥,除非被某位权贵看中,带回去做姨太太。

她揣着忐忑去了舞厅,是抛弃了一切,怀着豁出去的心念,结果走到门口她就后悔了。

一群小流氓见她单薄清秀,上前调戏她。

正好颜洛水路过,救了她一命,她就紧紧攥住颜洛水不放。

颜洛水看上去很普通,但是她身边有带枪的副官,一看就是权贵门第的小姐。况且,颜洛水衣着简朴,模样清秀温和,看上去柔软天真,很好欺负的样子。

每个见到颜洛水的人,都会觉得她善良可欺。

聂嫣就借口自己害怕洋医生,非要留颜洛水陪她,其实她根本不害怕,他们教会学校也有洋人,她只是趁机打听颜洛水的身份。

颜这个姓氏不多,随便一打听,都知道军政府的总参谋长姓颜。

再结合颜洛水身边的副官,聂嫣断定颜洛水就是颜新侬的女儿。

她到了颜公馆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果然等到了颜洛水。

这条门路,聂嫣无论如何也要走通!只要走通了,她以后就是极佳的前途。

她以为要历经千辛万苦,才可以留在颜家时,颜洛水却突然答应了。

“胡嫂。”颜洛水喊了女佣。

一个敦厚的女佣跑过来:“四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这位是聂嫣,她是我认识的朋友,说要到颜家来做工。你看她这么单薄,先带她下去梳洗,换套衣裳吧,别冻了。”颜洛水道。

聂嫣脸皮微微泛红,心中也尴尬难受得厉害。

她说要做佣人,就真的给她做佣人啊?

颜家这么有钱,就不能从其他方面帮帮她吗?

在聂嫣看来,有钱人就有义务做善事,帮帮她这样的穷人。

聂嫣是念过高中的,颜洛水跟颜太太随便说句话,聂嫣就可以去银行做事,那么收入不菲,足以养活全家。

她也是先吐露这样的心思。

更往前说,聂嫣这么漂亮,颜太太给她介绍一门好婚事,她也足以存活。

明明可以帮她的路子很多,为什么要选择最羞辱她的?

聂嫣这时候都快忘了,是她自己提出要去做女佣的。

“谢谢颜小姐。”聂嫣低声道,声音里却无尽的委屈和难过。

她的委屈是不加遮掩的,颜太太和颜洛水却当做没听懂。

胡嫂笑道:“你是新来的,以后不要叫颜小姐,就直接称呼四小姐吧。没事,我慢慢教你。”

聂嫣脸色更加难看。

胡嫂带了她下去,为她梳洗更衣的时候,聂嫣突然想到:颜家那个五少爷,看上去更好欺负,而且他还没有结婚......

少奶奶是没机会的,假如能做五少爷的姨太太,自己这辈子不就有了着落吗?

聂嫣甚至想到了颜新侬。

她来颜家的时候,打听过颜新侬的事:颜新侬跟颜太太鹣鲽情深,至今还没有纳妾。

可颜太太已然是个老太婆啊!

颜新侬五十来岁,男人欣赏美人的心永远不会老的,如果机缘适合,这条路聂嫣也能走。

聂嫣到了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她的目标是颜新侬。

赖上了颜洛水,果然好处特别多。

再仔细一想,去银行或者其他公司做事,辛苦又要受气,还不如做个阔太太,姨太太也行。

有了主意,聂嫣就随着胡嫂更衣。

胡嫂拿了件浅红色碎花夹棉上衣给她,又给她寻了条长裤。

她长长的辫子重新梳了,编成一条披在脑后。

重新去正院服侍,聂嫣几乎换了个模样。

整整齐齐的,倒也真像个做工的。

“你先试试吧,如果适应不了,也不要勉强。”颜洛水道。

聂嫣道是,眼底却莫名有些委屈般,望着颜太太。

她这么漂亮,又念过书,颜太太应该心软啊!

果然,颜太太沉吟道:“聂嫣有些文化,白放在正院端茶递水可惜了。老爷的外书房,倒是缺个擅长写字的秘书。”

聂嫣闻言,心头大震,差点一杯水没有端稳。

她这么年轻,又有才华,颜太太怎么会提出让她去服侍颜新侬?

这是试探,还是有其他的阴谋?

“蛮好蛮好。”颜洛水笑道。

颜一源也偷笑,跟霍拢静嘀咕什么。

顾轻舟问颜洛水,声音很轻,却故意让聂嫣听到般:“这是第几个?”

“第七个了。”颜洛水低声。

聂嫣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吓得魂飞魄散。

老实说,颜洛水一点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拿捏,她满腹鬼主意。

颜太太更是反常。

“什么第七个?”聂嫣在心中打鼓。

颜新侬没有姨太太,是不是他有其他方面的怪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嫣略微抬眸,就看到了颜太太那温柔笑容里,添了几分笃定,好似她们占了大便宜,聂嫣更是心中发毛。

“怎么回事?”聂嫣不停让自己思考,偏偏她的脑子不够用了。

她就在颜家做起了差事。

午饭的时候,颜新侬回来了。

颜新侬生得高大,上了年纪依旧颇有威严,看上去很正派。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家里来了新的佣人。

上菜的时候,司慕却看了眼聂嫣。

他这一眼,不过是随意瞟过,却给了聂嫣新的希望......

司慕生得英俊不凡,而且身穿军服,勾勒出他的硬朗,地位也不低。

方才在门口,司慕就看了她好几眼。

和颜新侬、颜一源相比,司慕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司慕更有地位,更加年轻英俊,而且对聂嫣有点心思,更容易被勾引。

可是司慕的妻子,是个养着狼的女人,不太好相与。

聂嫣满心踌躇。

午饭时候,司慕跟着颜新侬去了术法。

聂嫣端了下午茶进去,走到门口听到了顾轻舟和颜洛水在笑。

“她真不错。”顾轻舟道。

这话,不知是评价谁,却愣是让聂嫣脚步微停。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在说她。

“......就是太瘦了,不知道能活过几个月。”颜洛水道。

“最长的一个,活过了几个月?”顾轻舟问。

颜洛水算算:“三个月半。我阿爸这个人吧.......”

她的话,低沉了下去。

聂嫣心中直跳。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聂嫣知道自己卑鄙,颜洛水救了她,她还要赖上颜洛水。

换个角度,聂嫣觉得颜洛水不应该轻易接受她的勒索,可顾轻舟的暗示之下,颜洛水同意了。

颜家这么容易进吗?

后来颜太太又让聂嫣去给颜新侬做秘书。

又说什么“第七个”。

现在又偷听到什么出人命!

聂嫣到了现在,差不多就明白:颜新侬是个衣冠禽,兽,做他的姨太太无法活命,颜家已经死了六个姨太太了。颜太太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聂嫣去的。

聂嫣双腿都在发抖。

她在门口停顿了足足一分钟,才端了茶进去。

此刻,她已经是面无人色。

“我要跟那位少帅走!”聂嫣心中打定了主意。

她方才上菜的时候,听到众人叫司慕少帅。

什么少帅,不就是督军府的少帅吗?

这身份地位,给他做姨太太,就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而且司慕一直在看她,明显是对她有点意思。现在不抓住,等过几天司慕忘记了,聂嫣就失去了最佳的机会。

聂嫣出去的时候,颜洛水问顾轻舟:“她吓住了吗?”

“应该是吓住了。”顾轻舟笑道,“我看她吓得不轻,断乎不敢留在颜家了。”

颜洛水眼底一片寒芒。

“真是不要脸。我好心帮她,换来这么个结果。”颜洛水恨恨道,“真是个阴险的人。”

顾轻舟同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自己生活遇到了困难,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用努力去换取生存,而不是讹上某个人。

颜洛水外表温柔,内心腹黑,若是聂嫣再缠下去,颜洛水非要弄死她不可了。

“她会去找二哥吗?”颜洛水问。

颜洛水上次还说司慕是妹婿,可是她和颜一源从小喊司慕叫二哥,现在改不了口。

“一定会的。”顾轻舟笑道,“这个你不用再操心了。司慕之前在门口看她,看得心旷神怡的。”

“真不甘心这么便宜她。”颜洛水咬牙,又道,“轻舟,你......”

“我跟司慕有约定的,我不能干涉他纳妾。”顾轻舟道,“他将来会给我一笔很庞大的赡养费,很公平。”

顾轻舟其实一直盼着司慕赶紧弄一房姨太太,她有自己深层的考虑。

正文 正文_第350章少帅的怪癖

顾轻舟一直希望司慕可以尽快纳妾。

她对男人了解不深,只知道以前司行霈隔几天不见她,就要折腾好几次才肯放开她。

司慕讨厌顾轻舟,憎恨她,可万一他憋得太久,脑子里缺血而导致神志不清晰的时候,他会不会伤害她?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担心,因为她没有这样的魅力。

司慕对着她,是绝没有需求的。

哪怕知道,顾轻舟也希望,司慕有个很稳定的姨太太。他的生理能得到舒缓,他整个人就更加正常一些,顾轻舟那点细微的担心也能消弭。

有了女人能满足他的生理需求,司慕就绝不会对司行霈的女人再有想法了,顾轻舟也彻底放心。

聂嫣看上去有点卑鄙无耻,为人也聪明机灵,而且韧性很足,可顾轻舟不怕她。

论起心机,顾轻舟觉得自己能压过聂嫣。

“唉!”颜洛水叹了口气,对顾轻舟现在这门婚姻,充满了不快。

果然,聂嫣去找司慕了。

她换了自己的衣裳,重新梳了辫子,一副女学生的可怜模样,也不跟颜洛水和颜太太打招呼,直接去找司慕。

她走到了外书房门口。

副官不让她进,她也不吵闹,就在门口等着。

司慕和颜新侬出来的时候,聂嫣立马走过来,眼中含泪看着司慕。

阳光细细铺陈了她的头脸,她的黑发有光泽萦绕。

她头发很长。

司慕呼吸微顿。

“这是谁啊?”颜新侬问。他很好奇,怎么会有个陌生人在自己家里?

吃饭的时候,聂嫣不是这幅打扮,颜新侬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司慕则道:“洛水的朋友。”

他鬼使神差走上前。

聂嫣眼泪连连:“少帅,我做不下去了,要回家了。”

说罢,她伤心哭了起来。

司慕没有答话。

颜新侬好奇:“谁欺负你了?”

聂嫣更是楚楚可怜,往下一跪,就抱住了司慕的腿,死也不肯撒手,大哭不止。

“参谋长,您先回内院吧,让轻舟出来,我们回家了。”司慕道。

颜新侬看了这一幕,浓眉轻拧,总感觉不太舒服。

司慕怎么招惹这样的女孩子,还带进了颜家?

颜新侬沉吟了下,才道:“改日再来吃饭。”

说罢,颜新侬就先离开了。

顾轻舟很快出来,聂嫣已经站起身,低垂着脑袋站在司慕身后。

“走吧。”顾轻舟道。

他们三个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新宅。

聂嫣想说什么,愣是没敢;司慕也懒得解释,只顾走路;顾轻舟步履悠闲,牵着两匹狼慢慢踱步。

到了门口,司慕对聂嫣道:“你先站在这里。”

聂嫣大惊,还以为司慕不要她了。

不过,司慕若是不要她,她就每天守在这里,让左邻右舍都看看。司慕是体面人,也是男人,他会收下她的。

然而,聂嫣想多了。

司慕进去是开车。

很快,他开了汽车出来,让聂嫣上车。

他把聂嫣带到了一家大饭店,径直上了四楼的客房。

客房很敞亮,装饰奢华。

“先去洗澡。”司慕面无表情,对聂嫣道。

聂嫣知道,他这是要她了。

她忍不住心头狂喜。

她明明还想给颜新侬做妾,不成想一转眼,军政府的少帅对她青睐了,她即将成为督军府的姨太太。

从此,她比普通大户人家的正头太太都要体面!

聂嫣忍不住要落泪,真是天降鸿运。

司慕却打了个电话。

很快,侍者送了一些洗漱用品给聂嫣,其中还有一瓶洗头发的香波。

香波是玫瑰味的,有点清苦的香气,非常好闻。

聂嫣洗了澡,出来时床上多了件旗袍,是月白色的。

司慕站在阳台上抽烟。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屋子里的女人道:“换好衣裳,把头发擦干。”

聂嫣照做了。

她想:怎么要我穿衣裳?难道还要带我出去吗?

她穿衣裳的时候,手有点发抖。

她第一次把自己交给男人。当然,她的前途也来了,她隐约又有点兴奋。

旗袍很合她的尺寸,是她洗澡的时候,司慕打电话叫裁缝铺子送过来的,还带着新丝绸的气息。

聂嫣开始擦头发。

中途,司慕出去了一趟,他临走时对聂嫣道:“不要动,就呆在这里。头发不要编辫子,让它散着。”

聂嫣有点焦虑。

她不知道司慕要做什么。

司慕这一去,就是六个多小时。

饭店的侍者给聂嫣送了晚饭。

“他是不是回家,跟他太太说这件事了?”聂嫣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期望。

司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袭寒意。

聂嫣立马转过身。

司慕眼神微动,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流淌。

他道:“转过去!”

聂嫣不解。

她还很害羞,就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司慕。

身后没有动静,司慕的呼吸却好似急促了起来。

他关了灯。

没有拉窗帘,月华铺陈了满屋,稀薄的光线中,司慕走了过来,紧紧拥抱住了聂嫣。

他轻轻吻了她的头发。

“少帅......”聂嫣颤颤巍巍喊了一声。

“不要说话!”司慕厉色道,“不准开口!”

聂嫣吓了一跳。

司慕的呼吸急促,他从背后吻她的颈项,吻她的头发,然后用力板过她的脸,吻她的唇。

他吻得很急促,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聂嫣不敢开口。

他捏住她的下颌,让她的唇贴紧她的,她满头的青丝落在他的怀里。

亲吻完了,他又吻了她的头发。

“你真脏!”他这样说。

聂嫣一惊,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却早已被司慕从背后按了下去,跌倒在床上。

她的面颊贴着冰凉的丝绸被子,人被司慕从背后压住,动弹不得。

旗袍被司慕一把扯开了扣子,银扣落在地面上,有泠泠清脆声,似月夜下锦鲤跃水而起。

手伸了进来,触碰到了她光滑的肌肤,司慕道:“你是我见过最下贱的女人,我从来不屑你这样的货色!”

聂嫣差点哭了。

她不知道这少帅是什么怪癖,心里很害怕。

他为何要羞辱她?

聂嫣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既然不喜欢她,为何又要她?

司慕的手,却褪了她的小衣。

他继续板过她的唇,死死吻住了她,吻得极其用力。

然后,他将脸埋在她的青丝之间,闻着她的发香。

有玫瑰的清香,狠狠刺激着他。

“......你很喜欢男人这样弄你,是不是?”他问,“他弄得你爽吗?”

“少帅,我没有跟过别人,我还是......”聂嫣这时候,彻底禁不住了,她出声辩解。

身后的男人一僵。

司慕一动不动。

良久,原本已经起了念头的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打开了灯。

明亮的灯火间,他仔仔细细看这个女子,似乎将自己的情绪从迷蒙中拉回来,他的眼神失去了欲念。

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抽了根雪茄,司慕倏然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

聂嫣整个人吓傻了,转身就想要跑的时候,司慕按住了她。

他力气极大,将聂嫣按在床上,一把剪刀将她的长发全剪了。

他拿起这把长发,狠狠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聂嫣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不要留长头发。”司慕良久才开口。

他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在床头柜子上,落下了一个重物,转身用力带上了房门,离开了饭店。

聂嫣糊里糊涂的,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司慕想要她的,可说话极其可怕,还没有开始他就停了下去,根本没有进入她的身体。

聂嫣以为司慕要杀她,他却只是剪了她的头发,将她的长发剪成了及肩的短发。

最后,聂嫣看到司慕临走时留下的东西,她不顾穿衣裳,猛然爬了起来。

是一根金条!

一根小黄鱼金条,能值上千块钱,足够他们全家四五年的开销。

聂嫣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是不甘心只拿这根金条,可仔细想想今天的事,颜新侬那边是回不去了,颜新侬看到她跟司慕走了,不会再要她。

而司慕,他年轻英俊,可性情实在古怪可怕。他今天只是剪了她的头发,下次说不定要杀了她。

聂嫣穿好衣裳,什么也不敢想了,拿着这跟金条回家去了。

司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二楼的主卧亮了灯,顾轻舟在灯下看书。

司慕只感觉今天过得荒唐,而且诡异,甚至他都瞧不起自己。

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很用力重重关上了房门。

顾轻舟听到了,起身走到阳台上,俯身想听听楼下的动静,却听到司慕的声音传上来。

“想偷听什么?”司慕问。

极其冷漠和厌恶。

他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看来,家里的第一位姨太太计划失败。

顾轻舟才不触碰霉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还重重关了阳台的门。

到了第二天早上,顾轻舟问司慕:“聂嫣呢?”

“回她自己家了。”司慕冷漠道,“以后不要提这个人。”

顾轻舟撇撇嘴,不置可否。

结果,这天下午,副官进来禀告说,门口有个人来了,正是聂嫣。

她是来找顾轻舟的。

正文 正文_第351章你是不是太快了?

聂芸突然来找顾轻舟。

今天的她,换了一件细葛布夹棉的蓝色旗袍,外头罩着一件浅蓝色开线衫子,竟有种温雅,小家碧玉般。

她眼睛哭得通红,眼皮略微浮肿了起来。

和昨天不同,她已经剪掉了长长的辫子,齐肩的短发,给她添了几抹活力,更像试下流行的女学生装扮。

突然改变,让人耳目一新,颇为好看。

“少夫人,这个给您。”聂芸说着,眼泪从苍白面颊滚落,更添楚楚可怜。

她将一根金条放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看着黄澄澄的金条,映衬着她苍白的面容,立马就明白了。

“.......这是少帅留在床头柜上的。”聂芸抽泣道,“我是穷人家的女儿,无权无势,少帅想用钱打发我,我也能明白。只是,我人穷志不穷。

这钱我不能要,我又不是伎女。少帅如此对我,他轻瞧了我,也看轻了自己。我仰慕少帅,我是心甘情愿的。”

顾轻舟微微发愣。

她听到聂芸说“伎女”,往事一帧帧府上心头。她想起很多次,司行霈想要逼迫她的时候,她都用这个词来压他。

每次她说自己是伎女的时候,司行霈就心疼得不行。

如今......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将眼中陡然浮动的水光敛去。

聂芸见顾轻舟变了脸,似乎是要哭了,便知道计划成功,她更是摆出可怜姿态:“少夫人,金条和我的话,您一起给少帅吧。”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走。

顾轻舟看了眼她,再想起昨晚司慕的态度,道:“聂小姐,这种事关乎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前途,不如你亲自跟少帅说吧。”

聂芸却不想。她站起来,脸色更惨白了,落泪道:“我不想纠缠不休。”

颇有骨气的模样!

被司慕睡了,钱不要了,名分也不要了,就连最后的纠缠都不要了。

这可不像是在颜公馆门口一等就是老半天的聂芸啊!

“少夫人,告辞了。”聂芸道。她眼底滑过一丝冷笑,略有略无。

她转过身子,顾轻舟没有看见。

顾轻舟拿着金条,算了算昨晚司慕出门的时间。

他从出门到回来,不过一个半小时。司慕将聂芸安置的那家饭店,顾轻舟也知道,副官都告诉了她。

不是顾轻舟有意打听,而是她想做到心中有数。

聂芸不好对付,司慕又是男人,很多时候有些事想不到、有些事又不方便下手,只得顾轻舟处理。

顾轻舟想给司慕添一房姨太太,却又不能让自己太被动,故而让人直接去问了跟司慕出门的副官。

副官知道少夫人在督军和夫人、老太太跟前都有分量,不敢隐瞒,有一说一。

从新宅到那家饭店,需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到了饭店,见面、寒暄,事后洗澡,司慕满打满算只有十分钟不到。

“......他这么快?”顾轻舟拿着金条,微微蹙眉道。司慕强壮,没有肾虚体弱的毛病,不至于快成那样。

还有聂芸的态度......

司慕的行为不合常理,他哪怕两秒钟完事,中间耽误的时间,绝不止十分钟;而聂芸突然的大度和慷慨,更是毫无道理可言。

顾轻舟沉默片刻。

就在顾轻舟沉默的时候,副官进来,轻声禀告了一件事。

副官声音很小,问:“少夫人,要怎么办?”

顾轻舟不动声色:“什么也不用做,我心中有数。”

副官就退了下去。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备车。”

她也要出趟门。

她这次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大门口遇到了司慕。

夜色迷蒙,路灯橘黄色的光飘洒而下,落在顾轻舟的头发和肩膀上,她宛如批了件轻柔纱幔。

朦胧中,她的恶毒和锋芒敛去,只剩下柔婉。她的眼睛很秾艳,含笑的样子很媚,能把人的骨头都酥了去。

顾轻舟笑:“回来了?”

司慕嗯了声,问她:“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同时,司慕瞧见她的头发有点湿漉漉的,好像半干未干,眉头微蹙。

“约了洛水姐弟俩去打网球了,出了身汗;出来的时候太饿了,又去吃了东西,看了场电影。”顾轻舟道。

出汗了,所以她洗澡了;去看最后一场电影了,所以她回来这么晚。

一切解释得很通顺。

只是,为什么?

司慕凝眸看着他。

路灯从头顶洒落,照在她的脸上,有梧桐树细微枝桠的脉络,清清楚楚落在她的眸子里。

司慕心中有点异样:她是因为昨晚聂芸的事心中烦闷,所以去运动、吃喝等宣泄吗?

这点情绪,在他的心头潆绕不散。

“对了少帅,下午聂芸来了。”顾轻舟道。

司慕疑惑的眼眸里,立马聚拢了一团愤怒的碎芒:“她来做什么?”

“她把昨晚的金条送给你。”顾轻舟笑道,“她说,她不是伎女,不能收你的钱。”

司慕心中充满了冷嘲,这是聂芸的另一个计划吧?

聂芸的不死心,让人格外倒胃口。和倒贴司慕的名媛相比,聂芸实在连普通都算不上,苍白瘦弱,孤零零的很丑。现在头发也被司慕剪了,司慕实在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见她。

只是她从来不自知。

在惹人憎恶这方面,聂芸倒是可以跟顾轻舟平分秋色。

“哦。”司慕眉宇平淡,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顾轻舟问他:“你睡过她了?”

“与你有关吗?”司慕道。

顾轻舟解释:“毫无关系。只是我算了算你前后的时间,发现你好像对那事力不从心,快得有点......”

司慕猛然回头,狠狠瞪着她。

顾轻舟迎上他愤怒的眸子,道:“不要生气啊,你生气就是讳疾忌医,这种病能治疗的。别说只是快,就是萎了也能治。我是大夫,我遇到这种事不问问总不好,习惯使然。”

司慕很想用枪敲顾轻舟一下。

他怒火冲天一甩手:“闭嘴!”

回过味来,司慕也发现顾轻舟在嘲弄他。

他停下脚步,阴测测的问:“你这么关心,也想试试吗?”

顾轻舟不怕他说这种话,顿时就道:“你想试试?”

司慕很嫌弃看了她一眼。

他当然是不想碰她的。

他的厌恶,几乎要将她淹没。

顾轻舟认真解释道:“我们婚约里,不是提到了子嗣吗?若是你本身不健康,你的子嗣可能会天生不足。将来夭折的话,你也不能怪我啊。”

司慕觉得自己脑抽了,要跟她讨论这种话题。

他道:“我没有睡她。”结束了顾轻舟的穷追不舍。

司慕气哄哄回了屋子,没有留意到身后顾轻舟的表情。

顾轻舟试探了半晌,最终从司慕口中问到了实情。

此事跟她猜测、探寻差不多。

心中有数了,顾轻舟也能睡个踏实觉。

临睡前,她吩咐女佣:“最近几天的报纸,至少要送十份到我屋子里来。”

“十份?”女佣微讶。

“对,什么小报我都需要。”顾轻舟道。

司慕不知道她吩咐,只是被顾轻舟逼问了一番之后,心中烦闷极了。

他想起了聂芸。

不是想她那个人,而是想起自己对她做的事。

他从背后拥吻她,那时候的心情,竟有点跳跃,好似盼望已久的心愿终于达成。若是聂芸能不说话,他还真以为得偿所愿。

可惜,聂芸开口了,他就没办法继续做个糊涂人。

他静静叹了口气,望了眼楼上的顾轻舟,略感沉默。

顾轻舟则一夜无梦,甜美睡到了次日清晨。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白日都不沾家。

已是年关了,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和霍拢静去置办年货。

她们女人的年货,就是衣裳、首饰,忙得不亦乐乎。

颜一源总是跟着,鞍前马后照顾她们。

“他们俩是不是快要定亲了?”顾轻舟指了指颜一源和霍拢静,问颜洛水。

霍拢静大惊:“喂!”我还站在这里呢姐姐,不能等我离开了,背后再说我的八卦吗?

颜洛水大笑。

“快了!”颜洛水道,“阿爸已经在和霍龙头接洽,左不过明年三四月份。”

“你们俩!”霍拢静扬手捏顾轻舟的脸,又掐颜洛水的胳膊,不许她们再说。

三个女人笑成一团,颜一源站在旁边,也是乐呵呵的,一脸的心满意足。

又去挑了几件首饰,颜洛水看到不远处有人卖烤番薯,就对颜一源道:“去买几个番薯吧,我有点饿了。”

她不是饿了,就是馋烤番薯而已。

颜一源言听计从的去了。

番薯摊子旁边,还有个报摊,正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报纸。

颜一源拿出一份看了几眼,倏然大惊失色。

他买好的番薯也不拿了,而是买了份报纸,神色仓皇往回走。

“他最近神志不清,光想着娶媳妇了!”颜洛水笑话她弟弟。

还没有等颜一源走近,颜洛水问他:“烤番薯呢?”

颜一源则神色怪异,将报纸递给了她们:“你们快看!”

颜洛水和霍拢静一头雾水。

报纸的头版头条,极大的字体写了一则新闻。

待看清楚之后,颜洛水和霍拢静一齐变了脸,震惊去看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352章少帅杀人罪行

聂芸死了。

顾轻舟接过报纸,才知道聂芸惨死。

“少帅司慕逼女干良家女,贞女聂芸赴死保名节!”

这则新闻,头版头条的字硕大无朋,还配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上半身盖了白幡,下半身是从旗袍里伸出来的小腿,黑白照片上肌肤被水浸泡得腐烂不堪。

“聂芸死了?”颜洛水震惊看着顾轻舟,“二哥他.......他真的跟聂芸......”

霍拢静轻轻搡了下颜洛水的腰: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机。

颜洛水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他们三个人苍白着脸:此事刊登出来了,可大可小,对司慕来说绝非好事。

司慕在军中不得军心,再闹出这种事,司慕品德有亏,只怕再也不能服众;而在岳城百姓心中,此事也会留下痕迹,有损司慕的威严。

军政府只怕不稳,除非将来司慕不做督军。

只有顾轻舟,实实在在将这份报纸看完了。

看完之后,顾轻舟道:“这是《浮世晚报》登的消息,说明有南京那边授意的。”

《浮世晚报》有南京政府的关系,这件事很多人知道。只是,它平常总是刊登些故事性的花边新闻,军政府也没把它放在眼里。

不成想,这件事居然是从浮世晚报登出来的。

“督军知道了没有?”颜洛水给顾轻舟出主意,“若是知道了,赶紧去撤了剩下的报纸。”

顾轻舟却恍若不闻。

她把报纸折起来,说:“晚了。”

“什么晚了?”颜洛水等人吃惊看着她。

《浮世晚报》故事性很强,很多都是编造的,销量不算特别的大。

“这只是冰山一角。”顾轻舟道,“此事轻易无法善后,说明有人筹谋很久了,想要让司慕身败名裂。”

他们也顾不上吃什么番薯,拿起自己置办的东西,一起回到了颜公馆。

颜新侬不在家。

颜太太还不知道此事。

顾轻舟道:“我先回新宅了,等会儿可能有事。”

颜太太也不留她。

顾轻舟步行回到了新宅时,正巧司慕急匆匆出门。

督军召他有急事。

“阿爸找你?”顾轻舟问。

司慕点头,又问她:“你可要去?”

“不了,我改日再去拜会。”顾轻舟道。

司慕也没指望她去,抬脚就走了。

到了督军府,司督军将一大叠报纸全部砸到司慕脸上。

司慕这才看见,全是南京的报纸,岳城没有这样的。

一共二十多份,铺天盖地报道司慕逼了聂芸,导致聂芸投江自尽。

司督军即将要上任南京政府海陆空三军总司令,现在闹出这样的丑闻,还传到了南京,司督军的调令肯定要延后。

他一世英明,却要被司慕染上污点,如何不恼怒?

此刻,司督军一张严肃的面孔铁青:“我以为你比你那个混账哥哥懂事,不成想你也是个下流胚子!岳城多少女人你不要,非要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书房里,除了司督军还有七八名参谋,包括颜新侬。

司督军骂着就要动手。

司慕眼底闪过震惊。饶是他镇定无比,此刻也有点慌了神。

这事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慌神只是一瞬,很快就归于平静。他的眼神里,透出警惕。

“怎么会这样?岳城的命案,我们没听到风声,南京反而铺天盖地的报道?”司慕神色冷峻。

这点,司督军不是没想到过。

是有人蓄意陷害司慕,损伤司督军的名誉。

可流言已经出来了,对司督军影响很大,对岳城军政府也是一个考验。苍蝇不钉无缝的蛋,司慕若是洁身自好,哪里来这种新闻?

就在这个时候,司夫人闯了进来。

司夫人也是刚刚得知了消息。

参谋们全给司夫人敬礼。

司督军蹙眉:“你先回去,我们这里商量军务!”

司夫人谲滟的眉宇凛冽:“我的儿子、我的丈夫,甚至军政府全被陷害抹黑,我能置身事外?此事,已经不单纯是军务,也是我们司家的家务事!我是女主人,家务事我必须插手!”

夫人大义凛然,遇事绝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冷冽分析,言语中颇有豪气。正是这样,司督军和参谋们都很尊重她。

司夫人不等司督军再说什么,拿起报纸道:“岳城毫无动静,南京就闹得轰轰烈烈,这不是阴谋又是什么?”

“的确是阴谋,就是不知谁在背后推动。”颜新侬开口,接了司夫人的话。

“谁是得益者,谁就是阴谋的操控者。李文柱听说督军要任海陆空三军总司令,跳脚骂娘,怕督军会撺掇南京对他不利。他女儿和妹子都是嫁给了南京的高官,我看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司夫人道。

司督军和众参谋点点头。

他们也是这样怀疑的。

李文柱和司家争斗了很多年,而且组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部时,李文柱上蹦下蹿,推动了总司令部的成立。

他以为自己军功至伟,结果南京一转脸就不认账,直接和司督军接洽,想让司督军任总司令。

司督军的长子司行霈,更是多次寻李文柱的麻烦,李文柱在司行霈手里吃过无数次的亏,两地军政府交恶已久。

“不能排除李文柱的嫌疑。”司督军道。

众人纷纷附和。

他们猜测,到底是谁对司慕下手。

只有颜新侬脑子比较清楚,他将众人的话题拉了回来:“督军,夫人,现在不是商讨谁是主谋的问题,而是要商讨,如何消除影响!”

此事影响恶劣。

销毁报纸,似乎不能遮掩舆论的压力;补偿聂家,也不能消除司慕的罪行。

司慕一夜之间声名狼藉。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急匆匆送进来一封电报。

“督军,南京派了特派员,来岳城调查此事。南京政治部怀疑聂芸非自杀,而是他杀。”

司督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可见,背后的主谋者,正在一步步逼近。先将司慕的名声弄臭,民怨沸腾;再让司慕无法自证,罪行成立。

“特派员是谁?”司督军问

“是司法部的曲连生曲部长。”

曲连生?

司督军知道此人,他是司法部的老人了,曾经是总统的亲信,在南京关系很深。

“督军,需得当机立断!”司夫人急切道,“一旦特派员到了,此事就要换了性质。”

司督军是扛枪打仗的猛将,却不是玩弄心机的政客。现在这个关口,就看谁更奸诈,司督军反而没什么奸佞的主意了。

参谋们七嘴八舌出谋划策。

司夫人步步紧逼。

司慕沉默不语。

“.......此女的死,跟少帅无关!”颜新侬提议用釜底抽薪的办法,“南京有人操控舆论,我们也可以。通过所有的报纸,收买出名的主笔和文人,为少帅鸣冤!

聂芸的尸身已经运往了南京,听说在水里浸泡了四天,已经溃烂不成样子,看不出她的模样,根本无法断定就是她。”

证据不足,对方先下手为强,利用的也是舆论压力。

既然这样,岳城的反击,也只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哪怕尸体真的是聂芸,也无法断定她跟慕儿有关!”司夫人接口,“现在作证的是她母亲,可红口白牙,她一面之词又如何自证?”

司督军的怒意,到了这个时候,稍微平复了几分。

他看到铺天盖地的报纸时,先是气疯了,现在才回味过来。

这件事,主要在南京闹腾,说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司督军声誉扫地,做不成海陆空三军总司令。

“督军,我跟南京那边有些相熟,亲家又在南京任职,此事交给我去办吧。”颜新侬道。

司督军舒了口气:“新侬,我就全部拜托给你了!”

司夫人也松了口气。

寻到了方法,众人纷纷回家。

司慕也回到了新宅。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顾轻舟。

“怎样?”顾轻舟面前,也是一大堆报纸,除了一两张岳城的,剩下都是南京的。

“义父要去南京,此事是舆论战,看谁收买的主笔和文人笔锋更犀利吧。”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你觉得此事是针对谁?”顾轻舟又问。

“军政府。利用我来对付督军,督军的总司令怕是做不成了。”司慕道。他在督军府里没敢说,怕说了激怒司督军。

他觉得此事不是单单针对他,而是针对整个岳城军政府,一点点毁掉军政府的声誉。

可当着司督军的面说,就好像推卸责任一样。

“军政府和司家所有人都在这个阴谋里。”司慕道,他的脸色惨白中带着铁青,“先从我开刀。”

顾轻舟沉吟。

司慕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聂芸是失踪了,聂太太说女儿曾哭诉我强了她。江里浮起来的尸体,烂得不成样子,是聂太太说那是聂芸离开家时候的衣裳。”

只有聂太太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

这点一面之词,在军政府还来不及反应时,先被捅到了南京。

一个妇人的说辞,居然掀起这么大的浪,没有高官推波助澜才怪!

“这是连环计。”顾轻舟道,“你想要证据,会有的。”

司慕蹙眉瞥了她一眼,觉得她此刻乌鸦嘴很不吉利。

不成想,很快事实就告诉司慕,顾轻舟不是乌鸦嘴,她是心思缜密。

果然,第二天就又出事了。

正文 正文_第353章钓鱼的顾轻舟

司慕逼死聂芸的消息,一天一个样儿。

很快,岳城的报纸也开始报道,接着就是铺天盖地传遍了岳城上下。

流言会发酵、会被加工,于是逼死聂芸,变成了“司慕杀死聂芸”。

“没有证据证明少帅杀了聂芸,同时也没有证据表明少帅的清白。”参谋们商议。

顾轻舟也被叫到了督军府。

督军甚至问顾轻舟:“轻舟,你能给阿慕作证吗?”

“阿爸,我是少帅的妻子,我的证词不足取信于民众。”顾轻舟道,“少帅这件事乃是丑闻,想要消除影响,只得打舆论战。”

她很赞同颜新侬现在的方法。

对方也没有证据。

既然你能用报纸,我也能用。

司慕去了趟营地,就有个耿直的将领对他很不客气,当着司慕的面对司督军道:“少帅还是闭门不出的好,免得给咱们岳城抹黑。”

司慕脸色惨白。

他和司行霈的争斗,早就在军中传开,引起了不少将领的不满。他们不信任司慕,觉得司行霈才是他们的前途。

司慕卑鄙无耻,赶走了司行霈,将领们都憋着火。

那些大老粗,自然不会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帅好脸色。

司慕回到了城里,也暗中派人去调查此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可事情是从南京闹出来的。

南京的民众看到报纸,每天都在说这件事,还以为是岳城已经闹翻天了,他们也就当个趣闻看。

司家在整个江南都有名气,军阀权贵门第,他们家的流言蜚语,能引起全天下人的兴趣。

岳城在南京的势力不多,此事想要追究根源,无从下手。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司慕一边抽烟,一边问顾轻舟。

顾轻舟则道:“第一,我们不知道对手还有多少证据,也许他要做的,就是故意让你以为没证据呢?第二,我们不知道对手是谁。敌暗我明,形势很不容乐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司慕烦躁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到了腊月二十四,是岳城的小年夜,岳城晚报添加了新的头条。

这些日子,军政府一直在和背后的人打嘴仗,坚持称聂芸只是失踪,死者并非聂芸。

结果,南京那边传来消息,说:“聂芸的右脚天生只有四指,而找到的尸骨,虽然溃烂不成样子,无法辩驳面目,但是她的右脚也是四指。”

这下子,死者就是聂芸无疑了。

聂芸的确是死了。

司慕猛然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了。

晚夕,义父从南京回来了,司慕又不知去向,顾轻舟就去颜公馆吃晚饭。

饭桌上,颜洛水和颜一源围着义父问个不停。

“阿爸,此事咱们是不是没了办法?督军的总司令怕是做不成了吧?南京那边的舆论对他很不利。”颜洛水道。

颜一源也问:“阿爸,那二哥这逼死聂芸就成了事实吧?阿爸,聂芸是学生,她还没有正式毕业,会不会引发学生运动,就像上次尚涛那事一样?”

“学生一动,工人就要动。到时候镇压就要流血,成为全国的公敌,除非给二哥判刑。”颜洛水也道。

他们俩忧心忡忡。

“吃饭,吃饭!”颜新侬对两个孩子道。

顾轻舟没说话。

从头到尾,顾轻舟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她漫不经心,好似对司慕的生死并不关心一样。

她如此冷漠无情,颜新侬和颜洛水他们能理解,却也心惊,顾轻舟这次有点太狠了。

顾轻舟和司慕是假婚姻,不管司慕死活,顾轻舟都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她需要的仅限于此。可她对她丈夫的事这般豪不担心,就个陌生人都不如。

饭后,颜洛水再次提起了此事。

顾轻舟慢条斯理道:“对手的牌还没有出完。”

颜洛水一愣。

颜新侬也看着顾轻舟。

颜太太和颜一源不懂其意。

“义父,我始终觉得你们太心急了。您瞧,您刚刚回应说聂芸没死,对方立马证明尸体就是聂芸。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中。”顾轻舟道。

颜新侬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

军政府的动向,全在对手的算计之内。

司家想辩解说死者非聂芸,聂芸的身份立马被坐实;等司家再想说,死者跟司慕没关系,对方立马就坐实这种关系。

“......轻舟,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此事依照你看,应该如何是好?”颜新侬问。

“依我说,就照义父的方法进行下去。等对方把司家逼得走投无路,司慕彻底在华夏待不下去,军政府声名狼藉,对手的身份才能暴露出来。

只有等对手暴露出来,我们知道背后是谁,反击才有胜利的希望。现在的反击,都是无用功。”顾轻舟轻描淡写道。

“那到时候还有反击的资本吗?”颜新侬问。

“有啊,我不是还没动吗?”顾轻舟道。

颜家众人看着她。

顾轻舟一个女人,无权无势。在这场政治和资本一起下海的陷阱里,顾轻舟又有什么胜算?

她绝不是司家的最后一张王牌!

“......那你现在为何不出手?”颜新侬问。

顾轻舟觉得颜新侬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义父,幕后主使不除,这次消除影响,还有下次!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次闹得越大越好。”

她一副气定神闲。

颜新侬却不敢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她再聪明能干,不还是个女孩儿吗?

督军府那边也是焦头烂额。

“这事不能传到司公馆去,老太太知道了非要气死不可。”司督军道。

于是,司家继续买通报纸,坚持称司慕和聂芸没关系。

聂芸也许是真的死了,可司慕没有和她发生过什么。

很快,刊载这样反驳的文章,登上了南京和岳城重要晚报的头条。

舆论稍有平息。

的确,谁能证明聂芸和司慕有关呢?她既不是司慕的妾,也不是司慕的女朋友,甚至都没有消息证明她和司慕认识。

到了今天,军政府才开始一点点摘清聂芸和司慕的关系。

舆论很快就发生了转变。

大年初一,南京和岳城的报纸,同时刊登了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司慕带着一个女子走进饭店,背影恰似聂芸;第二张是聂芸穿着去世那套衣裳,站在司慕新宅的门口;第三张是聂芸站在江边的大桥上。

最后一张,是聂芸母亲拿着一根金条,这根金条是军政府的府库所出。

“铁证如山!”

司慕和聂芸去了饭店,此事不假;司慕给聂芸金条,此事也有物证;聂芸临死前去过司慕家中,此事也无法辩驳。

司慕逼了聂芸,甚至害得她自杀。

一瞬间,舆论轰然倒塌,再也没人相信司慕的清白。

南京的特派员到了岳城也七八天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看到报纸,曲部长拿了南京最高法院的逮捕令:“司督军,此事涉嫌谋杀,我要带令郎回南京去接受审查。”

“照规矩办事,我能理解。”司督军好似一夜间苍老了很多。

他们想了办法,甚至从各大报社去入手,结果都没有寻到背后的主谋,只知道这件事跟政治部可能有关系。

当初尚涛在岳城出事,南京政治部怀疑是岳城军政府下拌子。

而很快,就有消息称:李文柱即将成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

“是南京政治部和李文柱合谋,目标是海陆军三军总司令的位置,以及针对岳城军政府的。”顾轻舟想。

然而,此事岳城就没人受益吗?

司慕出这种事,谁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司行霈吗?

司行霈不屑用这种方法对付司慕。

看来是一个与军政府无关的人。

就在督军府一败涂地,司慕即将要押往南京的时候,有个人出面了。

她是魏清嘉。

魏清嘉找到了司督军和司夫人:“我认识一些英国人和美国人教会人员,我想去趟南京,为少帅奔走,希望能得到您和夫人的同意。”

当时,司慕和顾轻舟都在场。

司慕没言语,脸色阴沉着,也没有露出半分表情。

而顾轻舟表情恬柔。

司夫人想到:顾轻舟这个儿媳妇从头到尾没有半分作用!顾轻舟没有势力雄厚的娘家,没有名气和朋友,一旦出事了,她屁用也没有!

司夫人之前没想到这些,是她不知道督军府会有这么巨大的麻烦!

“好好!”司夫人答应了,“嘉嘉,其他都好说,若是能请英国人出面,为慕儿申请到租界公共法庭审理,我们就感激不尽!”

司慕一旦进入南京司法部的法庭,司家的手就伸不进去,他就必败无疑。

若是能进入公共租界的法庭,南京政府就不能一手遮天,司家也能周旋,未必就会失败。

司夫人不叫魏小姐了,直接热情称呼“嘉嘉”。

不用说,这件事成功了,魏清嘉就会是督军府的恩人,顾轻舟可能会面临扫地出门的境地。

司督军为难看了眼司慕,再看了眼沉默安静的顾轻舟,心中露出了失望。

“魏小姐,就拜托你了!”司督军最终也松口了。

不是司督军不疼顾轻舟,她的确是没什么用。

顾轻舟则唇角微动。

终于,所有的鱼都上钩了:南京的,岳城的!

正文 正文_第354章出头

顾轻舟对司慕的事,始终不温不火。

魏清嘉提出要为司慕奔走,临行前含情脉脉看了眼司慕。

司慕心中起了涟漪。

这涟漪不是对魏清嘉,而是对顾轻舟。

就连魏清嘉都想要拯救他,亦或者说想卖个人情给督军府,身为司慕盟友的顾轻舟,始终不发一言。

回到新宅,司慕猛然砸了一个水晶杯。

碎晶满地,杯子里的葡萄酒流得到处都是,羊绒地毯染上了酒污,似一朵妖冶盛绽的花。

“你好像很享受!”司慕眼眸中寒芒涌动,胜过无数的剑锋,缕缕都劈向了顾轻舟,“你想做我的寡妇?”

顾轻舟知道他生气。

他生气,她就后退了一步,坐到了沙发上。

司慕很想上前,扼住她的脖子,可她的肌肤都被司行霈触碰过,司慕觉得恶心。他强压住动手的念头,狠戾道:“你看着我落难,很高兴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高兴?”顾轻舟道。

司慕一怔。

顾轻舟眼眸澄澈,似一泓清泉,定定看着他。

司慕不知自己怒气到底从何而起。

顾轻舟没有必要幸灾乐祸,也没有义务为司慕奔走。

她像只雀儿,岳城军政府这棵大树繁茂矗立,她就停下来筑巢扎营;若是这棵树倒了,她第一个要飞离,自谋生路。

她只是雀儿,翅膀瘦弱,庞大的军政府要倒,她根本扶不住。亦或者说,她是条毒蛇,盘踞在树上,毒牙能守住地盘,可她无法决定军政府的命运。

司慕现在遭遇的,跟顾轻舟无关,甚至跟他自己无关,是政治部要为尚涛报仇,更是李文柱觊觎三军总司令的位置,他自己都没能力去拯救,何况顾轻舟?

“你先上楼!”司慕像泄了气的皮球。当愤怒远离之后,他像被人抽干了力气般,无力坐在沙发上。

他不想冲顾轻舟发火,更不想看到她。

顾轻舟的存在,对司慕没有任何安慰。他憎恨她的一切,哪怕自己被丑闻缠身,即将要被送往南京受审,他都能分出心神来恨顾轻舟。

顾轻舟却没有动。

她突然盘起腿,动作有点俏皮。伸手触摸脚背袜子上纹路,顾轻舟徐徐开口:“你也觉得我这个人没有良心。”

“你本来就没有良心,还没有良知和羞耻!”司慕道。

攻击顾轻舟,他素来不会手软心软口软,什么难听捡了什么说。

“......我也觉得我没什么良知。”顾轻舟道,“不过,我有医术。”

司慕浓眉紧拧。

他头疼欲裂,精神也差到了极点,实在不想听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却根本不打算有什么眼色,她继续道:“以前每到春夏之际,乡下人会生火疖子。

这种火疖子很疼,服药、敷药都没用,我师父会用芙蓉膏,对火疖子进行催化,让它成熟。

火疖子只有成熟了,才可以刺破排脓,再用药,慢慢好起来。若是火疖子不成熟,很难让它消散。”

司慕听着她稀里糊涂一番话,神色更为冷峻。

顾轻舟继续道:“这是一个比喻。聂芸的死,就是军政府发了个火疖子。你们都在用尽手段,想让它悄无声息的消失,而我却在等它成熟。

你们的手段,看似高明,却想要压抑这个火疖子,让它消散,这很难,最终只是让它潜伏,可能过段时间重新长起来,费时费力。

而我等待它成熟,甚至主动催熟它。等它成熟,表皮软化,我能看清楚一切的时候,一刀下去将所有的脓排出,这个火疖子才能彻底痊愈。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司慕倒是明白了。

他的脸色却没有半分好转。

明白,不代表能接受。

顾轻舟的解释是,其他人为司慕奔走,都是在做无用功;而她的冷漠,是等待事情的爆发,让所有事都透出来,最后自然而然处理完毕。

她为自己的冷漠,做了个很好的诠释。她觉得不动才是最要紧的。

“上楼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你说任何一句话。”司慕很疲倦,阖上了眼帘。

顾轻舟起身走了。

这次,她没有坚持。

司慕余光的缝隙里,看到了她的背影。她身材纤瘦窈窕,却有很玲珑的曲线,让她瘦得恰到好处,毫无干瘪枯瘦之感。

她的脚步坚定,离开了他。

司慕应该很愤怒,很恼火,可是他的心绪却情不自禁乱转。

他知道顾轻舟有点鬼才,就连司行霈也能被她赶走。

假如司行霈出事,她会不会也如此淡薄分析利弊?

司慕此前没必要考虑这些,他的心绪却愣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往男女之情这条小径上跑。

这一跑,他就无法掌控自己。

司慕这一坐,便是到了后半夜,他抽了一整盒的雪茄。

他没有睡,顾轻舟却是沉沉睡去了。即将要考虑很多问题,顾轻舟需要充足的睡眠,来保证她脑力的盈沛。

她这样能吃能睡,在司慕看来也许更是没心没肺吧?

翌日上午,魏清嘉从南京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和司慕都在督军府,闻言一起去了外书房。

魏清嘉一脸疲倦,神色泱泱对司家众人道:“事情不太容易,南京那边政治部压得紧,听说是武部长亲自下了令!”

政治部的武部长,是总统的妹婿,家财万贯,江南很多的实业和银行,都是武家开办的。

已经被判刑枪决的尚涛,是武部长很得力的下属,他培养了尚涛多年,准备让他接替自己。

尚涛出事,这是有人不给武部长面子,挑战武部长的权威,武部长岂能不怒?

“毕竟公共租界的法庭在上海,一旦去了上海审判,那么政治部可能手伸不到那么长......”魏清嘉又道。

司督军已经知道,是南京政治部有人想要弄垮岳城军政府,自然会有人紧压着不放,想要去公共租界审理,就要去上海。

远离了南京,事情就会超出他们的控制。

“魏小姐,辛苦你了。”司督军摆摆手。

司夫人却不甘心:“嘉嘉,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魏清嘉面露难色,却始终怀揣几分保留。

她看了眼司慕。

顾轻舟恰如其时开口了:“魏小姐,您怎么知道是政治部在压下这件事?”

司督军心中一凛。

的确,这件事岳城探查了很久,才弄清楚源头。

魏清嘉不过是去游说,怎么她也很清楚的知道了?

“.......我没什么本事,就是消息灵通了些,少夫人见笑了。”魏清嘉面上,闪过几分震惊,复而又恢复了从容。

她这点震惊,落入司慕和顾轻舟两个人的眼睛里。

司慕顿时就明白了。

顾轻舟这是在提醒他们呢。

“原来如此。”顾轻舟微笑。

司夫人则瞪了眼顾轻舟,示意她不要开口。这个时候,顾轻舟又帮不上忙,捣什么乱?

“嘉嘉,你可有其他办法?”司夫人继续追问。

司家也派人去跟英国人和美国教会接洽,可惜那点单薄的交情,对方根本不买账。

“我倒是认识美国在上海租界的参赞,只是那人极其贪财,我可以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送给他,只是我以后......”

这话,暗示得不能再明显了。

她把钱财捐出去,那她以后就只能靠司家养活了。

她想要进入司家。

这么大的恩情,司家好意思让她做姨太太吗?

如今西北有好几位军阀,娶了几房太太,全是用龙凤花轿太进门,称呼“二太太”,却不是妾。

这算是多妻,每位妻子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魏清嘉原本打算对司慕施展手段,结果司慕措手不及就和顾轻舟结婚了,魏清嘉何尝不是当头一棒的感觉?

“嘉嘉,你放心吧!”司夫人立马保证道,“只要你办成此事,我们就开了岳城的先例,正式登报让你和慕儿结婚。”

说罢,司夫人看了眼司慕和司督军的脸色。

司督军浓眉微蹙:这位魏小姐,摆明了是来占便宜的,真是个市侩的女人!

司慕却看了眼顾轻舟。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顾轻舟,却下意识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不成想,顾轻舟依旧云淡风轻。

就在这个时候,颜新侬进来了。

司家一边托付魏清嘉去周旋,一边又让颜新侬去行走,给司慕争取到公共租界法庭审理的资格。

“督军,没有申请到,还是要在南京审理。”颜新侬也失败了。

此事跟英美等国人没有利益,他们乐得看热闹,根本不会帮岳城军政府。况且,岳城军政府在外交方面素来挺薄弱的。

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这个交际广泛的第一名媛身上。

司督军和司夫人,都转眸看着魏清嘉。

司督军眼底,有了点退让的神色。不是他不疼顾轻舟,此刻军政府、司慕和他都面临危局,顾轻舟的确是毫无用处,只有魏清嘉能用。

“阿爸,义父,姆妈,你们都觉得在公共租界的法庭审理会对少帅更有利?”顾轻舟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如果是这样,我来试试吧,也许能申请到。”

正文 正文_第355章勒索

顾轻舟话音一落,众人诧异看着她。

颜新侬先开口了,他轻轻咳了咳:“轻舟啊.......”

任何人都有好胜之心。

在自己公婆、丈夫,以及司慕曾经的相好面前,顾轻舟的好胜之心泛起,觉得魏清嘉能做的她也能做,主动请缨,颜新侬可以理解她。

正是因为理解,颜新侬才不好意思让她丢脸,故而小声提醒她,却又不能说什么,唯有咳嗽,希望顾轻舟自己能体会到他的意思,清醒一点。

现在不如魏清嘉,她固然觉得丢人;可答应了去周旋又所求无门,到时候更加现眼。

颜新侬知道顾轻舟除了医术,已经一无所有了。从前司行霈还帮衬她,现在她连这点庇护都失去了。

她回头肯定还需要颜新侬的帮忙,然而颜新侬已经去试过了,他做不到,他没有在外交上过硬的关系网。

那些外国人很高傲冷漠,对司慕的事幸灾乐祸,顾轻舟办不到的。

颜新侬帮不了她,不能看着她往坑里跳,自己挖坑埋自己。

“轻舟,阿慕的事我们都很担心。你不要急,有我们呢,我们会救他。”司督军也提醒顾轻舟。

司督军的想法和颜新侬一样,不愿意看着顾轻舟难堪。

顾轻舟现在才提出这种话,显然是想和魏清嘉较量一番。

若是她真的有办法,她早就提出来了,何至于手足无措,到现在才说?

司督军回想了下顾轻舟这几天的反应,都是沉默寡言,看上去是谨言慎行,实则是毫无用处。

她一个女人,管理好家务事就行了,指望她懂得政务、军务,这太为难她了。

司督军替司慕结亲,也是为了报答旧情,不是为了娶个门第相当的儿媳妇。

顾轻舟娘家指望不上、顾轻舟本人指望不上,司督军已经接受了。若顾轻舟非要闹出点笑话,司督军觉得自己会后悔坚持信用。

他阻止了顾轻舟的念头。

人可以没用,却不能挣扎着丢脸。

司夫人则满心冷漠,顾轻舟要去申请,她当是入学考试吗?

相比较司督军的爱护,司夫人此刻心情极差,很不客气道:“别添乱,你以为是入学考试吗?”

司夫人觉得顾轻舟没有自知之明。

司家娶她,明眼人都知道是委屈了。别说权贵名门的小姐,就是魏清嘉,顾轻舟也不及万一。

顾轻舟现在试图和魏清嘉相比,就是太过于滑稽,司夫人都感觉难为情。

颜新侬可是动用了军政府的外交、魏清嘉是英国人美国人所青睐的第一名媛,顾轻舟有什么?

“......我们都在忙,你一边玩去吧!”司夫人冷漠,然后冲手招了魏清嘉和司慕,“你们俩跟我过来。”

说罢,司夫人自己起身先走了。

魏清嘉看了眼顾轻舟,跟着司夫人离开了书房。

说心里话,魏清嘉不讨厌顾轻舟。物伤其类,她甚至可怜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才华、没有人脉,有的只是小聪明。上次魏清雪的事,让顾轻舟记恨上了魏清嘉。

魏清嘉却没有将顾轻舟视为对手。

对方太过于弱小,面容不出众,能力不卓越,这样的小丫头,根本无法与魏清嘉比肩,又如何能与她较量?

华夏很多没有受过教育的女人,都是顾轻舟这样的:没有能力,却偏偏爱吃醋,爱往前冲,最后弄得自己满身狼狈。

这样的人是很可怜的。

魏清嘉富有同情心,哪怕是看到了乞丐,她也会觉得对方可怜。

她从骨子里瞧不起顾轻舟,她更加不知道,她现在和司慕这点罅隙,是顾轻舟给她设了个局。

她还以为是司行霈做的。

司慕讨厌魏清嘉,却又因为魏清筠的事对魏清嘉心怀愧疚,在魏清嘉看来,他是又恨又爱而已。

没有爱,哪来的恨?司慕恨魏清嘉,他恨得越强烈,说明他内心对魏清嘉的爱就越强烈,魏清嘉自信可以收服他。

司夫人和魏清嘉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见司慕未动,眸光落在顾轻舟脸上,司夫人回头喊了人:“慕儿?”

司慕如梦初醒般。

他站起来,跟司督军和颜新侬告辞:“阿爸,义父,我先过去了。”

司督军和颜新侬都点点头。

屋子里剩下的两个男人,都是把顾轻舟当亲闺女般疼爱,故而颜新侬先开口了。

“轻舟啊,阿慕的事你很担心,我们都明白,回去好好休息吧。”颜新侬道。

司督军也道:“轻舟,现在家务事都要放一放,阿慕的事要紧。你放心,阿爸不管何时何地,都会保障你的地位。”

他以为顾轻舟是害怕司夫人答应给魏清嘉“二太太”的身份,从而毁了她的地位。

她不再是督军府唯一的少奶奶了。

“阿爸,义父,那我就先走了。我不是有些同学嘛,去问问总归多一条路,不是吗?”顾轻舟笑容清浅。

从出事到现在,顾轻舟就没有急过。

她比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司督军更加镇定自若。

她要去求同学帮忙,注定是一场空。

然而她不服输,让她去碰碰壁,总好过她呆在家里胡思乱想。

颜新侬道:“那你快去,路上当心。”

顾轻舟道是。

她一离开,颜新侬和司督军都叹了口气。

司夫人把司慕和魏清嘉领到了前头花厅的梢间坐下。

屋子里烧了壁炉,炉火徜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暖流中,角落柜子上的腊梅盆栽,泛出馥郁幽香。

“嘉嘉,我们都知道此事艰难,还请你多为慕儿周旋。”司夫人道。

魏清嘉眼帘微垂,她谲滟的眸子隐匿其中,看不出神态。只是一段白玉似的修长颈,优雅而尊贵,她的仪态高贵无比。

司夫人并不喜欢这样的魏清嘉。她太过于美丽,把司夫人比了下去,让司夫人心中有火烧灼般的嫉妒。

为了儿子的性命,司夫人忍耐着。

“夫人,我不敢轻易答应,是怕给了你们希望,然后又做不到,让你们失望了。”魏清嘉低声道。

她声音柔婉,一瞬间的沉寂之后,魏清嘉有点伤感般,叙述起了旧情:“最希望少帅好的,大概就是我吧。当年若没有我妹妹的事,只怕......”

她眼中浮动几抹泪光,似幽蓝湖面的点点涟漪。

她既说自己对司慕还有感情,又提起司慕害死她妹妹的事。

不管是旧情还是愧疚,司家都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司夫人何等聪明?

见司慕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司夫人只当司慕也伤感了,就替司慕接话道:“说起你妹妹,我们真欠了魏家一个偌大的恩情!当年你母亲还在,却没有吵闹着赔偿,默默安葬了你妹妹,让她揣着安宁和平静离开了。有这样的母亲,你们兄弟姊妹才个个如此出众!”

魏家没有追究,当然是忌惮督军府的权势。

要不然,魏林能一路做到市长吗?当年的市长可是谢舜民的父亲,根本轮不到魏林接替。

魏家虽然没有闹,督军府给魏家的好处却不少。

司夫人心中有数,仍是对魏家那时候的沉默,做出很感激的样子。

“我母亲她是很可怜,还没有看到我们成家立业,就离开了。我们兄弟姊妹六人,到现在为止,只有大哥结婚了。”魏清嘉深深叹了口气,

话题就到了点子上。

“嘉嘉,你别难过了。你这般才貌和名气,能娶到你是男人的福气。”司夫人试探道,“可惜慕儿结婚了,要不然你就是我的好儿媳妇。

不过呢,现在北边流行多妻制,身份地位和子女的继承权都是一样的,我们倒也可以开个先河。

慕儿是督军府的少帅,你又是岳城第一名媛,你们若是结合,自然是天下美谈了。”

司慕沉默着。

此刻的司慕,心思根本不再听他母亲和魏清嘉的谈话。

他想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做过很多事,颜新侬和司督军、司夫人都不知道,他们只当她运气还不错,医术挺厉害。

却不知顾轻舟心机深沉。

顾轻舟昨晚的话,浮动在司慕的耳边。

她说:“要等火疖子成熟,才能下刀。”

顾轻舟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司慕觉得她冷漠无比,十分憎恨她。可转念想想,司慕就明白了顾轻舟的用意。

魏清嘉看似纯良,主动提出帮司督军奔走,目的是嫁给司慕,让司夫人和司督军答应她做“二太太”,算是平妻。

将来挤走了顾轻舟,魏清嘉就是正房。

她和顾轻舟一样,需要司家的地位。

所以,魏清嘉去而复返,说什么失败了。

她估计根本没有使力气,反过来勒索督军府,让督军府答应她的要求,她才能继续帮司慕。

顾轻舟之前突然提醒了一句,问魏清嘉:“魏小姐如何知道政治部的事?”

司慕心中,像明镜一样通透。

陷害督军府,南京政治部的武部长和李文柱,军政两界合谋,一个为了报仇,一个为了权势。

然而,他们都不在岳城。

在岳城,他们也需要找个内应,帮衬他们完成整个计划。

魏清嘉就是这个内应。

“火疖子”,已经成熟了。

正文 正文_第356章顾轻舟的奇迹

司慕心思飘忽。

顾轻舟出手了。对于他的事,她真的只是在筹划最恰当的时机,而不是冷漠。

他们是夫妻!

司慕想到这里,情绪又暗淡了下:“我们这个夫妻,到底只是盟友!她那么恶心,那么脏!假如她没有跟过司行霈,那么.......”

想到这里,司慕无法自控般变了脸色。

他一番独坐,将一颗心翻来覆去的掂量着。

那边,他母亲喊了他。

“慕儿!”司夫人提高了音量。

司慕如梦初醒般,看着司夫人。

魏清嘉眼底,闪过几分莫名的情绪,那些情绪很温柔,似乎在含情脉脉。

她误会了司慕的失神。

在她看来,司慕这种魂不守舍,应该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顾轻舟。

魏清嘉心中闪过几分得意。

司夫人道:“我说,我跟嘉嘉有点私事要谈,你先出去吧。”

魏清嘉既然非要一个承诺才肯出手,那么司夫人给她就是了。

什么“二太太”,将来的掌控权还在司夫人手里。司夫人高兴了,魏清嘉就是“太太”;若是不高兴,魏清嘉就只是“姨太太”。

嫁入了司家,就任由司夫人捏扁捏圆。

几番试探,司夫人确定魏清嘉要的,就是司慕用娶正妻的婚礼和规格,跟她结婚。

那么,司夫人先答应她,回头再跟儿子详谈。

司慕那么爱魏清嘉,说不定乐翻了天,什么要求都没有就答应了。

“那我先去外书房吧。”司慕看了眼魏清嘉和司夫人,起身道。

他对魏清嘉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想看看一无所成的顾轻舟,如何能弄到公共租界的审判权。

司慕莫名其妙相信顾轻舟能做到。

顾轻舟是一条毒蛇,她从来不会乱放出她的毒牙,除非她很有把握。然而,司慕也觉得她做不到。

“她到底要如何创造奇迹?”司慕心想。

他想着,就去了外书房。

司督军、颜新侬还有其他参谋,都在外书房开会。

这些军事参谋们,能力都在布防打仗上。外交和政治的事,他们不太懂。若现在南京和岳城开战了,他们有办法以少胜多,可此刻化为政治危机,他们却黔驴技穷了。

书房里烟雾缭绕,声音却寂寥。

大家都在抽烟,没人说话。

司慕也沉默坐在旁边,抽出了雪茄。

司夫人那边,正在和魏清嘉商榷婚姻。

“......你也知道,现在的法律是今天改、明天又改,给你和慕儿的婚书,只盖上军政府的印章,你以为如何?”司夫人问。

司夫人直接说到了结婚。

正常结婚,婚书是要盖上南京政府管辖内的印章,而非军政府的。

当然,现在军政府似乎比南京政府更加可靠。

魏清嘉同意了:“这个,由夫人做主吧。”

她没有露出半分羞涩。

魏清嘉甚至觉得,这条路很好,比她直接嫁给司慕更好。

她离过婚,不管是司督军还是司夫人,都不能接纳她这个儿媳妇,司慕再爱她,为了她和家里闹翻,那么司慕这个人还有什么价值?

魏清嘉不想和督军府闹翻!

她直接嫁给司慕不成,又不能做姨太太,这样会让她失去第一名媛的身份。身份这东西,看似鸡肋,实则决不能丢失。

现在,她做司慕的“第二房妻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明面上她都是妻子,而司夫人和司督军也会同意的。

进门之后,顾轻舟那般无才无貌的女子,即将被魏清嘉衬托,成为“糟糠之妻”,魏清嘉取而代之,指日可待。

等顾轻舟消失,魏清嘉这个第二,就变成了第一,她就会不费吹灰之力成为司慕的正妻。

曲线路径,更适合现在的魏清嘉!

然后,魏清嘉又提到了婚礼问题。

她没有南京的婚书,那么她希望将来督军府可以邀请岳城权贵,甚至外地的军阀都要参加她和司慕的婚礼。

她要办一个比顾轻舟隆重百般的婚礼,彰告天下。

司夫人蹙眉:“督军不喜欢铺张。”

是司夫人不愿意宣扬得太厉害。

她儿子娶两妻,到底不伦不类,司夫人遮掩还来不及。

然而,魏清嘉对这件事不肯让步。她暗示司夫人,不办大的婚礼,那么她就不会救司慕。

“好吧,婚礼就照你说的,我们热闹热闹。”司夫人道。

魏清嘉又说,需要很多的聘礼。

因为魏清嘉要去游说美国参赞,要花出去她所有的钱,这笔钱明着由她出,暗地里督军府通过聘礼的方式补偿给她。

司夫人更是不高兴。

“我当初不同意慕儿跟她好,果然是对的,真是个妖精!顾轻舟那个傻子,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要!”司夫人恨恨的想,面容却和蔼可亲。

司夫人真讨厌魏清嘉这幅钻营的模样。

她们这一谈,就谈了两个小时,魏清嘉甚至提议,她草拟一份保证书。

“......主要是怕您和我忘记了,将来有所遗漏。”魏清嘉笑道。

司夫人恨得牙齿打颤。

魏清嘉如此说话,就显得很小人了。

司夫人没办法,屈辱的去拿了纸笔给魏清嘉。

魏清嘉伏案书写的时候,大厅里电话响起了。

司夫人去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有个人自称是总统秘书:“司夫人,令郎的官司,由岳城司法部起诉司慕涉嫌谋杀聂芸一案,已经移交上海公共租界共有法庭审理了。”

“什么?”司夫人震惊反问。

已经成功了?

这么快?

魏清嘉还在这里,颜新侬还在外书房,是谁帮助了司家?

电光火石间,司夫人想起顾轻舟言语温柔:“我去试试吧。”

顾轻舟出门还没有两个小时,怎么.......

怎么如此快?

顾轻舟到底做了什么?如此难的外交事务,她是如何气定神闲办到的?

司夫人震惊,甚至没听到电话那头继续说什么,电话就断了。

拿着电话筒,司夫人狂喜:事情解决了!

她正想去告诉书房里的司督军,却瞥见了正在房间里写协议的魏清嘉,司夫人之前被魏清嘉挑起来的满腔怒火,此刻全部化成了嘲讽。

她立马换了副面容,上前一把扯过了魏清嘉手里的纸。

这么一拖,墨汁弄了满页,魏清嘉美艳的眸子微微蹙起。

司夫人似笑非笑,完全换了口吻:“魏小姐,你嫁入豪门的美梦破碎了,我们家不用劳烦你!公共法庭审理的申请,已经批复下来了!”

魏清嘉手里的钢笔,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墨汁溅染了她雪白的裙裾,似一朵诡谲的花,缓缓沿着布料盛开。

成功了?

谁做的?

顾轻舟吗?

那个看上去年幼又毫无名气的顾轻舟?

她怎么可能做到了这一点?

魏清嘉不敢相信!

顾轻舟一无是处,娘家更是家破人亡,她明明只是靠着司督军的念旧而嫁给司慕的。

凭什么她可以处理督军府的难题?

魏清嘉的手,微微发抖。她故意留下后手,就是想先回来谈条件,再去周旋,并非她真的失败了。

结果,却让顾轻舟捷足先登了。

“不可能!”魏清嘉美艳而冷静的面容,此刻有点狰狞。

不能这样!

她不能失去督军府的人情!

顾轻舟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和魏清嘉媲美,她凭什么能成功?

“魏小姐,你这么喜欢慕儿的话,为爱情牺牲一点也无妨吧?做个姨太太,慕儿照样疼爱你。”司夫人笑得不怀好意。

魏清嘉猛然转身,踉跄离开了督军府。

而在书房的司督军和诸位参谋,也接到了电报。

看到电报的时候,司督军的手微微打颤。

“成功了?”司督军震惊看着电文,然后又想起了离开了的顾轻舟,“轻舟做的?”

颜新侬接过来,也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呢?轻舟哪里来的本事?”

其他参谋一头雾水。

颜新侬就解释道:“少夫人为少帅申请到了公共租界法庭审理的资格。”

诸位参谋脸上,顿时全浮动了惊喜。

“少夫人着实有大才干!”

“不在南京审理,咱们就未必会输给南京的司法部!真是太好了,事情会澄清的!”

“少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少帅何愁不能实现满腔抱负?”

司督军也沉默了。

顾轻舟啊,他之前还怀疑她,现在满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第一次被某个人折服!

顾轻舟露出的这一手,让司督军彻底信任她了,甚至觉得她颇有鬼才。

其他参谋离开时候,司督军问颜新侬:“轻舟认识美国人吗?”

“她怎么会认识呢?她连英文都说不利索。”颜新侬也是满腔惊讶。

顾轻舟这能耐,已经超出了一个女子该有的本事,她快赶上老谋深算的男人了!

之前她的冷漠,原来都是笃定。

她知道事情还在控制中。

而司慕,唇角微动,心中徜徉不可思议的暖意。他知道顾轻舟能做到的,但她真的做到了,他还是震惊。

“顾轻舟的毒牙,的确是很厉害!”司慕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微笑了。

半个小时之后,顾轻舟回到了督军府。

司督军、司夫人和颜新侬,现在都将她视为英雄般,看她的目光全部变了。

“轻舟,你是如何办到的,你找了谁帮忙?”司夫人放下成见,热情问顾轻舟。

司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她瞧不起的顾轻舟,能有这么大的成就!

“阿爸,姆妈,我们不用着急高兴吧?”顾轻舟依旧是那副平静的面容,“现在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公共租界的法庭未必会判我们赢。”

正文 正文_第357章家业都给你

顾轻舟说,哪怕申请到了公共法庭审理,也未必就能赢,无疑是当头一瓢冷水,很破坏此刻的气氛。

然而,她这瓢冷水并未引起司督军、司夫人和司慕的反感,他们反而在心中赞同她不骄不躁。

赢得初步胜利,已经是非常难得,顾轻舟的平淡和理智,叫人惊叹。

“的确,这个机会不能浪费了。”司夫人先道,“要好好准备,去买通法官,再聘请英文过硬的律师。”

司夫人看顾轻舟,觉得她细致的眉眼很秾艳,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心中对她充满了好感,虽然这好感持续不了多久。

经历过被魏清嘉敲诈,司夫人觉得顾轻舟替她出了一大口气,临时放下了对顾轻舟的成见,真心实意把她当了儿媳妇。

司督军更是惊讶。他看顾轻舟的眼神,带着审视,更带着赞许。

独司慕没什么表示。

司慕这人,心里的情绪永远比脸上多。他天生一张沉稳过头的冷脸,衬托着他幽静的眸光,似乎对顾轻舟的帮衬毫无感触。

“是要好好准备。有了一个还不错的开端,我们就要把握好。”司督军道。

“督军,我去办吧。”颜新侬站起身。既然赢得了先机,就要办一场漂亮事,别叫顾轻舟的苦心旁落。

司督军颔首。

颜新侬离开之后,司督军再次问顾轻舟:“你是托了谁去说项?”

司夫人和司慕都抬眸望着顾轻舟。

顾轻舟如今是“妇人”了,她不再留厚厚的浓刘海,而是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柳叶眉,描绘得很精致。

那精致的柳叶眉之下,顾轻舟的眼睛大而明亮,眼波微动间,竟有些妩媚、潋滟横掠而过。

她顷刻间的媚态,藏匿不住般,倾泻而下。

司夫人心惊:“这丫头真的长大了!”女孩子长大了,逐渐褪去少女的稚嫩。

司慕不动声色。

在全家人的注视之下,顾轻舟开口解释了。

“我去找了船舶陈家的三太太,又去找了密斯朱家的老太太。”顾轻舟道。

简单两句话,却愣是叫司督军、司夫人愣怔当场。

船舶陈家的三太太,是英国官员的女儿,她是混血儿人。有了英国官方的背影,三太太很孤傲,素来不与军政府来往。

魏清嘉所谓的“交情”,都只是见面客套的薄情,就仿佛是一块儿吃过一顿饭的酒肉朋友。

这种淡淡交情,人家凭什么为你奔走?

陈三太太就不一样了。她娘家在英国地位显赫,陈家的船舶又跟很多租界官员有经济上的来往,大家都要用船。

有了政治经济这两层的关系,陈三太太一句话,对方自然要给个面子,何况此事又不威胁到英国人的名声和利益。

至于朱家,跟美国教会关系很密切,密切到了利益共享的地步。朱老太太一句话,对方就是过千山万水也要帮忙,司慕这事,在教会看来更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了。

魏清嘉自诩跟英国人、美国人关系很好。可那种关系,是对方认识你、欣赏你,却跟你没有经济来往,没有政治纠葛,平日里可以吹捧你漂亮你有才华,真正遇到了难事,甚至跟政府挂钩了,又凭什么帮你?

“你能说动陈三太太?”司督军愕然。

岳城有什么势力,司督军当然知道。

颜新侬去找过陈家。

陈家的人很圆滑,口中应和着,实则根本不答应搀和政治。

颜新侬碰了个软钉子,又不能把对方怎样。不能撕破脸,也不能说动对方,很是懊恼,不成想顾轻舟办到了。

“陈三太太的爱女曾经罹患恶疾,是我治好了她。此事关乎桑桑的隐秘,不宜宣扬,我也从来没说过。”顾轻舟道。

她当初结交陈家,是盼着有朝一日借助陈家的船舶逃走,远离司行霈。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向陈家讨要了人情,却是为了司慕。

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

司督军和司夫人则震惊看着她,心中都在想:“人果然要有一技之长。”

“那朱家呢?”司夫人问。

陈家背后有政治势力,而朱家背后有教会势力,这两者足以给南京政府施压,让他们答应去公共法庭审理。

“朱家的老太太也是生病,危在旦夕,我治好了她。”顾轻舟道。

司夫人诧异看着她。

从前司夫人觉得顾轻舟不如这个、不如那个,现在有了比较: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神乎其技的医术,就比魏清嘉强太多!

一个人的出身固然重要,可若是一无所有还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打下江山,那白手起家的成就就更加卓越了。

“好,好孩子!”司督军拊掌微笑,心中十二分的得意。

这儿媳妇是他力主要求娶的,三番五次拯救司家。

从前是救活了老太太,替司督军保住了母亲;后来是救了颜太太,替司督军保住了第一得力干将颜新侬,因为颜太太一死,颜新侬肯定要辞职归乡,心灰意冷;现在,她又替司督军保住了儿子。

司督军觉得,自己再质疑她半分,都该遭雷击。

顾轻舟的能力,超过了司督军的预期,他就像捡了宝贝一般。

“轻舟,你是个人才!”司督军一得意就忘形,说话也口无遮拦,“你要是个男人,我就认你做儿子,将这督军府的家业都给你!你比我这两个混账小子强多了!”

顾轻舟就笑了。

她这次是真心而笑,笑得眼睛微弯,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齿。顾轻舟的牙齿很小,像乳牙,而她的眉眼又很艳。

司夫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督军这么喜欢顾轻舟,将来司夫人想要将顾轻舟扫地出门,就比较困难了。

司慕则沉默看了眼顾轻舟,他说不出顾轻舟是漂亮还是稚嫩。

男人都希望女人美丽,同时又不失清纯。可一个人清纯了,往往又少了点妩媚;一个人妩媚了,往往又添了艳俗。

宛如红玫瑰和白玫瑰,两种不同的美,很难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种尺度很难把握,往往都要靠想象。而顾轻舟,几乎将司慕的这种想象具体化了。

司慕讨厌她,却也不得不承认,顾轻舟不经意间的某些神态,能同时满足男人对女人的两种极端幻想,这叫人沉迷。

司行霈历经繁华,最后一头扎进顾轻舟的怀里,忠贞不渝,并非没有道理的。

司慕莫名其妙想到了司行霈,情绪才稍微收敛几分。

“......慕儿,跟轻舟道谢啊。”那边,司夫人又说了什么,司慕却在发呆,直到他母亲戳了他一下。

他回神看着顾轻舟,唇角微动。

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来。

顾轻舟笑笑,不以为意。

督军府留了顾轻舟吃晚饭。

饭桌上,司夫人问顾轻舟:“轻舟,我不是指责你啊。既然你有门路,为何不早点去帮慕儿周旋?”

司督军筷子微顿。

这事嘛.......

顾轻舟如果早点去周旋,自然是更好了,这样免得众人担心受怕。当然,现在去周旋也一样,总归是把事情处理好了。

司督军就瞥了眼司夫人,眼眸中带着几分锋利,不许她再问下去。

顾轻舟微微眯起了眼睛。果然,司夫人的感动持续不了三分钟,因为司督军说若顾轻舟是男人就要把军政府交给顾轻舟,让司夫人莫名起了警惕。

司夫人一警惕,就下意识针对顾轻舟。

是啊,顾轻舟如此厉害,为何不早点下手呢?

“我再等鱼儿上钩啊。这件事我跟少帅商量过的,我们要等所有的鱼儿都上钩,再拉起鱼竿。”顾轻舟给自己舀汤。

她拿住瓷白描大红牡丹花的勺子,舀了一碗乌鸡汤,正在慢腾腾撩去汤面上一层浮油。

司督军这时候,就彻底明白了。

“轻舟,你遇事沉着冷静,有远见!”司督军再次夸赞顾轻舟,“这很难得,你将来可以做个合格的将领,打仗的时候最需要你这种冷静。”

司夫人沉默。

一时间,司夫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轻舟的话,司夫人也不难理解。

等待的过程中,幕后的主谋暴露了出来,政治部的武部长和李文柱是他们的敌人,而岳城的内应魏清嘉也暴露出来了。

司夫人转移了话题,开始骂为魏清嘉恶毒。

“我不能饶了她!”司夫人想要派人去抓魏清嘉。

顾轻舟不同意:“姆妈,当务之急是打赢少帅的官司,另外别打草惊蛇。魏清嘉放在那里,她会心存侥幸。这样对我们更有利。”

司督军点点头,也对司夫人道:“夫人,你不要鲁莽行事,慕儿的事最要紧。”

司夫人难得服软,她儿子是最要紧的,儿子的事自然摆在首位,故而她点点头:“是我太心急了,轻重不分。”

司慕还是没开口。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饭后,两个人回新宅,司慕开车, 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上。

吃饱喝足让顾轻舟睡意迷蒙。

司慕以为她睡了,她却在幽黯的车厢里开口了:“这件事结束,你要怎么谢我?”

正文 正文_第358章索要

怎么谢她?

司慕只感觉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心中那点暖和,顿时四下里消散,从他骨头缝里往外冒。

皮囊之内,空荡荡的,故而他声音也嗡嗡的,不清不楚道:“想要我如何感谢你?”

她救司慕,不是因为感情,甚至不是因为盟友,她要报酬!

她为他治病要诊金,退亲要补充,结婚了算计好了离婚的赡养费!

如今,她为他消灾,怎能不要钱?

她对他,没有半分的恩惠,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司慕只感觉这条毒蛇恶毒,阴险。撕开她的皮肉,她的血肯定是冰凉的,没有半分温度。

“事情成功,督军的调令不会改变,他要去南京赴任,至少三年,岳城军政府就是你的。”顾轻舟徐徐而道,“我知道军政府辖区内各地的税收,上缴南京是微不足道的部分,剩下的都在军政府手里。”

司慕攥紧了车子的方向盘。

他很用力,修长的指关节发白,声音越发沉闷:“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这三年内军政府税收的一成。”顾轻舟道。

司慕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狮子大开口!

“......而且我不想让督军知道。”顾轻舟继续道,“督军很喜欢我,我不想让督军失望。我这次帮你申请到公共租界审理的权力,算是试用。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你能赢了官司。”

顿了顿,顾轻舟继续道,“你应该相信我。是钱重要,还是案子重要,你心中好好衡量。”

司慕薄唇紧紧抿着,足下用力踩了油门,汽车飞速回了新宅。

他不再言语。

此事,司慕不会答应。一成的税收,还需要瞒住父亲,并不容易办到。

更让司慕恼怒的是:他以为她在帮他,他心中暖融融的,结果她只是在筹划算计。

恨意和难堪在胸腔里沸腾,司慕攥紧了手,不发一言。

下了汽车,顾轻舟居然还问:“你不同意,是吗?不过,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我的提议始终有效。”

司慕阔步朝里走。

顾轻舟也没有言语。

第二天,岳城军政府收到了南京司法部的正式通知:司慕逼死聂芸一案,于十五年公历二月初九,也就是旧历正月初八,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法庭审理,司慕身为被告,要如期出席。

事情彻底定下来,特派员就回了南京。

不过,有军需部的长官秘密到了岳城,会见了司督军。

“总统先生还是青睐司督军。”总长道,“令郎的案子,无论如何都要消除影响。此事一结,督军过完正月十五就可以上任,两不耽误。”

这是总统的意思。

总统希望司家不遗余力消除这件事的影响,做好善后工作,赢了官司。这样,司督军才可以继续上任,总统仍是希望司督军去做那个虚有其名的总司令。

因为对方是秘密来的,司督军也没做什么安排,又将他秘密送走。

此事,他告诉了颜新侬和司慕。

“案子必须大获全胜!”司督军拿出万分的严肃,从未如此慎重告诉颜新侬和司慕,“动用一切力量,收买法官!”

颜新侬点头道是,心中却感觉棘手。

回到了颜公馆的时候,顾轻舟过来吃饭,正巧提到了此事。

颜太太等人,对顾轻舟申请到公共租界审理的权力都非常惊叹。

“轻舟,我就知道你心中有谱,原来你一直在等魏清嘉出手啊!”颜一源高兴道。

顾轻舟却略微沉吟。

她心中有点事,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包括她的义父。

颜新侬也是心事重重。

饭后,颜新侬对顾轻舟道:“轻舟,你过来一趟。”

顾轻舟道是。

她去了颜新侬的书房,父女俩说起了私密话。

颜新侬知道顾轻舟有鬼才,特别是司慕这件事,更加证明顾轻舟的鬼才不仅限于医术和心机,她连外交都搞的定。

司督军让颜新侬搞定法官,颜新侬没有把握。

他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顾轻舟。

颜新侬对顾轻舟道:“你也知道,军政府这些年跟洋人关系一般。督军很憎恨洋人,励志要攘除外夷,我们也不屑于跟趾高气昂的洋人打交道。现在看来,军政府想要稳定,还是需要这种外交关系。”

从这次的事情上看,颜新侬觉得,军政府想要长治久安,要么跟南京搞好关系,要么招揽懂政治和外交的人才。

这次的手足无措,让颜新侬认识到了不足。

“师夷长技以制夷,没什么不好。”顾轻舟道,“军政府又不是清廷。”

颜新侬点点头。

他又问顾轻舟:“外交这方面,你认识的人反而比我们多,你可有良策?”

顾轻舟略微沉吟。

顿了顿,她问颜新侬:“义父,您相信我吗?”

“这个自然。”颜新侬道。

若是从前将信将疑,现在是非常坚信了。

“那您还照您的方法去办,该收买就收买,该拉拢就拉拢。我这边,您交给司慕吧,我和他有点事要谈,让他来求我。”顾轻舟道。

“你们谈什么?”颜新侬问。

顾轻舟就把她和司慕的话,告诉了颜新侬。

她想要一成的税收,否则她不会出手,然而司慕却在犹豫。

颜新侬微讶。

“......你若是能救司慕这次,这事你跟督军谈,督军也能答应。”颜新侬道,“岳城经济繁茂,税收比你想象中更多,督军的辖内安宁而富饶,军资充足。别说一成,就是五成,也对军政府没什么损失。”

顾轻舟却摇摇头。

“我想要司慕给。”顾轻舟道,“我知道督军会愿意。跟督军谈,可能要到更多的钱,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是怕督军对我失望,而是考虑司慕的事。”

“司慕怎么了?”颜新侬不解。

顾轻舟略微沉吟。

颜新侬说,军政府辖内安定富饶,顾轻舟就想起了司行霈。

思绪有了个缝隙,记忆就如洪水般灌入心头,她心中沉甸甸的。

半晌,顾轻舟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对颜新侬道:“我觉得司慕对这次的事有点感动......”

颜新侬还是不明白。

别说司慕,就是颜新侬也挺感动的这有什么奇怪的?顾轻舟露出的这一手,让人惊叹无比。

“我办这件事时,没有考虑过利益,只因我不想司慕和督军府被人算计。有人算计,我一定会反击,这是习惯性的,我不是为了谁,也没办法真的袖手旁观。可我不想要司慕的感动。”顾轻舟道。

颜新侬这会儿,就回过味来了。

他突然明白了顾轻舟的顾虑。

“......我跟司慕,说好是三年的婚约。这三年,能平平静静度过最好了。他娶一堆姨太太,儿女成群;我做好自己的事,不打扰他。三年之后,我们心平气和履行合约,最好不过了。”顾轻舟道。

她不想让司慕感动。

司慕的感动,就会让他投入感情。顾轻舟不敢确定司慕能否克服心中的障碍,真的爱上司行霈的女人,但是感动久了,总会产生其他的情绪。

顾轻舟不需要另一个男人爱她。

她不是自恋觉得司慕一定会爱她,她只是在扼杀这种可能!

没有可能,就没有萌芽。

顾轻舟对司慕的事心怀目的,司慕就不会胡思乱想。

“我跟司慕,注定不会有什么。我不会爱他,也要避免他爱上我。”顾轻舟道,“跟他楚河汉界划清楚,免得以后说我负了他。”

颜新侬点点头。

“轻舟,这样挺好的,没有无端的纠纷。”颜新侬道。

顾轻舟嗯了声。

颜新侬道:“你有办法吗?”

“我有稳赢不输的办法!”顾轻舟抬眸,露出几分笑容,“义父,您放心吧。”

颜新侬问:“什么方法?”

“我要卖个关子。”顾轻舟微笑。

颜新侬也说她滑头。

交谈之后,颜新侬感觉压力小多了。颜新侬也是军事参谋,不太擅长政治。这次的事,他反而比较依赖顾轻舟。

顾轻舟说稳赢,颜新侬心中就有底了。

他依照原本的计划,年前就去了趟上海。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司慕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抽烟。

他想了很多事。

“督军必须去南京上任!”这是司慕最主要的念头。

督军不走,司慕无法独当一面,那么他的能力永远无法被军中肯定,也不能被督军承认。

司慕需要历练的机会。

这个机会错过了,他这辈子都无法赢过司行霈。

于是,司慕需要这个案子大获全胜。

看到顾轻舟回来,司慕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他站起了身。

“请坐,我有事跟你说。”司慕道,言语中很平和,没有恼怒。

顾轻舟就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面无表情,似樽雕像般开了口:“我同意你的提议,这是文件,你过目。”

他不仅同意了,连文件都准备好了。

军政府辖区内,不止一个岳城,税收的庞大,足以养活一方军马。正如颜新侬所言,军政府富得流油,所以腾出三年的一成税收给顾轻舟,对司家来说不算大事。

别说督军府,只要司慕接手了军政府,他都能私下里扣出这笔钱给顾轻舟。

“你若是同意,你签字吧。”司慕道。

正文 正文_第359章我没有罪

司慕之前的感动,果然全部敛去。

他看顾轻舟的时候,恢复了以往的憎恨和厌恶,好似她仍是那条恶毒的蛇。

那点感动太浅,浅到还没有留下痕迹,就被顾轻舟全部抹去了。

现在,司慕对她的恶感,又添了一层:市侩、贪婪!

一个女人恶毒、贪婪、市侩,她简直是一无是处了。

“多谢少帅,我们合作愉快!”顾轻舟签了字。

司慕也签了字。

合约一式两份,盖了司慕的私章。

盖完了章,司慕更加肯定顾轻舟对他是毫无感情的,心中一片冷然。他前几天的感触,现在更加可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想就正常人一样,丝毫没有去奔走的意思。

转眼就是除夕。

军政府无心热闹,一家人全部去了司公馆。

老太太还不知道此事,司公馆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倒是红红火火操办着过年。

正月初一开始,顾轻舟行动了。

可司慕看着她,怎么都觉得她只是去拜年。

她走访了不少亲戚朋友,又去陪着老太太摸牌,过得悠闲自得。

终于到了正月初六,军政府准备了一辆专列,开往上海。

颜新侬和其他参谋、将领们都要去;司夫人和司琼枝、司家的堂兄弟姊妹也要去;颜新侬家的几个孩子,也闹着要去。

专列反正装得下,司督军一挥手,将众人全部带到了上海。

“带这么多人,壮胆吗?”司夫人不满。

司督军笑笑:“人多热闹,有喜气,好运气就来了。”

顾轻舟和司慕一个包间。

包间比普通的火车大多了,也是对面两张床,床铺很小,不过过道挺宽阔的。上铺没人住,放着顾轻舟的行李。

司慕躺在对面的铺子上看书。

顾轻舟却在愣神。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莫名梦到了第一次见司行霈。

他当时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钻进了她的被窝,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襟。

往事一幕幕闪过。

“喂!”有人推她,她感觉司行霈就在身边,闻到了熟悉的雪茄气息。

她猛然坐起来,紧紧抱住了他。

抱着抱着,对方的身子僵了,她也慢慢回神。

她一脸的泪。

她在梦中哭泣,司慕才走过来推醒,结果她将醒未醒就搂住了他,泣不成声道:“司行霈!”

司慕只感觉恶心,僵愣一瞬之后,用力推开她,顾轻舟一下子就撞到了车皮板子上,后背闷生生的疼。

司慕愤懑出了车厢。

等他再次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用力洗干净被顾轻舟贴过的肌肤,搓得皮肤都发红了,像是想搓掉那一块。

顾轻舟的触碰,让他恶心到了极点。

司慕回来,也没说什么话,只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专列到了上海,司督军包下了法院附近的一家饭店,岳城来的所有人都住了进去。

顾轻舟又要跟司慕一间房。

司慕一进门就很冷漠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沙发。

他道:“今晚你睡地上。”

若是没有在车上那件事,他大概会自己睡在地上的,而他现在毫无风度,只剩下恼怒。

顾轻舟道:“行。”

放下东西之后,顾轻舟就去找颜洛水了。

这天晚上,她住在颜洛水的房间里,并没有回来。

她不肯睡地板,又不想跟司慕吵架。

司慕情绪稍微好转。

第二天,颜新侬带着顾轻舟、颜洛水去了趟法院,旁观今天的审理。

司督军和司夫人则拜访了当地权贵,见了律师,甚至还见到了两位陪审。

其他人都有任务,各自忙碌开了。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八,案子如期审理。

司慕的案子是早上十点开庭。

此事经过舆论的渲染,在上海也是极其引人注目。

南京、岳城各大报纸都有记者跟过来,此刻全部围在法院门口。

才八点,法院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轻舟等人,九点就进去了。

法庭不大,特意撤掉了后面两排椅子,这样可以站更多的围观者。

司慕着正装出席。

他一袭铁灰色军装,绥带整齐飘逸、勋章熠熠生辉。他的仪态很好,长腿宽肩,往人群里一站,比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要高。

司慕生得英俊,如今这身德式军装,更将他的英俊发挥到了极致。

在场的所有人,男男女女都开始交头接耳。

“一方军政府的少帅,这模样,要什么女人没有?在女色上栽了跟头,是有人陷害吧?”

“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他变态,碰到个贞洁烈女非要人家呢?”

“反正我是没法子相信,这背后水深着呢。”

“这样的人,我都愿意.......”

之前很多人骂司慕,如今看到司慕的模样,立马纷纷倒戈。

司慕长了一张很克制的脸。他这模样,以貌取人的话,绝对是个正值而且专情的人。

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觉得此人不可能作奸犯科。

还没有开始审理,舆论就出现了变化。

而后,顾轻舟看到司督军站了起来。

回过头,顾轻舟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军装,模样却有点奇怪:他很瘦,肌肤又白。虽然上了年纪,那张脸仍带着几分阴柔。

顾轻舟一看他,不会觉得他是老头,反而觉得他像个太监似的。

“李督军,别来无恙啊。”司督军阴测测打了招呼。

原来,这个人就是李文柱。

顾轻舟有点吃惊,这和她想象中的李文柱可是差远了。

“这模样,真的是一方军阀吗?”顾轻舟腹诽,“长得跟老太太似的,我要是总统,我也不会任命他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这模样拉出去,真有点拿不出手。”

顾轻舟觉得,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模样,丑或者胖估计都不碍事,但一副阉人相,任谁都会接受不了。

“司炎,好几年不见,你越发富态了啊!”李文柱不说话的时候很阴柔,可是一开口,顿时就是声如洪钟,比司督军的声音还爷们。

听他说话,大概会慢慢改变第一印象。

同时,李文柱看到了司夫人:“景纾啊,这些年你是没变,还是这么美丽,我家那胖娘们看到你,非要嫉妒死不可了。”

司夫人勉强一笑。

当面热络,背后捅刀子,司夫人面对这样的人,实在难有好脸色。

顾轻舟看了眼李文柱之后,立马收回了目光。

司慕说,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是被李文柱打成了筛子,顾轻舟不信。哪怕是真的,也是因为司行霈。

司行霈才是凶手。

她不信司行霈的鬼话,眸光中对李文柱也没什么异样。

正式开庭之前,顾轻舟突然趴在司慕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司慕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很明显的惊讶,问:“真的?”

顾轻舟往后面不经意瞥了眼,道:“真的。”

司慕点点头。

正式开庭,法官就坐之后,南京那边先站出了律师,给司慕定性是:“逼死聂芸,应该判十年牢狱。”

司家这边的律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口极其流利的英文,先反驳了原告的话,再用中文翻译一边给旁观者听。

司法部请了聂芸的母亲孙氏作证。

孙氏很消瘦,哭得可怜:“是司家逼死了芸儿,她跟我说她不能活了,还说少帅拿金条打发她。”

同时,南京的律师又拿出照片,问:“这是聂芸的遗体吗?”

孙氏道:“是的,芸儿的脚趾天生只有九个。”

然后,律师又拿出照片:“这是聂芸的照片吗?”

照片是证明聂芸出现在新宅、饭店和江边。

孙氏大哭起来:“是的。”

对方律师总结:“聂芸先被司慕强,暴,受辱之后去司家寻个说法,被司家羞辱之后跳江,司慕罪行成立。”

法官就让司家的律师说话。

司慕自己也坐到了证人席上。

“请问司慕先生,你可有与聂芸发生过关系?”律师问。

司慕却闭口不答。

他沉默了下,突然站起来道:“我没有罪,这是南京司法部对我的诬陷,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想要毁了我和我父亲的声誉!”

他声音极大,情绪却很平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

旁观的人躁动了起来,法庭里嘈嘈切切。

法官敲了法槌,人声才慢慢平复。

司家的律师觉得司慕情绪失控,有点紧张,怕此事难以收拾,他道:“司慕先生,请您坐下,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我没有罪行。”司慕道,“律师,请你代替众人问我,为什么没有罪行。”

律师一怔。

围观的人却哄笑。

法官再次敲了法槌。

律师很尴尬。然而,司慕是一根筋的,若是不安抚好他的情绪,今天这案子必须要输掉。

于是,律师先顺着他,问:“你如何自证没有罪行?”

“因为聂芸没死。”司慕道。

一言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震惊看着司慕。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最后面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士,摘掉了头上的假发,露出及肩的长头发。

原来是女扮男装。

所有人都看着她。

聂芸的母亲则是震惊,一眼认出是自己的女儿,扑过去抱住了她,声泪俱下:“芸儿啊!”

这下子,整个法庭全部乱了套。

大家纷纷站起来:“怎么回事?”

“人不是死了吗?”

“这就是聂芸吧?报纸上天天登她的照片,就是她。”

法官使劲敲法槌,却再也无法让喧闹的场面静下来,整个法庭都沸腾了。

南京司法部的人以及李文柱,却是一瞬间面如死灰。

正文 正文_第360章漂亮收场

聂芸突然出现,她母亲孙氏扑过去,抱住女儿大哭:“芸儿,芸儿啊!”

司法部有位一直跟着孙氏的女秘书见状不好,上前阻拦:“聂太太,人有相像,这未必就是......”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聂太太重重推搡开。

聂太太孙氏眼泪婆娑中,大声斥责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能认错吗?我就知道,上次那个不是我的芸儿,是你们非逼着我认的!”

众人哗然。

这位秘书面子上讪讪然,怕聂太太生气中说出更多,当即退下去。

聂芸也是泣不成声:“姆妈!”

母女俩抱头痛哭。

在场所有人便都明白了,这就是聂芸——被司慕逼死的聂芸。

“听到了吗,聂芸的母亲说司法部逼迫她认下那尸体。”观众席以及后面旁观的人,都在议论。

聂太太方才那声实在太大,整个法庭里的人都听到了。

“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公开逼迫人做伪证!”

“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政治倾轧!”

“闹成这样,也怪丢人现眼的!”

场内议论声不止。

法官用英文大声咆哮,让场面安静下来,又使劲敲打法槌。

而法槌的响动,在华人耳朵里起不了警示的作用,还不如一块惊堂木有震慑力。法官叽叽咋咋的英文,更是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军警气急,朝着窗外鸣了一枪,这才让纷繁的场面彻底静下来。

“不太好!”李文柱跟身边的某位低语。

聂芸的出现,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岳城司家一直表现得很被动,好像毫无招架之力,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留了后招。

“是啊,人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出来了?”那人也低声。这是政治部武部长的秘书,跟着李文柱过来的。

一番静谧之后,司慕的律师机敏而双目放光,清醒过来。

这位律师叫白明华,曾辅助过北平司法部建立新的司法体系,是清廷最早派往英国的公费留学生之一。

华夏没什么法庭,白律师平常的工作,就是帮工厂拟定文件,或者帮债券、股票公司处理些经济往来。他来南方日子不长,还没什么名气,生意也惨淡。

接下这个案子,他心中也没底,只是司家给的钱丰厚,又是胡同贤胡总长的秘书介绍的,白明华不能推辞。

可现在,峰回路转,聂芸没死,司慕这案子就稳赢不输了。

今天,整个南方八成的大报纸都有记者在场。

这场官司赢了,在整个江南都要闻名遐迩,白律师就可能声名鹊起,从此名与利赚得盆满钵满。

有了如此的期盼,白律师顿时来了精神,他上前,用英文和法官沟通了。

“我想要添加新的证人。”白律师如是对法官道。

法官对华人的纠纷一点兴趣也没,之前昏昏欲睡,此刻看到聂芸居然没死,反而添了几分探究,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让她上证人席,告诉我她怎么没死。”法官坐正了身姿。

白律师脸上立马多了笑容。

李文柱和政治部的秘书不懂英文,只见白律师展颜微笑,他们有点慌了,好似法官已经站到了司慕那边。

法官发了令,白律师就高声翻译,对聂芸母女道:“请聂芸女士上证人席。”

有人拉开了聂太太。

聂芸穿着一身很合体的西装,看上去像个瘦小的男人;现在摘了假发,露出披肩的乌发,竟有几分英姿飒爽。

她身子却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走到了证人席上。

白律师一口中文一口英文,利落干脆的询问了。

“请问聂芸女士,你和司慕先生发生过关系吗?”白律师问。

“没有,我还是处,子,这是我一个小时之前在教会医院妇检的证明,有医生签字。”聂芸道。

说罢,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李文柱和政治部的秘书,神色更加难看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有明白聂芸这是“有备而来”!

连医生的证明都开好了。

聂芸没死,司慕就没有罪行,军政府和司督军的声誉就挽回了。哪怕真的发生了关系,也无法证明什么。

然而,聂芸还是有物证证明自己跟司慕无关。

她把医生的证明交给了白律师。

白律师递给了法官。

法官看了医生的签名,道:“证据可信。”

这家医院是上海最大的教会医院,医生更是业内闻名的,绝不会做假证。有了医生的签名,这张单子就是证据。

白律师翻译给所有人听:“法官大人说,证据可信,这就说明,聂芸女士仍是处,子,她未曾与司慕先生发生过关系。”

记者们的相机,闪着镁光灯,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观众席坐着和站着的人,彼此咬耳朵。

“聂芸女士,南京司法部说你去世了,你如何自证就是自己?”白律师又问。

聂芸声音有点颤音,道:“报纸上说,我的尸体腐烂不堪,他们凭借我的脚趾,就断定是我。那么我能不能用我的脚趾,证明我就是聂芸?”

白律师问了法官。

法官点头。

聂芸只有九根脚趾,这是南京司法部提交的证据。这个证据,当然可以交给聂芸自证。

于是,聂芸脱了鞋袜,将脚拿出来给众人看。

她天生一脚只有四趾。

“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认错的,你们为什么要她自证!”聂太太又大声哭了。

其实已经没人怀疑聂芸的身份。

聂芸的照片,这半个月被刊登了无数次,大家都见过她,就是她无疑了。

如今她的脚趾,更是最有力的铁证,没人再能怀疑她。

“这位就是聂芸女士了。既然聂芸女士没有去世,那南京司法部的证据,就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诬陷!”白律师掷地有声道。

一瞬间,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这次,法官没有再阻止他们,而是饶有兴趣看着这群人。

这桩案子,自从聂芸出现,法官就觉得不再是乏味枯燥,而是精彩绝伦,他比任何人都兴致勃勃,请白律师一一翻译给他听。

司法部那边的律师,则是措手不及。

再多的辩词,在聂芸没死的情况之下,都苍白无力。

没有再辩驳的必要了,就是诬陷。

“你们还有证据吗?”法官问南京司法部的律师。

司法部告司慕的,是他涉嫌逼死聂芸。

既然聂芸没死,司法部的状告就完全败诉。况且聂芸是处,子之身,她和司慕的关系都扯不上。

律师哑口。

“南京司法部精心准备的证据,全是伪造,诬陷罪名成立,着令该部通过五家晚报,向司慕先生致歉。”法官最后审判道。

法槌猛然一击,案子落定。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司督军和司慕的危机给化解了,也把纷纷扬扬吵闹了好些时日的案子给完结了。

“我还以为这案子要拖上半年,没想到一个小时还不到。”

“我就说嘛,司少帅这般模样和人才,至于强迫一个容貌普通的女人吗?”

“司少帅真英俊,你看到没有?就连咱们上海那些风流公子,都没一个比他更俊的。”

“他没有脂粉气,看上去是个人才。”

男男女女们,还没有出法庭就议论开了。

而记者们扑上来,镁光灯不停给司慕拍照。

司慕心情还不错,司夫人则激动上前,抱住了儿子。

司督军也是一脸笑容,看着李文柱。

司慕想起什么似的,上前捧住了顾轻舟的脸。

顾轻舟诧异,司慕的唇就落在她额头。

他低声道:“多谢你!”

说不激动是假的。

顾轻舟收敛了眼中的诧异,低垂着眉眼走了出去。没人看到的时候,才使劲擦了擦额头,掩饰着内心的反感。

她不喜欢这样。

聂芸没死,这桩冤案干脆利落,司慕身上半点污水也不沾。如若不然,哪怕是打赢了官司,以后也有闲言碎语。

现在,司慕和司督军的名声彻底保住了。

“轻舟,听说人是你带来的?”司督军也看着儿媳妇。

“阿爸,我们回去再说。”顾轻舟笑道。

一行人回到了饭店,而司法部众人则跟着李文柱,回到南京去了。这件事,南京方面还是要调查,毕竟证据是谁拿出来的,是谁第一个买通报纸报道的,都要查个一清二楚。

李文柱说是跟着去南京,实则是被司法部的军警请回去的。

“李文柱这回麻烦大了。”颜新侬笑道。

回到了饭店,司家的副官也安排聂芸母女住下。

“轻舟,快跟我们解释解释,为什么聂芸没死?”颜洛水激动道。

司督军就把顾轻舟接到了他的客房。

颜新侬和将领们都过来,满屋子的人。

司慕坐到了对面沙发上。

顾轻舟道:“把聂小姐也请过来吧。”

司督军点点头,此事聂芸是当事人,她应该在场。

聂芸来了之后,先坐到了顾轻舟的旁边,她拘谨交叠着手。

顾轻舟见众人目光灼灼,就不再卖关子,解释了起来。

“那天聂芸到家里来还金条给我,我就察觉到她眉宇间的异样,她有点紧张。她父亲去世,全家老的老、小的小,快要吃不上饭饿死了,她怎么会有骨气把钱送回来?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跟金条有什么阴谋。她到新宅去,是受人指使的,背后有人给了她更多的钱。”顾轻舟道。

聂芸闻言很尴尬。

顾轻舟说的是实话,正是因为实话,聂芸才难堪,心思被击中。

正文 正文_第361章少帅的感动

顾轻舟看了眼众人,大家都在等待她的下文。

聂芸则低垂着脑袋,恨不能把头埋在膝盖里去。

顾轻舟继续道:“聂芸才走出去,副官就来告诉我说,方才聂芸进门和出门,都有人藏在远处的汽车里拍照。”

司督军恍然大悟,他明白那些“证据”里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聂芸这时候,也声音轻不可闻的开口了:“是一位很漂亮的小姐,给了我三根小黄鱼,她让我拿了金条去还给少夫人。她跟我说,让我从少帅的新宅出来,就在街上失魂落魄乱逛,末了去江边站十分钟。”

众人都听着,才知道是计谋。

聂芸想要辩解:“我.......我有六个弟弟和妹妹,还有祖母和母亲,我们快吃不上饭了,我才.......那位小姐没有让我害人,只是让我去一趟,再去走一圈,我以为.......”

大家都能理解聂芸的处境,却不会原谅她的行为。

她努力想要解释,她什么都没做,没有害司慕。但是她一定清楚,对方给她那么多钱,此事定有蹊跷。

她还是去做了,接受了对方的收买,去做她自己都知道不合常理的事。

“漂亮的小姐?”司夫人最先捕捉到了这句话,问聂芸,“你知道是谁吗?”

聂芸不敢看司夫人,甚至不敢抬头,压着脑袋道:“是魏清嘉,我在报纸上看过她的照片,错不了。她用丝巾裹住了脑袋,带着墨镜,可是她的身段和嘴唇,我看得出来。”

其实,当时那个人包裹得很严密,说话还有点南洋口音,是个中年女人,聂芸肯定她不是魏清嘉。

但顾轻舟说是魏清嘉,这是顾轻舟后来告诉聂芸的。她现在说的笃定,也是为了回报顾轻舟,帮顾轻舟除掉魏清嘉。

顾轻舟一听是个南洋口音的中年女人,就知道她并非幕后之人,魏清嘉不会亲自出手,她那么有钱,能收买到旁人办事。

顾轻舟不能肯定那个女人的身份,才用钓鱼的办法,把魏清嘉给钓了上来。那个女人是魏清嘉收买了,这点现在毋庸置疑。

司夫人猛然一震。

司琼枝握住了她的手。

司督军回想起魏清嘉的惺惺作态,道:“果然是个蛇蝎妇人!”

顾轻舟也道:“的确是魏清嘉,我后来查证过了。”

那个南洋女人已经找不到了,干脆省略她,直接放到魏清嘉头上。魏清嘉也不冤枉,的确是她收买了那个人做事。

“然后呢?”颜洛水很想知道后续,出声把话题掰回来,“轻舟,你是在哪里救下聂芸的?”

顾轻舟道:“我知道了有人跟踪拍照,就叮嘱副官不要打草惊蛇,任由他们拍。我带着人出门,在拐角的地方停车了,将聂芸掳上了汽车。

我拿枪对着她,她被我吓住了之后,就一五一十告诉了我。我想起洛水说,我跟聂芸身段有点相似,就跟她换了衣裳。

她是短头发,我就把长头发藏在衣裳里,又裹了一个大头巾,沿着魏清嘉指给聂芸的路继续逛。

有人一直跟踪我,我的副官也开车跟踪。我逛到了江边,用黑纱巾围住头脸,那些人看不清楚我的面容,只当衣着和背影一样,就从背后把我按住,将我装在麻袋里往江里扔。

麻袋里放了很多石块,幸好我早有准备,随身藏着刀子,一入水我就割破了口袋,藏在水底顺着水流往下游划去。”

她说到这里,司慕猛然抬眸,望着她。

那天晚上,顾轻舟回来时,头发是半干的。

当时她云淡风轻说她去打网球了。原来她为了司慕的事,经历了一番生死。

聂芸则身不由己颤抖起来。

江边的那一幕,隐没在远处汽车里的聂芸也看见了。

聂芸当时快要吓疯了。那个瞬间,聂芸觉得如果是她,肯定就会死在江里。她似重生了般,她再也不敢妄图去敲诈旁人了。因为得到了金钱,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和钱相比,聂芸还是想留住这条命。

“......江面上看上去平静,底下的水流却很急促。又是夜里,到处漆黑,我顺着水流憋气不到两分钟,使劲往前游。露出水面时,我已经游了很远,码头的人就看不清我了。

我换气之后又往水里藏,游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我在江里等了半个小时,等他们彻底离开,副官在岸上打了汽车的灯,我才游上来。”顾轻舟道。

有位将领忍不住称赞:“少夫人,您真是有勇有谋!若不是您救下了聂芸,少帅这案子真的有理说不清!”

顾轻舟笑笑。

司督军也道:“的确是,轻舟颇有才干!说起来容易,当时那么危急,能做到她这样却是罕见。”

众人纷纷夸顾轻舟勇敢。

顾轻舟微笑了下,笑容恬柔。

司慕又看了眼她。

“.......那我继续说?”顾轻舟等众人的夸赞慢慢停下来,她才道。

司督军颔首。

“......对方其实调查过聂芸,知晓她不会游泳,当天并不知晓我们已经掉包了。因为没人察觉,我就派了副官,连夜将聂芸送到了上海。

也是万幸,对方想要将聂芸做成自己投江自尽的模样,不能在她身上留下可疑的伤口。他们既没有捅我一刀,也没有用东西打晕我,要不然我也没命。

我当时不知敌人是谁,也不知势力到底多大,不敢贸然将聂芸留在岳城。送走她之后,我又派人去乡下购买了一具去世半个月的女尸。

对方家里穷苦,连下葬的棺材都没有,我出了重金,他们就高高兴兴把尸体给了我。我依照聂芸的特征,除去这女人的一根脚趾之后,再将她放在温水中浸泡三天。的确面目全非了,才放到江中被人找到。

他们是想当天找到尸体的,这样更容易辨认作证。没想到后来不成样子了,只能从衣裳上辨认是聂芸的。

我以为,是岳城的人想要算计督军和少帅。不成想,事情竟然是从南京闹起来的。既然是这样,就有些超出咱们的地界,我更加得沉默。唯有让他们以为得逞了,他们自己跳出来.......”

顾轻舟的等待,看似让军政府处于下风。

可事情闹到了如今的地步,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大家都在关注案子的结果,“司慕无罪,聂芸未死”的消息,经过高度发酵,才能彻底传达下去。

这样,司慕以后再也不必受这种流言蜚语。

若是一开始,只是少数人关注,将来有人有心陷害,听众不知道此事,以讹传讹,对司慕更加不利。

同时,事情的酝酿,可以让李文柱的嘴脸在南京暴露,也会让人知道,政治部联合李文柱陷害司督军。

司督军再次去南京上任,自己会盯着武部长,免得他背后下刀子。

而武部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对司督军下手就是落下把柄,反而让司督军更加安全赴任。

岳城这边,想要陷害司慕的人也浮出水面。

“如何?”司督军得意扫视了一眼众人,“你们谁有这孩子如此过人的心智?”

顾轻舟的处理,让这次的风波彻底解决,不留任何遗漏。

就像火疖子,彻底发出来,再切掉毒脓,此处就再也不会发病。

“少夫人算无遗策,是少帅的贤内助!”

“此事唯有沉稳酝酿,才让政治部和李文柱措手不及,得意忘形。少夫人此举,为督军除一劲敌!”

这话是说,以后李文柱再也没资格和司督军争夺总司令的位置。李文柱这么一闹,成了跳梁小丑,以后只怕也要被总统嫌弃。

颜新侬道:“这次的证据,追查起来都能查到李文柱身上,我已经派人去着手梳理了。”

司督军满意点点头。

说清楚了,众人散去,司督军也要去做些善后的事。

当时,司督军就带着颜新侬和其他副将去了南京,留下司慕护送家属回岳城。

回到了房间收拾行李,司慕依靠着椅子,抱臂沉默。

顾轻舟一回头,他眸光落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

他微微起唇,似乎想说什么。

顾轻舟察觉到了,道:“不用道谢,你已经答应给我钱了,我拿钱办事而已。”

司慕薄唇微抿。

顿了顿,他问:“冷吗?”

顾轻舟疑惑。

“......那天在江里泡了半个小时,冷吗?”司慕声音低沉,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掺杂着。

顾轻舟微愣。

她没想到他留意到了这点。

大家都只顾高兴,没人想起那天是腊月,顾轻舟一个人在江水里浸泡了很久,手脚全冻僵了,就等这个目的达成。

和大计相比,那点牺牲太微不足道,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请功。

可的确很冷。

“还好,在水里没那么冷,上岸的时候可冷了。”顾轻舟调侃般笑道。

司慕还想说什么,顾轻舟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的气氛很奇怪,她一刻也待不住。司慕的情绪里有感动,顾轻舟很不习惯。

他这个人总是容易感动,过了几天又忘记。

顾轻舟不知他是像司督军,还是像司夫人。在念旧这方面,司督军和司夫人是两个极端。

司督军对过去的微小恩惠都要牢牢记住,报答人家;司夫人则恨不能否定全部,哪怕曾经对她再好,她都理所当然。

顾轻舟觉得司慕是像司夫人,然而她又真的了解男人吗?

从房间出来,顾轻舟去了趟颜洛水的房间,对颜洛水道:“我有点事想跟聂芸谈,你去帮我支开她母亲。”

颜洛水立马来了兴趣,问:“谈什么?你是不是还想让聂芸给二哥做妾啊?”

正文 正文_第362章瑰宝

颜洛水的担心,让顾轻舟啼笑皆非。

顾轻舟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要跟聂芸谈的,也是件极小的事:问问聂芸以后的打算,还有一件不能对颜洛水直说的。

“就算我愿意,少帅也不愿意。”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稍微放心。

到了聂芸的房间,敲门了之后,看到聂家母女还是哭肿了眼睛。

聂芸和她母亲都有种劫后逢生的错觉。聂芸亲眼看到那些人把顾轻舟装进麻袋扔进江里,总感觉是死过一回;聂太太不知实情,被人忽悠,真以为女儿死了,也差点死了一回。

如今娘俩越想越怕,也越想越珍惜现在的日子。

穷就穷点,到底还活着。

经历过这些,才知道命多重要!

顾轻舟进来,聂芸就会意,对聂太太道:“姆妈,您先下去走走吧。”

颜洛水帮衬着道:“聂太太,您跟我来吧。”

临走的时候,颜洛水帮她们关上了房门。

顾轻舟将一根小黄鱼,递给了聂芸:“你家里的小黄鱼,是魏清嘉安排好的证据,上面有军政府府库的印模,其实少帅从来不用那样的小黄鱼。

那些小黄鱼,现在成了别人诬陷少帅的罪行,不会再给你,转移到南京去了,以后可能会还给军政府。这根小黄鱼,是少帅给你的,还请你再收下。”

聂芸立马站了起来,感觉烫手般。

她连忙摇头:“我不要!我已经错了,少夫人!我跟我姆妈说过了,我们会卖了房子,回湖南乡下的老宅,我家祖辈在那边还有三间祖宅,我们回去种地过日子。”

经过此事,聂芸是想明白了,想去讹诈权贵,简直是找死。那些人的心机比她深多了,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她母亲还在帮南京作证,军政府不找她的麻烦,她就万幸了,钱是万万不敢再要。

顾轻舟沉默看着她。

等她说罢,忐忑看着顾轻舟,顾轻舟复又请她坐下。

顾轻舟说:“这次的事,你配合得很好,在法庭上表现也不错。况且这根金条,原本就是少帅给你。只不过,你可记得去收买你的人,就是魏清嘉吧?”

聂芸顿时就全部明白了。

这金条是司慕想和聂芸睡觉,结果他狂性大发,给聂芸的封口费;而顾轻舟还给聂芸,就是要聂芸咬紧魏清嘉不松口。

老实说,那天晚上的女人,只是受了魏清嘉的收买。若是聂芸乱说,那么顾轻舟没有魏清嘉的铁证,就很难处理魏清嘉。

魏清嘉这次敢联手李文柱对付军政府,她这个人不能留。

顾轻舟这笔钱,是买通聂芸的。

“是,少夫人,我记得就是她!”聂芸道。

顾轻舟将钱放下。

聂芸收起了金条,惴惴不安等待回岳城。

吃了午饭,专列开回岳城。

当天的晚报,就铺天盖地报道了此事。此事的翻转,足以满足任何人的兴趣,报纸的销量一时间大增。

报纸上刊登着司慕一袭军装的照片,他英武挺拔,从照片上都能看得出风采。

泼在司慕身上的污水,半点没有沾染,反而让他大火了一把,整个江南都在关注他,所有人都认识了他。

顾轻舟等人回到了岳城,司慕送司夫人和琼枝回家,顾轻舟就去了颜家蹭饭。

“二哥这张照片真好!”颜一源拿着晚报不肯撒手,“不行,等阿爸从南京回来,我要让阿爸给我弄一身军装穿穿!”

顾轻舟失笑。

“五哥,你要不也去当兵吧。”顾轻舟打趣他,“说不定你会比少帅更漂亮!”

“可拉倒吧,累死累活的,还一不小心就吃枪子。”颜一源敬谢不敏。

颜太太拿起报纸,也是很感叹。

“轻舟,你这次在军政府立了大功。别说督军和少帅,就是那些将领都很崇敬你,胜过你婆婆。过不了多久,你就是岳城第一夫人了。”颜太太笑道。

颜洛水觉得言之有理:“您没瞧见胡副将,素来鼻子不是鼻子的,可对轻舟的夸奖却是毫不吝啬。”

顾轻舟这一手,在军中树立了威望,那些将领都知道她有能耐。

顾轻舟失笑:“我又不需要统领军政府,要什么威望啊!”

这可就难说了。

枪炮无眼,若将来司慕英年早逝,顾轻舟的儿子还年幼,她就完全可以掌控住军队。

当然,这样好像是在诅咒司慕,颜洛水不敢说,笑笑岔开了话题。

第二天的下午,司督军和众人从南京回来了。

李文柱整理的证据,恰恰证明都是他陷害司慕的铁证。

军阀各自占山为王,总统责令李文柱让出一个小镇给司督军。

司慕告诉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有点惊讶。

“李文柱同意了?”顾轻舟问。一个小镇,也是不错的地盘。

“他怎么会同意呢?”司慕道,“他和督军一样,是宣誓过服从总统领导的,现在他不听,将来裁军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听说总统免除了他妹婿的官职,算是迁怒,也算是给阿爸和我们赔罪。”

李文柱在南京的势力被裁去一支,又跟总统交恶,明面上不服管束,收拾他是迟早的。

司督军原本不算特别有名,这么一闹之后,整个江南都知道了他,甚至知道他有个特别英俊的儿子。

他这次再去南京任三军总司令,是实至名归,所有的反对声音全闭了嘴,怕触及总统的霉头。

晚上去督军府吃饭,司督军在饭桌上不顾仪态的哈哈大笑,说:“李文柱这次是给我做了件嫁衣。真应该感谢他,他这么一闹,南京谁针对我、谁支持我,我全部摸清楚了,不至于初去乍到,慢慢摸索,现在去上任就容易多了。况且他逼迫总统站队,公然支持我,我的工作就更容易些。”

在这件事里,司督军既赢了面子又赢了里子,不知道多高兴,看顾轻舟的眼神,就像看一块瑰宝。

“轻舟啊,阿爸敬你一杯!”司督军高兴道。

顾轻舟连忙站起来:“谢谢阿爸!”

司督军喝了酒,摆摆手道:“坐下坐下,是阿爸谢谢你!阿慕更要谢谢你!”

酒到了兴头上,司督军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了:“轻舟,阿爸跟你保证,以后若是阿慕负了你,你们俩要离婚的话,阿爸就让他出门,他那份家业全部给你!”

司夫人立马翻脸:“好好的,说什么离婚不离婚!”

顾轻舟则心中一跳。

司督军难道知道了她和司慕的协议吗?

亦或者说,司督军知道了她和司行霈的事?

顾轻舟咬了下唇。

司慕手里的筷子,也停住了,捏得有点紧。

司督军借着酒兴,不理会司夫人,继续笑道:“轻舟,夫妻嘛,有一见钟情的,也有日久生情的。别管什么过错,新婚两口子分房睡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你别担心阿慕负了你,今天阿爸把话放在这里:阿爸给你做主,将来你真跟阿慕过不下去,阿爸的家业分一半给你!”

司慕和顾轻舟一同变了脸。

他们家的事,司督军全知道。

只是儿子房里的私事,司督军不能明着说。

他相信他儿子能搞定。

可到了今天,司督军觉得这儿媳妇是个宝贝。司慕有了她相助,不难成大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要帮司慕一把。

男人睡书房,真没出息!

老婆再怎么生气,也要先搬回去,软磨硬泡睡了再说!

司督军半醉半醒的一席话,顾轻舟和司慕脸色都微白。

司夫人这时候也明白了。

这两个人匆忙结婚,就知道他们有鬼。司夫人脸色也不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跟司夫人耳语。

司夫人起身,道:“轻舟,我要出去一趟,你陪我去吧。百货公司新来了一批珠宝,我们去选一些。”

饭还没有吃完呢。

司琼枝立马道:“姆妈,我也去。”

司夫人道:“你坐下,我跟你嫂子去。”

顾轻舟就知道有事。

出了门,顾轻舟穿好了风氅,司夫人上了汽车。

顾轻舟问:“咱们去哪里?”

司夫人不答。

片刻之后,司夫人才放缓了声调,问顾轻舟:“你和慕儿,至今还没有同房?”

顾轻舟默认。

“糊涂,你这像是做人家妻子的吗?”司夫人恼怒道。她看不上顾轻舟,却不容许顾轻舟拒绝司慕。

顾轻舟静静瞥了她一眼:“姆妈,我和少帅的私事,交给我吧,您相信我。”

司夫人还想说什么,到底残存了几分良知,想起顾轻舟才为军政府化解了一场危机,司夫人所有的不满都忍住了。

“......你别委屈了慕儿,他可是督军府的少帅,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你要明白这一点,知道吗?”司夫人拍了拍顾轻舟的手,想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

可是她的口吻,始终有点像在责怪顾轻舟,更像是婆婆的说教。

“嗯,我们挺好的。”顾轻舟态度则毫不退让。

司夫人强迫自己不和她生气。

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顾轻舟和司夫人都是沉默。

等汽车出了城,顾轻舟才问:“咱们这是去哪里?”

“去码头。”司夫人道,“有个人想乘船溜走,我们去送送她。”

顾轻舟立马知道她们要去送谁了。

正文 正文_第363章手段

正月初九的岳城,夜空不晴朗。弯月隐藏在浮云的缝隙,晦暗不明。

夜幕笼罩着,寒风无孔不入,顾轻舟下了汽车,手片刻就冻僵了。

入了夜,远处的码头却是人声鼎沸,最后一班开往南洋的邮轮,鸣了第二声的汽笛。

三声汽笛过后,就要开船了。

汽笛声震耳欲聋,催促着旅客们的匆匆行迹。邮轮烟囱里的浓雾,滚滚向上,宛如潮水汹涌。

众人拥挤着榻上旋梯,却被督军府的副官拦住。

“怎么回事啊?不用排队的吗?”

“凭什么你们先上啊?”

“快来不及了,挤什么挤?别人也着急上!”

人群里的抱怨声不止,转头却瞧见高大威武的军士,扛着荷枪实弹,顿时全部噤声,默默往旁边站。

世人欺软怕硬,更怕扛枪的。

司夫人在亲侍的开路之下,缓步踏上了邮轮。她带着宽檐帽子,帽子上的纱网半垂,外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约瞧见她纤柔的下颌;貂皮大衣能荡出墨圈般,映衬着司夫人的尊贵。

顾轻舟在她身后,衣着普通,也带着宽檐帽子,纱网上缀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

上了邮轮,司夫人径直往头等舱去。

大副着急,急忙对船长道:“这位是谁啊,别冲撞了头等舱的贵客。得罪了贵客,我们可吃罪不起!”

船长暗暗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骂道:“你瞎啊,那是司夫人!”

大副立马不敢说话。

船是停靠岳城的,谁敢得罪司夫人?

“让不要拉第三声汽笛,等司夫人忙好了再开船。”船长悄声吩咐。

大副道是,下去吩咐了。

司夫人带着顾轻舟,走到了第十三号客舱的门口,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敲门。

没有应声。

副官预备再敲,却见司夫人一把夺过了亲侍手里的长枪,带着门锁的地方,砰的就是一枪。

一声巨响,惊动了头等舱的所有人。有人伸出脑袋,瞧见了这么一大堆人,知晓事情不好,又缩回了脑袋。

事不关己,没人愿意招惹麻烦。

司夫人把门锁打烂之后,轻巧推开了门。

屋子里一盏橘黄色的孤灯,暖光铺满了小小的船舱,温暖而紧凑,还有名贵香水淡淡的气息。

顾轻舟也跟着进了船舱。

她看到一个女子坐在床榻上,齐耳的短发,橘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姿容时髦又美艳,眼中有茫茫水色。

是魏清嘉。

她为了逃命,改变了装扮,剪掉了满头长发。

短头发的魏清嘉,更显得年轻,像个女学生,越发漂亮精致。

“司夫人,司少夫人。”魏清嘉知晓在劫难逃,安静坐着,保持着她的高贵仪态。她柔软婀娜的腰身此刻坐得笔挺,这朵娇花开出了几分灼烈。

“魏小姐,这么急匆匆的,是准备去哪里?”司夫人微笑着问。笑容温婉,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魏小姐眸光清湛,似琼华般冰凉而澄澈:“我要去哪里,轮不到司夫人来过问吧?请问您是我什么人?”

“我自然不是魏小姐的什么人。”司夫人的笑容丝毫不减,显然魏清嘉这不痛不痒的话,根本没有激怒她,“只是,魏小姐给了我们司家那么一大份重礼,就这么走了,我不送送你怎么行?”

魏清嘉神色不变,袖底的手却微僵。

如何能不害怕?

司夫人狠辣,这份狠劲是年轻一辈的顾轻舟和魏清嘉都无法匹及的。

“夫人,您想要杀了我?”魏清嘉问,眸光微闪,带着几分戏谑。

魏清嘉这时候,反而安静下来,多了份笃定。

她派了码头上的一个人去通知了司慕,给了那人一大笔钱。

司慕害死了魏清嘉的妹妹,他对魏清嘉始终有份内疚,他会来帮忙的。

只要拖延时间,就能等到司慕。

“杀了你?”司夫人冷嘲。

司夫人唇角有个淡淡的讥诮,眸光慢慢凝聚,狠戾中透出恣意妄为:“我不会杀了你。”

魏清嘉的手指收拢得更加紧了。

司夫人继续道:“我会把你卖到南洋最低贱的堂子,让你受万人疼爱。”

魏清嘉瞳仁收敛,暖暖橘黄色灯火之下,她的脸色透出惨白。

司夫人没有开玩笑。

“......姆妈,如今世道不同了,魏小姐聪明漂亮,她落得再低贱的地方,都有可能翻身。”顾轻舟倏然开口。

从进门到现在,顾轻舟沉默着。

她像司夫人的影子,存在却又无法引起其他人的注视。

她静静站在旁边,不着痕迹。

魏清嘉看了眼她。

司夫人则笑了:“傻孩子,你当你姆妈没想到吗?所以,我打算划花她的脸,让她丑陋不堪,只能接最下等的贩夫走卒。”

魏清嘉的身子,在这个瞬间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寒意一丝丝从骨子里浸入。

司慕怎么还不来?

魏清嘉是偷偷逃走,连她父亲和家里人也不知她的下落。况且她今天用的化名,司夫人折腾死了她,都没人为她伸冤。

魏清嘉的确有很多“知己”,其中就有报社的主笔拜倒在她裙下。

那主笔告诉她说,他们报社采访了聂芸。

聂芸称,是一位很年轻漂亮的小姐收买了她,让她去督军府陷害司慕的。

魏清嘉明明是吩咐其他人去办的。

听聂芸的口吻,是赖定了魏清嘉,魏清嘉顿时就明白大事不好。

魏清嘉知道督军府不会跟她讲道理,也不会任由她狡辩,嫁给司慕的希望更是彻底破灭,她要逃走。

她打算先逃到新加坡,再从新加坡的英国港口,乘坐英国人的邮轮去伦敦。她是不敢相信岳城的邮轮,怕司夫人在路上派人害她。

她逃得快速且干脆利落,仍是被司夫人找到了。

“来人......”司夫人声音温柔,听在耳朵里却带着蚀骨寒意。

“不!”魏清嘉这时候,不复从容镇定,站起来就想往后躲。可惜船舱太小,她无处藏身。

她浑身颤栗。

割破她的脸,将她卖到最下等的娼寮,一辈子受尽折磨!

不,她不能过这样的日子,她一直力争上游,努力做第一名媛、第一夫人,她是尊贵万分的。

副官走了进来。

两名副官已经压住了魏清嘉。

魏清嘉大叫。

副官很利索扯过床上的被单,堵住了魏清嘉的口。

魏清嘉剧烈挣扎,花容失色,她宁愿死了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屈辱。

“姆妈。”顾轻舟又开口了。

司夫人瞪她:“你要是怕,就出去。”

顾轻舟的眉眼凛冽:“姆妈,我请您不要这样做。”

司夫人一阵好气:“这个女人想要害慕儿,还想要取代你的位置,你居然心慈手软?你如此无能,将来难成大器。”

顾轻舟则道:“我不介意您杀了她。可是弄坏她的脸、将她卖到堂子去,这是不能见人的腌臜手段。您非要降低格调,把自己归于她同类吗?”

司夫人微怒。

顾轻舟继续道:“姆妈,您的手段决定您的高度。您是岳城第一夫人,即将是南方海陆空三军总司令夫人,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是,您用的手段,恰好是堂子里的老,鸨,调教姑娘的手段.......”

司夫人大怒。

她回手想要扇顾轻舟一巴掌。

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

“你敢骂我?”司夫人呵斥,“混账东西,你这般无能!”

“我说的是心里话。您怎么对待别人,就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地位。”顾轻舟寸步不让。

顾轻舟从骨子里讨厌这些手段。

女人的手段,决定了她们的地位。

明明可以高高在上,为何非要自甘堕落?

顾轻舟那时候捉住顾维,她也只是让人将顾维扔到海里,从来没想过折磨她的身体。

不是不能折磨。

可以刑讯,可以像对付其他犯人那样折磨,为何非要用最下等肮脏的?

这世上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很多,顾轻舟最不喜欢的是把女人当做玩物。物伤其类,顾轻舟和司夫人也是女人。

她们这样对其他女人,何尝不是瞧不起自己?

下作的事,顾轻舟不会做,她也不会让司夫人当着她的面做。

除非她不知道。

“混账。”司夫人骂她,可仔细一想,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轻舟蔑视的话,司夫人不仅听进去了,还想着要争口气。

“您若是不能解气,将她送到军政府的监牢去,他们有办法折磨她。”顾轻舟道。

司夫人沉吟。

魏清嘉还在挣扎。

她口中被副官塞了被单,什么话也不能说。

司夫人沉默打量她,眸中泛出精光。

沉默之后,司夫人接过了副官手中的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稳稳刺入了魏清嘉的胸膛。

刀鞘还在司夫人莹白如玉的掌心。

她缓缓拔出来,再插入一刀。

一共捅了三刀,魏清嘉眼睛睁得巨大,难以置信和不甘心全在她的瞳仁里。

顾轻舟没有动,表情也没有变化。

这一幕落在顾轻舟眼里,丝毫无法在她心头引起波澜。

司夫人经过了顾轻舟的劝解,用了最仁慈的方法处理掉了魏清嘉。

死是最好的解脱,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魏清嘉临终前,想:“司慕没有来。他知道他母亲和妻子要杀我,但是他没有来,他也想我死。”

不甘心的,魏清嘉闭上了眼睛,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正文 正文_第364章拒绝你上楼

回去的路上,司夫人倏然握了下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指尖微凉。

“你今天那番话,我现在回过味来,很是高兴。”司夫人道。

顾轻舟说,她们做事不能像个老,鸨子子,司夫人气过之后,反而高看了顾轻舟一眼。

顾轻舟有勇有谋,而且行事果断磊落。

她有仇必报,可报仇的过程却要坚持底线。

顾轻舟一直有自己的底线。

这是她乳娘教给她的。

乳娘说:名声很重要,底线很重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沦落成为不择手段的人,否则将来无法服众。

一个人声名狼藉,就无法叫众人服从,也难以成大事。哪怕再厉害,也要掩耳盗铃,这是政客惯用的把戏。

顾轻舟想起乳娘,心中的疼痛一阵阵席卷。

乳娘似乎想让顾轻舟成为一个有声望、有手段的人。

乳娘不像是养孩子,倒像是培养一位君王般。

可顾轻舟又是女人。

也许,只因乳娘是个心地高阔的人,她一直期盼顾轻舟有大成就。结果顾轻舟眷恋男人,害得他们全死在司行霈手里。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寒凉的空气慢慢沁入肺里,她的思维才清晰几分。

“姆妈不怪我,我就很高兴了。”顾轻舟低声。

司夫人拍了下她的手。

到了今天,司夫人才用平视的眼光,看顾轻舟这个人。

将一个人视为对手,往往是肯定对方与自己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司夫人从未重视过顾轻舟,直到方才顾轻舟那番话。

那番话,让司夫人略感震撼。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慕儿。”司夫人又道。

顾轻舟没言语。

不用告诉,司慕肯定知道。别说司慕,就是司督军只怕也知道了。

司夫人行事,有时候让顾轻舟无法明白。

隐瞒到底有什么意义?

顾轻舟没有去督军府,司夫人直接将她送到了新宅,也没有进门,让汽车转头走了。

顾轻舟往正院而去。

远远的,她瞧见了灯火。

透过玻璃窗,顾轻舟看到客厅里的壁炉,融火跳跃。水晶灯的光,将庭院的枯树染得璀璨,似珠玉雕琢。

司慕坐在沙发里抽烟。

顾轻舟一进门,就闻到了雪茄的清冽气息,心中莫名发紧。

曾有个人,也是这样坐在沙发里抽烟,平时残忍冷酷,看到她却会露出笑容。一转眼,他身上又染满了顾轻舟亲人的鲜血。

可惜司慕没有笑容。

“回来了?”司慕冷漠问。

他的冷漠,让顾轻舟回神。

顾轻舟点点头。

她知道司慕等她,是想要问个结果。

顾轻舟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抱过羊绒毯围住自己。

“魏清嘉死了。”顾轻舟告诉他,“她死得很痛快,没受什么苦。姆妈把她带下了船,会找地方葬埋她。

她是用了南洋化名走的,没人知道她在那条船上,魏家以后找不到她的踪迹,船上的人包括船长,也不知道姆妈上船是做什么,一切都很干净,不会落下口实。”

司慕没有言语,又抽了一口烟。

轻烟溢出,缭绕眼前。

“她是不是向你求助了?”顾轻舟沉默一瞬,又问。

司慕这才“嗯”了声。

他没有去,说明他做了选择。他选择处罚魏清嘉。

不是为了他自己,更不是为了魏清嘉,而是为了顾轻舟。

顾轻舟忙碌一番,伸张了正义。所谓胜利,就是要有所收获、看到坏人得到报应。

魏清嘉应该有报应。

死亡是魏清嘉行为的报应,也是顾轻舟胜利的成果。

司慕不想让顾轻舟的成果落空。

况且,魏清嘉一直在戏耍司慕,司慕是知道的。

“她还是用魏清筠的死?”顾轻舟问。

司慕再次点头:“是的。”

顾轻舟突然来了兴致般,问:“魏清筠是怎么死的?”

司慕眼睛微微眯起,眸光冷冽。

顾轻舟不想和他对视,挪开了眼睛。

就在司夫人去收拾魏清嘉的时候,司督军也派人去追杀李文柱。

李文柱的亲侍被杀死五十余名,他自己也被子弹打伤了一条腿,勉强逃生,逃回了他自己的地盘。

司督军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报复。

“我上楼了。”顾轻舟道。

司慕却略微沉吟。

他对着顾轻舟的背影道:“等有了时机,我会告诉你。”

顾轻舟嗯了声。

司慕又道:“晚上我要上楼睡。”

顾轻舟蹙眉。

“我不同意。”她道,“与其你上楼睡,还不如咱们把全家的佣人和副官都换一遍!”

司督军连他们俩怎么住的都知道,说明司慕身边有眼线。

司慕用的副官,都是司督军的人。

“换是没用的,旧的探子去了,新的探子来了。”司慕道,“我会处理。”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上楼,走到了楼梯蜿蜒处,倏然又停了脚步。

居高临下看着司慕,顾轻舟道:“你之前做了件事,我很不喜欢,我想要当面告诉你。”

司慕不解看着她。

“......你在法庭亲吻了我的额头,我很不适应。”顾轻舟道,“请你下次不要这样做。”

司慕倏然眼芒微紧。

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们原本就是协议关系,避免身体接触,是很正当的要求,对吧?”顾轻舟又问。

司慕没有回答。

他站在那里,高高大大的影子被水晶灯拉得斜长。

是一段很孤单的影子。

静默了片刻,顾轻舟立在楼梯上,目光深邃望着他,等待回答。

“很正当,以后不会了。”司慕道。

顾轻舟满意。

上楼之后,她的心绪转移到了她乳娘身上。

那是从小养大她的女人,比她的母亲更亲。

眼前也闪过乳娘去世之后的模样,安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想到这些,她就恨不能一刀剁了司行霈。

翌日,督军府再次给司慕和顾轻舟打电话,让他们回去。

是司督军的意思。

“年还没有过完,一家人怎么也要热闹热闹。”司督军道。

原来,是司督军的调令下来了。

司督军正式上任南京政府海陆空三军总司令。他很少在家,也没跟家人亲近过,故而留了司慕两口子打牌。

司慕诧异。

在牌桌上,司督军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问起了魏清嘉:“那位魏小姐,现在如何了?”

“哦,她......”司夫人哑口。

司夫人和司督军夫妻二十多年,她有什么事总是不敢告诉司督军,而司督军也习惯了装聋作哑。

可这不是顾轻舟的行事风格。

顾轻舟昨天去了,她也知情,就如实道:“阿爸,她死了。”

司督军抬眸看了眼顾轻舟,眼底闪过几缕不经意的寒芒。

司夫人呼吸一窒,在桌子底下踢了顾轻舟一脚。

顾轻舟却恍若不觉:“成王败寇。她既然和李文柱勾结,迟早还是祸害。”

司督军却露出笑容,锋利敛去,道:“这倒也是。”

说罢,司督军又看了眼司慕。

司慕不言语。

司夫人也沉默。

司督军扫视了一圈,只有顾轻舟大大方方告诉他。

其实,司督军挺喜欢这样的。做了就是做了,哪怕是错的,不也无法回头吗?

直接告诉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夫人这方面,反而不及顾轻舟磊落。

“魏清嘉是魏林的女儿,她既然死了,此事就不要牵扯魏林。”司督军这话,是对司慕说的,余光却瞥向顾轻舟。

司慕点点头:“我知道了,阿爸。”

司督军解释:“魏林掌管经济很得心应手。我们军政府,没有适合的人才,现在我还要用魏林。

魏林不知魏清嘉去世的消息,却知道魏清嘉与李文柱勾结。他只当魏清嘉逃走,你们也要严守秘密。”

“我不会动魏林。”司慕道。

魏清嘉死了,司慕对魏清筠去世的愧疚,就暂时弥补给魏市长吧。

“阿爸,咱们不迁怒,对事对人而已。魏林没有搀和,只要他以后不跟军政府作对,没人会故意为难他。”顾轻舟也表态。

司督军即将要赴任,最怕司慕年轻气盛,将岳城弄得乌烟瘴气。

这番话,当然也是告诫顾轻舟的。

他们正在热闹打牌,却看到佣人急匆匆进来,递给司督军一封电报:“督军,二小姐回来了。”

司家孩子的排行,男女分开。

司琼枝被称为三小姐,并非她排在司行霈和司慕之后,而是她还有两个姐姐。

司家的二小姐一直在英国留学,学的是政治和经济。顾轻舟刚来岳城就听人说过她,后来倒是没怎么提到过。

司督军最爱司夫人,可对孩子们来说,儿子他最爱司行霈,女儿他最爱二小姐司芳菲。

“芳菲回来了?”司督军立马笑起来,“到哪里了?”

他满面笑容。

司夫人神色微敛。

司督军看了看电文,最后高兴道:“这是前天从香港发出来的。”

“那就快要到了。”司夫人笑道。

在司督军面前,司夫人也要表现得对司芳菲很疼爱的模样。

司督军忙道:“快派人去码头!芳菲快三年没回来了!”

当天傍晚时分,司督军的爱女司芳菲就回到了督军府。

最兴奋的不是司督军,更不是面慈心狠的司夫人,而是司琼枝。

司琼枝几乎雀跃着,下午就跟着副官去了码头等待,听说脸冻得通红都不肯上车,非要在码头等着她二姐。

终于就把司芳菲给盼了回来。

正文 正文_第365章看到了报纸

顾轻舟到岳城两年整了。

这两年里,她鲜少踏入督军府,又跟司夫人和司琼枝交恶,从未看过司家的照片,更不清楚司家其他人的底细。

二小姐司芳菲什么模样,顾轻舟没见过。

等她进来,顾轻舟站起身迎接,暗暗打量她。

“阿爸,姆妈!”司芳菲愉快扑到了司夫人怀里,又对旁边的司督军道。

她是二姨太生的,可惜她母亲难产,从小就将她交给司夫人照顾。

司芳菲今年二十岁,比琼枝大两岁,继承了司家人高挑的个子,纤长窈窕。她烫着卷发,一张精致的瓜子脸,露出纤柔下颌;眼睛斜长,眸光潋滟;鼻头挺翘,柳眉弯弯。

她展颜微笑,颊上就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司芳菲的美丽,既出尘脱俗,又和蔼可亲。特别是她的酒窝,更衬托着她的俏丽可爱。

“长高了!”司督军看着爱女,眼眸温柔,真正的慈祥从眼神里都能溢出来,“个子是长了,见识长了没有?”

司芳菲笑,酒窝让她的笑容甜得不可思议:“阿爸,您这打招呼的方式老黄历了!我知道您想我了,我也想您了!”

司督军就哈哈大笑。

司夫人在旁边看着,笑容有那么几分不自然。

顾轻舟一个外人都看得出,司督军对其他的孩子,包括司行霈,都没这么喜欢。

“姆妈,我给您和琼枝都带了礼物。”司芳菲又对司夫人道,亲切得这就是她亲娘一般。

司夫人那点僵硬,很快也不见了,她也挺喜欢司芳菲:“好孩子,你有心了。”

跟长辈打完了招呼,司芳菲才看到顾轻舟和司慕。

她叫了声二哥,然后就甜甜喊了顾轻舟:“二嫂。”

“妹妹,这一路很顺利吧?”顾轻舟也微笑。

她笑容很内敛,情绪似乎全部深藏,有点捉摸不透的模样。

司芳菲却趁机大吐口水:“一点也不顺利,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她开始说起在邮轮上的艰辛。

说是艰辛,实则是插科打诨的玩笑话,把司督军逗得哈哈大笑。

顾轻舟和司慕回新宅时,路上说起了司芳菲。

“阿爸特别喜欢芳菲。”司慕道,“这有一段往事。”

顾轻舟问:“什么往事?”

“那时候我们还小,岳城也是炮火连天,姆妈带着我们跟二叔和老太太逃走了,佣人匆忙收拾东西,把一岁半的芳菲不小心丢下了。

阿爸路过的时候,担心我们,回去看了一眼,正好捡到了孤苦无依在空宅子里饿了两天的芳菲。这一来二去,直到两年之后才安定下来。

芳菲那两年一直跟着阿爸。我们家兄弟姊妹五人,真正是阿爸看着长大的,大概只有芳菲了。”司慕道。

顾轻舟这时候就明白了。

只怕是故意丢下她的吧?司夫人这方面,还是挺狠的。

司督军对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比较有感情。

司行霈十岁上战场,他跟着督军东奔西走;芳菲小时候被逃难的家人落下,跟着督军混迹军营,一连住了两年。

“阿爸能说很多芳菲小时候的趣事,他提到孩子,不是芳菲,就是......”司慕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芳菲,就是司行霈。

而司慕和司琼枝,还有夭折的长女,司督军几乎缺席他们的成长,这份感情的亲疏,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司慕和司琼枝小时候什么样子,叛逆期什么样子,司督军都不知道。

司督军爱司夫人,却独独没把她的孩子视为挚爱,顾轻舟现在明白了原因。

“我记得我刚到岳城,夫人送给我一套很漂亮的礼服,说是给在英国留学的二小姐做的,原来就是芳菲。”顾轻舟道。

顾轻舟一直都知道司家有好几个孩子。

只是鲜少涉足督军府,她也没见过。

“嗯,就是芳菲。”司慕道,“我和琼枝出国,阿爸连电报都不发。到了芳菲,阿爸就时常派人送礼物去,他最疼芳菲了。”

顾轻舟颔首。

回到家里时,佣人说:“少夫人,有人给您送了信。”

说罢,将一个很大的牛皮袋子递给顾轻舟。

不是一封信,而是很多信。

司慕看了眼。

他眼神微凛。

顾轻舟道:“不是司行霈送的,别多心,是我叫人去查一些事.......”

司慕没兴趣,转身回了书房。

他心想:“趁着督军还在岳城,我不需要去驻地,暂时把家里收拾一番才好。”

他和顾轻舟都决定,佣人这里要试探一番,将探子全部挖出来送回督军府。

顾轻舟则迫不及待抱着牛皮袋子上楼。

袋子里有很多文件。

这是顾轻舟托了霍钺身边的锡九爷,帮她查的一些消息。

她在查师父慕宗河、齐老四和张楚楚的往事,还有她外公孙端己。

齐老四和张楚楚未必就是真名,而慕宗河肯定是真的,他是天下闻名的。

翻开信件,对齐老四和张楚楚果然语焉不详,甚至有点对不上号,慕宗河的资料就比较齐全。

慕宗河是慕家的长房长子,他继承了家业。

慕家是生意人,开了无数的药铺,慕宗河在清廷衙门里做过太医;后来又出来了,做了某位大官僚的私人医生。

慕家在医药这一行很显赫,特别出名的很多中成药,都是出自“慕氏百草堂”。

清廷有证据说,慕宗河涉嫌谋杀太后,导致清廷混乱,皇帝最终放弃了江山等,他成了亡国罪人。

锡九爷给顾轻舟的这些资料,全是顾轻舟听说过的。

而顾轻舟想知道的内幕,全部没有。

“青帮也查不到?”顾轻舟望着信件发呆。

师父和乳娘没有任何问题,齐老四和张楚楚并非本名,资历也是捏造的。

自从师父死后,顾轻舟消沉了那一个月,再派人去找张楚楚和齐老四,他们已经不知去向。

“这背后有一双手,在遮掩什么。”顾轻舟想。

很有可能,就是司行霈做的。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是在替顾轻舟遮掩秘密。

然而呢?

哪怕他再有苦心,他也是凶手。

顾轻舟牢记了这些,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久久沉默。

“虽然司行霈离开了岳城,霍钺还是选择站在他那边,要不然查到的消息就不会是这些了。”顾轻舟心中澄澈。

再去找青帮帮忙,已经没了必要。

霍钺站在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想要遮掩的事,霍钺也不敢说。

霍钺并非胆小怕事,他只是忌惮司行霈而已。

司行霈像个疯子。

顾轻舟沉默坐了良久,对往事还是一无所知。

越是查不到,她越是心慌。

“等我拿到了军政府的钱,我要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心腹,建立属于我自己的情报网。”顾轻舟想。

她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床头电话响了。

顾轻舟接了起来,是颜洛水打的。

“轻舟,看到今天的花边小报没?”颜洛水问。

顾轻舟道:“没。”

她今天在督军府呆了一整天,从早到晚,根本没空看报纸。

颜洛水特意打电话来问,肯定是有事,“怎么了?”

“你快看看,很多报纸有,《浮世晚报》也有。”颜洛水道。

顾轻舟一头雾水挂了电话。

她下楼去客厅寻报纸,发现司慕也在找。

司慕睡前打算浏览下今天的报纸,就和顾轻舟狭路相逢。

他拿起一张,目光定住。

顾轻舟伸头瞥了眼,也微微发愣。

她终于知道颜洛水打电话的意思了,也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发生了。

当时在法庭,司慕激动之下亲吻顾轻舟,照片被拍了下来。

只是亲吻额头,在风气逐渐开化的华夏,并非什么不堪入目,所以报社光明正大登了出来。

顾轻舟一把夺了过来。

她一时怒火冲天。

“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司慕却声音阴沉,问了句。

顾轻舟秀眉微蹙。

“怕传到昆明去,被他看见?”司慕又问。

顾轻舟心头一惊。

她唇上褪了全部的血色。

将报纸一扔,顾轻舟上楼去了。她手脚无力,只感觉自己被司慕揭穿了心思,面目丑陋。

司行霈杀了她的至亲,而她这个不孝之人,心中还在念着他。

她查师父、查外祖父,还不都是为了他开脱?

若是乳娘站在她面前,一定会是个心寒意冷的面容!

顾轻舟抱住身子跌坐在地上,无声哭了。

果然,一个星期之后,这份报纸到了司行霈手上。

那天,司行霈正在教程督军的长子程艋射击,程家小姐程渝欢欢喜喜跑过来。

看到司行霈还穿着一件非常丑的毛衣,毛衣左边的袖子还短了半截,程渝很好奇:“霈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个天气,你怎么还怕冷?”

程艋就觉得他妹妹太蠢。

司行霈这件毛衣,从冬天一直穿到春天,上次他自己洗,洗完了一整日坐在树下看着,等毛衣晒干,生怕人偷了去。

这毛衣还如此丑!还没有一只袖子没有打完!

不用说,肯定是心上人织的。

“你有事?”司行霈开口,态度很冷漠。

程渝笑道:“你弟弟跟你还是有几分像的嘛。看他们两口子的照片......”

司行霈一怔。

他夺过了程渝手中的报纸,整个人就愣住,程渝和程艋看到他眼角青筋直跳,一副暴怒的模样。

司行霈阔步走了出去。

正文 正文_第366章照片隐藏的真相

司行霈有种见血就狂躁的症,那是他小时候亲眼看着他母亲七窍流血而患下的。

顾轻舟在他身边的两年,司行霈的心有了活力,血液里有了温情,他发燥的时候比较少。

现在,他却整个人烦躁不安。

“准备汽车!”他吩咐下属道。

“团座,您要去哪?”副官问。

司行霈的呼吸很不顺畅,似乎有口气出不来,他眼眸锋利无比,想要屠尽万物。

副官觉得少帅犯了杀心,这时候没假人给他砍,也应该带他去打猎。

“回岳城!”司行霈咬牙切齿。

跟着司行霈到西南的亲信,面面相觑。昨晚他们还在商量,筹划要夺去程稚鸿的家业。

程稚鸿的长子瘦弱,次子年幼,司行霈对他的势力蠢蠢欲动。

他坚持不肯娶程二小姐,程稚鸿和程夫人对他都有点意见。特别是程稚鸿,很不放心他。

司行霈还说要想点办法,解除目前程稚鸿对他的戒备。

怎么不过半天,团座就改变了策略?

只有罗参谋知道是怎么回事。

“快去备车!”罗参谋对副官道。

副官不敢不从,当即去开了一辆汽车来。

司行霈一把拽下了司机,自己跳上汽车的驾驶座,罗参谋立刻跟了上去。

风驰电掣踩了油门,司行霈都没留意到罗参谋跟着他。

车子开出去片刻,罗参谋才开口道:“团座,此事我一开始就知道,只是瞒着您。现在咱们回岳城,我跟您说个大概,如何?”

司行霈只顾开车,双目赤红。

司慕敢碰他的轻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拍了照片,这是故意激怒他!

他一定要回去!

他根本没听到罗参谋说什么,罗参谋依旧絮絮叨叨,自顾自开腔了。

“......是南京的报纸最先开始的,报道岳城的一具女尸,说是被司慕逼死的。”罗参谋道。

司行霈回神。

细细咀嚼这句话,顿时听出了味儿。

“是阴谋?”司行霈气息稍微平稳,注意力从顾轻舟身上拉回来几分。

罗参谋点点头:“对,一开始就是阴谋。事情从南京爆发,让军政府措手不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司行霈凝眸。

他的理智,随着罗参谋的话,回来了一二分。

“接下来的几天,南京方面步步紧逼,岳城等附近大城市的报纸,全在报道此事,都是头版头条。”罗参谋继续道,“有人想把事情闹大,让岳城军政府彻底不能收拾。”

司行霈依旧不说话。

他最近在筹划对付程家,没顾上岳城的事。他以为岳城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大动向。

早点弄好昆明的事,早点回家去看顾轻舟,司行霈专注于程家,忽略了岳城。

不成想短短前后不过二十天,军政府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

“岳城的反击,微弱而单薄,处在下风。哪怕是开庭前一天,司慕和军政府都饱受舆论压力。结果开庭的时候,聂芸站出来了,她没死。”罗参谋道。

司行霈猛踩油门的脚,略微松了几分,车子速度也慢了些。

“轻舟做的!”司行霈道。

“应该是。依照督军的性格,半点亏也不能吃,让他隐忍那么久,不太像他。”罗参谋道。

罗参谋猜测的,和实情是一样的。

顾轻舟隐藏了聂芸,没有告诉任何人,最后才给对手迎头痛击。

“......司慕就是在这种大胜之下,惊喜过度,亲吻了顾小姐的额头。”罗参谋道。

司行霈的车子,速度倏然又快了起来。

罗参谋继续道:“我收集了岳城、南京以及上海的报纸,一共有十三家小报登了这张照片,可是照片全是一样的。”

司行霈蹙眉,心情并没有好转。

“十三家报纸,登一张角度一模一样的照片,少帅您说这是为什么?”罗参谋问。

司行霈心思一动,就差不多明白了:“亲吻的过程很短,只是一瞬间,其他在场记者都没有捕捉到,只有一家捕捉到了。”

罗参谋道:“正是如此!”

司行霈心中紧绷的炫,好似松了几分。

“少帅,司慕亲吻顾小姐是临时起意,他肯定知道顾小姐不愿意,故而过程特别快,甚至记者来不及捕捉照片,只有这个记者运气好而已。”罗参谋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顾轻舟和司慕之间,没有私情。

司行霈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在那种情况下,受过西式教育的司慕发乎情,很正常。

司行霈的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已经快到了城西,再过片刻就要出昆明了。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罗参谋点点头。

司行霈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五辆汽车,都是他的下属跟过来的,他对罗参谋道:“你下车吧,我坐一会儿。”

他把汽车开到了城外。

正月的阳光温暖,司行霈下车依靠着车门,才惊觉自己一身的汗。

毛衣里面的衬衫已经汗湿了。

他轻轻抚摸着这毛线,一只袖子还没有收针,他用线头穿起来的,看上去不伦不类,却温暖极了。

柔软如她的头发。

他缓缓抽烟,想起了轻舟。

她美丽而聪慧,岳城那么大的风波,她帮司慕处理完毕了。

司行霈默默站了很久。

另有汽车出城。

罗参谋等人见日头偏西,司行霈还没有回城的打算,带着人出来找他。

“团座,您没事吧?”罗参谋问他,“要不要回去?”

司行霈正在筹划一件事,他不能半途而废。

这件事早点做完,他统一江南江北的愿望就能早点实现。等统一了,他就带着他的轻舟去苏州置办一栋宅子。

从此以后,两个人相依到老,为柴米油盐争吵。他煮饭给她吃,她弹琴给他听。

“团座,您想什么呢?”副官邓高问。

司行霈笑了笑:“想女人了。”

邓高道:“团座,我去窑子里给您请几个回来,您忙一夜都行。”

罗参谋瞪了邓高一眼。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回去吧。”司行霈终于放开了心结。他想,再过三个月,他就能见到轻舟了。

那时候,她的气应该消了。

她想他吗?

刚刚到西南的那段日子,司行霈几乎每天都能梦到轻舟。

顾轻舟一连几天,也都梦到了司行霈。

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

她的两匹狼还是睡在她自己的卧室,早起还没有洗漱,顾轻舟就用牛肉干喂木兰和暮山。

司慕在家里做了些调整,用了点小计策,抓住两名军政府内应的副官,送回了督军府。

司督军原本正月十六就要上任,可岳城的军务他还没有交代完毕,特意给总统打了电话,申请二月初一再上任。

因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部是临时设立的,司督军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就正式开始,没有任何事务,拖半个月也无妨。

司督军处理政务之余,也把顾轻舟叫到了督军府。

“南京政府给岳城的海军派了位元帅,他叫董晋轩,曾经在北洋海师任职过。董大帅是全家到任上,你姆妈要随我去南京,以后你就是岳城军政府的女主人,你安排一个宴会,接待董大帅和董夫人。”司督军道。

这是趁着他和司夫人还在岳城的时候,给顾轻舟一个练手的机会,顺便看看她的社交能力。

假如顾轻舟不行的话,司督军和司夫人会另做安排;若她能胜任,司督军就可以放心把岳城暂时交给他们两口子了。

“是,阿爸。”顾轻舟答应了,“董大帅哪一天到?”

“他已经到了南京,办一些手续,这几天会电话跟我联系。你先操持起来,我这边有了消息再告诉你。”司督军道。

司督军知道董大帅哪天到,但他不告诉顾轻舟,他还是想考验顾轻舟的应变能力。

聪明是一方面,见识是另一方面,督军还是想亲眼瞧瞧她管家的能耐。

顾轻舟在司督军说话的时候,一直和他对视,从他眼底看到了这点情绪。

她笑笑:“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了。”

顾轻舟约了颜洛水和霍拢静,一边安排宴席,一边逛街吃喝。

说到底,顾轻舟只需要拿出方案,说怎么办就行,剩下的全部交给管事,又无需亲自去买办。

顾轻舟先到了一家咖啡馆。

她点了咖啡,又要了一块黑森林,正准备吃的时候,顾轻舟瞧见隔壁桌子上,有个人正在看她。

他带着宽檐帽子,遮住了眼睛,还用报纸挡住面容。

顾轻舟心头一跳:好眼熟。

那人却起身了。

他路过顾轻舟时,随手拿走了顾轻舟放在椅子上的手袋,低声快速道:“顾小姐,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的枪和短刀都在手袋里,不能叫人顺走。

对方叫她顾小姐,而非少夫人......

顾轻舟心念一动,抓起桌子上的叉子,藏在袖子里,当即追了出去。

那人走得很快,把顾轻舟往胡同里引。

顾轻舟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到胡同底,他停下来,摘了帽子给顾轻舟敬礼:“顾小姐!”

顾轻舟一愣,竟然是他。

正文 正文_第367章司行霈的电话

是王宪!

把顾轻舟带出来的人叫王宪,是司行霈的亲信副官之一,顾轻舟接回来木兰和暮山之前,它们一直由王宪照顾。

正是有了这样的恩情,顾轻舟不会拿王宪如何,更不会将他出卖给军政府。

司行霈知道这点,才派了王宪来找她。

王宪是去了司行霈准备好的军政府城市,他是接到了电报,临时回到了岳城办事的。

司行霈看到了报纸。

顾轻舟和司慕的照片,两个人站在一处,司慕的高大映衬着顾轻舟的纤柔,很是般配。

这样的般配,惹恼了司行霈。

“是王副官啊。”顾轻舟有点伤感。物是人非,再看到熟悉的副官,顾轻舟心中一阵阵泛出涩意。

她努力压抑着,仍是无法排揎内心的痛楚,声音也有点走样。

王副官看到她这样,就知道她不是没良心的,心中也替司行霈高兴,略感欣慰。

“顾小姐,您跟我来。”王副官道。

胡同旁边的墙壁上,有一扇极小的门,王宪敲门之后,有人开了门。

他请顾轻舟进去。

屋子里终年不见阳光,很是阴冷潮湿。一打开门,霉气和寒气就扑面而来,顾轻舟有点不适应。

她下意识掩住了口鼻。

顾轻舟沉吟了一瞬,手里的叉子不由更攥紧了,又看了眼王宪。

现在,王宪跟她是敌对的,她应该提防他。

可这位士兵憨厚的笑容,露出几分真诚,再加上之前喂养木兰和暮山的恩情,顾轻舟又沉思一瞬,决定相信他了。

她跟着王宪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几个人,全是司行霈的旧部,纷纷给顾轻舟行礼:“顾小姐!”

他们态度极其恭敬。

顾轻舟没有为司行霈做过什么大事,然而他的下属都非常敬重顾轻舟,只因司行霈爱顾轻舟。

司行霈的部下,忠心耿耿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他们给予了顾轻舟相当高的尊重。

顾轻舟的情绪涌动,很辛苦才克制住。

“怎么回事?”顾轻舟转头望王宪。

“团座想跟您通话。”王宪道。

他们通过了无数次的架设,居然把远在昆明的电话,通到了岳城。

顾轻舟微微蹙眉。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那头是不停的转接,终于通了之后,副官焦急道:“快快快,一会儿又要断了。”

能从昆明打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坚持一分钟不断,更是难得。

所以电话一通,副官立马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没有接。

“顾小姐,拜托您了!”王宪似恳求般,看着顾轻舟道。

顾轻舟这才拿过来话筒。

贴着自己的耳朵,她喂了一声。

那头,呲呲啦啦中,噪音很嘈杂,她听到了司行霈不太真切的声音:“轻舟?”

她从头顶到脚趾,每一寸的肌肤都在收紧,神经有点麻木般,让她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

“轻舟,你过的好不好?”司行霈问。

长途的电话,中间经过无数次的转接,声音模糊不清。

可顾轻舟知道是他。

他声音里的每个音节,顾轻舟都熟悉。

她的手指发僵。

他没等顾轻舟回答,继续道:“轻舟,我很想......”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的电话就彻底断了,成了盲音。

副官急了,道:“下次再通,需得半个小时之后,顾小姐您别急,再等等。”

顾轻舟慢慢回过神。

她的舌尖也能动了,清了清嗓子,她冷漠道:“没什么可等的,不要再打了。你们赶紧离开,否则我就告诉督军,将你们全部抓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有位副官还想劝,已经被王宪阻止了。

王宪低声道:“我们这就走,多谢顾小姐!团座说,您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们,您到时候.......”

“不必了,我没什么麻烦。”顾轻舟打断他。

她转身走了出去。

她似逃命般,快速离开了这条胡同。出了胡同,她不知方向往前走,走得越来越快,近乎小跑。

半晌,一阵阵冷风吹在面颊,她才有了点清醒。

四周的景色,俨然不是方才的模样,她才知道自己跑反了方向。

双颊冻得冰凉,一抹竟是满脸的泪。

“顾轻舟,你真是个怯懦无能的人!”她骂自己,“乳娘给你吃了十几年的饭,还不如喂狗!司行霈害死了他们,你为何还放不下?”

“师父教授你一身的医术,倾心教你做人做事,你为了个男人,连报仇的本事都没有!”

她心里发了狠,走得更快,几乎小跑了起来。

她沿着街道跑。既然走反了,她就继续往前走,去哪里都无所谓。

脚崴了一下,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她的朋友还在等着她,她不能让别人担心。世道不太平,她走丢了,至少颜洛水和霍拢静还有义父义母是真担惊受怕。

顾轻舟慢慢往回走。

回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平复了,脸上的泪也抹去了。幸而天气冷,双颊吹得发红,眼睛有点湿濡,也看不出异样。

颜洛水和霍拢静果然到了。

“你约了我们,反而自己迟到了!”颜洛水取笑她,“越发有少奶奶的谱儿,拿乔了啊!”

“迟到了总要请客,给我买一套珠宝吧,我相中了一只红宝石的戒指。”霍拢静起哄道。

顾轻舟笑,笑容里还是有几分生涩:“你若是要做我五嫂,我就给你买。”

大家闹腾了起来,顾轻舟的情绪就慢慢隐藏了,再也不让它冒头。

躲在小胡同里的几名副官,收拾东西,开车出城了。

有位副官不理解,问王宪:“王副官,团座真是奇怪,千难万险让我们给顾小姐打电话,他怎么不让我们把顾小姐掳走啊?”

“掳走掳走!”王宪使劲打了那副官几个暴栗,“就知道掳走,你是干土匪的?”

挨打的副官嘿嘿笑,摸着脑袋。

其他副官也问:“掳走倒也不错。”

“一群粗人!”王宪显然是有勇有谋的,他道,“团座是要跟顾小姐长长久久过日子,掳走了顾小姐,顾小姐不得生气?一生气,她又跑出去嫁人怎么办?”

众人被他说得乐了起来。

至于顾轻舟嫁给了司慕,团座说要抢回来,那么他们这些当兵的,当然也觉得抢回来理所当然。

顾轻舟没有出卖这群人,他们就很顺利离开了岳城。

晚上回到新宅,顾轻舟一边喂狼一边沉思,出神了很久。

女佣喊她吃晚饭,她下楼之后,也是和司慕默不作声的吃着。

司慕喝完汤,才问她:“宴席的事,准备得如何?”

“没什么要准备的。”顾轻舟回神般,告诉司慕道,“阿爸想要考验我的,是我用人的本事。宴会只需要分派下去,自然有人做,无需我动手。”

司慕颔首。

讨好督军这方面,顾轻舟比司慕更加出色。

“对了,阿爸跟董晋轩是老朋友,这事你知道吗?”司慕问。

顾轻舟还在喝汤,一口汤含在嘴里,她摇摇头。

司慕道:“北洋海师沉没之后,董晋轩逃到了南边,跟阿爸一起去了日本留学,在陆军学校做了三年的同窗。”

顾轻舟点点头,怪不得司督军让董晋轩过来接手海军。

海军的筹备是司行霈准备的,原本也应该由司行霈接管。

现在,司行霈背叛出逃,司督军无人可用,只得临时找来了他的老友。

“董晋轩的长子董铭,今年二十五岁,和芳菲在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两个人感情很好,她写信回来告诉过督军。

督军让董晋轩到岳城来管理海军,不仅仅是因为老朋友,还因为即将是亲家。”司慕道。

司芳菲和董晋轩的长子董铭算是自由恋爱。

董铭早一年完成学业回国,已经跟父母禀明了此事,董晋轩也为此联系过司督军。

司督军是挺满意的,就等着司芳菲回来。

这次,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也就是说,他们快要定亲了?”顾轻舟放下勺子问。

司慕颔首。

“挺好的。”顾轻舟道,“我看姆妈很担心琼枝的婚事,这次去南京,会替琼枝觅得良缘。

芳菲还没有定亲,琼枝就不能越过她。现在芳菲的事定下,姆妈也放心了。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司慕表情挺平淡的。

“说到董晋轩......”司慕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顾轻舟看到了他眼底的寒芒,不解问道。

“他......他在天津镇压过学生运动,用机枪扫射,死伤两百多。”司慕道。

司慕和司行霈有一点相同:他们对镇压学生运动都极其反感。镇压过学生的军阀,都是在走倒退的路子。

司督军也从来不敢强行镇压学生,可他没那么强烈的反感。

董晋轩今天的勋章,一半是学生的血染红的,司慕对他的人品很不齿。

一个人靠屠杀手无寸铁的学生起复,这是十分的恶劣!

偏偏政府就需要这样的刽子手!

“他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顾轻舟也是心头一寒。

“所以我对他印象不佳。”司慕道,“他到了岳城,我不知道能否与他和睦相处,他又是司家未来的亲家......”

“阿爸怎么说?”

“阿爸不是特别在意,他没觉得这是多大的污点。”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司慕眼眸微动,有句话就脱口而出:“轻舟......”

正文 正文_第368章各有心机

“轻舟,我们给他一个下马威,如何?”司慕脱口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沉吟。

老实说,顾轻舟觉得司慕这是个馊主意,她不是很赞同。

董晋轩是司督军的同窗挚友,又是未来的亲家,司督军更偏爱司芳菲,在没有确定董晋轩为人的前提时,贸然出手会得不偿失。

督军到时候可能会站在董晋轩那边,以为顾轻舟和司慕不懂事,故意找茬。

“若是你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我不反对。”顾轻舟笑道,“不过,把我摘出去。”

司慕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赞同他的做法。

“怎么?”司慕问。

顾轻舟就说了下自己的意见:“你应该先在军中站稳脚跟。收拾一个人,最好是知己知彼。

董晋轩靠屠杀学生起复,他应该被很多人唾弃,但是他混得不错,也许他很有心机。我们还不清楚他的底细,贸贸然出手,对我们不利。”

司慕这时候,心中的热血褪去,觉得顾轻舟所言不差。

董晋轩此人,顾轻舟就记住了。

第一印象很糟糕。

顾轻舟和司慕去颜家吃晚饭,她把自己对宴会的安排,都告诉颜太太。

颜太太很认同她:“如此安排就很好了。”

“需要做什么调整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就跟她商量,如何修正方案,那边颜新侬和司慕也聊了起来。

“.......我很不喜欢这个人!”颜新侬道。

他的话,吸引了颜太太和顾轻舟的目光。

颜一源和颜洛水这对双胞胎也看着他。

“阿爸,您不喜欢谁啊?”颜洛水问。

“董晋轩!”颜新侬脸色不好。

对于屠杀学生,司督军的态度跟颜新侬不一样。

颜新侬和司慕的想法倒是一致,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刽子手。

“为什么?”颜洛水还在问。

顾轻舟见义父脸色不好,就把颜洛水和颜一源、颜太太叫到了隔壁梢间。

不让他们打扰颜新侬和司慕的谈话。

她把义父发怒的原因,解释了一遍;也把义父所说的董晋轩,身份背景说给颜家众人听。

“太令人发指!”颜太太捂住了胸口,“对孩子下手,也不怕遭报应!”

顾轻舟沉默。

这么个人要来,还要安排宴席,颜太太气得把单子给扔了。

颜洛水问顾轻舟:“他到岳城,会不会给督军添麻烦?你应该去劝说督军,别跟这种人来往。”

“督军不敢杀学生,是迫于舆论压力。他也觉得不好好念书,成天游行的学生,应该给点教训,在这方面,督军不会太憎恨董晋轩。

况且,董晋轩的调令是南京发的,并非督军私下的安排。南京让他到岳城来,估计是还不知道董家要跟司家结姻亲,派他来分散军政府的实力。

若不要董晋轩,换成其他人,就真的成了督军的掣肘,督军非要气死不可了。董晋轩的调令,等于是督军和他联手坑了总统一回,督军高兴都来不及。”顾轻舟解释道。

颜洛水沉默听着,感觉顾轻舟懂得好多。

顾轻舟失笑。

到了正月十七,董晋轩的专列停靠在岳城火车站。

司督军带着司慕、司芳菲和司夫人去迎接。

他也顺便带上了顾轻舟。

顾轻舟在火车站,就见到了那个品德有亏的董晋轩。

董晋轩五十来岁,是个大胖子,比司督军矮一个头,穿着军装的身材滚圆。

“这个董大帅,外貌不佳。”顾轻舟在心里评价。

这样的人,他的儿子们估计外貌都不太如人意。

听说董晋轩没有妾室,只有他的原配生了三个儿子。

紧接着,一道窈窕身影,缓步下了专列。

这是董夫人。

董夫人身材高挑,比司夫人还要高一些,穿着一件银狐皮的毛草,映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明明四十来岁的人了,愣是保养得像三十出头,明眸清湛,贝齿洁白。展颜微笑,似春风拂面。

董夫人年轻美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董晋轩的续弦,其实她是原配。

“真是两个极端。”顾轻舟想。

董夫人是极端的美丽时髦,而董大帅肥壮偏黑。

紧接着,董家的三位少帅,前后下了专列。

这三个人都穿着军装,全部继承了他们母亲的高挑和漂亮,个个眉眼英俊,挺拔倜傥。

就连司夫人也觉得,董家的儿子们是芝兰玉树。

这三个孩子,完全不像董大帅。

“二姐,姐夫好体面!”司琼枝低声对司芳菲道。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董家的大少爷董铭。

董铭和司慕一样高大的个子,比司慕略微瘦些,肌肤也白些,戴金丝眼镜,却没有半分文弱之感。

既斯文又英武,董铭的魅力,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少女动心。

顾轻舟也觉得董铭很是英俊。

司芳菲面上泛出几分羞赧,垂眸不答话。

两家见了面,司督军和董晋轩握手之后,上下打量。

“怎么肥得像头猪?”司督军先道。

同时,董晋轩几乎同声:“怎么老得掉了牙?”

他们还保留着同窗时候的情谊,互损起来毫不留情,然后又哈哈大笑,很是亲昵。

彼此介绍了家人,司夫人和董夫人站在一起,董夫人更胜一筹。

司夫人也发现了,顿时脸色就不佳。董夫人只比司夫人小六七岁,却愣是像两代人。

“这都是你的女儿?”董晋轩看着顾轻舟她们,“我最羡慕有女儿的,让给我一个,如何?”

司督军朗声笑,也不拐弯,指了指司芳菲:“那我就把我最疼爱的女儿给你吧!”

董晋轩早已见过了司芳菲的照片,一见面就知道这是他未来的儿媳妇,接过副官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董晋轩递给了司芳菲:“好好,那我就谢督军割爱!一点小礼,芳菲,你拿着。”

司芳菲看了眼司督军,双颊染满了红潮,似涂了层胭脂般秾丽。

司督军笑道:“芳菲,收下吧。”

司芳菲这才收了起来。

出了火车站,各自上了汽车之后,顾轻舟和司慕乘坐同一辆汽车。

“阿爸跟董晋轩关系不错。”顾轻舟道。

司督军对董晋轩的亲昵,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超出了常人。

司慕脸色冰冷:“我阿爸这个人,最是念旧!”

董晋轩在军校的时候,帮过司督军,司督军至今牢记。

司督军念旧这一点,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

顾轻舟沉默。

车子到了督军府。

司夫人安排了晚宴。

董家的三个孩子,董铭二十五岁了,最小的董阳也十九岁了,个个都很懂事听话,言谈有理。

董夫人更是跟司夫人相谈甚欢。

在饭桌上,他们谈了很多事,两家人很热络的模样。

“......你去了南京,以后岳城的陆军全交给阿慕了?”董晋轩问。

司慕和顾轻舟就觉得,这个董晋轩有点不怀好意。

司督军也略微察觉到了董晋轩的打探。

对人对事,司督军还是保持了他的敏锐,他笑着道:“他一个黄口小儿,能成什么大事?我离开之后,岳城交给颜新侬,他在我身边多年,战功显赫,经验丰富。”

董晋轩笑了下,端起酒盏饮尽,用酒盏遮住了表情。

不远处的董夫人,也在侧耳倾听。

董晋轩这点简单的试探之后,就没有再问关于军政府的事,只是不停说起董铭和司芳菲留学时候的趣闻。

司督军慢慢放松了警惕。

顾轻舟沉默的时候比较多,故而她场面都能关注到。

她留意到了董夫人,似乎也很在意众人的反应。

这个董夫人,绝不是花瓶。

“少夫人,我敬您一杯。”她和顾轻舟的眸光一撞时,不着痕迹化解了尴尬。

顾轻舟站起身,与她喝了一杯。

宴席结束,司督军安排董家暂时住在五国饭店,等明天再安排宅子。

董晋轩和董夫人都有点半醉了。

司督军亦然。

“董家的孩子不错,个个都有出息,懂礼数。”司督军很满意。

对于董铭,他尤其满意。

而董晋轩两口子,到了酒店之后,关上了房门立马清醒了,毫无醉态。

董夫人脱了鞋,坐在沙发里,把腿往上一盘,坐得稳稳当当,有点少女的俏皮般。

“咱们到了岳城,就应该熟悉各方态势。司慕看上去没什么大才,应该不堪重用,不知道那个颜新侬如何。”董晋轩道。

董夫人眼眸微转,笑盈盈说:“督军会替我们接风洗尘。到时候,我安排一个局,试试颜新侬的反应,如何?”

董晋轩道:“这样最好了,要知己知彼!”

董夫人则不以为意。

他们又说到了董铭和司芳菲,董夫人道:“要尽快给他们订婚。”

“这个不能急,至少要等督军去南京站稳了脚跟。”董晋轩道,“铭儿很爱司芳菲,别寒了他的心。”

“司芳菲美丽端庄,我也喜欢她,这个儿媳妇还不错,我儿子有眼光!”董夫人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是不是他来了?”董夫人笑容更加深邃。

董晋轩脸上,则有点敬畏般:“我去看看。”

他打开了房门,果然见一个人立在门口,正是他们要等待的人。

我看到书圈有个疑问:为啥轻舟不找李文柱查探清楚,或者为啥不找李文柱报仇?

然后很多人很疑惑,那我再解释一下啊:在文里呢,“轻舟的师父和乳娘被李文柱所杀”,这是司行霈的说法,轻舟表示不相信。不仅轻舟,就连颜新侬、霍钺也觉得不可信。所以说,轻舟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是李文柱杀了她的乳娘和师父。她自己也想过,退一万步说真是李文柱杀的,李文柱也是误以为那是司行霈在车上才动手,李文柱跟轻舟的家人又没过节。

就这个就好比,某个女人的丈夫招惹了黑,丈夫明知很危险还把老丈人和丈母娘放到自己车里。黑老大派人来追杀男人,看到男人的车就以为他在里头,派人撞翻了车,女人的父母死在车里。那么,女人是应该去找丈夫报仇,还是因为找黑老大报仇?我觉得应该是她丈夫吧。黑老大才没空去杀她父母,都不知道她父母何许人也。

因此呢,轻舟去找李文柱,既报不了仇,又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为啥要去找这个人呢?

正文 正文_第369章染指

月影横斜,庭院的琼华清澈,似一层薄霜。

顾轻舟沐浴更衣之后,坐在床上看书,一页页翻过,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书上。

木兰趴在她被窝的另一侧,有咕噜噜的呼噜声。这点响动,让顾轻舟感觉屋子里还有活物,不至于形单影只,她听在耳里很温馨。

有人敲门。

“进来。”顾轻舟想起女佣今天还没有给她送牛乳,头也不抬直接道。

结果,进来的却是司慕。

司慕的目光,直接落在木兰和暮山身上。

暮山趴在地上,可司慕一进门,它立马站了起来,全身毛发倒立,龇牙咧嘴盯着司慕,好似司慕再往前走一步,它就要撕碎司慕的喉咙。

木兰也惊醒,跳下床戒备着。

顾轻舟吹了个口哨,两匹狼才放松了几分,纷纷趴下来。

“有事?”顾轻舟抬眸问他。

被窝里柔软温暖,顾轻舟没打算起身,只是眼帘微抬,下巴上扬,勉强算是和司慕对视。

司慕原是有事,现在气哄哄的,反而怔愣了下。

略微沉吟,司慕回神般想起什么,道:“阿爸刚刚打了电话,说董晋轩喜欢吃鱼,宴席的主菜多安排几道海鱼。”

这话,他可以明早再告诉她。

只是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心思潮涌,身不由己想到她在聂芸那件事上的功绩,司慕就想上楼。

他想,也许他可以尝试接纳她。

每个人都有过往。

过往不管是对是错,都无法更改,它定在人的命格里。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去,司慕抹杀不掉。然而,司慕又不想和这个人失之交臂,况且他占了优势——她现在是他的妻。

怀着这样的想法,司慕上楼敲门,他想跟她说点什么。

结果,看到这一幕,他满心的缱绻情思全没了,只剩下难堪和尴尬。

顾轻舟还是带着司行霈的宠物睡觉。

她心中肯定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动物身上。

她忘不了他!

她的身体、她的心,全被司行霈染指过。司慕再大度,也无法承受,他心中的苦涩几乎要淹没他。

司慕拳头紧紧攥了攥。

想要发火,想要毙了这两匹狼!

“好,我知道了,少帅晚安。”看着他的眼神,顾轻舟下了逐客令。

司慕疾步走出去,猛然带上了门。

顾轻舟锁好了房门,冲木兰招招手,木兰再次趴到了她的床上。

她摸了摸木兰的脑袋,一时间心中微微发涩。

她在想:“司慕会不会伤害木兰和暮山?”

她应该跟司慕谈谈。

若是将来出了事,顾轻舟不会饶过司慕。

早饭的时候,顾轻舟就直言不讳:“我丑话说在前头,木兰和暮山像我的亲人,谁伤害了它们,我就要找谁拼命!”

司慕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得关节发白。

“亲人?”司慕冷冷嘲讽,“你的丈夫、你的公婆不算亲人,把两条畜生当亲人?”

“你是我的丈夫吗?”顾轻舟反问他。

政府盖了婚书、办了婚礼,这一切不都是协议之下的逢场作戏吗?

司慕突然梗住。

再多的话,他不想说了。

顾轻舟曾经在腊月的江水里浸泡半个小时,帮他处理了危机。司慕想到这里,苦果就自己咽了下去。

他胃口全无。

整了整军装,司慕站起身走了,不再说什么。

顾轻舟的警告,他听到了。

顾轻舟吃了早饭之后,就去了督军府,将管事都叫过来,吩咐他们去准备买宴会的事务。

顾轻舟先抽出两位大管事:“刘管事负责花厅,曹管事负责厨房。”

至于花厅需要什么、厨房需要什么,顾轻舟照着名册一点点念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出了变故找谁等。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她就把此事有条不紊吩咐完毕。

既然到了督军府,自然也要去见见婆婆和小姑子。

司督军带着董元帅去了海军基地,顾轻舟就绕过旁边的颐门,再绕过那条小径,去了后院。

在司夫人的院子里,顾轻舟听到了欢声笑语。

其中就有董晋轩的夫人特有的清脆笑声。

董夫人的声音婉转,宛如黄鹂。

“少夫人来了。”女佣禀告道。

司夫人当着外人,也没有埋汰自己的儿媳妇,冲顾轻舟含笑,让女佣再搬个椅子给她。

屋子里除了两位夫人,就是司琼枝、司芳菲和董家的三位少爷。

董家的三位少爷都是斯文型的,个个温柔文静。眸光看人都是恰到好处的礼貌,不会乱盯着瞧。

顾轻舟进来,二少爷董中眸光倒是流连了一瞬,又赶紧挪开:他比较喜欢长头发的女子,有点古朴美。在时髦派的小姐里,这种守旧的女人更加温柔、罕见。

况且顾轻舟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得有些媚。

“姆妈,宴会的事都准备妥当了。”顾轻舟道,“具体哪一天?”

“后天吧。”司夫人将早已商议好的结果告诉顾轻舟,“今日我派人给董大帅安排了屋子,今天和明天要搬家收拾,后天才有闲心。”

顾轻舟颔首道是,她也猜测是后天。

“太破费了。”董夫人很感动般,眸光灼灼。

“哪里?我还怕你嫌弃不够时髦呢。”司夫人笑道,“后天的宴会,领着你见见岳城的人,以后摸牌也能找到牌友不是?”

董夫人再次道谢。

留在司公馆吃了午膳,司夫人要带着董夫人全家去看她准备的房子,顾轻舟则趁机走开了,准备回去。

“你家少夫人不住在督军府?”董夫人好似对顾轻舟很留意。

她也不得不留意。

司督军去南京上任,会带着司夫人走,剩下的督军府都要交给司慕,顾轻舟就是女主人。

若是能牵着顾轻舟的鼻子走,那自然是最好了。

可听那个人说,顾轻舟很有才干,需得提防她,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董夫人不以为意:顾轻舟看上去没什么本事。而且这女人眉眼有点秾艳。

世人对有媚态的女人都有点误解,觉得她除了姿色,老天爷就不会给予任何的长处,一看就是草包。

“他们独立惯了。再说了,督军也不愿意让他们住在家里。儿子成家了,就要自立门户嘛。”司夫人道。

说到这里,司夫人倒是有点骄傲。

她觉得董夫人把儿子们管得太紧了。董家的孩子,个个文静有余、魄力不足,全跟姑娘似的,除了董铭。

“也是,以后铭儿和芳菲结婚了,也让他们出去。”董夫人笑道。

她似乎在催促着订婚。

司夫人也巴不得。

司督军的眼里,司芳菲就是个宝贝。早点把这个宝贝的婚姻解决,司夫人也处理完了一个烫手山芋,免得轻不得重不得,惹恼了司督军。

“现在订婚太急了,应该好好选个日子。”司夫人道。

董铭看了眼司芳菲,满眸笑意;司芳菲也低垂了脑袋,含笑不语。

董夫人和司夫人说着自己的儿子,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忽去了哪里。

她们往外走时,董夫人的话题,刻意往颜新侬身上偏。

司夫人和颜太太关系很淡,主要是司夫人觉得颜太太因循守旧,像个老太婆。而自己是时髦派的人物,跟颜太太实在难以做朋友。

“你想摸牌,也别找颜太太,她可是老菩萨。她们老一辈的人,不喜欢咱们的打牌方式。”司夫人道。

董夫人顿时就明白了。

她试探了几句,又问颜家的孩子。

看她的口吻,俨然是要把颜家上下打探个遍。

司夫人则觉得颜家乏善可陈。

颜新侬的确很有本事,军事上也过硬,跟司督军交情也好。

只是,颜新侬的家人,实在挑不出什么彩儿来。

颜太太就是个普通内宅夫人;颜洛水容貌平常,性格平常;颜一源纨绔,除了赌马就没其他爱好。

“我倒是想拜会颜太太。”董夫人道。

司夫人说:“后天的宴会,她也会来,到时候就能见到。”

顾轻舟不知董夫人的打算,她从督军府出来,就去了颜家。

颜太太正在和颜洛水挑布料。

她们手里的布头,全是白纱。

顾轻舟顿时就明白:“要替洛水挑婚纱啦?”

“是啊。”颜太太笑道。

颜洛水也是满面容光,喜气从眼角眉梢溢出。

“订了什么日子?”顾轻舟问。

“四月初八。”颜太太笑道,“早些把她给嫁了,也赶紧把阿静和小五的事定下来,我这心里就真的落稳了。”

霍拢静跟颜一源谈恋爱,也不是一两天了。

霍钺一开始不同意颜一源跟他妹妹好。

后来在赌场,几个人闹事,有人从楼上扔了一张桌子下来,正巧颜一源和霍拢静进门,眼瞧着就要砸到他们身上。

当时颜一源毫不犹豫扑过去,把霍拢静抱在怀里,压在身下藏起来。

人在临危时候的反应是最自然而真心的。

颜一源为了救霍拢静,命都不要。那么软弱怕死的男人,对霍拢静的真心可见一斑。

霍钺的人上前,将那落下来的桌子踢偏了,没砸着他们俩,可霍钺还是感动了。

颜一源虽然纨绔,骨子里到底有军人的血脉,是个勇敢的人,而且很疼爱阿静。

就这样,霍钺同意把妹妹嫁给颜一源,已经和颜新侬见面说过此事。

颜新侬自然是高兴。

“轻舟,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颜太太笑道。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0章我要娶姨太太

顾轻舟很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

颜太太说好消息,她就来了精神。

“什么好消息?”顾轻舟问。

颜太太看了眼颜洛水。

颜洛水抿唇笑。

“舜民他想在岳城开办一家出版社,专门出版翻译过来的教材,再开个印刷厂。”颜太太道。

顾轻舟闻言微愣,继而笑容也慢慢绽放,心情顿时明媚起来。

“您是说,洛水结婚之后会留在岳城?”顾轻舟忍不住喜悦,“那真是太好了!”

她之前听说洛水结婚,心中也惆怅她要去南京,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顾轻舟又失去一个朋友。

可结婚是好事,顾轻舟不能说扫兴的话,失落就埋在心里。

她这半年失去了很多,现在微小的离别,都让顾轻舟难过,她只是不想别人看出来,全藏在心底而已。

直到现在!

颜洛水不走了,她结婚之后会留在岳城。

谢舜民兄弟姊妹众多,家里不缺他一个人孝顺父母的。颜新侬和颜太太却是膝下空虚,正愁颜洛水嫁出去之后冷冷清清。

颜家的其他孩子,全在外地。

顾轻舟心头泛起一阵阵的暖流,忍不住抱住了颜洛水:“这真是太好了!你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对吧!”

颜洛水被她说得心中泛酸。

霍拢静和顾轻舟一样,听到这个消息都差点喜极而泣。

她们俩都没什么亲人,洛水是她们不能缺失的朋友。

特别是顾轻舟,失去了司行霈,失去了顾公馆,失去了乳娘和师父。她现在的脆弱,想想都能把人逼疯。

可顾轻舟咬牙忍了下来。

颜洛水嫁出去,她觉得是应该的,再难过也要忍住。直到洛水说她会留在岳城,顾轻舟心中的暖意控制不住。

“瞧你,都快要哭了!”颜洛水轻轻拍她的后背,“我才不走呢,我走了谁陪你们俩啊?”

顾轻舟眼眸微湿。

颜太太也轻轻摸了顾轻舟的脑袋,说:“我和你义父也希望洛水以后在岳城安家。”

颜洛水甚至道:“轻舟,你知道我的新房重新选在哪里吗?”

顾轻舟当然不知道,她第一次听说此事。

她摇摇头。

颜洛水忍不住哈哈大笑。

颜太太就道:“别卖关子了。轻舟,你从你家走过来,不是有一栋白色院墙的洋楼空闲着吗?我们买下了”

顾轻舟回忆了下。

的确有一栋洋楼,正好在拐弯处,西南的院墙爬满了爬山虎,绿莹莹的甚是好看。

“原来在那!”她惊喜道。

那个地方,正好在顾轻舟房子和颜公馆的中间。

颜洛水以后想去顾轻舟家只需要五分钟,想回颜公馆也只需要五分钟。

霍拢静嫁过来,肯定住在颜公馆。

大家毕业了、出嫁了,原本应该四下分离,她们反而越住越近了。

“真好。”顾轻舟抿唇微笑,她这一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吃饭的时候,颜洛水跟顾轻舟说:“等你家的事空闲了,我带你们去看我的新房,帮我参详参详,如何布置。”

“好。”顾轻舟笑道。

在颜家吃了晚饭,又跟颜太太和颜洛水说了半晌新房的装修,以及婚礼的仪式等,越说越起劲。

直到晚上十点钟声响起,颜太太才催促顾轻舟快回家。

顾轻舟上了汽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新宅。

走到正院,发现司慕坐在餐厅里,面前摆着宵夜。

顾轻舟打了招呼:“才回来吃饭啊?”司慕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这是把宵夜当晚饭了,肯定刚回来不久。

司慕不答。

顾轻舟等了下,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想着他早上的气还没有消。她不愿意触霉头,转身上楼了。

洗完澡,顾轻舟坐在楼下的壁炉前烘头发。

司慕回书房了。

四下无人,顾轻舟一边等头发干,一边翻阅书籍,心情很好,就忍不住哼了小调儿。

自从师父和乳娘去世,她的心没有半点的舒缓,一直蜷缩着。现在,她终于能透口气般。

司慕站在她身后。

顾轻舟察觉到了阴影,一抬眸就看到了司慕冷若寒霜的脸。

“你吵到我了!”司慕冷漠道。

顾轻舟自觉哼哼的调子不高,但他如实说了,顾轻舟当即收敛:“不好意思。”

以为他要走时,司慕却顺势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顾轻舟眉头微蹙。

司慕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

“我要娶姨太太。”司慕道。

顾轻舟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喜事成双。

司慕娶了姨太太,他也许会开心点,不会整日板起冷脸,大家都好。

这对顾轻舟来说,是另一个很好的消息。

顾轻舟有军政府一成的税收,她有钱,不需要看司慕的脸色过日子。司慕娶了姨太太,把家交给她当,都跟顾轻舟无关。

“可以啊。”顾轻舟道。

话虽如此,顾轻舟还是提醒他:“阿爸不许你跟戏子和歌女、舞女沾边,你要娶的姨太太,跟这三类不沾的,对吧?”

司慕摇摇头。

他眼眸深邃,落在她莹白的面容上,似乎想要从她眼睛里看出端倪。

顾轻舟任由他看。

“既然不是这三样,那剩下的都随便你。”顾轻舟道。

司慕问:“我若是用龙凤花轿抬进来呢?”

龙凤花轿,那是抬正室太太的。现在不少的军阀或者新贵,为了给姨太太面子,既然不能正式盖法律的公章,就索性用龙凤花轿。

这姨太太以后得势,几乎可以与正室平分秋色。

“可以。”顾轻舟道,“你若是有本事,拿去盖个婚书都没事。”

司慕猛然站了起来。

他变了脸似的,看着顾轻舟。

见他要动手般,顾轻舟神色微凛:“怎么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司慕的怒意,就好似泄了气般,他气冲冲出门了。

顾轻舟望着他的背影,还没思索出他的意思,就被电话吵得耳鸣。

接了电话,那头是清脆恬柔的声音:“少夫人。”

居然是董夫人。

董夫人叫凌蔓,中午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听她说,她今年才四十一岁,她十四岁就嫁给了董晋轩,比董晋轩小十来岁,十五岁就生了长子。

四十岁的人了,她声音仍是清脆年轻,容貌也不过三十出头。

一声懦软娇柔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北方女子的干脆利落,反而似吴侬软语。

“董夫人。”顾轻舟声音里带笑,脸上却没动,“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是这样的少夫人,我听您的义母颜太太,她曾是北平人,我也是北平的呀!我带了些土产,想派人送给颜太太,不知她可有什么忌口?”董夫人问。

顾轻舟心头起了警惕。

董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真的只是送礼?

这董夫人看似温柔美丽,还有点娇气,顾轻舟却从未对她掉以轻心。

“颜太太没什么忌口的。”顾轻舟又道,声音里的笑意不减,面容仍是纹丝不动。

“那我明日想去拜访颜太太,少夫人能陪我去,做个引荐吗?”董夫人问。

顾轻舟警惕董夫人,却又不想让对方看出来。如果对方对她有了防备,以后很多事就会更加麻烦。

况且,也许董夫人真的只是送礼结交呢?

顾轻舟草木皆兵的性格,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欢。

“可以啊。”顾轻舟道,“让您破费了。”

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顾轻舟沉默思索了片刻。

董夫人想要见颜太太,是因为知晓颜新侬即将辅佐岳城的军政吧?司慕说到底太年幼,颜新侬才是主心骨。

董夫人又跟颜太太算是老乡,想要示好,也是人之常情。

后天的宴会人多,想单独和颜太太拉交情,只怕不太合适。况且,到时候太多的人,第一面的缘分不够好,就难交际了。

顾轻舟如此想着,就给颜太太打了个电话。

颜太太夜里接到电话,有点紧张:“出了什么事?”

顾轻舟这才想起,老派的人不喜欢夜里来客或者接电话。

在十几年前,一般只有报丧才会入夜打扰别人。

“姆妈,是好事。”顾轻舟忙笑道,打消颜太太的疑虑。

通过电话筒,都能听到颜太太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那个董晋轩董元帅嘛,他太太听说您也是北平人,想给您带几样土产,问您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答应了她,明天带她过去。”顾轻舟道。

颜太太嫁到岳城已经三十多年了,她现在口音都是岳城的,什么特产,她大概是吃不惯的。

很少有人想起她是北平人。

“她怎么想起了这茬?”颜太太疑惑。

“看看她想做什么吧。”顾轻舟笑道,“董元帅统领海军,以后跟义父就是同僚,大家总要有来往的。晚见不如早见,探探她的底细也好。”

颜太太道:“行啊,那你们过来吃午饭,我叫人准备。”

顾轻舟道是。

挂了电话,她又略微坐了坐。

心思从董夫人身上,又转移到方才气哄哄出门的司慕身上。

他说要娶姨太太,是相中了谁?

若是从前,司慕说用龙凤花轿抬进来,顾轻舟还以为是魏清嘉。

现在,她猜不到了。

“他跟谁好了?”顾轻舟把岳城的名门千金拿出来掂量。可惜她交际很窄,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直到她头发干了,上楼睡觉,司慕也没有再回来。

他不知去向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1章傻白甜

早晨,顾轻舟被一阵叮铃铃的电话声吵醒。

她床头的电话,只有督军府和颜家才知道号码。

顾轻舟只当是颜洛水,迷迷糊糊接了电话。

她却听到了董夫人的声音。

“少夫人,我问了司夫人您的电话,不打扰您吧?”董夫人道。

顾轻舟一下子清醒,道:“不打扰。这么早,您可有什么急事?”

“我想早点去颜公馆,拜见颜太太,因我上午十点还要去趟裁缝铺子。我家老三那孩子,非要再做几身衣裳,参加明天的宴会。”董夫人笑道。

顾轻舟心里彻底清醒了。

她这时候,差不多明白了董夫人的用意。

“夫人,您先去做衣裳吧,我们晚上再去颜家也是一样的。”顾轻舟道。

董夫人笑道:“我听闻颜太太是老式的做派,晚上去打扰,只怕是不礼貌。”

颜太太的确是老式习惯,晚上很少宴请,入了夜就不会待客,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那您下午回来了,我们再去。”顾轻舟道。

董夫人的声音,便带着三分娇气:“少夫人,咱们现在就去吧,我顺带些糕点,去颜公馆吃顿早饭也不错呀。”

她来岳城不到一天,已经学了些司夫人的软语,咿呀的很好听。

顾轻舟道:“那那我打个电话去问问,如何?”

董夫人道:“有劳少夫人。”

挂了电话,顾轻舟立马给颜家打了电话。

女佣接了。

“喊四小姐来听电话。”顾轻舟道。

“四小姐?”女佣踌躇道,“四小姐还在睡呢,现在这个点去喊她,只怕要挨骂。”

顾轻舟看了下墙上的钟,才六点半,颜洛水习惯了七点起床。

“无妨,就说我叫的,要不然我亲自去。”顾轻舟道。

女佣就去喊了。

颜洛水果然带着怒气:“顾轻舟,你大清早就干缺德事!”

“我有要紧事。”顾轻舟道。

颜洛水怒意不减:“什么事都不及睡觉要紧。”

顾轻舟就笑。

颜洛水打着哈欠,顾轻舟继续道:“你告诉姆妈,让姆妈叮嘱家里的佣人,就说义父去了营地,你和五哥跟着姆妈去了亲戚家,晚上才回来。”

“为什么?”颜洛水不解。

顾轻舟就把她的猜测,告诉了颜洛水。

“你听我的没错。”顾轻舟慢腾腾的,把自己想要说的,全部说完。

她说了两三分钟,颜洛水没有打断,认真听着。

颜洛水听罢,一个激灵。

“真的?”她问。

顾轻舟颔首:“应该是真的,我的猜测向来靠谱。这董夫人一大清早要去拜访你们,我猜不出她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颜洛水咬了咬唇。

她穿着绒布睡衣,下楼的时候趿着鞋,脚跟在寒凉的空气里冻得生疼。

这么一惊又一冷,颜洛水彻底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

“轻舟,我们总是要见董夫人的,你这招不见,只是扬汤止沸。”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你真是急性子!一步步来嘛,她以为能占到便宜,我们自然也能。”

颜洛水问她什么意思。

顾轻舟就解释给她听。

听完了顾轻舟的解释,颜洛水笑道:“这也挺靠谱的。”

顾轻舟笑笑,挂了电话。

她略微思忖了片刻。

约莫过了三分钟,董夫人的电话再次进来,打断了顾轻舟的沉思。

董夫人笑道:“少夫人,如何?司机应该知道您的地址,我现在过去接您,怎样?”

顾轻舟很是抱歉道:“夫人,这个挺不好意思的,我刚刚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我义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外地的姑母家。”

董夫人一怔。

这是不肯见她。

董夫人觉得自己算是客人,还是挺尊贵的客人,颜家不肯见她,说明问题有点严重啊!

“那她今天不回来了?”董夫人问。

顾轻舟道:“傍晚应该能回来,明天的宴会,您就能见到她了。”

董夫人迟疑。

“要不,傍晚的时候若是早,您再打电话给我?”董夫人问,“破例晚上拜访,也无妨吧?”

顾轻舟满口答应:“无妨的。若是他们下午回来,我们过去吃晚饭。”

结束了通话,董夫人也陷入沉思。

董晋轩元帅已经起来了,对着镜子梳理他的头发和胡子。

“怎样?”他问董夫人。

董夫人皎皎眉目染上了几分寒霜:“我觉得顾轻舟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她推说颜太太不在家,可她昨天明明说好的,愿意带着我去颜家,她不可能不知道颜太太出门。颜太太一定还在家,是她胡乱编造的。”

董晋轩道:“我就说你太急切了,反而惹了顾轻舟的疑心。”

董夫人想去吃早饭,其实是想去颜公馆混一整日。

她并不是要去做什么衣裳。

董夫人凌蔓自负聪颖,若是和颜太太、颜洛水、颜一源从早到晚待上一整天,她就能从言谈中摸索出他们的性格和优缺点。

因董晋轩和夫人决定明天给颜新侬一个试探,故而想从家属身上下手。

对待颜太太和颜新侬的孩子,董夫人觉得先观察与了解最要紧。

她骗顾轻舟说,上午有事,所以早早拜访,其实是想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去了颜家,到了上午她就可以说,跟颜太太一见如故舍不得走,非要吃午饭,颜太太绝不好意思赶她;中午之后,再要求逛逛颜公馆的院子,颜太太也只能同意;逛完院子消了食,再要求打牌,一直到晚饭时分,颜太太肯定要留饭。

这一日三餐的相处,董夫人就能找准颜家每个人的短板,摸清楚他们的性格。

计划得很好,不成想被顾轻舟识破了。

“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这个顾轻舟的确很谨慎。”董晋轩安慰他夫人,“谨慎的人,其实也容易对付。”

董夫人眨巴美丽的眼睛,看着她丈夫。

心领神会,董夫人微微笑了。

顾轻舟则去了颜家。

霍拢静今天也在。

顾轻舟说了自己的猜测:“我先提出一个猜想:董晋轩到岳城是有野心的,而督军并不知道。

那么,他会从军政府下手。司慕太年轻,在军中无建树,督军要去南京了,义父才是支撑。

董晋轩有野心,就会先试探义父,看看义父的深浅。义父若是难对付,他们会收敛;若是义父好欺,他们就会放开手脚。

若我的猜想成立,那么董晋轩夫妻明天不会只是参加宴会,而董夫人今天要求拜访,也是别有用心。”

颜太太后背发僵。

颜洛水抿唇,内心的腹黑已经在隐隐作祟。

而颜一源是天生的傻白甜,他道:“不至于吧?人家好好来做官,你们女人就爱胡思乱想。”

颜洛水笑:“看到没,破绽在这里!若我是董夫人,就先拿你开刀。”

颜一源往后躲。

霍拢静道:“宴会我也要去,我跟着一源吧。你们放心,我不会叫人算计了去。”

颜一源立马咧嘴笑:“阿静,你对我真好!”

霍拢静尴尬咳了咳,对颜一源的热情和直白很不好意思。

颜太太这才露出笑容。

顾轻舟安慰她:“姆妈,您别担心,不是还有我们吗?再说了,我也只是猜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吗?我们先小人猜测,假如猜错了,也只是我们枉做小人,不是更加皆大欢喜吗?”

颜太太这才露了笑容。

她知道顾轻舟的敏锐。

顾轻舟猜测董夫人有问题,就是绝对有问题。

然而,顾轻舟苦心安慰她,又让颜太太高兴起来。

颜太太不屑于算计人心,却不是愚笨之人。她那么多孩子,除了小五是天生的乐观派,其他孩子哪一个不是精明百倍?

下午四点,董夫人给顾轻舟打了电话,问颜太太回来没有。

新宅的佣人告诉董夫人:“少夫人要置办宴会,她忙去了不在家。”

董夫人不甘心,让随从冒充船舶公司的,给颜太太打了电话。

颜家的电话,外人不知道,董夫人却是有内幕的。

打通了之后,佣人接了,说:“太太走亲戚去了,老姑爷入院,太太带着四小姐和五少爷去探病了。”

颜太太早已叮嘱过家里人不许说漏嘴。

董家的随从又问:“颜太太何时回来?”

“今晚要回来的,太太让留门。”佣人道。

佣人等电话挂了,就立马去告诉了颜太太。

颜太太颔首。

董夫人也立马明白:“颜家起了警惕。”

果然,他们想要试探一下颜新侬,目的已经达到了五成。

颜家的人很谨慎,天衣无缝的团结。

“明天的宴会,再看看他们的反应。”董晋轩觉得挺有趣,“你知道如何看颜新侬这个人吗?”

董夫人不解。

董晋轩就教她一招。

夫妻俩有商有量。

顾轻舟晚上回到新宅,司慕仍是没回来。

佣人说:“少帅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回来,只怕是去了督军府。”

顾轻舟想到他说要娶姨太太,心中想:“督军府?只怕是去了温柔乡”

此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心思只是从这上面掠过,就转移到了明天的宴席上。

宴席是晚宴,邀请了岳城的政要名流。

第二天,顾轻舟吃了早饭,就准备去督军府,这时候司慕回来了。

“我有话说。”司慕道。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2章表亲

司慕两夜没有归家,顾轻舟以为他去了温柔乡。

如今见他的军装微微凌乱,顾轻舟想起,原来他是去了营地。

“我有话跟你说。”他道。

顾轻舟停住脚步,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娶姨太太的事黄了,不必准备。”司慕道。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板着脸孔,冷漠从眼角倾泻。

顾轻舟今天有事要做,对司慕纳妾兴趣乏乏。

她却突然想起了从前。

在司慕还没有知道她和司行霈秘密的时候,他是个很绅士的人。哪怕被她敲诈,他还是会帮她付了喝咖啡的钱。

现在他刻薄而面目冷峻,多少是顾轻舟气的。

因为想到了这些,顾轻舟收敛了她的心不在焉,很认真道:“你不要难过,再挑个好的就是了。”

司慕眼底的霜色更浓。

他似乎有话,想要立马脱口而出。可微启了唇之后,他的话又咽了下去。

遮掩了情绪,司慕也转移了话题,他道:“你上午不用过去,家里人会操持,你下午四点跟我一起走。”

顾轻舟道:“那我先给督军府打个电话。”

打了电话,是管事接的。

“少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您多晚过来都不妨碍。”管事道。

顾轻舟颔首。

司慕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顾轻舟狐疑。

她不是傻子,只是她心中承受的事太多,很少把心思放在司慕身上。

司慕的踌躇与难以启齿,顾轻舟突然明白了。

她不知是否要点破。

正在犹豫之际,司慕自己点破了:“我没有打算纳妾,那天的话,只是.......只是我说着玩的。”

他其实不是说着玩的。

他是在试探。

他试图融化自己与顾轻舟之间那点冰墙。

而顾轻舟很清楚,他的幻想应该被无情浇灭,故而道:“可我是真心的!等事情忙完了,我想帮你娶两房姨太太!”

司慕的脸色,重新沉了下去。

“不劳烦你!”他气哼哼转身,面色沉入冰霜。

从前的司慕也是颇为冷酷,只是那时候的他,再冷酷也要保持风度。

司慕回房间补觉,顾轻舟也上楼去了。

吃完了早膳,反正闲着无事,顾轻舟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在院子里遛弯。

遛了半个小时,她心思都在今晚的宴会上。

到了下午三点半,顾轻舟下楼。

司慕早已准备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她。

一抬眸,他就看到了顾轻舟,步履聘婷走下楼来。

她穿着一件银红色长袖旗袍,璀璨明艳的颜色,似晚霞纷披,落在她的周身。她徜徉在霞光里,那红渲染了她的眸子,她的眉眼越发秾丽。

步步生莲间,司慕只感觉她的美能将这满室的繁华逼退。

他呼吸有点紧,使劲咳了咳才掩饰好。

“这衣裳不错。”司慕道,没了早上的冷漠,态度略微改善。

风雨无定的司慕,真叫人捉摸不透。

“谢谢。”顾轻舟笑道,“你这一身也挺好的。”

这次去督军府,是司机开车,司慕和顾轻舟并肩坐在后座。

顾轻舟很少用香水,可她身上总有一抹淡淡的清香,那是香波的玫瑰香味,似混合成了她的体香,带着温馨和魅惑。

她的手指纤细莹白,放在膝盖上。

司慕很想握住她的手。

他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手就伸了出去,然而未等他触碰,顾轻舟已经察觉。

顾轻舟装作不经意撩拨青丝,抬了皓腕,避开了司慕的手。

司慕的手落空,人也清醒了几分,悻悻收了回来。

他们四点出门,却六点多才到督军府,天已经黑了。督军府的门口,大大的路灯已经亮起,红光匝地,辉煌璀璨。

门口停满了豪华座驾。

顾轻舟和司慕进了门,一路上除了亲侍,就是宾客。

笑语宴宴,宾客尽欢。

美酒的香醇不知从何处溢出,勾引着人的嗅觉,空气也能令人沉醉。

顾轻舟一进门,司慕就道:“挽住我。”

他很自然曲起了手臂。

顾轻舟的手腕,就搭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进了督军府。

“少帅,少夫人。”

有人与他们打招呼。

顾轻舟都微笑回应。

司慕表情淡然,只是颔首,不与理睬。

一进花厅,顾轻舟就看到了司夫人正陪着董晋轩和董夫人说话。

宾客来了,都走到司夫人跟前,司夫人就笑着介绍:“这是董大帅和董夫人。”

而董夫人身后,还站着三个英俊挺拔的儿子,更是引人注目。

顾轻舟和司慕也走到了跟前。

“怎么才来?”司夫人和蔼微笑,眸光却从顾轻舟脸上掠过,言语中的笑意带着责备。

司夫人已经应酬一个小时了。

“我们午睡了一会儿,起晚了,姆妈。”顾轻舟道。

董夫人噗嗤笑了。

年轻的两口子午睡起晚了,这还要细说?

司夫人脸色更是复杂。

她没有继续找茬,怕顾轻舟说出更露骨的话。

顾轻舟不要脸,司夫人还要呢。

转移了话题,董夫人就问顾轻舟:“颜太太会来吧?”

“会的。”顾轻舟笑道。

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顾轻舟一直站在司夫人身边,司慕则站在顾轻舟和司夫人身后。

有人进来打招呼,顾轻舟帮着司夫人介绍,今天的宴席是为了董晋轩和董夫人举办的。

岳城的政要名流都对董夫人的美艳很惊叹,而后目光又落在董家的少帅们身上。

董家的少帅们,个个漂亮英俊。

晚上七点,颜太太才带着孩子们来了。

“颜太太来了。”顾轻舟小声提醒董夫人。

董夫人的笑容更加明艳。

说着话,颜太太一行人就到了跟前。

“......昨日还想去拜访您,不成想没那个机缘。”董夫人一见面,就热络起来,居然改了口音般,露出京腔。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颜太太早已是一口很流利的岳城口音。

“真是不巧。等宴会结束了,改日得空了,我再请您驾临寒舍。”颜太太笑道。

颜太太一脸的温柔敦厚,看上去毫无心机,像是养在内宅不懂阴谋的妇人;

颜太太的女儿颜洛水,容貌普通,举止文静,这种女孩子既不受欢迎,也不受排挤,是最好欺负的那种。

颜家的五少爷颜一源,则是天真单纯,看得出来很爱玩乐,也挺臭美的。

董夫人扫视了他们一圈,最终将眸光落在颜洛水身上。

颜洛水迎着她的眸子,浅浅含笑,有点羞涩的模样。

“颜新侬老谋深算,养出来的孩子倒是不尽人意。”董夫人心想。

想到这里,董夫人的笑容更深了。

随着宾客逐渐到齐了七八成,顾轻舟在人群里,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今晚穿黑色礼服的男士不少,可顾轻舟一眼就瞧见了那人。

他的身量很匀称修长,全身上下的黑,黑得华美,布料极其讲究。鬓角整整齐齐,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别了一支很新鲜的玫瑰。

是长亭。

顾轻舟凝眸。

这个人,他还在岳城?

为他治病,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当时虽然透露想留在岳城,顾轻舟则以为未必。

不成想,他真是打算在岳城扎根了。

上次他跟着贺家来的,那么这次呢?

这次宴会的请柬,都是顾轻舟亲自下的,她可没有邀请他。

她缓步走上前。

顾轻舟银红色的旗袍,绣了两朵金线牡丹,水晶灯的映照之下,她周身有璀璨的光芒,让她的五官更加秾艳娇媚。

她整个人艳光四射,比往日更漂亮夺目,有了灼灼华采。

“少夫人。”长亭微笑,和她见礼道。

顾轻舟笑容和煦:“长亭先生,我好像没有邀请您。”

她实在无法叫他“长先生”,怎么都感觉很奇怪,只得连名带姓。这么叫着,倒觉得他的名字像日本人。

顾轻舟倏然心头一窒:他是日本人吗?

从他的言谈举止,似乎看不出异国的痕迹。

长亭微笑,笑容绚丽绝艳,似乎能把满室的男女都比了下去。他正要解释,却听到有人喊他:“长亭?”

顾轻舟一回头,看到了董晋轩的长子董铭。

董铭快步走了过来,对长亭道:“你才来啊?我到处找你。”

说罢,他才看到顾轻舟。

顾轻舟是董铭未来的舅嫂,他对顾轻舟很恭敬:“少夫人,这是我表弟长亭,你们认识吗?”

顾轻舟露出几分惊讶。

原来,长亭是董家的亲戚。

这倒是出乎了顾轻舟的意料。

顾轻舟笑容柔婉:“长亭先生原来是董大少的表亲啊?”

“是远房的表亲。”董铭似乎很敬重顾轻舟,态度端正解释道,“长亭是满人,他的姓氏是译化过来的,少夫人随便叫他,不用特意称呼他为长亭先生。”

满人......

十几年前,天下都是满人的。清廷覆灭之后,不少满人组成了保皇党,励志要推翻革命,重建朝廷。

顾轻舟眸色微深。

长亭则表情自然,轻声对董铭道:“表哥,你一直在国外念书,又常年居住北方,今天说错了话。”

董铭不解。

长亭笑道:“南边是革命的政府,他们对满人挺介意的。你不应该说我的身份,少夫人会紧张的。”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3章好戏上演

顾轻舟眼底的那点异色,没有逃过长亭的眼睛。

长亭当场点了出来。

董铭愕然。

想要补救般,董铭解释道:“不不,长亭跟保皇党绝对没关系。”

顾轻舟就想起,董铭的父亲董晋轩曾经是北洋海师的,也就是说,董晋轩曾是大清的官员.......

她的眸光,在长亭身上转了转。

顾轻舟毫不掩饰的窥探长亭。

长亭对这样的目光,一派坦然。倒是旁边的董铭,露出几分歉意。

“我知道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保皇党?”顾轻舟看完了,才笑着对董铭道。

这笑容,看似那么不真诚。

长亭则无所谓笑笑,很温柔文静的样子,任何人的眼神落在他眼里,都化为善意般。

顾轻舟走过来,无非是觉得长亭可疑。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反而觉得他更可疑了。

旁边有人跟顾轻舟说话,顾轻舟就暂时走开了。

她一走,长亭和董铭也纷纷隐没人群,彼此找伴去了。

顾轻舟的余光,看到长亭与一位很漂亮的小姐交谈,似乎要邀请她跳舞。

司慕不知何时,站到了顾轻舟身后。

他个子高大,身上有雪茄的清冽,倏然立在后面,顾轻舟还以为是司行霈,心口莫名发紧。

她无意识后退半步,已经被司慕抓住了手腕。

“舞池起了乐,我们去跳舞。”司慕道。

顾轻舟不是很想跳舞,她还有件事没做完。

而司慕,根本不容她拒绝,将她带入了舞池里。

他握住她柔嫩纤薄的手,掌心的温热透过肌肤,传递给她。顾轻舟很不舒服,她想要甩开离去。

然而,舞池里不少人走了,单独给顾轻舟和司慕腾了地方。

众目睽睽,顾轻舟骑虎难下,只得跳完这一支。

她低声对司慕道:“我还有事,今晚会有场戏看。”

司慕道:“我知道。”

“你知道?”

“你什么事都吩咐王副官去办,是不是已经忘了王副官是我的亲侍?我看到他带了东西来,这么大的事,自然要问一句的。”司慕道。

顾轻舟眉眼微弯。

她安静笑着,笑容有点狡猾。

司慕就倏然很想吻她的唇。

这个念头,从去年就在他心中疯长。经过和司行霈打架那件事,司慕以为自己心中的藤蔓早已枯萎。

不成想,如今又复苏了,反而长得更加茂密,缠绕着司慕的整颗心房。

他快要窒息般,握顾轻舟的手更紧了。

顾轻舟的眉头蹙得更加厉害,眼角直跳,总感觉不太好。

“......你不是觉得我很脏,不愿意和我肌肤接触吗?”顾轻舟道,“这样吧,我们不跳了,我去戴一副手套,回头有空再跳,如何?”

司慕一惊。

他回过神来。

赌气一般,他松开了顾轻舟的手。

此刻的他,应该握紧,告诉她之前那些都是气话。

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背叛了他的心,早已赌气甩开了顾轻舟的手。

两个人表情如常,却分开了手,一起出了舞池。

司慕立马走出了花厅。

外面寒凉的空气,更加适合他。

他立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冷空气让他的肺里一片冰凉,头脑也清晰了。

他拿出雪茄。

雪茄是有的,可火柴没了。

司慕顿了顿,很是恼怒的样子,不成想他身后的柱子旁边,有个人依靠着柱子抽烟,见状问他:“要火吗?”

司慕转头,借着屋檐下的灯火,看到一张绝艳得男女莫辩的脸。

这人通体黑衣,只有胸前的口袋上别放着玫瑰,右手大拇指戴一只翡翠扳指。

现在男人戴扳指的不多,此人举止,就有点像满清遗少。

司慕认识他,方才顾轻舟和他说话;之前他们的乔迁之喜,这人也出席了,也和顾轻舟很热络。

“不需要!”司慕冷漠拒绝。

他对此人充满了憎恶,甚至隐藏着嫉妒。

“哦。”长亭把火柴收起来,不以为意。

司慕却打量他:“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长亭自我介绍,又说他是董家的亲戚。

“我跟少夫人是很好的朋友,她帮过我很多。”长亭又笑道,“不过,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她应该没有跟您提过吧?”

帮助了很多,又怎么微不足道?

他是董家的亲戚,那么上次为何会在新宅?

司慕心中动了杀念。

顾轻舟果然是水性杨花!

司慕的眸光,越发凝重而狠戾,他看着长亭道:“我们的确是不会谈及无关紧要的人。”

长亭笑笑。

他的笑容,似云锦般堆砌,华丽灼目。哪怕是男人,看到这样的笑容,都感觉惊叹。

长亭生了一份倾国名伶的脸。若是他去唱青衣,一定会红遍天下!

这样的人,应该被男人享用才是,不应该成为女人的依靠。

司慕顿时起了个坏主意。

岳城的政要名流,好南风的可是有好几位。

“火柴还有吗?”司慕倏然改变了态度。

长亭笑道:“有的。”

他将火柴点燃,凑给了司慕。

司慕闻到了他身上玫瑰的清香,神思微晃,有了点异样的感觉。

“少帅,我先进去了。”长亭道。

司慕没有阻拦。

他慢腾腾抽烟,心中就起了主意,他要教训教训这个人!

敢自称和他太太认识,简直是胆大包天!

顾轻舟若是敢养这样的小白相,司慕就会毙了她。

一根雪茄抽完,司慕回了花厅。

顾轻舟却不知去向了。

其实顾轻舟没有走远,而是陪着董夫人和颜太太在旁边梢间说话。

董夫人很热情,谈及北平的风土人情。

可显然,颜太太离开家乡的时候,那时候北平还是清廷的天下,和董夫人所谈及的,根本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哪怕颜太太不接话,董夫人还是自顾自说得开怀。

说完了风土人情,董夫人又夸颜洛水:“颜小姐生得真好。江南的女孩子,个个赛雪一样的白。”

说罢,她还摸了下颜洛水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旗袍衣摆,很是亲昵的模样。

颜洛水则蹙眉,对陌生人的亲热很不习惯。

董夫人似乎不明白,还拉着颜洛水的手问颜太太:“令媛定亲了吗?”

颜太太道:“已经定亲了,快要结婚了。”

董夫人似乎很失望,这才松开了颜洛水。

说到高兴处,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成想手微抖,咖啡洒到了她月白色绣花旗袍上。

“哎哟!”董夫人大惊,连忙用帕子去擦。

结果越擦,污渍越浓,她好好一身旗袍就全毁了。

“这......这正宴还没有开始呢!”

董夫人花容变色。

正宴还没有开始,现在走不了。

顾轻舟道:“您不用着急,我带着您去后院,看看谁有合适的衣裳,给您换一套吧。”

“这个不必了,我车子里还带了一套,我就怕有意外。”董夫人稍微镇定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说罢,她叫门口的副官去喊了她的长子。

董铭急忙过来。

董夫人吩咐他,去把自己的旗袍取过来。

董铭瞧见母亲衣裳上的咖啡渍,也明白了:“好,我这就去。”

很快,董铭拿了个衣袋子进来,里面装着旗袍。

这旗袍是折起来放着的,不熨烫穿不了,在这里换肯定不适合了。

顾轻舟就道:“夫人,您随我来吧。”她把董夫人带到后院去更衣。

董夫人站起身,用衣袋子遮住了衣襟,笑道:“颜太太,失陪了。”

顾轻舟领着她往后去。

花厅后面,有一座小房舍,是专门收拾出来,供宴会上女眷更衣的。宴会的时候,总会不小心发生状况。

这里有熨烫的熨斗,也有热水、梳子和脂粉。

到了客房,颜太太更衣的时候,不小心把头发给弄散了。

她的云鬟很高,上面带了两把玳瑁梳篦。

她碰散了一边,整个发型都乱了。顾轻舟只得喊了擅长梳头的女佣,过来帮她重新打理云鬟。

忙活了十来分钟,才将董夫人的头发重新梳好。

董夫人偷偷瞄了几眼顾轻舟。

而顾轻舟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半分端倪,表情平静恬柔。她的警惕,都藏在内里,董夫人就越发觉得她不简单。

“快要开始了吧?”董夫人对着玻璃镜抚摸了下鬓角,心中猜测。

董夫人猜测:这个时间点,司督军和颜新侬应该到了。

她特意踩着时间段,才又跟颜太太和颜洛水闲聊,又是弄脏衣裳引开顾轻舟,又是故意弄散头发,拖延时间。

她想:“好戏要来了?少夫人,你这么聪明,不知道你今晚打算怎么收场?”

董夫人和司芳菲聊天,早已知晓今天是顾轻舟第一次安排宴会。若是办砸了,司督军以后就很难信任她。

然而,和今晚要发生的事情相比,一个宴会的弄砸,应该是最轻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顾轻舟听到了前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救命,啊!”这声音很是惨烈。

顾轻舟身子晃了下,很是震惊的模样

董夫人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笑容稍纵即逝,她也露出狐疑:“怎么了?”

“不知道。”顾轻舟焦虑不安。

“走,快去看看!”董夫人道。

顾轻舟颔首。

她们两个人,踩着高跟鞋快步从后院出来。

“今晚,可以看看颜新侬、司督军和司慕、顾轻舟每个人的智慧,以及感情了。”董夫人心想。

她最擅长布置大戏,而且是置身事外的大戏。

她到岳城的第一场好戏,即将要上演了。

想到这里,她很激动跟着顾轻舟往前头去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4章反陷害

董夫人安排了一出好戏。

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声音,董夫人就知道计划成功了。

她饱满艳红的唇上,有一抹悠闲而笃定的笑意。

“少夫人,你自以为聪明,不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和颜家相处呢?”董夫人看着顾轻舟快她一步的背影,心中闲闲想着。

顾轻舟太谨慎了。

董夫人无法去颜家混一日,也没办法摸清楚颜家众人的底细,她就只能拿顾轻舟开刀。

顾轻舟的事,早已有人呈交了线报给董夫人。

线报说,顾轻舟心计过人,医术超群,为人低调。只是,她自命清高,不肯用下作手段。

这样的人,注定难成大事!

殊不知多少成功之前,都经历过阴险狡诈。成功之后,才有资格悲天悯人,才有资格高高在上。

顾轻舟的自命不凡,让她的成就大打折扣,让她注定无法成为大人物,只能混迹在中流妇人。

线报还说,顾轻舟养了两匹狼。

这两匹狼的来历不清楚,能查到的时候,顾轻舟就拥有了它们。

“狼是谁驯服的?”董夫人问过这个问题。

没人知道。

在今年之前,顾轻舟的生活挺简单:乡下长大,与普通农家女孩儿无疑;到了岳城读书,在学校与普通学生无疑。

这两匹狼,谁给她的,怎么弄到的,董夫人没查出来。

顾轻舟中间有一段生活很空白。

虽然没查到,董夫人还是决定利用顾轻舟的狼大做文章。

“一个养狼的少夫人,只怕会引起民众的恐慌吧?这狼再发狂咬死人的话......”董夫人愉快的想着。

于是,她的计划就形成了。

夜色迷蒙,顾轻舟走得很快。董夫人看似柔软,居然半步不落跟着。顾轻舟略微喘气时,董夫人气息平稳。

董夫人的身体比顾轻舟的好。

尖叫声从门口发出来的。

正如董夫人所料。

顾轻舟绕过了一处角门,带着董夫人走小路,径直到了外院门口。

她们俩抄小路,反而比花厅的客人先到几步。

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大家纷纷往后躲,惨叫声不是一个人,而是连成了片。

董夫人瞧清楚了之后,突然脚步一滞:大门口,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蟒蛇,蛇尾搭在董夫人乘坐的那辆汽车里。

在蟒蛇的包围圈中,颜洛水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正在哇哇大叫。

和颜洛水一起的,是董夫人的长子董铭。董铭全无人色,似乎想要动,可是腿不听使唤,他狼狈坐在旁边,想躲躲不开,一副是吓得失了神的模样。

“轻舟,轻舟救我啊!”颜洛水一眼瞧见了快步过来的顾轻舟,复又大哭起来,哭声何等凄惨。

董夫人心中却闪过几分惊愕。

不是这样的!

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生变?这蛇又是哪里来的?

董夫人有点慌了!

“轻舟,我好害怕蛇啊!”颜洛水温柔沉静,但今天她的哭声巨大,快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随后一步赶到的是司督军、颜新侬、董元帅、司夫人和司慕,以及军政府若干将领。

“蠢货,把蛇弄死啊!”司督军骂旁边的副官。

司家的主人都没来,副官们不知这蛇到底如何,没人敢上前送死。

见蛇还没有攻击颜洛水和董铭,只是把他们围困住,副官们竟然也不动了,全傻站在旁边。

“开枪,把蛇头给我打烂!”司督军厉喝。

颜洛水困在里面,大声哭道:“不要啊督军,子弹会伤到我的,我害怕打枪,不要打,求您了!阿爸,救命啊阿爸!轻舟你救救我!”

颜洛水的表现,完全是个吓坏了的女孩子。

她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哭声却中气十足;而在颜洛水身边的董铭,也是瘫坐着,他似乎也吓傻了。

“督军,别开枪。这黑灯瞎火的,子弹容易误伤孩子。”颜新侬立马道。

司督军就让副官们把枪收起来。

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

“这么巨大的蟒蛇,是谁家养的吧?”

“现在天还冷着呢,蛇不是要冬眠吗,怎么跑了出来?”

“瞧见没,蛇尾还挂在汽车上呢,那是谁家的汽车啊?”

董夫人的脸色,已经全变了。

不是这样的!

她精心安排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董夫人知道,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目前用的佣人和管事里,有那么几个容易被收买。

于是,董夫人出了大价钱,让人把顾轻舟的两匹狼偷出来。在狼的饮食里下一点药,趁着顾轻舟和司慕出门参加宴会,把狼从后门弄出来。

然后,董夫人借口和颜洛水说话,在颜洛水的头发和衣裳上,都摸了肉糜的汁水。

这是宴会大厅,到处都飘荡着食物的香味,那点气息颜洛水和颜太太闻得到,却根本想不到是从颜洛水身上发出来的。

再说了,味道挺不错的。

董夫人借口打翻咖啡,让顾轻舟陪她去换衣裳,借口支开了顾轻舟;她再在客房弄乱头发,磨蹭了一会儿,安排她的长子董铭说服颜洛水,让颜洛水去顾轻舟的车子里找一双鞋子,说是顾轻舟要的。

出了大门口,就会有人把两匹刚清醒的饿狼放出来。

狼这种动物的野性很强,寻常手段训化不了。

颜洛水身上沾着肉的气息,狼最容易留意到她,那两匹狼被喂过了迷药,又喂了些助消化的药,现在饥肠辘辘,还不是立马扑上来撕咬?

颜洛水在劫难逃,即将葬身狼腹!

把颜洛水咬死或者咬伤,那么顾轻舟要如何面对颜家?

颜新侬痛失爱女,他会悲愤不振;狼是顾轻舟的,他会迁怒顾轻舟。

如此一来,岳城的总参谋长和少帅貌合心不合,督军离开了之后,军政府就是一滩烂泥,董元帅的计划更容易成功。

这是董夫人精心设计的,中间买东西、买奸细花了不少钱!

董夫人在后院听到颜洛水的惨叫,还以为开始了。

可现在呢?

没见到狼,反而是一条蛇盘踞着。

这蛇不可能是自己跑出来的,城里没这么大的野物,这蛇一看就是饲养的。况且寒冬腊月,蛇都是要冬眠的,没人搞鬼的话,蛇压根儿不会动。

“董夫人,那不是您昨天新买的斯第庞克吗?”顾轻舟猛然转身,“你怎么带蛇过来?”

董夫人早已看到了。

那条蛇,是从董家新买的汽车上爬出来的,蛇尾还在里面呢,狡辩不了。

董夫人爱显摆,一到岳城,房子还没有收拾好,就迫不及待先买了辆豪车。她还指望今天的宴会,让权贵们见见她的豪车。

哪里知道.......

“我们从没养过蛇!”董晋轩的脸色也不好,出声辩解道。

顾轻舟却不想听了。

她转身,对副官道:“拿把刀给我!”

她要亲自去救颜洛水。

就在这时候,又有人一声厉叫。

原来,在蟒蛇的背后,站出来两匹狼,眼睛绿莹莹的,在黑夜里更加明显,饥肠辘辘注视着。

“别怕别怕,那是狗!”

“是狼吧?”

人群里还是议论。

董夫人就倏然失声:“那是狼,是少夫人豢养的两匹饿狼!铭儿啊,你快过来!”

她心中有底。

狼攻击的话,应该会先攻击颜洛水。可她仍是害怕,万一这狼失控,咬了董铭怎么办?

董铭也怕,可惜他的整条腿都动弹不得,他吓软了。

“开枪啊督军,别让狼伤了孩子!”董夫人又哭道。

董晋轩知道大计未成,需要拖延时间,等狼下口了就万事大吉。

董铭的确有点危险,可身为董家的儿子,董铭应该承担这样的风险。

“不能开枪,副官的枪法没那么准!”董晋轩道。

司督军也觉得不能开枪,子弹可能会误伤颜洛水和董铭。

颜新侬和其他将领更是明白,开枪更加危险。

狼没有动,蛇的体型很大,毕竟天气冷,它动作极快缓慢。

颜洛水在大哭。

“养蛇的董夫人,养狼的司少夫人,有意思!”

颜新侬看着爱女哭得可怜,已经顾不得了,准备冲过去将颜洛水抱起来,不成想两匹狼猛然扑过来。

“啊!”有位名媛一位是扑向人群,大叫不止。

人们也吓得后缩半步。

却见那两匹狼,一个住了蛇头,一个咬住了蛇颈,奋力撕咬,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呜呜声,片刻之后蛇的头就被咬断,丢在旁边。

蛇身开始剧烈翻滚。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颜洛水不知何时,早已吓得哇哇大叫着跑向了人群,反而是董铭留在蟒蛇圈子里,被残存的蛇身捆住了。

蛇身没了头,几乎没有力气,却愣是把董铭绑了个结结实实。

副官们见蛇没头了,才敢去拉。

很轻松就拉开了。

而顾轻舟的两匹狼,在咬死了蟒蛇之后,温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完全没有要攻击其他人的意思。

众人怔怔看着。

直到颜新侬说了句:“这狼不错!”

大家才反应过来。

一片混乱中,顾轻舟看到颜洛水慧黠冲她眨了下眼睛。

原本沉着冷静的董元帅和董夫人,此刻脸色都是煞白。他们扶起了董铭,才惊讶发现,董铭的一条腿好像是中了麻药,完全没只觉了。

董夫人猛然转头去看顾轻舟。董夫人喉间发苦,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军政府迎接她的宴席,出了这么大的事,蛇还是从她家新车上下来的,接下来的几年,她都要受人诟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轻舟立在门口的灯火之下,她眉目温柔,含笑望着董夫人。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5章离间成功

事情结束,顾轻舟对着她的两匹狼吹了个口哨。

副官打开了车门。

木兰和暮山在顾轻舟的示意之下,上了汽车。

它们是动物,却很有灵气,跟顾轻舟心意相通。

顾轻舟也上了副驾驶座。

“真听话!”有人惊叹,“狗都没有这么听话!”

“如此温顺的狼,既能作伴,又能防身!”不乏有文弱的男士羡慕。

若是他也养两匹,大概更威风吧?

“这是哪里买的?回头你去问问,咱们也去买两匹.......”

没人觉得顾轻舟养狼古怪,反而是很羡慕,一时间竟成了美谈。

顾轻舟也留意到了众人的交头接耳。

她略微安抚,就把木兰和暮山常用的牛肉交给了副官,让副官带着它们回去,自己下车。

木兰和暮山毫不闹腾,似乎能懂顾轻舟的暗示,跟着副官的车子走了。

颜洛水哭得伤心,司夫人将她带进了楼上的客房,司家和颜家的人都上楼安抚她。

“.......真奇怪,董夫人自己把咖啡洒在身上!”颜洛水哭着道,“又让董少爷请我去拿轻舟的鞋子,结果他们家的车子里居然藏着那么一大条蟒蛇!”

众人倏然一静。

颜洛水的意思,大家都听出来了。

这是董夫人故意为之。

用蟒蛇吓唬颜洛水,又有什么目的?司督军想不通这点。

“洛水,别胡说了。”颜太太低声,轻轻抱住了女儿的头。

颜洛水哭得更大声:“姆妈,我好害怕嘛!谁家车子里藏蛇啊?说不定董家就是想扔到宴会上,惊扰了宾客,让主人家下不来台!”

主人家?

今天的宴会是顾轻舟操持的。

董夫人想让顾轻舟没面子,当着全岳城宾客的面丢人,目的倒是能明白。

司督军眸光收敛。

只怕没那么简单!

今天的猛物不仅有蛇,还有两匹身形巨大的狼。

蛇是其次,狼更凶狠。若这两者一齐闹起来,狼是少夫人的,那么大家会下意识以为,蛇也是少夫人的。

到时候,死了人的话,顾轻舟的处境应该特别糟糕吧?

颜洛水的话,司督军听进去了几句。

“别说了!”颜太太声音高了几分,不想颜洛水当众攀咬。

司夫人没言语,她知道颜洛水素来没用,这么一吓唬,颜洛水语无伦次,是人之常情,没有怀疑颜洛水故意诬陷董夫人什么的。

颜洛水的话,证实了董夫人的别有用心。

司琼枝也不言语。

倒是旁边的司芳菲,脸色有点发白。

董铭是她的男朋友,他把颜洛水骗出去,差点吓傻了颜洛水;而颜洛水字字句句指责董家害她,司芳菲颜面也过不去。

此事,就连司芳菲也觉得跟董夫人脱不了干系。

明眼人都看见了,目的也很好猜。

“董铭那么好的人,怎么他母亲这般凶狠狭隘?”司芳菲腹诽,对未来的婆婆有了几分不满意。

司芳菲很护短,谁让督军府难堪,就是跟她阿爸过不去;跟她阿爸作对,自然是跟司芳菲作对了。

司督军全家和颜家众人都以为是董夫人下手的,更遑论其他人?

董夫人这次的热闹大了。

“督军,夫人,你们先下去招待宾客,洛水这里有我们呢。”颜太太心疼抱着女儿,又对其他人道。

颜新侬也道:“洛水只是吓着了,大家都出去吧,让她喘口气。”

司夫人看了眼颜洛水,她的确没有受外伤,只是精神崩溃,司夫人也安抚不了她,只得点点头。

“我叫人送些安神的药过来,有事再叫我。”司夫人道,又拉了下颜洛水的手,“好孩子,你今天委屈了!”

颜洛水掌心冰凉,委屈得眼泪连连,低声道谢。

颜太太和颜新侬也道谢。

司夫人就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司督军转身对颜新侬道:“新侬,我有几句话说。”

颜新侬就把颜洛水交给了颜太太,跟着司督军出了客房。

客房外面是小会客厅,司夫人和孩子们已经走了,司督军指了指沙发,和颜新侬坐下。

点燃一根雪茄,司督军问颜新侬:“今天那蛇......”

颜新侬默默抽了一口烟,不答话。

那蛇有问题!

可没有实证,谁都可以喊冤,颜新侬不能说什么。问题出在哪里,还需要靠督军自己的理解。

“新侬,你对董晋轩这人如何看?”司督军突然问。

董晋轩来岳城,此事司督军并没有跟颜新侬商量过。

海军新建,司督军能用的人才不多,司行霈的背叛,让司督军手下缺少了一员堪用的大将。

所以,他需要靠董晋轩把局面操办起来。

今天这件事,司督军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和睦。

顾轻舟的狼来了,董家的汽车里有蛇。若是顾轻舟想要给董晋轩一个下马威,那狼完全没必要出场,徒惹怀疑!

此事,定然是有心人故意陷害顾轻舟的。

那个有心人,就是步步为营的董夫人。

董夫人表现得很明显,此事已经落下了痕迹。她毫不遮掩,大概是以为可以成功。等成功之后,就没人会在意她那些不同寻常了。

却没想到,现在全部成了把柄。

顾轻舟那两匹狼,曾经属于司行霈,这点司督军知道,颜新侬也早早说过了。

当初司行霈逃离岳城,颜新侬派人去搜捕过他的院子,发现了狼。他回禀了司督军,司督军让他毙了那两头畜生。

没过几天,颜新侬就说,孩子们喜欢,留下来玩了,他也没说哪个孩子。

司督军今天才知道,是顾轻舟喜欢。

在世人的眼里,司行霈是心高气傲,而且花心顽劣。若说他钟情顾轻舟,司督军第一个不相信。

顾轻舟的确有点能耐,在司督军眼里,她仍是不够美艳,配不上他的长子,他也没怀疑司行霈和顾轻舟。

就好像是两个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的人!

“督军,董晋轩屠杀过学生!我与他,永远不会成为朋友!”颜新侬表明他的立场。

他觉得司督军与此人来往,将来会被沾一身脏东西。

屠杀进步学生,这是要留下千古骂名的。难道督军希望将来的史书上,自己的名字前冠上“反动军阀”四个字吗?

司督军笑了笑:“新侬,你这点就不够变通,镇压或者支持,都是政治把戏。不过.......”

司督军的笑容微微收敛,轻吐一口云雾才说,“一到岳城就闹事,真是心怀广大啊!”

心怀广大,此刻可不是什么好词。

若是董晋轩没有二心,他何必试探?

看来,这步棋走错了。

司督军通过这件事,明白了这一点。他抽完了雪茄,起身拍了拍颜新侬的肩膀:“好好安抚洛水,今天让她受惊了。”

说罢,司督军下楼去找司慕了。

有些事,司督军需要重新布置。对于他的老友董晋轩,司督军也有了新的认识。

颜新侬目送司督军离开,这才回了客房。

客房里,颜洛水不复之前的梨花带雨,笑盈盈望着他。

“阿爸,督军怎么说?”颜洛水悄声问。

“督军心中有数了。”颜新侬道。

他问颜洛水,“怕不怕?”

“蛇而已,有什么可怕的?”颜洛水笑道,“倒是董铭,他挺怕蛇的。要不是他那么紧张,我那麻醉药也不至于轻易打到他腿上。”

当时董铭爬不起来,不是因为他吓坏了,而是他的左腿被颜洛水打了一针麻药。

天气黑,又有蟒蛇突然窜出去,颜洛水借着倒地往后缩,一针刺入董铭的左腿,董铭根本不知道。

颜洛水笑着,颜新侬却微沉了脸。

情绪有点不对劲,颜洛水的笑意收敛。

颜新侬才道:“你不怕,阿爸害怕!野物是不通人性的,万一有个闪失,你叫阿爸和你姆妈怎么办?”

颜洛水心头一软,眼中就浮动了几分晶莹。

父亲可从没有这般说话过,看来他今天也吓到了。

“以后切不可将自己至于险地,明白吗?”颜新侬的肃然是前所未有的。

颜洛水早已扑到了他怀里:“嗯,阿爸我知道了!”

颜新侬轻轻摸了摸爱女的头发,道:“好,知道就好。”

颜太太也道:“洛水最是精明勇敢,她不会让自己落险的。那个董夫人......”

压低了声音,颜太太悄声告诉颜新侬道,“董夫人她知道轻舟喜欢用牛肉喂狼,就在洛水的头发和衣裳上涂抹牛肉汁,不多,味道却是能闻到!”

董夫人想要害死洛水!

若不是顾轻舟运筹帷幄,早已洞察了一切,现在葬身狼腹的就是洛水,而不是那条巨蟒。

洛水一死,想想颜家和顾轻舟的处境,再想想颜新侬对司慕的态度......

简单一招,就能让岳城分崩离析。

南京下了调令,督军不得不走,到时候董晋轩再随意使点计谋,督军还不是后方失守?

等督军没了军队和军政府,他那个徒有虚名的三军总司令,还有什么屁用?

“可恨!”颜新侬低声,“董晋轩此人来者不善!”

“阿爸,督军应该能明白的。”颜洛水道,“若督军还不作为,咱们也没办法了。”

有人敲门。

颜洛水一惊,声音猛然缩住,生怕隔墙有耳,自己说得太大声了。

“谁?”颜新侬蹙眉问,站起来,亲自去开了门。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6章确定

“义父,是我。”门外回答的人,是顾轻舟。

颜新侬释然。

屋子里的人也松了口气。

“都安顿好了。”顾轻舟道,坐到了颜洛水身边,问,“你没吓到吧?”

“她是没有吓到,阿爸和姆妈吓死了,我也吓死了!”一旁沉默良久的颜一源开口了。

真敬佩洛水!

那么巨大的蟒蛇,若是让颜一源入了圈,颜一源自己先要吓死不可了。

司夫人和司督军进来安抚,颜一源并非不想说话,而是他舌头发僵,直到现在才有力气。

霍拢静是外人,她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顾轻舟来了,才笑了笑。

“无妨的,那蛇根本没有毒牙。”顾轻舟笑道,“那是杂技团表演用的巨蟒,很温顺的。况且天气冷,蛇的行动很缓慢,不会伤人。”

“哪怕不伤人,那么巨大的蛇,也很可怕!”颜一源苍白着脸道,“你们下次,切不可用如此计谋!”

顾轻舟笑了。

颜洛水等人也笑了。

倒是霍拢静,看着他,心中就莫名的踏实安稳:这个男人谨慎怕死,对霍拢静来说是最好的,说明他懂得避开危险,她无需担心他刀口舔血,无需担心他朝不保夕。

命才是最要紧的。

霍拢静也跟着笑了。

可能是见惯了打杀,霍拢静真不觉得男人勇敢是优点。她就喜欢过小日子、懂得害怕的男人。

当然,也可能是她爱上了颜一源,颜一源的什么性格她都觉得是优点。

“我看着你们,似乎都知道!”颜新侬扫视了一圈。

他的妻儿,全部参与了这个计划。

颜太太道:“你别恼火,我们的确是知道。那董家摆明了想要挑拨颜家和少帅,我们不提防怎么行?”

颜新侬这几日跟着督军,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知。

“那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颜新侬道,“事情从何而起?”

众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开始解释。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

“董晋轩来岳城是有野心的,他到底想要什么,义父您已经明白了吧?”顾轻舟道。

颜新侬颔首。

“.......之前呢,我们家里有点小事,传到了督军耳朵里。少帅觉得佣人和管事不干净,就排查了一遍。

那些身份可疑的,少帅并没有全部赶走,反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失败了,他们背后的人会送新的进来,到时候又要排查一遍。

我们知道哪些人忠心,哪些人需要避开,故而董夫人想要去颜家摸底的计划失败之后,我就一直提防着她。

那些可疑的佣人,我也派了亲信副官监视着。

木兰和暮山是被人偷出来的,也喂了药,带到了督军府,我一直都知道,也早准备好了应对。

我没动静,直到洛水叫出声,我的人才动手。

在前一刻,副官绑了奸细,给木兰和暮山喂了牛肉。它们吃饱了,野性自然就没有了,温顺听我的指挥。”顾轻舟道。

顾轻舟一直都是那只在后的黄雀。

董夫人的一举一动,全在顾轻舟的眼睛里。

董夫人收买的下人,也是顾轻舟提防的人。

万幸的是,在那之前督军提到他们两口子不同房,司慕为了防止以后再走漏风声,把家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要不然,这猝不及防的,还真不知道谁会出卖自己。

“原来是这样!”颜新侬松了口气。

同时,颜新侬心头也起了几缕愤怒:董夫人真想杀洛水!

“这董晋轩夫妻,如此凶残!”颜新侬怒道,“以后要多多警戒他们才是。”

“应该报仇!”顾轻舟道,“义父,若我稍微疏忽,今天死的就是洛水。木兰和暮山的牙齿很锋利,它们饿极了,真的会当场撕碎洛水!

董夫人要害死的,不仅是洛水,还有我们两家。您想想洛水出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轻舟已经没了家人。

生她的被她自己弄死了,养她的被司行霈弄死了,如今只剩下义结的。

洛水一死,顾轻舟失去的不仅仅是挚友,还有与颜家的感情,甚至于霍拢静的友情。

错在顾轻舟,霍拢静对她肯定也有怨言。

这是要逼死顾轻舟,逼得颜家和司家反目成仇!

光这点用心,董夫人都该死!

“我不会放过她!今天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是我不会让她活太久!”顾轻舟道,“等事情稍微平复点,我们要收拾她。”

一向宽容大度的颜新侬,第一次没有反对睚眦必报。

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颜新侬沉默,心中的怨气在发酵。

“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我们下去吧。”颜洛水道,“我这么可怜,要出去晃晃,博取同情,让董夫人更尴尬。”

众人顿时被逗乐。

不少人被颜洛水的外表蒙蔽,以为她懦软好欺。

只有颜家的人和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下阴招可有手段了!

董夫人选定颜洛水,真是太蠢!

若董夫人今晚选定了颜一源,说不定事情就成功了。哪怕不成功,颜一源那时候也吓傻了,没本事用麻醉药神不知鬼不觉击董铭。

只要董铭能动,他完全可以抱着颜洛水跳出蟒蛇圈,顾轻舟的狼就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今晚的事也不会这么有噱头,更没机会让司督军看到狼的出场。

狼不出场,董夫人的恶毒可能就减轻,司督军对他们的怀疑也没那么深!

“下楼去吧,我还饿着呢,去吃点东西压压惊。”颜太太难得的好心情,说笑道。

一行人就下了楼。

果然,颜洛水一下来,众人立马围上来。

颜洛水在名流圈子里,素来是个不出彩的印象。提到颜家的四小姐,众人第一印象都是软弱木讷。

这也就意味着,没人讨厌颜洛水。只有出风头的人,才会招人嫉妒。

“四小姐吉人天相。”大家都安慰颜洛水。

颜洛水这次不再躲闪,反而是跟安慰她的人热络聊起来。

人都喜欢八卦,围观的人恨不能把内幕扒拉一圈,见颜洛水愿意说,纷纷围上来问东问西。

颜洛水果然不厌其烦告诉他们:“董夫人弄脏了衣裳,让我去拿鞋.......”

“董公子不肯用副官,非要我去拿.......”

“我靠近董夫人,沾了些牛肉汁的味道.......”

“董家汽车里的蛇嘛.......”

她看似陈述实情,却是字字句句把董夫人拎出来。

偏偏她说得都是实话。

“为什么要你去拿鞋?”有人觉得奇怪。

“我到现在也纳闷啊!”颜洛水苦恼道,神色惊惶,“总之我是吓死了。”

原本流言四起,经过颜洛水的酝酿,顿时发酵了。

一开始,大家看到蛇是从董家新买的汽车里出来,猜测此事跟董夫人有关;现在,颜洛水的这席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董夫人想要用蛇吓倒颜洛水。

“狼是哪里来的?”有人又问。

颜洛水立马解释:“那是少夫人饲养的,可乖了,看门守院比狗厉害多了。只是,少夫人家里出了内奸,也不知道谁把狼弄了过来。听说狼还是饿着的,幸而它们听少夫人的话......”

“不是少夫人带过来的?”

颜洛水道:“少夫人自己办的宴会,她带狼过来,吓到了宾客,岂不是她这个做主人的无能?她肯定不会带啊。而且,她家的佣人已经招了,是有人收买了他......”

一瞬间,四下里似爆炸了般,众人嘈嘈切切议论了起来。

蛇是可怕,狼更可怕。

“颜小姐,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今天其实是死里逃生!”有人高声说。

其他人纷纷应和。

颜洛水吓得瑟瑟发抖。

众人安抚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可事情的原委,还是被颜洛水说明白了;而后,在这场宴会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颜洛水没说佣人就是董夫人收买的,可传谣言的人把自己的猜测加了进去,言之凿凿说就是董夫人干的!

名媛贵妇里,不乏有人性格暴烈,看着董夫人不顺眼,就阴阳怪气道:“真是太过分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今天在场的,是整个岳城上中流社会的人。

董夫人的名声一下子全毁了。

现在谁跟她结交,就是自毁身价。上流社会的人自恃身份,以后董夫人想找个人摸牌都找不到了。

董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边的董晋轩,也面无人色。

司夫人觉得:一个人恶毒没事,但当众被抓就太无能了。

她不同情董夫人。

司督军作壁上观,观察事情的原委,他沉默良久。

海军无人可用,董晋轩又是南京方面调过来的,现在倒也不好将他推辞回去。

“等我去了南京上任,摸清楚了门路,再想方设法弄走董晋轩吧。”司督军想。

同时,司督军开始考虑另外一件事。

这场宴会,简直是一场对董夫人的凌迟。

董夫人生得美艳,才来岳城就学了一口吴侬腔,女眷们觉得她做作,男人们觉得她恶毒,没人喜欢她。

司督军理应安抚董家,可他置身事外。

董晋轩后背冒寒意。

宴会结束之后,司督军把全家人都聚集,对儿子媳妇和女儿们道:“我有件事要宣布。”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7章腹黑

督军一派严肃。

顾轻舟也端正了身姿。

现在是午夜,顾轻舟和司夫人、司慕送走了所有的宾客,颇为疲倦。

不成想,司督军却突然要发话。

肯定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要处理董晋轩吗?”顾轻舟心想。而后,她又觉得不可能。

“时机不对。董晋轩是南京派过来的元帅,督军都没资格免除他的职务,除非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不做了。”顾轻舟心想。

今天的事,真想要找到证据,其实挺难的。

收买顾轻舟家的佣人,董夫人和董晋轩绝不会亲自出手,佣人的指证无用,顾轻舟和司慕也没有实证,只得通过颜洛水的口,用流言蜚语攻击董夫人。

闹到南京,督军现在也得不到好处,反而还受总统的忌惮。

“督军想要说什么?”知道不是免除董晋轩,顾轻舟就猜测司督军的用意。

司督军整了整军装,道:“我原本打算,夫人跟我去任上,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琼枝和芳菲留在岳城。

琼枝要读书,芳菲陪着她,这样也挺好,你们姊妹俩跟着兄嫂过日子,也算是给轻舟作伴。

你们年轻人一起,相互学习进步,也增进感情。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们兄妹也能相互扶持。

现在我想想,我上任之后,只怕膝下更空虚。琼枝转到南京的大学去,芳菲也跟我们走。

轻舟,你没有意见吧?”

众人看着司督军。

顾轻舟也微讶,没想到是这件事。

此举针对谁,一目了然。

司督军宣布这件事,带走司芳菲,目的是将司芳菲和董铭分开。

以后是否要嫁给董铭,就看董晋轩的表现了。

说好的儿女亲家,这是要反悔了。

这也是给董晋轩一个警告,司督军查到了他的小动作。若是他收敛些,认真帮司督军带好海军,司督军自然会与他交好。

若是他有二心,司督军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至于司芳菲,在还没有确定董晋轩的忠诚之前,司督军是不会把女儿嫁给董铭的。

没了姻亲,董晋轩的处境也没那么容易,在岳城也展不开手脚。

“一切都听阿爸的吩咐。”顾轻舟道。琼枝她无所谓,芳菲顾轻舟不了解。

万一处理不好,司督军肯定站在司芳菲那边,顾轻舟里外不是人。

所以,芳菲离开,对顾轻舟只有好处,她乐见其成。

说罢,顾轻舟看了眼司芳菲。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也在看司芳菲。

顾轻舟还以为,司芳菲会恃宠而骄时,司芳菲却笑道:“那我也可以去南京生活啦?太好了,阿爸!”

司督军疼爱司芳菲,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司芳菲不明白、不理解,甚至不愿意,她都会无条件遵从司督军的命令。

她知道,这个世上男人会变,人心叵测。而她的阿爸,永远都是最疼她、最为她着想的那个人!

既然阿爸觉得暂时不适合让她和董铭定亲,而且要分开他们,司芳菲就知道,董铭做了不好的事!

在司芳菲心中,天地都不及她父亲大,父亲的话就是圣旨。

这一点,司慕和司琼枝都做不到。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司督军心情也不错。

司夫人则眸光微沉。

问儿媳妇的意见,问女儿的意见,怎么不问问她这个夫人的意见?

顾轻舟和司慕对视了一眼。

他们夫妻俩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顾轻舟立马去看了木兰和暮山。

“......回来之后,它们有点暴躁,又喂了一大块牛肉;十一点的时候,它们又饿了。”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心疼摸了摸木兰,又摸了摸暮山。

这是药物的作用。

木兰和暮山晚上一般不进食的,今天却吃了三顿,每顿都是之前双倍的分量。

假如顾轻舟没有及时发现,它们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真的会咬死洛水吧?

顾轻舟不寒而栗。

司慕站在她身后。

“把它们送走吧。”司慕徐徐开口。

顾轻舟却不同意,它们是她的家人,她要养活它们一辈子。

“它们是狼,不是宠物。”司慕道,“你能提防一辈子吗?要是今天真的咬死了颜洛水,你怎么办?是它们重要,还是你朋友重要?”

“都重要。”顾轻舟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司慕沉默。

回屋的时候,司慕跟着顾轻舟。

“轻舟。”他喊她,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漠与刻薄,似有点温柔。

顾轻舟停下脚步看着他。

司慕站在沙发的对面,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闲站稳:“轻舟,你丢不开这狼,你就永远放不开他。”

顾轻舟身子微僵。

她抿唇,眼帘微垂。

司慕继续道:“轻舟,你还想着他吗?”

顾轻舟不语。

“那你以后,还会去跟他?”司慕又问,“哪怕他杀了你的师父和乳娘?”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收紧。

人是看不见未来的,可顾轻舟却从冥冥中感觉,她的未来一定是司行霈,哪怕他杀了她的亲人。

她总有一天会麻木,会失去报仇的信念,会被生活挤垮,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眼睛突然就湿了。

“我恨他!”顾轻舟倏然低声道。她没有回答司慕的问题,而是咬牙说她恨司行霈。

这种恨,能持续多久?

似乎说一遍,就能加固几分。

“晚安。”顾轻舟回神般,对司慕道,转身就上楼了。

这一夜,她又梦到了司行霈。

她梦到那天阳光很好,天气温暖,她将赤足浸泡在水里,坐在竹桥上。司行霈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扬起脸吻她。

醒过来之后,顾轻舟一脸的眼泪。

第二天,岳城的早报开始报道昨晚督军府宴会的事。

报纸上还拍到了那条巨蟒。

董夫人带着巨蟒去参加宴会,这是事实,报纸就登了出来。

这下子,连普通民众都知道了这位董夫人。

一时间,董夫人声名狼藉。

董晋轩顿时就把杯子砸了。

“昨天,我只看到了司慕的副官带着相机,他拍照的时候,我还当他只是存档,没想到他居然送给了报社!”董晋轩怒道。

出了这件事,董夫人以后就完全不用出门交际了。

董夫人略微沉吟。

她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着暴怒的董晋轩,她道:“别生气啦!”

董晋轩疼夫人,道:“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吗?”

董夫人笑道:“没事,舆论就是这样的,今天这边吹,明天那边吹!昨晚的事是顾轻舟做的,今早这报纸是司慕做的,这两个孩子挺不简单!”

董晋轩深以为然。

同时,他们也察觉到了颜洛水的心机,那真是个腹黑少女,完全不是外表那么懦软。

“您瞧,所有人都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董夫人笑道。

董晋轩收敛了心绪。

董夫人道:“看来,我们要启动第一枚棋子。”

董晋轩知道她说谁了。

董夫人起身,拟了一份加密电报,发往南京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她的长子董铭。

董铭一脸焦虑:“妈,芳菲要跟她父亲去南京!”

这在董夫人和董晋轩的意料之中。

“去就去吧,南京和岳城这么近,半天的功夫就到了,你急什么?”董夫人神态悠闲。

董铭则沉不住气:“妈,我和芳菲的婚姻,不会再有变故吧?”

“有变故怕什么?”董夫人不以为意。

董铭却急了:“妈!”

董夫人蹙眉:“芳菲都能放下,根本没争取就去了南京,你挣扎什么?你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洒脱?”

董铭再蹙眉。

他很想抱怨,却又没敢多言。若不是他母亲,他和芳菲的事根本不会横生枝节。

董铭很爱司芳菲,然而司芳菲对他的感情,永远排在她父亲之后。

“我阿爸要我去嘛。”司芳菲打电话给他,言语中很是随意,“对不起啊阿铭,我得跟我阿爸走。”

“你不能说服你阿爸吗?”董铭的心直直往下沉。

“我不想啊。”司芳菲在电话那头笑,“别说我阿爸让我走,就是我阿爸让我今生不见你,我也可以立马和你一刀两断。阿铭,不要试图问你重要,还是我阿爸重要,当然是我阿爸重要了!”

她就挂了电话。

董铭又生气又忐忑!

董家一时间消停了,顾轻舟却没有。

董夫人的那条毒计,顾轻舟无法释怀,她正在布置一张大网,把董夫人捞起来。

就在顾轻舟沉思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姐。”是何微的声音。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何微了。

何微家附近新装了公用电话亭,她偶然会给顾轻舟打电话。

“姐,你后天会来吗?姆妈说要给你下帖子,我已经寄给你了,你收到没有?”何微在电话里问。

后天,何氏药铺要办一件大喜事,顾轻舟早已收到了何微的信,她知道日子,也一直记在心上。

“我这两天的信都没有拆,请柬肯定在其中。”顾轻舟笑道,“但是我记得日子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挂了电话,正好司慕下楼。

顾轻舟将报纸叠起来,问司慕:“后天何家的宴请,你去不去?”

何家,自然是指何氏药铺了。

司慕一时间倒没想起什么事,问:“为何宴请,何微要出嫁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8章低入尘埃

司慕最近没有再去过何氏药铺,故而不清楚何家的宴请。

他还以为是何微要结婚了。

算算,何微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吧?

顾轻舟却道:“不是的,是姑父买了隔壁的铺子,将药铺扩大成两个门面,准备把生意做大些。”

司慕蹙了蹙眉头。

他在何氏药铺小住过数月,很了解何梦德和慕三娘的为人。

何家并不适合做大生意。

“怎么突然想起扩大门面?”司慕不解。

顾轻舟道:“是我的意思。”

扩大铺子的本钱,是顾轻舟出的。

顾轻舟不是闲得无聊才打这个主意,而是真心实意考虑过的。

从前没有往长久里打算,一是因为乳娘和师父,二是因为司行霈想要离开。

如今,她既没了乳娘和师父,也没了司行霈.......

只剩下自己了,就得往长久里算。日子总是要过的,司慕又不是她的终身依靠,剩下的事,顾轻舟要为自己筹谋。

未来是会改变的,顾轻舟也不能无所事事的等待。

“.......你要去坐诊?”司慕问。

顾轻舟道:“不,我可能会收徒。坐诊就免了吧,我怕惹事。”

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传出去总有闲言碎语。

有人为了巴结她,刻意去药铺,反而耽误了真正病患的时间。

顾轻舟开药铺是一个方面,背地里还有其他事要做:她想借助开药铺,再买了附近的店铺,然后挖出错杂的地道,在那里建一个情报系统。

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司慕。

顾轻舟除了为前途打算,也要查查师父和乳娘的底细。

司行霈割断了她所有的情报网,又与青帮合谋,顾轻舟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觉得坐诊多有不便。”司慕道。

桌子上放着报纸,司慕打开了一张,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看到了那张报纸,上面是一张巨蟒身首异处的照片。

“是你把照片送给了报纸?”顾轻舟想起什么,问司慕。

司慕颔首。

这件事,他想帮顾轻舟的忙。

顾轻舟反杀董夫人的过程,司慕越想越绝得生动有趣。

收场的时候,司慕添了把柴火。

“......顾轻舟,你算计人的本事很一流!”司慕道,“况且你行事磊落,将来民众会爱戴你。”

顾轻舟心头微动。

她看了眼司慕。

爱戴?

难道司慕也有野心做总统吗?小小的督军府少夫人,谈不上爱戴吧?

“怎么?”司慕回视她。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多谢你的夸奖。”

“你当得起。”司慕道。

商量了半晌,顾轻舟问司慕,可要去何氏药铺赴宴,司慕答应了:“当初他们收留我,是我的恩人.......”

后来,他被顾轻舟出卖了。

说起来,司慕和顾轻舟还真算是缘分不浅。

岳城那么大,铺子如此众多,司慕选择了何氏药铺,遇到了顾轻舟,顾轻舟用高价把他的消息卖给了司夫人。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顾轻舟就充满了敌意。

他没有试图了解她,一直很抵触,直到看到她让李家的少爷起死回生,才相信了她的医术。

似乎老天爷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注定错过。

司慕有点泄气般。

“.......你那时候出卖我,不怕我记恨你?”司慕问,倏然心念一转,“还是说,你那时候就跟司行霈在一起了?”

顾轻舟沉默看了眼他。

司慕最近提起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往,是带着打探和深究,而不是从前那么深恶痛绝。

这是好,还是坏?

“不是,我那时候才认识司行霈不久.......”顾轻舟道。

她把当时的心思,解释给了司慕听。

她是看到司行霈被人追杀,觉得军政府的少帅很危险,怕他连累何家,同时她也需要司夫人帮个忙,就把司慕给卖了。

司慕沉默。

他们俩一起去了何氏药铺。

何氏药铺是早晨六点准时重新开业,这是请了算命先生掐过的吉时。

开业剪彩,门口鞭炮阵阵,街坊们都送了贺礼。

顾轻舟送了牌匾,是黄杨木底座烫金的字,写着:“何氏百草堂”。

“药铺”,总显得小而简陋,“百草堂”就大气多了。

为了配得上这大气,在顾轻舟出钱的帮衬下,两间药铺打通,形成一个偌大的药堂。

高高的花梨木柜台,沉重气派;柜台后面,是一整排的药柜,柜子足有两人高,一直延伸到屋顶。

药柜上,是琳琅满目的小抽屉,抽屉上都撰刻着药材的名字。

精神又机灵的伙计,柜台里站两个,柜台外站两个。

何梦德换了套天青色绸面长褂,黑长裤,同色绸缎面布鞋,头发理得整齐,梳了个小分头。

这一瞧,就有了药老板的架势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姑父这么一收拾,也有些样子,是不是?”慕三娘悄声对顾轻舟道。

她看着她的丈夫,就好似看到了幼年时的父兄。

那时候的慕氏百草堂,比这个可气派多了。

慕氏百草堂,成套的楠木柜台,地上的砖都是江南著名的水磨砖,跌在上面都不冷不疼。

那个时候的好日子,她没享受几年就烟消云散了。

她二哥谋害太后,毁了全族,毁了慕氏庞大的家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慕三娘想到这里,眼角就有了水光。

“姑父一直都是一表人才啊!”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感动的,笑笑握住她的手,“药铺先开起来,以后生意会很好的。”

慕三娘点头:“有你帮衬着,能不好吗?”

何微也忙进忙出。

她穿了件绯红色绣花的夹棉旗袍,外头罩一件普通的皮草,足上是一双鹿皮小靴,绚丽如盛绽的桃蕊。

“若是头发再烫烫,就是个时髦的模样了。”顾轻舟评价何微。

何微忍不住笑了:“姐你又来取笑我!”

“她同学也劝她去烫头发,她不喜欢,她说你也是不烫头发的。”慕三娘笑道。

顾轻舟不烫头发,是因为理发师会把头发给剪短。

她舍不得。

她的头发,是精心养护了多年的。每年到了年末,乳娘就要帮她剪掉发梢分叉的部分。

一年年的,定期用药材养着,才有如今的模样:又密又滑又软,像一段上等的绸子。

“我的头发没有姐的好看!”何微也羡慕道。

顾轻舟微笑:“我回头开个方子给你,你隔三差五也用药汁敷上,慢慢调养。”

“好啊好啊!”何微很高兴。

她一会儿进门,一会儿又出去,来来回回的,似乎再等什么人。

早上开业,有街坊来取些免费的培元膏,给上二角钱,算是一桩生意,给药铺的开业图个吉利。

一上午,倒也有不少的“生意”,很是红火。

中午,何家对面的酒楼包了二楼的雅间,请了亲戚朋友、街坊近邻吃酒。

何微却心不在焉的。

顾轻舟上楼坐席,正好看到对街不远处新装的公用电话亭。

何微第一次打电话,顾轻舟没有多想;半个小时之后,何微又去了。打完,她一个人立在那里,愣是站了四五分钟。

日光稀薄,料峭春寒。

何微白皙娇嫩的面容上,被风吹了一层红潮。

她又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下楼去了。

司慕看到了,没言语。

“.......那算了。”何微声音低而迟缓,似压了什么,千斤重,启齿艰难。

“.......钱总得给你,我不要你的钱,你能来拿回去吗?”何微似乎不甘心,又问了句,突然就哭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何微道:“我又没图什么!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独独多了我一个?做姨太太我也认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顾轻舟诧异。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

然后,又说了些什么。

“.......我不用你敬重我,我就想你喜欢我!”何微哭道。

顾轻舟上前,接过了话筒。

何微震惊。

顾轻舟一把抢了过来,“喂”了一声。

“姐,你.......你做什么?”何微诧异道,慌忙去抢。

顾轻舟却不给她,用力推开她,对着电话道:“霍爷?”

电话里的声音,温醇而迟缓:“轻舟。”

“你的苦心,我姑姑和姑父会感激的,微微年纪小,她现在有点糊涂,我们会教她,给您添麻烦了。”顾轻舟道。

霍钺声音有点紧:“轻舟......”

“再见,霍爷。”顾轻舟挂了电话。

何微眼神躲闪,不敢看顾轻舟,倏然要蹲下去哭。

顾轻舟扶住她:“楼上能看到你。”

何微身子微晃。

“走吧,我们回家。”顾轻舟搀扶了她,两个人先回了何氏百草堂。

慕三娘也看到了这一幕。

何微不对劲也不是这一两日了。

顾轻舟去照顾她,慕三娘就放心照顾客人。

回到药铺,何微默默流眼泪。

顾轻舟从电话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何微爱上了霍钺,霍钺不可能娶她,他敬重何微,不愿意娶她做姨太太,就提出不要再见面。

何微却不甘心。

她爱得卑微,哪怕是做姨太太也要和他在一起,这点顾轻舟能明白。

当初她爱司行霈,也不能确定司行霈会娶她,可踏进去就是泥足深陷,怎么也拔不出来,越挣扎陷得越深。

“跟我说说吧,微微,你和霍爷到底怎么回事?”顾轻舟问,“是你单相思他,还是他始乱终弃?”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79章他钟情过我

何微失声痛哭。

顾轻舟坐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完了,何微才道:“姐,谢谢你挂了电话,要不然.......”

要不然她还不知要说出多丢脸的话来。

真去做妾?

何微一直很努力上进,她不图霍钺的势力和钱财,她就是爱他。

可霍钺看不上她这样的。

何微努力念书,平日里做家教补贴家用,她父母难道忍心她自甘堕落去做妾?只怕要被人笑死了。

哪怕不为了自己,为了爹娘,她也不应该如此。

“没事。”顾轻舟递了帕子给她擦脸。

何微擦了眼泪,开始讲述她跟霍钺的事。

这些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她的同学都爱乱起哄,秘密告诉了她们,很快就人尽皆知,何微不放心;而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无法理解少女情怀,更是不能倾诉心事。

顾轻舟倒是何微敬重的人,只是顾轻舟后来出事,何微不能去烦她。

一步步的,就酿成了今天的苦果。

何微哭了半晌。

“怎么回事?”顾轻舟又问。上次到何家,顾轻舟提到了霍钺,何微当时就变了脸。

那次司行霈来得急,把她带走了,顾轻舟没跟何微细谈。

“我想跟他,他不想要我。”何微概括道。

事情就是这样的。

何微给霍钺做家教,一直就很仰慕霍钺。他生得斯文英俊,又成熟稳重,况且是青帮的龙头。

不管从哪个方面,霍钺都满足了小女孩子对爱情的幻想。

何微心早就乱了。

只是,她不够活泼开朗,让她去表白,她也万万做不出来,只是教课的时候偶然会紧张。

霍钺写过的字、用过的笔,何微都会收藏起来。

霍钺呢,对她一如既往,把她当个小孩子。

可有一天,何微早早去准备上课,霍钺却没有回来。

这种事常发生。

霍钺夜里有应酬,天亮才回来不稀奇。他会特意留出时间来学习洋文,有时候也有不凑巧的。

何微见怪不怪。

那次,何微略微等了等,见霍钺不来,想着去跟霍拢静告辞离开,却见到霍钺脚步微微踉跄回来了。

看到何微,他脚步一顿。

继而,他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似乎不认识她了,或者是错将她当成了另外的人。

“微微啊。”霍钺笑道,声音很稳,竟毫无醉意,只是虚浮的脚步出卖了他。

“霍爷。”何微站起身。

霍钺却坐了下来。

他扬起脸,下巴有细微的胡茬,望着何微。

倏然,他用力将何微拉坐在自己腿上。

何微一怔。

心乱跳,何微没有躲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又喊了句“霍爷”。

霍钺就按下了她的脑袋,让她的唇贴着他的。

他吻得激烈,手不知不觉伸到了她的衣襟里。

“愿意跟我吗?”霍钺问她。

何微没言语,却也没拒绝。

霍钺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喃喃低语:“我会疼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钟情于你!把自己给我,好吗?”

何微没有动,身子却微微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她一见钟情?

霍钺第一次见到何微,是去救何梦德,那天何微衣着普通,哭得面容惨兮,霍钺怎么会看上她?

何微心中惊讶又甜蜜。

霍钺将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却突然惊醒了般,将她放在门房口的地上。

他诧异道:“我在干什么?”

既像是问何微,又像是问自己。

何微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了顾轻舟:在那个周六的早晨,她差点就成了霍钺的女人。

“姐,我好后悔自己没有坚持。”何微道。

到了下个周末,霍钺主动来找何微,他不是怕事的主儿,他要跟何微说清楚。

“我那天喝了点酒,又一夜未睡。脑子里稀里糊涂,别说是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个老阿姐,我都可能要抱她上床。”霍钺如此解释。

然后,他拿了两根小黄鱼给何微。

“对不起,何微,我可能做了很大的错事,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正经姑娘,是我的错!”霍钺道,然后又自贱,“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流氓头子嘛。

何微,我如果偷了你的其他东西,我可以还回去,但是我偷了你的吻,这个我没办法还给你。这笔钱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不是卖肉的,我是卖知识的!”何微当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是气到了极点。

他说过钟情她的,怎么又反悔了?

她没有拿那笔钱,也不再去给他上课。

后来,霍钺再次拿给她,仍是被何微拒绝了。

到了中秋节,霍钺以学生的名义向何微家中送礼,那两根小黄鱼就放在月饼盒子里。

何梦德和慕三娘已经看到了,他们俩吓坏了,问怎么回事。

何微不能说实话,只得遮掩说:“霍龙头说我教得好,他做生意更加受益,赚了不少钱,要给我分红,我不肯要,他就.......”

何梦德道:“我马上送回去。”

何微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她父亲去找霍钺,就道:“收下吧阿爸,这都是我应得的!”

钱就收下了。

再后来,何微还是去上课,可霍钺几乎不怎么见他。

上课的钱照样给她。

这是之前说过的。

做家教的时候,霍钺就说过自己做的事特殊,不一定能每节课都上。哪怕不上,钱也要给何微。

他们的合同是到年底。

过年的时候,霍钺初一亲自到何氏药铺拜年。

他拿了个檀木匣子,送给了何梦德。

“.......我今年就不打算再学英文了。以后也不一定还有机会见面,这个算是我给微微出嫁的礼金。

将来微微嫁人了,给我送一块喜饼,我就很高兴了。微微教得很好,我也受益匪浅。”霍钺说。

等霍钺一走,打开匣子,何梦德又吓了个半死。

原来,霍钺给的是一根大黄鱼。

何梦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当时都手软了。

这笔钱,足够何微去留学的费用,以及他们全家这辈子的吃喝了。

霍爷有钱,也不至于这样吧!

何微也不明白,为什么霍钺要给她这么多钱,还说给她做陪嫁的。

她又没真的跟他睡过,为什么他要出钱给他做嫁妆?

何微也不甘心,想着要再见霍钺一面,当面问清楚。

可霍钺拒绝了再见她。

何微打电话,哭了出来,霍钺也没有心软。

今天是何家重新开业的大喜日子,何微想着终于有借口了,再给霍钺打电话,仍是被拒绝了。

“是他先开始的,若不是他亲我,不说他钟情我,我也不会往前一步,也不会幻想。”何微哭道,“我原也觉得没可能,他明明给了我希望,又这样对我!”

顾轻舟却沉默。

片刻之后,顾轻舟对何微道:“我想,我应该知道霍爷为何要给你一根大黄鱼做陪嫁了。”

何微眼泪婆娑看着她。

她可怜巴巴的,希望顾轻舟能再给她一点希望。

可顾轻舟注定不能。

她只是为何微解惑。

“微微,你之前不是定过亲吗?”顾轻舟道,“后来对方无缘无故退亲了,没过多久霍爷就邀请你做家教,还记得吗?”

何微一愣。

她思前想后,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那时候搅黄了我的婚事,他是对我有想法的,是吧姐姐?他说他一开始就钟情我,不是假的,对吧?”何微攥住了顾轻舟的手,“他为什么又不要我?”

顾轻舟记得,何微刚开始教霍钺英文的时候,司行霈说过:霍钺是想睡何微的。

然而,事情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顾轻舟也不知道。

“姐,你跟他妹妹是挚友,你能见到他!姐,你去帮我问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何微又哭起来。

她不甘心,而且很迷茫。

霍钺搅黄了她的订婚,说明喜欢过她的,或者说对她有想法的,那为什么要改变?

为何突然不要她了?

“姐!”何微痛哭,“我要知道,要不然我这辈子不安心!可他不肯见我,他用钱来打发我!”

“我......我问打个电话问问,好吗?”顾轻舟道,“你别哭了!”

安抚了半晌,何微的情绪才稍微平复。

宴席结束,顾轻舟在药铺里逛了逛,又去隔壁梢间微坐。

离开的时候,何微情绪已经平复了。

她眼睛肿肿的,仍是看得出哭了。

“姐,我明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何微道。

这是希望顾轻舟明天白日去见见霍钺,帮她问清楚。

“好。”顾轻舟道,“你九点打。这弄堂夜里也不一定安全,早点打完回家。”

“嗯。”何微答应了。

司慕也看出了何微的不对劲,问她:“何微是怎么了?”

“没事。”

“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告诉我,何家曾是我的恩人。”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回到新宅,顾轻舟在楼下给霍拢静打了电话,问她霍钺可在家。

“不在,不过我知道他有间办公楼,你要不要打过去?”霍拢静问。

顾轻舟说好。

霍拢静也不问什么事,直接把电话号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打了半晌,才转接到霍钺的办公间。

“.......轻舟?”霍钺倒也不惊讶,“想问何微的事?”

“是啊。”顾轻舟道,“明天上午有空吗?我请您喝茶。”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0章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霍钺答应了和顾轻舟见面。

可见面的地点,是霍钺自己选的,选在城中一家僻静的烟馆。

“要出门?”早起,司慕见顾轻舟穿了旗袍和风氅,问道。

顾轻舟在家的时候,都是穿很舒适的斜襟短袄和澜裙,很古朴悠闲,唯独出门就需要装扮一新。

她最近习惯了以时髦派的面目示人,出门都是旗袍短靴。

司慕知道,她这是为了迎合世人对军政府未来少夫人的要求。若是她还一袭老式衣衫,外人不免说三道四。

“嗯,出去一趟。”顾轻舟应了声。

“去哪儿?”司慕又问。

顾轻舟回眸,眸光安静落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丝耐人寻味。

司慕变了脸:他才不在乎她去哪里!

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略微好奇的眼神,反而叫司慕有点难堪。

“有点事。”顾轻舟收回了目光,还是回答了他。

司慕却不等她回答,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司慕的气性还是那么大。

副官开车,绕过了老城区,到了霍钺说好的地方。

她看了下手表,才早上七点,还以为霍钺不会那么早,不成想雅间的门从里打开了,霍钺一袭青布衣衫,含笑望着她。

“轻舟,早。”霍钺道,温文尔雅,像个学富五车的教授。

“霍爷早。”顾轻舟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古朴,成套的楠木家具,金箔包角;一架一人高的什锦隔子,挡住了视线,摆放着数个的古董花瓶;香炉里焚烧着檀香,香气悠长,盖住了鸦片的臭味。

顾轻舟坐稳,有人端茶。

她还没有喝茶,就先开门见山把何微的事说了一遍。

何微哭得可怜。

霍钺表白过,为什么又要推开她,何微想不明白,她要一个答案。

可霍钺不愿意见她。

顾轻舟能见到霍钺,她就是来帮何微找那个答案的。

“.......我想,霍爷乃是一帮龙头,不至于吓得不敢见何微吧?”顾轻舟笑道。

霍钺却沉吟。

良久之后,他说:“当初找何微,的确是对她有点心思。”

他没有遮掩。

“......可相处久了,我是真心敬佩何微。她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你知道吗?”霍钺眼眸不动,静静说。

顾轻舟道:“只知道她成绩很好。”

“她还在学校做校工,帮忙打扫琴室,这样学校就破格让她练习半个小时的钢琴。那钢琴是给修女们用的。”霍钺又道。

这点,顾轻舟也知道。

何微每隔两天就要给顾轻舟写一封信,事无巨细告诉她。

“她就是这等艰苦条件之下,学会了一手很好的钢琴。”霍钺道。

这点,的确令人敬佩。

何微身上让人惊叹的地方太多了。

“.......她有去留学的打算,想学西医。学会了西医,再回来结合中医,把中医发展壮大。”霍钺又道。

这个,顾轻舟更知道,这还是顾轻舟建议的。

“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她跟我一样努力。她聪明漂亮,努力上进,而我对她的心思,无非是要她做我的情人。”霍钺又道。

顾轻舟突然不知如何接话。

霍钺也沉默了片刻。

“我被她感动了,这样努力的孩子,我不能毁了她。我能给她的只有钱,剩下什么也给不了。可何微需要的不是钱,她不是歌女,也不是舞女,她是个有志向的新时代女性,她受过很好的教育。”霍钺道。

“所以.......”

“所以我没办法照原计划将她收在房里。”霍钺道,“我拒绝她,她将来会感激我的。”

顾轻舟沉默。

她有点佩服霍钺。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自制力,就像司行霈,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可以跟她结婚吗?”顾轻舟问。

霍钺笑了。

“我不想。”霍钺道,“我对她的感情没那么深。”

顿了下,霍钺突然道,“假如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可以跟你结婚!”

顾轻舟一愣。

她失笑:“怎么好好的,拿我开玩笑了?”

霍钺沉默。

他往目光投向了窗外,有片刻的凝重。

这凝重的气氛,突然让顾轻舟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震惊。

震惊之余,顾轻舟想要逃离。

“霍爷,我知道怎么劝导微微了,你放心吧。”顾轻舟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轻舟!”霍钺却回过头来看着她。

眼芒微动,霍钺也站了起来。

他身材很高,光影落在顾轻舟的面颊上,他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跟司慕总是要离婚的。将来你需要婚姻,可以考虑我吗?”霍钺笑问。

他似开玩笑,笑容和煦。

顾轻舟却莫名心口发紧。

“婚姻又不是儿戏。”顾轻舟道,“我跟司慕,已经够荒唐了,不会再荒唐第二次的。”

就是说,她不会考虑霍钺。

“如今这世道,荒唐事多的是。”霍钺道,“我不会介意。轻舟,我觉得你很好.......”

声音低了下去。

气氛就有点暧昧。

顾轻舟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什锦隔子,差点打碎了花瓶。

一阵轻响,霍钺似回神般,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开玩笑说:“我这是真古董,你打碎了可要赔。”

顾轻舟悻悻微笑。

“霍爷,我先走了。”顾轻舟几乎是落荒而逃。

霍钺笑了。

笑着,笑容里就凝聚了苦涩。

今天的话,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

司慕永远不是最适合她的避风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霍钺点燃了雪茄,想到司行霈远在云南,现在是他下手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再不出手,就真的没了机会。

对何微,霍钺是略感愧疚。

他当时为了得到何微,逼迫她订婚的人家退亲。

不过,在整个过程中,他除了亲吻之外,也没做过其他事。真说对不起,也不至于要为何微的终身负责。

霍钺没有撒谎。

他对何微,一开始将她视为代替,后来却真的欣赏她。

这种欣赏,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何微是霍钺见过最有前途的孩子了!

别说霍拢静了,就连顾轻舟都比不了。

何微身上的可塑性,她的勤奋和努力,都让霍钺感觉敬佩。

霍钺越是佩服她,越是觉得自己的感情会玷辱她。保持着这样的敬意,霍钺悬崖勒马,放过了何微。

他知道,何微即将可以留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她将来跟男人一样功成名就,将来嫁给两情相悦的丈夫,她会感激霍钺放了她一马的。

顾轻舟从烟馆离开,心事重重。

怎么跟何微解释?

“跟何微说:霍爷想让你遇到更好的人,还是说,和你相比,霍爷对我更有兴趣?”顾轻舟为难。

踌躇良久,顾轻舟还是决定将霍爷的前半段话传达给何微。

霍钺希望何微可以成为更优秀的人。

到了何氏百草堂,何微心不在焉整理账本。今天是周末,她负责帮她父亲对账。

顾轻舟来了,何微大喜。

“姐,你什么时候去见霍爷?”何微问。

顾轻舟道:“我已经见过了。”

“这么早?”

顾轻舟点点头。

她去了何微的房间,两个人关上门谈话,顾轻舟就把霍钺的话,都告诉了何微。

她以为,何微是无法接受的。

不成想,何微却松了口气般:“那就是说,等我将来学有所成,还是可以跟他在一起的,是么?”

顾轻舟讶然:霍钺没这么说过啊!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想让我放手去专心念书。”何微道。

顾轻舟发现,这样理解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怪不得他给我那么多钱,他是想资助我念书!”何微自顾自道,“姐,霍爷真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顾轻舟含笑,肯定何微的话:“我也觉得!”

何微将来出国了,见识了世面,而霍钺又一直不理她,她会慢慢懂得取舍的。

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一身本领,眼光也不同,她也许会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男人。

“姐,谢谢你帮我跑一趟!”何微搂住顾轻舟,整个人有了精神。

过了两天,顾轻舟吃了午饭去何氏百草堂,想看看生意如何,也想等何微放学,看看何微。

她放心不下何微。

慕三娘却高高兴兴拉了顾轻舟的手:“微微已经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自从和你谈过之后,她又好了起来,我瞧着她早起把衣裳洗了,还哼着小调儿呢。”

何微非常信任顾轻舟。

在何微心中,最爱的男人是霍钺,最敬佩的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将霍钺的话传达给她,比霍钺自己告诉她的更有用。

何微现在浑身是劲儿。

她要做出一番成就给霍钺看!

“那真是太好了!”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能帮到何微,她心情也还不错。

他们在后头说话,突然何梦德进来了,道:“轻舟轻舟,凑巧了,我这有个病人.......”

又来了疑难杂症,何梦德搞不定。

若是顾轻舟不在,他肯定建议病家去其他地方;然而顾轻舟在,他就接下了,让顾轻舟去瞧瞧。

“轻舟又不是来坐诊的。”慕三娘不高兴。

顾轻舟拍了拍慕三娘的手:“姑姑,没事的,我去瞧瞧。”

她跟着何梦德往外走,“病患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不就请你去诊断吗?”何梦德笑道,对顾轻舟的医术深信不疑。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1章肝火上炎

顾轻舟出了后院。

两间门面的西梢间,有个比从前大了三遍的问诊室,摆放了一盆水仙花,这个时节袅娜盛绽,点缀了初春的冰凉。

屋子里冷,似沉水般的冷。

顾轻舟的手,嫩白中泛红,可见她也是有些冷的,跟着何梦德走近了屋子。

她看到一个中年胖子,坐在椅子上,态度随意,东看看,西瞧瞧,隐约是想把这屋子打量个遍,正巧就与进门的顾轻舟眼眸撞了个正着。

胖子患者微愣,略感尴尬。

“郑先生,这就是我家小姐。”何梦德笑着介绍。

顾轻舟含笑点头:“郑先生。”

这位郑先生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慎重。

他是富贵人,见过世面的。

顾轻舟年轻,浓密乌黑的长发挽起,鬓角插了一把梳篦。那梳篦上的翡翠,把整个药铺卖了都买不起。

这女孩子是个有钱人!

正因为顾轻舟通体贵气,郑先生眼底多了几分敬意,不敢轻瞧她。

“你还会问诊?”郑先生再也想不到,何梦德说自家的神医,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复而他又想到,岳城似乎有点传言。

电光火石间,郑先生惊呼道:“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何梦德微讶。

他看了看郑先生,又看了看顾轻舟。

对方怎么会知道顾轻舟的身份?想着,何梦德又看了眼门口不远处的副官,心想应该不碍事吧?

见顾轻舟和何梦德都有点诧异,郑先生解释道:“我在报纸上见过您,又听人说过少夫人医术了得!不成想,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您!”

顾轻舟的医术,不至于传得多远。

可岳城也就这么大,圈子套圈子,说到顾轻舟,她的医术不免被人提及。

提到她的医术,说辞都很夸张,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常用的。

郑先生是做丝绸生意的,家业巨丰,与船舶陈家有点往来。

一次宴席上,不知怎的说到了军政府的少帅,又提到了少夫人顾轻舟。

顾轻舟娘家的事,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继母杀人案、长姐绑架案、幼妹被学校开除而偷走、父亲烂赌输光了家业。

这么一把烂牌,顾轻舟还能反败为胜,战胜岳城那么多名门淑媛,成为军政府的少夫人,结婚过程很急促,至今有人想不通。

当时陈家有位老爷在场:“你们还不知道吧,军政府那个少夫人,是个神医!有老太太保着呢,督军都要敬重她三分!”

郑先生也侧耳倾听。

旁人问陈三老爷:“你说得这么神,你找少夫人看过病?”

陈三老爷却又笑着打岔。

如今事事串联,郑先生立马就猜到了顾轻舟的身份。

郑老板有点激动,也略带忐忑,不知自己点破了,人家还给不给他看病。

“那就是有医缘了。”顾轻舟微笑,“您既然知道我,介意不介意我给您把把脉?”

“不不不,哪里敢?”郑老板做大生意的,应该沉稳老练,偏在少夫人这双略带深邃的眸光注视下,他语无伦次起来。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

放完了,他自己还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摊开了搭在脉上,算是避免了肌肤相接处。

顾轻舟哭笑不得。

不过,取脉又不需要看,有了层绸缎手绢,压根儿不耽误什么,她也就顺着郑老板的意思,隔了层手绢帮他取脉了。

取脉时,顾轻舟神态认真。

郑先生不敢看她,却又想打量她,近距离把这位少夫人看个仔细。

他准备偷偷看时,顾轻舟已经收回了手。

“看看舌苔。”顾轻舟道。

郑先生依言伸出了舌头。

顾轻舟心中顿时有数了。

“您目前最大的困扰是失眠吧?”顾轻舟问。

郑先生不以为意点点头。

他早已告诉过何梦德,他是因为失眠症才上门求诊的,顾轻舟知道不足为奇。

郑先生前些日子新投入了一笔买卖,日夜惦记着,又因为行情莫测,慢慢的昼夜颠倒,他就失去了觉头。

如此半个月之后,郑先生开始睡不着了。

人明明很疲倦,却愣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去看了教会医院的西医。

西医给他开了西药,一开始很有用,可后来郑先生深觉不妥,停了西药。西药吃了是能睡着,可每次吃完药,郑先生都噩梦萦绕,一觉醒过来更加疲倦,还不如不睡!

西药的效果,让骨子里流淌着中国人传统的郑先生胆战心惊,郑先生觉得西药有邪祟,洋人能安什么好心?他不敢再吃了,还是想寻个老祖宗的治法。

寻了几家中医,吃了半个月的药,效果甚微。

郑家的佣人到处找中药铺子,偶然路过此处,看到了这家中药铺子甚是奢华,比其他铺子气派多了。

在这个年头,中药铺子还能做这么大,说明老板赚钱。既然赚钱,不是医术好就是药好了。

基于此,郑先生亲自登门了。

“以前是不是看过中医?”顾轻舟又问,“开的是养血宁心汤吗?”

失眠症,中医上称为“不寐”,医者多用酸枣仁汤等,来宁心安神健脾。

这是最普通的治疗方法,也很有效果。

“正是。”郑先生这时候,露出几分惊讶。

这件事,他可没说过。

不过,医者相通,少夫人能这么说,说明她医术精湛。

“......益血安神宁心,治疗不寐自然有很好的效果,只是跟您药不对症。您这病,脉弦,说明体内有热;舌苔黄,说明肝火旺盛。若是我猜得不错,您还有口苦、咽喉干等症状,是吗?”顾轻舟又问。

郑先生急忙点点头:“正是!”

同时,他一颗心也直直往下沉,“少夫人,我这是什么怪病吗?”

顾轻舟微笑,安抚他的情绪:“别紧张,您这不是什么怪病,就是普通的失眠,只是您的病因不同寻常。很容易治疗的!”

郑先生的一颗心稍安。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很多人的失眠,是精血内耗所致,需要益血安神;而您的病状乃是实证,没有耗损。

依我看,您这是肝火上炎。肝火旺而干扰神明,魂不走舍,上走空窍导致无法成眠。

安身宁心的药物虽然很好,对您却是无用,您应该用‘龙胆泻肝汤’,清泄肝火,才能慢慢安稳。”

顾轻舟觉得,每个病都不能用相同的办法去治疗。

这位郑先生的失眠,那是雷龙之火导致干扰神明,并非虚损。

“我先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三天,若是有效的话,三天后复诊。”顾轻舟道。

她写了张药方。

郑先生接过来,首先看到顾轻舟一手端正清秀的字,药方上认真写着:龙胆草二钱、黄芩三钱、山栀子三钱、泽泻四钱,木通三钱、车前子三钱、当归两钱、生地黄六钱、柴胡三钱、生甘草两钱。

这就是顾轻舟所说的“龙胆泻肝汤”。

郑先生略有所思。

顾轻舟又笑道:“郑老板,若是您愿意相信我,这药你就直接拿回去吃,不必给其他大夫看。

万一不行,您还可以再来找我。我们这边如此大的药铺,人是跑不掉的,也不会毁了生意和口碑,请您信任我。”

“不能给人看啊?”郑先生微讶。

顾轻舟道:“最好不要给人看。”

她开得药方,并非治疗失眠的。

可治病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病因在哪里,就从哪里着手。

其他大夫未必有这样的医术,他们一看并非安神补血的药,反而是清泄的,只怕立马要说顾轻舟是乱开药方的庸医了。

郑先生去问其他人,得到不同的答案,肯定会很苦恼迷茫。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吃。

疗效是最好的证明。

“......您是怕其他人偷师学艺啊?”郑先生自己理解道。

顾轻舟笑,现在不合适说清楚这个,就让郑先生误会好了。

“复诊的时候,我再告诉您,如何?”顾轻舟道。

因顾轻舟的身份摆在这里,郑先生拿到她的药方,非常珍惜放在怀里。

“那多谢少夫人!”郑先生道。

他去柜台抓药,然后心情激动般离开了。

他一走,何梦德反而有点忧心。

“轻舟,那个行不行?”何梦德道。

何梦德也是第一次见人失眠症开出清肝火的药方。

药方是不错,也对郑先生肝火上炎的症状,可跟他的失眠没关系吧?

每个人又不止一个病。

“姑父,您相信我!”顾轻舟道。

何梦德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可每次看到她如此年幼,总是会胆战心惊。

马有失前蹄,万一搞砸了,可不是让病家受苦?

何梦德几乎不会考虑铺子里的生意或者自己的口碑,他只担心病人。

他不想别人因为大夫的误诊而吃苦。

他也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顾轻舟:“病家若是希望落空了,不仅白吃了那些苦药,还花钱、又希望落空。”

顾轻舟却微微愣了下。

“怎么了?”慕三娘看到顾轻舟神色变了,似乎一瞬间很悲切的样子,诧异问道。

何梦德说什么,为何顾轻舟这般难过?

慕三娘又瞥了眼自己的丈夫。

何梦德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他说话不重啊,怎么惹了顾轻舟?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2章司行霈的礼物

顾轻舟神色大恸,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

回神间,他们紧张兮兮站在自己跟前,顾轻舟收敛心绪道:“我师父他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在乎病家的安危,跟姑父一样!”

慕三娘终于明白了顾轻舟变脸的原因。

顾轻舟是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何梦德的一席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病患考虑,像极了顾轻舟的师父。

在那个瞬间,师父的记忆普天高地,淹没了顾轻舟,顾轻舟的心痛难忍,露出了异色。

慕宗河已经死了,顾轻舟立了衣冠冢,也把实情告诉了慕三娘。

慕三娘幼年时跟慕宗河分别的时间很长,她对兄长的感情,仍停留在稀薄的记忆里。

她难过,却没有顾轻舟的悲怆。

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还要为柴米油盐操心,慕三娘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真正悲痛欲绝的,是顾轻舟。

“轻舟,你别再难过了。你这样放不下,你师父和乳娘也走得不安心。”慕三娘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低声劝慰她。

顾轻舟颔首:“嗯,我没事的。”

整理了心绪,顾轻舟又对何梦德道,“姑父,我有把握的,您放心吧!我和您一样,是不会拿病家的身体开玩笑的,更不会没把握就乱开药方。

我师父说,学医先学医德,以大慈大悲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我还没有学会认药,就先知道了医德。”

何梦德点点头。

慕宗河只是传说中的人,每次提到他,何梦德都是一脸的向往。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伏案再给何梦德写了两张药方。

“若是郑先生三天后复诊,病情还没有缓解,您就把这张药方给他,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增方,让他再多吃三天。再过三天,若是还没有缓解,您再打电话请我。”顾轻舟递了一张纸给何梦德。

交代完了,顾轻舟又递了第二张:“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减方,若是他病情好转,你就让他再抓两天减方的药。吃完了,若是彻底好了,就不必复诊。”

顾轻舟交代这些,是说明她三天后不准备过来给郑先生复诊了。

郑先生的病,在何梦德看来很严重,对顾轻舟而言却似乎很简单。

“这个你放心,我会交代清楚。”何梦德跟顾轻舟保证。

顾轻舟颔首。

顾轻舟今天是来看何微的,临时被何梦德拉过来治病。

病看完了,也知道何微情况很好,顾轻舟也要走了。

离开何氏百草堂,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何梦德却一整天不安心。

晚夕睡觉时,慕三娘看出了丈夫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还是轻舟那件事。”何梦德道,“我真怕她的药方无用。”

慕三娘啧了声:“我们慕家的传人无用,你有用?”

“不是的。”何梦德连忙赔礼道,“轻舟这些日子精神恍惚的,况且她很久没有问诊了,我不是担心吗?”

慕三娘也沉默了下。

她听何梦德详细讲述了今天的案例,她也担心了起来。

她怕慕宗河和李妈去世,顾轻舟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好,怕她在医术上力不从心。

“......别操心了,反正那药吃不死人。”慕三娘道。

何梦德一听这话,十足的“庸医”,不把人命和病患当回事,立马跟她急了:“吃不死就活该花钱受罪?”

“看看,看看,你又来了,我又不是大夫!”慕三娘沉了脸,“左不过三天就复诊,你急什么!”

何梦德就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睡下了。

睡了片刻他又问,“要不要把轻舟接过来小住几天?”

“不方便吧,轻舟现在是军政府的媳妇。”慕三娘叹了口气道。

到了第四天的上午,何梦德不时往门口瞧。

小伙计笑着问:“掌柜的,您等谁啊?”

“你不用操心,去忙吧。”何梦德严肃道。

小伙计见素来仁厚温和的掌柜一脸紧张,就知道有事情发生,顿时不敢多言,缩在柜台后面整理药材。

快到十点,郑先生来了。

他踏进来的时候,药铺有几位客人抓药,何梦德还在跟别人解释,一见郑先生,顿时就丢下其他客人了。

“郑先生。”何梦德上前,打量郑先生。

郑先生笑容满面,居然给何梦德作揖:“何掌柜,真是太感激了,您铺子里的药,是仙药啊!”

何梦德连忙把郑先生请到了梢间。

再次给郑先生把脉,他的肝火的确再退。

“......刚喝下药,堪堪睡了两个钟头。虽然比不了好的人,却是让我舒舒服服睡了个觉儿。

昨晚我六点不到就爬上了床,您猜怎么着,不到九点就睡着了,睡到了今早八点!这一觉啊!”郑先生感叹。

他从头到脚透出一种舒服劲儿!

这股子喜悦,从他每句话、每个表情里透出来!

郑先生白白胖胖的眼睛里全是神采。

“那就好。”何梦德的心,一下子全部舒展了。

前几天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少夫人医术真高明!”郑先生又是感激,又是奉承,“您说古代的华佗,就是少夫人这样吗?”

何梦德啼笑皆非。

郑先生又自顾自的把顾轻舟给捧了一遍。

这些话,他都是发自肺腑。

“少夫人很少把自己和作古的人比.......”何梦德笑道。

他原意是顾轻舟尊重死者。

郑先生却听成了“少夫人觉得比作古人不吉利”,当即也就止住了夸夸其谈。

“少夫人今天会来复诊吗?”郑先生问。

“你的康复情况,少夫人已经预料到了,这是她开的药方。”何梦德道。

他拿出一张。

郑先生接了。

上次顾轻舟的药方,抓药之后郑先生带出去了,如今再瞧,果然是少夫人的笔迹,当即欣喜。

“少夫人料事如神!”郑先生道。

何梦德笑了笑,心情也极好,给郑先生抓了药。

叮嘱几句,何梦德送了郑先生出门。

郑先生的病痛得以解除,坐在自家的汽车里,看着这药方,就跟保命符似的,仔仔细细折好,放在衬衫的口袋里。

突然,车子急停,郑先生没留意,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驾驶座的靠椅。

回神过来准备骂,却见有人用力拉开了他的车门。

好几个人,把他的汽车给包围了。

郑先生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他旁边的车门缓慢打开,一个年轻人坐到了他旁边。

郑先生顿时就屏住了呼吸。

何梦德没有看到这一幕。

郑先生来过之后,何梦德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轻舟,我真想跟你再学学医术!”何梦德认真道,“很多时候,我考虑太单薄了。”

顾轻舟在电话那头笑。

“姑父,您的医术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顾轻舟笑道。

何梦德自愧弗如。

“您如果想学,等我把一切都上手了之后,再教您吧。”顾轻舟又道。

何梦德忙道:“好好好。”

想了想,顾轻舟又道:“我有件事,也想跟姑姑商量,回头再说吧。”

“什么事?”

“我过几天亲自去一趟,到了家里当面谈。”顾轻舟笑语轻柔。

挂了电话,顾轻舟上楼了。

她有个很大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很多字。

她再做一个规划,想要把自己的未来稳定下来。

女佣却来敲门。

“少夫人,您做的衣裳到了。”

顾轻舟蹙眉。

她没有做衣裳。

打开了房门,女佣手里拿着一个衣袋给顾轻舟。

从衣袋的下端,可以瞧见一件月白色的旗袍。

“这是其中一件,还有十一件在楼下。少夫人,是给您先过目,还是先拿去浆洗?”女佣问。

顾轻舟眉头蹙得更深。

“谁送来的?”顾轻舟问。

“是裁缝铺子的小伙计,他还在楼下呢。”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让佣人拿着,和佣人一起下楼了。

一个穿着长衫的小伙计,约莫二十来岁,恭恭敬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

“这是谁做的旗袍?”顾轻舟指了指随后下楼的女佣。

小伙计道:“这是罗师傅亲自做的,有客人给了订金,让我们做好送过来。客人说,快到春宴了,让我们在二月初二前做好。”

“哪位客人?”顾轻舟问。

其实,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小伙计说的罗师傅,叫罗五娘,是整个岳城最有名气的旗袍师父。当初颜一源说过,罗师傅的旗袍都要提前半年去订。

是谁半年前给顾轻舟订好的,这还用问吗?

小伙计将旗袍,一件件整整齐齐摆放在沙发上,生怕弄皱。

顾轻舟情绪翻腾,她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异色。

“这些旗袍,是什么时候定的?”顾轻舟还是问了句。

小伙计立马道:“是过年的时候定下的,这些日子罗师傅推了所有生意,专门替您赶制出来的。”

顾轻舟的心,又是猛然一缩。

竟然不是半年前订的。

“钱给过了吧?”顾轻舟又问。

小伙计道:“给过了,少夫人!”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去拿五块钱来。”

女佣快速去了。

顾轻舟把钱给了小伙计:“拿去吃茶。”

小伙计欢天喜地的道谢。

顾轻舟又让女佣,把旗袍全部搬到楼上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3章司慕的牢笼

新旗袍没有浆洗,有新丝绸的淡淡异味,并不那么好闻。

顾轻舟满屋子都被这味道充盈着。

慢慢的,她的嗅觉就麻木了。

一共十二件,琳琅满目在衣柜里铺陈开。

顾轻舟认识的朋友里,花得起这个钱的人不少,可知道她的尺寸.......

只有司行霈!

这是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

她一件件抚过去。

一件天水碧绣翠竹滚金边的,是顾轻舟最喜欢的玉石花盘扣;一件月白色绣白牡丹的,牡丹的花蕊用了金线绣成;一件深紫色.......

十二件,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绣艺,每件都特别用心。

刺绣是罗五娘的手艺,精致绝伦。

顾轻舟的眼泪涌上来,再也遏制不住,她心中说不清是恨还是难过,死死咬住了牙关。

顾轻舟很讨厌这样。

他不在跟前,她不能杀他,不能打骂他,却还想被迫记起他。

想起了他,情绪又很难平静,只感觉想要把他给毁了才甘心。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泪流满面,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司慕下午五点多就回到了新宅。

副官带了不少的公文回来,需要司慕一一翻阅。

他想早点吃饭,吃完做正经事。

“开饭吧。”他对女佣道。

女佣沉吟了一瞬,问:“请少夫人吗?”

司慕蹙眉,往楼上看了看,问:“她今天在家?”

顾轻舟在家的日子不多,她时常去颜公馆蹭饭。哪怕是在,她也会在客厅看书看报纸等。

客厅有壁炉,燃起来温暖舒适。

一进门没看到她,司慕还以为她去了颜家。

“是,一整天呢。”女佣忐忑道。

司慕没明白这个一整天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心情问。

“去请她吧。”司慕淡然。

他去餐桌坐下,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蹄汤上来。

司慕正在喝汤,去请顾轻舟的女佣下楼了。

“少夫人说她不饿。”女佣道。

司慕没在意,心思全在军务上,默默想着几件正事。

女佣却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司慕喝完了一碗汤,抬眸看到女佣有话说的样子,终于问了。

女佣踌躇道:“少夫人中午也没吃,真让她饿着?”

司慕蹙眉。

好好的,不吃饭是闹什么脾气?

“她说什么了吗?”司慕问。

女佣摇摇头。

“家里出了什么事?”司慕又问。

女佣想了想:“少夫人做了很多旗袍,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饿瘦一些.......”

司慕几乎要发作。

神经病的女人!

“让她饿,饿死她算了!”司慕愤怒道。

这下子,女佣不敢再多言了。

司慕一肚子气,吃了饭回屋。

公文摊在面前,军需部的事物很紧急,司慕应该今晚处理完毕。

可眼前的字不停打飘,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中总想着那个女人为了瘦一点不吃饭,饿了一整天,真是有病!

越想越气!

走神了半晌,司慕猛然阖上了文件,疾步上楼了。

他也不敲门,直接去开房门。

房门反锁着。

司慕又下楼,喊了管事,让把楼上备用的钥匙拿给他。

管事急忙去找。

司慕拿到了钥匙,重新上楼。

然而,屋子里的情况,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一屋子很奇怪的味道,没有他从前闻过的玫瑰清香。

顾轻舟斜倚在沙发里,似乎是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很薄的毛毯。她似流瀑般的头发,覆盖在她的脸侧,越发映衬得一张脸白皙莹润。

司慕嗅了嗅,首先闻到了雪茄的味道。

顾轻舟旁边的小几上,倒插着一支雪茄,已经燃尽了,烟灰满桌都是;而在这支雪茄的旁边,又有其他的雪茄蒂。

她就这样,燃尽了一整盒的雪茄。

司慕心中冷漠的想,“那是我的雪茄!这败家玩意儿!”

他沉吟一瞬,进了屋子。

除了雪茄,果然见满柜的旗袍,似一个个妖冶的妖精,挂在柜门打开的衣柜里。

旗袍是最上等的绸缎。

司慕曾经陪着魏清嘉去做过旗袍,知道这是罗五娘的手艺。

如此好的旗袍,果然值得她挨饿也要瘦下去。

司慕心中的怒火,隐约去了几分。

“喂!”他推了推她的肩头。

顾轻舟却没有醒。

司慕再推时,她嘟囔道:“别闹了,司行霈。”

司慕只感觉一瓢冷水,从头顶浇灌,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僵硬,人就无法动弹。

他的手指也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嘟囔完毕,想翻身继续睡,却忘记了这是小沙发。

一个翻身,她掉到了地上,闷响让她一下子就惊醒。

抬眸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挡住了台灯的光线,高高大大站在她面前。

鼻子一酸,她险些落泪,怔怔仰头看着他:“司行霈.......”

对方却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他重重一甩房门。房门发出惊天般的巨响,彰显着他的愤怒。

这一震动般的摔门,也惊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了现实里。

她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心中最后的力量都被人抽去了般。

她去洗了热水澡,又带着木兰和暮山沿着街道散步。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这条路人迹罕至。

路灯的光,将影子拉得斜长而孤单。

快到正月了,迎春花发出了嫩黄的蕊,空气里的薄寒也慢慢散去,有点微醺的暖意。

散步回家,顾轻舟喊了女佣:“帮我准备几个大箱子。”

她把那些旗袍,一件件重新装起来。

顾轻舟想过剪碎,可又觉得暴殄天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刺绣反而成了落后被抛弃的手艺。

罗五娘这样出色的绣活,放个五十年也许就是罕见珍品。

顾轻舟见过乳娘做针线活,她知道一针针的刺绣有多难。为了和司行霈赌气,把这些全剪了,顾轻舟下不去手。

她穷惯了,懂得体恤民力。

让她穿?

她大概做不出来。

颜洛水、霍拢静甚至何微,身形都与顾轻舟不同。旗袍不像其他衣裳,需得尺寸合适,否则不好看。

送人是没人可送了,剪了又浪费,放在衣柜里又碍眼,顾轻舟只得将其收起来。

“放在库房吧,注意防潮。”顾轻舟对佣人道。

女佣道是。

另一个女佣上前,道:“少夫人,已经煮了宵夜,您要吃点吗?”

“怎么煮了宵夜?”顾轻舟问。

她和司慕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厨房不吩咐的话,是不会做的。

“是少帅嘱咐的。”佣人道。

顾轻舟想起之前暴怒离开的司慕。

司慕从前很绅士。

现在,他如此生气,也还记得顾轻舟没有吃饭?难道绅士的他又回来了?

顾轻舟心中那股子排山倒海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再多的痛苦也忍受了,现在真有点饥肠辘辘。

毕竟两顿没吃。

“好,去端上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佣人收拾,又把她的房间打扫一遍,换掉被套,她自己则下楼去吃宵夜了。

餐厅的斜对面就是书房。

顾轻舟吃着虾仁米粥和生煎,小声问女佣:“少帅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女佣道。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顾轻舟的目光,和司慕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底全是冷漠,以及恨不能射穿顾轻舟的冰凉。

顾轻舟低了头,继续喝粥。

却听到司慕喊了副官。

“去拿盒雪茄给我!”司慕冷声道。

副官道是。

“......记住,以后我的雪茄再乱给人,我就毙了你!”司慕又喊住了副官,厉声训斥道。

顾轻舟的头更低。

司慕吩咐完毕,回房去了,又是重重一声房门的关闭声。

顾轻舟喝着暖融融的粥,微带狐疑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佣:“是他吩咐给我准备宵夜的吗?”

女佣这才说了实话:“是王副官说.......”

是王副官说,少帅吩咐厨房给少夫人做宵夜。

顾轻舟就明白了。

司慕上楼,看明白了一切,他现在恨死了她,恨不能一枪毙了她,岂会有心思给她准备宵夜?

“原来是这样。”顾轻舟道。

吃完了,她上楼去了。

房间里通风了,换了崭新的丝绸被褥,撒了点香水,有淡淡玫瑰的清甜气息。

被子里很松软,又有阳光草木的清香,顾轻舟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楼下的司慕,则是彻夜未眠。

愤怒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无奈感。

顾轻舟是不会忘记司行霈的,她跟过他,哪怕将来她真的和别人做了夫妻,她也会永远记得司行霈。

司慕在乎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贞洁。

当初魏清嘉回岳城,她是离过婚的,司慕从未觉得此事重要过。

他在乎的,是顾轻舟曾经属于司行霈。

这他没办法忍受。

司行霈就像是司慕心头一根刺,稍微碰到,就是钻心的疼。

顾轻舟跟过司行霈,在司慕这里,应该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偏偏他有些念头就是压抑不住。

司慕像只困兽,他想要逃出这个牢笼,却又无法挣脱,只能拼命挣扎,挣得血肉模糊。

半夜的时候,司慕离开了家,他去了校场,打了一夜的靶子。

子弹用了很多,此事很快就禀告到了督军跟前。

督军后天就要去南京了,听闻司慕半夜去练习打靶,司督军什么都明白了。

“打电话去新宅,叫少夫人过来。”司督军对副官道,“让她单独来。”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4章各有心思的亲吻

督军把顾轻舟叫到了督军府。

顾轻舟来的路上,揣测司督军的用意。

“......是不是昨晚司慕夜不归宿的事?”顾轻舟想。

又想,“不至于吧?”

司督军向来点到为止。上次已经破格说了他们两口子,一件事断乎不会反复唠叨。

“那这次又是什么事?”顾轻舟揣摩。

该交代的,司督军全部交代清楚了。他和夫人带着女儿们离开,督军府后院的家务,暂时由督军的三姨太代为管理,顾轻舟无需插手。

他们快要离开了,督军府的前院没什么动静,后院则是鸡飞狗跳的,司夫人收拾箱笼,几乎是要把整个后院搬到南京去。

顾轻舟也就不涉足后院,不给司夫人添堵,径直到了外书房。

“阿爸。”顾轻舟恭敬。

“坐下。”司督军表情严肃,没了往日里的慈祥。

顾轻舟更加肯定,司督军不是要提顾轻舟和司慕的感情私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道是,坐到了旁边的黄杨木太师椅上,身姿端正。

司督军却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也安静等他。

没有人进来打扰,副官连一杯茶也没送。

“昨晚阿慕去打了一夜的靶,你知道吧?”司督军开门见山。

顾轻舟微讶。

难道真要说此事?

“阿慕从小性格就温顺,话不多,脾气也挺好的。”司督军继续道,“我对他也是多有溺爱,少了些苛责。”

顾轻舟一头雾水。

到底要说什么?

“.......他不及他哥哥行事沉稳练达。”司督军又道。

说到这里,司督军深深叹了一口气。

司行霈的背叛,至今让司督军恼怒。若是司行霈在跟前,司督军打他一顿也许就消气了。

偏他人在千里之外。

司督军心中的这股子怒气至今还没有发作出来。一提到司行霈,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顾轻舟则用力攥紧了手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

说了半天,难道是要说司行霈吗?

督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顾轻舟一口气没敢往外喘,她用力忍住。

“我想过离开岳城,把这个东西交给阿慕。现在想想,还不如给你更加稳妥。”司督军最终才说了自己的目的。

他把一个带锁的小箱子,递给了顾轻舟。

箱子有点沉,似装了不少的文件。

顾轻舟不解,有点忐忑问:“阿爸,这是什么?”

司督军轻轻笑了笑,不等顾轻舟打开箱子,道:“你要记住,阿爸很信任你,好好辅助阿慕!”

顾轻舟目光里闪动费解的碎芒。

在一片糊涂中,顾轻舟打开了箱子。

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顾轻舟翻了翻,露出几分震惊。

“阿爸,我.......我怕不能胜任!”顾轻舟忐忑,“我没有涉猎过军事。”

“这是最后的保命符,你知道有这个东西,临危交给颜新侬,他会知道怎么做。”司督军笑笑,“轻舟,阿爸去南京上任,岳城我就等于交到你手里。你懂阿爸的意思?”

顾轻舟以为,最后拿到这些的,不是司慕就是颜新侬。

但司督军给了她。

司督军不止一次跟她承诺,将来她跟司慕过不下去,军政府会有她的一份。

这不是虚套。

司督军在用事实告诉她,司行霈不在的话,她才是司督军接班人的第二个选择。她的能力,远在司慕之上。

“阿爸,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顾轻舟受宠若惊,“您放心去南京吧,岳城一直都是您的后盾!”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拿着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回到了新宅,当即让副官在她房间的衣柜里装了个保险柜。

上了锁,顾轻舟又派人加固了门窗。

敲敲打打弄了一整天,把她的房间收拾成了个严密状态,顾轻舟犹自不放心。

她想了想:“去把狼窝搬到我房间里来。”

她想把木兰和暮山养在自己房里。

睡到她房间里来乱翻东西,会被狼咬死。

司慕当天没回来。

“少帅去了营地。”副官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沉吟:“督军和夫人后天就要启程,明天肯定要一起吃个团圆饭,你派人去说一声,让少帅别忘了。”

副官道是。

翌日,天气晴朗。

晴朗的春日,空气里熏甜,有桃蕊迫不及待赶着迎春花,悄然打了花骨朵儿,点缀着深褐色的枝头。

春意越发浓了。

烟柳杨花的江南,春意带着勃勃生机。

顾轻舟早起就到了督军府。

司夫人已经收拾妥当,正院所有家具全部封存,故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套沙发。

司琼枝和司芳菲不在。

“听说你和慕儿又闹脾气了?”司夫人开门见山问。

言语中非常不客气。

“没。”顾轻舟笑盈盈的,笑容温柔又绚丽,对司夫人也颇为恭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夫人满心的不悦,也不好伸手去管儿子房中事,忍了又忍。

“别总是和他置气,他以后够累的,军中事务繁杂。你身为妻子,平素体恤他,事事以他为先。”司夫人教育顾轻舟。

顾轻舟左耳进右耳出,一副很温顺的样子听着。

司夫人不能肯定她听进去了,却也不能指责她,毕竟她的态度是谦卑的。

还待仔细说,佣人进来禀告说:“二太太来了。”

二太太,是司慕的婶母,司公馆的二太太,她也来给督军一家人践行送礼。

顾轻舟打了个罩面。

司夫人和二太太妯娌俩有话说,顾轻舟就站起身。

“去花园子里走走,一个小时后开饭。”司夫人叮嘱道。

顾轻舟道是。

她不好去琼枝那边,已经是撕破了脸;又不好去芳菲那边,因为不太熟。

百无聊赖,顾轻舟敛衽往后花园去。

春景繁茂,后花园的翠叶覆盖新嫩,郁郁葱葱。

路过竹林旁的小径,顾轻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我才去三年。”顾轻舟听到了司芳菲声音含笑。

“我想你了怎么办?”一个男人道。

这声音也熟悉,是董铭。

“南京不少的权贵在上海和岳城置办了宅子,他们工作日去南京上班,周末回家陪伴妻儿,有辆专列周五来回通达,又快又方便。

你若是想我了,周五晚上九点乘坐返程的专列,很快就到了。”司芳菲不以为意。

她窈窕柔软的腰身,早已被董铭抱住。

董铭亲吻了她的唇:“你这样狠心!”

依偎了片刻,他又道,“别去了!自从我回国,我们就分开了一年多;如今又是三年,我怕你变了心。”

司芳菲笑起来。

她声音温柔而缱绻。

“这个难说啦。”司芳菲道,“若我真的变了心,也是你不够优秀,被别人超越了。”

董铭就掐她的腰。

两个人缠绵厮闹着,就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往后退,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与董铭和司芳菲目光撞了个正着。

“二嫂。”司芳菲表情恬柔,没有半分的尴尬,莹白素手将青丝撩到耳后,温柔冲顾轻舟一笑。

董铭则有点不自然。

想到心爱的女人要离开他,全是因为顾轻舟,董铭的眼眸闪过几分狠戾。戾色轻掠而过,董铭也叫了声:“少夫人。”

顾轻舟微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扰了,我这就走了。”

她没什么愧疚。

是董夫人对颜洛水下杀手,最终反而被顾轻舟算计,弄得司督军对董家不信任,要带走司芳菲。

顾轻舟没有责任,此事她还没有找董家算账,也没有找董铭这个帮凶算账。

眸光微敛,顾轻舟将董铭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顿时起了个主意。

思量再三,顾轻舟不动声色。

“二嫂,我们也要走。”司芳菲笑道。

顾轻舟还是快步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那青稠般的长发,在身后形成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泛出淡淡清辉,似一道优雅的弧影。

“这个女人真讨厌!”董铭倏然道。

司芳菲回眸,看了眼董铭。

董铭恨恨道:“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要去南京了。”

“你这么舍不得我?”司芳菲开玩笑,不想董铭继续提司家的人。

“当然!”董铭道,“只有你才这么没良心!”

董铭迷恋司芳菲,也不是一两日了。

他们留学的时候,董铭大半的时间都在追求司芳菲。

然而司芳菲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这让董铭更加努力付出。

他被司芳菲牵着鼻子走。

他母亲说他没用,也说司芳菲在故意钓他,可他不在乎。他就是爱司芳菲,她对他用什么手段他都心甘情愿。

就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那你跟我去南京吧。”司芳菲笑道。

董铭却沉默了下。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不让他走。

他这次跟着父母到岳城,背后的主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我......”

“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听什么人的话。”司芳菲开玩笑般说道,“那个人,你对他很敬畏,应该不是你的父母。”

董铭心头大震。

他控制情绪,不露端倪道:“除了你,谁的话我都不听!”

说罢,他低头亲吻司芳菲,将她的猜疑全部堵住。

司芳菲抱着他的腰,心中快速盘算着什么。

两个人亲吻,竟是各有心思。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5章维护

督军府送别的晚宴,司慕准时回来。他没有看顾轻舟,径直寻了个地方坐下,直到老太太进来,他才挪到了顾轻舟旁边。

司慕对老太太很孝顺,怕老太太看出他与顾轻舟之间的不和睦,故而拿出态度。

老太太也来了。

除了司公馆的人,还有军队将领,以及董晋轩父子几人。

司夫人特意在花厅摆了四桌。

顾轻舟紧挨着老太太坐。

老太太慈祥问顾轻舟:“怎样了,有动静了吗?”

这是希望顾轻舟怀孕。

司慕在旁边,眉目不动。

顾轻舟尴尬,半晌不知该怎么解释。

老太太就明白了,对司慕道:“你新婚就多陪陪轻舟,其他事,交给别人去办!传宗接代,比什么都要紧!”

说罢,她瞥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笑:“姆妈.......”

“你别叫我姆妈,我当不起!”老太太冷冷道。

满桌的人停下来。

大家都知道老太太为何这般说话。

司行霈被驱逐的消息,一直瞒着老太太,直到过年,司行霈除夕夜没回来,老太太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司行霈从前哪怕不回来,也要打个电话。

今年没有电话,人也好几个月没影子。

老太太不问督军府的人,而是旁敲侧击,终于被她知道了。

她气得当时就拿茶盏砸司督军。

司督军说:“姆妈,他没事。他人在云南好好的,听说程稚鸿还要把女儿给他。程家的势力比咱们大数倍,他说不定是要结了婚才回来。”

老太太将信将疑。

生气归生气,假如这是司家父子的双簧,倒也不错,至少她会多个孙儿媳妇。

思前想后,老太太确定司行霈没事,就不再担心了,对司督军却仍是有气。

到今天,司督军即将去南京上任,老太太的气也没有消。

“祖母,您别生气了,阿爸哪怕是去了南京,也会定期回来孝顺您的。”顾轻舟在旁安慰道。

老太太只给顾轻舟笑脸:“我是不管他了,做了大官不由娘。倒是你们小一辈的,赶紧给我添个重孙,我才高兴!”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司夫人和二婶凑趣道:“等年底的时候,家里就能添丁增口了。老太太也不怪,轻舟还是很争气的。”

顾轻舟却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司行霈。

她曾经骂司行霈肮脏,司行霈却跟她说,男女睡觉这件事脏,为什么传宗接代又是神圣的?

这原本就是个悖论。

比如在场的所有人,都催促着添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生孩子之前,需要男女的结合吗?

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是肮脏,是神秘而不能宣扬的,而添孩子却是大喜事?

顾轻舟并非要把此事弄个究竟,她只是想起了司行霈曾经的话。

他看世界比顾轻舟透彻多了。

老太太的发火、添重孙的问题,打开了顾轻舟记忆的峡口。

司行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毫无预兆往顾轻舟的脑子里涌。她堵不住,那些记忆蜂拥而至。

“你真是个蠢货,他杀了你最亲的人,你却在想他!”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咆哮。

因为这点咆哮,顾轻舟想到了乳娘和师父。

这下子,脑海中的记忆更是翻江倒海,顾轻舟很努力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当场落泪。

她中途出去了一趟。

在屋檐下,顾轻舟又看到了司芳菲和董铭。

这场晚宴,顾轻舟味同嚼蜡。

回去的时候,她也是恹恹的。

司慕开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上。

“阿爸有没有说什么?”司慕知道顾轻舟昨日来了趟督军府,见她今天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还以为督军骂她了。

顾轻舟回神。

她不能说,督军把军政府最后的防卫交给了她。

这样,会损害司慕作为军政府少帅的自尊。

“没有。”顾轻舟懒懒道。

司慕欲言又止。

翌日清晨,众人去火车站送司督军。

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

司督军和司夫人叮嘱他们两口子,管理好家门。

董铭则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了司芳菲,抱了很久,直到司督军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

“再见。”司芳菲立马推开他。

董铭满眸不舍。

火车离开了岳城。

众人回去,司慕和一位副将说话,顾轻舟站在旁边,董铭走了过来。

顾轻舟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绣芙蓉花的旗袍,肩头萦绕着浓流苏长款披肩。流苏里点缀了金线,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她带着帽子。

帽子是英伦淑女式的,缀着半张面网。顾轻舟的面网上,又点缀了两颗红宝石,映衬着她露出了的红唇。

“少夫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样拆散了我和芳菲,心里过得去吗?”董铭含笑,声音里却透出寒意。

看司督军的眼神,董铭觉得司督军到了南京就给司芳菲寻门婚事的话都不意外。

司芳菲从小有足够的父爱母爱,身边的人都特别疼她,她活得自信而快乐,且有自己的学历追求,她不依赖董铭的感情,董铭无法掌控她。

他很怕司督军不同意的情况下,司芳菲会变心!

而这一切,都是顾轻舟造成的。

“我过不去?”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寒芒迸现,透出威严,“董少帅,你脑子生锈了吗?你和你母亲怎么合谋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反而敢来怪我?”

“你不是好好的?”董铭咬牙切齿。

顾轻舟冷笑。

这种强盗理论,顾轻舟才见识到。

董家要害顾轻舟,顾轻舟不过是以牙还牙,结果董铭反过来以为顾轻舟害了他。

“那你不是罪有应得吗?”顾轻舟笑起来。

她倏然微笑,灿若春华。

“你......”董铭攥了攥手指,他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反而充满了戾气。

司慕回眸看到了,阔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司慕声色俱厉问董铭。

场面一静。

副将和参谋们还没有走远,全部看着这边。

董晋轩也看到了,心头一紧。

督军才走,少帅就要发难?

“没事,我跟少夫人说几句话。”董铭连忙笑起来。

他们董家一来就闹了个大笑话,现在很多人对他们充满了敌意和警惕,想要坐稳海军元帅,还需要军政府其他将领的支持。

失去了先机,董铭不敢与司慕硬碰。

认真算起来,司慕今年才二十二岁,他比董铭小。

“我看到你跟少夫人说话,面色不善。”司慕声音不低,没有一点笑意,“以后有什么不满就跟我说,别为难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旁边的副将和参谋们,都对董氏露出更深的敌意。

董家虽然有督军的支持,有南京的调令,但军队是岳城军政府的,董氏父子已经很受排斥了。

董铭心中恨得咬牙,却不敢说什么,赔笑着说了句是。

回去的时候,司慕看到顾轻舟想说话,他冷漠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多管你的闲事。”

他以为顾轻舟会说,他跟董铭发火,是多管闲事,她自己能搞定。

顾轻舟却笑了:“不是的,我是想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不言语,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自己开车。

他和司行霈一样,都很喜欢汽车,所以不带司机。

“你知道董铭跟我说什么吗?”顾轻舟道。

司慕摇摇头。

顾轻舟就把董铭的话,告诉了司慕。

“他竟然有脸迁怒你?”司慕大惊,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所以,董氏父子留不得。”顾轻舟道,“督军也是没办法,现在岳城海军无人能用,况且董晋轩的调令是南京发的,督军现在要去南京做官,不能再阳奉阴违。”

从前南京的调令,司督军是不会管的。

可三军总司令的名头,对岳城军政府极其有用。

司督军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容忍董晋轩,这是给南京面子。

“可恨!”司慕道。

司慕也想起,督军临走前反复说过:董晋轩是南京放过来的,他现在对南京还不熟,目前动董晋轩很不明智。

董夫人一来就自毁声誉,董家不能上蹦下蹿,对司慕来说还不错。

“不妨事,我们可以设个套,让他们自己入瓮。”顾轻舟笑道。

司慕精神稍微好转。

在这个时候,司慕没了之前的愤怒,认真和顾轻舟筹划了起来。

回到城里,司慕送顾轻舟回家之后,他就去了军政府。

现在,督军府后院和前院相通的院门,已经死死锁住了。

后花园还有个门,姨太太们进出,都要从后面。整个前院,彻底变成了办公用的军政府。

司慕召集将领和参谋们,商量了接下来的军务。

忙完之后,司慕一个人坐在宽大的会议厅,想到这个机会是顾轻舟帮他争取到的。

没有顾轻舟,回来主持大局的,就是司行霈了。

很多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司慕还是不确定自己要什么,但是他知道,应该和顾轻舟谈一谈了。

他开车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看书。

灯火映照在她的周身,她明媚而温暖,似一段锦裘,能让司慕的整颗心暖和起来。

他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挪脚。

“轻舟?”司慕喊了她一声。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6章与虎谋皮

司慕站在门口,温柔喊了顾轻舟一声。

顾轻舟一头雾水:“你回来了?”

司慕回神般,面容恢复了冷漠,直接往里走。

他去了书房。

进门的时候,他用力关上了房门。

自从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被司慕知道,司慕就没有半日的好心情。

他阴晴不定,顾轻舟决定退避三舍。

她喊了女佣:“我的晚饭端到我房间里。”

女佣也听到了那声房门巨响,知道他们俩又吵架了,小心翼翼应了声是。

顾轻舟拿着书上楼。

春寒料峭,房间里没有壁炉,有点阴冷。

她裹了毛毯,木兰和暮山依偎在她身边,顾轻舟给它们喂牛肉干。

暮山不喜欢吃干的牛肉条,不去接,唯有木兰乐此不疲和顾轻舟玩。

片刻之后,顾轻舟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女佣端了饭菜。

顾轻舟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

他换了家常的衬衫和马甲,条纹西裤,身材挺拔高大,面容俊朗中,已没了怒意。

“下楼吃饭。”他说。

他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顾轻舟诧异看了他一眼。

“我还有事跟你说。”司慕又道。

往屋子里看了眼,司慕发现顾轻舟的房间有点暗。

他一下子就知道原因在哪里,故而往阳台上走。

阳台上有个很大的窝棚。

“你把狼窝搬到了你房里?”司慕蹙眉。

这种事,不管谁看到都会惊讶吧?不过,顾轻舟的房间是南北通透的,一个阳台被狼窝占了,并不能让她的房间充满异味。

相反,她的房间仍是充满了她独有的清香。

顾轻舟颔首:“是啊。”

自从司督军把东西交给顾轻舟,顾轻舟装了保险柜仍觉得不放心,就把木兰和暮山放在阳台上。

她知道司慕肯定要说话,以为她是太过于想念司行霈才如此,她也没跟他打招呼。

司慕果然眉头微蹙。

“......你又不在这房间睡,不会碍着你的,对吧?哪怕是别人来做客,也不会跑到我房间,没事的。”顾轻舟解释。

司慕没言语。

片刻之后,他才说:“随便你吧。”

走了出去,司慕仍不忘说:“下楼吃饭吧。”

餐厅的气氛有点沉默。

女佣小心翼翼安置碗箸。

等菜全部上齐,女佣退了出去之后,司慕舀汤喝。

喝了两口,他才开口道:“你最近忙吗?”

顾轻舟道:“有点事情要做——是药铺的事,我打算和姑父商量做点其他事,估计会忙。”

司慕顿了顿。

他又喝了一口汤,才说:“那什么时候有空?”

顾轻舟不解:“你要我做什么吗?没事,你直接说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抽空去办的。”

司慕却又沉默。

他一向寡言,顾轻舟也不急。

顾轻舟吃着菜蔬,等司慕想好了再说。

“......我与人合资办了个销金窟,此事阿爸不知道。”司慕突然道。

顾轻舟手里的筷子顿住。

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脸色微沉,顾轻舟问他:“是不是跟德国人合资?”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合资的销金窟,其实是暗地里进行军火资金的清洗。这样,没人能查到金钱的具体往来。

司行霈就这么干过,顾轻舟很清楚其中的步骤。

只是,司慕没打算告诉顾轻舟。

他更没想到,顾轻舟如此轻易就猜到了。

“......德国的军火是最先进的。”司慕道,“我在德国多年,认识很多朋友,此事可靠。”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顾轻舟道,“是给他们矿山,还是铁路修建权?”

司慕沉默。

顾轻舟重重将筷子放在桌子上。

司慕蹙眉,眼神中带着锋利看向她。

然而,他发现顾轻舟的眼眸更厉。顾轻舟太阳穴旁边的青筋微动,可见她是含着盛怒。

“说啊!”顾轻舟声音微沉,“你答应了德国人什么?”

司慕被她的气势一震,竟有点心虚。复而他镇定下来,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

“司慕,你别与虎谋皮!”顾轻舟厉色,“你到底承诺了什么?你知道不管是铁矿还是铁路,最后损害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国力。我要给阿爸打电话!”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这个时间,司督军应该到了南京,他是早上走的。

南京官邸的电话,顾轻舟知道,是司督军特意告诉过她的。

她走到了电话机旁边,司慕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她手里的电话机夺过来砸了。

“谁才是当家做主的?”司慕的声音,从顾轻舟的身后传过来,“阿爸什么时候把家给你了吗?”

顾轻舟想要挣开他。

司慕却鬼使神差的,双臂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炙热的呼吸,透过顾轻舟的青丝,传入她的颈侧。

顾轻舟抬脚,往后踩去,一脚踩在司慕的脚面上。

司慕没有防备,吃痛间双臂微松时,顾轻舟挣脱出来。

她跑了几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司慕。

司慕的脚疼半晌才过去。

“我原本是想在开业的时候,请你去热闹。”司慕道,“此事,我已经做完了,你最好不要跟阿爸提及!”

司慕只是告诉顾轻舟,他与人合资建了个销金窟,里面有舞池也有赌场,一共五层,是很时髦的消遣场地。

他想邀请顾轻舟去。

他若是一开口就直接说,顾轻舟会拒绝,所以他是说自己合资,顾轻舟为了视察产业,也许会去。

不成想,就是这句说错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点。

司慕也挺后悔的。

“少帅,阿爸把岳城交给你,不是任由你胡闹的!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最好把此事处理干净。”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愤然盯着她。

顾轻舟声音更厉:“司慕,我一个女人家都知道,德国人不会心怀善意帮你洗军火的钱,更不会用军火填充你的军政府!你太激进了!”

“不用你教我!”司慕道。

她的说教,让司慕感受到了不尊重!

顾轻舟冷哼。

“司慕,你知道阿爸把什么交给我了吗?”顾轻舟冷冷看着他,“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假如你一意孤行,你别怪我在众将领面前不给你面子!到时候,你在军中还有威望吗?”

司慕一愣。

等他明白顾轻舟说了什么时,他大惊。

抬眸,司慕眼底的愤怒似乎要溢出来。

他上前几步:“你再说一遍!”

顾轻舟定定看着他,却不言语。

他听懂了,他知道顾轻舟在说什么。

两个人僵持着,目光在空气里交汇,谁也不肯让步。

司慕只是想跟顾轻舟约会,请她出去玩,不成想结果却是这样的。早知如此,司慕就不会透露半个字。

他说合资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顾轻舟能一下子猜到德国人身上去。

她太过于敏锐。

现在,阿爸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

督军从未信任过司慕。

以前司行霈在,司慕一点机会也没有。司督军宁愿他做个纨绔子,也不愿意让他接触军政府的核心;司行霈被赶走,司督军宁愿让顾轻舟来掌家,也不愿意相信司慕。

司慕的眼睛,顿时赤红。

“......对不起,我的话太过于严厉。”顾轻舟沉默了下,决定换个方式。

她先跟司慕道歉,然后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不要性差踏错。我和义父都很支持你,但是你不能牺牲国力。”

司慕在德国多年,他的理念与司督军不同。

师夷长技以制夷,有什么不对?

顾轻舟却敬畏如蛇蝎。

“铁矿。”良久,司慕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答应把铁矿石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卖给他们。”

军政府的军火制造厂,用不了那么多的铁矿石;而其他工业生产,可以少用一点,不会太影响经济发展。

司慕觉得,军事应该比经济更重要。

司行霈离开之后,军政府的军工厂和军火库一时间有点紧缺。

督军说过,此事不急,司慕却着急想要竖威。

“铁矿,就是制作武器最关键的东西。将来你的铁矿石,就会变成大炮,从德国人的手里,打到我们头上。甚至,他们能卖军火给你,也能卖给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

“我知道你想说,这是生意。可现在不是和平年代,这种生意不能做。”顾轻舟道。

司慕炽热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悔意。

顾轻舟现在说服不了他。

“你再想想。”顾轻舟道,“你有十天的时间想清楚。”

说罢,顾轻舟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顾轻舟心中就升起浓浓的悲切。

她想,司行霈永远不会干这种蠢事!

司慕太急于求成!

他这样急切,想要立功,想要拿下军政府,顾轻舟怕这次之后,他还是会干蠢事。

司慕样样要跟司行霈比,但不管是经验、智商还是心气,他都不及司行霈。他没有大局观念,现在一根筋钻在拿下军政府这条路上,顾轻舟不知他能否回头。

“司行霈没有念过军校,没有接受过教育,他却能放眼时局,司慕到底是怎么了?”顾轻舟叹息。

她不相信司慕是个愚笨的。

他只是被现状逼得手足无措。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7章设局

顾轻舟没有把司慕的事告诉督军。

督军刚去南京,崭新的司令部,陌生的人脉关系网,够他头疼的,顾轻舟不想用岳城的事去劳烦他。

他离开时,顾轻舟答应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她要说到做到。

顾轻舟很担心司慕。

司慕则沉吟良久。

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幡然醒悟,司慕再次去找了他找了合作伙伴——德**火贩子佐瑞格,终止与他的合作,

司慕虽然恼怒,也隐约觉得顾轻舟言之有理。

“少帅,这么得天独厚的好机会,您真要放弃?”军火贩子佐瑞格明显是不甘心,“假如我们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他可以攻下岳城军政府,到时候你所谓的民族大义,所谓的爱国抱负,去哪里实现?”

这些,司慕全部知道。

他当初就是听了这席话,才决定用铁矿来换取军火。

他那时候觉得,军火才是一切。这笔买卖他不做,别人也会做的。

一旦兵临城下,还谈什么抱负与爱国?

可顾轻舟不准,她甚至威胁他。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目光短浅。

然而,督军离开岳城时,把自己的印章、军队的调令牌甚至军政府的府库钥匙和对牌,全部给了顾轻舟。

就是说,顾轻舟才是岳城真正能发号施令的人!

她不同意,司慕这生意做不下去。

只要顾轻舟不同意,司慕的铁矿都无法运出岳城!

督军对自己的儿子太狠了!

“我自有主张!”司慕冷漠道,“下次再说吧!”

“少帅,您是不是惧内?”对方突然道。

司慕愤怒看着他。

心思被戳破,司慕很难堪。

对方笑笑:“是不是尊夫人不许您这么做?您堂堂七尺男儿,却要把军国大事交给短视的妇人?”

司慕眸光冰凉。

对方得意,以为用激将法留下了司慕,司慕却是收敛了神情。

略微停顿,司慕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他离开了会所。

他也想能做主。

可惜印章全在顾轻舟手里,司慕难道去硬抢?他要是敢这么做,他父亲非要回来宰了他不可。

然而,坐在车子里,司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说:“您是不是惧内?”67.356

这句话,司慕细细品位,没了难堪,反而是一下子震惊了,浑身发寒。

他猛然加快了油门,回到了新宅。

一回来,司慕就上楼去敲响了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打开了门。

正要问时,司慕一脸正色,对顾轻舟道:“多谢你!”

他没有嘲讽,反而满腹心事的样子。

顾轻舟不解:“进来说吧。”

自己阻止了他以为绝佳的好机会,他怎么说出多谢?他这句多谢,是情真意切,并非咬牙切齿。

司慕就进了她的卧室。

“怎么了?”顾轻舟反而糊涂。

司慕进来,随手关了房门。

他神色里没了别扭,也没了冷冰和怒意,而是一片赤诚。

他自顾自坐到了顾轻舟的沙发上。

顾轻舟在他对面坐下。

见他的神色里,颇有深邃的模样,顾轻舟又问:“出了什么事?”

司慕就从头说起。

“我原本与德国驻天津大使馆有往来,他们的情报系统的处长,是我同学。

这次找我合资的人,却非我的朋友,而是慕名找上门来,说他们已经筹建好了,就等着大主顾上门。

正好我知道督军要走,又想到拳头才是硬道理。在此等乱世,军事强盛才有资格谈经济,我就答应了。”司慕道。

司慕跟顾轻舟解释,他觉得军事才能保障一个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没有稳定,什么经济、爱国都是空谈,这是司慕当时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顾轻舟点点头。

她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只是,岳城的军火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想法是很好的,可做法是不可取的。

“今天我去拒绝佐瑞格,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司慕神色凝重。

和司慕做生意的,就是那位叫佐瑞格的德国人。

“说了什么?”顾轻舟听到这里,也露出几分好奇。

“他问我是不是惧内。”司慕道。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一瞬间,顾轻舟也明白了。

“佐瑞格知道军政府的内幕,他知道是我掌事!”顾轻舟骇然,“他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给了我!”

“对!”司慕道。

司慕一开始没听出佐瑞格的激将,后来回去的路上,司慕越想越不对劲:顾轻舟拿到督军印章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佐瑞格为什么会知道?

若佐瑞格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说?女人在军事上很难掣肘,普通的妻子,如何叫丈夫害怕?

这是军火买卖,不是纳妾,谈不上惧内。

正是因为佐瑞格这句话,惊醒了司慕。

督军把所有的印章,包括调军用的印章,全部给了顾轻舟,此事只有军政府四位高层知道。

司慕都不清楚。

若不是这件事,顾轻舟为了威胁他,司慕根本不知道督军背后让顾轻舟来辅助军政府。

但是一个德**火贩子,他知道这么重要的军政府机密!

佐瑞格知道司慕反悔,是因为他的夫人不同意。

如此精准,说明佐瑞格有情报!

“也就是说,军政府里有内鬼!”顾轻舟道。

“不错,这是个套!”司慕也是毛骨悚然。

他也是昏了头,受了佐瑞格的蛊惑,想着军火强国。

没有强悍的军事保障,要铁矿有什么用?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差点踏入一个陷阱,是顾轻舟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只要我跟佐瑞格签订协议,那么很快南京甚至全国都知道,我暗中将铁矿送给德国人。”司慕道,“到时候,给我扣个卖**阀的帽子,全国的报纸都要讨伐我!”

想到聂芸那件事,司慕对讨伐就不寒而栗。

而这次的事,若是被对方算计成功了,司慕面临的讨伐,是比聂芸那件事严重百倍千倍!

南京甚至可以扣押督军,出师有名攻打岳城。

到时候就要掀起一番战火。

司慕自以为有能耐,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顾轻舟是多么敏锐!

她一下子就嗅出了阴谋!

“轻舟,多谢你!”司慕道,“多谢你骂醒了我!”

顾轻舟笑。

同时,她也对司慕改观。

司慕因为受过西方教育,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比较超前,不符合岳城和华夏的局势,但他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他有了警惕,就从德**火贩子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只是,他的反应还是比较慢,需要慢条斯理才能想清楚,应变能力不强。

“你其实是个很有才干的人。”顾轻舟也道。

他们对视一眼。

司慕眼底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顾轻舟就挪开了眸光。

这天,他们俩谈了很久。

他们先谈了军政府的事。

顾轻舟把她知道的,先告诉了司慕:“督军将印章全部给了我这件事,只告诉了义父,二师师长李明安、副将周成钰、参谋黄成。”

这件事,顾轻舟原本没打算说,司督军也没打算让司慕知道。

如今开诚布公,司慕心中有点芥蒂,到底也不便发火。

他知道督军的决定更正确。

“这四个人里,肯定有一个是内奸。”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佐瑞格就是知道了秘密,才给司慕设套。

“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把内奸给揪出来。”顾轻舟道。

司慕却看了她一眼:“义父的嫌疑也要算在内,等事情落定,才能秉公办理。”

顾轻舟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他们俩商量了一个小时,得出一个可靠的办法。

商定之后,就照计划进行。

司慕说完了正事,话锋一转说起了私事。

“轻舟,你觉得我们俩能走多远?”司慕道,“是这三年的协议婚姻,还是更长久?”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让顾轻舟愣了下。

回神后,顾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三年!”顾轻舟笃定道。

她没有给司慕任何希望。

三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她不想司慕心怀希望又失望。

还是不要有希望。

“你觉得只有三年,我觉得是更长久。”司慕道,“我们可以做更长久的打算吗?”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却坚持。

他做了自我批评。

“我一直知道有个未婚妻在乡下没死,可我从未想过这桩婚姻能坐实,没有和你联络过,依旧交女朋友谈恋爱。

你来到岳城,我与你初次见面也有误会,你出卖我的消息,我为此记恨了你一年多,没有帮助过你。

我后来跟魏清嘉藕断丝连,直到魏清嘉回来,我才肯定自己想要的感情已经不是她。但是这个过程中,我让你很伤心。”司慕点滴说起。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他。

这是唱哪一出?

司慕还想说什么,顾轻舟已经坐不住了。

“轻舟,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司慕道,“我们可以”

“我们当初结婚,可不是这么说的!”顾轻舟沉了脸,“司慕,我们别给彼此找不痛快,好吗?”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88章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有点恼怒。

司慕一直寡言少语。今天说了这么多,已经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被顾轻舟堵回来,司慕也很想甩手而去。

可若是不把话说完,那之前的就白说了。

司慕固执看着她:“我没有找不痛快。”

他沉了沉心绪,“顾轻舟,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几乎要吓得夺门而去。

她猛然站起身。

“我不想!”顾轻舟居高临下,“司慕,你觉得努力总有回报,而我不想辜负你的用心。

没必要做这种尝试!我已经很荒唐和你结婚了,但我不会跟你睡。你若是不同意,我们明天就离婚吧!”

话题重新陷入僵局。

司慕也慢慢站起来。

他伸手,突然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抱紧了她。

顾轻舟没有动。

她落入司慕的怀里,浑身紧绷着,想要照着他的脑袋来一枪。

可此刻枪不在手边。

亦或者说,她还没有打算和司慕彻底撕破脸。

督军托付她照顾军政府三年,她已经答应了督军;她也想利用军政府的势力查清楚外祖父、师父和乳娘的过去,这点凭借她稀薄的财力办不到。

“别这样做,你是堂堂正正的督军府少帅,不是登徒子!”顾轻舟声音平稳中压抑着愤怒。

司慕却更用力抱紧了她。

她的头发长而浓密,青丝里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身子柔软纤瘦,肩膀纤薄,轻轻柔柔落在他的怀里,好似他稍微用力就能折断她。

他嗅着她的清香,心中有个声音迫不及待逼迫他:沉沦下去吧,心甘情愿接纳她的过去吧,到底在犹豫什么!你是想要她的!

“司慕。”顾轻舟又喊了一声。

司慕没有动,仍是箍住她。他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紧了她。

有种无奈的痛感,开始在四肢百骸里游走。

他心中有两个声音,在相互争斗。

“我跟过司行霈,你又忘了这件事?”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一怔。

顾轻舟的话,让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占了上风:你永远比不了司行霈,别说在你父亲心中,就是女人心里,他也是排在第一位,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去接受他用过的女人?

司慕恍惚被烫了下,终于松开了手。

他一直在煎熬,两种情绪左右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抉择。

到底是要顾轻舟,还是彻底断绝对顾轻舟的念头?

这两样他都做不到,他拖泥带水的性格,让他越发痛苦不堪。

他后退了半步。

似乎想要把她看透,司慕眼眸紧紧锁住她的面颊。

顾轻舟却很清楚:司慕只是一时激动。

等他回味过来,他仍会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去。那是他无法跨过的横沟,无法消磨的阴影。

就算退一万步说,顾轻舟真的不顾一切爱上了他,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司慕还是会拿出来羞辱她。

他也不止一次羞辱她。

那时候,顾轻舟才是真的无地自容。

她和司慕之间,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司慕在这件事上,有点自虐的倾向,他似乎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他明明可以找很多的女朋友,顾轻舟和司督军都不阻止他纳妾,而岳城愿意跟他的女人多不胜数。

司慕退一步,把顾轻舟当个陌生人,日子会过的非常舒服。然而他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个牢笼里,挣扎着考虑顾轻舟。

这种心态,顾轻舟理解不了。

“你好好考虑下吧,我去趟颜家。”顾轻舟道。

说罢,她衣裳也不换,只是拿了条披肩,转身快步下楼。

她到了颜家时,颜洛水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念书的时候,天天想着上学、作业辛苦。如今毕业了,整日无所事事,才是难捱!”颜洛水悲切道。

顾轻舟失笑。

颜太太在旁边道:“所以要赶紧嫁人,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就不会整日睡懒觉了。”

她指了指轻舟,“你看轻舟就每天都有得忙。”

顾轻舟含笑不言语。

颜洛水又叹气:“阿静跟小五忒没良心,两个人约会,从来不带我!”

顾轻舟忍不住道:“你的新房装好了?”

“没呢,这个我插不上手,家里的管事帮我办。”颜洛水道。

正在颜洛水考虑晚上去哪里看跳舞的时候,顾轻舟开口了。

“我过几天办个春宴,你帮我合谋合谋吧。”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这才来了精神。

岳城的春天,城里富户有办春宴的习惯。

往年都是司夫人抽头。

“我都忘了!以前念书,春宴总是赶不上,都快记不得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颜洛水道。

顾轻舟的眼睛却转了转。

颜太太也道:“是啊,轻舟一直在学校,还没有参加过春宴吧?”

“我没有。”顾轻舟道。

颜太太大包大揽:“没事,我帮你,不会让你出错的。”

顾轻舟的心中,早已将她和司慕拟定的计划拿了出来。

她笑着对颜太太道:“我想办一个极大的春宴,热热闹闹的!上次乔迁宴,我都没怎么见人,好些人还不认识我。

另外呢,军中将领的妻儿,我多半也没见过。少帅现在接管了驻军,他也想跟众人打好关系。”

颜太太顿时就明白了。

颜洛水也懂了。

“.......你哪里是想办春宴?你明明是想替二哥笼络人心!”颜洛水刮了下顾轻舟的鼻子,“不得了,真有做太太的架势了。”

顾轻舟抿唇笑。

颜太太则很支持:“少帅出面去笼络,实在太过于刻意。这样的宴会,既出师有名,又能拉近关系,最好不过了!”

顾轻舟就提出,让颜太太帮她的忙。

颜太太满口答应了。

颜洛水也来了兴致。

下午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开始筹划宴会。从乐队、酒水到吃喝,以及宾客们的喜好,甚至人情往来,都要计划得清清楚楚,确保宾至如归。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

义父从军政府回来。

“义父,到时候您也一定要来。”顾轻舟把她办宴会的事,告诉了颜新侬。

颜新侬道好。

顾轻舟吃了饭回家,司慕也还没回来,他不知是生气发泄去了,还是照之前商量好的办事去了。

顾轻舟上楼洗澡,重新把思路理了一边,觉得明天就要拜访几户人家,甚至要准备好请柬。

十点左右,司慕回来了。

看到楼上的灯火未熄,司慕从书房给顾轻舟打了电话:“下来,我的事办妥了。”

顾轻舟披衣下楼。

司慕已经在餐厅坐定。

顾轻舟道:“我这边进展也很顺利。我非常信任义父,他绝不是内奸,所以我连他也瞒住,我相信他经得起考验。”

正是因为十足的信任,顾轻舟才不需要提前通知颜新侬。

她知道颜新侬的忠诚,从他对待家庭和婚姻,就可以看出端倪。

“这样最好了。我也约了佐瑞格,他果然还不死心,等着我改变主意。”司慕道,“新的合约我放在书房了。”

顾轻舟颔首。

她让司慕继续钓住那个叫佐瑞格的德**火贩子,暂时别打草惊蛇。

先把军政府的内鬼清除,再来考虑其他事。

司慕颔首,脸色微落。

顾轻舟安抚他:“我相信,不管什么时候,内鬼都是存在的。就算阿爸在,也有叛徒。你看,司行霈就是阿爸的叛徒之一......”

司慕抬眸看了眼她。

顾轻舟神色坦然:“他是仇人,又不是蛇蝎,我们为什么要敬畏他,提都不能提他?你想要超越他,就需要研究他、了解他,知道他的长处和短处,而不是一味避开他!”

司慕的眸光,慢慢透亮。

他舒了口气,说:“你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比他有智谋,比他有远见,比他懂大义。若她是个男人,也许能称霸一方。

她的能耐,都是司行霈教的吗?

司行霈能培养出这样的女人,足见他远胜过司慕了。

司慕才说过要“师夷长技以制夷”,那此事放在司行霈身上也说得通。

“你的话,我都明白了。”司慕压抑着内心熊熊腾起的嫉妒之火,让自己保持理智。

顾轻舟颔首。

正事说完了,顾轻舟道:“我能对你提个建议吗?”

司慕疑惑看着她。

“你能否不要喜怒无常?”顾轻舟道,“你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去猜测你的心思,你高兴不高兴,我其实没那么在意。那么,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司慕愣在那里。

顾轻舟轻盈起身上楼了。

她知道自己有点残忍恶毒。

可司慕现在不清醒,他就是需要这样的恶毒,来堵住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对这桩婚姻,有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期待。

这点期待,于顾轻舟和他都毫无益处!

经过此事,司慕也算是有点了顿悟,他收敛了喜怒,开始做正经事。

顾轻舟也开始忙碌。

宴会的安排,她全部交给了颜太太和颜洛水。

实情是什么,顾轻舟半个字也没有透露给颜家。

正如她对司慕说的,她是十二分的信任颜家,觉得颜新侬一定可以经过考验,无需提前通禀。

而她自己,则开始拜访几位军政府高官的家庭,送去春宴的请柬。

正文 正文_第389章阴谋的巨网

顾轻舟的春宴,定在二月初十,算是岳城最早的春宴了。

其实,每年岳城的春宴,都要等过了清明,顾轻舟算是提前了大半个月。

“她新做了女主人,迫不及待想要显摆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今年气候温暖,早点宴请倒也不错呀!要不然这二月都闷在家里,怪无聊的。”

“是的,早点开始,错过了梅雨季节,反而更好。”

总之,顾轻舟的宴会,有褒有贬,却没人会拒绝。

顾轻舟一家家送了请柬,也拜访了七八户高官的家属。

她性格温柔,那些太太们对她没有对司夫人那种敬意,都把她当个孩子似的,很喜欢她。

三天下来,顾轻舟就差不多收集了一些资料。

她拜访这么多人,只是为了遮人耳目,真正想要拜访,是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几位的家属。

她也很顺利办妥了。

请柬送完,顾轻舟把剩下的事交给了颜太太,自己开始整理、铺垫。

她要用一个计策,来抓住内鬼。

差不多完成了,就等着宴会那天内鬼上钩。

顾轻舟吃饭的时候,托腮沉思。

司慕问:“不是一切很顺利吗?”

他以为顾轻舟在为难。

顾轻舟却摇摇头:“我昨天在安排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会不会所有的事,都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顾轻舟道,“你看最近的事,每一桩都是冲着军政府来的。哪有这么巧?”

司慕蹙眉。

“你是说.......”

“我是说,也许,我们从来没有抓到真正的主谋。”顾轻舟道。

司慕头皮微微发麻。

聂芸的事,政治部的武部长和李文柱合谋,此事关乎他们的利益,同时能摧毁军政府;魏清嘉是想嫁给司慕,说她没有野心,只是想做个夫人,不太适合。

董夫人想要害顾轻舟,也是为了让颜新侬和司慕反目成仇,董晋轩更加有利控制军政府。

如今的内鬼,设套让司慕陷入卖国的陷阱里,背后也是冲着军政府。

“你是说,有人想要接手岳城的势力?”司慕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突然一僵,背后发寒:“每件事都是冲着军政府来的,那么我的师父和乳娘......”

师父和乳娘的事,导致顾轻舟和司行霈反目,司行霈被驱逐出岳城;南京突然临时成立三军司令部,司督军离开了岳城。

走了两位头脑人物,岳城的军政府现在似群龙无首。

再经过有心人的挑拨,或者发生点什么大事,那些师长可能会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到时候岳城军政府名存实亡。

“司慕,假如这是个圈套的话,背后肯定是有个特别庞大的势力!”顾轻舟道。

说罢,他们俩陷入沉思。

他们俩似乎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而后,他们统一的沉默了。

当沉默酝酿到了一定的程度,顾轻舟站起身:“我先去睡了。”

司慕仍在沉思。

顾轻舟躺在被窝里,思潮翻涌,情绪就压抑不住了。

她想起了乳娘和师父,也想起了司行霈。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把颜新侬、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四个人,仔仔细细再梳理研究了一遍。

她跟司慕说:“我首先最信任是义父,我要排除他的嫌疑,当然我没有泄露半个字;其他的三个人,我一视同仁。”

司慕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司慕没有表态。

司慕甚至想:“假如颜新侬想要拿下军政府,那么赶走司行霈,司督军离开岳城,岂不是对他更有利?”

顾轻舟见他沉默,笑道:“我知道,这件事看上去义父嫌疑更大,因为明眼人都知道,义父可能会最得益。

可往往就是这样,看上去最有可能受益的那个人,就是障眼法。我义父看上去最有可能,恰恰说明他可以排除在外。”

司慕终于开口:“你很信任义父?”

“我的眼光错不了。”顾轻舟道。

司慕道:“那你不是看错了司行霈?”

顾轻舟沉默。

沉默片刻,她没有回避。

正如她上次所言,司行霈不是蛇蝎,他们不需要回避他。

司慕不需要,顾轻舟更加不需要。

就像伤口,捂得很紧,可能会发言溃烂,越藏越糟糕。

“我不可能每件事都对,这并不让我丧失信任其他人的自信。”顾轻舟道,“我仍是信任义父!”

司慕见她笃定,不再反驳她。

到了二月初十,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场春雨,庭院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浅褐色的枝头,批了层薄薄翠妆。远处望过去没什么,凑近就能看到新发的嫩芽。

春华降临,万物复苏。

顾轻舟家的外院花厅,早已搭建了很长的雨棚,从花厅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薄雨越下越大,到了傍晚十分,居然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今天这天气不好。”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没事,再不好的天气她们也会来,就无关紧要啦。”

她反而觉得天公作美。

不时有宾客进来,顾轻舟已经学会了如何应酬,一一与他们寒暄。

随后,顾轻舟的嫌疑人李明安带着他太太和孩子们进来。

“李师长。”顾轻舟微笑。

李明安很骄傲,对司慕不屑一顾,却对顾轻舟很敬佩。

聂芸一案,顾轻舟的所作所为,军政府的人全部看在眼里。

所以,当李明安知道督军把军政府所有的印章都交给顾轻舟保管时,李明安心悦诚服。

“少夫人。”李明安道,“辛苦你了。”

“我们女人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就是吃吃喝喝的,累不着什么。”

寒暄几句,李明安带着太太往里走。

又有人进来。

而后,顾轻舟见到了她的第二位嫌疑人——参谋黄成。

黄成没有带太太,反而是带了位漂亮婀娜年轻的姨太太。

“少夫人!”黄成与李明安的孤傲正好相反,他非常的谦和。

他的太太是内地女人,如今还在老家。他在岳城新娶了太太,就是眼前这位。他自命她为正室,可其他人家都不愿意与这位黄太太来往,从内心将她评为“姨太太”。

最后是周成钰。

周成钰是位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位很好的丈夫。

司慕说:“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周成钰了,阿爸救过他的命,而且他性格忠贞,从他的家庭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然,主要还是在众多支持司行霈的高官中,周成钰一直与司慕关系很好。

顾轻舟排除颜新侬,司慕排除周成钰,都是感情在里头作祟。

颜新侬最后才来。

“人到齐了。”顾轻舟对司慕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司慕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德**火贩子佐瑞格进来了。

佐瑞格一进来,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颜新侬愣了愣。他的眼神,被司慕尽收眼底。

司慕看到颜新侬的表情,心头微沉:“难道真的被我猜对了?”

佐瑞格不似其他洋人那么高大,他个子比较矮,比司慕矮一个头,满脸浓髯。

因他是红发红髯,又是很明显的鹰钩鼻,哪怕他个子不高,也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司慕会说德语,佐瑞格在华夏多年,颇有语言天赋的他,也会说几句中文。

“司太太像水仙花一样美丽。”佐瑞格用中文说。

顾轻舟不知他这是哪里来的表达,笑容绚烂:“多谢您。”

颜新侬则不时往这边看。

顾轻舟也察觉到了。

司慕撇了眼顾轻舟,他那意思,顾轻舟很明白。

颜新侬的异样是最明显的,而其他几位,都没什么反应。

司慕带着佐瑞格,认识其他人。

“轻舟,你看到总参谋的态度了吗?”司慕附耳,对顾轻舟道,“也许......”

顾轻舟唇边有了个冷冷的弧度。

她抬眸看了眼司慕。

佐瑞格也看过来,司慕就停住了其他的话。

佐瑞格明面是是开舞厅的生意人,司慕就介绍其他富商给佐瑞格认识。佐瑞格身边带着一名翻译,他自己也听得懂几句中文。

没有司慕在旁边,他也能与其他人应酬。

司慕就顾轻舟往外走。

雨还在下着,雨势越发的浓烈。

“轻舟,我们还要继续吗?”司慕突然低声问。

顾轻舟冷漠看着他:“你这个人,观察力差成这样!”

原来,她的不快都是冲着他的。

司慕的态度,太让顾轻舟失望。

他有时候会存在偏见。

自从顾轻舟说过,背后有个大主谋的时候,司慕就怀疑了颜新侬。

现在,被顾轻舟这么一骂,司慕顿时醍醐灌顶般。

他知道顾轻舟为什么说他观察力差了。

“我明白了!”司慕立马道,“这样的话,义父是第一个没了嫌疑的!”

顾轻舟嗯了声。

颜新侬的态度,恰好说明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正好证明颜新侬没有半分的嫌疑。

一声炸雷,倏然轰隆隆在耳边炸开。

等雷声过后,有个人悄无声息站到了顾轻舟与司慕的身后。

他不是偷偷来的,而是雷声遮掩了他的声音和脚步,顾轻舟和司慕没留意。等顾轻舟和司慕发现他在身后,全部吓了一跳。

大家是不是都很担心最后司行霈会死?不会的啦,都放心啊!我觉得你们会用出版或者更古老的传统来评价今天的网文,以为民国一定要悲剧。

这种猜测是不合理的。

我个人觉得,追网文类似于游戏,最后一定要满级圆满,才对得起大家花了很多时间和钱去追一本书。

花了很多钱、花了很多时间等待的书还悲剧,那作者太不负责任了!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作者,结局会是每个人都很美好,除了反派。

么么哒,都放宽心啊!

正文 正文_第390章不如去偷

暴雨雷鸣的遮掩之下,一个人立在顾轻舟和司慕身后,把他们俩全吓了一跳。

他们惊愕的样子,对方也被吓到了。

是颜新侬。

顾轻舟和司慕正在说颜新侬,他就突然出现,两个人都吃惊。

“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颜新侬也被他们吓了一跳。

今天在场的四位嫌疑人,只有颜新侬在德**火贩子佐瑞格进来时,面目惊诧。

司慕以为,这是说明颜新侬心虚。

顾轻舟却说,这恰恰意味着颜新侬最没有嫌疑。

颜新侬的惊诧,看得出他对佐瑞格的出现很意外,甚至很担心。这点担心,被司慕误解。

身为军政府总参谋的颜新侬,颜新侬人脉广,消息灵通,他要是装作不认识佐瑞格才有鬼。

而他没想到司慕和顾轻舟与佐瑞格来往,吃惊看着他们,也担心他们被佐瑞格糊弄。

他一瞬间的惊诧做不了假。

司慕经过顾轻舟的提醒,也认同了这点。

颜新侬没有嫌疑!

“......阿慕,是你邀请了佐瑞格?”颜新侬不等他们回答,声色俱厉看着司慕,“你知道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狡猾多端,你别被他骗了。”

司慕表情恭敬。

若是昨天,颜新侬说这样的话,司慕会不乐意听到,现在已能虚心接受。

顾轻舟则出言安慰。

“义父,我们没有和他来往,只是多个朋友多条路。阿慕在德国留学多年,他精通德文,也有些德国朋友。佐瑞格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我们也想结交点德国势力,故而邀请了他。”顾轻舟解释道。

她在告诉颜新侬,司慕在走外交路线。

聂芸那件事,让军政府意识到,没有外交是不行的。司慕此举,并没有错。

司慕则回眸看了眼她。

她叫他“阿慕”!

这两个字从她舌尖挑起,莫名有点绮丽,落入了司慕的心房。

走廊外雨声嘈杂,司慕的心里却是格外的安静。

颜新侬的脸色稍微缓和。

他道:“你们俩都有主见,话我就不多说了!与洋人来往,多少要留个心眼。就像这佐瑞格,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司慕颔首:“我知道的,义父,他这个人唯利是图,我会提防他。多谢您的提醒。”

剩下的事,他与顾轻舟心知肚明即可,没有告诉颜新侬。

颜新侬也察觉到顾轻舟的狡狯。

顾轻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况且她多通透伶俐,别说社会经验稀少、二十出头的司慕不及她,就是颜新侬这般老谋深算的,也要让她几分。

她知道佐瑞格的底细,就绝不会被佐瑞格骗,颜新侬就放心了。

“轻舟,你今天办春宴,除了笼络人心,别是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吧?”颜新侬突然又问。

顾轻舟笑道:“瞧义父您说的,好好的宴会,我算计别人干嘛?”

颜新侬看不出顾轻舟狐狸一样眸子里,藏着什么主意,也索性懒得再理会,自己回花厅去了。

顾轻舟含笑看了眼司慕。

司慕点点头。

“兵分两路,你去找佐瑞格吧。”顾轻舟道。

司慕不放心:“你也要当心。”

顾轻舟嗯了声。

夫妻俩回了花厅,顾轻舟与几位贵妇人闲谈,又与两个人跳舞。

这次的宴会,七成都是军政府的高官,他们和家属都非常尊重顾轻舟。

顾轻舟言语不多,可落拓练达,叫人不能小觑。

而后,二师师长李明安邀请顾轻舟跳舞。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顾轻舟带着绸缎蕾花的白手套,将凉软的绸子放入李明安的掌心。

“这些日子,驻地在忙什么?”顾轻舟问。

“营地最近新进了一批大炮,是督军去年置办的,如今正在演练。”李师长道,“少夫人,您若是得空,去军中瞧瞧如何?”

顾轻舟笑了笑:“我担心影响士气,毕竟我是无所事事的去乱逛。”

李明安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交给了顾轻舟。

现在无事还好,若是要调军开战,第一个就需要顾轻舟的首肯。

李明安觉得,讨好顾轻舟是必须的。

“少夫人别谦虚!您谋略过人,心思灵巧,况且督军信任您,您怎么是乱逛?”李明安道。

李明安甚至道,“我是希望少夫人懂些军务。若是您方便的话,我可以教您。您通了军务,将来军中有什么事,您也能帮少帅和督军拿主意。”

这个李明安,是真的非常信任顾轻舟!

司慕那个案子,当时李明安跟着去了上海,他对此事记忆犹新,每每想起来,都感觉热血沸腾!

必败的官司,顾轻舟覆手间转败为胜,督军和其他人怎么想李明安不知道,反正李明安对顾轻舟崇敬不已!

“您太抬举我了。”顾轻舟笑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花厅的灯突然微闪。

闪了几下,灯灭了。

花厅里立马有点混乱。

“怎么回事?”顾轻舟高声问。她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在她的高声之下,其他声音暂时沉默。

有副官点了汽灯进来。

“少夫人,正在查,可能是电箱的保险盒进水了,您瞧这天气!”副官道。

“快去修!”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通过花厅的后窗,可以瞧见西边有个小小的房子。

整个夜空寂静,夜幕似绸布般,将众人包裹起来,黑色浓得化不开。

那装着电箱的屋子,此刻亮了很多的灯,副官们进进出出,格外明显。

顾轻舟站在黑暗中,扫了眼众人。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到很多人都在望着那电箱的方向,顾轻舟的唇角有个淡淡的弧度。

“嗯,第一步棋下得不错。”顾轻舟心想。

看到众人全部将目光聚集,顾轻舟挺满意的。

她就是想要让今天在场的宾客都知道,她家的电箱位于何处。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

“不知司慕那边如何了?”顾轻舟沉思。

短短不过三四分钟,电闸就修好了,果然是保险盒进了点水,触电烧了,副官换了崭新的。

“不好意思,给大家扫兴了。”顾轻舟抱歉道。

众人不敢抱怨,纷纷说:“雨水天难免的嘛。”

“修起来蛮快的。”

“少夫人,您家这汽灯不错,是在哪个铺子买的?”

花厅里重新热闹起来。

顾轻舟和李明安告辞,她去找颜太太等人了。

同时,站在梢间里的司慕,起身把汽灯给灭了。

停电的时候,副官送了一盏汽灯进来。

梢间里除了司慕,还有德国人佐瑞格。

司慕对佐瑞格说:“合约我已经签字盖章,不过我最近才知道,铁矿是由我父亲的亲卫负责,需要他的印章。”

他把合约给佐瑞格看。

佐瑞格眼眸微动,心中奸计得逞的兴奋,掩饰不住。

“有您的印章,就足够了。至于铁矿,我相信您有自己的办法。”佐瑞格道。

他伸手去接。

正好那时候就停电了。

这停电,司慕就把合约握住,没有给佐瑞格。

副官拿了汽灯进来时,司慕略有犹豫。

他又跟佐瑞格谈了些细节。

佐瑞格明白:司慕敢签,说明他已经说服了他夫人,此事板上钉钉,此前不能惹怒司慕。

佐瑞格也不急,慢条斯理与司慕闲谈。

或者说,佐瑞格需要的,仅仅是司慕的这张合约而已。

有了司慕的签名与印章,这个计划就完成了,至于佐瑞格可以得到什么,那就不用司慕操心,反正比与司慕合作的酬劳多。

“要不,我再考虑考虑吧!”等重新通电之后,司慕又改了主意。

佐瑞格面色阴沉。

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佐瑞格也没了耐性:“少帅,我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要知道,做这笔买卖,您是赚了的。您不做,我就去找其他人做,您别耽误我。”

司慕沉默。

“这样吧,我再考虑两天,大后天给你答复!”司慕道。

佐瑞格看着他把文件放到了抽屉里,又把抽屉上锁,有点气闷。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来找司慕:“少夫人问,少帅去了哪里,事情谈完没有?她说她等着跟您跳舞。”

司慕道:“我马上来。”

他邀请佐瑞格出来,重新回到了花厅。

佐瑞格心中微动。

就在这个时候,佐瑞格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心中有个计划在筹谋:那份合约,司慕是签字盖章了的,佐瑞格完全可以去偷出来!

反正佐瑞格拿到合约,只是为了出卖给报社,诬陷司慕卖国,并非真正做生意,不需要司慕的同意。

佐瑞格落后司慕几步。

司慕则走到了顾轻舟跟前。

“我这边办妥了。”顾轻舟低声对他道,“义父、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他们都知道电箱在哪里。不仅是他们,其他宾客也都知道了。”

司慕满意。

“佐瑞格也看到了文件。”司慕道,“我签了字盖了章,他很动心。”

顾轻舟颔首。

到了这一步,网就撒好了,现在就等着收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顾轻舟和司慕一直在舞池,他们相互跳舞、与其他宾客跳舞,从未离开众人的视线。

到了晚上九点半,宴会所有的曲子都结束了。

“快要开始了。”顾轻舟低声道。

司慕颔首。

正文 正文_第391章药水

顾轻舟和司慕的精神紧绷了起来,他们知道好戏开演了。

宾客们也跳累了,喝得微醺。

快要散场的时候,副官急匆匆进来,在司慕耳边低语。

司慕神色骤变。

“所有军政府的人员,请立马跟我来会议厅,有大事商量!”司慕严肃道。

他说罢,转身往后院的会议厅去。

顾轻舟也跟着去了。

临走时,顾轻舟对颜太太道:“姆妈,若是有人要走,帮我送送客人。”

颜太太一头雾水,就看到顾轻舟快步跟着司慕去了。

在场的男人,在军政府任职的,不管官位高低,全部随着司慕两口子去了后头的会议厅。

雨声渐渐停歇。

花厅的钢琴声变得柔和,却没有停止,大概一直要演奏到宾客全部离开。

一共十三名军政府的高层将领,围坐在二楼的会议厅。

有好几人已经半醉,坐下就身不由己打瞌睡。

副官们站在门口。

除了督军府的副官,还有诸位将领的亲卫,把走廊和门口围满。

“诸位,我丢了一样很要紧的文件,今天没有查到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司慕脸色肃然,近乎铁青。

顾轻舟坐在次座,紧挨着颜新侬。

在场的十几名高层,居然没人说半句不妥,好似顾轻舟在场旁听军事会议是理所当然的。

司慕眸光一闪,顿时就明白:通过聂芸那件事,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比他高!

司慕站着,身材高大挺拔,声音也有力,几乎楼下都能听到。

他知道现在坐在花厅里的,肯定有人在偷听。

“什么文件?”有人问。

司慕沉吟。

“是绝密文件!”司慕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

众人面面相觑。

李明安最桀骜不驯,他从未将司慕放在眼里,闻言不阴不阳道:“少帅,你丢了绝密文件,应该被枪毙,难道还要我们帮你找?”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住唇边的笑。有人喝醉了,情绪控制不住,就笑出声。

司慕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就施施然站起身。

“......诸位将军,这里是我的宴会,不是军营!我丢了东西,就是小偷的错,而非我没有锁紧门窗!”顾轻舟温柔中又有几分凛冽。

屋子里安静下来。

众将领不再刻薄司慕了。

的确,被偷了东西,责任在小偷,怪主人家没有藏好的,是挑事。

“那要如何?”有人问,“若是搜身的话,就赶紧吧,快十点了,困得很!”

“督军在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羞辱过我们!”又有人不同意搜身。

搜身,的确很侮辱人,真把他们当贼吗?

大家七嘴八舌。

司慕微沉的脸色,彻底铁青了。

他早已看得出,这群将领自负军功,根本不把他这个少帅放在眼里。

若是遇到了大事,他无法主持大局。这一刻,司慕前所未有的顿悟!

“不,不会搜身!”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身姿站得笔直,竟是飒爽英姿。

“那要怎么办?”

丢了东西,怀疑是将领们所为,却又不搜身,难道让他们自己交出来?

这对年轻夫妻是要干嘛?

将领们心中都有火。

颜新侬一直没说话。

他也看得出将领们的烦躁,以及顾轻舟和司慕的不知所谓。

颜新侬就想要看看,他们两口子是要掐出什么花样来!

“......少帅丢的,是很重要的私人信件。对此事感兴趣的,只有军政府的高层。”顾轻舟继续道。

在座的众人,又开始哗然。

就连半醉的,也彻底酒醒了。

“少夫人,您怀疑我们?”有人怒了。

“当然,要不然干嘛让诸位坐在这里?”顾轻舟道。

场面一静。

这么直言不讳,还真是不怕事!

“少夫人,您别冤枉了好人,寒了诸位的心!”副将周成钰淡淡道。

今天若是找不到盗贼,少帅这冤枉诸位将领的事传到军中,只怕要声誉受损,以后更是举步维艰。

周成钰觉得司慕在纵容自己做蠢事,他担忧看了眼司慕。

司慕心中微暖。

颜新侬依旧不说话。

“我们自然不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顾轻舟道。

说罢,她也看了眼司慕。

场面重新得到了控制,司慕继续开口:“那份文件特别重要,我非常担心其他人偷看,故而每次翻完,都会在上面擦一点粉末。

这种粉末是我从德国带回来的间谍材料,它是白色浅淡的,很细微,容易沾在人的肌肤纹理上。

这种粉末是白色的,但是特殊的药水洗后,它会变成红色。

今天在场的诸位,哪怕是派人去偷了文件,只要翻看过,手上都会沾这种粉末。一旦沾了,短时间很难洗掉,只能等它变干之后再透明隐去。”

众人窃窃私语。

这种间谍用来写密信的药水,可以隐形,他们都听说过,也见过。

只是,还有相同的药粉吗?

既然能制成药水,自然也能制成粉末,这很平常。

诸位将领闻言,都对司慕的说辞很相信。

“我的文件,副官或其他人没兴趣,除非是军政府的高层。”司慕继续道,“哪怕那个人不是自己去偷,别人偷过来他也肯定去翻阅了。所以,只要是贼,手上就会沾染这种粉末。

现在,我已经叫人把药水配好,每个人面前一小碗,你们把手放进去,手上的粉末在药水的冲洗之下会变色红色,自证清白。这种药水味道奇怪了些,但是不伤及肌肤。”

众人窃窃私语。

这个方法倒也不错。

若是不做亏心事,把手往水里一放,完事拿出来。

不搜身,他们感觉就没那么糟糕。

“.......若万一不是我们拿的,在场没有凶手的话,少帅预备如何?”李明安又发难了。

司慕道:“那我向诸位谢罪。我拿出自己的钱,补偿诸位一年的军饷!”

这些都是高官。

他们的军饷很丰厚。

一年的军饷,是非常大的一笔钱。

没人不爱财!

既然司慕如此说了,没叫人搜他们的身,也没叫人搜他们的家属,就是把手往司慕配好的药水里一放,就可能拿到一大笔钱,此事划算。

“若到时候少帅反悔呢?”李明安仍是不放过司慕。

颜新侬这时候站起来,笑道:“我来给少帅做个担保吧!若是少帅诬陷了诸位,他又不肯出钱的话,我立马会打电话给督军,让督军出这笔钱!”

众人颔首。

“那就开始吧!”

颜新侬看了眼司慕,也略微颔首。

司慕冲门口的副官道:“去端上来!”

很快,司慕的亲信副官,就端了十三大碗清水,泛出一种淡淡的诡异药味,放在诸位将领的面前。

每个人一碗。碗的旁边,还放了条雪白的毛巾,给众人擦手。

包括司慕。

司慕的面前也放了一碗药水。

“这是药水,能让你们手上的粉末显出红色来。它与肌肤和其他东西都不发生反应,除非是沾了药粉。”司慕道。

说到这里,司慕眼帘微敛。

有点情绪稍纵即逝。

没人捕捉到,只有顾轻舟看到了。

顾轻舟则不动声色,看着司慕的表演。

顿了顿,司慕继续道:“我面前也有一碗药水。文件上的药粉,是我自己撒的,所以我手上沾染了很多,我先放进去,给大家瞧瞧。”

说罢,司慕的手放入碗中。

药水是透明的。

司慕的手伸进去,湿漉漉的再拿出来。

他用旁边放着的毛巾擦干净,拿出来给众人瞧。

一秒、二秒,他的手毫无反应。

约莫过了六七秒,有人哎了声。

大家望过去,就见司慕的手指到掌心,开始发红。

红得很明显!

“果然!”有人道,“德国的科技真是很神奇!”

那红色很明显,半晌也不退去。

真正做贼的人,到了这时候,差不多就心慌了吧?

司慕扫了眼。

在座的将领,脸色各异,却没有看到司慕预想中的神情。

“这药水不错。”颜新侬先开口了,“既然如此有效,那我们就试试吧,让少帅安心,我们自己也安心!”

“正是正是,省得相互猜疑!”

“这东西,以后我们建情报机关,也能用上,少帅你可有门路去买?”

“这话以后再提。”司慕道,“眼前的事先办了要紧。”

清了清嗓子,司慕的声音更高,“诸位,请把两只手都放入面前的药水里,停顿三秒钟,再用毛巾擦得半干。”

众人点点头。

就在他们要放的时候,倏然头顶的灯灭了。

黑暗一下子就笼罩了屋子。

每个人都一愣。

顾轻舟这时候开口了:“今天下雨,电箱的保险盒坏了,之前就停了一次。”

她又喊了副官:“王副官,去拿了汽灯进来。诸位稍等,立马就派人去修。”

王副官应是。

一面派人去修电闸,一面派人去拿汽灯。

汽灯的光也挺亮的。

“好了,大家继续放啊!”司慕道。

其实,司慕之前还担心这个计划出现纰漏,怕到时候被他们反将一军。

直到电停了,司慕才肯定,自己和顾轻舟的计划万无一失。

他暗中松了口气。

在这个瞬间,司慕很想握住顾轻舟的手。

一切,全部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每一步都没有差错。

内鬼自以为聪明,却正在按照顾轻舟的计划,步入深渊。

正文 正文_第392章内鬼落网

汽灯照着每个人的脸。

大家把手放进去。

浸泡一两秒之后,用毛巾擦干,他们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偷偷瞄别人的,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窃贼。

就在这个时候,电突然通了。

前后不过一分多钟,电闸就修好了。

“好了,大家都放过了吧?”司慕道,“来人,把水碗端走,别碍手碍脚的。”

副官道是。

众人面前的药汁水,被副官们依次拿走。

毛巾仍留给他们。

他们全部将左右手浸泡过了,用毛巾轮流擦干净。

“少帅,您这碗要端走吗?”副官问。

司慕却摇摇头:“放在这里,等会儿还有用。”

众人看了眼司慕。

已经浸泡过了,少帅还单独留下一碗药汁水,是做什么?

大家觉得有趣。

反正他们没沾过,所有人心中都有底,每个人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情。

他们甚至希望司慕找不到窃贼,这样他们就可以拿到司慕承诺的一年军饷,那可是一大笔钱!

这时候,坐在颜新侬对面的陈团长突然惊呼:“总参谋,你.......”

颜新侬低头。

他的左右手,正在跟司慕的左手一样,泛出了满手的红色。

颜新侬的脸色骤变。

不仅颜新侬,其他人也变了脸,全部看着颜新侬。

颜新侬就是窃贼?

“陈团长,你怎么......”这时候,另一个人指了陈团长。

颜新侬唇色发白,不知司慕和顾轻舟为何要陷害他,却见对面的陈团长,也是双手赤红。

陈团长一愣。

继而,陈团长大怒:“这是诬陷,难道我和总参谋合谋吗?少帅你......”

“啊!”陈团长还没有骂完,又有人惊呼,急促得双手发颤。

原来,这人的双手也赤红了。

司慕表情肃然。

他的亲卫,扛枪把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众人愕然。

司慕现在的行为,好似是要把这十三个人一网打尽!

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众人齐齐变了脸。

“阿慕,你在胡闹什么?”颜新侬也怒了,此刻的情形很诡异。

在场不止一个人的手变成了赤红。

司慕到底想要诬陷谁?

颜新侬对司家忠心耿耿,对顾轻舟疼爱有加,突然之间遭遇这般诬陷,他的心顿时就彻底凉了。

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义父,请您坐下。”顾轻舟声音不高不低。

亲卫们的枪上膛,把所有人困在其中。

司慕这时候才开口了。

“你们每个人,把双手都伸出来!”司慕道。

众人又愤怒又震惊。

他们不想伸,因为他们的手都变了颜色,司慕可以堂而皇之说他们是小偷,是窃贼,甚至要军法从事,要了他们的命!

“伸出来!”司慕再次厉声。

然后,以颜新侬为首,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手平举到胸前,伸给别人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双手,粗糙宽大,晒得有点黑,在众多红手中格外醒目。

他的手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变色。

众人全在四下里张望,看到了这双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司慕却微愣。

是周成钰——副将周成钰,他算是司慕的支持者之一。他跟司慕不算多亲厚,司慕不讨厌此人,甚至想过以后提拔他。

司慕错愕看着他。

其他人也是震惊:为什么他们都有罪,只有周成钰是干净的。

周成钰脸色煞白。

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荒唐!”周成钰勃然大怒,“我清清白白的,你们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碰过粉末。”

顾轻舟这时候,就站了起来。

“周副将,谁说文件上有粉末?”顾轻舟微笑,笑容似桃蕊般娇艳。

众人全部愣住。

颜新侬差不多就明白了。对司慕和顾轻舟的那点怨气,顿时化为乌有,颜新侬只是摇头笑了。

这肯定是轻舟的主意!

真是个极好的主意!

众人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曼声替司慕解释:“其实文件上没有任何粉末,真正能让你们的手变色的,是那碗药水。”

众人再次一愣。

周成钰心中有鬼,他的脸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落网了!

太大意了!

“我明白了,少帅端过来的药水,其实可以让手变色。我们没有偷过东西,都知道自己的清白,就堂堂正正把手放到水碗里。

只有周成钰,他是偷了的。他心虚害怕,反而不敢把手放进去。如此一来,他反而中招!”李明安突然解释。

顾轻舟微笑。

正是如此。

端给他们的水,才是司慕从德国带回来的药水,氧化之后会变色。

“今天下雨,少帅之前叮嘱副官,故意弄坏保险盒,再派人去修,让人看到我们家的电箱在哪里。

少帅知道,一旦有人心虚,他就会派人弄鬼,到时候给自己的随从副官使个眼色,把电弄坏,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他到底有没有把手放到碗里去。

少帅又当场演示,给你们看了这药水的威力,让窃贼知道,只要沾了水就无法辩解,他就吓到了,绝不敢碰这水。

所以,药水才端上来,电就没了。黑暗中,周成钰做贼心虚,不敢把手往药水里放,而是沾染了茶水抹在手上冒充。

等电来了,大家都在擦手,周成钰的手也是湿漉漉的,谁也没看到他到底有没有放下去手!”顾轻舟笑道。

周成钰自负聪明。

他肯定觉得,自己这招高明极了。

司慕当场示范,周成钰就清晰的看到,只要放进药水里,他手上的粉末就无法遮掩,他是死也不敢放的。

他却没想到,真正让手上色的,就在那水里。

“来人,把周成钰给我绑起来!”司慕大怒。

众人这下子没了疑问。

周成钰等于不打自招。

“我没有!”周成钰大怒,“少帅,你为何要冤枉我?”

其他十几位将领,全部冷笑看着周成钰。

这个时候还不老实!

没有?没有为什么不敢把手放到药汁碗里?

“那为何就你的手没有沾染药汁?”司慕道,“你还狡辩?”

“我的手粗糙,不服你这药汁,根本就没效果!”周成钰大声辩驳。

其实,这种辩驳毫无意义。

果然,司慕面前的那碗水,就特意等着周成钰说这话。

司慕连这点都算好了。

李明安冲司慕看了一眼,眼中没了傲气,反而多了份敬重。

司慕顿时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司慕端了药水,将周成钰的右手狠狠按了进去。

拿出来擦干,不过六七秒,顿时显色。

“周副将,军政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偷少帅的东西?”有人问。

周成钰看着自己染色的手,半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了。

他今天大错特错!

司慕这一手,的确让他防不胜防,他就上了司慕的当!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精密!

当司慕端上水来,周成钰还在心里笑话司慕幼稚。他随意用过计谋,手不往碗里放,司慕能耐他何?

不成想,就是他这不往碗里放,暴露了他自己!

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周成钰自己招认的,司慕没有诬陷他、没有逼迫他。

“司慕,你跟德国人做生意买军火,用铁矿去换,此事不用交代的吗?”周成钰做鱼死网破,大声拉司慕下水,“军政府交给你,迟早要被你败光!那份文件就在我太太披肩的夹层,我去找出来给大家看,我都是为了军政府!”

众人又看着司慕。

司慕微笑:“来人, 去周太太的披肩里把文件找过来,给众人看一眼!”

副官道是,立马下楼去了。

很快,合同从周太太的披肩里拿了出来。

果然藏得隐秘。

今天宾客几十人,假如没有抓到证据,难道还要一个个去搜女眷吗?

到时候,哪怕抓到了文件,也要引得抱怨阵阵,司慕和顾轻舟无能领导的话传遍岳城。

现在嘛......

“总参谋,请您看一眼。”司慕笑着将文件递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回神,觉得司慕和顾轻舟今天是打了漂亮的一仗,心情极好,打开了文件。

“总参谋,您看看最后的签名。”司慕道。

颜新侬果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笑了。

在签名处,司慕用草书写了个“同墓”,章又是草书的“同墓”两个字。

司慕分明就是在戏弄对方。

对方是个德国人,司慕与同墓自行上相似,他能看懂中文就不错了,让他认出这种别扭的字体,很难;而当时周成钰拿到,慌里慌张翻看了一眼,觉得自行有点相似,何曾细看过?

文件被众人传阅。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司慕的用意,他们顿时就全明白了。

周成钰则唇色更白。

他知道自己被司慕耍了!

“我从未想过卖国!”司慕收敛了神色,“的确有人找我,却是周成钰给我设套罢了。我一早就知道,才将计就计,把这个内奸抓出来!”

诸位将领看司慕的眼神,没了之前的疏离或者冷漠,全部用一种略含敬意的欣喜,望着这位年轻人。

这步步为营的心机,果然了不得!

最孤傲的李明安师长,用一种很慵懒的口吻说了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少帅乃将门虎子,有督军之风!”

他肯定了司慕的本事!

正文 正文_第393章抢功劳

周成钰的案子,司慕是在众人面前办的。

办得光明磊落,办得叫人心服口服!

司慕也把事情原委,跟众人说清楚了。

那些将领们都知道,周成钰背后给军政府和少帅抹黑,想要让岳城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气急了。

趁着周成钰被压住,将领们大骂:“你包藏祸心,少帅被当成反动军阀的靶子,岳城就是靶子!到时候南京发兵攻打岳城,你的妻儿也无家可归!”

“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

“岳城动荡,你的家人何来安宁?不想你为百姓着想,你连自己父母妻儿都不顾?呸,无情无义的畜生!”

周成钰犯了众怒。

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司慕已经派人抓了起来。

“我是德国侨民,你赶紧放我走,否则大使馆不会放过你的!”佐瑞格大叫。

司慕略微沉吟。

若是杀了佐瑞格,只怕会引起大使馆的抗议,到时候政局不稳。

他犹豫不决中看了眼顾轻舟。

不放的话,麻烦比较多;放了的话,又特别不甘心。

顾轻舟明眸流沔:“这是咱们的地盘,不方便杀人,放佐瑞格走。派人跟着他,一旦他离开了岳城,当场宰了他!”

司慕微愣。

顾轻舟的杀伐果断,让司慕的心头荡起涟漪。

颜新侬却看了眼顾轻舟。

“这孩子,行事风格真像阿霈!”颜新侬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顾轻舟的骨子里,早已打上了司行霈的痕迹。

她言语中的狠戾,跟司行霈如出一辙。

司行霈说,他要培养顾轻舟,他做到了。

司慕却沉吟:“那他刚在岳城犯事,出去就被杀了,别人岂不是怀疑咱们?”

“怀疑就怀疑,怕甚?”顾轻舟笑容柔软,眸光里闪过慧黠,“只要不留证据,谁敢说人是咱们杀的?再说了,督军现在是总司令,咱们怕谁?”

怎么......有点无赖?

这无赖,也是司行霈教她的。

司慕却没想到这一层。

他嫉妒司行霈,却不了解司行霈,故而他看到的,不是司行霈影子般的顾轻舟,而是一个聪明果断,杀伐狠戾,甚至有点无赖的女人!

他心头微动,有涟漪淡淡荡开,再也无法平息。

“好,就照你说得办。”司慕道。

周成钰当场被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他是背叛罪,当晚就枪决,枪决书送到了他的家里。

他太太面无表情,甚至隐含着几分笑意:“他把文件放在我的披肩里,是想要害死我!”

副官回来告诉司行霈。

司行霈这才知道,周太太恨周成钰入骨,他们夫妻的情分早已名存实亡。

具体是什么原因,周太太没说,副官也不敢打听人家家务事。

司慕办了件很漂亮的事,军政府的高层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就连孤傲的李明安,也放下了姿态。

“以前担心少帅是绣花枕头,如今看他,果然是念过书的,有勇有谋!”

“没人天生就会用兵,少帅有这般谋略,将来熟悉了军情,他会是个不错的督军。”

一夜之间,司慕立威了。

那些瞧不上他的将领们,纷纷对他表示了自己的忠诚。

有了这一步,司慕剩下的路要好走很多。

“我这次因祸得福,全是因为你!”司慕认真看着顾轻舟的眼睛,“我想要感谢你。”

“不,是你自己运筹得好。”顾轻舟笑道,“你自己看出了端倪,而且你相信我。少帅,别妄自菲薄嘛。”

司慕微笑。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闲闲依靠着门框,也不进去,道:“还是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

顾轻舟想要的每一样,司慕都没有。

可今天不说出点什么,司慕大概是不会安心的。

“你送我一件钻石首饰吧,耳环或者项链、手链等。”顾轻舟道。

若是直接要钱,只怕适得其反。

钻石很贵,顾轻舟将来可以直接卖了换钱,又显得有诚意,接受了司慕的感谢,也等于和他把此次的事划清楚,不沾亲带故的。

“好。”司慕的声音很轻盈。

看到顾轻舟在整理东西,司慕问她做什么,顾轻舟说:“药铺的事......”

司慕就走了进来。

他们俩心平气和,像朋友而非敌人,认真交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明安约了颜新侬喝酒。

“.......我知道一家涮羊肉馆子不错。”李明安道。

颜新侬是南方人,没有吃涮羊肉的习惯,可客随主便,他就答应了。

李明安坐定,与颜新侬说起周成钰的事。

“我已经打电话告诉督军了。”李明安道。

颜新侬颔首。

周成钰是督军器重的人,他落网了自己要告诉督军。

颜新侬正准备打电话,还在组织语言,怕督军担心,不成想李明安先说了。

“怎么说的?”颜新侬抿了一口花雕。

花雕酒,用姜片与冰糖热了,一股子甜辣涌入喉间,从喉头温暖到了胃里。

“还能怎么说?照实话说。”李明安道,“少夫人又帮少帅渡过了一次危机。”

颜新侬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此事,顾轻舟没有出面,都是给司慕面子,让他在前头,功劳都是司慕的。

顾轻舟只是默默跟在司慕身后。

司慕的智谋,也被李明安当场赞过。因为李明安态度的改变,对其他人的态度起到了推动作用。

没想到......

原来还以为不知情的李明安,竟是什么都看得透彻!

“......别这样说。”颜新侬道,“少帅毕业时间不长,经验少了些,他还是很聪明的。”

“聪明人多了去,难道都要来统领督军府?”李明安瞥了颜新侬一眼。

颜新侬唇角微动。

“少夫人成为司家的媳妇才两个月,督军却把家当全交给她保管,你当督军不知?”李明安又道。

顾轻舟的苦心,就是希望司慕尽快在军中立足。

李明安看懂了这一点,才帮了司慕一把,站到司慕这边。

有了李明安的信任,司慕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至少那些将领们不会再阳奉阴违。

李明安不是为了司慕,而是为了顾轻舟。

“少夫人可惜是个女人!”李明安感叹道,“她这般才智,若是个男人,现在早有一番功业了。”

颜新侬沉默了一瞬。

经过这两件事,颜新侬很清楚的明白,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远胜过了司慕。

明白人都知道,这次是顾轻舟帮了司慕。

司慕回国也两年了。若是司慕有这本事,他早就显山露水了。

现在,他还能突然变聪明吗?

顾轻舟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明安感叹顾轻舟厉害,也是在感叹司慕不如人意。

颜新侬摇摇头:“别这么说。就算是皇帝,也要靠朝臣辅政。真正多智近妖的,往往做不了君主,只能是个谋臣。

司慕仁厚,做事沉稳,而且能懂得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不会刚愎自用。他拉练的时候勤奋刻苦,也爱惜士卒,我觉得他很不错。”

李明安一想,这倒也对。

智慧平常的人,若是懂得藏拙,不乱出主意,也不乱显摆,倒也不错。

毕竟,军政府需要稳定,司慕这种的性格更适合。

“也只能矮子里选将军了。”李明安道。

说起来,还是敬佩顾轻舟。

拿下周成钰的过程,叫人心服口服。周成钰的每一步,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

李明安觉得顾轻舟若是能去领兵打仗,肯定战无不胜。

她善用奇巧!

当然,现在这些功劳在其他将领们看来,全算在司慕头上了。

李明安不甘心,赶在司慕之前给督军透了个底,免得司慕占了便宜还卖乖。

颜新侬哈哈大笑。

翌日顾轻舟去颜家,颜新侬跟她说起此事。

“李师长对你赞不绝口,恨不能推举你来做督军。”颜新侬笑道。

顾轻舟也失笑。

“他这么傲气的人,真想不到。”顾轻舟道。

颜新侬说:“李明安是个能力出众的,凡夫俗子难入他的眼。一旦有人比他强,他倒是不会心胸狭隘,反而是敬佩不已。”

顾轻舟就觉得这个李师长挺可爱的。

“他不给司慕找麻烦,我就算是放心了。”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也希望司慕在军中能顺心顺手,这样他就不会喜怒无常回来找她的麻烦,更不会脑袋发热被人算计。

接下了督军的印章,顾轻舟就有责任处理好军政府的事,司慕少惹麻烦,顾轻舟就多些轻松。

颜新侬则叹了口气。

“怎么了,义父?”顾轻舟见他欲言又止,问道。

颜新侬似乎有些话要说,却又在斟酌。

“您但说无妨。”顾轻舟道,“您是不是想说司行霈?”

颜新侬诧异看了眼她。

还真被她猜对了。

“司行霈现在如何了?”顾轻舟问。

颜新侬却答非所问:“程督军的女儿要结婚了。”

顾轻舟微怔。

昆明督军程稚鸿的女儿叫程渝,她爱极了司行霈。

她要结婚了。

顾轻舟端着骨瓷茶杯的手,略微一紧。茶杯上描金的玫瑰,纹路就似印到了顾轻舟的心头。

正文 正文_第394章恐吓

顾轻舟想不动声色,可情绪一瞬间胀满,藏都藏不住的溢了出来。

“她要嫁给司行霈?”顾轻舟问。

颜新侬眸光微动,看着她道:“你以为呢?”

顾轻舟恍惚了下。

她结婚了,司行霈也要结婚了,从此侯门深似海,萧郎是路人。

“若她要嫁给司行霈,你准备如何?”颜新侬又试探着问她。

还能如何?

师父和乳娘死了,她成了司慕名义上的妻子,他也要结婚了,他们还有什么“如何”?

“我结婚的时候,司行霈没有祝福我,我自然也不会祝福他。”顾轻舟慢慢道。

她低垂了羽睫。

浓郁似墨色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起了一层水光。

颜新侬道:“不需要你的祝福。”

顾轻舟诧异,不知义父说话怎刻薄了起来。

“他没有结婚。”颜新侬继续道。

顾轻舟一怔。

她眼眸微动。

颜新侬解释道:“程稚鸿要把女儿嫁给香港督察,是个英国人。”

顾轻舟错愕。

书房里气氛微静,风吹起窗纱摇曳,簌簌轻响。

颜新侬眸光深邃看着她:“轻舟,你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吧?哪怕你的亲人死了,你仍未放弃过他。你的心还在他那里。”

顾轻舟沉默坐着。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其实也没那么久,却是恍若隔世般,她问司行霈:“想娶程小姐吗?”

他说:“不会,我不会娶她。”

历历在目。

程渝爱司行霈,程夫人将他视为救了女儿性命的恩人,也很满意这个女婿,程督军长子羸弱、次子太年幼,正缺个左膀右臂。

司行霈逃难去昆明,程家人接纳了他,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愿意把程渝嫁给他。

程渝自己也想嫁给他。

娶了程渝,得到了程稚鸿的资助,司行霈统一大业很快就要实现了。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顾轻舟不相信是什么程渝爱上了英国人,更不相信是程督军和夫人愿意把女儿嫁去香港。

肯定是司行霈使用了什么计谋。

远在天边的他,仍记着对顾轻舟的承诺。67.356

他选择了最不利于自己的局面!

顾轻舟的眼泪,簌簌滚落。

当着颜新侬的面,她痛哭流涕。

“义父,我恨他!”顾轻舟哭道,“他走了,他明知道我一无所有,他把我丢在这里!

他知道我不会真的跟别人结婚,他知道我永远无法变心去爱别的人。他笃定了,吃定了我,却把我丢在这里受孤独!

我可以为了他不忠不孝,只需要他给我一个谎言,让我能明面上安慰自己。偏偏他不肯。

他要我原谅他,哪怕是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原谅他!他想要我的虔诚,剥开了皮肉,赤,裸,裸的把心给他!

他可以娶了程渝,将来统一江南江北,实现他的理想。可他不这么做,他就是要逼死我!”

顾轻舟哭得厉害,言语不清。

她的话,颜新侬只听懂了三成。

在这三成里,他也明白了顾轻舟的意思。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亲人,他要做的不是哄她,求她原谅,而是等待她一步步放弃仇恨,放弃原则。

他先这么做了。

他放弃了自己的筹划。他为了顾轻舟,他说不娶程渝,他就绝不会去做。

任何难题在司行霈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在司行霈的世界里,没有“不得已”这三个字。

他不会娶了程渝,再假惺惺告诉顾轻舟说,他当初有多么“不得已”。他只会告诉顾轻舟,给她的承诺,他再苦再难也能做到。

他用行动告诉顾轻舟,她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义父,我真的很迷茫。”顾轻舟哭道,“他要是死了,我反而能坚定自己一辈子为他守着,成全了我对他的忠贞;又能报了师父和乳娘的仇,报答他们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亦或者我死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轻舟觉得,她与司行霈之间,似乎只有死亡这条路可以走。

颜新侬大惊:“轻舟,你别太过于悲观!”

良久之后,顾轻舟的情绪才平复。

从颜家离开之后,她专门去了趟百货公司。

顾轻舟买了很多雪茄回来。

司慕不许她用他的,故而她买回来。

一根根的点燃,屋子里全是雪茄的气息。

她没有再哭,只是沉思着。

她半睡半醒间,似乎陷入了某个梦魇里。

与司行霈的点点滴滴,都浮上了心头。

往事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的无赖与笑容,近在咫尺。

顾轻舟哭着醒了。

远在昆明的司行霈,正在与程稚鸿演练一部新的大炮。

这种大炮,是程稚鸿高价从德国买回来的,可惜他身边的人不会用,而德国跟过来的工程师,心高气傲,似乎想要敲诈。

程稚鸿不缺钱,却独独不喜别人在他面前摆谱。

结果,司行霈道:“这种大炮,别说使用了,就是拆了我都能给你重新装起来。”

于是,他让士兵装了炮弹,对程稚鸿说:“让对面哨楼的全部出来,我把那哨楼炸了给你看看。”

德国工程师旁边还有翻译,一听司行霈大放厥词,在旁边冷哼道:“射程没那么远!”

“要看操作了。”司行霈云淡风轻。

程稚鸿倒是来了兴致。

哨楼的人全部出来。

司行霈瞄准了之后,放出炮弹,顿时就把哨楼给炸飞了。

德国工程师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用德语激动说着什么,翻译都跟不上他。

程稚鸿在旁边得意哈哈大笑。

督军府的将领们也感觉出了一口气,个个神色得意。

“这洋鬼子吓到了。”司行霈在旁边道。

后来,程稚鸿才知道,司督军早就派了间谍,偷过这种大炮的核心部件,司行霈的军火基地生产了三十门。

他不仅会用,还会造、会修。

“那你帮我演练几天。”程稚鸿道。

程稚鸿是很信任司行霈的。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程家接纳了司行霈那天开始,就是把他视为女婿。

程夫人有这个意思,程渝更是对司行霈爱慕不已。

熬到了司行霈的伤情复原,程督军也跟司行霈谈了:“你怎么看?”

“不错啊!”司行霈当时不冷不淡道,“我这个人有野心,您是知道的。先做了您的女婿,进入您的家庭,获得军中少数的支持。

不用一年,我就能笼络好人心,到时候想个办法让您被刺杀,再扶持您的长子程艋做了督军。

程艋身子骨弱,军中一半不信任他,我更加大力拉拢人心。程艋依仗我的扶持,逐渐变成了傀儡,甚至病逝,整个程家都是我的。

这么好的事,我如何能不愿意呢?假如您和夫人是真心的话,那就结婚吧,反正程小姐那么漂亮!”

程稚鸿当时大怒着站起身。

旋即,程稚鸿也清醒过来。

司行霈假如包藏这样的祸心,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取信于程家。

程渝和程夫人已经非常器重他了,程稚鸿也满意,司行霈的狼子野心,明明可以以后再爆发。

他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程稚鸿冷静下来,沉默看着司行霈,眼底杀意顿现。

“程督军,您一直把我视为晚辈,觉得我是程渝的朋友、是程艋的朋友。可在我心里,真正有资格与我建立友谊的,只有您而已。

我在仓促中逃难到昆明,目的很明确,我需要安身立命的地方。作为您的朋友,我可以帮助您,但是我不会娶您的女儿。”司行霈道。

程稚鸿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急匆匆走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395章顶天立地的司行霈

司行霈的副官和参谋都很着急,担心看着司行霈:“团座,程督军会不会半夜把咱们给抓起来?”

“你们不了解程稚鸿。”司行霈笑道,“你以为我鲁莽,随便说说的?”

参谋们不解。

司行霈研究了程稚鸿很久。

程稚鸿的性格、程家其他人的性格,司行霈全部摸透了。

司行霈道:“每个人都有缺点,程稚鸿的缺点就是多疑。我一旦把他的疑点挑破了,他反而不会再怀疑我想要争夺他的家业。”

也就是说,司行霈的野心直接暴露给程稚鸿,程稚鸿反而觉得他没野心。

只要程稚鸿放松了警惕,司行霈的计划就能得逞。

几架飞机就想要司行霈娶程家的女儿?想得美!

“他程稚鸿兵强马壮,我难道没有吗?他府库富足,我将来也可以。我眼馋的,只有他的飞机。

至于他那个闺女,刁蛮任性,天真愚蠢,不及我的轻舟万分之一。”司行霈平静道。

程稚鸿想要拿捏他司行霈,真真可笑。

只有司行霈算计别人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能被人算计了去?

“团座,飞机还没有到,听闻要到三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您打算怎么办?”参谋们也着急。

司行霈出来很久了。

他在程家也磨蹭了很久。

在觊觎程家飞机的同时,司行霈也派人去了美国、德国,想要购买飞机。

可惜,对方对这种机器极其的严密,技术透不出来,飞机也不对外出售。

司行霈花尽了关系,也无法动摇。

程稚鸿的飞机,听闻是美国人想要从昆明打到越南等地去,在这里建个飞机场。

“程稚鸿迟早要沦为傀儡,我们得赶紧把他的飞机抢走,断了他与国外的关系,兴许还能保住他的民族气节。”司行霈道。

参谋几乎要吐血。

他觉得程稚鸿听到这话,也要吐血了。

“您偷人家的东西,还是为人家好?”参谋道。

司行霈道:“可不是嘛!你别目光短浅,再过几年,程稚鸿一定要感激我!”

至于程稚鸿的女儿,始终对司行霈贼心不死。

程稚鸿跟夫人商量:“我看司行霈的意思,他真无心与程渝。”

程夫人很担心:“我总觉得,他是条中山狼,咱们庇护他,未必就有好结果。”

“无妨的,司行霈是很有能力,但是他为人坦荡,这点我信任他。”程稚鸿道。

正如司行霈所言,程稚鸿多疑。一旦疑惑被打破,他就不再多心了。

司行霈那席话,反而得到了程稚鸿的信任。他信任司行霈到昆明没有坏心,却再也不敢把女儿给他了。

程渝却哭闹不休。

为此,程渝拿了把枪,到了司行霈的房间:“我知道,你一直当我是小孩子!那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一下子,惊动了军政府所有的人。

司行霈站在沙发后面没有动。

副官急忙去把程稚鸿夫妻给请了过来。

程家的长子程艋也来了,看着拿枪的程渝,他们都吓到了。

“司少帅,你先答应她!”程夫人最宝贝这个女儿,慌得手足无措,又对程渝道,“你小心点,枪容易走火!”

尊贵高雅的程夫人,此刻面无人色。

程稚鸿又气又怒,此刻看到这情景,竟只剩下担心了:“快把枪放下!爸爸什么都答应你,快放下!”

“那你同意我和霈哥哥结婚!”程渝哭道。

“好好好,你放下枪,我现在就去写婚书!”程稚鸿疼女儿疼得没了边。

就在程家兵荒马乱,众人商议如何让小姐放下枪的时候,司行霈一个箭步到了程渝跟前。

“枪给我!”他冷漠道。

“不!”程渝哭了,“你不娶我,我宁愿死!”

“行,我可以亲手杀了你。”司行霈英俊的眉目,动都没动一下。

他不生气,也没有厌恶,静静看着程渝,眼波深邃。

程渝突然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把手里的枪给了司行霈:“来啊,你杀了我啊!”

程稚鸿和程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没事了。

却见司行霈举起了枪。

程渝退了下,旋即想到司行霈是故意吓退她,当即挺了胸站直:“你不杀我,就要娶我!”

声音一落,砰的一声枪响。

屋子里瞬时静得可怕,可怕到那枪声还有回音荡漾。

每个人都震惊,只感觉全身的血脉都停止了。

司行霈身后的副官和参谋们,连气都不敢出:团座杀了程家的小姐,程家要把他们拆骨剥皮!

程渝睁大了眸子,缓缓倒了下去。

程夫人看到浑身是血的女儿,喉咙里哽咽一声,也昏死过去。

程稚鸿家的副官,立马全部拔出枪,只等程稚鸿一声令下,就把司行霈打成筛子,个个愤怒看着司行霈。

这人太过分了,当着程督军的面,杀了程小姐!

况且程小姐只是爱慕他,他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慢着!”只有程艋出声了。

他疾步走过去,蹲在程渝身边,查看了伤情:“爸爸,妹妹是被吓晕的,她只是被打穿了肩膀。”

程稚鸿慢慢透出一口气。

程渝被送到了医院。

这次之后,程渝大受惊吓,再也不敢动不动寻死觅活,甚至对程夫人和程督军道:“妈,爸爸,我真死了就不能孝顺你们!这世上,只有你们对我最好了!”

程渝的伤不重,也不伤及腑脏,静养些日子就无碍。

反而是这次的事,让她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懂事了。

她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就明白了父母养育她不容易。

“哎哟,这孩子终于开窍懂事了!”程夫人欣慰道。

程督军也说:“看看,我就说孩子要严厉管教,才能懂事!我得给司行霈送份重礼,谢谢他帮我管教了女儿。”

程夫人还是生气的,程渝到底是受伤了。

不过,这伤受得也值,于是程夫人道:“送他一辆汽车吧,我看他从岳城开过来的汽车,不怎么样。”

程督军失笑。

司行霈伤了程渝,反而让程督军花了巨资送了他一辆斯第庞克汽车,让军政府所有人都震惊。

程艋嫉妒死了:“这车我要了很久!”

“等我父亲气消了,接我回家的时候,这车就送给你吧。”司行霈很大方。

程艋高兴极了:“说话算数啊!”

到这天,司行霈就差不多拿下了程家所有人。

他就等着偷程家的飞机。

用他的话,这飞机放在程稚鸿这里,他迟早要被人利用,做汉奸的事,毕竟这飞机可不是白便宜他!

洋鬼子比程稚鸿精明多了。

飞机被偷,程稚鸿在洋鬼子眼里,落下个“无能”的印象,他们也许会放过他。当然,肯定要折腾一番的。

不过,程稚鸿还是很有能耐的,司行霈相信他死不了。

程稚鸿的民族气节,司行霈就决定帮他保住了,免得他百年之后被人骂成“汉奸”。

程家二小姐程渝伤情康复之后,香港新上任的督察想要与程家结姻亲。

对方是个中年英国人。

说是中年人,其实不过三十五六岁,身材健硕高大,又是金发闭眼,非常的英俊不凡。

程夫人不太满意,没想到程渝的心乱跳。

“我要嫁!”程渝道,“就是要让司行霈看看,没有他,我嫁得有多好!”

她这个“好”字,顿时让程稚鸿和程夫人明白过来。

女儿觉得这个英国人好。

甚至觉得他能媲美司行霈。

原本就是政治联姻,程稚鸿很感激英国人成为他的后盾,女儿又乐意,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于是,程渝和香港督察的婚事,就算先订下来了,程家安排了订婚宴。

只有程家的大少爷程艋略感遗憾,他对司行霈道:“还以为你会做我妹婿呢。”

“我可没这个福气。”司行霈笑道。

程艋打量他,问:“你是不是还念着你的女人,就是给你织毛衣的那个?”

“是啊。”司行霈提到她,唇角微动,深邃的眼眸里,立马涌动一泓柔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非常爱那位小姐。

“司行霈,你这个人很磊落!”程艋道,“你没有辜负家里等你的女人,也没有欺骗我妹妹。

男人都说,感情和婚姻多少不得已而为之,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或者自己无能,或者贪心,但是你没有,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的话,司行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思绪早已飘得很远。

他想起了他的轻舟。

不知这个时节,轻舟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司行霈接到了一封密报,密报是写了岳城的情况。

司行霈看完了电报之后,神色骤变。

“邓高!”他喊了亲信的副官,“你立马回岳城去。”

“怎么了?”邓高一头雾水。

司行霈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你亲自回去,把这个教给霍钺,让霍钺替我办妥此事。假如他办不到,我第一个拿他妹妹开刀。告诉他,我知道有人在找霍拢静。”

邓高不敢再问什么事了。

他拿住信,恭敬叩靴行礼,急匆匆离开了昆明。

正文 正文_第396章长亭的来历

二月中旬,岳城的天气越发温暖,春景明媚。

庭院的梨树,已经开了满树的花。洁白梨蕊清雅,初绽的花蕊比雪还要晶莹娇嫩。暖风缱绻中,洒了满地。

顾轻舟带着木兰和暮山散步,随手摘了一枝,别在头发里。

司慕正巧要出门,立在门口的丹墀上,瞧见了这一幕。

顾轻舟的头发是又浓又长,她肌肤胜雪的白皙,又是月白色的衣裙,黑白分明,对比强烈中,那点缀在发间的梨枝,竟有些凛冽。

她察觉到了司慕,抬眸微笑:“要出门啊?”

不经意的眸光,艳潋逼人,充满了媚态。

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娇媚,游离于女孩的纯真与女人的妖冶,能把男人心中最完美的幻想具体化。

司慕心头乱跳。

良久,他才道:“嗯。”

“快去吧,开车小心点。”顾轻舟随口叮嘱。

她自己则带着木兰和暮山上楼。

顾轻舟上午在家里伏案写规划,中午时阳光金灿温暖,天空没有半缕浮云,顾轻舟就想着给木兰和暮山洗个澡。

每次她带着它们回房,都要替它们一一擦过爪子,可惜被褥上,还是时不时落下鲜明的痕迹。

让女佣准备好热水,顾轻舟将木兰叫过来,兑了温水,坐在门口的台阶下,把木兰放到小木盆里。

木兰一开始还不适应,摇头摆尾的,弄了顾轻舟满身的水。

“别闹别闹。”顾轻舟笑。

司慕中午回来,就看到走廊上铺满了阳光,顾轻舟套了件佣人的围裙,正在给木兰洗澡,水弄到了她脸上,水珠泛出晶莹,她眉目绚丽。

阳光给她笼罩了一层金韵,她长发快要曳地,亦有淡淡清辉。

他怔怔看着。

顾轻舟也看到了他。

露出几分惊讶,顾轻舟问:“怎么回来了?”

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半。若是没有大事,司慕很少这个时间回家。

况且他昨天还说要去驻地,需得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司慕回神。

他走进来,立在她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她:“进来说。”

“急吗?”顾轻舟问。

司慕道:“不是很急。”

“你吃饭了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摇头。

“你先去吃饭,我帮它们洗完,再进去和你说话,免得它们受了风寒。”顾轻舟指了指她的狼。

司慕眯了下眼睛。

水盆也沐浴着阳光,粼粼波光反映着顾轻舟的脸,在她面颊上荡开波影,看得人心神驰骋。

司慕忙收敛了心绪:“也行。”

顾轻舟将木兰洗完,仔细用很大的巾帕给它擦拭,又指了指旁边铺好的被褥:“去站好。”

木兰是通人性的,当即走到了被褥上,任由阳光将它半干的毛发晒干。

顾轻舟又对它说:“不许走下来,知道吗?”

她比划了半晌。

木兰侧卧着没动。

顾轻舟又替暮山洗。

暮山不像木兰那么活泼,随便顾轻舟折腾,它都是酷酷的没动静。

这倒是很方便,顾轻舟不费劲就帮暮山洗完了。

蹲了半晌,顾轻舟只感觉腰酸背疼的,很不舒服。

司慕慢腾腾喝汤,看着门口的光影微动,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

顾轻舟进来时,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你看我这一身水,你若是不急,我先去更衣。”

“快去吧,别冻了。”司慕很礼貌道。

顾轻舟上楼换衣,又拿了条巾帕,把沾水的头发擦干。

等她忙好了坐下来,司慕一顿饭已经吃完了。

“给。”司慕递了个文件袋子给她。

顾轻舟倒出来,首先是几张照片。

照片里,佐瑞格在火车的包厢里被人割断了喉咙,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因为是火车,一路要经过很多的地盘,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下手。

当然,也会怀疑到司慕头上,可惜没有证据,怀疑又能如何?

顾轻舟从前很怕血腥,也怕死人,现在有点麻木,望着这照片眉头都未动一下,道:“做干净了吧?”

“很干净!”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拿出剩下的文件看。

这些文件,是关于周成钰的。

顾轻舟一直猜测,周成钰的背后,还有主谋。

到底谁才是那个牵线的人,顾轻舟和司慕都没有头绪,就从周成钰查起。

然后,他们就查到了周成钰与岳城财政总长的大女儿贺晨茹暗通款曲,而这个贺晨茹是有丈夫的。

就是说.......

“怪不得周太太恨周成钰!”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贺晨茹的丈夫也知道,只可惜他自己官位比较低,财力又很有限,没办法管束妻子。”

说罢,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有心病,这一眼看得她脸色微沉。

她知道,司慕接下来要说“奸,夫,淫,妇”,然后又会提到她和司行霈。

顾轻舟没有动,后背紧绷。

司慕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心中明白,话却是没说。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司慕先开口了:“我又派人去问了周太太,周太太知无不言。不过,没什么可用的资料,周成钰看上去毫无破绽。”

顾轻舟却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一个人。

“长亭!”顾轻舟道。

司慕蹙眉:“长亭?”

“有个男人,他叫做长亭,来过我们家两次,你记得吗?”顾轻舟道。

司慕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长亭,喜欢穿一整套的黑色衣裳,像是服丧一样,不知道他是死了爹妈还是死了全家。

长亭生得极其漂亮,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没几个比得上他。论起姿色,魏清嘉也要输长亭三分。

这很奇怪,长亭一个男人,完全可以拿来跟女人比美貌,却又不娘里娘气。他漂亮干净,精致极了。

长亭的左手大拇指,戴一只昂贵的翡翠扳指,有点像满清遗少。

“他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回想:“长亭第一次到我们家的宴会,说他是跟着贺家的公子来的;第二次,他说是董家的表亲。”

司慕一下子就坐正了身姿。

现在,周成钰也跟贺家有关。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隐情?

“你怀疑他?”司慕问。

顾轻舟迟疑。

她闷声问自己:假如长亭是个普通人,或者稍微不那么漂亮,自己会怀疑他吗?

不会的。

顾轻舟的怀疑,其实很牵强。若不是长亭那么漂亮,她甚至都记不住他第一次是跟贺家的公子来的。

顾轻舟对长亭没有爱慕,却对这样漂亮的人印象深刻,就好像众星捧月里,长亭就是那月,让人一眼只能看到他。

周成钰的背叛,是为了得到军政府,跟贺家大小姐没关系;而长亭只不过是贺家大少爷的同学,更沾不上关系。

董晋轩的夫人害顾轻舟,也只是为了挑拨颜新侬与司慕,从而操控军政府。长亭是董家的表亲,他在这里说不上话。

至于魏清嘉和李文柱害司慕,也是有迹可循,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我之前说,一定是有个主谋,目的就是军政府。”顾轻舟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这个人很有妄想症。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人,咱们又见识过的话,能把这些事串起来的,我目前只能想到长亭。”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不是他多可疑,而是他很醒目,叫人很难忘记他。你看,别人家有多少亲戚,我都不记得,却独独记得他是跟谁来的。况且,我没有与他深交,也许他就只是个简单的年轻人。”

司慕蹙眉看着她。

同时,他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愤懑与酸涩。

就这样光明正大告诉他,她又爱上了其他男人?

当他司慕是什么人?

司慕的呼吸顿时粗了起来,极力控制自己没有翻脸。

顾轻舟回眸,瞧见了司慕的异样,笑着解释:“你以为我钟情他?不会的,这点你放心。”

司慕心口的窒闷与苦涩,慢慢褪去几分:“他很漂亮,你钟情他也很正常。”

“你也很漂亮。”顾轻舟道。

司慕一顿。

他心中倏然照进些许暖阳,那点醋意,顿时就消失不见了。

顾轻舟却在心里想:全没有司行霈漂亮。

“他很醒目,你不觉得吗?见过他的人都会很难忘记他。况且,他特意打扮得不合时宜,一袭黑衣,更是叫人印象深刻。”顾轻舟道。

“不错!他穿黑衣干嘛,家里死了人?”司慕情绪平复,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开,恢复了理智。

“也许吧。”顾轻舟倒没想到这点,“难道军政府害死了他的家人?”

说罢,她和司慕一起陷入沉思。

司督军有今天这庞大的地盘,几乎是南京政府三分之一的江山,绝非吃斋念佛得来的。

挡路的人不计其数,于是被司督军灭了全家自然也不计其数。

遗孤来报仇,这可以理解。

但是,能有这般手段,把司慕和军政府一次次陷入这等危机,就不多见了。

“派人去查查长亭的来历。”顾轻舟道,“我们怀疑背后有人主谋,暂时的嫌疑人是长亭,先查他。若不是他,就排除他继续往下查。”

司慕沉吟:“能查到的话,都是他想告诉我们的,没意义。”

真正的身份,只怕早已被隐藏了吧?

“任何信息,都是有意义的。”顾轻舟笑道,“精心编织过的谎言,仔细分析也能说明问题。”

司慕颔首:“好,我派人去打听。”

正文 正文_第397章帮个忙

司慕进书房,去给军政府打了个电话。

军政府的情报系统,就会去查长亭的背景。

“.......这次你帮我渡过了危机,我还没有感谢你。”司慕道,“我请你吃晚饭,好吗?”

他目光殷殷,又解释道,“我不喜欢欠人的。”

顾轻舟略微沉吟,道:“好。”

司慕去订了餐厅。

离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顾轻舟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的,很是用心。

司慕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也准备休息一下午。

他的余光,瞥见顾轻舟的两匹狼,正在门口铺好的被褥上,或抖抖身子,或侧卧,十分的听话。

“这是狼,还是狗啊?”司慕好奇,站在门口打量了片刻,“如此听话,倒是头一回所见。”

驯养得如此通人性,是花了一番大心血吧?

司慕略微站了站,快到四点的时候,他上楼去敲门。

“请进。”顾轻舟在房间里说道。

房门没有反锁,司慕进来。

“等一会儿,我马上更衣梳妆。”顾轻舟道。

司慕则道:“不是的,还不着急走。你在做什么?”

顾轻舟面前,一个偌大的本子,她正在伏案疾书。

“我在写教案。”顾轻舟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中医要发展,就必须改掉‘秘方’的狭隘,需要把自己的知识传承下去,告诉更多的人。”

司慕不懂这个,他静静听着。

快到五点,顾轻舟才更衣梳妆,他们俩六点出门,去了餐厅。

他们去了家西式餐厅,灯火葳蕤,气氛很暧昧。

顾轻舟坐下,先点了菜。

司慕则点了两支葡萄酒。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正在切牛排,就想起一桩往事。

她微微笑了。

“笑什么?”司慕正要为她倒酒,瞧见了她的神态,好奇问道。

顾轻舟道:“我想起从前有一次,你、我、魏清嘉三个人吃饭,你一上来就为她切牛排。”

司慕的手一顿。

他手中的红葡萄酒,泛出潋滟的波纹,缓缓注入顾轻舟的高脚杯里。

放下醒酒器,司慕沉默坐了片刻。

顾轻舟已经切好了牛排吃。

“对不起。”司慕突然道,“那天我是故意气你的。”

顾轻舟笑:“我知道的,你故意与魏清嘉恩爱,想要让我知难而退。”

司慕却摇摇头:“不是的。”

他缓缓喝了一口酒。

葡萄酒有点酸,也有点甜,缓慢入喉,司慕才道:“在那之前,我很想跟你约会,但是你拒绝我了。

我没有想过解释清楚,反而一味的故意气你、闹脾气、言语刻薄。现在想来,我真是有点愚蠢。”

顾轻舟微讶。

司慕这番话.......

顾轻舟用力又切了一块牛排,对司慕道:“这牛排不错,快尝尝。”

她想要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司慕却很坚持:“那次的事,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顾轻舟笑笑:“我没有生气,只是此情此景,想起来了而已。没事的,吃饭吧,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司慕坐着没有动。

顾轻舟余光瞥见了他,故意装作看不见。

司慕仍是坐着,静静望着她。

顾轻舟挨不过去,心想她太嘴贱了,平白无故说什么蠢话!

她抬眸,与司慕的眸光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眸深邃,似乎像要把她看透,顾轻舟叹了口气:“我原谅你了。”

话音一落,顾轻舟的神色突然微敛。

司慕诧异。

顺着她的目光,司慕转头。

西餐厅没有开大的吊灯,只有每桌放了两个烛台。桦烛影微,媚而迷蒙,透过这光线,司慕看到一个异常漂亮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们。

是长亭。

西餐厅人人华衣锦服,长亭的西装面料考究,裁剪合度,那通体的黑色毫无突兀,反而像最适合的映衬,把长亭的神采全部衬托出来。

满室的男男女女,都不及长亭。

司慕转回脸。

顾轻舟已经冲长亭微笑。

长亭就走了过来,立在旁边打招呼:“少帅,少夫人。”

司慕眼眸冷峻,扫视了他一眼,端起酒杯,毫不理睬他。

顾轻舟则态度和蔼:“长亭先生,真是有幸遇到您。”

“少夫人和少帅是贵人,今天是我有幸了。”长亭笑道。他一笑,眼角眉梢的神采似叠锦流云。

司慕重重将酒杯顿在桌子上。

顾轻舟站起身,和长亭握手:“回头再聊。”

长亭却不是握住,而是行了个吻手礼。

他的唇,轻轻落在顾轻舟的手背:“少夫人,告辞。”

放下顾轻舟的手,他又对一脸冷漠的司慕道:“少帅,告辞。”

司慕一动不动,就像没听到。

长亭不以为意,脸色都不变就离开了,笑盈盈回到了他女伴那边。

他的女伴,也回头看了眼顾轻舟。

是一位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名媛,圆嘟嘟的小脸,可爱中又有几分纯真。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

“你说得对,这个人很有鬼!”司慕声音冷得能凝结成冰,“直接剁了他!”

顾轻舟失笑。

“别生气。”顾轻舟笑道。

司慕又狠狠灌了一杯酒。

他觉得自己应该处理得更加得体。若是司行霈在场,他肯定要把长亭气死,司慕却做不到。

他只会对自己发脾气。

“帮我切牛排吧!”顾轻舟突然把碟子递了过来。

司慕一愣。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他很绅士的,认真替她切好了,又为她倒了酒。

“谢谢。”顾轻舟笑道。

司慕的心情,好转了很多。

上甜点的时候,他拿出了礼物给顾轻舟。

顾轻舟说,她想要钻石的首饰,除了戒指。

司慕就给她买了一条钻石手链。

打开盒子,钻石的璀璨在烛火下格外闪耀。

顾轻舟估算着,卖了能值不少钱,况且这是她应得的,她帮了司慕。

“谢谢!”顾轻舟收下了。

她想要关上盒子,司慕却拉过了她的手:“试试看。”

他亲自为她戴上了手链。

司慕的指端温热,钻石冰凉,一冷一热落在顾轻舟的肌肤上,她倏然有点愣神。

她在这个瞬间,情不自禁想起了另一个人。

司慕低垂的侧颜,真像司行霈!

记忆疯狂冲击着,就像澎湃的海浪,一下下击打着壁垒,快要把顾轻舟所有的防卫击破。

幸而灯火浅淡,司慕看顾轻舟时,她眼底的异色被遮掩住了。

顾轻舟垂下纤浓的羽睫,看着这钻石,心思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

“.......我看到你喜欢钻石戒指,这个给你玩.......”

顾轻舟摩挲着钻石的界面,沉默了起来。

“很喜欢!”就在司慕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顾轻舟低喃,“我很喜欢钻石,哪怕只是玩的。”

司慕微微笑了下:“喜欢就好。”

顾轻舟有点失态,她不想被司慕看出来,更不想扫兴,就道:“我去下洗手间。”

她一直低垂着眼帘,不看司慕。

司慕不知她的情绪。

她并非无动于衷。

也许,她想司行霈了.......

司慕心中,不免充满了苦涩。这苦涩一圈圈的泅开,让他整个人的呼吸都凝重起来。

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沉默了片刻,又略微涂了一层薄粉,才将情绪敛去。

出来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了后门处有动静。

长亭正在往外走。

顾轻舟顿了下。

“长亭?”她有点吃惊,不知他这是要去干嘛。

紧接着,顾轻舟听到了“啊”的一声,有人呼痛。

顾轻舟的手袋里,随身放着勃朗宁和短刃。

她犹豫了下,把短刃藏在袖底,悄无声息往后门口站了站。

不远处,长亭正手脚迅捷与一个人打了起来。

他擅长的是东洋拳法,速度很快。

对方也不弱。

顾轻舟看到那人抬脚就往长亭的肩头踢去。正是这一脚,落了破绽,他重重被长亭拽倒在地。

长亭上前,一把脱下了这人的外套。

顾轻舟诧异。

对方穿得也是西装,长亭利落脱了下来,罩住了对手的头。

寒光微闪,一把短刃刺入对方的喉咙里。

血全被西装的外套挡住。

对手使劲挣扎。

长亭却稳稳按住了他,将他抵在墙壁上。

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少夫人。”长亭没有回头,手里不动按住他的敌人,却轻轻喊了声顾轻舟,“帮个忙,关上后门!”

这是连通洗手间,常有人来往。

顾轻舟愣了下。

四下里无人,长亭与被杀的男人都没有带帮手。

顾轻舟侧身,彻底从门后站了出来,关上了后门。

“过来!”长亭道。

顾轻舟蹙眉。

“过来,帮我一个忙!”长亭又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

顾轻舟走上前。

对方已经死透了。

血慢慢渗透了对方的西装,落在地上。

长亭松开了他,缓缓拔出插在对方喉咙里的匕首。

顾轻舟眼眸安静,看着他。

长亭微笑,不像是刚刚杀了一个人,而是像走在鲜花着锦的舞台,他的笑容绚丽。

“你很紧张。”他淡淡道,“怕我杀了你灭口?”

顾轻舟微笑。

笑容很浅。

“别怕!”长亭放轻了声音,哄她般。

顾轻舟的笑意敛去。

“岳城是法制的城市,你这样杀人是要坐牢的。”顾轻舟表情收敛,几分肃然就透出来。

“无妨,没人会抓我。”长亭笑了笑,“帮帮忙。”

“帮什么?”顾轻舟蹙眉问。

正文 正文_第398章缉凶

长亭与人打斗,并非顾轻舟看上去那么轻松。

他的右边胳膊脱臼了。

“我知道你是中医,内科会,接骨会不会?”长亭问。

顾轻舟道:“会。”

长亭将肩膀往她这边送了下:“帮我接上,我饭还没有吃完。”

“我凭什么帮你?”顾轻舟表情已经放松,带着几分戏谑,望着他。

“你走了进来,说明你对我这个人有兴趣。”长亭道,“那么,你自然愿意帮我。快点,一会儿有人来了。”

夜色晦暗,后院暂时无人,四下里寂静得可怕。

顾轻舟和长亭的面容笼罩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表情。

长亭素来温柔的面容上,有了一层稀薄的严肃。

“刀放下。”顾轻舟沉吟道。

长亭果然将刀小心翼翼放在对手的尸体上。

“身上还有武器吗?”顾轻舟又问。

长亭摇摇头。

“那好,你跟我去见官。”顾轻舟道。

长亭又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顾轻舟却冲着后门处高声喊了句:“来人!”

两个侍者受惊般,推开们走了出来。

顾轻舟斜睨了一眼长亭。

他难道不知有人偷窥?

是设局,让顾轻舟和他绑在一条贼船上吧?

长亭没有动,顾轻舟亦没动。

两位侍者犹犹豫豫的,司慕就冲了过来。

那声“来人”,声音很高,司慕一直在洗手间门口等顾轻舟,他觉得顾轻舟离开太久了,还以为她在洗手间不舒服。

瞧见这一幕,司慕神色微敛。

“阿慕。”顾轻舟喊他。

司慕就阔步走了进来。

一具尸体,摆在顾轻舟和长亭的面前。凶器在死者身上,是谁所杀?

长亭眸光安静,像樽不喜不悲的雕像。

“去,通知警备厅!”司慕指了指那个正在股栗发颤的侍者。

侍者点头应是。

警备厅的人很快就来了。

“长亭,长亭!”跟着长亭的女伴,急得大哭,“这是怎么回事啊?”

长亭道:“无妨,一点小事。”

女孩子去拦军警:“你们放开他!我阿爸是财政部的贺总长,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抓他!”

顾轻舟和司慕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视了一眼。

原来是贺家的人。

长亭柔声安慰贺家小姐。

临走的时候,长亭扬脸,就看到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她轻抬皓腕,撩拨她似青稠般的长发,肌肤胜雪,那钻石手链在灯火下,泛出一圈圈的光。

璀璨的光芒映衬着她的面容,她娇媚的眉眼格外动人。

长亭唇角微动,有个浅浅的笑意。

“你跟着去警备厅,看看那个死者。”顾轻舟道。

司慕道:“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我去打个电话给副官,他们会来接我。”顾轻舟声音更低,几乎凑在司慕耳边,“小心有诈。”

她身上总有玫瑰的清香,说话的时候,气息清淡如兰,又温热撩人。

司慕身子有点酥,半晌才回过神。

“好。”他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你就在这里等吧。”

顾轻舟颔首。

她进去给副官们打了电话。

很快,就有副官开车过来,将顾轻舟接回了新宅。

司慕差不多晚上九点才到。

他一回来,脸色不善:“你猜死者是谁?”

顾轻舟失笑:“你去看了,干嘛还要我猜?”

司慕脱了外套,将领带拉松,人彻底轻松了之后,他坐下来喝水。

“去年冬月的时候,岳城有一起入室抢劫案。不仅抢劫,匪徒还女干杀了女主人和女主人三个女儿,最小的才十岁

此事当时引发了震怒,那时候你可能没关注过。凶手是住在他们楼下的租客。男主人擅长潜水,会憋气,身中数刀,憋气装死逃过了一劫。

那个凶手,男主人有了他的照片,是从凶手租房的地板下找到底片洗出来的,放在各个报纸上。

阿爸当时也很生气,贴了告示,悬赏缉拿凶徒。全城男女,不管是谁抓到了凶手,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一律奖赏两根小黄鱼。”司慕道。

此事,顾轻舟不知道。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去世,她正在渡过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后来,她稍微好转,却也不会有人拿无关紧要的八卦去打扰她。

再后来,事情过去了几个月,看客的兴趣慢慢减退,热情散去,就连报纸也懒得追踪后续。

“.......那个人?”顾轻舟倒没想到,诧异看了眼司慕。

“是的,长亭杀死的,就是那个歹徒。苦主家的男主人已经来认了,说就是他,面容与照片温和;当时那人对男主人的孩子行凶,脱下裤子,左边屁股上有一块伤疤,也与死者吻合。”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长亭这是故意的。

凶徒怎么会在那里,而长亭为什么在顾轻舟面前杀人?

“这么说,长亭不是凶手,军政府反而要嘉奖他?”顾轻舟蹙眉。

司慕亦蹙眉:“是的。”

顾轻舟怀疑长亭。

长亭让她接骨,她想着将此人投入监牢,试试看他背后有什么势力,谁会来救他。

军政府的监牢,顾轻舟说了算。

长亭杀人案,顾轻舟可以一拖再拖,直到把长亭的背景全拖出来,亦或者确定他是无辜的。

所以她当时就出声喊了。

不成想,最后却给长亭做了嫁衣。

此事一闹,长亭算是个“英雄”,只怕会小有名气。

“我记得当时那个人颇有点身手,好像是东洋武艺。”顾轻舟道。

这点,倒也符合死者。

司慕道:“那个凶徒,就是东洋武官打杂的,后来好像是玷辱了主人家的大小姐,逃到岳城,有点功夫,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顾轻舟沉默。

如此,就是天衣无缝了。

“轻舟,我们是不是被长亭耍了?”司慕问,“怎么如此凑巧?”

是啊,太巧了。

巧到像极了长亭的试探。

顾轻舟略微沉思。

长亭为什么这么做?

若他就是那个主谋,为什么不躲在暗处,非要把自己暴露出来?若他不是,那么今天这事只是巧合?

顾轻舟不说话。

司慕也默默点了一根雪茄。

“轻舟,我有个担忧。”司慕道。

顾轻舟闻言抬眸,不解看着他:“怎么了?”

“若长亭不是那个主谋,我们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会不会被背后的人得逞?”司慕道,“长亭是否就像其他人那样,也只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棋子?”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

“你担心的,也正是我担心的。”顾轻舟笑道。

这一点,他们俩不谋而合。

司慕唇角微动,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觉得,不要试探长亭,将他放在那里。”司慕道。

这点,又跟顾轻舟不谋而合。

“我也同意。一旦试探他,我们就先露底了。”顾轻舟道,“不过,今天的事,我们也没有暴露什么。长亭杀人,我喊了警备厅来抓他,是最自然合理的反应。假如我不喊人,反而有点奇怪了。”

司慕又笑了下。

顾轻舟没有在长亭的美色前昏头,没有去帮他,而是主动喊了人。

司慕很满意。

夜色渐深,女佣端了宵夜来。

“......我让厨房做了海鲜粥,吃点吧,晚饭的时候都没怎么吃。”顾轻舟道。

顾轻舟和司慕的晚饭才吃了一半,就发生长亭那件事。

“嗯。”司慕坐到了餐桌旁。

他打了一碗粥,先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喝粥的时候,司慕也慢条斯理吃起来。

他不经意道:“明天让厨房做点鲜虾馄饨吧,我看这虾仁还不错......”

鲜虾馄饨是岳城比较普通的小吃。

顾轻舟的手,却突然停顿了下。

她再也不敢吃鲜虾馄饨了。

曾几何时,她身体不舒服,司行霈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粥的热气,蒸得顾轻舟眼睛发疼。

“别了,还是吃粥吧,粥更暖胃养胃。”顾轻舟道,“睡前还是别吃馄饨了。”

司慕随口一提,被拒绝了也没放在心上,道:“也对。”

回房之后,顾轻舟一会儿想到钻戒和鲜虾馄饨,就想起了司行霈。

远在云南的他,拒绝了一门最适合他的婚事。

一会儿,顾轻舟又想到了长亭,心想这个人只是过客,还是劲敌?亦或者是朋友?

她看不透长亭。

翌日,岳城的报纸,铺天盖地报了长亭缉凶的事。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民众当时沸腾,事后就不太关心了,甚至有的人都忘记了这案子。

新闻的轰动,是具有时效性的,过时就没了意义。

当然,长亭还是被很多人知晓了,毕竟他照片上的容貌,有倾国倾城之资,比那天下闻名的名伶还要漂亮。

“这是奖金。”司慕亲自给长亭颁发了两根小黄鱼。

长亭与司慕握手,态度恭敬。

这件事落定,岳城的一个大案告破,司慕也打电话给督军,禀告了此事。

同时,司慕接到了司琼枝的电话。

他们兄妹俩之前的小罅隙,早已消除了。

“二哥,你知道阿姐做什么了吗?”司琼枝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告诉司慕,一个关于司芳菲的小八卦。

说完之后,司慕倒是怔了怔。

晚饭的时候,司慕又把这个八卦,告诉了顾轻舟:“芳菲她......”

正文 正文_第399章伶牙俐齿

“芳菲交了新的男朋友,好像快要订婚了。”司慕在饭桌上,跟顾轻舟分享小八卦。

“这么快?”顾轻舟也有点意外。

司慕同样意外,要不然他也不会告诉顾轻舟了。

“.......对方是新任政治部副部长的公子,他为人高调,很仰慕芳菲。”司慕道。

顾轻舟失笑。

这是交男朋友吗?怎么感觉像是拉拢盟友?

“是真的,还是传闻?”顾轻舟问司慕。

司慕道:“目前还是传闻,是琼枝告诉我的。改日我打电话问问阿爸,若阿爸也肯定,才是真的。”

顾轻舟觉得这个传闻不错。

不过,她可不像司慕,胡乱猜测。

她想知道,就会直接去问。

第二天上午,顾轻舟就给督军在南京的办公室打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您好,总司令不在。”

这声音很熟悉。

“芳菲?”顾轻舟没想到司芳菲也在办公室。

对方也笑了:“二嫂,您怎么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啦?您知道家里的电话吗?”

司芳菲也听出了顾轻舟的声音,说明她还很留心顾轻舟。

“哦,我是有事跟督军说。”顾轻舟笑,“督军不在?”

“您还叫督军啊?”司芳菲笑道,“您不叫阿爸,或者总司令?”

顾轻舟在别人面前,对司督军的称呼总是改不了,这大概是潜意识跟司行霈学的。

司行霈从未在顾轻舟面前说过“阿爸”,一直都是叫“督军”。

“我还是叫阿爸吧。”顾轻舟道。

司芳菲在那头笑了起来。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新交了男朋友,想问问阿爸此事可靠不,要不要准备你们订婚的礼物。”顾轻舟直言不讳。

司芳菲愣了愣。

“你也听说了?”司芳菲问,声音柔婉恬静,没有半分慌乱,更没有试图解释。

“是啊。不过,问你本人更好了。”顾轻舟道,“怎样,你的新男友如何,何时订婚呀?”

司芳菲道:“二嫂,你误会了,只是卢少追求我。他做过秘书,我目前正在总司令部,担任总司令的英文秘书,向卢少请教。

他送我汽车,又送我玫瑰花,还请了记者来捧场,这不满城风雨的?不过,只是他追求我,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顿了顿,司芳菲又低低笑了,“卢少这个人很高调,阿爸说新到了南京,高调点没事,叫人瞧瞧司家小姐的风采.......”

原来,对方姓卢,而且是司督军首肯的。

顾轻舟就差不多明白了。

这点绯闻,不仅可以抬高司芳菲的身价,还能下意识把副部长和司督军绑在一起,让司督军目前的处境更加通畅。

司芳菲擅长应付别人的追求,她正在把握一个度,一切都照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被别人追求,这说明很有魅力,这桩风流案,只要司芳菲处理得当,她就是声名鹊起,从此可以博个名气。

顾轻舟弄清楚了,就转移了话题。

“芳菲,你都做秘书了?”顾轻舟道,“真厉害!”

“阿爸一共有三位秘书,有政治秘书,有文案秘书,我是负责外交的英文秘书。”司芳菲笑道,“外交阿爸不懂,怕其他人不可靠,乱翻译给他听,他只信任我。”

顾轻舟道:“也对,有你帮助阿爸,的确可靠。”

司芳菲突然就很喜欢顾轻舟,因为顾轻舟是聪明人。

她们俩一问一答,司芳菲想要表达的,顾轻舟全懂。

司芳菲笑,又问:“二嫂,你何时跟二哥过来玩啊?周五过来,周末我和琼枝带着你们到处看看。”

没等顾轻舟拒绝,司芳菲再次道,“我知道二哥很忙,你可以自己来嘛。我跟琼枝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啊。”

顾轻舟无法判断司芳菲对她的态度。

司芳菲的手腕利落,不知是敌是友,况且司夫人和司琼枝很讨厌顾轻舟,顾轻舟没的巴巴送去南京给她们数落。

顾轻舟要是去了,司夫人估计得气死。

为了不惹恼司夫人,让司夫人痛痛快快过三年的好日子,顾轻舟拒绝去南京探亲。

“我最近也忙,等改日得空的话,一定去看你们。”顾轻舟笑道。

司芳菲说好,然后似乎是有人进来,司芳菲叫了声“总司令”,又对电话里的顾轻舟道,“总司令回来了。”

这是司令部,司芳菲是秘书,不是司家二小姐,她也要称呼“总司令”,而不是阿爸。

“是轻舟?”司督军的声音欣喜,接过了电话。

顾轻舟叫了声阿爸。

督军问:“家里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听说芳菲交了新的男朋友,打电话恭贺她。”顾轻舟笑道。

恭贺的电话,往司令部打?

这是来试探司督军的态度吧?

司督军的态度,决定了军政府如何对待董晋轩。

顾轻舟的精明,远胜过司慕百倍千倍。

司督军哈哈笑了:“什么新的男朋友,老卢那软猫一样的儿子,凭什么配得上我家闺女?”

老卢.......

如此亲昵称呼副部长?

具体是在设什么局,顾轻舟不知道,不过意味着,督军不会再给董家颜面了。

司芳菲是怎么想的,顾轻舟也不知道,清楚督军是不会再把女儿嫁给董铭,这点可以确定,否则这些传闻不会如此快。

董晋轩被督军放弃了。

只是,督军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董晋轩,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顾轻舟顿时就了悟了,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我家芳菲容貌倾城,才华横溢,一般人是配不上。”

插科打诨了几句,司督军又问了岳城的一些事,顾轻舟仔细说给他听,就挂了电话。

事情弄清楚了,顾轻舟也寻个机会告诉了司慕。

“你直接问啊?”司慕忍俊不禁。

司慕觉得,这种事会让芳菲害羞吧?不成想,顾轻舟就这么直截了当的。

“此事关乎董家,我能不问吗?我和董夫人的仇还没清呢。”顾轻舟道。

正在这个时候,副官疾步进来,禀告道:“少夫人,董铭来了。”

砰的一声,顾轻舟听到了枪响。

顾轻舟和司慕同时变了脸。

“谁在放枪?”

在家里听到响枪,不知谁被打死了,顾轻舟和司慕疾步往门口去。

亲侍们也立马扛起了枪。

他们往外走,就见门口的亲侍把董铭和他的随从团团围住。

原来,是董铭不顾一切要往里闯,还扇了副官一个耳光,另一位副官立马朝天鸣枪示警,不许董铭再动。

“还好。”知道是自家的副官放枪,顾轻舟稍微松了口气。

董铭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的副官如此强势。

“顾轻舟,你拆散姻缘,现在满意了吧?”董铭大怒,厉喝指向了顾轻舟。

他直呼其名。

顾轻舟自从嫁给了司慕,再也没人这么叫过她。

司慕也怒,准备拔枪时,顾轻舟按住了司慕的手。

杀了董铭容易,落下口实的话,司慕就要上军事法庭,到时候督军又要为难。

督军把岳城交给顾轻舟,顾轻舟就不能给他添一件麻烦事。

她柔软的掌心微凉,司慕微怔,身子就下意识不动了。

顾轻舟上前几步,对上了董铭:“董少这话,我却是不明白,我怎么拆散了你的姻缘?”

“若不是你,芳菲怎么会去南京?现在我们都结婚了!”董铭失去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冷静,像只咆哮的猛兽,龇牙咧嘴要把顾轻舟给撕碎。

若不是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

“若不是我?”顾轻舟怜悯看着董铭,“小畜生,你这迁怒实在太牵强了!当初我可没有惹你母亲,是你们先下死手的,差点害死了颜家小姐,还记得吗?”

“你.......”董铭一听顾轻舟骂他是小畜生,顿时怒气攻心。

他准备反击时,顾轻舟又闲闲开口:“芳菲去南京,是督军的意思;她自愿要走,没有半分留恋,你还记得吗?”

董铭心头一缩,想起司芳菲,也是恨极了。可那份恨里,带着嫉妒与不舍的爱恋。

他还没有说什么,顾轻舟言语连珠:“我远在岳城,芳菲在南京有了追求者,是我的错?”

董铭想要开口,依旧被顾轻舟截断:“你母亲破坏你的婚姻在先,芳菲抛弃你在后,你自己无能是主要,反过来却要迁怒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我?

是不是我承担了罪过,你就可以心安理得骗自己,你最敬重的父母没有毁了你的婚姻,你最爱的女人没有移情别恋,你最自以为傲的尊严没有被践踏?

若是这样你好受一点的话,你就继续怪吧!每天的可怜虫那么多,我却跟你说了这么一番话,你是不是有很成就感?”

董铭铁青的脸色,开始紫涨。

他身边跟着的副官们,亦羞愧低了头:本来嘛,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怪到督军府少夫人身上的确是过分了。

而司慕身边的副官,则是使劲忍住笑。

“平日里温柔的少夫人,嘴巴居然这么毒辣。”

“董少帅快要气得吐血了,千万别死在我们门口。”

“少夫人不仅足智多谋,还伶牙俐齿!”

司慕身边的副官们,扛枪看好戏,个个看得热闹。

“好,你们好.......”董铭半晌一口气才上来,准备要骂。

司慕却开口了:“来人,把这个懦夫给我赶出去!他不走,就当成私闯宅院,全部当场枪毙!”

正文 正文_第400章断情

司慕发话了,言语狠戾。

董铭的副官们顾不上丢脸了,纷纷劝董铭:“少帅,回去吧,要不然元帅要骂的。”

“少帅,出了事夫人和元帅也为难。”另一个副官也劝董铭。

董铭苍白的面容,更加雪白,像一张纸。

他的金丝边眼镜,不知不觉掉在地上,可见他抖得多厉害。

“懦夫!”

司慕骂他是懦夫。

他是懦夫吗?

他是的!

他没有勇气怪他母亲计谋失败得罪司家,他也没有勇气怪自己留不住女人的心。因为他懦弱,所以他把自己的无能,全部推到别人头上去!

司慕的话,让董铭双腿发软,喉咙间泛出腥甜。

董铭被气得吐血。

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顾轻舟沉默。

“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想着董铭敢上门挑衅,自然不会因为顾轻舟和司慕骂了几句就能醒悟,他还是会将错推在顾轻舟身上。

他只会更恨顾轻舟。

原本只恨顾轻舟拆散了他和司芳菲,如今还要添上羞辱他的恨意了。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更是怨上添怨了。”顾轻舟声音柔软。

司慕眸光阴寒。

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司慕沉默思忖:方才怎么不一枪打死董铭?

“这个人,真是糊涂!”司慕微怒,“居然怪你!”

“怪我太强势了,将蟒蛇放在他们家车上,没有被他母亲算计成功,反而算计了他们。”顾轻舟道,“依着他的想法,我就该默默救下狼和洛水,而不是反过来诬陷董夫人。

我诬陷了,督军怀疑董家了,司芳菲与他生了间隙,我就是那个罪人了。”

司慕脸色更沉。

“这个董铭!”司慕眉宇凛冽,“怪不得芳菲看不上他!”

想起司芳菲,顾轻舟没有言语。

司芳菲看上去很不简单,董铭不管是从家世还是智谋上,都无法叫司芳菲产生崇拜之情。

在他们的感情里,司芳菲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董铭小心翼翼陪着不是,拉拢她。

董铭是爱极了司芳菲,爱到了深处,就显得很卑微。

顾轻舟略微沉吟,也懒得多管。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司琼枝打了电话过来。

司琼枝与司慕三天通一次电话。

“.......二哥,那个董铭到南京来了。”司琼枝对她姐姐的八卦非常热衷,“他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要阿姐跟他走,去英国什么的。阿姐当场就翻脸了,叫人把他赶出去!”

司慕失笑。

顾轻舟坐在旁边,冲司慕做了个手势。

司慕踌躇了下,还是对着话筒道:“琼枝,你嫂子要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立马寂静无声。

司慕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直接问:“琼枝,芳菲真的跟卢家的少爷相恋了吗?”

司琼枝不回答,估计是气到了。

想着她哥哥还在顾轻舟手里,就跟有个人质似的,司琼枝将满心的不快压下去,道:“没有。”

顾轻舟哦了声。

此事,原本只是绯闻。

绯闻也说明一个问题,司芳菲对董铭起了抛弃之意。

“董铭去南京的时候,芳菲请他进门了吗?”顾轻舟又问。

“请了啊,他都千里迢迢来了,又是阿姐从前的相好。”司琼枝道。

看来,司芳菲对分手之事仍在犹豫。

卢家公子追求司芳菲,这说明司芳菲有魅力。可时间久了,这魅力就变成了暧昧不清,到时候司芳菲名誉受损。

董铭这么一闹,只怕会加重司芳菲的决心。

“那你再跟你二哥说吧。”顾轻舟问完,把话筒还给了司慕。

她自己上楼去了。

董铭这么一闹,司慕也起了警惕,怕董铭报复顾轻舟,对司琼枝道:“你留意点芳菲的动静。”

“好,我知道了。”司琼枝一头雾水。

怎么二哥跟那女人结婚之后,变得婆妈了?

从前这些事,二哥哪怕听着也不热衷的。

第二天,司琼枝又打电话告诉司慕,说:“阿姐跟董铭正式分手了。奇怪的是,阿姐也公然拒绝了卢少的追求。”

司慕也愣了愣。

不过,这也给司慕与顾轻舟一个信号:司督军与董晋轩的友情,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两个孩子分手,就意味着破裂。

司芳菲最听督军的,她哪怕是分手,只怕也要经过督军同意。

“.......没什么奇怪的,卢少高调追求,芳菲接纳不了拒绝,人之常情,不影响芳菲的名誉,反而让她水涨船高。”顾轻舟笑道。

不过,失恋的董铭,估计是要疯了。

司慕说:“芳菲之前跟董铭的感情很不错,不过阿爸略微露出不满,芳菲就立马跟董铭断绝来往。我们家的孩子,能这样听话的,独数芳菲了。”

“所以阿爸疼她啊。”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对董铭,始终保持着她的警惕。

她也派人留意董家那边的动静。

董晋轩去了海军基地,董家只有董夫人带着孩子们。

董家暂时没什么动静。

顾轻舟则要继续完成自己之前的计划。

她除了对付司行霈、查师父与乳娘,就是想要发展中医。

“破则立。”这是她想要发展的基本理念。

她想要打破中医的一些桎梏。

顾轻舟打算先从何氏百草堂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顾轻舟去了几趟军政府,又去了几趟何氏百草堂。

顾轻舟还单独请何微吃饭,避开了何梦德夫妻。

何微最近很努力念书,她在申请去德国念西医。

百忙之中,她应了顾轻舟的约。

“微微,你帮我一个忙可好?”顾轻舟笑道。

“好啊。”何微一口答应,“姐,你要我做什么?”

顾轻舟让何微附耳。

两个人嘀咕了半晌。

何微对顾轻舟是言听计从,笑道:“姐,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能办好!”

“也别掉以轻心。”顾轻舟笑道,“一次不成,第二次就很难了。”

何微失笑,再三跟顾轻舟保证,她做事稳妥。

顾轻舟自然也很相信何微。

过了一天,顾轻舟写了很久的那个大本子,终于写到了最后一页。

她伸了伸懒腰:“终于可以去趟何氏百草堂了。”

她拿着本子,换了衣裳就去了。

正文 正文_第401章丢失的手表

何氏百草堂门口,一株高大的槐树,换上了新装,深绿浓翠,投下斑驳的树荫。

顾轻舟进门时,药铺里还在忙碌。

最近开春,气候的变化,让生病的人多了起来,药铺生意还不错。

何梦德笑道:“轻舟来了?”

“姑父。”顾轻舟笑了笑,“我有事跟您说。”

她每次来,多半是看看生意,顺便陪慕三娘唠家常。

这次却是见何梦德的。

何梦德就把她领到了梢间坐下。

顾轻舟拿了一个很大的本子,递给了何梦德:“姑父,这个给您。”

“这是什么?”何梦德好奇。

顾轻舟道:“药方。”

“什么药方?”何梦德刚想翻开,闻言却是手微抖,半开的封面,重新阖了上去。

药方,一般都是秘方。

秘方则是不可能给外人看的,甚至一个医药家族,只有嫡长子才能接触秘方。一个秘方,就能维持一间铺子的生意,要不然旁人凭什么到你家来买药?

何梦德的药铺虽然简陋,也有两味治疗腹泻的秘方,让他在中医凋零的大局势下,用药铺维持生计。

“就是慕家的秘方。”顾轻舟把何梦德的猜测点明。

何梦德立马重重将手压在本子上。

“轻舟!”何梦德声音低沉而肃穆,“这东西不能随便写下来,更不能随便给人瞧!”

他似宝贝般,拉过账本将顾轻舟这个本子压住。

顾轻舟回忆这些药方,写了两个星期才写完。

“姑父,这件事我想跟你和姑姑商量:慕家已经没有了,师父也死了。中医落寞,是因为我们什么都紧紧捂住,方法捂住、秘方捂住,最后什么都失传。

可西医不同。西医什么精华的经验,都会拿出来分享、传授。于是,他们的后人在先人的经验上,一点点进步、完善,而我们在落后。”

“你也受了西学的毒?”何梦德大惊,“我不同意!”

规矩就是规矩,不管过了多少年,传承是不能变的。

想学中医,没有家学是很难的,因为别人不会把自家的本事交给外人。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慕家已经没有传人了,我以后难道把医术留给我的儿子吗?姑父,我把慕家的医术和秘方全部交出去,让更多的人来了解中医、研究中医。”顾轻舟道。

何梦德紧紧抿唇。

他的不高兴,从紧抿的唇角透出来。

顾轻舟也不急,笑道:“姑父,这是我的决心,我先告诉您,您再跟姑姑商量商量。这本秘方,我要交给您了。过些日子,我还要印出来,公开发售。”

说罢,顾轻舟转身就要走。

何梦德整个人都僵了。

“这败家孩子!”他回神去追,顾轻舟早已走远了。

同时,何梦德捧着本子的手也微微发抖:这是秘方啊,慕家祖上近千年传下来的,在乾隆年间,全国七成的中成药,都是慕氏药铺分号卖出去的。

如今,慕家倒了,被抄家灭族,唯一的传人还要把最机密的宝贝公布于众。

慕宗河要是知道,非得气活!

何梦德惴惴不安捧着,不敢翻开。

他将此事告诉了慕三娘。

慕三娘也是吓一跳:“要公开发售?”

“是的。”何梦德愁眉苦脸,“怎么办啊,这孩子胡闹!”

“她是随便说说的吧?”慕三娘放下了手中的药材,也不敢相信。

“我看不像!”何梦德道,“瞧见她这本子,如此厚,估计是准备很久了!我就说嘛,她怎么突然要扩大店铺,感情她考虑很久了。”

慕三娘沉默,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何微坐在旁边,帮着她父亲分药,闻言双眸炯炯:“阿爸,这不好吗?”

“这好什么呀?”何梦德又叹气,“慕家列祖列宗要是知道,非气活了不可。”

何微抬眸,眼睛乌黑浓郁,亮晶晶看着何梦德:“阿爸,您是不是怕保皇党的人找过来啊?”

“我不怕这个,现在哪儿还有保皇党啊?”何梦德道,“再说了,你姆妈的身份,根本没人能查得到。”

何微沉吟。

“阿爸,我觉得姐在拯救整个中医行业!阿爸,我记得前几年,隔壁姓孔的人家,孩子得了急病要去教会西医院,被四五个长辈堵住骂,说不准去,去了就不准他们姓孔,不许他们自称是孔夫子的后人。

可是现在呢,那家姓孔人家的少奶奶,生孩子怕不顺利,直接住到了西医院,那些长辈也不骂了,高高兴兴去接少奶奶出月子。

西医这几年发展太快太神速,效果也是看得见的。文人骂中医、政府限制中医、西医排挤中医,内忧外患,您再保守老黄历,这行真的要灭绝了!”

何梦德原本挺生气,也打定主意要跟顾轻舟死扛到底。

可何微这番话,突然让何梦德惊了一身冷汗。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孔家的人都不再抵触西医了?

孔氏,他们可是华夏传统文化最坚固的壁垒啊,他们都接纳西医了!

中医的前途是,要么与西医合并,在保留最传统的基础上,学习一点西医,要么是彻底灭亡。

想要对抗西医,就是跟所有人作对。

什么时候,这条路到了末路,自己这井底之蛙,竟没有发现呢?

“怪不得轻舟连秘方都要交出来!”何梦德如梦初醒般,“再不交,这些秘方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中医没了,秘方还有什么用?

何梦德如梦初醒。

何微偷笑。

事情办成了六七成,何微给顾轻舟打电话报信。

“姐,你的话我都告诉阿爸了。”何微在电话里悄声道,“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全听进去了!”

顾轻舟失笑。

有些话,顾轻舟自己去说,可能会引起何梦德的抵触,毕竟在何梦德心中,顾轻舟是中医最后的传人,她一定要把中医传承下去。

何微就不同了。

何微是局外人。

很多时候,局外人的话,听起来更加惊心,就好似: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说明这事严重到了不可收拾。

只有破除旧的,才能建立新的。

中医的破,总需要有人开头:需要一个能奉献,又说服力的人开头。

于是,顾轻舟安排了何微去说服何梦德。

“微微,谢谢你,我改日请你吃饭。”顾轻舟笑道。

何微道:“不用你请我吃饭,你也教我医术吧。”

顾轻舟道:“中医很难学的,只要你想,我肯定会教给你的。”

挂了电话,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笑。

何梦德松动了,慕三娘肯定不会反对,顾轻舟的计划开端很顺利。

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大本子。

这是顾轻舟的教案。

她就像个教书匠,做了备课。当年她师父怎么教授她的,她也要教授给其他人,让中医有更多的传人。

此事,从顾轻舟重修何氏药铺开始,她就在打算了。

她要建一个崭新的医疗系统,把中医纳入进去。

就在顾轻舟伏案疾书时,有人敲门,同时传来声音:“少夫人,董夫人带着董家大少爷来给您赔罪了。”

顾轻舟微愣。

董夫人来了?

顿了顿,顾轻舟道:“稍等,我马上来。”

她将教案收起来,放在抽屉里。

随意拿起一件短身皮草,顾轻舟下楼去了。

她吩咐副官:“请董夫人和董少帅进来。”

副官应声道是。

很快,董铭母子俩一前一后含笑进了屋子。

“少夫人,真是很抱歉呀!”董夫人仍是捏着嗓子,学了一口更流利的吴侬软语,“铭儿这孩子太胡闹,我代他向您赔不是!您大人大量,原谅他的鲁莽。”

董铭穿着一套铁灰色的军装,身材高大笔挺,英俊的面容上有些消瘦。

他带着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楚他的眸子,只能听到他略感歉意道:“少夫人,上次的事,是我错了。”

顾轻舟微笑。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董夫人和董铭皆是一梗。

司芳菲跟董铭断情了,董家面临与司督军正面断交的危机,董夫人只得登门,试图拉拢顾轻舟。

顾轻舟的笑容,则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对母子略微坐了坐,顾轻舟眼眸安静,心中却有了个主意。

“董夫人,留下来用晚膳吧。”顾轻舟笑道,“家里只有我和少帅,怪冷清的。”

董夫人微讶,董铭也微讶。

他们一齐望向顾轻舟。

顾轻舟的眉眼,有一抹秾艳,浓得化不开,全是妩媚。

董夫人心中打鼓。

董铭却抢先答应了:“多谢少夫人!”

顾轻舟微笑。

中途,顾轻舟去了趟厨房,吩咐晚膳。

董铭瞧见沙发的一角,遗落了一件东西。他心中有条毒计正在酝酿,见东西在那里,属于顾轻舟的,捡起来就可以利用。

董铭心思一晃,将那东西拿着放在了自己口袋里了。

顾轻舟在自己家,自然不会提防丢东西。

直到晚膳之后,董铭离开,顾轻舟也没发现。

司慕没有回来吃饭,但是他听闻董家母子来了。

“王副官。”顾轻舟打着哈欠,略感疲倦道,“明天去帮我买一支手表,我的手表丢了。”

王副官诧异:“少夫人,丢哪里了?可要去找找?”

“找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就喜欢新的,去帮我买吧。”顾轻舟闲闲笑道。

她秾丽的眼波中,有几分笑意轻掠而过。

正文 正文_第402章故布疑阵

顾轻舟独坐客厅。

晚上九点了,出去买手表的王副官还没回来。

餐厅的一角,窗牖半开,浅棕色窗帘被金钩挂起,低垂而柔软,像慵懒窈窕的佳人临窗而立,强赋新愁。

澄澈的琼华曳地,似一层白霜,夜就无端添了料峭春寒。

很快,王副官买了手表回来。

“少夫人,您要的手表。”王副官恭敬递给了她。

钟表行夜里也做生意的。

岳城的繁华,并不因为夜色而落寞。

“买表的时候,落了我的姓名吧?”顾轻舟接过来,问。

王副官道:“落了,写的是司顾轻舟。”

女子出嫁,就要冠上夫姓,这是从西方传过来的规矩。华夏也有,只是不会写在律法里,也不允许女子的名讳外泄。

顾轻舟现在在法律上的名字,是“司顾轻舟”。假如依照中华几千年的传统,她应该被人称呼为“司顾氏”,“轻舟”两个字是名,不能传出内宅。

这倒也异曲同工,只不过是多了个具体的名字。微薄的尊严,寥胜于无。

她不免微笑。

手表装在黑绒布的匣子里,匣面摸上去很温暖舒适。

顾轻舟拿出金表。

这是瑞士货。

顾轻舟有好几块手表,全是瑞士货。司行霈送过,颜太太和颜一源也送过,却独独没自己买过。特别是颜一源,他特别爱显摆,总是买很多的金表。

为了一视同仁,他会送给颜洛水与霍拢静,自然也忘不了顾轻舟。

顾轻舟“丢失”的那一块,就是颜一源送的。

“.......这是在哪里买的?”顾轻舟问王副官。

“是艾文路32号。”王副官道。

岳城卖手表的铺子很多,可专卖瑞士货的,只有三家。

艾文路位于租界,有两家铺子,32号铺子货更齐全,不少名媛贵妇青睐。

顾轻舟拿出来,往手腕上戴。

她的手腕纤瘦,带上去有点松。

王副官准备告诉她,如何收紧一点时,却见顾轻舟故意摘下来,往地上一扔。

一声脆响。

王副官吃惊,这表非常昂贵的,少夫人这是干嘛?

他准备去捡,顾轻舟动作比他快,弯腰已经重新捡起来了。

“没事,没坏呢。”顾轻舟笑道,这才认真紧了紧表带。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王副官,你照咱们家副官的制服,帮我做四套军长,全部都要大号。”

“是!”王副官不解,可他从来不会对少夫人的话提出质疑。

既然少夫人吩咐了,他就去办。

要四套军装做什么?

能做的事太多了,问得越多,错得越多。

王副官曾经是司夫人的亲信,他非常懂得进退。当然,自从给司慕做副官,王副官就没有再与司夫人来往。

司夫人有时候问他什么,他都只捡无关紧要的回答,从来不泄露秘密给司夫人。

司慕很信任他。

“你去忙吧。”顾轻舟道。

王副官叩靴行礼,退了出去。

司慕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就坐在灯下,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表。

崭新的金表,在灯火下有暖金色的清辉,落入顾轻舟的眸子。

她眸光潋滟。

“谁送的手表?”司慕问。

顾轻舟笑道:“我派了王副官去买的。”

顿了顿,顾轻舟又解释道,“我原本有一支,被董铭偷走了,所以我就再买了一支。”

司慕一下子就坐正了身子。

“董铭?”司慕错愕,“他要干嘛?”

说罢,他又看了眼顾轻舟:既然知道董铭拿了,干嘛不当场戳穿?顾轻舟可不是那种不好意思的人。

“他应该还没有想好要干嘛。”顾轻舟笑道,“手表而已,能干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我会帮他。”

司慕表情稍微放松。

顾轻舟会用计中计。

“你要挖坑?”司慕道。

顾轻舟摇摇头:“不是,我在帮董铭挖坑而已。”

司慕不知她的打算。

他坐到了旁边,问:“怎么帮?”

司慕很想知道。他需要清楚顾轻舟的计划,这样他可以作为后备。万一顾轻舟的失败了,他能立刻去救她。

他不能被蒙在鼓里。

还以为顾轻舟什么也不说,司慕准备说服她告诉自己时,顾轻舟已经开口了:“我明天要去趟艾文路32号.......”

她把自己的计划,一点一滴告诉了司慕。

同时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敢不敢?”

司慕的神色已然冷峻:“我怎么不敢?你放心!”

顾轻舟微笑起来。

对于她的计划,司慕没有半分反对,他很支持她的胡作非为。

“我但愿自己的这些计划,都用不上。”顾轻舟说罢,又叹了口气,“因为我真的不想杀人。”

司慕却眉目阴冷。

“有我呢!”司慕道,“人我会帮你杀!”

顾轻舟再次笑了下。

司慕回眸,正好对上了她的笑容。

笑容很浅,却有恰到好处的怡然。眸光清澈,能倒映出司慕的面容。

司慕呼吸微紧。

顾轻舟则站起身:“我先回房了。”

她路过司慕,司慕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轻舟.......”

顾轻舟的脸色紧绷。

司慕心中无趣,又松开了手,道:“晚安。”

顾轻舟就没顾上说晚安,疾步上楼去了。

司慕一个人坐在客厅,抽了两根雪茄,才去沐浴躺下。

翌日,天气晴朗,晨光从窗棂里透进来,落了满地。

顾轻舟起床。

司慕早已走了。

顾轻舟更衣之后,吩咐副官去备车:“我要去趟艾文路32号。”

王副官一听,是昨天买手表的地方,不免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没说什么,王副官就什么也不问,只是恭敬退出去,吩咐司机备车。

吃了早饭,顾轻舟又带着两匹狼散了步,到了十点,阳光暖融融洒落在身上,似批了件锦裘。

顾轻舟乘车去了艾文路32号的钟表行。

王副官先开路,说了这是军政府的少夫人。老板也在报纸上见过顾轻舟,闻言立马上前招呼,把顾轻舟请到了雅间。

雅间装饰得很奢华。

“.......昨天才买的,摔了一下,不知可摔坏了。”顾轻舟将手表褪下来,递给了老板。

老板忙接过来:“您放心,我这就叫人去检查。”

手表拿去检查了,小伙计又端茶进来。

顾轻舟与老板闲聊。

“听闻你这里买手表,都是要记录的。”顾轻舟道。

老板忙道:“是是。”

顾轻舟却蹙眉:“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老板不知这位少夫人何意。自从他这里开业,就遵循了这个习惯。如此昂贵的手表,客人都要保证是独一份,而且有迹可循。

这个“迹”,不是为了自己能看到,而是为了其他人能看到。

少夫人这么问,老板有点惶然,怕得罪了她。

“.......我半年前买了一支,好像没有登记。”顾轻舟眉头蹙得更深。

老板恍然大悟。

感情是找补来了。

半年前,顾轻舟还不是督军府的少夫人,她也许买不起这么贵的表。但是,她需要别人知道,她娘家也是很富贵的。

老板闻音知雅,忙笑道:“半年前我可能去进货了,不在店里,这些人不知轻重给忘了,该死该死!”

看着顾轻舟稍微缓和的脸色,老板又道,“少夫人,我们这里可以补登记。您派人把表送过来,我依照记录,给您补上。”

顾轻舟却道:“我记得型号与日期。”

说罢,她报了一支手表的型号,又报了个日期。

老板去查了。

这支手表,不是他店里卖的。看着这编号,应该是香港的货。

这点机密,只有几个大老板才清楚,店员也不知道。

“拿账本来。”老板对店员道。

既然是香港卖的,就不怕对方查。不管真假,巴结这位少夫人要紧。少夫人说是在这里买的,就是在这里买的。

补登之后,老板拿给顾轻舟瞧。

“这笔迹不太一样啊!”顾轻舟看到了,又微微蹙眉。

“没事,没事!”老板道,“这是我亲自登记的。我很少自己动手,故而跟其他笔迹不同。”

顾轻舟露出了笑容。

老板在心里骂:“太虚荣了!”

明明没有买过,却想要老板伪造一份记录!

不过,做生意就是和气生财,老板也不敢得罪大人物,只得忍气吞声。

看着这记录,顾轻舟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

老板就更加鄙视这女人:“虚荣到了这般程度,简直可怕!怪不得说她出身低贱了!”

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很瞧不起顾轻舟。

顾轻舟当做没看到,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天,王副官将做好的四套军装,送给了顾轻舟。

“全是大号的,照咱们家副官的军服做的。”王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装在箱子里,放在我常出行的汽车后座,以备不时之需。顺便告诉所有的副官,让他们知道我车子后座有四套军装。”

王副官心中更加狐疑:这是做什么?

这些军装,要给谁穿啊?

“如果我出事了,记得带上这些军装,我要用。”顾轻舟又道。

王副官诧异:“少夫人,您有什么事?”

顾轻舟却摆摆手,不再言语。

看着少夫人娴雅的面容,王副官不敢问了,只是默默把她的话吩咐下去。

司慕回来,顾轻舟告诉他:“我的网撒好了,等着鱼儿往网里钻!”

正文 正文_第403章董铭的作死

二月中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际也是阴沉沉的。

顾轻舟总是去何氏百草堂。

何梦德已经能接受她的提议,同意她将中医的经验和秘方都公开。

“姑父,请您相信我,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顾轻舟道,“你和姑姑,以及所有人。”

她知道何梦德担心保皇党。

顾轻舟公开慕家的秘方,第一是拯救即将消失的中医中药,让政府和民众肯定中医的长处;第二,她想要引保皇党的人出来。

假如师父与乳娘不是死于司行霈的谋杀,就是死在师父的仇人保皇党手里。

顾轻舟用排除法。

不是司行霈,就是保皇党。

司行霈不告诉她,她就无法从司行霈那里得到任何消息。司行霈的情报系统比较完善,甚至军政府的更完善,他想要隐藏什么,别人根本找不到。

就像当初,他跟顾轻舟厮闹了两年,司督军连一点风声也不知。

司行霈这边是铜墙铁壁,顾轻舟只得从保皇党那边下手。

她不认识保皇党的任何人,需要把他们引出来。

“真的还有保皇党吗?”顾轻舟也在疑惑,“他们平日里是用什么身份生存的?”

她对保皇党知之甚少,甚至没有听说过南边还有保皇党,他们可能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还想复辟,是不是太异想天开?民主都十几年了,百姓还愿意回到皇朝统治之下吗?

找不到保皇党,就无法知晓到底是不是他们。

与其花时间去找他们,还不如让他们来找自己。

至于何家,顾轻舟会安排军政府的人,秘密保护他们的安危。

“轻舟,我们不怕死!”一生老实巴交的何梦德,正色对顾轻舟道,“你师父藏了一辈子,最后不也是那个下场?藏是藏不住的。再藏下去,中医无人打破桎梏,这行就要灭绝了。

况且,保皇党的仇人是你师父,他们已经报仇了,不会再找慕家其他人。你姑姑的身份,早已不可能再跟慕家沾边。倒是你.......你一身医术,又是用慕家的药方,我更担心你!”

顾轻舟听着这席话,心头发暖。

慕三娘的身份,的确是很难查到;哪怕查到了,保皇党也不会为难她,毕竟他们的仇人不是整个慕家。

慕三娘躲避的,是前清政府的追捕。

顾轻舟反而是最危险的。

“我没事。”顾轻舟安慰何梦德,“我从来没见过保皇党,您见过吗?”

何梦德想了想,摇摇头。

自从皇帝宣布退位,就没人再追查慕家的人。

至于保皇党,目标只是慕宗河,而不是牵连整个慕氏。

“我也没见过,现在估计是没了。”何梦德道。

顾轻舟就跟何梦德,商量药方的事。

她把自己的教案、药方,全部给了何梦德。

何梦德跟顾轻舟一样,是最传统的中医,他们学得都是全科。诊脉在行,制药也在行。

“姑父,西医分科,而且制药和问诊分开,我们为何不能学习他们?”顾轻舟道,“我也想学西医,要是咱们药铺招收学徒,能找来一个西医就好了。”

何梦德骇然:“西医那么吃香,谁到咱们这里来学?”

顾轻舟笑笑:“我这不是提出猜想嘛,不合理咱们再慢慢纠正。”

一连几天,顾轻舟天天去何氏百草堂。

除了中医的发展,顾轻舟还在附近的宅子里,安置了三十人,都是从军政府情报班抽调来的,以后这队人马就是她的。

她要在这药铺附近建一个严密的情报机构。

反正府库钥匙在她身上,钱与人都随便她用。

忙忙碌碌中,顾轻舟每天都是吃了晚饭才回家。

二月二十日,顾轻舟回家时,下起了暴雨。

她没有带副官,司机开车。

她出门很少带副官,这是她的习惯。

“少夫人,二月很少见这样的暴雨。”司机望着模糊不清的街景,车子开得很慢。夜里漆黑,车灯无法透过重重叠叠的雨幕。

“是啊。”顾轻舟回答,目光却是落在远处。

她心想: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啊,适合杀人。

正想着,司机突然猛踩刹车,顾轻舟的身子晃动,撞到了头。

车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机道:“少夫人,方才有个小孩子跑过去!”

“人呢?”

司机发抖:“不.......不知道!”

千万别撞死人啊,撞死了人,少夫人和少帅要跟民众交代,这司机也要被枪毙偿命。

司机也是军人,他犯事不是受律法制裁,而是受军法。

“少夫人,我下去看看。”司机道。

他打开了车门。

就在这时候,顾轻舟旁边的车门被用力拉开。

她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黑布口袋罩住了她的脑袋,然后重重一击。顾轻舟眼前的光影一点点涣散,她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闻到了一股子很浓郁的腐朽尘土气息,像进了间久无人住居的房子里。

她慢慢睁开了眼。

屋子里的光线很黯淡,旁边有个男人,穿着一袭军装,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屋子里很暗,但稀薄的光线中,男人的眼镜能泛出清辉。

顾轻舟猛然惊醒。

“董铭?”顾轻舟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董铭手微动,慢慢将旁边一盏汽灯拨亮些。汽灯的灯芯,一点点伸出来,光也越来越盛。

原来,这屋子是四下里密不通风的,微弱光线也是来自这盏汽灯。

橘黄色的光铺满了屋子。

顾轻舟看了眼四周。

屋子很狭小,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小门。

很安静!

顾轻舟身上半干半湿,她来的时候下着雨,现在听不到雨声。

“这是地下室?”顾轻舟看了眼董铭,笑着问他。

董铭此刻有点狼狈。头发湿漉漉的,有一缕半垂着,遮住了眼睛,就显得他眉宇邪戾。

眼镜的镜片,毫不沾染水珠,清清楚楚看着顾轻舟。

董铭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此刻他端坐着,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你不怕我?”

说着话,他起身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的双手被反捆在后背,腿也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

他的手,隔着顾轻舟的玻璃袜,缓缓攀上了她的腿。

像一条毒蛇。

顾轻舟笑:“怎么,你想要强了我?”

她的笑容很轻松,轻松中没有半分的勉强与故意,看着董铭,就似看着一个笑话般。

董铭怒意一下子就涌上来。

他猛然站起身,揪住了顾轻舟的头发:“我为什么不能?”

“你当然可以啊!”顾轻舟笑,“可怜的男人,你可以在我身上逞强。哪怕你再强,芳菲也不会要你的!”

董铭猛然将顾轻舟推倒,她的身子撞到了墙头上。

他浑身的怒意散发。

若是顾轻舟害怕、求饶,或者故作镇定,董铭现在就糟蹋了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偏偏她这般冷静、高傲,俯瞰望着董铭,好似董铭就是那个可怜虫。若是他扑过来,只是会让他自己看上去更猥琐!

他想要害死顾轻舟,想要看到她畏惧的眼神,而不是被她鄙视。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董铭狠狠盯着她。

顾轻舟笑:“你当然不敢!至少现在,你是不敢的。我死了,你就只是个绑匪,将来被军政府通缉,你想要的,不是这个吧?”

董铭觉得,顾轻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他牙齿咯咯作响,来掩饰自己的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

她为什么不害怕?

她那双似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为什么全是安静?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董铭大怒,“我想要你死!”

“可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死,对吗?”顾轻舟笑道,“若你单纯想要我死,在车上就可以一枪毙了我,何必多此一举将我绑过来?”

董铭怔愣。

她知道!

这个女人遇事冷静,而且思维敏锐。

董铭在这个瞬间,背后有点凉。他再考虑,自己有没有上当?

应该没有!

他做的一切都很顺利,顾轻舟不会知道,她又不是神仙!

“董铭,你长了出息嘛!”顾轻舟微笑,“你若是这般本事,芳菲就不会抛弃你啦!”

董铭的指关节捏得作响,他想要一巴掌扇死这个女人。

可惜,他不能让她脸上留下肿胀的痕迹,会引人注目。

他的计划,绑架顾轻舟只是个开端,他想要让事情顺利,就不能毁在开端上。

“你别得意,有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董铭恨恨的,转身出去了。

他实在受不了。

他在这屋子里,是想享受这女人的尖叫、恐惧、无助,甚至想要强占了她,让她失去一切。

可现在,他没有半分满足感,顾轻舟审问般的冷静,让董铭狼狈不堪,他原本的计划,全部泡汤。

不想自己失态,反而被这个女人算计,董铭重重一摔门,出去了。

顾轻舟环顾四周,以及董铭出去时,外面涌进来的黑暗,让她最终确定:这是地下室,是一个很潮湿地方的地下室。

“这里临近码头。”顾轻舟心想。

她有点好笑。

其实,她真的只是随便撒个网,董铭就自己迫不及待撞上来了。

董铭这么轻而易举就把顾轻舟掳来,他就没怀疑过,为什么事情这样顺利吗?

正文 正文_第404章枪法真好

屋子里的霉味很重。

顾轻舟在默默算时间。

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吧?

她沉默着,等待着。

差不多的时候,顾轻舟高声喊了起来:“董铭,董铭!”

没人理她。

于是她又喊:“胆小鬼,懦夫,被抛弃的那个男人,你进来!”

依旧没人理。

顾轻舟继续喊:“董铭小王八蛋,你这么软怂?”

然后,她又把这些词,轮流着喊了几遍。

哪怕是地下室,也会担心声音传出去吧?

果然,门外有开锁的声音,董铭拿着一把枪,指着顾轻舟,脸色铁青走了进来!

他把冰凉的枪管,重重按在顾轻舟的脑门上。

顾轻舟忙道:“对不起,我不会再喊了,别杀我!”

适当的露怯,让董铭以为找到了她的弱点,他烦躁的情绪开始安稳几分,也决定要以大局为重。

他还有更好的计划。

他不能一枪毙了这女人,让她死的这么轻巧!

“怕枪?”董铭冷哼,唇角有了扳回一局的胜利感。

在那橘黄色的昏灯之下,他没有捕捉到顾轻舟纤浓羽睫之下,眸光里有波纹一闪而过。

“怕。”顾轻舟道,声音的确不复之前的冷静,有点怯意般。

她不怕董铭强了她,但是她怕死!

这个贱东西!

其他女人都在乎贞操,顾轻舟不在乎,董铭更加鄙夷她。

“怕就给老子老老实实的。”董铭冷哼,“放心,我不会杀了你。”

说罢,董铭转身要走。

顾轻舟却道:“董铭,你不担心司慕找过来,当场毙了你吗?”

董铭忍不住失笑。

司慕找过来?

再过二十分钟,董铭就要带着顾轻舟,远远离开了岳城。

而顾轻舟的人,只怕这会儿还没有到报信的军政府或者司慕的新宅吧?

董铭派人跟踪顾轻舟很久了。

他知道,如何利用路程,让司慕的人措手不及,哪怕是应援,也赶不上!

他安排的船,很快就要到了。

“顾轻舟,你现在害怕了?”董铭终于有了点快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女人的惧怕,以及痛苦!

他现在承受的失去,就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若不是顾轻舟诬陷董夫人,把蛇放在车子上,若不是颜洛水给他的大腿打了麻药,芳菲也不会离他而去。

董铭的心中,从未觉得顾轻舟的反击是自卫,他一直觉得是顾轻舟害了他!

“嗯,我挺害怕的。”顾轻舟道。

顿了顿,她又问,“董铭,你拿走我的手表,是不是想说,那是我故意送给你的定情之物?”

董铭一怔。

他后背有点僵。

她知道手表的事?

“我是不是落入了陷阱?”董铭莫名其妙有了点惧意。

而后他又安慰自己,“这个女人在虚张声势!”

“......你后来是不是又去查了,确定那手表是我买的,随便一查就知道是我名下的?”顾轻舟又问。

董铭这时候,也恢复了冷静。

他不能被这个贱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她能怎么逃脱?

不可能有人来救她,因为路途的缘故,军政府的人根本来不及!

董铭明明占了上风,为什么要在她面前露怯?

“不错!”董铭推了推眼镜,露出几分阴狠的笑容。

他身材颀长,面容英俊,只是这阴狠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个斯文变态。

他不想被顾轻舟牵着走,故而他主动开口了:“我把你的手表,放在我床头的柜子里,并且留下一封信,说我跟你私奔了!”

顾轻舟微讶。

她的吃惊,让董铭更加开心。

董铭心中满足,人就越发骄傲起来,把顾轻舟战胜的感觉,让他言语越发流畅。

“很快,我们就上一艘前往新加坡的邮轮。上了船,就会有人拍到我们的照片,传回岳城的报界。

到时候,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世人也都知道,我不是被司芳菲抛弃,而是我抛弃了她,跟着她嫂子跑了。

顾轻舟,遇到这种事,男人只会魅力无尽,你和司芳菲会受尽非议。我如此反败为胜,是不是很精明?”董铭道。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个计划,可谓恶毒,而且让他大翻身!

流言蜚语中,他不再是被抛弃的男人,而是更有魅力,被少夫人蛊惑私奔的男人。

司芳菲肯定是知道,她嫂子拐走了她的男友,所以她痛苦分手。

“.......我们到了新加坡,我要让当地人好好招待你。让你爽个几天,派无数的男人免费伺候你,然后将你的皮肉,一块块割下来!

到时候,我再说你到了新加坡之后,水土不服去世了,我一个人重新回到了岳城。你那时候死了,我就说是你怀了我的骨肉,以死相逼求我私奔。

我浪子回头,去给司慕和司督军陪个不是,对我的名誉又有什么损害?你自己跟我跑的,只怕军政府遮掩不及,谁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死的?”董铭继续道。

他越说越高兴。

顾轻舟的惨状,好似就在眼前。

手表、照片,一切都是流言蜚语的开端。

以后,顾轻舟去世,董铭随意可以抹黑她。

就连司芳菲,也逃不掉流言蜚语。

凭什么司芳菲可以甩了他,还能声名皆收?

抛弃男人,可能有身价,被抛弃就不一定了。

报复了顾轻舟,又报复了司芳菲,还能去南洋顺带做些生意,董铭只感觉前途无限的光明。

顾轻舟还是震惊看着他,董铭的笑声更大了。

良久,董铭停下来,得意望着顾轻舟:“如何,少夫人?你对我的计划,可有话说?”

“我很吃惊。”顾轻舟道。

董铭哈哈大笑。

当然,他这个计划绝妙无比!

“.......这么蠢的计划,你是如何想到的?”顾轻舟又问。

董铭的笑倏然收敛。

他一把捏住了顾轻舟的下颌:“你以为,这么攻击我,你就能自救吗?别做梦了!你已经是我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我宰割,知道吗?”

“董铭,没到最后一刻,谁是鱼肉都说不定呢。”顾轻舟微笑,“你以为,在岳城可以随意抓到军政府的少夫人?你当军政府是吃素的?”

董铭的心,又是一沉。

他的手更紧了。

“你如此笃定?”董铭冷哼,“若不是为了上船拍一张可用的照片,我现在就撕烂你的衣裳。”

“我的衣裳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皮肉。”顾轻舟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董铭听到了枪声。

他微愣。

枪声越发近了。

董铭放开了顾轻舟,疾步出去。

爬上了楼梯,他听到了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董铭大惊:“怎么如此快?”

不可能啊,从军政府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现在才过了不到三十分钟,怎么有军队过来了?

“李生!”他喊了自己最信任的副官。

没有回答。

董铭知道不好,立马回到了地下室。

他把顾轻舟脚上的绳子解开,将她从床上放下来,一把手枪抵住了顾轻舟的后背。

董铭慌了。

他没有其他计划,他以为一定会成功的。

他以为自己算计得很好,军政府的人一定来不及支援。

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顾轻舟从地下室推出来。

顾轻舟也终于见到了光线,闻到了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泥土气息。

这是码头一处仓库。

仓库是放海鲜的,故而有个地下室,方便夏日存货。

这间仓库荒废了一两年,没了腥臭味,反而是浓浓的潮湿与霉气。

四周全是人。

董铭大惊失色:“怎么.......”

他用力勒住了顾轻舟的脖子,用枪抵住她的额头,将她带到了外头。

不远处的司慕,穿着雨衣,透过已经减弱的雨幕,望着董铭。

“退后!”董铭疾呼,“否则我毙了她!”

司慕做了个手势。

亲侍全部后退了五步。

“让我上船,上了船我就放了她!”董铭继续高声,与司慕谈条件。

司慕手里端着长枪,对准了董铭。

“你以为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董铭的双腿已经在发抖,他犹自镇定,“你开枪的话,你的夫人也要死!”

司慕却笑了:“正好,反正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女人!”

董铭一惊。

倏然,有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董铭在这短短愣神的功夫,司慕快枪射击,一颗子弹将董铭的额头打穿。

血浆流了出来。

顾轻舟立马用力矮下身子,从董铭的禁锢中滚落。

董铭不甘心,他还想继续射死顾轻舟时,已经无力扣动扳机,人沉沉倒了下去。

司慕将枪往地上一扔,长腿阔步疾奔过来,将地上的顾轻舟抱在怀里。

“没事,我在呢!”他紧紧搂住了她。

雨丝铺陈,四周潮湿而阴冷,顾轻舟的声音也湿漉漉的:“枪法真好!”

司慕更用力,恨不能将她嵌入身体里。

旁边的董铭,睁着不甘心的眼睛,望着他们,瞳孔里早已没了光。

身边的王副官路过,手里拎着一个箱子,对其他人道:“把他们拖出来,全部换上军装。”

他说的“他们”,是指董铭的亲信随从,他们已经全部被司慕的人射死,没人逃脱。

这些,不需要顾轻舟再去吩咐,王副官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也明白了顾轻舟准备军装的用意了。

正文 正文_第405章好戏开锣

雨已经小了,细雨如薄丝,在灯火映衬之下,斜斜密密的飘洒着,将天地的一切网罗进去。

董铭死了。

他身下的水滩,被血染透,似一张铺陈的诡异锦图。

司慕簇拥着顾轻舟,进了一处仓库,临时躲雨。

“我看看。”他解开了捆绑她双手的绳子。

顾轻舟如凝脂般的皓腕,勒出青紫的印痕。

很疼。

粗麻绳子勒得紧,解下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司慕拉着,想要检查伤势。

顾轻舟用力抽回了手:“无妨!”

她说这话,眉宇间全是凛冽,将司慕拒之千里。

他们可以合作无间。稍微亲密点,顾轻舟就立马退缩。

司慕也悻悻松了手。

“最简单的事做完了,接下来还是有场硬仗要打。”司慕遮掩般,望着远处走动的身影,副官们正在善后,他徐徐道。

在这起绑架案里,杀人的确是最简单的事。

司慕在德**校五年,枪法精湛。

天色阴晦,只有稀薄的光线,距离又远。董铭熟悉射击,确定他们无法伤及他,才敢那么轻心。

结果,司慕精准击中了他的额头!

这枪法,几乎与司行霈齐平了。

“是啊。”顾轻舟揉了揉手腕,低声道。

她的衣裳湿透了,身上披着副官递给她的宽大军用风氅。

衣裳将她娇柔的身躯淹没了般,她看上去格外小巧。

顾轻舟很冷。

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衣裳,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她冻得发抖,希望副官们赶紧处理好。

正如司慕所言,枪杀董铭是这件事里最简单的一步,一枪毙了最讨厌人的命,甚至有点痛快。

可董铭非无名之辈,他还有个背景雄厚的父亲。

拿不出证据,善后的工作做得不完善,董铭的死会掀起轩然大波。

“少帅,少夫人,已经处理完毕。”王副官进来道。

顾轻舟颔首。

司慕开口了:“很好。去通知报社和警备厅,我们还等着呢。”

见顾轻舟有点抖,脸色苍白,唇瓣没有半分血色,司慕很担心。

他准备关切问一句,想起她的冷漠,想到自己对她的介意,话又咽了下去。

顾轻舟看到了他的欲言又止,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司慕全身也湿透了。

雨衣之下的军装,也是半湿的,根本无法御寒,脱给顾轻舟也没用。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司慕安慰她。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顾轻舟整个人像是浸在寒水里,冷得发僵。

警备厅的人来了,记者也来了。

拍了照片,警备厅的人把董铭和其他尸体抬走。

“少帅,让您受惊了。”厅长满头大汗对司慕道。

司慕冷峻:“是少夫人受惊,不是我!”

厅长又连忙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无心寒暄,摆摆手道:“无妨的,先回去吧。”

汽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晚上十一点多,顾轻舟和司慕终于回到了新宅。

她吩咐佣人准备热水。

水温很高,顾轻舟的肌肤烫得发白,她浑身的经络开始活了起来。

泡澡也出了身汗。

女佣又煮了姜汤,送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顾轻舟道:“把壁炉点燃吧。”

从二月初开始,壁炉就封了。

女佣道是,重新去库房把银炭找了出来,点燃了壁炉。

顾轻舟围着羊绒毯子,坐在炉火前烤火、喝姜汤,鼻端很快就一层薄汗。

司慕走了过来。

顾轻舟取笑道:“打个赌?”

“赌什么?”司慕不解,他手里也端了杯姜汤,驱寒气的。

“赌你今晚睡不成了。”顾轻舟道。

她话音刚落,客厅的电话猛然响起,铃声大作,震得人耳膜发疼。

司慕拿起了电话。

“少帅,您快来吧,董元帅带着人把警备厅给围了。”对方焦虑道。

司慕道:“你们别轻举妄动落了口实,我马上到。”

他挑眉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

“那我先去看看。”司慕道。

顾轻舟道:“小心点。”

司慕胸有成竹去了。

董晋轩带着夫人和剩下的两个儿子,以及上百亲侍,将警备厅团团围住,特别是董家的二公子董中,用枪指住了厅长。

厅长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司慕闲步进来,态度冷漠。

董晋轩全家,双目赤红看着司慕。

“少帅,犬子在码头被您的人射杀,此事要给我一个交代吧?”董晋轩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声音里带着颤抖。

司慕却道:“不是我的人杀的。”

狡辩!

董晋轩和董夫人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炙怒,似乎要把司慕撕碎。

司慕居然否认!

董铭的死,一定跟司慕有关!

董晋轩打算说什么,就听到司慕继续道:“是我亲手杀的。”

场面倏然寂静。

董晋轩和董夫人的呼吸,像是一瞬间凝聚了,他们俩双目空洞且迷惘,看着司慕。

那空洞只是一瞬,他们全家似急红了眼的猛兽。

特别是董中与董阳兄弟俩,跳起来就想要杀了司慕偿命。

“你杀了我大哥,我跟你拼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草菅人命?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

军政府的副官立马子弹上膛,对准了董家的人。

董家的亲侍毫不示弱。

场面乱了起来。

“住手!”董晋轩最先回神,眼瞧着就要火拼,他立马呵斥,将两个儿子先拦住。

董晋轩上前一步,亲自将胖成一团的身子,立在司慕面前,说话已经不那么流畅,一字一顿道:“少帅,你为何要毒害犬子?”

董夫人已然是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落泪。

“我没有毒害他,是董铭绑架少夫人,射杀夫人身边的四名副官。四个人当场死亡,他还想杀我,我只是自卫!”司慕眉宇冷峻,表情始终没动一下。

“自卫?”董夫人终于忍不住,声音尖锐里带着哭腔,“你杀了我儿子!”

“你儿子绑架我的夫人,杀了我四名副官!一命抵一命,他还欠我三条人命,以及谋杀我夫人未遂!”司慕倏然声音转厉。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董晋轩全家与司慕对视,司慕毫不示弱。

最终,董家暂时将董铭的尸体接回去,然后将司慕告上了南京军法部。

军法部的五名高官,带着秘书们,连夜坐专列到了岳城。

司慕忙到二十一日的早上才回家,顾轻舟已经熟睡了一夜。

“如何?”顾轻舟很关心进展。

“南京的人已经到了,包下五国饭店,在五国饭店成立临时军事法庭。”司慕道。

顾轻舟笑了笑:“好戏要开锣了。”

司慕道:“你也要出庭。”

顾轻舟是当事人,董铭绑架的是她,她自然要出庭为司慕作证。

“何时开庭?”顾轻舟又问。

司慕道:“今天下午!”

事情很急。

董晋轩是总统亲自派往岳城,接手岳城海军的。他的公子被司慕枪杀,这件事关乎重大。

而且,岳城的报纸,已经开始大规模报导此事。

“司慕少帅今年很出风头嘛。”

“司慕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个人算是有能耐还是无能?”

“董铭是绑架了司家的少夫人,这是被甩了之后不甘心吧?”

“能甘心吗?”

流言蜚语一时四起。

当时在码头,顾轻舟也被记者拍了照片。

照片上的她,有点狼狈,眼神却是冷冽而坚毅,高高扬起下巴,微带倨傲。

下午开庭,任何闲杂人等,全是不许进入。

顾轻舟是仅存的当事人。

大厅特别宽大,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五名军法部的长官并排而坐,后面坐着四位记录的秘书。

左边坐着董家四口人。

顾轻舟和司慕,径直坐到了右边。

外围全是副官,荷枪实弹保卫着。

“司太太,请你先陈述。”秘书开口道。

顾轻舟就坐到了长官们对面的椅子上。

“......我从药铺出来,路上司机突然停车,说他不小心撞到了人。结果车子停了,我就被董铭给绑架了。”顾轻舟道。

她把董铭绑架她的理由,从头说起。

董铭怪她破坏了他与司芳菲的恋情,又把董夫人闯祸的事,解释了一遍。

军法部的人,全部看了眼董夫人:董夫人是董铭与司家恩怨的根本原因。

董夫人的脸色更加惨白。她只怕要更加声名狼藉了。

因为董夫人,董铭才跟司芳菲感情破裂,才与顾轻舟结仇,董夫人哪怕不是亲手害死儿子,儿子也因她而死,旁人会怎么说她?

董夫人唇色惨白。

“他要带着我去南洋,说要把我卖到最低贱的娼寮,让我生不如死。又说已经安排好了计谋,证明我与他私奔。”顾轻舟道。

顾轻舟被打晕,脖子后有淤青;她被捆绑,手腕与脚腕也有淤青。

顾轻舟的证词,说明司慕无罪。

她退了下去,轮到了董家自证。

董晋轩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诸位长官,这女人满口胡言!我有人证与物证,是她约了董铭私奔,甚至强迫董铭。她丈夫抓到了,嫉妒之下枪杀了董铭,是他们两口子联合害死了董铭!”

几位长官交头接耳。

司慕和顾轻舟,表情未动,两个人沉默听着。

他们一副胸有成竹。

正文 正文_第406章反将一军

董晋轩呈上了物证。

物证是一支金表。

“这能说明什么?”军法部的长官问,对董晋轩的证物不是很了解。

一支手表,就能证明董铭的清白吗?

司慕可是抓到了他掳走少夫人的证据,甚至拿到了船票。

“这是司太太的手表!”董晋轩道,“她以此为信物,蛊惑董铭与她私奔!董铭还留下书信!”

书信也送了上去。

可顾轻舟已经说过,董铭故意留下证据,诬陷顾轻舟与他私奔。

这手表与书信,都是董铭刻意伪造的。

“这到底是实证,还是司太太口中董铭故意留下来的伪证?”

几位长官又交头接耳。

片刻之后,坐在最中间的军法部部长开口了:“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这是证据还是伪造的,我们需得查实。这支手表,若真是在司太太名下,那么司太太的话就不可信。”

董晋轩大喜。

这话,实在太偏袒董家了!

顾轻舟的手表,可以是被董铭偷去的。但考虑这么多,这案子几百年也完结不了,故而军法部的人提出苛刻要求,若是这手表属于顾轻舟,顾轻舟之前的话,全部不能成为证词,她与司慕面临谋杀董铭的罪行。

这发展太顺利了,董晋轩心中落定,实在太可喜了!

“部长,这是证据,证明这手表属于司太太!”董晋轩将一本账册拿上来。

秘书起身,呈给部长。

部长翻了钟表行的记录,又对了型号,发现的确是在顾轻舟名下的。

几个人商量一番。

这一商量,就是很久,他们甚至看顾轻舟与司慕的脸色。

这对夫妻,仍是进屋之前的怡然,丝毫没有慌乱。

“再换司太太自证。”秘书高声道。

董晋轩狠狠刮了顾轻舟一眼,退到了旁边。

顾轻舟坐过去,开口就道:“这不是我的手表。”

众人一愣。

董晋轩全家露出冷嘲与恨意。

白纸黑字,岂容顾轻舟狡辩?

顾轻舟的这份记录,的确是不同于其他记录,当时钟表行的老板解释了,说顾小姐身份不同寻常,是他亲自接待记录的。

在这份记录的前面和后面,也有老板亲手记录的痕迹。

“这里有记录。”军法部的人不高兴,顾轻舟的辩解,在铁证面前实在苍白,看上去像是耍赖。

“这份记录是伪造的!”顾轻舟道,“请钟表行的老板进来,他是做记录的人,他应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67.356

军法部的人窃窃私语。

而董晋轩,已经把老板带了过来。

这位老板姓冯。

董晋轩再三威胁冯老板,让冯老板坚持自己的证词。

结果,冯老板一进来就道:“这支手表,绝不是从我店里卖的。这个型号的货,只有香港才有,不信可以叫了其他几位同行来问。”

董晋轩一怔。

冯老板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况且,董晋轩还抓住了冯老板的妻子和孩子们,他怎么敢撒谎?

军法部的人也是微愣。

“怎么回事?”部长先开口,“到底是谁的手表?”

冯老板道:“不是小店卖的。不过,这份记录,是一位年轻的少爷,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补录上去的。

您瞧这笔迹,跟旁边的完全不同。我们铺子的记录,每隔几行就要空出一行,为的就是帮贵人们补录。”

所谓补录,只是找个面子而已。

当然,补录的时候,会用相同的笔迹。

顾轻舟这个特殊,是老板亲自补上去的,更明显。

“看这字迹,的确是补录的!”南京方面商量了下,认同道。

董晋轩知道大事不好。

董夫人也察觉到了。她再也忍不住,站起来高声道:“部长,这是诬陷!这个老板被少夫人买通!”

军法部的人蹙眉看了眼董夫人。

有一位不客气道:“这可是董家请上来的证人。”

董夫人哽住,顿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她家的证人,居然倒戈了。

老板却道:“大人,我没有诬陷,我只是凭良心办事。况且,董元帅将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都请走了,我断乎不敢撒谎诬陷董元帅。”

董夫人的脸色,顿时更加白了,她几乎摇摇欲坠站不住。

这个冯老板!

这个贱民,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出实话!他不要他妻儿的命了吗?

一瞬间,空旷的会议厅静了又静。

南京来的人,个个面面相觑。

这件事的发展,怎么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董晋轩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他没想到,这冯老板会反将他一军。

“你的妻子和孩子?”次长忍不住问。

“是!”老板哀切道,“董元帅把他们接走了,让我咬定是少夫人买了手表。可我是信了耶稣的,若是我做了伪证,将来我全家都要下地狱!”

说罢,他呜呜哭了起来。

军法部的所有人全惊呆了。

董晋轩也愕然。

威胁证人,若是严苛一点,董晋轩这是也要被判刑的。

董晋轩的冷汗更甚。

接下来,又是一番较量。

首先,司慕提出:“部长,还是先派人去把老板的家人接出来。”

董晋轩清醒过来,立马否认:“我没有抓他们!”

司慕冷哼:“你不承认?好,那我派自己的人去找!”

说罢,他喊了王副官,让王副官动用军政府的势力,去找老板的家人。

然后,顾轻舟又提出:“这支手表,真不是我买的,老板也说了绝非内地货,请其他两位同行老板来辨认吧。”

岳城卖瑞士货的,只有三家。

很快,部长就把另外两个老板请了过来。

一位老板姓白,一位姓孟。

他们俩异口同声:“岳城没有这样的型号。瑞士那边出货,是分型号的,要不然市场错乱了。”

就是说,顾轻舟买手表的记录是假的。

冯老板也道:“我们补记录,是一件让买主有面子的事,他们都以买我家手表为荣,所以我拿钱办事,心安理得。

可是做伪证,就是触犯道德的事,我做不出来。这份记录,的确是一位年轻公子让我补上去的。”

南京军法部的几个人又交头接耳。

一位秘书拿出几张照片:“你看看,找你补记录的人,在这里面吗?”

冯老板就拿起来,一张张看。

看到第二张,他就停下来了,很笃定道:“是这个人!”

秘书拿回照片,给几位上峰看。

董晋轩的面色更加难看,董夫人浑身冰凉。

“这是董铭!”部长道。

董夫人与董家的孩子们,再也忍不住。

“这是陷阱!”

“我大哥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这是事先设好的陷阱。”

“司慕害死了我大哥,还要把过错推给他!”

军法部的人只得挥手,让副官们把咆哮的董家母子全部押住。

只有董晋轩没有闹。

他静静坐着,心口越来越凉。看着顾轻舟和司慕安静的神态,董晋轩知道,董铭的死,他们挽救不回来了。

董铭不仅死了,还臭名昭著的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们押了几个人进来。

他们身后,还有妇人孩子。

“阿爸!”孩子一下子就扑到了冯老板怀里。

冯太太也是泪流满面

而被副官们押进来的,全是董家的亲侍。

“好,伪造记录,绑架证人家属,董晋轩,你做得很好!”部长愤怒将记录本砸在地上。

什么相约私奔,全是假的。

正如司家少夫人所言,董铭从一开始,就是捏造好了证据,想要害死少夫人,反而诬陷她与他苟且!

既害死了顾轻舟,又毁了司家的名声,其心可诛!

“部长,这件事”董晋轩还要解释。

而他的夫人与孩子们,全部大叫了起来:“冤枉啊部长。”

“我大哥是被害死的,他没有绑架。”

冯老板的孩子与太太也在哭。

一时间,屋子里喧闹极了,耳边全是声音。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

司慕冲她略微一笑,顾轻舟也勾了勾唇角。

直到有副官朝窗外放了一枪,巨响让屋子里所有人都静下来。

大厅里,高高的穹顶还有枪声在回荡。

“就算犬子绑架了少夫人,少夫人也平安无事,司慕没资格枪杀犬子。”大厅里静得可怕,董晋轩的声音,苍白响起。

他虚弱无力般,好似瞬间就丧失了一切,不再是精明的董元帅,而是个孤立无援的父亲。

司慕就站起身:“当时,我的人看到,我家四名副官倒地,全部都是额头中枪而亡。董铭用枪挟持我太太,杀了我的下属,我才开枪将他击毙。”

说罢,又有人去拿了副官们的照片。

董晋轩吐血:“这明明是我们家的副官!”

“你们家的副官,为何穿了军政府的军装?”司慕冷冽道,“当时是雨夜,是不是这些人冒充我们家的副官,才有机会靠近我夫人?

董铭冒充我的亲信,绑架了我的太太。天那么黑,我自然以为是他杀死了我的人,又要害死我的太太,我才击毙他!”

董夫人再次要吵起来:“狡辩,全是狡辩!”

其实,董晋轩和董夫人都不知道,董铭到底是如何下手的,那些军装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们没有底气,因为董铭没跟他们商量过。

“好了,全部出去!”最终部长发了话。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07章睚眦必报

部长发怒了。

他被董晋轩全家气得半死,觉得董家耍了他们。

董铭是犯罪了,罪该万死的,董晋轩却非要翻案。

到目前为止,督军府这对年轻夫妻,看上去毫无嫌疑。

董晋轩全家与司慕夫妻,被南京的副官们,分别送到了饭店的房间里,暂时不准离开。

“部长要调查取证,亲自动手,你们不许外出。”

房间位于五楼,门口守了六名副官,等于软禁。

“好。”顾轻舟和司慕态度平静。

董家那边又闹了,可惜南京的人才不管他们。

接下来,南京方面取证、再调查、再打电话回南京,在各方面运筹。

顾轻舟与司慕,被关在饭店的房间,一关就是两天三夜。

这段日子里,司慕睡地板。

顾轻舟看着他自觉抱着被子,铺到地板上,就想起前不久,他才颐指气使让顾轻舟睡地板,不免微笑。

“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道:“你还是挺懂得感恩的。”

司慕没理会。

其实,这个机会不错,他可以趁机与顾轻舟同床。

然而,司慕没那么厚的脸皮,他有自尊。

军法部的人,不眠不休查了两天。

所有的人证、物证,全部指向了董铭。

顾轻舟说,董铭绑架她、诬陷她;董晋轩说,顾轻舟蛊惑董铭,司慕因戴了绿帽子而嫉妒枪杀董铭。

最后,军法部拿到了铁证,顾轻舟的证词属实:手表的记录是董铭伪造的;董晋轩绑架了钟表行的冯老板,反而是不打自招,帮了倒忙;董铭的随从偷了军政府的副官军装,伪装成军政府的人,方便绑架了顾轻舟,已经被击毙。

“手表不是岳城的,也绝非少夫人的,冯老板在妻儿被绑架之下指认董铭,此事属实。”

“如果是少夫人自己跟董铭跑,岂会带副官?”

“董铭罪行成立!”

董铭绑架顾轻舟,杀了四名随从,他被判了枪决。虽然他去世了,无需再毙一回,但罪行书还是发了下来。

司慕错认副官,为了救妻子而自卫杀人,无罪。

顾轻舟被绑架,予以安抚。

事情落定。

董夫人当场吐血。

殷红的血,从她的唇角滑落。

从五国饭店离开,顾轻舟唇角含笑,上了自家的汽车。

董夫人看到了,越发怒不可遏。

“你这个毒妇!”她攀附着顾轻舟的汽车,歇斯底里的咆哮。

顾轻舟一脚踹开了她。

乘车回新宅,司慕见顾轻舟一言不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没有错!”

顾轻舟立马抽回手。

司慕身子僵了下。

“我当然没错。”顾轻舟道,“是董铭想要害死我。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对他仁慈,我就是对自己残忍。”

董铭可没想过放顾轻舟一马。

唯一的区别就是,董铭失败了,而顾轻舟成功了。

“.......董夫人现在知道哭了,当初她放狼想要咬死洛水的时候,她怎么不哭?她那时候,可没有想到洛水也是一条命!”顾轻舟冷冷道。

顾轻舟永远无法释怀。她对董夫人,始终心存芥蒂。

谋杀未遂,当然不可以在律法上定罪,但是在个人心中呢?

车厢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顾轻舟继续道:“司慕,以前别人害我,处处用杀招。只要我中招,我就是万劫不复,或死,或无葬身之地。

我拆穿了他们,没有反过来报复,任由事情轻描淡写的过去,可最后的结果,仍是他们再三扑过来,想要害死我,直到他们自己把自己作死才罢休。

一时的仁慈,换不来对方的体谅,反而是更凶残的报复。我的乳娘总是跟我说,手不能沾血,要不然将来落个声名狼藉,无法服众。

我一直不明白,却牢牢记住。现在,乳娘没了,我也没想过去统帅谁,更不想保持好名声。谁在害我,我就要以其人之道还他!”

顾轻舟决定做个睚眦必报的人。

从前的事,给了她太多的教训。

放过想要害她却未遂的人,只是让自己至于险地。

就像董夫人,当初她要用狼要死颜洛水,挑拨颜家与司慕、顾轻舟的关系,顾轻舟没有反过来弄死她,她现在感激吗,收敛吗,谨慎吗?

不,她在寻找下一次的机会,再次弄死顾轻舟。

假如这次放过董铭,董铭会醒悟吗?

不会,他更会疯狂的报复,直到无可救药时死去,顾轻舟才安全。

“我不想再放任害过我的人,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来害我!”顾轻舟道,“我是个屠夫,同时我也救济生病的人,这不矛盾。”

司慕沉默听着。

沉吟片刻,司慕问她:“你的乳娘,让你服众?为何要统帅众人?”

顾轻舟摇摇头。

“不是,她不是让我统帅谁,她是让我保持名声,手不沾血。”顾轻舟道,“乳娘说,一个人爬得越高,声望越是重要。声名狼藉的人,永远无法做君主。她在比喻。”

若顾轻舟是个男人,司慕会觉得这番话别有深意,可她是女人。

她又不能做武则天。

“我认同这话。”司慕道,“一无所有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好名声是用道德换来的,一个有德的人,顶天立地,问心无愧。”

顾轻舟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跟司慕,全是理想主义者。

司行霈就绝不会在意道德,所以他走得更远。

盛世才讲道德,当前乱世,拳头与实力才是根本。

回到了新宅,顾轻舟梳洗更衣,带着几名副官,准备出门。

“去哪里?”司慕问。

顾轻舟笑道:“去送送冯老板。”

那个钟表行的老板。

“嗯。”司慕不再说什么,他去了趟军政府。

他被军法部的人审查了三天,军政府那边也是心急如焚。

夫妻俩各自出门。

冯老板已经收拾好了箱笼,准备离开岳城,他身边有六名男家丁,看上去个个身材高大。

顾轻舟进了院子,家丁们立马恭敬叩靴行礼。

是军政府的人。

“冯老板,收拾妥当了吗?”顾轻舟问。

此事一出,董家只怕不会放过冯老板,冯老板决定去美国生活了。

“收拾妥当了,少夫人。”冯老板道。

“好,我已经安排好了专列,将你们送到广州,你们再乘船离开。”顾轻舟笑道。

岳城的海域,有董晋轩现在管辖的海军,冯老板直接乘船,可能会被董家的人抓住。

董晋轩当然不知道冯老板做了伪证,只是他记恨冯老板不听话,也要整死他。

在董晋轩抓冯老板的妻子和孩子们之前,顾轻舟就派了副官,跟冯老板接洽。

“......我们会保证你家人的安全。”这是副官说的。

在作证之前,顾轻舟的副官将一张照片递给了冯老板。

照片是从远处拍的,一处陌生的房子,他的妻子正带着孩子们在吃饭。

司慕的人找到了董晋轩藏人的地方,而且派了重兵把守,董晋轩的人无法真的伤害老板的家属。

冯老板这才敢放心,照顾轻舟说得做。

在岳城,军政府比董晋轩势力雄厚百倍,任何人都会选择军政府,特别是冯老板知道军政府已经包围了他的妻儿。

他不听话,军政府的人,就会杀了董晋轩的下属,顺便杀了冯老板全家。

“少夫人,您不必亲自来。”冯老板低声道。

其实,这几年的钟表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

冯老板的妻弟在美国买了大农场,请他一家人去帮忙。华夏局势动荡,冯老板早就想走了,只是犹豫来犹豫去,犹豫到了今天。

现在,再也不敢犹豫了。

去美国是计划好了的,冯老板一家人走得也是挺开心,甚至迫不及待。

“这是一点小心意,请您收下。”顾轻舟道,“算是我给您的程仪吧。”

顾轻舟将两根大黄鱼,放在桌面上。

冯老板大惊。

这两根大黄鱼,顶得上他好几年的收入,甚至够他去美国买房买地的。

“少夫人,我.......”冯老板吃惊。

顾轻舟已经站了起来:“收下吧,这次的事多亏了你!”

说罢,她转身走了。

她留下来的六名副官,会一直护送冯老板全家去广州。

冯老板感激涕零,收下了这笔钱。有了这笔钱,他们未来的生活更加有保障。

回到新宅,司慕还没有回来。

顾轻舟又吩咐王副官:“董铭身边死去的那四名随从,都是军人,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全是董铭害死了他们。

这些话,你派人去海军基地散播,挑起董家亲侍的反感,让董晋轩内忧外患。”

那四名随从,就是被换上军政府军装的那四位。

换装,看似是很小的事,却坐实了董铭的绑架。

明眼人都知道,若顾轻舟私奔,是绝不会带副官的,只有董铭绑架顾轻舟,才会让人假装军政府的副官。

董铭绑架的舆论更加牢固,顾轻舟完全不会被卷入猜测里。

“是,少夫人!”王副官去了。

顾轻舟准备上楼,带着木兰和暮山散散步。

这件事彻底落定,顾轻舟接下来都要处理药铺。

她正想着,佣人急匆匆上楼:“少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是司芳菲。

顾轻舟没有太多的惊讶,道:“请她到正院来。”

司芳菲,她是来为董铭报仇的吗?

正文 正文_第408章司慕的告白

芳菲急匆匆从南京回来,顾轻舟自当她是兴师问罪。

结果并非如此。

顾轻舟下楼时,只见司芳菲正好进门。

司芳菲穿着一件深紫色风衣,里面是浅色旗袍,鹿皮小靴,戴着一顶黑色英伦淑女帽,帽檐半缀了面网。

她的面网上,有两颗很小的紫色宝石,映衬着光芒,有种娇艳与妩媚,落在芳菲的下颌。

下颌尖尖的,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芳菲道:“二嫂。”

居然不是问罪,也不是悲伤。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司芳菲。

这个女孩子,真的爱过董铭吗?

惊讶之余,顾轻舟含笑迎接她:“芳菲,你回来了!”

“是。”司芳菲道。

姑嫂俩坐下,司芳菲开门见山。

“是阿爸让我回来的。”司芳菲道,“董铭的死,南京方面很重视。阿爸说,这是总统还重视董晋轩呢,让你和二哥稍微收敛,别太张扬了。”

顾轻舟哦了声。

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若是司芳菲兴师问罪,或者哭哭啼啼,顾轻舟都有话对付她。反而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让顾轻舟心中发毛。

她摸不清楚司芳菲的脾气。

真的不在乎?

还是那种,越在乎表面上越不显露,背地里狠狠报复?

司芳菲似乎察觉到了顾轻舟的想法。

摘了帽子,司芳菲又脱了大衣,一副很自然舒适的模样。

女佣正好端茶进来。

手捧香茗,司芳菲缓缓喝了一口,清香从口腔一直延伸到了喉间,她笑道:“董铭罪有应得,我知道的。”

顾轻舟眼波微转。

司芳菲起身,笑着对顾轻舟道:“话我传到了。二嫂,我晚上住在督军府,已经跟五姨太她们商量好了。”

顾轻舟也站起身:“我送你过去吧。”

司芳菲说不必了:“门口的汽车还等着呢,不劳烦二嫂了。”

出门之后,司芳菲立在门口,远远望着新宅的缠枝大铁门,陷入沉思。

良久,司机出声问:“二小姐,回去吗?”

司芳菲回神般,笑着上车了。

晚夕,顾轻舟刚刚溜了狼回来,司慕也到家了。

他身上有酒气:“芳菲回来了,五姨太设了家宴,我才吃过饭。”

居然没有打电话邀请顾轻舟,他们是全部忘记了,还是谁提出不要请顾轻舟?

顾轻舟并不是特别在意,哦了声,没有多问。

“芳菲挺奇怪的。”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问:“怎么了?”

顾轻舟又摇摇头,笑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多疑。”

司慕坐下。

佣人端了茶给他,他喝了两口,才继续说话。

“我与芳菲谈过董铭的事,也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她。”司慕道,“芳菲只说,董铭是应得的。况且,他们俩已经分手,芳菲不会太伤心。”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怎么?”司慕蹙眉。

顾轻舟又摇头:“没怎么,我只是觉得,芳菲太过于平静,她若无其事般。”

“没感情,也只能是这样了。”司慕道。

顾轻舟这边怀疑着司芳菲,那边董家举行了丧礼,司芳菲去参加了。听说,她当时眼泪都没掉。

“这个女人太狠心了!”

“到底是好过几年的,难道就真没感情吗?”

顾轻舟又觉得,她可能真的多心了,司芳菲只是对董铭感到厌倦罢了。要不然,司芳菲怎么会跟董铭分手?

参加完葬礼,司芳菲被备受非议。

“她跟董铭都分手了,况且董铭要害她的兄嫂,她哭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看来,董铭真的是被甩之后不甘心,才去害司家的少夫人。”

“这个女人也太狠心无情了些。”

“她回来干嘛?”

司芳菲参加完了葬礼,再次回到了新宅,跟司慕与顾轻舟辞行,一切那么不慌不忙,礼数周全。

司慕夫妻俩送她去车站。

看着火车远行,顾轻舟良久没有挪脚。

司慕问:“怎么?”

远处,火车白茫茫的蒸汽,一点点升腾,再慢慢隐没入天际,车子渐行渐远。

顾轻舟望着,片刻才道:“芳菲一直都是这样吗?”

“哪样?”司慕不理解。

“冷漠。”顾轻舟道。

司慕沉吟,也觉得司芳菲此次的表现有点奇怪。哪怕不难过,她也没必要专门回来祭拜董铭,给董家添堵。

她的祭拜,又是如此孤傲冷淡,让董家雪上添霜。

督军要她传达的意思,完全可以打电话告诉顾轻舟和司慕,无需让司芳菲亲自跑一趟。

“以前不这样!”司慕沉吟一瞬,最终肯定道,“她这次是有点奇怪。”

“她心中怪我们。”顾轻舟笃定,“她对董铭的感情,并非我们看起来那样浅薄。也许,董铭自己都误会了她。”

司慕转眸看着顾轻舟。

这么一瞧,不免走了神,再难集中心思去考虑芳菲与董铭。

“.......谁知道呢。”司慕最终道。

两个人回到家中,顾轻舟兴致阑珊。

司慕仍去军政府。

顾轻舟提不起劲儿,小腹处一阵阵发冷,才知道是月事来了。

上午还好好的,到了下午就疼得肝肠寸断。

顾轻舟爬起来,忍痛给自己开了一副暖宫的药,让佣人去何氏百草堂抓药。

“您没事吧?”女佣万嫂很担心,“要不要叫西医?”

西医也治不了胞宫寒冷的痛,这病需得中药温养。

“不用了,去抓药吧。”顾轻舟道。

药方送过来,何梦德带着何微,他们父女俩亲自来了。

何梦德还给顾轻舟把脉。

“......的确是胞宫有寒。”何梦德道,“吃些暖宫的药。”

顾轻舟点点头。

何微陪着她,跟她说话。

顾轻舟有气无力,道:“你们先回去吧,药铺离不开姑父,微微也要好好念书。”

何微只得帮她掖了掖被角:“那我给你打电话,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顾轻舟颔首。

吃了药,又添了床被子,顾轻舟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梦到了司行霈。

他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手指还有雪茄的清冽。

“......还疼吗?”他问。

顾轻舟反手握住他的手:“冷,你上来陪我睡!”

司行霈却微愣。

旋即,他脱了军装,穿着短裤和衬衫,上了床。

他胸膛像有火。

顾轻舟靠过来,恨不能全部缩在他怀里。

然而醒过来的时候,枕边空空的,被窝里有个毛绒温热的,是木兰。

她怅然良久。

她的生活早已面目全非,而她固执装作毫不知情。

她把木兰拉出来。

顾轻舟摇铃。

女佣知晓她醒了,立马端了药进来。

“......少帅回来过吗?”顾轻舟问女佣。

方才那个梦,实在有点清晰,清晰到像是真的。

司行霈不可能回来,那么司慕.......

女佣笑道:“没有。”

顾轻舟也笑了笑,松了口气。

她没有再下楼。

司慕当天很晚才回来。

翌日早上,顾轻舟在楼上摇铃,让女佣把药和早饭一起端给她。

结果,是司慕端了托盘进来。

“.......好点了吗?”司慕走进来,眼神有点飘忽,没往顾轻舟脸上瞧。

他很不自在般,又解释道,“佣人说你不舒服。”

“没事,就是女人的小日子。”顾轻舟道,“胞宫有寒,所以疼起来很厉害,多喝些药就能好转,不算大病,更不算顽疾。”

司慕抬眸,深邃的眉眼望着她:“是不是腊月在江水里浸泡了,还有前几天淋雨?”

顾轻舟也不矫情:“应该是的。”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情绪。

他的情绪莫名,似乎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道:“我在江水里浸泡,你答应给我钱;我淋雨是为了收拾董铭,为自己报仇,董铭绑架的是我。都跟你没关系的。”

就是说,跟司慕这个人没关系。

司慕眼底的情绪,一丝丝慢慢流逝,逐渐归于寂静。

“要照顾好自己,健康的事不能乱开玩笑。”司慕沉声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司慕又道:“轻舟,虽然你把一切都撇清,虽然你的初衷只是为了自己,但你的确是帮了我很多。”

顾轻舟一愣。

她慢慢喝药。

药有点苦,一点点沁入喉间。

司慕继续道:“我仍记你的情,我知道是你帮了我!”

顾轻舟放下碗,笑道:“突然这么煽情,你又要求我帮忙啦?”

司慕却不言语。

他低垂了头,略微沉默片刻,司慕抬头了:“轻舟,我不是个轻浮的人。”

顾轻舟又一愣。

这些话,为何要告诉她?

顾轻舟穿着睡衣,身上批了件月白色小短袄,青墨色的头发撩在耳后,露出纤长的颈,以及小巧的侧颜。

雨后初晴的阳光,带着泥土的芬芳,从窗帘后面照进来。

屋子里充满了药香。

中草药的气息,是纯冽而干净的,它下意识暗示着健康。

司慕坐在顾轻舟的床边,突然说起的一些话,让顾轻舟费解。

不知他这么说的用意,也不太明白他话中的真假。

司慕却解释了:“我十五岁追求十八岁的魏清嘉,与她约会短短不过数月,根本没想过去触碰她。

后来,我就出了车祸。当时血肉模糊,我吓得生病,久病不愈。再国外五年,学校破格收取我,只因我家里捐了一座实验楼。

军校全是男生,我又不能说话,更无从谈女朋友。回到岳城,在何家还没几个月就被你出卖了。

在何家那些日子,我也是做小伙计,没女人会青睐我。回家之后,我一直在驻地,直到魏清嘉回来。

她回来之后,我的心态就发生了改变,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司慕,她也不是当年的魏清嘉。

我没有和她亲近过。

再后来,你就知道了,我们结婚。从头到尾,我没有谈过更多的女朋友,也没有与其他女子接触。”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她还是不懂这话的用意,为何要告诉她?

司慕又道:“我亲吻过两位女孩子,不过.......”

正文 正文_第409章两个强大的人

司慕说,他亲吻过两位女孩子,只不过,那样的亲吻带着几分莫名其妙。

“我亲吻过两个女孩子,一个是魏清筠,一个是聂芸。”司慕继续道。

顾轻舟诧异:“聂芸?”

那个聂芸?

这点,顾轻舟倒是真没想到。

司慕却看了她一眼。

她不是应该更吃惊魏清筠吗?

“嗯,就是她。”司慕低垂着头,“当时在饭店的房间。”

顾轻舟连忙打断他:“我不想知道细节。”

怪尴尬的。

一大清早,她满口药的苦涩,小肚子隐约牵扯作疼,再听着司慕这番话,顾轻舟全身都不舒服。

司慕沉默了一瞬。

一瞬之后,司慕道:“那我说下魏清筠。”

魏清筠,就是魏清嘉的妹妹,死在司慕车里的那个女孩子。

顾轻舟也蛮好奇。

她没有反对。

司慕看到了她的赞同,才继续往下道:“我不是带魏清筠出去玩,而是带魏清筠回城。是魏清嘉对我说,她想要让我去乡下的花圃给她挑两盆花。

我到了花圃,才知道魏清筠也在,她帮着魏清嘉的生日宴挑花。

魏清筠知道很多花语,她跟我介绍说,玫瑰象征爱情,然后她就顺势搂住了我的脖子,亲吻了我。

我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回来的时候心里乱跳,都没发现车子的刹车失灵了。后来,下坡的时候有人赶着牛车横跨道路,牛车上坐着一个妇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

我不得已,将车子往路旁开,失控的车子撞到了树上,翻车的时候将魏清筠摔了出去。”

顾轻舟沉默。

司慕懂得她的沉默。

“太多的凑巧,是不是?”司慕也问。太凑巧,可司慕不想查,也不敢去查。

魏清筠的亲吻、魏清嘉的指派、莫名其妙失灵的刹车,这些都是问题。

顾轻舟没言语。

“.......我不太想知道为何会这样,反正魏清筠死了,我没死。”司慕继续道。

然后,他又说起了聂芸,“你也见过她,当时我很想要她,就在饭店的房间里亲吻了她。但是没有做成,我就清醒过来,回家了,你还问我怎么如此快。”

顾轻舟听到这里,不免笑起来。

看到她笑了,司慕似乎更有勇气。

“轻舟,我把我感情的这间房,全部坦诚给你看了。而且,我已经打扫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四周雪白。我想邀请你,住到我的房间里来。”司慕道。

顾轻舟震惊。

她的震惊在心里,表情没跟上心绪的急转,故而看上去有点冷漠,也有点呆。

司慕站起身,弯腰就要吻她。

顾轻舟立马捂住了唇。

司慕的唇,轻轻落在她的手背。

顾轻舟往后一靠,靠在床板上,眼睛里的笑意全部敛去,只剩下冷冽。

她想要说什么,司慕继续开口了:“我想了很多,你跟司行霈的过往,我是不是很在意?

我要么放开你,要么放开那些成见。我想了很久,我选择后者。你与司行霈的过去,我不会再问。”

顾轻舟看着他。

她的眼神冷漠、疏离。

司慕心头微跳: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感激吗?

“你的自尊呢?”顾轻舟问,“这么快,你就连尊严也不要了吗?”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这话说完,论理司慕应该气得半死,甩袖而去的。

而他的确是变了脸。

可是,变脸只是刹那,司慕强行压住,神色有点紧。

“当初他追求你的时候,是不是很有尊严?”司慕道,“我看未必,我知道他的性格。他能做到,我也能。”

顾轻舟的脸铁青。

“不要这样!”顾轻舟神色更厉,“司慕,男人要堂堂正正的,背脊骨要笔直,才能像个人!你不要在我面前卑躬屈膝,不要弯腰!

一棵树枝繁叶茂,自然有鸟儿依附筑巢。你若是足够强大,我也许会真心喜欢你。你若是坚持这样,你狼狈,我也狼狈!”

司慕倏然抬眸。

他定定看着她。

顾轻舟的眼神坚毅。

司慕就觉得,比起自己,顾轻舟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死缠烂打不适合你我。”顾轻舟道,“我们好好相处,三年之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在军中威望显著。

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两个很强大的人。若我爱你,我会走近你。”

司慕的眼底,涌动寒芒。

“他当初不也是死缠烂打?”司慕咬了咬牙。

顾轻舟认真而慎重道:“这不一样!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恐惧。敬与畏只有一线之隔。我畏他,慢慢也敬他。有了敬畏,他在我心中高高在上,我才会产生濡慕之情。”

女人会对自己崇敬的男人产生感情,至少顾轻舟是这样的。

司慕没有这样的契机。

能让顾轻舟害怕的人与事不多,只有司行霈做到了。

况且,经过和司行霈相处那两年的各种经历,经过他苦心的栽培,顾轻舟现在所敬畏的人事,更加少了。

司慕越发没了这个机会。

相反,司慕好像挺崇敬顾轻舟的。

“敬畏,才有濡慕之情?”司慕的脸色,瞬间煞白。

顾轻舟是说,她不会爱不如她的男人。

而司慕很清楚,自己军校的生活,没有打磨出丰富的经历。不管是见识还是心智,他都输给顾轻舟。

顾轻舟俯瞰他,而不是仰视他。

“对。”顾轻舟道,“所以,你赶紧变得强大,将来会有其他女孩子仰慕你。这三年,我们一起成长,不是很好吗?”

说到这里,顾轻舟自己笑了下。

怎么感觉像谈判似的?

他们不是在谈情说爱吗?

司慕也意识到了。

气氛全变了,再也寻不出半分旖旎。他们俩之间,很难有暧昧的火花。

司慕也笑了下,情不自禁,完全是跟着顾轻舟笑的。

顾轻舟声音已经温和了下来:“去军政府吧,不是说最近驻地又要集训吗?”

司慕嗯了声。

顾轻舟的药是喝完了,可早饭一口没吃,全凉了。

司慕端起来:“我让厨房送新的来。”

下楼的时候,司慕有种醍醐灌顶的透彻。

正文 正文_第410章司行霈的馄饨

顾轻舟的一番话让司慕通透了。

司慕想,他要么变得更加强大,能让顾轻舟崇拜他;要么转移目标,去爱其他女人。

今天这席话,看似是顾轻舟拒绝了他,实则也是指明了他的方向。

“少帅,您的床铺要搬上楼吗?”女佣接过司慕手里的托盘,问道。

司慕道:“不用。”

然后他眉宇一凛,“你跟少夫人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女佣万嫂吓了一跳。

司慕的情绪稍微平复,眼神也平淡下去,他道:“你先去忙吧。”

女佣急忙退出去,再也不敢抖机灵。

顾轻舟躺在床上,回想昨天的事,以及司慕今早这席话。

她幡然醒悟。

昨天陪着她的,并非木兰,也不是梦境,是司慕。

她在迷糊中,把司慕当成了司行霈。

而他居然将错就错!

司慕不是应该很生气吗?

什么时候开始,司慕的心态发生了如此可怕的变化?

这变化让顾轻舟不安。

早饭清淡,顾轻舟食欲不振,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她没有下床。

中午的时候,顾轻舟喝了药,仍是吃不下饭。

女佣问她想吃什么,她道:“没什么想吃的。”

可事实上,她很想吃鲜虾馄饨。

情绪涌上来,让顾轻舟很失落。她不能动,一动小腹更疼。

熬到了下午,顾轻舟出去散了一会儿步,没有去颜家。

回来时候,顾轻舟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身子发僵。

鲜虾馄饨!

餐厅的饭桌上,铺着亚麻色的桌布,风掀起了一角。

桌上放着一只填白瓷的汤盆,汤盆里热气袅袅。

鲜虾馄饨的香味,一点点散发出来。

顾轻舟慢慢走了过去。

馄饨的面上,撒了一小把葱花点缀着。

“少夫人,您回来了?”万嫂出来,看到顾轻舟愣神,不免笑道,“您现在开饭吗?”

顾轻舟倏然转眸,狠戾看着万嫂。

万嫂被她这阴狠的眸光吓了一跳,后退半步。

顾轻舟却紧紧盯着万嫂:“这是哪里来的?”

“是颜太太派人送过来的。”万嫂吃惊道,“派了一位厨娘,说少夫人喜欢吃鲜虾馄饨。”

司行霈记得顾轻舟小日子的日期,他也知道她最近为了司慕受苦,只怕会不舒服。

她不舒服的那些日子,喜欢吃他做的鲜虾馄饨。

万嫂不是奸细,而是司行霈派人,假托了颜家的厨娘送过来的。

顾轻舟放松了警惕,眼底也不知不觉起了一层水光。

“端下去,倒掉!”顾轻舟道。

说罢,她疾步上楼。

走得太快了,牵动了小腹处,一阵阵的发疼。

女佣为难站在原地。

今天是怎样了?

这对小夫妻,怎么叫人捉摸不透?万嫂两次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说不出的心慌。

只是这馄饨,她到底没敢倒,放在厨房的灶台上,让人用隔热水温着,万一少夫人想吃呢。

送晚饭的时候,顾轻舟房间里没有开灯。

万嫂准备以为她睡了,准备退出去,却听到顾轻舟轻声道:“馄饨倒了吗?”

“没.......没呢。”万嫂揣着小心,“我这就去倒了。”

“不用了,端上来吧。”顾轻舟坐起来,开了床头的灯。

灯光是暖黄色的,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有点浮肿,像是哭过了。

万嫂愈发觉得她难以捉摸,更加谨慎小心。

“幸好没倒。”万嫂不知不觉中透了一身的冷汗。

馄饨端了上来。

鲜虾的馄饨,用的是清汤,因为顾轻舟小日子里不喜欢油腻的。

清汤透亮,馄饨的皮薄而软,有淡淡的麦香。和面的人,手上有力气,故而面皮劲道。

馅儿是鲜虾的,放了点糖,又放了点盐,恰到好处的鲜美异常。

顾轻舟吃了一个,就吃出了差别:不是司行霈做的。

他还没有回来。

这是他吩咐其他人做的吧?

顾轻舟一连吃了两碗。

剩下的,宵夜的时候又吃了。

万嫂试探着问:“少夫人,原来您喜欢吃鲜虾馄饨啊?”

“是啊。就是因为喜欢,就格外苛刻,一般人做的我不爱吃。”顾轻舟淡淡道。

她希望佣人不要擅自碰这个吃食。

万嫂背后又惊出一身汗,喏喏应了:“知道了,少夫人。”

三天过后,顾轻舟就不怎么疼了,人也从郁结的情绪里好转过来。

她接到了南京司督军亲自打过来的电话。

“.......董铭的事,你办得不错。”司督军对顾轻舟道。

司芳菲怎么想的,顾轻舟不知道,可司督军很满意。

司督军是看不上董铭的,他还担心女儿跟董铭藕断丝连。

如今董铭去世,解决了司督军的心头隐患。当初同意司芳菲与董铭订婚,第一是看着董晋轩的面子,第二是司芳菲自己喜欢。

如今呢,面子和喜欢都没了,董铭这个人,存在实在毫无价值。

“你也受苦了!董铭这厮敢绑架你,他死有余辜!”司督军又道。

“阿爸,南京方面会不会深究不放?”顾轻舟道,“此事,也并非没有痕迹。”

越是精心设计过的,越是会落下把柄。

司督军笑道:“放心,你阿爸不是吃素的。”

其他事,司督军会帮顾轻舟拦下。

顾轻舟欣慰舒了口气。

放下电话,顾轻舟接到了一封信。

信上的邮戳是南京,她以为是司督军或者司芳菲给她寄过来的,打开才知道,里面还有一封信,是从云南寄到南京的。

熟悉的字迹摊开,司行霈的字历历在目。

“轻舟,很想你!”

信的开头,就不拘一格。

顾轻舟慢慢看完。

看完了,放在抽屉里。

她又枯坐了半天。

一旦跟司行霈有关,顾轻舟就会陷入迷茫中。

她去祭拜了师父和乳娘。

她在墓地,一直坐到了黄昏。

夕照笼罩在墓地,有种诡异的阴晦,顾轻舟站起身,准备离开。

往前走,正有新坟要下葬,挖开了土,不少人在施工。

顾轻舟就绕了个弯。

新的路不熟悉,顾轻舟的高跟鞋不小心陷入泥里,她急促扶住了一块墓碑,才稳住身形。

这样扶住墓碑,看上去很不礼貌,顾轻舟站稳之后,对着墓碑施礼:“对不起,叨扰您了。”

她弯下了身子,就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

顾轻舟微愣。

这照片.......

顾轻舟太意外,身不由己低下身子,再仔细看了墓碑上的姓名,对照着照片,顾轻舟露出惊讶。

她实在有点吃惊。

“你什么时候去世的?”顾轻舟吃惊,却也不至于悲伤。

岳城这么大,认识的人死了她不知道,倒也很平常。

毕竟很多人只是过客。

“真没想到......”顾轻舟又低喃了一句。

这墓是被打扫过的,有人摆了很新鲜的水果和鲜花。

顾轻舟沉思,她将事情串起来想,脑子里总有点东西要呼之欲出,偏偏隔了一层,就模模糊糊的,探不清楚。

她再三沉思。

直到副官提醒她:“少夫人?”

回神间,顾轻舟见四周已经天黑了。

她站起身,跟着副官出了墓地。

回到家中,顾轻舟还在想那墓碑,真是造化无常。

电话响起,打断了顾轻舟的思路。

“姐,我拿到了通知书,我要去伦敦读医科了!”何微在电话里,惊喜对顾轻舟道。

还没等顾轻舟问什么,何微继续道,“姐,我考到了公费生!我才复习了一个月,居然考到了公费生,我是不是太厉害?”

“哪里的公费生?”顾轻舟吃惊。

“是南京政府教育部资助的公费生,一共就四个名额,我考取了。”何微惊喜不已。

顾轻舟却沉吟了下。

这点念头一闪而过,顾轻舟没有丝毫的停顿,笑道:“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微微!我们选个黄道吉日,摆几桌酒席。”

“阿爸也是这么说的。”何微笑道。

跟何微寒暄了半天,分享了她的喜悦之后,才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顾轻舟想起给霍钺打个电话。

“.......微微公费生的事,您帮忙了吗?”顾轻舟问。

霍钺道:“没有。”

他顿了下,补充道,“轻舟,我不骗你,我没有帮忙。”

自从不与何微接触,霍钺的心思就不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顾轻舟打这个电话,霍钺倒是挺吃惊的。

她以为自己会为了何微?

霍钺不太懂顾轻舟的想法,假如是顾轻舟要去考的话,霍钺大概会帮忙的。

至于何微......

“哦,那太好了!”顾轻舟反而笑了,“那就是微微自己凭本事考上的!她真了不起!”

霍钺也承认何微很厉害,对功课极其认真。

“轻舟?”快要挂电话的时候,霍钺突然又强调,“我对何微,只是有点念头,没有太深的感情。这点念头,早就没有了,所以现在连稀薄的男女之情也没有。”

“不好意思。”顾轻舟低声。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咱们见面说,如何?”霍钺又道。

顾轻舟问:“跟司行霈的事有关,还是跟我乳娘和师父有关?”

“跟你师父。”霍钺道,“如果你师父是慕宗河的话。”

他查到了慕宗河的事。

慕宗河就是慕宗河,顾轻舟觉得没什么隐秘的。

“好,什么时候?”顾轻舟问。

霍钺道:“明天有空吗?”

顾轻舟颔首。

霍钺笑道:“每次你找我,不是到家里,就是到烟馆。这次,咱们也换个地方,去咖啡店如何?”

顾轻舟说好。

晚上去颜公馆吃饭,顾轻舟的注意力,没有在霍钺和何微身上,而是始终想着那块墓碑。

顾轻舟忍不住对颜洛水道:“你猜我今天看到了谁的墓碑?”

满桌的人都看着顾轻舟。

好好的,说谁死了?

颜洛水打量顾轻舟的态度,不是难过,而是饶有兴趣的,说明死者跟她没什么交情。

“谁的?”颜洛水应和着问。

正文 正文_第411章谁才是慕宗河

顾轻舟在饭桌上,突然提到了某个人的墓碑。

大家目光全在她身上。

“蔡可可。”顾轻舟告诉颜洛水。

颜洛水失措惊了声:“谁?”

她听清楚了,仍是反问了。

不仅颜洛水听清楚了,在场每个人都听清楚了,只是颜洛水难以置信。

蔡可可死了?

“蔡可可是谁啊?”颜太太好奇。

提到死人,顾轻舟和颜洛水没有半分的同情,悲伤更是谈不上,仅仅是意外,好像她不应该死似的。

“是我们在圣玛利亚读书时候的同学,她是洪门的小姐,人生得漂亮极了,而且嚣张跋扈,还划伤过我的胳膊。”颜洛水解释道。

同学,就是跟顾轻舟与颜洛水年纪相仿。

这般小,自然非正常死亡,所以吃惊。

颜太太恍然大悟,就继续夹菜,也给换了双筷子给顾轻舟和颜洛水夹了:“吃饭吃饭,吃完饭再说。”

“她居然死了?”颜洛水心中竟有点高兴。

蔡可可在学校嚣张,刺伤同学,甚至害得同学摔下马背,变成了瘫痪。这些事,颜洛水一直记得。

后来,蔡可可还弄伤了颜洛水和另一名同学,顾轻舟一时不忿,正巧顾维刻意陷害顾轻舟偷试题,顾轻舟就趁机嫁祸到蔡可可头上。

蔡可可被学校开除。

为了挽回名声,洪门蔡家向司行霈抛出橄榄枝,想把蔡可可嫁给司行霈联姻,其实是想利用司行霈。

蔡家自然配不上军政府,司行霈也假意周旋,暗中勾结霍钺,杀了蔡龙头,蔡家从此垮下去。

洪门是跟青帮一样的大帮派,除了岳城,党羽遍布天下。

蔡家倒下之后,青帮慢慢将洪门逐出了岳城。不过,在上海的洪门,依旧是压了青帮一头。

只是岳城分舵彻底不成气候了。

蔡家其他人后来如何,也无人提起,毕竟他们家是上不得台面的。

颜洛水与顾轻舟功课要紧,又不喜欢蔡可可,没有再问过她的事。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这个人!”颜洛水道。

顾轻舟倒是记得。

蔡可可倒在她手里,况且她差点误会蔡可可要跟司行霈结婚,怎么说来也是印象深刻的。

“我挺意外的。而且,我仔细看了她的墓碑,是一年前立下的。”顾轻舟道。

蔡可可实在不得人心。

顾轻舟班上的女同学,全部惧怕她,几乎每个人都被蔡可可欺负过。

蔡可可被退学,洪门也倒了,除非有受虐倾向,没人会想起去关心她,问候她,甚至提都不想提到她。

别说同学,连老师们都记恨蔡可可。

所以,蔡可可死在顾轻舟和颜洛水毕业之前,班上也无人知晓。

“轻舟,我觉得真有报应这回事,老天爷都看着呢,我要去拜拜佛!”颜洛水笑道。

颜太太蹙眉:“口下积德!”

颜洛水不忿:“蔡可可死了,才是积德呢。”

饭后,颜洛水打电话给霍拢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当初,青帮与洪门平分秋色,蔡可可自恃甚高,成天拿霍拢静开刀,没少欺负霍拢静的。

那时候,霍拢静性格自闭,被欺负也不想还手。

“谁?”霍拢静在电话里问。

“蔡可可啊。”颜洛水失笑,“你居然不记得她?”

“对我不好的人太多了,我都记不住,我只记得对我好的。”霍拢静道。

颜洛水微愣。

顾轻舟失笑。

接过电话,顾轻舟邀请霍拢静:“我明天跟霍爷有点事说,约了咖啡馆。估计半个小时能说完,你要不要一起来?等说完了,我们自己去逛街吃饭?”

霍拢静想了下:“还是下次吧。”

顾轻舟眉头蹙了蹙。

霍拢静知道霍爷对顾轻舟有点想法?

这很麻烦。

假如霍钺表明心迹,顾轻舟可以拒绝他。

然而,霍钺在顾轻舟面前很谨慎,从来不说半句僭越的话。

有的话,最不适合捅破窗户纸。一旦捅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

顾轻舟挂了电话。

翌日跟霍钺在咖啡馆见面,他也是订了个雅间包厢,并非随意坐在外头。

霍钺的仇敌也不少。

“......轻舟,你认识此人吗?”霍钺拿了张照片给顾轻舟。

照片是最古老的样式,不是很清楚,四周的景色呈现灰白色。况且,有了点年月,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

顾轻舟仔细辨认。

“这是洋人传教士拍的,我周转才拿到。”霍钺又解释,“那时候的照片,能拍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肩上背着一个很沉重的行医箱。

他身材高大挺拔,还留着长辫子,故而半个脑门剃得干干净净。

“这是谁?”顾轻舟抬眸,问霍钺。

霍钺眸光深邃,落在顾轻舟脸上。

他似乎想要看透她。

顾轻舟疑惑。

“你觉得是谁?”霍钺问。

顾轻舟秀眉微拧:一个陌生人,猜测他的身份,这有点难吧。

况且,对方拎着行医箱,也是大夫。

顾轻舟倏然心口发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汩汩往外冒。

她不敢想,立马强迫自己敛去心绪。

“......轻舟,这就是天下闻名的慕宗河。”霍钺道。

顾轻舟的脸,一瞬间褪去了全部的血色。

她面容惨白:“你怎么知道?”

“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拿这张照片去问慕三娘,她总不至于认错自己的兄长。”霍钺放缓了声音。

顾轻舟的心,猛然沉入谷底。

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能去相信。

她用力想要吸气,然后空气就像加了层隔膜,全部挡在外头。

有人拍她的后背。

顾轻舟只差昏迷,霍钺扶住了她。见她好转了几分,霍钺松开了手,退回到旁边去。

顾轻舟肺里的空气冰凉、浑浊。

“.......这不是我师父,我师父不长这样!”良久之后,顾轻舟才道,她的声音早已变形。

霍钺已经猜到了。

从顾轻舟问这是谁开始,霍钺就知道。

毋庸置疑,顾轻舟的师父,不是慕宗河。

可师父的医术是真的。

“我师父是谁?”顾轻舟怔怔望着霍钺,似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他的医术是真的,我们在乡下行医多年,我亲眼所见,而且我的医术您也瞧见了,全是我师父教的。不仅如此,我师父还有慕家的药方........”

说到这里,顾轻舟一愣。

显然,霍钺也知道她为何愣住。

慕家全部死光了,慕三娘从小背井离乡,而且是女人,只怕医术都没学过,去哪里见识慕家最珍贵的机密药方?

何梦德是后来才娶了慕三娘,他更是不知道慕家的药方。

他们只当顾轻舟是慕宗河的传人,自然就以为顾轻舟拿出来的,全是慕氏秘方。没见过,他们无法判断真伪。

“.......这天下的能人异士多了去。”霍钺道,“最出名的那一个,往往不一定就是最厉害的那一位。”

顾轻舟的师父很厉害。

可他未必就是慕宗河。

顾轻舟浑身发寒。

她感觉寒意迫不及待钻入她的四肢百骸。

自从乳娘和师父惨死,顾轻舟也预感,自己的生活可能是个精心的骗局。可当这件事一点点变成现实,她还是接受不了。

“我到岳成来,我师父让我拿个信物给姑姑,那个信物是真的!”顾轻舟声音嗡嗡的,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霍钺听。

她所有的情绪,都在一步步慢慢收敛,人也平复下来。

霍钺看着她呆呆的。

她心绪急转时,面上就毫无表情。

霍钺没有打断她,任由她陷入沉思。

顾轻舟拿了东西,稀里糊涂出了咖啡馆的门。

“太太,坐车吗?”有人在耳边道。

顾轻舟就上了黄包车。

霍钺跟着出来,看到了顾轻舟上了车,而车行的黄包车挺可靠的,霍钺就没有跟上去。

他知道顾轻舟现在很受煎熬。

“轻舟,你到底是什么人?”霍钺不免沉思。

这张照片,并非霍钺找到的,而是司行霈千里迢迢来了电报,让霍钺去抓某个人,处死那个人,把那个人身上的东西全部藏起来。

“千万不能让轻舟看到,更不能让那些人找到轻舟。”这是司行霈的原话。

霍钺很想知道司行霈和顾轻舟的秘密。

司行霈让他藏,他偏不!

只有和司行霈走相反的道路,霍钺才有可能追上顾轻舟的脚步,因为顾轻舟和司行霈在渐行渐远。

霍钺审问了那人。

显然,司行霈把顾轻舟藏得很好,对方也不是大人物,只是来打探消息的,并非刻意找上顾轻舟。

霍钺有心试探,现在隐约是得到了一点眉目了。

“司行霈,原来你藏着这样的秘密吗?”霍钺望着远处的黄包车,沉思良久。

他想,他找到了突破口。

顾轻舟则完全是失神的。

不知不觉闻到了药香,她猛然惊醒,自己已经站到了何氏百草堂的门口。

“少夫人,您来了。”伙计很热情招呼她。

顾轻舟怎么跟霍钺告辞的,怎么坐车过来的,她竟然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走了。

她的手里,还紧紧握住那张照片。照片的一角,几乎被她捏湿了。

这照片原本就模糊,再一弄皱弄湿,就快要看不清楚了。

顾轻舟手上松了几分。

“.......掌柜的去安国药市进药材了,最近是石先生坐镇。”小伙计又道。

顾轻舟只顾往里走。

她没有回答小伙计的话。

走到了后院门口,顾轻舟强迫自己停下来,整了整心绪,把所有的情绪按捺住。

见到了慕三娘,她先笑了。

“姑姑。”顾轻舟上前,“您瞧我拿到了什么?”

正文 正文_第412章洪门蔡家

顾轻舟进来的时候,慕三娘在缝补冬衣。

冬天过去了,这些冬衣她浆洗了出来,准备将破旧的缝补一番,收回箱笼里。

闻言,慕三娘也好奇:“什么?”

凑上去,她看到照片。

慕三娘看清楚了,情绪微动,眼泪涌上来,笑道:“这是二哥。他这个行医箱啊,是他自己做的,笑死了,还有典故呢.......”

慕三娘说,慕宗河的行医箱,是他自己制作的,说将来要传承百年,还说慕宗河很喜欢做木工。

慕宗河平时不是制药,就是锯木头。

顾轻舟听到慕三娘毫不迟疑的话,她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下。

照片上的人,千真万确是慕宗河。

所以,师父是假冒的,他是个跟慕宗河一样医术高超的大夫。

顾轻舟的师父,是个中等身量的男人,很有特色的是,师父有一双特别大的眼睛。人家说大眼无神,顾轻舟的师父看上去的确是无精打采,慵懒中添了几分神秘。

照片上的慕宗河,却像慕三娘一样,是双聚光的小眼睛,很精神。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慕三娘看了看这照片,仔细辨认背景,可惜什么也看不清了。

“好像是在我们家西园子里照的,那时候有洋鬼子拿着照相机拍,我们都不敢照。”慕三娘道,颇为唏嘘。

顾轻舟唇上没有半分颜色。

慕三娘回过神,也感觉顾轻舟不太舒服的样子。

“轻舟?”

慕三娘准备要问,顾轻舟已经开口,想到了借口:“姑姑,我想师父了。”

这么一说,顾轻舟的形容惨淡就合理了。

慕三娘深深叹了口气。

“轻舟啊,你还年轻。”慕三娘道,“老一辈的人,总是要走的。有的人寿终正寝,有的人盛年而亡,都是命。我们做小辈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他们才能安心。”

顾轻舟点点头:“我知道了,姑姑。”

回到新宅,顾轻舟原本就一团乱麻的心绪,更加萦绕不散。

她久久静坐。

她来岳城时,因带着任务,家中东西全部没带,都交给了师父和乳娘。

现在,她想要查找蛛丝马迹,却完全没了头绪。

她无法画出师父的脸,无法说出他的姓名,不知他的过往。

司慕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对他道:“我想回趟老家,去找点东西。”

司慕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摇摇头。

同时她又想,师父的身份不对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确定还能找到什么可靠的东西吗?

估计很难了。

“我陪你去吧。”司慕道。

顾轻舟却又改变了主意:“派个人去吧,那么远。”

她派了副官,去乡下她生活过的地方,果然什么也找不到了。

“宅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副官道。

在顾轻舟离开之后,师父和乳娘就离开了村子。

因为师父给所有人都看过病,全村的人受过师父的恩惠。师父请求他们,不管谁来问,都不要说起他们的身份。

况且,乡下人根本不知道师父的身份,只知道顾轻舟和她的乳娘是孙家的外孙女和佣人。

故而副官去乡下问,乡下人都摇头,都不知道这宅子曾经住了谁。

“这宅子啊,一直空着啊,听说是岳城有钱人的祖宅。”

“顾轻舟是谁啊?我们这里没人姓顾。”

“孙家啊?孙家的人都死光了啊,全埋在西头呢。”

“孙家的坟谁照料?您说笑吧,当然是我们照料了。一个族里的,能让他们家的坟头瘪了吗?这对全村都不吉利。”

副官回来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一时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师父惠泽了十里八乡一辈子,故而当他表明自己有困难,善良的村民极力回报他,为他们遮掩。

顾轻舟的眼睛顿时红了。

“司慕,我好像是浑浑噩噩渡过了大半辈子。”顾轻舟对司慕感叹,“从小专心学医,想着将来给外祖父和母亲报了仇,开间小医馆。

然后,我离开了家。就好像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到了今天,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顾家的孩子。

司慕,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的未婚妻可能另有其人。”

司慕身子倏然僵了下。

若她不是顾轻舟,那么他们所剩下的,只有协议的三年婚姻。

司慕后背发凉,道:“也许,你的师父冒充神医,想要借用他的名头,骗了你乳娘和你。

但是你,肯定是顾家的孩子,你乳娘也是顾家的佣人,这点无法作假。你身上,不是还有我们定亲的玉佩吗?”

顾轻舟沉默。

她想起去年的一桩事。

那时候,顾维回到了岳城,她想要害死顾轻舟,到处搜罗顾轻舟的把柄,抓到了一个女人。

顾维说:“那才是你真正的乳娘李娟。”

可是后来,司行霈审问了那个女人,得到的答案并非如此。司行霈还杀了她,他身上沾了血迹。

“......玉佩是真的,人未必就是真的。”顾轻舟喃喃。

司慕突然发火:“所以你觉得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你跟司行霈是光明正大,没有对不起我,是吗?”

顾轻舟的心思,还没有飘到司行霈那边去。

司慕如此一提,她反而想起来了。

她没有接话。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司慕的呼吸声有点沉。

良久之后,他坐下来拉顾轻舟的手,将她柔软纤瘦的小手包裹住:“轻舟,别多想了.......”

顾轻舟用力抽回了手。

司慕顺势松开了她,掌心仍残留她肌肤的微凉细腻。

“.......这些日子,我光想着自己的事,反而忘记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之前我总感觉有人在针对军政府,现在有了点眉目。”顾轻舟道。

司慕愣了愣。

她的情绪转得好快。

前一刻还在难过,后一刻已经能把难过收敛,若无其事跟司慕谈起了政务。

司慕恍惚了下,拉回了心绪,问:“什么眉目?”

“会不会是洪门蔡家的人?”顾轻舟道,“据我所知,蔡龙头全家都死了,会不会是忠诚的下属,或者家族私生子,回来报仇?”

司慕错愕。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洪门蔡家去。

“洪门蔡家?”司慕反问。

顾轻舟颔首。

这件事,顾轻舟比司慕更清楚,因为她那时候在司行霈身边。

“你怎么怀疑起洪门蔡家来?”司慕问。

顾轻舟现在只是怀疑。

师父的事,让她陷入泥潭,无瑕旁顾,自然也不会派人去查什么。她现在是想借助这件事抽身,逃离自家身份的隐情牢笼,故而又想起了此事。

“.......当初霍钺发展势头很猛,可想击倒洪门是千难万难的,洪门在全国的势力都很雄厚。

是司行霈,他暗中和青帮勾结,吞并洪门的生意、码头等。到了后来,督军也参与其中。

所以,蔡龙头提出把蔡可可嫁给司行霈时,督军都首肯了,督军也想铲除洪门,将岳城的势力牢固抓住。

后来,军政府与霍钺联合,挤垮了洪门。最近一年,洪门销声匿迹,再也不敢到岳城来看分舵。”顾轻舟道。

这些事,司慕肯定不知道,那时候司慕刚刚回到岳城,还不能说话。

如此机密,司家父子连军政府的总参谋颜新侬都没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司慕这个不在军政府权力中心的人了。

顾轻舟却一清二楚。

什么军机,司行霈是从来不瞒顾轻舟的。

“若是蔡家的人,他第一对军政府有灭族的仇恨,这是不共戴天的,所以屡次要将你置于死地;第二,岳城的洪门虽然被剿灭,整个洪门势力还是庞大。他们未必不想重建岳城的分舵,暗中支持蔡家的人复仇。”顾轻舟道。

一有动机,二有实力。

“.......你还记得那个长亭吗?”顾轻舟倏然灵光又一闪,“他总是一身黑衣。上次我们还开玩笑,说他在日本留学,日本有黑衣孝服的传统,他不知道为谁守孝。”

司慕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虽然难以置信,可顾轻舟的确是把前因后果都串了起来。

司慕再怎么精明,也很难想到洪门。

“军政府的仇人太多,的确很难想到蔡家。”司慕道,“我去把长亭抓起来拷问。”

“不急。”顾轻舟道。

司慕看着她,想看清楚她的情绪。

顾轻舟解释:“我们一则是没有借口抓人。若他背后真的是洪门,还怕不能脱身吗?我们抓了他,会惹一身骚,正让他如愿以偿。

二则,他做得明显,万一是障眼法呢?他未必就是那个人,只是别人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

司慕就慢慢坐了回去。

岳城埋了一颗炸弹,肯定就要把司慕和顾轻舟炸得血肉模糊,而他们根本不知道炸弹埋在何处。

顾轻舟则沉吟良久。

她觉得冥冥中,师父和乳娘一直在帮她。

她若不是看到了蔡可可的墓地,也不会想到蔡家。想不到蔡家,威胁军政府的人,顾轻舟也找不到突破口。

这次的事,真算是个很好的契机了。

蔡可可的墓地,立在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之前,所以顾轻舟也是凑巧把亲人埋到了那个墓地。

“我们坐以待毙?”司慕问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413章打草惊蛇

最近的事,让司慕心中有了点阴影。尤其是佐瑞格的军火案子,让司慕的阴影更加强烈。

他觉得对手全是人精。

精明到了让司慕措手不及的地步。

在对方有意陷害时,各种陷阱存出不穷。司慕擅长的,不是应对这种阴谋诡计,所以他不敢胡乱出主意。

他甚至觉得只有“坐以待毙”这条路可以走。

这个时候,司慕倏然没了法子。

他觉得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可能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身上,则有种淡淡的光,牵引着司慕,让司慕看到了明亮的前途。

“不,我们设个局,请君入瓮。”顾轻舟道。

他们要拔出这颗钉子。

司慕逐渐有了信仰。

他信仰这个女孩子。

顾轻舟甚至不能被称为“女人”,因为她才十八岁零几个月。

她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要她说“没问题”,司慕就会觉得多大的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对方已经多次下手了。”顾轻舟对司慕,“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会被我们警惕,故而他下次再下手,就是更大的杀招。我们要及早将他找出来,消灭他。”

司慕颔首。

点燃了一根雪茄,司慕依靠着沙发,道:“轻舟,你的运气不错。”

说罢,他又感觉此话不妥。

那个墓地是公共墓地,很多人会去。若司慕遇到了,他绝对想不到这么多,他只会看一眼,然后绕开离去。

只有顾轻舟,细微的痕迹都要落入她的眼中。

她这个人心细如发。

“你为何会注意到如此小的细节?”司慕问。

顾轻舟道:“这大概是学医术的时候培养的。医术很难,脉象、舌苔,千奇百怪,而且同病不同源。

看一个病,就等于是一次医典的大考。你看我随口说出病名、药方,其实在出口之前,我心中早已将这一条条框框列举了数不清的,从中寻到最适合的治疗方案。

一个细微处的忽略,会导致诊断南辕北辙。你看很多疑难杂症,就是这样形成的。大夫不小心看错了,慢慢积累成顽疾。”

这倒是真的。

顾轻舟的医术,司慕是知道的,那出神入化的技艺,非凡人能及。

她的睿智与精明,就是这样从小的培养而成。

“不过,发现蔡可可墓地的事,只是运气而已。若不是这次的突然发现,我死也想不到洪门蔡家头上去。”顾轻舟道。

蔡可可被安葬的时候,肯定想不到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会去世,更想不到会葬在同一个地方。

凑巧而已。

“况且,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未必就猜得准。”顾轻舟道。

司慕则笑了下:“我相信你。”

两个人就各自行动了。

司慕派人,去调查蔡龙头的儿女。

听说蔡龙头有很多儿子,只有蔡可可一个闺女,所以特别宝贝。

至于蔡家的儿子们,似乎全被杀死了,逃出去的也没几个。

“那个长亭,他是从日本回来的,我们查不到他的背景。”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和司慕的背后查访不同,顾轻舟选择直截了当。

她请颜一源给长亭发了名帖,邀请长亭去看赌马。

“长亭?”颜一源不解,“谁啊?”

颜洛水倒是知道:“就是那个戏子吧?”

“什么戏子?”颜太太一听急了,“你们敢包戏子?”

在颜太太的心中,养戏子就是不务正业。

其实,颜一源的赌马,也挺不求上进的,只因它是新鲜事物,颜太太没那么在意,反而一颗心提防着孩子们走老路。

从前那些贵族少爷们,包戏子闹得不成体统,颜太太的父亲和兄弟们就都干过,她深恶痛绝。

“哪跟哪啊!”顾轻舟啼笑皆非,“虽然长亭生得好看,可他不是名伶,洛水你别乱说。”

颜一源就来了兴趣。

“多好看啊?”颜一源问。

颜洛水蹙眉:“男的!”

“男的怎么了?好看就行,养兔子的人多了去.......”颜一源道。

他还没有说完,颜太太早已变了脸。

包戏子、养兔子这种事,颜太太恨得牙关痒痒,这跟她自己童年的经历有关。她娘家富贵极了,父兄们都爱这些把戏,最后把好好的家业全给毁了。

颜洛水就拿马鞭,想要打颜一源。

顾轻舟看着他们闹腾,心中莫名其妙就涌现了一点温暖。

她唇角有了个浅浅的弧度。

颜太太看顾轻舟高兴,也就没有扫兴,叮嘱他们几句,先走开了。

颜一源也给长亭下了帖子。

长亭很给军政府总参谋家公子的面子,答应了去。

颜一源包了雅座,霍拢静、颜一源、颜洛水坐了一边,顾轻舟和长亭坐了另外一边。

对面三个人,眸光不停在长亭身上睃动。

他们都见过长亭。

颜洛水和霍拢静是很有印象的,颜一源则只顾追着霍拢静跑,他倒是头一回打量长亭。

长亭生得白净,年纪不大,不过是和颜一源同龄,五官却是谲滟的精致。

“他要是个唱戏的,肯定很红。”颜一源悄声对霍拢静道,“怪不得洛水把他当成了戏子。”

颜洛水在底下重重踩颜一源的脚。

台子很近,他们的话,顾轻舟和长亭都能听到。

长亭表情未动,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

“洛水,你们不是要选马吗?”顾轻舟道,“快去吧。”

支开他们,这是有话跟长亭说。

颜洛水会意,带着颜一源和霍拢静暂时离开。

顾轻舟就开门见山:“长亭先生,您贵姓?”

“以前说过了,少夫人贵人多忘事。”长亭笑道。

“你说自己姓长,董铭又说你是满人,我一直就以为,你真的是北平人。现在想来,你也许是岳城人吧?”顾轻舟微笑。

她带着英伦淑女帽,帽子的面网掀起,白玉般的面容,笑容清淡,眼底碎芒莹然。

“是吗?”长亭则表情不变,依旧很温柔,“少夫人是不是多心了?”

旁边有人经过,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人好漂亮。”

指的是长亭。

长亭无动于衷。

“他们都说你漂亮。”顾轻舟微笑,“我念书的时候有个同学,她生得也特别漂亮。只不过,她跟你不太像。”

长亭的表情,动也没动一下。

顾轻舟的每句话,长亭都当个趣闻听着。

听得有趣了,他微笑一下。

“......你为何穿黑衣,是当孝服穿吗?”顾轻舟又问。

她今天就是打草惊蛇来了。

若背后操控一切的人就是长亭,他会受惊。

当一个人失去了镇定,他就会犯更多的错。

司慕在收集情报,顾轻舟请君入瓮。

“打草惊蛇”是顾轻舟计划的第一步。

不过,长亭一脸无奈的模样看着顾轻舟,好似长辈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是完全不动声色的。

“披麻戴孝,不是应该穿白色吗?”长亭笑问顾轻舟,“我不太懂礼俗,少夫人见笑了。”

“可日本是黑衣啊。”顾轻舟道。

“我不是日本人。”长亭仍是笑着。

顾轻舟看了眼他,他也回视顾轻舟。

他眸光深邃,眼波含情,静静看着顾轻舟。

在顾轻舟的连番发问之下,长亭滴水不漏。

他没有半分异样。

顾轻舟则改变了话语。

“.......你的胳膊,还疼吗?”顾轻舟问。

上次在餐厅后面,长亭与歹徒搏击,他的一条胳膊脱臼。

提到这事,长亭倒是笑了起来:“已经好了。少夫人,您当时可真够狠心的。”

他说顾轻舟不肯帮他接上。

“事后不是嘉奖了金条吗?”顾轻舟不以为意,“我以为这样就足够补偿了啊。”

长亭表情顿时有点落寞。

他叹了口气。

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顾轻舟则不动声色,装作看不懂他的懊恼。

颜一源他们回来,顾轻舟就打住了话题。

晚夕回家,司慕告诉顾轻舟:“我已经派人去日本,搜集长亭的消息,不日就会有回音。”

又问,“今天如何?”

“他很老练,似乎知道我只是试探他,不可能有什么证据缉拿他,所以他完全无动于衷。”顾轻舟道。

司慕沉吟。

“确定是他吗?”司慕道。

“以前是三分肯定,现在是五分了。”顾轻舟道,“司慕你想想,若是平白无故有人猜忌你,你会不会生气?”

司慕颔首。

“可长亭没有。”顾轻舟道,“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这说明,他可以隐藏好情绪,甚至他有恃无恐。”

司慕再想到,顾轻舟不建议去抓长亭,果然是对的。

长亭只怕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旦去贸然去抓他,司慕和军政府都会陷入被动里。

“他是刻意的。”顾轻舟道,“我坚持我的看法,他就是蔡家遗孤!他回来是报仇的。”

他应该是找司行霈和整个军政府报仇。

结果他一回来,就直接找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后背微凉:长亭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关系!

这层关系,司督军都不知道。

顾轻舟咬了咬唇。

“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是时候把他找过来,让他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这个忙,还真的只有他能帮我!”

想起那个人,顾轻舟就不免笑了笑。

她觉得那是个很可爱的人。

正文 正文_第414章骗术

顾轻舟想到了郭七。

郭七是位算命的瞎子,顾轻舟几次拜托他办事,他都办得不错,颇有口碑。

他虽然没什么相术,坑蒙拐骗却是独具匠心。

顾轻舟需要他再去坑骗一个人!

司慕高高大大立在门口,问正在出门的顾轻舟:“去哪儿?”

顾轻舟如实告诉他。

司慕道:“去请个算命的先生?派副官去好了,老城区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适合去。”

女孩子家?

顾轻舟在世人眼里,现在已经是妇人了吧?

她眯起眼看了眼司慕。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批了件长流苏的披肩。

她一边和司慕说话,一边拉着披肩,长流苏就在她周身摇曳,似荡开了波纹。

“没事,我曾经一个人都去过,现在还有副官跟着。况且,岳城还算安宁,没那么多动乱。”顾轻舟笑。

她玉藕般的小臂,在长流苏的披肩下若隐若现,肌肤就有了些莹白的光泽。

司慕怔怔望着她。

看到她,总有点入了迷似的。

顾轻舟见他不急不忙,随口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老头很有意思。他帮过我的忙,我亲自去更礼貌些。”

司慕微愣。

回过神,司慕沉吟一瞬,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赶得上下午的军事会议:“好。”

上了汽车,司慕闻到了淡淡玫瑰的清香。

他说:“你的头发很好闻。”

顾轻舟自己也闻了下。

除了洗发香波的味道,其他什么也没有。

顾轻舟失笑:“这有什么好闻的?满大街都是这种香波,不少女人用这个洗头。”

“不,你的头发更香。”司慕道。

说罢,他有点沉默。

她的头发再好,他也不能凑上去,她不属于他。

司慕也想:假如是司行霈的话,他肯定不顾一切占有她吧?

司慕有学识,他做不到那样的强势与掠夺。

顾轻舟也觉得气氛太过于暧昧,将脸沉了下去。

对待司慕,顾轻舟素来绝情而冷漠,不给他半分希望。

协议就是协议,没有人情搀和在里头。

顾轻舟把这件事分得清楚明白,而协议当天信誓旦旦要纳妾的司慕,反而泥足深陷了。

“对了,郭半仙还说他开过天眼呢。”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回神。

这次,他们没有再郭半仙的摊子上见到他。

旁边摆摊卖鞋底的大嫂说:“吃酒去了,他前些日子赚了笔钱,不花完他是不会出摊的。”

顾轻舟摇头笑了笑。

“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顾轻舟问。

大嫂很热心,指了指远处的弄堂。

顾轻舟感激她,买了她十双鞋底,反正顾轻舟自己是偏爱布鞋的,到时候请佣人帮她做。

她还问司慕:“你穿多大的鞋码?”

司慕没有穿过布鞋,沉吟了片刻,才没有当面拒绝顾轻舟,说了自己的鞋码。

各自五双,卖鞋底的大嫂很感激:“太太是慈善人,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顾轻舟笑笑,抬脚往里走。

司慕则亲自拎了鞋底,跟着顾轻舟往里走。

他看了几眼这鞋底,心中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弄堂很破旧,到处伸出来竹竿、绳子,挂满了衣裳,还有些在滴水。

地上潮湿泥泞,墙壁斑驳,被煤烟炉子熏得发黄。

顾轻舟下足很轻,不想把泥水溅到身上,司慕则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进了弄堂最后面,一间破旧的小楼,一共四层。

郭七住在最下面一层,还没有靠近都能闻到烟味、酒味和霉味。

这种味道,驻地偶然会闻到,司慕也习惯了。

只是,顾轻舟会不会难以接受?

他看了眼顾轻舟,却见顾轻舟眉头都不蹙一下。

她这个人,经得起富贵,也受得起贫寒,偏偏还是个智谋无双的。司慕不能想她的好处,一想就没了原则,甚至连她和司行霈的奸,淫罪行都无法牢记。

看到顾轻舟这个人,司慕的眼前总是美丽而纯洁的,她的过往都被淹没,逐渐褪色。

“老先生?”顾轻舟敲了门。

没人答应。

她又敲了。

一连敲了四声,司慕终于忍不住:“会不会出去了?”

弄堂口卖鞋底的妇人说,这老头爱喝酒,也许打酒去了。

“没有,还在屋子里,门是从里面拴的。”顾轻舟道。

司慕失笑。

屋子里的人,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其起身顾轻舟开了门。

“少夫人,您这一大清早的毁人清梦,实在不厚道!”郭半仙道。

他请了司慕和顾轻舟进去。

屋子里很暖,就有种暖烘烘的臭味,令人作呕。

司慕一个大男人,在军校和军营多年,什么脏乱都能忍受,偏此刻很难忍。

他见平静的顾轻舟,也憋住了气,不免失笑。

郭七犹自不觉,到处乱摸,摸出一把油腻腻的凳子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坐,上前猛然打开了后窗,又打开了门。

风灌了进来。

这个时节的风,已经没什么寒意了。

“老先生,我想请您出去一趟,帮我办件事。”顾轻舟道。

“办事好说。”郭七打着哈欠,满身的酒气,“不过,您现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了,钱可不能少给。”

“当然!”顾轻舟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了郭七。

郭七油腻腻的掌心微凉,然而顾轻舟递过来的东西更凉。

掂量一下,郭七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了,喜得眉开眼笑。

“少夫人,您的确大度!”郭七反复摸着顾轻舟递过来的小黄鱼。

是一根小黄鱼啊,能换八百块钱。

郭七租的这个破房子,去年涨价了,一个月的房租从两块多涨到了三块五。

郭七算了算房价,再算了算自己爱喝的那种白酒:“有了您这笔钱,接下来的四五十年,我都能躺在家中喝酒了。”

司慕想,这老头又脏又乱的,酗酒不成样子,还能有四五十年的活头吗?

顾轻舟也笑笑。

郭七高兴,问顾轻舟需要他去做什么。

“我需要您去趟上海。当然,去上海的路费我另外出,不需要您花钱。”顾轻舟道。

说罢,她慢慢跟郭七耳语。

司慕在旁边,听着顾轻舟慢条斯理的吩咐。

顾轻舟的这个计划,是针对“长亭是洪门蔡家的遗孤”这个推断。假如长亭不是,那么顾轻舟的行为,就有点缺德了。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行事风格,很果断雷利。

他格外欣赏。

顾轻舟对自己的判断,总是格外的坚信。哪怕司慕反对,她也会认为自己是对的。

这大概也是她医术教的。

看病也是如此。

仔细诊脉,一旦确定了病案,就轻易不要被外人动摇,坚持己见。对病人负责,也对自己负责。

顾轻舟那边和郭七嘀嘀咕咕,商量一个损招。

司慕这厢则是心思飘忽。

他在想顾轻舟,想从她身上找出令他讨厌的地方。

除了和司行霈那一段,她其他地方都是司慕所仰慕的。

“一个女人,明明订婚了,还跟我兄长上床,如此污秽不堪,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司慕如此告诫自己。

然而,他不知从何时起,认定顾轻舟跟司行霈不会再藕断丝连,他就将这个污点慢慢忽略。

想起来,心中剧痛,也恨极了顾轻舟。

可恨意持续不过片刻,思路又变了,仍觉得她很好,哪怕她曾经污秽,她仍是很好。

司慕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顾轻舟吓一跳。

“我出去透口气。”司慕道。

他站在屋檐下,默默抽了一根雪茄。

抽完了,心思回转了,司慕重新进了屋子。

他正听到顾轻舟对郭七道:“怎么取信他,随便你啊。”

郭七保证道:“少夫人,不是我小老儿说大话,论起坑蒙拐骗,您还没见过比我更娴熟的。”

顾轻舟失笑。

司慕沉了脸:擅长骗术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想着,郭七抬了脸。

郭七皱纹纵横的一张老脸,两只眼睛全是灰浊的颜色,其中一只稍微透亮几分,能瞧见几分光线。

他看到司慕,裂开嘴笑,露出一口黄得发黑的牙齿:“少帅,少夫人,你们如此大方,我给你们算算姻缘,如何?”

司慕一愣。

算算姻缘?

那边,顾轻舟已经笑了:“多谢您了,老先生,我们还着急赶回去呢。”

顿了下,顾轻舟道,“对了.......”

回头见司慕还在,顾轻舟道,“少帅,您先去门口的汽车等我,我马上来。”

司慕却顺势坐到了旁边另一个脏兮兮的小板凳上:“我想算算姻缘。”

顾轻舟错愕。

“免费的吗?”司慕又问,“少夫人给你一根小黄鱼,价格算是上百倍了吧?给我们算算姻缘,就免费吧?”

这厮抠门,不及小丫头可爱!郭七愤愤想着。

“免费吧,反正你这姻缘也说不了几句话。”郭七笑道。

司慕哽住,顿时就想甩袖而去。

顾轻舟在旁边,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司慕真的太绅士了,连个算命的老头他都说不过。

这世道,不是被别人气死,就是把别人给气死,没有一口利齿怎么行?

正文 正文_第415章司慕的命

司慕心血来潮想要算命,顾轻舟就在旁边听。

郭七是通过摸骨算命。

摸的还是手骨。

“一岁半行运,有点早,不过你八字较重,早点也无妨。”郭七道。

顾轻舟笑道:“老先生,你不是不会算命吗?”

郭七摆明了自己是胡说八道,司慕还要听他说,真是奇怪。

司慕也注意到了顾轻舟的话外之意,却固执的没有缩回手。

“这世上的人,谁不是胡说八道?”郭七高深莫测说了句,“况且,少夫人还给了那么多钱不是?”

顾轻舟再笑。

那边郭七继续道:“辛金命,喜水,丙火划水,十五岁动红鸾星。”

他继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顾轻舟和司慕都听不懂的。

那些言语中,都是在讲述司慕的过去。最后,郭七总结道,“结婚太早了。假如少帅相信我的话,您给我两根小黄鱼,我在您府上给您摆个阵法,扭转您的姻缘。”

果然,骗钱的来了。

司慕沉了脸。

这郭七字字句句的,都是在说,司慕不应该结婚,现在的婚姻对他很不利。

司慕心情极差。

他站起身。

郭七在身后道:“少帅,您别碰枪!枪属于阳火,而您是阴金,最容易被烧灼。这两年更加要当心,一个不慎会有性命之忧!”

顾轻舟摇了摇头。

这老头为了赚司慕的钱,实在太下血本了。

司慕乃军阀之子,如今接管军政府,不让他碰枪?

估计这老头接下来要说:给多少钱,我替您化解。

司慕没给他这个机会,愤愤然走了出去。

“老先生,一切都拜托了,请您尽快启程吧。”顾轻舟笑道。

她原本还想问问上次这老头说她父母“劳燕分飞”的话,现在却顾不上了,她追上了司慕。

司慕坐到了车子里,顾轻舟则留下副官,让他陪同郭七去上海。

毕竟给了一根小黄鱼,万一郭七跑了呢?

上了汽车,司慕情绪不佳。

顾轻舟道:“他就是想骗钱,别往心里去了!你给他一点钱,他立马就说能化解灾难。什么不能碰枪啊,都是胡扯。”

司慕转眸,定定看着她。

他眼神中的阴霾,一寸寸覆盖下来。

顾轻舟就往旁边挪了几分,尽可能离他远些。

“.......我是因为这个吗?”司慕冷漠道,“顾轻舟,你装什么傻?”

顾轻舟微顿。

原来,他是因为郭七说他的婚姻才恼怒。

他什么时候对协议的婚姻投入了期望?

他是觉得婚姻是儿戏,还是协议是儿戏?

顾轻舟缄默。

“.......他擅长攻心。他如此说,不过是希望你出钱,请他为你化解。”顾轻舟缄默片刻,还是开口了,“他不会算命的,他只会骗钱。要不是他精通骗术,我也不会找他。”

司慕仍是冷着脸。

中途,司慕下车,让司机送顾轻舟回新宅,他则步行去了趟市政厅。

顾轻舟就自己先走了。

回到家中,顾轻舟的思绪,回到了长亭这件事身上。

晚夕司慕回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他主动找顾轻舟说话,有示好之意。

“我在想,你派那老头去上海,会不会弄巧成拙?”司慕解开了两颗外衣的扣子,姿态悠闲坐在沙发上。

“不会的,我需要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又需要一个懂点风水的人。”顾轻舟道,“此事,若单纯的说客,或者单纯的算命先生都不行,就需要用到郭老先生这种懂点风水相术却又精通骗术的人。”

司慕略微沉吟,问顾轻舟:“你如何断言他就是骗子?”

说起这个,顾轻舟就有些小伤感。

“他曾经说,我母亲还活着,可是我母亲死了很多年了。”顾轻舟道,“况且,他自己也说,他靠坑蒙拐骗为生。”

司慕想说,假如这个人骗术真的高超,他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看他那么落魄,怎么也不像是骗术惊人的。

被骗钱没什么,司慕担心顾轻舟投入太多的期望,最后会失望。

“.......你还是得另做打算。假如那老头不成功,你这个计划后面的步骤就更难了。”司慕道。

顾轻舟颔首:“你说得对。”

他们俩又商量了一个后续方案。

这天晚上,副官就打了电话给顾轻舟:“少夫人,郭老先生已经进了闫堂主的家里。”

顾轻舟惊喜:“这么快?”

“是的,他在茶馆门口拦住了闫堂主。少夫人,这位老先生很邪门,他好像认识闫堂主,而且知道他在哪里。”副官警惕道,“少夫人,咱们会不会被他们联手骗了。”

副官还以为,到了上海,他需要诸般帮衬,才能接近闫堂主。

没想到,那老头一下火车,拎着他那面铁口直断的幡,直接去了一家茶馆,还说闫堂主会来。

两个小时之后,闫堂主果然来了。

副官担心是这老头给闫堂主通风报信了。

可少夫人去之前,这老头绝不知道要去见闫堂主,副官都不清楚;少夫人离开之后,副官就紧紧盯着这老头,甚至他上茅房副官都跟着。

毕竟少夫人给了一根小黄鱼,副官不敢怠慢。

他也没瞧见这老头到底是怎么弄的,一下子就能寻到闫堂主。

顾轻舟也愣了下。

“没事,你继续盯着。”顾轻舟道,“郭老先生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办,不需要擅自做主。”

副官道是。

顾轻舟挂了电话,把此事也告诉了司慕。

司慕同样吃惊:“他认识闫琦?”

闫琦,曾经是岳城洪门的坐堂,权力仅次于正副龙头。

顾轻舟听司行霈说过,他能顺利拿下洪门的蔡龙头,主要是这个闫琦做了叛徒。

闫琦做叛徒,并非势力单薄,而是上海的洪门有人授意他。

上海总舵有人想要除掉蔡龙头。

故而,蔡龙头一死,闫琦没像其他人那样被铲除,而是直接被洪门总部接回了上海,成了上海圣贤堂的堂主。

“......闫琦不想回上海的,他一直有野心,想要做岳城分舵的龙头。”司行霈还这样说过。

顾轻舟也能理解。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闫琦在岳城十几年,他本身就是岳城人,又兢兢业业攀爬。蔡家一倒,他接任龙头,是最好的局面。

只是,蔡龙头一死,岳城分舵的龙头大印不见了。

上海总舵的人,大概是不愿意让闫琦到岳城继任龙头,甚至可能要派出其他亲信,故而借口说:“没了龙头大印,你也做不成的。”

“重新做个大印就是了。”闫琦当时如此反驳。

对方却坚持不肯:“龙头大印是随便做的吗?”

这还真是随便做的。

只是,对方死咬这件事不松口,摆明想要把岳城空出来,不知要留给什么人,不肯给闫琦。

闫琦却到处找这大印。

顾轻舟让郭七去上海,就是找这个闫琦,再利用大印作为诱饵,诱导闫琦上钩。

她需要闫琦帮她办件事。

这件事,顾轻舟不合适自己去办。

第一是晦气;第二是没有立场,会被报界讨伐。

如今是自由民主的世道,那些报馆的记者,拍到什么都敢骂,顾轻舟怕引起民怨!

闫琦是顾轻舟的一颗棋子。

事情如此顺利,顾轻舟反而吃惊。

“.......这个郭老先生好邪门!”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蹙眉:“轻舟,你总是布阵,请旁人入瓮。如今事情这般顺利,会不会是旁人在请你入瓮?”

顾轻舟微愣。

“倒也有可能。”顾轻舟道。

司慕望着她。

“试试看吧。”顾轻舟道,“我就要赌一把!”

晚上十一点半,顾轻舟洗漱之后,准备躺下,突然电话又响了。

顾轻舟急匆匆下楼接电话。

仍是跟着郭七去上海的副官打回来的。

“少夫人,郭老先生让您赶紧准备好,闫堂主已经动身往岳城来了。”副官焦急道,“郭老先生还说,他劝动了闫堂主,让闫堂主亲自去岳城。”

顾轻舟惊讶,有点合不拢嘴。

太顺利了!

若是有诈,这么急促反而会惹人怀疑的。

顾轻舟放下电话,忍不住笑了笑。

司慕也听到了电话。

他正在洗澡,想要知道事情的进展,故而围着宽大的浴袍就出来了。

“谁的电话?”司慕问。

顾轻舟一回头,就看到了他垒块分明的胸膛。

他拿着毛巾擦短短的头发,把整个胸前的带子弄送了,露出一大片。

顾轻舟转过脸。

司慕也察觉到了。

有点尴尬,他也赶紧系上了衣带,把浴袍裹紧。

顾轻舟这才回答他:“是副官打过来的,闫琦已经从上海出发了,而且是他亲自过来。”

司慕微愣。

“不是有人设局,是郭老先生能力超群!”顾轻舟最终肯定,笑着对司慕道,“这真是我花得最有价值的一根小黄鱼了。”

事情的顺利,让顾轻舟心情极好。

司慕也知道,今晚睡不成了。

他进屋更衣,重新穿了军靴军裤,以及一件雪色衬衫。

他没有穿军装,衬衫袖子挽起一半,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我现在去打电话,让人守株待兔?”司慕道。

“不急!从上海过来,至少要三个小时。”顾轻舟道,“你过一个小时,再让人去埋伏。”

司慕颔首。

他们俩等待的过程中,有点枯燥。

偏偏夜风如此的温暖和煦,他们身上都有沐浴之后的清香。

正文 正文_第416章对他好一点

司慕坐在顾轻舟的对面。

他能闻到顾轻舟头发里香波散发出来的清香。

“......还是玫瑰的味道。”司慕道。

顾轻舟道:“你别吓唬我!因为你说了这话,我现在洗头可仔细了,不能有残留香波,有损发质。”

司慕被她逗乐。

顾轻舟也的确是开了个玩笑。

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很多。

司慕是很乖的,他绅士静坐,从来不屑于动手动脚。

顾轻舟每次看到他,想起司行霈说,男人那些劣根性,越发觉得司慕很有涵养。

当然,她并不爱他,仅仅是欣赏他的修为。

一个小时之后,顾轻舟和司慕,带了人去墓地附近的海堤。

这里距离墓地更近,只要副官发出信号,顾轻舟和司慕十分钟就能赶到。

已经是凌晨一点办了,海风有点凉。

司慕和顾轻舟乘坐一辆车,身后跟着七八辆军政府的车子,带着数十名副官。

“这是援军。”司慕告诉顾轻舟说,“不管何时,都需要后援。”

顾轻舟微笑。

司慕站在黑暗中抽烟。

烟火泯灭间,他高大的影子落在车窗上,薄唇与司行霈如出一辙。

顾轻舟倏然攥紧了拳头。

她心中有痕迹滑过,很冷、很疼,却又无可奈何。

她始终无法挣脱司行霈的牢笼,不管她离他有多远。

司慕站了片刻,回到了车子里。

他们俩聊天,顾轻舟谈起长亭的事。

“.......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把对方的身份挑明?”司慕问顾轻舟,“何不动手杀了他?”

“对方有备而来,岂是容易杀死的?只是一直敌暗我明,太过于被动。将他找出来,就算是我们一个巨大的成功了!”顾轻舟道。

知道了谁是对手,就会研究他。有了目标,会提防他,更会冲他下手,消灭他。

“也对。”司慕道。

顾轻舟有点困。

可能是她觉得事情很顺利,无需紧张,故而到了睡眠的时间点,她昏昏沉沉的。

反而是司慕,一点睡意也没有。

顾轻舟的头,时不时点一下,就像小鸡啄米,司慕不免失笑。

他将她的脑袋扶正,放在自己的肩头。

她如青稠般的长发,就铺洒了满身,头发里有淡淡的清香。

司慕心头微跳,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一个吻落在顾轻舟头发上。

吻很轻。

这大概是他对她做过最亲密的举动了。

司慕心中苦涩,为自己的小心翼翼。假如顾轻舟清醒着,肯定不愿意的。

迷迷糊糊中,司慕将脸依靠着她的头,两个人相依,直到车窗被副官敲响。

顾轻舟猛然一惊,一下子就撞到了司慕。

司慕吃痛,一声闷哼。

顾轻舟也顾不上问他,只是摇下了车窗,问副官:“开始了吗?”

“抓到了,少夫人!”副官道。

顾轻舟大喜,立马来了精神。

司慕也坐正了身姿。

他们的汽车,十分钟之后,赶到了墓地。

蔡可可的坟墓,果然被人挖开。

里面的棺材,已经从墓地里抬了出来。

正要抬走的时候,督军府埋伏在附近的军士们,立马扛枪冲了出来。

“不许动!”

和军政府的长枪相比,洪门闫琦带过来的八名随从,个个都是落后的短枪。

这边约莫上百人,而闫琦的人,加上自己和司机,一共才十一人,毫无胜算!

于是,他们没有反抗,也可以开枪。

“少夫人,就是他们。”王副官急忙上前。

四周的汽灯亮起,照着闫琦的脸。

闫琦四十来岁,高大壮硕,眼睛却炯炯有神,看上去很精明。

“少夫人,我挖个坟而已,不犯法吧?”闫琦很快平静下来,有恃无恐对顾轻舟道,“您没有资格抓我吧?”

“谁说你只是挖坟?”顾轻舟冷笑,“你明明是在墓地埋炸药,还开枪袭击军政府的副官!”

闫琦道:“我们没有开枪。”

顾轻舟却接过副官们递过来的枪。

这些枪,全部是从闫琦和随从身上搜出来的。

顾轻舟拿起来,一把把的朝天开。

一时间,墓地枪声震耳。

直到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顾轻舟才道:“好了,你现在开枪了,袭击罪名成立。”

闫琦波动的情绪,再次快速镇定。

他这次到岳城,没有犯任何的帮规,况且他们洪门的致和堂是海外革命组织,南京政府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深夜挖个墓,根本不值得小题大做。

“闫堂主,先委屈你了。”顾轻舟道,“来人,全部关到警备厅的监牢去。”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让人把棺材当做罪证,一起抬走。

蔡龙头葬蔡可可,用的是楠木棺材,入土一年整,棺材依旧牢固,只是掉了点漆。

顾轻舟一声令下,军政府副官们,就把棺材抬到了警备厅去。

“你们所有人,全部去警备厅待命。没有少夫人和我的手谕,不许放任何人进去,更不许放任何人出来。谁敢硬闯,格杀勿论。”司慕吩咐道。

副将道是。

顾轻舟和司慕都打了个哈欠。

这一步很顺利了,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

顾轻舟慢慢透出一口气。

夜里,她在墓地放枪,已经惊扰了城里的人。

岳城的百姓对枪声格外敏感。

警备厅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厅长被停职,军政府的孙副将暂时坐镇,拿着少帅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军政府。

“上海洪门的龙头张先生给我打了电话,问闫堂主怎么犯了岳城的法律。”一大清早,颜新侬直接到了新宅,问顾轻舟和司慕。

“他挖开了蔡可可的坟墓。”顾轻舟道。

“这点小事,交给他们洪门自己处理吧。”颜新侬蹙眉,“你要知道,洪门跟青帮不同。闹大了,美国的致和堂卷入其中,此事就是大事。”

致和堂是洪门支持革命的华侨组织,第一任总统也是致和堂的人。

“义父,我非常清楚应该怎么善后。”顾轻舟笑道,“您放心,我不会落下太多的把柄。”

顾轻舟又道,“若是再有人问,就说闫琦不是挖坟,而是埋炸药,想要把墓地给炸了,此事危害很大。”

颜新侬蹙眉看了眼顾轻舟。

他总感觉,顾轻舟在背后搞什么把戏。

“.......他还把蔡小姐的棺材挖出来。”顾轻舟继续道。

第二天,督军府就被记者围满了。

司慕一一跟他们解释。

昨天有人去墓地挖坟、埋炸药。

“对方挖的是洪门蔡小姐的坟,我们尊重洪门,才把歹徒给绑了起来。大半夜的,没人知道是谁,对方为了逃避,还放枪伤人,直到子弹打完才住手。

军政府已经将歹徒扣留,才知道是洪门的堂主。还在审问,若真是误会,我们会放了闫堂主的。”司慕道。

司慕的话,被记者全部记下来。

顾轻舟稳坐后方,等待成效。

洪门的抗议,顾轻舟置之不理。

“不要理会,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顾轻舟道。

当天下午,副官带着郭七老先生,也从上海回来了。

“老先生,多谢您了!”顾轻舟站起身,给这位老先生行礼。

此事办得这么漂亮及时,全是这位老先生的功劳。

他是如何劝说鼓动的,顾轻舟不知道,可她知道这很难,一般人办不到。

“.......小丫头,你不是想对付闫琦吧?”郭老先生笑道,“你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蔡小姐的棺材就在军政府的警备厅吧?”

顾轻舟颔首。

她不是要蔡可可的棺材,而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蔡小姐的棺材被她截留了下来。

她不会给任何人,除非蔡家的人出面。

若是无声无息,蔡可可的棺材被盗,只怕没人会在意。

可是,它被闹得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这棺材被挖了出来。

若是不放回去好好安葬,洪门脸上无光,蔡家更是丢人现眼。

这时候,就算蔡家的遗孤不想站出来,洪门的人也要逼迫他出来,作为蔡家的人息事宁人,把闫琦领回去,把棺材葬回去。

现在,各方面跳得越起劲,越是给顾轻舟添把柴火,顾轻舟乐见其成。

“小丫头,我要走了。”郭七突然对顾轻舟道,“临走前,我有句话要告诉你:若你真不喜欢你那个假丈夫,就对他好点,免得将来后悔。”

顾轻舟错愕。

他知道顾轻舟和司慕是假夫妻?

都是假夫妻了,不是应该更避嫌,免得陷入感情吗,为何要对司慕好?

“怎么了?”顾轻舟脸色微带忐忑,看着郭老先生。

郭老先生微微一笑。

他苍老了,一笑就是满脸的褶皱。

“.......您知道我们的事?”顾轻舟小心翼翼问,“难道,很多人都知道吗?”

“不,我看得出来。”郭七笑道,“小丫头,你那丈夫若是没几天活头了,你将来会不会遗憾?”

顾轻舟头皮发麻。

上次郭老先生还说,让司慕别碰枪。

“他有危险吗?”顾轻舟立马道,“老先生,您救救他!您想要多少钱,我会给您的,您帮他化了此劫!”

郭老先生这次去上海,若他没有鬼才的本事,根本找不到闫琦,也不能说动闫琦。

顾轻舟若再把他当成江湖骗子,就实在太傻了。

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的能人异士。

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锦衣玉食。

她甚至抓住了郭七的手:“老先生!”

正文 正文_第417章被逼现身

顾轻舟不了解相术,却也耳闻过一种“梅花易数”,可以用来推演方位。

村里人丢了牛或者其他牲畜,都会去问问村头算命的瞎子,请瞎子推演一番,算出个方向,让村民去寻找。

那瞎子相术不佳,十回里还真有三四回能找到。

师父当时说:“这样的成功,已经是很高了。”

说明梅花易数很管用。

顾轻舟派去的副官说,郭七老先生一到上海,就直奔某个茶楼找闫堂主,无疑他也是用了梅花易数推演。

和村里算命的瞎子相比,郭老先生的相术更加成熟、精准。

顾轻舟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引得闫堂主来挖坟。

挖坟这种事,没有一个能言善辩、而且精通风水的人去劝说,闫琦也不敢干。毕竟闫堂主刀口舔血,他更害怕晦气和损阴德。

然而,闫琦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被郭老先生蛊惑到了岳城,足见这位老先生的相术,到了何等程度!

顾轻舟若还觉得他只是个骗子,就未免太蠢了。

正是知晓郭老先生的厉害,他说司慕没几天活头,顾轻舟下意识吓了一大跳。

“郭老先生,请您帮他解劫难!”顾轻舟道,“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若能用金钱救司慕一命,多少都值得。

顾轻舟被郭老先生的话,吓了一跳。

她太意外了!

司行霈曾经说过,枪炮无眼,当兵的人没有前途,永远都不知道哪一颗子弹会打在自己头上。

这话顾轻舟从来不懂。

现在听郭老先生说司慕命不久矣,顾轻舟心中莫名酸涩。

司慕还年轻,他壮志未酬!

“你先拿两根大黄鱼来。”郭老先生笑道。

他总是一副坑蒙拐骗的态度,就连此刻要钱,他也充满了调侃。

顾轻舟却不敢大意,急匆匆上楼,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两根大黄鱼下楼。

“小丫头,我可以帮你丈夫。”郭半仙拿到了金条,在心中掂了分量,这才松口道。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顾轻舟,“不过,我只能帮你一样,也只能告诉你一个机密。帮了你丈夫,我就不会再回答你另外的问题,你确定要帮他?”

另外的问题?

顾轻舟知道他说什么了。

她很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事,很想知道郭半仙有没有撒谎,她的父亲顾圭璋已经死了,那么她的母亲,是否还活着?

此刻,她却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顾轻舟沉吟了下,道:“救司慕!”她果然不追问什么。

郭半仙将金条藏起来,对顾轻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更改也无法延年益寿,最多增加一两年的寿命,最后甚至会死得更惨。”

顾轻舟唇色微白。

“那......”

“没有其他办法!人的命是天定的,你更改不了,我也更改不了!我所做的,只是为他蒙蔽天机,换取微薄的寿命。”郭半仙说。

这话,顾轻舟从前不信,觉得是无稽之谈。

她现在却相信了郭半仙。

“小丫头,答应我一件事。”郭半仙继续道。

顾轻舟没有立刻答应,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您说。”顾轻舟道。

郭半仙沉吟,似望了眼穹顶,半晌才道:“天道不可逆,记住了吗?”

顾轻舟道:“嗯,记住了。”

“明白吗?”郭半仙又问。

顾轻舟却摇摇头:“不是很明白,我没想过去违逆天道。”

“将来你会明白的。”郭半仙笑了笑。

他站起身,离开了顾轻舟的家。

随后,他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了他的痕迹。顾轻舟想要去找他,可茫茫人海,寻找这样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是后话了。

顾轻舟借助闫堂主的手,想要把蔡家的遗孤逼出来。

棺材是洪门的堂主挖的,事情是上海洪门的人闹的,顾轻舟做的就是在中间煽风点火,以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人。

“闫堂主在墓地埋炸药,我的家里人还葬在那里呢!”顾轻舟道。

她给师父和乳娘下葬时,墓碑上没有写具体的名字,而是写了“先师”“先妣”等字样,落款顾轻舟。

没人知道她的师父具体是谁,现在连顾轻舟自己也不能肯定师父是谁了。

不管是谁,都是她的师父。

她不肯放人。

挨了两天之后,消息越传越盛,上海的洪门总舵坐不住了。

他们打电话向顾轻舟赔罪,也表示愿意接受岳城的法律制裁。

顾轻舟却还扣押着蔡可可的棺材。

“等蔡家的亲属来了,才能重新给她下葬。”顾轻舟道。

洪门的龙头亲自打电话说:“我会给蔡小姐重新安葬。”

“不用您了,让蔡家的人亲自来吧!家人出了这种事,藏头露尾的还算人吗?”顾轻舟道。

她态度坚决。

洪门的人一听,还以为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沉吟良久。

长亭早已坐不住了。

顾轻舟之前的打草惊蛇,看似无意,实则给长亭埋下了心中的隐患,让他觉得顾轻舟什么都知道,现在只缺实证。

这种猜测,会让长亭觉得:“她知道了,隐瞒是没有必要的”。

而洪门要人的时候,顾轻舟又非要蔡家的人出面,更加让长亭明白,顾轻舟再等他,她什么都知道。

对方什么都知道,这时候的隐瞒,就带着几分没必要。

“张龙头,别怪我不信任您。可是您的堂主跑过来挖坟的!”顾轻舟疾言厉色,“我怎么知道上海总舵是什么意思?再让您来安葬蔡小姐,是不是还要折腾一回?这对死者不敬!”

电话里寂静无声。

顾轻舟又道:“让蔡家的人出面吧,否则棺木就停在警备厅里!我是绝不会把棺木交给你,让蔡小姐受第二次侮辱!”

顾轻舟的话,合情合理。

的确是洪门的堂主去挖坟的,她不信任洪门是应该的,除非蔡家的人亲自去。

“让家属来吧!这件事,还是请家属出面。”顾轻舟道。

张龙头道:“蔡家的人已经死光了,没人出面。”

顾轻舟就哦了声,拖长了声音道:“是吗?”

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她挂断了电话。

张龙头气得把电话给砸了。他想:“看来,这位少夫人什么都知道!”

“洪门这次露脸啊!堂主去挖分舵龙头家千金的坟墓,此事也颇为香艳!”

这种消息,是顾轻舟派人放出去的,还公然写在报纸上。

洪门的龙头气得半死。

这是抹黑洪门!

而后,顾轻舟又派人去说:“洪门的堂主挖出了棺木,洪门的当家坐视不理。”

于是,洪门又落了个“道德沦丧”“无情无义”!

“这个少夫人,她就是想逼迫蔡家的人现身!蔡家没人去接,她就不放行。”洪门那边气急败坏,“她这么一天天的给洪门抹黑,也不是个事儿!”

“我去接吧!”长亭道,“她已经知道了!”

“她未必知道吧?”有堂主道,“她在讹诈!”

“不管真假,我妹妹的棺木,我要去接回来。”长亭冷漠道。

就这样,长亭带着他父亲蔡龙头的大印,以及他自己的名牒,来见了顾轻舟和司慕。

等他真的出现时,司慕脸上露出了震惊。

他的震惊,长亭看在眼里,一瞬间也沉了脸:感情真的是讹诈!

直到长亭走进警备厅,顾轻舟和司慕才确定是他。

“还真是你!”司慕感叹。

他怀疑过顾轻舟的判断,事实却总是反过来扇他一巴掌,告诉他:怀疑顾轻舟是愚蠢的。

“我上当了!”长亭微笑,笑容如夏花绚丽,却也有几分无奈和恼怒。

顾轻舟微笑。

“.......你一直很笃定是我,不管是面对我,还是面对张龙头,你都是自信我的存在。其实,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能把猜测表现得这般坚定,是个擅长攻心的女人!”长亭笑道,似春风般温和。

哪怕再生气,他都是笑着的。

顾轻舟用了个损招。

这件挖坟的缺德事,是顾轻舟算计了闫琦,闫琦这个蠢货一步步踏入顾轻舟的陷阱。

洪门所有人都绑在一根绳子上。

闫琦掉入陷阱,一定会把同在一根绳的长亭拉下水。

果不其然!

“过奖了,蔡先生!”顾轻舟皎皎眉目微扬,有了个轻盈而优美的弧度,“终于知道你的姓了!”

什么长姓、什么满人,全是故布疑阵,把顾轻舟的注意力转移开。

长亭是洪门的人,董晋轩也是洪门的人。

第一任总统是洪门在美国致和堂的人,故而洪门有了总统的依仗。董晋轩是总统亲自派到岳成来的。

顾轻舟一开始就想偏了,主要是长亭误导了她。长亭满口的胡话,董铭也帮着长亭撒谎,让顾轻舟误以为长亭是满人,甚至可能是清廷遗孤。

直到今天,她才把一切捋顺。

毋庸置疑,财政部贺家也是洪门的人。

“我对你的身份很好奇,我从未听说过蔡家还有你这个儿子。”顾轻舟笑道,希望蔡长亭能为她解答。

蔡长亭道:“那你就保持好奇吧。既然你好奇,你就不会无视我。少夫人,我很希望你能看到我。”

“因为你妹妹是被我害了?”顾轻舟问。

蔡可可被开除,的确是顾轻舟做的。

可归根结底,还不是蔡可可作孽在先?顾轻舟始终觉得,她弄得蔡可可被退学,是为民除害。

“不仅是我妹妹吧?”蔡长亭依旧微笑,“我的父亲,难道不也是吗?”

正文 正文_第418章我的理想是你

蔡长亭把蔡可可的棺木接走了。

顾轻舟依照岳城军政府的法令,将闫堂主关了半个月,罚款一百块钱,才将他放回上海。

“来人,去给我找到那个老头,老子要把他挫骨扬灰!”闫琦一出大牢,就咆哮着要去抓郭半仙。

那时候,郭半仙早已踪迹全无。

很快,洪门的岳城分舵,重新立起,蔡龙头仅剩下的孩子蔡长亭,成了新任的龙头。

洪门召集旧部,从上海和日本调了人手,将岳城的洪门分舵操办起来。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修建码头。

“少夫人,这是蔡龙头送给您的请柬。”副官拿了大红烫金的请柬进来。

蔡长亭继任新的分舵龙头,不仅得到了上海总舵的支持,还得到了总统的赞赏,甚至有日本军方的背景支持他。

一时间,他风光无限,成了整个岳城的焦点。

他又生得漂亮。

他准备开个宴会,邀请全岳城的上流社会参加。

顾轻舟也在受邀之列。

顾轻舟拿过来看了看。

她还是挺满意的,终于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不仅她满意,远在南京的司督军也满意。

“感情接二连三闹事的,都是洪门在背后搞鬼?”司督军失笑,“魏市长家的,财政部总长家的,甚至董晋轩,都跟洪门脱不了干系。看来,洪门胃口很大嘛。”

洪门的胃口多大,顾轻舟不知道,长亭的胃口是很大的。

一直藏在暗处的长亭,是想吞并整个岳城吧?

终于,他被顾轻舟拎到了明面上,再也享受不到背后捅刀的便宜。

顾轻舟不免微笑。

“轻舟,办得漂亮!”司督军笑道,“我在岳城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藏头露尾,只怕等着起了战事,再让我后方失火。

没想到,我突然离开了岳城。这一个个妖孽似的,全部蹦了出来。轻舟,你给我好好收拾他们。

岳城是我们的大本营,大后方,它不能坍塌。那些人,能用就用,能杀就杀,阿爸给你做主。”

顾轻舟心中非常的温暖。

司督军无时无刻不在给予她父爱。

好像天塌下来,都有司督军顶着,顾轻舟什么都无需害怕。

一阵阵的暖流,缓缓在顾轻舟的胸腔里徜徉。

“阿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顾轻舟声音低了下去,怕露出自己的哽咽。

司督军还是听出来了:“别哭,记住阿爸说过,将来的岳城有你一半!你是阿慕的妻,那就是你们俩的一半;若是你和他离婚了,阿爸就让他滚蛋。阿爸说一不二!”

顾轻舟被逗笑。

她也知道,司督军不是随口说说,他非常的重视承诺。

十几年前对顾轻舟外祖父的一个小承诺,让他坚持接纳人人厌弃的姑娘,愣是扶持她,一路做了司慕的妻子。

如今,他这番话,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司慕不好好对顾轻舟,他真的什么也得不到。

想到郭半仙的话,顾轻舟心头一紧。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独坐沙发。

“想办法给他延续一两年的寿命.......”顾轻舟想到这些话,骨头缝隙里都冒寒气。

司慕要不行了吗?

他只剩下一两年的寿命吗?

他会死于枪炮,这大概是军人最体面的下场,可顾轻舟不想提前知道!

不,应该说他可能很快要死了,是郭半仙答应为他蒙蔽天机借命,这种事能成功吗?

“若是这次郭半仙错了,我再也不跟相术之流打交道;若是他对了,那么我就去把他找出来,好好照料他。”顾轻舟想。

正想得入了神,司慕回来了。

他手中拎了个很大的包袱。

蓝布包袱,看上去很普通平常,里面却是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满满一大包。

不过,司慕高高大大,长胳膊长腿,拎起来也轻松。

“......鞋子做好了。”司慕一进门,就把包袱放到了沙发上,自顾解开了。

上次顾轻舟和他去接郭半仙,然后在门口买了指路大嫂的鞋底。下车的时候,顾轻舟就忘到了脑后,司慕却记得了。

于是,司慕派人送去城里最好的作坊,让他们抓紧时间加工,把这些鞋全部做出来。

才几天的功夫,作坊就交给司慕一批做工精致繁复的绣鞋。

“这.......”顾轻舟惊讶,“你请人做好了?”

她随意拿起一只,用的青锻鞋面,上面绣了并蒂莲花,累了金丝。

鞋面光彩夺目。

“花了很多钱吧?”顾轻舟问,“这样好的绣工,没有半个月做不出来。你一口气做了十双,这才几天?”

花了大价钱,连夜请人赶工,才能做出来。

“喜欢吗?”司慕神态温柔。

“很喜欢!”顾轻舟道,“我就是爱这些老式的东西,可能是受了我乳娘的影响。新派的衣裳鞋子,我真的只是为了应景。”

司慕笑起来。

“试试。”他起身,随意拿了双月白色锦缎绣金丝云纹的绣鞋,膝盖利落半跪下去,就要给顾轻舟穿鞋。

顾轻舟吓一大跳,急忙中言语也不流畅了,伸手去搀扶司慕:“好孩子,快起来,别给我下跪!”

司慕蹙眉,用力打了下她伸过来的手背:“我不是你儿子!”

说罢,他将她的肩膀往沙发里一按。

顾轻舟坐着,他半跪着,仍是比顾轻舟高大。

顾轻舟任由他脱了自己的鞋子。

看着他单膝跪地,看着他浓密发丝下年轻的脸,顾轻舟突然就没有再动了。

万一郭半仙说得都是真话,万一他不能给司慕改命,那么......

司慕温热的掌心,包裹着顾轻舟穿着薄薄丝袜的小脚。

他的背后顿时有点僵硬。

新鞋比较紧,司慕费劲才给顾轻舟穿上了一只。

“司慕,假如我们活不到端午节,那么你现在最想要做什么?”顾轻舟问,声音有点发涩。

司慕继续为她穿第二只鞋子。

她柔软的小脚,落在他的掌心。透过玻璃袜,司慕可以瞧见她白皙的肌肤,似珍珠般乳白色的脚趾甲。

心中一动,司慕道:“若真的那样,我现在就想不顾一切将你按在沙发上。”

顾轻舟闻言,愣了一愣。回神时,她伸手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你好好的,怎么泛起了流氓德行?”

他这话一出,让顾轻舟错觉司行霈回来了。

司慕却低低笑了下。

他费力给她穿好了第二只鞋子,顾轻舟就敛住了呼吸。

司慕放下他的脚抬眸,修长的双臂绕过她的身子,撑住了沙发的后座,将顾轻舟圈固在沙发里。

他道:“我想吻你!”

顾轻舟可怜他,也为他的命运担忧,可感情上她无法弥补他。

“不行!”顾轻舟沉脸拒绝。

司慕还是快速靠近。

顾轻舟捂住了唇。

他的唇,却是轻轻落在她的眉心,着他的清冽与温暖。

他站起来,拍了拍膝盖,道:“来,试试你的鞋子。”

顾轻舟没有动。

司慕往后站了几步。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起身,慢慢走了起来。

用布纳成的鞋底很软,不像皮革那样硬。新鞋很挤脚,说不出什么愉快的体验,顾轻舟却很喜欢。

她用力踩了踩。

司慕也坐下,试了试他的青锻素面布鞋。

他也觉得挤脚:“这有什么好穿的?”

顾轻舟失笑。

暧昧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们像两个傻子似的,来回跺脚,把地板跺得震天响。

顾轻舟将自己的鞋子分出来,准备自己拿着上楼。

司慕却在背后突然道:“顾轻舟,我是认真的。假如我真的寿命不长,我希望余生能得到你。”

顾轻舟的脚步微停。

“没有其他想要的?”顾轻舟问。

“其他?”司慕苦想了一下,然后他又笑了,“我又不会真死。”

顾轻舟也笑了笑。

怀着满心的忧虑,顾轻舟上楼了。

她当然不会去实现司慕这种理想,她只是有点苦涩,想到他可能会命不久矣,还如此年轻。

顾轻舟现在很敬畏生命。

通过郭半仙那席话,司慕的生命就好像一个漏斗,顾轻舟一点点看着它流逝,却束手无策。

命中注定的死亡,这个顾轻舟帮不了他,她又不是术士,更不能逆天改命。

假如有人害司慕,顾轻舟也许可以帮忙,但寿命这种东西.......

她唯一期望的,就是郭半仙真的只是个最高级的骗子,骗走了她两根大黄鱼而已!虽然她知道这个期望很渺茫。

司慕好似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不减。

吃晚饭的时候,司慕又问顾轻舟:“假如你即将要去世,你现在最想要做什么?”

如果即将要死.......

顾轻舟想,她会去找司行霈。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不顾乳娘和师父的仇恨了吗?

“我希望明天能吃顿鲜虾馄饨。”顾轻舟道。

司慕失笑:“你这算什么理想?”

顾轻舟的情绪却一落千丈。

司慕不懂这话的深意,果然让佣人去准备鲜虾馄饨作为宵夜。

顾轻舟吃到了。

还是熟悉的味道,虽然不是完全一样,吃起来的心境却是相同的。

顾轻舟陷入一个死胡同里,她丢不开又放不下。

她跟司慕落入了同样的困境里。

正文 正文_第419章长亭的邀请

司慕新做的鞋子,顾轻舟当时穿着挤脚,过几天才发现,的确是太小了点,不合适她的脚。

她再也没穿。

和上次司行霈送的旗袍一样,顾轻舟认真包裹起来,放到了库房里。

“衣裳和鞋子,还是自己做的更适合我。”顾轻舟想。

亦或者,顾轻舟不太喜欢别人送给她的东西。她总是宁愿自己去挣,自己去努力得到,而不是不劳而获。

这种心态,是李妈教的。

顾轻舟受过很多人的影响:李妈、师父、司行霈.......

她又把司行霈写给她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这个时候,远在云南的司行霈,打了个喷嚏。

云南程家的飞机场,早已修建完整。

“.......南京成立了海陆空三军总司令部,这就意味着,南京也要买进飞机了。”参谋告诉司行霈。

他这意思,是暗示司行霈该回家了。

司行霈却是个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程家的飞机快要到了,大概就是这两天。”司行霈道。

他也是熬到了头。

离开顾轻舟,整整五个月了。

这段日子,除了那次不过几秒钟的电话,他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回想起来,她骂他变态、恶心的话语,都是那么温柔可爱。

司行霈心中有团火,日夜烧灼他,他很想轻舟。

他关注岳城,知道顾轻舟杀了董铭,知道被他打垮的洪门蔡家,重新成立了分舵。

“轻舟一定水深火热。”司行霈叹气,“司慕只怕根本护不住她。”

他的一颗心,在飞机和顾轻舟之间来回的转,这么一想,就枯坐了整夜。

顾轻舟则是把他的信,反复读了很久。

三月初一,新上任的蔡龙头蔡长亭设宴,在自家的花园洋房里,请了诸位名流政要参加。

顾轻舟也接到了请柬。

青帮、洪门都不是小角色,虽然混在黑界,岳城的政要却也不敢拿大,故而纷纷应邀。

“岳城是怎么回事?霍钺像个教书先生,如今新的蔡龙头,漂亮得像倾国倾城的名伶!”

黑老大不应该凶神恶煞,亦或者老谋深算吗?

怎么这两位,如此的反差?

况且,他们太年轻了!

如此一来,青帮和洪门两位龙头成了八卦的焦点。别说平常的宴席上会谈论他们,就是小报,也整日报道。

“这倒是蛮有趣的。”顾轻舟想。

司慕去了驻地,顾轻舟就泡在颜家。

颜洛水的大婚将近,颜家准备得很充分,顾轻舟也要帮忙。

偶然就跟颜洛水住。

霍拢静跟颜一源越发黏腻,两个人好的不得了,她也常在颜家。

颜新侬也去了驻地。

晚上无事,颜太太也会带着孩子们打牌。

打牌是最简单的消遣,比那些逛舞场、赌场、烟馆和戏院的玩乐好多了。颜太太不喜欢孩子们出去,又不能光坐着说闲话。

起了牌桌,话题就在蔡长亭身上。

“他那么漂亮,还做龙头!做兔子还差不多!”颜一源道。

男人对其他男人,总是很苛刻。

顾轻舟忍不住笑:“五哥,你整日兔子兔子的,你是皮痒了吧?”

“我难道说错了?”颜一源不满,“他不够漂亮吗?他那么漂亮,明明就可以做个戏子嘛。”

“漂亮还犯错了?”顾轻舟反问。

颜一源不高兴:“你怎么老帮着他说话?”

众人闻言,全部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是把蔡长亭视为对手的。蔡可可被顾轻舟弄得身败名裂,最后得了病郁郁而终,蔡长亭认为顾轻舟是凶手,他们必然是敌人。

司行霈又弄垮了岳城的洪门分舵,军政府跟洪门蔡家势不两立。顾轻舟身为司家的儿媳妇,她更是蔡长亭的敌人。

因为知晓蔡长亭不容小窥,顾轻舟觉得,什么男生女相、太漂亮这种话,会无形中让人忽略他的恶毒,以为他漂亮而无能,从而被他算计。

她不希望颜一源把注意力放在蔡长亭的外貌上,对他掉以轻心。

颜家,也算是军政府的一部分。

“你说他漂亮,分明是带着贬义的,你这样轻视他,小心吃亏。”顾轻舟道。

颜一源不屑。

霍拢静开口了,拍了下颜一源的手:“轻舟说得对,蔡氏来者不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被人算计。”

“有你嘛。”颜一源理所当然道。

霍拢静脸上顿时不自在,微微咬了下唇。

顾轻舟带头笑出声。

众人都收到了蔡长亭的请柬。

他们谈论是否要去。

“......我是要去的,这等场合,怎么也得给致和堂一个面子。况且,我也想看看蔡长亭的底细。”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再是简单的一个人,她的行动,关系到军政府。

她去了,能安抚到洪门,暂时维护岳城的稳定。

这也是司督军的意思。

“洪门派蔡长亭到岳城来,是做了准备的,我要去看看,有多少墙头草!督军也让我留心他们,别给他们背后捅刀子的机会。”顾轻舟又道。

“我们也是要去的。”霍拢静笑道,“我哥哥也说了,要知己知彼。况且,宴会也不算是蔡家办的,而是上海总舵办的,这里头的水很深,我哥哥要去亲眼瞧瞧。”

“那我也要去!”颜一源立马道。

颜洛水就自然也要跟着去了。

可能是说什么来什么,顾轻舟在颜公馆提到了蔡长亭,翌日蔡长亭就亲自登门。

顾轻舟在前楼的会客厅见了他。

蔡长亭依旧是浑身黑衣,步履悠闲从门口走了进来。

阳光给他的侧颜渡上了金边,他原本如画的眉目,越发精致脱俗。

“少夫人。”他先恭敬问好。

顾轻舟请他坐下。

“......可可已经重新入土了,洪门不敢怪少夫人,是闫堂主太鲁莽了。”蔡长亭言语温柔,一如既往。

不敢怪?

就是应该怪了?

顾轻舟失笑,道:“蔡小姐的坟,是你们自己人挖的。警备厅抓到有人盗墓,事关重大扣押了下来,怎么与我有关?”

蔡长亭微笑,笑容灿烂:“少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是诚心与少帅和您做朋友,才开诚布公。”

“蔡小姐的去世,蔡龙头节哀,不过跟我无关。您的诚意,怎么听起来像指责?”顾轻舟慢慢端了茶盏,轻轻喝起来。

蔡长亭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少夫人误会了,是我言语不当。”一瞬之后,他转移了话题:“宴会,还请少夫人和少帅赏脸。”

“我会去的,少帅他军务繁忙,只怕抽不开身。”顾轻舟微笑。

她的态度,始终都是温和的。

蔡长亭笑道:“那我就恭候少夫人了。”

他言笑晏晏。

终于到了宴席当天。

顾轻舟到了下午,才开始梳妆更衣。颜洛水早已来了,要跟着顾轻舟同行。

颜一源和霍拢静也随后过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他们俩,略有感叹。

“想当初我们刚认识阿静的时候,她从来不爱说话,现在却跟五哥形影不离!”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也笑。

她们三个人,如今好似只有顾轻舟.......顾轻舟虽然结婚了,颜洛水还是觉得她前途未卜。

司行霈能轻易放过顾轻舟吗?

颜洛水叹了口气。

车子出发,到了蔡公馆。

蔡公馆还是之前的老地方,只不过重新修葺了一番。

在门口的时候,顾轻舟遇到了带着儿子们来赴宴的董夫人。

董铭才死不久,董夫人就要出门交际,可见很重视与洪门的关系。

“是顾轻舟!”董夫人的第二子董中咬牙。

董中和董铭一样,也是高大英俊。比起他的兄长,他更加狡猾,也更加的警惕。同时,他颇有才华,能文能武,听说他已经认识了好几位报界的主笔。

董中看到顾轻舟,就忍不住走了过来:“司少夫人!”

他说得咬牙切齿。

顾轻舟眼皮都不动,表情恬静,笑容优雅:“董二少啊。”

“少夫人,晚上睡觉会做恶梦吗?在梦里,有没有被你害死的人找你索命?”董中含笑,言语却似刀子锋利。

颜一源连忙往顾轻舟面前一站,一把推开董中:“作甚,找事啊?”

董中知晓颜一源只是个纨绔,面容一下子冷了,被他推得倒退一步。

“滚开,你这个吃软饭的懦夫!”董中低声呵斥,出声侮辱颜一源。

霍拢静和颜洛水同时沉了脸。

不成想,颜一源却高兴了:“你管我吃软饭还是硬饭,你嫉妒啊?不过,你应该是什么都吃不上,只会跟在别人背后摇尾乞怜。”

霍拢静看了眼颜一源。

顾轻舟也拉住他:“五哥,别伤了和气,我们是体面人。”

说罢,顾轻舟带头往里走。

颜一源和颜洛水连忙跟上。

霍拢静殿后,她跨过门槛时,回眸看了眼董中。

董中只感觉她的眼神比刀子锋利,心头微凛,霍拢静已经扭头回去了,继续往里走。

“一源,你过来,有话跟你说!”霍拢静上前,拉住了喜滋滋的颜一源,脸色微沉。

颜洛水怕他们吵起来,准备去劝,顾轻舟却拉了颜洛水:“我们走吧。”

司行霈说过,两个人的事,最忌讳第三个人插手,顾轻舟不许颜洛水去打扰霍拢静他们,让他们自己处理。

正文 正文_第420章旗鼓相当

霍拢静把颜一源拉到了旁边的回廊尽头,脸色微沉。

蔡公馆是老式的洋房,一进门就是抄手游廊。

游廊尽头,有一处小凉亭,四周翠竹依偎,似绿色的帘幕。一株樱桃树,花蕊初绽,嫩蕊被夕阳染得璀璨红艳。

霍拢静白净的面容,映衬着桃蕊,格外的精致漂亮。

很多人都说,霍拢静容貌普通,可颜一源觉得她很美,比司琼枝美,比顾轻舟美,比所有女人都美!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霍拢静一把打开。

霍拢静正色道:“你要记住,这话我只说一次:你是军政府总参谋家的公子,你家的势力远胜过青帮!

你就算是娶了军政府的小姐,也是光明正大,绝不是吃软饭的,更何况在我这里?旁人说你的时候,你要反击,知道吗?”

颜一源却笑了:“因为这个啊?”

他无所谓的态度。

“当然!”霍拢静道,“这是尊严!”

颜一源正了正神色,看着霍拢静。

他终于端正了态度,霍拢静松了口气,等待他的下文。

“我不要尊严,我就要你!再说了,我哪怕是吃软饭也高兴,别人管我吃什么?”颜一源的正色不过一瞬,立马跑过来抱住了霍拢静的腰撒娇,“阿静,我要跟你吃一辈子软饭!”

霍拢静气得半死。

她不是嫌弃,而是实情并非如此,她觉得颜一源太委屈了!

霍拢静最舍不得他受委屈。

旁人没说过,大家都知道颜家和青帮势均力敌,不存在颜一源吃软饭。偏偏董中的一席话,让霍拢静刺心。

颜家的势力,在暗地里和青帮可谓旗鼓相当。

可在社会上而言,颜家算是上流社会的,尊贵人;而青帮是底层的,算是流氓头子,被人瞧不起的。

霍拢静总觉得,颜一源从来不正视这个问题,而旁人刻意的抹黑,他也不辩解。

她生气,其实就是心疼,只是她有时候搞不清楚这两种情绪。

“不许胡说!”霍拢静道,“你再闹,我不理你!”

颜一源收回了手。

他又正了下神色,认真看着霍拢静道:“阿静,别人说我吃软饭,我非常高兴!这就说明,我老婆有才有貌,家世了得!

我都是总参谋家的公子了,这样的身份还算吃软饭,那我老婆在别人眼里得多厉害啊!

董中说我吃软饭,是在夸你样样比旁人强。他夸我老婆厉害,我能不高兴吗?我真想给他一个红包。”

霍拢静心头一酥。

她的态度软了下来,唇角忍不住微翘:“胡说八道,我跟你又没结婚!再说了,他是你孙子吗,你给他红包?”

“可不是孙子?”颜一源立马蹬鼻子上脸,凑过来亲吻她的唇。

“别闹,有人看着!”霍拢静推他。

到底没推开。

颜一源吻了片刻,才依依不舍松开了她。

颜一源放了手,低头看到霍拢静的唇红被他吃掉了,他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来,补补。”

霍拢静瞠目结舌:“你口袋里装这个干嘛?”

“补妆啊,万一你弄花了脸呢?放心,我还带着粉和眉笔。”颜一源拍着胸脯保证。

霍拢静震惊,继而忍不住笑起来。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怪。

霍拢静觉得,像颜一源这种不靠谱的性格,轻舟和洛水肯定不会喜欢的,绝大多数的女孩子也不喜欢。

可她霍拢静喜欢。

霍拢静经历过打杀,她最向往的,不是她男人口袋里藏枪,而是他随手能掏出吃的、喝的、玩的。

这才是生活。

颜一源不求上进,没有事业心,可是他把生活经营得很精致,这是霍拢静没有过的。

她向往那平淡和温馨。

她忍不住在颜一源脸上亲吻了下。

颜一源呆住:“阿静你亲我?”

他欣喜若狂。

抱着霍拢静的腰,在她唇上流连。

顾轻舟和颜洛水往里走,才知道靠近凉亭后面有一处假山,可以偷偷藏起来听颜一源和霍拢静谈话。。

颜洛水担心她弟弟被霍拢静揍,又担心霍拢静被颜一源气哭,故而拉着顾轻舟偷听。

“......阿静,口红又被我吃完了,再补点。”

“阿静,你这边的粉花了,我给你补点。”

听到那边亲吻之后,就是商量补妆的问题,顾轻舟和颜洛水都是啼笑皆非。

“走了!”顾轻舟推颜洛水,两个人敛衽,轻手轻脚往里走。

颜洛水很感叹的样子,对顾轻舟道:“真没想到啊,阿静被我这个废物点心的弟弟给拿捏住了!”

“别这么说,五哥人多好啊!温柔体贴,又能伏低做小!女人能找到这样的,比那种自称大男子汉的男人强多了!”顾轻舟道。

“是吗?”颜洛水嫌弃了这个双胞胎弟弟一辈子,陡然听闻顾轻舟夸他这么多,她不太适应了。

原来,颜一源还有优点啊?

“当然了。”顾轻舟笑。

假如可以选择的话,顾轻舟也会选择颜一源这样的男人。

她大概和霍拢静一样,更喜欢温馨简单的生活吧!

颜一源像顾绍。唯一不同的是,颜一源脸皮比较厚,不像顾绍那么腼腆。

顾轻舟往里走,不时有人与她行礼,她也一一寒暄。

走到花厅门口的甬道上,蔡长亭迎了出来。

蔡长亭在今天这等场合,依旧是黑色西装,里面配着黑色衬衫和马甲。

他衣裳的面料和裁剪已经完美无瑕,故而这席黑衣,只是将他衬托得越发白净俊美。

“少夫人,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蔡长亭笑着,想要给顾轻舟行吻手礼。

顾轻舟避开了,只是和他握手:“蔡龙头,恭喜您了。”

长亭不以为意,将顾轻舟领到了主座上。

颜洛水是其他的侍者领路,座位也跟顾轻舟不同席。

“少夫人,宴席快要开始了,请您跳支舞如何?”长亭笑问。

旁边的舞池,已经聚满了人。

长亭身为宴席的男主人,他应该跳一支舞的,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和他身份匹配的女伴,直到顾轻舟出现了。

他弯腰,邀请顾轻舟:“少夫人,请.......”

顾轻舟微笑,将披肩褪下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将拿在手里的白色镂花绸缎手套戴好,才将手放入长亭的掌心。

隔着手套,只能感觉到她手掌的纤细。

长亭牵着她的手,步入舞池里。

顾轻舟的舞步是出了名的优美,当初在军政府的宴席上,可是一举震惊了整个岳城。

“今天的宴席很成功嘛,如此热闹。”顾轻舟微笑。

长亭道:“还是要多谢少夫人捧场,您若是不来,其他人也要掂量掂量的。”

他很低调客气。

顾轻舟想到,蔡家是被司行霈和军政府一锅端了的,蔡可可是被顾轻舟陷害之后才郁郁寡欢染病的,间接是被顾轻舟害死了。

而顾轻舟的丈夫司慕,三番五次被人攻击,差点身败名裂,整个军政府万劫不复,是这个长亭在背后做了主谋。

他们俩,等于是彼此下过狠刀子,把对方和对方的家庭往死里整,如今还在笑语嫣然的跳舞。

想到这里,顾轻舟唇角微动。

“笑什么?”长亭好奇问他。

顾轻舟道:“在笑蔡龙头好手段!这样年轻,心思却如此厉害,还能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果真了不起!”

蔡长亭含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顾轻舟就继续道:“比如想要杀死聂芸害司慕,比如撺掇副将周成钰背叛,比如挑拨董铭要害死我,都是蔡龙头的手笔吧?”

这些人,全部跟洪门有关,亦或者说跟长亭有关。

“少夫人过奖了,我哪有这般的谋略?”

他们跳舞的时候,总有一道炙热而恶毒的目光,追随着顾轻舟。

顾轻舟撇过脸,看到了董中——董晋轩的第二子,董铭的亲弟弟。

长亭也看到了。

“董二少对少夫人颇有误会。”蔡长亭道,“我愿意帮少夫人化解这误会,不知可有荣幸?”

化解?

你不背后捅刀,我就该烧高香了。

只是,长亭生了张绝艳倾城的脸,哪怕是顾轻舟,也会觉得这等美貌之下的人,是个善良的。

可惜,长亭这美艳的脸,是有毒的,毒性还很强烈。

“那就多谢蔡龙头了。”顾轻舟从善如流。

她知道董中和董家不会放弃记恨她,她也知道长亭不会帮她。

不过,既然长亭要做戏,顾轻舟岂能拆台?

她倒是愿意看人表演,毕竟这些表演都是冲着她来的。

顾轻舟再次抬眸,这次她没有看到董中的阴沉,而是看到了董夫人的笑靥。

董夫人高挑纤瘦,雍容华贵站在那里,举了酒杯,冲顾轻舟露出一个浅淡却又真诚的笑。

顾轻舟立马毛骨悚然。

“少夫人害怕?”蔡长亭亦瞧见了,饶有兴趣问顾轻舟。

“当然怕,我其实很胆小的。”顾轻舟道。

蔡长亭的眸光微动,眼底就滑过几分涟漪。

这位少夫人,真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顾轻舟则看着蔡长亭,心想:“今天的宴会不能安生了。这个蔡长亭,是不会让我消停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就在这个时候,蔡家的管事急匆匆挤到了蔡长亭身边:“龙头,贵客到了。”

蔡长亭微笑。

顾轻舟则想,什么贵客?

正文 正文_第421章恶毒的董中

一曲还没有结束,蔡长亭向顾轻舟告罪:“少夫人,不好意思,上海总舵来人了,我得去接一下。”

原来所谓的贵客,是上海洪门总舵的人。

顾轻舟微笑:“蔡龙头自去忙吧。”

说罢,他们俩停了下来。

虽然很着急去迎接贵宾,蔡长亭还是很绅士的,先把顾轻舟请出了舞池,将她送到了座位上。

他斟酒:“少夫人,今天唐突了,先给您赔不是。”

一口饮尽算是赔罪。

“无妨的。”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这态度、这美貌,再心眼狭小的人都不忍心怪他。

顾轻舟静静看着,眉宇平静,只是象征性用酒沾了沾唇。

蔡长亭就疾步走了。

门口有随从递了杯水给他。

蔡长亭漱口,将口中的酒气散去,继续往外走。

“这个人很注重细节!”顾轻舟留意到了,心中越发觉得此人难缠。

顾轻舟也是注意细节的人,故而她知道自己这类人,警惕到了何等程度,想要被算计成功很难。

这次若不是闫琦落网,蔡可可的坟墓被挖开,顾轻舟根本无法将蔡长亭从幕后揪出来。

顾轻舟沉思了下。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仍是感觉到了一道锋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抬眸间,顾轻舟看到了董中。

如今的宴会,不似从前男女分开,大家都是男女混合着坐下,董中那一席上,左右是他的三弟董阳,和他的母亲董夫人凌蔓。

顾轻舟微笑,挪开了眼睛。

董中气得顿时想要摔了杯子。

“二哥,你别生气,你一生气就没理智了,反而落了下风。”董阳小声跟董中低语。

董中倏然一愣。

是啊,他今天怎么了?

他实在忍不住,司家欺人太甚了!

董铭的案子,还有很大的漏洞,然而董铭和自己的随从全部死了。

死无对证!

哪怕董铭有罪,没有亲口听到他承认,董晋轩全家都觉得他是被顾轻舟和司慕陷害而杀死的!

身为亲属,董中不相信董铭的罪孽,他觉得他哥哥已经死了,无法开口,全部都是顾轻舟泼的脏水。

“中儿,冷静一点,我们即将可以收拾她。”董夫人的声音更轻。

和儿子们相比,董夫人笑容柔婉,似乎没有丧子的愁苦。只是,她枯瘦的手背,以及眼底的淤青,才显出她日夜不能成寐的心痛。

董中深吸一口气。

“我出去透口气!”董中道。

他急匆匆出门,正好碰到蔡长亭领了一群人进来。

说是一群人,其实是一家人。

一位先生,带着太太和四个孩子们,身后跟着数名随从,笑容满面随着长亭往里走。

董晋轩早就加入了洪门,地位比长亭低很多。依照洪门的规矩,高一级也是长辈,需得尊重万分。

因为董家也是洪门的人,董中一眼就认出了蔡长亭的贵宾。

“是张龙头!”董中吃惊。

来的,正是张庚,整个洪门的总龙头。洪门的影响力遍布华夏,这位张龙头就是跺跺脚都能震天响的人物。

洪门把持着经济、军火等,军政商三界都敬畏张庚。

张庚今天六十出头,个子不高,精瘦且睿智。一双眼睛,明亮极了,没有半分老态。

“阿爸,有葡萄!”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看到不远处凉亭上,长亭派人缀了假的葡萄藤,藤下还做了一连串的假葡萄,骗过了小男孩,他急匆匆跑了过去。

“勿要乱跑!”张太太急忙喊。

有个随从跟了上去,去照顾张少爷。

董中看到这一幕,双眸放光,心中顿时就有了个主意。

“天助我也!”董中深吸了一口雪茄,将热腾腾的烟雾全部吸入肺里,人终于有了点冷静,“顾轻舟,你和岳城军政府、司慕,全部要给我兄长陪葬!”

想到这里,董中急忙将雪茄灭了,一口烟吐出来,他上前走到了张龙头面前:“龙头!”

突然冒出个人挡道,张庚微愣。

蔡长亭看清楚了,笑着介绍:“这是董中,董晋轩的儿子。”

董晋轩到岳城任职,是张龙头的意思,他安排董晋轩过来辅助蔡长亭,所以跟总统提起了这个人。

正好董晋轩是司督军的旧友,岳城又新添了海军。

这个机会,他们等了很久,要不然蔡长亭的父亲一死,张庚就安排了。

“原来是你。”张庚打量着董中,精明的眸光透亮,表情却是温和含笑的,“晋轩的儿子,个个都是芝兰玉树。”

“谢龙头。”董中道。

说罢,他连忙往旁边站站,请张龙头进去。

张龙头一进去,就有四面八方的人上前来簇拥,他根本没留意到董中未跟进去。

董中还站在门口。

远处,张家的小少爷终于看清楚,是假的葡萄,顿时就发火了,重重将那假葡萄拽下来一串:“敢欺骗爷!”

小小的孩子,自称爷,足见张龙头多宠溺他。

董中倒是很清楚这孩子。

张龙头刀口舔血,仇人无数。他一生结了三次婚,第一任妻子下场不错,只是病死了;第二任,则是被人砍成了肉泥;如今这一任,福大命大,受过两次刺杀都平安无事。

妻子尚且如此危险,何况是儿子?

张龙头的嫡子庶子,一共有过九人。

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的,除了一位身有残疾的第三子,就是这位九少爷张辛眉了。

张九少是张庚唯一健康的儿子,也是他的老来子,更是他家业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张庚说不出的溺爱这孩子!

这孩子,绝对是张龙头的逆鳞!

董中心中有了打算,就上前一步,走到了张辛眉跟前:“九少爷。”

“滚开,谁是少爷?”刚满九岁的张辛眉,怒目圆睁,“老子是张九爷!来人,这厮不会说话,给我掌嘴!”

“九爷,我错了。”董中微笑,“我有个小玩意儿,孝敬九爷。”

说罢,他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了张九少。

张九少一瞧,顿时嗤之以鼻:“爷没见过钢笔吗?”

“九爷,我这个钢笔可不同寻常!”董中笑道。

他随手一按,钢笔的末端,弹出一个锋利无比的小刀子。

刀光在灯火下,泛出锋利嗜血的光芒。

董中往自己马甲上一划,顿时就把马甲割断了,削铁如泥。

张九少双目放光:“这玩意好!”

董中连忙递给了他。

张九少就在旁边柱子上一划。

雕花的木柱子,顿时一个大口子,张九少漂亮又稚嫩的眼睛里,全是光芒。

“好好好,这个好玩!”张九少被吸引,“赏他!”

随从拿出十块钱,递给了董中,然后给董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下,别扫了少爷的兴头。

此举很侮辱人,董中又不是牵马的小厮。

若是依着董中从前的性格,他断乎不会去接的。

现在嘛.......

董中很高兴接了:“多谢九爷的赏!九爷,我带您进去宴会大厅吧?”

“好。”张九少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得到了新奇的宝贝,欢欢喜喜跟着董中往里走,一副很乖的模样。

随从松了口气。

张家这恶魔一样的小孩子,很难讨好的,董中这次是投中了他的喜好。

董中领着小少爷进门的时候,顾轻舟正在跟张庚夫妻俩寒暄。

张庚对顾轻舟很忌惮,似乎想了解这个少夫人,故而多说了几句话;而张太太,对顾轻舟挺好奇的,也打量她。

这样一来,他们就说个不停,似乎想通过言语了解对方。

董中牵着一个小孩子过来,顾轻舟立马看到了。

“辛眉,你快过来。”张太太喊了孩子。

顾轻舟却听错了,以为这孩子叫“新妹”,心想:“张家真够猎奇的,把儿子取名叫新妹。”

说罢,顾轻舟看了眼这孩子。

孩子也在打量顾轻舟。

他个子小,使劲昂头。董中见状,利落将张辛眉抱了起来。

这样,张辛眉就能平视顾轻舟了。

张太太和张龙头都吃惊看着董中和张辛眉。

张辛眉性格暴烈,怎么会任由董中抱着?他怎么会喜欢董中?

诧异在张家夫妻严重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顾轻舟并非姿容谲滟的人物,这孩子在董中怀里,能跟她对视。看了几眼,他觉得不过尔尔,不及他的母亲姐姐们漂亮,甚至没有长亭漂亮,故而在小孩子心中,顾轻舟就算是个“丑女人”了。

他转移开了目光。

顾轻舟却盯着这孩子。

她慢慢收敛了笑容。

张庚和张太太也看到了顾轻舟表情的变化。

“少夫人,有什么不妥吗?”张太太问。

顾轻舟回神,对张太太道:“小少爷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腹疼,有过吗?”

张太太顿时不悦。

张庚也蹙了蹙眉头。

那边,张辛眉听到顾轻舟叫他小少爷,立马不悦,上前就挥舞着钢笔往顾轻舟脸上划去:“丑女人,你才是小少爷,老子是九爷!”

那钢笔,眼瞧着一下子戳破顾轻舟的额头。

顾轻舟不知道这钢笔里有玄机,只是稍微想要躲一下。

倏然,旁边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张辛眉的胳膊。

正文 正文_第422章英雄救美

张九少的手被人固定住,不能动弹。

空气中有寒光。

顾轻舟后退一步,吓得一身冷汗:张九少的钢笔,笔帽处,是一截短短的利刃。她当时都没有防备,差点被刺到。

这利刃不至于能捅死人,却也能割断喉咙或者其他大动脉,亦或者捅进人的眉心,把人插死。

顾轻舟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明晃晃的刀子,让所有人一愣。

“放开我,放开我!”张九少大叫起来。

众人顺着他的手臂,才看到另一个男人,攥紧了孩子的小手。

这男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如墨;一袭青色长衫,将他颀长的身段衬托得高大;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笑容温和儒雅。

霍钺!

任谁都知道,岳城有这么一位“体面”的青帮龙头。

“放开我!”张九少爷又是大呼,不少人望过来。

霍钺夺过了他手中的钢笔。

董中眼眸寒光微动,放下了张九少爷。九少爷还想打霍钺,被他母亲一个眼神给镇住了,暂时规矩立在旁边。

霍钺按了下钢笔,把锋利的刀子收了回来,这才将钢笔递给了张九少爷的父亲张庚:“张龙头,晚生霍钺,久仰您的威名!”

张庚神色收敛,笑着接过了笔:“霍贤侄,有幸有幸!虽然头次见面,贤侄你的名声,可是震动天下啊!果然年轻有为!”

霍钺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微凛,心想:这老东西倚老卖老!

什么贤侄!

霍钺没理会被张龙头占了便宜,他回眸看到旁边的顾轻舟,她脸上已然没了笑意。

霍钺看着她,张庚夫妻也就望过来。

方才那钢笔要是落在顾轻舟脸上,只怕会把她的额头戳破一个洞。

到时候,司家岂能善罢甘休?

这场浩劫,可能会因为这孩子的无意之举酿成,到底是谁给了这孩子钢笔?

张庚龙头在董中脸上扫过。

董中一脸的后怕和愧疚。

果然是他送的。

张庚眉头微拧。

“少夫人,真是抱歉,犬子年幼无知!”张太太先开口了,急忙给顾轻舟道歉,“对不起,少夫人!”

张太太毫不倨傲,做错了事就露出谦卑和惭愧。

对方只是个孩子。

而且还没有伤到顾轻舟。

顾轻舟再深究不放,就显得她小家子气了。因为张九少的大吵大闹,不少人看了过来。67.356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小的不悦都要被夸大,顾轻舟只得扬起了笑脸。

“没事,小孩子顽皮而已。”顾轻舟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轻覆,将她的情绪藏匿住,只剩下她的柔婉。再抬起眼时,顾轻舟平静无波。

张太太松了口气。

“这孩子太胡闹了,让少夫人受惊。”张龙头随后补充,喊了随从,“来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像管事的,上前应声:“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九少爷带出去玩,等他消停了再领进来!”张龙头厉声道。

小孩子最擅长察言观色,立马抱住了他父亲的腿:“阿爸,我错了阿爸,我不会吵了,我还没吃饭呢!”

若是他去求张太太,张太太大概非要管教一番;可是他求了张龙头,张龙头就毫无原则的原谅了他。

张龙生痛失七个儿子,丧子之痛宛如切肤,现在这个小鬼是他的宝贝。

“那你要给少夫人赔罪。”张龙头心中早已软了,面上还是严苛。

“少夫人,对不起。”张九少从善如流。

顾轻舟微笑。

一直看好戏的蔡长亭,这时候才出声。

“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九爷又长高了,也结实了!”蔡长亭笑道,然后又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让您受惊了,今天是我没有交代清楚,下人们乱给孩子危险的东西玩,我一定会彻查!”

两边安抚,把罪责拉到自己身上。

况且他安抚得极为妥当,两边都满意。他说九少爷长高了,让担心孩子健康的张氏夫妻听了高兴;他又暗指董中是下人,让顾轻舟微笑。

果然,蔡长亭八面玲珑!

蔡长亭安置好席位,张龙头、张太太、霍钺坐了头席,张家的孩子们被安排到了其他席位。

张九少身边,依旧跟着董中。

董中已经冷静下来,他没有露出端倪。

有人过来打招呼,张龙头重新应酬,霍钺就往顾轻舟这边低声道:“少夫人,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颔首,站起身来。

他们俩进入了舞池。

一曲舒缓,霍钺伴着顾轻舟跳舞,说起方才那一幕:“是董家那位二少的笔吧?”

“嗯,应该是。”顾轻舟道。

“愚蠢的人。”霍钺笑了笑,“不必放在心上。”

顾轻舟其实也后怕。

当时,只差那么一丁点儿,钢笔就要直接戳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哪里知道那钢笔的玄机?

“愚蠢?”顾轻舟妩媚的眉眼,微微眯了下,“我倒是觉得他挺聪明的。”

这不是董中的计划。

亦或者说,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若是这一步,顾轻舟没有防备,张辛眉手脚又快的话,顾轻舟可能命丧当场,那么计划很顺利的一步完成。

这一步失败了,更没关系,还有后招等着呢。

顾轻舟和霍钺跳舞,眸光却越过霍钺的肩头,往董中那边瞧。

果然,董中还在哄着张九少。

“张家只剩下这一个男孩子了,张庚当祖宗养着!”霍钺笑道,“这孩子就是张庚的逆鳞和软肋。若是不想收拾洪门,就别惹了这孩子;若是想要对付洪门,就可以从这孩子下手。”

顾轻舟看了眼霍钺。

她知道霍钺的暗示。

虽然董中利用了张九少,张庚是不会放过董中的。等事情一结束,张庚就会收拾董中。

“我会离那个孩子远一点。”顾轻舟笑道。

她不知道董中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她知道,董中已经急红了眼。

霍钺知道张家的九少爷宝贝,董中难道不知道吗?

董中可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比他哥哥董铭更优秀。

既然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是还有后招。

“董中要干嘛?”顾轻舟沉思,望着远处的董中。

顾轻舟一时间也想不到董中接下来的目的,她转移了视线。

方才还有件事,顾轻舟此刻想了起来。

“霍爷,张龙头家的九少爷,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顾轻舟道,“他们两口子,好似不喜欢旁人问张九少的健康。”

“是的。”霍钺道,“去年的时候,这孩子突发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手术之后,他还是经常小腹剧痛打滚。

阑尾已经割了,不可能再发炎,到底为什么痛,张家也不知道了。西医经过了各种设备检查,说小少爷肚子里没事,五脏六腑也没事,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这不,董家就请了大夫为他调养。他们也想寻个中医,只可惜中医名家多半去世了,能找到的传人医术不济,一直没好。怎么,你能治?”

顾轻舟笑了笑:“方才我提了提,张太太变了脸。我想,她应该是以为,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儿子病了,我借机来寒暄的,所以不愿意说。

我看得出来,那孩子是不太舒服。西医不擅长诊脉,所以医疗设备照不出来的,他们也束手无策。这个时候,中医的长处就显出来了。”

西医在外科、急病方面,的确是比中医强太多了。

西医西药“快、狠、准”,尤其是在急发病和外科方面,这是中医望尘莫及的,顾轻舟也承认。

只是,很多慢性病,尤其是设备还没有显露出来的病,中医就更加拿手。

可惜,现在大家都在批判中医,早已忘了中医也有长处,让中医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

“轻舟,哪怕是古代大医,也有‘求医’一说嘛,人家求到了你跟前,你再出手。他们既然没求医,你也就不必多想。”霍钺开导她。

顾轻舟笑了笑。

她的心思,也从张九少身上,转移到了董中身上。

董中今晚应该是会下杀招的,要不然他也不能消气,他始终记得他兄长的仇恨。

“张龙头来了,若是挑拨了洪门和军政府为敌,我和司慕甚至督军,都够喝一壶的。机会这么好,董中不会放过,他一定要借机生事。”顾轻舟想。

看到远处,张九少爷跟董中很亲近,顾轻舟又想:“董中不可能以为孩子就能行刺我,他这是放了一个烟雾弹。他巴结小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熊孩子的用处很多,有时候作恶起来,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顾轻舟看着董中。

董阳则轻轻走到了他哥哥身边,坐下对董中道:“二哥,你别惹事,我看少夫人留意到你了!”

董中心中的计划,早已成型,他今天一定要让顾轻舟万劫不复,跟董铭一样死去,死后还身败名裂。

“放心,就是要她留心我!”董中冷冷道。

董阳蹙眉,有点担心。

母亲和大哥都在顾轻舟手上栽过,二哥如何能有自信?

那边,董夫人也察觉到了,让董阳请了董中过来。

“你想要做什么,母亲都可以帮你。”董夫人悄声,“今天机会的确不错,我们要抓牢。”

董阳诧异,感情他母亲也同意。

董中终于露出了笑容。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23章失踪的家人

蔡家的宴席,是中西结合的。

偌大的船厅,足足有军政府的花厅大小,左边摆放着圆桌椅,美味佳肴似流水般摆上。

右边是舞厅,有洋酒和舞池,水晶灯璀璨,将地面照得光华流转,似繁星点点的碧穹。

顾轻舟跟霍钺跳舞完毕,那边圆桌已经开了宴席。

张太太坐在顾轻舟身边,时不时跟顾轻舟碰杯,表示自己对张九少的行为很抱歉:“他还小,他阿爸又宠溺得紧,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我回去就要好好教训他!”

这话,顾轻舟听得舒服。

张太太好歹没说:小孩子还小,性格顽劣,没有坏心等。

顾轻舟就很欣赏这位张太太,她说话颇有水准,不给自己孩子找借口。

错了就是错了,并不是什么小就可以被原谅。

“没事的,别为难孩子了。”顾轻舟也说句场面话。虽然她觉得那孩子应该管教了,否则将来不成体统,这话却不应该由她来说。

同样的话,从不同立场的人口中说出,顿时就变了滋味。

顾轻舟这边和张太太寒暄,却是眼观八方。

很快,她看到霍拢静离席了,脚步有点匆忙。

“怎么了?”顾轻舟心想,“阿静这是要干嘛去?”

在不停的应酬中,顾轻舟看到出去片刻的霍拢静,又进来了,走到了颜洛水身边。

霍拢静跟颜洛水低语,颜洛水立马露出忧色,起身跟着霍拢静往外走。

顾轻舟这时候感觉不对劲。

顾轻舟起身,对张太太道:“很抱歉,我要失陪一下。”

她追上了颜洛水和霍拢静。

“这厢开席了,你们俩做什么去?”顾轻舟喊住了她们。

霍拢静回头,欲言又止,怕打扰顾轻舟。今天,顾轻舟是重要客人,她有应酬。霍拢静能解决的事,不想麻烦顾轻舟。

颜洛水道:“轻舟,你去坐席吧,就是小五那小混蛋,说是去洗手间,结果快一个小时了,不见了踪迹。”

顾轻舟心头一跳。

她预感不太好。

“告诉蔡龙头,让他派了佣人去找。”顾轻舟微笑了下,“没事的,五哥又不是小孩子。”

霍拢静沉沉叹气:“我已经让佣人寻了一圈,所有的洗手间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他。我还去了趟大门口,应门的佣人也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贵客出门。

咱们家的司机,车子停在对门斜角处,他一直在车子上,他也说不见五少爷出来。”

人还在蔡公馆,却不见了踪迹。

顾轻舟的心头,簇起了怒火:肯定是董中干的!

颜一源心思单纯,他这辈子下过苦功研究的不是赌马就是追女孩子,其他方面,他天真得令人发指!

董中想要对付顾轻舟,先从颜一源下手,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轻舟,没事的,我们慢慢找。”颜洛水道,“你快回席位上吧,多少人看着你!”

顾轻舟却想到了董铭的死。

董铭的死,顾轻舟和司慕安排好了一切证据,直接将董铭弄个死无对证。

董中和董夫人难道不会以其人之道对付颜一源吗?

“你们先坐好,不要动!”顾轻舟冷了脸,“此事现在交给我!”

“轻舟.......”霍拢静还想说什么。

颜洛水却握住了霍拢静的手:“阿静,你是关心则乱,小五绝不是自己跑丢了。我们先坐好,与其我们乱找,让人有机可乘,还不如让蔡龙头去帮我们找!”

霍拢静也回神。

的确,颜一源虽然不靠谱,却也断乎不敢如此胡闹。

他现在不见了,到处找不到,也没出门,肯定是出事了。

霍拢静没有带随从,不能在蔡公馆大肆搜寻,还不如安静坐下,请主人家出面。

“好。”霍拢静道,“轻舟,麻烦你了。”

三个人重新进了屋子。

顾轻舟离席之后,首席那桌一直没动筷子。

众人对她很不满。

只是,能成为蔡公馆座上宾的人,都是人精,没人会当众抱怨什么。

就连张太太,也只是在心中腹诽:“这位军政府的少夫人太不沉稳礼貌了!说她颇有手腕,我瞧着倒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正想着,顾轻舟回来了。

她坐下,声音不高不低对斜对面的蔡长亭道:“蔡龙头,实在不好意思,我的义兄不见了,还劳烦您派人去找找。”

满桌微愣。

他们全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眼底闪过几分涟漪,心想这个顾轻舟,的确是擅长算计。

顾轻舟这么一说,等于把颜一源的安危,全部推到了蔡长亭身上。若颜一源有意外,将来军政府收拾洪门、收拾蔡长亭,外人也知道了是蔡长亭有错在先。

洪门不至于怕岳城军政府,可岳城到底是一只猛狮,它真呲牙咧嘴咬起来,洪门不灭也要脱一身皮。

“少夫人别担心,我这就去找。”蔡长亭微笑站起身,同时眸光往董中那边瞥了眼。

蔡长亭眸中带着愤怒投向了董中:这厮竟敢在蔡家如此重要的宴席上惹事!

顾轻舟道:“我带了副官,让他们跟着贵府的佣人一起找吧?”

蔡长亭眸光微静。

他心中过了下,笑道:“也好。”

霍钺在旁边也道:“让我的人也跟着,千万要找到他。蔡龙头还不知道吧,那小子是我未来的妹婿。”

蔡长亭更是一顿。

这是找人呢,还是借机搜查他的屋子里呢

不过,重要的东西,除了蔡长亭自己,别人是拿不到的,哪怕把蔡公馆翻过来。

蔡长亭不怕霍钺和顾轻舟使诈。

“好,都叫上吧,一起找更快些。”蔡长亭道。

说罢,他就出去吩咐了。

顾轻舟的副官和霍钺的随从,都等在门房里,闻言全部赶过来。

蔡长亭对管家道:“要紧的地方,咱们自己人去找,别叫司家和霍家的人进去。用心找,一定要给我找到!”

管家道是。

蔡长亭这才重新入席。

霍钺安慰顾轻舟:“一源喜欢乱跑,不妨事的。”

话虽如此,他这个做大舅哥的,心中也有焦虑。

“嗯,他也毕竟那么大的人了。”顾轻舟笑道。

宴席持续了一个小时,才上了甜点。

饭桌的菜慢慢撤了下去,摆放着香茗瓜果点心,那边的舞池越发热闹。

这一个小时里,顾轻舟味同嚼蜡的,与同桌的人应酬。

期间,蔡家没有任何人进来禀告,说明还没有找到颜一源。

饭桌上的菜全部撤下去,换了瓜果水酒时,不少人离席去跳舞,或者去补妆,亦或者去找个地方休息醒酒。

顾轻舟也离席。

她一起身,颜洛水和霍拢静立马跟过来。

霍钺也紧随其后。

夜幕笼罩了整个蔡公馆,到处都是路灯,夜风带着早春的花香,拂面而过。

他们四个人正要说话,蔡长亭来了。

“如何?”顾轻舟问。

蔡长亭摇摇头:“少夫人,寒舍上下找遍了,都没有寻到颜五少;我又派人打电话去颜家,颜五少没有回去;马场那边也去了电话,说没见过他。”

他知道颜家的电话,也知道颜一源喜欢逛马场。

顾轻舟心头一紧:蔡长亭真是把整个军政府都研究了一遍,所有人他都了如指掌。

这等场合之下,是他故意将颜一源藏起来了,还是颜一源被人弄出了府?

颜一源再不靠谱,也不会丢下霍拢静担心受怕。

“我派人去找吧。”霍钺道。

他想派人在蔡公馆附近寻找。

他转身都要走了,想起什么,又叮嘱顾轻舟:“轻舟,要不你们先回家等消息吧?”

霍拢静道:“阿哥,我跟你一起去找!”

颜洛水看看顾轻舟,又看看霍钺兄妹,她笃定颜一源是出去了,否则蔡长亭不至于寻不到他。

于是,颜洛水道:“我跟阿静去!轻舟,要不你先回家?”

“不了,我留下来等宴席结束。”顾轻舟眸中有寒光。

今晚这场戏,是冲着顾轻舟来的。

顾轻舟一旦走了,对方没有得手,真可能伤害到颜一源。

霍钺想劝,顾轻舟却道:“我是来恭贺蔡龙头的,岂能半途而废?”

众目睽睽之下,顾轻舟又警惕,不至于像颜一源那样失踪的。

霍钺低声:“轻舟,要当心!”

“你们也是。快去忙吧。”顾轻舟道。

看着霍钺和颜洛水、霍拢静离开,蔡长亭微笑:“少夫人,我请您跳舞吧。”

顾轻舟正要回答,那边有人高声道:“蔡龙头。”

一回眸,却发现董夫人站在不远处。她穿了件藏青色的旗袍,衬托着她白净的面容,丝毫不显老气,反而端庄高贵。

“蔡龙头,我有句话想私下里和您说。”董夫人步履轻盈走了过来,“少夫人,蔡龙头,不妨碍你们吧?”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不妨碍,我正好也要随便走走。”

眸光从董夫人身上掠过,顾轻舟知道今晚的颜一源是被董中和董阳兄弟俩弄走了。

至于弄到了哪里去、到底要做什么,顾轻舟还不知道。

她心中暗含了几分焦虑。

正好有一位管事上前。

“少夫人。”管事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道:“你家龙头与董夫人说话。管家,我有几句话问你。”

管事就站住了脚步。

正文 正文_第424章顾轻舟能起死回生

蔡公馆的这位管事叫金树,在蔡家已经几十年了,算是从小在蔡家长大的。

蔡家倒了的时候,这位金树就在城里卖菜为生,看守老宅;蔡长亭回来,他重新找到了旧东家。

他是老蔡龙头器重的人,蔡长亭也知道他。

他对这宅子很熟悉,故而蔡长亭重新聘用了他,让他管这宅子的日常采购。今天事情繁忙,也让他过来待客。

“......已经找遍了吗?”顾轻舟问金管事。

金管事道:“已经找了一个小时,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顾轻舟道:“那您能带着我,到处找找看吗?”

金管事不同意:“少夫人,这黑灯瞎火的,别吓到了您。已经派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找了,只怕把地皮翻过来。”

“我想亲自去看看。”顾轻舟说。

金树见她着实坚持,就领着她从西边的西梢院开始寻找。

路过主楼时,顾轻舟问金管事:“这里进去找了吗?”

“这是龙头休息的地方,全部找过了。”金树道。

顾轻舟沉吟:“龙头的卧房呢,也找过了吗?”

金树诧异。

“龙头的卧房上锁了,除了我管理打扫的和他自己,没人有钥匙,就是想进去也打不开门啊。”顾轻舟笑道,“少夫人,您多心了,颜五少不会藏在那里的。”

顾轻舟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看了眼楼梯。

楼梯上铺满了长羊绒的地毯,一直延伸而上。

顾轻舟想起一路走过的点滴,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

蔡公馆这样的花园洋房,顾轻舟很清楚结构:这位管事,是绕弯一路把顾轻舟带到了主楼。

顾轻舟说要找人,原本可以直接一处一处找,结果他绕过了很多的地方,迫不及待将顾轻舟带过来。

直到这一刻,顾轻舟脑子里一片澄澈,她清清楚楚直到陷阱在哪里。

顾轻舟原本跟蔡长亭说话,董夫人就突然过来,支开顾轻舟;等顾轻舟被支开,这位金树管事立马凑过来。

落单的顾轻舟,必定会想到处找找看。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好似是顾轻舟求金树管事带路,却只是人家想要顾轻舟被带过来而已。

“真愁人啊,陷阱在哪里我知道,可到底要用什么计谋来捕杀我?”顾轻舟蹙了蹙眉头。

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想通这一点。

对方真够高明的。

敌人是谁,顾轻舟是知道的;帮凶是谁,顾轻舟现在也看到了。

然而,毒计到底在哪里,她却愣是没察觉。

只是隐约有点感觉。

“少夫人,咱们走吧?”金管事提醒顾轻舟,请顾轻舟出去。

可到了陷阱边缘,顾轻舟不踏入进去,如何解救颜一源?

她要是这么走了,只怕对方不会放过颜一源的。

颜一源对顾轻舟挺好,像亲哥哥一样,顾轻舟必须保护他。

她打算以身犯险了。

故而,顾轻舟一脸茫然看着二楼,对金管事道:“打开蔡龙头的卧房给我瞧瞧!”

金管事诧异:“少夫人,这个不方便!”

“怎么,你们难道把人藏在蔡龙头的卧房吗?这一晚上全部找遍了,只有这卧房没人寻找,难道不应该看看?”顾轻舟问。

她脸色严厉了起来。

管事脸上佯装不快。

顾轻舟说话的确不中听,很盛气凌人。

对方道:“少夫人,既然您如此说了,您也是贵客,那您跟我来吧。”

顾轻舟颔首。

她这次出来,身上的武器全部放在手袋里了,只有头上一根簪子。

簪子不锋利,看似是金的,其实中间挖空,顾轻舟把针灸用的金针放了进去。

这金针细如发丝,一般人发现不了,可以救命,也可以刺入对方穴道而杀人。

顾轻舟不动声色,将金簪拔下来,藏在袖底。

“少夫人,您请。”金树没有回头,指了指其中一间,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钥匙,他找到了这根,打开了房门。

就在这时,走廊上的灯火突然灭了。

顾轻舟浑身紧绷。

一只手,粗大用力,热气透过顾轻舟薄薄的春衫,将她一把推入了房间。

顾轻舟踉跄着没有站稳,跌倒在地。

又是一身响,房门被用力关上。

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蔡长亭的房间。

顾轻舟立马爬起来,扭动金簪的尾部,金针就从顶端挤出。

她捏在掌心。

没有动静。

整个屋子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没有其他。

顾轻舟试着开灯,发现房间里的电全被切断了。

她一把拉开了窗帘。

外头没有月色,只有远处路灯稀薄昏黄的光,照进来几分。

顾轻舟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赤身**,躺在蔡长亭的床上。

是颜一源。

颜一源很嫩白,他那身体都能反光。

除此之外,门口还斜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孩子!

顾轻舟大惊。

“张辛眉?”

虽然光线很淡,顾轻舟仍发现,斜倚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正是张庚唯一健康的儿子张辛眉。

一瞬间,心路畅通,顾轻舟什么都明白了。

她急忙上前,给这孩子号脉,她心中有个念头:若这孩子是被人闷死或者掐死,可能一线生机。

手腕上的脉,已经摸不到了。

顾轻舟又看了看这孩子:他身上没有伤口,脖子上有瘀痕。

“被人掐死的!”顾轻舟果断有了判断。

她再去拉门,门已经被人从外头锁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通电了。

房间的灯猛然亮起,顾轻舟刺的眼疼。

她微微眯了眼,终于看清楚了房间内的危局。

“一个赤身**昏迷的男人, 一个被人掐死的孩子,还有紧锁的房门!”

果然,是个很深的陷阱呢。

顾轻舟看了眼颜一源,拉过被子将他盖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衣裳全不见了。

顾轻舟打开了蔡长亭的衣柜。

蔡长亭个子比颜一源高,衣裳不算合身,顾轻舟还是拿出了一套。

她上前,给颜一源的涌泉穴刺了一针,又在他的印堂刺了一针。

轻轻捻动,颜一源半晌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轻舟?”他口齿不清,声音微弱道。

“还好,只是昏迷了,神志还没有错乱。”顾轻舟心想。

颜一源头疼欲裂,顾轻舟拔下了针,他又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杀我?”

他坐起来。

后知后觉的,他看到自己光着上身。

“啊!”颜一源失态往被子里钻,“你干嘛脱我衣裳啊,阿静呢?你们是不是又捉弄我?”

顾轻舟不顾其他的,将衣裳丢给他,然后使劲拉他的胳膊:“给我滚下来!我要用床!”

颜一源就被拖到了床下。

他大呼小叫,尴尬着去穿衣,又发现衣裳不是自己的,气得要质问时,顾轻舟将张辛眉抱到了床上。

她解开了孩子的外套上衣。

“.......到底怎么回事?”颜一源问,“我的衣裳呢?”

看到轻舟又脱张辛眉的衣裳,颜一源再问:“哎哎,轻舟你干嘛呢?你要知道,男人不管大小,你都不能随便脱人家的衣裳。”

他叫嚷着,同时发现这孩子脸色不对劲。

“他怎么了,也昏迷了吗?”颜一源问。

“死了。”顾轻舟道。

颜一源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死了呢?我看看......”

他伸手一摸,张辛眉浑身冰凉。

颜一源吓得后退数步。他穿着长亭的裤子,裤脚有点长过头了,他一下子踩到,跌倒在地上。

“这这这.......”颜一源半晌没爬起来,手脚全软了。

他怔愣着,看顾轻舟拿出金簪,从里面转出七八根细小的金针,也不知道要干嘛。

颜一源吓得魂飞魄散:“我最害怕小孩子的尸体了,轻舟你干嘛呢?我先走了......”

他急匆匆去拉门。

门被反锁了。

颜一源手一个劲的发抖:“轻舟,轻舟你别吓唬我啊,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啊?”

说罢,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这脚步声极其的明显。

颜一源发现了来源,又跑到窗前,瞧见远处的路灯下,有一行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为首的,是蔡长亭。

颜一源的脑子,彻底安静了。

他终于有了点神志,也清醒了几分。

“这是蔡公馆。”颜一源自言自语。

他回头,发现顾轻舟正在脱张辛眉的鞋袜,然后在他的脚底板开始用针。

一把金针,顾轻舟小心翼翼一根根刺入。

刺完了,顾轻舟开始按压这孩子的胸腔,按得很有节奏很用力,再往孩子嘴里吹气。

这是西医急救法,顾轻舟她们教会学校,学过最普通基础的西医急救,比如溺水昏迷、比如受伤流血不止等。

“轻舟,轻舟这孩子不是死了吗?”颜一源大惊,“来人了,轻舟,到底怎么回事?”

“别急,这孩子没死!”顾轻舟终于腾出口,回答了颜一源一声,然后继续伏在这孩子身上,使劲的按压、吹气、再起拔出脚底的针,重新刺入。

“没、没死?”颜一源哆嗦了一下。

顾轻舟抽空道:“去把房门反锁。”

“啊?”颜一源不解,“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快去!”顾轻舟厉喝。

颜一源被她的气势震慑,立马就去了。

反锁了房门,看到床上脸色雪白的孩子,已经断气多时,顾轻舟居然要给一个死人救治,在他身上又是吹气又是针灸,颜一源只感觉寒意从头顶倾泻,遍及全身。

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都死了,孩子都凉了!”颜一源怔愣愣的想。

完蛋了!

正文 正文_第425章跳梁小丑

蔡长亭领着张庚夫妻,张家的小姐们,以及董中,急匆匆往自己的主楼卧房走去,心情莫名很复杂。

在十分钟之前,蔡长亭还在和张庚夫妻俩谈及海路运输的问题,却见张家的五小姐急匆匆跑过来,说:“姆妈,辛眉不见了!”

张辛眉一直跟着董中,张太太觉得不恰当,就愣是把孩子叫了过来,让小女儿带着他。

他们姐弟俩只相差两岁,身量差不多,十一岁的五小姐带着弟弟去跳舞。

张太太也一直看着。

后来,张辛眉非要出去,五小姐就紧跟着。

“他去哪里了?”张太太着急,“快去找啊。”

五小姐抹着眼泪。

张庚也急了,那是他的命根子啊!

张太太和张庚都打算亲自去找时,董中凑上来,问张庚:“龙头,是不是九爷不见了?”

张辛眉一直跟着董中,好好的,后来是张太太非要把孩子叫过来,让小女儿照顾着。

现在孩子丢了,张太太心中有了几分内疚,早知道让董中带着就好了,反正董中入了张辛眉的眼缘,而且他是大人,更容易看牢孩子。

基于这份悔意,张太太对董中的怨气少了些,道:“是啊!”

就在此时,蔡家的管事金树急匆匆跑过来。

他跑得一脸汗。

“龙头,不好了龙头!”金树对蔡长亭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要惊动所有人。

蔡长亭一愣。

他心中隐约知道,所有的事都要爆发了。

从颜一源失踪开始,到现在的张九少爷失踪,以及管事的惊呼,都预兆事情恶劣到了一定程度。

蔡长亭沉了脸。

“怎么了?”蔡长亭难得一见的声色俱厉。他凶狠起来,那漂亮精致的眼睛微眯,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叫人够不过来透气。

金树管事要被他吓了一跳。

“龙头,方才我陪着司少夫人去找人,走到主楼的时候,少夫人说要上楼去找找,让我在楼下到处瞧瞧。

因龙头您的房间上锁了,我也就没多心,让少夫人上去了。不成想,等我再去的时候,龙头您的寝卧居然开了门。

我瞧见有个男人在屋子里,少夫人也不知道在干嘛。旁边还有个小孩子,看上去很苍白。

司少夫人一瞧见我来,她立马吓得关了门,还把门反锁了。我挡在外面,突然想起,那个小孩子很像张九少爷,而且而且”

张庚两口子闻言,精神立马紧绷。

苍白的孩子?

张庚只感觉一股凉意丝丝入心,他不敢喘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而且什么?”

“而且,那孩子好像没气了,脸色都变了!”金树惧怕所有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低低道,“我见事情不妙,怕少夫人逃脱,也从外头把门给锁上了,现在他们被我锁在屋子里。”

说罢,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的唇角,有一抹淡笑。67.356

“这”张太太站不稳,双腿一个劲的打颤,摇摇欲坠。

张庚立马扶住了她!

“走,前头带路!”张庚厉喝。

蔡长亭道:“龙头,您跟我来!”

身为主人家,蔡长亭这会儿情绪极其怪异,他似乎把这件事给串联了起来。

蔡长亭带着张庚夫妻往里走,董中跟着,他也没说什么,张家的女儿们,自然也争先恐后,生怕弟弟有意外。

就在前天,蔡长亭还听另一位管事说起金树。

那位管事说:“当时金树跟大少爷关系不错,龙头很器重他,对此视若不见。”

蔡长亭没听明白这话的用意,现在却懂了。

金树既恨军政府杀了他的主子,也就是蔡长亭的父亲;更恨蔡长亭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这应该是大少爷的。

董中是这件事的主谋。

董夫人有点手段,她知晓了金树的不忠诚,故而利用了金树。

“张龙头最宝贝的儿子死在顾轻舟的房里,岳城军政府就彻底跟洪门扛上了,就连我也难以脱身,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蔡长亭眼睛急转。

他知道是陷阱了。

不过,岳城军政府若能跟洪门彻底闹起来,蔡长亭哪怕不能脱身,他也高兴。

这个机会倒也不错,自己脱身的问题可以慢慢想,大不了不做这个龙头。

“能报仇就行。”蔡长亭心想,决定把自己的困境先放在一边,帮助董中和金树完成这个计划。

事情成功,岳城司家彻底成了洪门的头号敌人,蔡长亭再腾出手收拾金树和董中:敢在他蔡长亭的宴席上搞鬼,他们死定了!

正想着,一行人就进了主楼。

金树急匆匆去开门。

金树说,当时顾轻舟进门之后,里面马上了锁。这种锁,里外都可以落锁,金树从外面锁上,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龙头,门是反锁着的!”金树把外面的锁开了,还是推不开门,里面仍是反锁着。

蔡长亭镇定自若:“来人,把这个门给我砸了!”

立马就有随从下楼。

很快,随从拎了个大锤子上来。

雕花木门的门锁,很快就被砸松了。

房门推开,张庚和蔡长亭先进了屋子。

蔡长亭看到,颜一源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穿着他的衣裤,顾轻舟拿出金针,扎颜一源的额头。

“我的儿子呢!”张太太没看到孩子,一时间竟然松了口气。

没看到,说明孩子没死。

“张太太,您的儿子不见了,怎么找我要?”顾轻舟好奇。

“少夫人,您别耍花枪了!”蔡长亭也沉了脸,“有人看到九少爷在这屋子里。”

顾轻舟摇摇头:“那你们搜一搜好了。”

她又道,“真是奇怪,我一进来就看到我五哥躺在屋子里,还穿着蔡龙头的衣裳。金管事不知怎么回事,转身锁上门,把我关在这里,我还想找蔡龙头讨个说法呢!”

蔡长亭看了眼金树。

“快去搜!”张庚大声道,呼吸有点不稳。

他的儿子呢?

董中自告奋勇:“张龙头,我来吧!”

说罢,董中抢先一步,打开了衣柜的门。

第一扇,没有;第二扇,也没有。

然后,董中开始找床底下,再把沙发底下和床头柜、阳台和窗帘后面,全部找了一遍。

的确没有!

孩子呢?

所有人微愣,董中已经变了脸色。

“孩子呢?”张庚扭头,问金树,“你不是说,你看到了孩子,你还上锁,特意不许他们跑吗?”

金树脸色煞白,额头有细汗。

“说啊!”张庚气到了极致,一下子就拔出了手枪。

黑洞洞冰凉的枪管指着自己,金管事腿脚发软,立马跪下,这样矮下了身子,就离这枪口远一点。

“龙头,我的确看到了孩子啊!我不仅看到了九少爷,还看到他没气了,脸上都凉了。他的脖子上,有个很大的淤青,像是被人掐死的。”金管事声音哽咽了起来。

张庚眼前一阵阵发黑。

怒意几乎要淹没他。

“我还看到,九少爷脖子上,有点血迹,不像是他受伤了,而是掐死他的人手上有伤口。”金管事继续道,“前后不过几分钟,孩子肯定还在这楼里,能找到的!”

张太太再也站不稳了。

董中在旁边,正好用力扶住了张太太。他是个年轻男人,张太太想要推开他,可惜身子不受控制,全身无力。

张庚见状,上前扶住了太太。

董中往旁边挪了下:“张龙头,肯定是小少爷跟什么人结仇,亦或者撞破了什么事,才被人灭口。”

顿了顿,董中突然迸发恨意,“我们岳城这位少夫人,最擅长抹灭罪证。当初我的兄长,也不知是撞破了她的什么罪行,她就杀了他们,还给他栽赃!”

董中直指顾轻舟。

在宴会上,张九少拿笔戳顾轻舟,差点杀了她;如今颜一源衣衫不整,顾轻舟也出现在这房子里

跟张九少结仇的是顾轻舟,跟颜一源孤男寡女怕被传出去的也是顾轻舟

顾轻舟有杀人动机!

况且,金管事亲眼看到了孩子的尸体。

顾轻舟抬眸:“董中,别牵三扯四的,张少爷根本不在这屋子里!”

张庚却疾步过来,抓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双手嫩白,没有任何伤口。

他在抓起颜一源的,发现颜一源的左手,的确有个新结痂的口子!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张庚用枪抵住了颜一源的额头,厉喝道,“你怎么对我儿子的?”

“张龙头,您冷静点,这可是军政府的少爷。”董中在旁边煽风点火,“他的命可值钱了。”

颜一源的命值钱,自己儿子的命就不值钱吗?张庚几乎想要开枪。

颜一源也急了:“张龙头,谁说你儿子死了?”

张庚一愣。

董中立马道:“金管事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吗?”

颜一源就朝着衣柜的方向喊了句:“小鬼,快出来吧。”

衣柜的门轻轻被推开。

在衣柜里,一个小孩子面容苍白,脖子上有很清晰的瘀痕,他坐在那里,定定看着众人。

董中和金树只感觉头皮发麻。

特别是董中,他明明检查过了衣柜,他也明明亲手把这个倒霉的孩子给掐死了,怎么会

董中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屋子里倏然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26章铁证

屋子里诡异的沉默,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张太太扑过来,几乎是步履踉跄,抱住了儿子。

“辛眉!”张太太哽咽,太过于激动,哽咽中带着颤抖,声音就没有控制好,格外的尖锐,似指甲在玻璃面上滑动,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听着这声音,都身不由己颤栗了下,包括顾轻舟。

“辛眉,你没事吧辛眉?”张太太不敢用力抱孩子。

她只是摸着张辛眉的手和脸,见他还有热乎气,口鼻也能喷出热气,不是诈尸,心中大喜。

孩子没死!

只要孩子没死,天大的事都可以放在旁边。张太太此刻什么都不顾了,一颗心只剩下自己的儿子。

张庚也弯下了下身子,仔细看自己的儿子。

张辛眉脸色惨白,脖子上有很清晰的瘀痕。

张庚和张太太见识过大风浪,心中全明白:“我儿子是死里逃生了!”

看张辛眉这模样,的确是被人掐过,而且掐得半死过。

“辛眉,你哪里难受?”张太太拉着孩子的手,不敢用力搂抱,怕孩子喘不过来气。

“他!”张辛眉不回答他母亲,声带受损导致声音嘶哑,他却用力发声,伸手指了董中,用粗粝不可闻的声音说,“他掐我!他想要掐死爷!他说,让爷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投胎到张家!”

董中转身就想要跑。

蔡长亭长腿长胳膊,一拳过来,将董中击倒在地;反身又是一腿,蔡长亭已经把他的管事金树踢到。

整个过程,非常的快,而且利落。

蔡长亭的身手很厉害,只怕司慕也要输给他。

张家和蔡家的随从,守在门口,见状全部进来,将鼻血横流的董中按住,又将被蔡长亭一脚踢到脖子昏死过去的金楼拖到门口,同样按住。

蔡长亭是很懂得审时度势,他见风使舵。金楼和董中若是成功了,或者有半分成功的希望,他都会帮他们的。

可惜,他们惨败了!

蔡长亭就要在张庚面前拿出态度:他舍弃了金楼和董中,选择站到张庚这边。

“张龙头,我冤枉啊张龙头!”董中疾呼道。

董中被蔡长亭打了一拳,脑袋中像被什么搅动,翻江倒海的晕眩,只差吐出来。良久,眼前逐渐清晰,他明白需要辩解。

于是,他大呼冤枉。

“......他掐我!”那边,张九少继续用他那嘶哑的气声说话,还上前想要踢董中几脚。

可惜,他太过于虚弱,身子摇摇晃晃。

张庚似宝贝般,扶住了儿子:“别急,辛眉,阿爸会替你报仇!”

张九少终于平静了几分。

张庚和张太太见儿子的确是活蹦乱跳,只是脸色凄惨、声带受损,其他没有大毛病,都松了口气。

一旦放松了,他们想起了顾轻舟。

这个时候,顾轻舟还在给颜一源针灸太阳穴。

“少夫人......”张太太迟疑着,慢腾腾开口。想要说的话太多了,全部堆积在舌尖,让她的舌头千斤重,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五哥被人下了昏迷的药,现在头疼欲裂,我给他针灸,很快就好了。”顾轻舟没有回头。

这个是真的。

颜一源是头疼极了。

通过顾轻舟用针,他的头疼慢慢被止住。

顾轻舟刺入最后一根金针,这才抬眼,望着屋子里的众人。

每个人的表情都各异。

董中已经被张家的随从堵住了嘴巴,张庚现在不想听他的狡辩。

张辛眉虽然顽劣,却不会诬陷别人。董中掐死张辛眉,是铁证如山。董中的辩解,只会叫张庚恶心。

“少夫人,多谢你救了犬子!”张庚上前,给顾轻舟鞠躬。

若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枉做一帮之主了。

他知道是顾轻舟救了张辛眉。

“少夫人,多谢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张太太也上前道,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慢慢哽咽住。

“举手之劳。”顾轻舟笑道。

旁边,董中使劲挣扎。

他还算很有力气,随从一个不慎,就被他咬住了手。

“啊!”随从忍不住吃痛,捂住董中嘴巴的手已经被咬伤,鲜血流了出来。

“松开他的嘴,让他说话。”张庚冷冷道。

随从就放开了手。

他们已经反剪着董中,却不再堵住他的口舌。

董中被蔡长亭那一拳打伤了鼻子,现在说话就嗡嗡的:“张龙头,我没有害九爷,我冤枉的!”

张庚冷冷看着董中。

他走过来,慢慢蹲在董中面前:“你说你没有害我儿子?”

张庚上了年纪,声音低沉,却似寒冰轻覆,董中不由打了个寒颤。

董中知道,今天承认就是死罪。他咬定小孩子不懂事,被顾轻舟收买。

他道:“是!您看九爷脖子上的指痕,肯定跟颜一源手上的一致!您再看.......”

张庚却阴测测的笑了:“你从一开始进来,就笃定我儿子死了!我当时急晕了头,可我不傻!你若不是凶手,如何敢一言断定?”

董中梗住。

“我......我是听金管事说的。”董中急忙辩解。

“金管事说我儿子死了,可少夫人说我儿子没死,你怎么不听少夫人的?”张庚继续问。

董中语塞。

他急得眼睛乱转,想要找点词来辩解,让张庚信任他。

张庚却继续道:“你笼络巴结我儿子的时候,我还没想到你要做什么。你故意给我儿子钢笔,让他去戳少夫人,当然不是为了杀死少夫人,是为了寻一个诬陷少夫人杀人动机的借口。”

董中要做的,是让顾轻舟和张九少结仇。

要不然,顾轻舟凭什么掐死孩子?当然,假如那孩子真能得手,董中就要烧高香感激菩萨保佑了。

“.......你和那管事联手,把少夫人和她的义兄关在一起,弄成衣冠不整,再把我儿子掐死放进来,是吗?”张庚继续道。

张庚说得都是实情。

董中如此大胆,一是被仇恨冲晕了脑袋,觉得张庚龙头出现在蔡家机会难得,他需要把握这个机会,借张家的手杀顾轻舟;二是,他料定死人不能说话。

他通过和他母亲合谋,再联合蔡家的旧管事金树,一起唱了这出戏。

这管事叫金树的,的确是蔡家大少爷的亲信,对蔡长亭这个外室生的儿子回来接替家业,深恶痛绝。

蔡长亭匆忙被顾轻舟揪出来,又着急开办宴会,根本没有细查这种上门来的佣人,才让金树钻了个空子。

有了金树的里应外合,又有董中获得了张九少的好感,故而他制造了“顾轻舟与义兄颜一源私通,被张辛眉撞破,既为了泄私愤,也为了灭口,从而让颜一源掐死了张九少。”

张九少死了,死无对证,哪怕张家不是很肯定顾轻舟的罪行,也会找顾轻舟做替罪羊,给儿子报仇。

当初,顾轻舟不也是让董铭死无对证吗?

孩子是死了,张家绝不会在意细节,他们只会迁怒顾轻舟和军政府。

董中一切都计划妥当,却没想到张辛眉没死!

怎么会没死?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

他明明是看着这孩子断气的,而且断气了片刻。

“好,你不老实交代,那么我就要杀了你全家!”张庚站起身,“来人.......”

董中脑子里嗡了下。

他知道张庚心狠手辣,他父亲又是洪门的人。

假如他承认,再使劲求情,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他不认.......

“还有这位佣人,也派人去杀了他全家,甚至全族。”张庚继续道。

被踢晕的金树,早已醒了过来,一直没敢说话,指望张庚能忘记他。

闻言,金树吓得半死,他只是帮凶,没有亲手害张少爷,他不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还有妻子和七个孩子!

“龙头,龙头饶命啊!”金树大哭起来,“我只是收了董夫人一根金条,才答应帮忙的!我财迷心窍,我该死!”

他想要扇自己耳光,可惜手被反剪,他继续求饶:“龙头,您处死我吧,求您放过我的家人!”

哭求不止,金树还继续道:“龙头,我愿意指证,九爷没有撒谎,是董中掐死了他.......”

说到这里,金树一怔。

金树亲眼看到了董中掐死了张九少,现在依偎着张太太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诈尸?

金树吓得全慌了。

那孩子是从衣柜里出来的,然而董中亲自检查了衣柜,根本没发现这孩子。

是不是鬼?

金树这会儿,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一股脑儿全招了:“龙头,是我亲自将颜五少弄晕,将他背到了龙头的卧房,反锁了门,任何人都进不去。

我脱了颜五少的衣裳。

我也是照董夫人的吩咐,绕路将司少夫人一路领到了这里,然后派人拉闸,我将司少夫人推入房间,反锁了门。

我还有帮手,就是咱们后院看门的老四,他知道的,当时是他关灯,我才偷袭成功。”

金树不仅招了,他还把证人都找出来了。

他这边一招,那边董中几乎要昏死过去,再也没有狡辩的立场了。

蔡长亭这时候才出面,道:“把他们待下去,回头再发落。”

他说罢,看了眼张庚。

张庚摆摆手。

站起身,张庚看到自己的儿子,病恹恹依靠着自己的太太,心中五味杂陈。

同时,张庚也好奇:“辛眉之前是藏在哪里的?”

董中不是把衣柜给检查了一遍吗,怎么张辛眉还从衣柜里走出来?

正文 正文_第427章爷的女人

张庚好奇,看着张辛眉。

蔡长亭这时候却笑了。

他上前,打开了衣柜的门。

“这看上去是两架衣柜,其实中间我做了个通道。”蔡长亭道。

他转动衣柜中间的门给张庚瞧。

中间不是木板,而是一个镂空的小架子,上面放了很多的刀具和枪。这个小架子能转到,随便打开哪个门,都能取到武器。

蔡长亭做这个,是为了防身。

可是机关却藏得很隐秘,不知怎么被顾轻舟发现了。

“顾轻舟此人,果然是狡猾多端。”蔡长亭想。

同时,他对顾轻舟也心生敬畏,不敢轻敌。

“......我之所以没有出声提醒,是因为这个机关里不能藏人,再小的孩子也藏不进去。”蔡长亭笑着解释。

其实,这是原因之一。

他之所以没有到怀疑这个机关上,是因为董中和金树说孩子死了。

蔡长亭觉得,既然是安排好了计谋,董中和金树说孩子死了,那张辛眉就肯定是死了的。

这个机关里面不能藏人,死人是没办法通过机关转移自己的尸体。

所以,董中打开第一个,再打开第二个,都没有孩子尸体时,蔡长亭没有多想。

直到张辛眉推开了衣柜。

他没死。

在检查的时候,他一直藏在机关旁边。蔡长亭衣柜里全部都是黑色的衣裳,又是夜里,灯光照不到那个角落,张辛眉个子小,悄无声息溜来溜去,心急如焚的董中没发现异样。

“原来如此!”张庚感叹。

张太太还在抚摸孩子的胳膊,张家的三位小姐,也纷纷上前关切弟弟的安危。

“疼不疼啊?”五小姐哭了,“辛眉,你以后不要乱跑,大人都很坏的,他们欺负你。”

张辛眉不耐烦,用他那受伤的声带嘶哑着说:“爷没事,女人哭哭啼啼好讨厌!五姐,你不要做讨厌的人。”

五小姐破涕为笑。

“好了,我们要告辞了!”张庚对蔡长亭道,“贤侄,以后岳城分舵就靠你了。”

蔡长亭连忙应是,要送张庚下楼。

张九爷却用嘶哑着的嗓子对他母亲道:“让爷的女人也跟着!”

什么?

张太太微愣。

张庚失笑看着孩子:才九岁的儿子,知道什么是女人?听着孩童这样说话,张庚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觉得儿子长大了,竟然笑起来。

张九少回头,指了顾轻舟:“她啊!她方才嘴对嘴亲爷了,爷的贞操被她夺去了,她以后就是爷的人。”

张家众人愕然。

顾轻舟和颜一源忍不住笑喷。

一个九岁的娃娃,说出这么一番话,还是用嘶哑的嗓子,实在很好玩。

果然很有童趣!

什么贞操.......

顾轻舟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得更失态。

看到顾轻舟笑,张辛眉甩开了他母亲的手,上前就要拉顾轻舟:“走啊,跟着爷以后吃香喝辣的,爷不嫌弃你丑!”

顾轻舟再次笑出声。

张太太一脸尴尬,张庚却也忍俊不禁。男人的思维和女人不一样,张庚就觉得他儿子有担当!

这么小,就知道护住自己的女人了。

“对不起,少夫人!”张太太给顾轻舟道歉,过来拉张辛眉,“别胡说八道,快给你的恩人道谢!”

张辛眉却茫然看着他母亲。

张庚龙头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解释:“他之前的确是被人掐得休克,我给他做复苏急救了,所以.......”

张太太在教会学校念过书,张庚龙头见多识广,他们夫妻俩知道了顾轻舟的意思。

西医的急救法,他们见识过,甚至学过。

顾轻舟给张辛眉吹气,正好吹到最后几口时,张辛眉醒了。

这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

只不过,帮会里谁都要巴结这孩子,他问了什么话,对方都要恭敬而且正确的回答,不能将他视为孩童而哄骗,所以这孩子一知半解的,反而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男女亲嘴,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却又不是真的清楚,囫囵吞枣罢了。

“少夫人,咱们能下楼说几句话吗?”张太太拉过了儿子,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颔首。

把九少爷交给随从,张庚夫妻以及蔡长亭,陪同顾轻舟在楼下的客厅坐下,颜一源跟着下楼,坐在顾轻舟旁边。

颜一源穿着蔡长亭的衣裳,非常不合身,导致蔡长亭好几次欲言又止。

“......董中在军中待过,他不至于杀个小孩子还失手。少夫人,您是如何做的?”张庚沉吟了一瞬,开门见山问道。

说完,他和他太太都打了个寒颤。

儿子还活着,真是奇迹,是顾轻舟给他捡回来一条命。

“张龙头,董中的确是下了狠手,救少爷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顾轻舟道。

张庚和张太太不解,定定望着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之前还问,小少爷是否经常腹痛?我看得出他体内有热,这热邪会阻碍气机,说不定会导致尸厥,就是人所有的气机都被阻碍,六脉全无、气息不畅,就跟死了一样。

小少爷原本就有这种疾病在身,董中下狠手掐他,阻断了他的气机,人为导致了他的尸厥。

尸厥的病人,六个小时之内都有救,只需要用针灸刺激。我给小少爷针灸,又为他度气,故而他活了过来。”

张庚没来由出了一身汗。

张太太也是惊叹,自己儿子居然还有这等好运气!

真是因祸得福!

“少夫人,我张庚给您道谢!”张龙头站起身,突然再次向顾轻舟鞠躬行礼,“少夫人,多谢您救了犬子一命!”

这个“救命”,是感谢顾轻舟的医术,跟之前的救命不同。

若没顾轻舟这样的本事,只怕送到了教会医院,医生看孩子没了生命体征,也给孩子判个死亡,到时候白丢了一条命!

这种“假死”的脉象,很难碰到,一般医生认不出来。哪怕能认出来,也未必能救,顾轻舟是真的救了张辛眉!

张辛眉是张庚唯一健康的儿子,这份恩情,张庚牢记住了!

“张龙头,您不必客气!”顾轻舟笑道,“今天小少爷也吓坏了,还是要送去西医院做个检查。对了,小少爷的腹痛,等他好转一些,我再给他开药方吧,他那是慢性病,不用着急。”

张庚道:“好,全听少夫人的!”

张太太也道谢。

蔡长亭站在旁边,脸上已经没了半分的笑意。

顾轻舟对张辛眉的救命之恩,彻彻底底落在了张庚夫妻的心上,从此她就是洪门的恩人。

蔡长亭再想要复仇,就会添很多的阻力,至少明面上不能太过分。

张庚不像霍钺,他的恩情其实也没什么作用,过些日子送了礼,他就当揭过去了。

蔡长亭脸上的温和,慢慢恢复。

顾轻舟似看明白了般,瞥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心中一凛。

“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顾轻舟笑道,“蔡龙头,能否借您的电话,我想打个电话给颜家。”

颜一源失踪,霍钺他们已经去找了,顾轻舟想给他们报个平安。

“少夫人请便。”蔡长亭道。

打了电话,颜太太在那头差点哭了:“让那小混蛋快回家!”

顾轻舟失笑。

颜洛水常骂小混蛋,原来是跟颜太太学的。

顾轻舟头一回见颜太太发怒,感情她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骂儿子的。

“好,我们马上回去。”顾轻舟道。

张庚两口子,连夜将孩子送去了教会西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并安排孩子住院。

蔡长亭陪同。

张庚道:“长亭,你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先去帮我解决此事吧。”

蔡长亭就懂了,这是说董中和管事金树。

“是,龙头。”蔡长亭答应了,离开了教会西医院,回到了蔡公馆。

宾客们纷纷离席,管家替他相送,董夫人和董家的第三子董阳却还在等,等蔡长亭。

一见到蔡长亭,董夫人立马眼泪涟涟:“龙头,中儿他是被顾轻舟陷害的,我们是至交,您要帮帮他呀!我家元帅,始终敬重您,您这次帮了我们,我们会感激不尽的!”

董夫人先否认了董中的罪行,然后搬出了董晋轩。

董晋轩的支持,对蔡长亭站稳脚跟很重要。

董夫人希望蔡长亭帮忙求个情。

蔡长亭在张庚面前说得上话,要不然张庚堂堂一帮龙头,也不会亲自过来给蔡长亭捧场。

“龙头已经说了,的确是误会。”蔡长亭道,“你们接二少爷回去吧,以后别犯浑了。”

董夫人几乎喜极而泣。

董阳心中却咯噔了下。

很快,蔡家的下人就把董中给搀扶了出来。

董中没有挨打,只是手脚被捆绑多时,走路不便。

董夫人和董阳一左一右架住他,将他戴上了汽车。

董阳低声对董夫人和董中道:“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董夫人略微沉吟。

董中气得脸色全变了:“该死的顾轻舟,我绝不会放过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董夫人道:“以后要更加小心,我们不能轻敌。”

董阳却沉默不语。

到了董家的大门口,董夫人下了汽车,董阳随后。

回身去搀扶董中,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呼啸从自己的身侧闪过,董中的身子微微后仰。

董阳一愣。

再看过去,发现董中的额头,正中一刻子弹。

旋即,四面八方响起了枪声。

正文 正文_第428章狡猾的男人

在董公馆的门口,四面八方响起了响声,董三少董阳吓得魂飞魄散。

“我就知道,张庚不会放过二哥的。”董阳一瞬间,整个人如堕入冰窖,浑身全凉了。

董阳立马矮下身子,钻到了汽车底下,董夫人也吓得抱紧了头。

枪声四起,惊扰了整个董公馆。

等董家的佣人冲出来时,发现外头一片狼藉。

汽车被人打成了筛子,司机、董夫人、董阳和董中全部中枪。

一片狼藉。

董家的管事喉咙里抽筋,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快给元帅拍电报!”

远在海上的董晋轩,那边不通电话,只通电报。

——*——*——

顾轻舟把颜一源送到颜公馆时,所有人都在场。

就连义父颜新侬和司慕也从驻地回来了。

霍钺亦在。

满屋子的人坐下,顾轻舟和颜一源就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张庚的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老三说是残疾,其实不止身子残疾,脑子还坏了,智力不及三岁孩童,故而他唯一继承香火的希望,都在这个老九身上。”颜新侬道。

颜新侬点燃了雪茄,评价张庚的儿子们。

张庚活下来的,除了身心皆残的第三子,就只剩这位九少爷了。

“张庚现在特别宝贝那个儿子,主要也是因为他老了,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让他的女人怀孕。这个孩子若没了,他真要断子绝孙。”霍钺补充道。

若此计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霍钺和颜新侬都下意识松了口气。

幸好顾轻舟聪明,力挽狂澜,救下了那孩子!

“张庚是不会放过董晋轩的。”颜新侬道。

顾轻舟沉吟:“要看张庚怎么办了。”

颜新侬不解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张庚总不会亲自带人过来收拾董家,他会吩咐蔡长亭去办。蔡长亭跟军政府和我,也是有仇的,他估计会想方设法保董家一命。”

霍钺瞥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跟霍钺一样,都很清楚蔡长亭是敌人,依旧与他虚与委蛇。她的胆量的和见识,胜过了男人。

“看看情况吧。”颜新侬道。

事情说完了,霍钺起身离开。

临走时,他对顾轻舟道:“轻舟,你能否送送我?我有句话说。”

司慕猛然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冲司慕招招手:“少帅,我们送送霍爷吧。”67.356

司慕眼中的狠戾,顿时化为吃惊。

他似中了魔一样,站起身来。

霍钺微笑,笑容却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顾轻舟夫妻俩就送霍钺。

霍拢静那边还跟颜一源拉着手,霍钺估计她今晚要住在颜家,也就没有叫她。当然,霍钺站起来的时候,霍拢静也丝毫没有起身跟着走的意思。

“上次那个照片,你证实了吗?”霍钺问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已经证实了,多谢霍爷。”

司慕却在想:什么照片?为什么顾轻舟有如此多的秘密,他都不知道?

霍钺点点头:“我知道你有些秘密不能对人言,我也不问了,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司慕跟着,沉默不语。

顾轻舟道:“我会的,多谢您了。”

然后,霍钺又说起了蔡长亭。

到了颜公馆门口,霍钺上车离开,顾轻舟和司慕立在门口的台阶上送他。

霍钺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脸色阴沉。

司慕的神色也不好看。

“怎么了?”见司慕望着霍钺汽车远去的方向,顾轻舟笑着问他。

司慕收回了眼神,敷衍着说了句没什么。

凝眸看了眼顾轻舟,司慕问她:“晚上吓到了没有?”

他以为,顾轻舟肯定会说没有,肯定要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成想,顾轻舟却道:“真的吓到了,因为太意外。我原本觉得,董中好歹是个正常的人。是人,都不应该伤害无辜的孩子,董中真是突破了做人的底线。”

她是绝不会杀害孩子去对付别人。

她也觉得,再穷凶极恶的人,对孩子都会有几分怜悯。

董中利用张九少,顾轻舟以为到了极限,不成想他居然掐死张九少。

幸而张九少自己生病了,他的病,反而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不过你放心,董中活不过今晚。”顾轻舟道,“张庚是不会放过他的。”

顾轻舟和司慕略微坐了坐,见颜新侬没什么要紧话说,颜一源也没受什么刺激,顾轻舟和司慕就回家了。

第二天,军政府的探子一大清早就来报信了。

“少帅,少夫人,昨晚董家的汽车在董公馆门口遇到了枪击。”副官回禀。

司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过情报。

情报上说,董家的汽车上,乘坐了四个人:董夫人、董中、董阳和司机。

董中和司机被人打成了筛子,董夫人大腿中了两枪,董阳左边肩膀被打穿,左边胳膊中一枪。

“我就说嘛,蔡长亭是不会杀掉董夫人和董阳的,董家是他很重要的帮手,他会留下董家。”顾轻舟道。

张庚的儿子没有死。

董中死了,董夫人和董阳挂彩了,张庚虽然不会特别满意,可也能交代过去,毕竟董中是抵命了。

“这个蔡长亭!”司慕蹙眉,“要及早除掉他!”

顾轻舟道:“他这个人很狡猾。你若是轻举妄动,除不掉他,还会落入他的陷阱里。”

司慕的眉头蹙得更深。

当天无事。

顾轻舟听说,张庚夫妻还在岳城。

第三天,张家的小少爷出院了,张太太带着他,亲自过来拜见顾轻舟。

“丑女人,你跟我回上海去!”张辛眉上前拉住顾轻舟的手。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几分,说话还是有点嘶哑。

他拉住顾轻舟的手,旁边的司慕就蹙眉。

张辛眉也看到了,见如此英俊的男人站在顾轻舟旁边,他不高兴,问:“这是谁?”

“他是我丈夫。”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非常清楚什么是丈夫,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就是顾轻舟的丈夫,怎么还冒出其他丈夫来?

“哦,你敢跟我抢女人?”张辛眉学着大人的模样挑眉,“来人,毙了他!”

顾轻舟再次笑出声。

司慕也啼笑皆非。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29章蔡长亭的挑拨

张辛眉才九岁,穿着背带裤,外头是咖啡色格子小西装,梳了很整齐的小分头,十分的时髦派。

然而,这小鬼认定了顾轻舟夺去了他的清白,非要顾轻舟负责。

“你离我的丑女人远一点!”张辛眉很不客气踢司慕。

他的小皮鞋,踢在腿上也是很疼的。

司慕吸了口气。

“辛眉!”张太太秀眉一横,重重打了下张九少的手背,“快赔罪!”

她自己也给司慕道歉:“对不起少帅,我这孩子实在顽劣不堪!”

张九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亲娘,当时就萎了,往张太太身边躲了躲,依旧不肯松开顾轻舟的手。

“对不起。”张辛眉将头往他母亲身后埋,不情不愿对司慕道。

司慕自然要给张太太面子的,道:“不妨事,小孩子都调皮。”

张辛眉半晌才松开顾轻舟的手,偷偷瞪司慕。

瞪了片刻,张辛眉冲司慕使眼色,才到司慕腰间的个子,扬脸对司慕道:“我有话跟你说!”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顾轻舟道:“要不,你先带着他过去吧,我和张太太说句话。”

司慕生得高大,一把将张辛眉夹起来,带到了旁边的偏厅。

张辛眉哇哇大叫:“你你你你快放爷下来,爷不是孩子,爷自己能走路!”

呼喊声慢慢隐没在门的背后。

张太太松了口气,无奈摇头笑了笑。

顾轻舟请她坐下,又让佣人端茶来。

“前天晚上出了件祸事。”张太太见没人在跟前,才放心说话,“董中死了,那个叫金树的管事也死了。董夫人和董三少受了重伤。少夫人,你以后出门也要当心,最近不太安稳。”

看似是提醒顾轻舟注意安全,实则告诉她结果。

董中和金树全死了,张家拿出了态度,他们算是给了顾轻舟一个答复。

顾轻舟微笑:“我会小心的,多谢太太。”

张太太略微颔首。

她道:“我们给辛眉做了检查,医生说这孩子声带有点受损,肠胃不太好,可没有其他毛病。

然而,他时常腹痛,已经快一年了,每隔三五天就要发作一次,我们是没了办法,医院也说不出病因。”

顾轻舟沉默听着。

张太太知道,顾轻舟是有办法的,她前晚救张辛眉的时候,就提到了张辛眉的腹痛。

张太太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也不好贸然,就试探道:“我在岳城包下了饭店,准备小住数日,不知能否请少夫人给辛眉瞧瞧病?”

“当然可以啊。”顾轻舟笑道,“能解除病痛,是我的荣幸。”

张太太则松了口气。

这位少夫人,丝毫没架子。张辛眉差点伤了她,又闹出董中那件事,张太太还以为需要费劲才能说服她。67.356

不成想,她轻松就答应了,果然很善良。

张太太道:“我们包下了莱德饭店,少夫人明天方便吗?”

明天才要去问诊,说明张太太还有点顾虑。

顾轻舟素来对求医的人很宽容,道:“可以。”

她给了张太太准备的时间。

谈妥了,张太太松了口气,说了些闲话,又说董夫人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等,这才起身要告辞。

顾轻舟去敲了偏厅的门。

司慕和张辛眉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张辛眉威胁司慕道:“你给爷小心点,不许你说爷的女人是你老婆!”

司慕没有笑,沉默看着这孩子,略有所思。

张太太再次赔不是。

张辛眉走的时候,使劲拉顾轻舟:“你跟我走啊,我养你!”

什么乱七八糟。

这孩子的爱情观,都是跟谁学的,什么吃香喝辣,什么养你,怎么都有点奇怪,肯定不是张太太和张龙头教的。

张太太再次发火:“辛眉,不许无礼!”

“姆妈,她亲了我!”张辛眉摆出证据,表明自己没有胡闹,顾轻舟夺了他的清白。

顾轻舟无力扶额。

张太太更是尴尬,再三给顾轻舟夫妻俩道歉。

上了汽车,张太太耳提面命的教自己的儿子,什么是西医急救。

“那是给你治病,治病没有任何清白可言,懂了么?你再胡说八道,禁足三天!”张太太厉声。

张辛眉不依不饶。

“我不管,那个女人趴在我身上亲我,她就是我的人!”张辛眉坚持道,“我让阿爸去把她抢过来!”

“她结婚了,不能抢人家的妻子,知道吗?”张太太的忍耐,到了一定的限度。

“我就不,我要毙了她丈夫!”张辛眉道。

啪的一声,张太太忍无可忍,扇了孩子一耳光。

张太太不是为了顾轻舟这件事,而是担心儿子长大了,真的做出抢人家妻女的事来。

他是洪门龙头唯一的儿子,他若是不知道此事的轻重,会弄得对方家破人亡。

张太太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素来苛刻,可惜她丈夫和婆婆实在宠溺这孩子,有时候张太太的严厉效果大打折扣。

“不能抢人家的妻子和女儿,懂了吗?”张太太厉喝。

张辛眉哇的哭了。

张太太抱着胳膊,沉默坐在旁边,一脸阴沉。

张辛眉哭了半晌,偷偷看他母亲的脸色,终于投降了:“姆妈,我错了。”

张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坐下,给他擦了眼泪。

这边刚刚教好,回到饭店的时候,却被告知,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就是张庚的母亲。今年七十六岁的老太太,身体健朗得不得了,一听孙儿出事,立马就火急火燎过来。

“哎哟,你这脸上怎么了?”老太太看到了张辛眉脸上的巴掌印。

张辛眉委委屈屈瞥了眼他母亲。

老太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冷哼了一声。

张太太叫了声“姆妈”,小心翼翼跟着上楼。

“我请到了司少夫人。”张太太坐下,把自己今天出行的成果,告诉张庚。

“什么少夫人,请她做什么?”老太太一肚子火,心疼自己的孙儿,问张太太。

其实,老太太是明知故问。

在张太太回来之前,菜长亭已经把此事告诉了老太太,说:“太太带着孩子去求医了。”

蔡长亭有自己的考虑。

顾轻舟救了张辛眉的命,张庚就要杀了董晋轩的妻儿,既是报仇,也算是安慰顾轻舟的。

若顾轻舟再治好了张少爷的顽疾,那么张庚全家肯定要将顾轻舟视为恩人。

顾轻舟害死了蔡长亭的妹妹,她婆家的司督军府,更是害死了蔡长亭的父兄,蔡长亭注定要报仇雪恨。

若是顾轻舟结交上了张庚,蔡长亭以后的路更难走。

蔡长亭很清楚的知道,张家的老太太,非常讨厌中医,就在老太太面前说:“张太太估计是听说少夫人医术不错了。少夫人是军政府的,多少人巴结她,医术嘛”

言外之意,是顾轻舟的医术并不好,只是旁人吹捧她的。

张家的老太太果然大怒。这老太太憎恨中医,是有个缘故的。

老太太的丈夫,是突发颅内出血,别人劝她去找西医。那时候西医院刚刚建起来,四周的百姓都害怕,老太太也害怕,拒绝将丈夫送去西医院,结果她丈夫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颅内出血,本就是必死的病。

没想到,过了几年,张庚的妹妹,也就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女儿也发了同样的病。

张庚手下的人,将小姐送到了西医院。

小女儿活了下来。

老太太这时候幡然醒悟:“原来,是中医害死了我那老头子!”

不知是憎恨中医治疗不力,还是心怀内疚,所以老太太从此痛恨中医。

后来,全国又掀起了骂中医的狂潮,老太太更是憎恨至极。

张辛眉久病不愈,老太太也拒绝请中医来看病。

蔡长亭说,张太太带着孩子去求中医,回来的时候还打了孩子一巴掌,老太太的新仇旧恨全起来了。

“岳城的人都知道,司家的少夫人是中医大家。别看她年纪小,医术却非常厉害。”张太太道。

“什么中医,全是骗子!”老太太厉喝。

张太太尴尬:“姆妈”

“你是不是也要害死我孙儿?”老太太重重将拐杖仍在地上。

张庚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张太太咬唇。

晚上,张太太对张庚道:“少夫人前天不是说了吗,辛眉的病,越拖下去越危险。我们看了那么多的西医,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成效,还是请少夫人试试。”

张庚沉默。

张太太道:“此事我心意已决,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就跟你离婚,孩子归我,我去找少夫人来治病!”

张庚这才笑了:“这么大的气性?”

顿了顿,张庚又道,“我不是担心姆妈吗?她可是很憎恨中医的。”

“你去说服他。”张太太道。

张庚说:“还是你去比较稳妥。你们婆媳之间的事,我插一脚,事情就复杂了。”

结过三次婚的张庚,对婆媳关系那是太敬畏了。

张太太沉吟,最终道:“好,我去说!”

第二天,她一开口,就遭到了老太太的厉喝:“你存了什么心,要害死我的孙子?”

就在这个时候,随从进来禀告道:“太太,司少夫人来了”

“请她上来,让我会会这个骗子!”张太太还没有开口,老太太先发话了。

老太太要当面羞辱这个骗子,让她无地自容!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0章机灵的小鬼

顾轻舟站在莱德饭店的大堂。

今年的春景很好,大堂安了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暖暖照进来,落在顾轻舟身上。

一束束的阳光里,有轻尘慢慢起舞。

顾轻舟头发挽起,一缕低垂在颈侧,暖融融的金光下,她肌肤胜雪、头发鸦青,衬托得她五官格外精致。

略微站了片刻,张太太才亲自下楼。

一见面,张太太就亲热携了顾轻舟的手,道:“少夫人,咱们先寻个地方吃茶。”

不是请顾轻舟上去,而是要带顾轻舟出去。

顾轻舟微愣。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今天不方便看病?怎么了?”

顾轻舟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庚不会怀疑顾轻舟的,张太太更是信任顾轻舟,他们两口子会同意让顾轻舟看病的。

倏然生变,是谁来了吗?

顾轻舟询问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张太太见她这般聪慧,也不遮掩了,直接道:“辛眉他祖母来了”

还要说什么,却听到了脚步声。

声音恢复七成的张辛眉,正搀扶着一位腿脚便捷的老太太下楼,还高兴道:“祖母,我的女人可乖了,您不能骂她”

张太太闻言蹙眉,心想这孩子又欠打,昨天那一巴掌,全被老太太给抹去了,要不然张太太能下更狠的手。

这话传出去,对顾轻舟的名声有损!

张辛眉是九岁了,而不是三岁!他的话,若是有心人编造,还不知传出什么不堪的谣言。

张太太眉头紧蹙。

顾轻舟也听到了声音,无奈摇头笑了笑,她倒不是很在意。

旋即,她看到了张家的祖母。

这位老太太今年七十多了,不管是从外貌还是表情,都看得出她依旧健朗,没有半分老态。

司慕的祖母比这位老太太年纪小,却似比她苍老了十来岁。

“祖母,您瞧!”张辛眉高高兴兴的,跑到了顾轻舟跟前,想拉顾轻舟的手,把顾轻舟介绍给他祖母。

顾轻舟却绕开了,没有让张辛眉拉。因为,顾轻舟也看到了张太太眼底的忧色。

场面一时有点静。

“坐下说话吧,都站着算怎么回事?”老太太严厉,看了眼她自己的儿媳妇,又看了顾轻舟。

莱德饭店也是大饭店,旁边有偏厅和梢间,甚至还有个偌大的会议厅。

老太太见惯了大饭店,轻车熟路请了侍者领路,把她们带到了偏厅。

偏厅是宽大的圆桌,一整排的花梨木椅子。

老太太自己坐下。

张太太暗暗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这眼色,顾轻舟看得很明白:这是告诉顾轻舟,这位老太太不好相处,让顾轻舟多担待。67.356

顾轻舟微笑了下。

张辛眉跟进来,坐在顾轻舟身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太太时刻看住儿子,生怕他闯祸。

老太太上下扫视顾轻舟,徐徐开口了:“听说,你会诊脉?”

很轻蔑的口吻。

顾轻舟想起师父的话,想起背过的大医精诚,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淡然道:“是。”

“读过几本医书?你师父是哪一派的?温病,还是伤寒?”老太太又问,始终没好气。

“我学得是全科。虽然温病和伤寒分开是十几年前的趋势,我师父却坚持都学。若论起学术的偏袒,我们更加偏袒伤寒派。”顾轻舟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背过《伤寒论》。”

老太太鼻孔里出气,又冷哼一声。

屋子里安静。

张辛眉看看他祖母,又看看顾轻舟,没说话。

这小恶魔也是蛮有眼色的。

张太太则很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出厌烦和嗔怪。

老太太实在过分。

“那你看过什么病?”老太太问,态度仍是不善,“我听说你救活了我孙儿,所以我儿子和媳妇对你深信不疑。焉知不是我孙儿好好的,被你钻了空子?医术,又不是仙术!”

张庚和张太太说顾轻舟可以活死人,老太太不相信。

神仙才可以活死人。

肯定是辛眉福大命大,根本死不了。

就像张太太,她有次遇到袭击,一枪正中心脏,却打偏了那么一点点,捡回来一条命。

辛眉是张太太生的,他这死不了的命,也许就是随了张太太吧?

“姆妈,这是岳城军政府的少夫人,哪怕您不相信她,也要客气点吧?”张太太忍无可忍,“她可是我的客人。”

顾轻舟是张太太请来的,不给顾轻舟面子,就是打张太太的脸。

老太太变了脸。

她们婆媳俩眼瞧着就要吵起来。

张辛眉立马跺脚,道:“烦死了!”

婆媳二人,立马将情绪收敛,没在最宝贝的孩子面前翻脸。

顾轻舟不知这孩子是无意,还是会察言观色,反正这一跺脚效果极好。

顾轻舟则笑道:“老太太,我的确不会仙术。您若是需要我问诊,我自然会尽心尽力;若是你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

“我要我要!”张辛眉道,“我要你治!你治好了我,我娶你做姨太太!”

顾轻舟哭笑不得。

张太太警告瞪了他一眼。

老太太依旧冷哼:“我不同意!中医都是骗子,我岂能让这个骗子害了我的孙儿?”

“祖母,您别对我的女人这样严厉,你会吓丑她的,她原本就够丑的!”张辛眉焦急叫起来。

张太太一张脸气得通红。

老太太愕然。

只有顾轻舟不合时宜笑了出声,问:“人会被吓丑吗?”

张太太生得圆脸杏眼,不算是个娇媚的,可非常招孩子的喜爱,小孩子都喜欢这种脸型。

故而,张辛眉觉得他母亲是世上最漂亮的。

张辛眉的姐姐,也跟张太太面容相似,张辛眉觉得她们也漂亮。

到了顾轻舟这里,则是完全相反的面容。顾轻舟纤柔的下颌,衬托一张单薄的小脸,没有张太太的圆润。

张辛眉的审美里,跟他母亲相反的脸型,就是“丑”了。

虽然丑,但是他不嫌弃啊!

“是的。”张辛眉认真道,“你别怕,我护着你,不会让你更丑的!”

张辛眉是个恶魔一样坏的孩子,可他有很强烈的认知感。

一旦他认定此人是亲信,或者说这样东西属于他,他就会努力去维护,这是他父母教给他的。

顾轻舟闻言,心中倏然有点暖。

她承认,她曾经很讨厌过这熊孩子。到现在为止,她也没觉得这孩子有多可爱。但是他看似荒诞无稽的话,总是叫人莫名心中发暖。

顾轻舟想到了司行霈。

假如司行霈的母亲没死,他小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的调皮捣蛋,却又不失侠义。

“少夫人,请回吧!”那边,老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

张辛眉口中“我的女人”,老太太也明白了,因为张辛眉兴高采烈的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老太太信仰西医,自然知道西医的急救。和张氏夫妻一样,老太太没放在心上,也就懒得多问。

张辛眉时常语出惊人,老太太都习惯了。

“少夫人,请您跟我来吧!辛眉,你过来!”张太太不多言,起身道。

“做什么?”老太太立马警惕,对张辛眉道,“辛眉,你到祖母跟前来!”

张辛眉看看他母亲,又看看他祖母。

两边都要他过去,他到底跟谁?

不管跟谁,都要得罪一方,还会引起祖母和姆妈双方的仇恨。

张辛眉墨玉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最终,他利落脱下鞋子,道:“扔珓吧。笑杯的话,我就跟祖母走;哭杯的话,我就跟姆妈走。”

所谓“珓”,是佛前抽签时占卜用的木片。两片珓正反不一样,就是“笑杯”,说明这支签准了;反之就是哭杯。

张辛眉利落脱鞋,然后将两只小皮鞋脚掌对脚掌合拢,往上一抛。

落地时,两只鞋子全部反扑在地上,成了个“哭杯”。

他可以跟张太太走。

张辛眉耸耸肩:“祖母,这是天意,让我跟姆妈走!您不能违逆天意啊!”

他又捡起鞋子,笑嘻嘻穿了,去拉顾轻舟的手:“走啊,咱们去哪里玩?”

留下老太太,目瞪口呆了片刻。

张太太不由抿唇笑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由衷赞许。

出了饭店的大堂,门口早已停了车子,张太太带着顾轻舟和孩子上车,对司机道:“去宝森路9号。”

宝森路9号,住着张太太一位远房表兄。

表兄和表嫂很巴结张太太,张太太这次到岳城没去探望,一是交情生疏,二是担心辛眉。

车子行驶过程中,顾轻舟对张太太道:“辛眉好聪明!”

婆媳关系的难题,连张庚都避之不及,可这孩子利用他祖母和姆妈都信佛,很利落解决了,谁也不得罪。

这份聪明机灵,就连大人都自叹弗如。

“是啊,他从小就聪慧!”张太太摸着孩子的脑袋,却没有喜色。

她忧心对顾轻舟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教育,总是不能统一。我这厢做了恶人,那边龙头和老太太立马助阵。再不好好管束,聪明反而是祸害!”

顾轻舟看了眼张太太。

她想,这位张太太,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你也别太担心了。”顾轻舟安慰她。

说着话,车子就往宝森路九号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1章热邪

顾轻舟没有生养过孩子,教育的问题,她难以跟张太太引发共鸣,也帮不了张太太。

张太太抱怨几句,也沉默下来。

车厢里顿时很安静。

张辛眉依偎在他母亲怀里,又拉着顾轻舟的手,意外的没有出声。

沉默片刻,张太太则跟顾轻舟解释,为何老太太态度那么差。

“我婆婆对一般人都算和善的,她只是不喜欢中医。听说你是我请来的中医,她才如此,让你受委屈了。”张太太道。

说罢,张太太又叹气,“我公公当时是颅内充血,亲戚朋友都建议去教会医院,我婆婆不同意,结果公公当天晚上就走了”

张太太把自己婆婆抵触中医的原因,细细说给了顾轻舟听:“后来小姑子也是同样的病症,却在教会医院治好了。”

顾轻舟一听还有这样的心理阴影,顿时略有所思。

“你别怪她,老人家这般年纪,让她改观很难了。”张太太道。

顾轻舟颔首,仍是沉吟。

她没有生气,而是想到了什么,略有所思。

车子行驶了片刻,进了一处花园洋房。

这是张太太的亲戚家。

亲戚夫妻俩约莫四十来岁,急忙迎出来,很热络,同时又恭敬,似对张太太敬畏交加。

“我想借你家的房子小住数日。”张太太道,“就我和辛眉。”

张辛眉是张龙头的心尖宝,他住到这里,亲戚哪敢拒绝?

亲戚恭敬应下,立马将楼下最好的两间客房腾出来。

张太太这才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请您给辛眉治病吧,我们暂住这里,等您说无碍了,我们再回上海。”

顾轻舟冷眼瞧着,这位张太太做事有魄力,而且很信任顾轻舟的医术。

这件事,张太太能一力承当。

有了担当,顾轻舟也就不怕了。

“好。”顾轻舟笑道,“我用不了多久。”

终于有了个安静的环境看病,顾轻舟让张辛眉伸出手。

张辛眉觉得这是自己的女人,摸摸没关系,就任由顾轻舟在他手腕处取脉。

取脉完毕,顾轻舟对张太太道:“我今天取脉,只是再证实他的病,毕竟前天太匆忙了。”

张太太颔首。

顾轻舟问张太太:“他是否每隔四天必然发作一次,有时候时间密集,有时候间隔长,但都不会超过七天,对吗?”

张太太回想,笃定道:“是的,一点也不差!我在日历上做过记号,的确是如此!有次用了一种新型的西药,周二吃的,中途没发病,我高兴坏了,不成想下周一的晚上突然腹痛如搅”

顾轻舟点头。

这个时候,她就差不多明白了。

她解释给张太太听:“腹痛,在西医的救治方案,就是肠胃检查。当肠道没有出现病变、肠道内的菌群正常,药物对肠胃的治理起不上作用。”67.356

张太太惊讶看着顾轻舟:“你也懂西医?”

“我不太懂西医,只是了解一些很基础的东西。若是让我去治病,我就没办法了。”顾轻舟道。

张太太哦了声,心想中西贯通,这位少夫人果然下了苦功夫,怪不得医术出众了。

这般用功,张太太越发信任她。

“你们在西医院治了一年,吃了很多药,所以肠道肯定没有病变,肠道内的菌群也没有失调,西医对小少爷的腹痛,时常是很迷茫的。”顾轻舟道。

“对对。”张太太道,“我看西医不怎样!”

顾轻舟看了眼她,慢条斯理道:“不是的,人体是很复杂的结构,西医和西药的长处更多,肯定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然而呢,疑难杂症是存在的,若是西医能解决所有毛病,西方就不会死人了。长处和短处都存在,这是很正常的。我其实很推崇西医。”

张太太诧异看着她,不知她这席话的用意。

顾轻舟笑道:“我是想告诉您,将来小少爷好了,您别走了老太太偏激的老路。中医有中医的长处,西医有西医的精湛,不可偏颇。”

张太太微怔。

继而她笑了,颔首道:“少夫人,您既医病,也医心。”

顾轻舟微笑:“我的话,您能听得进去,我也就放心了。”

题外话说完了,顾轻舟回到了张辛眉的病上。

“一般腹痛,若是确定没有器官上的病变,在中医上认为是冷邪凝聚,是虚寒导致的。您若是请了其他大夫,只怕会给小少爷开些温补的药。

可是我给小少爷把脉,发现他脉象洪长有力,这是实热。实热凝聚在肠道,就会阻碍气机,故而上次我说小少爷的病拖下去容易尸厥。

尸厥鼻息脉搏全无,反而救了他一命,太太您也就别怪医者没有治好他,只当是小少爷的命好,老天爷要他大富大贵。

热结肠道,腑气不通,不通则痛,故而小少爷时常腹痛如搅,却又查不出缘故来。”

顾轻舟的分析,让张太太微微发愣,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伤感,还是该庆幸。

这孩子的一条命,居然是如此挣回来的!

“那要如何治呢?”张太太问。

顾轻舟笑道:“病因找到了,对症用药,主要清热养阴、理气止痛,一连服用两天就能痊愈。”

张太太啊了声:“这么简单?”

“我师父常说,用药如用兵,贵在精而不再多。不对症,吃再多再好的药也没用;对症了,有些陈年旧疾,三五剂的药就能好转。”顾轻舟笑道。

“用药如用兵?”张太太笑起来,“少夫人,您说话总是有理有据。”

顾轻舟笑。

她开了药方。

“鲜茅根两根、生石膏二两、知母五钱、花粉五钱、玄参四钱、生杭芍五钱、**四钱、没药四钱、甘草二钱。”

顾轻舟把方子递给了张太太。

张太太看了眼,然后问:“这个,生石膏二两,是不是写错了?”

一般开方子,都用几钱几钱的,顾轻舟一口气开了二两,让张太太吓了一跳:这算是很重的药了吧?

是写错了,还是真的用重药?

生石膏是大寒之物,正好祛热邪,张太太觉得药对症,就是挺险峻的。

“没有写错,就是二两。”顾轻舟笑道,“我的药方,您别让旁人胡乱添减。”

张太太慎重点头:“不会的,这个您放心!”

顾轻舟开完了药方,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孩子的哭声。

原来,张辛眉和表亲家的孩子玩闹,一下子就把十二岁的表兄胳膊给弄脱臼了,那孩子疼得哇哇的哭。

张太太气得变了脸。

“没出息,这有什么可疼的?”张辛眉还在旁边道,“告诉你,爷就是砍了这条胳膊,都不皱眉!”

那孩子哭得更大声。

张太太的表兄两口子敢怒不敢言。

顾轻舟和张太太出了屋子,看到孩子还在哭,顾轻舟上前摸了骨,发现只是前脱臼。

她趁着孩子哭,骨头一声轻微的响动,就给他接回去了。

“不妨事的,送去医院固定一下,接下来几天别用力,很快就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顾轻舟对这家大人道。

这家大人将信将疑。

那位太太几乎要哭,用极小的声音道:“真是土匪一样的野蛮!”

张太太的表兄立马瞪了眼自己的妻子,不许她抱怨。

张太太很难堪。

张辛眉则没在意,只是对顾轻舟的话很高兴,立马与有荣焉:“快去快去,我老婆说要好了,马上就能好了。”

张太太的表兄表嫂诧异看着顾轻舟,又看着张辛眉,再也忍不住露出惊愕。

“闭嘴,再胡说八道试试!”张太太怒喝,手就扬了起来,想要扇张辛眉。

她实在生气。

顾轻舟提醒她:“张太太,还是先送孩子去医院要紧。”

同时,顾轻舟叹了口气:这个张辛眉,不管怎么改变都是恶魔。这孩子不好好管束,将来很可怕。

张太太回神,生生缩回了手,对她表兄表嫂道:“对不住,我马上派人送孩子去医院。”

顾轻舟走的时候,屋子里还在兵荒马乱。

回到家里,正巧司慕也在,问顾轻舟看病如何了,顾轻舟就把张辛眉的事,说给了司慕听。

“这孩子太顽劣了!”顾轻舟道,“我看张太太是头疼死了。”

司慕突然想:若是我儿子,不知会如何?

他想要儿子了。

看了眼顾轻舟,司慕道:“我们的儿子,肯定不会那么顽皮。”

顾轻舟微愣。

郭半仙说,司慕可能寿命不长

司慕也曾经说过,他想要娶很多姨太太,生很多的儿子。

顾轻舟一时间沉默。

就在张太太把表兄的儿子从医院接回来,又承诺帮表兄置办几处宅院,表兄和表嫂才露出笑脸。

傍晚的时候,张庚带着老太太也来了。

老太太一进门,就闻到了中药的味道,才知道儿媳妇背着她,给孙子吃了中药,当时气得变了脸。

她怒指张太太,对张庚道:“立马和这个女人离婚!我们张家,容不得如此离经叛道的儿媳妇!”

张庚为难,给张太太使眼色,让张太太向老夫人赔罪。

张太太却没理会,只是对他表兄道:“阿哥,你带着嫂子和孩子们出去吃吃饭,晚些回来。”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2章扬眉吐气

老太太威胁的话,张太太没有放在心上。

她吩咐亲戚先出去,借用人家的房子处理家务事。

“姆妈,您别用离婚来吓唬我,假如您执意如此,我愿意离婚。”张太太道。

她宁愿离婚,也不肯悔改。

老太太脸色紫涨。

“姆妈,今天我要说几句冒犯您的话!”等表兄家的人全部走后,张太太才直视老太太的目光,神色坚毅。

张太太比张庚小二十岁,从过门那天开始,老太太就不把这个小儿媳妇放在眼里,觉得她没资格做张庚的正妻,做个姨太太还差不多。

不过她运气好,一进门就添丁增口,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很顺利生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老太太爱屋及乌,终于给了张太太一点好脸色。

可教育张辛眉这件事上,老太太从来不跟儿媳妇对盘,各种责难。

张太太觉得,她需要养一个对社会负责、对家庭负责的儿子。从今天开始,张太太需要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婆婆和丈夫都听她的。

故而,她端正了神色。

“姆妈,您不要再偏激了!”张太太开口道。

老太太气得一梗,差点没背过去。

“她这样跟我说话,她眼里还有尊卑吗?”老太太不骂张太太,只骂张庚,“你娶的好媳妇,娶回来气死你姆妈!”

张庚欲说什么。

张太太继续开口了:“姆妈,我说话是不够好听,可忠言逆耳。中医有中医的长处,西医有西医的快捷。

当年您偏激,不肯相信西医,结果公公去世。难道你还想如此偏激,也害死您的孙儿吗?”

老太太当即气色全无。

她再也控制不住,拿起拐杖就往张太太脸上打:“好哇,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人,我还要害死我的孙儿?你这个不孝顺的小贱人!”

张庚慢了一步,张太太被拐杖打中,额头立马就破了,鲜血直流。

如此场景,张庚自然是先护住妻子了:“姆妈,有事好说!”

“好说?这还怎么好说?”老太太全无理智,咆哮道,“你没听到她的话?”

张庚自然是听到了的。

他站在张太太面前,老太太就拿起拐杖,在他身上也打了七八下,直到一口气喘不上来,这才停止。

“走,回上海去!带着辛眉回上海去!回去之后,立马跟这个贱人离婚,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老太太怒骂,声音里气息不稳。

她气得两眼昏花。

张太太一手捂住额头,鲜血糊住了眼睛,她冷漠道:“好,你们敢带孩子走,我立马就会离婚!”

两个女人磕磕碰碰十几年,第一次大翻脸。

张太太不依不饶:“我们都看到了,辛眉的病已经一年整,从未真正痊愈。别说这等腹痛,就是普通小毛病,一年也够长了!再拖下去,孩子的命还要不要?”

“孩子生病,自然有西医!实在不行,也可以送去德国。”老太太气不平,回身继续骂道,“你这个没见识的,你没听那些人都在骂中医吗?”

“可少夫人说她能治好!”张太太坚持,指缝间的血,将嫩白如玉的手指染得通红。67.356

张庚见状,自己太太从未如此固执,而且她受伤了,这次需得站到她这边了。

“来人,先送太太去医院!”张庚道。

“不用,请医生到这里来,我哪儿也不去,辛眉也哪儿都不许去!”张太太道。

说罢,她抬眸看着张庚。

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初相见时的明媚清澈,圆圆的脸,有点天真,却又充满了智慧。

对这任妻子,张庚是疼得不行的,当妻子又当女儿般呵护着。

“去请医生!”张庚对进来的随从道。

老太太气息平稳,见儿媳妇被她打得破相,一脸的血,心中也有点后悔。到底是一家人,这样见血,老太太何尝忍心?

“姆妈,我先送您回饭店吧。”张庚搀扶起老太太。

“带辛眉走。”老太太道。

张庚道:“辛眉他姆妈还伤着呢,这孩子孝顺,他怎么会走?咱们先走。”

说罢,愣是把老太太送上了汽车。

回到饭店,老太太余怒未消。

张太太拿出去世的老爷子说事,张庚也觉得是自己老婆有错在先。

“姆妈,给她几天时间。我听随从说,少夫人开了两天的药。吃完了,若是辛眉没有好转或者恶化,立马再送去医院,我们再商量将她赶出家门的事。”张庚道。

老太太冷哼。

“辛眉这腹痛,最长不超过七天就要发作一次。您且忍耐七天,总归这不是急性病,西医也说不是急发的,再等等。”张庚道。

老太太想起儿媳妇满头满脸的血,略微沉吟。

现在非要闹离婚,儿子和孙儿跟前,老太太也交代不了。

七天之后,老太太就要把孙儿接到身边,到时候有了证据,再把那儿媳妇赶走。

“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家门不幸!”老太太越想越气。

“不用等七天,根本没用,一天都不用等!”老太太怒喝,“况且辛眉在她那边,我怎么知道他发病没有?”

张庚沉吟。

好好安慰了一通老太太,张庚重新去了自己妻子那边。

张太太额头一个大口子,西医给她缝补了两针,敷了药。

“姆妈说了,只要辛眉好了就没事。”张庚道,“很疼吧?”

张太太不语。

张庚道:“回饭店去吧,咱们明天得启程回上海了,不能再耽误。”

张太太不同意:“我不走!”

张庚哄了半晌,她仍是冷着脸。

第二天,等辛眉吃过了第二剂药,张太太就派人把他送去了饭店。

老太太大喜:“太好了!走,咱们回上海,那个女人,她爱回不回!我孙儿喝了那些奇怪的药,还不知道要怎样呢,赶紧回上海去,一旦出事好请医生。”

张庚又去了趟宝森路九号的宅子。

张太太态度坚决:“想让我回去也容易,让姆妈来接我,你和姆妈都跟我保证,以后辛眉的教育全部交给我,不许三个人三套理论,把孩子弄得不成体统!”

张庚就有点恼火了。

张太太这样,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

比起张太太,张庚自负更疼儿子,而且更有教育儿子的资本。

“那你冷静冷静,我过几天派人来接你。”张庚起身,把张太太留在亲戚家。

当天下午,张庚就带着母亲和孩子们,回了上海。

顾轻舟听说了此事,到宝森路九号去看张太太。

“我没事,我不能白挨这一下。”张太太道,“少夫人,您确定能治好辛眉吧?”

“肯定能!”顾轻舟保证,同时送了张太太一盒药膏。

张太太接了。

顾轻舟道:“这是我自己调治的,过几天拆线了再抹上,能及早愈合伤口、抚平伤疤。”

张太太道谢。

张庚和老太太果然回到了上海。

“哼,什么中药才两剂就能治好顽疾?”老太太想起那个不肯服输的儿媳妇就恼火,“她这是入了魔!”

张庚也觉得通情达理的太太,这次有点过火了。

张家众人都生气,都委屈!

倒是张辛眉,几次问:“我姆妈呢?”

“你姆妈在岳城有点事,过几日才会回来。”老太太告诉他。

张辛眉这些日子,得到了一把手枪,正在拆了装、装了又拆,非要弄清楚结构,把顾轻舟和张太太都忘到了脑后。

老太太也欣慰。

“看看,我的孙儿还是跟我亲!那个女人,真想离婚的话,就让她走好了,我们张家离不得她吗?”老太太冷哼。

同时,老太太又担心:“辛眉喝了两天的药,不知道会不会坏事?”

一想到这里,老太太就提心吊胆的,天天守着孙儿,生怕孩子出事。

那可是中药!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一转眼,五天过去了。

张辛眉没有再发病。

张庚心中,隐约透出几分激动:“我瞧着这架势,辛眉是要痊愈了。”

他给岳城的张太太打了个电话,想请张太太回来。

不成想,张太太早已通过女儿知道了儿子的情况,压根儿就不肯接张庚的电话,对她表兄道:“就说我不舒服,不能接电话。”

张太太的表兄,自然不敢如此对张龙头说话,只是低声道:“她心情不太好,过几天就没事了,我和她表嫂每天都在劝导她,龙头您放心。”

张庚悻悻然,想发火又找不到立场。

老太太也是心情复杂,一时间竟然不知是喜还是忧。

“若孙儿的病根真的祛了,那我打媳妇拿一下”老太太背后有点发凉。

那一下,可是头破血流,儿子回味过来,只怕心里生芥蒂;儿媳妇肯定不会原谅她的。

终于,到了第十天,张辛眉仍是没有再发腹疼,孩子一天天顽皮,竟然学会了制造简单的枪支。

“辛眉真的好了,真的痊愈了。”张庚大喜。

他带着孩子去了趟西医院,医生还是说,孩子的肠道没问题,病因查不到。

“这位少夫人,医术果然出神入化!”张庚喜不自禁。

顾轻舟救了张辛眉一命,又治好了他的顽疾,等于是救了第二命。

这份恩情大于天!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3章司行霈归来

张辛眉痊愈了。

张龙头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了留在岳城亲戚家的太太,满怀愧疚。

“来人,快去接太太回来,就说少爷的病全好了。”张庚吩咐道。

管事道是。

去了岳城,上午出发的,黄昏的时候折回,管事对张庚道:“龙头,太太不肯回来,她让我问您,还记不记得她的话?”

老太太那边,也是目瞪口呆。

好了!

孩子居然好了!

一连十天,张辛眉没有再发病。

折腾了孩子一年的腹痛,就这样根治了。

老太太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老太太想起儿媳妇被自己打伤、想起儿媳妇那席话,竟是满脸通红。

“这医术,也未免太好了吧?”老太太感叹,难以置信。

拖了一年的病,就这样被顾轻舟治好了!

想到自己对顾轻舟的刻薄,老太太脸上也尴尬。

“哎呀,谁知道呢?”老太太自言自语,“真是的,那么好的医术,她干嘛不辩驳几句?我老了,还不能发发牢骚?”

老太太这厢,既是高兴极了,自己孙儿终于痊愈;同时又有点臊得慌,不知该怎么面对儿媳妇。

张庚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

“打电话给她了吗?”老太太理亏,问道。

张庚道:“打了,她不接。”

“不接?”老太太心知不好,这次轻易打发不过去的。

“姆妈”张庚沉吟良久。

老太太摆摆手:“知道了,我亲自去接她!”

“不是的姆妈,您给她打个电话吧。这么远的路,别折腾坏了您。”张庚言不对心。

他很清楚,这次老太太不出面,他媳妇的怨气是消不了的。

况且,这次的确是老太太错了。

正如张太太所言,中医西医各有长处,出了事的结果,不是应该导致偏激,而是应该更理智。

任何的医学,都是为了救命。

张庚越发觉得太太很睿智。

“你去安排吧,我亲自去接她。况且,我也要去给军政府的那个小丫头道谢。”老太太道,“我这个人虽然老糊涂了,却不是不知恩的。她救了我孙子,我得感谢她!”

张庚微笑。

车子准备妥当,张庚想着,自己跟去的话,她们婆媳反而会生疑,就派了可靠的管事,跟着老太太去。67.356

张辛眉这几天,终于学会了一支手枪的所有原理,能拆能装,甚至能造,兴趣没了,就想起了他姆妈和顾轻舟来。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姆妈呢?”张辛眉问。

老太太尴尬咳了咳。

“你姆妈还在岳城,我们去接她。”老太太道。

张辛眉道:“我也去!”

老太太只得带上了他。

祖孙俩早晨出发,中午才到岳城,直接去了宝森路九号。

张太太正在教表兄家的小女儿弹钢琴,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才慢腾腾走出来。

老太太一辈子没在媳妇跟前低头,这还是头一次,笑着叫了张太太的闺名:“泗清,姆妈来接你回家了。”

张太太全知道,她女儿每天都给她打电话。

见老太太如此,张太太微笑,不动声色。

老太太索性把头低到底:“姆妈是个偏激的人,也是粗鲁过头了,打伤了你,是姆妈对不起你,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老太太就要矮下身子给张太太行礼。

张太太的表兄和表嫂,前几天还在嘀咕,以为张太太被婆家给赶出来了,对她态度隐约有点不太好。

瞧见这一幕,表兄和表嫂两个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看着张太太。

“泗清在婆家这么有面子啊!”表兄和表嫂都想。

那边,张太太也不好真让婆婆给她下跪,当即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婆婆:“姆妈哪里的话?当时我是口不择言,您也是担心辛眉嘛。”

婆媳俩搀扶着,进了屋子。

老太太看着张太太额头的伤疤,还没有痊愈,那么明显,感觉态度还是要再低几分。

“还是你有远见。”老太太道。

老太太叫人送了重礼给张太太的表兄夫妻,感谢他们照顾张太太。

这两口子就知道,张太太在婆家地位显赫,只是她自己闹脾气而已。

“儿媳妇闹脾气,婆婆亲自来接,这面子真够大的!”表嫂惊叹。

老太太甚至跟张太太保证:“还是你更有智慧,以后辛眉的教育,你说了算!我再也不插手了!”

张太太一直以来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这次顾轻舟帮她,不仅让她的儿子病愈,更是让她在婆家地位大大提升,甚至她一直头疼儿子教育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结果。

看着嚣张跋扈的婆婆露出笑意,看到逢高踩低的表亲震惊和崇敬,张太太心中从未有过的爽快!

她快乐极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一刻这般的快乐!

“我要好好感谢少夫人!”张太太心想。

是顾轻舟,帮她解决了这一系列的难题。

“咱们去拜会少夫人吧,还要多谢她妙手仁心。”张太太道。

于是,婆媳俩带着张辛眉,去了顾轻舟家的新宅。

一见面,老太太一改之前的嚣张,笑盈盈跟顾轻舟道谢:“少夫人,多谢您救了辛眉!”

张太太也道谢。

张辛眉就高高兴兴跳到了顾轻舟身边,对她道:“我改日送你一支手枪,好不好?”

顾轻舟含笑:“好,多谢辛眉。”

趁着张辛眉握住自己的手,顾轻舟给张辛眉把脉。

脉象已经恢复了正常。

顾轻舟告诉张太太和老太太:“无需再担心了,辛眉这病不会再发。这孩子肠胃不是很好,以后要多吃些瓜果蔬菜。”

张家婆媳连连点头。

顾轻舟留饭。

老太太也给顾轻舟准备了重礼,送了顾轻舟一整套的钻石首饰:有项链、手链、戒指、耳环等。

这一套钻石的,至少值一根大黄鱼。

顾轻舟就收下了:“多谢老太太慷慨!”

老太太觉得,顾轻舟算是很有良心的。

“你改变了我对中医的看法。”老太太突然道,“我媳妇说得对,我这个老太婆稀里糊涂活了一辈子,实在太偏激了。”

张太太却笑道:“姆妈,其实那是少夫人的话。”

老太太微愣。

继而老太太大喜,目露赞许对顾轻舟道:“你这个孩子,活得通透,医术也好!张家永远牢记你的恩情。”

午饭时,张太太去洗手间补妆,出来跟顾轻舟在偏厅说话。

“少夫人,我真要感谢你!我这一辈子的委屈和操心,你全替我解决了。”张太太笑道,“我也牢记你的恩情!”

顾轻舟只是笑。

送走张家众人时,张辛眉不肯走,非要带走顾轻舟,是被他母亲厉喝,这才不情不愿离开了。

顾轻舟瞧见,张太太呵斥孩子的时候,老太太想要帮腔,又生生忍住了,她不免失笑。

中午一点,司慕回来拿文件,顾轻舟把此事告诉了他。

“我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卖了个人情给张家!若不是董中非要掐死张辛眉,我也没机会得到张太太的信任。”顾轻舟笑道。

从此,顾轻舟就是洪门张家的恩人了。

“你说,蔡长亭这会儿是不是要气死了?”顾轻舟笑道,“他以后再想要对付我,估计就要掂量掂量了吧?”

司慕看着她眉飞色舞,不免唇角含笑。

原来,她治好了一个病人,心情会这样好。

“是啊,以后蔡长亭就要掣肘了。”司慕笑道。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有副官急匆匆进来。

“少帅”

看到顾轻舟,副官打住了话头。

顾轻舟起身:“我先上楼了。”

司慕却道:“没事,你也听听吧。”又问副官,“怎么了?”

“平城和淮阳开战了。”副官道。

司慕震惊,慌忙站起身。

平城在苏州以南,淮阳是李文柱的军政府所在地。

谁在攻打李文柱?

司慕不得不敏感,因为平城正好位于岳城和淮阳中间的位置。

能攻打淮阳,反过身来就能攻打岳城。

顾轻舟则是唇色发白,她急促问副官:“是司行霈?”

“是!”副官道,“前天还听说大少帅在云南,一转眼昨晚他就攻打了淮阳。少帅,还有件事”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副官继续道:“有东西在天上,往淮阳投炸弹,炸毁了李文柱的军火库和西北的守军驻地。”

飞机!

司慕和顾轻舟一样,脸上全无血色。

司行霈回来了。

他们到处找司行霈即将要建立军政府的地方,原来是在平城。那里离苏州很近,怪不得司行霈的军火基地设在苏州。

他的军火基地设了五六年,说明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着自立门户了。

司慕疾步出去了:“召集众将领开会!”

司行霈收拾完李文柱,立马就会打到岳城来。

他要抢走司慕的一切:司慕的军队、司慕的家当、司慕的妻子,以及他的尊严,司慕必须要反抗。

顾轻舟也浑身冰凉。

司慕出去了,她只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她枯坐了很久。

午后的阳光,慢慢西移,变成了金红色的夕阳。

正在这个时候,后窗一声轻响。

顾轻舟还以为是窗户被风刮开,下意识扭头去瞧,却看到一个男人,高高大大站在窗口里面。

他穿着一件铁灰色的军装,衣裳有点脏乱,头发零散着,一缕半垂,给他俊朗至极的面容添了邪魅,他站在夕阳里冲顾轻舟微笑:“轻舟,我回来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4章相爱相杀

时隔整整半年,司行霈再次见到了他的轻舟。

顾轻舟站在沙发旁边,暖金色的斜照碎芒落在她的周身,她妩媚的眉眼充满了震惊,幻化出瑰丽。

她穿着绯红色绣海棠花的斜襟上衣,那繁绣海棠花艳而不俗、娇而不媚,承露娇蕊盛绽,像极了顾轻舟,俯首扬眉皆有风情。

时光荏苒,他的轻舟没有形销骨立,她依旧红润、美丽。

司行霈心中莫名的满足。

所有的离别,承受那么多的相思之苦,好像都有了意义——当时她在他身边,是钻入了死胡同,一天天消瘦狼狈,司行霈才不得不离开,给她时间疗伤。

他知道,只要他离开,她就会慢慢恢复理智,而不是整日想着报仇。

她终于活过来了。

那些痛苦,她也熬过去了,司行霈知道她的轻舟,总能浴火重生。

“轻舟”他疾步上前,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他身上有的味道并不那么好闻,似乎从泥土里滚过,又有雪茄的清冽。

顾轻舟浑身的血管都在凝固,所有的血液全部停止,耳边的声迹亦逐渐散去,恍惚走在幽深的古森深处,阳光让人晕眩。

路上没有尽头,四周的一切迷迷糊糊,没有任何响动,只有那淡淡木香。

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没有动。

回神般,她急忙去推他。

司行霈松开了几分,一条长胳膊依旧将她圈固在怀里,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上来。

温热的气息覆盖,顾轻舟张口就咬,他已然是捏住了她的下颌。

“轻舟乖,别闹。”他低喃,手指微微收紧,顾轻舟的牙关就无法动弹,甚至不能说话。

司行霈的吻,缠绵悱恻。

顾轻舟的手,悄无声息往他的脖子上探去。

她手上有一根很细小的金针。

司行霈察觉到了,顺势一压,将她整个人压在地毯上,握住她的手又捏住了她的下颌,吻得激烈。

“轻舟,我很想你!”他从齿缝间呢喃着她的名字。

顾轻舟被他压住的另一只手,倏然朝他的腰侧一刺。

司行霈身子微僵。

顾轻舟腰身灵活,推开他爬了起来,拼命摇铃。

铃声一响,佣人会进来,然后副官们也会扛枪进来。

司行霈从背后搂住了她:“轻舟,你又顽皮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发现,没有佣人。

没有一个人过来!

司行霈进入这房子时,他的部下早已把佣人打晕捆绑,关在倒座的小房子里。67.356

顾轻舟只顾愣神,根本没听到动静。当然,她哪怕不愣神,也听不到……

司行霈一双手箍住了她:“走了,轻舟!”

说罢,打横将她抱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枪声。

有人站在窗口:“团座,咱们被包围了。”

司行霈一愣。

他放下了顾轻舟,却见顾轻舟漂亮妩媚的眸子里,全是寒芒与杀意。

“你的铃”司行霈这时候才知道,顾轻舟摇铃不是叫佣人,而是将她自己埋伏着的亲卫全部调动。

更有甚者,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楼梯上跳下来,狠狠将司行霈扑倒。

司行霈微惊,却见木兰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他的喉咙就咬。司行霈急忙用手去挡,抽身而出的顾轻舟,早已从旁边沙发底下,摸出了手枪。

枪上膛,顾轻舟的神色冷冽,动作迅捷。

司行霈的胳膊被木兰咬住,牙齿几乎要刺破他的军装,陷入肉里。

顾轻舟举枪对着他的头顶,司行霈才知道:原来,她早以提防着他来,她并非单纯以为院墙能阻止他。

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他的女人啊,似乎把他所有的警惕都学会了。

司行霈徒手一劈,劈中了木兰的颈,木兰晕倒在地。

顾轻舟却毫不留情开枪了,对准了他的脑袋。

“轻舟!”司行霈喊她。

顾轻舟手稳稳的,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发,司行霈急促避开,那子弹就在地板上打出一个大洞,黑黢黢的。

顾轻舟一枪不中,再次开枪,依旧是不手软。

司行霈心知今天无法掳走她,只得退而求其次,自己先走。

顾轻舟一连数枪,一下也不停止,每一颗子弹都瞄准了他,让司行霈根本无法靠近。

司行霈只得很利落滚到了窗边,然后翻窗而出。

夜幕笼罩下来,庭院里的光线微淡,顾轻舟不敢去追,上前查看木兰。

院子里起了枪声。

顾轻舟安排在附近的人,与司行霈带过来的人交火。

司慕急匆匆回来时,就看到家里满屋狼藉,到处都是枪眼,顾轻舟坐在地板上,她将木兰抱在怀里。

“它死了吗?”司慕满腔的话,隐约只剩下苦涩,声音沉重万分,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只是昏迷了一会儿,醒过来不太舒服,靠着我睡着了。”

她轻轻抚摸木兰的毛发,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并未抬头。

司慕犹豫了下,坐到了顾轻舟的旁边。

“他原本是想要带你走的?”司慕问,“咱们家的防卫如何?”

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以来,这院子并非随意放着的,他们做了些布防。

他们说是防止刺杀,毕竟军政府的布防比这个严厉多了,实则是防止司行霈登门,这点顾轻舟和司慕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

“挺好的,至少木兰很听话。”顾轻舟喃喃,声音轻不可闻,而且嘶哑。

司慕知道,她的情绪受到了波动。

他很想告诉顾轻舟,司行霈杀了她的家人,她应该要理智一点,可他很清楚这话杯水车薪,对顾轻舟来说没什么分量。

“你现在很难过?”司慕沉吟片刻,问道。

问完了,心口就似被什么堵住,堵得严严实实的,让他透不过气来。

“嗯。”顾轻舟承认。

司慕猛然站起身。

他想要发火,想要说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应该为他的到来难过。哪怕难过,你也不要告诉我,别让我知道。

我不想知道,这样我才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可转念间,司慕又想起他们俩的协议——这是白纸黑字的假婚姻!

顾轻舟没有任何义务来照顾他作为假丈夫的尊严,正如司慕生气的时候,也不曾顾虑她。

司慕阔步走了出去。

他吩咐自己的副官:“查到了吗?”

全城已经戒严了,司慕想要挖地三尺找到司行霈,虽然他觉得司行霈早已逃走了。

不甘心,司慕一定要寻到他!

“还没有”副官小心翼翼。

“再去找,找不到你提头来见!”司慕厉喝。

他自己跳上了车,开车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想要不停的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了岳城!

最终,他在亲信的副将家门口,停下了车子。

这位副将叫丁振,今天换防回到了城里,家里热闹极了,好似在开办宴会。

“少帅您怎么来了?”丁振吃惊,“驻地出事了?”

司慕回神,摇摇头道:“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

他脸色很难看。

丁振道:“快请进。”

看到屋子里暖意融融,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司慕情绪更加低落。

热闹,更显得他此刻的荒凉孤独。

丁振道:“今天是犬子二十岁生日,他的同学朋友,还有亲戚,来了一大家子!少帅,您这边请。”

说罢,就将司慕领到了旁边的主席位坐下。

丁太太急忙过来寒暄。

丁振还想让孩子们过来时,司慕摆摆手,道:“不用,我讨杯酒喝。”

他心情不好,丁振也看得出来。

于是,主席上的人纷纷离开,只剩下丁振和司慕。

“那是不是司少帅?”不远处的席位上,有女孩子悄悄打量司慕。

“是他,报纸上登过他的照片!”另一个少女红了脸。

“他真英俊。”

丁家少爷二十岁生日,故而他的朋友们,多半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司慕今年二十三,跟他们算是同龄人。

他一进门,穿着军装的他,高大轩昂,宽肩长腿,站在那里自有风骨,早已将若干风流公子比了下去。

女孩子们看到了司慕,再看其他的男士,顿时觉得他们太阴柔了。

不少人在看他,议论纷纷。

司慕却谁也不瞧,满腹心事的人,看上去很冷峻,更招女孩子的喜欢。

司慕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

“少帅,您没事吧?”丁振担心问。

司慕摇摇头:“我没事,我罪有应得!”

他曾经对顾轻舟很平淡,他曾经也践踏过顾轻舟的尊严。

这天晚上,司慕没有回家。

顾轻舟带着木兰上楼。

木兰跳到了床上,虽然步履稳健,却带着几分无精打采。

顾轻舟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心想:“明天带木兰去看看兽医。”

如此想着,心思又转移到了司行霈身上。

他的吻落在唇瓣,是梦境,还是真实?

顾轻舟默默独坐,后来感受手边一片湿濡,才知道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将胸襟前都浸湿了。

没什么好哭的,偏偏控制不住想要流泪。

他回来了,近在平城的他,半天就能出现在顾轻舟面前,跟从前一样。

他从前常出门办事,一走就是半个月,和现在又有什么差别?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后来是床头的电话响起,惊醒了她的睡意。

顾轻舟接起电话,对方说了几句,顾轻舟彻底清醒:“什么?”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5章处心积虑

顾轻舟一大清早,就接到了电话。

“少夫人,我家姓丁,丁振是我丈夫。”女人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您快到我家里来一趟。”

然后,丁太太叽里呱啦,把事情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头疼欲裂。

挂了电话,顾轻舟阖上眼睛独坐两分钟。

屋子里的光线很刺眼,骄阳早已透过阳台,落入金灿的光线,铺满了顾轻舟房间的地板。

她眼睛疼得厉害。

阖眼养神,顾轻舟也在考虑自己听到的内容。

她起床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厉害,看上去很狼狈。

她摇铃。

女佣上楼,顾轻舟吩咐道:“去弄些冰块给我。”

这个时节,还没有到用冰的时候,想要冰块需得去外头买,有专门藏冰的作坊。

佣人道是。

顾轻舟下楼吃早饭。

吃了饭,佣人才回来。

顾轻舟用冰块敷眼睛,冰凉的冰块放在眼睛上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她上楼梳洗,仍是不能遮掩自己的狼狈。

换了见月白色旗袍,淡红色英伦式的小格子风衣,又戴了顶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上缀了黑色半截的面网。

顾轻舟下楼,去了趟丁家。

丁太太亲自在门口迎接。

一看到顾轻舟,丁太太几乎要落泪:“少夫人,您可来了!”

从接到电话开始,顾轻舟就在愣神、敷眼睛,故而拖延了两个小时。

丁家还以为她不来了,正着急上火,要怎么办。

总不能去南京找司夫人吧?

若是真的去了南京找司夫人,这就彻底得罪了顾轻舟,好似丁家嫌弃顾轻舟无能,越过她去找她婆婆一样,顾轻舟能高兴吗?

“人在哪里?”顾轻舟问,她的声音有点暗哑。

丁太太精明极了,透过顾轻舟那薄薄的面网,早已看出她眼睛微肿,绝对是哭了很久的。

再想到司慕昨晚的态度,一切都了然:这两口子吵架了。

“您跟我来。”丁太太叹气道。

顾轻舟随着这位太太,上了丁家的二楼。

二楼的客房里,有个女子正端坐着,看到门开了,她立马站起身来。67.356

这女人生得白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十分娇媚漂亮。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一头浓郁乌黑的长发从肩头倾泻,披散在胸前。在黑发的映衬之下,越发觉得脸莹白如玉。

顾轻舟第一眼看到她,心想:“好漂亮干净的女孩子。”

然后又想:“跟我差不多的脸型,和我一样的长发,身段也有点相似”

这姑娘挺像顾轻舟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有点难过。她努力想把这点情绪敛去,它却不合时宜蹦出来。

“潘小姐,少夫人来了。”丁太太声音温柔,似乎怕惊扰了这位小姐。

潘小姐叫潘韶,她父亲是市政厅的一个小处长。

“少夫人”潘韶一见顾轻舟,眼泪就滚落,哽咽难以成声。

顾轻舟掏出帕子,递给了她。

见丁太太还在,顾轻舟笑了下:“丁太太,我能否单独跟潘小姐说句话?”

丁太太巴不得,她才不想蹚浑水,当即道:“是是。”转身利落的走了。

顾轻舟关上了房门。

潘韶捂住唇,低声哭了出来。

顾轻舟叹了口气,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你打算怎么办?”顾轻舟问,“是我给你一笔钱,算作补偿,你以后另谋生路;还是你到军政府来做姨太太?”

昨晚司慕到丁振家里,正好丁家办宴会。

满桌的酒水,司慕心情郁结中,喝了将近两瓶威士忌。

丁振给新宅打了电话,副官说:“知道了,你安排少帅住下吧,少夫人已经歇了。”

因为顾轻舟睡着了,副官不敢打扰她,更不敢上楼,只是告诉了佣人,若是少夫人夜里问起,就说少帅在丁家喝醉了,可能不回来。

顾轻舟早起接到电话,才知道司慕彻夜未归。

司慕就住到了丁家。

不成想,凌晨四点多,军政府来了电话,新宅的副官急匆匆来丁家找人,推开客房的门,不见了司慕。

后来,他们看到另一个客房门口,落下一只拖鞋,好像是丁家给司慕准备的。

这间房门被反锁,丁太太开了门,果然找到了司慕,还看到司慕怀里搂着一个女子。

满地的衣裳,狼藉不堪。

床上两个人,未着寸缕。

司慕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愣了愣。

丁振也吃惊。

丁太太则惊慌失色啊了声。

然后,司慕对丁振道:“让你太太去请少夫人,她会处理。”

说罢,司慕就带着丁振和副官,去了军政府。

丁太太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也不敢太早打电话,只是安抚从宿醉中醒过来的潘小姐,又等天亮了才敢给顾轻舟来信。

顾轻舟那时候才知道,她丈夫昨晚醉酒时,把潘韶给睡了。

“我不要钱,我又不是卖的!”潘韶哭了,声音哽咽着带着愤怒,“少夫人,这根本不是丁太太给少帅安排的客房,他这算他这算”

是司慕摸到了潘韶的房间里。

所以,潘韶觉得司慕这算强了她,不算酒后失德!

“他是不是常这样?”潘韶哭得更厉害,“年初的时候,虽然后来澄清”

她是说聂芸的案子。

顾轻舟沉了脸:“不是,那是有人陷害他!”

说罢,她审视般看着潘韶。

潘韶声音猛然提起:“我没有害他!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你们军政府,就高人一等吗?”

顾轻舟脑壳有点疼。

她问潘韶:“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他亲自来说,而不是你这样随意打发我!”潘韶疾言厉色,“是他欺负了我。”

顾轻舟就站起身:“好,我打电话给他。”

说罢,顾轻舟下楼了。

潘韶微愣。

顾轻舟亲自去了趟军政府,才知道司慕去了驻地。

苏州的驻军全部投降了司行霈,此事军政府刚刚得知消息。

司行霈不废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司督军辖内最重要的城市,司督军大怒,连夜亲自赶回了岳城,正在考虑是否要攻打司行霈。

父子兄弟,即将兵戎相见!

“督军回来了?”顾轻舟问。

副官道:“是,早上七点多到的,也去了驻地。”

顾轻舟想,这是连夜回来的。

她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全堵在心口。

她沉默坐了片刻,对副官道:“开车,我们去驻地!”

副官道是。

驻地在城外的一处小镇,镇子上没什么百姓,全是驻军,以及为驻军服务的简单设施。

在镇子西头的指挥所里,顾轻舟见到了司慕和司督军。

满屋子的将领。

司慕站出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阿爸回来了。”顾轻舟道。

司慕就指了指旁边:“你先去坐,这边还没有忙完。”

顾轻舟正要说什么,司督军道:“轻舟,你进来吧。”

司督军让儿媳妇旁听,众将领中,只有少数几个人露出惊讶。

很多人知道,督军离开岳城之后,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顾轻舟。

众人重新开始议事。

顾轻舟听了几句,发现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应该攻打司行霈,夺回苏州;一半觉得应该议和,让司行霈做军长,他和他的地盘仍属于军政府。

听到这里,顾轻舟低声对司慕道:“现在不要同意议和,先出军再议和。”

司慕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道:“司行霈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兴战火。派军压境,他会把苏州还回来的。”

司慕愕然。

他眼底的惊愕,慢慢浮动,既有苦涩,也有震惊。

她如此了解司行霈!

她觉得司行霈爱民如子,不会让辖内的百姓饱受战火。

虽然顾轻舟是给司慕出主意,司慕却心中透着凉意,凉得刺骨。

最终,司慕站出来,表明了他的态度:“派军攻打苏州吧,这是岳城的辖区,若是不争取,以后军心不稳!”

有人要反驳。

司慕又道:“他现在腹背受敌,未必就敢应战!况且,起了战火,大家两败俱伤,他也要掂量掂量!”

司督军看了眼司慕。

众将领也沉思了片刻。

最终,司督军站在了司慕这边,道:“立马派出两万人马,集结在苏州城外,劝那逆子投降!”

众人领命。

所有人退出去,司督军让点燃了一根烟,满腹郁结。

这个司行霈!

“阿爸,您别担心,不会真的打起来的。”顾轻舟道。

司督军略微颔首。

对着顾轻舟,他露出几分笑容,问:“你最近如何?”

“我挺好的。”顾轻舟道,情绪却莫名其妙有点低落。

“听说,你治好了张庚儿子的病?”司督军笑道。

顾轻舟点点头:“运气而已,我跟张太太很投缘,她相信我。”

“别谦虚,你的医术精湛!”司督军道,“改日到南京去玩。”

那边,又有将领来回禀事,顾轻舟就和司慕退到了旁边的小厢房里。

司慕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军营,以后少来”

顾轻舟却看了眼他。

“我是因为潘韶的事来的,就是昨晚你睡过的那个女孩。”顾轻舟道。

司慕抽出来的烟,不由自主掉在了地上。

沉吟一瞬,司慕道:“让她做姨太太吧!”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6章穷追不舍

司慕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懂。

他有了其他女人,这样顾轻舟跟司行霈藕断丝连时,他好像能多一点尊严!

这就好比:你顾轻舟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我才不丢脸!

我有了新的姨太太!

“哦。”顾轻舟应了,又看了眼司慕,“她好像不太容易妥协,若是她提出要求,什么都能答应吗?”

“纳妾而已,照纳妾的礼俗来。”司慕道。

“可对方说,是你主动进了她的屋子,她好像不太愿意,故而”顾轻舟沉吟。

司慕跑到人家姑娘屋子里去,玷辱了她。

顾轻舟也想放任不管,可蔡长亭在背后虎视眈眈。放下不管,潘韶就是第二个聂芸。

顾轻舟不想同样的事经历两次了。

“我当时喝了很多的酒,却也清楚记得,是她使劲敲我的房门。”司慕眯起眼睛,“然后我醒了开门了,看到她转身往回跑,我才”

那个女孩子,穿着顾轻舟爱穿的衣裳,又是一头漂亮的长发。

司慕的情绪失落到了极点,他又是喝醉了。

酒精的麻醉之下,他没什么理性,一定要占有她,故而跟了进去。

他记得在整个过程中,他不停叫她轻舟,那女孩子却丝毫没有反抗。

“她若是不愿意,就让她滚蛋吧。”司慕最终冷漠道,“她愿意的,只是贪心而已。”

他很笃定觉得,那个潘韶只是比较聪明罢了,她还是和其他女人一样,费尽心思想要做军政府少帅的姨太太,而不是看上了司慕。

司慕心中很悲凉,从来没有女人看上过他。她们喜欢的,都是他的身份背景。

顾轻舟更绝,她连他的身份背景都不爱!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颔首。

驻地忙碌起来,顾轻舟在场多有不便,她就回城去了。

到了新宅门口,顾轻舟看到了丁太太。

丁太太焦虑万分:“少夫人,您可回来了!潘小姐回家了,是她继母亲自接她回去的。她继母还把我家的床单拿走了,听说要去司公馆,找老太太做主。”

丁家的床单上,有潘韶的落红。

看着丁太太忧心忡忡,顾轻舟微笑:“多谢您告诉我。放心吧,我自己会处理的。”

丁太太略微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丁太太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轻舟问。

丁太太叹气:“少夫人,是我闯祸了”

顾轻舟不解,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少帅喝醉了上楼,我吩咐佣人给少帅送醒酒汤,说得声音有点大,告诉了佣人是哪个房间。

后来嘛,潘小姐就说肚子疼,我还以为她是女人家的小日子来了,也就是客套几句,说让她到客房休息,她还真去了。67.356

宴席结束之后,我去客房看潘小姐,发现她睡着了。我当时实在不好意思将她叫醒送回去,哪里知道”丁太太叹气。

顾轻舟微笑,拉了她的手:“别多心了,有人处心积虑,你防不胜防!”

直到出事,丁太太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可到底对不起顾轻舟。

谁家太太愿意家里多个姨太太?这个姨太太,还是因为丁家的宴席而弄出来的,丁太太真怕顾轻舟记恨她。

顾轻舟将来是军政府的女主人,她若是记恨丁家,那丁振的前途也到头了,丁太太很担心。

不成想,顾轻舟这样明白事理,而且冷静理智,这点丁太太都自叹弗如。

“您去忙吧,这件事跟您再也没有瓜葛。不管潘家说什么,您理直气壮就是了,让他们来找我。”顾轻舟笑道。

丁太太微笑,高高兴兴的走了。

顾轻舟沉思,

司慕愿意,潘韶又费尽心思,顾轻舟自然不会从中作梗。

“郭半仙说,司慕没几年的活头了,若是真的,那么司慕能留下一儿半女,倒也不错。”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她对潘韶送上门这件事,倒也没什么芥蒂。

顾轻舟把心思全部放在潘韶身上,这样她就可以避免自己去想司行霈。

她现在需要集中精力,需要自己明白处境。

很久了,她派了很多人去打探消息,唯一确定的,就是她师父不是慕宗河,这还是霍钺告诉她的。

这么想来,她乳娘也不是李娟了,再去查李娟就毫无意义。

顾轻舟现在能查的,就是自己的外公。

也许,这是个突破口。

再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她不能原谅司行霈。

师父和乳娘是养大她的人,他们惨死的面容还在眼前。

顾轻舟独坐良久,客厅的电话却响了。

她接起来,却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轻舟,我明天去看你。”

顾轻舟捏住电话的手发紧发疼,如果他在眼前的话,她几乎要用话筒砸破他的脑袋。

她咬唇不语。

“轻舟?”司行霈轻唤她。

“你去死!”顾轻舟重重将电话挂了。

复而电话又响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把线给拔下来。

然后,司慕书房的电话却响了。

顾轻舟浑身发冷。

她听着那电话,一声声似催命符。

副官进来,准备去开门接电话,电话却挂断了。

就在这时候,楼上的电话又响起了。

顾轻舟想:“司行霈回来了,他近在咫尺,电话能打通,他会不停的骚扰我。”

副官看了眼顾轻舟,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楼上的电话响个不停。

顾轻舟上楼,拔了电话线,稍微安静了几分。

司慕书房的电话却又响了。

顾轻舟躺在床上。

她恨得紧,牙齿陷入樱红的唇里,咬出一口甜腥的味道,才回神过来。

胡乱擦了擦脸,顾轻舟重新下楼去了。

“少夫人,少帅给您送花了。”这时候,佣人走了进来,捧了一大把白玫瑰,“花店的人送来的。”

花里面有卡片,卡片上落款。

落款是司先生。

佣人就以为是司慕。

顾轻舟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想要杀了司行霈,才能获得平静!

他会折腾死他们的!

顾轻舟不想佣人看出端倪,拿着花上楼了。

她将花丢在阳台的角落里。

司行霈说过,他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否结婚,如今亦然。

他一回来,没有责怪她将他赶走,没有责问她为何要嫁给司慕,他只是开始新的穷追不舍。

他从一开始就说过,他要她,他不改初衷!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7章冤家路窄

心一旦乱了,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司行霈的电话,搅合得顾轻舟心绪难安。

顾轻舟躺在床上,心中思考即将的局势。

“他的飞机攻击的,是李文柱的军火库和驻地,而不是军政府所在的城市。”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

司行霈最惜民力,也最盼望和平,他不会真的和他的父亲兵戎相见。不是为了亲情,而是为了苏州那一城百姓的安危。

只有顾轻舟摸得清楚他的脉,只要司督军敢兵临城下,一定会赢。

司行霈不会先动手的。

司督军之前犹豫不决,说到底他也不了解司行霈那个儿子,怕他犯浑起来,父子俩打得不可开交,叫外人趁虚而入,端了他们的老巢。

司慕和顾轻舟的嘀咕,司督军看到了。他知道顾轻舟有点鬼才,司慕的建议,其实是顾轻舟的意思。

司督军有心试一试,亦或者说他八成是不甘心失掉苏州。顾轻舟的支持,是司督军最后的决心,他同意了。

“司行霈还有心思来调戏我!”顾轻舟想到这里,心里更沉了。

怕司慕或者司督军找她有事,顾轻舟重新装好了电话。

晚上九点,电话再次响起。

顾轻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中百转:若是司行霈再次打过来,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念头闪过,很多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接了电话。

结果是司督军。

顾轻舟竟是没由来的情绪一落,不至于失望,却高兴不起来。

这些复杂的感情捆绑着她,让顾轻舟的声音发紧,叫了声阿爸。

“怎么了?”司督军反而察觉到了意外,不解问。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

又问司督军,“阿爸,您有事吗?”

司督军道:“我听闻董晋轩的次子也死了,他的夫人和幼子重伤进了医院?”

事情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司督军自然也不是今天才听说。

“是。”顾轻舟道。

司督军沉默了片刻。

“你现在是岳城的女主人了,带些礼物去看看董夫人。”司督军沉默了片刻后道。

顾轻舟微讶。

上次董铭死的时候,司督军还夸顾轻舟办得漂亮。

如今转了话风,说明司督军还要用董晋轩,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顾轻舟问:“阿爸,怎么了?”67.356

她原以为,司督军会说没什么这种敷衍的词,不成想司督军居然认真解释了起来。

“董晋轩的连襟,被南京挖过来,准备培训新的空军。”司督军道,“如今飞机成了很重要的战争武器,南京即将有自己的飞行队了。”

从司督军上任“海陆空三军总司令”开始,南京就盖了两年多的飞机场和训练基地。

顾轻舟立马就明白,司督军这次火急火燎从南京回到岳城,不止是为了攻打司行霈,还是想见见司行霈。

司行霈弄到了飞机,一共三架,比南京还早一步。

“我知道了,阿爸。”顾轻舟道,“我明天会去看董夫人。”

司督军的意思很明显,董夫人的妹婿会受重用。到底怎样,暂时还说不好,这个当口,就需要顾轻舟拿出惺惺作态的姿势,去探望董夫人。

顾轻舟是不怕的,只怕董夫人看到她要被气死。

“轻舟,你总是一点就通,阿爸很欣慰。”司督军道。

挂了电话,顾轻舟陷入沉思。

翌日,她派人去打听了董夫人的病情。

那天董中被打成筛子,董夫人和董阳的伤势也很重。

特别是董夫人,前天才能下床走动。

顾轻舟知道她逐渐好转,就去了趟教会医院。

在董夫人的病房里,顾轻舟见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董阳,以及消瘦单薄的董夫人,还有漂亮得不像话的蔡长亭。

“你来做什么?”董夫人一瞧见顾轻舟,立马激动要拿东西砸她。

顾轻舟稳稳接住她扔过来的枕头,笑笑替她放好。

而跟在顾轻舟身后的副官,将一把鲜花和一些补品,放到了床头。

“董夫人,我来看看您。您精神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顾轻舟笑道。

她微笑的时候,瞥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温柔,静静望着顾轻舟微笑了下,笑容十分的真诚漂亮。

他这个人,哪怕是当面捅人一刀,都会是一张绚丽的笑脸。

“蔡龙头也在?”顾轻舟先开口打了招呼。

蔡长亭道:“是啊,我最近得空,就时常过来探望董夫人。”

其实,蔡长亭也是最近三天才来。

和司督军的用意一样,蔡长亭嗅到了风吹草动。他在南京的情报,可不比司督军差。

董夫人那边气得快要翻白眼了。

顾轻舟没兴趣继续跟她较劲,她来过了,意思就算是到了,董晋轩会明白的。

“夫人,祝您早日康复。”顾轻舟笑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坛处,蔡长亭已经阔步追了过来。

“少夫人,可有荣幸请您吃咖啡?”蔡长亭笑靥浅淡,却比繁花更绚丽秾艳。

顾轻舟还有其他事,拒绝道:“改日吧。”

“少夫人,是否在为司行霈少帅回来的事担忧?”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脚步一紧。

蔡长亭,他算是第一个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关系的敌人了。

“没什么担忧的。”顾轻舟笑道,“怎么,蔡龙头对此很有兴趣?”

蔡长亭声音温柔,徐徐道来:“当初父亲想把可可嫁给司行霈少帅,军政府那边都松口了。我想,那时候少夫人肯定很吃醋吧?”

他以为,顾轻舟是争风吃醋,才害得蔡可可被学校开除。

“你记差了。”顾轻舟也笑。

她转身要走。

蔡长亭这次没有出言阻拦。

顾轻舟的长发没有挽起,全部披散在身后,阳光下泛出淡墨色的清辉,将她纤瘦背影映衬得越发柔美。

蔡长亭看着她,片刻才挪开了眼睛。

“顾轻舟啊,你很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吗?”蔡长亭微笑,“全部失控的话,你会很痛苦吧?”

他慢悠悠上了自家的汽车。

顾轻舟上车之后,也看到了后视镜的蔡长亭。

他立在那里,静静看着顾轻舟,眼中没有半分怨气,也无狠戾,可顾轻舟愣是觉得他心中全是恶毒。

“蔡长亭会不会在布一个更大的局?”顾轻舟猜测,“所有事,包括他被我揪出来,是否全在他的算计里?”

这个男人,一袭黑衣,面容俊美得倾国倾城,却总是叫顾轻舟毛骨悚然。

“真是个棘手的人。”顾轻舟心想,“能否安排一次刺杀,直接将他解决呢?凭借我现在对张庚的恩情,我杀了蔡长亭,他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吧?”

心思闪过,顾轻舟到底有点不忍心。

她做不出主动害人的姿态。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心中却总有一条线,让她觉得跨过去就是面目全非。

她退后一步,刺杀的计划暂时搁置。

回到新宅时,佣人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有位潘太太来了,说是要见您。我说您不在家,她就说下午再来。”

是潘韶的母亲。

此事,顾轻舟也想赶紧处理掉,免得潘韶被蔡长亭利用,再对司慕和军政府不利。

“若是她再来,直接通禀我。”顾轻舟道。

佣人应声。

没过半个小时,佣人果然进来通禀道:“少夫人,潘太太和潘小姐来了。”

“请进来吧。”顾轻舟笑道。

潘太太一进门,满脸堆笑;潘韶跟在她母亲身后,神色凄苦。

顾轻舟听丁太太说,这位潘太太是继母,不成想她跟潘韶竟有五分相似。

这真是缘分。

顾轻舟的目光,在潘韶和她继母脸上来回睃动,就听到潘太太解释道:“我是阿韶的姨母”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顾轻舟微笑。

佣人端茶了,顾轻舟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摆开了来说。

“少帅也说了,一时酒后失德,他愿意负责。”顾轻舟道。

潘韶吃惊看着顾轻舟:“酒后失德?明明是他”

“明明是他进了你的房间,对吗?”顾轻舟微笑,“潘小姐,你需要我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理一遍给你听吗?从你留宿丁家开始,比如你如何换了和我同样的衣裳等”

潘韶眼底的愤怒,全部收敛,露出几分惊愕,以及忐忑。

她看了眼自己的继母。

潘太太使了个眼色,鼓励潘韶别害怕。

顾轻舟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

潘韶在顾轻舟这锋利的眸光之下,再也不敢耍花枪,半晌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只有一个要求,说明这要求很大很难办。

“说说看。”顾轻舟道,拉开了谈买卖的架势。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8章狮子大开口

潘韶底气很足,似乎背后有人指点,给她撑腰。

司慕这等身份背景,女人哪怕是做姨太太,也是极好的前途。

现在世道不同了,姨太太虽然是妾,也算是家中一份子,不是“奴”。混得好的姨太太,可以单劈别院,过起“太太”的日子。

这种事,在岳城等地,屡见不鲜。

潘韶说她有个条件,却迟迟不肯开口。等她沉默够了,开腔依旧是东拉西扯。

“我是读过书的,一旦做了姨太太,就是自认为妾,我凭什么呢?”潘韶道。

说着,她眼中浮动一层泪光。

顾轻舟眉宇安静,眼帘微垂,透过那纤浓羽睫,看着手里的茶杯,没有出声,等着潘韶的下文。

等唱念做打没了观众,潘韶有点演不下去了。

整了整心绪,潘韶又道:“况且整个丁家的人都看到了,是少帅欺负了我。”

她希望顾轻舟能说句话。

顾轻舟抬眸,眼底有盈盈碎芒,从她脸上掠过。

她依旧等潘韶说完。

潘韶咬咬牙,最终说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一个大的婚礼,请了亲戚朋友,我算是和少帅正式结婚。”

结婚,只有正室才可以。

顾轻舟唇角微动,她笑了起来。

“不行。”顾轻舟的笑容明媚,比春华还要温暖秾丽。

此言一出,潘韶和潘太太都微愣。

她们看顾轻舟神态温柔,自然当她好说话的。

不成想,她如此干脆就拒绝了。

潘韶铺垫了那么多,在顾轻舟眼里什么也不算。

“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少帅如果有空,请了他的朋友们过来吃桌酒席。我会给你一些聘礼,送你一套衣裳,你嫁过来就是司家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顾轻舟道。

她依旧是笑着,眉宇间还是那般宁静娴雅。

潘韶的威胁,她半个字都不曾放在心上。

怔愣之后,潘韶哭了:“那好,我去告少帅强,暴我,请其他人来评评理。”

年初,聂芸的案子震动了整个江南。

潘韶知道,只要闹大了,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漂亮有学识,自负才华和智谋,而且她这些要求不是跟司慕提的,而是跟顾轻舟。

潘韶很清楚的抓住了重点:她没有为难司慕,所以司慕应该不会恨她。

“你去告吧。”顾轻舟将那只捧在掌心的骨瓷茶盏,不轻不重的放下了。

骨瓷落在玻璃茶几上,清脆一声响,宛如敲在了潘韶的心头。

“你有人证吗?丁振可是军政府的副将,丁家到时候是帮你作证,还是帮少帅作证?67.356

你有物证吗?破了那层东西,到底是谁弄破的,你如何自证清楚?

一旦事情闹大,军政府为了声誉,咬死不承认,你用什么来扳回一局?寻死吗?到时候天下皆知,你还有前途吗?”顾轻舟问。

她一字一句,问得轻柔。

“你死后,谁给你做主?你的父亲吗?若是他有本事为你做主,你还要妄想攀附军政府吗?”顾轻舟又问。

潘韶倏然就泄气。

她可以看得出,威胁对顾轻舟无用,对方比她更清楚局势。

非要闹起来,失去了司慕的欢心,哪怕以后进门了,日子也不好过。

再者,潘韶一直记得,那晚司慕吻着她,用力在她身上驰骋,口中可是一直喊着“轻舟”,喊得那么真切。

岳城谁不知道,少夫人的名讳叫顾轻舟?

从这点可以看出,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

潘韶利用司慕,是钻了个空子。

司慕那边没有谈判的余地,顾轻舟这边又是洞察一切,潘韶不敢再生心思了。

潘韶哭起来:“你总不能让我就这样嫁进来,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儿!”

顾轻舟一直温柔的神色,到了这会儿才收敛。

她认真看着潘韶,道:“好人家的女儿?好人家的女儿,不会设计将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能让你进门,已经是我法外施恩了。”

说罢,顾轻舟站起来,“来人,送客!”

潘太太急忙道:“少夫人,您不能这样欺负人!”

“欺负你?”顾轻舟笑了笑,“那好,我不欺负你,潘小姐也别想进门了。”

说罢,顾轻舟继续让人送客。

潘韶吃惊,潘太太也一头雾水。

她们母女俩稀里糊涂被赶出去。

顾轻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心想:“原来潘韶手里没有牌。”

她之所以见潘韶,是想摸清楚潘韶的底细。

还以为潘韶是有备而来。

没想到,潘韶的武器居然只有她的贞洁和眼泪。既然那么看重贞洁,为何要设计司慕?

明明是她自己丢掉了贞洁啊!

顾轻舟对这个女孩子,真是哭笑不得。

怕家里的电话响,司行霈再次骚扰,顾轻舟去了颜公馆。

颜洛水的大婚在即,颜家很忙碌。

颜家的二哥带着妻儿,已经回到了岳城。

听说大哥和三姐这次就不回来了,毕竟远隔重洋,只是给颜洛水送了大礼。

“我那边也有一桩喜事。”顾轻舟对颜太太等人道。

颜家众人忙问何事。

顾轻舟笑道:“少帅要娶姨太太了。”

说罢,她就将此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尽管顾轻舟语气平和,颜太太和颜洛水还是听得生气。

“干嘛要娶?明明是她自己设计的,让她自食恶果。”颜洛水怒道。

温柔的颜洛水,一向喜怒无形,难得她如此恼怒,说明是气狠了。

顾轻舟沉默了,在考虑如何解释。

实话不太好说。

颜太太也道:“轻舟,这种事可别委屈求全!别说如今的世道,女人怎么也有前景,就算是以前,我也不主张女人如此虐待自己!”

顾轻舟抬眸。

颜新侬就没有小妾。

颜太太看似温柔,实则和颜洛水一样手段高超,她有能力维护好自己的婚姻。

她不像其他长辈,劝顾轻舟体谅男人,接纳现实。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

这份感情的包围中,顾轻舟选择说了实话:“之前我遇到一个算命的,他说司慕可能不长寿。我跟司慕至今还没有同房,他有权利享受鱼水之情,也有权力留下后代”

颜太太和颜洛水震惊看着她。

她们惊讶的,不是顾轻舟说她跟司慕未同房,颜家众人都知道顾轻舟和司慕只是协议的婚姻。

她们吃惊的,是顾轻舟如此聪明的女子,居然相信算命!

“你信一个算命的胡说八道?”颜洛水感觉匪夷所思。

顾轻舟道:“我是宁可信其有。万一是真的,司慕有了个三长两短,我既不跟他睡,没有给他留后,又不容许他纳妾,那时候我难道要余生活在悔恨里吗?况且,我们俩协议里,他可以纳姨太太,我不能先毁了协议。”

颜太太和颜洛水面面相觑。

她们不支持顾轻舟的做法,却选择去理解她和包容她。

家人就是相互扶持。

“那行,我们准备一份贺礼。”颜太太笑道,“轻舟,你以后后悔了,心里难过都要跟我说。”

“好。”顾轻舟依偎在颜太太身边。

她真感激,当年救了颜太太的命。

颜家给予她一个后盾,一个最温暖又踏实的港湾,他们不需要顾轻舟的帮衬,不给顾轻舟添累赘。

说清楚了,顾轻舟就道:“不过,此事还有点棘手,我担心蔡长亭搞鬼。”

那个蔡长亭!

经过蔡公馆宴席那惊险的一幕,颜家众人对蔡长亭都格外警惕。

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你怀疑潘韶是蔡长亭的人?”颜洛水问,“那天晚上,二哥是偶然去做客的,蔡长亭没本事安排人去接近二哥吧?”

“哪怕不是他的人,他也会嗅到蛛丝马迹。”顾轻舟笑道,“我想请五哥帮个忙。”

颜洛水和颜太太都失笑。

特别是颜洛水,毫不留情道:“你请他帮忙?他一脑子白开水,半分用处也顶不上的,只会给你惹祸。”

正巧颜一源跟霍拢静进门。

“洛水,你又在背后骂我!”颜一源恼怒道,“你讲不讲江湖道义?我可从来不再背后说你的坏话!”

“谁知道呢?”颜洛水温柔,云淡风轻道。

颜一源就被她气得跳脚。

他们姐弟俩,一直都是彼此嫌弃的。

顾轻舟在旁边笑,心情好转了很多。

“轻舟,还是你最乖,知道你五哥的雄才大略!”颜一源转脸笑嘻嘻问顾轻舟,“要我帮什么忙?”

顾轻舟见没有佣人在跟前,她的话不会泄露机密,故而小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颜一源和众人。

颜洛水道:“轻舟,其实这也是个不错的方法,甚至可以直接解决掉潘韶,根本没必要让她进门!”

她还是不支持司慕纳妾。

顾轻舟则道:“我不反对潘韶进门啊,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多么弱小,以后别想搞鬼”

对郭半仙的话,顾轻舟仍是保持七分的信任。况且,他们的协议上,司慕可以纳妾,顾轻舟没有立场去阻拦。

她更加不想阻拦。

颜一源想了半天,没觉得这个主意有多好。

但是顾轻舟吩咐了,他就照办:“你放心吧轻舟,我很快就可以帮你办妥!”

颜太太叹了口气。

等顾轻舟走后,颜一源对众人道:“这主意不算好,对吧?”

霍拢静点点头:“简直是糟糕。”

他们觉得这个主意糟糕,是觉得顾轻舟在多此一举。他们甚至想过,既然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了,那么能否真的把日子过下去?

姨太太进门,这个可能性就会被扼杀,他们有点可惜。

颜一源欣慰道:“可见我还是有点鉴赏力的。”

众人笑起来。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39章故布疑阵

顾轻舟知道,她的主意对自己很有利,只是外人不能理解罢了。

颜太太他们都觉得她在作死。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顾轻舟如此对自己道。

司慕这门姨太太,顾轻舟无论如何也要弄进门的。

这样,可以转移司慕的注意力,可以让司慕牢记他们的协议,而不是在寂寞无聊的夜里想着和顾轻舟的未来。

这是没有未来的,根本不应该去想。

“这算是个很好的机会了。”顾轻舟心道。

潘韶的进入,打破了顾轻舟和司慕的僵局,让司慕不至于整天沉浸在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往事里,每天因愤怒而失去理智。

昨天顾轻舟去见司慕,不知是内疚还是其他,司慕果然平静了很多。

回到新宅时,顾轻舟心中又升起了无限的落寞。

她想起曾经的夜晚

那时候,司行霈还没有杀死她的乳娘和师父,他只是有点坏罢了。

他们相依偎着。

那时候顾轻舟虽然温暖,却活得卑微,因为司行霈无时无刻不想让她做妾,她胆战心惊。

如此想着,情绪就再也控制不住。

顾轻舟伏在枕头上,一下下抚摸着柔软的枕巾,眼泪不知不觉涌上来。

这个晚上,她做了很长的梦。

她梦到在司行霈别馆的草坪上,她坐在地上看书,司行霈枕着她的腿睡觉,阳光铺满了他的脸上。

他眯着眼睛,低声喊她:“轻舟?”

顾轻舟笑。

他又喊了声:“轻舟?”

顾轻舟就低下头,轻轻吻了他的唇,他才满意,不再打扰她。

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过,岁月安静,阳光温暖。

顾轻舟不知不觉醒过来,依旧是满脸泪痕。

她枯坐了半夜。

翌日清晨,顾轻舟问副官:“军政府那边可有消息?”

副官道:“已经调兵了,督军要把二师和三师全部开往苏州。”

顾轻舟没有言语。

她也在等待。

她很想知道,和谈之后会赢得一个什么样子的局面。

“督军应该想让司行霈离得远远的。通过苏州这件事,督军应该很清楚,军中不少人等着司行霈回来。假如司行霈回来,督军又不在岳城,很快岳城就是司行霈的天下了。”顾轻舟想。

司行霈只不过是到了苏州,还没有攻城掠地,苏州的驻军就全部投降了他。67.356

这份号召力,司督军如何不心惊?

他身为父亲,还没有去世呢,儿子就盖过了他,这是司督军不能容忍的。

顾轻舟提出兵临城下的计划,断送了司督军把司行霈接回来的可能!

岳城还是司慕的。

只要是司慕的,就是顾轻舟的。

在没有查清楚秘密之前,顾轻舟需要岳城的掌控力。

她心思乱转,想了很久。

顾轻舟在家里坐不住,她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好像回到了师父和乳娘刚刚去世的那段生活里。那些两难的困惑全部纠缠着她,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仍去了颜公馆。

为了躲避司行霈的骚扰,她甚至想搬到颜公馆去。

“如何了?”傍晚的时候,颜一源回来了,顾轻舟问他。顾轻舟交代给颜一源的事,看上去很简单,想要不弄巧成拙,也需要点技巧。

颜一源摇摇头:“我今天还没有遇到潘华平。”

潘华平,就是潘韶的父亲,是市政厅林业部的副部长,一个鸡肋的差事。

在官员中,这是很小的官职,当然比普通人要强很多,潘华平也一直兢兢业业的。

潘华平这人有个喜好,就是爱喝酒。

他平常多有克制,每个周五的晚上,必定要出去喝几杯,权作放松。

顾轻舟查出了他常去的酒馆,就让颜一源去碰碰运气,不成想这次没碰到他。

“不用着急,总有机会的。”顾轻舟笑道。

颜一源颔首。

顿了下,颜一源问顾轻舟:“我能直接去潘家吗?”

“这个不行,你还不知道潘华平的性格,也不知道他女儿潘韶对他的影响力。”顾轻舟道。

颜一源蹙眉:“轻舟,你是不是高看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指潘韶了。

顾轻舟微笑。

她心想:她自然没有高看潘韶,而是对颜一源没信心,怕他办砸了。

此事,顾轻舟唯一能托付的就是颜一源,因为颜一源是她的义兄,算是她的娘家人。

在男人们眼里,男人说话才有分量。

第二天,霍拢静送消息给颜一源,说看到了潘韶在茶馆喝茶。

颜一源闻言,将此事告诉了住在颜洛水院子里的顾轻舟。

“轻舟,我去办了啊。”颜一源摩拳擦掌。

顾轻舟微笑:“快去吧。”

颜一源到了茶馆,霍拢静在雅间等着他。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霍拢静把需要交代的问题,仔细告诉他之后,这才说了潘华平所在的雅间。

颜一源推门而入时,潘华平正跟同僚瞎吹牛聊天。

“您这是走错了吧?”潘华平问道。

颜一源笑着,一屁股坐下:“没有,我是专门找潘部长说句话的。潘部长,你只怕还不认识我吧?我姓颜,军政府的总参谋长就是家父。”

潘华平和他的同僚急忙站起来:“颜少”

颜一源挥挥手,对另一位道:“我有几句话跟潘部长说,不知可方便?”

那人道:“我正好有点事,先回去了,告辞了颜少爷。”

可能有点紧张,他也没顾上跟潘华平道别。

潘华平更紧张了。

这些权贵衙内,一个也不能得罪,偏偏小孩子不懂事,很难相处的。

“潘部长”

“是副部长。”潘华平赔笑解释,“小小林业部,让您笑话了。”

“不错啊,也是政府官员嘛。”颜一源笑道,“我找你呢,主要是为了潘小姐的事”

这些话,全是顾轻舟教的,霍拢静又润色了一遍,颜一源说起了很娴熟老练。

“谁?”潘华平忙问,“我有三个女儿。”

“潘韶。”

潘华平心中顿时就明白了颜一源的用意。

“是这样的,军政府的少夫人是我义妹,此事我们家也知道了,潘小姐好有手段嘛。”颜一源的语气慢慢冷了。

潘华平很忐忑,他就知道潘韶的事很危险。

“少夫人的意思呢,潘部长年轻有为,应该给您添添担子。”颜一源说。

潘华平的心中一紧,莫名勇气兴奋。

官场上说“添担子”,是指升官。升官了,责怪大了,肩上的担子不就更重了吗?

“提前是,别让潘小姐进门,少夫人和少帅新婚燕尔,她暂时还不想家里添姨太太。”颜一源继续笑道。

潘华平眼珠子顿时急转。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颜一源继续道:“潘小姐漂亮,难道有魏清嘉漂亮?听说魏清嘉只是去了南洋,很快就要回来了,少帅对潘小姐的恩情,到底能有多长久?而且,潘小姐愿意为娘家谋福利吗?

潘部长,您要想清楚了,您是愿意送女儿去给少帅做姨太太,得罪少夫人,还是愿意帮少夫人这个忙,让少夫人和颜家记您一个恩情呢?”

潘华平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脑子飞快转动。

颜一源继续道:“少夫人的话,我就带到了这里。少夫人还让我问您一句,潘部长有好几位女儿吧,您平时最疼哪一位呢?

若是疼爱分得不均匀,潘小姐对您可有怨气?这份怨气,等她扬眉吐气的时候,真的愿意提携您吗?”

说罢,颜一源站起身,拍了拍潘华平的肩膀。

潘华平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他陷入了沉思里。

颜一源快要走了,潘华平才突然开口:“颜少,少夫人她如此贤良大度,别是您会错了意吧?”

他担心这只是颜一源个人的想法,顾轻舟没有答应给他官位。

颜一源微笑:“放心,我没有乱承诺你什么,我的意思,全是少夫人的意思!”

潘华平眼珠子还在转。

颜一源退了出来,回到了霍拢静的雅间。

霍拢静问他:“说得如何了?”

“全部说完了啊。”颜一源道,“若是成功了,可以趁机推掉这个姨太太嘛,轻舟干嘛自找不快?”

颜一源觉得,潘华平把他的话全部听进去了。

“傻了吧!”霍拢静拍了下颜一源的肩膀,“这是故布疑阵,你以为人家真的只是随便上了少帅的床?”

“你说背后有人主谋?”颜一源道。

霍拢静沉默,她也拿不准。

“那我今天说了这些,到底有什么用?”颜一源不解,“阿静,你比我聪明那么多,你快告诉我!”

霍拢静笑。

颜一源粘着霍拢静。

“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是轻舟!”霍拢静笑道,“放心吧,轻舟就要治得潘韶服服帖帖的。”

颜一源实在搞不懂,有点担心顾轻舟。

这边处理完毕,霍拢静给顾轻舟打了个电话,将成果告诉了她:“我们见到了潘华平,也把你的话说完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需要你们在做什么了。”顾轻舟笑道,“这是鱼饵,我现在就等鱼儿咬饵上钩呢。”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0章司行霈的热情

顾轻舟不想害潘韶。

潘韶和司慕各取所需,无需顾轻舟插脚。

顾轻舟要做的是让潘韶听话,这样省得自己以后不停给他们俩善后。

颜一源那番话,不出所料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顾轻舟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同时,她也派出副官,去打听驻地出兵的军情。

司督军在场,知道少夫人派人来打听,居然将情况透露给了顾轻舟。

正如顾轻舟所料,司行霈没有应战。

司行霈亲自跟司督军议和:“苏州还是岳城军政府的辖地,一旦兴了战火,经济就要倒退三年,我们两败俱伤,百姓损失更惨重,这样做没意义。”

说得司督军微愣,正眼看这个儿子。

司行霈从一个孤胆英雄,变成了家国天下的豪杰?

司督军记忆中,他的长子桀骜不驯,而且心狠手辣。等他真的确定这孩子很有大局观念,而且懂得为一方百姓着想,而不是一味张扬武力,他愣了又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想要从平城修一条专门的铁路到岳城,途径苏州。这条铁路,归岳城军政府和我共有,这是我退兵的条件。”司行霈又道。

司督军想了想:“修铁路可以。你在平城再怎么胡闹,都是岳城军政府的武装。我擢升你为少将,你手下所有的兵力,汇编入岳城军政府第七师,你任师长,军官全部用你自己的人。”

司行霈沉吟。

最终,他当场答应了:“阿爸,咱们父子永远是一家人!”

司行霈已经打下了李文柱的半壁江山,司督军兵不血刃收编了他,等于将岳城军政府的势力扩大了三分之一。

李文柱一直都是司督军的劲敌,司督军多次派人刺杀他,都无果。

这次司行霈的飞机,直接炸了李文柱的老巢,现在李文柱被打得带着两千人逃跑了。

“你的飞机,送给阿爸一架。”司督军又提条件。

司行霈则道:“我可以给您瞧瞧。您何时想要,何时都可以来看。您那边没有飞行员,也不知道如何维修,送给您那是浪费。”

他是不会送给司督军的。

现在司机有价无市,是最宝贝的东西,司行霈也才弄了五架。

就这样,他们父子成功议和了,司行霈依旧是司家的少帅,他手下的权力从以前的一个团,变成了现在的一个师,而且有了正式的军衔。

当然,他手下的第八师,顶得上其他师的三倍。

三月二十一日,司督军代军回到了岳城。

一起回来的,还有要接受嘉奖的司行霈。

司慕跟着回来了,脸色铁青。

“去叫少夫人,把东西拿过来。”司督军对亲信副官道。

司慕的脸更加阴沉。

顾轻舟就打开了保险柜,取出司督军所有的印章,送到了军政府。

整个会议大厅,只有司家父子三人,以及颜新侬、李师长。67.356

司行霈就坐在会议大厅的西次座,顾轻舟进来,他冲她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舟!”

大庭广众之下,司行霈的态度热情却无暧昧,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毕竟他们也见过,只是不太熟罢了。

顾轻舟唇色发白,她不经意咬了下唇,轻轻点头。

司督军对顾轻舟颔首,顾轻舟没有理会司行霈,走到了司督军身边。

司慕则是脸色铁青,额头蹦出了青筋。

顾轻舟一直是麻木的一张脸,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或者有点什么表示,可表情无法牵动。

她冷漠将东西送到了司督军面前。

司督军也没在意她,和司行霈立了文书,以后司督军百年之后分家,平城和苏州都会分给司行霈;其他的产业,以后再说。

“督军,南京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道。

司督军签完了协议,将印章往盒子里一放,重新推给了顾轻舟:“拿好。”

顾轻舟道是。

司行霈又看了眼她。

司慕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顾轻舟坐到了司慕旁边,司慕恨恨刮了她一眼,可惜顾轻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思早已成了一团糟。

会议大厅五个人,李师长不时跟司行霈交谈。

司行霈的余光,始终落在顾轻舟身上,想要把她看个够。

那天晚上,光线有点暗,而且太过于匆忙,他都不曾仔细看她。

她还是瘦了点。

她眉宇间的稚气,一夜之间不见了,添了秾艳,像只勾人魂魄的妖精。

想着她,就身不由己想起她肌肤的触感——柔润细腻的肌肤,不管春夏秋冬都有点凉滑,似最上等的绸缎。

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长,那么美丽。

去了趟云南,见识了那么多当地名媛,没一个比他的轻舟更漂亮。

司行霈看着她,不由看痴了。

不知是谁,重重咳嗽了声。

司行霈回神般,就看到对面的顾轻舟和司慕,都是一张愤怒到了极致的神色;而出声咳嗽的,是顾轻舟的义父颜新侬。

“我离开岳城的时候,我的两匹狼被颜总参谋领去了。听说,后来你送给了轻舟,我能否去看看它们?”司行霈笑问。

轻舟,轻舟!

司慕猛然站起身。

“少帅!”颜新侬立马出声。

司慕也回神过来。

司行霈身为兄长,叫弟媳妇的名讳算不上什么暧昧。

可司慕若是打起来,事情就严重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司慕重重拂袖而去。

顾轻舟却还不能走,她拿着印章,要等司督军说用完了,她才可以离开。

“我能去看看你的狼吗,轻舟?”司行霈问,声音不自觉有点低,似有诉不尽的情愫。

顾轻舟的脸色,白中带青。

她看了眼旁边唯一不知情的外人李师长,却见李师长半分诧异也没有。

顾轻舟恍然:“这是司行霈的人!”

都说李师长倨傲,可后来他主动对顾轻舟很友善,原来不仅仅是因为顾轻舟救了司慕展现出来的能力。

当然,若顾轻舟没本事,李师长也未必会高看她一眼,最多是不与她为敌罢了。

顾轻舟抬眸,明亮如墨玉般的瞳仁微闪,她冷漠道:“这个要问阿慕,他才是家主。”

司行霈的笑容,一瞬间有点裂缝。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1章只有我是绝对爱你的

司行霈听了顾轻舟的话,几乎要失控。

正在这时,司督军进来了,司行霈的情绪收敛。

“轻舟,你先回去吧。”司督军脸色不善。

顾轻舟道是。

她拿起盒子要走,到了会议厅门口,就听到司督军骂司行霈:“旁人还以为我跟你合谋,抢了程稚鸿的飞机!”

“我送您一架吧。”司行霈懒懒道。

司督军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轻舟小跑似的,离开了军政府,回到了新宅。

司慕没有回来。

顾轻舟询问副官,副官道:“少帅从军政府出去,是自己开车的。”

司慕肯定被气死了。

顾轻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副官道:“少夫人,大少帅来了。”

顾轻舟差点从沙发上跌坐到地上。她的后背紧绷,紧紧抿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

“告诉他,少帅不在家,让他改日再来。”顾轻舟道。

然后她又摇铃,把附近的亲侍都调动,防止司行霈硬闯。

结果,副官回来却道:“大少帅说,是他失礼了,他晚上会跟少帅打电话预约,明天过来。”

顾轻舟感觉透不过来气。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几次惊醒,都会下意识以为,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她总以为有黑影一闪而过。

后来才知道,只是窗帘被夜风掀起。

草木皆兵,顾轻舟睡不着了。

半夜叫了值夜的副官,问他:“少帅回来了吗?”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司慕彻夜未归。

翌日清早,家里的电话响起了。

是司行霈。

“轻舟,我下午要回平城了,想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司行霈的声音温醇,又带着几分哄诱,“轻舟!”

顾轻舟也有话要问。

时隔半年,也许他能给她一个答复。

“好,你什么时候来?”顾轻舟问,“我也想跟你谈一谈。”

“十分钟后。”司行霈道。67.356

顾轻舟:“”

当司行霈准时出现时,顾轻舟在新宅外院的会议厅,接待了他。

会议厅的门口,站着两名副官,可以看到顾轻舟和司行霈。

司行霈先坐下的,顾轻舟坐到了他的斜对面。

可她刚刚落座,司行霈就起身,坐到了她的正对面。

顾轻舟冷漠道:“我带了枪,你的腿若是敢伸过去,我就一枪打穿你!”

司行霈的唇角有笑意。

顾轻舟很清楚他的意向,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了解他。

在她的威胁之下,司行霈坐正了身姿:“好,我不乱来。”

他声音低了几分:“督军很器重你。我知道你最近办了几件大事,而且办得都很好。”

顾轻舟沉默。

司行霈继续道:“轻舟,别跟我赌气了!”

顾轻舟直视他的眼睛。

他眼神深邃,透出来的炙热,让顾轻舟喘不过来气。

她想起义父说他拒绝了程家的婚姻。

她想起曾经的两年,他给予她疼爱和教导,辅助她成长。

她也想起自己的师父和乳娘死在他的车上。

顾轻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轻舟!”司行霈急了,站起身想要抱她。

顾轻舟将手枪,重重搁在桌子上,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坐下,否则我们没得谈。”

司行霈的呼吸屏住。

“轻舟,我不该让你这样难过。”司行霈道,“你以前说,不管发生何事都信任我,如今为何不能了?”

顾轻舟的眼泪,顺着白玉面颊滚落,落在胸前旗袍那朵繁绣牡丹上。眼泪落上去,金线牡丹越发冶艳。

她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对面的人。

相信?

养育她的亲人惨死,跟他脱不了干系,却要她相信?

顾轻舟擦了眼泪,也轻轻嗓子,开口道:“已经过去半年了,能否给我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师父和乳娘。”

司行霈沉默。

他也知道,顾轻舟不是那种自我麻痹的人。

再推到李文柱的身上去,显得他的不诚实,而且在戏弄她。

他看着她:“轻舟,我给你一个期限:等我们的孩子到了两岁,我就告诉你实情!”

我们的孩子?

顾轻舟几乎要笑出声,可最后笑意全部在唇角化为苦涩。

她在他面前,失去了所有的伶俐。

“你还是不肯说?”顾轻舟道,“你杀了他们?”

司行霈这次却没有狡辩。

顾轻舟的手,覆盖在枪上。她眼中的泪意敛去,只剩下蚀骨的杀意。

她知道,司行霈的反应很敏锐,她根本无法击中他。

手又慢慢松开,顾轻舟有点泄气般,站起身道:“我会杀了你报仇的。请你离开,我的家里不欢迎仇人!”

“轻舟,这世上没有绝对,只有我是绝对爱你的!”司行霈道,“而且,我没有用错方式,你以后就会知道!”

他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他身形颀长,器宇轩昂,阔步走出去的步伐沉稳而缓慢。

多少次,都是顾轻舟逃离他,给他看到自己狼狈窜逃的背影。这还是第一次,顾轻舟站着,看他离开。

她突然出声:“你可以解释!”

给我一个解释,什么解释我都需要,我都能接受!

她想着,眼中又浮动了泪光。

“轻舟,我不想骗你。”司行霈转过身,看着她,“我已经在努力,帮你清扫一切障碍。等我能告诉你的时候,我会说的。你需要我的解释,而我需要你的信任。

轻舟,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明白再次信任我有多难,你就知道我现在有多难!我不能解释的难处,比你不能信任难过百倍。”

顾轻舟咬唇。

她雪白的牙齿,落入嫩红饱满的唇瓣,司行霈就很想吻她。

“轻舟,你在我身边,哭得时候很多,我也反省了半年。”司行霈笑笑,“我保证以后不让你哭了。”

他阔步走了出去。

顾轻舟立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司行霈走出了长长的甬道,走到了大门口。

大门口停靠的汽车上,有副官为他开了车门。

他突然回眸,看到了顾轻舟。

他挥挥手,宛如每次去驻地那样短暂的分别。

他从始至终,没问过顾轻舟的婚姻。

他相信顾轻舟,他知道她的婚姻是什么状况。

而她也知道他,他绝不会伤害她。

然而师父还是死了,乳娘也死了。

顾轻舟回到了后院,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的眼泪滚落个不停。

直到司慕回来。

司慕用力的拍打着她的房门,几乎要把她的房门给踢破:“顾轻舟!”

顾轻舟回神。

将眼泪抹去,顾轻舟打开了房门,看到了司慕。

司慕衣衫有点凌乱,人是清醒了,身上却有很重的酒气。

他看到了顾轻舟哭肿的眼睛,冷笑了下:“这么难过?你可以跟他走啊,你从前又不是没跟他睡过!”

顾轻舟的心,似被什么刺中。

她疼得不能言语,甚至无法怒目而视。

她沉默听着。

司慕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今天来过了?”

他的手很用力,几乎要把顾轻舟的骨头捏碎,“他到我家里来了?”

手腕上的剧痛,让顾轻舟回神般,人也清醒了很多。

“对。”顾轻舟道,“当时我派了副官在门口,一共两名,其中就有王副官。他来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家里的人都看到了。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没做。”

司慕却用力,将她抵在旁边的墙壁上。

他愤怒看着她。

为什么近在咫尺的人,有种相隔天涯的距离感?

他永远无法走到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对于司慕而言,就像高山远月:明亮,让他心生崇敬,甚至无线的向往,可他永远碰不到她。

他像个敏感的孩子,转移了话题,质问她:“你为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顾轻舟神态逐渐平静,哭过的眼眸像是被水染的宝石,有深邃的光芒:“什么?”

“潘韶!”司慕咬牙切齿。

顾轻舟就知道司慕要说什么了。

昨晚司慕彻夜未归,是去见了潘韶。他约了潘韶出来,潘韶高高兴兴的跟着他走了。

他们去了饭店。

司慕折腾了好几回,心情才稍微好转。

结果天亮的时候,潘韶跟他说,顾轻舟不想她进门,甚至派了颜一源在背后搞鬼。

司慕闻言,当时兴奋极了。

他急匆匆回家。

可听说司行霈来了,看到顾轻舟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司慕那种无名的自卑和别扭全部涌上了心头。

顾轻舟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顾轻舟!

顾轻舟有司行霈,他有潘韶!

于是,司慕的急怒,早已遮掩了他的理智,他对顾轻舟厉喝:“你为何要派人去搞鬼?我想要娶潘韶做姨太太,你若是不同意,就滚出去!”

顾轻舟蹙眉:“我没有不同意。”

“你还狡辩!”司慕声音更厉,“你都跟潘华平说了什么?”

顾轻舟的心微沉。

她道:“潘韶不怀好意,她进门是个祸害,我需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轻重,以后你的日子也更好过!”

潘韶别有用心,可司慕睡了她,执意要她进门。在不违背他们协议的情况下,顾轻舟当然同意了。

可怎么进门,需得顾轻舟说了算。

一旦出事,给司慕收拾残局的永远是顾轻舟!

顾轻舟现在折腾潘韶,也是为了长治久安。

“不需要!”司慕从牙缝里蹦出字,“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教,也不需要你搞鬼!”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2章好到了极致的司行霈

司慕陷入一种诡异的攀比之中!

他想要赢过司行霈,甚至赢过顾轻舟。

他一定要潘韶,是因为他想告诉顾轻舟:他有其他女人了!

除了顾轻舟,他还有别的人爱慕他,崇敬他,花尽了心思想要靠近他。

司慕好似能从这件事里,找到一种诡异的自尊。

这点虚化的自尊,他在顾轻舟面前永远得不到,故而他紧抓不放:“你听到了吗,不许你搞鬼,你赶紧接她进门!”

“那以后出事了,你全部负责。”顾轻舟眉宇冷冽。

“当然!”司慕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的计划就收回来,你选日子让她进门吧,我不关心这个。”顾轻舟道。

她推开司慕。

司慕却用力压在她身上,将她嵌在他和墙壁中间不能动弹。

他低下了头。

“别这样。”顾轻舟淡淡开口了,“你亲了我,回头会更加空虚,更加失落和难堪。”

司慕猛然一惊。

果然,他松开了顾轻舟。

“我才不想亲你!”司慕恨恨转身,“你算是什么东西!”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轻抚被他捏得发麻的手腕。

手腕上,居然一圈发白。

到了晚上,这圈发白就淤青了,顾轻舟的手腕留下了痕迹。她的好心都被司慕当成了驴肝肺之后,顾轻舟搬着简单的行李,暂时住到颜家。

颜洛水即将完婚,她房间里常用的东西,已经搬到了她自己的新宅。

屋子里挪走了一半的家具,有点空。

颜洛水穿着真丝睡袍,坐在灯下给顾轻舟擦药,因为顾轻舟说淤青处的肌肤有点疼。

“他太过分了,这也算动手了。”颜洛水心疼顾轻舟。

顾轻舟道:“无妨。”

“什么无妨,我让阿爸去说说他。”颜洛水道,“当初是他要退亲,是他跟魏清嘉旧情复炽。

后来,他不喜欢魏清嘉了,又看上了你,难道是你的错吗?况且,你们协议完婚的时候,他也是同意的啊。

他现在动不动就失控,这是他的错,你为何要忍他?他娶姨太太,那个女人一看就心怀叵测,将来出事,难道他能自己搞定吗?”

颜洛水说的是实情,只是有点刻薄。

她原也不想,只是看到顾轻舟这手腕的淤青,颜洛水就控制不住愤怒。

顾轻舟的肌肤是胜雪的白,故而这一圈瘀痕格外明显醒目。

再过几天颜洛水就要结婚,而且现在是四月了,长袖旗袍肯定穿不住,到时候怎么遮掩?

遮不住,被亲戚朋友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顾轻舟。67.356

一个女人被丈夫打了,这是多没体面的事!

司慕也不考虑考虑顾轻舟!

“你帮了他那么多,一次次度过难关!”颜洛水很生气,“可是他呢?”

她愤愤不平,半晌没听到回应,却看到顾轻舟在走神。

颜洛水白气了半天。

她忍不住伸手,打了下顾轻舟的手背:“我这怒意滔天,你怎么也要同仇敌忾一下吧!”

顾轻舟回神,微笑了下。

笑容苦涩。

颜洛水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司行霈,他今天到我家里来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顿时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司行霈是顾轻舟心中的禁忌,她没办法去触碰。

“洛水,我一直觉得,他那个人好到极致,也坏到极致。”顾轻舟道,“他杀了我的乳娘和师父,难道他还不够坏吗?

可他答应过我,他绝不娶程渝,哪怕是明知娶了程渝就能得到整个程家的支持,不需要回来跟他父亲周旋,甚至能顺利实现他的大业。难道这样的他,不够好吗?”

颜洛水一时间语塞。

之前的夸夸其谈,现在都派不上用场了。

不是说司行霈那个人有多难评价,而是轻舟爱他。

再大的家仇,都无法将顾轻舟对他的爱恋抹去,所以颜洛水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很迷茫。”顾轻舟的眼泪滚落,“他走了我迷茫,他回来了我更加迷茫。”

颜洛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困境,颜洛水帮不了顾轻舟。

“轻舟,船到桥头自然直。”颜洛水道。虽然她也知道,这话毫无用处。

顾轻舟却破涕为笑。

颜洛水是没有安慰到她,可跟颜洛水诉说了片刻,顾轻舟心中的郁结散去了很多。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颜太太问顾轻舟:“真不回去了?”

司慕要纳姨太太了,顾轻舟不回去操持,将来在妾室面前没了威严。

顾轻舟道:“不了,随便他们闹吧。”

她原本是打算,给潘韶一个警告,让潘韶规规矩矩的,结果计划被司慕打断,半途而废。

颜一源大叫:“我好不容易做件大事,还没开始呢,就要结束了!轻舟,咱们继续呗,不能让那个女人占了便宜去。”

顾轻舟笑笑:“少帅现在提防我,生怕我害了他的女人。算了吧,周瑜打黄盖,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操什么心啊!”

颜太太觉得再说什么,非要说出伤感来不可,立马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虽然在颜公馆,可颜公馆离她的新宅才一步之遥啊,而且副官还要帮她遛狼,司慕那边的事,顾轻舟一清二楚。

“后花园收拾了,给了管家三百块,让他去添置一些家具。”副官告诉顾轻舟。

三百块,想要把后花园的小楼装扮起来,就只能买比较中等的家具。

司慕不是没钱,而是不够重视潘韶。

“少帅还说,后花园的门不开,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屋子,家里不能安静。”副官又道。

后花园的房子有两个好处:第一离正院很远,姨太太住在那边不用听顾轻舟的吩咐;第二是有个后门,可以自由出入,无需经过大门口,也无需受顾轻舟的管束。

司慕将潘韶安排在后花园,却只用了其中一个好处,可见他是想让潘韶离顾轻舟越远越好,免得被顾轻舟害死。

顾轻舟失笑。

然后副官又说:“少帅派了汽车去接姨太太,没有排场,家里喜字也没贴,少帅衣裳也没换新的。

他在门口等着姨太太,把姨太太领到了后花园,然后让厨房准备好酒菜,又让人放了两串鞭炮。”

顾轻舟哦了声。

颜太太也松了口气。

司慕虽然说得那么狠,到底没有大肆操办,要不然顾轻舟真下不来台。

“早上少帅对管家说,姨太太以后的饮食起居,还是问过少夫人。”副官又道。

颜太太欣慰,对顾轻舟道:“回去吧,家里添了个人,你送套首饰,皆大欢喜。”

顾轻舟点点头。

她有很多名贵的首饰,当然不会胡乱送人。

玉器和钻石比较贵,想比较之下,金器既显得慎重,价格也稍微便宜几分,是很不错的选择。

顾轻舟派人去了趟金铺,买了一整套的项链、手镯和耳坠,拿回去送给了潘韶。

潘韶要亲自过来感谢,顾轻舟却避而不见。

“让她好好过日子吧。”顾轻舟道,“去跟门房说一声,少帅回来之后,让他先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话说。”

副官道是。

到了晚上九点多,司慕才回来。

军政府最近很忙,过几日驻地又有集训,司慕要亲自去监督。

经过苏州守将叛变那件事,司慕和司督军都很清楚,军心是拉不回来了,司行霈一旦生异心,岳城一半的军队会跟他走。

现在要做的,不再是打压司行霈,而是尽可能跟他和睦相处。

司慕知道了这个实情,就有点颓废无力。

不管司慕怎么努力,他都赢不过司行霈!

“少夫人说,她等着您过去一趟”副官道。

司慕心中没由来一喜:她回来了,而且要见他。

旋即他又想,肯定没好事,心顿时沉了下去。

司慕到了正院,顾轻舟正坐在灯下看书,一缕青丝半垂,映衬着她如玉洁白的面容。

她的侧颜很精致,撩动发丝时,司慕看到了她手腕处的淤青,心头微微发紧。

司慕走了进来。

顾轻舟放下书。

“恭喜你。”顾轻舟微笑,笑容很纯美,有种不染尘埃的干净,而且真心实意。

她不爱他,连一丁点的在乎都没有,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大度了。

“嗯。”司慕冷冷应了声,目光却仍落在她手腕处。

她肌肤剔透白皙,又是月白色的斜襟衣裳,有点发青的手腕,就格外明显。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顾轻舟笑道。

不等司慕答应,她继续道:“我想把后花园的拱门落锁,钥匙给你一把,也给姨太太一把。平日里你们想过来,可以自己开门,很方便。

不过,日常姨太太的进出,还是从后花园的小门比较好。后花园的院子也有厨房,重新起炉灶,她方便我也方便。”

见司慕脸色微变,顾轻舟又解释:“这当然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我跟你是假婚姻,更不方便教育你的女人,万一姨太太做得不对,我看着堵心,索性让她离得远远的。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搬出去。”

司慕猛然站起身:“你在威胁我?”

“你还要动手吗?”顾轻舟扬起脸,眉宇凛冽,静静看着司慕。

司慕被她的气势震慑。

想指责顾轻舟太过分,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感觉是自取其辱,司慕恨恨转身,去了后花园。

一进门,瞧见了潘韶,他一把搂住了她,死死将她按在地毯上。

佣人们见状,急忙退了出去。

司慕几乎疯狂,才能将受了一肚子的气发泄出来。

等他回神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潘姨太太有进气没出气,跪爬在地上的膝盖,丝袜全部磨破了,膝盖也磨出了血痕。

司慕爬起来,转身去了浴室,没有理会潘韶。

潘韶却匍匐在沙发旁边,浑身都酥软了,心情极好。

她从司慕的粗野中,得到了一种极致的快乐,这快乐是她从未敢想象的,却是叫人飘飘欲仙。

“我这算不算抓牢了他?”潘韶美滋滋的想。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3章她有资格吗?

司慕是个很冷清的人,他只有遇到司行霈的问题,才会发疯失去理智。

他很少去讨厌别人,他的世间里,除了朋友就是陌生人,唯一处在敌人地位的,就是司行霈了。

这种是从小留下的心理阴影,添上了他对顾轻舟那不能掌控的占有欲,被无尽的扩大、变形,变得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轻舟一定很恶心我!”他想。

想着,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悲凉。

他觉得很冷,很空虚。

身体的释放,该有的情绪没了,然后空空荡荡的,这种悲凉铺天盖地将他的空洞填满。

他打了个寒颤。

司慕洗了澡,身不由己往正院来了,他的书房还在这里。

顾轻舟就住在他的楼上,他偶然能听到她拖鞋走过的声音

声音不重,不仔细听就没有。

他不应该来的,他要的不就是让顾轻舟知道他有软玉温香在怀吗,不就是让她明白,他根本不在乎她吗?

如今大半夜的,他又到了这里,岂不是自找没趣?

饶是这么想着,司慕还是进了屋子。

他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却在沙发里睡着了,并没有上楼,她的两匹狼守在她旁边。

顾轻舟长发如青稠,覆盖在她身上,似流瀑般顺滑,她玲珑身段越发娇小。

侧卧在狭窄的沙发里,司慕仍是看到了她手腕处的淤青。

内疚、难过,甚至心疼,一起涌上了心田,让他呼吸微顿。

这是顾轻舟啊,她如此聪明勇敢,她曾为了救他的命和名声,在腊月的江水里浸泡,后来还沾染了寒气。

她阻止他跟军火贩子来往,让他幸免于难,不会被人攻击成卖**阀。

她不应该将司行霈的事,迁怒给这么好的顾轻舟!

她是他的妻子,她的恩人!

司慕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想要盖在顾轻舟身上,她的狼却突然龇牙咧嘴往前走几步,似乎要撕碎司慕。

司慕微愣。

顾轻舟也醒了。

眼前的场景,顾轻舟看得有点发呆。

“怎么了?”顾轻舟问,说着自己看了眼怀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司慕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坐到了对面沙发上。

“对不起,我那天用力过头了。”他低声,声音有点嘶哑。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就尽量往袖子里藏了藏。

到底没藏住。

“已经好了。”顾轻舟道。67.356

说罢,她佯装打了个哈欠,转身要上楼。

“轻舟!”司慕喊她。

顾轻舟就停住脚步。

司慕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闻到了她头发里淡淡的玫瑰清香,他的心猛然缩紧,似乎和她的距离更远了。

他定了定心神,才道:“我以后还住在书房里。开了后花园的门,咱们不知道什么人进来,诸多不便。”

这就是说,姨太太依旧交给顾轻舟调教。

他好好的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又回到了原点,那么他岂不是白受气了?

顾轻舟蹙眉看着他,对他很费解。

他那么生气,还把顾轻舟的手腕弄伤,争取到的权力,现在又主动放弃?

喜怒无常的司慕,让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哦。”顾轻舟回神般,“我也不太愿意开后门的。你若是不住在后花园,开门就没意义了。”

如此说,等于是给了司慕一个台阶。

他们说到底只是合约的婚姻,应该对彼此有利。

司慕这么执拗下去,这婚姻对顾轻舟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好处了。司慕想到这一点,立马回过头来。

“晚安。”司慕道。

顾轻舟微笑:“晚安。”

司慕便觉得她黑发映衬的雪白面容,有烈烈的秾艳,妩媚极了。

她更加漂亮了。

顾轻舟身上,总有两种气质在融合,清纯与妩媚并行,让她看上去格外不同寻常。她不是最精致漂亮的那一个,却是最容易勾起男人欲念的那种。

司慕转过脸,疾步走进了书房。

顾轻舟也带着她的狼,上了楼上的卧房。

司慕松口了,顾轻舟行事也容易些,她也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顾轻舟对司慕道:“我今天要见见姨太太,把家里的规矩跟她说一说。”

顿了下,顾轻舟又道,“所谓规矩,就是我定的规矩——不会委屈她吧?”

司慕不太想提起那位姨太太。

生气的时候,想拉这位姨太太遮羞,让顾轻舟看看他司慕也有女人,没有狼狈求着她;可怒意过去之后,司慕对姨太太就是无边的反感。

姨太太的存在,更彰显司慕对顾轻舟的求而不得。

“随便你吧。别说委屈,就是发卖了或者打死,都是你的权力。”司慕冷淡道。

顾轻舟低头吃饭。

司慕的话,她并没有觉得欣慰,同时也不会替潘韶难过。

亦或者说,顾轻舟始终觉得司慕和潘韶才是正经夫妻,很正常的男女关系,自己跟司慕更像是盟友。

置身事外的顾轻舟,对司慕的好恶不加评价。

“我要去驻地一些日子,可能不回来了。”司慕道,“下次再回来,就要等洛水结婚。”

颜洛水结婚,司慕身为军政府的少帅,自然要给颜家面子,况且洛水也是他的朋友。

“好,知道了。”顾轻舟道。

司慕也没指望顾轻舟会说出什么照顾自己的话,而他也不想提醒顾轻舟别让司行霈上门。

这种提醒毫无意义。

司行霈真来了,顾轻舟真见了他,司慕还能如何?

收敛了心绪,司慕离开了新宅。

早膳之后,顾轻舟重新上楼更衣,换了件藕荷色的家常旗袍,围了长流苏的白色羊绒披肩,对佣人道:“去叫姨太太来。”

潘姨太太没有作死,很温顺的来了。

她一脸疲倦的模样。

顾轻舟简单问候了几句:“吃得还习惯吗?”

“住得还习惯吗?”

“佣人还顺手吧?”

潘姨太太没有挑刺,一律都说很好,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和进门之前拿乔的姿态完全不同。

这倒是个聪明人。

“我呢,也没什么规矩,早晚侍奉就用不上你了,我们又不是在前清。”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愕然。

妻妾规矩?

这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现在的姨太太,虽然社会地位稍微逊色妻子,也不再是奴啊,什么立规矩早已成了糟粕。

“顾轻舟她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消遣我?”潘姨太腹诽。

她知道顾轻舟的名字。

她跟顾轻舟算是校友,只不过顾轻舟入学的时候,潘姨太已经毕业了。

“但是,家里还是要有规矩的。第一条,你不能随意接待访客。这里虽然不是军政府,算不得军政重地,可少帅书房的机密文件很多,若是不小心丢失,杀了你也无法弥补。”顾轻舟道。

潘姨太听得很不高兴。

这就是说,她不能请亲戚朋友上门打牌或者宴席?

潘姨太还准备借机显摆的。

如今,她明明得势了却无法张扬,让她特别难受。

看到潘姨太蹙起的眉头,顾轻舟加重了强调的语气:“这话我只说一遍,一旦你不守规矩,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潘姨太不情不愿道。

顾轻舟喝了口茶,继续道:“第二条规矩:你和你家里人,不能借用军政府的名头行事。一旦我发现,我就会把你送到军政府的监牢去。”

潘姨太腹诽:“你关我?你有资格吗,军政府的监牢听你的吗?只要少帅对我好,这些规矩还不是跟放屁一样?”

心中想着,面上就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潘姨太很清楚,只要笼络好少帅,什么规矩都是摆设。

然而在少夫人跟前,还是要尽可能叫她拿不到错儿,免得吃哑巴亏。

潘姨太像只狡猾的狐狸,当着顾轻舟的面,露出温顺:“是,我都记得了。”

顾轻舟的眸光微动。

潘姨太以为她要说什么时,顾轻舟却只是抿唇一笑。

“你的吃穿用度,全部不用操心,管事会帮你安排好。想要出门,随时都可以,只要少帅愿意,你想在外头住多久都行,父母家、朋友家。”顾轻舟又道。

“想买什么,自己去百货公司挑,记在少帅的名下,管事会去结账。”顾轻舟再次道。

潘姨太越发觉得好笑:“顾轻舟这个人,该立规矩的时候不立,不该立规矩的地方说了一大堆,真是个无能的。”

似乎看到自己即将取而代之的前途,潘姨太心情很好,应了声是,扭着小腰回后花园了。

服侍端茶递水的洪嫂对着潘姨太的背影啐了声:“德行!”

顾轻舟失笑,问她:“她怎么了?”

潘姨太表现得挺好啊。

洪嫂道:“看她那走路的样子,多显摆啊!”

顾轻舟没觉得潘姨太显摆。

她上楼之后,良久才明白洪嫂说潘姨太在显摆什么,顾轻舟失笑:“这个洪嫂真是”

身为妇人的洪嫂,眼睛实在毒辣。潘姨太太想在顾轻舟面前显摆,真是打错了算盘。

只有经历过人事,才懂得潘姨太的炫耀,偏顾轻舟没有,她愣是没看出来。

潘姨太实在不是省油的灯。然而在玩心机这方面,顾轻舟是很老练的猎手,她不怕狡猾的狐狸。

只是潘姨太还不知道而已。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4章登堂入室

顾轻舟很谨慎。

她也吩咐副官们:“不许潘姨太靠近正院的大楼。”

正院,就是顾轻舟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

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防患于未然。

这栋楼里,顾轻舟和司慕的机密全在这里,甚至还有军政府的印章。一旦这里出事,军政府都岌岌可危。

潘姨太没本事牵扯政治,可背后有人虎视眈眈,说不定会利用她!

“是!”副官们恭敬应是。

接下来的日子,顾轻舟一直在颜家忙碌。

谢氏的亲戚朋友,提前三天到了岳城,顾轻舟就要帮着颜太太接待。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只有颜一源爱作死,会讽刺颜洛水:“就属你矫情!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嫁到婆家,去婆家办婚礼!你倒好,把婚礼安排在岳城,旁人不知道的,还当阿爸仗势欺人呢。”

这倒也是。

像洛水这样办婚礼的,是不太常见。

顾轻舟和霍拢静觉得,颜一源又要挨打了,两人抱臂看好戏。

果然,颜洛水抓起了高跟鞋就往他身上砸!

“你管我!”颜洛水生气道,“这是谢家看重我。再说了,我们的新房安在岳城,难道新婚之夜要我们住饭店吗?”

颜一源吃痛,看到是她新做的婚鞋,上面一连成排的南珠,个个有葡萄大小,很是名贵,颜一源伸手去扯。

又被颜洛水按住打了一顿。

顾轻舟和霍拢静就作壁上观,谁也不帮忙。

颜太太笑着分开这对龙凤胎:“不成体统,多大人了!”

然后又对颜一源道,“谢家原本就是岳城人士,只是去南京做官。儿子的婚事回老家办,才符合情理。”

这倒也是。

说到底,这全是谢舜民的意思,谢舜民想要让颜洛水过得顺心,而颜洛水想留在岳城,谢舜民全部同意了。

颜一源惨败,被姐姐打,被姆妈教育,偃旗息鼓去找霍拢静寻求安慰去了。

霍拢静则是满脸的笑。

颜公馆难得的热闹。

顾轻舟看着颜洛水眼底的期盼,再看着霍拢静脸上的满足,心莫名被什么捏了下,生生发疼。

她原本也可以这样幸福的!

她和司行霈,原本也可以顾轻舟身不由己,眼中浮光微动,情绪就控制不住了。

为了不扫兴,顾轻舟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屋子。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跟着颜太太、二嫂和颜一源、霍拢静,去了趟五国饭店。

颜洛水的婚礼,颜家也包下了五国饭店。

楼下的大堂设宴,楼上的客房住人。67.356

“姆妈,我听说谢家包了专列,来回了五趟,把亲戚朋友都运过来了?”顾轻舟笑问。

回来五趟,不是因为人多一车装不下,而是大家的时间赶不到一起。为了让亲戚朋友们不慌不忙的,谢家安排了五个时间段的专列,果然是大手笔!

颜太太道:“是的,谢家来了将近两百的宾客。这么一比,我们这边只怕凑不齐五十人。”

这是真的,颜新侬只有一个妹妹,还早年去世了;颜太太的娘家早已败落,剩下的远亲,几十年都不来往了。

颜家这边的客人,多半是一些朋友、下属。

谢家却不同。

谢家乃是百年大族,族中血亲就达百人之多;谢舜民的母亲娘家,又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婚宴就是图个热闹,甭管哪一方的客人,来了就行。”顾轻舟笑道。

颜太太微笑:“正是这个理儿!”

到了五国饭店,颜太太和谢太太寒暄,谢舜民给顾轻舟和颜一源使眼色。

他先走出去了。

这是有话想要跟他们说。

顾轻舟和颜一源就跟着出去。

“洛水还好吗?”谢舜民问。

结婚的前一个月,新娘子和新郎不能见面,否则就不吉利,这是岳城的风俗。

谢舜民很关心洛水,一个月未见,不知她可好。

他们其实每天都通电话的,谢舜民如此问,还是表达了他的关切。

“她好着呢!”颜一源立马道,“姐夫我跟你说,洛水在家里装贤淑温柔,其实可凶了,简直是母老虎!”

顾轻舟在旁边轻轻碰了下颜一源的胳膊。

“是真的!”颜一源没觉得不妥当,继续道,“不能欺骗我姐夫,以后我要靠姐夫带着我玩呢。姐夫,你结婚之后要立威,不能叫洛水骑到了脖子上。”

谢舜民被这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心情舒畅,一向淡漠的脸上,忍不住溢出笑意来。

“好,多谢你的警告,我会留心的,不叫她吃了我。”谢舜民接口笑道。

顾轻舟想要说点什么,旁边有人路过。

是两位女士,都是谢家的亲戚,远远就闻到了脂粉的清香。

“三哥哥!”其中一位十七八岁,烫着卷曲的头发,旗袍短靴,眉目精致如画。只是秋水盈眸中,水汪汪的,好似受了委屈。

谢舜民在家里排行第三,从前颜太太很讨厌他,总是谢三谢三这样叫着。

谢舜民微笑:“安澜,你们要出去啊?”

然后他指了颜一源和顾轻舟,“这是洛水的弟弟和妹妹。”

被谢舜民称为安澜的女孩子,脸色变了又变。

她旁边还有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急忙拉住了安澜,笑盈盈道:“颜小姐,颜少爷。我们打算去看看电影,先走了。”

她也不知道顾轻舟并非颜洛水的亲妹妹。

安澜快要哭了,却被同伴强行拉走。

顾轻舟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谢舜民则是不遮掩:“那是我姑姑家的表妹和表嫂。”

顾轻舟微笑。

表妹安澜,是很爱谢舜民的。可谢舜民对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中全是不屑一顾的冷漠。

当初,他也这样对待颜洛水过。

顾轻舟看谢舜民,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之上,表情平淡无波,却愣是让顾轻舟看得心惊胆战。

“洛水到底嫁了个什么样子的人啊?”顾轻舟心想。

谢舜民,他真是洛水的良缘吗?

不过,洛水很开心,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觉得值得,顾轻舟不能说什么。

谢舜民又问顾轻舟:“新房如何了?洛水都满意吗?”

“她可喜欢了。”顾轻舟笑道。

寒暄了几句,那边颜太太陪着谢太太出来了,还有其他几位女眷。

她们要去听戏。

“轻舟,我们去听戏,你也来吧。”颜太太道。

顾轻舟就陪着她们去了。

一直到了傍晚,回饭店吃了晚饭,顾轻舟才回家。

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木兰烦躁不安,不停的拱顾轻舟。

顾轻舟担心它,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怎么了?”

木兰却想往外跑。

顾轻舟起身,忙跟了上去,暮山也懒洋洋跟随着。

出了大楼,木兰就活泼了起来,活蹦乱跳非常开心。

顾轻舟想起来:“哦,我好几天没有带你散步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不免失笑。

木兰真的很有灵性,甚至跟顾轻舟心意相通。

“后花园被姨太太占了,那我们出去走走吧。”顾轻舟心想。

她回去拿了把枪,就领着木兰和暮山出门。

这条街比较偏僻,家家户户都有汽车,而且房舍不多,到了夜晚几乎人迹全无。

木兰使劲蹦跶,很久没出来了,有点玩疯了似的,往颜公馆那边跑。

顾轻舟也就跟着去。

结果,在拐弯处,顾轻舟看到一个黑影翻身进了颜洛水的新房。

顾轻舟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兴致勃勃的木兰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嘘。”顾轻舟弯腰摸了下木兰的脑袋,又摸了下暮山的,示意它们不要出声。

她当做没看到,牵着木兰和暮山往回走:“不要去颜家了,万一有事,大喜的日子给洛水添堵。”

她回到了新宅,立马叫了新宅的亲侍:“派三个人,去那边盯住,看看是谁。”

亲侍道是。

结果,盯了一夜,也没有看到动静。

“是不是对方也看到了我,知道可能被发现,所以及早离开了?”顾轻舟想,“只是小偷小摸吗?”

早饭之后,顾轻舟磨蹭着颜洛水:“去看看你的新房。”

顾轻舟和霍拢静被颜洛水带着看过无数次的新房。

然而,每次颜洛水都好高兴,好像头一回来似的。

顾轻舟到了之后,看到颜洛水和霍拢静在客房商量摆放油画,顾轻舟就下了一楼。

她把所有能进出的地方,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从前后门、窗口,甚至墙壁,都一一查看。

花厅的窗口上,因佣人疏忽打扫,留下一点痕迹。

顾轻舟正要去查看,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吓得惊魂不定。

一回头,霍拢静眸光温柔,带着探究:“找什么?”

顾轻舟拍了拍胸口。

她看了眼楼上,低声凑在霍拢静耳边,嘀咕了几句。

霍拢静微讶:“真的?”

“是啊。”顾轻舟道,“我也怕毁了洛水的兴致,不好提起。你看这个”

霍拢静凑上来,瞧了瞧痕迹。

因为是昨天早上打扫过的,这里有水干之后的痕迹,又落了一层薄灰。

那点薄灰上,似有几个指纹,像是有人攀爬着进来的。

“是指纹。”霍拢静扫了眼,笃定道,“昨晚有人进来了?”

“那就是了。”顾轻舟道,“我后来回家,立马叫了亲侍,前后不过十分钟,人就不见了,应该不是小毛贼吧?”

霍拢静深以为然。

两个人沉默了一瞬。

“到底是什么人,要偷偷摸摸到洛水的宅子?”霍拢静露出愁色。

顾轻舟也沉默。

“但愿别出事才好。”霍拢静再次道。

顾轻舟想起了什么,道:“我们要早做打算。”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5章陈年的情书

顾轻舟有些踌躇。

此事要不要告诉洛水呢?

“若是洛水不知道,更容易中计。”顾轻舟悄声,“爬到洛水的新宅,肯定是针对洛水的。”

哪怕不是针对洛水,洛水也要被牵扯进去。

即将是洛水大喜的日子,顾轻舟和霍拢静都不希望出纰漏,毁了洛水的人生大事。

“还是不要告诉她,我怕她不开心。”霍拢静说了自己的看法。

顾轻舟和霍拢静嘀嘀咕咕时,颜洛水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轻舟,阿静,你们俩哪去了?”

霍拢静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会意,应道:“我们在洗手间。”

颜洛水就下楼了。她依靠着楼梯上的扶手,似笑非笑瞧着自己的两位挚友。

岁月也褪去了颜洛水的稚气,她原本很平淡的眉眼,亦有夏花的绚烂。特别是她很开心的时候,双眸褶褶生辉,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你们俩,再说什么?”颜洛水笑问。

顾轻舟道:“没什么。”

“别敷衍我,我想知道!”颜洛水道,“我什么不能承受?”

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颜洛水是个外表温柔内心缜密的女孩子,顾轻舟和霍拢静的小把戏,根本瞒不过她。

从顾轻舟提出到她的新宅看看开始,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轻舟叹了口气:“你真是只小狐狸!”

她把事情,简单跟颜洛水解释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只是担心有人心怀不轨。”顾轻舟道。

顾轻舟很少那么晚遛狼的,也是凑巧被她瞧见了。

颜洛水蹙眉。

“要查一查。”颜洛水道。

既然颜洛水知道了,事情就容易多了。

顾轻舟瞧见颜洛水的神色,并未特别扫兴,她也松了口气。

“悄悄查,我回去把家里比较可靠的副官叫过来。”顾轻舟对颜洛水道,“仔仔细细的,里三层外三层找一遍。”

颜洛水应了。

还真要用顾轻舟的副官,因为回颜公馆去叫人的话,颜太太会担心。

顾轻舟和霍拢静怕颜洛水担心,就如颜洛水怕颜太太担心一样。

“正好,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你,是一架楠木屏风。”顾轻舟笑道。

于是,她先回到了新宅。

叫佣人开了库房,把司慕珍藏的一扇屏风找出来。顾轻舟听司慕说过,这扇屏风想要给颜洛水做新婚礼物,她只是提早送过去。67.356

顾轻舟再派了四个可靠的副官,让他们把屏风抬到颜洛水的新宅里。

“仔细找。”顾轻舟吩咐道。

副官道是。

这些副官动作麻利,不过半个小时,就从大门后面的花架底下,掏出了一个小匣子。

“少夫人。”副官递给了顾轻舟。

颜洛水一把夺了过去,目瞪口呆:“还真有东西!”

她一直是半信半疑的,秉持小心谨慎,她才让顾轻舟查了。

现在真的查到了,颜洛水一头冷汗。

谁在她大喜的日子里闹事?

岳城的人吗?

阿爸的政敌?

颜洛水的心中乱转,手上迫不及待打开了匣子。

匣子很小,紫檀木做成的,点缀了描金海棠花,精致而昂贵。

匣子被打开,触目就是两枚戒指。

戒指一颗是钻石的,看上去向新派结婚用的对戒。

“是不是婚戒?”颜洛水递给了旁边的顾轻舟。

顾轻舟看罢,点点头觉得是。

霍拢静也接过来瞧了。

果然是结婚用的。

“这是你的吗?”霍拢静问。

颜洛水摇摇头:“我的婚戒不是这样的,型号也不对。”

顾轻舟有点疑惑。

她也猜不到这婚戒是干嘛用的。

匣子底下,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小相。

看到相片,颜洛水先吃了一惊,递给了顾轻舟:“你看!”

顾轻舟微微蹙眉。

霍拢静也伸头过来瞧:这不是照片,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那上面是司慕。

司慕一袭军装,面容格外英俊不凡,正是年初聂芸案子时留下来的。

“怎么把二哥的照片放这里?”颜洛水问。

顾轻舟也蹙眉。

除了照片之后,还有一封信。

“二哥,最近冬日渐冷,你要多添衣裳。”颜洛水将信读出来。

信很长,不过纸张有点老了,而且字迹稚嫩。

颜洛水看了看,然后笑出声:“哎哟,还是情书!”

“是不是你写的?”霍拢静问。

颜洛水失笑:“绝不是我写的!从小到大,二哥在我心中,就跟我亲哥哥一样,是不会有爱慕之情的,我不会给他写情书。”

然后又道,“看这信,应该有点年月了,而且被弄皱了,字迹好几次模糊了。开头用二哥,说明是我们认识的人”

颜洛水想了想,亲戚朋友中,有谁从小爱慕司慕?

那就太多了。

司慕比颜洛水大三四岁,他的生活圈子,似乎是颜洛水哥哥姐姐们的,跟颜洛水和颜一源沾不上边。

当时很多女孩子喜欢司慕。

试想,位高权重门第的少帅,生得这般英俊不凡,哪个少女不心生荡漾?

可惜司慕谁也不爱,独独将一腔柔情给了魏清嘉,导致不少同龄女郎失恋。当初颜洛水的三姐,就是去英国留学然后留在英国嫁人的那位姐姐,跟司慕同龄,说过很多八卦给他们听。

“要是我姐在家,她肯定知道是谁,可惜她这次回不来。”颜洛水遗憾,想了半晌没想到什么结果。

戒指、情书、司慕的相,这一切放在颜洛水的新房,是为了什么?

告诉谢舜民,颜洛水和司慕好过,还是说颜洛水惦记司慕?

“这么做,似乎没什么用,谢舜民跟着颜洛水和司慕长大,他肯定清楚颜洛水跟司慕的关系。”顾轻舟想。

那边,颜洛水推了推她。

“轻舟,要不东西你拿回去?”颜洛水问。

顾轻舟沉吟,道:“东西我拿走,你换了其他东西装进去吧,匣子依旧放回去,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颜洛水点头同意。

顾轻舟就回到了新宅。

司慕未归,他还在驻地。顾轻舟看着这封信,再看着照片,沉吟良久。

她不太清楚对方的用意。

做这种事,除了伤害谢舜民的尊严,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谢舜民的仇人?”顾轻舟想,“那戒指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沉默坐了很久。

颜洛水的心思,还是在婚礼上。这点小插曲,她交给了顾轻舟去处理,她安心做新娘子即可。

顾轻舟的能耐,颜洛水是很清楚的。

“阿静,你也帮帮轻舟吧。”颜洛水甚至吩咐霍拢静。

霍拢静到了新宅,如此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她难得这么放得开手。也好,结婚就是应该高高兴兴的。”

霍拢静沉默了下,想说点什么。

顾轻舟会意:“你想说我和司慕?”

“轻舟”

“我们只是在各取所需。”顾轻舟笑道,“我需要军政府作为依仗,他需要我帮他。”

霍拢静蹙眉,有句话在心中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轻舟道:“对了,我们家新做了几样菜,全是岳城名菜。还有上好的花雕,我想送去给谢太太尝尝。”

霍拢静就懂了。

顾轻舟这是想去饭店那边,看看能否寻到蛛丝马迹。

“理应如此。”霍拢静笑道。

顾轻舟就给饭店打了电话。

谢太太挺高兴的,笑道:“多谢少夫人,您也过来吃饭吧?”

于是,顾轻舟就约定了去陪谢太太吃饭。

霍拢静作陪。

佣人做好了菜,又拿出两坛花雕,顾轻舟和霍拢静去了五国饭店。

刚上四楼,顾轻舟被一个人推得踉跄,差点跌下楼梯,幸而霍拢静在背后挡住了顾轻舟。

对方也微愣。

抬眸一瞧,才知道是安澜,谢舜民的那个表妹。

安澜一脸的泪痕。

顾轻舟叫了声:“表小姐?”

安澜愤愤:“走开!”

说罢,她疾步跑下了楼。

顾轻舟和霍拢静对视一眼,就看到谢舜民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步履悠闲。

看到顾轻舟和霍拢静,他也不怎么惊讶,淡淡道:“少夫人,霍小姐,你们来了,我妈还说等着你们呢。”

顾轻舟微笑,然后问:“方才表小姐是怎么回事?”

谢舜民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她好像哭了。”顾轻舟故意点明。

谢舜民不以为意笑了笑:“她一天要哭八百回,虽然她去吧,哭完了就没事。”丝毫没放在心上。

顾轻舟和霍拢静对视了一眼。

有了匣子那件事,顾轻舟不得不警惕起来。

只是,顾轻舟回眸看了眼安澜远去的方向,心想:“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能做到吗?”

昨晚翻墙到颜洛水的家中,可是身手不凡的人。

“她会雇人去做这件事吗?”顾轻舟又想。

目的是什么呢,给谢舜民添堵?让颜洛水难堪?

“可那封信”顾轻舟又想,“那封信到底谁写的?”

这一点,一直都是顾轻舟思路的障碍。

她不太明白,那封信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写信的人才是关键,可信不是洛水写的。”顾轻舟沉思。

这几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全都对不上号,好像某个地方断层了。

“轻舟?”霍拢静喊她。

顾轻舟笑笑,收回思绪进了谢太太的房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6章老照片

顾轻舟和霍拢静在五国饭店混了一整天,陪着谢舜民的母亲、亲戚朋友家的女眷打牌、听戏。

“南京的美人儿真不少,我看诸位太太小姐们,没一个不漂亮的。”顾轻舟跟谢太太寒暄。

谢太太失笑。

谢家的亲眷里,是有不少漂亮女孩子,比如谢舜民的表妹安澜,就是很出众的美人。

“岳城的姑娘才排场。”谢太太道,“我们内城比不上。”

顾轻舟笑道:“要说岳城的名媛,从前独数魏清嘉了,后来就是我们军政府的三小姐司琼枝。”

“对对,我见过琼枝,真是谲滟,像司夫人。”谢太太捧场。

司琼枝的容貌是惊艳的,遗传了她母亲。

然后,她们就谈起了美人。

话题越说越远。

顾轻舟就道:“我们岳城有个人物,文韬武略,最重要的是,他生得比倾国倾城,却又不阴柔。”

旁边有人道:“是不是谢龙头?”

“您也知道?”顾轻舟好奇。

对方道:“上次是谁说,跟蔡龙头还认识的?”

“好似是安池,其实也不认识,点头之交。”谢太太道。

安池,就是安澜的兄长。

顾轻舟心中两分有数,变成了八分。

她差不多打听清楚了。

晚上,顾轻舟又包下一家很出名的菜社,请了谢家所有的亲戚去吃饭。

“岳城有名的菜色,数这家做得最好了。”顾轻舟笑着介绍。

因顾轻舟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他们多少要给面子,又因为是去吃岳城名菜,大家都要尝个鲜,几乎全来了。

“她是颜家的养女,又跟颜四小姐最是要好。”有人嘀咕。

“不是养女,是义女,认的亲。”

“她这个人很好相处的样子。”

顾轻舟也听到了,笑着解释道:“的确是义女。”

丝毫没有架子。

气氛热络了起来,大家也会跟顾轻舟闲谈。

顾轻舟还是南京海陆空三军总司令的儿媳妇,这身份更是不同寻常了。

一番喧嚣热闹之后,顾轻舟略感疲倦,亲自将谢太太等人送回了饭店,和霍拢静坐车回去。

顾轻舟的车子先送霍拢静。

“你觉得如何?”霍拢静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差不多有数了。”

霍拢静微笑,其实她也看出来了。既然顾轻舟有数,那么霍拢静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顾好颜一源了。

自从颜一源出事,霍拢静吓得胆战心惊,生怕那傻小子再出事,故而一颗心全用在他身上。

“轻舟,我照顾好一源,免得他再给你添堵。其他的,需要我做什么?”霍拢静问。

顾轻舟把事情想了一遍。

“暂时应该没有了。”顾轻舟沉思。

这是岳城,身为东道主的顾轻舟,自然不能叫其他人害了洛水。

婚礼肯定能顺利举行的。

“那行。”霍拢静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轻舟,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还有我们呢。再说了,洛水多机灵啊,她能随机应变,她的婚礼不会出事的。”

顾轻舟笑,回握了霍拢静的。

到了霍公馆门口,汽车刚刚停下,后面一辆汽车驶入,顾轻舟的汽车正好挡住了后面的车子进门。

下了车,霍拢静喊了声“阿哥”。

霍钺走下车子来。

他仍是青灰色的长衫长裤,黑色布鞋,看上去儒雅斯文,又透出智慧。

“霍爷。”顾轻舟跟他打招呼。

霍钺走过来,打量她们俩:“都喝酒了?”

顾轻舟送了几坛花雕给谢太太,自然也要陪着喝上几杯。

她和霍拢静都没有喝醉,却都会喝酒上脸,双颊酡红。

“喝了点。”霍拢静道。

霍钺颔首,对霍拢静道:“阿静,你先回去吧,我跟轻舟说句话。”

霍拢静看了眼她哥哥,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触及她哥哥儒雅却深邃的眸光,霍拢静的话忍住了。

她亲眼看着她哥哥沦陷,心思在顾轻舟身上脱不开身。

顾轻舟漂亮,聪明,而且很有女人的娇媚,男人爱她是正常的。可霍拢静不想她的兄长如此辛苦。

顾轻舟心中可只有司行霈!

若是跟司行霈杠上,霍拢静担心他哥哥万劫不复。

司行霈狠戾残暴是出了名的。

“轻舟,我先回去了。”霍拢静满心的担忧,最终化为一抹苦笑,转身走了。

霍钺精明能干,若是他能抽身,他早已放下了。

既然身不由己,霍拢静也不想让她的兄长难堪,只得自己先走了。

顾轻舟也把霍拢静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微顿。

霍钺则微笑:“到我书房来。”

顾轻舟问:“有很重要的事?”

“你想不想知道跟慕宗河有关的?”霍钺问,“我弄到了一些照片。”

顾轻舟精神一震。

她派了军政府的副官们去查慕宗河,可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

顾轻舟很明白,虽然司行霈离开了,他的手还是能伸到军政府,司慕这边的情报网,几乎都是在司行霈的掌控之下。

他不想让顾轻舟知道,顾轻舟就没办法查到,故而所有的消息都很鸡肋。

霍钺这里,却另辟蹊径,帮顾轻舟打开了局面。

“好。”顾轻舟道。

她跟着霍钺,去了他的书房。

霍钺的外书房放满了书,进门就有墨香,俨然他是个教书匠。

书案上还有字,是一副行书的临摹本,旁边摆放着霍钺自己练的纸稿,字迹遒劲有力,恣意洒脱。

“霍爷一手好字!”顾轻舟赞道。

很久没看到如此漂亮的书法。

司行霈的字,乏善可陈,勉强算工整罢了。他从小混迹军营,哪有时间舞文弄墨?而司慕在国外多年,写得不是中文,字还算好看,书法上却没什么造诣。

独独霍钺的字,一日比一日精湛。

“不堪入目。”霍钺很谦虚,把纸稿收起来。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

霍钺随手关了抽屉:“你也知道,从前的人很害怕照相,说会把魂魄关到相机里,只有这两张,是跟慕宗河有关的。”

第一张,是北平药市年初开市时的合影,当时慕宗河第一次作为慕氏百草厅的东家出席,一身青灰色绸缎长衫马甲,带着瓜皮帽,端正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第二张,是慕宗河与家人坐在一起的合影。

“既然你师父不是慕宗河,也许他是北平药行的人,或者慕家的亲眷。”霍钺道。

顾轻舟诧异:“这样的照片您都能弄到?”

她感激不已。

霍钺只是笑了笑:“有心,什么都能得到。”

他的声音很轻,眸光却落在顾轻舟的面颊上。

被酒气染红的面颊,秾艳如三春的桃蕊,顾轻舟如玉莹白的面容,越发艳光灼灼。

霍钺望着她,她的面容就进了他的心,心弦被撩拨,起了一首无法停歇的妙音。

他微微挪开了眸子。

显然,顾轻舟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她只是被照片吸引。

顾轻舟先看了北平药市开业那张合影。

她从第一排,一个个看过去。

照片上,足足有四十多人,都是各家各户药铺的东家,北平药行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个是谁?”顾轻舟突然看到一个人。

那人站在第二排的中间,半张脸被排前坐着的人挡住,只剩下一双眼睛,慵懒而严厉,不耐烦看着镜头。

正是顾轻舟的师父!

“这个人”顾轻舟的手有点抖,“这个人是我师父!”

霍钺凑过来。

他先闻到了顾轻舟身上淡淡的酒香,心神微动,片刻才急忙敛去。

整张照片都很模糊。

顾轻舟指着的那个人,似乎只剩下黑黢黢的一双眼,面容都不全。

“他前面和两边的人都勉强算清楚,这个人是谁,拿去北平打听就知道了。”霍钺道。

顾轻舟道:“霍爷,我给您钱,您帮我打听清楚,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霍钺笑道:“不用钱。”

顾轻舟还是坚持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们交情再好,我也不能占了您太多的便宜。”

她又请求霍钺,“这张照片,能否送给我?”

“你拿去吧。”霍钺笑道。

顾轻舟就拿走了。

她回去之后,立马叫人送了五根小黄鱼给霍钺。

如今军政府的府库,随便顾轻舟用,只需年终的时候,给督军一个漂亮的账面就行。

督军也不会拘束顾轻舟花钱,若是在意的话,钥匙和印章就不会给顾轻舟了。

霍钺看到这么一大笔钱,唇角略感苦涩。

顾轻舟习惯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不占便宜。

同时也说明,她不会接受霍钺的暗示和情谊。

“司行霈他真的那么好?”霍钺独坐书房,点燃了一根雪茄,轻吐云雾时,眼前总有顾轻舟娉婷的身影,不免一阵惆怅。

他实在看不到司行霈的好处,除了一张漂亮的脸。

司行霈的英俊,绝大多数男人是比不上的,他天生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偏偏又高大轩昂,气势桀骜中不乏雍容倜傥,霍钺自认在外形和气质上是无法跟司行霈抗衡的。

至于其他方面

“难道一点机会也没有?”霍钺很不甘心。

他第一次充满挫败感,居然是来自司行霈,真叫人恼火!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7章轻舟,回家了

霍钺每次想到顾轻舟,就充满求而不得的痛苦。他心中有个主意,压抑了很久,如今也慢慢浮出水面。

他从前觉得有点缺德,如今想来,大概可以试一试的。

而顾轻舟的假丈夫司慕,霍钺从未放在眼里。

顾轻舟回家之后,拿着照片看了很久。

只凭一双眼睛,她就确定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原来也是药行的人。

“看这个排位,师父在整个北平药行地位并不高。”顾轻舟心想。

相反,慕宗河的确是风光极了,穿着长衫马甲,笑容和蔼。

“我师父医术好,医德好,而且为人谨慎,他在北平怎么会毫无地位呢?”顾轻舟不太明白。

难道从前的大夫们,很多人比她师父厉害吗?

“医术最厉害的那一位,也许并不是最有名气的那一位。”顾轻舟又想。

她将这张照片反复看。

越看,心中的酸楚越是强烈。师父的音容笑貌,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教学和问诊的时候严厉,平时慈祥,对顾轻舟疼爱至极,当女儿一样养着。

想到这里,就会想到师父胸腔都被打碎,死无全尸的样子

就凭师父死得那么惨,顾轻舟都不应该对司行霈有半点松动!

“子欲养而亲不待。”顾轻舟的眼泪,再也遏制不住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想:总会过去的。

已经离开的人,都应该放手让他们离开。

顾轻舟知道,总有一天,当她再次想起师父时,只是心中酸涩,然后微微笑着揭过去,而非这般痛彻心扉。

顾轻舟沉默了很久,又对着自己的医案看了大半夜。

第二天,顾轻舟去了趟颜公馆,颜洛水把她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我不想让姆妈和二嫂知道,所以这件事交给你负责,你要拖住她们,还要找到合适的借口。”颜洛水说,“你辛苦了轻舟。”

然后看了看顾轻舟的眼睛,“哭了?”

顾轻舟笑了下,拿出随身的照片给颜洛水瞧。

“看,这个是我师父。”顾轻舟道。

这张老照片,实在太过于模糊,而顾轻舟指着的男人,被前排的人遮住了大半,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确定?”颜洛水疑惑看着她。

顾轻舟点点头。

颜洛水轻轻抱了抱她:“别难过了轻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还有我们。”

顾轻舟忍泪点头。

从颜公馆回来,顾轻舟吩咐副官:“车子准备妥当了吗?”

“已经租好了,少夫人。”副官道,“全部装了鲜花,还雇佣好了人,以备不时之需。”

“很好。”顾轻舟笑道。

安排妥当,霍拢静和颜一源要去五国饭店,就顺道过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的未雨绸缪,颜一源也知道了。

颜一源对顾轻舟她们的谨慎心生怀疑:“你们是不是想多了?我觉得根本不会出事。你们女人真的很麻烦。”

顾轻舟斜睨他:“要不要打赌?”

“好啊,赌什么?”颜一源来了兴致。

“把你的那匹棕马送给我。”顾轻舟道。

颜一源神色微变。

他有两匹赛马,养在赌马场,每个月的花费不低。

霍拢静和颜洛水是知道的,只是瞒着义父。

义父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对这个儿子的花天酒地睁只眼闭只眼。

棕色那匹马,战无不胜,是颜一源的宝贝。

他舍不得。

“我才不想跟你赌!”颜一源落荒而逃。

伴随着期盼、喜悦与热闹,颜洛水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早上,顾轻舟换了一件深紫色长款礼服。礼服的袖子是长款镂花的,能遮住顾轻舟手腕上的瘀痕。

她这些日子出门,都是穿长款的旗袍,没人觉得不妥。

她准备出门时,看到急匆匆回来的司慕。

司慕说过,他要回家参加颜洛水的婚宴。

“你回来了?”顾轻舟和他打招呼,“我先去颜公馆,你不用着急,宴席是晚上六点半。”

现在才早上十点。

司慕没有接话,只是怔怔看着她,似乎看愣了。

顾轻舟流瀑般的长发挽起,露出纤长白皙的颈,优雅尊贵。她斜戴了珍珠梳篦,又戴了钻石耳坠和项链。

钻石的光芒璀璨,衬托着她白玉无瑕的肌肤,剔透中,顾轻舟妩媚的眉眼烈烈,似一朵妖娆盛绽的话,美得浓烈而霸道。

司慕愣了又愣,似乎不认识她了。

“怎么了?”顾轻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你今天好美!”司慕直接道。

说罢,他回味过来,心下讪讪然。

顾轻舟微笑:“多谢你。”

她把司慕情不自禁的夸赞,当成了一种客套的恭维。她眼中甚至还有几分疑惑,不知司慕突然殷勤的恭维是什么意思。

“我先过去了。”顾轻舟笑道。

错身而过,司慕闻到了一阵清香,他头脑又开始迷惑了。眼前浮光掠影中,只剩下顾轻舟的谲滟。

他一把抓住了顾轻舟:“你不要去!”

顾轻舟愕然。

司慕知道,今晚司行霈会来的。

如今的顾轻舟,再也没了稚嫩,她似一朵娇艳的花,彻底绽放了她的美丽,能点缀世间,成就一段繁华盛景!

司行霈一定会迷恋她,甚至会当场就僭越。

司慕受不了,他似乎预见司行霈会给他戴绿帽子。

顾轻舟则蹙眉:“今天是洛水的婚宴!”

司慕却抓住了她的胳膊不放:“你不许去。”

顾轻舟当即冷了脸。

“来人!”她声音凛冽。

副官急忙上前。

“送少帅回书房吧。”顾轻舟道。

司慕狠狠瞪了眼副官:“你敢?”

副官一时间手足无措。

顾轻舟无法,只得站住不动。

司慕一把将她抱起来,送回了屋子里。

他进了屋子之后,人又恢复了几分理智,轻轻将顾轻舟放到了沙发上,而不是直接将她丢下。

“我今天有要紧事。”顾轻舟神色冷漠,“你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

司慕坐到了对面,沉默起来。

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想说。

顾轻舟等了几分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叹了口气。

她百无聊赖,拿出旁边的一本书翻看。

司慕则抽出了烟,给自己点上了。

两根烟抽完了,他才起身进了书房,这就是说,他清醒过来了。

“我走了啊。”顾轻舟在背后道。

司慕脚步没有停顿,只是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同意她离开了。

顾轻舟坐在汽车里,心想:“司行霈常在跟前晃,晃得司慕喜怒无常,难道我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和司慕协议婚姻的时候,顾轻舟没想过司行霈能这么快回来;亦或者说,她也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孝,对司行霈已经下不了狠手。

似乎是司行霈不肯借助程家的势力,让顾轻舟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心态变了,处境变了,司慕的反应让顾轻舟头疼。

“他这样容易发怒,事情会慢慢失去控制的。”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蹙眉。

从新宅到颜公馆的距离实在太短,顾轻舟什么头绪都没有理清楚,就到了。

下车之后,顾轻舟去看洛水梳妆。

“轻舟今天的妆容不错,浓淡相宜。”二嫂在旁边赞许。

顾轻舟今天的妆,稍微浓了些,是为了显得庄重。

颜洛水回头,也瞧见了,不免惊呼:“天哪,轻舟你真好美,像个妖精!”

“你这是夸我吗?”顾轻舟轻轻掐了下她的腰。

颜洛水要躲,差点弄散了发髻。

闲闹了片刻,颜洛水这边准备妥当,顾轻舟让颜太太和二嫂先去饭店,自己则和做伴娘的几个人留下来,照顾颜洛水。

这次做颜洛水伴娘的,是丁团长的女儿。

眼瞧着时间到了,顾轻舟看了看手表,对颜洛水道:“我也先走了,你自己留心点。”

颜洛水道好。

顾轻舟乘坐汽车,从颜公馆离开。

半路上,汽车突然停住了,然后拐弯,往旁边一条小路上开。

顾轻舟当时在阖眼养神。

车子停下来时,她以为到了,结果睁开眼,她看到了一整排的梧桐树。

梧桐树还不算高大,枝干也不粗壮,四月里的树冠上,深碧浓翠的叶子繁茂极了。

下午的阳光,筛过树梢,在地上落下斑驳痕迹。

一个人站在梧桐树排的尽头,穿着一套很干净整洁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鬓角墨青,他的双眸深邃浓郁。

阳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更长。

顾轻舟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脑子里嗡了下。

司行霈!

“原来,你是大少帅的眼线!”顾轻舟看了眼开车的副官。

副官低了头,不言语。

司行霈走过来,打开了顾轻舟的车门。

阳光照进来,坐在车厢里的女子眉宇似凝霜,细长柳眉微蹙。

司行霈俯身,轻轻在她眉心吻了下:“轻舟。”

顾轻舟穿着漂亮的礼服,因为是要去参加洛水的婚宴,她手袋里没有带枪和刀,因为怕凶器不吉利。

对待自己的朋友,顾轻舟总是格外小心。

“下来!”司行霈伸手。

见顾轻舟神色怔怔,司行霈又笑:“怎么了,自家门都不认识了?快点下来,时间不多了”

顾轻舟终于回眸直视他:“我不会下来,这不是我的家!”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8章重逢后第一次的亲吻

这不是她的家!

这条路,她和司行霈走过无数次,柏油铺成的小径,有她和他的足迹;两旁整整二十四株梧桐树,是他带着她种下的。

她还记得那天下着薄雨,他和她嬉闹,在坑里吻她。

清清楚楚的,往事像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笼罩在里头,她的挣扎徒劳无功。

她看着司行霈,他的面容逆光,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这个轮廓,是她曾深爱过的。

顾轻舟努力将所有的情绪深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变了调子:“请你让开!我还要去参加洛水的婚宴,已经快来不及了!”

司行霈就弯腰,试图抱起她。

顾轻舟的手指上,戴着一只红宝石的戒指。这戒指经过了改造,可以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藏匿。

司行霈弯腰时,顾轻舟手指微动,一下子就被司行霈攥住。

他依旧警惕。

他的警惕性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不是他心甘情愿,根本没人能算计到他。

“轻舟,别闹。”司行霈的声音温柔,轻轻在她手背吻了下,“快下来。轻舟,你若是不下来,回头再宴会上,我会把你拉到帘幕后面去吻你。”

顾轻舟一下子就变了脸。

司行霈的笑容越发绚烂:“你下来的话,我保证不胡来。”

顾轻舟的手指攥紧,指关节捏得隐约发白。

她死死咬唇,在饱满的唇瓣上落下明显的痕迹。

司行霈就很想吻她。

“你知道我做得出来。”司行霈依旧笑着,“轻舟”

他的话,一句句都像催命符。

顾轻舟的情绪早已变了,恨到了极致,可惜手边毫无武器。

“你让开,我自己下来。”她冷漠,定定看着前方。

司行霈就后退了几步。

顾轻舟缓缓走下车。

她滚圆笔挺的小腿,从旗袍底下伸出来,窈窕身影就立在了车外。紫色的旗袍,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曲线优美,给她妩媚的眉眼添了妖娆。

她的面容清纯不足,秾丽有余,像最上等的酒,闻一闻都要沉醉。

司行霈屏住了呼吸。

当然只是一瞬的失神。

下一瞬早已将她揽过来,凑上来亲吻她。

却只是吻到了她的手背。

顾轻舟用手遮住了唇,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举动。

“你果然了解我。”司行霈失笑,松开了她。

他往前走,让顾轻舟跟着。

顾轻舟就亦步亦趋,随着他到了别馆的门口。

缠枝大铁门上,爬满了翠藤,阳光下摇曳着绿浪,生机勃勃。这翠藤还是她让司行霈派人种上的。

“到底有什么事?”顾轻舟冷漠。

司行霈只是笑,按了门铃。

扛枪的副官开了门。

“请,司夫人。”司行霈一脸的笑,笑得那么真诚、那么英俊,甚至那么干净,不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他叫“司夫人”,说得自然,好像是调侃,却又是浓情蜜意。

他真的不在乎。

她和司慕的婚姻,他一点芥蒂也没有,因为他知道,他们俩一直分房睡,顾轻舟放了两匹狼在自己卧房,司慕永远无法靠近。

司慕将新宅的人更换了一遍,结果司机居然是司行霈的亲信,其他人就不必说了。

顾轻舟迟疑看着他。

进了院子,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就连花坛里,都种着顾轻舟喜欢的花。

这应该是她的家

她眼睛涩得厉害。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顾轻舟看到两个女人,笑盈盈立在门口,居然是朱嫂和她的女儿阿潇。

顾轻舟先看到了阿潇,露出了惊讶,因为笑容满面的阿潇,挺着个大肚子。

“阿潇,你怀孕了!”顾轻舟忍不住惊喜,终于有了点笑容。

当初阿潇胞宫有寒,多年不得生育,是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

如今,顾轻舟的药起了效果,阿潇身怀六甲。

“顾小姐!”阿潇也高兴,上前拉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却莫名手一缩:她已经不是顾小姐了,她现在是司慕的妻子。

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司行霈却在旁边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后退半步的身子搂住:“快进来,朱嫂做了你爱吃的下午茶。”

阿潇也顺利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朱嫂在旁边高兴极了,几乎要抹眼泪:“顾小姐,看到您真好!少帅要回岳城,阿潇想见见你,我们特意过来的。”

司行霈离开岳城的时候,早已将朱嫂送到了他在平城的军政府。

阿潇和她丈夫也去了平城。

朱嫂天天念叨顾轻舟,说想要亲自感谢她,阿潇也感激顾轻舟挽救了她的人生。专列很稳,阿潇的胎位也稳,就跟着来了。

“你们特意来看我?”顾轻舟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为何要来看我?”

不是她害得司行霈背井离乡吗?

不是她背叛了司行霈嫁给司慕吗?

身为司行霈的亲信,她们为什么还要来看她?

朱嫂看到她哭,一时间也慌了,连忙要给她擦泪。

司行霈已经弯腰,掏出帕子细细擦了:“怎么哭了?像个孩子似的!”

然后又道,“别动别动,小心妆花了。今天谁帮你化的妆?太浓了。”

顾轻舟推他。

他就顺势在顾轻舟的唇上轻啄了下。

朱嫂和阿潇装作看不到。

半推半就的,顾轻舟进了屋子。一进来,她就闻到了红豆糕的清香,还有朱嫂拿手的奶茶。

四个人坐下,朱嫂给顾轻舟端了点心。

“你好不好?”朱嫂问顾轻舟,“少帅说,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接你回平城。那边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在司行霈的灌输之下,朱嫂和阿潇都觉得,顾轻舟跟司慕的婚姻,就像从前跟司慕的订婚,都是不算数的。

顾轻舟还是她们这边的人!

司慕则是“那边”的。

“我”顾轻舟语塞,怎么说都不恰当。

因为,她现在坐在这里,就是不恰当。她还是司慕的妻子,哪怕他们只是协议的婚姻。

结婚是一道分水岭,越过这条线,就是红杏出墙了,就触及道德。

顾轻舟喝了两口茶:“我要走了。”

朱嫂流露不舍。

阿潇也道:“还有好些话跟你说,我们还给你带了礼物。”

“下次吧。”顾轻舟勉强苦笑。

司行霈同样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轻舟,半个小时再走,我不会再让你难做的。”

顾轻舟却执意要离开。

这么一拉,一下子就把顾轻舟手腕的淤青给露了出来。

司行霈原本温柔的眸光,一瞬间冷冽而狠戾。

半晌,他慢腾腾抬眸,齿缝间的字似刀子:“他打你了?”

“不是!”顾轻舟立马去遮掩。

“还说不是?”司行霈脸阴沉如水,“他敢打你?好”

“关你何事?”顾轻舟失控般咆哮,“我跟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说罢,她转身要走。

司行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朱嫂和阿潇见状,立马站起身,退到了倒座去。

司行霈用力,几乎要把顾轻舟瘦弱的身子嵌入自己怀里。

顾轻舟的心,一会儿像是在滚水里,一会儿像是在冰窖里。

她喘不过来气。

这次,她没有试图去谋杀司行霈,而是任由他抱紧了她。

“给我一个解释。”她声音软软的,“我的师父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告诉我。”

司行霈微愣。

愣神间,他松开了顾轻舟,恢复了几分神色,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爱不释手:“轻舟,你乖,我会告诉你的。”

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溢出眼泪,司行霈道:“你对我如此强悍,为何在司慕跟前吃了亏?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道:“这不是他弄的。”

司行霈不相信。

顾轻舟想起郭半仙的话,心中毛骨悚然:“你不许动他!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死,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司行霈低头,亲吻她的唇。

她没有躲。

如愿以偿,尝到了她的滋味,司行霈冷静下来。

他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像逗弄一只猫儿:“好,我答应你!”

顾轻舟甩袖,转身要走。

司行霈追上来,顾轻舟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冷漠:“不要再纠缠我,这样我会更加容易得手杀了你!”

说罢,她阔步走了出去。

快要到饭店的时候,顾轻舟的情绪才平复。

拿出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的妆容几乎被擦掉了,素面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不妥。

她涂抹了一点唇膏,进了饭店的大堂。

她整顿好心绪,因为今晚可能会出事,她需要帮颜洛水应对一切的变故。

结婚的吉时是晚上六点半。

顾轻舟到的时候,还不到四点。

她重新去化了妆,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

不知为何,宴席上总有人看她。

顾轻舟一头雾水时,颜一源和霍拢静也来了。

“轻舟,你这套衣裳不错!”颜一源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没什么心情,也懒得应付。

快到五点半的时候,门口处突然慌乱了起来。

“新娘子不见了!”顾轻舟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声音很大,而且一连说了好几声。

整个大堂顿时人声鼎沸。

“新娘子呢?”

“新娘子怎么不见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49章真假新娘

新娘子不见了!

在举办婚宴的大堂里,这句话应该是最能激起千层浪的吧?

所有宾客都站了起来。

“洛水不见了吗?”谢老爷和谢太太的脸色齐齐变了,掩饰不住的白了起来。

谢家为了表示对这门婚姻的器重,表示对颜新侬的尊重,谢老爷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僚下属,费钱费事把人弄到岳城,若这时候颜洛水跑了,谢家肯定会颜面扫地!

丢这么大的人,谢老爷包括谢氏族人都要声誉受损的。

顾轻舟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笑话:“人家办婚礼,都是在男方家里,谢家跑到女方去办,够谄媚的吧?结果新娘子丢下新郎官自己跑了。”

这种笑话,可以持续很多年。

颜新侬和颜太太一瞬间也想到了这个结果,夫妻俩同时变了脸。

“怎么回事?”刚刚落座不久的颜新侬,也急匆匆去了大堂门口。

颜太太跟着起身,可能是站起来太过于急促,她头晕。

顾轻舟在旁边,急忙扶住了颜太太。

颜太太捏住顾轻舟的手,身不由己收紧了手劲,捏得顾轻舟的手生疼。颜太太声音发紧:“轻舟,洛水呢?”

“姆妈,没事的。”顾轻舟神色平淡如常,安慰颜太太道,“那么多人去接新娘子,洛水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种安慰,颜太太哪里听得进去?

顾轻舟说了实话,在颜太太听来却是敷衍无比。

“到底怎么了?”颜太太心急如焚,因为缺氧导致的脚步虚浮,她还是走得飞快。

顾轻舟使劲拉住她:“姆妈,真没事,洛水好好的!您瞧,现在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洛水都没出发!”

颜太太哪里听得进去?

“姆妈!”最后,顾轻舟用力掐了下她的手背。

她指尖圆润,有一截粉润的指甲,掐到肌肤上,差点能划破肌肤。

颜太太吃痛。

她回眸,看到顾轻舟眨了眨眼睛,然后顾轻舟伏在颜太太耳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

颜太太听完,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假如不是真的,能提前一个小时暴露出来吗?”顾轻舟笑道,“您放心吧,此事全部都办妥了,洛水会准时出现的。”

颜太太想到顾轻舟的聪明智慧,再想到洛水的心思通透,再加上顾轻舟这席话,她算是明白了。

“你们这些孩子!”颜太太拍了拍胸口。

她一颗乱糟糟的心,此刻才放了回去,叹了口气道:“我们快过去。”

顾轻舟道是。

这下子,颜太太的脚步明显沉稳了很多,也慢了几分。

他们到了大门口,就听到颜家的司机、副官以及谢家派人去接亲的人,全部回到了五国饭店。

他们被人簇拥在门口,根本进不来。

一开始就大喊“新娘子不见了”的人,是谢家派过去接亲的一位太太。

岳城大婚的典礼上,新郎官无需亲自去接,男方却需要派一位品德高洁的女性长辈去坐镇。

谢家派过去的,是谢太太的胞妹——也就是谢舜民的姨母,已经嫁到卫家的卫太太。

卫太太这人,性格有点咋呼,藏不住事儿:“我们才走到半路上啊,就有学生发传单,说他们要资助一家孤儿院,满大街的乞讨。”

“那不是乞讨,那叫募捐。”有个年轻人插嘴。

“反正就是很多的学生,吃饱了撑的,把路全部堵住了!”卫太太愤愤,“我们的车队,最前面就是新娘子的新车。等那些学生过去,新娘子的车不走了,司机按喇叭也不动。

我让司机下车去瞧,结果新娘子汽车的车门被打开了,司机被人砸晕了,一脸的血,捂住脑袋说不知怎么了”

说到这里,卫太太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新娘子不来,舜民如何是好?这不吉利啊!”

原来,这位姨母心急如焚,不是担心颜洛水的安危,而是担心自己外甥婚礼赶不上吉时。

可整个大堂里,绝大多数都是谢家的亲朋,闻言只是心中觉得卫太太失言,却没人出声提醒。

“司机呢?”谢老爷神色焦虑。

姨母道:“还在外头。他一脸的血,这是见凶光了的,不好!我没让他进来!”

谢老爷也不管了,亲自冲了出去,去找司机。

不少亲戚连忙跟着。

颜新侬紧随其后。

婚车的司机把车子停在酒店旁边的甬道上,正在用手捂住额头,阖眼打盹。

血还是染红了他手中的帕子。

“老爷。”司机是颜家的,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就看到一群人过来,其中还有他家主人颜新侬。

司机立马下车。

“新娘子呢?”谢老爷疾言厉色,气势汹汹质问司机。

司机流了很多的血,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被谢老爷这么一吼,差点站不稳。

“别急,你慢慢说。”颜新侬见司机脸上要抽筋,似乎是想说话却又不知该捡哪一句说,很痛苦害怕的模样,颜新侬出声。

和谢老爷的心急如焚相比,颜新侬反而很镇定。

不是颜新侬不着急,而是他素来稳重。事情越大,他越是冷静。

“突然冒出来募捐的学生,足有上百人,把整条街都堵住了。他们敲我的车窗,大概是看到我们做喜事,知道我们会散财。

我想着散财对四小姐来说是积福,就打开车窗,想给学生们捐点钱。反正是做善事,回去告诉老爷太太,老爷太太会让管事双倍结算给我。

我打开了车窗,弯腰去找钱包时,就有人砸了下我的脑袋。我当时就昏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四小姐就不见了。”司机道。

颜新侬眼眸锋利:“当时那么多学生在场,歹徒打伤你,没人反应吗?”

“就是那些学生打的。”司机道。

这是歹徒混在学生里,冒充了学生。

颜新侬心中明了。

“洛水是不是被绑架了?”谢老爷这会儿心情稍微平复几分,可仍是很糟糕。

只要颜洛水不出现,谢家这次就挣不回来面子!

“我立马派人去查!”颜新侬道。

看到宾客们全部出来,颜新侬又道:“老谢,先把客人安顿好吧,现在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不会出事的!”

谢先生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不能乱!

一旦乱了,今天真的要丢脸!

“走吧,大家都进去吧,没事的。”谢老爷对众位宾客道。

大家还在议论纷纷。

谢舜民的叔伯和舅舅姑父姨父们,纷纷上前问:“新娘子是被绑架了吗?”

“还不知道!”谢老爷大声道,“什么事都没有,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呢,大家都回去喝茶吧!”

“万一真的被绑架了,咱们干坐着,反而错过了拯救的时机啊。”谢舜民的大姑父,也就是表妹安澜的父亲问。

看他这样,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谢老爷瞪了他一眼:“说了没事!”

众人知道谢老爷要面子,只得坐回去,默默等待着。

然而,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法安静。

顾轻舟上前,跟颜新侬低语。

颜新侬闻言,不免吃惊。

“真的?”颜新侬也反问。

顾轻舟颔首。

颜新侬看了几眼顾轻舟,顾轻舟睿智的眉眼全是平静。

他相信了。

颜新侬甚至觉得,此事就是顾轻舟和颜洛水策划的。

于是,颜新侬走到了谢老爷跟前,道:“老谢啊,洛水没事!我现在才知道,洛水安排了真假新娘的把戏来考验舜民,坐在那辆车子里的是她安排的人,并非洛水自己。”

谢老爷这一桌,坐满了人。

这席话,大家都听到了。

颜新侬也是故意大声说,用来宽慰众人的心。

“真是的,这些孩子搞什么新派的把戏!”颜新侬哭笑不得,“闹了这么个大事。我现在还是要派人去找,被歹徒带走的,也是我们家的佣人。”

众人面面相觑。

桌子上倏然安静。

颜新侬很清晰看到了满桌人包括谢氏夫妻脸上的不相信。

他微愣,继而明白过来:“他们还以为我在撒谎,是在替女儿遮掩,替谢家争面子。”

颜新侬苦笑。

现在,颜新侬解释得越急切,看上去就越像虚假的。

“是这样啊!”谢老爷最先回神,一副完全相信的喜悦,“那太好了!继续准备吧,赶紧派人去接洛水!要不,我们亲自去!”

说罢,他就站了起来。

颜新侬笑道:“我带人去接。按照风俗,父亲可以送女儿过来,却不敢劳驾公爹。”

说罢,他按了下谢老爷的肩头,示意他留下来,坐镇整个局面。

谢老爷也明白了,只得重新坐稳。到底是官场老油条了,那点震惊之后,谢老爷开始表现得一切如常,好像颜洛水真的只是没出发而已。

颜新侬一走,谢太太就坐不住了,差点摔下椅子,是谢老爷紧紧扶住了她。

“出大事了,颜家开始遮掩,说明事情更严重了。”

“什么真假新娘的把戏,这是骗鬼吧?”

“颜总参谋位高权重,肯定树敌了。有人想要借机闹事,才绑架了她女儿。”

“可怜的颜小姐,这会儿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谢家这是要丢人现眼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0章迫不及待的出嫁

整个大堂依旧是嘈嘈切切。

顾轻舟的耳膜被震得发疼。

“没事,不是洛水被绑架了,是她安排了戏码,说要真假新娘,让姑爷猜测,结果假扮的那位出事了。”颜太太正焦头烂额,跟人解释。

可没人相信她。

他们都觉得,颜家是在遮掩,颜洛水出事了。

“那为什么假扮的人被绑架了?是不是真的有人要绑架洛水?”有人问。

“好好的结婚,为什么要请人假扮?这样多不吉利!”

“洛水真的有事没事啊?若是洛水有事,我们一起去找吧。”

颜太太脑壳发疼。

顾轻舟上前,为她阻拦:“洛水没事。”

颜太太实在受不了,起身去了旁边的梢间,让顾轻舟陪同她进去休息。

“石嫂不会有事的吧?”颜太太担心问。

石嫂是颜家的女佣,管颜洛水房里的衣裳首饰,跟颜洛水的感情很好。她今年快三十六了,身段却不错,跟颜洛水差不多的高,也差不多的苗条。

做这件事很危险,颜洛水承诺给一根小黄鱼,让副官去找个人,不成想石嫂正好听到了。

石嫂想赚这笔钱,就跟颜洛水道:“四小姐,让我去吧!”

颜洛水道:“不行,这样做很危险,我得去找个会点身手的。”

石嫂恳切道:“那别人不也危险吗?再说了,我从小做活,身子骨伶俐。真遇到歹徒,拳打脚踢未必能赢,要会装怂,见机行事,这点我就擅长!况且,一根小黄鱼呢”

她惦念着这笔钱。

顾轻舟正好在旁边,石嫂又求顾轻舟:“少夫人,您觉得我怎样?”

顾轻舟也觉得,做这种事的确需要机灵,武艺没什么大用处。

对方万一有枪呢?

赤手空拳,是打不过枪支的,武艺再好又有什么用?

所以,不管谁去,都是把那个人至于险地。

到了这个份上,就需要有人心甘情愿,而且懂得危险。

石嫂自愿,她很想赚这个钱,她腰身灵活,年纪又大了,对方不至于能狠心糟蹋她,她倒是真不错。

“我觉得你可以。”顾轻舟是这样说的。

颜洛水沉吟再三,道:“我怕你出事!”

“我更怕小姐出事。”石嫂道,“能为小姐尽力,我哪怕是死了也值得!”

不管真假,这话都感动了颜洛水。

颜洛水笑道:“那我就放你去试试,你千万当心。记住我的话,我们会立马去救你,你温顺些,别吃亏。等事成之后,我给你两根小黄鱼。”

就这样,石嫂参与到了这个计划里。

颜太太很担心石嫂。

“应该没事,我派了副官在沿途盯梢,但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下手,就无法立马去营救,这才让石嫂被抓走。不过,岳城是咱们的地盘,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把所有人都抓到了。”顾轻舟道。

颜太太松了口气。

“你们太冒险了!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样胡闹!”颜太太越说越生气。

顾轻舟道:“姆妈,这不能怪我们!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若是不把他们的计划戳破,以后洛水的生活还是有后患。况且,隐忍永远换不来敌人的收手,他们只当这次不小心失败,会再接再厉的来害你!”

颜太太已然是被说服了,沉沉叹了口气。

有人敲门。

顾轻舟起身,打开了门,原来是颜一源和霍拢静进来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司慕。

司慕不看顾轻舟,只对颜太太道:“姆妈,您没事吧?”

和顾轻舟结婚之后,司慕也跟着顾轻舟称呼颜家的人。

“我没事,就是外头吵得心烦。”颜太太道。

此事颜一源不知道。

“姆妈,他们在说什么呢?”颜一源好奇问道,“说什么新娘子不见了?洛水又弄什么幺蛾子?”

颜太太勉强一笑,解释道:“没有什么事。”

然后又教训颜一源,“别总是洛水洛水的,那是你姐姐!外头都是谢家的亲戚朋友,别没大没小!”

颜一源哦了声,并未放在心上。

到了六点,颜太太重新入席。

顾轻舟和司慕坐在主席位。主席位除了顾轻舟两口子,就是男女双方的父母,以及谢舜民的大伯和大伯母。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见踪迹的谢舜民来了。

“舜民,你的新娘子跑了,你知道吗?”旁边有个人,突然高声道。

场面一静。

说话的,是谢舜民的一位表兄,跟谢舜民关系一直不太好。

“没有,洛水已经到了,她在旁边的贵宾室补妆。”谢舜民很淡然。

众宾客哗然。

“真的?”

“舜民,你可别撒谎啊,什么就到了?”

“这也太过分了,不愿意嫁就可以提早说,怎么能丢下新郎官跑了?这不是耍我们吗?”

“不是跑了,是被绑架了。”

谢舜民这边,顿时就乱糟糟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少女站起身,高声道:“什么被绑架,她就是跑了!颜洛水一直都不喜欢三哥哥,她就是拿三哥哥消遣的!”

这个少女,是谢舜民的表妹安澜。

顾轻舟望着她,唇角有了一抹淡淡笑意。

谢舜民也看着安澜,眸光格外的安静。

“你们怎么不去她的新房搜一搜?也许她是留下了书信逃跑呢?”安澜继续道。

众人再度哗然。

“这倒也是个法子!”

“咱们在这里乱找,结果新娘子只是预谋出逃,那岂不是很尴尬?”

“去新娘子的房间和新房看看,万一有书信呢?若是没有,咱们就当是被绑架了,继续等。”

议论纷纷中,谢老爷看了眼颜太太。

颜太太气愤:“既然如此,你们就派个人去找吧。”

谢家的随从,立马站出来,准备去找。

谢舜民却懒懒道:“不必如此,洛水已经到了!”

安澜的声音一下子就尖锐了:“既然她到了,那她怎么还不出来?”

“还没到吉时,她现在出来和我见面,不吉利的。”谢舜民道。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旁边的贵宾室?”安澜质问,声音更大。

众宾客全部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道:“颜家的副官说的。”

众宾客唏嘘。

这是颜家在撒谎。

“真是一出好戏!”有人道,“颜家这是踩谢家的脸呐,真过分!”

谢老爷闻言,脸色变了又变。他想站起来去看看,又觉得谢舜民在撒谎,去了也没意义。

今天只要颜洛水不出席,或者出席晚了,谢家的颜面就全无。

“安小姐,您不是新郎官,您可以见新娘子啊。要不,您亲自到贵宾室去看看?”突然,有个声音笑盈盈的,穿透力却很强。

众人循声望去,都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穿了件深紫色的长袖旗袍,站起身来,后背笔挺,竟有些难以言喻的雍容高贵。

“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她是颜家的义女。”

众人小声议论,怕错过安澜和顾轻舟的对话。

安澜是爱慕谢舜民的,在谢家亲戚朋友中甚至整个南京,都不算是秘密。

这位安小姐可高调了,而且她母亲,也就是谢舜民的姑母,同样高调。

在谢舜民和颜洛水订婚之前,安家的这位姑母就以谢舜民的丈母娘自居,多次被谢太太提醒,然而她并不反省,反而变本加厉。

谢舜民从来没给过安澜好脸色,这倒也不算是新闻了。

现在安澜站出来,大有要抢婚的意思,让众宾客的八卦之血全部沸腾起来。

这件事,越发有意思了。

“我才不去!”安澜笃定道,“我难道要送上去被绑架吗?”

安澜之所以不去,因为根本没必要,她很清楚颜洛水现在的处境。

颜洛水是绝不会出现在贵宾室的。

安澜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安池。

安池鼓励她,冲她点点头,安澜的心又归位了。

“就是颜洛水戏弄我三哥!你们岳城人,瞧不上我们内地人,我们也瞧不上你们!”安澜激动起来。

她的话,既在挑拨颜家和谢家,又在挑拨亲戚朋友对岳城人的反感。

“就是个小玩笑,出了点意外。”顾轻舟笑盈盈的,“洛水一直都没有出门,她现在才到贵宾室,何来戏弄?”

“那你让她出来!”安澜道。

“还没有到吉时!”顾轻舟眸光温柔。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

安澜的大嫂,拉了拉安澜:“坐下吧澜澜,的确还没有到吉时。”

安澜却不管不顾了。

她知道,她的兄长托了蔡长亭,将颜洛水绑架了起来,颜洛水今晚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颜洛水出现,肯定也要很晚,那时候再出现就没意义了。

而且,安澜偶然窥见了谢舜民的小秘密,所以她派了人把一个盒子放在谢舜民和颜洛水的新房。

这样,等会儿搜查到了,谢舜民就会恼羞成怒,认定颜洛水是跑了。

两百多宾客,从南京赶到岳城来赴宴,结果新娘子跑了,谢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这时候,只要安澜站出来,披上婚纱,众目睽睽之下,谢家为了挽尊,一定会娶她,而且会感激她临危救命。

那时候,谢家人会想:“和儿媳妇跑了相比,临时换个儿媳妇,我们的面子稍微能遮掩几分。”

两害相权取其轻,谢舜民一定会娶安澜的!

这个主意,还是安澜的哥哥安池想的。

安池也想妹妹和谢家的人结亲,毕竟谢家的势力更强大些。

“哪怕到了吉时,颜洛水也一定不会来,你们为什么不死心?”安澜突然大声,对着谢家老爷和太太道,“舅舅,舅妈,你们不必难过,你们还有其他的人可以做儿媳妇!”

说罢,安澜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她那间浅红色风衣下,居然不是礼服,而是婚纱。

她的头纱放在手袋里,只需要拿出来,她就是一个新娘子。

全场寂静。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顾轻舟开口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1章化险为夷

安澜穿着婚纱出席谢舜民的婚礼,让所有人都震惊。

只有顾轻舟淡淡开口了:“安小姐,你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啊!是不是你派人去绑架了洛水?”

众宾客又一惊。

这出戏,的确是非常精彩。

这是安澜、颜洛水和谢舜民的戏。颜洛水缺席,谢舜民神态冷漠,安澜一个人唱得有点激动。

顾轻舟也在旁边充当配角。

“你胡说!”安澜道,“我是早就猜到了会有今天,颜洛水一直不喜欢我三哥哥,她会抛弃她的。”

安澜的哥哥安池几乎要捂住脸。

安池快要被妹妹气死了。

这么沉不住气,会坏事的。

顾轻舟的那番话,分明就是在激怒安澜,让安澜失态。顾轻舟看得出来,安澜的情绪难以自控。

而且,顾轻舟的话,暗指安澜买凶绑架。

安澜事先穿好了婚纱,就会坐实顾轻舟的指责。

“澜澜,别胡闹!”安澜的母亲也道,言语中却含笑。

她不觉得算什么大事。

安家的地位和财力,是远远比不上谢家的,安澜的母亲也是谢家的庶女。假如她女儿能嫁到谢家去,那么安姑母脸上也有光。

她恨不能极力撮合。

颜洛水主动跑了,真是帮了安家的大忙。

此刻,安姑母也心生疑惑:“颜洛水是真的自己跑了?”

安澜穿着婚纱,这点非常可疑,简直是在不打自招。

“这就要看我哥哥如何选择了。”安澜的母亲心想,“他是要选择相信莫须有的指控,怀疑安澜绑架了颜洛水?还是选择面子,把这场婚礼举办完?”

普通人可能会选择前者。

但今天这等局面,谢家根本没有选择前者的机会。

没有新娘子,整个谢家以后都会成为南京的笑柄。

这时候,出现一个人愿意嫁给谢舜民,能拯救谢舜民,也能拯救谢家。

“澜澜这个主意极好!”安澜的母亲心想,“我从前怎么不知道澜澜还有这等头脑?”

安澜的母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顾轻舟看着这一幕幕,不由好笑。

众宾客继续哗然。

顾轻舟就慢慢坐了回去。她站起来说话的目的,就是要把安澜逼迫得失态,说出点什么。

不成想,安澜蠢到了这个地步,失控到当场招认,可惜那背后出谋划策人的好心思!

这场戏,全被安澜演砸了!

看着安澜,绝大多数人心中都怀疑她。当然,如果谢家最后真的娶了她,安澜也许能挽救自己的声誉。

哪怕如此,谢家和安澜还是要受人指指点点,谢家和颜家会彻底决裂,甚至成为死敌。

“谢老爷可是政客,他和军政府的总参谋结仇,迟早会对付岳城军政府,甚至对付司家的。”顾轻舟心想,“挺好的计谋。”

顾轻舟想着,就看了眼谢老爷。

谢老爷和谢太太都不说话,两个人眼睛都在急转。

他们在考虑如何把危害降到最低。

顾轻舟默默端了一杯酒。

六点二十的时候,司行霈进来了。

司行霈算是个风云人物,特别是他弄到了飞机之后,整个江南都知道了他。他又是如此英俊,一进来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特意回来参加颜新侬女儿的婚礼,顺便看望顾轻舟。

“三军总司令的长子,生得很英俊。”

“他很有能力。”

众人小声议论着,司行霈已经走到了颜太太身边。

他还冲顾轻舟眨了眨眼睛。

顾轻舟没什么反应,司慕当即变了脸。

考虑到人多眼杂,司慕没有发作,不想平添舆论。

顾轻舟则默默独坐,不言语。

到了六点二十五,谢舜民就站到了高台上,等待着他的新娘子一步步走过红毯,走到他身边。

众宾客继续小声议论。

“怎么他还站过去了?”

“不会真的临时换新娘子吧?这也太荒唐了。”

“谢舜民肯定会下不来台!可以晚点再行礼啊,不用着急!”

安澜则激动了眼中泛出了泪光。

她知道,她的表兄站在那里,即将尴尬狼狈,即将受人指指点点,即将手足无措。到时候她走上去,拯救他,和他完成婚礼!

安澜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自从谢家去了南京,她再次遇到了长大的谢舜民,这心思就没有断过。

谢老爷很尴尬,此刻也满心焦灼:“颜新侬找到孩子没有啊?”

说罢,谢老爷就想去贵宾室看看。方才被安澜一闹,加上谢老爷也不相信颜洛水真的来了,就没有去看。

现在到了这一步,谢老爷死马当成活马医,很想去瞧瞧。

“还有两分钟!”安澜握住手表,掌心开始冒汗。

谢老爷和谢太太脸色更加难看。

颜太太则不停安慰他们:“别急啊,快开始了,才两分钟嘛。”

谢老爷和谢太太都是谨慎惯了的人,他们不会现在就开口说什么,一定要等时间到了,颜洛水的确消失了,他们才会责难。

众宾客中,只有少数人在担忧,其他人都是跃跃欲试看热闹。

“六点半!”安澜猛然站起来。

时间到了,她迫不及待。

可就在这个时候,饭店的大门缓缓被推开。

一个窈窕的身影,穿着雪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鲜花,在高大军官的陪同之下,缓缓步入了大堂。

高跟鞋的声音,在大堂的穹顶上萦绕,让所有的说话声都消失。

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转过脸去看。

是颜洛水挽住了她父亲的胳膊,正步入红毯。

她缓缓走过来,雪白头纱之下,她的面容姣好,带着羞涩的笑容。

她步履优雅而缓慢。

谢舜民看着她,满眸的浓情蜜意。

“怎么回事?”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

是安澜。

安澜震惊得双手发抖,指着颜洛水。

顾轻舟使了个眼色,副官立马上前,把安澜给拉住了。

安澜还在咆哮:“你怎么会来?你明明被人绑架了!”

宾客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安澜身上。

那边,颜洛水却丝毫不受干扰,缓步走上了高台。

颜新侬把她的手,交给了谢舜民。

新派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大家都压抑着心头的躁动,看着两位新人祝词、交换戒指、亲吻,礼成!

“祝贺谢先生、谢太太!”牧师高声道。

一语惊醒,宾客们纷纷用力鼓掌。

坐在主席位的谢老爷,此刻还是震惊着的。

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阴谋。

是安澜!

安澜买凶绑架颜洛水!

而颜家并没有上当,颜洛水使了个小计策,让婚礼很顺利举行。

谢太太则高兴得满脸泪痕,对颜太太道:“原来真的是误会啊!”

她这时候才发现,颜太太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没有露出半分的担忧,甚至不停的说,根本没事。

谢太太以为颜太太在敷衍,现在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这两个孩子,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谢太太抹了抹眼角的水光。

今天是安澜甚至整个安家在背后陷害,颜洛水却能化险为夷,谢太太如何能不高兴呢?

谢老爷也高兴。

这种高兴,其实比之前更加强烈。平淡的幸福,也许没人在乎;可经历过动荡不安,重新回归的平淡,叫人格外珍惜。

颜洛水此刻的出场,谢老爷和谢太太不知道多喜庆!

第一次由衷喜欢这个儿媳妇!

“洛水没有上当,没有遇到危险,这是她的聪明!”谢老爷甚至想。

礼成之后,谢家这边的掌声格外激烈,大家纷纷站起来拍手。

顾轻舟也站起身,朝颜洛水鼓掌,既恭喜她大婚,也恭喜她顺利渡过了这次危机。

礼成之后,颜洛水和谢舜民这对新婚夫妻去楼上的客房更衣,换了便服再下来。

谢老爷却离席了。

不止他离席了,他还把自己的妹婿安老爷和外甥安池叫到了旁边的梢间。

一进门,谢老爷反手重重掴了安池一个耳光!

“二哥”安老爷想要说什么。

谢老爷回手,也重重扇了安老爷一耳光。

“说,是谁的主意?”谢老爷厉喝。

这声厉喝,从门后传了出来。

大堂里有人听到了。

不止是厉喝,巴掌声音他们也听到了。

“你们把人藏到了哪里去?”谢老爷又问。

十分钟之后,谢老爷出来了,依旧是一脸和蔼的笑容,头发也不乱。

跟着出来的安家父子,就特别狼狈,脸上五指印痕非常明显。

“安澜想要嫁给谢舜民,结果用计绑架了颜家小姐。”

“绑错了,颜家好像知道了她的计划,用了个假新娘子替换,颜小姐一直就没出门,直到后来平安无事才过来。”

“怪不得安澜穿着婚纱进来,这种女人太险恶了!”

“安家也是的,若不是安家父子帮衬,安澜一个小姑娘能做成此事吗?”

“太卑鄙了这家人!”

“幸好闹出来了,要不然等谢舜民和颜小姐结婚,安澜借口走亲戚,常去给他们添堵,反而防不胜防!”

“对对,这颜小姐颇有手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安澜的阴谋,安澜提早把婚纱暴露出来,就是不打自招。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2章明目张胆

这场戏很精彩,大家也看明白了。

众宾客都知道,为什么颜洛水没有选择息事宁人,而是闹出来,她这种永绝后患。手段虽然狠了点,效果却不错。

谢家老爷和太太,以为今天要丢尽颜面,哪怕是安澜顶上去也免不了流言蜚语,结果颜洛水出现了,他们别提多高兴,哪里还会怪颜洛水?

“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司慕突然低声对顾轻舟道,忍不住有点笑意。

这出戏很精彩,从一开始到现在,司慕都看呆了。

颜洛水准时出现,震惊了所有人,每个人都记住了她。

司慕觉得,此事顾轻舟绝对参与其中了,否则不会这般顺利。

相识这么久,司慕只看到过顾轻舟算计别人,就没见过她被人算计。

司慕低声跟顾轻舟耳语。

顾轻舟微笑了下:“回头再说。”

坐在斜对面桌子上的司行霈,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眸光深邃,情绪莫辩。

司慕也看到了司行霈,笑容立马收敛了。

这场宴会,接下来非常的热闹。

中途,有个副官进来对颜新侬道:“已经找到了,没有事,也没有受伤。”

这就是说,已经找到了石嫂,代替颜洛水被绑架的人。

颜太太在旁边道:“找到就好,好好安抚她!”

谢老爷和谢太太也听到了,甚至旁边其他人也听到了。

果然有个假新娘子被绑架了。

“安家太缺德了!”

“是啊,毁了人家大喜的日子,真是要遭天谴的!”

众人议论纷纷。

颜洛水和谢舜民也出席,陪着喝酒、跳舞,直到晚上十点多,宴席才结束,大家各自上楼休息。

颜家和谢家的人却没有走,他们去了趟颜公馆。

颜新侬已经叫人把安家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谢老爷、谢太太和谢舜民进来,安池先哭了:“舅舅,我们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放了我们吧舅舅!”

颜新侬的副官带着枪,把他们关到了颜家的地下室。

安家父子不是军界的,还没见识过扛枪的,都吓死了。

安澜也吓得瑟瑟发抖。

她那身婚纱,在地下室沾了满身的灰,让她看上去狼狈不看。

“舅舅,我和澜澜都是您的外甥啊!”安池哭道,“我们错了舅舅,澜澜只是太爱舜民了,喜欢一个人不犯法啊舅舅!”

这是转移重点。

顾轻舟也跟在身后,她出声道:“可绑架犯法啊!安少,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岳城除了军官,都要接受岳城的法律。在我们岳城,绑架军政府军官家的小姐,是判枪决的。”

安池脸色全变了。

各地的军政府虽然名义上服从南京的领导,可他们各自为政,法律都是用自家的,根本不会管南京的。

安池相信了顾轻舟的话,大急,上前就要抱住谢老爷的腿:“舅舅,求您了舅舅!”

又想去抱谢舜民的,“表弟,我们错了表弟,我们只是想开个玩笑。”

谢舜民神色冷峻:“开玩笑?洛水若是被绑架,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你这个玩笑,我不能认同!”

“三哥哥!”安澜也哭,想要求谢舜民原谅,“我只是鬼迷心窍了,我实在太爱”

“住口吧,你只是失心疯了而已,跟我毫无关系!”谢舜民冷漠道。

顾轻舟站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

谢舜民很毒舌,当初他对付宛敏的时候,顾轻舟就看出来了。

如今还是这样。

只是,顾轻舟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从小爱慕洛水,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肯定不适合问。

“亲家,都交给你们吧,照岳城的法律办!”谢老爷叹了口气。

谢太太则比较心软。

她想要求情,却听到谢舜民道:“妈,很晚了”

谢太太一惊,回过神来。

安澜全家合谋,几乎要置颜洛水于死地,毁掉颜洛水的婚姻,毁掉谢家的声誉,自己现在求情的话,只怕会冷了颜家的心,也会冷了儿媳妇的心。

谢氏族人,那些叔伯兄弟都看在眼里,他们未必就能饶恕安家。

“是啊,很晚了。”谢太太遮掩着,打住了话题。

谢家没说半个字,将人全部交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道:“先关起来吧,过几天再说。大喜的日子,别沾惹晦气。”

于是,众人各自离开。

顾轻舟和司慕也回了新宅。

下车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自家缠枝大铁门,不由想起司行霈带着她去看的别馆。心念浮动,涩意就涌上了心头。

司慕开了门。

已经是深夜了,四月处的碧穹繁星点点,高远而澄澈;路灯的光线旖旎,从茂密树林中编织,似纱幔萦绕。

他们俩往主楼走去。

司慕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顾轻舟还以为他要去姨太太那边,就指了指旁边的角门:“从这边到后花园更近。”

司慕脚步微顿。

他没有言语,跟着顾轻舟继续往里走,去了主楼。

路上,司慕才问顾轻舟:“今天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就把事情,一点一滴告诉了他。

安澜一开始的哭哭啼啼,顾轻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人翻墙进了颜洛水的新宅。

找到了东西之后,顾轻舟现在也不明白那封情书到底是谁写的,却知道有人要使诈。

她和霍拢静去五国饭店混了一圈,听到有亲戚说,安澜的哥哥安池好赌。

嗜赌如命的安池,想要把妹妹嫁给谢家,从而能从妹婿那边骗到更多的钱;更有甚至,好赌的人容易被收买。

背后若是有个人出头,安池就会推波助澜。

正好谢家的人说,安池认识蔡长亭。

“蔡长亭现在是明目张胆跟我们作对了。”顾轻舟道,“他很精明,肯定不会用自己洪门的人,说不定会收买青帮的人,去绑架洛水。

安池和安澜以为,绑架而已,等婚礼结束了就会放了洛水,只是让颜家损失一点面子。可蔡长亭不会的,他肯定会杀了洛水,从而挑起谢家和颜家的大矛盾,又激化军政府和青帮的矛盾!”

顾轻舟当时想到这些。

当初司行霈是跟霍钺合谋,杀死了蔡长亭的父亲,害得蔡家家破人亡。

故而她让颜洛水摆个疑阵。

当时在车子上的,的确就不是颜洛水,而是盖着大头纱的石嫂。

头纱很厚,只能看到一个妆容浓郁的女人,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五官,谢家去接亲的卫太太又跟洛水不太熟,更没有想到新娘子不对劲,也就没有仔细瞧。

“我们没有惊动姆妈和义父,怕他们担心,更怕秘密被太多人知道,就泄露了。洛水的车队被劫持,我就派了咱们家的人开车顶上去,去接洛水。”顾轻舟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下手、怎么下手,所以只是派了人沿路设岗,还是没有抓到动手的人。”

有了顾轻舟的提前准备,颜洛水在军政府的副官们护送之下,顺利到了饭店的贵宾室。

为了让谢舜民安心,顾轻舟让颜洛水打了电话到谢舜民的客房。

谢舜民挂了电话之后,没有去见新娘子,却偷偷从后窗去看到了颜洛水的剪影,这才彻底放心。

“利用学生募捐来挡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学生是很敏感的群体,一旦军政府的人动手了,立马就引发运动。”顾轻舟道。

司慕越听,越觉得顾轻舟无形中又化解了一场灾难。

“轻舟,你真的很警惕!”司慕道。

顾轻舟则叹气:“可惜了。我想要洛水的婚礼圆满,错过了反将一军的机会。这次,我们还是抓不到蔡长亭的把柄。”

司慕也觉得蔡长亭实在讨厌!

“杀了他!”司慕道,“他一次次用心险恶!”

这也不是司慕第一次提这个话了。

顾轻舟沉吟了片刻。

她也觉得,是时候反击了。

“倒是有个机会!”顾轻舟道,“你看,蔡长亭也是一次次在尝试,我们为何不能也试一试?”

说罢,她眼睛微动,盈盈眸光中添了冷冽。

她也想这样尝试一下。

就像蔡长亭,估算出蔡长亭的反应,尽量不留下把柄。能击中他更好,击不中下次再试。

顾轻舟一直没这么做,主要是蔡长亭不是她的仇人,她还有日子要过,还要药铺要弄,没想整天勾心斗角。

现在看来,不出手是不行的。

“要怎么做?”司慕问,“需要我吗?”

“我今天晚上来设计一下。”顾轻舟笑道,“也许,我们俩都不需要出面。”

说着话,就进了主楼。

顾轻舟又想起谢舜民和颜洛水。

“今天晚上,谢舜民会不会告诉洛水他的秘密?”顾轻舟想。

她很有兴趣。

顾轻舟关心洛水,想知道谢舜民到底怎么回事。

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操心。

就在顾轻舟沉吟之际,立在门口的副官,慢吞吞想禀告什么:“少夫人”

他欲言又止。

顾轻舟问他怎么了。

“是潘姨太。”副官道,“姨太太她”

“她怎么了?”顾轻舟眼神一凝。

司慕也身不由己停下了脚步。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3章开个头颅

“潘姨太她生病了,请少夫人去看看她。”副官道。

顾轻舟这才明白副官吞吞吐吐是什么意思了。

潘姨太这话,传给少夫人,只怕会惹得少夫人不高兴;不传吧,万一潘姨太真是出事了,少帅不高兴。

左右为难的副官,支吾了半晌,才把这句话说清楚。

顾轻舟笑了笑;“下去吧。”

副官见少夫人神色温和,松了口气,急忙忙退了下去。

司慕淡淡道:“回房睡觉吧,别理她,我明天去说!”

顾轻舟却站在丹墀上。

客厅的水晶灯透过乳白色窗帘照出来,落在门口的大理石上,泛出清冷的辉。

顾轻舟思忖一瞬,对司慕道:“你先去睡吧,我去看看她。”

司慕蹙眉看着她。

“还是你也要一起去?”顾轻舟问。

司慕沉吟,道:“我跟你一起吧。”

从正院到后花园,有一处拱形门通过,顾轻舟让人夜里就落锁。

副官开了门,顾轻舟和司慕往里走。

空气中有荼蘼的清香。

夜风微寒,拂面似凉滑的绸缎,叫人心旷神怡。

司慕走在顾轻舟的旁边,风从她的方向吹过来,青丝缭绕,有一缕落在司慕的手背。

他心中微紧。

他有很多话想跟顾轻舟说,可从来没说过。

两个人走到了潘姨太的院子。

潘姨太还没有睡,屋子里亮了灯,她好像认定顾轻舟要来,刻意等着。

“少帅,少夫人。”跟着潘姨太的佣人连忙给他们开了门,“姨太太不舒服,在楼上躺着呢。”

佣人还准备解释,说清楚潘姨太的病情,不成想司慕和顾轻舟却没问,直接上了楼。

留下佣人一脸的惊讶。

潘姨太房间的门没有关。

顾轻舟和司慕进去,就看到潘姨太穿着银红色丝绸睡衣,半坐在床上。睡衣的丝带松了,露出嫩白的肌肤。

她阖眼假寐,神态妖娆,竟是十分的妩媚。

顾轻舟抿唇笑了。

司慕很尴尬,重重咳嗽了声。

潘姨太似被惊醒,立马睁开了眼。

“少帅,您回来了?”她惊喜不已。

司慕这些日子在驻地,潘姨太诸般打听,副官也不肯带她去。她还以为是顾轻舟故意打压她,心中愤愤。

今天颜总参谋家的小姐大婚,潘姨太也听说了,她知道司慕一定会回来。

防止司慕忘了她,她装病,让副官去请少夫人和少帅。

如此一来,少帅就能顺利留在她的房间里了。

如此简单的计谋,居然成功了,潘姨太心中窃喜之余,也瞧不上顾轻舟:“说她聪明睿智,我看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潘姨太的神态更加娇媚了,又软软喊了声“少帅”,一腔的浓情蜜意像是要溢出来。

司慕脸色却很难看,他尴尬立在那里。

顾轻舟把司慕的窘态瞧在眼里,就没有当场笑出声。她言语温柔:“听说你不舒服,现在怎样了?”

“就是头疼。”潘姨太表情略微收敛,不敢敷衍顾轻舟,“早起时疼到傍晚,现在好多了,劳烦少夫人了。”

“怎么不去医院?”顾轻舟又问,神色里有了几分肃然。

潘姨太道:“头疼是小毛病啊,况且也治不好。”

“你从小就有这个毛病?”顾轻舟蹙眉。

潘姨太此刻才明白,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她根本没有头疼,只是为了引司慕过来,此刻却不得不道:“是啊。”

顾轻舟微笑了下,柔婉又善良,墨色宝石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关切:“我会点医术,替你把把脉吧。”

潘姨太错愕。

她也听说过顾轻舟的医术。

只是

“不敢劳烦少夫人。”潘姨太道。

顾轻舟微笑:“不劳烦,我也时常替人把脉,你给我瞧瞧。这样我放心,少帅也放心。”

潘姨太骑虎难下,想着不管顾轻舟说什么,自己都否认,也没什么大碍,勉强笑道:“那就辛苦少夫人了。”

这一幕幕都落在司慕眼里,他唇角微动。

司慕明白:“轻舟要收拾潘韶了。”

看到自己的妻妾暗潮汹涌,他竟然觉得有趣。

当然,如果看到潘姨太折腾顾轻舟,就没什么意思。司慕觉得有趣的,无非是顾轻舟要收拾潘姨太了。

每次看到顾轻舟不动声色的整人,司慕就觉得好玩极了。

他斜倚着门框,眼眸安静落在顾轻舟身上。

她的肩膀单薄,长颈肌肤凝雪的白,就衬托得头发更加青墨。

司慕看顾轻舟,潘姨太则看司慕。

“他真英俊。”潘姨太心想。想着他的手拂过她的肌肤,薄茧引发得她阵阵酥麻,潘姨太浑身就有点颤栗,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司慕是非常高大的个子,他这样的人随便往那里一站,气质就不同寻常的华贵倜傥。

再加上他俊朗的五官,更显出姿态雍容。

“别说给他做姨太太,哪怕是没名没份,我也心甘情愿。”潘姨太一颗心全热了,双颊飞动几分酡红。

她完全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少女。

看司慕,一千万个满意!

像司慕这样的男人,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才了,偏偏还生在这等显赫门第,简直是天神了!

潘姨太越发觉得自己这条路走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要牢牢掌控住他,将他圈住,免得被顾轻舟分走了。

她正心猿意马时,顾轻舟哎哟一声惊呼,收回了手。

“怎么了?”潘姨太问。

顾轻舟脸色骤变,道:“你这不是头疼,是脑袋中涨了个瘤子!”

司慕回神般,神色一凛。

潘姨太也吃惊,惊讶之余又恼怒:什么长瘤子,她的脑袋好好的,她都没头疼过!

“要怎么办?”司慕从门口走了进来,诧异问。

顾轻舟沉吟:“若是五年前,可以用药让它消散,如今不成了。需得用西医的手术,把头锯开!”

潘姨太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顾轻舟要怎么折腾她了,她大惊:“少夫人,我没事!”

“怎么没事,你不是头疼吗?”顾轻舟反问,担心道,“你不要讳疾忌医,现在的西医很厉害的。他们把你的头锯开,然后捧出脑子,再把里面的瘤子割掉,将脑子放回去,再把头阖上,你就好了!要不然,你有性命之忧!”

顾轻舟说罢,没等潘姨太说什么,又急促道,“来不及了,要立马手术,否则越拖越严重!你要是死在这里,旁人还以为我们俩克了你!”

她喊副官,“来人!”

这就是要把潘姨太送到医院去。

顾轻舟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她跟医生说得上话。

到时候,真的锯开了潘姨太的脑子,她还有活路吗?

这哪里是治病,这分明就是杀人!

况且,潘姨太根本没有头疼啊!

“少夫人,您是开玩笑的吧?”潘姨太目瞪口呆看着她。

她装个病而已,顾轻舟却说出这番荒唐的话。

顾轻舟表情认真,没有丝毫的玩笑之意:“你要听我的话,能治好的,现在手术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六成!”

一副完全为潘姨太考虑的模样。

司慕也道:“那赶紧送去医院吧!”

潘姨太这时候,才从震惊中回神,明白他们俩没有说笑,是真的要把她送到医院去!

这两个人是在唱戏吗?

潘姨太急了。

“少帅,少帅救我啊,少夫人想要杀我!把头都锯开了,我哪里还有命?”潘姨太一下子溜下床,想要去抱住司慕的胳膊。

司慕却往旁边一让。

他到底是军官,动作利落,潘姨太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上。

顾轻舟连忙去搀扶她:“真的没事,你要相信我!从小头疼,那是有原因的,你要相信医学!”

什么相信医学?

顾轻舟啊,你真是太恶毒了,杀人不见血啊!

潘姨太看司慕那一脸完全相信的样子,就知道顾轻舟的医术,司慕是认可的。

现在,顾轻舟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想要潘韶死,还是光明正大的死,死得很惨,顾轻舟不落半分名声!

潘韶不是医生,只要顾轻舟买通西医院的医生,潘韶就根本没办法自证。

她不停的说自己没病,只会让人觉得她是病入膏肓,甚至精神也出了问题!

这太可怕了!

“不是,不是的少夫人,我没有头疼!”潘姨太听到副官们上楼的脚步声,更加急了,“少夫人,您别杀我!”

“谁要杀你?”顾轻舟蹙眉,“你要听话,你这是生病了!”

潘姨太立马推开顾轻舟。

她用力很大,差点把顾轻舟推倒在地,司慕从身后扶住了她。

司慕蹙眉,对潘姨太道:“你怎么说话的?你生病了,我们好心好意为你请医用药,难道还对不起你了吗?你口口声声说杀人,是何居心?”

潘姨太眼前发黑。

她感觉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好高明厉害的顾轻舟啊,她用一张柔婉慈善的面孔,就能解决心腹大患!

“不是,少帅,少夫人!是你错了,我是太想念少帅了,才想方设法让少帅过来看我。我从来没有头疼过,我再也不敢了,饶过我这次吧!”潘姨太慌忙跪下,给顾轻舟和司慕磕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4章打磨利器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给司慕使了个眼色,示意司慕听她的吩咐。

司慕啼笑皆非,心想:“顾轻舟果然是心狠手黑,潘姨太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在顾轻舟面前耍花腔?这样也好,一次性收拾妥当了,让她怕个够,以后就老实了。”

其实,这件事在潘姨太进门之后,顾轻舟就应该做的,只是被司慕给阻止了。

那时候,司慕正在跟顾轻舟怄气,想用潘姨太气顾轻舟,结果他自己被气得半死,顾轻舟丝毫不为所动。

现在司慕也挺后悔的。

他真没必要故意给顾轻舟找麻烦。

“饶过了潘姨太这次,她就还有下次,的确应该对她狠一点。”司慕想。

想到这里,司慕不言语了。

况且妻子管理内宅,教训妾室,原本司慕就不应该插手。

他默默松开了搀扶着顾轻舟的手,又退后了几步,做到旁边的沙发上去看戏。

屋子里沉默下来,只有潘姨太反复求饶的声音。她被顾轻舟形容的那种手术情况吓坏了。

顾轻舟形容得血腥。

潘姨太没见识过手术,只知道西医的确是开膛破肚。

头是人体最重要的,一旦被锯开,必死无疑了。

潘姨太有个远房亲戚,被锄头砸中了头,当时就死了。

潘姨太被顾轻舟吓得瑟瑟发抖,说了实话。

她的实话,并没有引起顾轻舟对她的同情。

半晌之后,顾轻舟神色变得冷凝:“你是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故意折腾我们?”

潘姨太心里急转。

承认用计,大概只是被训斥一番;承认头疼,那就是要命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潘姨太快速做了决定:“是,我是故意撒谎的!少帅,求您饶了我吧!”

她不再求顾轻舟了,只单独求司慕。

泪眼迷蒙中,潘姨太却看到司慕在抽烟,神色冷漠。

司慕坐在沙发里,眼皮都没动一下。

“少夫人,您饶了我吧!”潘姨太又求顾轻舟,“您医术那么好,给我把过脉的,您知道我是撒谎啊!我根本没有头疼!”

顾轻舟微微笑了。

“这倒是真的。”顾轻舟笑道。

司慕眼皮动了下,看了眼顾轻舟,慢慢吐出一口云雾。

潘韶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因为那个瞬间,司慕唇角是带笑的。

他在笑!

顾轻舟捉弄了他的小妾,他居然在笑!

这什么男人啊?

潘姨太倏然有个想法:司慕其实是惧内的,他很害怕顾轻舟。

“大半夜的,你竟敢装病骗少帅!”顾轻舟冷哼,“来人,把姨太太关到地下室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潘姨太更惊了。

“少帅,您说句话啊!”潘姨太哭了起来,“您看着她这么嚣张吗?”

潘姨太知道求顾轻舟不行了,只得挑拨顾轻舟和司慕的关系,让司慕知道顾轻舟僭越了。

顾轻舟这样惩罚潘姨太,是不给司慕面子。

“少帅,我好歹是您的人啊,打狗也要看主人。”潘姨太哭道,“您救救我。”

司慕看了眼进门的副官。

副官们利落把潘姨太给押住了,然后堵住了她的嘴巴。

“少帅”潘姨太眼神惊恐,从齿缝间喊司慕,希望司慕能拯救她。

结果,她只是看到司慕无动于衷的表情。

司慕难道也怕顾轻舟?

潘姨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估算失误了!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进门时,顾轻舟告诉她规矩,一旦违背了就要把她关到军政府的监牢去,她嗤之以鼻。

她当时想,少帅绝不会容许顾轻舟那么做的,顾轻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此刻,潘姨太却明白了:顾轻舟一直都是这个家里做主的人!

司慕都是听顾轻舟的。

潘姨太又想起,自己进门时,顾轻舟居然连贤良淑德的样子都不做,直接不出场,果然是嚣张霸道!

“少帅”潘姨太的声音被捂住,发不出来。

小院逐渐安静。

司慕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起身道:“走吧。”

顾轻舟嗯了声,无意识打了个哈欠。

夜已经很深了,她也困了。

夫妻俩回主楼。

走了几步,顾轻舟突然道:“谢谢你。”

司慕道:“谢什么?你胡说八道的时候我没有拆穿你?”

“不是,谢谢你装怂,你的姨太太求助你的时候你没有出头。”顾轻舟笑道,“其实我是想用她的,要不然我都懒得打磨她。”

顾轻舟忙活了这么久,自然不是单单为了惩罚潘姨太了,更不是为了让她以后不惹事。

她根本没有替司慕管理小妾的兴趣。

顾轻舟是要做件事,潘姨太是很好的人选。

“我想选潘姨太作为武器。既然是兵器,就要把她磨得锋利些、顺手些。”顾轻舟笑道,“你没有拆台,我挺感激你的。”

司慕心头微动。

他想上前去牵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不着痕迹脚步一停,落后司慕半步。

司慕明白,心中莫名又是恼怒又是苦涩。

他阔步走开了。

他走得很快。

顾轻舟回来的时候,司慕已经关紧了书房的门。

一晚上连看两出戏,顾轻舟真的很疲倦。

洗澡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很温热,顾轻舟将自己泡进去,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水已经半凉了,肌肤也泡得起了皱。

顾轻舟随意擦了擦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她居然在浴缸里浸泡了一个半小时。

擦干头发,顾轻舟坐在床上,再也没了睡意。

她想起那封信——谢舜民的表妹安澜放在洛水新宅的那封信,总不至于是乱放的。

顾轻舟想:“这封信,一定是洛水写的。可洛水不会对我们撒谎,她为什么不承认呢?”

灵光一闪,“是不是洛水根本不记得了?”

顾轻舟又想起谢舜民说:“我从小爱慕洛水,可她喜欢的人不是我。”

假如洛水失忆过,那么

顾轻舟感觉自己的思路在往很诡异的地方跑偏。

“从来没人提过洛水的失忆,洛水自己也没说过。”顾轻舟想。

然后她又想,“也不一定是失忆。”

她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自己七岁时抄录的《黄帝内经》,被乳娘珍藏,自己后来才看到,还问是谁写的。

乳娘说,就是你写的啊,顾轻舟难以置信。

她重新看了信:“这会不会是洛水小时候写的,她已经忘记了?”

随着年纪长大,字迹改变,最没有印象的,往往是自己。因为改变是潜移默化,是很自然熟悉的过程,很容易就被忽略。

顾轻舟错过了觉头,原本就睡不着了。心里再想着这些,更是无法入睡。

“我明天当面去问谢舜民好了!”顾轻舟心想。

她把这封信,放在了自己的手袋里。

翌日,是颜洛水大婚的第二天,新婚夫妻要去给公婆敬茶。

颜洛水和谢舜民一早就去了五国饭店。

谢家老爷太太也早早起身更衣。

“舜民,安家的人”谢太太想说安澜等人。

谢舜民打断了她:“妈,昨天睡得好不好?”丝毫不接话。

谢太太当即不敢提了,就当没这回事。

中午又在五国饭店吃饭。

直到下午,他们俩才回了新房。

顾轻舟、霍拢静和颜一源,已经等在了他们的新房里。

顾轻舟把信拿出来,交给了谢舜民,又把那个匣子的事解释了一遍。

“洛水准时出现了,那个匣子就没派上用场。”顾轻舟笑道,“不过,这封信我还是很疑惑,这是谁写给司慕的啊?”

谢舜民笑了笑。

颜洛水则吃惊,给顾轻舟使眼色。颜洛水也非常想知道,只是一直不太好意思问。

谢舜民接过了信,看了看,收起来道:“多谢少夫人。”

他顿了下,好像明白过来,改口道,“多谢轻舟。”

顾轻舟算是他的小姨子,自然没必要叫少夫人那么客套了。

颜洛水失笑。

对于这封信,不管顾轻舟如何旁敲侧击,谢舜民都不肯说。

倒是把颜洛水所有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小五,你回趟家,去库房把我放在最下面的箱子叫人运过来,就是我在面上贴了封条,写着三的那个。”颜洛水道。

颜洛水今天还不能回娘家。

依照风俗,她要等三朝回门走完,才能毫无避讳,这几天不能离开新房。

“要干嘛?”颜一源问。

自从发现那封信到现在,颜洛水一直忙着婚礼,她根本没闲心去深究那封信。

现在她想想,怎么都觉得那封信应该是她写的,这样才合乎逻辑,要不然放在这里干嘛?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那样,颜洛水不觉得那是自己的笔迹。

顾轻舟今天又提起,颜洛水的心也闲下来了,她决定去找自己小时候的书籍,看看笔迹是否对得上。

于是,颜洛水让弟弟去找。

颜一源没办法,回去找了。

半个小时后,副官送了过来。

颜洛水在箱子里翻了半天,发现自己有段时间的字,的确跟那封信上的差不多。

只是,她后来就先攻行书,字迹慢慢改变了很多。

“还真是我写的?”颜洛水吃了一惊。

她上楼去找谢舜民。

没想到,谢舜民也在看那封信。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5章谢舜民的秘密

颜洛水一把夺过来:这是她写给司慕的情书。

她蹙眉惊愕:“我什么时候写过这封信?”

她从来没喜欢过司慕,这点她很肯定啊,怎么会

颜洛水诧异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拍了拍旁边的沙发,让她坐下。颜洛水一坐,他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你还记得孙青?”谢舜民问她。

颜洛水笑起来:“怎么会不记得呢?”

孙青是颜洛水三姐的同学,跟她三姐感情可好了,常在颜家玩。

那时候很多人,大家玩得可疯了。

“我想起了,孙青喜欢过司慕!”颜洛水恍然大悟。

她又看了眼这封信,“这是孙青写的吗?”

“是你写的。”谢舜民道,“你教孙青怎么写情书,孙青一直不会,你就说自己帮她写。

我前不久遇到了孙青,她路过南京去广州的,说起了那件事。她还问起你的近况,说你帮她写过情书。”

颜洛水糊里糊涂。

她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把所有事串联起来。

谢舜民则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把整件事告诉她。

他很小就暗恋颜洛水。

那时候在他们那个圈子里,颜洛水年纪不大,鬼主意最多了,谢舜民每次看到她,心中就很欢喜。

只是,他这个人嘴笨。

他心中爱慕她,却从来不表示什么,甚至有人说谢舜民少年老成,看上去太过于冷清。

他只是嘴笨罢了,什么也不会说。

有一天,谢舜民去找颜洛水,走到她窗户旁边时,听到颜洛水正在跟另一个说话:“你别哭啊!”

哭的人是孙青。

孙青哭得厉害。

颜洛水道:“这不丢人!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这有什么!你就是太傻了。我要是你,我喜欢他就不会表露出来,而是去追求其他人,又暗示他,让他来吃醋!一来二去,他就是我的了,这叫迂回战术!”

那时候的颜洛水才十二岁。

谢舜民心中一惊,想:“洛水她喜欢谁啊?这是什么鬼主意?”

后来,屋子里的哭声更大了。

谢舜民不好撞破人家女孩子间的哭哭啼啼,只得又悄悄溜走了。

他很留心此事,想看看洛水会跟谁好,又是想刺激谁。

第二天,他们打网球的时候,洛水的外套放在旁边,里面有一封信。

谢舜民实在好奇。

少年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总是很注意。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态作祟,谢舜民偷走了那封信。

他看到了,那是颜洛水写给司慕的。

谢舜民的脸色全变了。

没过多久,司慕开始去追求魏清嘉,颜洛水却对谢舜民表示了好感。

谢舜民只感觉五雷轰顶。

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喜欢旁人,这已经够惨的,她还把他当垫脚石!

从那之后,谢舜民再也没给过颜洛水好脸色!

他恨极了。

他也想过忘记颜洛水,重新去找自己喜欢的姑娘。

可是他没有找到。

再后来,他长大了,知道自己此生就陷在这个女孩子身上了,哪怕是做垫脚石,他也愿意的。

当颜家提出订婚的时候,他答应了,答应得满心欢喜。

谢舜民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境地。

可颜洛水满眸的爱意,又那么真切,真切到让他迷乱,以为她真的爱他。

就在去年过年的时候,谢舜民遇到了孙青,孙青说起颜洛水帮她写情书给司慕,又替她出主意。

当时第一封情书丢了,颜洛水又重新写了一封,让孙青誊抄。

“你知道吗,洛水一直很喜欢你!那时候她教我追别人气司慕,我说你怎么不做,洛水说她舍不得!”孙青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谢舜民当时连夜赶到了岳城。

颜洛水自然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只是很高兴。

谢舜民紧紧抱住她。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洛水,轻轻吻了她的头发:“我这么作死,上苍还是把你给我了,我真感激老天爷!洛水,我余生要做一百件好事来偿还!”

颜洛水听到这里,也是目瞪口呆。

她都不知道,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真真的吗?”颜洛水不敢相信,“你喜欢我?”

谢舜民轻轻吻她的唇:“一直喜欢!你不爱我的时候,我卑微的爱你;你爱我的时候,我光明正大的爱你!”

颜洛水的眼泪却涌了上来。

她趴在谢舜民怀里哭了很久。

两个人说了一整夜的悄悄话,全是彼此的秘密。

原来,他们竟是从小相互爱慕!

“我发誓,我从来没喜欢过司慕,若是我喜欢过他,我一定会记得的!”颜洛水道。

谢舜民笑,亲吻她的发。

第二天,谢舜民去了五国饭店陪自己的父母亲戚,安排他们回程,颜洛水就打电话叫顾轻舟和霍拢静过来。

此事,颜洛水也一点一滴告诉了顾轻舟。

把信甩给顾轻舟,颜洛水避如蛇蝎:“我再也不做蠢事了!你想想,这多惊险啊!万一这中间他喜欢上了其他人,我岂不是亏死了?”

顾轻舟和霍拢静的震惊,也没比颜洛水当时听到的少。

“还有这么大的误会?”霍拢静有点回不过来神,“你们真够能作死的!”

霍拢静想到这里,再想到颜一源一遍遍说他爱她,而她从未回应过,霍拢静有了点胆怯。

“我先走了!”她要去找颜一源了。

颜洛水这前车之鉴,让霍拢静觉得,再大的爱意都要说清楚。

不说,有的人就会误会。

命运随便开个玩笑,就南辕北辙了。

霍拢静想去告诉颜一源,她很爱他,她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从颜洛水的新宅到颜公馆,只有五分钟的路。

霍拢静步行。

突然,她感觉远处的树林后面,有双眼睛看着她。

霍拢静敏感觉得不对劲,就不由加快了脚步,把藏在手袋里的枪拿了起来。

倏然,有一支利箭猛然射出。

霍拢静一惊,脚步停住,那支箭就钉在她旁边的梧桐树上。看到那只短箭微颤的羽尾,霍拢静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

她没有动。

亦或者说,她不敢动。

从树林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着很大的风氅,一把小弩别在腰间。他高大粗壮,脸上冷峻毫无表情。

他慢慢走了过来。

“阿静。”他这样叫她。

霍拢静没有回头,身子却情不自禁发抖。

“阿静,告诉你哥哥,我来讨人情了!”他道。

他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他说话的时候,霍拢静几乎能闻到他的呼吸。

他的声音冰凉,毫无感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霍拢静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唇。

她手里的枪,已经上膛,等她急忙转身,想要射击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步入了树林,只留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霍拢静的额头布满了冷汗。

她看着这短箭,用力才能拔下来,放到自己口袋里,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了颜洛水的新宅,让自己的司机回家去。

“阿静,你干嘛?”顾轻舟从窗口看到了霍拢静的脸。

霍拢静很少化妆,一张粉润的小脸,此刻全是惨白,白得像纸。

她出门不过短短四五分钟,应该还没有到颜公馆,这是干嘛?

顾轻舟还想问,霍拢静已经上了汽车,催促司机道:“快走!”

颜洛水也走过来。

她们俩站在大门口,看着霍拢静的汽车离开,而霍拢静一声招呼也没打。

“她怎么了?”颜洛水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知道,她脸色很差,可能是不舒服吧?”

颜洛水有点担心。

顾轻舟沉吟了片刻。

一个小时之后,顾轻舟打电话给霍钺,没人接。

顾轻舟再打给锡九,九爷说:“龙头和大小姐出去吃饭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您回头再打吧。”

挂了电话,顾轻舟觉得有点复杂。

晚夕,霍拢静给顾轻舟和颜洛水都回了电话,说:“我那个来了,当时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

这解释很敷衍。

“我真没事,轻舟。”霍拢静反复强调。

“那你照顾好自己。”顾轻舟道,“要不要给你开个药方?”

霍拢静说:“不用。”

挂了电话,顾轻舟沉默坐了很久。

她想起了颜洛水的幸福,又担心霍拢静的失态。

“原来,谢舜民藏着这样的秘密,怪不得他说他从小喜欢洛水!”想到这里,顾轻舟不免微笑。

还好,老天爷注定让他们是一对儿,这误会没有造成他们的分离。

想到误会,顾轻舟就想起了司行霈。

她心中发紧。

独坐良久,顾轻舟的思绪,始终没办法从司行霈身上回神。

结果第二天,顾轻舟想去看洛水的三朝回门时,司行霈来到了顾轻舟的新宅。

他突然出现,让顾轻舟吃惊。

“打电话给少帅,请少帅回来!”顾轻舟对副官道,先让副官去请司慕。

然后又道:“请大少帅去会议厅坐下,我们一会儿就到。”

司慕最近几天都在城里,还没有去驻地。

接到电话,司慕火急火燎回来了。

会议厅只有司行霈,顾轻舟并未出来,司慕松了口气。

“我交还苏州的时候,督军承诺给我修建铁路的权力。”司行霈拿了文件,“印章在你这里吧,给我盖上。”

他含笑,笑容倜傥。

司慕却梗住。

印章不在司慕身上,而是在顾轻舟身上。

司行霈终于找了个理由见顾轻舟,还是司慕不能阻止的理由。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6章护住司行霈

顾轻舟独坐阳台,暖暖阳光洒了她满身,她明媚的眸子里,全被阳光铺满。明明应该柔软的她,此刻眼底全是阴郁。

洛水和谢舜民的事,一再刺激她,让她害怕误会,害怕错过

她迫不及待回房找烟。

一根雪茄点上,她犹豫了下,还是吸了一口。

灼烈的暖意入腹,情绪方才镇定下来。

司慕过来找顾轻舟拿印章,一推开房门,就看到阳台上的风撩拨着顾轻舟长长的青丝。

青丝萦绕中,顾轻舟饱满嫩红的唇瓣间,轻吐云雾,氤氲着她的眉眼,越发觉得她妩媚得烈烈,像只勾魂夺魄的妖精!

妖精一样的顾轻舟!

司慕上前,一把夺了她的烟:“不许偷我的雪茄!”

顾轻舟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意味深长。

“这就是你的房间?”就在顾轻舟和司慕站在阳台上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了人声。

司行霈高高大大立在门口,不等主人家的邀请,自顾进了顾轻舟寝卧。

他环视了一圈,蹙眉不悦:很一般的房间!

他的女人,原来这半年都住在这里

房间不够奢华,没有特色,也不够精致,像个临时的宿舍。

“你怎么进来的?”司慕大怒,“出去!”

司慕回来拿印章,让司行霈在会议厅稍等,司行霈当时没动。不成想,等司慕离开之后,他就从小路过来了。

怒到了极致的司慕一下子拔出了枪。

司行霈却弯腰,轻轻抚摸了下顾轻舟的被褥。

顾轻舟的心一缩,宛如他的手掌拂过她的肌肤一般。

“闹什么!”司行霈眼眸没有暧昧,凛冽看着拔枪的司慕,“把印章给我!你要是生气,就加强院子的防卫让我进不了,而不是乱发脾气!”

司慕紧抿薄唇。

顾轻舟开口了:“你们都出去,印章我藏起来了,我拿下去给你们。”

司慕看着司行霈,示意他先走。

司行霈却越过司慕的肩头,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挪开了眼睛,司行霈就只能看到她莹白如玉的侧颜。

情绪慢慢在膨胀,司行霈握住了拳头,没有失控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他下楼了,司慕却没有走。

顾轻舟道:“我要开保险柜,你也下去吧!”

司慕蹙眉。

“怎么,你想看?”顾轻舟诧异问他。

司慕道:“那些东西,应该是我的!”

顾轻舟觉得他想太多了。

不管司行霈有没有背叛督军,督军都没想过把印章和钥匙交给司慕。

司慕今年二十三岁,他哑巴了五年,在军校那五年里,只学会了军事理论。真正论起狡诈,司慕因经验不足而没办法应对。

若是没有顾轻舟,司督军大概会把印章给颜新侬的。

“那我现在都给你?”顾轻舟幽幽眉目似笑非笑。

她这模样,添了凌厉。

司慕眼神一黯,没有接话,只得先下楼去了。

一下楼,就看到司行霈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沾满泥土的军靴搭在茶几上。

毫无仪态!

“把脚放下去,这是我家!”司慕道,眉宇间充满了杀气。

司行霈则无所谓耸耸肩,依旧放着,不理睬司慕。

司慕气得又想一枪崩了他。

顾轻舟拿着印章下楼。

修建铁路的权力,需要用到督军的大印,以及督军写给铁道部门手谕的印章。

顾轻舟拿了两个印章下楼,问:“文件呢?”

司行霈将脚放下了,拿出文件给顾轻舟。

司慕却接了过去。

看了半晌,没找到什么错处,司慕道:“给他盖上吧!”

盖上,让他赶紧滚蛋!

顾轻舟知道这是督军首肯的,哪怕有什么不合理的条款,也是督军和司行霈父子之间的心照不宣,她没必要去纠错。

按了大印,顾轻舟把文件递给了司慕。

司慕就甩给司行霈。

司行霈翻阅,没有遗漏,露出笑容来。他的笑容很好看,有一点坏坏的邪魅。

“我请你们吃个饭!”司行霈道,“似乎还没有跟你们吃饭,我下午要走了。”

司慕道:“不用!”

司行霈最有办法收拾人了,故而他道:“那好,我不走了!不收拾出客房给你哥哥住吗?”

司慕脸色紫涨。

言语的攻击上,司慕从来都占不了便宜。他这个人很绅士,有些话他不会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顾轻舟站起身。

看着司慕,顾轻舟眼眸中碎芒莹然:“我们也要去吃饭,是不是?”

请佛容易送佛难,况且顾轻舟很想多点时间和司行霈相处,问问关于自己师父和乳娘的事。

私下里,司行霈总是动手动脚,而顾轻舟只顾反抗,最后什么也说不成,时间全部浪费了。

司慕在场,最好不过了,至少司行霈不会胡来。

“铁路的事,你不问问吗?”顾轻舟凑得更近,几乎是和司慕耳语。

司行霈的眼眸微敛。

他回神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蜷紧。

司行霈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世俗,可他在乎顾轻舟对司慕的这点亲近。

他横眸斜睨他们俩。

“也好。”司慕最终道,“去德兴菜社吧。”

德兴菜社是有名的岳城菜,它家的花雕酒整个江南都闻名。

顾轻舟和司慕坐了一辆汽车。

不知为何,司慕突然生气般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吃惊,想要抽回手,司慕却不似往常那般顺势松开。他掌心温热,用力攥紧了她,似要把她箍住。

“放开。”顾轻舟眉宇凛冽。

司慕却充耳不闻。

他就这么握住了她,一直到德兴菜社门口。

顾轻舟阴沉着脸。

“内忧外患。”她心想。

进门之后,他们直接上了楼上的雅间。

顾轻舟和司慕坐了一方,司行霈坐在他们俩对面。

于是,司行霈肆无忌惮看顾轻舟,看得入了迷。

“这还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单独吃饭。”司行霈似有感叹。

顾轻舟和司慕没有回答他,两个人表情各异,沉默坐着。

特别是司慕,他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不及顾轻舟圆滑,又不及司行霈无耻,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他像只小河豚,总是气鼓鼓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司慕愤然盯着她,司行霈也莫名其妙。

顾轻舟忙收敛了笑容,道:“是,难得一起吃饭。”

司慕就道:“是啊,我们的婚宴,你也没来吃。”

司行霈看着司慕挑衅的样子,扬起筷子就想要打他:“你皮痒是吧?你背叛我跟你嫂子结婚,这是不顾人伦你知道吗?”

司慕只差吐血。

为什么司行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司慕猛然站起来:“她根本不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我都睡了她好几年!”司行霈道。

司慕脸色更加难看,眼底簇了一团火。

顾轻舟的心,也缩成了一团。

司行霈总是会让她的处境尴尬,让她难堪,而且受人诟病。

他却把这些不道德说得理所当然。

顾轻舟拍了拍桌子:“到底还吃不吃了?”

“不吃!”司慕忍无可忍,上前就想要揍司行霈。

司行霈也没打算挨揍,故而站了起来。

顾轻舟叹了口气。

伙计正好端了冷盘和酒水进来,笑道:“几位等急了吧?菜快要上来了。”

说罢,又十分和气给他们斟酒。

司慕这才坐下来。

司行霈也漫不经心坐了。

小伙计出去之后,司慕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杯。

黄酒不容易上头,可是后劲很足,司慕又倒了一杯。

司行霈端起酒盏,想要跟顾轻舟碰杯,顾轻舟没有理会。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顾轻舟开口了。

司慕在旁边灌酒,没有再说话,顾轻舟就把自己主要的目的问了出来。

司行霈道:“说过了,过些日子告诉你。”

“我想了很多。”顾轻舟纤浓羽睫微垂,声音不自觉有点慢。

“怎么想的?”司行霈问。

司慕则听不懂。

他喝酒,没有再闹腾。

“我在想,你曾经跟我说,让我改名换姓,做个谁也不认识的人,让我割断和师父、乳娘的联系。

后来,你大概是觉得此事很难,师父他们总要找我,你索性把他们全给杀了。说来说去,还是我的身份,让你受惊。”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很浅,却爽朗极了,他很快乐。顾轻舟的话,让司行霈明白:她承认司行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很快,她就能忘记仇恨了。

“我是谁?”顾轻舟问,“我根本不是真的顾轻舟,对吗?”

司慕重重将酒杯砸了。

他冷笑,指着顾轻舟道:“你时刻盼望自己不是真的,这样你跟我就没有婚约,你对我就没有愧疚,你们在一起就不受道德指责?”

果然是很贱的两个人!

他还要说什么,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名伙计端了热菜进来。

其中一位,看上去有点紧张。

顾轻舟就一直看着他。

他放下了托盘,手从托盘底下一拉,有黑黢黢的东西被他拉出来。

顾轻舟大惊,一下子就扑到了对面司行霈的身上:“小心!”

枪声响起时,顾轻舟死死护住了司行霈。

司慕看到了这一幕,只感觉喉间有一股子腥甜。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7章我爱他

女子柔软温热的身躯,扑在自己怀里,司行霈耳边的枪声再也听不到了。

他牢牢抱紧了她,一个翻身将她压下,护在身下。

枪声停歇时,顾轻舟睁大了眼睛。

司行霈看着她,眼中全是浓情,想要亲吻下她的唇。

顾轻舟却回神般,使劲推他。

她站起来,看到倒在血泊里的杀手,被司慕一枪击毙。

顾轻舟看司慕。

司慕的眼神,孤寂而又冷漠,好似心灰意冷。

小伙计抱着脑袋蹲在旁边,吓得面无人色,半晌才敢冒头:“我我不认得他,他是顶班的,胡四今天生病,请他的表弟顶班!”

这边响了枪声,整个菜社都被惊动。

司行霈的副官们,急匆匆进了屋子。

“拖走,查明他的身份!”司行霈眉宇凛冽。

“是!”副官应声,把人带走了。

方才这人靠近司行霈,枪是上膛的,若不是顾轻舟推了那杀手一下,又拼了命将司行霈护住,司行霈挨这一枪是必不可少的。

他素来警惕,今天却因为和顾轻舟、司慕吃饭,有点心不在焉。

顾轻舟救了他一命。

司行霈想到:顾轻舟第一次救他,是被迫的;第二次救他,虽然摔断了一根肋骨,也是因为他拯救她在先,她甚至是为了身后的颜洛水和颜一源。

这次,顾轻舟却是心甘情愿的,只为救他。

她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挨一枪!

她明明恨极了他,说他杀了她的亲人!

千钧一发之际,顾轻舟为了司行霈,命都不要了。

别说司行霈明白了,就连司慕也很清楚了。

司慕想:“没用的,她永远不会是我的。顾轻舟多狡猾奸诈啊,而且惜命,她能豁出去命,这是多深的感情!”

司慕不等结果,自己先走了。

他不想知道是谁刺杀,也不想知道顾轻舟有没有受伤,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甚至顾不上带走顾轻舟。

他单独把顾轻舟和司行霈放在一起了。

“没事吧?”司行霈也不知司慕走了,他只顾去查看顾轻舟。

顾轻舟却看到了司慕的背影,推开司行霈:“我要回去了!”

她急忙去追司慕。

跑得快了,被司行霈一把拽住,整个人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轻舟,不要挣扎了!”司行霈低声,轻轻吻她的耳垂,“你心中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何不能给我点信任?”

顾轻舟推他:“松开!”

她重重踩了司行霈一脚。

踩得很用力,她也趁机脱离了司行霈的怀抱,急匆匆下楼去了。

司行霈没有动。

顾轻舟慌乱,在菜社门口东张西望,却见自家的汽车还在。

远处的墙角,有雪茄的清冽。

顾轻舟微愣。

她走过去,看到司慕站在阴影里抽烟。

顾轻舟抿唇,想要开口,却被司慕打断了:“什么也不要说。”

司慕轻吐了云雾,道:“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不想知道!你下楼了,没有留下来和他你侬我侬,至少你还是有点责任感。”

他们的假婚姻,原本就只有责任和协议,是司慕要求太多了。

既然顾轻舟保持她的责任感,她就仍然是司慕的妻子——名义上的妻子。

“回家吧!”司慕将雪茄踩灭。

他们俩上了汽车时,司行霈就站在菜社高高的台阶上,望着他们。

司行霈极其英俊,面容被阳光渡上了金边,让他煞气邪魅的眉眼,有了几分温柔。

司机开车,司行霈就消失在视线里。

顾轻舟和司慕一路都没有说话。

傍晚的时候,司慕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书房,没有开灯。

这时候电话响起了。

是司行霈打过来的。

“你和轻舟今天救了我。”司行霈道。

司慕想挂电话,到底还是没有挂,他想听听他说什么。

“阿慕,在你们还有婚约的期间,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司行霈认真道。

司慕一下子就把电话给砸了。

他不需要这种承诺!

他需要司行霈不再惦记顾轻舟,他需要顾轻舟忘了司行霈,跟他好好过日子。

可他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做不到,司慕也做不到放手。是司慕让他们陷入僵局,他不需要同情。

他只想要顾轻舟!

随后,楼上的顾轻舟也接到了司行霈的电话。

“轻舟,是李文柱的人想要杀我,我没事的,你放心。”司行霈声音温柔。

顾轻舟却冷漠道:“不关我的事!”

那个瞬间,她一定是疯了,被什么蛊惑着扑过去。

司行霈死了不是更好吗?

顾轻舟的心情很灰败。

哪怕司行霈杀了她的全家,她还是爱他。

她不孝且无能!

真正有本事的,应该能做自己的主,至少不会让自己陷入混乱的爱情里。

顾轻舟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她辜负了师父和乳娘的栽培。

司行霈的电话,提醒顾轻舟,她有多么懦弱,这点感情都放不下。

“不要再打过来!”顾轻舟眉宇凛冽,“下次,我还是要杀了你!”

司行霈低低笑了,笑得很暖。

他的笑声,在告诉顾轻舟,这是不可能的。

顾轻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把电话也给砸了。

一声巨响,住在她楼下的司慕听得一清二楚。

旋即,司慕听到顾轻舟下楼。

楼下酒柜那边有动静。

顾轻舟拿了两瓶威士忌,一转身就看到司慕站在她身后。

司慕夺过了一瓶。

“你有什么好借酒浇愁的?”司慕冷漠问。

顾轻舟语塞。

她始终有点心虚。

不管是什么不得已,她今天都做错了,她不应该当着司慕的面,奋不顾身想为司行霈去死。

她沉默着。

司慕却道:“喝一杯如何?”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

司慕道:“我没吃饭。”

顾轻舟也没吃,可惜她毫无胃口。

闻言,她知道这是司慕的示好。出了这样的事,司慕还能心平气和,对他这种总爱气鼓鼓的小河豚来说很不容易。

“我叫佣人准备。”顾轻舟摇铃。

厨房有下酒的小菜,佣人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顾轻舟和司慕各自倒酒。

一口气喝了两杯,酒意就上来了,顾轻舟心中更加空虚。

司慕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你喜欢他什么?”

司行霈粗鲁野蛮,毫无风度,顾轻舟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爱慕他?

顾轻舟则凝眸。

司慕使劲盯着她,似乎想要她给个答案。

顾轻舟道:“我跟我哥哥去跳舞,被他误会了,他骂我哥哥是小白脸,我打了他一巴掌,他没有还手。”

司慕微愣。

他想了想:自己能做到吗?

不知道,至今还没有女孩子敢打他耳光!

说能做到,其实很难的吧?

“我在乡下生活多年,见惯了汉子打婆娘,有的往死里揍。他没有打我,我觉得他很好。后来,我被汽车甩出去,身上擦伤了,他给我上药,喂我吃饭。

我的乳娘从来没喂过我,我很小就是自己吃饭。哪怕是眼馋其他人,乳娘也绝不容许。她想要我坚强,而不是骄纵。我第一次被人喂饭,就是司行霈了。”顾轻舟道。

这些往事,很清晰印在她的心里。

她不承认自己从那时候就爱司行霈,可记忆不会欺骗她。

她记得和司行霈的点点滴滴。

她很努力守住自己的心,不让自己沉沦,不让自己沦为他的玩物。

顾轻舟在坚持,也在掠夺。

司行霈侵占她,她也在侵占司行霈,她把那个花花公子给收服了。

她一步步的坚持,最终得到了司行霈。他为了她,不惜杀人,不惜放弃自己的理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爱情重要,还是亲情重要?

“我爱他!”顾轻舟哭着道,“我很没用,我就是爱他!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他可以找人”

她已经是醉得不成样子了。

司慕看着她,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惊愕到了极致。

她甚至能接受司行霈派人去杀了她的亲人?

她为了爱情堕落到了如此境地?

“你清醒一点!”司慕厉声道。

他的声音,让顾轻舟回过神来。

她脸色微白,也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魔魇里,完全失去了本心。

她变成了一个不知感恩和轻重的不孝子。

顾轻舟擦了眼泪,不再说什么。

司慕也喝了几口。

顾轻舟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司慕沉沉叹了口气。

“你们家接我回城,就是为了退亲。要不是督军喜欢我,让你母亲有所收敛,她早就害死我了。

我一见面就出卖了你,随后的两年里,你一直对我敬而远之,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喜欢我?”顾轻舟问。

司慕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太单薄,可喜欢分很多种情况,有的人是慢慢积累,有的人是一见钟情。

而他司慕,似乎是不符合这两点。

他是在某个瞬间,心弦被顾轻舟拨动,很简单的心动之后,他发现自己得不到她,她一直拒绝他。

于是,在顾轻舟拒绝之下,这份感情一点点的酝酿发酵,慢慢变成了他的执念。

他爱顾轻舟吗?

司慕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8章司慕的固执

顾轻舟和司慕各自喝了一瓶威士忌。

两个人醉得东倒西歪。

佣人把顾轻舟搀扶到了司慕的房间休息。

顾轻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司慕房间的地毯上,身上只盖着薄被;而司慕自己,正稳稳占据了他的大床。

“额!”顾轻舟坐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都疼。

宿醉之后的头疼,以及睡地板姿势不对导致的脖子疼。

她手脚都有点发僵。

“司慕!”顾轻舟喊床上的人。

司慕没有理会,而是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顾轻舟就起身,腿脚僵硬,她一拐一拐的上楼去了。

等她离开之后,司慕才慢慢睁开眼。

宿醉很难受,司慕既想吐又头疼。床头柜子上有一杯凉水,是他一个小时之前起来倒的。

他五点多的时候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顾轻舟睡在同一张床上,顾轻舟甚至缩在他的怀里,像只温顺的猫。

他身上有雪茄的味道,是司行霈一样的味道,让顾轻舟贪恋。

晨曦熹微,顾轻舟的长发落在司慕的胳膊上,凉软顺滑。

司慕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不想弄得自己和顾轻舟都狼狈,特别是昨晚顾轻舟那番话之后,司慕更想对她敬而远之。

他把顾轻舟抱到了地上,又给她盖了床被子。

司慕不需要顾轻舟的可怜。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子水慢慢喝。

头疼欲裂中,她想起:“司行霈昨天已经回平城了吧?”

从平城到岳城,至少有八个多小时的车程,说起了也算是很远的。当然,如果铁路通了,交通会方便很多。

“修建铁路不是为了经济,而是为了运兵。”顾轻舟想,“一旦有事,司行霈就能通过铁路,很快把军队运到岳城甚至南京。”

顾轻舟又想,“阿爸同意,说明他也想司行霈成为他的后盾。”

司行霈和司督军再闹腾,感情都斩不断,因为他们不仅是父子,更是盟友。有了司行霈的扶持,司督军后方更稳固;有了司督军的支持,司行霈的阻力也小很多。

顾轻舟心中胡乱想着这些,头疼得更厉害。

放下水杯,她继续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电话响起,把顾轻舟惊醒。

原来,打电话的是颜太太。

“轻舟,你昨天没有过来吃饭,没事吧?”颜太太担心问。

昨天是颜洛水的三朝回门,顾轻舟和司慕却缺席了。

打电话过来,副官说少帅跟少夫人出去了,颜太太就觉得,肯定是要紧事。

“是司行霈,他过来盖章,说请我们吃饭,我们就去了,不成想有人刺杀司行霈。”顾轻舟道。

颜太太大惊:“你没事吧?”

顾轻舟想,若不是司慕那一枪又快又准,抢先在刺客之前下手,现在顾轻舟肯定被一枪打中后脑勺,说不定当场毙命。

“我没事啊,没人受伤。”顾轻舟回神,对颜太太笑道。

颜太太松了口气:“过来吃午饭,洛水他们两口子也来了。”

顾轻舟之前还很担心颜洛水的婚姻,如今知道他们俩那么甜蜜,自然也高兴去沾点喜气。

“好,我马上起床。”顾轻舟笑道。

梳洗了一番,顾轻舟去了颜公馆。

她到的时候,颜太太正在说:“这样会不会太损阴德了?到底是亲戚,做得太过分了,旁人说咱们不仁厚。”

顾轻舟进来,话题就打断了。

颜太太、颜洛水和谢舜民都关心问:昨天没事吧,吓到了没有,去哪里喝酒的。

顾轻舟一一告诉了他们,又问:“是在说安家的事吗?”

安澜和她的父兄,至今关在颜家的地下室里,如今也该处理了。

颜太太道:“是啊。”

顾轻舟对此事也挺好奇,就问:“打算怎么办?”

谢舜民道:“绑架是大罪,也分轻重缓急。我建议把安池投入军政府的大牢,关上三年;安澜和姑父打三十军棍,放回去。”

颜太太面露难色。

顾轻舟见状,又问谢舜民:“姐夫,你父亲怎么说?”

谢舜民沉默。

颜太太道:“亲家老爷的意思是,已经关了这么多天,放他们回去吧,就当积德了。”

一个要重罚,一个要轻罚。

顾轻舟想了想,笑道:“若是真的下了大牢,只怕洛水以后在你们家亲戚中名声不好听。”

颜太太颔首。

颜洛水一直不说话。她也是左右为难。支持丈夫吧,公婆那边以后难走动;支持公婆吧,丈夫这边又怕冷了他的心,他也是为了洛水出气。

顾轻舟来了,她的身份最适合给一个折中的建议,故而颜洛水使劲冲顾轻舟使眼色。

顾轻舟会意,不免笑了。

“亲戚都看到了,对错他们很清楚,安池的确是主谋绑架。”谢舜民道。

顾轻舟道:“何不请他出面,指认背后的人?”

安池的背后,还有蔡长亭在搞鬼。

当然,想要判蔡长亭的罪,也是千难万难。

蔡长亭肯定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安池的供词,只会让蔡长亭倒打一耙,说谢家和颜家联合军政府陷害他。

“揪不出真凶也没有关系,留下一点流言蜚语就行。”顾轻舟道。

流言蜚语可以慢慢发酵,到了关键时刻,可以给蔡长亭致命一击。

谢舜民犹豫再三。

顾轻舟又道:“若是安池愿意指证蔡长亭,那么打他三十军棍,安澜和安老爷各自十军棍,就放他们回去,否则照姐夫说得办。”

谢舜民看了眼顾轻舟。

谢舜民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而且十分毒舌。

顾轻舟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如此处理,倒是最妥善的。

“也好,就这么办吧。”谢舜民道。

颜太太和颜洛水全部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颜洛水,感激看了眼顾轻舟。

吃饭之前,颜太太叫人做了醒酒汤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去去宿醉。

颜洛水过来跟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笑她:“你好像挺害怕姐夫的啊?”

颜洛水瞪眼:“什么叫害怕?这是尊重好不好!自家老爷们,不能驳了他的尊严,就要顺着他。”

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的谢舜民听到了这句话。

唇角微扬,谢舜民走到了颜洛水身后:“太太会疼人!”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59章我要离婚

谢舜民心情极好,很擅长调侃爱妻。

颜洛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顾轻舟则哈哈大笑起来。

午饭之后,颜太太叫人把安家人从地下室放出来。

安家三个人都灰头土脸,被关了几天,每天都只有一顿饭吃,又饿又难堪。

“来人,先带他们去梳洗更衣。”颜太太道。

谢舜民则道:“不忙。”

他这么说,安家所有人都心中打鼓,包括谢舜民的姑父。

“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是愿意去坐牢,还是愿意说实话。”谢舜民居高临下站着。

安池连忙道:“表弟,我说实话:这个主意是我想的,我实在没钱,才想和谢家结亲”

安澜抽抽噎噎,自惭形秽不敢去看谢舜民和光彩照人的颜洛水。

“没人指使?”谢舜民又问。

安池想了想,道:“这个计划虽然是我想的,不过蔡长亭他说愿意帮忙,所以人是他找的。”

顾轻舟和颜洛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满意。

“你有证据吗?”蔡长亭问。

安池傻眼:“这还要什么证据?是他安排的人,那些人才来找我,然后我给了钱,要不然他们为什么送上门。”

顾轻舟也露出失望。

她就知道,蔡长亭绝不会有什么把柄留下。

“接下来,只有抹黑蔡长亭这条路可以走了。”顾轻舟心想。

谢舜民道:“你愿意跟记者说明此事吗?”

安池道:“愿意愿意!”

“要特意说出蔡长亭,能做到吗?”谢舜民又问。

安池迟疑。

他有点不太敢,蔡长亭可是洪门的龙头。

“这个”安池犹豫了起来。

谢舜民眼眸一冷。

“好好,我找记者说。”安池立马道。

就算这样,谢舜民还是让安池等人挨了军棍,没给他们梳洗更衣,也没给他们吃饭,就把他们送回了南京。

果然,安池是被谢舜民吓坏了,很快就去找了记者。

三天之后,顾轻舟就看到了南京的报纸。记者发挥了想象力,竟然和顾轻舟的推断不谋而合。

蔡长亭的名字,再次被人提及。

“这个蔡长亭,设计陷害颜总参谋的女儿。”

“真是恶毒。”

就在颜家放了安家众人时,顾轻舟回到新宅,也放了关了好几天的潘姨太。

潘姨太待遇比安家好,每天至少三顿饭不会少。只是被囚禁在地下室,吃喝拉撒都在那里,而且味不好闻而已。

“少夫人让放了姨太太出去。”副官来道。

潘姨太大喜之余,也对顾轻舟心存敬畏。

经过这次的事,潘姨太知道顾轻舟能当家做主,司慕害怕顾轻舟。

于是,出来之后的潘姨太,梳洗一番,亲自登门给顾轻舟道歉:“少夫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么我交给你一件事。你若是办好了,我就叫人开通后门,给你拨了副官,以后你进出不用经过我,等于是独门独院过日子了。”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大喜。

从前潘姨太不在乎,是以为顾轻舟年轻好欺负,又以为司慕会帮她,从正门进出没什么不方便的。

现在她才知道,离开顾轻舟才是幸运的。

她忙不迭答应了:“少夫人,只要您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

顾轻舟想要请蔡长亭入瓮,潘姨太是一枚极好的棋子。

被顾轻舟吓到了的潘姨太,只要司慕不再发疯损害顾轻舟的尊严,潘姨太就能一直很听话。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让你做。”顾轻舟笑道,“这样吧,你明天先回娘家小住几日,过几天我去接你。”

说罢,顾轻舟吩咐副官,让副官去准备一些礼品,送姨太太回娘家。

潘姨太有点吓到了,心想这不是要赶我走吧?

走了也好,省得被顾轻舟开膛破肚的,死无全尸。

“那那我先下去了少夫人。”潘姨太战战兢兢。

晚夕司慕回来了。

宿醉之后的司慕,看上去很冷傲。

顾轻舟正在客厅喝粥。

白米粥养胃,正好去去宿醉的痛苦。

顾轻舟也没想到司慕会回来吃饭,就道:“厨房只做了粥,你若是嫌弃清淡的话,就去姨太太那边吃。

我今天刚放了她出来,也吩咐后花园的小厨房做几样精致的点心安慰她,她那边的晚膳应该很丰富。”

司慕情绪低落。

他不太想跟顾轻舟说话。

和顾轻舟一样,他也承受着宿醉之后头晕目眩的痛苦,故而直接坐到了椅子上,不言语。

顾轻舟猜测他的意思,对佣人道:“再端碗粥来。”

佣人道是。

粥端上来,两个人默默喝粥。

顾轻舟先喝完,开始说话了:“我过几天想要带潘姨太去趟上海,去半点小事,最多两三天就回来。”

司慕继续喝粥。

顾轻舟道:“我们不是说了,要给蔡长亭设个局吗?我这次去,就是想做这件事,姨太太她必不可少。”

司慕仍是没言语。

顾轻舟又道:“我还让姨太太明天回趟娘家,在娘家住几天,看上去更加真实可靠。”

司慕还是没接腔。

顾轻舟继续说:“我怕她心中不安,还以为我要赶她走,你今晚去陪陪她。”

她想着,司慕已经很久没去潘姨太那边了。

他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应该很需要女人的纾解。

司慕却重重将勺子扔在碗里。

他看着顾轻舟,道:“我们以后都要这样过?你建议我找女人,我同意你想司行霈,是吗?”

顾轻舟蹙眉。

昨晚虽然大醉,说了什么她还是记得的。当时司慕肯定也醉了,要不然他不会容许她说那么多。

“那是你的姨太太,是你自己的女人,不是我建议你找的!”顾轻舟道。

司慕冷冷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他这么一看,就是旷日持久的。

顾轻舟也不知和他对视了多久。

中途,她挪开了眸光,发现司慕还在紧紧盯着她。

良久之后,司慕才道:“昨天枪杀时,你都没有想过我。是不是盼着我被杀了,你做了寡妇之后就可以改嫁给他?”

顾轻舟心头一沉。

她想起了郭半仙的话。

郭半仙说司慕命不久矣。

“不是的。”顾轻舟认真回视,“只因我知道,那枪不是冲着你去的。假如子弹对准了你,我也许”

她的声音突然出不来了。

她也许会去救司慕吗?

也许吧,顾轻舟觉得可能会。但是,她为何要告诉司慕?

她和司慕又不可能进一步发展,说这种豪言壮志,给他期盼吗?

所以,顾轻舟的话生生忍住。

司慕突然笑了:“看看,你连谎言都说不下去!”

笑着,笑容就收敛了:“顾轻舟,我已经对你绝望了,你迟早会给我戴绿帽子,你不可能像我们结婚时那样承诺帮我对付司行霈了!我要离婚!”

顾轻舟睁大了眼眸看着他。

她快速在心中分析利弊。

利就是顾轻舟可以拿到一百根大黄鱼,这是足够一辈子奢侈排场的钱,顾轻舟天天山珍海味都花不完;弊端就是失去了依仗,司行霈会立马把她抢到平城去。

顾轻舟爱司行霈,可她也爱自己的师父和乳娘。

她还没有查清楚缘故,还不知道怎么报仇。

现在离婚,对顾轻舟很不利。

可司慕也有权力追求他的幸福,他没必要陷在这婚姻里。

当初结婚,他以为顾轻舟和他一样恨司行霈,他们可以同心协力对付他。

“我同意离婚。”顾轻舟道,“等我把蔡长亭处理掉就离婚,还是现在就离?”

司慕冷笑了下。

“你承诺给我的,并没有做到,我无需给你赡养费。”司慕冷冷道,“假如你真的杀了蔡长亭,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些钱;若是你做不到,你就净身出户,什么也没有!”

这是答应,让她对付完蔡长亭再说。

顾轻舟还有很多问题,比如阿爸那边怎么交代等。

不过,还是等顾轻舟这次的计划落定之后再考虑吧。

“好。”顾轻舟点头,“我同意。”

说罢,她站起身要回房。

走到楼梯口时,却听到司慕把碗给砸了。

顾轻舟错愕看着他。

不是他要离婚的吗?

怎么顾轻舟同意了,他反而暴怒?难道他只是试探,希望顾轻舟可以说:“我以后收敛心思,绝不想司行霈”这种话吗?

顾轻舟看着他,司慕也看她。

他阔步走到了顾轻舟面前,呼吸粗重:“你一点也不在乎,你真的半分也没有在乎过?”

顾轻舟想要后退。

司慕却拽住了她的胳膊:“你一直看不起我,对吧?”

说罢,他用力将顾轻舟揽在怀里,唇猝不及防凑上来,想要亲吻顾轻舟的唇。

顾轻舟却用力扇了他一耳光,动作比他更快,一下子就把司慕的脸打偏了。

“你清醒一点吧司慕!”顾轻舟厉声道,“你这样折腾,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自尊心吧?你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就不能容许你看上了的女人不钟情你?”

司慕回神,想要硬扑过来,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越过顾轻舟的肩头,将司慕扑倒在地。

是木兰。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0章司芳菲的到来

木兰从天而降,将司慕压倒,张口就要咬。

司慕连忙伸手去挡。

他吃饭的时候脱了外套,没有硬军装的抵挡,木兰的牙齿眼瞧着就要咬坏司慕的胳膊。

“木兰!”顾轻舟疾呼,从身后抱住了木兰。

木兰这才松了口,往后退几步,却不停冲司慕龇牙咧嘴。

司慕狼口逃生,下意识摸出了枪。

“司慕!”顾轻舟又疾呼他,转眸看他时,眸光幽冷如利箭。

司慕扣动扳机的手指顿时就松了。

气氛仍僵持,只能闻到两人一狼粗重的呼吸。

“走,木兰,上楼!”顾轻舟惊魂未定,拍着木兰的脑袋。

木兰就奔跑着上楼去了。

顾轻舟紧随其后。

司慕被将近一百多斤的狼扑倒,撞到了地板上,后脑勺剧烈疼痛起来。

司行霈的狼,跟司行霈一样讨厌!

司慕攥紧的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后脑勺的一阵阵疼痛,竟让他发晕,栽倒在地。

佣人听到了这一声响,然后悄无声息,就从侧门伸头看了眼,便看到了晕倒在地的司慕。

“少帅!”佣人厉声,“少夫人,您快来啊,少帅昏倒了!”

顾轻舟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安抚好了木兰,又下楼送司慕去医院。

司慕被她打了一巴掌,脸上还有很清晰的指痕,军医们看顾轻舟时,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轻舟难堪垂眸,无法言语。

“无妨的,少帅已经醒了。”半个小时之后,军医出来告诉坐在门口静候的顾轻舟,“他让您先回去。”

“我能去看看他吗?”顾轻舟问。

军医道:“少帅无碍的,就是摔得脑子震荡了,留在这里观察一晚。我们照顾他,您应该更放心吧?”

这就是说,司慕不想见她。

顾轻舟也不想惹司慕不快,他已经受了很多折磨了。

“你去忙吧。”顾轻舟道。

军医道是。

这晚,顾轻舟到底没有回去,就坐在走廊上的靠椅上。

军医劝了两次无用,只得拿了件军用风氅给顾轻舟,让她别受凉。

凌晨四点多,顾轻舟听说司慕醒了,还说饿了,军医再次检查,确定他真的没有大碍,可以吃饭,顾轻舟才放心。

“我先回去了。”顾轻舟对军医道,“我在这里的事,别告诉少帅。”

军医恭敬应是。

顾轻舟坐了一夜,也是宿醉后清醒不久,现在又是饿得胃疼,又是头脑隐隐发胀。

她坐在汽车里阖眼打盹。

顾轻舟这边才走,那边司慕突然停下筷子,问军医:“她走了吗?”

“已经走了,少帅。”军医道。

一夜的观察,司慕的确只是轻微脑震荡,加上气到了极致才昏迷,没有大碍。顾轻舟陪坐了一夜,军医也告诉司慕了。

军医乐得见他们感情好。

司慕听到这里,表情是放松了不少,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虽然他没有让顾轻舟进来,司慕的欣慰却是掩饰不住的。

闹到军医院来,司慕面子上无光,人却也清醒不少了。

他吃了东西,重新睡了个囫囵觉,睡醒之后就直接去了驻地,没有再回家了。

顾轻舟中午的时候又派副官去打听,军医说了司慕彻底无碍,顾轻舟悬起的心,这才落地。

她之所以如此紧张,还是因为郭半仙的话,说司慕命不长。

“不过,郭半仙也说,司慕的危险在于枪支”顾轻舟的心又提起来。

司慕整天带枪,怎么能避免?

虽然砸晕了司慕,顾轻舟还是买了牛肉犒赏木兰:“木兰越来越厉害听话了!”

和木兰相比,暮山就比较大爷,一般是使唤不动它的。

木兰跳起来,接顾轻舟手里的牛肉。

司慕三天之后才回家,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不像上次那么气鼓鼓的;司行霈忙着修建铁路,也承诺会回报司慕救他的那枪,暂时不给他们添堵。

一切相安无事!

四月初十,顾轻舟准备明天去上海,处理蔡长亭的事时,司芳菲却突然来了。

顾轻舟微讶。

司芳菲是专门从南京赶回来。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洛水结婚时我忙着帮阿爸处理文件,没有恭贺她。”司芳菲笑道。

司督军是派人送了礼物的,况且顾轻舟和司慕亲自出席了,听说司行霈也来了,司督军就没回来。

他最近很忙,南京的空军已经在筹备了。

“这次回来,是特意给洛水送份礼物。”司芳菲微笑,漂亮的眉眼全是温柔,“二嫂,你和二哥最近如何?”

顾轻舟估摸着这话的含义。

难道司芳菲这次回来,是为了顾轻舟和司慕?

司慕当初被送到军医院时,脸上带伤,是不是军医告诉了督军?

“我们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胡闹,我手上没个轻重。”顾轻舟笑道,“姆妈还不知道吧?”

司芳菲表情有点疑惑。

她不知道顾轻舟在说什么。

顾轻舟就微微眯了眯眼睛:难道猜错了?

“姆妈最近都在忙着打牌,都没什么空闲。”司芳菲笑道。

到了南京之后,司夫人终于感觉四周的贵妇人小姐能配得上她的身份,故而交际越来越多了。

司芳菲说罢,试探着看了顾轻舟:“二嫂,您最近没丢什么东西吧?”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啊。”

她被司芳菲说得满头雾水。

司芳菲所言,顾轻舟半句也听不懂,当即开门见山问:“芳菲,是不是出了事?”

顾轻舟很直白问了。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司芳菲同样直白的回答。司芳菲只是笑道:“我听说二哥娶了姨太太,二嫂你没把二哥的心给丢了吧?”

说罢,她自己笑了起来,笑声娇媚动听,似轻摇银铃。

顾轻舟就断定,一定是有事的。

“姨太太长什么样子?”司芳菲巧笑,非要顾轻舟带着她去见见司慕的姨太太潘韶。

顾轻舟就领着她去了。

司芳菲看着挺满意的,道:“还不错。”

然后她褪了手腕上的卷草纹金镯子下来,送给了潘姨太,算作见面礼。

除了见顾轻舟,司芳菲也单独去见了司慕。

她去驻地找司慕。

具体谈了什么,顾轻舟就不知道了。

顾轻舟回头就问司慕:“芳菲说了什么?”

“就是说,姆妈和阿爸关心你怎么还不怀孕。”司慕冷漠道。

顾轻舟和司慕不同房的事,司督军现在未必不知道。

他一直没说什么,任由顾轻舟和司慕平和过渡,现在却派了芳菲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芳菲应该不是督军派过来的吧?”顾轻舟揣测。

司芳菲在岳城过了周末,周日的下午乘坐火车返回南京。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她们都是家在岳城,跟着父亲在南京任上,周末回来探视亲戚的。

司芳菲与另一位姓蒋的名媛同车厢。

列车开出之后,司芳菲默默发呆。

“看二哥和二嫂的态度,他们俩是真蒙在鼓里。”司芳菲想,“到底是谁做的?”

这么大的事,当事人不知情,父母不知情,真是滑稽!

司芳菲不知该告诉谁。

她试探了顾轻舟和司慕那么多句,假如他们知情,亦或者说愿意告诉她,早就说了,不至于半点口风也不露。

他们俩不肯说,司芳菲去说的话,一定会得罪二哥。

妹子将来都要依仗兄长的,司芳菲不愿意冒险。她和司慕是异母兄妹,有些事就需要避讳。

“芳菲?”她这边出神,那边的蒋小姐已经笑着喊了她数声。

司芳菲回神。

“怎么了?”司芳菲笑道。

“你没事吧?我看你一直在发呆。”蒋小姐笑道。

司芳菲道:“没事,就是在想一首琴谱。”

蒋小姐自然知道她的敷衍,也不好多问。

中途,司芳菲去了趟洗手间,她的手袋在火车颠簸中从床上掉下来。

蒋小姐去捡,却鬼使神差想看看司芳菲平素用什么粉,肌肤能那么好。

她偷偷打开了司芳菲的包。

粉没有找到,却在司芳菲的包里找到了一张纸。

“是情书吗?”这位蒋小姐性格活泼,还有几分小孩子的稚气,好奇驱使她打开了。

“好像不是情书,还有政府的红公章呢,是什么机密文件吧?”蒋小姐更好奇了。

刚打开,就被司芳菲一把夺了去。

“你做什么?”温柔恬静的司芳菲,冷脸看着蒋小姐。

蒋小姐被她吓了一跳,又尴尬又胆怯,支支吾吾的。

“你看到什么了?”司芳菲又追问,眸光里有幽烈,叫人不能小觑。

“没没,我什么也没看到。”蒋小姐忙道。

她是真的没看到。

司芳菲仍是很生气,一路上不再搭理蒋小姐了。

蒋小姐坐不下去了,去了其他包厢,找一个同行的人哭诉司芳菲的冷漠,丝毫不记得是她先偷偷翻司芳菲的包。

司芳菲一个人独坐。

她拿出这张纸,又看了几眼,最终决定还是带在自己身上,贴身藏好。

她也最终下定了决心:“暂时不能告诉阿爸,我就当不知情好了,反正我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1章九少爷的礼物

司芳菲的突然到来,顾轻舟同样想了很久。

“她这次来,好像没什么恶意,也没有去祭拜董铭。”顾轻舟沉思,“到底为什么呢?”

她问过司芳菲了,司芳菲一直在支吾,顾轻舟也不能强迫,只得自己猜测。

没猜出头绪。

既然猜不到,顾轻舟就准备去做自己的正事了。

顾轻舟要亲自去趟上海,布一个小局,请蔡长亭入瓮。

“我这次去,可能要耽误几天。我要设一个局,让蔡长亭万劫不复。”顾轻舟对司慕道,“不一定能成功。”

“不管能否成功,你都要小心点。”司慕冷漠中,也有三分温度,“蔡长亭很狡猾,别被他反算计了。”

“蔡长亭从来没打算一次就击倒我们,所以我也不敢做这样的奢望。能反击他,给他一记重创就行。”顾轻舟道。

她已经把计划都想好了。

而且,她也打算用到张龙头的人脉。

她周一早上出发。

让副官买下早晨火车的三个包厢,顾轻舟收拾简单的行李,准备出门,又叫人把潘姨太从娘家接了回来。

潘姨太听说是乘坐普通火车去,顿时道:“怎么不开专列?”

“专列是有军衔的军官才能用。”顾轻舟淡淡道。

潘姨太撇撇嘴,又道:“那怎么不自己开汽车去?”

自己开车到上海,也不过几个小时吧?一整排的汽车开出去,多气派体面啊!

潘姨太觉得顾轻舟不会摆排场!

要是她做了少夫人,她一定会用专列的,这样到了上海地界也没人敢轻瞧啊,怎么顾轻舟不知道利用呢?

潘姨太有点怕顾轻舟了,话也不敢说全面。

顾轻舟则笑笑:“官道不好走,很颠簸不说,路上还有劫道的土匪层出不穷。土匪最喜欢开豪车的,他们抢完了往山里一躲,军政府都找不到他们。”

这个是实情。

各地官道上的土匪很多。岳城这一带有很崎岖的山路,匪患如毒瘤,根本拔不掉。每次派兵进山围剿,都要被放黑枪,损失惨重,所以各地军政府对土匪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要土匪不破坏铁路,各地军政府也就懒得费钱费力去围剿。

“少夫人,您这也太谨慎了!”潘姨太不以为意。

顾轻舟道:“要不这样,我安排两辆汽车,你乘坐汽车去,到时候咱们在上海的饭店碰头?”

潘姨太听顾轻舟分析了这么多,哪里还敢单独坐汽车?

“我还是跟着您吧。”潘姨太笑道。

早起的时候,下起了绵绵薄雨。

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了,细雨迷蒙,雨丝蹁跹萦绕。

顾轻舟穿着一件月白色繁绣白牡丹的旗袍,用了翠玉雕刻成花骨朵的扣子,外头套了件短身小皮草。

雨丝细微,落在她的皮草上,宛如缀在花瓣上的露珠,泛出淡淡清辉,映衬着她柔婉的眸子,呈现出光彩照人的娇媚。

潘姨太就觉得顾轻舟很媚。

“她真的”潘姨太不知该如何形容顾轻舟,只感觉她的华采把自己逼得黯然失色。

顾轻舟在家的时候,态度总是很温柔,平易近人。可她准备出门了,脸上不由自主有了几分傲气,她看上去略显年轻的小脸,顿时显得尊贵。

这份气度,一看就是正室太太。

潘姨太在顾轻舟面前,身不由己露怯。

两个人上了火车,顾轻舟也让副官给张公馆打了电话,就说:“我中午到上海,先在饭店下榻,明天再去拜会张太太。”

等顾轻舟真的到了上海,远远就瞧见张辛眉一副土霸王的模样,对身边的人道:“都要给爷恭恭敬敬的。”

他梳着小分头,穿着背带裤,咖啡色的条纹小西装,皮鞋锃亮,完全是个时髦派的小花花公子。

看到顾轻舟,他脸上先是一阵惊喜,然后故作矜持,慢悠悠走过来,拉住顾轻舟的手,给她行吻手礼:“你怎么这么快才来?爷等了你很久!”

他的言行和做派,都刻意装成大人,还带着时髦风,顾轻舟哭笑不得:“你姆妈呢?”

“在外头。”张辛眉道,不由分说拉起顾轻舟,“走,爷请你吃咖啡去!”

潘姨太看到这么漂亮又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忍不住喜欢,在旁边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张辛眉立马怒目圆瞪:“掌嘴!爷是九爷,不是孩子!”

潘姨太尴尬。

旁边的随从也尴尬。

谁敢上来打呢,这可是司少夫人带过来的人!

“别胡闹了,她不知道你的忌讳。”顾轻舟脸故意微沉,“再胡闹,我就不理你了。”

张辛眉冷哼:“那好,你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倨傲。

顾轻舟再次忍不住笑出声。

她捏了下张辛眉的小脸:“小屁孩子!”

张辛眉欲大怒,又想爷不能跟自己的女人生气,活生生把这口怒气就给忍住了,一张小脸憋得发红。

出了火车站,果然见张太太立在出口处的屋檐下等着。她穿着湖蓝色的风衣,身材纤匀,含笑走了过来。

“老太太说了,让我接了少夫人去家中小住,哪有到了上海地界让您住饭店的?”张太太真诚道。

顾轻舟假如真的想住饭店,就不会让副官给张太太打电话了。

既然通知了张太太,顾轻舟就是想住到张家去。

为了客气,顾轻舟婉拒了下:“怎么能打扰贵府?饭店很方便的,我已经订好了房间。”

张太太挽住了她的胳膊:“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难道要老太太亲自去饭店接?”

顾轻舟笑。

“走吧。”张太太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伞,亲自为顾轻舟撑伞。

张辛眉就挤在顾轻舟和张太太中间。

伞实在撑不下三个人,张辛眉既不敢让他姆妈出去,也不想让顾轻舟出去,只得自己落后几步,淋了一脑袋的雨。

随从立马递伞,这才解了张九少爷的落汤鸡之困。

上车的时候,张辛眉就非要挤上顾轻舟和张太太那辆车。

张太太问顾轻舟:“这次到上海来,是专程来玩,还是有其他事务?”

顾轻舟笑道:“您瞧见跟着我来的那位姨太太了吧?”

张太太颔首。

“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带着她出门散散心。”顾轻舟笑道。

张太太蹙眉,不解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这般聪明能干,怎么还要顾虑姨太太的感受?

“只怕这位姨太太是托儿,司少夫人到上海有不能对人言的秘密吧?”张太太快速下了判断。

有了这样的判断,其他话张太太都不问了,笑着对顾轻舟道:“开春的宴会多,好玩的地方也多,散散心挺好的。”

顾轻舟微笑。

张辛眉悄悄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一到了张公馆,老太太也迎接出来了,笑盈盈道:“好些日子不见,少夫人越发漂亮了。”

也没多久,不到两个月。

“老太太,您也越发健朗了。”顾轻舟笑。

寒暄之后,张公馆安排宴席招待顾轻舟。

知道张家的背景,姨太太潘韶从头到尾都敛声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要不,你先去饭店休息吧。”顾轻舟回头对潘姨太道。

潘姨太巴不得,起身要走。

张太太欲挽留,顾轻舟则道:“我们家姨太太认生,让她去饭店,她反而自在些,况且还有副官跟在呢。”

一个姨太太,张家对她态度轻了或者重了,都不是很好。让她去饭店,反而是最妥善的。

“也好。”张太太微笑,让随从领着姨太太和副官去。

顾轻舟没有一到火车站就先让姨太太走,主要是先让姨太太进一趟张公馆的门。

看着姨太太离开,顾轻舟微笑回神,与张太太寒暄。

饭后,顾轻舟准备去饭店,亲自安置好姨太太,不成想张辛眉却使劲拉住她不放:“到我房间里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张太太和张老太太忍住笑。

张少爷好些日子之前就给顾轻舟准备了礼物,那还是张龙头送给张太太的,硬是被张九少爷抢走了。

“好。”顾轻舟见状,没有扫兴,跟着张辛眉去了。

张太太也陪同着。

三个人到了张辛眉的院子里,张辛眉声音威严对佣人道:“去,把爷放在抽屉里的盒子拿出来。”

佣人很快捧了个黑漆绒布的匣子给张辛眉。

张辛眉打开,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瞧,居然是一对鸽血宝石耳坠,颜色鲜艳欲滴。

顾轻舟吃惊:“这么贵重?”

张太太在旁边笑。

张辛眉道:“我阿爸说了,宝物赠给佳人,才有用处。”

说罢,就要帮顾轻舟戴上。

顾轻舟摘下耳坠,很配合。

张辛眉的手指很软,身上也有小孩子特有的**,真是个奶娃娃。顾轻舟突然想:她什么时候也能生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吗?

看张辛眉的调皮,顾轻舟觉得她的孩子将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走神的时候,张辛眉吧唧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下。

顾轻舟回神。

张太太再也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顾轻舟也笑。

张辛眉难得不好意思:“有什么可笑的,阿爸也亲姆妈?”

张太太更是笑不可抑。

顾轻舟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完了,摸了摸耳朵上的鸽血宝石耳坠,顾轻舟心中有了个更完美的计划。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2章姨太太又在自作聪明了

顾轻舟在张家混了小半日,陪着张辛眉和张太太说了很久的话,半下午才去潘姨太下榻的饭店。

潘姨太吃了午饭,小睡了片刻之后,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最新的杂志,瞧瞧沪上名媛穿什么衣裳,看什么电影等。

她正翻得高兴,顾轻舟就来了。

潘姨太忙站起来:“少夫人。”

“坐下吧。”顾轻舟道。

从决定来上海,潘姨太心中一直打鼓,不知道顾轻舟到底要做什么。哪怕是现在,她也不是很确定。

“午饭吃了吗?”顾轻舟问。

潘姨太忙道:“饭店定了午餐,他们送到了房间里,很丰盛。”

“那就好。”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鼓起勇气问:“少夫人,咱们到上海来,到底是做什么啊?”

“不知道做什么,你也敢跟我来?”顾轻舟失笑。

潘姨太卖乖:“哪怕是您叫我去死,我也不敢说二话。”

她能这么乖,一是顾轻舟关了她三天,让她学会了教训;二是她也知道张龙头的鼎鼎大名,顾轻舟是张家的座上宾,老太太和张太太,甚至张家的小少爷都特别器重顾轻舟,让潘姨太害怕。

潘姨太觉得,顾轻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她,实在太容易了。

况且她们还来了上海。

在岳城的时候,少帅都身不由己,凡事听顾轻舟的。出了岳城,顾轻舟又有洪门龙头撑腰,潘姨太还有活路吗?

潘姨太此刻才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她真想回岳城去!

“不会让你去死的。”顾轻舟笑道,“你要是死了,少帅还不得杀了我偿命?”

潘姨太赔笑,心中愈发不安。

顾轻舟认真道:“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我自己想在上海安置一处别馆,以后心情不好就常到上海来看电影跳舞;第二是上海的西医院更高明,我想看看西医。”

潘姨太听到她说要来上海置办别馆,当时心中大喜。

顾轻舟离开了岳城,司慕就是潘姨太一个人的了,她如何能不高兴呢?

只是,为何要去看西医?

“少夫人,您自己不是神医吗?您哪里不舒服?”潘姨太问。

顾轻舟叹气:“医者不自医嘛,我医术再好,给自己诊脉的时候都带着想当然,摸不准的。”

潘姨太颔首。

只是,为什么要看病?

难道顾轻舟一直身患恶疾吗?

潘姨太又仔细看了眼顾轻舟,什么也看不出来,顾轻舟挺健康红润的。

“看什么病啊?”潘姨太再次小声问。

顾轻舟道:“就是生孩子的病。我进门有些日子了,你进门也有些日子了,我们都应该去看看!”

潘姨太嘴角抽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进门还没几天好不好!

若是看妇科疾病,根本轮不到潘姨太,顾轻舟自己去看看就可以了!

潘姨太的脑子比较简单,她这时候就误以为:“顾轻舟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能怀孕,怕在岳城看病,引起其他人的议论?

她千里迢迢来上海,还带着我,原来是用我做挡箭牌!她自己是大夫,我不信她一点也不知道。她买下别馆,这是要常住治病吧?”

潘姨太顿时就自己肯定了顾轻舟无法生育。

这个发现,几乎让潘姨太失态笑出声!

她能不高兴吗?

顾轻舟若是不能怀孕,潘姨太自己出身也算高贵的,她迟早要取而代之!

潘姨太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顿时喜不自禁!

“是,一切听少夫人的!”潘姨太心中高兴,脸上就忍不住表露出来。只是,顾轻舟说带她去看病,她高兴也无可厚非,她就懒得遮掩了。

顾轻舟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遮掩在茶盏后面的唇微翘了下。

她很喜欢潘姨太的自作聪明。

“既然来了,也不是一时的,我明天叫张太太选些宅子,我们再慢慢看,你也帮我参详参详。将来少帅也可能过来,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你应该也知道一二。”顾轻舟又道。

潘姨太道是。

顾轻舟说完了,又对潘姨太道:“晚上若是想去玩,就自己去吧,带着副官,注意安全。”

潘姨太道是。

顾轻舟离开了饭店,临行前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司慕的亲信王副官就上前。

“知道怎么做吗?”顾轻舟问。

王副官道:“知道,少夫人放心!”

顾轻舟微笑,道:“不要怕花钱,她愿意排场就给她排场,只要达到我的目的。”

王副官又道:“是,少夫人!”

顾轻舟很满意,回到了张家。

张龙头也回来了。

“听说你们岳城军政府,把李文柱的军政府给打散,李文柱辖区内的两个省都归岳城了?”张龙头问。

这是司行霈的功绩。

他还没有和司督军分家,他在平城的军事基地也只是自称一个师。他还没有独立门户,他打下来的地盘,就全部都是司督军的。

顾轻舟笑了笑。

“这个我不太懂。”顾轻舟笑道。

张龙头又道:“岳城这次用到了飞机,你见过飞机吗?”

顾轻舟还没有见过,故而她摇摇头。

张龙头就略有所思:“这玩儿威力可怕!以后若是打仗都用飞机,一整排的扔炸弹,不得了,百姓躲都没有地方躲!”

“那只能挖地洞了。”顾轻舟随口接。

张龙头却一愣。

是啊,可以挖地洞。

既然司行霈能弄到飞机,其他势力很快也能弄到,不出两三年,这件武器一定会弄得全世界战火纷纷。

挖地洞,很结实的地洞的确可以储藏粮食和弹药。

“这主意极好!少夫人,你果然是有军事头脑,怪不得司督军很信任你!”张龙头赞许。

顾轻舟笑道:“我就是随口一提。”

张太太等人在旁边笑:“以前说上天,现在还真可以上天了!不知道上海什么时候盖飞机场,我真想坐坐飞机。”

老太太则道:“哎哟,那么老高的,摔下来还不得摔死?不可靠,还是火车稳!”

大家都笑起来。

话题一直围绕着飞机,顾轻舟就身不由己想到了司行霈。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绕不开司行霈。

他的功业实在耀目,大家都会谈论他。

饭后,张龙头也关心顾轻舟:“这次来上海,是有什么公务?”

“不是不是,就是想来玩玩。”顾轻舟笑道,“带着少帅的姨太太出来散散心。”

张龙头微愣。

若是顾轻舟一个人来,或者跟司慕来,张龙头自然要猜测几分;可是她带着姨太太,这中间就可能有什么女人不能见光的把戏,张龙头反而不好插手。

顾轻舟若是想处理掉姨太太,或者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调虎离山,把姨太太引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自然更加方便下手。

张龙头等人见惯了黑暗,知道有些事要三缄其口,当即不再追问了。

顾轻舟则在心中微笑:“果然,带姨太太来是很不错的遮掩,又是很好用的武器。”

潘姨太的存在,顾轻舟此刻才觉得很有价值。

晚夕,顾轻舟住在客房,张辛眉不肯走。

“喂,你到我院子里去住啊!”张辛眉道。

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不高兴。

若是其他人,他非要剁了人家的狗爪不可。但女人是他的,他又觉得让她摸摸,这是男人的大度,就忍住了。

虽然没有叫人剁了顾轻舟的手,张辛眉还是抗议:“我又不是小狗,你不许摸我!”

顾轻舟哈哈大笑。

“到我院子里去住!”张辛眉道,“你是我的女人!”

“你不怕你姆妈又揍你?”顾轻舟笑道。

张太太最近得到了婆婆和丈夫的敬重,也得到了管束儿子的权力,故而她警告张辛眉,有些话绝不能乱说。

于是,张辛眉没敢在张太太面前不停说顾轻舟是他的女人。

背后,他却再也忍不住了,反正他要说!

“谁谁怕姆妈?”张辛眉底气不足,“我是男人了,我姆妈也要听我的,你也要听我的!”

顾轻舟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嘟嘴不高兴。

顾轻舟就使劲捏他的脸。

他哇哇叫:“爷不是你家的狗,你不许捏来捏去的!”

顾轻舟笑:“我有点累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张辛眉还是疼人的,他阿爸也说男人要疼自己的女人,故而他同意了:“你好好休息啊,我明天来找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说:“我我的头给你摸,你不许跟我姆妈告状!”

顾轻舟笑着说好。

张辛眉这才昂头挺胸,一副雄赳赳的小臭屁模样,出去了。

第二天,顾轻舟有很重要的事要办,而且需要张太太领路。张辛眉非要跟着,顾轻舟也只能由他。

“我们今天做什么去?”张辛眉问。

顾轻舟拿出了张辛眉送给她的鸽血宝石耳坠,戴在耳朵上。艳红的光,衬托得顾轻舟肤白胜雪,眸光潋滟。

“我们去看看房子。”顾轻舟笑道。

说罢,她带着张辛眉去找张太太了。

张太太总感觉顾轻舟想要做件什么要紧事,偏偏她也理不清头绪,稀里糊涂跟着顾轻舟出门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3章捧戏子

周二的上海,碧穹万里无云。雨后的天空澄澈,似一块上等碧玉。阳光筛过繁茂的树枝,暖暖落在身上。

顾轻舟跟着张太太,去了两个掮客行。掮客行是专门做中介买卖的,房产也是其一。

掮客行里一位姓王的先生,能言善道,给顾轻舟引荐了好几处的房子。

“我听说贝霞路的房子是最近几年建的,有人说过风水很好,专门旺五行缺土的人,是不是真的?”顾轻舟笑问掮客王先生。

王先生道:“太太消息灵通,的确有这么一个说法。”

此事有个典故。

贝霞路靠近老城区,那一带的房子是青帮一位堂主承包盖的,附近不到二里地的地方,有赌寮、堂子云集,很不安全。

不少富豪对此挺忌讳的,正经人家也不愿意跟这两样沾边,当时建造的时候就颇受非议。

只是,那位堂主执意要盖,谁的建议也不听,所费不赀。

房子是仿照法式的,修建得奢华无比,价格也昂贵。

建成之后,普通人买不起,富人看不上,房子全部砸手里了。

青帮那位堂主脑子极其灵活,请了位风水先生,说是给房子布了个九宫飞星阵,专旺五行缺土的人。

这种话,几乎也没什么人信。

前年的时候,有位叫金晓阐的戏子,生病弄坏了嗓子,长达半年恢复不了,生意冷清。又因为这位金晓阐五行缺土,身上还有点积蓄,破釜沉舟买了这宅子。

没想到,半年之后他的病好了,戏是一台比一台红火,如今红遍了整个上海滩。

随着金晓阐的声名鹊起,贝霞路的房子也水涨船高,现已是天价了。

做期货买卖的富商,有钱又需要借运气,故而纷纷来买。

也真是奇怪,贝霞路的房子,风水的确是很好,在这里买房的人个个发财,极少数不发财也添丁增口,家宅兴旺。

后来诸位风水先生路过,都说此地兴旺,如今房价更高了。

“怎么,太太也五行缺土?”王先生问。

顾轻舟笑道:“是啊。”

缺不缺的,顾轻舟并不知道,她也从来没在乎过。

只不过,她很想去贝霞路看看。

一路上,顾轻舟和掮客闲谈:“那位金老板,他如今还住在贝霞路吗?”

“住的,太太。”王先生笑道。

“那他不怕左邻右舍骚扰他?毕竟他那么红。”顾轻舟又问。

王先生笑,意味深长道:“太太,哪怕他再红,到底只是个戏子!如今买得起贝霞路房子的,谁想见个戏子,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骚扰的?”

顾轻舟闻言抿唇笑了。

张太太也摇头笑了笑。

王先生忙解释:“我说话粗俗,让太太见笑了。”

“就是这个理儿,倒也不粗俗。”顾轻舟道。

王先生又问:“太太,您也是金老板的戏迷?”

“是啊。”顾轻舟道。

旁边的张太太,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张辛眉也懂了,道:“你喜欢那个戏子啊?”

顾轻舟道:“嗯,喜欢的。”

她带着张辛眉送给她的红宝石耳坠,说话的时候坠子轻晃,就有薄薄的红光,她的眉眼越发彰显了娇媚。

张辛眉自然不懂欣赏女人的美,他只是对顾轻舟喜欢其他戏子不高兴:“来人,去剁了他!”

张太太使劲打了下张辛眉的手背。

张辛眉吃痛。

张太太狠戾,盯着张辛眉不说话。张辛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姆妈,当即委委屈屈低了头。

掮客早已知晓张龙头的这位老来子是个恶魔,对张辛眉的话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好似理所当然。

“你能带着我去见见金老板吗?”顾轻舟又问。

王先生道:“只怕我没这样的面子,倒是张太太”

张龙头是整个上海滩的大鳄,张太太随便一句话,谁敢不听?

张太太则始终心存疑虑。

她是见识过顾轻舟的手腕,这样年少老成的女子,能专门跑到上海来捧戏子吗?

顾轻舟这次来上海的目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让张太太摸不着头脑。顾轻舟不肯说,张太太也问不出来。

掮客说自己没办法登金晓阐的门,张太太却可以。

顾轻舟看了眼张太太,这意思很明显,她非常想去。

张太太也不好拂了她的兴头,笑道:“我们也逛了很久,去金老板家里喝口茶,倒也不错。”

她同意了。

于是,车子在金晓阐的门口停下,随从给金晓阐的佣人递了名帖之后,金晓阐衣裳都来不及换,穿着睡袍和拖鞋就迎出来了,生怕怠慢了张太太。

“请坐,请坐!”金晓阐笑容满面,丝毫没有名角的架子,请张太太和顾轻舟喝茶。

招待完毕,他才回房更衣梳头,片刻之后就是一副小分头、西装马甲的时髦公子模样,站到了顾轻舟面前。

“张太太是稀客啊。”金晓阐很巴结张太太。

若是张太太捧他的场子,以后这碗饭更容易吃些。

“我只是路过。”张太太态度不冷不热,有些淡淡疏离。

她不是很喜欢戏子。

张龙头并不介意她捧戏子,可张太太不太热衷此道,她喜欢画油画和弹钢琴,甚至学英文和法文。

反而是顾轻舟,很热络:“我姓司,是岳城军政府少帅的夫人,仰慕金老板已久了。”

张太太再次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这自报家门的态度,怎么看都有点谄媚。

她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戏子?”张太太忧心。

顾轻舟到底只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她被美色迷昏了心窍,一反常态,张太太倒是能理解。

“原来是司少夫人!”金晓阐更是吃惊,心想怎么今日这么好的运气?

顾轻舟和金晓阐谈起了戏词,她似乎涉猎不多,却又强行装行家,让金晓阐啼笑皆非。

张辛眉在旁边不高兴,使劲瞪金晓阐。

一盏茶之后,顾轻舟起身告辞。

然后,她们去看了金晓阐斜对门的房子,顾轻舟笑道:“是我想置办一处别馆。”

金晓阐当即在心中盘算着。

一番交谈之后,顾轻舟对这栋宅子挺满意的。

掮客在旁边道:“太太,您若是喜欢,可以先给一成的订金。”

顾轻舟非常喜欢,可谈到订金的时候,她又推辞:“我还是喜欢一次性付清。这样吧,你先给我留着,我再考虑几天。”

掮客连忙道是。

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掮客也不敢拿乔,说多少天就是多少天了。

从贝霞路回来,张太太专门给顾轻舟送了下午茶。

屏退了左右,张太太语重心长给顾轻舟聊天:“轻舟,你是救过辛眉命的人,我把你当小妹妹!我妄自尊大,也就跟你说几句托大的话。”

她很严肃。

顾轻舟笑道:“是不是想说那个戏子?”

张太太微愣:“你既然如此通透,怎么办起糊涂事?”

顾轻舟颔首笑了:“阿姐,我没有做糊涂事,我是做戏的,我怎么会喜欢戏子呢?我今天去,是带着目的的。”

张太太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满心的话,全部堵住,张太太不解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总感觉顾轻舟似乎在欺骗她。

“其实呢,那个戏子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您知道是谁吗?”顾轻舟道。

张太太摇头。

顾轻舟道:“您见过的。”

张太太蹙眉想了想。

她见过的人太多了,喜欢戏子的也多不胜数。

让她记得是谁,她则毫无印象了。

顾轻舟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太太大惊:“你说她?”

顾轻舟含笑:“就是她。我来岳城之前,特意搜集过情报,我没有说错。”

这个“她”,张太太很熟悉,却没什么交情。应该说,是“她”没资格和张太太结交,她地位不高。

只是,张太太记忆中的“她”,从来不跟戏子来往的。

“真没想到!”张太太感叹道,“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们说起了那个戏子金晓阐。

顾轻舟道:“我觉得金晓阐是青帮的人。”

张太太笑道:“不是的,他的背景倒算是清白,就是穷苦出身。”

顾轻舟笑了笑。

张太太又觉得不妥,问她:“你怎么会觉得他是青帮的?”

“青帮堂主那贝霞路的房子,损失惨重,正好金晓阐出现了,正好他五行缺土,难道是巧合?

青帮的人用他造势,然后给他请名医治好了嗓子,又给他安排戏,让他一场一场的红起来,贝霞路的房子现在卖的高价,肯定是赚翻了。”顾轻舟笑道。

哪怕当时不是青帮的人,如今也肯定是了。

张太太闻言,越想越觉得顾轻舟所言不错。

此事一开始就是个炒作的局。

张太太沉了脸。

沉思片刻,张太太抬眸对顾轻舟道:“轻舟,你这个人心思真是缜密!”

“我也就是乱猜。”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则去了趟潘姨太下榻的饭店,对她道:“晚上可以出去玩,我听说仙乐门是很有名的舞厅,不仅政要名流云集,就是大红的电影明星,也要去捧场。”

潘姨太当即大喜。

她正想去仙乐门看看,顾轻舟的话,正中了她的下怀。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4章我不杀生

顾轻舟在上海住了十天。

这十天里,她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去看贝霞路的房子,拜访戏子金晓阐;第二是让潘姨太逛遍大上海滩,而且很摆架子,上海地界上的人都知道司慕的宠妾到了上海,潘姨太为此还结识了几个人。

当然,潘姨太实在太摆架子了,还得罪过一个人,被人打了一巴掌。

顾轻舟去帮腔,也没讨回来公道。这件事,让潘姨太耿耿于怀,顾轻舟却不是很在意。

这两件事,是顾轻舟计划铺垫的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其他的,则是完全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的事也要做,这是为了避人耳目。

于是,顾轻舟还真的带着潘姨太去了趟西医院,看了西医。

这件事倒是跟她的计划无关,只是将来有人非要问她来上海做什么,她有个遮掩的借口:“还不许我到上海来看病么?”

医生告诉顾轻舟说:“太太没什么问题,心里不要有太大的负担,迟早会有子嗣的。”

当时潘姨太也在场,她当即露出的失望遮掩不住,导致旁边的护士看了她好几眼。

顾轻舟眸光幽冷射过去,潘姨太脸色白了白,才把情绪敛住。

自己看完了,顾轻舟又对医生道:“这是我家的姨太太,您也帮她看看吧。”

女医生很温柔,也给潘韶做了检查。

得到的结果是和顾轻舟差不多的,医生道:“也放松精神,不要太担心,都没有问题的。”

潘姨太虽然知道自己很健康,生孩子是迟早的,听到这话还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潘姨太更是放心的吃喝玩乐。

潘姨太爱炫耀,爱显摆,顾轻舟就出钱给她显摆。

终于到了第九天,王副官拿到了一张照片给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了下:“还不错。”

拿到了照片,顾轻舟去找张太太,请张太太帮她一个忙。

她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张太太。

张太太神色变了又变。

“这件事,我就拜托给您了。”顾轻舟道。

到了四月底,顾轻舟准备回程。

她临行前,张太太交给她一张照片,和一个很小的长命锁。长命锁上,带着长长一排四个小璎珞。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男人是背影,孩子是正面照。

张太太叹气:“我做这件事,若是龙头知道,只怕要杀了我!”

话虽然这么说,做起来则是丝毫没有迟疑,说明张太太有恃无恐。

的确是这样,张太太的儿子可是张庚唯一正常健康的儿子,这点底气张太太还是有的。

顾轻舟越发欣赏张太太。

“谢谢阿姐,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以后我结草衔环来报答你!”顾轻舟笑道。

张太太失笑:“别油嘴滑舌的。”

顾轻舟来的时候下了雨,回去的时候又下了雨。

细雨如愁丝,缠绵温柔。

顾轻舟穿了件天水碧素面旗袍,围了一条天蓝色的长流苏披肩。她的旗袍是中袖的,一段纤细雪白的小臂就从披肩下露出来,似玉藕般。

张辛眉闹了起来:“不许走,你不许走!我的房子给你住!”

顾轻舟则蹲下身子,轻轻拥抱了他:“辛眉乖。”

张辛眉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他委屈嘟嘴:“你不要走,你跟我过日子!我让你摸头!”

顾轻舟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他就像一只很温顺的小兽,把头搁在顾轻舟的肩膀上,还是不高兴,却没有再闹腾。

张太太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他们以前对张辛眉的疼爱或者严厉,都走错了方向。不管是张太太还是张龙头,从来没有在孩子生气发脾气的时候,温柔拥抱他。

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张太太眼眶微红。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张辛眉最终同意顾轻舟走了,只是很关切问。

顾轻舟想了想:“这个说不定。但是,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也可以给我写信啊。”

张辛眉轻轻点头。

老太太在后面笑道:“少夫人真会哄孩子!”

张太太颔首。

顾轻舟上了火车,张辛眉还站在窗口,冲顾轻舟挥手。

等车子离开了之后,张辛眉小跑着跟了一段路,直到火车越来越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停止。

顾轻舟以为,回到岳城之后会时常收到张辛眉的电话,结果那小子一个也没打,转身就去玩了,把顾轻舟忘了个精光。

这是后话了。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一切表现得都很平静。

司慕在自己书房。

潘姨太很想见司慕,就亲自去敲门,结果司慕一出来,直接对她道:“你先回去吧。”

态度疏离。

潘姨太一腔热情被浇灭,悻悻离开了

司慕则走到了客厅沙发坐下。

顾轻舟上楼,换了件家常月白色斜襟衫,葱绿色澜裙,一双小巧精致的布鞋,这才缓步下楼。

司慕看到她莲步轻移时,裙摆间露出一双葱绿色的鞋袜,格外的动人心魄。

他慢慢才收回了目光。

顾轻舟向他解释:“在上海每天都要穿旗袍,我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提着一口气,累死我了!”

穿旗袍就要昂首挺胸,一口气提住,就不会露半分小腹,这样才有仪态。

顾轻舟不喜欢穿旗袍,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了。所以一回家,她赶紧换了衣裳,身躯在宽大的斜襟衫里,自由自在。

“不喜欢就别穿了,没必要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司慕无所谓道。

顾轻舟笑笑,没有辩驳。

司慕又问她:“事情办得如何?”

提到这个,顾轻舟就不得不感叹:“真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真是不假。

顾轻舟把握了时机,其他的事顺利到了她不敢想象的地步。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把正事,仔细跟他说了一遍。

司慕认真听着。

听完了,司慕就道:“那行,慢慢等待吧,蔡长亭哪怕不想插手也不得不插手了!”

顾轻舟点点头。

正经事说完了,顾轻舟想起他们之前的争吵,话题一转,问司慕:“此事落幕之后,我们就把离婚给办了。离婚之后,要如何相处,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司慕眼神一凝。

他没想过要离婚。

当初怒气冲冲说那句话,是在试探顾轻舟。

顾轻舟孤立无援,一旦离婚了之后,司行霈肯定会把她抢到平城去,司慕赌她还有三分孝心,还知道师父和乳娘的仇没有报,不会愿意跟司行霈,故而不敢离婚。

不成想,顾轻舟一口就答应了,没有半分迟疑。

也许她真的想跟司行霈走了。

离婚了,对顾轻舟不利,对司慕更不利。

“你之前说的,不管能否除掉蔡长亭,此事结束之后,我们都要离婚的。这话,还算数吗?”顾轻舟道。

司慕抬眸。

顾轻舟眸子很浓郁漆黑,似一块墨色的宝石。她看着司慕,似乎能把司慕看穿。

司慕知道,顾轻舟是不会给他台阶下的,除非他主动认错。

他抽出了雪茄,捏在手中转了转,半晌才道:“我说了很不适合的话,你的狼也把我砸晕了,我还以为我们算两清了。”

顾轻舟沉吟一瞬,问:“你又不同意离婚了?”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

当初威胁顾轻舟退亲的是司慕,一转眼死也不肯退的也是司慕;如今提出离婚的是他,转脸又反悔的也是他。

司慕的出尔反尔,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顾轻舟定定望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看透。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性格的男人?

在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还没有暴露之前,顾轻舟觉得司慕很高冷、绅士,如今又觉得,他性格多疑、犹豫不决。

“你难道想离婚?”司慕瞥了眼她。

顾轻舟当然不想。

一旦离婚了,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司行霈侵略她的脚步。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司行霈还没有解释,顾轻舟是不会跟他的。她虽然有某个瞬间的动摇,立场却是很坚定的。

顾轻舟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们协议的是三年。”顾轻舟认真看着司慕,幽静的眸光落在他脸上,“现在离婚,你我都是措手不及。我只是在迎合你”

“那我先不想离。”司慕最终把问题堵死。

顾轻舟道:“那好,你下次如果再说这种话,就多给我十根大黄鱼!”

司慕忍俊不禁。

他觉得不应该笑的,笑容还是溢了出来。到底是好笑,还是开心?

司慕不敢确定。

这些日子,司慕想明白了很多。他和顾轻舟一样,不愿意走下高台,需要人捧着求着。

司行霈则不同,他愿意死皮赖脸缠着顾轻舟,供着顾轻舟,故而他能得到顾轻舟的心,司慕却做不到。

司慕想要的,是另一个女人供着他、缠着他。

显然,顾轻舟永远做不到那样。

两个人沉默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提了个笼子进来。这笼子里装了只通体漆黑的猫儿,很温顺的样子。

“给,你让我准备的。”司慕将猫儿抓出来,递给顾轻舟。

顾轻舟惊喜接了:“真漂亮!”

“有什么漂亮的,不就是一只黑猫吗?”司慕腹诽。

然后,他又问顾轻舟,“你确定这猫不会真的死吧?”

“不会,相信我,我不杀生。”顾轻舟道。回神般,似乎觉得这话不对劲,顾轻舟笑着补充一句,“我不亲手杀生。”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5章打断你的狗腿

顾轻舟从上海回来的当天傍晚,事情就如她计划的那样爆发了。

闫琦气势汹汹杀到了岳城,怒指顾轻舟:“我儿子呢!”

这位闫堂主,就是当初顾轻舟让郭半仙去上海忽悠他来岳城挖坟的那位。后来,顾轻舟和司慕带人,连夜将闫琦抓了,关到了监牢里。

虽然闫琦不知道郭半仙是顾轻舟派过来的,但是顾轻舟和司慕将他抓起来,死也不肯放人,还是得罪了他。

闫琦很恼怒。

顾轻舟去上海,打着游玩的名义。

其实这也说得过去,不少贵妇人去上海游玩,顾轻舟跟姨太太去了,也无可厚非。

闫琦却留意到了。

他不得不留意。

司家的姨太太潘韶,跟闫琦还算远方亲戚。只是在闫琦看来,潘姨太的父亲在政府做个小官,实在上不得台面,又是八竿子远的亲戚,从来不来往的。

到了上海之后,潘姨太实在是招摇,每晚都要去仙乐门舞厅,还利用军政府的位置,占了首席。

不少人捧场。

结果,那天潘姨太去了,首席被其他政要先占了,潘姨太往旁边挪,就占了闫琦的雅间。

闫琦气死了:“我说大侄女,你怎这样不懂事?”

潘姨太也恶心这位闫堂主的嘴脸。闫堂主混洪门的,在潘姨太的父亲口中就是小痞子。结果这小痞子得势了,潘家刻意亲近,反而被闫琦羞辱。

一来二去,两家虽然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却也彼此看不顺眼,甚至结仇。

“这是我的雅间!”闫琦当时对潘姨太道。

潘姨太不高兴了:“那您请了老板来问,到底归谁。”

还没等到老板,军政府的副官就凶神恶煞,直接把闫琦哄到了一楼。

闫琦的随从也有枪,却没有军政府副官的枪好,也没有军政府副官的枪法准,再加上岳城和上海很近,闫琦敢带人围困潘姨太,岳城军政府就会出兵围攻闫家。

闫琦忍了一口气,从仙乐门离开了,可到底气不过。

然后,他就换了个面容,让自己的七姨太出面,请潘姨太去家中做客。

闫琦的七姨太最是机灵懂事,做了和事佬。

结果吃饭的时候,闫琦当桌泼了潘姨太一脸的酒:“你是个什么下贱东西,也敢在老子头上嚣张?”

潘姨太又羞又怒,指着闫琦骂,却被闫琦扇了一个耳光。

于是,潘姨太哭着去找顾轻舟。

那时候顾轻舟正好在张家,看着潘姨太一身狼藉,顾轻舟就去了。

找到了闫琦之后,顾轻舟带着张龙头家的管事,以及自己的副官。

“闫堂主,你自扇三个耳光,给潘姨太赔罪,此事就算过去了。”顾轻舟当时这样说的。

闫琦更是大怒。

他大怒之下,把家里全部的随从都叫过来,跃跃欲试想要打顾轻舟。

顾轻舟见状不好,只得赶紧离开,灰头土脸的,闫琦在身后哈哈大笑。

当时虽然离开了,没过一个小时,顾轻舟派了副官登门,对闫琦道:“我们少夫人说,她的一只很名贵耳坠子掉在你们家了!”

“还想找事?让她滚!”闫琦道。

闫家的大太太却做主,让佣人帮顾轻舟找耳坠。

没找到。

于是,闫家所有人都知道了,顾轻舟丢了人又丢了耳坠在闫家,他们津津乐道。

又过了两天,顾轻舟就离开了上海,回到了岳城。

闫琦还在高兴呢,七姨太却哭着跟他说:“峰峰被人抢走了!”

闫峰是闫琦最爱的小儿子,今年才三岁半岁,聪明机灵,见人就笑,又是闫琦最疼爱的七姨太所出,闫琦宝贝得不行。

闻言,闫琦也是震惊:“抢走?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抢走我的儿子?”

带着闫峰的乳娘只是哭。

乳娘是吓坏了,直打哆嗦:“是两个男的,那么高,还带着枪!”

七姨太在旁边哭道:“是不是司少夫人?她受了大辱,岂能不报复?”

闫琦想也没想,立马就冲到了岳城,几乎是紧随顾轻舟的。

七姨太也跟着来了。

新宅的副官收到了顾轻舟的指示,若是闫琦到了,就放他进来。

果然,闫琦没有辜负顾轻舟,气势汹汹的来了。

“我儿子呢?”闫琦怒指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猫儿,那猫漆黑,而她耳朵上,挂了单独一只鸽血宝石耳坠,看上去不伦不类。

闫琦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儿子要紧。

司慕慢慢站起身,手里的枪利落上膛,对准了闫琦,冷峻道:“后退几步,再来说话!”

闫琦的随从也有枪。

可这里是岳城,闫琦不想吃暗亏,让随从不要拔枪。

“你问问你的女人,她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闫琦转而怒视司慕,“司少帅,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司慕冷哼。

“你儿子不见了,你不是应该在上海找吗?你跑到岳城来大呼小叫,是不是活腻歪了?”司慕神态倨傲,手里的枪几乎要戳到闫琦的额头。

司慕是高大的个子,气势上就稳胜闫琦一成,再加上他手里拿着枪,更是把闫琦逼得后退了半步。

闫琦稳了稳心神,怒道:“你的女人在上海吃了亏,就绑架我儿子!我告诉你司少帅,你这是跟整个洪门作对!”

他准备再说什么时,副官进来禀告道,“少帅,蔡龙头来了。”

闫琦还没有到岳城,就派人打电话给蔡长亭。

虽然闫琦和蔡长亭有仇,到底同属于洪门的。

闫琦到岳城来闹事,自然需要蔡长亭给他撑腰。蔡长亭敢不来,就是无视洪门的三十六条。

违反帮规是要受到重罚的!

闫琦和蔡长亭的私人恩怨放一边,蔡长亭必须过来帮衬闫琦。

司慕听到说蔡长亭来了,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妩媚的眉眼微弯,有了个淡淡弧度,心想:“主角差不多都到了,好戏可以开演了。”

她冲司慕颔首。

司慕就让副官把蔡长亭请进来。

蔡长亭依旧是全身黑衣——黑色衬衫、同色马甲,再是黑色的外套,就连胸前佩戴的怀表,也是乌金的链子。

这人对黑色追求到了极致。

蔡长亭容貌谲滟,进门就是淡然微笑:“少帅,少夫人,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一转脸,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颜,“闫堂主,你也实在没规矩,冲上门就大呼小叫,洪门的颜面都叫你丢光了!”

闫琦气得吐血。

这小白脸当自己是谁啊,居然敢教训他?

两个人几乎要当场翻脸。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要紧,闫琦将所有的不快全部忍住。

他没有说话。

蔡长亭先把场面顾好,这才问:“出了什么事?”

“那女人”闫琦指了顾轻舟。

蔡长亭重重咳嗽一声。

闫琦只得改口:“司少夫人她在上海游玩时跟我有点冲突,她怀恨在心,离开的时候居然绑架了我的儿子!”

“谁?”蔡长亭问。

“峰峰。”闫琦焦虑道。

闫峰是闫琦最疼爱的小儿子,绑架了他,闫琦才会方寸大乱。

蔡长亭颔首,转过脸来问顾轻舟:“少夫人,可有此事么?”

“当然没有了。”顾轻舟微笑,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明媚。她挽了低髻,露出一段纤长白皙的颈项。

顾轻舟的耳朵上,带着一只鸽血宝石的耳坠,摇曳的红光映衬着她。

只有一只!

另外,她怀中抱着猫儿,那猫通体漆黑,一双眼睛阴森森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看到了,心想:“顾轻舟这耳坠上的宝石很名贵,她是故意弄丢了,还是丢了一只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那只猫,看上去真有点可怕

这让蔡长亭有点走神。

走神不过片刻,他重新聚精会神,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您说没有就没有?难道不是心虚?”

“这话好笑了,蔡龙头堂堂一分舵之主,居然用激将法?我是没办法自证清白,那么闫堂主又有办法证明的确是我抢走了孩子吗?”顾轻舟笑道。

“分明就是你。”闫琦怒喝。

顾轻舟冷笑:“想太多了,你是个什么狗东西,我凭什么要绑架你的儿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头有脸?告诉你,在我们军政府眼里,你不过是大流氓,捏死你还不是捏死蚂蚁?”

蔡长亭就感觉顾轻舟在指桑骂槐。

顾轻舟的毒辣,素来不加掩饰的。

闫琦只是大流氓,蔡长亭自然也是了。

顾轻舟在骂闫琦的同时,还不忘扇蔡长亭一耳光。

蔡长亭含笑,笑容越发璀璨温柔。

“你”蔡长亭没法子,闫琦却是忍不住了,几乎要大怒着咆哮。

顾轻舟才不理会他。

“回去吧,别耽误了你找儿子。”顾轻舟冷冷道,“再敢到岳城来狂吠,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她用狠戾的言语骂闫琦,其实也是在打洪门的脸。

上次顾轻舟去闫家叫嚣,替潘姨太讨回公道时,可没这么嚣张。

闫琦的七姨太站在旁边,看着顾轻舟。不知为何,顾轻舟那一只单独的耳坠,血红宝石的艳光,照得七姨太心中莫名其妙忐忑了起来。

正在这时,副官进来,跟司慕耳语。

司慕再跟顾轻舟耳语。

顾轻舟含笑:“快请进来!我就不去亲自迎接了,这里也走不开!”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6章谁是你爹?

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谁?

蔡长亭、闫琦和闫琦的七姨太都在想。

而闫琦的七姨太,眼睛总是身不由己落在顾轻舟手上的猫儿身上。

猫是漆黑的,顾轻舟的素手一下下抚摸它,越发显得她的手赛雪白皙。

“这只猫,是她的宠物吗?”七姨太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劲。

她正在出神,门口传来了笑声。

“老闫啊,你看我带谁来了?”说话的人声音如洪钟,连说带笑。

闫琦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洪门的副龙头黄彪。

黄彪是个笑面虎,又高又胖,像樽弥勒佛,实则杀人不眨眼,是张龙头最得力的帮手。

闫琦不知道他怎么从上海跑到了岳城,连忙转身准备打招呼,却看到黄彪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孩子圆嘟嘟的小脸,看到闫琦就笑,奶声奶气的喊:“阿爸!”

正是峰峰!

闫峰穿着小格子藏青蓝的小西装,梳着分头,实在是讨人喜欢!

闫琦大大松了口气:“峰峰!”

他急忙上前,从黄彪手里接过了孩子,一颗心终于落地,“你跑到哪里去了?”

峰峰笑嘻嘻的,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

原来,是找到了闫峰。

屋子里的人,则是表情各异。

蔡长亭微微蹙眉,不知上海这些人在搞什么鬼;顾轻舟和司慕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淡淡笑意。

只有七姨太,刷得脸色惨白。

此刻最应该关心孩子的七姨太,却转脸去瞧顾轻舟。

她正好看到,顾轻舟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摘下那只鸽血宝石的耳坠子。

七姨太总感觉不对劲,却看到顾轻舟把那耳坠放到了猫儿的嘴边。

这猫贪嘴,什么都吃,舌头一揽就把顾轻舟手里的红宝石耳坠吃了下去。

七姨太的脸色更加白。

黄彪放下来孩子,跟顾轻舟和司慕寒暄:“少帅,少夫人,冒昧登门,得罪了得罪了!”

“您是贵客,平日我们请都请不来,欢迎欢迎。”顾轻舟客气说道。

那边,闫峰已经高声道:“姆妈,姆妈!”

七姨太回神般,上前抱住了孩子,很是用力。

怎么会这样?

七姨太心中惊骇万分,那边闫琦已经问了黄彪:“你在哪里找到了峰峰?”

“说来也是凑巧了,我家三闺女今天出发去香港读书,我送她去码头,就看到一个小孩泥鳅似的从邮轮上跑下来。

我一瞧这孩子,不是峰峰吗?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弟妹和你,更是没看到闫家的家仆。问了峰峰,峰峰说跟爹哋和姆妈去玩。”黄彪笑道。

七姨太身子不由轻晃了下。

她这点小反应,没人看在眼里,除了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

“我送峰峰去你家,才知道你误以为丢了孩子,来了岳城。我正好今天没事,就把孩子送过来了。我也想打电话,怕你们不相信,更着急。这不,现在亲眼瞧见了,放心了吧?”黄彪笑呵呵的,又拍了拍闫琦的肩膀。

闫琦轻轻舒了口气。

这真是太巧了!

只是,峰峰不是被人绑架了吗,怎么会在邮轮上呢?

闫琦有点糊涂了,就上前从七姨太手里接过了峰峰。

七姨太不肯给。

她抱不住,好像摇摇欲坠。

闫琦瞪了她一眼。

七姨太神色惊惶,松开了孩子。

闫琦抱住峰峰,问他:“峰峰,谁把你带到了邮轮上去?”

“爹哋!”峰峰奶声奶气的回答。

闫琦笑起来,黄彪也笑,顾轻舟和司慕站在旁边,也微微含笑。

只有七姨太,脸色更白。

蔡长亭看着顾轻舟,又看着眼前的一切,总感觉有什么在酝酿。他心中莫名生出不安。

而且,蔡长亭突然发现,顾轻舟怀里那只黑猫,好像一动不动了。

猫死了?

蔡长亭心底莫名有点寒意。他跟顾轻舟一样,是个敏锐且多疑的人,今天这件事,从闫琦通知他来司慕的新宅开始,就透着不对劲。

可蔡长亭必须来,他是此地的洪门龙头,他需要遵循帮规。

一路上,蔡长亭都在揣测,顾轻舟要怎么对付他,蔡长亭还是不太清楚,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只黑猫身上。

“这是谁教他的?”那边,黄彪摸了摸峰峰的小脑袋,“爹哋这称呼,真够时髦派的啊!”

闫琦也高兴。

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说英国话,将来肯定特别有出息。

“谁教你的,告诉你黄伯伯。”闫琦若无其事逗孩子,丝毫忘了他之前对顾轻舟的不敬,也没想起这是司慕和顾轻舟的家。

峰峰则道:“姆妈教的!”

黄彪又哈哈大笑。

闫琦更高兴了,故意问:“谁是爹哋?”

他以为峰峰会指他,不成想峰峰满场看了半圈,最后伸手指了指蔡长亭:“爹哋,我爹哋!”

闫琦的笑容,一瞬间僵持在脸上。

黄彪的笑声急促刹住,嘎然一声,特别的尖锐刺耳。

屋子里很安静。

每个人似乎都忘了吸气,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峰峰一直在吮吸手指,七姨太这时候才看到,峰峰手指间,有一点秾艳如血的红,是一只鸽血宝石耳坠。

七姨太急忙转脸去看顾轻舟,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

同时,七姨太看到,顾轻舟刚刚喂了那只猫吃她的另一个耳坠,那猫已经僵硬躺在她怀里,好像是死去了。

七姨太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

“你说什么?”只有闫琦最先开口,“谁,谁是你爹哋?”

小孩子好像看懂了大人之间的诡异,神态有点害怕,往闫琦怀里缩了缩,半晌重新指了蔡长亭:“我爹哋,姆妈说让我跟爹哋去香港。”

蔡长亭素来稳重,此刻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他转头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耳朵上的耳坠已经不见了,她怀中的黑猫已经死了。她眉目深邃,瞳仁似黑黢黢的墨汁,弄得化不开,什么情绪都荡漾不出来,深敛其中。

只是她似笑非笑的神态,叫人胆寒。

蔡长亭觉得事情很突然。

他应该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可顾轻舟的耳坠和猫,一直在吸引他的注意力。那耳坠实在名贵,又只有一只,叫蔡长亭身不由己去想为什么。

而顾轻舟手里那只黑猫,通体的黑,黑得诡异,总预告着什么不同寻常。

现在,蔡长亭知道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过来!”闫琦暴怒,一下子就拽住了七姨太的头发,将七姨太拖了过来。

七姨太苍白的脸色,此刻全部有了解释。

黄彪立马上前,稳住局势:“闫堂主,家务事回家处理,你非要在这里闹?”

这是军政府司家。

闫琦的儿子喊蔡长亭叫爹,而且无缘无故消失,此事疑点太多了,不适合当着顾轻舟和司慕闹。

闫琦以后还要脸?

哪怕闫琦不要脸,洪门也要面子的!

而且,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就不止是面子,还关乎帮规,决不能在这里闹。

黄彪的嗓子特别响,这么一大声,立马就把闫琦惊醒了。

闫琦松开了七姨太。

七姨太已经吓得泪流满面。

峰峰很懵懂,继续吃手里的鸽血宝石耳坠。

七姨太急忙想要去抢:“快吐出来。”

峰峰好像对这个耳坠很有兴趣,也以为他姆妈在跟他玩闹,咬住不肯松口。

顾轻舟这时候插嘴了,道:“快吐出来吧,可别咬破了。”

闻言,七姨太手猛然缩住,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是抢,小孩子咬得越紧,隐约是要咬破了。

“快给我,吐给姆妈!”七姨太着急,一边哭一边哄孩子。

峰峰却不肯,隐约也要哭了,咬得更紧。

七姨太吓得唇色发白。

“你快点吐出来!”七姨太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峰峰还以为母亲在跟他玩闹,更加不想给了,笑嘻嘻的。

闫琦却没有理会。他知道这耳坠不太正常,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头。

他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行,理智早已被冲没,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子被小白脸带了绿帽子!全上海都要知道,老子做了绿毛龟,最疼的儿子是个野种!

这个野种吃什么,闫琦不在乎,他只想赶紧把问题弄清楚,搞死小白脸和七姨太。

“走!”闫琦甩手,准备先出去。

结果,军政府正院里,从门口到院墙以及屋后,已经排满了亲侍。他们架着长枪,对准了屋子。

闫琦的脸色更难看。

“司少帅,你这是要做什么?”闫琦厉喝。现在有团火在灼烧着他,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焚烧殆尽。

司慕这边的阻拦,让闫琦几乎暴跳如雷。

黄彪也道:“司少帅,这样不合适吧?”

“不合适?”司慕冷笑,“在我自己的家里,用我自己的亲侍,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以为司家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蔡长亭已然是很清楚,自己入了圈套。

顾轻舟接下来要做什么,蔡长亭更是明了。他跟顾轻舟一样,五步一算。顾轻舟的筹谋,蔡长亭看在眼里,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果然了得!

心中有数,最镇定的除了顾轻舟,就是蔡长亭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7章做个选择

司公馆岂是来去自如的地方?

顾轻舟安静站着,怀里抱着一动不动的黑猫,眼波幽幽,眉宇间的秾艳化不开,全部凝聚内敛,让顾轻舟看上去面无表情。

“你敢拦老子?”闫琦是没了理智的,转身就要往外冲。

他刚下台阶,就听到了枪声,吓得他后退数步。

他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被子弹打出一个深坑。

司慕的副官冷漠道:“退出去,否则下次就打在你的额头上!”

闫琦这么一吓,人也清醒不少,万般无奈之下退回屋子里。

七姨太一直抱着孩子,哄孩子把红宝石耳坠交给她。

顾轻舟走到了她身边,低声道:“你别总是引起他的注意力,你越是说,他越是想咬。一旦咬破”

七姨太额头的冷汗如雨。

她一脸的汗,又一脸的泪水,漂亮精致的小脸,此刻狼狈不堪。

闫琦回了屋子,上前想要抢孩子,再次问清楚时,七姨太死死护住了峰峰。她的举动,说明她担心闫琦会伤害峰峰,也从侧面证实了峰峰并非闫琦的儿子。

黄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感觉自己也被人算计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巧遇到了峰峰?

无缘无故蹚浑水的黄彪,满心郁结,还是要忍住,上前对顾轻舟和司慕道:“少帅,少夫人,闫堂主他鲁莽,我代他向您二位赔个不是。此事,我们还是要回上海去请龙头做主。”

顾轻舟流沔眸子横掠,淡淡道:“黄副龙头,你也别谦虚了。此事,你完全可以做主的。”

就是不肯放人。

黄彪还想说什么,那边闫琦已经在怒喝,踢了七姨太两脚:“说啊,你给老子说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顾轻舟恰如其时道:“闫堂主,不是喊蔡龙头叫爹哋吗?应该就是蔡龙头的儿子吧?”

蔡长亭脸上没了笑容,也没出声反驳。

他知道顾轻舟在这里等着他,他说什么都在顾轻舟的算计之中。

于是,蔡长亭就保持沉默,沉默能让他的心静下来,更加理智。

“说啊,你倒是说啊!”闫琦又狠狠拽了七姨太的头发,不理会顾轻舟。

顾轻舟看着这般情景,笑着对黄彪道:“副龙头,洪门的堂主打女人,您就这么袖手旁观?你若是不管,我可就要插手了。”

黄彪是副龙头,他应该处理帮中事务。

若是在上海,此事他当然可以出面。可现在被困在司家,司家的少帅和少夫人摆明了想要看热闹,黄彪什么也不想说。

只是,闫琦越闹越过分,今天这丑是遮掩不了了,再不管,更加不能收场。

他不能叫外人看了洪门的笑话去!

“别急,有话慢慢说。”黄彪上前,拽住了闫琦的胳膊。黄彪个子高大,手上用力,闫琦的胳膊酸痛难当,就身不由己松开了。

“你说啊!”闫琦仍在咆哮,指着躲到了旁边的七姨太。

黄彪也看着七姨太。

峰峰吓坏了,手里还拿着红宝石耳坠。

顾轻舟见状,也看向七姨太:“是啊七姨太,到底是谁的儿子啊?我怎么看糊涂了呢?”

七姨太猛然转眸,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的眼神在这个瞬间,有寒芒缕缕。

七姨太打了个寒战。

事到如今,七姨太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了。

原本,是七姨太算计顾轻舟的。

上次闫琦挖蔡可可的坟,被顾轻舟和司慕给抓了,他就很记恨顾轻舟,时常念叨要杀了顾轻舟夫妻。

顾轻舟到了上海,听说是去治病,然后再置办别馆小住,带着张太太去了趟贝霞路,还拜访了戏子金晓阐。

那个金晓阐,就是七姨太的青梅竹马相好的。

当初七姨太的父亲重病,金晓阐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拿出来给她救命。可惜,七姨太在放学途中被闫堂主的汽车给撞了,从此就认识了闫堂主。

闫堂主有权有势,办事利落,让一辈子受苦的七姨太感受到了金钱和权势的滋味。这滋味会上瘾,再也戒不掉。

她违背了当初跟金晓阐的约定,嫁给了闫琦做姨太太。

只是,后来她总是不满意,嫌弃闫琦年纪太大,又有新的八姨太,不甘心的七姨太,跟金晓阐藕断丝连。

怀上峰峰,实在是个意外。

最近几年,峰峰越来越大,家里的人常说,峰峰不太像闫琦,也不像七姨太。

七姨太越看这孩子,也越发觉得他像金晓阐。

金晓阐后来也暗中加入青帮了,成了洪门的对头。

他多次鼓动七姨太跟他走:“一旦事发,你和峰峰都活不成。不仅如此,还有你姆妈和弟弟们!”

七姨太不肯依,她还是舍不得闫家的锦衣玉食。

金晓阐是个戏子,地位低下。他加入青帮时间不长,还是小喽啰,跟着他以后也要担惊受怕。

而金晓阐则存了不少的钱,准备带他们母子,以及七姨太的母亲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逃走。

真正促成七姨太下定决心要走的,是因为七姨太和金晓阐的幽会,被家中二姨太撞破。

二姨太保证不会说什么,七姨太还是将她活活掐死,和金晓阐一起把二姨太给埋了。

当时二姨太不停的求饶:“别杀我,看在五小姐的份上别杀我,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二姨太有个女儿,今年十三岁,是个天生的哑巴,闫琦很讨厌那个女儿。若二姨太死了,五小姐以后会更加可怜,二姨太不停的哭。

七姨太却没有手软,

家里突然少了个人,太太不停的派人去找,闫琦也很生气。

居然还真的被人找到了二姨太。

因为二姨太被埋的荒郊,今年被人买下来打算种果树了。

闫琦大怒。

死了人,一看就是被害死的,闫琦会请洪门帮忙查,七姨太觉得迟早要查到自己,一定要逃走。

于是,她就开始筹划了。

不成想,顾轻舟正好在七姨太筹划逃离的时候,到了上海。

而且,顾轻舟很高调,置办别馆,又是让姨太太去显摆。

七姨太知道顾轻舟和闫琦有点过节,鼓动闫琦去找不快,结果司家的那位潘姨太不顶用,很快就跟闫琦起了矛盾。

更顺利的是,少夫人还带着人去找麻烦。

七姨太是希望少夫人借助张家的势力,狠狠收拾闫琦一顿的,不成想这位少夫人认怂了。

闫琦更高兴了,只是和司家的仇怨越解越深。

“一切都很顺利。”七姨太去找到金晓阐,“等司少夫人走后三个小时,你就带着我姆妈和弟弟,以及峰峰,离开上海。我支开老闫,到时候从岳城逃离,跟你们在香港汇合。”

杀了二姨太是死罪,偷人也是死罪,她的情郎金晓阐还是青帮的人,更是出卖了洪门,极重的死罪!

只有逃走,七姨太和峰峰才有活路。

一切都很顺利的,可峰峰被黄彪送到了岳城。

峰峰出现,七姨太脸色就白了,她知道计划失败了。

人家能弄过来峰峰,说明金晓阐、七姨太的家里人,全部都在对方手里。

七姨太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还在观望,直到峰峰喊蔡长亭为爹哋。

“爹哋”是七姨太教峰峰喊金晓阐的。

金晓阐也是白面斯文,峰峰才四岁,只怕是糊涂了,居然错将蔡长亭认为是金晓阐。

峰峰口中喊着有毒的红宝石耳坠,那是顾轻舟上次说落在闫家的,闫家的佣人和太太们都知道。

这个时候,七姨太就明白了:这是岳城军政府想要扳倒蔡长亭!

这是顾轻舟的局!

七姨太在利用顾轻舟,转移自己的家人情人和孩子,不成想反而被顾轻舟利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司少夫人才是那只黄雀!”七姨太绝望的想。

峰峰口中的红宝石耳坠,似乎是有毒的,然而他现在如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估计只有顾轻舟有办法让他吐出来。

亦或者,毒已经慢慢在孩子的身体里渗透,只有顾轻舟知道是什么毒,如何解。

顾轻舟手里的那只猫,不就是死了吗?

她在威胁七姨太。

七姨太很明白,顾轻舟想要七姨太做个选择:她帮顾轻舟咬定蔡长亭才是奸夫,然后她死,让蔡长亭死无对证;亦或者她说出实情,顾轻舟杀了金晓阐和她的母亲弟弟,洪门的人再次杀了峰峰这个野种!

“承认是蔡长亭的孩子,峰峰就是洪门的人,哪怕老闫想要杀他,洪门也会想办法折中处理;若是说实话,孩子就是青帮的,必死无疑!”七姨太眼珠子急转。

她一辈子自私,此刻却需要她做一个决定了。

七姨太沉思间,下定了决心,噗通给黄彪跪下:“副龙头,是我错了,我不该被蔡龙头迷惑,我罪该万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8章中计的蔡长亭

蔡长亭格外的平静。

顾轻舟对七姨太那无声的威胁,蔡长亭看在眼里。

这场局,顾轻舟精心布置了很久,而且她是去上海布局的,让蔡长亭分身乏术,没有留意到她。

她抓住了时机,她利用了矛盾,将蔡长亭推到了万劫不复的边缘。

洪门的帮规三十六誓,排在首位的就是:“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所以说,染指同门兄弟的妻妾,是洪门大忌,是写在第一条帮规中的大忌!

蔡长亭现在不仅睡了闫琦的小妾,还玷辱了闫琦的血统,依照帮规,他必须死在万刀之下!

顾轻舟好狠!

她不会亲自杀蔡长亭,因为洪门会找她报仇,后患无穷。她要逼得洪门自己动手,替她处理。

帮规大于天!

这就是为什么峰峰被黄彪送过来。

黄彪是副龙头,哪怕顾轻舟不追究,闫琦能忍下这口气吗?

他们必定自相残杀!

蔡长亭看着顾轻舟,他谲滟的眸子微动,唇角有了个淡淡笑意。

这个女人真厉害,他欣赏这种势均力敌的对决。

顾轻舟的毒计,让蔡长亭感觉自己没有被辱没,好像只有这等毒计,才配得上用来对付他。

蔡长亭那边云淡风轻,闫琦那边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他想要死死打死七姨太和蔡长亭,甚至在一旁吓傻了的孩子。

“弟妹,你说话可要讲究根据!”黄彪也恼了。

这叫什么事!

一旦坐实,洪门就会成为大笑柄,蔡长亭到底是怎么想的?

“峰峰都四岁了,五年前蔡龙头身在何方,你知道吗?”黄彪怒喝,“你不要信口雌黄胡乱攀咬,你要认真说清楚,到底是谁的孩子!”

七姨太只顾落泪:“黄副龙头,既然你怀疑我,我只得以死谢罪,求您做主善待我的儿子!”

她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司家的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七姨太抓起来,将刀架在脖子上。

这刀也是顾轻舟准备好的。

副官们立马将枪举起来。

“别动,都别动!”黄副龙头大喊,然后又站起来对七姨太道:“你别冲动,你儿子还在这里呢!”

七姨太泪如雨下。

顾轻舟一把将猫儿放在沙发上,抱起了峰峰。

她捂住了峰峰的眼睛,让峰峰趴在自己的肩头。

峰峰是个见人就亲热的孩子,并不会特意挑剔。

七姨太看着这架势,又瞧见了沙发上的猫,再看到顾轻舟怀里的峰峰,手里始终把玩着那只耳坠。

那是顾轻舟丢在闫家的耳坠,被峰峰捡到了,闫家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哪怕毒死了峰峰,顾轻舟也没有任何责任。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了。”七姨太越想越后怕,她的水果刀放在脖子上,割出血痕。

顾轻舟真是个可怕的人!

七姨太觉得,顾轻舟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她今天要把自己的决定做完,不能半途而废。

“你这个贱人,枉我这么疼你,你居然敢做这种下作的事!”闫琦看到七姨太用刀了,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这女人不死,闫琦这绿帽子就摘不了!

既然七姨太动刀了,那么闫琦就可以趁机杀了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别冲动,都别冲动!”黄彪在中间维持稳定,再次重复这句话,“弟妹,你先放下刀!”

顾轻舟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峰峰的后背。

峰峰大概很喜欢温柔的女人,格外听话靠着顾轻舟。

七姨太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老爷,是我对不起您,我贪恋蔡龙头的美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七姨太哭道,“我那时候也是在蔡家见过他,他对我稍加温柔,我就昏头了老爷!”

蔡长亭从来没回过蔡家。

可他是蔡家的儿子,这话说出来根本不可信。

闫琦曾经是岳城分舵的堂主,蔡家什么宴会他都会带着心爱的小妾参加。七姨太得宠的时候,肯定去过蔡家无数次。

“是我陷害少夫人,想要调虎离山,偷偷把峰峰送走!”七姨太继续哭道,“对不起老爷!”

黄彪脑子里嗡了。

七姨太认了。

峰峰亲口喊蔡长亭叫“爹哋”了。

此事,还有什么转还的余地吗?蔡长亭偷人小妾这种事,搁在洪门就是死罪一条,任何功劳都抵抗不了。

“长亭,你没话说?”黄彪总感觉事情诡异,看着七姨太声泪俱下,看着峰峰依靠着顾轻舟,看着蔡长亭气定神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不认识七姨太,更没有儿子。”蔡长亭笑了笑。

七姨太想到:身为戏子的金晓阐若是偷了洪门堂主的女人,他死无葬身之地,峰峰也活不成。

只能拼了!

她死了,护住了峰峰和金晓阐。况且她当初杀二姨太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她可能要偿命。

如今,就当给二姨太偿命吧!

“蔡龙头,我用死证明清白!”七姨太大呼,手上用力。

蔡长亭却突然拔出枪,冲七姨太的胳膊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闫琦的随从立马朝蔡长亭开枪;司慕也拔出了枪。

顾轻舟抱着峰峰,动作迅捷往沙发后面一躲,猫身藏起来。

一共开了九枪。

“全部住手!”司慕厉喝,军靴声响彻屋子,亲侍们将众人团团围住,长枪对准了所有人。

这场混乱,是蔡长亭引起的。

蔡长亭很清楚,顾轻舟在逼迫七姨太自尽。

七姨太当然不是为了清白,恰恰是为了死无对证。

只要活着,洪门的人就有机会撬开七姨太的口,七姨太也知道自己可能受不了酷刑,到时候孩子和情人都保不住,索性求个痛快。

这件事到了今天,七姨太已经半分回转的机会都没有了。

蔡长亭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敏感觉得七姨太一死,他这屎盆子就摘不掉。

他没想到,他开枪的同时,闫琦也开枪了。

“快看看!”司慕对副官们道,“看看谁受伤了。”

顾轻舟则按住了峰峰的脑袋。

她看到佣人胡嫂从侧门伸头,就招了招手,让胡嫂把峰峰抱走。

峰峰被顾轻舟捏中了后颈的穴道,现在昏昏欲睡,任由佣人抱离了现场。

顾轻舟咳了咳。

副官们让出一条路。

顾轻舟走进去,看到满地狼藉。

蔡长亭的左边肩膀中枪,闫琦的两条腿各中一枪,而旁边的七姨太,额头正中了一枚子弹。

这是闫琦亲自打的。

“蔡长亭急了。”顾轻舟看到这里,就知道蔡长亭在急促中,办了件糊涂事,不免看了他一眼。

原来没有人是神仙,每个人都有失态而糊涂的时候。

蔡长亭也有。

虽然明知道后果,蔡长亭还是做了。

蔡长亭开枪了,给了闫琦杀人的机会,现在七姨太死了。

黄彪高大粗壮,稳稳站起来看着这一幕幕,道:“司少帅,借您的人一用,将这几位全部押解到上海,我们龙头会感激您的!”

司慕颔首:“可以!”

说罢,他冲亲侍们使了个眼色。

亲侍就冲上来,把蔡长亭、闫琦全部压住,又派人去请了军医,给他们取出子弹,然后将七姨太的尸体用军中的裹尸袋包了,抬上了回上海的专列。

同时,黄彪亲自抱走了峰峰。

临走的时候,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他转眸微笑了下。

“顾轻舟,你很好。”蔡长亭道。

司慕微怒,往前站了一步,挡在顾轻舟面前。

蔡长亭继续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

“蔡龙头,但愿你能逢凶化吉!”顾轻舟微笑。

帮规摆在那里,黄副龙头是人证和峰峰是人证,七姨太已死,蔡长亭再也没有活路了。

他淫人小妾,这是受万刀诛灭的。

军政府的人,亲自押送。

顾轻舟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司慕和她一起站在茫茫夜色里。

“怎么了?”司慕问她。

顾轻舟道:“不知道为什么,蔡长亭这样镇定,也许这次还是白忙一场”

“镇定?”司慕嗤之以鼻,“他镇定就不会开枪了,我看他是装腔作势。”

顾轻舟想到,蔡长亭一次次对军政府出手,也从来没有抱过必胜的信念,他每次也是顾轻舟今天设下这样狠毒的局,然而失败之后,他从不气馁。

所以,顾轻舟告诉自己:“哪怕让他翻身了,也没必要气馁。那可是蔡长亭,我的敌人又不全是草包。”

假如要翻身的话,蔡长亭会怎么翻身呢?

七姨太的情人金晓阐和母亲弟弟全在顾轻舟手里,蔡长亭是绝对找不到他们的。

顾轻舟略有所思,站了良久,直到汽车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回去。

回去之后,顾轻舟就给那只猫针灸。

良久,黑猫慢悠悠醒过来。

其实,顾轻舟根本没有给猫吃宝石耳坠。她虚晃了下,耳坠子就被她藏到了袖底,猫儿是被她弄晕的。

“这猫真可爱,我可以养它吗?”顾轻舟问司慕。

司慕道:“这是堂妹的,你若是想养的话,只怕要重新去买,这只不行。”

顾轻舟略微失望。

她很喜欢这只温顺的黑猫。

司慕在旁边道:“白猫更可爱,我看到过眼睛是宝蓝色的白猫。”

顾轻舟却摇摇头。

“我乳娘说,从前宫里的妃子们都喜欢养黑猫,因为黑猫就是玄猫,玄猫辟邪。”顾轻舟笑道。

“你乳娘怎么知道?”司慕不以为然,她觉得顾轻舟的乳娘乱说。

顾轻舟道:“我也不知道,她听人说的吧。”

提到乳娘,顾轻舟情绪微落。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69章蔡长亭的死

司慕借来的这只黑猫,很快就还给了堂妹。

顾轻舟略感不舍。不过,她已经养了木兰和暮山,暂时也没有做好养其他宠物的准备。

喜欢是很简单的感情,而豢养却是责任,比喜欢更深刻,顾轻舟对那只猫还没有这等感情。

上海那边有顾轻舟的眼线,不时给顾轻舟传递消息。

“洪门开了堂会。”顾轻舟的眼线这样说。

四个小时之后,探子再给顾轻舟打电话:“蔡长亭请了两位证人,说可以证明孩子不是他的,可他没办法证明五年前他没回过岳城。”

六个小时之后,探子回禀说:“少夫人,闫堂主拿了证据,证明蔡长亭就是奸夫。”

闫琦现在是铁了心要弄死蔡长亭的。

既然机会这么好,闫琦只怕要伪造更多的证据来让蔡长亭伏诛。

中间,探子没有再打电话。

洪门的人不眠不休审问了十四个小时。

最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蔡长亭。

“少夫人,定罪了,蔡长亭违反帮规第一条,受万刀诛灭。”探子最终道,声音里有点喜悦。

顾轻舟却微愣:“真的?”

她倒是没想到,还以为蔡长亭会再次翻身的,她一直再等的是蔡长亭如何漂亮的反败为胜。

这件事,顾轻舟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若是其他人,她能自信一击即中。可蔡长亭的诡异,让顾轻舟不敢妄下决断,可能也是不想失败之后失望吧。

却没想到,洪门最后真的判了他的罪行。

“是真的,少夫人,洪门开了祭坛祭祀,明天下午执行帮规。”探子道。

顾轻舟略微颔首。

她独坐沙发,将整件事串起来想了一遍。

顾轻舟原本就是要杀死闫琦的七姨太的。

七姨太为了遮掩自己的恶行,不止是杀死了闫琦的二姨太。在杀死二姨太之前,她还杀了两名女佣。

这些人,她们也是别人的母亲。

所以对七姨太,顾轻舟没存什么留情之念,亦无同情之心。

顾轻舟不是道德的审判者,她只是觉得七姨太罪有应得。

七姨太是顾轻舟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顾轻舟利用司慕的潘姨太去上海,就是想利用潘姨太去激化军政府和闫琦的矛盾。

这件事,还非得潘姨太去做。第一是潘姨太爱显摆,能在舞厅那等地方摆开架子,让闫琦更相信。顾轻舟去了,只怕做不来,她天生不擅长这种。

第二是潘姨太跟闫琦有点远方的亲故,闫琦将潘姨太视为小辈,在潘姨太面前更敢放肆,拿出长辈的威严。在顾轻舟面前,闫琦大概是不敢如此嚣张,矛盾也不会激化。

第三,七姨太也是姨太太,跟潘姨太结交更方便。若是顾轻舟单独去上海,她是不敢来招惹顾轻舟的,顾轻舟更不会应七姨太的邀请去闫家。

至于顾轻舟去买房子,其实是带着张太太去了趟贝霞路,见到了金晓阐。

顾轻舟的情报只知道金晓阐和闫琦的七姨太有染。当顾轻舟知晓这个情报时,就计划将屎盆子扣在蔡长亭身上。

张太太是洪门龙头的妻子,顾轻舟是军政府的少夫人。这两重身份,会让金晓阐知道厉害。

而且,顾轻舟表现得特别仰慕金晓阐,似乎到了迷恋的地步。

等顾轻舟和张太太离开,顾轻舟的副官就去了趟金晓阐的院子,借口说顾轻舟给金晓阐送礼物。

金晓阐想着对方位高权重,又是洪门张龙头家的朋友,不敢拒绝,就收下了。

“张太太的朋友,又是岳城军政府的,以后她能提携我的话,只怕我在青帮能更上一层楼。”

若顾轻舟单独去,金晓阐不认识她,只怕不肯见,见了也未必会相信她。

这一步中,张太太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后来顾轻舟也实话告诉了张太太。

张太太没有生气。

接下来的那几天,顾轻舟时常派副官去送礼。

金晓阐想着顾轻舟每次送的礼物都贵重极了,肯定是爱慕他。不管是对追求者,还是对重礼,金晓阐都放松了警惕。

故而最后一次送礼的时候,顾轻舟的副官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被金晓阐的佣人热情请进了门,然后副官们将所有佣人绑起来关到地下室,又把金晓阐打晕扛走。

顾轻舟的副官是抬着箱子去送礼的,走的时候再抬着箱子出来,左邻右舍看到了只会说:“又来给金老板送礼了!”

没人想到,那礼就是金老板自己。

抓到了金晓阐,副官们还没有进行逼供,他就全部交代了。

如何跟七姨太碰头,如何离开,金晓阐说得一清二楚。

“是个软脚虾,什么都说了。”副官这样回禀顾轻舟的。

金晓阐被抓了,顾轻舟的副官们也知道七姨太会如何送自己母亲、弟弟和儿子离开,故而去邮轮上抓。

为此,顾轻舟特意找了个人假扮蔡长亭。

峰峰特别爱吃蜂蜜枣糕,顾轻舟让一个人剪了蔡长亭一样的头发,穿了通体黑衣,然后用了点玫瑰清香,对峰峰说:“你叫爹哋,我就给你蜂蜜枣糕吃。”

峰峰被顾轻舟抓住之后就饿了大半日,又哭又闹的,除非叫爹哋,否则就没东西吃。

于是,他就记下了蔡长亭。

峰峰才四岁,又哭得泪眼迷蒙,根本记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记得黑衣和大概轮廓。

而且,顾轻舟换了四个人,全是蔡长亭一样的打扮,反复去找峰峰。

峰峰说对了,就可以吃一口;说错了,立马就要饿肚子了。

小孩子只对食物感兴趣。

在反复的刺激下,峰峰对蔡长亭的脸都不太在意了,毕竟是四个不同长相的人,他早已糊涂了。可他记住这黑衣,身上有同样味道的,就是爹哋了。

一看到蔡长亭,虽然长相又变了点,峰峰却咬定那是他爹哋,态度没有半分迟疑。

峰峰只认衣裳不认人,而洪门其他人会觉得:“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七姨太死无对证,黄彪副龙头亲耳听到了七姨太临终遗言,说她就是跟蔡长亭生了峰峰,而峰峰很坚持蔡长亭就是他爹哋。

这些都是实证,铁证如山!

洪门后来的审问过程中,蔡长亭肯定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脱了衣裳。

只是蔡长亭很漂亮,峰峰对极其漂亮的人印象深刻。

他最后见到的爹哋是蔡长亭,甚至记住了他的长相。于是,当蔡长亭更衣之后,峰峰仍然肯定他就是自己爹哋。

这下子,蔡长亭再也没办法翻身了。

至于顾轻舟用潘姨太去刺激闫琦,就是想让闫琦的七姨太利用顾轻舟。

七姨太果然上当。

人被引到了岳城,顾轻舟才有机会让所有人说出顾轻舟想要他们说的话。

现在尘埃落定,顾轻舟给张太太打了个电话:“事情如何了?”

张太太道:“原本呢,龙头也觉得孩子的话不可信,七姨太又死了。不成想,有人拿出一张照片,居然是蔡长亭抱着峰峰上邮轮的。”

这张照片,是张太太派人去伪造的,她送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为何害怕伪造证据?因为伪造的东西,全部有迹可循。

她需要一个证据,也需要张家还给她人情。

故而她让一个背影酷似长亭的副官,穿着长亭一样的黑布衣裳,抱着峰峰去码头,然后让张太太去弄照片。

照片很迷糊,是远景,只能看到峰峰含笑的小脸。

拿到这张照片时,张龙头和洪门其他人都怀疑过,背影像长亭的男人是不是蔡长亭。

最后,他们没有找到其他破绽。

当然,也没什么破绽,张太太处理好了一切。

若真的出现意外,张太太会弥补上去,这是张太太报答顾轻舟的。结果很顺利,没有半点疑窦。

“铁证如山,他要受万刀诛灭。”张太太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张太太又道,“轻舟,咱们这算是彻底成了陌生人,还是彻底成了至交挚友?我希望是后者,你呢?”

张太太想知道,顾轻舟是如何看待她的。

那照片,是当张太太还了她救张辛眉的恩情,从此再无瓜葛;还是当张太太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从此感情更深一层?

“阿姐,我当然也希望是后者了。”顾轻舟很喜欢张太太,闻言心中一暖,“谢谢阿姐。”

电话里很多话不能说,张太太道:“改日我带辛眉去看你,他可想念你了,还念叨着给你送首饰。”

顾轻舟失笑,眼中却有点温热。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恨不能亲自去上海观刑。

可一旦去了,只怕顾轻舟勉强洗脱的嫌疑,要添上一层。

顾轻舟不太敢去了。

她留在岳城,一夜未睡。

司慕也在城里,没有去驻地。

他跟顾轻舟坐在沙发里聊天。

“这么快就要死了?”司慕也有点意外。

顾轻舟的计策毒辣,也把蔡长亭翻身的路全部堵死,一般人上了当都不可能逃脱。

司慕也想过,假如是他落到这样的陷阱里,他只有死路一条,是没办法自救的。七姨太已经死了,峰峰是小孩子,蔡长亭的罪证就那么实实在在。

可蔡长亭那天的镇定自若,总是让司慕不安心。

“是啊,这么快?”顾轻舟略微感叹,毫无睡意。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0章会做饭的男人

顾轻舟和司慕这晚都无法成眠,他们俩谈论了很久,甚至猜测明天可能有的变故。

顾轻舟的敏锐,让她不安心。

蔡长亭曾经在日本多年,为人也阴阳怪气的,难道他真的没有其他门路了?

“我已经安排了人,应对变故。”顾轻舟道。

她这次连张家的人情都抛出去了,就是要置蔡长亭于死地。

蔡长亭每次对付他们,也是这样的狠辣,顾轻舟不想再留他。

“但愿不会发生变故。”司慕道。

两个人又喝了点酒,直到凌晨才上楼睡觉。

顾轻舟不是洪门的人。

洪门行家法,很忌讳外人去看。

只是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件事,包括顾轻舟的探子。

第二天一整天,顾轻舟都在等蔡长亭被诛的后续消息。

黄昏的时候,瑰丽的晚霞铺陈在院子里,将满园的绿树繁花都披上了橘红色的霞衣。

顾轻舟端着一只骨瓷描金色玫瑰的杯子,依靠着门框喝水,默默想着心事。

这时候,电话响了。

“少夫人,结束了,长亭被洪门依照门规处死了。”探子道。

顾轻舟惊讶。

就这样?

哪怕到了临刑前,也没有任何的反转?蔡长亭死了,被洪门用家规处死。顾轻舟既处理掉了一个劲敌,又没有惹恼洪门,结下仇怨。

其实,那天混乱中顾轻舟可以叫司慕打死蔡长亭的。

只是,人死在司家的话,洪门可能会把蔡长亭的罪行放一放,反过来深究顾轻舟杀了洪门分舵龙头的仇,顾轻舟得不偿失。

“难道我一直高估了蔡长亭?”顾轻舟诧异。她后面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等着蔡长亭折腾的时候再让他万劫不复。

他这么快就死了吗?

“真的死了?”顾轻舟问。

“是。”探子肯定道。

顾轻舟颔首:“行,你们再多留几天,有什么蛛丝马迹都告诉我。”

对方道是,挂了电话。

顾轻舟则捏住电话,沉吟良久。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很顺利,也知道自己的心智不至于输给蔡长亭,可蔡长亭从头到尾的表现,都不如顾轻舟的意。

如今,他还死了

“怎么了?”司慕回来,屋子里没有开灯,黄昏时光线暗淡,就看到顾轻舟捏住电话发呆。

他问怎么了,顾轻舟没回答。

“轻舟?”司慕又喊了声。

顾轻舟回神般,将电话放下去,转眸对司慕道:“蔡长亭真是被洪门万刀诛杀了。”

司慕也微愣,然后笑道:“你这个计划很好!”

在司慕心中,顾轻舟在智谋这方面无人能及。就连老谋深算的政客,也会败在顾轻舟的手下。

蔡长亭的失败,在情理之中。

司慕甚至觉得,顾轻舟的确是一直在高估蔡长亭。

蔡长亭能有多厉害?

一次次的交锋,蔡长亭那些计划,每一次都是失败而告终,司慕觉得他死了才正常,不死就妖孽了。

想到这里,司慕回眸看了眼顾轻舟。

光线很暗淡,顾轻舟的眉眼被笼罩了一层朦胧,只感觉她的面容越发精致妖娆,似个妖精。

真正多智近妖的人,是顾轻舟!

“他居然真的死了。”顾轻舟则很感叹,“没想到”

顾轻舟对付蔡长亭,就像蔡长亭对付他们一样,都是一次次的挑衅打击,没想过一击即中。

她还以为,最后肯定要用两败俱伤的法子,才能收拾了蔡长亭。

谁能想到这么快,如此顺利?

“死了就是死了。”司慕道,“别多想了。”

说罢,司慕转身去开灯了。

顾轻舟的探子留在上海打听了三天,的确是得到了蔡长亭去世的消息。这个消息,顾轻舟也通过张太太证实了。

第四天,蔡公馆再次关门上锁,驱散佣人。

蔡长亭在整个江南都算是有点名气的,岳城也是一样,毕竟他漂亮得倾国倾城。

等众人知道他违反了帮规被处理,所有人都震惊。

“蔡龙头吗?他到岳城都没有半年!”

“犯了什么帮规,要处死他啊?难道他预杀害张龙头?”

“可惜了,他那么漂亮的脸,这世间罕见,再也找不到那么漂亮的人了!”

说什么的都有。

岳城似炸开了窝。

就连霍钺都打电话给顾轻舟,问她可知道此事。

顾轻舟笑:“霍爷,您的消息比我更加灵通,怎么来问我?”

霍钺笑。

“见面谈吧轻舟,我还听到一个后续的消息,你只怕也有点兴趣。”霍钺道,声音沉稳而温柔。

后续?

顾轻舟怀疑蔡长亭没死。

她利用军政府的资源,筹备了自己的情报系统。只是一切初建,消息来源稳妥可靠,但面太窄了。

很多事,顾轻舟查不到,霍钺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他肯定很清楚。

“那我去贵府吧,好几天没见阿静了。”顾轻舟笑道。

霍钺却犹豫了下。

“要不,你来烟馆吧,阿静出门了,她还没跟你说?”霍钺问。

颜洛水的大婚之后,顾轻舟就去了上海,一连住了数日,哪里知道霍拢静的动向。

“没告诉我,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顾轻舟故意嗔怒。

霍钺笑,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慈醇。

在家里也无聊,而且想着蔡长亭这件事,顾轻舟心思不宁,她便起身去了霍钺的烟馆。

也是她常去的那家。

“是不是有蔡长亭的消息?”顾轻舟问。

霍钺笑道:“不是。”

他知道顾轻舟很想弄清楚蔡长亭的底细,甚至不相信蔡长亭死了。

霍钺也试图去查过。

正如外人永远不可能知道顾轻舟跟过司行霈,蔡长亭的过往也很难查。

有更强大的势力在保护蔡长亭,就如同司行霈对顾轻舟的保护。

“他可能有日本军方的背景。”霍钺最终道,“这个是我猜测的。”

顾轻舟拧眉。

沉吟良久,她才问霍钺:“你说有要紧事跟我说,什么事?”

霍钺就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洪门很快会派新的龙头到岳城来,蔡长亭帮洪门建好了三个码头,洪门想继续发展岳城的势力。”

顾轻舟眸光微敛:“不会是派闫琦来吧?”

霍钺意味深长笑了。

顾轻舟愕然。

旋即顾轻舟又想到,张龙头只怕猜到了什么。顾轻舟是张辛眉的救命恩人,张家要还顾轻舟这个人情,张龙头猜到什么也不会说。

没有把柄,张龙头不会找顾轻舟的麻烦。

可顾轻舟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腔,而且和张太太合谋,让张龙头不快,决定恶心恶心她,就把闫琦派到了岳城。

“正是他。”霍钺笑道,“他原本就是岳城分舵的,如今在上海声誉受损,常惦念着岳城分舵,张龙头就索性让他来了。”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霍钺看着她,深邃的眸光有涟漪一闪而过,然后归于无边的安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很是温柔斯文的一个人。

“我倒是觉得,张龙头放弃了闫琦此人。”霍钺笑道,“假如他不想闫琦死,应该让他离你远远的。”

闫琦的性格暴躁,这件事之后,他肯定连顾轻舟也记恨上了。

他一定会对付顾轻舟。

然而,张龙头又很清楚顾轻舟的能耐,就连他的王牌帮手蔡长亭不也被顾轻舟拿下了吗?

让闫琦来,除了恶心顾轻舟,就是借顾轻舟的手处理掉闫琦。

顾轻舟再次摇头笑:“这个张龙头,一点亏也不肯吃。”

霍钺对张庚还是很敬佩的。

说起张庚,那是个跟司行霈性情相差无几的人。

霍钺也就点明了:“张龙头年轻时,就跟司行霈差不多。”

“他要不是年轻时那么恣意妄为,树敌无数,何止于九个儿子如今只剩下一废一幼?”霍钺略有所指,“像他们这种人啊”

他在告诉顾轻舟,司行霈也是这样树敌的。

顾轻舟可以不顾一切跟司行霈,敌人却不会放过司行霈的。

那么,将来顾轻舟能承受不厌其烦的丧子之痛吗?

顾轻舟的脸,身不由己白了起来。

屋子里略微沉默。

“轻舟?”霍钺倏然放轻了声音,低低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应道:“怎么了?”

“我有时候会想,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霍钺道,眼神却越发深邃,似深不见底的古井,“什么样子的男人,可以和你共度一生。”

顾轻舟没想过。

可司行霈想过。

司行霈曾经说:“等江南江北统一了,天下太平,我们去苏州置办一所宅子,你弹琴给我听,我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最近时常会想起这段话。

就好像远去的灯塔,在没有司行霈的日子里,一直照亮她的路。

“会做饭。”顾轻舟道。

霍钺微愣。

他大概是没想到顾轻舟会回答。

顾轻舟却说了起来:“他做饭给我吃。”

“这就够了?”霍钺深深望着她。

“吃饭就能活着啊。有他有饭,就是生活。”顾轻舟道。

霍钺一下子就愣住。

这句话,简直把一切都概括进去了。

有了那个人,顾轻舟只需要操心一日三餐吃什么,这种生活是何等的悠闲快乐?所以,有他有饭就够了。

她知道他在哪里,她知道走向他的路。

霍钺这时候才发现:顾轻舟比谁都通透,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外人永远无法明白她想要什么。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1章釜底抽薪的司行霈

顾轻舟跟霍钺见面,明明谈正事,最后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感情上。

她转移话题,问起霍拢静和颜一源的婚期:“您和我义父谈过吗?什么时候给他们筹备婚礼?”

上次见面,颜新侬是主动问过此事的。

霍钺原本打算今年的,可最近遇到了一点事,阿静心情不太稳定。

“快了,年底吧,再不济明年年初。”霍钺笑道。

笑容很浅。

顾轻舟看着他,突然很担心问:“阿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t她怎么了?”

霍钺一愣。

“没有。”霍钺笑道,“她就是回了趟老家,过些日子就回来。”

顾轻舟眸光中带着怀疑。

可霍钺不松口,顾轻舟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得作罢。

眼瞧着到了中午,霍钺说要请顾轻舟吃饭,顾轻舟笑道:“下次吧,等阿静回来。霍爷,我先回去了。”

顾轻舟要去趟药铺。

她把秘方给了何梦德之后,药铺的生意一日日好起来。

顾轻舟已经买下了平安西街八成的房子。

很多铺子还是做从前的买卖,也是那些掌柜和管事,可背后做主的人都变了。他们明面上维持稳定,背后已经是顾轻舟的情报站。

街尾那家茶馆,就是情报交流的地方。

再比如何家隔壁的干果铺子,掌柜因身体不适而回老家了,顾轻舟就让何梦德盘下来,临时成立了学堂。

顾轻舟打算广收徒弟,让中医中药在此前恶劣的大环境下立足。

“霍爷,我先走了。”顾轻舟在烟馆门口跟霍钺告辞。

她上了自己的汽车。

自从上次那个司机自报是司行霈的人之后,顾轻舟和司慕又换了一批人,将可疑的佣人辞退,可疑的副官送回驻地。

如今充当保镖又充当司机的,是顾轻舟亲手挑选的唐副官。

唐副官叫唐平,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却生了张三十五六岁的脸。人天生的老相,性格也格外沉稳。

他没有正真中年人那等深沉,也没有小年轻人的冒失,很投顾轻舟这种少年老成人的脾气。

上车之后,顾轻舟阖眼假寐,不过几分钟,唐副官低声:“少夫人,您坐稳了!”

顾轻舟微讶:“怎么了?”

说罢,她也端正了身姿,甚至拉住了车门上方的把手。

唐副官道:“没什么大事,有人跟踪咱们,您别回头。”

顾轻舟哦了声。

她心中微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浮上心头。

唐副官将车子稳稳开了出去,直到下一个转角,他突然加快了车速,车子似箭般往小胡同里钻。

小胡同里,有不少人在走动,一时间汽车开进来,鸡飞狗跳的。

唐副官的车技好,没有撞到任何人和东西,稳稳的绕过胡同,从另一个胡同口出来,就是海堤了。

“甩掉了,少夫人。”唐副官有点高兴。

“小心!”顾轻舟疾呼。

唐副官这才发现,一辆汽车竟然横卧在他的面前。他急忙踩刹车,这才没有撞上去。

顾轻舟身不由己往前倾,等她抬起头时,前面那辆技高人胆大的汽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是司行霈。

海风吹在他脸上,他迎着阳光走过来,笑容干净明媚。

眸子似宝石般,熠熠生辉。

一走过来,他就把副官唐平给拽了下来:“混账东西,你这是开车还是耍杂技?出事了你赔得起吗?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毙了!”

唐平的沉稳这时候就表现出来了。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是二少帅府的人,大少帅再有威望也不敢拿他如何。

果然,就听到少夫人声音低沉:“够了!”

司行霈松开了唐平,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跟着他的副官们,把唐平给拽下去,让他走到后头去蹲下。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打开了车门,将顾轻舟抱了起来,非常快。

他动作大开大合,把顾轻舟挽着的低髻弄散,发网掉落,一头似青稠般的长发在她身后舒展。

迎风摇曳的长发,几乎迷住了司行霈的眼睛。

他痴痴看着自己的女人。

就在他抱住顾轻舟时,顾轻舟不声不响将枪抵住了他的颈,托起了他的下巴。

司行霈头微扬,唇角眉梢全是笑意:“轻舟,乖!”

“放开我!”顾轻舟冷漠道。

司行霈根本不会听她的威胁,若是她能开枪,早在他抱起她的时候就开了。

他不由分说把顾轻舟塞到了自己的汽车里。

汽车火速调头。

顾轻舟的副官想要来看时,却见司行霈的车子拐入之前的胡同,消失在视线里。

“看什么看,挖掉你的狗眼。”司行霈的副官邓高踢了下唐平的屁股,“好小子,如今得势了嘛。”

唐平气不平,转身也想打邓高,却被其他副官按住。

这些人里,有从前的旧友。

故而是一半戏弄一半叙旧,就打了起来。

顾轻舟上车之后,枪一直对准了司行霈的脑袋。

司行霈也恼了:“要么开一枪,要么收起来!这么举着,手不酸吗?”

然后又道,“来,我给你揉揉胳膊!”

他的注意力总是很奇怪。

顾轻舟悻悻,将枪放下来。

她的态度很冷淡,道:“你这算绑架,今天就别想出岳城了!”

司行霈笑,完全不把这点威胁放在眼里.

他看得出来,和前几次见面相比,顾轻舟从直接开枪射击,变成了冷漠相对。

顾轻舟若想他死,那天就会任由刺客杀了他,而不是奋不顾身扑到他怀里。

千钧一发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

司行霈是最通透的人,他知道他的轻舟已经从最初的情绪里走出来。那时候的她,大概是想跟司行霈同归于尽。

现在她想活着。

只要她自己还愿意活着,她就不会想让司行霈死。

司行霈现在是她唯一的支柱了。

司行霈的行为,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那我不走了!”司行霈笑道,“到时候你可别赶我走啊。”

顾轻舟没有说话,将头偏向了车窗外。

“你最好送我回家。”顾轻舟道,“你还记得上次怎么答应司慕的吗?”

他答应暂时不给他们俩添堵。

司行霈却道:“答应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司行霈最擅长趋利避害,什么承诺在利益之下都是狗屁,除了给顾轻舟的。

他不是个好人,他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顾轻舟而已。

“出尔反尔,小人!”顾轻舟咬牙。

司行霈道:“我没有违背誓言。”

顾轻舟眸光如寒霜。

“我说你们还是夫妻的话,我不给司慕戴绿帽子。但是,你们俩现在还是夫妻吗?”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不解:“你什么意思?”

“也许,你们俩已经离婚了,你还不知道呢?”司行霈故弄玄虚。

电光火石间,顾轻舟想起了一个人:司芳菲。

上次司芳菲到了岳城,来得目的不明确,而且问话也很奇怪。

司芳菲问顾轻舟:二嫂,你们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顾轻舟再次听到司行霈的话,恍然大悟。

“你叫人偷了司慕的私章?”顾轻舟肃然看着司行霈,“你在南京给我们俩办了离婚书,是不是?”

司行霈笑:“你脑子这么好使,怎么不提早去办?”

“你疯了!”顾轻舟厉喝,“阿爸会知道,你想让司家丢进颜面吗?况且,我们的婚书是岳城办的,跟南京无关,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顾轻舟在这个瞬间,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在南京根基还不稳的司督军,她想到自己和司慕假婚姻中的利益,她想到目前的处境。

顾轻舟头皮都麻了。

现在这个世道,法律是今天变、明天变的,而且各地军政府都有自己的法律。

南京的离婚手续很简单,男方写了离婚书,盖上自己的私章,然后双方签名,政府盖上公文,婚姻就解除了。

这算是前清休书的演变,只是多了一道程序:需要女方的签名。

这一点微小的变化,却从根本上改变了女性的地位。

司行霈手下能人无数,擅长书法和模仿的不乏其人。只要弄到司慕的私章,他就能写了离婚书。

怪不得他上次那么慷慨,答应司慕在他和顾轻舟婚姻期间不再找麻烦。

他根本没打算放任他们俩在一起多久。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陷入这段畸形的婚姻里是毫无意义的。

司慕能给顾轻舟的,司行霈全部可以!

他看似是报答司慕,实则直接釜底抽薪。

在司行霈遇到危险时,顾轻舟奋不顾身扑向他,就等于告诉了司行霈,她是愿意跟他的。

顾轻舟的脸全部冷了下去:“我和司慕的婚书是岳城政府公章,跟南京无关。哪怕离婚,也要通知父母,盖了岳城的公章。你不管怎么做,我们也绝不承认。”

司行霈笑笑,笑得很随意。

“轻舟,你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法律就是法律啊!”司行霈懒懒道。

突然他一踩刹车,车子猛然停下来。

顾轻舟再次身不由己往前倾时,司行霈一把将她的脑袋扳过来,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2章被离婚的顾轻舟

司行霈吻顾轻舟,甚至用牙轻咬她的唇。

他格外的用力,一把将她抱过来坐到了自己腿上。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上次他在自己别馆里吻她,却是那么轻柔。

司行霈是什么性格,顾轻舟最清楚,他没有道德、没有底线。他这边答应了司慕不羞辱他,那边就干脆帮他们离婚了。

然而他之前小心翼翼吻顾轻舟,说明他在考虑顾轻舟的感受。

在前几年,顾轻舟在他面前一次次说过,他们是不道德的。

他的轻舟在意,他就不得不在意。

如今,顾轻舟身上“司慕妻子”的外衣被他剥去,他的思念喷薄而出。思念是苦涩又炙热的,能化为灼热的岩浆,将他们全部吞没。

他用力,他知道自己吻在她唇上的每一下都是理所当然,故而格外使劲。

她仍是他的,终究是他的!

“轻舟!”他的手,早已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他吻到了她的眼泪。

眼泪咸苦,却是他吻过最多的。从前吻她,她哪一次高兴?每次都要哭很久。

司行霈甚至变态得觉得,这才是她,才是熟悉的滋味。

他丝毫没有放松,而是步步紧逼,想要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忘情之际,司行霈脑袋中懵了下。

他的手逐渐无力。

顾轻舟在他的脖子里,插了两根银针,将他放倒了。

她知道司行霈的警惕,她甚至在等待和寻找。

第一次!

自从师父和乳娘出事以来,她第一次找到了司行霈最放松的时刻,很顺利将他弄倒。

手边有枪,又有银针,想要他被打成筛子死得惨烈,还是想要他被银针入体死得悄无声息?

都可以!

顾轻舟的眼泪,却再次涌了上来,视线中模糊了。

在那模糊的视线中,司行霈已经坐了起来。

“还是舍不得?”司行霈问她。

其实,他的晕眩只有短短几秒钟,却愣是装了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他看到顾轻舟连尝试都没有,只是默默掉眼泪。

他的心全软了!

她真可怜,如今只剩下他了,他却要逼迫她!

司行霈再次俯身,将她抱过来搂在怀里,却没有亲吻她,只是用布满薄茧的手轻轻为她擦眼泪。

“轻舟。”司行霈把脸贴着她的面颊,“我托人办的离婚书。离婚书是真的,但是备案文件被我抽了出来,没人会知道。”

顾轻舟低垂着眼帘,羽睫已经被泪水打湿。

情绪太多,她已然是无法区分自己在想什么。

她在想,为什么下不去手?司行霈杀她的家人时,可没有手软。

她也在想,离婚了怎么跟司督军交代?似乎也没这个必要,她帮过司慕很多,没有占督军府多大的便宜,离婚了也是她的自由。

司行霈的胳膊,箍住着她。

顾轻舟还是听明白了一件事。

离婚书和备案文件都在司行霈手里,在这个法律形同虚设的年代,南京政府律法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她需要拿到手。

“离婚书和备案文件都交给我。”顾轻舟道,声音嗡嗡的。

“给你的话,你撕毁了怎么办?”司行霈低声轻喃,“轻舟,别挣扎了,今天就跟我走吧。”

师父和乳娘的惨死还没有半年。

半年啊,顾轻舟这颗灼热复仇的心就冷却了。

她是如此自私、无能、不孝!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反而微愣。

这么痛快答应了,就不是顾轻舟了。

司行霈看着她。

顾轻舟亦看他:“告诉我实情!司行霈,我哪怕冒着不忠不孝,也从未相信你会害我!告诉我,我师父和乳娘是谁,告诉我他们必死的原因。

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你解释,我就愿意相信,这话至今有效。你告诉我。现在告诉我,我今天就是你司少帅的人!”

司行霈眸光中有点迟疑。

不是他不肯说,而是不能说。

司行霈害怕顾轻舟的好奇心驱使她,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她若是个才智平庸之辈,司行霈倒也不怕,可他的轻舟算无遗策,她若是为祸,会留下万古骂名不说,还会让天下惨遭横祸。

司行霈不怕什么,他只是不想顾轻舟的人生那么复杂。

越是复杂,越是辛苦。

于是司行霈想编织一个锦绣蓝图给顾轻舟,让她做他的小女人。

既然顾轻舟能退到这一步,那么再逼逼她,她还能更多退一步。

“给我生个儿子!”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生了儿子,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轻舟的气血,几乎翻涌上来。

她反手过来,想要扇司行霈一耳光,手却被司行霈捉住了。

他轻轻吻她的掌心。

顾轻舟挣扎,他就顺势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压在靠椅之间。

“陪我一整天!你陪着我的话,我可以把离婚书给你看看,让你知道真伪。”司行霈最终妥协。

“我不是要看,我需要文件!”顾轻舟狠狠甩手。

司行霈不肯。

“不行,万一你撕毁了,我岂不是白忙一场?”司行霈耍赖道。

“那你滚!”顾轻舟眉宇冷冽。只是哭过的眼皮微微浮肿,有点委屈的凛冽,竟是那么秾艳妩媚,毫无威慑力,反而勾魂夺魄。

司行霈看着她,就想将她带在身上。从前也时常分开半个月,却没现在这样难熬。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她是他的。

司行霈徐徐诱导她:“真不看看?万一我骗你呢?”

顾轻舟心思缜密,她回去之后,静下来就会明白,离婚书是她自己猜出来的,也许她猜错了?

所以,司行霈要让她看看东西,将她的猜测证实,免得她心存侥幸。

一定是要看的!

顾轻舟望着他。

若是他能拿出来,我可以抢过来吗?

虽然很难抢,可顾轻舟还是做了决定。然而,决定只是一瞬,又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抢——她是孩子吗?

为何所有的伶俐,到了他跟前就全没了?固然是他这个人没脸没皮,顾轻舟拿不到他的错处,何尝又不是顾轻舟觉得在他面前,撒撒娇就可以成事?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做成某件事,为何非要动脑子去搞复杂?

可她顾轻舟,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撒娇?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3章轻舟,我错了

顾轻舟想了很多。

有些念头让她难堪。

一时间,她脸冷,心冷。

“轻舟,我常记得前年夏天我们去钓鱼,那时候的日子特别快活。我们去钓鱼,我烤鱼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会放你回去善后好。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没有结尾。”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言语。

司行霈就开车了。

车子现在就是停靠在城外的小径上,此刻再往前开几分钟,就到了一处小农庄上。

小农庄有池塘,四月底的鱼儿不够肥美,却很多。

司行霈显然是有备而来,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

就在这时候,司行霈突然被撞了下。

回过神,顾轻舟居然将他的车子打火启动了。

司行霈想起来:“我教过她开车,该死!”

百密一疏的司行霈,懊恼看着顾轻舟将车子开走。

可是她的车技真的很糟糕。

不过几步,她的车子轮胎就陷入泥里。乡下的路不太好,最近又多雨,她越是使劲踩油门,轮胎就打起泥巴越多,陷得越深。

车子愤怒咆哮了几秒钟,然后就缓下来,最终车子就熄火了。

司行霈在身后哈哈大笑。

他穿着军靴的长腿,步履悠闲却又两三步走到了她跟前。

他趴在车窗上,轻轻捏顾轻舟的脸:“好玩吗,小丫头?”

顾轻舟阴沉着脸。

她心中有烦躁、失望、懊恼,以及后悔。

为什么不好好学开车?

这些情绪,都在她漂亮精致的小脸上堆砌,有种难以言喻的潋滟。

司行霈觉得,她这个瞬间妩媚到了极致。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别闹了。还好是陷入泥坑里,若是撞树上了,我还活不活了?你这一次害两条命,知道吗?”

她的命,连接着他的命!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看了看车子,彻底是打不起了。

“下来吧,等副官们来接,走不了了。”司行霈摊摊手,反而很愉快,“我去钓鱼,烤鱼给你吃。”

四月的岳城,正是春暖花开。还没有到梅雨季节,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不冷不热,又不会太过于湿润。

河堤两岸种满了水稻,阡陌间纵横翠碧,稻香摇曳。

水草很长,染绿了水波,与长天一色,浩渺似一望无垠。

顾轻舟坐在竹桥上,司行霈在不远处的河里叉鱼,将军裤的裤腿挽起,露出他修长结实的小腿。

他说是钓鱼,车子后备箱里鱼竿和做鱼饵用的蚯蚓都准备好了,可惜钓了还没三分钟,他不耐烦了。

“这么等,等到什么时候去?”司行霈一下子就将鱼竿给扔了出去,在水波中荡漾,缓缓沉没。

他喜欢主动,想要什么就去进攻,而不是慢腾腾等鱼儿咬钩。

于是,他上岸找了根树枝,掰断了一截子,做成了鱼叉。

他在浅水中,其实也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这种进攻时的等待,司行霈又非常有耐心。

说到底,司行霈更喜欢暴力。

日光金灿,水面上的粼粼波光落入他的眸子里,他眸光精锐,一刻不放松盯着水里游走的鱼儿。

哗啦一下响!

下一瞬,他举起鱼叉,高高兴兴冲顾轻舟喊:“轻舟,鱼!”

他那树枝的尾端,果然插住了一条肥美的鱼。鱼儿挣扎,摇头摆尾甩了司行霈满身的水。

顾轻舟挪开了眼睛,没有看他。

司行霈不以为意,哗啦啦趿水上岸,把鱼儿放在岸边,继续下河。

顾轻舟时不时看表。

下午三点了。

她心中全是焦虑,却不肯叫司行霈看出端倪来。

远处的田埂上,有农民在干活。

顾轻舟将自己的长流苏披肩盖住了脑袋。乡下妇人在天气热的时候,也会搭一条毛巾遮阳,并不怪异。

围巾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老农打水浇田,三五趟之后有点累了,正好司行霈抓住了第四条鱼。

“我们住在岳城,媳妇说闷了,出来散散心。”司行霈道。

他指了指不远处竹桥上坐着的顾轻舟。

老农望过去,看不清楚脸,只知道衣着华贵,眼睛水灵。

“她爱吃鱼。”司行霈又道。

老农说了什么,顾轻舟还是没听清。

司行霈哈哈大笑:“真生了儿子,请您老喝酒。”

顾轻舟的脸更沉了。

司行霈抓了几条鱼,收拾干净,从车子里拿了调料。

他今天是预备带顾轻舟来钓鱼的,故而准备好了烤鱼要用的。

把鱼临时腌制半个小时,司行霈洗了手,走到顾轻舟身边。

“别碰我!”顾轻舟厉声,“你一手的鱼腥味!”

司行霈闻了闻,好像没有了。

他用泥巴再搓了搓,又仔细将泥巴洗干净。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的手伸过来,顾轻舟举手来挡,她指缝间有一根银针。

“别玩了。”司行霈道,“这种针没啥用。”

“你不要靠近我。”顾轻舟冷漠。

司行霈一把将她圈固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眸,他神色深敛:“轻舟,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从前就知道,怎么到了今天反而犯糊涂?”

顾轻舟眸中微动,似凝聚了风暴。

司行霈则继续道:“不靠近你?除非我死了,否则就会身不由己。轻舟,你救过我两次,我的命如今都是你的!”

“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提到这个,顾轻舟大怒。

她一瞬间怒不可遏。

她难道为他付出得少吗?

她难道没爱过他吗?

最后,他给了她什么?

他不提救命之恩倒也罢了,一提这话,顾轻舟的怒意顿时控制不住。两次啊,她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救过他两次!

救只狗都比他强!

顾轻舟暴怒,还想要做什么时,司行霈已经捧住了她的脸,隔着她的披肩,在她唇瓣的位置吻了下:“轻舟,我错了。”

顾轻舟一怔。

出事以来,司行霈一开始坚持称是李文柱所为;后来见顾轻舟不相信,再那么说下去把她当傻子,适得其反,就开始告诉她,他有苦衷。

他害死了她最亲的人,却打着为她好的大旗。

直到今天,司行霈说他错了。

“我一生常办糊涂事。”司行霈道,“但我爱你轻舟,这件事我没有做错!我今天不掳走你,你也不要生气,好好回去安排好你的事,行吗?我答应你,你什么时候想去平城,我才接你去,这次绝不再强迫你。”

顾轻舟的情绪,莫名其妙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他。

他没有揭下她的披肩,依旧隔着披肩,在她唇瓣的地方轻轻落吻。

然后,他轻轻拥抱她。

拥抱的时间有点长。

第一次,顾轻舟没有尝试放倒他。她依偎在他怀里,缓缓阖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司行霈觉得,假如顾轻舟的思维像钟表那样慢慢走动,那么现在指针肯定滴溜溜乱转。

他们俩并肩坐着,司行霈的脚浸在清凉的水里。

他跟顾轻舟说他偷飞机的事。

“在飞机到达昆明之前,早有五十名美国飞行员到了程稚鸿的督军府。我虽然不精通英文,手下的参谋却精通。

别说五十个人,就算是两个人之间也会有矛盾,有纠纷和不满。我跟程家关系很好,我的参谋就不停的挑拨离间,最后我说动了其中五人。

我只需要五人,这样他们每个人都无可取代。这种无法被人替换掉的身份,让他们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存在感和归属感,所以他们心甘情愿跟我走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

听到这里,她忍不住道:“你缺德不缺德?美国人给程稚鸿提供飞机,肯定也会给他威胁。你偷走了,程稚鸿怎么办?”

司行霈依旧觉得,程稚鸿的飞机会误事,他迟早要成为汉奸。

况且,程稚鸿跟英国人关系也不错,他女儿已经嫁给了英国在香港的督察。程稚鸿这种两面倒的性格,早晚误事。

司行霈帮他做了个选择。

“他没事的。”司行霈笃定道,“轻舟,你居然这么善良!”

顾轻舟冷笑。

居然?

难道她一直很恶毒吗?

说了半晌的话,司行霈起身去烤鱼。

他捡了很多的木柴,一点点架起来。

顾轻舟望着碧波荡漾的水面,再次陷入迷茫之中。

她这一生,所有的缺点似乎都用在司行霈身上。

遇到他,她变得懦弱,变得瞻前顾后,忘记自己的本心。

当然她也不否认,他同样为她改变了很多。

“过来,帮帮忙!”司行霈喊。

远处的老农,早已拎着水桶和锄头回家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生活得艰苦又有规律。

顾轻舟走了过来。

司行霈让她帮忙搀扶树枝,这样他才可以架起一个支架,再用树藤绑好。

顾轻舟默默做了。

“司慕他有了姨太太,你是不是很难做?”司行霈突然问。

顾轻舟不想和他谈这种事,故而沉默。

“那个魏清嘉呢?”司行霈又问,“很久没听到这个人了。”

司行霈的情报网是很发达,可他的情报员只留意值得关注的人和事。像魏清嘉这种,自以为有点能耐,足以把司家两位少帅玩弄股掌之间的女人,司行霈觉得她天真又可笑,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他关注司慕,所以知道司慕没有再跟魏清嘉来往,才有此一问。

顾轻舟淡淡道:“她死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4章司行霈的日常吃醋

司行霈问起了魏清嘉,顾轻舟就很简单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魏清嘉算计司慕和司家,都跟司夫人谈拢了条件,要做司慕的二太太。

“事情失败了,司夫人亲自上邮轮,捅死了魏清嘉。”顾轻舟道。

说到这里,她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跟了司行霈两年,现在对死人麻木不仁。

“当时我也在场,魏清嘉大概以为我会救她。”顾轻舟又道,“我没有救,我就是那么眼睁睁看着。”

司行霈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轻舟长大了。”

顾轻舟沉默。

司行霈又道:“你倒是为司慕做了不少事嘛。”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满是酸溜溜的醋味。

再看司行霈,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顾轻舟。

顾轻舟不以为意:“嗯,他是我丈夫。”

“前夫!”司行霈咬牙切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不是人物和风景,而是那张离婚书。

用司慕的口吻写的,模仿了司慕的笔迹,简直是一模一样。最后,盖上了司慕的私章,以及南京政府的公章。

“这就是离婚书啊?”顾轻舟看了片刻,唇角有了抹冷笑。

司行霈就觉得她的冷笑不怀好意。

“怎么,你还能找到破绽?”司行霈问。

顾轻舟把照片还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看着她那稍纵即逝的意味深长笑容,心中微动。

同时,他也好奇,他的女人能在他手下翻出什么大浪来?

“有问题吗?”司行霈问顾轻舟。

他根本不知道顾轻舟笑什么。

顾轻舟却摇摇头:“没有。”

“那他就是你前夫了,记住了吧?”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我不承认。”

司行霈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

手指轻轻从她的唇瓣摩挲,他阴测测问:“不承认?真好意思!顾轻舟,你要是真有出息,你就把自己给他!你能做到吗?”

顾轻舟大怒,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指。

然后,两个人都愣住。

司行霈最先回神。他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时候,这女人不止有了猫儿的矜贵,还像只小奶狗?

她咬住他手指的动作,那么自然。

“汪!轻舟,来,汪几声给我听听!”司行霈笑不可抑。

顾轻舟用力咬了下。

司行霈还是乐不可支,丝毫不觉得疼,顾轻舟松了口。

她沉脸不说话。

脑抽了吗,为什么要咬住他的手?直接扇他一耳光,不是更好吗?

“轻舟,你真可爱!”司行霈大笑,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揽,就吻住了她。

顾轻舟在其他人面前故作老成,大概只有到了他跟前,才会下意识做出那么可爱的小动作。

“轻舟,我不是激你。”松开了唇,司行霈笑道,“你这婚姻多荒唐你自己清楚,没必要这样。我答应不随便掳走你,我给你走向我的时间,这样还不行?”

顾轻舟不说话。

司行霈又道:“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把这件事处理完毕。若两个月之后,你还是他的妻子,那么你就等着做寡妇吧!”

顾轻舟怒目而视。

她想要抓起地上的石子砸他。

可为什么这行为还是很幼稚?

顾轻舟觉得会适得其反,就停住了,沉着脸不说话。

司行霈凑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把自己留给我!给我的时候有什么意外,我就剁了司慕,知道吗?”

顾轻舟的唇色,一瞬间雪白。

她想起骑自行车那件事来。

她心念急转,却眸光一动看着司行霈:“怎么,有什么意外,你就不想要吗?”

“要!”司行霈认真道,“你这辈子不管用什么法子,都逃不掉。你以为今晚回去就跟司慕睡了,然后我就能放过你?不要这样想,你只是会害死司慕而已。”

顾轻舟眉宇冷然。

她看着他,一瞬间脑子清醒了很多,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她望着远处的湖面,已经是黄昏了,落入的余晖似火似金,洒在河面上,金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顾轻舟望着,心中想着,终于拿定了主意。

她似乎从迷茫中走出来,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司行霈给鱼翻身。

烤得喷香的鱼,揭去了外皮的乌黑,递到顾轻舟手里。

顾轻舟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鱼肉很嫩,有点甘甜的嫩。

“轻舟,你知道修建铁路要筹建了,平城军政府也在收编李文柱的军队,我真的很忙。下次来找你,可能是半个月之后。”司行霈道,“我哪怕再忙,也会半个月来看你一次。”

顿了顿,司行霈道,“下次我开了邮轮过来,我带你去远海玩几天。”

顾轻舟没言语。

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司行霈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擦了擦唇角,小心翼翼。

在她唇上轻啄了几分,司行霈有点不舍:“真想天天看到你。”

顾轻舟想说:假如你不作死,也许现在我们就结婚了,天天看到我根本不是梦想。

这话,在她心中闪过,最终什么也没说。

离别之际,顾轻舟不死心问司行霈:“我的乳娘”

司行霈吻她,答非所问:“轻舟,想着我,知道吗?”

还是不肯说。

跟着他们的副官根本没找过来。

司行霈亲自上了汽车,捣鼓了没到一分钟,汽车稳稳从坑里爬了出来。

顾轻舟目瞪口呆看着。

“你骗我!”顾轻舟道,“这车子根本没坏!”

“谁骗你的,我这不是刚刚修好吗?”司行霈丝毫不脸红,认真撒谎道。

顾轻舟沉默,决定回去要学开车。

她从前觉得枪很重要,她也喜欢打枪,却忘记了她不仅会进攻,也需要逃亡。

她逃亡的时候,汽车就是保命符。

顾轻舟打着算盘,司行霈打开了车门,请顾轻舟上车,她却执意要坐到后面去。

司行霈笑笑,对她很宠溺,这次就随着她。

回到城里,他们的副官等在城门口。

司行霈对顾轻舟道:“放心,那个唐平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他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依旧没言语。

她下车的时候,看了眼唐平。

唐平脸上没有伤。

顾轻舟放心,知道司行霈的副官们并没有真的打唐副官。

上车之后,顾轻舟阖眼打盹。

唐平也不敢吱声。

回到了新宅,顾轻舟问门口的副官们:“少帅回来了吗?”

回答是:“没有。”

她就径直回到了主楼。

顾轻舟梳洗完毕,司慕才回来。听副官说少夫人找他,司慕在楼下的书房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道:“你的私章,平日里放在哪里的?”

司慕道:“一直随身带着。”

“有没有遗失过?”顾轻舟问。

司慕道:“没有。”

“确定吗?”

司慕想了想,道:“有次不见了,我急忙回军政府去找,没有找到。然后派了人把会议厅翻了一遍,才从柜子脚找到。”

那个找到司慕私章的副官,就是司行霈的人。

只是,整个岳城军政府,到处都是司行霈的眼线,防不胜防。

顾轻舟了然颔首。

“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想着,就编了个借口,道:“我想开个中医学校,想开在你的名下,聘请你做校长。毕竟我是女人,女人没什么说服力。”

司慕蹙眉。

他不是很愿意,道:“改日再说吧。”

说罢,他挂了电话。

这天精神很好,司慕心也闲了下来,望着空荡荡的楼顶,他沉默了片刻,起身叫佣人开了拱门,他去后花园找潘姨太了。

他走的时候,顾轻舟是知道的,也没有多想。

顾轻舟把司行霈给她的那张离婚书的照片,反复看了几次。

她也想了当初和司慕结婚的原因。

很多事还没有做完。

况且,她和司行霈的前路还有挡路石。

顾轻舟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了当初骑自行车之后去医院开的诊断书。

“这张纸,还有用吗?”顾轻舟想。

从她和司慕结婚之后,这张纸就完全没了说服力。

她想撕了,可下意识又不舍。

顾轻舟从骨子里,还是个老派的女人,她没有时髦女郎那么开化。

她又塞了回去。

“离婚的事,怎么跟阿爸说?”顾轻舟想。

阿爸现在对司行霈忌惮,对司慕不放心,自己又分身乏术。顾轻舟再撂担子,司督军只怕会很为难。

一番心思,顾轻舟辗转难以成眠。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似潘姨太那边近身照顾的女佣:“少帅让请少夫人的。”

“姑娘您说笑呢吧?”顾轻舟这边的女佣听了瞠目结舌,“少帅歇在姨太太那边,半夜把少夫人叫去?当少夫人是什么?

这事传出去,我们少夫人还有体面吗?少帅年纪轻不懂事,他若是再胡闹,我就要打电话去告诉老太太了。”

顾轻舟才想起来,这位女佣是老太太介绍过来的。

只是

顾轻舟怎么都感觉女佣想多了。

司慕半夜叫顾轻舟过去,肯定不是为了添加乐趣的。

说不定是受伤了。

顾轻舟老成是不假,可这种事怎么想,她都觉得有点尴尬?

犹豫了下,顾轻舟下楼了。

潘姨太那边的女佣急哭了:“少夫人,少帅让您现在就过去一趟。”

“这叫什么话!”顾轻舟这边的中年女佣提高了声音,坚决不能容许他们如此淫糜不堪。

“少帅不是这种人。”顾轻舟安抚道,“我去看看。”

佣人不放心,也要跟着去。

反正,少帅想贪图两女服侍的乐趣,去外头找,可不许他拿自己的正妻作贱。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5章撞晕了

顾轻舟是有点尴尬的。

司慕半夜派人叫她,偏偏顾轻舟这边的佣人想象力比较丰富,把顾轻舟的思路也带偏了。

佣人觉得司慕是想享受齐人之美,所以才把顾轻舟叫去。

这佣人夫家姓洪,负责顾轻舟主楼这边应事的,偶然也端茶递水。

洪嫂特擅长把夫妻俩那点事上联想,在佣人中也是出了名的泼辣。上次就是洪嫂说,潘姨太故意显摆合不拢腿的样子给顾轻舟瞧。

潘姨太是否显摆顾轻舟不知道,反正顾轻舟是没看出来。

如今,洪嫂又觉得司慕半夜叫顾轻舟,是为了妻妾同乐,立马要阻止,弄得顾轻舟的思路也身不由己跑偏。

只是,顾轻舟还是了解司慕的,这种荒唐事司慕做不出来。

他为人很绅士。

若是司行霈,那就不一定了。

到了后花园的小楼,顾轻舟对洪嫂道:“你们先等着吧。”

说罢,她就要自己上楼。

洪嫂立马拉住了她:“少夫人,您可得把这架子端稳了。您年纪小,若是您立不起来,以后家里的狐媚子可就没人把您放在眼里。”

这话倒是经验之谈。

正妻的架子,其实是很苦恼的东西。端稳了,丈夫嫌弃你索然无味;不端吧,小妾又欺到头上你镇不住,到时候丈夫还是嫌弃你无能。

这种经验之谈,李妈从前谈起女人的婚姻时提过。

只是,顾轻舟从未想过跟自己有关,她要是混到丈夫纳妾的地步,肯定会离婚的。

不成想,阴差阳错到了今天,她的丈夫还真纳妾了——应该说,是前夫。

“我知道了。”顾轻舟认真看着洪嫂,没有辜负她的一番谆谆教导。

大概是从洪嫂身上,看到了李妈教导自己的样子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就单独上楼了。

她敲了房门。

司慕道:“进来。”

方才顾轻舟进门的声音、在楼下和佣人说话的声音,司慕是听到了的。现在敢上楼敲门的,肯定是顾轻舟。

顾轻舟捏住了门把柄,略微沉吟才推开门。

司慕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身后的夜风撩拨着茜色窗帘摇曳。他抽着雪茄,满屋子都是烟的清冽。

他的神态十分颓废,问顾轻舟:“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顾轻舟这才看了眼床。

丝绸被褥中,潘姨太反躺着,悄无声息。

顾轻舟蹙眉。

她来的时候想了很多,以为到底什么事需要夜里找她,还以为谁受伤了,不成想竟然是这样!

“怎么了?”顾轻舟随手关了门,问。

司慕不答。

顾轻舟就走到了潘姨太身边。

“她好像没气了”司慕继续道,猛然抽了口雪茄,烟全部吞噬入腹,带着暖灼的烈烈。

顾轻舟摸了下潘姨太的手腕,道:“有气啊,脉跳得这么正常。”

司慕抬眸。

顾轻舟又试了试潘姨太的鼻息。

鼻息微弱到了几乎没有。

“有气。”顾轻舟道。

司慕坐在那里,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是陷入极度的疲倦之中。

顾轻舟看着潘姨太不着寸缕的后背,光洁雪白肌肤上,落了点点梅痕,可见战状有多激烈。

顾轻舟拿出随身带着的戒指,从红宝石的戒面下抽出银针,给潘姨太针灸。

“她撞到墙了吧?”顾轻舟问司慕,同时也尴尬得能滴出水来,舌头也是沉沉的。

怪不得司慕不请军医,反而请顾轻舟。

这种事,说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两个人欢爱太过于激烈,不小心把姨太太撞昏了,只怕明天就要传遍整个军营。这种笑话,当兵的人最喜欢了,到时候司慕名誉扫地。

“嗯。”司慕吐出一口烟雾。

他穿好了衣裳,却没有洗澡,屋子里还是有种味道。

顾轻舟沉默,不想再说话了。

真尴尬啊!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需要处理这种问题?

顾轻舟停针的第五分钟,潘姨太就醒过来了。

她不仅是撞晕了,还有被痰堵住了。若是拖下去,她的问题会更加严重。

醒过来之后,她吐出一口带血的痰,人也慢慢清醒了。

“少帅”潘姨太看向司慕,甚至伸手,想要司慕抱住她。

司慕却眸光一凛。

潘姨太无尽的委屈。

只有顾轻舟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俩以后以后当心点”

司慕也道:“我也要回去了。”

顾轻舟道:“你留下来吧。”

她本意是让司慕安抚安抚潘姨太。

毕竟潘姨太被撞晕,也是司慕弄的。

顾轻舟是不能深想,一想胃里就不太适应。这件事,算是她最近碰到过最让她找不到舒适度来安慰自己的事了。

司慕则根本不会听她这种话,转身就要走,脚步比顾轻舟快多了,他甚至没等顾轻舟就冲回了自己书房。

“少帅!”潘姨太哀怨极了。

好久不来了,来一次居然这样。姨太太也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明明也没多久,她自己就先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床上还在晕晕沉沉的潘姨太,道:“好好休息。”

说罢,顾轻舟也走了。

潘姨太则恨恨的想:“若是她不来,少帅也未必会走”

反而把过错推给了救了他们俩的顾轻舟身上去了。

顾轻舟也明白。

回去的路上,洪嫂看着一向和善的少夫人面色不虞,也不敢说话。

老太太之所以引荐洪嫂,除了洪嫂做事干练,更重要是她会察言观色,而且忠心耿耿。喜欢开荤玩笑,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罢了。

她默不作声,陪着顾轻舟回来。

顾轻舟回来之后,脱了外套直接上床。

想着方才的事,心中有个疙瘩,怎么也去不了。

“潘韶自己设计司慕,生米做成了熟饭;司慕不听我的劝告,和我赌气非要潘韶进门。结果,他们俩的肮脏事,却都是我在善后。”顾轻舟想。

她对司慕没意见,对潘韶也给予了最大的体谅,可顾轻舟对他们找她,而且是大半夜的找她,颇有微词。

这点微词从何而来,她当时没想明白,后来沉思良久,才知道:“原来,我没了耐心!”

这才是起因。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6章千里送鸿毛

顾轻舟没耐心了。

司行霈把离婚书的照片给她看了,顾轻舟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被司行霈掌握了主动权,她和司慕互惠的婚姻,就如那绸缎,出现了裂缝。

缝隙有了,稍微撕扯就越大,慢慢绸缎哗啦啦断开,再也缝补不上。

今天这事,司慕和潘韶也许不尴尬,顾轻舟却很不舒服。

她想把一切都摊给司慕看。

她正想着,有人敲门。

顾轻舟起身开了房门。

她知道不是司慕,司慕现在这会儿只怕自己也难堪,是拉不下脸来哄顾轻舟的。

果然,站在门口的是洪嫂,一脸堆笑:“少夫人,厨房做了海鲜粥,您喝些再睡吧。”

顾轻舟微微笑了笑。

“多谢。”她道。

这是真心的。

她想了一晚上的事情,越想越清醒,因此腹中空空。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顾轻舟也不知道厨房现在还有人当值没有,就懒得开口。

洪嫂送过来,顾轻舟很感激。

米粥的清香,混合着海鲜的清甜,直直钻入口鼻中。

洪嫂放到了她的书案前,仔细帮她摆好了碗箸。

“少夫人,这种事我也是平生罕见,您生气是应该的,没必要忍着。”洪嫂道,“脾气嘛,多发发就好了,总忍着要得病的。”

洪嫂不知道什么事,只知道离开的时候少帅气鼓鼓的,少夫人面上有难堪之色,知道顾轻舟生气了。

“我没事。”顾轻舟笑道,“有粥吃呢。”

她让洪嫂下去,自己吃完了会放在门口,明早佣人端下去就可以了。

木兰依偎在顾轻舟身上,也想吃。

可兽医说木兰不能吃带盐的东西,顾轻舟就不敢给。

吃饱了,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她也懒得动了,吃完就往床上躺。有了米粥的温热滋养,顾轻舟很快进入梦乡,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看了看钟,已经九点了。

顾轻舟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了司行霈。

她躺着,让这一股思潮从心中离去,才慢慢起身。

下楼时,佣人准备好了早膳。

“少帅早上就走了。”佣人道,“姨太太那边来人了,说姨太太想见夫人,问夫人何时起床。”

顾轻舟知道潘姨太想说什么。

她慢腾腾喝粥,吃小笼包子。

吃完了,这才对佣人道:“去告诉姨太太,就说我已经起来了。”

潘姨太到了顾轻舟跟前。

顾轻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去上海的时候,顾轻舟答应过她,事情成功了就让她单独进出,不受顾轻舟的约束。

所以,潘姨太很用心。

挨了闫琦一耳光,挑拨了闫琦,加剧了矛盾,终于弄倒了蔡长亭。整个过程中,虽然潘姨太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也有功劳。

论功行赏,顾轻舟决定见见她,把承诺向她兑现。

“我给你那边四名女佣,一名管事,两名副官,一辆汽车,每个月一百五十块的花销。”顾轻舟说出自己考虑已久的话,“从今天开始,开后花园的小门给你进出,你有意见吗?”

顾轻舟赏罚分明,恩威并下,这样才可以服众。

潘姨太吃惊看着顾轻舟。

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

况且一个月一百五十块的花销,已经是非常豪阔了。

“我没有意见!”潘姨太迫不及待,生怕顾轻舟改口。

“后花园的拱门还是关上,钥匙我这边拿着。这样,你请客吃饭,哪怕来再多的人,我也不会多管。”顾轻舟又道。

这是顾轻舟的承诺。

当初去上海之前,答应过潘姨太的,要不然潘姨太也不会一路上那么听话。

最重要的一点:顾轻舟不想再帮司慕善后了,这个姨太太闹出什么毛病,都让司慕自己去处理吧。

顾轻舟要做好自己的打算了。

“谢少夫人!”潘姨太站起身,要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端正坐着,没言语。

佣人重新上茶。

潘姨太喜滋滋的,昨晚那点不快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想到昨晚的事,自己也尴尬极了,问顾轻舟:“少夫人,少帅他总是这样吗?他每次弄完,我都疼得下不了床,他怎么不能轻一点”

顾轻舟脸色立马沉了。

这是妻妾能讨论的话题吗?

不!不管放在现在还是从前,这都是妻妾之间最大的忌讳!

顾轻舟那双黑黢黢的眼珠子一转,眸光幽冷,静静落在潘姨太脸上。

潘姨太只感觉劈面生寒。她悻悻然,低垂了脑袋。

潘姨太今天二十岁,顾轻舟十九岁。然而,顾轻舟看上去总有三四十岁的沉稳干练,而潘姨太反而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些时候不知轻重。

“以后说话也过心想想,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顾轻舟严厉,眼波横掠中全是威严,“再这么没分寸,什么福利我都不会给你!”

潘姨太这下子白了脸,低低道:“是,少夫人!”

说完了,顾轻舟让管事去办,然后又叫洪嫂安排人去给拱门落锁,以后司慕想要去,直接走后门。

顾轻舟如此,就是防止他们再半夜叫她。

昨晚那股子不适应还没过去,现在又被潘姨太恶心了一顿。

顾轻舟独坐沙发,皎皎眉目全是冷意。

这时候,电话却响了。

她接了,电话里传来孩童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声音。

“丑女人,我明天给你送蛋糕!”是张辛眉。

顾轻舟整了整心神,问他:“辛眉?”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张辛眉不快。

顾轻舟失笑:“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你姆妈呢?”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要我姆妈在旁边?”张辛眉费解。

顾轻舟道:“无需,辛眉是大人了!”

对方骄傲的哼了声。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顾轻舟听了个头尾不全,还在想怎么回事,张太太就打了过来。

“明天是辛眉生日,我给他订了个大蛋糕。他说过西洋生日,也要请你。我说你太忙了,他就要亲自送过去,我们定下了明天下午的火车。”张太太道。

“挺好,还是辛眉疼我!”顾轻舟笑道,“我给您安排饭店吧?”

顾轻舟家里不像张家,到处都是人,随便就能收拾出客房。

她这新宅,客房从来没人住过,而且司慕办公的地方也在这里,实在不方便接待外客。

“劳烦了。”张太太道。

于是,顾轻舟在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在火车站见到了张太太和张辛眉。

天还没有完全黑,可火车站已经亮起了非常耀目的白灯。灯光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眉目都似能发光。

张辛眉手中端了一个小纸盒子。

他微扬着脸,一脸倨傲对顾轻舟道:“给你!”

顾轻舟就欢欢喜喜接了。

“谢谢!”她笑,伸手摸了摸张辛眉的头发。

张辛眉最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子似的摸来摸去,可上次答应了顾轻舟,同意给她摸,于是就忍住不发火,小脸还是鼓鼓的。

张太太在背后忍住笑。

顾轻舟非常讨孩子的喜欢。

司家的汽车准备妥当了,顾轻舟先送他们去了饭店。

在饭店大堂吃饭时,顾轻舟先拿出蛋糕来吃。

蛋糕是从大的生日蛋糕上切下来的一小块,有很新鲜的果酱。

顾轻舟尝了一口,果酱清甜,蛋糕醇香,比颜洛水做的还要好吃。

“真好吃!”顾轻舟赞许,“谢谢辛眉。”

张辛眉挑眉,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千里迢迢的,就为了送这一块蛋糕,顾轻舟觉得礼轻情意重了。

除非张太太还有其他事。

吃了晚饭,张辛眉非要去看跳舞,顾轻舟就领着他去了。

一直闹到了深夜才回来。

回到饭店时,张辛眉犯困,依靠在顾轻舟怀里。

顾轻舟则和张太太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说话。

“到岳城来,没什么大事吧?”顾轻舟问。

张太太笑道:“我上次落脚的那位表兄,他高升了,请我千万来捧场。辛眉又念着给你送生日蛋糕,所以一起来了。”

顾轻舟了然。

她看着张太太。

张太太正在收拾一个随行的箱笼,把张辛眉的睡衣和洗漱用品拿出来。

顾轻舟望着,突然问:“蔡长亭他真是死了吗?”

张太太笑:“当然。他违反了帮规,应该照帮规处理。”

“我不信。”顾轻舟道。

张太太抬眸,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亦看她。

“轻舟,事实就是事实,你若是不能证明它是假的,那么它就是真的。”张太太笑道,“你有蔡长亭没死的证据吗?”

顾轻舟噎住。

这招,是她用来对付蔡长亭的。

她说闫峰是蔡长亭的私生子,而蔡长亭根本无法自证,故而他要接受帮规。

想到这里,顾轻舟的唇角有了个淡淡弧度:“阿姐,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能说?”

张太太只是笑,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轻舟又问:“听说要派闫琦来做新的龙头?”

“是的,他端阳节的后一天上任。”张太太道,“他原本就是岳城洪门的二把手,对岳城熟悉。”

“那到时候他上任的宴会,你们来捧场吗?”顾轻舟又问。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7章张九爷的巧手

顾轻舟想知道,岳城的洪门接下来对上海有多重要,故而她问了张太太。

张太太摇摇头:“不会的,这次是正常更替,没必要的。”

蔡长亭之前的宴会,张龙头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大家都以为洪门放弃了岳城分舵。

张龙头的出现,是为了岳城分舵镇个场子。

如今,分舵已经重新成立,旧的龙头被处死,新的龙头继位,就没必要让张龙头亲自出面了。

同时也告诉了顾轻舟,不太重要。

“阿姐,假如蔡长亭没死,他现在去了哪里?”顾轻舟突然又问。

张太太失笑:“你转来转去,就是想套话?”

顾轻舟认真点点头。

张太太起身捏了下她的脸:“无理取闹,像个孩子似的!”

说罢,张太太就抱着张辛眉去了浴室,看着他刷牙和洗脸。

顾轻舟也站在旁边。

她依靠着浴室的门,又问张太太:“蔡长亭之前是从日本回来的,他会不会回日本去了?”

“他死了。”张太太寸步不让,“别多心了。怎么,你很后悔?”

后悔害死他?

这个太荒唐了。

蔡长亭多次要杀顾轻舟,甚至对司慕和颜家下手。

杀他,顾轻舟从未手软和后悔。

“他自己违反了帮规,被洪门自己人处死了,阿姐怎么说起我后悔不后悔的话来?”顾轻舟睁眼说瞎话。

张太太无奈摇头笑。

不管顾轻舟如何用计,张太太没有半点松动,就是一口咬定洪门的确是处死了蔡长亭。

第二天,顾轻舟一大清早又来到了饭店。

张辛眉不愿意跟他母亲去表亲家赴宴,拉着顾轻舟的手:“你陪我玩!”

顾轻舟看了眼张太太。

张辛眉上次去表兄家,不过几分钟就把人家孩子的胳膊给下了,张太太是特别不愿意带他出门的。

既然他愿意跟顾轻舟走,张太太乐得清闲。

“你要听少夫人的话。”张太太叮嘱道。

张辛眉不情不愿点点头。

于是,顾轻舟就把张辛眉带走了。

“去军营!”张辛眉闹腾,“我要去打枪!”

“不行。”顾轻舟拒绝。

张辛眉不快:“那我要去跑马场骑马。”

“不行,太危险了。”顾轻舟又拒绝。

张辛眉气得直跺脚。

顾轻舟就把他带回了家:“给你看我的狼,好吗?”

张辛眉一惊,立马来了兴趣:“什么狼?”

“就是豢养的狼,又高又大。你见过狼吗?”顾轻舟诱惑他。

张辛眉漂亮的小眼睛透出孩童的纯真:“没有。”

于是,他心甘情愿跟顾轻舟回家了。

顾轻舟狡黠而笑。

张辛眉终于见到了顾轻舟的狼。

暮山懒洋洋的,不愿意搭理人,木兰则在牛肉的引诱下一蹦三尺高,活泼极了。

“好玩好玩!”张辛眉眼馋,“像狗,又比狗大多了!”

然后他指了木兰,“我要这只!”

“不行,君子不能夺人所好。”顾轻舟道,“这都是我的!”

张辛眉道:“小气的女人!”

想了想,张辛眉道,“我用我的马儿跟你换。”

“不换!”

“哎呀!”张辛眉气得跺脚。

顾轻舟笑,没把他的恼怒看在眼里。

“你若是喜欢它们,可以一个月来看一次。”顾轻舟最终让步道。

张辛眉却说:“太麻烦了。”

“你连这么简单的麻烦都克服不了,还敢说喜欢?”顾轻舟挑眉。

张辛眉语塞。

一大一小对视了数眼,最终张辛眉败下阵来。

他委屈得很。

“你故意欺负我!”他不高兴,扑到了顾轻舟怀里。

司慕回来,远远就看到这一幕。

张辛眉穿着很漂亮的小西装,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粉雕玉琢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孩子——假如不知道他恶魔一样的本性,都会很喜欢他。

故而,司慕看到顾轻舟和他玩闹,倏然心中微热。

多像一家人!

母亲带着儿子,旁边还有宠物。

司慕停住了脚步。

直到张辛眉先发现他。

上次他们见过的,张辛眉知道这是顾轻舟的丈夫,很愤怒盯着他。

司慕走过来,问:“张太太来了吗?”

“是啊,昨天到的。”顾轻舟道,“她今天去亲戚家了,让我带着辛眉。”

司慕颔首。

张辛眉则眸光不善,他一直盯着司慕腰间的配枪。

趁着司慕错身走过去,张辛眉一下子跳起来,将司慕的配枪拔了下来,动作极快。

“唉!”顾轻舟大惊。

司慕也回神。

“给我!”司慕眉宇凛冽。

张辛眉不同意:“我喜欢这枪,我要了!”

土匪吗你!

顾轻舟沉了脸:“不许胡闹!”

张辛眉道:“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你怎么不骂他?”

“我凭什么骂他?”

“他丢了枪啊。若是我,一定不会让人夺了枪。”张辛眉挑衅看着司慕。

司慕脸上似严霜轻覆。

他没有司行霈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警惕心,又是在自己家,对面一个小孩一个女人,司慕提防谁去?

不成想,这么个疏忽,就被这鬼孩子抢走了枪,还羞辱了他。

司慕怒极,因为他发火也不是,不发货也不是,进退维谷!

“给我!”顾轻舟道。

张辛眉冷哼,然后很利落把这支枪给拆了,四分五裂交给了顾轻舟。

看着他拆枪的动作,娴熟快捷,像用枪的老手,而他偏偏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顾轻舟瞠目看着他。

张辛眉把枪给了顾轻舟,道:“小气鬼,爷才不稀罕你们家的破枪!”

司慕的眼神更冷。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把被张辛眉拆得乱七八糟的枪,还给了司慕:“能装上吧?”

“嗯。”司慕快速回房。

顾轻舟想要把张辛眉赶紧送走,这孩子实在太过于顽劣。

“我不捣乱,你让我再玩一会儿。”张辛眉道。

顾轻舟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却看到张辛眉打开了她的衣柜,正在用一根细小的银针戳顾轻舟的保险柜。

顾轻舟大惊:“别弄,弄坏了!”

说着,她上前想要抱走他,却听到保险柜咔擦一声,开了。

顾轻舟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你”

张辛眉伸头看了眼,全是印章和钥匙,索然无味道:“怎么没首饰呢?这些破东西,放在保险柜里干嘛?”

这孩子的顽劣,简直是没边了。

顾轻舟将他抱下来,然后关上了保险柜,心想:“卖保险柜的人骗我,不是说最新的吗,绝对弄不开吗?”

顾轻舟还信以为真,不成想被个九岁的孩子不到一分钟就戳开了。

“跟我去上海,我送你很多珠宝!”张辛眉看着顾轻舟,“你看你穷的,我姆妈的保险柜里,全是首饰!”

整个军政府的钥匙和印章都在顾轻舟手里,若她算穷的,那么整个岳城就没有富人了。

“你再这么胡闹,我让你姆妈打你了!”顾轻舟道。

张辛眉缩了缩肩膀。

小霸王最大的怕处就是他姆妈了。

楼下的司慕,很快把枪装好了,并没有特别生气。

不知道为何,小孩子再恶魔,司慕都能看到一种希望。

他对小孩子没有介怀。

司慕第一次很认真的思考:顾轻舟能否给他生个儿子。

“我是她丈夫!我们的婚书是盖过岳城的公章,我们办过婚礼。”司慕对自己道。

他已经忘记了,除了婚书之外,他们还有一张协议书。

那张协议书上,司慕告诉顾轻舟,她需要和他合作杀了司行霈,否则三年之后赶她出门;而顾轻舟说,一旦他碰了她,她会枪杀他。

顾轻舟和孩子玩闹的场景,似乎给了司慕一种震撼。

好像心中某个地方隐约的向往,都被点亮,明确。

他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真正的家庭。

可他又想到了司行霈。

“她可以奋不顾身去救他!”司慕想到这里,又觉得无比心灰意冷。

哪怕顾轻舟将来真的爱上了司慕,司慕就能没有芥蒂吗?

他重新陷入了两难之中。

最近,他时常这样纠结。

张辛眉在顾轻舟这边玩了一整天。

吃了午饭,张辛眉有点疲倦,就依靠着顾轻舟,坐在沙发上看琴谱。

顾轻舟想起自己的打算,问张辛眉:“你知道蔡长亭吗?”

“爷什么都知道!”张辛眉道。

顾轻舟笑起来:“那他死的时候,你去看了吗?”

张辛眉摇摇头。

“为什么不去,因为害怕?”顾轻舟道。

张辛眉立马要跳脚:“谁害怕啊?告诉你,爷天不怕地不怕!”

“那为什么不去看处理蔡长亭?”顾轻舟继续问。

孩子的话里,才有真实的信息。

张太太这次是铁了心,什么也不会告诉顾轻舟了。

张辛眉道:“阿爸说了,帮规大于天!万刀诛灭分舵龙头,那只能比他地位高的人在场。所以,我阿爸去了、黄伯伯和高伯伯去了,我去不了。”

顾轻舟哦了声。

她赞许摸了下他的脑袋:“对,帮规大于天!辛眉做得很好。”

同时,顾轻舟的一分猜测,变成了三分。

也许,蔡长亭根本就没死。

他那种人,哪怕是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折腾之后,才会认输吧?顾轻舟不相信他能安静受死。

这次,顾轻舟原本也没打算就能真的赢了蔡长亭。

猜测到他没死,顾轻舟也没觉得灰心,反而重新保持了她的警惕。

黄昏的时候,张太太来接张辛眉了。

张辛眉不肯走:“我要住在这里。”

张太太道:“不行。”拒绝得干脆利落,跟顾轻舟的言语差不多。

张辛眉气愤。

张太太把张辛眉带走了。

顾轻舟准备送他们去饭店,在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

下车的,是个中年妇人,神色焦虑。顾轻舟定睛一瞧,居然是慕三娘。

她大惊,急忙迎上去:“姑姑,您怎么来了?”

没有大事,慕三娘是不会出门的。

慕三娘的眼泪簌簌掉:“轻舟,您快帮帮忙,微微出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张太太还在旁边,而远处司慕也正好回来。

看到了慕三娘,司慕露出几分亲切:“老板娘,您这是”

“是何微!”顾轻舟打断了司慕的寒暄,“姑姑,何微怎么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8章烫伤

慕三娘是非常传统的女性,平日里很少出门。

不管有什么急事,都是何微姊妹或者何梦德派了小伙计来通知顾轻舟。

现在,药铺扩大了店面,小伙计多招了好几个人。这种情况下,慕三娘更是绝不会亲自来。

如今她来了!

看着她还是穿了件家常衣裳,衣裳外头沾染了药味,头发也有点零散。

顾轻舟慌了:这是出了大事!

“微微烫伤了腿,被同学送到了医院,医生却不让我们进去看她!”慕三娘哭道,“轻舟,我听说那些洋医生动不动就把人的腿给锯了!不让我们看,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想要锯了微微的腿吗?轻舟,只是烫伤啊,你是军政府的人,你去说句话啊,姑姑求你了!”

顾轻舟的心,也提了起来。

烫伤,这就可大可小了。

她安慰慕三娘:“姑姑,医生做手术时,外人在场会打扰到,而且有病菌感染,对微微不好。你先放心,不是要锯腿!”

慕三娘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家人却一直很安稳,丈夫和儿女们没啥大问题。

何梦德就是开药铺的,只是何微是在同学家被烫伤,同学家中怕担责任,直接送到了教会医院。

慕三娘想着,烫伤而已,为何家属不能进去看?

因为看不见何微,慕三娘就在心中勾勒了各种危急的情况,越想越是坐不住,索性来找顾轻舟了。

军政府的少夫人,轻舟是可以进去的吧?

慕三娘现在就想看一眼何微。她当时求了医生和护士,对方态度恶劣。慕三娘实在忍受不了,她一定要见到何微。

等着也是白浪费时间,她就匆匆来找顾轻舟了。

华夏的老百姓,对西医的治疗不太了解,也就不太放心。

不给看,这点普通人接受不了。然而顾轻舟所了解的西医,在病房手术的时候,家属是不能进去的。

顾轻舟一边安慰慕三娘,一边思索何微的事,心想烫伤而已,应该不碍事的吧?

“姑姑,咱们这就去医院。”顾轻舟拉开了汽车后座的车门。

同时,顾轻舟回头看了眼张太太。

张太太也是吃惊看着慕三娘。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慕三娘非要去手术室看女儿,让张太太深感西医的艰难。

了解西医的人都知道,家属没有消毒进去,会带进去细菌,影响手术。

张太太有心告诉慕三娘,这是医院的规矩,并不是她女儿病重,不用担心。可看着慕三娘哭成这样,估计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张太太就忍住了。

顾轻舟想说什么。

张太太心领神会:“轻舟,你不用客套,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走了。”

这时候起风了,可能要下雨,张太太也不想耽误,“你们快去吧,别赶上了下雨。”

张辛眉却上前,抱了下顾轻舟。

“我下次再来看你。”张辛眉道。

顾轻舟莫名想起了司行霈。

这孩子的顽劣,也总让顾轻舟觉得,他像极了小时候的司行霈,虽然顾轻舟不知道司行霈小时候的模样。

“好。”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任由张太太母子自便,顾轻舟转身搀扶慕三娘上了汽车。

司慕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顾轻舟问了医院的地址,慕三娘说了,司机就快速开车。

路上,慕三娘的手一个劲在发颤。

众多儿女里,慕三娘最心疼何微了。何微是长女,一直都在减轻他们的负担,周末就去做家教,平日里也帮慕三娘照顾弟弟妹妹们。

好好的孩子,假如没了一条腿

慕三娘自然不嫌弃何微,只是想着努力上进的何微变成残疾,何微自己一定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慕三娘的眼眶又湿了。

顾轻舟再三跟她解释:“姑姑,不让你们进去看,并不意味着要锯了腿。西医讲究卫生,这是好事!”

慕三娘还是不信。

反正她一定要看到何微。

她宁愿让顾轻舟去治。

慕三娘还记得,当初顾轻舟治好了一个死去多时的孩子,这等医术出神入化,比那些洋大夫强多了。

“轻舟,你出面跟医院说,我们要把微微接回去,咱们自己治!”慕三娘道,“我不放心,那个医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能任由他们害死了微微!”

顾轻舟叹了口气,握住了慕三娘的手,知道她现在心急如焚,就顺从道:“姑姑放心。”

慕三娘哪里真的能放心?

司慕回过头,对慕三娘道:“姑姑,有我在这里,您想让何微住院就住院,不想让她住院我们就回家,不用担心。”

他第一次喊慕三娘叫姑姑。从前,他都是称呼“老板娘”。

这声称呼,顺口就说了出来,居然这般流畅和自然。

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略微颔首,眼底有了点淡淡笑意。

很快,车子就到了教会医院。

护士将他们领到了二楼。

何微已经从手术室出来,推到了病房里。

“你去了哪里?”何梦德焦虑,既担心女儿,又担心离开的妻子,整个人都变得烦躁不安,声音也大了。

慕三娘嗫喻了声,就去看何微。

在场的,还有何微的同学以及她的父母。

顾轻舟也上前,叫了声姑父,同样去看何微。

何微睡着了。

医生是个美国人,清末就到华夏传教,已经三十多年了,一口很流利的中文。他是烫伤科的主治医生,医术精湛。

他为了让华夏老百姓相信他,更好的完成传教人物,取了自己姓氏中的第一个字母音译,弄了个中文的姓名,叫艾查理。

医院的人称呼他为艾医生,他的本名叫什么,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

顾轻舟和司慕走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少帅,少夫人。”艾医生是传教的,对华夏文化和政治都很了解,知道顾轻舟和司慕的身份。

“艾医生,我想了解下何微的伤情。”顾轻舟道。

艾医生就把顾轻舟和司慕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送病人到医院的先生和太太解释说,她们女孩子在家里油炸红烧狮子头。炸完之后热油盛出来,病人端起来想把油碗挪个地方,不小心碗被高温烫开,全部泼在身上。”艾医生道。

艾医生比划了何微的伤情。

何微是左边腿受伤,从大腿到小腿,全部被热油灼伤,情况非常危险。

顾轻舟的呼吸一错,有口气透不出来。

一定很疼!

“这种情况很危急,我们的设备和药都不多。若是今晚烫伤面不大出血,不渗黄水,高烧不超过四十度,就能救,否则”艾医生叹气。

顾轻舟的呼吸也紧紧敛住。

司慕看着顾轻舟,轻声道:“别太担心。”

“少夫人,我会竭尽所能救治病人,请您劝说家属,相信我的医疗方案。”艾医生道。

顾轻舟颔首:“好,我相信您,您放心大胆给她治疗吧!”

艾医生又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您也要劝病人想开点,能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顾轻舟知道他说什么。被烫伤了那条腿,以后伤痕累累,只怕会留下病根和伤疤了。

何微还年轻,她心里的坎儿能过地去吗?

“我会开导她。”顾轻舟道。

从艾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顾轻舟突然依靠着墙壁不走了。

司慕搀扶了她:“没事吧?”

顾轻舟有点透彻心肺的凉。

她不是担心治不好,也不是害怕。哪怕艾医生治不了,顾轻舟自己也行。

中医治疗烫伤,很有办法。现在还不是盛夏,天气没那么热,顾轻舟有时间救治何微。

只是

不知道为何,她的心就是蜷缩在一起的疼。

她心疼何微。

“我还好!”顾轻舟一连吸了好几口的气,医院的空气里全是消毒液的味道,顾轻舟的脑袋慢慢清明。

她站直了身子。

司慕看着她,略有感叹道:“很少见你这样害怕,你跟何微感情果然很好。”

顾轻舟笑了笑:“一直以来,只有何微需要我。她总是想要我的保护,我的支持。她让我感觉,我的存在对其他人很有用,所以我很喜欢她。”

司慕微愣。

是这样吗?

何微不能帮助她,仅仅是需要她,反而让她更有安全感吗?

司慕想:“我也需要你”

只是这种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最终不可能说出来。

两个人静默站了片刻,重新到了病房。

何微还在睡。

屋子里的人,都退到了旁边的走廊上。

一个和何微年纪相仿的少女,正哭得眼皮浮肿。

顾轻舟看着他们。

这女孩子叫白莎,跟何微一样考中了留学名额。她不是公费,只不过她父亲做生意,家中富饶,也不在乎这点留学费用。

何微很喜欢白莎,两个人准备出国的事,常来常往,就很熟悉。

顾轻舟知道白莎不会故意害何微。

哪怕何微不能去留学,她的公费也转移不到白莎头上,她们不是竞争关系。

再说了,白莎一个人去异国他乡,会非常害怕,她更需要何微的陪伴,两个人有个依仗。

“少夫人,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会负担微微的医药费。”白太太也哭得厉害,上前对顾轻舟道。

他们都知道顾轻舟的身份。

顾轻舟想要说点什么,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长衫男子挺拔的身影,急匆匆赶了过来。

顾轻舟微愣。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79章缺药

顾轻舟想安慰白莎两句,却被脚步声打断。

她一转头,就看到了霍钺。

霍钺走得很急,脚步声响彻整个回廊。

“怎样?”霍钺走到了顾轻舟和司慕跟前,直接问道。

他知道何微受伤了。

“她还在睡,医生已经处理了伤口,上了药。”顾轻舟道,“霍爷,您怎么来了?”

霍钺道:“我也是听说她受伤了,过来看看。”

顾轻舟微微眯了眯眼睛。

被霍钺打断,白家老爷和太太就不再说什么。

顾轻舟和司慕领着霍钺,进入病房去看何微。

何微还在睡,眉头痛苦蹙起,在梦中也有一两声极痛的喘气。她已经发烧了,莹白如玉的面容泛起一层红润,似秾艳的花瓣。

霍钺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何微的额头。

“高烧了,怎么不降温?”霍钺回头问顾轻舟。

顾轻舟对霍钺的关切很诧异。他之前不是说对何微无意,态度也很冷漠吗?

怎么突然之间改变了?

“艾医生有他的治疗方案。”顾轻舟道,“到了需要降温的时候,他会给何微降温的。”

霍钺蹙眉,也收回了手。

他眸光坦荡,看着顾轻舟又看了眼司慕,道:“但愿她能早日康复。”

顾轻舟道:“谢谢霍爷。”

霍钺又出门,安慰了何梦德和慕三娘几句,就离开了。

他没有说自己为何会知道何微受伤。

霍钺觉得自己心志坚定,而且感情明朗。他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何微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个漂亮上进的小女孩,没有其他含义。

每次看到何微,霍钺都能看到光明。

何微生机勃勃,她似光明的那一面,温暖,明亮,给人希望;而霍钺似黑暗的那一面,行事狠辣,每件事都上不得台面。

像两个极端。

离开了医院,霍钺没有立马回家,而且依靠着车门想心事。

他消息灵通,他不是盯着何微,而是盯着司慕和顾轻舟,才知道慕三娘急匆匆去找了顾轻舟,说何微出事了。

当时自己听到“何微出事了”是什么感觉?

霍钺点燃了雪茄,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坐立不安,一种患得患失的焦虑充盈着他,让他迫不及待往医院赶。

他的眼线告诉他,何微是被热油烫伤,很危急。

一句“危急”,让霍钺上楼的脚步情不自禁加快,快到了他无法掌控的地步。

看完了何微,霍钺却陷入无端的空虚之中。

他不爱慕何微,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男女之情,现在也没有。可他很担心她,担心到几乎窒息的地步。

“何微是一种希望。”霍钺这样告诉自己。

何微像一种新生的植物,她是从旧时代腐朽废墟里酝酿出来的新的藤蔓,她身上全是新时代女性的乐观和努力。

这种新生的力量,让人能看到未来和光明。

霍钺钟情顾轻舟,欣赏她的睿智、美丽,但是她知道顾轻舟和他一样,是能走在黑暗边沿的人。

而何微不是,她全身都是阳光。

霍钺不想这样的人消失。

至少,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一阵狂风,不知哪里起来的,肆意搜刮着地面。

霍钺的烟被风吹散,他将烟扔了,上了汽车。

风越来越大了,汽车前进的速度明显缓慢了很多。

司机对霍钺道:“老爷,可能有台风,今晚咱们有船进港吗?”

霍钺回神。

好像没有。

“无妨。”霍钺道。

“如果是大台风,港口就要封闭了,估计要等后天才能通航。”司机又道。

霍钺嗯了声。

这个时候,他没觉得台风跟他有什么关系,毕竟岳城的春夏交替以及盛夏时节,时常有台风袭扰。

如今风势剧烈,只不过是码头停止通航几个小时罢了。

回到家中,果然下了雨。

锡九还在书房等霍钺。

看到霍钺,锡九笑道:“何微那小丫头如何了?”

“那位洋医生还不错,应该无大碍。”霍钺冷冷清清道。

锡九看着霍钺,笑道:“老爷,怎么不收了那丫头?我看她是一万个愿意跟老爷的。”

霍钺摇头笑了笑。

“老爷,您未必不喜欢她。”锡九道。

霍钺骇然。

外头的风雨越发急促了。

锡九起身去关窗,对霍钺道:“今晚风浪太大了,这是台风吧?码头要封闭了,不过咱们这两天没船要靠岸。”

霍钺不以为意。

走海上运输的,都有应对台风天气的技巧,翻船的少之又少。况且,青帮的邮轮巨大,更加容易应付风浪。

霍钺听着外头的风雨,心思完全不在生意和运输上。

眼前似乎有何微的影子,一帧帧反复掠过。

他想起了何微洁白饱满额头下的眼睛,像墨色宝石一样明亮。眼睛总是微弯的,带着淡淡笑意。

他也想起自己将她抱起来的那个早晨,差点就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

他甚至想起了何微身上淡淡的气息,不像顾轻舟那么香,是有点清淡的苦涩,像药香。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的勾勒出何微的样子。

何微在霍钺心中,有很清晰的痕迹,而不是个面目模糊的人,她的一颦一笑,霍钺都记得。

他再度陷入沉思。

在霍钺离开之后,顾轻舟也跟白莎和她的父母谈过了。

“碗是何微自己拿起来的,这是意外,你们不必太自责了。”顾轻舟道。

有了顾轻舟这句话,白太太紧紧提着的心归位,眼泪也涌了出来:“到底是我们家出事的,医药费我们一定要付。”

顾轻舟看着这家人着实内疚。

特别是白莎,哭得不成样子。

白家是开书局的,医药费还是拿得出来。让他们出医药费,他们内疚感会少很多,顾轻舟想了想,就同意了。

“那我替我姑父姑姑还有微微,谢谢你们。”顾轻舟道。

白家三个人不肯走,非要留在医院陪同,顾轻舟就让他们去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坐会儿。

何梦德和慕三娘,则是守在病房。

顾轻舟进来时,窗户没关,风雨往里打。

她想着:“台风下来了。”

关紧了窗户,也没有多心,却见艾医生急匆匆进来,脸上有点焦虑之色。

何家夫妻立马站起来。

艾医生冲他们点点头,就给何微量了体温。

“她怎么还在睡?”慕三娘忍不住问。

艾医生道:“她太疼了,若是不让她昏睡,她会受不了。”

慕三娘的眼泪就簌簌滚下来。

这个时候,她是很迁怒白莎的。

艾医生看了体温,又观察了何微的上颚,微微蹙眉,转身出去了。

顾轻舟看到他跟护士低声说什么。

护士道:“只怕挪不到。”

“去想办法!”艾医生道。

顾轻舟追了出来,问艾医生:“到底怎么了?”

艾医生吃惊,没提防顾轻舟站在身后。

他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顾轻舟脸色微沉:“医生,我想知道何微的情况,请您如实相告。她的病情,可是恶化了?”

“不是!”艾医生立马道,声音很肯定。

同时,他又开始支吾,半晌才道:“少夫人,五个小时之前,一辆汽车撞上了电车,电车失控翻车,一共送来了三十二名病患,急症室忙得人仰马翻!”

顾轻舟的心沉了沉。

这个世上,每天都有悲剧在酝酿。

平日里,这些事不会有人告诉顾轻舟,因为跟她无关。可是在医院,是所有伤患集中的地方,才知道原来那么多人不幸。

那三十二名伤者的家属,现在肯定跟顾轻舟一样心急如焚。

“因为急诊的人都是外伤,病情更加危急,我们医院的药物严重不足。”艾医生终于说到了重点,“别说其他,就是点滴瓶现在也没了。”

顾轻舟脑子里嗡了下。

西医院的药,一直都是很紧缺。

今天突发事故,把这种西药紧缺逼到了极致。

“最不巧的,我们半个月补给一次的药物,船只发来电报说遇到了一点状况,要今天午夜才能到岳城的码头。”艾医生的神色更加凝重,“可您看看外头的天气,码头都关闭了”

顾轻舟的心,沉入谷底。

事故、天气

“就是说”顾轻舟的声音嗡嗡的。

“就是说,没药了。盘尼西林没了,退烧药也没了。我们把附近几家医院的药都高价买了过来,他们也只留了保命的。”艾医生道。

顾轻舟稳定了心神。

她对艾医生道:“你需要什么药,全部将方子开好给我,我去找!”

哪怕其他医院不肯给,顾轻舟也可以去黑市买。

台风导致了补给的船只无法入港,若是拖下去,何微就危险了。

“少夫人,我已经托了人去找!”艾医生道,“岳城所有的医院,都有我的学生和朋友,我已经去找了;还有岳城的黑市,我也去寻找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盘尼西林没了。”

顾轻舟抬眸看着艾医生。

她没想到,这位医者为了自己的病人,已经尽了全力,甚至想到了黑市。

医者仁心,大概就是这样吧?

顾轻舟看着他,心中莫名涌起了感动。

“我再试试。”顾轻舟将情绪敛住,“您开个药方给我。”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0章霍钺的感情

艾医生说,整个岳城的西药都紧缺,因为岳城所有的西医院,全是一家船舶公司的船进药。

这家医院的药物补给跟不上,其他医院亦然。

再加上下午一场事故,掏空了整个西医系统的西药。

“你们的老百姓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艾医生痛心疾首,“病人不用药,很快伤口面就会大出血。”

顾轻舟的心,这时候反而很镇定。

她有办法可以救何微的,只是她知道西医在急性病方面更快捷,可以减少何微的痛苦。

中药会慢一些,何微的痛苦也多些,顾轻舟也没提自己救治的话。

既然现在西药短缺,顾轻舟只得顶上去。

她很淡定,对艾医生道:“你需要的药物全部给我,我去办!”

艾医生也想让她试试。

多尝试,病人就多一份活着的希望,这也是艾医生想要的。

顾轻舟拿到了药方单子。

她回到了病房,跟何梦德和慕三娘道:“姑姑,我家里还有点事。医生和护士会照顾微微,我要先回去一趟。”

慕三娘泪眼婆娑:“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司慕就跟着顾轻舟出来。

顾轻舟把药方拿到手,先在下楼的电话亭给霍钺打了个电话,请求他帮忙:“就要这几种药,若是没有的话,只有盘尼西林也行。”

霍钺那边声音顿时没了。

顾轻舟还以为风雨把电话刮断了,准备挂了时,霍钺道:“好,我派人去找!”

同时,霍钺又问,“轻舟,何微现在是否很危急?”

“是的。有药的话,都只有五成活命的机会,现在却没有药。她要高烧不退。”顾轻舟道。

霍钺急忙挂了电话。

这次是真的挂了。

霍钺记下了顾轻舟说过的几种药,交给锡九:“一个小时之内,给我弄到!”

“西药啊?”锡九蹙眉,“这东西很难弄的,最近西药都挺紧俏。”

霍钺幽深的眸光一紧。

锡九很久没看到霍钺露出这等凶煞神色,所有为难的话都咽了下去,道:“我这就去办。”

霍钺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自己开车,重新回到了医院。

这次的脚步,比先前一次更加快,他急匆匆进了病房。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了哭声。

是何微的哭声。

“好疼!”何微不仅是在哭,还是在嚎叫。

医生给她打过的药效果过之后,她清醒了过来。

人一旦清醒,烫伤处的疼痛,根本不是她能忍受的。

何微多么懂事的孩子,假如她能忍住,根本不会当着她父母面哭的。

“阿爸,我好疼!”何微的哭声带着压抑不住的凄厉。

“不能动,微微你不能动!快,快去叫医生来!”何梦德压住了何微的肩头,不让她乱动。

霍钺推门进来。

何梦德也顾不上客套,按住了何微的肩膀,却见霍钺道:“我来吧!”

说罢,他将何梦德拉开,上前用身子匍匐在何微身上,将她疼得痉挛的身子压住,既让她能顺利呼吸,又不至于移动太大,牵扯伤口。

何微一惊。

她似乎才认出是霍钺,一下子愣在那里。

“霍爷?”她低喃,难以置信,“霍爷,您来看我了?”

惊喜交加,倒也忘了疼。

靠得这么近,她能看到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她,苍白狼狈。

“好疼!”何微眼泪莫名其妙就往下掉。

霍钺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蜷缩着,似被一只手用力抓住。

他道:“我陪着你,会过去的!”

何梦德见状,也顾不上其他了,急忙去找医生。

艾查理来了。

他来了之后,用他那极其流畅的中文,告诉何梦德,目前别说麻醉药了,就是盘尼西林都没有了。

“如果今晚台风能停,船明天下午就能到码头,那么明天晚上就可以用上药。”艾查理道。

何梦德差点跌坐在地上:“那我女儿”

“只能等!”艾查理道,“我已经去想办法,托我的学生和朋友们去找药。请您信任我!”

“不,不!”何梦德声音尖锐起来,“我们要回去,我们自己家有药!”

“什么?”艾查理又震惊又惊喜,“什么药?”

“中药!”何梦德道。

说罢,他就要去抱走何微。

艾查理急忙去拦:“何先生,您听我一句:病人现在不宜被挪动,她的伤口很容易感染。我知道中药很好,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若是修养三四天,烧褪了下去,再用中药我也不介意。”

他在中国多年,接触过很多名医,对中医也有他自己的崇敬。

“不行,我不能让我女儿在这里等死!”何梦德的情绪很激动。

艾查理使劲劝他。

他们俩声音很大,惊动了屋子里的人,慕三娘就急忙去看。

一问,慕三娘也知道没药了,当即哭出声。

“回家,赶紧回家!”慕三娘也道。

“不行,你们会害死你们的孩子!”艾查理是个将病人视为己出的医生,他的职业操守告诉他,应该坚持让病人留下来,不能挪动加剧第二次伤害。

况且,没有盘尼西林的情况下,伤口一旦恶化,何微的高烧就再也退不了。

“不行!”艾查理跟何梦德和慕三娘吵了起来。

艾查理今年六十岁了,为了何微的救治方案心力憔悴,现在还要跟家属吵架,加上他今天太忙没吃饭,身子有点不稳,差点跌倒。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时候,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跑了过来,紧紧扶住了艾查理,“老师,您没事吧?”

艾查理摇摇头。

中年人转脸去骂何梦德和慕三娘:“不成体统的愚民,这里也是你们能争吵的地方吗?我们在救你们的命,你们却如此对我的老师?”

这位中年人叫王起,是艾查理的众多学生之一,反中医的激烈派。

“我们没有说医生什么,我们只想把孩子弄回家。”何梦德几乎也要哭了。

王起冷哼:“弄回去等死吗?”

“你们医院没药,我女儿在这里才是等死,我家里有药!”何梦德坚持道,“不能等,孩子在发烧。”

“开玩笑,你家里有什么药,中草药?”王起的声音,全是鄙视。

何梦德和慕三娘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草药味,让王起特别反感。

门口的争执声,何微也听到了。

她被霍钺贴身抱住,不知是什么心态作祟,让她使劲忍住喊疼,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

她疼得浑身颤栗。

眼泪顺着眼眶,就滑落到了枕头上。

“没事,很快就不疼了。”霍钺低声,一如既往的温柔。

看着何微疼得满头的汗,而他靠得这么近,就很顺便的亲了下她的额头。

何微浑身一僵。

霍钺道:“少夫人去给你找药了,很快就没事的。”

何微想:原来是姐姐托他照顾我。

她怔怔的,一颗心乱跳,若不是疼痛感一阵阵似海浪席卷,何微都要以为眼前是梦境。

“没有药了,我们有什么办法?我告诉你,你的女儿留在这里还有三分希望,带回去用什么草药,伤口感染恶化,就是死路一条!”门口传来中年人轻蔑的声音。

何微疼到了极致,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疼得太过于厉害,眼前发黑,重新陷入昏迷中。

霍钺这才直起身子。

他蹙眉看了眼门口。

门口还在吵,中年男人那高高在上的口吻,霍钺也听到了:“你以为是什么小病?这是大病,是烫伤!要死人的!你们中药厉害,光退烧这一样,你们做得到吗?”

霍钺蹙眉。

这话,别说何梦德夫妻,就是旁边的美国人艾查理,听着也不舒服,道:“中医的退烧药有好几种,其中的安宫牛黄丸,若是能找到,现在用在这伤口上,肯定不错。”

艾查理刚刚担心过头,又因为劳累和疲倦,都忘了这茬,此刻想起,问何梦德夫妻:“你们有安宫牛黄丸吗?”

何梦德低了头。

王起对艾查理道:“老师您不知道,那是秘方药,制作一颗安宫牛黄丸的材料,要上百两黄金,整个江南的药材铺子都不一定有。”

艾查理眼中希望的火焰,慢慢灭了下去。

可惜了。

就在艾查理感叹的时候,顾轻舟已经写好了单子,交给副官们去找:“每一样药都要找齐全。其中这牛黄要纯天然的,价格再贵我都要,一定要弄到!”

副官道是。

除了要犀角、牛黄之类价格比黄金还贵的珍贵药材,顾轻舟还要了些很简单廉价的东西。

她亲自去了厨房。

厨房的人诚惶诚恐。

“少夫人,您想要吃什么,我这就给您做。”厨娘忐忑道。

顾轻舟问:“有猪油吗?”

厨娘道:“有有。”

说罢,就从橱柜里找到了一个小坛子。坛子是深口的,可以看到里面微白的猪油,这个时节有点化了。

“你去外头,找一颗柳树,把柳树皮割开,刮下那层白给我。”顾轻舟道。

厨娘微愣。

外头大风大雨的,厨娘还是不敢有二话,立马穿了件蓑衣去了。

顾轻舟就在厨房找到了平日里煲粥的小炉子。

拿到了砂锅,顾轻舟对另一个厨娘道:“去洗干净。”

厨娘道是。

柳白刮回来了,顾轻舟将猪油和柳白混和,开始熬煮。

“这是要做什么吃?”厨娘们在旁边窃窃私语。

“去问问。”

“别别,少夫人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另一个厨娘小心翼翼道,“等着就是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1章雪中送炭

顾轻舟在厨房用猪油和柳皮,加水慢慢熬煮,要把柳树皮熬化。

中医从后晋时代,就用猪油熬煮柳树皮来治疗烫伤。

烫伤不仅是损伤皮肉,还会导致热毒进去腑脏,津液受损,从而自身防御功能退化。

猪油有解热毒的功能,而柳树皮可以退烧消肿,都是针对烫伤面的热毒。

顾轻舟知道,后来有很多的烫伤膏,效果都很好,可她师父坚持用猪油熬柳树皮。

师父说:“越是简单的东西,经过了岁月历练还没有被抛弃,越是有效。治病不是花哨,不是比自己的药多矜贵复杂。行医如用兵,贵在精而不再多。”

后晋发明的简单猪油柳皮膏,一直延续到了今日,顾轻舟依旧要用。

她这边看似云淡风轻的熬药膏,心却在惊涛骇浪里。

“安宫牛黄丸是退烧最好用的良药,一般药铺不知道药方,而是天然的牛黄和犀角昂贵无比,岳城肯定买不到,只得自己制,然而天然的牛黄又能买到吗?”顾轻舟心中焦灼。

她想着药材的事:“西药效果更好,可惜它总是紧缺,因为岳城没有制药厂。”

这点,顾轻舟想让司慕出面,请岳城市政厅讨论,可不可以将西药这行完善起来。

“微微的高烧没有药,绝不会退下去。若是一直高烧,明天烧伤部分就可能大出血。一旦大出血,五成活命的机会就会变成二成!”顾轻舟又想。

这些事,一点点都在她心中盘旋。

太过于激荡,让她看上去面无表情。

厨娘们不知道她要作甚,远远守着也不敢靠近。

猪油熬树皮,这肯定不是做吃的,然而熬来搞什么呢?

厨娘们常用猪油,柳树皮也是日常所见,从来不觉得这东西还能当做药物。

“少夫人,少夫人!”不远处的大厅,有副官焦急却欣喜的声音。

顾轻舟心中一喜。

这是有了好消息吧!

“少夫人,颜太太来了。”副官道。

顾轻舟喊了厨娘,对她道:“继续添水,直到把柳树皮熬化,然后把树皮渣过滤过滤,剩下的油膏,让副官立马送去医院,交给何掌柜,让她给何微敷上。听懂了吗?”

这点小事,几句简单的话,厨娘还是记得住的,当即道:“少夫人您放心,我全记住了。”

同时又想,“这送到医院敷上,能干嘛?”

厨娘的疑惑没有表露出来,安静接过了顾轻舟手里的活儿。

顾轻舟这才从厨房过来,撑着大伞,风雨摇曳,将她的衣襟打湿。

颜太太穿着一件雨衣,脸上也全是雨水,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

“我听人说,你派了副官到处找天然的牛黄和犀角。这种东西,现在根本没有了,除非是祖传的。我出嫁的时候,家里有点药材,这牛黄和犀角当时比金子贵多了,我母亲就给了我各二两,你看能不能用?”颜太太将东西递给了她。

顾轻舟大喜,急忙接过来:“姆妈,我替何微谢谢您,您救了她一命!”

又道,“是足够的!”

“何微?”颜太太错愕,“她怎么了?”

副官去找药材,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颜太太自然也不知情。

顾轻舟就把事情告诉了她。

颜太太也是吃了一大惊:“真是可怜!”

又催促顾轻舟,“那你快去,别耽误了!”

顾轻舟颔首。

自己家里没有制药的东西,何氏百草堂却有,样样齐全。

拿到了最珍贵的牛黄和犀角,顾轻舟立马着手,配制安宫牛黄丸。

她带着数名副官在身边,又派了两名副官留在医院。

“半个小时去打一次电话,问何微的情况。”顾轻舟对身边的副官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配制药材,也要等待,故而一个小时出来一次。

“何小姐高烧到了四十度。”

“烧还没有退,灼伤面在渗黄水。”

又过了一个小时。

“少夫人,您熬制的药送到了医院,王医生不给用,差点砸了坛子,说药膏太脏了不卫生,会害死何小姐。”

王医生叫王起,是艾医生的学生,他也是何微的医生。

夜里艾医生要休息,他年纪大了不能熬夜,王起会负责查房。

“何掌柜差点和王医生打起来。”

“霍龙头在场,他让人把王医生请走了,问了咱们家的副官,如何用药,就给何小姐敷上了。”

顾轻舟点点头。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

顾轻舟的安宫牛黄丸,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治好。

于是,她开了另外的药方,交给副官:“让小伙计抓药,煎药。药炉的火不要断,等我忙好了再装起来,送到医院的时候不能太凉。”

药汤太凉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副官看了眼药方,写了很长一大串,有什么:川石斛、焦山栀、鲜茅根、黄连

再往下看就来不及了,副官拿着药方,去给了小伙计。

大家匆匆忙忙。

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顾轻舟终于成功制出了两颗安宫牛黄丸。

正如艾医生所言,华夏的大夫知道安宫牛黄丸是秘方药,普通药铺没有,而且人工牛黄效果不太好,非要最天然的牛黄。

然而,天然牛黄这种药,有价无市,想要买到全靠运气。

“何微有好运气!”顾轻舟对自己道,“她在出国之前经历这样的磨难,将来必有后福。”

做好了,仔细包好,顾轻舟带着药物,副官们把熬好的药汤也用大坛子装好,又用棉布裹住外层,不让药汤冷却。

开车去了医院。

路上,依旧是狂风暴雨,不少的树木被刮断,挡住了道路。

汽车千难万险,才到了医院。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何梦德两口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霍钺坐在何微的床头,一直拉住她的手。

何微中途醒了三次,每次都是一番撕心裂肺的疼痛,再被痛得陷入昏迷。

“轻舟。”霍钺抬眸,看了眼顾轻舟,声音很嘶哑。

他守了何微五个小时,一口水也没喝。哪怕再强壮的人,也露出几分遮掩不住的疲倦。

“如何?”顾轻舟问。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2章震惊的药效

顾轻舟问何微的伤情。

霍钺指了指何微那条腿,道:“用了你的药膏之后,她的高烧褪了一度,现在是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也是高烧了。

“我弄好了药,我来喂她。”顾轻舟道。

何梦德和慕三娘过来帮忙。

霍钺退到了旁边。

何微半睡半醒间,痴痴说着梦话,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轻舟给她喂下了半颗安宫牛黄丸,又喂了半碗药。

“等三个小时之后,再看看情况。”顾轻舟道。

霍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雨水,人很狼狈。何梦德和慕三娘两口子看到顾轻舟,情不自禁露出了几分轻松。

他们知道,顾轻舟出手了,何微就有救。

霍钺心想:“能像轻舟这样给人希望,真的很好。”

他想着顾轻舟,可心思像流沙,根本困不住,片刻的功夫又飘到了何微身上去。

“能不能退烧?”霍钺一直想,“别烧坏了脑子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叫王起的医生来查房了。

闻到了中药的味道,王起立马大怒:“谁让你们乱给病人用药的?”

然后又对护士道,“赶紧把病人送出去,若是死在我们医院,我们医院还要担恶名。”

听到他说死不死的,慕三娘和何梦德的脸色很难看。

顾轻舟站了起来,眉宇狠戾道:“你给我闭嘴,再嚣张我一枪毙了你!”

说罢,她果真掏出了枪。

王起吓得腿发软。

这是什么女人?

虽然说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难道就不应该顾及端庄雍容的影响吗?

王起身不由己后退数步。

顾轻舟这才收了枪,对他道:“不要再来了,这个病人我负责。等明早你的老师来查房,让他过来,你没资格。”

这医生动不动就说病人要死了,顾轻舟担心何微,不免情绪暴躁。

王起气哼哼转身就走了。

霍钺看着顾轻舟,不禁微笑了起来。

“怎么了?”顾轻舟见他神色奇怪,不免问道。

“你真像司行霈”霍钺的话,脱口而出。

说罢,他们俩都愣了下,气氛一瞬间僵住。

霍钺很少说错话。

只是顾轻舟那个时候的神态,真跟司行霈如出一辙。

她很像他,她身上有司行霈的痕迹。

霍钺顿时心灰意冷,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情绪太多,都堵在心口,反而没什么表情。

顾轻舟的感触,并不比霍钺少。

“你脸上有字。”顾轻舟时常会想起司行霈这句话。

那时候的玩笑话,如今想起句句刺心。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把情绪敛住,才对霍钺微笑:“我也觉得太凶了点。只是,那王医生说话泄气,我怕姑姑和姑父听了更难过。等何微好了,我去给他们赔罪就是了。”

霍钺也笑了笑。

半夜三点的时候,何微醒过来了。

顾轻舟请护士给她量了体温。

护士很高兴,对顾轻舟道:“降了半度,真是好事!”

何微的体温,从三十九度降到了三十八度半。

这半度的下降,预告着何微自身的免疫系统开始工作了,她的病情稳定就很有希望。

顾轻舟也高兴。

可是何微好疼。

“姐。”何微拉着顾轻舟的手,说每句话都很费力气。

顾轻舟紧握了她的:“没事,我在这里呢。”

何微道:“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顾轻舟心疼不已。

“我不应该说的,我知道你们也没办法,说了你们更难受。可是我好疼。”何微哭道。

只要醒过来,那火烧火燎的疼,就会一寸寸吞噬她的耐性。

这次,她没有再好运的睡过去,而是活生生疼了四个小时,才有了点睡意。

凌晨五点的时候,顾轻舟再次给她喂了药和安宫牛黄丸。

何微七点半才睡。

早上八点,休息得很充分的艾医生,终于到了医院。

不是艾医生想偷懒,而是他年纪大了,一旦他睡眠不足,一整天都可能精神不济。他精神不济,才是对病人的不负责。

故而,艾医生张弛有度。

他一进医院,就听说了两件事。

第一,因为缺药,楼下有个脾裂的患者没办法手术,凌晨两点已经吐血身亡。这种外伤,中医能做的不多,大半需要手术。

第二,何微的家属给何微的患处涂抹了药膏。

这次告状的是王起。

王起痛心疾首:“他们用猪油,涂抹在患者的伤面上。我说了,伤口要卫生、要透气,他们非不听!”

艾医生也蹙眉。

“我去看了一次,那位少夫人拿枪对着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就再也没去了。这会儿,病患肯定高烧不止,救不了了老师,您得想办法让他们出去!”

外头的风雨已经停了,到处有被暴风挂断的树枝。

虽然满地狼藉,人还是可以出院的。

王起现在只想立刻赶走他们。他知道,昨晚何微就高烧到四十度了,这样的高烧快要把她脑子烧坏。

“伤口被覆盖感染,又没有盘尼西林,现在的高烧肯定突破到四十一度了,不可能降低的,那女孩子没得救了。”王起心中下了判断。

他是医生,他非常清楚中医的愚昧。

“去看看吧。”艾医生也叹气。

那位少夫人,让她去找西药。看来,她西药没有弄到,反而是弄了一大堆中药过来,还用在了伤者的伤患处。

这很危险。

叹了口气,艾医生上了二楼。

王起紧跟着。

一上楼,艾医生先去了护士那边,要昨晚何微的病情记录。

“艾医生,病人很稳定。”护士将记录给了艾医生。

艾医生接过来看。

王起也伸了脑袋,凑在旁边看。

突然,王起一把夺过了记录本:“这是什么?”

他这样极其不礼貌。

艾医生蹙眉,因为他还没有看完。

护士伸头,看了眼王起指着的记录,道:“这是今早六点查房记录的体温,已经三十八度了。”

王起不敢置信,满腹震惊。

退烧了?

明明烧到了四十度,又进行了中药的药膏覆盖,不可能不感染的。没有盘尼西林,不可能有好转的,怎么会降?

怎么会!

王起的心,被震得回不过来神。

艾医生同样吃惊:“没有药,这种程度的烫伤,是不可能降温的。”

说罢,他又把何微的病情记录看了一遍。

的确是降温了。

何微昨晚渡过了最危险的情况,体温下降到了可以救治和等待的程度,从鬼门关回来了。

“不,这不可能!”王起声音尖锐,“老师,这根本不可能!他们一定是偷偷用了西药!”

“没有,他们昨晚没有喊我注射。”护士摇摇头。

王起再次道:“这不可能!他们对患处进行覆盖了,这不可能!”

艾医生拍了拍学生的肩膀:“我早就说过了,中医是很神奇的,你为何这么不相信你们老祖宗的东西?”

王起的唇色发白。

他们一起进了病房。

何微疼了四个多小时之后睡去,现在还没有醒。

其他家属也没有离开。

顾轻舟的面容是有点苍白的,她无力坐在旁边。

彻夜未眠,她也提不起精神来。

“再量个体温。”艾医生拿着体温计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点点头。

艾医生就上前,给何微量体温。

王起站在身后,不停的盯着何微,甚至伸手摸何微的脑袋,想要把何微看个仔细。

医生的手感是很敏锐的,何微真的不像四十度的人。

她真的降温了。

“不可能!”王起还在震惊。

“什么不可能?”顾轻舟听到了他的低喃,问道,“退烧了,你觉得不可能?”

王起的脸发红。

他想起昨天阻止他们用药膏,又说他们要害死何微等。

现在何微退烧了。

“你偷偷用了西药!”王起道。虽然,他也觉得不太像。

“没有。”顾轻舟道。

艾医生已经量好了体温,三十八度,没有再升高。

而患者受伤的皮肤处,出现了收敛,没有浮肿腐烂,更没有渗出黄水。

艾医生瞠目结舌。

知道中医厉害,却是头一回知道中医这么厉害!

这位洋老头,突然就很想学中医。只是,他知道中医都是家传,不可能传给外人,念头又打消了。

艾医生在中国多年,对华夏的文化很了解。

“少夫人,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艾医生问。

顾轻舟解释道:“我给何微用了猪油煮柳树皮膏,这是中药从后晋传下来的药方,一直没有失传,说明它简单有效;第二,我用了安宫牛黄丸!”

艾医生震惊看着她:“你找到了安宫牛黄丸?”

“是。”顾轻舟道。

艾医生见过多次安宫牛黄丸,知道它的效用,这时候才明白何微降温的原因。

中医里的降温药,一共有三种,安宫牛黄丸是最好用、最昂贵的那一种。

“好好,病情很稳定,伤口也很稳定。今天风浪停了,最迟晚上八点,船就能到码头。”艾医生道。

何微有救了。

艾医生也很慎重对何微的父母道:“不用担心,何小姐目前很好。”

何梦德和慕三娘几乎喜极而泣。

太好了。

五成活命的机会,愣是被顾轻舟挽救成了六成。

惊心动魄的第一夜,终于过去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3章下定决心的两个人

何微终于稳定了。

顾轻舟出来,对站在走廊上听着的白家老爷和太太道:“你们先回去吧,休息休息,吃些东西。若是不放心,晚上再来。”

白老爷和太太实在也疲倦极了。

白莎也扛不住。

见何微暂时没事,他们就先回去了。刚回到家,白家又派了佣人来,生怕何微再出变故。

他们如此关切,也看得出诚意,慕三娘就没有再迁怒。

司慕也来了。

昨晚暴风雨,司慕回了趟军政府,因为军政府西边的大树倒了,把司督军的书房窗户给打破了。

风雨打湿了书房。

司慕回去整理了一夜,现在也是满身疲倦重新回到了医院。

“怎样?”他问。

“稳定了。”顾轻舟道。

霍钺有了几分不自在,见何微脱离了危险,霍钺就对顾轻舟道:“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顾轻舟看了他一眼。

霍钺难得眼神躲闪。

顾轻舟突然笑了笑:“霍爷,您是不是从未认真和女孩子相爱过?”

霍钺微讶。

“你很别扭。”顾轻舟笑道,“我真没想到,您也有生涩的时候。”

霍钺听懂了。

他咳了咳:“你误会了。我先回去了。”

顾轻舟没有误会,真正误会了自己心的是霍钺自己。

“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呢。”顾轻舟道。

霍钺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何微,眉头蹙了下,心中某个地方,到底还是空落落的。

顾轻舟送走了白家三人,又送走了霍钺,又对司慕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司慕道:“你也要休息,一起回去吧。”

“西药还没到,我要照顾何微吃两次药,才能回去。”顾轻舟道,“你先走,我下午回去之后,你来替换我。”

司慕看着她,又想起军政府那边还有事,码头也要重新开禁,很多人等着他,他实在没空留在医院,只得先走了。

顾轻舟很疲倦,依靠着慕三娘坐下,眯眼睛睡了一会儿。

何微是入院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再次醒过来的。

“霍爷呢?”她问。

顾轻舟道:“霍爷回去休息了。”

何微很懂事:“嗯,他昨天等了一夜。”

不知想起什么,她眼神黯了下去,问顾轻舟,“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顾轻舟道:“会来的。”

何微道:“我好好的,他都不喜欢我,我现在成了残疾。”

顾轻舟觉得这是心理问题,要慢慢疏导她。

“不会的,只是留疤。”顾轻舟直接对何微道,“烫伤腿而已,还有人出事了,腿保不住,甚至命保不住的,你已经很好了。”

何微想到,顾轻舟这么用力救她,如此辛苦陪伴她,父母也守在旁边不敢阖眼。任何泄气的话,都要咽下去。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姐。”

副官送了顾轻舟昨天开好药方的药过来。

顾轻舟端给何微。

她的伤口处,顾轻舟没有再碰。

下午的时候,何微的高烧反复,重新到了三十九度。

两个小时之后,又重新降下来,降到了三十八度。

艾医生多次来看,王起也跟着。

这个时候的王起,见何微的伤口没有恶化,温度没有上升,心中的震惊就再也没消失过。

“真没想到,中医也有这样的本事。”王起感叹。

艾医生心中的感叹,比王起更深。他看顾轻舟,每次都欲言又止。

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安静等着。

艾医生却没说。

下午四点,霍钺的人找到了西药,送了过来。

“太及时了!”艾医生几乎要叫上帝,大喜,一张脸上全是笑容,“真是太及时了。”

顾轻舟就把何微全部交给了艾医生。

伤口的猪油柳树皮,重新被清洗之后,顾轻舟以为,肯定不会再用时,艾医生居然跟顾轻舟讨要:“少夫人说得对,中医传承千年的药,效果的确很好。”

顾轻舟就把坛子给了艾医生。

艾医生听说只是猪油和柳树皮,再次吃惊。

“轻舟,你回去休息吧。”慕三娘道,“晚上再来。”

顾轻舟昨天出了身汗,现在后背黏黏的,实在不太舒服。

她想回去洗个澡,再吃点东西。

她很信任艾医生,白天艾医生都在,顾轻舟就对何梦德和慕三娘道:“都回去吧,我让副官守着。”

何梦德和慕三娘不肯,无论如何也不走。

顾轻舟明白他们做父母的心情,也就不多劝了。

西药用上,傍晚的时候何微就退烧了。

夜里又发烧了些,不过很快就退下去。

到了第五天,艾医生说:“一切都很稳定,过几天可以出院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

霍钺自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医院。

何微问起了他。

“霍爷怎么不来?”何微神色忐忑。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怎么疼了。

“应该是很忙。”顾轻舟道,“上次你的西药,还是霍爷送的。”

何微低垂了脑袋。

从前觉得,什么都要去争取,她努力上进,霍爷将来会喜欢她的。

可现在,这条腿虽然不至于残废,阴雨天肯定要疼,走路也不一定就像从前那么方便;可怖的伤疤,更是不能见人。

他应该,会嫌弃的吧?

霍爷那等身份和成就,什么绝色佳人要不到?

何微心中涌起无限的自卑。

那点追求爱情的火苗,随着霍钺的冷淡,一下子就灭了。

她还是很感激霍钺的,至少他让她知道过爱情的滋味。

“我没事的。”何微道。

从那天开始,何微没有再问过霍钺。

她的伤口稳定,没有溃烂的迹象,开始结痂,艾医生就安排她出院了。

顾轻舟去接她。

霍钺那天也去了。

他亲自开车,将车子停在远远的路口。心中的情绪莫名其妙,总感觉滑稽。最后,看到何梦德抱着何微,上了顾轻舟家的汽车,霍钺悄无声息把车子开远了。

没人知道他来过。

就像从前那样,他始终觉得何微是个好孩子,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霍钺不是那个更好的前途。

何微出院那天,艾医生特意要了何氏百草堂的地址。

“少夫人,我想去拜访您。”艾医生道。

王起跟在身后,想说什么,又特别不好意思。

“可以啊,欢迎您。王医生,也欢迎您。”顾轻舟道。

王起微愣。

而后,他转过脸,不看顾轻舟。

艾医生笑道:“那行,我们过几日去打扰。”

顾轻舟就觉得真是无心插柳。

她一直想要把中医发扬光大,想要了解西医,从而改进中医。

不成想,她的医术征服了两名医术很好的西医。接下来,顾轻舟也许可以请他们帮忙。

“哪怕他们不来拜访我,我也要亲自拜访他们。”顾轻舟想。

何微出院之后,霍钺没有来拜访,何微也没问过。

她一边修养,一边安排她妹妹为她准备好出国的事。

顾轻舟那天跟何微聊天,就说起了霍钺。

何微道:“霍爷身边,会有很好的人。再说了,现在随便什么人,都比我好。”

然后又道,“姐,我想吃冰糕。”

“现在吃冰糕?太早了,对肠胃不好。”顾轻舟见她刻意转移话题,就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没再提霍钺。

“那我们一人吃一半。”何微撒娇,“姐!”

“不行!”顾轻舟道。

白莎来看望何微,两个人商量出国的事,顾轻舟就亲自出门,想去给何微买冰糕。

不成想,她在商场附近遇到了霍钺。

霍钺正跟人说什么,站在马路边。

瞧见了顾轻舟,他闲步走过来,笑道:“这个天吃冰糕啊?”

“微微想吃的。”顾轻舟笑道。

说罢,又试探性看着霍钺的脸色。

霍钺则道:“少吃点冰糕,对身体不好。”

半句也不问何微现在如何。

顾轻舟想:“怎么回事呢?之前不是对何微挺好吗?只是因为的恻隐之心,还是现在嫌弃了何微?”

她也拿不定主意。

她又想,“霍钺和何微都是拿定了主意,以后不再来往。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我一个外人,凑在中间说什么都不恰当吧?”

她看出了霍钺的决心,也看到何微的。

顾轻舟笑笑:“以后会少吃点。”

霍钺又寒暄几句,始终没问何微,好似那个人从来都跟他无关。

顾轻舟拿着冰糕回去了。

晚上回到家,司慕也回来了,随口问了句:“何微好转了吗?”

“已经无碍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霍钺既然想把何微当陌生人,应该云淡风轻问一句何微如何了。

可他故意不问。

“真是个别扭的人。”顾轻舟想。

同时,她也无可奈何。

这种事,外人是帮不上忙的,只能看霍钺和何微自己的造化了。

晚上,顾轻舟去颜公馆吃饭,看到她的义兄颜一源无精打采,顾轻舟调侃他:“怎么了,是不是魂儿被阿静拿去了?”

颜一源叹气:“阿静回老家给她姆妈扫墓,快十天了也不见她回来。”

顾轻舟心中一个咯噔。

这么久?

阿静不会出事吧?

颜洛水却拿筷子敲颜一源的头:“矫情,跟小姑娘似的,阿静不是刚刚才打了电话吗?”

新婚的颜洛水和谢舜民,也是每晚都到颜公馆蹭饭。

颜洛水跟顾轻舟道:“阿静说了,她姆妈的坟被雨水冲开了。即将又是梅雨季节,她怕坟窝进水,特意留下来修葺。

她姆妈和霍龙头不是一个姆妈,所以这件事需得她亲自扶棂。他们那边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顾轻舟的心,稍微放松了几分。

吃完了晚饭,顾轻舟领着木兰和暮山往回走。

颜洛水和谢舜民跟她同路。

拐弯之后,他们分开,顾轻舟领着两匹狼回家。

却看到木兰突然呲牙低哮。

顾轻舟往那边一瞧,有个人站在树影底下,黑黢黢的一团。

她的心猛然一提。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4章少帅的悔意

有个人,高高大大站在阴影里。

他化成灰,顾轻舟也认得:是司行霈。

她的心毫无预兆一缩,像是被什么捏住了,呼吸屏住。

他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不知道又要怎样折腾顾轻舟和她的生活。

“这么晚”顾轻舟想着。

最近照顾何微,顾轻舟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下意识觉得上次被他掳走是昨天的事。

又来了!

顾轻舟的脸微落。

司行霈则是一脸的笑,笑容倜傥英俊,走到了顾轻舟跟前:“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顾轻舟阴沉着脸,道:“你不用天天来催,我们说好的两个月!”

有种被索命鬼缠上的感觉。

司行霈笑,轻轻捏她的脸:“小东西,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枪?”

这么轻易接受,就不是顾轻舟了。

司行霈总感觉她会出手。

只是他的轻舟聪明过人,司行霈猜不到她想要做什么。

这次千里迢迢回岳城,却不是专门看顾轻舟的,而是有其他事。

当然,若不是为了见顾轻舟一面,司行霈也不会专门回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这些日子,总是梦到她。

“过来!”他用力一拽,把顾轻舟拽到了树下,避开了路灯的光。

两个人站在树后面的阴影里,哪怕有人路过,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站在路灯下,天又这么晚,更加不恰当了。

这是司行霈的用意,他知道顾轻舟在乎这些的。

顾轻舟的木兰和暮山,也被拽了过来。

木兰使劲咬司行霈的裤腿。

顾轻舟蹲下来,轻轻摸木兰的脑袋,安抚它。

“我这次回来,是有点小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

小事?

只怕你的事,没一件能小得了。

她依旧沉默着。

“军政府的监牢里,有一名囚犯是我当年关进去的,现在想提出来,你开份手谕给我。”司行霈道。

“什么囚犯?”顾轻舟问。

“是情报探子,具体是哪里的人我还没有审问出来,他骨头硬,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关着他,早就毙了。”司行霈道,“叫李胜,关在第四号监牢。”

顾轻舟蹙眉。

她知道军政府的监牢都有序列号。

从一号到九号,全是单独监牢,关押的是重犯。

“你想要审问他,自己去提审就是了。”顾轻舟道,“告诉司慕一声,免得他又发火。”

司行霈一把将顾轻舟按在树干上,低声凑在她耳边。

“我不是要提审,我要带走他,开份手谕给我。”司行霈的唇,凑在顾轻舟的唇瓣,轻轻摩挲着,似乎想吻上去,却又没有凑上。

顾轻舟用力推他,神色已经骤变:“这是外面!”

司行霈最终还是吻了下。

不占便宜就不是他司少帅的作风。

轻啄了下顾轻舟的唇,司行霈才往后一步半,声音也轻:“回去写份手谕,让副官送到监牢,我要用。”

顾轻舟自然不会答应这种无理要求。

她道:“你去跟司慕说清楚,让他开好手谕!”

“章不是都在你身上吗?”司行霈不以为意,“轻舟,你这样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这种激将法,对顾轻舟毫无作用。

假如顾轻舟真的开给了司行霈,司慕回头肯定会知道。

越过司慕,让他颜面扫地,只怕他又要发疯了。

和司慕相处的日子长不了,顾轻舟不想司慕总是气鼓鼓的,他难受,顾轻舟也难受。

“我最后说一遍,你记住了:军政府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司慕,你去问过司慕!”顾轻舟冷漠,说罢转身就要走。

司行霈想要拉她,结果木兰就冲了上去,几乎要把司行霈扑倒。

他后退两步:“轻舟别闹。”

顾轻舟喊回了木兰,脚步匆忙回家了。

她刚刚回到正院,副官随后进来,对顾轻舟道:“少夫人,大少帅回来了,说有急事见您和二少帅。”

顾轻舟的拳头微微攥紧。

这是紧跟着他过来的。

副官又去敲司慕书房的门。

司慕刚回来不久,正在处理一件文件。

闻言,司慕脸上严霜轻覆,用力打开了书房的门,气冲冲走出去,却又不知道该冲谁发火。

他正想说:“让他滚,有什么事明天白日再来!”

却听到了脚步声。

司行霈带着两名副官,直接闯了司慕家的内宅。

司慕眼底的冷意更重。

有什么事,非要夜里拜访?

司行霈却道:“阿慕,我今天不是来找茬的,是阿骏出事了。”

阿骏,就是二叔的小儿子司骏,今年才十五岁。

老太太跟二房一起生活,论起感情的生疏,长房除了司行霈,其他人都比不过二房的孩子。

司骏若是出事,非要了老太太的命不可。

只是,司骏乖巧成绩又好,他怎么会出事呢?

司慕蹙眉:“他怎么了?”

“他写了封信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二叔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找他。我一路查下去,却找到了一个叫王卿的女人。”司行霈道。

司慕和顾轻舟面面相觑。

然后呢?

“这个王卿,曾经是李胜的女朋友,也就是搭档,我抓到了她,言行拷问司骏的下落,她骨头也特别硬,就是不说。”司行霈道。

司慕和顾轻舟听完,各有不同的感触。

顾轻舟想:“司骏还活着。对方想要用他来要挟司家,自然不会伤害他,不用着急的。”

死人没有做筹码的资本,只能是活人。还有价值,就会有命在。

司行霈大张旗鼓找司骏,也是为了告诉对方这个信息,让他们留住司骏的命。

想到这里,顾轻舟的情绪平复,心中也格外冷静。

而司慕则想:“二叔和我同住在岳城,却千里迢迢去向司行霈求助!”

司慕不至于和亲叔叔生气,心中却也是无尽的苦涩和失落。

二叔这么明显的扇他耳光,告诉他,他根本比不上司行霈半分。

这点情绪,在顾轻舟和司慕之间缓缓流淌。

司行霈只能猜到顾轻舟的心思,却不知道司慕的打算,故而他开口催促:“拖延一分钟,阿骏就多一分危险,赶紧把李胜交给我。”

顾轻舟看司慕。

司慕有心为难,可堂弟安危在即,这时候刁难司行霈,越发彰显了司慕不重视亲情,无能上还要加个无义。

一顶帽子要扣下来,司慕也不想,就道:“你可以审问李胜,却不能带走他。”

“王卿在平城。”司行霈道。

不带走李胜,王卿什么也不肯说。

“那你怎么不把王卿带到岳城来?”司慕问。

司行霈眯眼,静静看着他。

问完了,司慕也感觉自己问了句傻话:王卿是联系司骏唯一的线索,若是路上遇到同伙劫持或者灭口,这条线索就断了。

所以,王卿是绝不能动的,免得出意外,只得司行霈亲自来接李胜。

司慕问这种话,他的不专业和不成熟,一览无遗。

司行霈的眼神有点深。

“阿慕,你写了手谕给他吧。”顾轻舟插话,“这大半夜的,我们也要休息了。”

这话说到了司慕心坎里。

假如顾轻舟说,“到底也是我们堂弟”,司慕会很愤怒;而她现在逐客的态度,虽然没有把堂弟的安危放在嘴上,却从侧面加快了拯救堂弟的步伐。

“你稍等。”司慕道,转身回书房。

顾轻舟也上楼,去拿印章。

司行霈就百无聊赖坐在沙发里,把腿搭在他们家的茶几上,慵懒躺下来休息,似乎想看看沙发上可有顾轻舟的味道。

没有!

这个家里,从客厅到顾轻舟的房间,都昂贵而单调,没有个人特色,顾轻舟从来不肯布置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顾轻舟的家。

每次看到这房子,司行霈的心中就肯定了一层:他的轻舟只是寻个地方落脚,她在等他接她回家。

很快,司慕就写好了。

顾轻舟也拿了印章下楼。

盖好了章,司行霈问他们:“你们可要同行去看看?”

司慕颔首:“好。”

现在不去,将来传到老太太和二叔耳朵里,只怕会觉得他对司骏冷漠。况且,司慕也担心司行霈搞鬼,不去他不放心。

“轻舟,你要不要去?”司行霈笑道,“也许,你可以在旁边帮我们出出主意。”

司行霈是这么说的,却做了个拿照片的动作。

他在暗示顾轻舟,若顾轻舟不肯去,他就把顾轻舟和司慕已经离婚的离婚书照片给司慕看,甚至公开。

他马上就要走了,这次没空你侬我侬的,他想要抓住任何一点看到顾轻舟的机会。

天天和顾轻舟见面的人,大概无法理解司行霈的相思之苦。

“堂弟出事了,我们应该尽力。”顾轻舟却只是看司慕,“可要我去?等会儿一起回来,也能作伴。”

她说话很有技巧,对司慕进行了顺毛安抚。

司慕就服服帖帖的,这次没有炸毛。

“一起吧。”司慕道,“阿骏出事了,祖母会很担心的,她老人家那么疼你”

三个人相互欺骗着自己又欺骗着对方,一起出发了。

顾轻舟和司慕上了同一辆汽车。

司行霈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情绪莫名。他想起了一件事,心情顿时又大好。

顾轻舟不知司行霈的情绪,只是和司慕独坐。

司慕不说话,顾轻舟也不开口。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5章崇尚暴力的司行霈

司行霈一直在计算着时间。

他在等待。

等顾轻舟完全属于他。

说不着急是假的。

从前等她长大,现在等她和司慕理清楚这段协议的假婚姻,司行霈一直看着鲜嫩无比的人儿在眼前晃,却无法下口,着急焦虑是有的。

只是想到还有一个半月的期限,他心情就好转。

他最近是掰着手指算日子的,比谁都清楚!

车子到军政府监牢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顾轻舟下车,看了眼巍峨高耸的院墙,心中莫名发紧。

“又来这里了。”她想。

第一次是司行霈带着她过来的。

那次,他叫人活剥了一个人给她看,从此给顾轻舟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再次站在这门口,顾轻舟耳边还能清晰听到那人惨烈的叫声。

她打了个寒战。

“别怕。”司行霈下车,站在顾轻舟身后,“这里已经没那么暴力了。”

只有司行霈清楚顾轻舟。她现在脚步发僵,说明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往事那一幕,顾轻舟肯定记得。

司行霈后悔的事不多,带她来看那么残酷的刑罚,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人都没有天眼,不可能想到以后的事?

那时候的司行霈,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前途,更没想过和某个女人相爱。

他也不知道,那时候乖巧稚嫩的女孩子,会成为他心尖上的宝贝。

若是知道

那时候为什么带她来看?大概是她偷了自己枪的顽皮,让他想要捉弄她吧?

“没什么可怕的,走吧!”司慕回身,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带着顾轻舟往里走。

司慕印象中的顾轻舟,永远都是镇定从容、胆量非凡的,他都没想到顾轻舟会惧怕小小监牢,心中诧异。

他甚至听不懂顾轻舟和司行霈之间的话,好似他们有什么秘密瞒住了他。

肯定有。

他们在一起两年,经历过很多事,司慕全不知道。

“他们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司慕想,“多到她能为他去死。”

气不平,又有些嫉妒,司慕用力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却抽回。

司慕微愣,继而恼怒。

三个人各怀心思,进了监牢。

司慕拿了手谕,递给了看守监牢的人,让他去提出李胜来。

顾轻舟坐在刑讯室旁边的椅子上,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好像稍微松懈,她就能把惧意全部释放出来。

司行霈一直在留心顾轻舟。

看着她唇色微微发白,司行霈很想过去抱住她。

“还这么怕。”司行霈心疼。

那段经历,对顾轻舟来说是噩梦,司行霈却一直不以为然。

众目睽睽之下,司行霈若真敢去抱她,她回头一定要气上很久,忐忑很久。

司行霈压抑着情绪,一副随意的态度,余光却始终在顾轻舟身上。

李胜很快被提了出来。

关了很多年的囚犯,又是受过重伤的,李胜瘦得皮包骨头,皮肤上全是伤疤,甚至断了一条胳膊。

军政府的监牢,可没有善待犯人的规矩。

“司少帅,好久不见啊。”李胜看到司行霈,就裂开嘴笑,笑得全是不怀好意。

那笑容狰狞,有恨,有恶毒。

他紧紧盯着,似乎那恨意能把司行霈生吞活剥了。

司行霈笑,笑容倜傥风流,是难得一见的俊美。

他很英俊,笑容就看上去人畜无害:“原来你想着我呢?还不错,算你有良心。”

李胜的笑容就维持不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啐司行霈一口。司行霈却抓过了狱卒手中的长鞭,狠狠抽了李胜一鞭子。

李胜脸上,立马鲜血纵横。

司慕愕然:“你做什么?”

好好的,没说话就动手,让司慕看不惯。司行霈如此不尊重人,行为野蛮,司慕一阵阵的憎恶。

“打招呼啊。”司行霈不以为意,还想要再把这个刁钻的李胜处理一番,不成想却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紧抿着唇。

若是司行霈再打下去,顾轻舟眼前就会有血肉横飞的景象。

顾轻舟胆子已经很大了,只是这座监牢给了她压迫感。

想到这里,司行霈就丢下了鞭子,收敛了自己的行径。

那边,李胜破口大骂,说一定要杀了司行霈泄愤等。

狱卒堵住了他的口,只剩下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好了,人我带走了。”司行霈道。

司慕愤然。

司行霈实在太过于暴戾,司慕对他的行事一万个看不顺眼。

“我告诉你,这是军政府的犯人,你怎么带走的,就要怎么给我还回来!”司慕厉声。

这是警告司行霈,不许他再次动用私刑。

司行霈无所谓耸耸肩:“放心,一根毛都不会少。”

既然司慕说了,司行霈就会把李胜完完整整送回来给他。至于到时候李胜的肢体还在不在一个身体上,司行霈就不管了。

敢绑架司行霈的堂弟,千刀万剐了他们都是轻的!

司慕是绅士,他不崇尚酷刑和暴戾,而司行霈年轻不能服众,他就是靠血腥立威的。

两种不同的世界观,让司慕和司行霈相互看不起。

司行霈没有再讽刺司慕,不想平添口舌之争。

出了监牢,李胜交给了司行霈的副官。

副官给李胜打了一针,李胜立马陷入昏迷。

司行霈道:“走吧。”

看他的样子,居然不是亲自护送李胜回去,而是要跟顾轻舟他们回城。

“你不去找阿骏了吗?”顾轻舟出了监牢,终于能说话了,只是舌头稍微有点发涩。

“我手下的人会去找。”司行霈笑道,“我这次亲自回来,不就是想见见你们吗?”

是想见见顾轻舟。

司慕愤怒,往前站了一步。

“你赶紧滚,否则李胜我重新关回去。”司慕道。

司行霈道:“我既然回来了,就要去看望祖母,明天下午再离开。”

他说得理所当然。

已经是深夜了,顾轻舟深感疲倦,对司慕道:“随便他吧,别浪费口舌了,你说不过的。”

跟司行霈讲道理?

顾轻舟都看得出司慕在白费力气,司行霈故意气他的。

不等司慕再说什么,顾轻舟自己钻进了汽车里。

司慕也上了车。

司行霈和他的随从们分开,自己只带着司机和另一名副官,开车跟顾轻舟和司慕回城。

司行霈很无赖把车子开到了新宅门口。

“做什么?”司慕道,“你不可能住在这里。”

“没事,我就是护送你们俩回来,免得你们俩再出事。”司行霈笑道。

笑得那么随意,那么嚣张!

司慕攥紧了拳头。

“晚安。”司行霈笑,然后从他们身边路过时,握了下顾轻舟的手,塞了个纸条给他。

他跟过来,是有话跟顾轻舟说,而不是故意气司慕的。

纸条塞给了顾轻舟,司行霈的任务完成,转身上了自己的汽车,离开了新宅。

他直接去了司公馆见老太太。

顾轻舟捏住纸条,有淡微的温热。她不用看,都知道司行霈写了什么在上面。

肯定是约她明天见面。

如果不答应,就威胁她把离婚书直接甩给司慕,亦或者直接甩给报纸。

这种套路,顾轻舟实在太清楚了,因为她也这么干过。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相似到了了解彼此的灵魂和思想。

顾轻舟有点伤感。

她回房之后,果然见司行霈在纸条上用大白话写着:“轻舟,明早九点,司公馆见。你要来,否则”

意味深长的“否则”。

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

早起时,她问司慕:“可要去看看祖母?堂弟失踪了,司行霈来找咱们,二叔只怕已经知道了。咱们不露面,二叔会不会说咱们漠不关心?”

不提这话倒也罢了,一提司慕就大怒。

堂弟失踪,二叔可没找过司慕,而是舍近求远去找了司行霈。

“不去!”司慕冷冷道,“怎么,你想去见他?”

“我是想去的。咱们事情做了,人情没到,反而落下埋怨。”顾轻舟道,“凭什么好处都让司行霈领了去?祖母现在不知道,等阿骏找回来,自然会晓得的。那时候,祖母想起我们俩闭门不出,还以为我们毫无作为。”

司慕沉吟。

这席话,若是其他人说,司慕根本不想理。

可顾轻舟的话,总是很有说服力,至少总能说中司慕的心坎。

没有司慕的允许,司行霈也带不走犯人,明明他们也愿意帮忙的,凭什么落下个不顾手足的名声?

这些话,一旦传开,就可能传到军中去,对司慕的威望有损。

“走吧。”司慕将其他的儿女私情都压下,对顾轻舟道。

于是,他们俩吃了早饭,就去了司公馆。

果然,二婶是在老太太身边的,等着听消息。

若顾轻舟和司慕不出面,二婶就会知道,司行霈找了他们,他们俩却装作不知。

这些罅隙,以后会留下不满和口实。

司慕瞥了眼顾轻舟:“没想到,她人情世故方面也比我通透。”

如此想着,司慕心中情绪微动。

这时候,司慕也发现,司行霈其实早已离开了司公馆。

他松了口气。

顾轻舟则低头看了眼手表。

“八点四十二了。”顾轻舟思忖。

还没有到九点呢。

大概是知道她一定会带着司慕吧?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6章奇妙的约会

司行霈走了。

顾轻舟蹙眉,心想:“司行霈不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他怎么会先走?”

他时常盼着见顾轻舟,既然有机会,哪怕是众人在场,他也要多看几眼才肯离开的,如何会爽约?

“不会是阿骏出事了吧?”顾轻舟心中打鼓。

他们费心费力救阿骏,阿骏千万别出事才好。

她这边想着,就跟司慕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顾轻舟和司慕来看老太太,老太太还是非常高兴的。

上次一起吃饭是端午节,当时满大家子人,司芳菲也回来了,老太太只顾和司芳菲说话,反而把其他都给疏忽了。

老太太还有很多话想问顾轻舟,只盼着顾轻舟来。

“慕儿忙,倒也就罢了,你整日在家,怎么不常来摸牌?”老太太拉着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失笑:“祖母,我也忙啊,常有些人情往来。这些琐事最烦人了,看上去不值什么,却耗功夫。”

老太太很喜欢顾轻舟这种态度。

如今军政府是顾轻舟当家,她理应八面玲珑,方才是司家儿媳妇的风范。

“是这个理儿,人情是最耗功夫的,也难为你了。”老太太笑道,又问顾轻舟,“有动静没有?”

这是问她怀孕了没。

司慕在旁边,无意识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尴尬咳了咳:“还没。”

“都大半年了。”老太太担心,“别是”

“姆妈,您现在知道轻舟为何不来了吧?”二婶看着顾轻舟和司慕脸色都不自然,连忙在旁边打岔。

老太太哈哈笑,感叹了几句“老了,人老了就是啰里啰嗦的”等,转移了话题。

说了几句,司慕也起身去驻地,他先走了。

顾轻舟略微坐了坐。

等她起身告辞时,二婶追了出来。

二婶眼泪连连:“轻舟,阿骏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顾轻舟点点头。

她想要安慰几句,二婶自己却抢了话头:“轻舟,阿骏他是留书出走,直接往苏州去了。我想着平城离苏州更近,才跟你二叔商量,让阿霈去寻找他,他更近些。并非不信任你们。”

这是其一。

还有个原因:二婶跟司夫人蔡景纾一直不太和睦。自己的儿子离家出走是丑事,二婶不想妯娌看笑话,自然不会去找司慕了。

司行霈则会保守秘密。

“我明白的二婶。”顾轻舟道。

听到说留书出走,顾轻舟略有所思。她当然希望能找到堂弟,因为那孩子对顾轻舟也不错,很敬爱顾轻舟这个嫂子。

“二婶,我能去看看阿骏的房间吗?”顾轻舟问。

二婶微讶:“怎么”

“我就是随便看看,可有什么线索。”顾轻舟道,“若是不方便,那我就回去了。”

二婶还是很喜欢顾轻舟的,因为顾轻舟跟司夫人关系也不太好,不会将二婶这边的丑事告诉司夫人。

“不不,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跟我来。”二婶道。

顾轻舟随着二婶往里走,路上又问了一些情况。

比如司行霈怎么说,去哪些地方找了等。

“那边有消息吗?”顾轻舟又问。

那边,自然是指司行霈了。

二婶叹了口气:“还没有。阿霈一早就回去了。”

“走得急吗,会不会是有了消息?”顾轻舟试探着问了句。

二婶没察觉,只当顾轻舟是在关心司骏,道:“不急,陪老太太吃了早饭,又说了会儿话才走。今天老太太起得早。”

顾轻舟颔首。

她跟着二婶,去了趟司骏的房间。

二婶告诉顾轻舟:“他有个青花瓷莲台模样的存钱罐子,是南边的商人到岳城办事,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就给了阿骏。

阿骏孝顺,又喜欢水墨,宝贝得不行,时常放钱进去。这次他离开,连那个宝贝都砸了,把钱全部取了出来。”

带了很多的钱走。

顾轻舟记得司行霈说过,司骏是跟着叫王卿的女人私奔的。

“王卿是谁?”顾轻舟又问二婶。

二婶也听司行霈说起了王卿。

王卿三十出头,不可能是司骏的同学;照片二婶也看了,更不是司骏的老师。她在岳城的伪装身份,司行霈也在查。

一时查不到。

十五岁的孩子跟三十来岁的妇人私奔,这可能吗?

二婶深感荒唐。

“照片您还有吗?”顾轻舟问。

二婶颔首,随手拿出来递给了顾轻舟,这是司行霈给二婶的。

顾轻舟接过,仔细看了几眼。

这张照片上的王卿,是被司行霈抓住之后狼狈的模样,仍可以看得出眉目妖娆。

顾轻舟看了又看。

她凝眸沉思。

司骏屋子里,就是普通小男孩子的屋子。

学校有网球课,他脏兮兮的网球鞋甩在旁边;书架上有书籍,也有杂志;抽屉里有电影票、舞票和跑马票。

“轻舟,你帮忙好好看看。”二婶在旁边道。

虽然司行霈已经看过了,但男人和女人接触的事情不一样,顾轻舟也许能看出其他端倪来。

二婶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嗯。”顾轻舟应着,眼睛一下也没停,仍在四下里查看。

她打开了司骏的衣柜。

顾轻舟看到了一把二胡,就好奇拿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的?”顾轻舟问。

二婶心中一咯噔,因为司行霈来的时候,也问这二胡是做什么的,和顾轻舟的口吻一样。

难道,这二胡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学校的声乐课,每个学生学一种乐器。大部分的学生选了钢琴,阿骏却说钢琴难,轻易得不到高分。他将来想公费出过,分数很重要,所以他另辟蹊径,选了二胡。”二婶道。

二婶又补充道,“他们声乐课老师是个洋人,却喜欢听中国的戏曲,阿骏说他这是投其所好。”

聪明、勤奋、上进而且懂得钻营的司骏,最后居然做出离家出走的事

顾轻舟心中,有了个很清晰的轮廓,她猜想司骏还在岳城。

对方绝不会带着他。

一旦行踪泄露,全部被司行霈或者司慕抓住,王卿就没了保命符。

她的保命符是司骏。

于是,她会把司骏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顾轻舟也明白,司行霈去了哪里。他绝不是离开了岳城回平城,而是去了城里。

“二婶,我能再看看阿骏的抽屉吗?”顾轻舟问。

二婶颔首。

顾轻舟打开了抽屉,发现了各种票,却独独没有戏票。

“大少帅拿走什么了吗?”顾轻舟又问。

二婶摇摇头:“没有。”

没有戏票!

顾轻舟再三确定之后,这下子就全部明白了。

“二婶,我先回去了。”顾轻舟道,“您也不要太担心,我们也会帮着找阿骏的。”

二婶颔首,只当顾轻舟是说了句客气话。

顾轻舟则立马回了家。

她叫了副官:“带上五十人,跟我去趟宝怡饭店。”

副官道是。

二婶说,司骏很巴结他的老师,是希望成绩更出众些,将来能考取公费生;而他的老师喜欢戏曲。

岳城时髦的大饭店,很多地方都有舞厅,会请俄国人或者英国人专门教跳舞。

然而,在岳城也有洋人,他们同样有权有势,需要娱乐。那些西式的歌舞,他们自己喜欢,但不乏有猎奇者,酷爱华夏的文化。

于是,宝怡饭店不设舞池,专门搭建了一个戏台。

他们家有自己的戏班,当然也会邀请其他出名的名角客串。

这里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戏,比戏园子更新颖些,吸引了不少的洋人和戏迷。

司骏学二胡,又巴结爱听戏的洋人老师,什么票据都保留的司骏独独没有戏票,却有几盒宝怡饭店的火柴。

什么都不言而喻了!

顾轻舟的人在门口停下,把宝怡饭店前后门都包围住。

就在顾轻舟准备进入的时候,司行霈的随身副官走过来了:“顾小姐。”

这位副官一直站在门口等。

司行霈早已猜到顾轻舟会来。

他叫顾轻舟去司公馆,不是为了在司公馆见她,而是为了把她引到这里来。

他了解的顾轻舟,一定会发现他所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他昨天就到过了司公馆。

他做做样子,顺便约会顾轻舟,还要顾轻舟不经意间甩开司慕。

“这个人!”顾轻舟咬牙。

他明明可以直接把司骏救出来,那些什么情报探子,在司行霈眼里根本不够分量,他们的计谋放在司行霈面前就是简易且漏洞百出。

司行霈回来,完全是为了见见他的轻舟。

“原来递纸条给我,是这个意思。”顾轻舟想。

她到饭店来,自然觉得时间紧急,不会特意去通知司慕。

她只身来了。

这就是司行霈要的。

他可以强行掳走她,也可以随便耍个滑头,就让她心甘情愿走向他。

“顾小姐,您请。”副官道。

司行霈的副官,都拒绝将顾轻舟称呼为少夫人或者太太,在他们心中,顾轻舟依旧是司行霈的“顾小姐”。

顾轻舟看了眼那副官。

副官依旧如从前那般敬重她,因为司行霈。

已经到了,况且顾轻舟也想救出司骏,就跟着副官进了宝怡饭店的大门。

“顾小姐,这边请。”副官道,说着就把顾轻舟领到了二楼。

楼下的戏台上,好戏早已开锣。

司行霈的好戏,也在上演。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7章私会

顾轻舟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的席位,正对着一楼的戏台,视线最好。

桌上有几碟子凉菜,一坛最上等的陈年花雕。

花雕酒最好的口感,是隔水添入姜片加热,能泛出馥郁幽香,整个屋子都是甘醇的酒香。

司行霈背对着门而坐,目光看着一层薄纱之外的戏台。薄纱挡住了外头的视线,却不影响雅间的人观看戏台上的水袖佳人。

听到脚步声,司行霈回眸,看到了顾轻舟:“进来啊。”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好像是约会顾轻舟的男人,久等自己的心上人赴约。那么自然的招呼着,请她坐下。

顾轻舟走进来,坐到了旁边的次座上。

司行霈随手,给她斟了一杯花雕。清亮微黄的酒液,在白玉盏中荡起潋滟的涟漪,似一块琥珀。

顾轻舟没有喝,她酒力不佳。

“有意思吗?”顾轻舟问司行霈,“让别人担心,你这么悠闲就是想把我骗过来,是否太无良心?”

司行霈笑,侧眸斜睨她。

“良心是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噎住。

认识司行霈这么多年,他何曾有过良心这种东西?

司行霈的世界里,只有掠夺和进攻。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可以不择手段,真正的乱世枭雄。

他唯一善待过的人,是她顾轻舟而已。当然,假如他没有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的话

顾轻舟想着这些,又觉得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心情一时间灰败。

“轻舟,你想要我的良心,我可以掏给你。”司行霈笑,几乎要凑到顾轻舟身边,“我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你!”

顾轻舟眉宇凌厉:“我不要,全是黑的脏的!阿骏呢,他在哪里?”

“急什么?”司行霈道,“好好吃顿饭,听场戏,喝坛酒,阿骏自然就回家了。”

对方是搞情报的,消息灵通,手段不错,司行霈并没有掉以轻心。

他看似吊儿郎当坐在这里喝酒吃饭,实则早已安排妥当。

司行霈虚虚实实的,才能击中对方的要害。

昨晚去牢中提出李胜,是司行霈为了更重要的事,同时麻痹对方,以为他真的上当。

等对方中计,司行霈就直击要害,来找阿骏了。

宝怡饭店是个妙地方。整个饭店的二楼做成雅间,三楼空出来不住人,四楼才是客房。

这样的话,房钱比五国饭店还要贵一倍。

只是,四楼远离了一楼戏台的喧嚣,倒也不吵闹。有点声音,若不是太挑剔的客人,都不会介意,毕竟早上九点才开锣,十一点就歇了,下午三点开锣,唱到晚上八点。

整个唱戏的时间段,都避开了休息的时候,当然哪怕楼下戏台开场,也吵不到四楼睡觉。

“这地方多好,有戏班,有饭堂,有客房。”司行霈笑道,“随便藏个人,还不是跟玩闹一样?”

顾轻舟沉吟。

“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顾轻舟道,“有人来搜查的时候,把人涂上油墨,往戏子里一推,也许就糊弄过去了。”

“那是糊弄一般人,轻舟这里就过不去。”司行霈笑道。

他说罢,打了个响指。

副官进来。

“叫小伙计过来,点菜吧。”司行霈道。

桌上还没有吃的,他在等顾轻舟。

机会难得,上次请顾轻舟和司慕吃饭,出现了刺客,司行霈遗憾至今。他每次看到顾轻舟坐在他身边乖乖吃饭,他的心情就会很好,有种难得的安静。

副官道是。

很快,小伙计就到了门口,并没有进入雅间,而是把菜单交给了副官。

副官拿给司行霈。

司行霈伸过头来,问顾轻舟:“吃什么?”

顾轻舟想要往旁边挪。

司行霈就揽住了她的脖子:“躲什么?躲得了吗?”

顾轻舟气急。

司行霈叹气:“轻舟,我就是想你了。”

顾轻舟的心,就倏然被什么填满。简单的话,听起来像是油嘴滑舌的调侃,可顾轻舟知道它的分量。

它不管是从司行霈的口中说出,还是落入顾轻舟的耳朵里,都是千斤重。

顾轻舟很想跟从前一样,扑过来抱住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曾几何时,他翻墙跳入她的房间,得意洋洋看着她:“轻舟,我回来了。”

每每想起,心就拧成一团。

往事像一张很宽大的网,先罩住她,再慢慢收紧,把她打捞上岸,挣脱不了。

顾轻舟把心沉了又沉,才能稳住情绪,声音有点暗:“想吃红烧圈子和鲈鱼。”

“真乖。”司行霈这才满意,自己又哗啦啦点了一大堆菜。

半个小时后,副官帮着上菜,很快就堆满了桌子。

司行霈夹菜给她:“尝尝清蒸鲈鱼。”

顾轻舟低头,吃司行霈拣给她的那块鱼肉,长长的青丝低垂,差点掉到碗里,她用手撩到耳后。

司行霈就看到她冰雪般洁白的皓腕微抬,衬托着青丝,越发觉得青丝有淡淡清辉,落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

他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顾轻舟没有动。

司行霈俯身,吻了下她的耳垂。

“真想今天就带你走。”司行霈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沉沉叹气,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轻舟”

“别这样!”顾轻舟推他。

司行霈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未婚,你未嫁!”

那离婚书是伪造的。

而且,顾轻舟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破绽。

岳城的法律没有承认,顾轻舟就不承认。

她站起身。

司行霈叹气,只得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你好好吃饭,我不捣乱。”他无奈道。

顾轻舟这才坐下。

司行霈看着她吃鱼,仍觉得她像是他的猫,矜贵,骄傲,有脾气!

他爱这样的她。

情绪是很奇怪的东西,一点点的酝酿,一点点发酵。顾轻舟吃鱼的时候,情绪就不对劲了。

她快要哭出来。

她停下筷子,猛然灌了一大口酒。

微暖微辣的酒入喉,似把一切都咽了下去。

“快去救阿骏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耳边有戏台依依呀呀的软语,她落在他温暖结实的怀抱,浮浮沉沉的心,好似找到了依靠的港湾。

顾轻舟不记得司行霈拥抱了她多久。

他抱着她,再也舍不得松开。

直到门口传来副官的声音。

“师座,找到阿骏少爷了。”副官道。

司行霈已经不再是小小的团长了,他手下的兵力,顶得上一个军政府。

可他为了一方百姓的安危,不愿意大兴干戈。他委曲求全跟他父亲和谈,任小小少将,部下接受岳城军政府的编织。

听到副官叫他“师座”,而不是“督军”,顾轻舟就能想到他的理想与抱负,想到他对天下的大爱。

“好!”司行霈道,“把他送过来。”

副官道是。

很快,副官就把一个满脸墨彩的少年郎,推到了雅间里。

司骏浑身无力,双目努力睁开才能看清楚模糊的人影,好像是他的大哥和二嫂。

他被人灌了药,中间经历了颠簸,后来就不知发生了何时。

“盈盈呢?”他这样想,陷入昏迷。

顾轻舟上前,摸了摸司骏的脉,又查看了舌苔,才转动自己红宝石戒指的戒面,取出银针。

她扬起脸对司行霈道:“是**汤。”

几针下去,司骏慢腾腾有了意识。

他想要开口,舌尖却千斤重,怎么也动不了,半晌才涩涩道:“二嫂”

“是我,阿骏。”顾轻舟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司骏还想说什么,重新陷入昏迷。

等司骏再次醒过来,入目的是自家雪白的天花顶。

他猛然坐起。

他先看到了祖母。

莫名其妙的,司骏很心虚。

祖母身后,则是站了一大圈的人,包括他的父母兄弟姊妹,还有大伯家的兄长和嫂子。

顾轻舟立在人群的后面。

“跟祖母和二叔说说,为什么要留书私奔?”司行霈坐在老太太身边,仪态威严,把二老爷的气势全压下去。

司骏和家里其他孩子一样,最怕大伯和大哥。

大哥比大伯更可怕。

司行霈开口,司骏哪里还敢玩花哨,当即一五一十告诉了众人。

“我是学二胡的时候认识盈盈的。”司骏道。

盈盈,就是王卿的化名。

“她对我很好,然后然后我只是喝了点酒她说她怀孕了我害怕,怕阿爸打我,怕祖母和姆妈骂她”

司骏断断续续的,把头埋得更低了。

众人却听得明白,一下子全部愕然。

所有人都震惊,包括顾轻舟。

他们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档子事。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老太太觉得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详情,后面的问题要单独问了。

顾轻舟跟着众人,出了屋子。

司慕眼睛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没言语,静静站着。

司行霈则没有出来。

众人站在屋檐下,都默不作声,想听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就听到了司行霈的厉喝:“蠢货!”

大家的心,莫名其妙提了起来。

“被人算计了,你还维护她?”司行霈骂道,“再敢乱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二叔和二婶也在屋子里,却愣是不敢吭声。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8章你哪个字没听懂?

顾轻舟站在屋檐下。

司慕立在她不远处。

几位堂弟堂妹都在偷听,顾轻舟也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只有司慕漠不关心。

“二嫂,大哥会不会真的要打断阿骏的腿?”有位堂弟问。

顾轻舟道:“吓唬他的。真打断了,你大哥养阿骏一辈子吗?”

屋檐下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司慕眸光似利箭,猛然睃了过来。

顾轻舟拿司行霈开玩笑,触及到了司慕的忌讳。

他很讨厌这样。

顾轻舟沉默,不再说什么,继续偷听。

“她根本没有怀孕!”他们听到司行霈的声音,“她已经交代了,那天晚上只是把你灌醉,什么都没发生,你根本没睡她!”

屋檐下偷听的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位堂妹道:“还好还好,要不然阿爸真的要打死阿骏!”

“没出事就行,还能挽救。”另一个也道。

顾轻舟没言语。

司慕也慢慢转过去脸,不看顾轻舟和众人。

一个小时之后,老太太才从屋子里出来。

闲杂人等散去,顾轻舟和司慕陪着老太太回房。

司行霈也跟着。

回去之后,老太太知道顾轻舟和司慕也派人找了司骏,他们应该知晓事情的真相。

可老太太实在疲倦,不愿意说,就让司行霈代劳。

司行霈道:“就是王卿给阿骏喝了点酒,两个人脱了衣裳睡在一起,王卿谎称自己怀孕了,又坚持称我们家容不下她,要阿骏带着她跑,留下孩子。

阿骏给家里留书,这样他一天不回家也没人怀疑,很顺利就把他迷晕了,关在宝怡饭店的地下储藏蔬菜的地窖里。”

王卿安置好了司骏之后,一路往苏州逃,又有阿骏的留书,司家的人肯定以为他去了苏州,到时候南辕北辙,司家找不到司骏,王卿就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来。

没想到,这一切很轻易就被司行霈识破。

“她今年都三十三了,阿骏才十五,她勾搭阿骏,成功怀孕了自然要跑,阿骏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家里肯定容不下这样的太太,甚至姨太太都不行。”司行霈道。

男人是很难抵御女人的刻意挑逗。

司骏没有经历过情事,更是容易上当。

王卿一点老态也没有,只有成熟女人的魅力。这种女人,最容易勾起情窦初开少男的欲念。

况且,司骏在家中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不太得宠,他母亲分给他的爱不够多。

于是,他从王卿哪里得到了爱情又得到母爱。

诡异的走向,让一心钻研读书、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司骏几乎崩溃,最后得知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毅然带着钱跟王卿私奔了。

“你二婶还说,应该在他房里放两个干净丫头的。”老太太冷笑,“都什么年代了,我这老太婆都知道通房丫头是老黄历了。”

然后又指了司行霈和司慕,“你们兄弟小时候,谁跟前有人服侍?你们也不是好好的?独独阿骏做出这种事,可见这孩子将来没什么大用处。”

顾轻舟觉得,司骏将来是学术型的人才。

他在读书这件事上,倒是很会变通,而且想着办法得高分。

有所长就必有所短。

既然学术好,世故自然就差了点。

“吃一堑长一智嘛。”顾轻舟笑道,安抚老太太,“年纪轻吃了点亏倒也很好,能辅助成长。”

老太太的气稍微顺了。

“别人有心利用,就防不胜防了。”司行霈道,“这不是阿骏的错。”

当面骂堂弟骂得凶,背后还要帮他说话。

老太太看司行霈,是越看越满意。

“也是这个理儿,有人诚心设套子,中计了也不丢人,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老太太的心情大为好转。

离开司公馆的时候,顾轻舟准备和司慕上车,司慕想起什么,对司行霈道:“请你立马把李胜送回军政府的监牢。”

司行霈无所谓:“一个囚犯而已。”

“你别使诈,那是重囚犯。”司慕眉目冷峻,“立马把他送回来。”

“行啊。”司行霈敷衍着。

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不想还回来了。

司慕还欲说什么,却看到司行霈的目光,落在顾轻舟身上。

当着司慕的面,司行霈突然高声道:“轻舟,你知道我要什么吧?”

顾轻舟蹙眉。

“别等我亲自动手。”司行霈勾唇,有一抹邪魅的笑容,在他的唇角绽开,英俊到了极致,同时又透出深深的不怀好意。

司慕看顾轻舟。

顾轻舟的脸阴沉如铁。

司行霈耽误了两天,实在没空再等了,他上了自家的汽车。

车子发动,司行霈摇下车窗,冲顾轻舟摆摆手,很是亲昵的模样。

司慕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说什么?”司慕问顾轻舟。

“没什么。”顾轻舟道,“你一直站在这里,他说得每句话你都听到了。”

司慕勃然变色。

“你敷衍我?”司慕声色严厉,一下子就抓住了顾轻舟的胳膊。

他捏得顾轻舟的胳膊生疼。

“这叫敷衍?”顾轻舟冷笑,“他的话,你是哪个字没听懂?”

司慕更是怒不可遏。

他当然没听懂,因为司行霈说得是暗语,只有他和顾轻舟两个人才懂,司慕如何能知道?

顾轻舟却一脸的疲倦,抽出手,转身上了汽车,不等司慕就让司机把汽车开走了。

她实在不想回家。

最近见完一次司行霈,对维持的协议婚姻就少一份耐性。

顾轻舟不讨厌司慕,她只是讨厌自己——深陷在这段荒唐婚姻里的自己。故而她说话不客气,只因司慕撞到了枪口上。

她先回了趟家。

拿出两根大黄鱼,放在自己的手袋里,顾轻舟想:“上次答应过微微,会资助她留学的。”

顾轻舟打算给何微两根大黄鱼。

这些日子,何微还在准备留学的事。家里的东西,她母亲和妹妹帮她打理,学校和船票、护照的问题,白莎全权负责。

这样,白莎的内疚感终于减轻了很多。

“去何氏百草堂。”顾轻舟出门,让副官去备车。

副官道是。

车子一路顺行。

顾轻舟下车之后,直接去看了何微。

何微的伤口已经结痂,内热散去,没有伤及筋骨,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只是很疼。

她用拐杖,在妹妹何稚的搀扶下,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踱步。

顾轻舟进来,正好看到何微。

何微扬起脸,一张嫩白的小脸,全是笑意:“姐,你来了?”

说着,就让何稚去玩。

顾轻舟亲自搀扶她走路。

“这几天怎样?”顾轻舟问。

“挺好的,就是昨晚有点发酸发胀,闹得我一夜没睡好,早起补了个觉,现在没事了。”何微笑道。

她精神不错。

只是,她内心深处的伤痕,怕是跟腿上的伤疤一样无法平息。

何微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那就好。”顾轻舟道,“要多休息。”

她想要宽慰何微几句,何微就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现在什么都顺着何微,她知道支持和关爱比什么开导更重要。

“我以前就说过,要资助你留学的。”顾轻舟道。

何微忙道:“姐你忙糊涂了吧?我有公费啊。”

顾轻舟知道公费生的艰难,当初邢森就是那样,被同学瞧不起。后来,众人才知道,他爸爸是北平政府的财神爷。

“外头的情况我不了解,我还是希望你出去之后,把学业放在第一位,多念点书。”顾轻舟道。

说罢,她拿出两根大黄鱼给何微。

何微震惊看着这么一大笔钱,连忙摆手不要。

顾轻舟再三劝说,最后道:“放在你身上。你实在用不上,学成回国再还给我。”

何微知道顾轻舟并非虚情假意,而且她现在有钱,能拿得出来,不接就辜负了顾轻舟的好心。

“谢谢姐,我会好好念书的。”何微道。

顾轻舟点点头,心中很高兴。

每次看到何微,顾轻舟同样能看到希望。

听说顾轻舟来了,何梦德连忙走了进来。

“你可来了,我有事找你。”何梦德笑道,“艾医生来过了,王医生也来过两趟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顾轻舟笑。

何梦德请顾轻舟出来。

两人在小问诊间坐下,何梦德欲言又止。

顾轻舟问他怎么了。

“真的要把慕家的药方和医术传出去,还要传给外国人?”何梦德至今不是很能接受。

中医自古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顾轻舟沉吟。

她的药方和医术,根本不是慕家的。顾轻舟的师父站在北平中药行开市的后端,他地位不高,根本不可能是慕家的人。

他医术高超,最后只有顾轻舟这么一个传人,没有桃李满天下。

顾轻舟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过往。

“姑父,我明白您的意思。”顾轻舟道,“若是二十年前,中医行业再艰难,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如今的时代变了,连皇帝都没了。姑父,我们华夏的根基都在改变,医术也要变了。”

“我就是说说。”何梦德想起教会医院的美国人艾医生,尽心尽力救治何微,深深感觉到医术是没有国界和人种的区分。

功与过,都是历史来评说,他们现在的人,做到问心无愧,竭尽全力就可以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89章爹哋,我疼

顾轻舟和何梦德闲谈。

他们说起了中医的前途。

讨伐中医已经很多年了,故而在舆论的压力之下,南京那边传来了消息:禁止中医开办学校,禁止申建公立中医院。

“先是禁止开办学校,从根本上断了中医传人;再是国家不资助成立中医院,让中医更加举步维艰。”顾轻舟道,“等这条法令一颁布,我们真正黑暗的日子就要来了。”

何梦德脸上也笼罩了一层寒霜。

顾轻舟道:“我会想办法。”

办法不一定有,却总能给其他同行一条活路。

何梦德颔首。

两个人又讨论了很多。

“姑父,我想把我师父的医术全部公开,传授出去;他的药方,我们留下二十种,作为秘方药,毕竟西医也有特权的药嘛,不可能真的全部公开。

剩下的药方,不管是多么难得的,也全部放出去,交给学生们研究,促进中医的发展。”顾轻舟道。

何梦德眼前一亮。

“你这么说,我反而能接受些。”何梦德笑道,“是应该保留几分,不能全部放出去。”

顾轻舟点点头。

最后,何梦德说起一桩很重要的事。

“东街那边,开了个西医小诊所,是一位从英国回来的大夫开的。”何梦德道,“我们百草厅的生意又要降了,能否回本还两说。轻舟,你可有主意?”

这点,顾轻舟倒是不知道。

“已经开业了吗?”她问。

何梦德道:“开业半个月了,一直想告诉你的,后来微微生病,我又忘了。”

顾轻舟的情报,不关注这些,所以她不知道。

“没事,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顾轻舟道。

只是,离得这么近,一中一西,这是打擂台吗?

对方明知平安西街有个很大的中药铺子,还把西医诊所开在两条街之外的西街,颇有挤垮中医的意思。

“是英国人吗?”顾轻舟问。

何梦德摇摇头:“是中国人,从前老家就是岳城的。”

“那他能在英国行医多年,也很了不起。”顾轻舟道。

何梦德想想,的确如此。

洋人到华夏是高人一等,可中国人出门就是矮人一头。

医院救死扶伤,这位医生能在英国行医多年,也是个厉害角色了。

既然开得这么近,那么若是能联合

顾轻舟想着心思,心想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先从这老城区的街道开始,就当有个开端了。

“姑父,我想拜访那家诊所,医生姓什么?”

“姓宋。”何梦德道。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声音。

小孩子的脚步声,咚咚咚跑了进来,是何家最小的孩子,叫何汶。

何梦德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出去玩。”

小孩子却凑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一把抱起了他,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姐姐,给!”何汶把一张纸,递给了顾轻舟。

纸上写满了字。

顾轻舟一愣。

“为什么给我啊?”她敛了惊讶,笑盈盈问何汶。

何汶道:“有字,医字,和姐姐一样的神医,写姐姐的!”

顾轻舟失笑,心中有个地方,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最近特别喜欢孩子,童真的话让她心情极好。

何梦德也好奇。

顾轻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打开了纸。

看完之后,她脸上不动声色,依旧是笑盈盈的,却把纸递给了何梦德。

何梦德则变了脸。

“我出去看看!”何梦德愤怒拿了纸,走了出去。

顾轻舟依旧在逗何汶,问他:“怎么认识字的?”

“阿姐教的?”

“哪个阿姐教的?你两个姐姐呢。”顾轻舟笑道。

何汶道:“大姐!”

“还认识什么字?”顾轻舟又问。

何汶就一点一滴告诉她。

顾轻舟这边逗着孩子,余光却瞥了外头,两个小伙计也跟着出去了。

很快,何梦德抱了很多纸回来。

何汶也不耐烦了,要下地去玩,顾轻舟就放开让他走了。

孩子一走,她的表情也沉重了起来。

“轻舟你看看,他们太过分了!”何梦德气得脸发红。

这是一份宣传单页。

这张单页上说:“日常要注意卫生,头疼脑热要看西医,不要愚昧相信中医,耽误病又被骗钱。”

然后,下面就是西医诊所的地址。

“这条街都被贴满了。”何梦德很生气。

顾轻舟看了看。

这不仅仅是宣传新开的西医诊所,还在踩低中医。

毕竟骂中医是时下流行的趋势,这么一踩,反而显得他们时髦、知道中国国情,能深入百姓的心。

“太过分了,我要去理论!”何梦德再也没了好脾气,发起怒来,“我们可没攻击他们。”

“是要去说。”顾轻舟娇媚的眉眼,也添了层凛冽,“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就不要大张旗鼓上门了,约了茶楼,请宋医生过来喝杯茶吧。”

说着,顾轻舟让副官拿了她的名帖,去请平安东街西医诊所的宋医生。

宋医生刚刚出手术室。

他小小的外科诊所,却是功能齐全。

有家太太吞金自杀,中医没办法了,教会医院不敢去,送到了宋医生这里。

这种外科手术,宋医生很娴熟给病人取出了胃中金块,忙了六个多小时,才完成这桩看似简单的手术。

“以后可别这么傻了。”宋医生对那太太道,“如今又不是不能离婚?光你这一锭金子,就应该是你生活下去的费用,而不是求死的工具。”

病人还在麻醉中,宋医生的话,几乎是喃喃自语。

出来刚刚休息了半个钟头,有当兵的副官走进来,把护士们吓了一跳。

“少夫人请您去西街的茶楼小坐。”副官道。

说罢,转身就走了。

少夫人?

宋医生唇角冷笑,他当初在这里开诊所,可是把四周都研究了一遍。

知道何氏百草堂跟军政府有关系,宋医生依旧敢把诊所开在这里,只因此地是他妻子娘家的祖宅,占地面积大,可以节省一部分的花销。

再去买这么大的铺子和地面,价格就太高了。

“我倒要看看。”宋医生不以为然。

他洗手更衣,换了套挺括昂贵的西装,带了眼镜,准备去赴约。

走几步路就到了。

他的两个小儿子,在门口闹腾厮打,最小五岁那个,一下子就撞到了宋医生身上。

“爹哋,疼。”小儿子道。

宋医生笑:“撞疼你了?”

小孩子茫然,摇摇头又道:“爹哋,我好疼。”

“哪里疼啊?”宋医生又问,眉头蹙起来,想着带孩子去大的教会医院做个检查。

小儿子最近上念叨着疼,宋医生是外科的,他给孩子照了x光,没吃什么异物金属等进肚子。

他自己是医生,却不懂儿科。

小孩子只是嘴上囔囔着疼,疼完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点问题也没有,宋太太说:“小孩子天天听病人喊疼,学着话呢,想引起大人注意。”

太太这么说了,宋医生这边又有病人,他也没空,就没当一回事。

今天又听到孩子说疼。

他抱起来,问儿子:“你哪里疼?”

小孩子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扭了几下身子要下地,转身又跟兄长厮闹着玩去了。

很活泼,没觉得他哪里疼啊。

宋医生摇摇头:“生病疼痛会叫人焦虑不安,小楠实在没看出焦虑在哪里。”

他想了想,就放下了心,转身去了茶楼。

一进门,小伙计就认识他:“是宋医生吧?”

宋医生微讶,点点头。

“您请,少夫人和何掌柜在二楼雅间。”小伙计道。

宋医生跟着小伙计上楼。

一进门,就看到何梦德:穿着青布绸缎长衫,儒雅斯文,有点像前清时期的掌柜。

“这人倒也不错。”宋医生心想,“有点中医的样子。”

不是贼眉鼠眼,不是肥头大耳,让宋医生对何梦德第一印象还不错。

而后,宋医生又看到了顾轻舟。

军政府的少夫人,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围了同色的长流苏披肩,肌肤胜雪的白皙。

粗略扫了眼,宋医生也没仔细看顾轻舟的脸,只感觉气质高贵,仪态雍容,一看就叫人不敢小觑。

“何掌柜,少夫人,不知您二位可有事?”宋医生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

何梦德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开口了:“宋医生,这是你们诊所的单页吧?”

宋医生没否认。

“怎么了?”宋医生问。

“我们是开中药铺子的,宋医生你这样诋毁中医,是否在挑衅?”顾轻舟清隽眉眼一凛,肃然问道。

她这气势,猛然压了下来,让宋医生下意识心生敬畏。

宋医生回神,态度也冷傲,一副不畏强权的姿态:“少夫人,这并不是我的话,而是政治部武部长的话。”

说罢,宋医生拿出一张报纸,递给了顾轻舟:“这是二月武部长视察金陵医科大学时,对全校师生说的,中医就是落后和愚昧,应该摒除糟粕!”

如今骂中医,是顺应民意,是很正确的政治态度。

“少夫人,请问我这单页上写了政府官员的讲话,有什么不对?”宋医生冷淡看着顾轻舟和何掌柜,心中升起了无尽的鄙夷。

中医药铺?

你们两个骗子!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0章震撼

宋医生叫宋一恒,岳城本地人,很早就出国读书。

他当时读的是文学,后来认识了一位友人,在朋友的帮助下决心改读医科。

后来,他在英国的工作,也是朋友帮忙介绍。

宋医生与一共去留学的未婚妻结婚。

他之所以决定回国,是因为他的长女去年出了车祸去世。

女儿十三岁了,聪明漂亮,英文说得流畅,中文和岳城话也是很地道,他们夫妻当宝贝一样宠着。

孩子去世了,当时她伤得太严重,死在急救室的手术台上。宋医生是父亲,他怕自己关心过度无法安心手术,他没有参加急救。

从那之后,愁云密布了宋家,原本和美富足的家庭,一下子似被挤垮。

宋医生打起精神,决定辞去很有前途又高薪的工作,远离伤心地,回到他和妻子长大的桑梓之地岳城。

回来之后,宋医生也不能坐吃山空,更不能浪费生命,他可是英国数一数二的外科大夫。

重拾心情的宋医生,开了这家外科诊所,一是发展自己的事业,二是拯救受苦受难的病患。

赚钱的事,宋医生倒是没想过,毕竟西药那么贵,药贩子早已把利润盘剥光了,医生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如果看病太贵,病人宁愿去看中医或者巫婆。

宋医生也留心华夏的局势,特别是舆论。

对中医的讨伐,是这些年不减的热度。国人,尤其是有点眼界的知识分子,对中医深恶痛绝,觉得必须消灭他们,免得他们再来祸害生命。

宋医生就想起,他很小的时候,他堂弟不过是伤口被割破,就破伤风死了。

那么小的疾病,也能要人的命,足见中医的愚昧与无能。

中医,就是骗子!

宋医生也不是没有背景的,他医术那么好,在英国念的是最好的医科大学,工作也是最好的外科医院。

于是,他治好过的权贵有不少,其中上海大使馆的参赞,就是宋医生的好朋友。

华夏的人都怕洋人。

有了这层关系,加上痛恨中医,宋医生才发出这样的宣传,让街坊邻居都不要看中医了,免得被害死。

“我这是为了街坊们着想。”宋医生毫不畏惧顾轻舟,“连政府官员都劝导民众不要相信中医,少夫人您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

“宋医生也觉得中医是骗子?”顾轻舟问。

她脸上没有笑。

这位少夫人的头发浓密乌黑,肌肤又是赛雪白皙,两下一对比,她的面容就格外耀目,似乎能放出华采。

她眸光咄咄。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事实就是如此。”宋医生气势微微降低,道,“少夫人,这本书是我亲自编写的,一些日常卫生小知识,送给您。祝您健康。”

说罢,将自己印刷的小册子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接过来,放在手边没有看,只是道:“宋医生,假如你再有攻击中医的言语,我们就视你为挑衅。你既然挑衅,也就别怪我们反击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芒,威严灼灼。

宋医生就知道,这不是善茬。

人家有兵有枪,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没必要跟人家硬碰硬,落了下风。

“少夫人,您既然是一方权贵门第的女主人,就应该为岳城百姓着想。您难道愿意看着您的百姓受苦受难吗?”宋医生道。

旁边没有插嘴的何梦德,再也听不下去了。

何梦德脸色铁青:“宋医生,你未免太刚愎自用!我们中医跟西医一样,都是救死扶伤的!”

“呵。”宋医生冷笑了声,短促又滑稽。

何梦德脸色紫涨。他老实了一辈子,不擅长与人起争执,只是气得胃疼。

“姑父,没事的。”顾轻舟低声安慰何梦德。

顾轻舟觉得宋医生此人很敌视中医,估计是在国外的时间久了,一回来就被报纸洗脑,觉得中医罪大恶极。

一时间顾轻舟也扭转不了他的想法。

只是大家彼此做生意,竞争是很正常的,顾轻舟也能理解。

她不想在这里起争执。

“何掌柜,我想问您一句话。”宋医生徐徐开口,反而没完没了的。

何梦德则如临大敌:“什么话?”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短板,这点您承认吗?尤其是外科急救。我知道中医也有外科急救,却不如西医,此话不假吧?”宋医生道。

何梦德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他不争辩的态度,让宋医生也暗中点头,至少是个明白人。

是明白人就好,不会办糊涂事。

宋医生觉得大家都是讲道理的,这样还不错。

“那么,下次如果有外伤急诊,您能否建议他们去我的诊所?”宋医生道,“假如我那边有适合看中医的病例,我也引荐给您。”

何梦德沉了脸。

几千年都没这样做生意的。

顾轻舟却抢先一步,夺过了话头:“可以。”

答应得很干脆。

何梦德回过神来,也觉得可以先退后一步,两家暂时和睦相处。

“当然,我们不会拿病家的性命开玩笑。既然你擅长外科,我们会建议的。”何梦德道。

宋医生还以为要说服他们会费劲呢。

这种事,宋医生是认真的,他却也明白,对方会觉得他在挑衅。不成想,何梦德和少夫人这么通达,有点意外。

“是心虚吗?”宋医生想。

不管是什么,他们干脆答应了,宋医生有点高兴。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和何梦德先下楼了。

“宋医生,两家铺子这么近,以后和平相处。”顾轻舟道。

宋医生点点头:“一定一定,少夫人慢走。”

他没有走在前头,等顾轻舟和何梦德先离开。

顾轻舟也无客套,自己先离开了。

何梦德情绪低落,好像还是被宋医生气到了。

宋医生则落后他们几步。

原本想拐到东街去的,可宋医生看到远处的何氏百草堂挂了招收学徒的大风帆,心中有点好奇:“中医还有这样大张旗鼓收徒的?”

他记得中医是家族传承,哪怕招收徒弟,也是对方求上门的,而不是这样公然招人。

带着这点好奇,宋医生折回来,往何氏药铺这边走。

远远的,顾轻舟和何梦德已经进了药铺。

宋医生走近,却又看到一辆汽车停靠在何氏百草堂的门口。

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中年人拉开车门,请下来一位高大的金发碧眼洋人。

宋医生一惊: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王起,艾诺德医生?”宋医生吃惊,“他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王起和宋医生是幼时同窗。

宋医生回国,上海的英国大使馆参赞知道他要开办西医诊所,向他举荐了艾诺德医生,又介绍了艾诺德的背景。

艾诺德在美国教会的地位很高。

宋医生回岳城之后,去拜访艾诺德,在艾诺德家中遇到了王起,彼此报了名字才记得是儿时同伴,相谈甚欢。

王起是个反中医的领头人。

“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宋医生心想。

一个美国人权威西医,一个反中医的西医,他们俩都是江南西医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一齐到了何氏百草堂,不用说,一定是这家药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宋医生看到艾诺德和王起进去,又想着自己上次去拜访艾诺德时,艾诺德态度很冷淡,心想:“这也许是个巴结艾诺德的好机会。”

艾诺德这个人,对他的病人是慈父般的关爱,对同行和学生却很严格。

宋医生是英国知名外科医生,照样不入艾诺德的眼睛。

然而宋医生想要在岳城站稳脚跟,就需要这个有美国教会背景的老头支持。

既然艾诺德是来兴师问罪的,自己跟着进去,说几句话,也许就拉近距离了呢?

如此想着,宋医生进了何氏百草堂。

他一进去,就听到艾诺德用极其流利的中文感叹:“中医真是博大精深,看看这些药柜和药材!”

宋医生微讶。

听这口气,是真心赞美,不是反话啊。

难道不是找事的?

紧接着,宋医生又听到艾诺德用一种很谦卑的口吻对军政府的少夫人道:“少夫人,您当得起神医这个称号。我一直想要了解中医,正好您这里收学徒,就先收下我吧!”

站在门口处的宋医生,清清楚楚听到了这句话!

他只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在发懵。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对其他医生很倨傲的艾诺德医生,为何如此谦卑?

“还有我!”这时候,宋医生听到他的发小王起也道,“少夫人,我也想来当个学徒!”

宋医生只感觉下巴要掉下来了。

上次见面时,王起还大骂中医,那些话宋医生言犹在耳。不过短短半个月,王起怎么变成了如此谦恭的态度?

宋医生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

他目瞪口呆看着艾诺德。

上次自己拿着介绍信和履历,艾诺德看一眼就放在旁边那冷淡的模样,宋医生至今记得。

这前后判若两人的姿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江南这般有名望的两位西医,对骗子中医如此恭敬,还说要做学徒?

“我是不是在做梦?”宋医生下意识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1章宋医生的求医

清脆一声响。

众人回头。

顾轻舟这才看到跟进来的宋医生,他似见鬼般立在门口,神色震惊。

他的震惊,让顾轻舟微微蹙眉。

“怎么是这样的表情?”顾轻舟不太理解宋医生。

“宋医生,您没事吧?”顾轻舟问。

艾诺德和王起也看了过来。

“我”宋医生张口结舌,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西医都反对中医吗?

反中医不是正确的政治言论吗?

宋医生见鬼似的,看着艾诺德,又看着他的同窗王起。

后来,顾轻舟请他们全部到小问诊间坐下,顾轻舟仔细询问,才知道王起跟宋医生是发小,宋医生也拜访过艾医生,彼此算熟悉的。

“原来是认识啊。”顾轻舟笑,“我就说嘛,中医西医其实也是个圈,总能化成圆。”

宋医生还是一脸错愕,不时去看王起,希望王起给他解释解释。

王起则不言语,没打扰顾轻舟和艾诺德的交谈。

艾医生对宋一恒没什么兴趣,看了眼继续对顾轻舟道:“老师,我们何时开课?”

老师?

宋医生只差要跌倒。

他没有听错,也没有做梦,艾诺德的确就是这么叫的:老师!

老师是一句多么高尚的称呼啊。能为人师,这是对少夫人医术的极大肯定。

这什么情况啊?

他急忙又去看王起,想着王起是反中医的,他想从王起脸上找到相同的震惊。

却见王起理所当然,甚至有点期盼看着顾轻舟。

王起居然也翘首以盼,等着开课。

宋医生的心灵,再次受到了震荡。

王起也觉得军政府的少夫人,当得起老师这个称呼吗?

顾轻舟谦虚了起来:“万万不敢当一声老师。老师的责任太重大了,我当不起。我是中医,您二位是西医,咱们是朋友,相互交流。”

艾医生和王起对中医的好奇,并非想要学会它去治病,而是想更深入了解它,知道它的本质。

这样的话,的确不适合叫顾轻舟为老师。

王起点点头,想着还是叫少夫人吧。

不成想,艾诺德医生很坚持:“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句话的老师也有,别说少夫人还是传授课业,这老师当得起。”

王起立马汗颜。

传统的文化,自己居然没有外国人通透。

“是是,老师就不必谦虚了。”王起道。

艾诺德医生又道:“老师想跟我们讨教西医,可以也称呼我们为老师,相互为师嘛。”

相互为师,才是繁荣的标志。

顾轻舟笑:“您这么坚持,那我们就相互为师吧。”

宋医生重新被震撼。

他一开始还以为艾诺德医生是进来找茬的。

后来,宋医生迷迷糊糊回到了自己的诊所。

护士见他神色恍惚,问:“宋医生,您怎么了?”

还有宋医生招的两名外科医生也走过来,问:“宋老师,您没事吧?”

“没、没事,我就是见鬼了。”宋医生喃喃道,“真是见鬼了。”

中医啊,这还是人们口中的中医吗?

能让艾诺德称呼一声老师的,能是骗子吗?

宋医生一整天都没缓过神来。幸而今天也没手术了,倒也没耽误事。

顾轻舟和两位医生交谈了很久。

艾医生很想学中医,王起就是赶个热闹。

“艾老师,这本书是我写得教案,您先拿回去看。”顾轻舟笑道。

她把自己的教案,先送给了艾医生,又给了艾医生入门的几本书。

“我入门的时候,先背《内经》和《伤寒论》,您先拿去背熟。什么时候背熟了,若是您还有兴趣的话,您再来。”顾轻舟笑道。

她也先把这两本书送给了艾医生。

重新学中医,难度不亚于西医。艾医生慎重接过了。

王起却只是看了看。

“王医生,我没有书了,您得去买。”顾轻舟笑道。

王起道:“是,我回头去买。”

他又道,“少夫人,您那些药方”

顾轻舟就单独跟他聊了聊药方的事。

晚夕回到家,顾轻舟很疲倦。

饶是那么疲倦,还是想起了司行霈。

想起司行霈,顾轻舟再也没了睡意。

她翻来覆去的。

“司行霈明明可以打个电话,让二叔或者其他下属去找阿骏的,偏偏自己回来了。”顾轻舟想。

他是为了回来看她。

她又想起那个拥抱。

他抱了她很久,军装的坚硬,映衬着她的柔软,他气息灼热,烧灼着她。

顾轻舟很想抽烟了。

她极力忍住了,还是心中戚戚。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这一躺就是到了凌晨。

她听到了楼下的声音,司慕回来了。

顾轻舟没有理会,继续阖眼打盹。

然后,她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是军靴的声音。

顾轻舟心中一凛,急忙坐起来,想要看看房门锁了没有。

锁了的,她很清楚记得。

脚步声在她的门口处停下,不过短短几秒钟的停留,脚步声重新下楼。

顾轻舟错愕:“上楼又下楼,这是做什么?”

她猜不到司慕的心思。

继续装睡的顾轻舟,依旧睡不着。身体很疲倦,心中却有事。

直到凌晨三点多,顾轻舟才进入梦乡。

早起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房门口,摆放了两盆茶花。

一盆白茶,一盆美人脸,都开得丰神凛冽。

尤其是美人脸,秾丽得赛过了天际的晚霞。

“原来,昨晚上楼是送花树的?”顾轻舟终于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

将花搬到屋子里,放在南边的阳台上,顾轻舟缴了一朵美人脸的茶花,别在自己鬓角。

她下楼时,司慕就看到一个穿着银红色绣繁复花纹旗袍的女子,披散着满头青稠般的头发,鬓角一朵秾艳的花。

花太艳了,把顾轻舟衬托得格外妖娆妩媚。

她像一朵茶花转世的妖精。

司慕看愣了。

“谢谢你的花树。”顾轻舟扶了下自己鬓角的茶花,“很漂亮。这是哪里买的?”

司慕送的,是两盆名贵的茶花,普通花卉市场是买不到的。

顾轻舟这是没话找话。

她在搭台阶,好让司慕下台来。

司慕就接受了她这点好意,道:“是丁团长送的,特意说送给少夫人的。”

“替我谢谢他。”顾轻舟道。

司慕的表情稍微松懈。

吃了早饭,顾轻舟又去了何氏药铺,和何梦德挑选学徒的事。

这些日子,何梦德选了五个学徒,顾轻舟只打算要其中一人,所以要去挑。

她给了五个人二十种药材,让他们花半天的时间分清楚,而且准确说出用处。

这件事很快就做完了。

跟何微闲聊了一下午,顾轻舟傍晚时回家。

第三天,顾轻舟再次去何氏百草堂。

这次,她要挑学徒。

经过考验,五个人中,只有叫风金楼的人符合顾轻舟的要求。

“你以后就是学徒了,我们不受学费,却也不负责你的生活开销,将来也不会给你安排工作,你要考虑仔细。”顾轻舟道。

“我一定会好好学的。”风金楼保证,没有知难而退。

收了第一个学徒,何梦德也很高兴,中午阳光明媚温暖,就在后院摆了两桌,何家的人和药铺的伙计都捧场。

顾轻舟也留在何家吃饭。

饭后,她带着何微出去散步,两个人一直走到了废旧教堂那边。

“我记得司慕以前在这里坐过,后来还是他送我回家。”顾轻舟笑道。

何微抿唇微笑:“姐,你第一次主动说起姐夫。”

顾轻舟失笑。

她们逛了三个多小时,何微想多走走路,直到黄昏才回去。

刚回来,顾轻舟准备去洗个脸,然后吃了晚饭回家,不成想却有人敲门。

门已经上板了,只有旁边一个小门可以进出。

“何掌柜,我是宋氏诊所的宋一恒啊。”来人道。

何梦德微讶,急忙去开了门。

居然是宋医生。

顾轻舟也诧异看着。

宋医生看到顾轻舟,顿时就大喜,急忙道:“少夫人,您帮帮忙!”

说罢,将手中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抱进来。

跟宋一恒同时进来的,还有他的太太。宋太太同样是满脸的焦虑,看到顾轻舟时却露出迟疑。

顾轻舟没顾上这么多,上前去查看了孩子。

“小事而已,放在问诊间的小床上去。”顾轻舟道。

宋医生道是。

可看到问诊间的小床,铺了一床素麻床单,而不是医用的白布床单,做医生的洁癖有点忍受不了:“这太不卫生了!”

他就不受控制的停下脚步。

顾轻舟察觉到了,道:“床单每天都换的,换下来的也高温煮过,要不然不会用这么粗糙的床单了。”

宋医生的心思被戳破,有点尴尬放下了儿子。

顾轻舟就上前,先撩起了小孩子的小腹,用银针在小腹处进行简单的针灸。

宋家的小孩子说英文,柔柔软软的说着什么。

顾轻舟念了两年书,英文也就那样,她听得半懂不懂,隐约是小孩子喊“妈咪爹哋我好疼”等。

“没事的,一会儿就不疼了。”顾轻舟道。

回头又问宋医生,“他听得懂中国话吗?”

“听得懂,听得懂!”宋医生连忙道。

针灸之后,顾轻舟回过神,淡淡对宋医生和宋太太道:“没有任何的病变,只是体内有一股内伏的寒邪,阻碍了气机,气机不通则痛。”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2章敬重

顾轻舟的话,宋医生和太太其实是听不懂的。

只知道顾轻舟说什么气机。

气机什么鬼?

“无妨,今晚喝了药,这病就能根除。”顾轻舟继续道。

宋医生和宋太太都愕然。

宋太太的话脱口而出:“就这么简单?”

“对症下药嘛。药用对了,很简单的药就见效。我说过了,小孩子不是病变,只是气机被寒邪阻碍了。”顾轻舟笑道。

宋太太的记忆中,每次家里人生病请医生,都是一大堆的药,迟迟好不了。

如今这位少夫人,简单说一剂药就可以痊愈,她不是说笑吧?

“多谢少夫人。”宋医生接话。不管信不信,人家出手了,都应该感谢。

顾轻舟颔首。

“你们照顾他一会儿,我去开了药方,叫人煎药来。”顾轻舟笑道,“给你们拿回去煎也行,我怕你们家没药炉子,新买的药炉也要喂养,不能拿起来就用。”

这点体贴,倒是很有医德。

宋医生点点头:“麻烦少夫人了。”

顾轻舟起身出去了。

宋太太摸着儿子的头发。

孩子在顾轻舟针灸的作用下,好像不那么疼了,昏昏欲睡。

“唉!”宋太太低声,声音已经哽咽了,“阿楠千万不能有事,否则”

“不会的。”宋医生安慰妻子。

孩子说疼,也不是一两天了。

每次问他,他说不清楚;给他做了检查,又没什么大问题,宋医生也是费解,就下意识误会孩子在玩闹。

直到今天早晨,小孩子突然倒地,面如金纸,冷汗直下。

宋医生和太太瞎懵了,两个人抱着孩子去了医院。

儿科的医生做了各种检查,跟宋医生的诊断一样:孩子没有问题。

“他这个情况,倒像是中邪了。”儿科的医生也是华人。

华人再怎么学西方的科学,都改不了骨子里的文化沉淀。

医生这话,把宋一恒两口子吓得够呛。

上前去问孩子,他到底哪里疼,小孩子却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整个肚子都疼。反而,再三检查,还是没有任何疾病。

“要不,你们转到肠胃科去瞧瞧?”儿科这边无能为力。

宋医生抱着孩子,转了肠胃科。

一系列的检查,时间就到了下午四点,还是一样的结论。

医生看不出小孩子哪里病变。

宋太太当时就哭了:“难道真的是中邪?”

肠胃科的医生瞧了瞧,道:“从前我们乡下,有人走夜路中邪了,还真是这模样!”

恐惧轻覆,将宋一恒夫妻俩淹没。

不,他们已经夭折了一个孩子,上苍不会收走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的!

宋太太不能接受,当场昏倒。

护士们忙搀扶起宋太太。

后来,是艾诺德医生到肠胃科借东西,看到了宋一恒。

“艾医生!”宋一恒病急乱投医,把他儿子的病情,说给了一个烧伤科的医生听了。

艾医生其实涉猎过西医的每一科。

闻言,他又看了各种检查结果,才对宋一恒道:“器官上没有任何疾病,我也束手无策。你们中医说,人体除了器官血液等,还有气和经络。

这两种东西,仪器是检测不出来的,西医也看不明白。你们说的中邪,也许就是气或者经络上的问题,何不去看看中医?”

然后,艾医生又说起了顾轻舟。

“司少夫人的医术,很精湛!”艾医生道。

救子心切的宋一恒和宋太太,连忙把孩子抱到了何氏百草堂。

他们还是懂人情世故的。

若是直接把孩子抱到军政府去,只怕副官会把他们打出来,少夫人又不知坐镇的大夫;可是抱到何氏百草堂,就是很正常的求诊了。

到时候,何掌柜治不了,自然会打电话给少夫人。

不成想,少夫人居然在何家。

宋医生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有运气。

只是,他也没把握顾轻舟真的能治好自己的儿子。

宋医生和太太都有这样的考虑:“到底行不行?”

不过,不行也没办法了。

直到疼晕,小孩子也说不清到底是如何痛、哪里痛的。

“和乡下的神婆相比,中医稍微靠谱点。况且,艾医生和反对中医的王起都信任她,我们就给她一点信心吧。”宋一恒对他太太说,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

两口子心中还在打鼓。

这种煎熬是痛苦不堪的。

一个小时之后,顾轻舟的药才熬好。

宋一恒又想:“熬药真是一件费劲的事,西药就无需这样麻烦,增加病人痛苦的时间。”

他不敢说什么,抱起孩子,哄着他喝药。

药很苦,小孩子闹腾着不肯喝。

最后,是药铺的伙计们,熟练按住了孩子,把药硬灌了下去。

顾轻舟对宋医生和太太道:“你们可以带孩子回去养病,反正离得这么近,有什么突发情况立马过来就是了。”

宋医生点点头。

他还是觉得中医诊所的床单不够卫生,怕小孩子病上添病。

于是,他们两口子把孩子抱回去了。

回去之后,小孩子就睡着了。

宋一恒两口子却毫无睡意,两人在旁边嘀咕。

“真的有用吗?”宋太太问,“万一不行的话,我们赶紧把阿楠送回英国。”

“有用!”宋一恒道,这话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妻子。

宋一恒听到了艾诺德医生喊顾轻舟叫“老师”,这种震撼,宋一恒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既然艾诺德如此推崇顾轻舟,顾轻舟又说无碍,宋一恒决定抱以希望。

宋太太却不敢,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要再做准备。如果不行,就送孩子去香港”

说着,就哭了。

宋太太想起了长女。

孩子那么可爱,一床车祸就香消玉殒,生命竟是这般脆弱。

他们夫妻饱受痛苦折磨,远离了曾经生活的地方,回到了祖国。

若是再夭折一个孩子,让他们还躲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哪里才是他们的家?

“不会的,你别多想了。”宋医生安慰妻子,却也想起了爱女,眼泪控制不住。

两个人彻夜未眠。

孩子倒是睡得香甜。

凌晨五点时,小孩子醒过来了,揉了揉眼睛,嘀咕道:“上厕所。”

宋医生一下子惊醒,问他:“阿楠,还疼吗?”

小孩子茫然,问:“爹哋,什么疼?”

宋医生大喜。

不知道什么疼,说明不疼了吧?

不成想,小孩子又道,“肚子疼!”

宋医生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心想:“中医果然是没用的。”

他抱着儿子去了厕所。

小孩子有点拉肚子。

拉完之后,回去倒头又睡。

宋医生和宋太太见孩子睡得香甜,在梦中很安稳,心也慢慢落下,两个人依靠着睡着了。

睁开眼时,小孩子不见了。

“阿楠呢?”宋太太大惊。

急忙出去问了护士,护士指了指后院的大槐树:“那儿呢。”

原来,阿楠又跟他哥哥爬树去了。

宋太太又惊又喜,扬起脸问:“阿楠,你还疼不疼啊?”

小孩子爬得老高,像只猴儿似的,道:“不疼!”

声音响亮而肯定。

想到昨天他冷汗直下,又见他今天活泼如猴,宋太太捂住唇,呜呜哭了。

这是喜极而泣。

“他没事了!”她转身对晚一步出来的宋医生道,“阿楠好了,少夫人治好了他!”

宋医生也愣在那里。

凌晨的时候阿楠腹泻,把寒邪清泄出去了,睡饱了的孩子精神抖擞。

他那活泼的劲头,洪亮的声音,像极了在英国的时候,而不是回国之后发病的那段日子。

阿楠真的好了!

“怪不得艾诺德喊少夫人叫老师了!”宋医生感叹,“我也要去叫声老师!”

宋太太则道:“准备重礼,赶紧去谢谢人家!”

两口子把阿楠从树上哄了下来。

仔细看他,的确是痊愈了。

西医院检查不出来,少夫人说是小病,居然真的只是小病!

“我看看。”宋太太瞧着孩子,又按了按他的小腹和胸腔,“还疼不疼?”

以前,小孩子不知道哪里疼,按了之后他不知道,要么不回答,要么乱点头。

这次,他咯咯笑,被宋太太按得有点痒,大声道:“不疼!”

宋太太的眼眶又红了。

他们夫妻俩准备了礼物,去了趟何氏百草堂,正好顾轻舟也在。

她今天是特意过来,给宋家的小孩子复诊的。

“少夫人,多谢您!”宋一恒看着顾轻舟,感觉全变了。

他心中对中医的认知,也彻底被颠覆。

他知道,华夏文化里存在千年的医术,它是合理的。

中医哪怕在遭遇抨击,它是千年传统,它有自己的沉淀,有自身的精华。

这位少夫人,将中医的精华全部发挥了出来,让它闪闪发光。

学了一辈子西医的宋一恒,心服口服了。

“不必客气,救死扶伤而已。”顾轻舟笑道,然后看了眼旁边的何梦德。

何梦德也笑。

宋医生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言语很刻薄,然而何梦德在他求诊的时候,半句刁难也没有,把病人放在首位。

他们和他一样,有医术,有医德,他们也是合格的医者。

从前自己对他们的羞辱,成了件没有道德的事。

“何掌柜,多谢了!”宋医生站直了身子,再深深弯腰给何梦德鞠躬。

何梦德一愣。

行医挨骂是正常,被西医瞧不起也是正常的。

突然之间,那倨傲的人居然弯腰行礼,何梦德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他感受到了尊重。

这是顾轻舟给他的,这是医术带来的!

“无妨无妨,快别这样!”何梦德去搀扶宋医生。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3章端倪

宋医生来答谢,顺便请顾轻舟去复诊。

何梦德和顾轻舟就一起去了宋氏诊所,只不过几步路。

顾轻舟说,这孩子就是腑气不通,通了就不会痛了,已经无碍。

宋医生大为放心。

“少夫人,何掌柜,你们想看看我的诊所吗?”宋医生问,“不成气候的小地方。”

顾轻舟和何梦德都点点头。

西医诊所是新鲜事物,顾轻舟和何梦德都没见过。

宋医生就领着他们看,四下里到处走走,每个地方都逛了一遍。

这是老城区,这种门面房相对比较便宜,却也是普通人承担不起的。

宋医生的诊所一共四间店铺打通,有问诊间、手术室、输液室和药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顾轻舟赞道,“真不错。”

想到现在西医的处境,以及西药被药贩子垄断之后的薄利,开这样的一间诊所其实是不赚钱的。

“宋医生,您是个了不起的医生。”顾轻舟道,“看您这里的花销,您是没打算回本了。”

宋医生被说的心头一热。

自己的苦心被人看破,是非常感动的。宋医生不需要别人的感激,可当真正有人说出感激的话,他心中很激动,好似一切有了意义。

“竭尽所能吧。世道就这样了,我又会这门手艺,我不做谁来做?”宋医生笑道。

顾轻舟心中微肃,眸光有了敬佩之色。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为了自己活着,也有很多人为了大众的幸福活着。

她想起了司行霈。

心绪微敛,顾轻舟对宋医生道:“我想让中医和西医联合,寻一个更好的办法,促进岳城医疗体系的完善,让更多百姓受益。”

宋医生惊喜交加看着顾轻舟。

“西医我不懂,我已经拜托了艾医生和王医生。那么宋医生,您愿意帮我吗?”顾轻舟问。

宋医生大喜:“少夫人,任凭您差遣!”

何梦德在旁边看着,心中也是暖融融的。

轻舟一直想办这件事,而何梦德总是觉得此事不妥,如今终于得到了很完善的结果。

“好,我们选个日子细谈。”顾轻舟笑道,“到时候开个会。”

宋一恒就跃跃欲试。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心情很好。她脚步轻盈,不知想什么,唇角有淡淡笑意。

司慕正好看到了。

他正要说什么,却又听到了脚步声。

顾轻舟上了丹墀,也听到身后有人,就回过头去,看到了潘姨太。

潘姨太目光温柔,身后跟着两个女佣,拎着四个食盒:“少夫人,我做了几样菜,孝敬您的。”

顾轻舟眼波微动,顿时就明白:司慕又有些日子没去潘姨太那边了。

潘姨太等不及,亲自来找司慕了。

“麻烦你了,进来吧。”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笑容腼腆,进了屋子。

自从开了后门给她,拱门的钥匙也给了她一把,潘姨太反而更加规矩了,行事也越发沉稳。

她好像跟顾轻舟打起了擂台,不肯失了仪态,叫司慕看不起。

顾轻舟刚回家,潘姨太后脚就到了,她的消息没这么快。顾轻舟又看了眼屋子里的司慕,他更衣之后坐在沙发里等吃饭。

潘姨太是打听司慕回来,才急匆匆赶过来的。

煞费苦心啊!

然而效果并不好。顾轻舟在场,司慕看到潘姨太就想起那晚的事,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的尴尬素来不表示,只是很冷漠沉了脸。

顾轻舟当做没看到,对潘姨太道:“你先自便,我上去更衣。”

潘姨太道是。

顾轻舟上楼,换了件家常斜襟中袖衫,豆绿色的长裙,洗了脸,重新涂了点雪花膏,这才下楼。

司慕还坐在沙发里,表情冷峻。

潘姨太和佣人一起,摆了满桌的菜,还是热腾腾的,芬芳四溢。

顾轻舟忍不住道:“好香啊。”

潘姨太不好意思,羞涩一笑,目光依旧睃向司慕。

顾轻舟没顾上司慕,反而先去看满桌的菜。

有她最喜欢的樱桃肉和脆皮鸡,还有清蒸鲈鱼、醋香鱼块、珍珠笋等,全是符合顾轻舟口味的。

“你自己做的?”顾轻舟问。

“没有没有,清蒸鲈鱼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厨娘帮衬着。”潘姨太笑道。

学聪明了,没有冒进领功。

“挺好的。”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就欲言又止看着她。

当然是希望她去请司慕过来吃饭。

顾轻舟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去请。

潘姨太就走到沙发旁边。

不成想,司慕猛然将手中的杂志一扔,豁然站起身。

他没有看潘姨太,而是越过潘姨太去看顾轻舟。

“是不是你让她过来的?”他问顾轻舟。

顾轻舟微愣。

回想起他们前天的争吵,司慕后来主动送茶花求和,顾轻舟也和他说话了,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

难道他以为是她把潘姨太拉进来搅合吗?

“你可以问她。”顾轻舟用力甩开他的手。

没有甩动,反而一个趔趄,跌入了司慕怀里。

司慕顺势抱紧了她。

潘姨太看着这一幕,心中又苦又涩,喉间一个劲的泛出腥甜来。

嫉妒的怒火,几乎要把潘姨太烧尽。

“够了!”顾轻舟则低声。她越是恼怒的时候,声音越沉,似压下来的层云,叫人透不过来气。

司慕却固执没有松手。

潘姨太见状,疾步走了出去,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顾轻舟和司慕时,顾轻舟突然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司慕一愣。

他发愣的时候,手臂微松,顾轻舟瞅准了机会,在他手臂穴道处一捏,他胳膊身不由己发麻,松开了顾轻舟。

顾轻舟退后了几步。

“这样的招数,你已经用了很多次!”顾轻舟眸色凛冽,“司慕,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说什么?”司慕大怒,“你做了什么?”

岳城的印章都在顾轻舟手里。

当然,婚姻不归顾轻舟管,那是市政厅的事,可她随便拿个军政府的手谕过去,市政厅的民政部门还敢为难她吗?

她都能把民政部门的印章要过来!

“顾轻舟,你做了什么?”司慕再次逼近。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4章例行骚扰的司行霈

顾轻舟咬了下唇。

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我什么也没做。你若是再动手动脚,我会做的,到时候别怪我给你难堪。”顾轻舟道。

她改变了口风。

说罢,她上楼去了。

司慕也愤怒出门了,去了驻地。这次,他再也不敢去同僚或者朋友家了。上次带回来潘韶,就是因为和顾轻舟生气去了丁团长家。

他也想了很多。

当初和顾轻舟结婚,是因为他们俩都想司行霈死,以为有了共同的目标可以相互扶持。

现在,司慕都看得出来顾轻舟根本不想杀司行霈了,从前的协议变了味道。

可他们的婚姻,有了新的意义!

司慕想要立足,没顾轻舟真不行。听他阿爸那意思,一旦他辜负了顾轻舟,阿爸就要把司慕赶走,把司慕名下的军队和产业都给顾轻舟。

顾轻舟可能觉得阿爸是开玩笑的,可司慕知道不是。

他阿爸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在他阿爸说出来这句话,就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离了顾轻舟,司慕还有什么?

顾轻舟在军中比他得人心,在父亲面前比他有声望。

这个当口,司慕不能离婚。

他也不敢离婚!

顾轻舟自然也不想把司慕逼得走投无路。

司慕有自己的难处,顾轻舟也有。

她很欣赏司慕从前的性格,那么骄傲,那么绅士。

顾轻舟约他喝咖啡,把他气个半死,他愤怒离去,却还记得帮顾轻舟付了钱。那时候的司慕,真的很好。

“他从什么时候改变了?”顾轻舟想。

想了片刻,她就想明白了:“从他知道我和司行霈的事开始,他就对我没了全部的礼数。”

司慕唯一恨的人是司行霈。

顾轻舟偏偏招惹了司行霈。

司慕从那天开始,就不再是顾轻舟从前认识的那个绅士了。

顾轻舟想着心思。

她一夜未睡,司慕也没有,潘姨太更没有。

他们全部心事重重。

这盘棋,好像大家都没有胜算。

司慕这次出去,就很长时间没有再回来了。

顾轻舟也常日去药铺。

她招了四名学徒,加上药铺里的四名小伙计也全部愿意学,这下子就有八名子弟了。

到了五月中旬,何微正式启程去留学。顾轻舟跟何家众人去码头送何微。

何微的伤口已经长了新肉,不可能再溃烂,顾轻舟还是送给了她两盒自己制的药膏。

“在船上也要定期散步,活动气血。”顾轻舟叮嘱道。

何微一再说知道了。

白莎陪着何微。

临开船之前,何微还是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慕三娘和何梦德很担心她,也抱着她哭。

白莎那边,同样扑在父母怀中痛哭不止。

在一派离别伤感中,顾轻舟和何家众人送走了何微。

转身之际,顾轻舟却看到不远处的仓库屋檐下,站着一个青灰色的高大身影。他身形颀长,带着绅士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顾轻舟对何梦德夫妻道:“姑父,姑姑,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遇到了一个熟人。”

慕三娘抹着眼泪,停留在送走何微的伤感中,含混点点头,并没有问遇到了谁。

顾轻舟朝那边屋檐下走过去。

屋檐下有一张排的长椅子,码头的地面泥沙坑洼,顾轻舟穿着高跟皮鞋,很快就陷在泥里。

副官用力托住了她的胳膊。

走得很缓慢,顾轻舟半晌才挤到聚满游客的仓库屋檐下。

“轻舟。”霍钺摘下了帽子,看到顾轻舟走过来,就先若无其事打招呼。

顾轻舟望着他:“您也是来送何微的吧?”

她没有称呼霍爷。

霍钺身份特殊,码头又是鱼龙混杂,顾轻舟怕有人知道了霍钺的身份,会趁机对霍钺不利。

“不是,我是清点货物的。”霍钺笑道,依旧儒雅。

顾轻舟看了眼他脚上沾着泥沙,以及衣摆沾上的泥水,笑了笑:“若是来清点货物,怎么不换双雨靴,不换一件劲装?您常来码头,这点忌讳是知道的。”

霍钺哑然。

半晌,霍钺才道:“轻舟,你如今也是伶牙俐齿了。”

船已经开远了,现在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霍钺道:“走吧,回去吧。”

他坚持要送顾轻舟。

顾轻舟就同意了。

路上,顾轻舟问他:“怎么来了也不跟她打声招呼?她这一去就是四五年,人是会变的,到时候”

顾轻舟觉得这样真不好。

何微又不知道,她若是以为霍钺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从而她接受了其他人,岂不是

霍钺道:“我没想那么远。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吧。况且,我真不是来送行的,偶然遇到罢了。”

顾轻舟沉默了。

她自己的感情一团糟,哪有资格伸出手来指点其他痴男怨女?

霍钺愿意倾诉,顾轻舟可以做个知心的朋友;他不愿意,顾轻舟也体贴的不再追问。

霍钺则始终坚持的说:何微只是他很器重的晚辈,没有其他感情掺杂。

他自己的口不肯跟自己的心对峙,更是不会跟旁人泄露半分了。

回到新宅时,顾轻舟伏案看书。

这是艾诺德医生给她的西医入门。

他们在相互学习。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下楼,接了电话。

电话里是司行霈含笑的声音:“轻舟,在圣母路的银行门口来。”

那是顾公馆附近,他们过去时常约会的地方。

后来,顾轻舟再也没回过顾公馆。

闻言,她精神紧绷:“你又来了?”

掐指一算,真的过去了半个月。

这人阴魂不散,说了半月来催一次,就真的毫不延误。

顾轻舟差点想把电话给砸了。

“是啊,我特意赶过来的。轻舟,你快来。”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捏住电话的手微微发紧。

“我今天没空。”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顾轻舟沉默很久。

她知道司行霈的,跟他作对实在没有好果子吃。

想着,顾轻舟只得出发,去了趟圣母路的银行门口。既然司行霈来了,顾轻舟是根本躲不开的。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5章可以跑,不要死

顾轻舟出门。

她是让自家司机送她去咖啡店,再从咖啡店的后门出来,乘坐黄包车去圣母路的。

一路辗转,顾轻舟的心情糟糕到了极致。

“我行得端正,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顾轻舟坐在颠簸的黄包车里,反问自己。

是司行霈!

他太无良,又太恶毒了。

他比顾轻舟聪明,比她有手腕,而且比她有权力。

他从各个方面碾压顾轻舟,顾轻舟在他手下,只有艰难求生,所有的智慧全部打了水漂。

所以,她才走到了这一步。

因为司行霈,也只是因为司行霈!

命运跟顾轻舟开了个极其残酷的玩笑。她微微阖眼,心中一片冰凉。

到了圣母路的银行门口,顾轻舟看到远处的小胡同口,站着一个穿咖啡色衬衫的男人,是司行霈的副官邓高。

邓高远远就看到了顾轻舟,冲她咧嘴笑。

顾轻舟就走了过去。

胡同旁边,停着一辆黑漆奥斯丁汽车。

汽车的副驾驶坐椅子后仰,司行霈把脚搭在汽车的前窗上,正在阖眼打盹。他肤质幽深,仍是看得出眼底的淤暗。

像是好些日子没有睡觉了。

“师座!”邓高低声喊了句。

司行霈这才慢腾腾睁开眼。

瞧见了顾轻舟站在旁边,他微笑起来,人也懒得动,指了指车门:“上车。”

顾轻舟既然来了,也就没打算矫情什么,自觉上了汽车的后座。

邓高上了驾驶座。

司行霈利落从前面翻过来,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车子一路出城。

“又瘦了。”司行霈捏住她的手腕,似白玉般皓腕,纤瘦得一下子就能折断般。

顾轻舟抽回手:“没有。”

“多吃点饭。怎么不长肉呢?”司行霈道。

顾轻舟冷漠:“你若是不打扰我,也许我能长几斤肉!”

“那也是痴长的肉,不是幸福的肉。”司行霈毫不要脸,“我不找你,你过得行尸走肉一样,有什么意思?”

顾轻舟心中一涩。

她只觉得他可恨,偏偏这些讨厌的话,全中了。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说吧,又要干嘛?”顾轻舟转移话题,“你就别绕圈子了,我知道你没安好心。”

前头开车的邓高,嘿嘿笑了。

司行霈蹙眉,踢了椅子一脚:“笑什么!”

“不是,师座,我觉得顾小姐最了解您了。”邓高道。

邓高也觉得司行霈不怀好意。

司行霈反而很高兴,再也不顾忌什么,把顾轻舟抱到了怀里。

“能不了解吗,我养大的女人!”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心中一惊。

她遇到他那年,她刚满十六岁,稚气未脱。

她在他身边养大,她崇拜他,下意识模仿他,终于身上打上了他的烙印,所有人都觉得她像他。

不是容貌像,而是某些行为举止,如出一辙。

车子出了城,到了一处很熟悉的地方。

这是一家跑马场,司行霈的地盘,他曾经带顾轻舟来骑马、练习射击。

车子到了门口,邓高就停下了车,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师座,那我也去骑马了啊。”

司行霈道:“去吧。”

邓高就高高兴兴的一溜烟跑了。总感觉他也有点孩子气,虽然是傻大个子。

顾轻舟看着邓高跑远,还没有收回视线时,已经被司行霈按在了座椅上。

他欺身而上,靠在她身上。

顾轻舟以为他又要耍流氓时,他却只是靠着她。

“轻舟,我好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司行霈低喃,“我睡一会儿,你别跑了,知道吗?”

顾轻舟微愣。

司行霈的头慢慢下滑,枕到了她的腿上,他的腿半蜷起,几乎顶到了奥斯丁汽车的车顶。

这种很不舒服的姿势,他却真的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一阵错愕。

“怎么了?”顾轻舟低声问,“怎么三天三夜没睡,又出事了吗?”

顾轻舟没有动。

五月的阳光是温暖的,光束落在他们身上。

司行霈睡得安稳。

他这么打盹,半个小时候才醒过来。

他坐正了身子,推开车门下车。

顾轻舟也走了下来。

司行霈点燃了雪茄,用力吸了两口,人才彻底清醒。

顾轻舟问:“怎么了?”

“剿匪。”司行霈轻吐云雾,“平城的土匪胆子太肥了,只当我是李文柱,派人跟我和谈,说若是我不答应,就破坏我的铁路。

我带着人,在山里游荡了三天三夜,把他们老巢给端了。若是他不犯我,我倒不想浪费那些子弹和兵力;可他们蹬鼻子上脸,我岂能容下他们?”

他笑了笑,又道,“一直都只有我司行霈去威胁别人的,我何曾被别人威胁过?”

笑得一脸狡诈。

顾轻舟心想:恶魔!

不过,匪患是历来军政府头疼的,司行霈这也算为当地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你来找我,就是炫耀威风来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道:“当然不是,我找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顾轻舟问。

司行霈剿匪之后,土匪的二当家很机灵,溜下了山,抢了司行霈一辆汽车,把副官打得头破血流。

结果,那二当家不会开车,车子直接撞到了树上,他自己当场死亡。

司行霈的兵都觉得好笑,只有司行霈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顾轻舟。

上次顾轻舟逃跑,也是这样匆忙去开车,结果车子陷入泥里而熄火。当时司行霈跟那些副官们一样,也是啼笑皆非。

可现在,司行霈笑不出来。

他想:“轻舟从来不肯服软,若是她下次也撞到树上”

司行霈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把善后的事交给手下的人,司行霈带着几名随从,急匆匆赶到了岳城,还开了一辆新车过来。

他想教顾轻舟开车。

无论如何,一定要教会她。

哪怕是跑,也要让她安全的跑。跑了可以找回来,死了就灰飞烟灭了。

这话,司行霈自然不好告诉顾轻舟的,要不然顾轻舟还以为他盼着她跑。

顾轻舟问他来做什么,他直言不讳道:“这辆汽车,我打算送给你。”

“我要汽车干嘛?”顾轻舟道,“再说了,军政府多的是。”

司行霈表情肃然:“军政府是军政府的,这是我给你的,就是你个人的。顾轻舟,你一定要给我学会开车!”

顾轻舟蹙眉。

她也想起了上次的逃跑。

眯起眼睛,顾轻舟斜睨着他,不知他到底搞什么鬼。

“你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踩灭了雪茄蒂,一把将顾轻舟抱起来,放到了驾驶座上。

他自己绕到了副驾驶座上。

“学车其实很简单的。”司行霈手把手教她。

一边教,一边把土匪偷车身亡的事,告诉了顾轻舟。

他说:“学会了开车,不管什么时候跑起来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顾轻舟心中倏然发暖。

她紧紧握住了方向盘,手捏得有点紧,才没有失控扑到他怀里。

“轻舟,你们的命太脆弱了,要好好珍惜。”司行霈道。

顾轻舟回神,听着奇怪:“你的命不脆弱吗?”

“不,我一般都死不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她翻白眼的时候,司行霈就捏她的脸:“别不服气,那时候你叫人打了我一枪,就打在胸口,我都没死。要看看伤口吗?”

说着,他就想脱衣。

顾轻舟的呼吸凝住。

她知道那是他应得的,可他这样的口吻,愣是让她感觉自己错了一样。

顾轻舟猛然踩住了刹车。

她想要下车:“我不学了!”

身子已经被身手敏捷的司行霈给抱住,留在了驾驶座上。

司行霈笑:“好好,我不惹你了,好好学!你不想看,没关系,我知道你忌讳什么。我答应过的,一个月之后再给你看。”

一个月之后,他就要公开顾轻舟和司慕离婚的消息,那时候她就完全属于他。

顾轻舟被按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

她沉默着,微微阖眼,把所有的情绪都敛去,才睁开了眼睛。

“我不想看,你的生死跟我没关系。”顾轻舟道,“若是我在场,我会亲手打你那一枪!”

她的话音刚落,下颌就被司行霈用力箍住。

他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良久之后松开,他的情绪很紧绷。

“小东西,不许你再发狠!”司行霈言语失去了温柔,“在我面前放狠,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再敢故意说话刺我,我现在就剥了你的衣裳!”

他也会难过。

他知道实情,却不想听她说。

司行霈可以接受顾轻舟的每件事、每句话,独独不能听她说她不爱他!

况且,她根本下不了手,非要逞强!

“你”顾轻舟的眉眼也凛冽。

她这般冷冽,更刺激了司行霈,司行霈又按倒了她。

三番四次之后,顾轻舟终于低垂了眼帘,不说话了。

司行霈松了口气,轻轻摸她的头发:“这才乖。”

又是吻,又是哄,一下午就过去了。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学会了开车、停车、打弯、上坡下坡,急刹等。有了这些,她就能驾驭汽车了。

司行霈很满意。

“可别真的开车跑了。”司行霈低声,将她抱在怀里,“轻舟,你什么时候能温顺些?”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6章挨枪的顾轻舟

什么时候能温顺些?

“这世上温顺的女人很多。”顾轻舟冷漠。

“可我就想要你。”司行霈道。

“那是你犯贱。”顾轻舟道。

司行霈气得又捏住了她的脸:“顾轻舟,我早晚要收拾你的!”

他特意把“收拾”两个字咬得极重。

顾轻舟撇过脸,不想说话。

这种气氛,她居然觉得很好,她堕落至斯!

应该说,她也不是今天才这样的。自从被司行霈缠上,她就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最可怕的事,她后来接受了。

“我要回去了。”顾轻舟道,“副官还在咖啡店门口等我。”

“放心吧,唐平懂得轻重,他不敢乱说。”司行霈道。

司行霈知道,跟着顾轻舟的是副官唐平。

怕顾轻舟再次换掉唐平,司行霈就没有伸手去拉拢,唐平算是顾轻舟自己的亲信。

“汽车开回去吧。”司行霈道,“敢不敢开?”

顾轻舟颔首:“多谢你。”

她果然开了回去。

司行霈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任由顾轻舟开着回城。

他送她到城里,才会离开。

千里迢迢八个小时疾奔而来,居然只有四个多小时的相聚。

司行霈安静站在那里。

他们到咖啡馆门口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路灯橘黄色的光,笼罩着繁华的街景。

司行霈站的地方背光,他整个人融在阴影里。

顾轻舟回眸时,感觉司行霈是伤感的,甚至失落的。

司行霈从前过得飞扬跋扈,万事随心所欲。他强取豪夺顾轻舟,顾轻舟也在侵占他,收服了他,让他一心一意念着她,却又丢开了他。

于是,他很寂寞。

他看着顾轻舟回去,做司慕的妻子,做司公馆的少夫人,而他孑然一身。

顾轻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转身疾步上了车。

回到新宅时,顾轻舟的眼睛还是红的。

情绪做不了假,骗不了人。

她进门之后,却看到很久没有回来的司慕,立在大门口。

“你去了哪里?”司慕脸色铁青。

顾轻舟收敛了情绪,道:“出去了一趟。”

说罢,她绕过他想要上楼,司慕却没有松开手。

他用力:“你过来!”

他把顾轻舟拉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顾轻舟也想听听他要说什么,就没有反抗。

关上了房门,司慕才道:“说啊,你今天去见了谁?”

顾轻舟看着他神色不对。

“司行霈回来了。”顾轻舟决定实话实话。

她话音刚落,左边脸颊就重重挨了一耳光。

疼痛沿着她的双颊,席卷了她的整个脑部神经,顾轻舟被打懵了,半晌都没有动。

司慕却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到在地。

他身子高大,将顾轻舟压住时,顾轻舟无法动弹,就听到了裂帛的声音。

他撕开了顾轻舟的上衣。

顾轻舟只感觉浑身都疼。

被打的脸疼,牵动了她的头也疼;被撞到在地,头又直直落在地板上,再次剧疼;后背也疼。

衣裳被撕开时,布滑过她的肌肤,肌肤火辣辣的疼。

司慕的唇凑上来,吻住了她的唇时,她才清醒了几分,强迫自己从疼痛中回神。

顾轻舟用力,想要击中司慕的脖子,却见司慕快速解下了皮带,将她的双手绑起,捆在头顶。

“司慕,你要这样做?”顾轻舟口齿不清,“你确定吗?”

司慕根本不理会她,他似发疯的兽,眼睛已经是通红。

他是学过捆绑的,皮带绑住顾轻舟的手腕,顾轻舟越挣扎越紧。

顾轻舟被他那一巴掌打懵了之后,失去了先机。

“司慕,你清醒些!”顾轻舟咆哮,她心底升起了恐惧,“司慕,你瞧得起这样的自己吗?”

司慕坐在她身上,脱了衬衫,露出精壮的胸膛,将衬衫堵住了她的嘴巴。

顾轻舟坐起来,又被司慕推下去。

“你以为你很强吗?”司慕冷眼看着她,“不,只是我让着你而已!你不知道轻重,只因你没经历过。顾轻舟,做了我的妻子,你休想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他知道了南京离婚书的事?

司芳菲最终还是告诉了他?

司慕是不是以为,是顾轻舟和司行霈一起合谋害他的?

顾轻舟看着司慕。

司慕在她的注视之下,开始脱裤子。

顾轻舟拼命的挣扎,用被绑起来的手去捶他,却很轻易被他按住。

她不停往上拱。

挣扎间,她的手碰到了椅子。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轻舟那么纤弱且被捆绑在一起的双手,居然一下子把椅子给拉了过来。

椅子全砸在她自己身上、头上,同时也砸到了司慕。

顾轻舟在求生。

她早已疼得头晕眼花,砸中之后,司慕有短暂的松懈,她就从他的身下钻了出来。

她的上衣被撕破,只剩下裙子。

顾轻舟爬起来,司慕也站起来了。

离门更远,离桌子更近。

桌子上有一把手枪。

顾轻舟当机立断,扑向了桌子。

就在顾轻舟握住手枪的瞬间,司慕从地毯底下也掏出一把。

他的手更快,利落放了一枪。

顾轻舟身不由己往后倒。

她很想让自己清醒,很想在这个瞬间告诉司行霈:不管他怎么对她的,她还是爱他。

可惜,她只听到了血汩汩流淌的声音。

“我中枪了。”她心中无比的清楚,“中在哪里的?”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在她和司慕俩较量的时候,司慕手更快,枪法更准,击中了她。

“不想死。”她喃喃,睁大了眼睛,却好似又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司行霈了。

若是还活着,顾轻舟一定要告诉司行霈,司慕和顾轻舟结婚的时候,婚书上他是用左手签名的。

司慕很多时候都是右手签名,却独独在婚书上用了左手。

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字体。

司慕跟土匪一样的司行霈不同,司慕是练习过书法的,他的书法非常好。很重要的文件,司慕都用左手,只是司行霈没见过而已。

只要顾轻舟拿出婚书,司行霈伪造他们离婚书的事就会败露。

而且,帮司行霈办这件事的南京官员也要倒霉。

顾轻舟最近一直在计划这件事。

可是现在,她想告诉司行霈,她不再诓骗他了。

“你怎么不能温顺些?”司行霈常这样问。

顾轻舟想:“也许,是你对我太好了,从来没有让我真正吃过亏。没吃过亏,才会天不怕地不怕,才会那么要强。”

她心中混沌。

思绪一点点滑过,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往,也全部飘荡在眼前。

她很后悔。

后悔在师父和乳娘去世的时候,没有委屈求全,留在他身边,没有相信他。

醍醐灌顶的清晰!

可是有什么用,她要死了!

“轻舟,轻舟!”他的耳边,传来凄厉的声音。

是司慕吗?

他在做什么,是在猫哭耗子吗?

“来人!去备车,快去!”顾轻舟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后来,她彻底陷入黑暗中。

她似乎走在一处高温的沙漠,触目是无边无垠的黄沙。她口干舌燥,脚下虚浮。

她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走。

“高烧,褪不下去。”

“再打退烧针!”

“至少要隔四个小时,才能再打,可少夫人已经高烧到四十一度了。”

顾轻舟听到了人声。

她回过头时,又什么也看不见。

四周全部寂静下来。

她口干舌燥,又感觉热。头顶的日头一直照着她。

顾轻舟想要喊司行霈。

她很痛苦,只有司行霈能带着她脱离苦海。

她坐下来,再也不想走了,却到处都烫。

后来,她再也没听到谈话。

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我是不是死了,下了十八层地狱?”顾轻舟想。

她生前有积德行善,也有为恶,功过相抵,为什么她要下十八层地狱?

“不,我不会被困在这里的。”顾轻舟想,“我还没有找到司行霈。”

她爬起来继续走。

双足似乎磨破,她仍是在前行。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她在走动,她在求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清凉。

“退烧了。”她又听到了声音,是男人的声音。

“快去告诉少帅。”

这些声音,又渐行渐远。

顾轻舟一直糊里糊涂的,她在走,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她似乎走到一个雨夜。

她看到了司行霈。

有家铺子的帘幕半垂,司行霈坐在屋檐下,神色落寞而凄凉。那是冬天,薄雨似愁丝萦绕。

司行霈还是很年轻的模样,约莫十四五岁。他身后铺子里的红豆糕,散发阵阵热气。

顾轻舟想要走进他,却听到了乳娘的声音。

“轻舟,快过来。”乳娘温柔喊她。

站在乳娘身边,还有几位男女。

顾轻舟扬起脸。

其中有位女士,半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顾轻舟的脸。

然后,女士问顾轻舟的乳娘:“你能带好她吧?”

“主子放心。”

“那我们走了。”女士道,“你们藏好了,我们迟早要回家的,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乳娘道是。

“轻舟,再见。”女人冲顾轻舟摆摆手。

顾轻舟不懂什么,却想回头去看司行霈。

结果,司行霈不见了,眼前的人也不见了。

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雨夜里,只有身后铺子泛出阵阵白雾,混合着红豆的清香。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7章别告诉他

军医院里乱成了一团糟。

上次是少帅进军医院,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子,人昏迷不醒;这次是少夫人,脸上同样一个大巴掌印子,腹部中枪。

这两口子!

胡院长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军医院最好的外科军医进手术室,同时吩咐所有人:“立马封锁消息,谁敢泄露半个字,就地枪毙!”

胡院长很少这样发怒的。

上次少帅挨打、昏迷,也没见胡院长如此紧张。

这次是怎么了?

“是!”众人立马道。

司慕呆呆坐在长椅上。

胡军医喊了他两遍,他都没有听到,他呆若木鸡,只是反问:“她会不会有事?”

“我们在尽力,少帅。”胡军医道。

见他这样,胡军医知晓他靠不住,立马给颜新侬打了个电话。

颜新侬正好在军政府。

这次司慕回来,他也回来了。

闻言,颜新侬立马清楚胡军医的意思,于是赶紧带着人去了趟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把所有人全部扣住。

处理好了之后,颜新侬这才赶去了军医院。

“真是冤孽。”颜新侬心急如焚。

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里,那么多副官和佣人,肯定有司行霈的眼线。

出事的时候,正院只有几个亲信副官,其他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旦传开,传到了司行霈耳朵里,依着司行霈的个性,他只怕要把司慕千刀万剐。

司慕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

两下打起来的话,伤及无辜百姓,岳城要动乱,顾轻舟也要背负骂名。

颜新侬最担心的,是司行霈知道了此事闹腾了之后,顾轻舟如何自处。

他只担心顾轻舟和岳城。

当初可是司行霈死死纠缠顾轻舟的,这点颜新侬最清楚不过了。

“处理好了,少夫人如何?”颜新侬到了医院,就问胡军医。

胡军医算是司行霈的亲信,前年顾轻舟受伤,他还去过司行霈的别馆救治。要不然,胡军医也不会打电话给颜新侬了。

“还在手术。”胡军医声音很低,“可能打中了脾。”

颜新侬一瞬间手脚冰凉。

就在这个时候,开车过来的副官唐平,突然走上前对颜新侬和胡军医道:“少夫人认识一位从英国回来的外科医生,也许可以去请了他来。”

胡军医一愣。

颜新侬也看着唐平。

唐平见状,低下了头。

“我去请。”颜新侬道,“唐副官,你可知道地方?”

唐平道:“知道,就在平安东街,叫宋氏诊所。”

颜新侬颔首。

他立马去了。

宋一恒今天休息,手术都做完了,没有新的病人住入,他准备进行手术设备的清点。

不成想,颜新侬进来了。

“宋医生,请您跟我走一趟。”颜新直接道。

颜新侬上了年纪,看上去颇有威严,而且带着数名副官。

宋医生懵了,不知什么情况。

颜新侬就上前,小声说了几句话。

宋医生立马变了脸:“好好,我这就去。”

他回屋拿起了自己的行医箱,又放了一些他常用的手术器械进去,这才跟着颜新侬走了。

“如何?”他问颜新侬。

“听说很危急。”颜新侬道,“子弹有可能伤及了脾。”

宋医生的心,猛然沉了。

他没问顾轻舟是如何受伤的。

宋医生的猜测,大概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遇到了刺杀吧。

到了医院,胡院长亲自接待了宋医生。

宋医生进了手术室。

他知道军医们处理外伤也很娴熟,就站在旁边。

后来,发现子弹的位置,可能会引发大出血,军医们踌躇了起来。

“我来吧,不能耽误。”宋医生道,“这点枪伤我也处理过好几回。”

众人看着他。

胡院长却道:“让宋医生接手吧。”

经过宋一恒六个小时的手术,很顺利取出了顾轻舟体内的子弹。

万幸的是,没有真正伤及脾脏。

顾轻舟却陷入昏迷里。

她手术之后一直高烧不退,情况很危急。

宋一恒和军医们不眠不休。

司慕也坐在旁边。

消息封锁得很牢固,除了军医之外,几乎没人知道顾轻舟中枪。

颜新侬和司慕两个人蹲在军医院,军中其实也有流言蜚语:“是谁受伤了?”

“是不是少夫人?”

“不可能吧,少夫人怎么会受伤?不会是督军吧。”

“督军在南京。”

总之,各有猜测,却没人敢来问。

四十八小时之后,顾轻舟的情况才算稳定。

宋一恒很肯定道:“渡过了最危险的情况,接下来就靠天意了。”

颜新侬要送他回去。

宋一恒摇摇头:“少夫人是我的恩人,她救过我儿子的命。我要守在这里,至少等她彻底醒过来。”

颜新侬看了眼宋一恒。

随便聊了几句,颜新侬也了解了宋一恒。

司慕一直没说话。

颜新侬也没理会他,只顾跟医生们说起顾轻舟的情况。

“看看今晚能否苏醒。”军医道。

司慕的脸色苍白,这两天他都没有吃饭,只是喝过两次水。

颜新侬还是没跟他说什么。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顾轻舟没醒,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顾轻舟是这天下午黄昏的时候睁开眼睛的。

她看到了床边站着一个人。

其实,她这两天做了很多的梦。

梦里她走过很多的地方,路过很多的崎岖,危险次次都在威胁她。

可是她没有看到司行霈。

她知道,他一定在找她,于是顾轻舟拖着疲倦的身子,强烈的求生**让她不停的前行。

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累到了极致,却还是坚持在走。

她从黑暗中走到了阳光底下,她看到了他。

他身上有雪茄的清冽。

她猛然伸出手。

对方一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终于安心了,她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于是,军医们都看到,少夫人醒过来短暂数秒,拉住了少帅的手,重新陷入昏迷。

“这是很好的情况!”宋一恒道,“她能醒过来一次,体内也没有水肿,再次醒过来是迟早的。”

这话一说,悬在众人头顶的剑落地了,他们全部松了口气。

“总参谋,您也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吧。”胡军医劝颜新侬。

颜新侬看着紧握住手的顾轻舟和司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顾轻舟这一睡,凌晨就醒了过来。

这次苏醒的顾轻舟,眼前逐渐清晰。

她看到了司慕。

司慕一动不动坐着,不知想什么。

“司慕”顾轻舟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司慕大惊,回过神来,喊道:“快,来人!”

他的声音比顾轻舟的声音还要嘶哑。一开腔,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司慕这三天,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睡,眼睁睁等着。

顾轻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司慕也似乎在地狱里走了个来回。

军医立马进来了。

司慕却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有点虚浮,不知是累的还是饿的。

“少夫人,能听到我说话吗?”军医问。

顾轻舟嗯了声。

她的意识没那么明显。

“轻舟,能认识我吗?”有人问。

顾轻舟仔细去看,半晌才把眼前的人脸和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叫了声:“义父。”

颜新侬高兴极了:“轻舟,是我,你别害怕。”

然后问军医,“这种情况,算是怎样的?”

“算是非常好的!”军医也高兴,“少夫人基本上没有大危险了。”

颜新侬重重点头:“好!好!”

他眼睛有点涩。

顾轻舟却问他:“义父,司慕呢?”

她想要问很多,可声音很沉,嗓子里也难受,气息没那么稳。

颜新侬道:“他在外面。”

说罢,看了眼军医。

军医去把司慕叫进来。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床边。

顾轻舟握住了他的手。她有很多的话想告诉司慕,可她没那么多力气。

她只是拉住他的手。

“别告诉他。”她对司慕和颜新侬道,“别说,别说!”

司慕和颜新侬都明白。

顾轻舟害怕司行霈知道。

一旦司行霈知道了,他会杀回岳城,必然也要杀死司慕。

顾轻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嗯。”司慕点头。

颜新侬也道:“没有人告诉他,轻舟你放心吧。”

顾轻舟又看了眼司慕:“我有话说。”

司慕道:“慢慢说。”

颜新侬就退了出去。

顾轻舟眼睛很疲倦,又阖上了眼睛。这次她无梦,睡到了翌日上午。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顾轻舟的思维就很清晰了,说话也很利索。

司慕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颜新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是托腮打盹。

所有人都累了。

屋子里还有两名军医,他们发现顾轻舟睁开了眼睛,就上前道:“少夫人。”

司慕和颜新侬被惊醒。

“我没事。”顾轻舟说话流畅了些,还是没什么力气,“就是很疼。”

军医们做了检查。

检查之后,他们才出去,颜新侬和司慕围在床边。

“义父,您先回去吧,别叫姆妈和洛水知道了,白跟着担心。”顾轻舟道,“反正我已经好了。”

颜新侬点点头。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顾轻舟的额头:“好孩子,已经没事了。”

顾轻舟的眼眶发热。

颜新侬道:“你已经没事了,军医院的确不方便,等你出院之后,我再告诉你姆妈。”

顾轻舟点头:“这样最好了。”

说罢,她看了眼司慕,似乎还是有很多话想跟司慕说。

颜新侬会意:“我先出去了。”

他走后,病房里就顾轻舟和司慕二人,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司慕道,“你说吧。”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8章离婚

顾轻舟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司慕,我终于不再欠你什么了。”顾轻舟道。

司慕身子晃了下。

“我们由家长从小订下婚姻,可是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却始终觉得我应该遵守承诺。”顾轻舟慢慢道。

司慕没有言语。

“你发现我和司行霈在一起,你觉得我背信弃义。我虽然嘴巴上不承认,心中始终有个疙瘩,对面你没有底气。”她又道。

这一点,顾轻舟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她从骨子里受乳娘的影响,有点传统。哪怕不是她亲口承诺的婚姻,她始终也有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一直跟着她。

她常跟司行霈说他们是奸,夫,淫,妇,八成是故意刺激司行霈,二成是她真的这样认为。

“我治好了你的病,这算是我还了你一样;我帮你和军政府渡过了两次危机,这也算我还给你了;如今,我挨了你一巴掌和一枪。”顾轻舟说话气力不足。

她说得更加慢了,声音也轻,“这五样加起来,还我的背信弃义,够吗?”

司慕喉咙嘶哑:“你没有背信弃义,我一直明白!我只是用这样的话来约束你,你从未背叛过我。”

他知道的,指腹为婚的婚约,是一场滑稽,她没有错。

他们俩,并不是她亲口答应做司慕的未婚妻再去跟司行霈,而是她从未见过司慕,又和司夫人协商一定会退亲时遇到了司行霈。

司慕心中非常清楚,她没有错。

只是,一旦她没错,司慕就没有把握得到她。

“你救了我,你治好了我的病,对我有恩。我枪击你,对你有愧。”司慕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似乎知道她想要什么。

走到这一步,司慕对前路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什么都知道了。

“离婚吧。”顾轻舟道,“这次,离婚的协议由我来写。”

司慕沉默。

沉默了半晌,他抬眸。

“好。”司慕道,声音却哑了,潮潮的,潮湿得像能滴下来水。

他看着虚弱的她,问,“是现在写,还是等你出院了再写?”

“现在。”顾轻舟道。她一刻也等不得了。

经历过生死,顾轻舟似乎看明白了很多。

她再也不想陷入这样的婚姻里。

司慕还是点点头。

他出去要了纸和笔,拿到了顾轻舟床前。

顾轻舟在司慕小心翼翼的搀扶之下,她的头部微微垫高了几分。

这么轻微的挪动,顾轻舟一阵阵钻心痉挛的疼。

“我说,你写。”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顾轻舟受了重伤,说话很慢,思路却清晰极了。

这说明,她早已想过要离婚的。

司慕一直安静,只是握笔的手有点发抖,字写得工整,却失去了平日里的美观,笔锋收得不好看。

顾轻舟这一说,就说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很疲倦,还是坚持把自己想要说的,都告诉了司慕。

说完了之后,她让司慕签字:“你用左手和右手一起签,签上你的名字。”

司慕点点头。

他重新看了眼条款。

看完了,心中一片冰凉。

“笔给我。”顾轻舟道。

司慕递给了她。

她就在协议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司慕从护士那边借来红泥,他和顾轻舟都按了手印。

“拿好,安心养病吧。”司慕将协议书叠放起来,然后又把自己的私章送给顾轻舟,这才转身离开。

他这次走了之后,就是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再来。

他到的时候,颜太太和颜洛水也来了。

看到他,颜洛水脸色微落。

司慕略微问了几句,知道顾轻舟恢复得比昨天好多了,司慕转身就要走。

颜洛水追了出来。

“二哥,你等一等!”颜洛水有种说不出的冰冷。

司慕停下了脚步。

“二哥,你为什么要开枪打轻舟?”颜洛水问,“你就这么想要让轻舟死?”

为什么?

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气昏头了吧!

手指扣动扳机,完全是出于本能。可扣下没一秒钟,他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惜子弹出膛速度极快,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不想她死。”司慕道。

他脸色不变,沉默而冷清,薄唇微微抿了下,有了点淡淡冷傲。

“只是意外。”司慕道。

颜洛水还要说什么,司慕已经抬脚,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司慕就开始收拾东西。

这是顾轻舟要求的。

司慕也答应了。

他的东西不多,能带的更少。墙角的藤皮箱找出来,司慕装了一大箱子,就把自己必要的东西装满了。

他盖上了箱子。

找一样文件的时候,司慕到处翻抽屉,却突然从最下面抽屉的角落里,寻到了一帧照片。

那是聂芸案子,顾轻舟救了司慕,司慕高兴极了,吻了她的额头,被记者拍到。

照片角度特别好,两张极其好看的侧颜,吻得缠绵却又温柔,似相爱的两个人。

司慕看完了之后,让人去找记者要了底片,他洗出来一张,放在自己的书房。

后来常跟顾轻舟怄气,这照片也被司慕收了起来。

再次拿出来看。

司慕沉吟着,决定把这张照片带走。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司慕才发了封电报出去。

随后的几天,他天天去医院看顾轻舟。

顾轻舟也一日日康复。

她住院的事,至今还没有任何人透露给司行霈。

家里的佣人全部被控制了起来。

“少夫人,若是您不喜欢军医院这药水味,可以回家静养。”军医笑着告诉顾轻舟,“家中环境更好。”

这就说明,顾轻舟的枪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接下来耐心修养即可。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院了!”颜洛水和颜太太道。

霍拢静也在,却是沉默的时候多。

顾轻舟也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去告诉少帅一声,让他来接我吧。”顾轻舟道。

颜太太、颜洛水夫妻,霍拢静和颜一源都不说话了。

顾轻舟看着他们,不由笑了笑:“没事的,都过去了。让司慕来接我回家吧,我有事跟他说。”

颜洛水和颜一源拼命给颜太太使眼色。

颜太太就表明了她的态度:“还是住到颜公馆去,这件事,督军和夫人还不知道,说清楚了,再接你回去吧。”

顾轻舟立马拉住了颜太太的手。

“姆妈,别这样!”顾轻舟声音微提,“您一直很疼我,让我自己做主吧,我能处理好。”

颜太太不同意。

他们的态度,好像顾轻舟是被家暴的妇人,如今正需要娘家人撑腰。

顾轻舟却是哭笑不得。

幸而颜新侬来了。

颜新侬很信任顾轻舟,他对这次的事还是保留了意见。

故而,顾轻舟想要回新宅时,颜新侬给司慕打了电话。

司慕很快就来了。

他要抱顾轻舟下地,顾轻舟却坚持要走。

“走吧。”顾轻舟扶住了司慕的胳膊,走得缓慢。

颜家众人送顾轻舟和司慕回到了新宅。

回来之后,将顾轻舟安置好,颜太太再三肯定没事,才肯回去。

等他们一走,顾轻舟就让司慕去拿纸笔,写了离婚书。

顾轻舟也亲自写了手谕,盖了军政府的印章,交给副官:“去趟民政部门,拿了公章给我。”

她之所以等回来才办此事,是因为公章都在家里。

副官道是,很快就拿了回来。

顾轻舟在她和司慕的离婚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岳城军政府的印章、市政厅民政部门的印章,以及司慕的私章。

他们原本就是岳城办得结婚书,现在又办了离婚书。

“把公章拿回去,就说我有份文件,过些日子再送过去,让他们留白。”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一切办妥,司慕把离婚书收好,协议也折起来。

一人一份,假婚姻维持了七个月,终于走到了尽头。

“我走了。”司慕道,“你的枪伤,应该不会恶化。”

顾轻舟没言语。

“我到了之后,会给你发电报。”司慕又道。

顾轻舟再次颔首。

直到司慕出门,顾轻舟才在背后补充了一句“再见”。

司慕下楼,拿着自己的藤皮箱,当天晚上就乘坐邮轮,离开了岳城。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499章巨大的改变

顾轻舟在家里静养。

她从中枪到出院,不过一星期。

回家之后,颜太太和颜洛水几乎每天都在这里。

顾轻舟的吃喝,全部不用经过自家佣人的手,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少帅呢?”到了第三天,颜太太问顾轻舟。

这几天,颜太太早上过来,晚上**点才回去,天天守着顾轻舟,几乎是充当了佣人的作用。

可是,她一直没见到司慕。

“额,可能是去了驻地吧。”顾轻舟支吾。

她在等电报。

接到了电报,她才会说司慕的去向。

颜太太半信半疑。

把自己妻子伤成这样,他却去了驻地,似乎说不通。

颜太太更生气了。

顾轻舟反而安慰她。

晚夕,颜太太去问了颜新侬:“二少帅是去了驻地吗?他真是过分,轻舟还没有痊愈,他居然不管了。”

颜新侬则吃惊:“他不在家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

已经晚上十点了,他们不好打扰顾轻舟休息,只得等明早再去问。

第二天一大清早,颜新侬就去了顾轻舟家的新宅,问司慕的去向。

“轻舟,你说实话!”颜新侬厉色。

顾轻舟沉默了下。

“轻舟,少帅他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姨太太那边?”颜太太很生气。

顾轻舟不能告诉任何人,可她不想撒谎骗颜新侬和颜太太。

在她心中,这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也跟父母一样,疼爱着顾轻舟。

顾轻舟略微沉吟,把自己和司慕的离婚书,以及协议书,拿出来给颜新侬和颜太太瞧。

看完了,颜太太反而平静了。

颜新侬也沉默。

“这个只怕督军和夫人不会答应。”颜新侬道。

“他们不会知道。”顾轻舟道,“我和司慕已经说清楚了。他若是回来,我一定会枪杀他,将他那枪还给他。”

颜太太却微微一笑。

又看了眼纸,颜太太道:“做得好轻舟,这原本就是你应得的!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了。”

顾轻舟轻轻笑了下。

颜新侬道:“那我们就当不知情。轻舟,你也要小心点,督军可是很睿智谨慎的。”

顾轻舟点点头:“我知道的。而且,阿爸他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他。”

颜新侬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他们果然装作不知。

顾轻舟也一直安静养伤。

这件事,颜新侬处理及时,新宅除了司慕亲信的副官,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军医院那边,胡院长也封锁了消息。

他们都是怕司行霈知道会发疯。

一旦司行霈发疯了,岳城就要遭殃。

然而,司行霈那边的情报网,还是听到了消息。

“顾小姐中枪住院了,很危急。”这样的情报,在顾轻舟出院那天,送到了司行霈那边。

虽然迟了几天,还是准确无误送到了。

只是,那天司行霈正好去视察铁路近况,不在平城。

司行霈身边第一谋士看到了,大惊失色:“我的天!”

说着,他就把情报收起来,还警告其他人:“谁也不许在师座面前泄露半个字!”

等顾小姐好了,师座那时候看到健康的顾小姐,只怕火气就没那么大了。

现在一定要瞒住。

众人都见识过司行霈为了顾轻舟不要命的样子,然而顾轻舟已经安全出院了,这个当口,还是别让师座发疯。

他们一起隐瞒了这个消息。

司行霈则算着日子,等着去接顾轻舟过来,根本没想到顾轻舟出事。

日子到了六月,一日日热了起来,顾轻舟的伤也慢慢好了起来。

换了三次药,拆了线,军医给顾轻舟做了检查,道:“一切都无碍了,少夫人。”

顾轻舟淡淡松了口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轻舟接到了司慕的电报。

与此同时,顾轻舟也接到了南京打过来的电话。

“二嫂,我是芳菲。”司芳菲的声音有点急,“二哥从日本给阿爸拍了封电报,说他早年申请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通知下来了,他想去学两年,如今已经到了日本。这是怎么回事?”

依照顾轻舟和司慕的协议,他们离婚之后,顾轻舟可能会孤立无依,没有立足之地。

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城市,总要有一个人必须先走。

于是,顾轻舟要求司慕离开。

司慕就说:“我一直想去日本再留学几年。日本的陆军,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德**校的学习,让司慕意识到,德军的理论,并不适合亚洲。

所以,他想重新去念书。

“我会离开三年。”这是司慕自己提出来的,“当初你说过,你要三年的税收,你现在走了,这笔钱就拿不到。”

为了让顾轻舟避免颠沛流离之苦,司慕自己离开了。

同时,司慕也答应了顾轻舟,什么时候公布离婚的消息,都由顾轻舟决定。

这个消息是个大炸弹,不可能轻易公布的,需要一个机遇。

等于是,司慕净身出户,他离开了岳城,把岳城全部留给顾轻舟。

顾轻舟有本事把岳城搬空,这是她的能耐,司慕不管了。

顾轻舟答应了。

因为,司慕不走,司行霈会杀他。依照司行霈的个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非要杀了司慕不可。

顾轻舟不想司慕为了他而被司行霈杀。

司慕打了她一枪之后,她就不会再在乎司慕的生死,但是别因为她而死。

就这样,一切的主动权交给了顾轻舟。

“二嫂,这是怎么回事啊?”电话那头,司芳菲还在问,“我要不要告诉阿爸和姆妈?”

顾轻舟道:“我也是刚接到了他的电报。”

司芳菲沉默。

顾轻舟就把司慕枪杀她的事,也告诉了司芳菲。

“二嫂!”司芳菲震惊,“我马上回去看您。”

“不用了,你先把你二哥的事,告诉了阿爸和姆妈吧。”顾轻舟道,“顺便说清楚,他为什么要走。”

挂了电话,顾轻舟就安静等待着。

五个小时之后,一辆专列停靠在岳城火车站。

司督军和司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岳城。

顾轻舟接到电话时,更衣下楼迎接。

“你没事吧?”司夫人关切,只是这关切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他怎么会枪杀你?”

“姆妈,您觉得是我错了?”顾轻舟反问。

司夫人哽住。她当然是这么觉得的,若不是顾轻舟做错了事,司慕绝不会拔枪。

可这些话,不适合当着司督军的面说。

果然,司督军瞪了眼司夫人。

“轻舟,你受苦了。”司督军叹气,“那个逆子,他倒是跑得快!”

司督军觉得,司慕这是畏罪潜逃了。

枪杀自己的妻子,司督军第一个饶不了他。若是他在跟前,司督军肯定要抽他一顿马鞭子。

“我原本告诉过阿慕,不会把此事告知父母的。”顾轻舟道,“只是我回家之后,他就一直不见了,我也没想到”

司督军冷哼。

深夜,司督军去了驻地,召集将领们开会。

因为司慕经验不足,他在军中几乎没什么作用,有他没他一样。

他走了,营地一点影响也没有,大家该干嘛就干嘛。

只是,到底需要讲清楚。

于是,司督军就对众人道:“阿慕他在军中这些日子,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去了日本留学,充实理论知识。

他这么上进,好过瞎努力不得好,我挺满意。以后,岳城军政府就由总参谋长颜新侬代理军务。”

交代完毕,司督军回去歇了一觉。

休息好了,他再去了顾轻舟的新宅,安慰顾轻舟。

司夫人气得不轻,无奈她儿子自己跑了,她也怪不得顾轻舟。

顾轻舟还在新宅住着。

只是,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离婚了。

她现在单身。

这个变化,除了颜新侬和颜太太、司慕,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

当然,这个单身,和从前那个未嫁时候的单身,又有极大的不同。

有利,也有弊。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00章司行霈的眼泪

顾轻舟还是顾轻舟,却已然不是从前那个顾轻舟了。

第一,她是离婚过的妇人了。这个社会,人家会把未婚的女子当孩子,却把妇人当成年人。

不管顾轻舟现在再做什么事业,都更有说服力,别人更愿意去相信她。

第二,顾轻舟得到了司慕的赡养费,还有当初和司慕约定的岳城的二成税收,这是足够让她以后在任何地方立足的资本,她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这笔钱,不是司行霈的施舍,也不是司督军的赠予,是顾轻舟的婚姻合理带过来的,真正属于她的。

有了这样的身份和财产,顾轻舟终于能把腰板挺直。

坏处嘛当然也有。

对普通女人来说,离过婚再想在华夏高嫁就很难了,世俗不容。

这算是离婚的坏处了,顾轻舟却没放在心上。

她的未来,要么单身,要么跟司行霈,若是嫁给其他人,估计会害得丈夫全家不得善终——司行霈对其他人,可没有对司慕那样的容忍。

至于他司行霈,他想要娶顾轻舟的时候,是不会在乎任何流言蜚语的。

司慕离开之后,潘姨太特意来找过顾轻舟:“少帅他怎么走了?”

“是去学习。”顾轻舟道,“少帅说日本的陆军学校,经验更适合咱们。”

潘姨太微微低垂了脑袋。

她略有所思。

顾轻舟看着她,没言语。

“少夫人,那我先回去了,以后少帅来了电报,您派人告诉我一声,让我知道他平安无事。”潘姨太道。

顾轻舟颔首。

潘姨太出了正院的门,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沉吟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正院。

顾轻舟则端茶,慢慢抿了一口。

她看了眼潘姨太远处的背影。

顾轻舟是医者——用世俗的话,她是神医,她可以望其形知其病所在。她观察潘姨太的面色就知道:潘姨太怀孕了。

这种状况,从面上可以反应。

“怀孕了不告诉我,这是害怕我吗?”顾轻舟想。

不过,潘姨太的确应该害怕。若她生下的是儿子,就是庶长子,这是普通大家庭都要忌讳的,何况是军政府这等豪门。

“姨太太那边的人,都要给我勤快点。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会用军法处置。”顾轻舟让副官去吩咐。

副官道是。

顾轻舟不会害潘姨太,却也要防止潘姨太自己作死,好好的把孩子给作没了。

既然怀了,那就生吧。

潘姨太是司慕领进门的,司家光明正大的姨太太,她有生孩子的权力。

别说顾轻舟已经和司慕暗中离婚,哪怕没有离,顾轻舟也不能剥夺潘姨太生育的权力,这是她和司慕协议婚姻时写下的。

她这边想着,那边就接到了电话。

“顾小姐!”电话里很焦急。

顾轻舟微愣。

已经很久没人叫她顾小姐了。她的同学朋友,都是叫她少夫人,除非是司行霈那边的人。

她神色一紧:“哪位?”

“顾小姐,我是平城这边的参谋,师座知道了您中枪的消息,已经赶去了岳城,您快准备准备。”对方道。

顾轻舟耳边嗡了下。

司行霈终于还是知道了。

也如顾轻舟所料,他会怒气冲冲杀到岳城来的。

“二少帅早已离开了岳城,你放心。”顾轻舟声音微低。

电话里那头微愣,然后明显松了口气,道:“顾小姐,您自己也当心。”

顾轻舟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七成,只要不颠簸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她沉吟。

司行霈应该是刚走不久,他肯定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岳城,除非他是飞

飞?

可岳城没有飞机场啊。

顾轻舟蹙眉,刚才应该问一句,司行霈是打算怎么过来的。

顾轻舟对副官道:“去买好船票,我想去香港走走。”

副官诧异:“少夫人,您这伤口”

车子是不能坐的,容易颠簸,还是邮轮更加安全些。

暂时避开吧。

出了这种事,司行霈一定会把顾轻舟掳到平城去。

可顾轻舟还有她的计划。

“没事,快去准备吧。”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也不准备了,只是叫了两名可靠的副官随行,路上能照应。至于她自己,就无需旁人服侍。

简单拿了点行李,顾轻舟暂时把印章和钥匙交给义父保管,免得顾轻舟不在家时,耽误了军政府的事务。

木兰和暮山,顾轻舟让佣人送到洛水家。她收拾了藤皮箱,一个小时后就出门了。

她直接到了码头。

副官给顾轻舟买的是头等豪华船舱,还重新给顾轻舟换了自家带过来的干净被褥,屋子里摆了一束红玫瑰。

一进屋子,就有玫瑰的清香。

“你们去休息吧,我有事叫你们。”顾轻舟道。

左右的船舱,都被顾轻舟买下了,这样副官都可以休息,还能随时冲过来保护她。

去香港是一时兴起,为了躲开司行霈。

顾轻舟也听闻,香港很繁华,比岳城更加繁盛,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她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却发现离开码头的邮轮,突然折回了码头。

顾轻舟大惊。

“不好!”她只感觉自己估错了司行霈。

司行霈知道她会溜的,故而他乘坐飞机过来,及早堵住了她。

城外的跑马场,成了临时的飞机降落跑道。

顾轻舟翻身下床,想要溜出船舱,逃到下面通铺暂时躲避,再考虑其他。

可打开房门,却看到了司行霈。

他身材高大,堵住了房门,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挺灵活的嘛!这么能跑,是伤得太轻了吗?”

一个打横,已经将顾轻舟抱了起来,重重关上了舱门。

他气得想把顾轻舟扔到床上,又不知她到底伤得如何,故而轻巧放下了她。

司行霈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眼,感觉她瘦了,比从前更加单薄了,心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了她的面颊。

顾轻舟则没有动。

逃不掉了,她也就干脆懒得逃,睁着眼睛,静静望向了他。

“疼吗?”司行霈开口,声音有种蚀骨寒意,似要把司慕千刀万剐。

顾轻舟笑了笑,坐起来道:“有趣了,司师座挨过那么多枪,不知道挨枪疼不疼?”

司行霈的脸色,瞬间冷若凝霜。

他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这般着急。

那种痛苦,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落在他的轻舟身上。

他更心惊的是,她承担那些痛苦的时候,居然所有人都瞒住他,让她独自一人。

“我看看!”司行霈低垂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用力推倒了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他听闻她伤在腹部。

司行霈想要掀起她的旗袍,可旗袍上下一个整体,不管怎么掀都不方便,他索性伸手解她的纽扣。

顾轻舟则按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司行霈道:“我看看!”

斜睨了她,“你这身子,哪一块肉我没看过、没摸过?”

顾轻舟眉头一紧。

“现在就看不得了吗?”司行霈冷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伤得多重。

顾轻舟沉默,就是不松手。

司行霈发狠了起来,用力一扯,旗袍的银扣一颗颗剥落。

她平坦小腹的上端,果然见狰狞伤疤,鲜红的肉长了出来,与四周肌肤完全不同。

司行霈的小猫完美无瑕,却愣是添上了伤疤。

当然,在司行霈眼里,她仍是完美的,伤疤是军人的勋章,也是她的。

他低下头,轻轻在她伤疤处吻了下。

唇有点干,也有点温热,似灼热的火团,落在顾轻舟的肌肤上。

顾轻舟身不由己发颤。

“真没事,已经全好了。”顾轻舟伸手去推他,想要坐起来。

她突然却感觉有滚热的泪,落在她的肌肤上。

顾轻舟震住。

她急匆匆去抬司行霈的脸,果然见他眼眶已经红了。

顾轻舟的心,似被什么重击。

她愣愣看着他。

司行霈的唇就凑了上来。

这次,顾轻舟没有躲。

他的气息包裹着着他,他眼眶的热泪竟顺着面颊滑到了唇边,顾轻舟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他一定心疼极了。”她这么想,自己的眼睛也莫名其妙发涩。

这个世上,如今只剩下他这般疼她了。

顾轻舟的思绪很乱,乱到了真假难分的地步。

直到两个人滚入被中,他肌肤的微热紧贴着她,顾轻舟才发现,他们竟是回归到了从前的亲密。

他身上,又添了伤疤。

他肌肤滚烫,而她肤质微凉,像最上等的锦缎。

“不行,不行!”顾轻舟慌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结婚。

司行霈却捧住了她的脸,轻轻柔柔的吻她。

吻着她的唇,缓缓下滑,是她纤柔的下颌。

“轻舟,你乖!”司行霈低喃,“我会轻些的,你不要乱动。”

他吻她的颈。

她的颈修长而嫩白,吻落上去,酥酥麻麻的,让顾轻舟浑身乏力。

她的心早已乱跳如鼓,脑袋中很懵懂,任由司行霈牵着绳子走。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01章和好如初

司行霈的肌肤滚烫,而顾轻舟的肌肤微凉,似最上等的绸缎。

顾轻舟的脑子全懵了。

她稀里糊涂的。

司行霈很熟稔,他对她的身体更是熟悉。

在他的牵引之下,顾轻舟茫然一步步往前。

“不行,还不行”她气息微乱,快要到最后一步时,她还是想要临阵脱逃。

司行霈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舟,我等了你三年了!”

她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还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杀了她的乳娘和师父;他也没有和她结婚,明媒正娶;而且,她没办法证明,她之前的落红跟司慕无关。

一切,都那么不恰当。

顾轻舟挣扎了起来。

“不行,我做不到!”顾轻舟倏然清醒了般,她大声道,“司行霈,你还没有娶我!”

司行霈微愣。

他轻轻吻她的唇:“很重要?”

“是,很重要。”顾轻舟道,“那是最重要的。你从前拿我当个玩意儿,我也认了。如今你若还这么做,我今后也只当你是在玩弄我。”

司行霈就停了下来。

虽然炙热如铁,虽然疯了一样想要她,可他停下来了。

他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让她留下芥蒂。

“好,我娶你。”司行霈道,“今天就跟我回去,我们准备结婚。”

顾轻舟没言语。

她突然反身,坐到了他身上。

司行霈微愣。

她低下头,轻轻吻着他的唇。

他方才的眼泪,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任何花哨。这个世上,只有他最疼她。

“轻舟!”司行霈的身子又是一紧。

顾轻舟却缓缓亲吻着他的唇,他的下颌,他的胸膛,再缓缓下滑

半个小时之后,顾轻舟累得浑身薄汗,手和唇都有点麻木。

司行霈也给予了她回应。

船舱里有洗澡间。

司行霈将她放在温暖的浴缸里,像从前那样,轻轻柔柔为她擦拭肌肤。

顾轻舟坐着,手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水纹,感受着水的温热。

司行霈淡淡笑了。

“还跟从前一样,像个孩子。”司行霈道。

他的手拿着巾帕,缓缓擦过她雪色胳膊。

顾轻舟则微微停下了手。

是啊,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有点稚气。

“什么跟从前一样,说得好像很多年似的。”顾轻舟低声,“也就是半年啊”

也就是半年,这位自称孝女的顾轻舟,为了这个男人的几滴眼泪,把仇恨丢到了角落里。

她挺瞧不起自己的。

这种情绪,左右着她,她缓缓叹了口气。

她叹气,司行霈也叹气:“才半年吗?”

怎么感觉过了十年八年?

她不在他身边时,那种度日如年的滋味,司行霈深有体会。

“轻舟?”他低声喊她。

顾轻舟扬起脸。

浴室灯下,她沾满了水珠的面颊细嫩红润,眼波盈盈,像个勾人魂魄的妖精。

司行霈吻住了她。

“跟我走吧。”司行霈道,“明天在杭州下来,跟我去平城。”

顾轻舟没有言语。

她接过他手中的巾帕:“我自己来吧,你先出去。”

司行霈不同意。

他的手,再次滑到了她的伤口处。

那只稳固修长的手,有点轻微的颤栗。这种心疼,从他眼底倾泻,浓得化不开,沉甸甸落在顾轻舟的心头。

“真的不疼。”顾轻舟再次道,“我当时一直在昏迷。”

“昏迷的时候,想我了吗?”司行霈眸光缠绵,“人自身的营卫,需要求生欲念的催动。我每次重伤,都会想着你。”

顾轻舟沉默。

她猛然伸了胳膊,环住了他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

“想了么?”司行霈固执追问。

顾轻舟喃喃:“不知道,我那时候昏迷着”

“嘴硬!”司行霈捏了捏她的脸,倒也没继续逼迫她。

洗了澡之后,司行霈为她擦拭头发。

她的头发仍是很长,浓密乌黑。额前浓浓的刘海养了小半年,已经有点长了,低垂在脸侧,一张小脸更加莹白。

她的眉眼,越发的娇媚。

顾轻舟穿着一件绯红色丝绸睡衣,睡衣袖子有点长,她的手脚拢在里头,有点孩子气。

她反复折手腕上的袖子。

“我不能跟你去平城。”顾轻舟认真道。

司行霈继续为她擦头发,动作很轻,当她似易碎的水晶娃娃般,一点重力气也不敢使用。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师父和乳娘;我和司慕还没有正式公开离婚,我跟你去了,外人会说我私奔;你还没有跟我求婚。”顾轻舟道。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司行霈道:“借口!”

顾轻舟气结。

“不是借口。”顾轻舟道。

司行霈没有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将她掳走,甚至威胁她。

现在,他换了种更温和的方式:“轻舟,我会担心你。”

“没什么可担心的。”顾轻舟道,“司慕离开了,岳城就是我的地盘,没人再敢伤害我。”

饶是如此说了,司行霈依旧不同意。

他不会再放开她。

“我去了平城,你可以每天和我在一起吗,时刻保护我吗?”顾轻舟问,“你想养只金丝雀吗?”

司行霈脸微沉。

他是很忙的,要不然也不会迟了这么多天才知道顾轻舟受伤的事。

他初到平城,一切都在草建。

那是他的地盘,以后就是他的根基,司行霈事事亲力亲为。

到了平城,顾轻舟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整日闷在家里。

而他还不能时刻陪着她。

他现在每半个月抽空回一趟岳城,到了平城之后,他就未必抽得出这个时间。

人都需要被逼一逼的。

“我给你二十人。”司行霈道,“这次,你不许再借口换掉他们。你和司慕训练的人,根本顶不上用处。”

顾轻舟道:“好。”

只要能留在岳城就行。

经过了这次的重伤,顾轻舟想明白了,司行霈才是她的未来。

可师父和乳娘的死、自己的身份,她都希望妥善解决。

顾轻舟不是逼迫司行霈,而是未来他们要走一辈子。

很长很长的路,没有相互的信任和扶持,他们如何应对?

司行霈若不肯把师父和乳娘的事告诉她,就是对她始终存下了芥蒂。

这些,都是问题。

这些问题,不是随便往箱子里一藏就可以当看不见的。

顾轻舟太珍惜他了,太珍惜自己和他的未来,才会想把一切都弄清楚。

而且,顾轻舟还需要给督军一个交代!

这一切做完之前,她不会跟司行霈走。

“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不许不接。”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却蹙眉:“电话是转接过来的,万一有人窃听呢?”

“不妨事,这个交给我。”司行霈道,“我过几天单独辟出一条线给你。”

顾轻舟道:“这太费事了。”

司行霈却不以为然:“我来做,你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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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502章加密的电报

顾轻舟在司行霈怀里沉沉睡去。

司行霈搂着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心中格外踏实。

“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司行霈也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告诉了顾轻舟,顾轻舟会怎么做?

司行霈杀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这件事轻舟未必真的能原谅他,因为他们对顾轻舟的感情是真的,他们没有害过顾轻舟。

可他们是纽带。

一旦他们存在,就会有人来找顾轻舟,甚至拉顾轻舟下水。

司行霈也可以悄悄杀了他们的,只是那样的话,顾轻舟会花很多时间去找寻她的师父和乳娘,她不会任由他们消失。

到时候,她还是会知道,司行霈杀了他们。那时,她依旧会把现在的仇恨来一遍。

司行霈隐瞒,只是把这种仇恨延长,延长甚至发酵。

那时候,他不仅杀了顾轻舟的亲人,还隐瞒欺骗了她,两罪并罚,只怕再也得不到她的体谅了。

所以,司行霈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一开始就把事情暴露出来。

“还是不能说。”司行霈轻柔抚摸她的头发,“轻舟,你就永远做顾公馆的小姐吧!”

永远是顾轻舟,人生会简单很多。

司行霈最擅长跟顾轻舟耗了。

他赖上了她,耗到她爱他,耗到她放弃仇恨,不久的将来,也会耗到她停止寻找真相,愿意跟他结婚。

男人需要耐心,耐心会让爱情水到渠成。

司行霈是个精明的狩猎者,他最擅长捕捉猎物了。

“轻舟!”他吻她的面颊,“要乖,不要在受伤了!”

这艘去香港的邮轮,是目前最豪华的。

顶层有餐厅、舞厅,甚至还有电影院。

顾轻舟早起时,司行霈不在屋子里,让顾轻舟微愣。

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梦?

她站起来,发现司行霈的外衣还挂在衣架上,心突然就软了,也踏实了下来。

他还在这里。

顾轻舟去梳洗。

等她梳洗好了,换了件崭新的旗袍时,有人敲门。

顾轻舟开了门,司行霈推着餐车进来了,笑容俊朗对顾轻舟道:“司太太,过来吃饭。”

说罢,他牵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

“怎么,不喜欢这样?”司行霈也笑,“过来。”

她走了过去。

被拦腰抱住,顾轻舟的整个身子都落入司行霈的臂弯。

“睡得好吗?”司行霈低声,缠绵悱恻。

顾轻舟嗯了声:“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是实话。

自从出事之后,这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每次睡在司行霈身边,那种诡异的安全感,就会让顾轻舟的睡眠格外香甜。他是效果最好的宁神静心药。

“真乖,今天气色是好了不少。”司行霈端详她,轻轻落吻。

他放下她,为她布菜。

司行霈把餐厅提供的早餐,全部照顾轻舟的喜好要了一份。

顾轻舟挑选来挑选去,居然只想吃蛤蜊蒸蛋。

“你也做过的,很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记得,算你有良心。”

两个人吃了早饭,司行霈想带着顾轻舟去跳舞。

顾轻舟却拒绝了。

“这船上有岳城的人,他们可能会认识我,这样不好。”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道:“戴顶帽子。”

“谁戴帽子跳舞?”顾轻舟失笑。

最后,两个人没有去跳舞,却是看了场电影。

在黑暗的电影院中,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生怕松开之后,她就会消失一般。

顾轻舟也察觉到了,她轻轻回握了司行霈的。

两个人依靠着。

中途,有副官走上前,低声跟司行霈说了句什么。

司行霈只是略微颔首。

顾轻舟则问:“出事了吗?”

他摇头:“没事。”

中午的时候,顾轻舟在房间里歇午觉,司行霈将她搂在怀里,又亲又吻。

顾轻舟任由他闹。

副官又来敲门。

一封电报递给了司行霈,司行霈看完之后,眉头微蹙。

一次两次这样,顾轻舟很清楚,的确是出事了。

“我们下去吧。”顾轻舟道,“反正我也不想真的去香港。”

司行霈道:“无妨。”

“没事的,我们回去吧,你叫人去拍电报,让你的人来接我们。”顾轻舟道。

司行霈却很舍不得。

他胳膊收紧:“你要是一只猫就好了,我天天把你藏在口袋里,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没言语。

很快,邮轮暂停,船长放下了小艇,顾轻舟和司行霈先下,副官们也跟着下。

他们下来之后,邮轮开走了。

约莫五分钟,后面一艘小型的船只开了过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上船。

这艘船不大,也是蒸汽的马达,速度却慢了很多。

顾轻舟问司行霈:“是不是平城出事了?”

“塌了一座铁矿。”司行霈微微蹙眉,“现在还不知伤情。”

顾轻舟愕然。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没事,我能应对。”

“会不会死很多人?”顾轻舟问。

“不会的,每次下矿都是十五个人。”司行霈道,“而且,这次塌陷有问题,我要回去处理。”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黄昏的时候,他们俩坐在船尾处,落入的余晖把海面染得通红,到处都是海浪翻滚,一望无垠。

司行霈搂住顾轻舟的肩膀,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道:“轻舟,我们的新房建在可以看海的山上吧。”

顾轻舟笑:“有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有,我知道在哪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知可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计划的越好,将来只不过是越伤感。

“能看海的房子,那自然是很好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记在心上了。

这天的晚餐,司行霈亲自下厨,为顾轻舟做了一桌海鲜宴。

顾轻舟吃得特别饱,有点撑。

“我给你揉揉肚子。”睡觉的时候,司行霈凑上来。

“不用。”顾轻舟连忙去躲,结果撞到了头。

司行霈将她搂住,小心翼翼揉按。

最终,他还是得偿所愿。

他一遍又一遍抚摸顾轻舟的伤疤,似乎想把它抚平,想让这些伤痛不曾存在。

他都舍不得,司慕竟敢如此混账。

船只第二天凌晨四点到了码头。

顾轻舟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穹,对司行霈道:“你先回去吧,你我知道你很着急,我自己回去即可。”

司行霈却坚持把顾轻舟回到了新宅门口。

到了门口,顾轻舟要下车时,司行霈却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了她。

“没事的,你过些日子再来看我。”顾轻舟道,“你有急事,就先去忙吧。”

司行霈吻她的唇。

他久久不肯松开。

两个人相依偎着,司行霈道:“轻舟,给我一个期限。”

“这件事的主动权在你,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实情,我什么时候就考虑跟你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平城这次是大事,司行霈耽误不得,需得火速回去善后。

顾轻舟则回到了新宅。

她走入新宅,伤口莫名其妙隐隐作痛,耳边甚至听到了枪声。

这是后遗症,心里的伤还没有好。

“司慕已经走了,没事的。”顾轻舟如此告诉自己。

她也想知道,司行霈时常受伤,他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后遗症的?

想着这些,顾轻舟就回到了卧房。

当天下午,顾轻舟接到了司行霈的电话。

“我已经回来了,我的人今天出发,大概明天早上能到。”司行霈道,“电话也会叫人重新修专线。”

顾轻舟问:“铁矿那边,问题大吗?”

“什么事也没有,别担心了。”司行霈笑道,“轻舟,我过几日叫人送图纸给你,你看着修改。”

顾轻舟微讶:“什么图纸?”

“我们不是说,要盖一栋可以看到海的房子吗?”

顾轻舟了然,同时又道:“此事,没必要现在就打算,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她师父和乳娘的死,他还没有告诉她。

司督军那边,顾轻舟还没有给出合理的交代。

司慕的赡养费,顾轻舟还没有拿到,因为时间没到。

“轻舟,你有时候固执得像个孩子。”司行霈低声,“那下次再说吧。”

他匆忙挂了电话。

顾轻舟独坐沙发,略微沉吟。

第二天上午,果然有二十人,乘坐两辆大车,到了顾轻舟新宅门口。

“顾小姐!”他们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道:“不要叫顾小姐,这是司公馆的新宅,叫少夫人吧。”

为首的副官没有丝毫迟疑。

师座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无条件听从顾小姐的吩咐。

顾小姐让他们叫什么,那他们就叫什么。

“是,少夫人。”副官们道。

顾轻舟就把这些人,替换了之前的副官。

她心中莫名的安稳。

没过两天,副官送了电报进来:“少夫人,这是从日本回来的加密电报。这是密码本。”

日本?

现在顾轻舟认识的人,只有司慕在日本。

她拿过来,自己进行简单的翻译,一个小时之后就全部翻译出来。

的确是司慕发给她的。

这次,司慕在电报里,告诉了顾轻舟一件事。

一件很叫人惊骇的事。

顾轻舟拿到电报时,神色骤变,半晌才坐稳。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03章容貌相似

司慕远走日本,算是跟顾轻舟恩断义绝的。

可他还念着她,故而给顾轻舟写信。

“大阪街头遇蔡长亭与一中年妇人,妇人容貌酷似吾妻,万事当心,谨慎!祝平安!”

顾轻舟看到这封电报,神色全变了。

她不是意外蔡长亭,而是意外中年妇人。

“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郭半仙曾这样说过。

那时顾圭璋还没死。

顾轻舟心中一直存了这件事,总想知道真假。

后来,胡同贤的夫人到了岳城,错将顾轻舟视为故友,还去拜访了顾轻舟的外祖父,总让顾轻舟深感蹊跷。

一桩桩一件件,顾轻舟搁在心底,不至于日夜忧思,却始终心存疑虑。

如今,司慕在日本看到一个和她容貌酷似的女人!

司慕的电报,写着“吾妻”,看似有点问题,实则暗含了他们的暗语。

顾轻舟也怕司慕到日本出事,有人冒名给家里发电报,故而和他有约定。

电报没有问题,的确是司慕亲自所发。

“蔡长亭果然没有死,他逃到日本去了。他认识一个像我的人,是我母亲吗?”

“若她是我母亲,跟蔡长亭又是朋友的话,为何蔡长亭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朋友,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蔡长亭可知道司慕去了日本?司慕看到了蔡长亭,蔡长亭看到他了吗?”

“司慕在军校,蔡长亭若是有军方背景,那么”

顾轻舟独坐,这些思绪一点点在脑海中盘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顾轻舟不能去日本,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上当。

况且,那是蔡长亭,谁知道他到底搞什么把戏?

“天气炎热,要注意防暑,盼平安。”顾轻舟也给司慕回信。

她的信里,同样用了暗语,让司慕能从短短几个字中,看出是她发的。

很快,司慕也给了回信:“我已入校,万事遂顺,勿念。”

还是司慕本人发的。

顾轻舟再次发出一封信:“若是吃不惯异国饭菜,趁着秋天未到及早返乡。”

司慕那边收到了,很快明白了顾轻舟的担心。

顾轻舟在问他,是否安全。

假如有生命危险,赶紧回来,不要成为蔡长亭的人质。

“吃住都好,铃木校长与我德国恩师是挚友,待我多为亲厚。”司慕给了回信。

他认识了铃木校长。

能在陆军士官学校任校长的,都是在军中地位很高的人。

司慕寻到了这样的庇护,蔡长亭根本无从下手。况且,司慕从来都不傻,他那时候只是在顾轻舟身边,失去了方向。

现在,他应该知道冷静了下来,如何应对。

顾轻舟也彻底放心了。

至于那个妇人

她最后去了封电报,叮嘱司慕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派人去找跟她容貌相似的人,免得上了蔡长亭的当。

“派人去日本打探,会打草惊蛇,让蔡长亭留意到司慕,还是算了。若对方真是我母亲,她既无心寻我,或许是没感情不想见,亦或许是难言之隐。我贸然去找,她处境尴尬。”顾轻舟想。

心中就断了念头,以不变应万变。

转眼间到了六月中旬。

庭院的树木浓翠欲滴,投下树荫,阳光格外的耀目,明晃晃照着大地,把一切都晒得奄奄一息。

窗外的蝉,不知昼夜的嘶鸣,盛夏格外热闹。

顾轻舟回来之后,义父把印章和钥匙送还给了她。

她白天去药铺,也研读西医;黄昏时回来,去颜公馆吃晚饭。

当然,应酬也有。

岳城的名门望族,谁家嫁女儿、娶媳妇、办寿宴或者舞会,都会给顾轻舟下帖子。

顾轻舟去不去另说,若是哪天她心血来潮去了,就是极大的体面。况且,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敢不请她,以后在岳城也是寸步难行。

她可以不去,但你不能不请。

对于这种应酬,顾轻舟极其有分寸。

绝大部分八成的邀请,是不需要去的;一成的邀请,是可去可不去的;剩下的一成邀请,应该出席。

六月下旬,就有一桩这样的宴席,顾轻舟必须参加。

发出请柬的是李家——二师长李明居的太太发的请柬。

“少夫人,我家长孙这个月十八日满月,请您喝满月酒。”李太太笑道。

李明居的长孙都出世了。

他是军政府的要员,是司督军的左膀右臂。

长孙是家族很重要的成员,这样的满月酒,会办得很隆重。顾轻舟不去,司家就没人出面,到时候会引发猜测,以为军政府不信任李明居。

万一李明居也如此想,就麻烦了。

李明居在军中有威望,他若是想脱离岳城,此前是个好机会,毕竟两位少帅都不在,督军也不在。

为了笼络人心,为了给李明居面子,顾轻舟是一定要去的。

“好,我一定会去的。”顾轻舟接下了请柬,就叫人准备了满月礼,先送到了李家。

她的满月礼很丰厚。

她这边刚送完礼,那边司督军也打电话给她:“轻舟啊,李师长的孙儿满月,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不回去了,你去喝杯酒。”

顾轻舟笑道:“我知道的,阿爸,我已经送过礼了。”

司督军满意道:“那就好。”

然后又问了顾轻舟的枪伤,“可全好了?”

“已经全好了。”顾轻舟道。

司督军道:“那个逆子,我会收拾他的,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叫人去把他抓回来。”

“阿爸,学习很重要,还是别打扰他。‘政治学西洋、军事学东洋’,我已经不止看一个主笔这样说了,看来日本的军事真的值得我们学习。”顾轻舟道。

司督军不以为然:“那些报纸的主笔,全是酸腐文人,就会纸上谈兵。倭人的军事,有什么值得学习的?”

顾轻舟笑。

司督军也笑了笑:“不过,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更时髦派,他想学就让他去学。你一个人在家,害怕不害怕?要不然,我让芳菲回去陪你?”

顾轻舟忙说没事,又道:“家里还有潘姨太呢,不是我一个人。”

司督军就不再说什么。

只是,他对司慕这么早娶姨太太的事,始终不快。

司慕结婚都没有满一年,如此快就弄了个姨太太回来,这叫不成体统!

再怎么着急,也应该等顾轻舟先生下儿子再说。

总之,想起司慕,司督军就很糟心,不愿意多谈,那潘姨太什么样子的人,司督军半句也不想问。

“在家里照顾好门庭。”司督军最后道。

顾轻舟低声道是。

她原本就打算去李家宴席的,有了司督军这番叮嘱,顾轻舟更是要去的。

她去了趟颜家,问颜太太和颜洛水可要同行:“李家我还没有去过。”

“我们是要去的。”颜太太笑道,“我跟李太太有点交情,前些日子还一起摸牌呢。”

“那我跟您坐一辆汽车。”顾轻舟笑道。

颜太太说好。

颜洛水和谢舜民也准备去的。

“我开印刷厂和书局,李家的二少爷是开报社的,他想找我印刷他的报纸,我们还算有点生意来往。”谢舜民道。

颜洛水满眸含情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悄悄握她的手。

顾轻舟全看见了,又是高兴又是羡慕。

到了六月十八日当天,顾轻舟跟着颜家众人,去了李师长家。

李家的长孙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少夫人,您可要抱抱他?”李太太小心翼翼问,似乎很想顾轻舟抱,又怕顾轻舟不乐意,当众不给她面子。

顾轻舟看在眼里,高兴接过来:“来,给我。”

顾公馆的四姨太生过顾纭,顾轻舟也抱过的,知道怎么抱小孩子。

果然,她很娴熟把李家的长孙抱在怀里。

众人纷纷围上来。

顾轻舟总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阴寒恶毒。

这种感觉,让她芒刺在背。

她顺着目光望过去,却又找不到。今天到场的客人,九成顾轻舟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谁怨恨她。

“借少夫人的福气。”李太太在旁边笑道。

气氛很热闹。

顾轻舟收敛心神,笑盈盈应酬着眼前的,没有再去特意寻找什么目光。

只是,她的余光还是能感受到。

“要活泼健康,快快乐乐长大。”顾轻舟道。

抱了一会儿,才把孩子递给了李太太。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

坐席的时候,顾轻舟悄声跟颜洛水低语:“你留意下,看看可有人特意盯着我瞧。”

“怎么了?”颜洛水吓一跳。

“没事,就是感觉总有人盯着我,目光不善。”顾轻舟道。

颜洛水会意:“我帮你看着呢,没事。”

宴席一派和谐。

直到宴席结束,也没人上前挑衅,说什么不好的话。

每个人都很恭维顾轻舟。

而顾轻舟,从头到尾都知道,有个人像毒蛇一样的目光,在暗中窥探她,吐着蛇信,伺机扑过来咬伤她。

顾轻舟的身份贵重,大家都会注意她,她稍微动作,都会引起猜疑,故而她也不好私下里乱找。

结束之后回家,她问颜洛水:“看到什么了吗?”

颜洛水摇摇头:“我很留心啊,还叫舜民也留心。没有的,似乎没什么人恶毒看着你。不过,大家都在看你的脸色。”

顾轻舟沉思。

她敏锐,却不是草木皆兵。

既然颜洛水没看到,顾轻舟也不想他们担心,笑道:“那是我想太多了,没事的。”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04章缠绵私语

暮色四合,清澈琼华从窗棂照入,地上似凝了层薄霜,添了夜的清凉。

窗帘摇曳,徐风丝丝缕缕,撩拨着餐桌上的亚麻色桌布。

顾轻舟还在沉思,电话就响起了。

司行霈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过来,似乎不那么清晰。

“这么热的天,吃得下饭吗?”他问顾轻舟。

这么远打电话,就是问如此琐事?

顾轻舟嗯了声,心思还在白天的宴会上,并未回神。

她情绪低落。

“吃了什么?”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道:“你可有事?”

“我没事。听你这口气,你倒是有事。”司行霈声音低醇,“告诉我,你怎么了?”

顾轻舟沉吟了下,就说了实话。

她说“我没事”等敷衍的话,会让司行霈更担心。

他有正事,顾轻舟也有,没必要让他再次赶回来,给彼此添麻烦。

她跟司行霈说起了李家的宴会。李明居家的宴请,岳城很多的巨贾名流都去了,全是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顾轻舟平日里交际乏乏,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她得罪的人不少,记恨军政府因此而记恨她的人也有,只是都藏在心里。

她实在找不到那个明面上记恨她的人。

“今天没有看到董夫人,肯定不是她了。”顾轻舟道,“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沉默了下,顾轻舟叹气,“我太多心了。上次去见宋医生,宋医生说,英国的医界有种说法:枪伤之后人容易出现一种应激障碍,就是会无端夸大自己遇到的危险。

司行霈,我之前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有危险就极其警觉。可今天我让洛水去瞧,她什么也没看到,我担心是我多心了。我可能生病了,病在心里。”

她如此说,司行霈会担心。

其他人也会担心。

可顾轻舟想说一说,她憋在心中会更难受。

上次宋医生就说,让她小心应激障碍,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旦出现了,需要跟宋医生聊聊,宋医生会教她一些简单的处理策略。

电话那头沉默了。

“轻舟,我受过很多次枪伤,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幻觉。”司行霈道,“你整天提心吊胆吗?”

“不啊,我很正常。”顾轻舟道,“我就生活在这房子里,司慕就是在这里开枪的,可我并没有恐慌,心里很平静。”

司行霈嗯了声:“那就是有危险了,而不是你的心中魔障。轻舟,哪怕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我说你没事,你就是没事!”

顾轻舟倏然心情微微放松了。

司行霈的话,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顾轻舟的摇摆不定,其实没那么强烈,所以有个人扶她一把,她就能站稳了。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预感。

宋医生也说了,并非每个人都有这种心里障碍,随着司慕的离开,顾轻舟没有恐慌,她应该没有。

她笑了笑。

“好点了吗?”司行霈在电话那头问。

顾轻舟眉头舒展,轻轻舒了口气:“好了很多。”

“乖!”司行霈也欣慰,然后低声喊她,“轻舟?”

“怎么?”

“很想你。”他道,声音更加低了,似乎疲倦阖眼,想象依靠着她的样子。

顾轻舟的心,微微缩了下。

“可想我?”半晌,见电话这头沉默了,他问。

顾轻舟道:“不知道。”

司行霈气笑了:“顾轻舟,你又讨打了!”

最会放狠话的就是他,最疼她的也是他了。

顾轻舟道:“我要休息了,再会。”

她挂了电话。

夜这么长,真说出什么来,只怕彻夜难眠的思念他吧?

她手按在话筒上,久久没有挪开。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顾轻舟接下来三天,都去找颜洛水和颜一源玩。

除了谢舜民要忙事业,他们四个人都很闲,故而四下里闲逛。

他们去打网球,去看电影,去骑马又去看赌马,还去了趟邮轮上吃特色晚餐;晚上则是各大舞厅。

这些纨绔公子的吃喝玩乐,颜一源门清,带着她们三个女子,很娴熟赶各种场子。

“阿静,你姆妈的坟修好了?”顾轻舟问。

霍拢静道:“早修好了。”

又道,“我这次回去,阿哥顺便让我负责修了旧院。要不,你们跟我去乡下避暑吧?”

“不要不要,苏北的夏天也热,还不如岳城!”颜一源拒绝。

他主要是嫌弃乡下没什么玩乐的。

霍拢静就捏他的脸,顾轻舟和颜洛水看得乐不可支。

和上次相比,霍拢静的情绪已经完全好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回乡那段时间,到底是去做了什么,顾轻舟等人全不知道,霍拢静也不肯说。

看得她笑靥如花,顾轻舟明白:“阿静的事情解决了。看着她松口气的样子,估计是彻底解决了。”

顾轻舟如此想着,也替阿静高兴。

这天回家,吃了晚饭,顾轻舟和霍拢静出门。

霍拢静没有上车,而是陪着顾轻舟走到她的新宅。

“你这两天,天天往外跑,不太像你的性格,你没事吧?”霍拢静问。

她很敏锐。

顾轻舟道:“我在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顾轻舟道,“我想知道是谁,为什么找我。”

霍拢静神色微凛,停住了脚步。

“没事。”顾轻舟笑,拉着她往前走。

霍拢静唇舌不由自主发干,她声音也沉:“要当心,别被人打了黑枪。你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少帅又出去学习了,如今你是当家做主的,肯定有枪口对准了你,你不应该出门。”

顾轻舟想了想,觉得没那么复杂。

那天在场的,多半是女眷。

想对付她的,也应该是个女人。

顾轻舟笑了笑:“阿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霍拢静握紧了她的手。

她这个动作,让顾轻舟有点诧异。这个瞬间,顾轻舟感觉霍拢静在向她承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帮助顾轻舟的。

顾轻舟回神,笑了笑,也握紧了她的。

“轻舟,我也挨过枪。”霍拢静道,“不止是挨枪,也挨过很多打。可是我一点也不怕,我哥哥在我后面呢。你也别怕,我在你后面呢。”

顾轻舟眼眶微热。

“嗯,我不怕!”顾轻舟道。

她站在门口,目送霍拢静离开。

路灯的光,把霍拢静的背影拉得修长。她高挑的个子,随着岁月的暗换,已经脱去了青涩,有了婀娜的曲线。

行走间,女子的风姿绰约。

临上车时,霍拢静回眸,冲顾轻舟微笑点头。

笑容灼目。

顾轻舟惊叹:“阿静这样漂亮!”

她记得从前别人评价霍拢静,总只是给个普通的印象。

可能是她那时候常愁眉苦脸吧?

霍拢静和顾轻舟告辞,回到了霍公馆。

在门口的时候,她遇到了霍钺。

“阿哥”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她哥哥身后的男人了。

那个人很高,孔武粗壮,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似冰雕的一样。他的胳膊非常有力,将人轮起来往地上摔,挨摔的人浑身骨头都散架。

霍拢静的唇微微发白。

霍钺留意到了,却装作若无其事,笑道:“回来了?”

“嗯。”霍拢静道。

她站稳了脚步,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有种凌厉。

正文 正文_第505章心魔

霍拢静很害怕,霍钺看在眼里。

这样的害怕,会让霍拢静方寸大乱,霍钺觉得,她应该要克服这点心魔,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

正巧锡九出门,迎接霍钺:“老爷,今晚有艘船”

霍钺就对身后的人道:“送大小姐回房吧。”

霍拢静神色骤变。

那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冷若冰霜,道了句是。

霍钺和锡九一边说正事一边往书房去。

霍拢静站在大门口。

她知道,她哥哥不希望她活在恐惧里。越是恐惧的人,越要去接近他、了解他,才能无所畏惧。

霍拢静抬脚往里走。

路灯下,身后有影子投过来,寸步不离跟着她。

“你很怕我?”身后的人,突然问。

霍拢静脚步微顿。

她转过身,想要扬起脸告诉他,她什么也不怕。

若不是霍家庇护,若不是霍拢静带人去周旋,他现在已经死了,是霍家救了他,霍钺帮助了他。

他的自由身,是霍家帮他争取的。

现在,霍钺让他在身边做保镖,亦是一种器重。

他是霍家的家奴,凭什么怕他?

霍拢静扬起脸,看着他。

看到他的眼睛,那么深邃阴寒,他脸上的线条都是冰冷的,他像个杀人机器一样残忍,霍拢静的大话都咽了下去。

“滚开!”她终于道,然后拔腿就跑,气场全无。

她害怕这个人!

霍拢静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当然她以后也不想知道。

霍钺的父亲跟舞女一夜风流,有了霍拢静。

她一生下来,霍家就不肯认她。

父亲病逝,生母拿她换钱。

她从三岁开始就被卖,一开始是被卖在戏班里。从一个戏班被卖到另一个戏班,辗转到了很多地方。

她八岁那年,被另一个戏班买了去,却不是教他们唱戏。

他们把买来的三十几个小孩子,全是七八岁大的,放在雪地里冻。

冻死了的喂狗,活下来的才给饭吃。

霍拢静活了下来。

后来在无数的日子里,霍拢静都宁愿那天晚上被冻死。

她开始接受训练。

从八岁到十四岁,她一直接受很严格残酷的训练。

霍拢静其实比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要大三四岁,这点她自己没说过,她也知道她的一源和朋友们不在乎。

那个男人,是她的教头。

他们是一对一的教。

霍拢静浑身的骨头,被他打断过无数次。

有一次,她实在累了。那天正好是用刀护搏。能坚持一个小时,才可以活下去。

一个小时之前失败,都可以直接被教头杀死。

霍拢静求死,五分钟就放弃了抵抗。

依照规矩,她会被处死。

结果那男人一刀扎下去,却刺偏了,没有刺中要害。

霍拢静包扎之后,两个小时就下地了。

她听到了场地里有牛皮鞭打在肉上的声音,就站在窗口看。

她看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正在挨打,因为他有意放水,故意刺偏霍拢静,训练失去了他的专业,他被打了三十鞭,鞭鞭见血,皮开肉绽。

霍拢静却感觉痛快。

原来,他也要挨打。

她做得不好,他会打她;可如果他犯错了,上面的人也会打他。

那天,她高高兴兴养伤,半夜的时候,却有人偷偷从门缝里塞了一个牛皮带给她。

是温热的牛乳。

牛乳是他们难得一见的滋补品。

霍拢静愣在那里。

“喝下去!”他说,声音冰凉。

又过了半年,他突然问霍拢静:“你想走吗?”

霍拢静大惊,不知何意。

他却说:“我听到消息,有人在找一个女孩子,应该就是你。你若是想走,我可以帮你。”

霍拢静觉得他在试探。

可最终,他还是帮助她,离开了那个魔鬼一样的地方。

霍拢静逃走了,他因为身手了得,算是最厉害的杀手,他还有利用价值,没有被处死,只是被折磨了半个月,生不如死。

他的左手,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很可怕狰狞,那是因为当初活活被一块块削去了肉。

霍拢静以前一直在想,他这种冰冷残酷毫无人性的东西,为什么会帮助她逃走?

现在她知道了,因为他也想逃。

他知道霍拢静的哥哥是霍钺,将来能帮助他,他在卖人情给霍钺。

霍拢静一看到他,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她想要杀了他,一刀毙命。

可她打不过他。

而且,哪怕他目的不单纯,他的确是救了她,他是她的恩人。

在训练的时候,她见过无数个求死的同伴,真的死在教头手下。她也有过数次求死的心,却每次都被他放过。

当然,换来的结果就是他被狠打一顿。

说起来,不管是训练中刻意的放水,还是后来帮助她出逃,他都救过霍拢静的命,霍拢静下不了手。

霍钺救了他,将他放在身边时,霍拢静整个人都要崩溃。

“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身边?”霍拢静对霍钺道,“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霍钺却只是道:“别怕阿静,每个人都有心中的魔障。你的魔障不除,迟早要被人利用。”

“没有他,我就没了魔障!”霍拢静痛苦道,“阿哥,你杀了他吧,他没有感情的,他也许就是故意出逃蛰伏在你身边。你对他再好都没用,他是尸体一样的,他只会杀人。”

霍钺安静看了眼妹妹。

霍拢静额角有细汗:“阿哥,你别以为可以收服他,你做不到的。他从三岁就被卖到那个鬼地方,他的思想是麻木的,他跟畜生一样,不会被你感动的!”

霍钺问:“你怎么知道他三岁就被卖到那里?”

“他自己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个?”霍钺又问。

霍拢静一愣。

为什么呢?

她脑子有点乱。

她好像记不起了。

半个月下来,霍拢静心情慢慢平复了,只是不能看到他,一瞧见他,她就不受控制想要杀人。

霍拢静急匆匆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给颜一源打电话。

“怎么了?”颜一源笑问,“是不是饿了?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

霍拢静忙不迭点头:“好!”

“我去接你啊!”颜一源高兴极了,“你等我啊,阿静。”

霍拢静深吸几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这才出门。

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个人还站在树荫之下,霍拢静吓了一跳。

“大小姐。”他这样称呼她,声音冰凉,“我送您出去。”

“不用。”霍拢静道。

他却亦步亦趋跟着。

霍拢静强迫自己脚步镇定,可还是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

“告诉我阿哥,我有事出去了。”霍拢静道,“回去吧。”

那人却没动。

“你敢阻拦我吗?”霍拢静倏然发怒,转身厉喝。

那人高大如山,稳稳站在那里,表情也没动一下,道:“不敢。”

霍拢静找不到对手,一口气全憋在心口。

颜一源的汽车,一个小时后才到霍公馆门口。

霍拢静迫不及待上了车。

颜一源哈哈笑:“阿静,你看上去好饿啊。”

霍拢静心中,就似被照进来阳光,温暖而明媚。

就连颜一源这傻乎乎的不谙世事,霍拢静都觉得真好,他每一样都好。

“真的好饿。”她道。

从后视镜里,霍拢静还能看到那像山一样高壮的男人,站在阴影里,像个魔鬼。

颜一源去吃了宵夜,还叫人送一份给他姐姐姐夫,以及顾轻舟。

顾轻舟接到外头送过来的宵夜,哭笑不得:“一定是五哥。”

那个时候,她正在听副官回禀这几天的情况。

“是这个人。”副官道。

顾轻舟拿到了一张照片: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银红色绣牡丹花的旗袍,秾艳俏丽。

“这是谁啊?”顾轻舟舀了一勺颜一源叫人送过来的乌鸡汤,慢悠悠喝了,问副官。

这些副官是负责情报的,也是司行霈那边的人,很干练。

他低声告诉顾轻舟。

这个女人的姓名、年纪,家庭情况,一一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听完之后,恍然大悟:“我没有见过她,却听说过她的,原来她这般漂亮!”

又问,“这几天,她一直派人跟着我?”

“是。”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再次响起,是司行霈打过来的。

顾轻舟接了起来。

司行霈问她如何了。

顾轻舟就把今天查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怎样?我就说了,我的女人怎么会有心理障碍?若是有,早就该有了。”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没有答应,亦没有反驳,她沉默了下。

司行霈又问她:“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要以牙还牙了。”顾轻舟的声音很轻,宛如这六月的夜风,凉丝丝的却沁人心脾。

司行霈道:“真乖!”

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在吃东西?”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问她吃什么。

就宵夜这个问题,他跟顾轻舟扯了半天。

东拉西说,就是不肯挂断电话,为的是多听听顾轻舟的声音。

顾轻舟心中软了大半。

后面司行霈问她,想他了吗?她原本要说没有的,后来却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低声说了句:“嗯”。

司行霈大笑,说她:“真小气,半点亏也不肯吃。”

“下次再聊。”顾轻舟略微尴尬,先挂断了电话。

挂了之后,惆怅了片刻。

她拿起那张照片,强迫自己把思路给转回来,不要再想司行霈了。

正文 正文_第506章顾轻舟的声望

六月下旬的岳城,更加炎热了。

炎热中,带着湿闷,重重压下来,叫人透不过气。

顾轻舟每天早起出门,去趟药铺,偶然也会去教会医院。

艾诺德医生带着她熟悉西医系统。

他们正在合力完善,让中医和西医都有立足之地。

“中医的妇科,可以更深入的发展。”艾诺德道,“而且,中成药的效果非常棒,为何不放弃草药煎水这种陋习,直接全部制成成药?”

顾轻舟觉得他言之有理,可全部放弃也不可能。

“我会邀请中医名家,开一次中药大会,时间安排在十月份,不冷不热最为恰当。”顾轻舟道。

艾诺德颔首。

两个人讨论了很久。

“太闷了!”顾轻舟晚上回到家,都是一身的汗味。

更烦的是,洗了澡也热,头发吹干了还是一股子汗气,擦了半晌也是黏着的。

“去年夏天是怎么过的?”顾轻舟回想了下。

那时候,好像没这么烦。

也许心烦气躁的,是顾轻舟而已。

这种热浪覆盖之下,不少人中暑,何氏百草堂门口煮了甘草解暑汤,还加了冰糖,免费给路人解渴,又赢得了不少的口碑。

她这天回来,洗了澡之后,佣人对她道:“少夫人,颜总参谋给您打电话了。”

电话,是指楼下客厅的电话,不是司行霈单独辟出来的那条线。

若是电话响了,佣人会接。

“知道了。”顾轻舟颔首,给义父回了电话。

义父在电话里道:“轻舟,最近很热,军医解暑的药不够,你开个手谕给我,增加解暑药的军需。”

顾轻舟道:“要不要我送些甘草汤,给军营里的人当水喝?”

颜新侬自然说好。

顾轻舟就开了两份手谕。

第一是采购大批量的西药降温解暑,第二是采购大批量的甘草汤中草药,包括冰糖。

结果,甘草汤更受将士们的喜爱。

“甘草原本就有点甜,还放了冰糖,谁不爱喝?”颜新侬笑道。

效果是极好的。

最热的四五天,驻地中暑的将士,比去年减少了七成。

这叫防患于未然。

颜新侬很高兴,告诉顾轻舟道:“驻地的将士都夸少夫人妙手仁心。”

“一味甘草解暑汤而已。”顾轻舟失笑。

“既能解暑,又好喝,这叫投其所好。你给的东西再少,投其所好也会叫人感激;否则金山银山也难动人心了。”颜新侬道,“轻舟,你现在很得人心,可惜”

可惜离婚了。

顾轻舟这威望,已经远远超过了司夫人,甚至超过了司慕,她将来可以做岳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

“义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轻舟急忙打断他,不想他多提离婚的事。

颜新侬笑笑。

到了六月末,岳城下起了暴雨。

暴雨倾盆,落在地面上,撩起一层轻薄的水烟,水帘般笼罩着岳城,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雨滴如断珠,从屋檐下滚落。

顾轻舟坐在餐厅的餐桌前,看着副官递给她的情报。

“医院?”顾轻舟抬眸,看了眼副官。

副官道是。

想要害顾轻舟的人,居然收买了医院的领导,那个女人这些日子时常在医院出入。

顾轻舟喃喃:“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顿时就想到了对方的下一步了。

实在太容易猜了!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对方这是想逼死顾轻舟的。

顾轻舟的处境很危险。

“少夫人,要不要提前去把人抓起来?”副官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用了,现在去抓人,出师无名。”

副官很担心。

顾轻舟则气定神闲。

既然对方用计,顾轻舟就会将计就计。

“最近几天,估计还是要去医院。”顾轻舟想。

雨声嘈杂,庭院的芭蕉树,宽大的绿叶已然被打破,坠落满地。花坛里的鲜花,亦是狼藉不堪。

顾轻舟慢腾腾喝茶。

良久,她才对副官道:“拿了纸笔给我。”

副官道是。

顾轻舟接过来,伏案写了几个名字,交给了副官:“把这些人,全部给我请到医院去!”

副官道是,丝毫不质疑。

顾轻舟继续沉思。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翌日清晨。早起时,庭院全是泥土的芬芳,空气清新宜人。不管是树叶还是屋脊,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那翠绿的叶子,干净得能泛出光,似翡翠般。

后花园的狼藉,早已被佣人打扫干净,小路上的雨花石,越发色泽斑斓。

顾轻舟想:“今天会有事情的。”

她知道要开始了。

吃过早饭,副官进来,低声禀告顾轻舟:“少夫人,全部安排妥当。您要我请的十个人,全部请到了医院。”

顾轻舟点点头:“很好。他们如何,肯配合吗?”

“他们听说是军政府的,不敢不从。”副官如实道,“有两位比较强悍,非要知道什么事,也被属下说服了。”

顾轻舟再颔首。

配合就行,甭管是否愿意了。

“办得很好。”顾轻舟再次赞许。

副官退了下去。

这天,顾轻舟刻意给对方一个机会,就在家中等待。

骄阳升起,洒在地面上,树梢泛出晶莹,积水的翠叶更加璀璨。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翻看西医书籍,看得很入神。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两位容貌七成相似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嘀嗒声似轻缓温柔的乐章。

顾轻舟抬眸,就看到了潘姨太,以及潘姨太的妹妹。

她从未见过潘姨太的妹妹,只因容貌太像,一看就知她们是姊妹俩。

潘姨太的继母,也是她的姨母,所以继母生的女儿,和潘姨太很像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少夫人。”她们俩进来,态度恭敬温顺,向顾轻舟见礼。

顾轻舟笑着起身。

让佣人端了茶,顾轻舟才细细打量潘姨太的妹妹。

潘姨太介绍道:“她叫颖儿,比我小四岁。”

顾轻舟笑道:“果然很漂亮,像潘姨太。”

一口气夸了两个人。

潘颖就悄悄看了眼顾轻舟:这位少夫人生得美丽,容貌有些妖娆,态度却很和善,丝毫没有倨傲之态。

“带潘小姐过来,是有什么事?”顾轻舟夸完了,开门见山问。

潘姨太道:“少夫人,我可能有了身孕。”

说罢,她紧张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脸上,出现了潘姨太预料中的吃惊,却没有看到半分戾气。

“真的?”顾轻舟扬眉而笑,笑容绚烂秾丽,给她原本就妩媚的面容,添了潋滟华采。

少夫人真好看,比自家姐姐更有风情!潘颖在旁边想。

“是。”潘姨太心中打鼓。

“真是好事,要为家里添丁增口了。”顾轻舟发自内心觉得这件事不错,笑容就越发温柔。

“我会给少帅发电报,也会给督军和夫人说一声。你安心养胎,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顾轻舟道。

潘姨太瞧着她的模样,真像没有半分芥蒂的。

如此,潘姨太反而更加不安了。

“不可能的,顾轻舟怎么会不介意?”潘姨太心想,“她如此不动声色,真可怕!”

潘姨太越发肯定了顾轻舟的奸诈,一瞬间汗透脊背。

“少夫人,我想去趟医院。听说现在的西医院,可以检查胎儿是否安稳。”潘姨太道。

“这是应该的。别说现在了。就是从前的世道,怀胎了也要请大夫诊脉安胎。”顾轻舟笑道。

她很好说话。

她越是这般从容,潘姨太越是觉得她心怀叵测。

顾轻舟也觉得,有时候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

她的笑容没有半分减轻,道:“今日天气不错,热气还没有起来,咱们现在去?还是,潘姨太想何时去?”

潘姨太来找顾轻舟,自然就是想现在去的。

闻言,潘姨太立马道:“现在去,自然是最好的。”

顾轻舟吩咐副官去备车。

她想起什么,道:“我回头还要去何氏百草堂,给你那些滋补的药材回来。唐副官,准备两辆汽车。”

副官道是。

潘姨太在后面道:“少夫人,去陈家桥路的教会医院,可以吗?我听人说,那家医院的妇幼科最好。”

“好,听你的。”顾轻舟道。

潘姨太大大松了口气。

顾轻舟答应得这么干脆,省了很多的麻烦。

潘姨太心中安静下来。

哪怕顾轻舟再聪明,她也不可能神机妙算吧?

时间是自己选的,地点也是自己选的,顾轻舟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潘姨太可是很清楚的知道,顾轻舟跟陈家桥路的教会医院没交情的。

“应该没事的。”潘姨太对自己道。

顾轻舟就跟潘韶姊妹分开坐了。

很快,汽车准备好,大家各自乘坐汽车出门。

顾轻舟领头,潘韶姊妹俩在汽车随后,直接往陈家桥路的教会医院去。

潘颖今年不过十六岁,到底不够老练,很紧张问潘姨太:“姐姐”

潘姨太瞪了她一眼。

司机可是顾轻舟那边的人,

潘颖立马敛声。

汽车到了医院,潘姨太的妹妹先下车,搀扶潘姨太的时候,脚崴了下,连带着潘姨太也跌倒了。

“哎哟,哎哟!”潘姨太厉声大叫,“好疼!”

她紧紧捂住了肚子。

四周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包括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507章想要报仇?

潘姨太的妹妹搀扶潘姨太下车,结果自己崴到了脚,连累潘姨太一起跌倒。

跌倒之后,潘姨太大呼疼痛,引得众人纷纷顾望。

顾轻舟刚刚下车。

“愣着做什么?”顾轻舟急忙对副官道,“快去扶潘姨太。”

副官上前。

潘姨太疼得直不起腰,哭得厉害:“怎么办啊少夫人,我的孩子要没了!”

顾轻舟顺着她的意思,对副官道:“快,送到医生那里去。”

副官就说了句得罪,然后打横抱起了潘姨太。

同时,潘姨太的妹妹潘颖亦吓坏了,又扭到了脚,站立不稳。

顾轻舟要搀扶她,她忙说:“不敢不敢!”

顾轻舟是少夫人,潘颖觉得她身份尊贵,不肯让她搀扶,顾轻舟亦明白,只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于是,另一个副官搀扶潘颖。

“挺好的,计划安排得很周密。”顾轻舟想。

顾轻舟最近出门,总是带两个副官,跟踪她几天就会发现这个规律。

所以,这就是潘颖存在的另一个作用。当然,她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绊倒潘姨太了。

怎么绊倒既像是真的,又不至于失了分寸?

这就需要一个自己人了。

自己人下手有分寸,做出来的效果很好;又不至于真的伤了潘姨太,让她动胎气。

顾轻舟看了眼潘姨太姊妹俩的背影,微微摇头笑了笑。

真是两个单纯的女人。

这么简单的事,哪怕顾轻舟不事先知道,也能看出来的。

她跟着进了医院的大门。

到了问诊间门口,突然出来一名带着口罩的护士:“少夫人,请这边签字。”

潘姨太那边还在大叫,痛苦不堪。

她撕心裂肺的大叫,会造成所有人心中焦虑,不管是围观的人还是医生,都会莫名其妙很紧张。

故而,就没人留意到顾轻舟这边。

顾轻舟看了眼这护士,她的眼睛很漂亮,可眼角有了淡淡纹路,看上去有了点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了。

“少夫人,请。”护士道,“签字之后,医生方可诊断,别耽误了。”

这话一说,任何家属都会跟随护士走的。

两位随行的副官,各自搀扶着潘姨太姊妹俩,顾不上顾轻舟;又是在医院,护士领路,根本不会有人起疑,副官们也不会多想。

顾轻舟唇角微翘,心道:“这个计划挺好,看得出来,她还是蛮有心机的。”

笑意稍纵即逝,顾轻舟随着这名“护士”,往走廊尽头一拐,进了旁边的房间。

她刚踏入,还没有看清楚屋子里是什么模样,为何要到这里签字等,突然房门被反锁。

顾轻舟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一回头,女护士摘了口罩,正是顾轻舟那边负责情报的副官找到的那个人——顾轻舟看过她的照片。

她没有照片上漂亮。

应该说,她看上去很憔悴失落,没了往日的风华。

“叶太太,初次见面,没想到竟是这样?”顾轻舟微笑,“还是,你更想被人叫贺小姐,亦或者叫周太太?”

“闭嘴!”对方大怒,枪往顾轻舟的额头一戳,眼角青筋直跳,恼怒得想要一枪崩了顾轻舟。

可残存的理智,让她发抖的手稳定了下来。

这个女人叫贺晨茹,是岳城市政厅财政部总长的长女。

这位贺小姐嫁给了叶丰,可惜夫妻俩总难琴瑟和鸣。后来,她遇到了周成钰,两个人相见恨晚。

他们各自有了家庭,却不顾一切缠绵,暗中来往多年。

周成钰在军政府很受器重,可惜他受了蔡长亭的蛊惑,想要联合德国人佐瑞格陷害司慕,独揽军政府大权,取代司督军,被顾轻舟识破之后,周成钰被枪毙。

周太太和周成钰是一对怨偶,她很高兴这个男人终于停止了对她的羞辱,没有记恨军政府。

唯一记挂着周成钰的,就是他的情人贺晨茹。

所以顾轻舟叫她叶太太,也叫她贺小姐,更戏称她为“周太太”。

这下子,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猛然失态!

“你能得意到几时?”贺晨茹面目狰狞,妩媚的眉眼全是扭曲的恨意,“今天,我就要叫你身败名裂!”

顾轻舟望着她。

“你不敢直接杀我的,对吧?”顾轻舟微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这可是医院,开枪了你也跑不掉。你这么千方百计找我,而不是买杀手直接暗杀我,可见你还有后顾之忧。”

贺晨茹冷哼:“我为何要直接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她逼上前。

顾轻舟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贺晨茹。

贺晨茹一惊,继而冷笑:“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我的枪快?”

顾轻舟笑容恬淡:“叶太太,你敢开枪吗?你若是敢开枪,我的副官立马就会过来,医院的人也会过来,你跑得掉吗?”

贺晨茹紧紧抿唇,神色痛苦而更加狰狞。

“你!”她没想到,出师如此不顺利,顾轻舟居然带着匕首。

“你闭嘴,你若是敢大声,我就枪毙了你。”贺晨茹压低声音威胁她,“我的枪可没长眼睛。”

顾轻舟果然沉默了下。

妩媚的眸子微动,顾轻舟静静望着贺晨茹,眼底似乎有惊悚,也有强自镇定。

她这眼神,让贺晨茹又找到了勇气:顾轻舟害怕了!

“你还是不敢开枪的。一旦枪响了,你今天就跑不掉。你若是脱不了身,你的家里人会遭殃。我猜想,你还有孩子吧?”顾轻舟问。

贺晨茹一震。

她的脸,重新开始扭曲:“是的!我的冉冉今年三岁了,是你让他没了父亲!”

顾轻舟吃惊:“你的儿子,竟然是周成钰的血脉?”

“你现在知道了?”贺晨茹冷笑,“你杀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的妻儿?”

“我想过啊,可你又不是她的妻,你的孩子也不跟他姓。”顾轻舟笑道。

贺晨茹大怒。

她上前几步。

顾轻舟就后退几步,她手中的匕首,仅仅是防御。

“你这个贱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贺晨茹额角的青筋直跳,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针。

这根针里,是有麻药的。

她原本打算趁顾轻舟不备,先胁迫她,再放倒她。

没想到,顾轻舟从进了屋子就保持着她的警惕,让贺晨茹失去了动手的先机。

“贺小姐,我劝你考虑下自己的家庭。我若是死不了,你的娘家和婆家全部要活不成。”顾轻舟似乎也忌惮她,颇有劝诫她收手之意。

贺晨茹的娇媚眉目全是霜色:“娘家?婆家?”

她冷笑,笑容里那么多的不屑和冷漠:“我的父母偏爱儿子,何时把我放在眼里?婆家么,我想他们全部去死,你杀他们的时候,最好先杀了叶丰!”

叶丰,就是贺晨茹的丈夫。

顾轻舟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她这些表情,总是能恰如其时给贺晨茹想要的满足感。

“你真的疯了。”顾轻舟道。

贺晨茹笑容癫狂而得意。

“你买通了我家的潘姨太,又买通了医院的医生?”顾轻舟似幡然醒悟般,问贺晨茹,“钱果然很好用,是不是?”

贺晨茹不说话。

顾轻舟就问她:“这些钱,是你自己挣的吗?我还以为是你父亲给你的陪嫁。若是贺家给你如此丰厚的陪嫁,你说你父母不疼你,就实在太诛心了。”

贺晨茹的心,猛然缩了下。

老实说,娘家对她很好。她是长女,父母一直很疼爱她;而她的婆家,对她就更好了,因为她的丈夫对她千依百顺。

饶是如此,贺晨茹就是不喜欢叶丰,他越好,她就越反感恶心。

“闭嘴,你这个贱人!”贺晨茹低声骂道。

说罢,她步步紧逼,靠近顾轻舟。

顾轻舟则缓缓后退,终于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贺晨茹一手拿着枪,一手拿住针。

顾轻舟手中的匕首挥动。

空气中有寒光。

贺晨茹也莫名后退了两步。

两个女人暂时成了僵局。

“你想要放倒我,然后呢?”顾轻舟和贺晨茹说话,“你要把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贺晨茹狞笑,“我已经准备了一个小白脸。军政府的少夫人,喝小白脸躲在城郊的别馆里吸食鸦片,双双衣不蔽体惨死,是不是很好?你死前,会非常快乐的。鸦片、男人,都会让你飘飘欲仙!”

“你既想我死,又想毁了我的名节。”顾轻舟道,“我现在大喊一声,我的副官就会冲进来。”

“那么,你就是死。”贺晨茹道,“你的人冲进来,我没有活路,那么我只能跟你同归于尽!”

她重新举起了枪。

顾轻舟道:“好好,我不喊的。”

为了表示自己知道处境艰难,顾轻舟将手中匕首扔到了脚下:“我求饶,我们各退一步。”

贺晨茹喜不自禁:这个蠢女人。

就是她这么一两秒钟的松懈,顾轻舟一下子上前,将她手中的枪夺了过来。

司行霈教过她如何拿枪,如何夺枪。

贺晨茹这样的拿法,跟从前的顾轻舟一样,太过于生疏了。

贺晨茹回神间,枪已经到了顾轻舟的手里,她额头顿时就冒出了细汗。

就在这时,这间休息室的门,无声无息开了。

贺晨茹下意识回头,然后大惊失色。

正文 正文_第508章单纯的两姊妹

贺晨茹在医院绑架顾轻舟,原本就是铤而走险。

她也安排了人接应。

她想得很美好,趁着混乱先一针麻醉药下去,放倒顾轻舟;然后将顾轻舟换上病号服,她装护士,把顾轻舟放在轮椅上,带着她去后院。

这样,顾轻舟的副官哪怕找人,也找不到她。

更不会有其他目击者。

贺晨茹就可以摘清。

若是没有很顺利一针放倒,贺晨茹的手枪,也可以逼迫顾轻舟就范。

不成想,顾轻舟随身带着刀。

于是,贺晨茹眼睁睁的错过了先机。

更惨的是,事情开始失控了,她手中的枪被顾轻舟给抢了,这间休息室的门也被打开了。

贺晨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会被顾轻舟偷袭,可她身不由己,她知道来的不是自己的人。

她还以为是顾轻舟的副官。

不成想,她看到门口站着她的父亲和她的公公!

“阿爸”贺晨茹双腿发软,只差跌倒在地。

她的身子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根本无法自控。

她父亲和公公身后,还跟着她的丈夫叶丰。

顾轻舟身手灵敏,她一进门就可以夺了贺晨茹的枪,偏偏她没有,还故意装作害怕,引导贺晨茹说出自己的秘密。

贺晨茹还以为占了优势,才那么口无遮拦。

她想起方才那些话,再看到公公和父亲铁青的脸,贺晨茹的脑子嗡了下。

她不怕丈夫叶丰,可她公公却是个严厉的人,她父亲更加要脸。

贺晨茹做的事,任何家族都不能容忍。

“怎么会”贺晨茹面如白纸,震惊看着自己的父亲、公公和丈夫。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因发抖而剧烈起伏着,尖锐刺耳。

走廊上的人,纷纷望进来。

叶家老爷子和贺总长就进了屋子,叶丰殿后,身后还有两名顾轻舟的副官。

小小的休息室,顿时拥挤不堪。

“好,你这个”叶家老爷子气得手脚也哆嗦。

贺晨茹则是拼了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这样还没有成功就把自己赔进去。哪怕真的无可挽回,她也宁愿跟顾轻舟同归于尽。

她方才跟顾轻舟说了什么?

她承认了自己跟周成钰的关系,她承认了自己的儿子非叶家的血脉,她甚至承认了自己根本不在乎娘家的生死。

顾轻舟还说,她买通了医生和潘姨太,又问了她打算如何处置她。

贺晨茹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于是她说了,她什么都说了。

一切的一切,全部被公公、丈夫和父亲听到了!

要不然,她父亲和公公的面色不会差成这样。

“少夫人!”叶家老爷停止了发抖,强撑起精神,跟顾轻舟见礼。

顾轻舟略微颔首。

贺晨茹的话,不止他们三个人听到了,身后还有两名副官也听到了;而隔壁的房间,还有七名叶家和贺家的长辈。

人尽皆知。

贺晨茹不守妇道的事,已然罩不住了。

“少夫人,我给您道谢了,多谢您!”贺晨茹的公公,跪下就要给顾轻舟磕头。

顾轻舟笑道:“不必如此。”

说着,她亲自去搀扶了叶老爷,手里还拿着枪。

匕首已经被顾轻舟收了起来,贺晨茹手中的针也落地了,针头断了。

顾轻舟抢过来的这把枪,成了在场唯一的武器。

她笑笑,并未将枪放下。

叶老爷就顺着顾轻舟的手,站了起来,又羞又愧,又愤又怒。

贺晨茹则使劲往后躲。

“不可能的,你们怎么会来?”贺晨茹的声音更加不受控制,虽然她很努力让自己平静。

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也一直都是买通其他人做事。

家里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会来?

贺晨茹不敢相信。

“阿爸,您听我说。”贺晨茹看着她丈夫和公公的脸色,就知大事不好,立马扑向了她父亲。

贺总长的脸色,却比贺晨茹的公公和丈夫更难看。

女儿品行不端在前,绑架军政府的少夫人在后,且辱骂父母不够疼惜她,让贺总长心灰意冷。

“你说,你说啊!”贺总长厉声,越说越气,身不由己抬手,重重掴了贺晨茹一个耳光。

“没有我什么事了。”顾轻舟淡淡笑道,“接下来,就是诸位的家务事。贺总长,叶老爷,到时候给我一个结果就行,告辞了。”

她把这件事,交给了叶家和贺家。

若是他们不能妥善处理,顾轻舟就要收拾他们两家了。

绑架军政府的少夫人,这是什么罪过,叶家和贺家最好想清楚!

顾轻舟慢悠悠的,将手中的枪关了保险,走了出来。

门口的副官低声道:“少夫人,潘姨太已经送去了病房,医生说没事,没有动胎气。”

四周的病患不少。

大户人家的太太,都有佣人或者随从陪同,顾轻舟带着副官,是很正常的,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顾轻舟点点头。

跟着副官,上了二楼,去病房看潘姨太。

在顾轻舟上楼之前,潘姨太的妹妹潘颖很紧张。

“阿姐,会不会出事啊?”潘颖低声,“我好害怕,给钱的人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呢?”

潘姨太瞪了潘颖一眼:“怕什么!”

潘颖到底太年轻了。

贺晨茹说动潘姨太帮她,给了潘姨太很大一笔钱,潘姨太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于是,潘姨太请了她妹妹来演戏。

潘姨太的妹妹潘颖一直很想出国留学,可家中的经济不允许,她们还有好几个弟弟呢。

为了说动潘颖,潘姨太承诺给她一大笔钱,潘颖这才愿意帮衬。

当初贺晨茹找到了潘姨太,说服潘姨太道:“你怀的可是庶长子,你觉得少夫人能让你生吗?哪怕让你生了,将来生出来是个儿子,你觉得能养大吗?”

潘姨太冷汗直冒。

贺晨茹的话,正中了潘姨太的心思。

潘姨太也感觉这孩子在顾轻舟手下没活路了。

她怀孕在顾轻舟之前,这个孩子别说顾轻舟容不下,就是司家也未必喜欢,毕竟司慕这么做,长辈肯定觉得他不合规矩。

处境可想而知了。

可若是顾轻舟死了,就完全不同了。

至少,没人会害潘姨太和她的孩子,她能顺利生下来。若是孩子得到了司督军和司慕的喜欢,潘姨太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潘姨太听了贺晨茹的话,认定顾轻舟要谋害她的儿子,就决定跟贺晨茹合作,先下手为强。

为母则强,潘姨太要替儿子铲除最大的隐患。

同样是女人,潘姨太相信机会恰当,而且抓住先机的话,她未必会真的输给顾轻舟。

“少帅出去了,没人给我们母子撑腰,我必须要杀了顾轻舟,否则她就会害死我。”潘姨太受到了贺晨茹的挑拨,认定顾轻舟会下手。

至于她跟贺晨茹,她们知道了彼此的秘密,以后再慢慢斗吧。

潘姨太自负是军政府的姨太太,不怕贺晨茹。

而贺晨茹大概也觉得潘姨太是个草包,很好收拾。

她们里应外合,要将顾轻舟置于死地,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

“没事的,你的好日子来了,我的好日子也来了。”潘姨太低声笑了,拉着潘颖的手道,“我告诉你啊”

就在这个时候,潘颖突然一声厉叫。

她似见了鬼般,看着门口。

潘姨太回头,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顾轻舟笑盈盈站在门口,衣裳头发都没有凌乱。

“怎么了?”顾轻舟笑道,“很意外?”

“不不不,少夫人,不”潘颖吓得语无伦次。

她彻底慌了。

贺晨茹不是将顾轻舟带走了吗?潘颖亲眼看到,贺晨茹假扮的护士,领着顾轻舟离开了。

她为什么好好的出现?

“我们是不是落入了圈套?”潘颖急促的想着。

顾轻舟看着她。

潘颖几乎要哭,双腿发抖。

潘姨太也浑身发凉。

为什么会这样?贺晨茹不是说,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吗?

一个事先预谋的人,为什么会输给顾轻舟这个毫无准备的人?

潘姨太的身子,无法自控的颤栗。

她不敢相信。

顾轻舟还活着!

她应该彻底消失的,为什么她还活着回来了?

“很吃惊,是吗?”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嘴唇哆嗦。

“走吧,姨太太,副官已经为你办好了出院手续,你的胎像很稳,回家去养吧。”顾轻舟笑道。

说罢,副官就推了一把轮椅进来。

他把潘姨太抱到了轮椅上。

潘姨太挣扎着想要跑,副官牢牢按住了她,不许她乱动。

顾轻舟也道:“别折腾,孩子真折腾没了,我可饶不了你!”

她把潘姨太姊妹俩带回了家。

回到新宅时,顾轻舟反手,扇了潘姨太姊妹俩一人一个耳光。

“我呢,答应过少帅,他的长子一定要为他保住,所以这个孩子你得给我生,好好的生!”顾轻舟冷漠道。

说罢,她又转脸去看潘颖,“至于你,你就替你姐姐受过吧。”

潘颖挣扎着,大哭大叫:“少夫人,我是被她威胁的,我根本不想害您啊少夫人。”

顾轻舟冷漠:“身为同谋,你居然觉得自己无辜?”

别看潘颖年纪小,心思可不小。

顾轻舟看着她,神色微凝:“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才算让你罪有应得呢?”

她沉思了下。

潘颖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正文 正文_第509章处理

潘姨太和潘颖姊妹俩,全吓懵了。

顾轻舟跟副官耳语了几句。

“不,不要,少夫人饶命啊!”潘颖大哭,上前去抓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避开了她。

副官颔首,把潘颖堵住了嘴,扛了出去。

潘颖使劲挣扎,却徒劳无功。

潘姨太又急又惧,被顾轻舟打的那一巴掌,脸还火辣辣的疼着。

“少夫人,颖儿她还是个孩子,求您宽容大度,饶过她吧少夫人!”潘姨太也哭了,要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稳稳扶住了她。她神色阴沉,冷漠道:“你可别跪。你若是动了胎气,我又要为你请医用药!”

说罢,她放开了潘姨太。

副官们又走进来两人。

“把潘姨太送到西院去!”顾轻舟对他们道。

西院在新宅的最西边,是一处很小的院落,两间房,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几尾翠竹,竹子四季长青,枝干挺拔婀娜。

除了竹子,还有一株大槐树,槐树下摆放着石桌石椅,非常简朴。

“洪嫂,我每个月给你三倍的工钱,你去照顾潘姨太。不准她出院子,还要让她顺利生下孩子。”顾轻舟道。

洪嫂大喜,急忙道是。

看着她的样子,顾轻舟就知道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了。

洪嫂只怕是以为,顾轻舟派她去不着痕迹处理掉潘姨太的孩子。

顾轻舟正色道:“你可别会错了意,我明确告诉你:我是看着你会照顾人,言语又多,可以给潘姨太解闷。

你若是折腾她,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或者生出来病恹恹的难照顾,我饶不了你。”

洪嫂微愣,旋即才真正明白过来。

不是去报仇的,说到底有点不痛快。

可少夫人给三倍的工钱,还给其他权力,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是,少夫人,您放心吧。产妇健康心情好,将来小孩子才活泼健康,我会照顾好的。”洪嫂道。

于是,顾轻舟把潘姨太关到了西院,从此不许她再踏出房门半步。

潘姨太一开始则是以泪洗面。

这院子,跟她住的后花园有天壤之别,而且她再也没了自由。

想到少夫人从前对她的宽容,偏偏她总是怀疑少夫人包藏祸心。

“都是我自己作死。洪嫂,你去求少夫人,让我给少夫人道歉,搬回后花园去。”潘姨太哭道。

这个时候,洪嫂就会哄着她:“我这就去说。”

其实根本不会去说的,洪嫂知道轻重。

潘姨太则是后悔不已,再怎么哭闹,仍是出不了这院子。

“我妹妹呢?少夫人她到底把我妹妹如何了?”潘姨太又哭。

洪嫂不理她。

“我不该听信叶太太的谗言!我从前住在后花园,有钱又体面,为何我要这样?”潘姨太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

顾轻舟真可怕。

贺晨茹那么周密的安排,就连潘姨太都深感敬佩,一定可以在混乱中抓走顾轻舟的。

结果,顾轻舟居然洞察了一切。

“我不该和她斗的,洪嫂你去求她,就说我错了。”潘姨太又闹腾洪嫂。

这种时候,洪嫂又吓又哄,把潘姨太拿捏得死死的,不许她翻出半分浪来。

顾轻舟叫人封锁了后花园,把佣人全部调回来,后门锁死,同时给司慕发了封电报。

“潘姨太有孕,禁足了她,免得她东奔西走折腾,等明年春天再放她出来。”

司慕的回电更简短:“已知,吾安,勿念。”

没问为什么禁足,也没问潘姨太的孕情。

顾轻舟就知道了。

至于贺晨茹,贺家和叶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叶家老爷子暴怒,贺家的总长也是气愤到了极致。

加上还有个孩子。

“我们叶家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从前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人言可畏,如今是板上钉钉!从此,我们与你们贺氏势不两立。”叶家大怒。

叶老爷做主,安排儿子和儿媳妇离了婚。

最愤怒尴尬的人,应该是贺晨茹的丈夫叶丰,可叶丰表现得很平常。

他很淡然离婚了。

离婚之后,贺家不肯接纳贺晨茹母子,毕竟她绑架军政府的少夫人,并且说出了恶毒的计划。

只差一点,那个计划就要成功,少夫人就要身败名裂,少夫人不会容得下她。

“反正在你心中,父母从未疼过你,那就滚!”贺总长道。

他不许贺晨茹母子进门,还收回了曾经作为陪嫁赠予贺晨茹的一些产业。

贺晨茹无可奈何,带着孩子去租了间房子,心中还在谋划,如何将顾轻舟置于死地。

“这次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纰漏?”贺晨茹已经急红了眼睛,“我一定要报仇。”

就在第二天,她在出租房里暴毙,她的儿子不知去向。

贺家和叶家都怀疑是对方下手,毕竟贺晨茹的存在,不管是对贺家还是叶家,都是极大的耻辱。

“肯定是贺家下手的,那贱人可是得罪了军政府的少夫人,留着她,贺家满门遭殃!”叶老爷这样说。

其他人也如此认为。

只有贺晨茹的丈夫叶丰没说话,表情如常。

后来,还是贺晨茹的三弟贺晨端,不顾父母和家庭的阻拦,给贺晨茹办了个简单丧礼,将人葬在城南的墓地里。

贺晨茹的孩子却不见了。

贺晨茹生的那个野种,叶家当宝贝养了几年,现在是恨之入骨。

后来,不管是贺家还是叶家,再也没有过那孩子的消息。

谁带走了他,两家都在猜,相互怀疑,谁也没证据,谁也不想去找,任由这孩子漂泊。

顾轻舟倒是知道。

“没想到,叶家还有这样的人物。”顾轻舟的副官,把事情全部禀告了她。

做这件事的,不是叶丰,而是叶丰的长姐叶玢。

叶玢让她弟弟保持沉默,暗中处死了贺晨茹,将贺晨茹的孩子送给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正在准备移民英国,他们两口子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自己的儿女,一直很苦恼。

贺晨茹的儿子才三岁,不太懂事,又生得漂亮。

这对夫妻才不管这孩子的血脉干净不干净,高高兴兴接了孩子,当天晚上就乘坐游轮去了英国。

所以,叶家和贺家再也没了这孩子的踪迹。

副官问顾轻舟:“少夫人,贺总长那边”

“算了。”顾轻舟道,“政治以稳定为主,敲打敲打他,让他继续做他的总长吧。”

岳城财政部的总长,那是司督军的亲信。

这个人跟司督军关系匪浅,顾轻舟也不想贸然出手。

若是拿下了贺总长,顾轻舟也没有可靠的人顶上去,到时候财政一团糟,对不起司督军的信任。

“是,少夫人。”副官应下。

潘姨太那边,被关了一个星期之后,情绪彻底平复,也认命了,再也没敢提搬出来的话。

只是,她很想知道她妹妹潘颖现在如何了。

顾轻舟也想知道。

“潘颖这些日子如何?”顾轻舟问副官。

“已经不闹了。”副官道。

顾轻舟算了算,已经七天了,差不多了。

“告诉潘家的人,让他们去把潘颖接回去吧。”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潘家这些日子,也知道孩子们出事了,潘颖不回家,大女儿潘韶原本可以从后门进出,现在后门也被锁了。

他们心急如焚,直到督军府的副官告诉他们,可以去接潘颖时,他们才紧张问:“颖儿她在哪里?”

“在工厂。”副官道。

顾轻舟叫人把潘颖送到了纺织女工厂。

这种工厂最是苛刻,工作时间长、活重、饮食粗劣无比。

潘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又哭又闹。

她一旦哭闹,都会被监工劈头盖脸打一顿。

七天下来,她的手指全部磨破了,只吃了七顿馊饭,又饿又累又痛苦。

“请告诉潘小姐,这是最小的惩罚,以后若不安分守己,少夫人决不饶她。”副官道。

潘颖这时候已经吓破了胆。

少夫人可以毁了她的家,让她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的。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潘颖哭得真心实意,彻彻底底被吓坏了,从此也知道了轻重。

潘家父母把潘颖接回家。

问清楚了情况,他们也是吓得浑身冷汗,登门想给顾轻舟赔罪,顾轻舟没有见他们。

“不,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她实在太可怕了。”潘颖哭道。

潘颖的母亲也大哭起来。

少夫人还是有点人性的,只是把潘颖丢到了血汗工厂。

假如丢到娼寮,那

潘太太不敢深想,一想就浑身发抖。潘韶并非她的亲生女儿,潘颖才是。

“以后,咱们都不要再跟潘姨太来往了,任由她自生自灭吧!”潘太太对丈夫和孩子们道,“她只会毁了咱们!”

潘颖使劲点头。

潘老爷也觉得,司家的便宜是占不到的,一不小心还要把身家性命赔进去,实在得不偿失。

算了,以后还是别妄想做军政府的岳丈了,就任由潘韶自己折腾吧。

反正这条路,是潘韶自己选的。

果然,这件事之后,潘韶娘家几乎和她划清了界限。

七月初五,司行霈到了岳城。

“我来接你。”司行霈笑道,“跟我到平城去。”

顾轻舟微愣。

正文 正文_第510章司行霈的仙子

司行霈突然出现。

那天顾轻舟正在看书,还想着要去趟药铺,就接到了电话。

“到别馆来,你知道在哪里。”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想着,他昨天黄昏时还打电话给她,一转眼就到了岳城,肯定是连夜开车过来的。

她去了。

别馆那条小路,梧桐树枝繁叶茂,投下淡淡的光圈。

司行霈依靠着大门抽烟。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原本极其英俊的眉目,被金光笼罩,有了耀目的温暖。青烟缓升,他深邃的眼波更显内敛。

看到顾轻舟下车,司行霈走了过来。

一见面就把她抱起来。

“我能走!”顾轻舟急,挣扎着要下地。

“想抱抱你。”司行霈道。

进了屋子,尚未关紧大门就开始吻她。他唇齿间,有雪茄的清冽,味道很好闻。

顾轻舟似有回到了从前时光的错觉,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

他的气息清冽,吻是炙热而激烈的。

顾轻舟落到了沙发里,她的头发全部落入司行霈的臂弯,依旧是那么凉滑。

“轻舟,我带你回平城。”他这样说着,唇又攻上。

顾轻舟又急又惊,挣扎了半晌。

好好的,怎么又要掳走她?

难道是出事了吗?

后来才知道,他说带顾轻舟回平城,只是请她去做客。

阿潇生了个儿子,重六斤,朱嫂开心极了,一定要请顾轻舟去参加洗三礼,给孩子赐名。

所以,司行霈才连夜赶来岳城,接顾轻舟去。

“这是好事啊。”顾轻舟斟酌,“我也很替阿潇高兴,只是我暂时不能走,更不能离开那么久。”

“现在就走,晚上到了。明天的洗三礼之后,下午我开飞机送你回来。”司行霈道。

他把一切都计划妥当了。

顾轻舟听说飞机,眼眸微动。

她还没有见过飞机,最近听他们说得热火,有心一瞧。

来回这么耽误一天,也不会误事。

只是万一司行霈把她扣下了,不许她再回来了呢?

“说话算数么?”顾轻舟问。

她眼波有碎芒盈盈,显然是动了心的,很想去看阿潇的孩子,以及朱嫂,还有司行霈的飞机。

笃定她会去,司行霈就和她厮闹:“怎么,怕我留你做压寨夫人?”

顾轻舟微微冷了脸。

司行霈就亲吻她的额头:“做压寨夫人多好,我天天疼你!”

顾轻舟蹙眉:“你没有正经话,那我不去了!”

司行霈这才哈哈笑。

“我说话算数,保证你明天晚上能回来。”司行霈道,“现在就走?”

“我要回去更衣。”顾轻舟道。

司行霈抱起了她:“我给你准备了衣裳,不必回去换,直接走吧。”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他。

然后才道:“我自己能走!”

这句话,声音沉了下去,似寒水般阴冷。

司行霈放下她:“好好,自己走吧。”像哄孩子一样。

乘坐汽车,一路上很颠簸,顾轻舟就依靠着司行霈打盹。

司行霈搂着她,时不时轻轻触碰下她的脸。她柔嫩的肌肤,触感温柔,司行霈生怕弄破了似的。

她躺在他身边,他浑身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

司行霈的心,某个角落似有栋房子,关着他所有的开心和成就感。平日里,这些都躲起来了,只有顾轻舟到了他身边,心门才敞开。

愉悦让他的心情极好,成就感又提升了幸福的温度。

司行霈低头,轻轻吻她的头发。

片刻之后,他又亲吻她的面颊,似一个人初得宝贝,爱不释手。不肯藏起来,一定要放在眼前,能看到,能摸到。

“轻舟。”他声音微低,又喊了声,“轻舟?”

顾轻舟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甜,似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眼帘轻阖,她似小扇子一样的羽睫低垂,落在她雪白的脸上,那么分明的颜色,让她看上去格外妩媚。

顾轻舟的媚,一日胜似一日。

司行霈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如果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就好了,像轻舟这样漂亮。”司行霈畅想未来。

他在三年前的时候,还觉得结婚是不可能的事。

他最害怕自己哪天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如今,他都开始幻想自己儿女的模样和性格。

“一定很古灵精怪。”司行霈道,“女孩子要娇养,我要最疼爱她。以后的儿子呢,就全部送到军营里,男孩子要从小吃苦。”

他仔细看顾轻舟,越看越觉得她精致,像细细雕琢的工艺品。

他从第一眼看到她,那时一根火柴的光亮中,她纤柔的下颌紧绷着,眼睛里全是镇定,司行霈就想要得到她。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车子到了苏州,停下来吃饭。

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一处小茶寮,随便吃碗面充饥。

顾轻舟醒过来。

“是苏州吗?”她问。

司行霈点点头。

顾轻舟的神色里,就有了几分尴尬。她低垂了头,沉默不语。

茶寮里的茶水很粗劣,司行霈给顾轻舟要了一杯清水,托起她的下巴:“我早就想把军事基地撤到平城去,你没有背叛过我,知道吗?”

他不想顾轻舟总记得当初出卖他的事。再说了,那件事也是司行霈有错在先。

司行霈很能体谅顾轻舟。

她的一个眼神,司行霈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顾轻舟复又跌眸,半晌才道:“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从未宣誓效忠你,哪里谈得上背叛?再说了,都是你自找的。”

她很强悍,可她的态度,分明是觉得自己错了。

司行霈觉得她很傲娇,哪怕撑死也不能认错,其实心中早已内疚成了一团。

“好好好,是我自找的。”司行霈从善如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说什么都对。”

顾轻舟的头埋得更低。

吃了饭,司行霈怕顾轻舟坐车时间长,胳膊腿酸痛,就对司机道:“你们往前开一里地,在那里等着。”

他就带着顾轻舟,沿着官道散步。

官道两旁,种满了柳树,七月时节柳条摇曳款摆,长短皆有风情。

司行霈随手摘了柳条,想编个手链给顾轻舟玩。

可他的手是拿枪的,哪里会编?编了半晌,就把柳条给折断了。

顾轻舟在旁边偷笑。

看到她笑,他就把编得不成样子的柳条往她头上一戴。

翠绿的枝叶,落在她墨色似青稠的长发间,她那件天水碧的素面旗袍,竟是格外相衬,让她看上去像草木幻化而成的妖精。

司行霈一把揽过了她,深深吻她的唇:“仙子,跟我回家吧!”

顾轻舟大怒。

这是官道上,时不时会有车马路过,旁边不远处的田地里,还有老农在劳作。

“司行霈,你再犯浑!”顾轻舟几乎要跺脚。

她这么咬牙切齿喊“司行霈”,似乎是从前的模样,那点罅隙已经不见了。

司行霈听得很高兴。

很久没听到她如此称呼他了。

“混账东西!”顾轻舟犹自不解气,使劲踩他的脚,把他的军靴踩了一脚的泥。

司行霈一下子就抱起了她。

“轻舟,你是不是妖精?”司行霈倏然低喃,“你把我的魂魄勾去了,是不是?”

顾轻舟的心微动。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头深深埋下。

司行霈问她:“明天不要回来,后天就是七夕,过了七夕再回岳城,可好?”

顾轻舟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好明天的,再这样我就要回去了!”

司行霈道:“不想跟我过七夕?”

“七夕是女儿节,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过?我要过,也是回来跟洛水和阿静一起过。”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一里路,很快就走到了。上了汽车之后,司行霈一直在引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也说了些。

她说起了颜洛水结婚的事。

这件事,她很仔细告诉了司行霈,因为当时觉得蛮好玩的。

说着说着,话题就打开了。

司行霈问她:“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想我吗?”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不会啊。遇到谁臭不要脸,才能想到你!”

前面的司机和副官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就踢了下靠座,前面的两个人立马敛声。

他回过头来,捏顾轻舟的脸:“小东西!”

一副无可奈何却又宠溺万分的口气。

顾轻舟的眼底,才有一抹淡淡的笑纹,正在缓缓荡开,形成一道漂亮的涟漪。

她调侃他的时候,会很开心。

司行霈就佯装不知情,任由她取笑。

汽车黄昏的时候才到平城。

进城的一路上,道路坑洼,房舍老旧,看上去像岳城的老城区。

“平城比不上岳城繁华。”司行霈道,“经济也不是一两天能发展起来的,我已经下令放宽了税收,五年之后,平城一定跟岳城一样。”

顾轻舟嗯了声。

车子穿城过巷,一路到了司行霈的府邸。

他的府邸修建在城西,四周偏僻,有很长的林荫小道,道路的尽头是高大的铁门。

岗哨严密。

铁门打开,车子直接开了进去,触目是树。

开了几分钟,才看到房舍。

“平城的地多,而且便宜,所以我的官邸修建得比较大。”司行霈笑道。

他很多年前就在修建这座官邸,占地面积是岳城军政府的五倍。

如此宽阔,顾轻舟很是意外。

正文 正文_第511章给我生个儿子吧

司行霈在平城的官邸,似一座极大的花园。

从前门到正院,汽车就开了十分钟,非常夸张。

顾轻舟道:“你把院子盖这么大做什么?”

司行霈握紧她的手:“从前这是我的一片农庄,土质不好,不适合种水稻,我就全部种上了树木。

后来我在这里建官邸,是想带着你过来的。房子大,一来是好建防卫,二来孩子们有个玩耍的地方。”

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考虑和顾轻舟结婚。

他一直不许诺,因为房子还没有建好,地盘还没有打下来,他也不知道能否给顾轻舟一个盛大的婚礼。

顾轻舟却误会他在玩弄她。

司行霈在背后做的,往往比顾轻舟所知道的要多。

“那时候,是打算跟你结婚用的。”司行霈笑道,“轻舟,我遇到你之后,想过结婚,却没有想过娶你之外的女人。”

顾轻舟沉默。

司行霈打量她低垂的眉眼,悄声道:“若是感动,就吻我一下。”

顾轻舟推他:“不知所谓!”

司行霈捏她的面颊,触手柔软,他爱不释手:“嘴硬的小东西!”

停车之后,顾轻舟看到了朱嫂,以及一个结实拘谨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阿潇的丈夫玉川。

“顾小姐!”朱嫂看到顾轻舟,高兴至极,眼角眉梢全是笑。从皱纹里释放出来的笑容,似层层叠叠的花。

“可把你盼来了!”朱嫂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她的手绵软温暖,像顾轻舟的乳娘。

顾轻舟眼眶微热,叫了声:“朱嫂。”

“快进来,我都做了你爱吃的,就等着你呢。”朱嫂笑道,携了顾轻舟就往屋子里走。

司行霈长腿阔步,两三步就跨到了顾轻舟身边。

一进门,顾轻舟才坐下,朱嫂就对女婿道:“玉川,顾小姐可是你的送子观音。快,给顾小姐磕头。若是没有顾小姐,哪有你抱儿子的好事?”

玉川道是,眼瞧着就要跪。

顾轻舟大惊,忙阻止:“别别别!”

司行霈顺势扶住了玉川,又对朱嫂道:“一家人,别折煞了我的轻舟!受玉川这一跪,岂不是损轻舟的寿?”

朱嫂瞥他:“又胡说了。”

像个母亲。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司行霈看着她,心情大好。看她笑得开心,他的心路顿时明媚,像雨后初晴的天,澄澈而干净。

顾轻舟也回过头,很认真对玉川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玉川很老实。他支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客气话。

朱嫂请顾轻舟坐下,顾轻舟却想先去看阿潇。

“洗了手再去吧,等会儿要抱孩子。”顾轻舟道。

见朱嫂和司行霈一脸费解,顾轻舟自己也笑了笑。

“我最近常跟西医来往,他们教我的,要常洗手。”顾轻舟解释道。

司行霈揽了她的肩膀:“学什么奇技淫巧?”

顾轻舟道:“不是的,还是要洗。”

司行霈就带着她,先去洗手。

然后,他们绕过了正院,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又到了一处院落,朱嫂跟着阿潇和玉川现在就住在这里。

顾轻舟也见到了阿潇的儿子。

“顾小姐。”阿潇产后精神还不错,也知道顾轻舟要来,正等着她。

顾轻舟问了她:“感觉如何?”

“很顺利就生了,挺好的。”阿潇笑道。

顾轻舟就从她怀中抱过了熟睡的孩子。

孩子刚出生第二天,还是有点红皱,小而柔。

顾轻舟的心中某个角落,顿时就软成了一团。她小心翼翼接过来,抱在怀中,神色专注看着他。

司行霈则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温柔恬静,抱着孩子,他就忍不住上前,用修长的胳膊将顾轻舟和孩子都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想过很多次,将来他们一家人会是什么模样。

顾轻舟抱小孩子的模样,一下子就把司行霈的想象给具体化了。

他就想要这样的家,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未来。

“很可爱,是不是?”顾轻舟怕吵醒孩子,声音温柔似春风般,轻轻拂过。

司行霈点点头。

他忍不住动情,低头吻了下孩子的小手,又吻了下顾轻舟的额头:“是啊。”

倏然,背后传来一声啜泣。

顾轻舟和司行霈惊醒,回眸瞧见朱嫂已是泪盈于睫。

朱嫂自知失态,道:“我看少帅和顾小姐这样,就盼你们俩成个家。”

他们俩如此相依,让朱嫂感动不已,眼泪就下来了。

顾轻舟微愣,继而低垂了头。

这天晚上,司行霈请顾轻舟参观房间,然后把他的主卧介绍给顾轻舟。

“朱嫂特意打扫的,也换了干净的被褥,今晚你住在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

“我住客房。”司行霈又道,“我把主卧给你。”

顾轻舟看着他,嘴唇嘟起,有点恼怒又无奈看着他:“掩耳盗铃,这样好玩么?”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用力,将顾轻舟扑倒在床上。

“睡我的床,以后就是我的人。”司行霈低声,“轻舟,今晚圆房可好?”

顾轻舟神色微凛。

她想起了骑自行车的事。

“还是等新婚。”司行霈自己又改变了主意,笑道,“等多久,我都愿意。新婚是很重要的,我们一辈子呢,得吉利。”

顾轻舟垂眸。

司行霈吻她。

唇是炙热的,他的气息亦是。

“轻舟,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吧,先给我生个儿子。”司行霈的情绪激动起来,有点无法自控。

他的手,早已沿着她柔软的臀肉滑了下去。

顾轻舟道:“我说过了,你何时告诉我真话,我就何时跟你结婚。”

这是她的要求。

她唯一的要求。

司行霈的手微顿。

他停在她挺翘的柔软上,缓缓抚摸揉捏,却再也没说结婚的话。

顾轻舟师父和乳娘的死,仍是司行霈的秘密,他不能告诉顾轻舟。

“轻舟,你喜欢孩子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从前感触不深。

今天,她抱着阿潇的儿子,司行霈抱着她,她险些落泪。她想,她要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嫁给司行霈,和他生儿育女。未来的路是布满了荆棘,还是鲜花着锦,顾轻舟都不在乎。

她能走好!

她不需要司行霈的扶持,她只需要他给她爱情和家庭!

“那我们先结婚。”司行霈哄诱她,“生了孩子,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轻舟摇摇头。

司行霈轻咬她的锁骨:“固执的小东西!”

两个人厮闹了片刻,顾轻舟要去洗澡,司行霈打开衣柜。

他的衣柜里,果然有半柜子崭新的衣裳,全是顾轻舟的尺寸。

有居家的斜襟衫,也有旗袍,还有晚礼服,甚至有睡衣。

衣裳全部洗得干干净净,顾轻舟来了就可以穿。

“衣柜里没有你的东西,我就住不下去。”司行霈道,“不像家。”

顾轻舟的心,再次软成了一团。

她回身,紧紧拥抱住了司行霈。

司行霈笑:“这样才感动啊?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新衣裳?”

顾轻舟不言语,搂得更紧了。

第二天,司行霈凌晨四点就起来了,他要去趟驻地,把军务交代下去,然后回家陪顾轻舟。

其实他非常忙,只是忙里偷闲来找顾轻舟。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顾轻舟居然还在睡梦里。

她躺在青棕色的薄被里,青丝铺陈在她身后,玉藕一样的细胳膊斜搭着。

司行霈上前,轻轻吻她的肩头。

顾轻舟醒过来。

“不想起来?”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默。

起来了,就要回岳城去了。这种浓郁的离别之痛,缠绕着她。

她不想走。

“快点,朱嫂煮了好吃的。”司行霈笑道,“乖,快起来。”

他把顾轻舟抱到了浴室去洗漱。

然后,他沾了牙粉,要给顾轻舟刷牙。

顾轻舟微讶,自己先笑了:“我又不是孩子!”

“这么懒,不是孩子是什么?”司行霈怜惜摸了摸她的脸,“好瘦,又不长肉了。”

顾轻舟躲开了,结果浴室很滑,她差点摔了一跤,整个人就栽到了司行霈的怀里。

司行霈稳稳接住了她,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我就喜欢你这样投怀送抱的!”

“没、没刷牙!”顾轻舟推他。

“我喜欢。”司行霈道。

最终闹了一番,顾轻舟才顺利梳洗,下楼去了。

吃了早饭,朱嫂给阿潇的孩子进行了很简单的洗三礼,没有请亲戚朋友,只有顾轻舟和司行霈,以及阿潇的弟弟妹妹们。

“我我实在不会取名字。”顾轻舟为难。

朱嫂和阿潇夫妻俩坚持要顾轻舟赐名。

最后,还是司行霈为她解围。

“叫玉森好了。”司行霈道,“我请人给他算命,说五行缺木。”

他早已准备妥当了。

他把阿潇当妹妹一样,很用心,并非口头空话。

“挺好的。”顾轻舟忙道,“这个好。”

玉川和阿潇也同意了,朱嫂也很喜欢,于是就定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看了眼手表。

时间不早了,她应该回去。

司行霈却拉着她出门。

“我有件事,很早就想带你去做!”司行霈笑道,“没事的,时间还来得及,回头我再送你回去。”

正文 正文_第512章司行霈的诱饵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出门。

他亲自开车,从城南到城北,从城东到城西,一条条主要的街道,他一一带顾轻舟走过。

“我们这是要去干嘛?”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轻舟,这就是我们的家啊。从前我要带你到这里来,和你结婚,你就是此地的女主人。”

他带着她,巡查他们的地盘。

顾轻舟微愣。

一条条略显古老的街道,有些在施工翻新,有些保存着它的古朴。

平城面积很大,却明显比岳城差了一个大层次。

它不够繁华,少了新派时髦都市的气息,却很恰如其分保存着古朴,叫人看着思旧。

顾轻舟不太懂城市的风貌,她只是觉得,不如岳城好。

街道也没有岳城干净,商铺没有岳城多。

司行霈察觉到了顾轻舟的心思,笑道:“轻舟,我们家十五年前才入驻岳城,当时的岳城还不如平城呢。你看,不过短短数年,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你放心,我比督军更有钱,比督军督下更严格,再过几年之后的平城,一定会超过岳城。我们的孩子,会很骄傲的说,这是他父母一手建成的繁华城市。”

顾轻舟心中微动。

她看着远处的街景,倏然很亲切。

也许,这就是她以后的家园了。

“轻舟,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带着你看平城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不解,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司行霈道:“我想把经济和政治都交给你。轻舟,我很相信你识人用人的本事,更相信你的雄才大略。我会送一座城池给你。”

顾轻舟心头一震:“真的?”

“真的!我负责军事,及早统一江南江北,和谈最好了。当然和谈需要绝对的实力让对方敬畏,所以我要努力。”司行霈道,“你呢,负责岳城的政治和经济。快点嫁给我!”

顾轻舟沉吟。

她略有所思看着司行霈。

“轻舟,你是爱我的,你更想和我过日子。放下过去吧,我保证将来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给我时间,给我信任,和我结婚吧。”司行霈深深望着她。

他眼神深邃,似旋涡,一点点将顾轻舟席卷进去。

顾轻舟的心,顿时乱了方寸。

她深吸一口气。

“司行霈,你在引诱我。”顾轻舟低声,“真可恶!”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快上钩吧,你这条小鱼,我都钓了你这么多年!”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压抑着内心强烈的冲动,压抑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压抑着对他和他勾勒的未来的向往。

然后,她摇了摇头。

“司行霈,我要答案。在结婚之前,我想要知道一切,否则我不会嫁给你。你说得对,我除了你一无所有。我若是不能给养育我的双亲一个交代,我宁愿一无所有。”顾轻舟低声叹气。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

真固执啊!

这孩子固执成这样,如何是好呢?

司行霈总感觉,需得有什么契机,才能让她不顾一切。

比如司慕打了她一枪,她才会承认自己原谅了司行霈,想跟他在一起。

司行霈被她的固执弄得无可奈何,他也不忍心真的强迫她,故而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轻舟,我们来日方长!”

就是不肯告诉她。

顾轻舟也泄气。

为什么呢?

她心中猜测了很多,全是不好的猜测。她不想承认,再等司行霈给她肯定。

然而,她从司行霈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这么逛了一圈,就到了下午四点。

日影西移,顾轻舟瞧见偏西的骄阳慢慢垂落,心一下子就紧了。

“走,去吃饭。”司行霈笑道。

他带着顾轻舟,去了一家本地菜最好的馆子。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的心情略感沉重,因为吃完饭,她就要回岳城去了。

她舍不得司行霈,舍不得朱嫂和阿潇等人,更舍不得看似像家的房子。

可她不会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她泄露半分,司行霈就不会让她走了。

她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就面无表情。

司行霈似乎更舍不得她,吃饭的时候他不时给她夹菜,又不时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都没怎么吃,只顾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牢牢记住。

“轻舟,我过几天抽空去看你。”司行霈道。

“我知道你很忙,不必专门去的。”顾轻舟道,“我很好,整个军政府我都能做主,没人敢欺负我。况且,你那二十人就在我的房子里,我一直很安全。”

“可是我想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哑口。

他去看她,不仅仅是担心她,更是想她。

担心她的安危,可以派更多的人去照顾她,那么,想她了怎么办?

只能亲自去了。

顾轻舟轻跌羽睫,将眼中的水光略去,尽可能不失态。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司行霈笑骂她,想了想,又感叹道,“其实也挺好的,相思苦难吃。我倒宁愿你傻些,不懂也好。”

思念的煎熬,司行霈是深有体会。

他在云南那段日子,是最苦的时候。见不到她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穿着她送的毛衣,度过漫漫长夜。

他却不忍心她也承受那样的痛苦。

顾轻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用力把筷子一搁,低声道:“混账,总是说这种话!”

司行霈就抬起她的脸吻她。

他轻轻吻她的眼泪:“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也有心!”

离别的愁绪,顿时浓到了顶点。

司行霈就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不要回去了,可好?”

顾轻舟这才推开他,擦了眼泪道:“我都知道,你说这些煽情的话,都带着目的!”

司行霈哈哈笑。

她还是要走的。

顾轻舟有她的坚持和底线,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司行霈也动摇不了她。

当然,这也有个好处:她爱上一个人之后,轻易也是不会变心的,这又让司行霈踏实,宁愿维护她这点固执。

到了五点半,他带着顾轻舟去飞机场,乘坐他偷回来的飞机离开平城。

飞机很大,铁灰色的外壳,像只巨大的怪兽,顾轻舟脚步微停。

司行霈笑:“害怕?”

顾轻舟的神色,有了几分内敛。她静静打量着,问:“会颠簸吗?”

“不会。”

“像船吗?”她又问。

“不像,很稳。”司行霈笑。

顾轻舟轻轻咬唇。她雪白贝齿,陷入殷红饱满的唇里,留下牙印。

司行霈就知道,她真的害怕。

他哈哈大笑:“你居然怕这个?”

“我我没坐过。铁怎么可以在天上飞?”顾轻舟神色是有点怯场,她宁愿坐八个小时的汽车,也不想坐飞机了。

司行霈知晓顾轻舟睿智果敢,还真没见她怕什么,一时间也心软了,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没事,我开车送你。”

他开车送她,一个来回就是十六个小时,又耽误他。

他已经够忙的,顾轻舟记得他今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不不,我还是想试试看。”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带着她,坐上了飞机。

他们上飞机前,已经给岳城的跑马场打了电话,让他们腾出场地,给飞机降落。

起飞的时候,司行霈一直抱着顾轻舟。

顾轻舟在紧紧咬唇,她心中没由来的不安稳。

她无法掌控的东西,都让她害怕,就像司行霈一样。

“没事。”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后来,飞机很稳,顾轻舟终于把心中的恐惧减去。

司行霈没有取笑她,反而是很小心翼翼保护她。

“真神奇。”顾轻舟低声对司行霈道。

“嗯,是很神奇。”司行霈道,“过些日子,等我找到了渠道能买到,我送你一架。”

顾轻舟骇然。

这个很贵的。

而且,她可不想从天上掉下去,死无全尸的。

“我还是喜欢汽车。”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一个半小时之后,飞机在岳城的郊外跑马场降落。

顾轻舟下来之后,轻轻舒了口气。

“我送你回去。”司行霈也跟着下来,让马场的人去准备汽车。

顾轻舟却阻止了他。

“送别送别,总要别的。”顾轻舟道,“你回去吧,别再送了。”

司行霈不肯。

顾轻舟觉得,他送她回到新宅,他估计就想今晚住在这里,明早再回去算了。

如此下去,只会加重离别的辛苦。

“再会。”顾轻舟转身就走,上了汽车。

司机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摆摆手,示意司机送顾轻舟。

他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顾轻舟的汽车远去。

司行霈发现,每次顾轻舟转身离开的时候,都特别果断坚决。

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她,是最好的。

少爱一点就少爱一点吧,至少她会少些忧伤和愁苦。

司行霈求的,不是她为了他寻死觅活,而是她好。

她过得好,他才能好。

“轻舟,再会。”良久,那汽车都没了踪迹,司行霈才道,转身回飞机。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瞧。

明知她不会回来的,还是带着几分奢望。

最终,这奢望是不会有回应的,司行霈这才乘坐飞机离开了岳城,回到了平城。

正文 正文_第513章消遣

顾轻舟离开的时候,心中一团乱麻。

很久没这样难舍难分了。

司行霈给她勾勒的未来,实在太让她心动了。

他不仅给她爱情和家庭,他还会实现她的理想和抱负,甚至给她重任,让她有更多的价值。

他不拘禁她的理想。

“他攻心为上,总是知道我最想要什么!”顾轻舟低喃。

回到新宅时,到了晚上九点。

顾轻舟洗澡的时候,心情特别沉重。她想起昨晚这个时间,她还是和司行霈相拥,如今却只剩下她自己了。

脸上全是湿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她心情不好。

正好电话响起。

顾轻舟接了,是霍拢静打过来的。

“轻舟,你在忙什么?”霍拢静问。

这么大半夜,如此奇怪的问话,让顾轻舟顿时明白过来。

霍拢静有事。

顾轻舟诧异,问她:“不忙什么。怎么了?”

“我能去你家吗?”霍拢静道,“我不想一个人住在房子里。”

顾轻舟心知不好,阿静可不是软弱的小姑娘,肯定是有事,而且比顾轻舟想象得更严重。

“好啊,要不要我派车去接你?”顾轻舟问。

霍拢静说不用。她自己开车,很快就到了顾轻舟的新宅。

顾轻舟接到信,在门口等着她。

“你车子开的很娴熟,改日可以教我吗?”顾轻舟羡慕,“我也学了几天,还是开不好。”

霍拢静顿了下:“干嘛改日?现在就可以学啊。”

顾轻舟笑道:“现在也行。”

她就上了霍拢静的车子。

霍拢静开得很慢,对顾轻舟道:“往海堤那边去,那边的路宽敞,车子少,还有赌寮。”

她看了眼顾轻舟的衣着,是一件月白色中袖斜襟衫,天水碧长裙,很古朴的模样,不会太引人注目。

“若是累了,我们还可以去赌。”霍拢静道。

顾轻舟看得出她心事重重。

当朋友有心事的时候,安静陪着她就是了,其他什么也不必说。

顾轻舟笑道:“那正好,咱们可以好好玩乐一晚。”

霍拢静嗯了声。

车子很快到了海堤。

霍拢静却停下了汽车,道:“轻舟,我想走走。”

顾轻舟说好。

两个人沿着海堤,一路往前走,路灯隔得好远才一盏,故而影子时长时短,时浓时淡。

海风咸湿,远处的海浪在追逐浅棕色的沙滩,低吟浅唱,温柔婉转。

今晚的风很轻。

“轻舟,我很害怕。”霍拢静道,“我害怕那个人,可我哥哥说,不能被心魔控制。”

顾轻舟不知头尾,莫名看着霍拢静。

霍拢静沉吟,风撩拨着发丝缱绻,她皓腕压住了青丝,半晌才低声,把事情的原委跟顾轻舟说了一遍。

顾轻舟早就知晓霍拢静的身份,司行霈告诉过她。

听完了,得知曾经的教头如今在霍公馆做保镖,顾轻舟也是吃惊。

“当年若不是他,我也逃不出来。”霍拢静道,“可我就是不能看到他,一看到他,我就整夜做恶梦。”

她的梦里,全是从前的记忆,痛苦不堪。

自从结识了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的心态调整得很好。再加上爱情的滋润,她现在像个正常人了。

当然,也只是像。

她记忆深处的魔鬼,会随时随地的捕捉她,撕裂她。

她知道阿哥的意思,就是想要让她克服那些魔障,消除内心深处的隐患,做个真正的正常人。

“我做不到。”霍拢静道,“我不想回家了。”

“那就住在我这里,就说我请你来作伴的。”顾轻舟笑道,“我们还可以请洛水和五哥连夜过来打麻将。”

霍拢静摇摇头。

她不想让颜一源担心。

顾轻舟看着她仍是郁郁寡欢,就小心翼翼往前走一步,试探着问:“阿静,你能说说那个教头吗?”

黑暗的东西,越捂越成魔。一点点剥开,就会发现是虚惊一场。

霍钺做的,就是这件事。

可是,他直接安排那个人住在霍公馆,实在有点急切粗鲁。

顾轻舟觉得,多提提没什么坏处。

“他救过你,就那一次吗?”顾轻舟问,“还有其他吗?”

霍拢静沉吟。

她回想了下。

一想,脑袋发紧,可还是很努力去想。

“我第一次跟他们去刺杀豫地军阀胡玮林,当时我是跟着戏班子进入胡府。打起来的时候很混乱,胡大帅的侍从打了我一枪,是他替我挨了。”霍拢静道。

话匣子打开,她就继续往下说。

在顾轻舟面前,她更加放松,更加愿意把过往全部摊开给顾轻舟看,让顾轻舟认识她。

可不知为何,她在自己哥哥面前,总是不愿意说。

“他伤在左边肩膀,带着我跳墙逃走,我们一路狂奔出城,躲在城郊一处破旧的茅草屋里。”霍拢静道。

那次,并不是她的教头第一次救她。

他救过她很多次,每次训练,当他知道她要放弃时,他就会更加用力打她,打醒她。

因为,放弃就是死。

他宁愿她重伤,也不想她死。

可霍拢静后来却只记得一次次被他重伤的痛苦,早已忘记了为什么他要打她。就是现在,她想起往事,也是憎恨至极,丝毫想不起原委。

“那次是他救了你?”顾轻舟柔声。

霍拢静颔首。

“后来呢?”顾轻舟又问,“后来你们怎么逃回去的?”

“我们躲了三天三夜,彻底没人找过来,才逃回去。”霍拢静道。

具体的细节,她现在想不起来了。

那三天似乎也很惨。

霍拢静也受了伤,她那次在发烧,而且从前的记忆刻意去躲避,故而真想不起那三天的细节。

只记得,他救过她,不止那一次。

“这算不算同患难过的交情?”顾轻舟试探着问。

霍拢静立马摇头:“不算,根本不算,我跟他没有交情。”

顾轻舟道:“嗯,我知道的,阿静!”

她看得出霍拢静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了,就握紧了她的手。

霍拢静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轻轻舒了口气。

“轻舟,我从前觉得自己很坚强厉害,现在才知道,着实太过于羸弱。”霍拢静低声,“我是个懦夫。”

顾轻舟不赞同这话。

那样的经历,会让一个人心智全部被摧毁,没人可以经得起。

霍拢静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这已经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比顾轻舟她们艰难多了。

“不是!”顾轻舟声音柔婉,“阿静,我们是人啊,人就有坚强的地方,也有软弱的地方。没有弱点,就不是人了。”

霍拢静唇角微动,终于有了点淡淡笑意。

是啊,她现在是人了,不再是冰冷的杀手。

她喜欢自己是人的模样。

她们俩沿着海堤,走了很远。

霍拢静对过去,还是不太愿意提及。

直到十一点多,她们才回到了新宅。

顾轻舟道:“你去洗澡吧,我给霍爷打个电话,免得他担心你。”

霍拢静颔首。

顾轻舟打通了电话,霍钺在那头笑声温柔:“麻烦你照顾她几天”

顿了下,霍钺又问,“轻舟,她可说了什么?”

“她说她害怕。”顾轻舟道。

霍钺微顿。

“好,你多留她住几天。”霍钺无奈,“轻舟,多跟她谈谈过去,我担心她”

“我知道的,霍爷。”顾轻舟道。

等霍拢静洗了澡,顾轻舟又征求她的意见,可要请颜洛水姐弟俩过来打牌。

霍拢静洗完澡,似乎很想见颜一源,低声嗯了下:“好啊。”

顾轻舟打了电话给洛水,又派人偷偷去颜公馆的后门,让守门的人去请颜一源。

颜洛水夫妻和颜一源很快就到了。

到了之后,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几个人都笑了。

“你们太顽皮了。”颜洛水打了顾轻舟几下,又打了霍拢静几下,“这大半夜的,吓死我们。”

他们连夜起了牌桌。

中途的时候,霍拢静跟颜一源溜走了,半晌不见他们回来,顾轻舟失笑。

她支着脑袋,和颜洛水两口子聊天,也把霍拢静的事,告诉了他们。

“霍龙头做得对,心魔是要摊开的,捂住就越来越艰难。”谢舜民道。

颜洛水点头,她丈夫说什么她都觉得很对。

顾轻舟就忒羡慕他们俩。

他们这边说着,颜一源那对小鸳鸯缠绵也回来了,对他们道:“明晚我包了百乐门的场子,我们去跳舞啊。”

颜洛水咦了声:“明晚有什么新鲜事吗?”

舞厅,她是很不喜欢的,嘈杂喧嚣,而且那些男人围着舞女歌女打转,眼睛都要丢上去了,很上去很猥琐。

不少军阀阔少在舞厅为了争女人打架,颜洛水没兴趣搀和那等热闹。

“你还不知道?最近新红起来的四大歌星,明天全部要在百乐门斗艺。明天不是乞巧节吗?”颜一源道,“明晚的包厢,五百块打底,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颜洛水看霍拢静愁苦的眉头舒展,很想去的样子,当即道:“一口气可以看到四大歌星?那是赚了的,我们要去吧。”

又问谢舜民,“你喜欢哪位歌星?”

谢舜民笑起来:“说起来,我还真中意一位歌星”

颜洛水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顾轻舟和颜一源等人,也好奇看着谢舜民:好好的,为什么要作死?

正文 正文_第514章漂亮的男人

众人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啼笑皆非。

看到娇妻的笑脸一下子就沉了,他解释道:“我们书局呢,打算请一位歌星做销售广告,有人向我引见了歌星蝶飞,我看她还不错啊,很中意她。”

颜洛水这才笑起来。

颜一源道:“姐夫,你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吓死人!”

“你吓什么,又不是跟你抢歌星。”颜洛水道。

颜一源没想到他姐姐这么护短,闹了个里外不是人。

霍拢静在旁边笑。

顾轻舟亦忍俊不禁。

气氛好了起来,顾轻舟让佣人准备了宵夜。

他们吃了宵夜,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就全部住在顾轻舟这里。

“明天不用早起,睡到下午,起来之后吃了东西就去舞厅玩。”顾轻舟道,“我瞧着不少通宵打牌的贵太太们,都是这样。”

众人生活颇有规律,难得放纵一次,纷纷表示此计甚好。

顾轻舟准备了客房。

颜一源问:“阿静住哪一间?我要住阿静隔壁。”

霍拢静却不想单独住,她今天的情绪实在太糟糕了。

顾轻舟看在眼里,笑道:“阿静跟我睡。”

颜一源一听这话,就非要闹着一起:“我在轻舟房间里打地铺!”

“像什么样子?”颜洛水忍无可忍,出声斥责。

顾轻舟却道:“我不介意啊。我的房间,佣人从来不上去的,副官嘴巴牢靠,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的。”

颜一源找到了靠山,立马道:“是啊,轻舟都不介意,你计较什么?”

颜洛水气得要打人。

顾轻舟就叫副官准备了地铺。

她和霍拢静睡在床上,颜一源打地铺,睡在霍拢静那一边的地上。

顾轻舟的床很软,被褥凉丝丝的,很舒服。霍拢静的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唇角微翘,有了个淡淡弧度。

晚夕,霍拢静一直没睡。

她听着左边是顾轻舟的呼吸,右边地下是颜一源的呼吸,阳台上还有两匹狼,她的心中,慢慢沁入了温暖。

七夕当天,顾轻舟早上八点还是醒了。

她下楼,吩咐佣人准备好了饭菜,又令人备好了汽车。

颜洛水他们,中午就醒了过来。

“下午打麻将,好不好?”顾轻舟道,“我实在不想打网球了,累得一身汗。”

他们的娱乐活动不多。

“好吧。”颜洛水道。

谢舜民则去了趟自己公司。

黄昏的时候,谢舜民从公司回来了,顾轻舟跟着他们去了百乐门舞厅。

“其实呢,舞厅最昂贵的座位票,不是咱们二楼这些雅间,而是一楼前排的座位。”颜一源很娴熟跟他们介绍。

一楼前排的座位,可以近距离靠近歌星,而且歌星唱完之后要敬酒,那才是非富即贵的地位。

普通人,哪怕再有钱,也享受不了那等座位。

颜一源倒是可以,只是他去了之后,经理只怕会找他帮忙。

玩归玩,颜一源非常有分寸,不给他父亲添麻烦,故而他每次都拒绝。

“今天的前排座位,早在两个月前就订完了。”颜一源又道。

顾轻舟看了几眼,有了点兴趣。

岳城除了军政府,几乎没什么大的势力。

旁人眼里有钱有势的,全是军政府下属高官人家。

在这个扛枪就是强权的时代里,自古文官高于武官的定律被扭转,市政厅的人,全部没了文官的傲气,依附于军政府。

“最有面子的是谁?”顾轻舟问颜一源。

“司宇。”颜一源笑道,“他很喜欢这些热闹,更是百乐门的常客。”

司宇是二房的堂弟,只比司慕小一岁。

顾轻舟失笑。

司宇和司骏是亲兄弟,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一个酷爱玩乐,一个努力上进,完全不像一个娘生的。

“轻舟,你可别摆军政府少夫人的架子吓唬司宇。”颜一源道,“出来玩嘛,不能扫兴。”

“我摆架子干嘛?”顾轻舟笑。

别说只是堂弟了,就是司慕亲自出来赶这样的热闹,顾轻舟都不会翻脸。

娱乐和正事,顾轻舟分得很清楚,她不是那种不知所谓的人。

他们说着话,时间慢慢就到了晚上八点。

一直到了八点,整个二楼雅间和一楼大厅全部坐满了,第一排最重要的贵宾席,才陆陆续续有人坐进来。

顾轻舟看到了几个洋人,同时也看到了几名认识的权贵。

最后,她才看到众星捧月出场的司宇,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年轻贵公子。

“司宇在外头还满气派的。”顾轻舟想。

同时,她的视线落在司宇身边的那位贵公子身上。

那位贵公子非常漂亮,只比倾国倾城的蔡长亭略逊二成,也是难得一见的。

“会不会是”顾轻舟猜测他的身份。

虽然她没见过,可从对方的容貌上,能推断出他的身份。

“看到没,司宇总是最气派的。”颜一源道,“要是我敢这样,我阿爸非要打断我的腿。”

顾轻舟笑,问他:“你想这样吗?”

颜一源摇摇头:“我对歌舞没什么兴趣,假如是跑马场的贵宾席,我就一定要弄到。”

霍拢静在旁边笑。

颜一源空担了纨绔子的虚名,在女色这方面经验不多,而且兴趣不高。他就是喜欢追求女孩子,目的是请她做自己的女朋友,而不是为了睡她。

至于女朋友能做什么,大概就是充面子吧。

顾轻舟指了指司宇旁边的那位漂亮男士,问颜一源:“他是不是魏市长的儿子?”

颜一源颔首:“他叫魏清寒,是魏市长的小儿子。”

顾轻舟认得出这个人,是因为他和魏清嘉长得很像,顾轻舟断定他是魏清嘉的胞弟了。

“蛮像魏清嘉的。”颜洛水也道,“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颜洛水对魏清嘉的敌意很深。

顾轻舟笑了笑:“生得真漂亮。”

说起男孩子漂亮,颜洛水等人都觉得,没人比曾经的蔡龙头蔡长亭更漂亮了。倒是这位魏清寒少爷,可以跟蔡长亭相媲一二了。

“漂亮有什么用?像他姐姐,心肠全是黑的。”颜洛水道。

颜洛水特别讨厌魏清嘉。

哪怕是到了今天,还是会有人把顾轻舟和魏清嘉放在一起比较。

一比较,就会觉得顾轻舟不如魏清嘉分毫,司慕太亏了,他跟魏清嘉才是金玉良缘!

可颜洛水很清楚,顾轻舟多次力挽狂澜救司慕。

漂亮有什么用?

顾轻舟虽没有魏清嘉那等姿色和才华,可她更有智慧啊。

凭什么不如魏清嘉?

颜洛水为顾轻舟感到不平。

“脸是挺像他姐姐的,心肠就未知了。”顾轻舟笑道。

众人都被逗乐。

他们这边正说着,司宇的随从说了句什么,司宇诧异往二楼看过来。

他瞧见了颜一源。

司宇起身,跟身边人低语几句,就往顾轻舟他们这边来了。

颜一源道:“哎呀,谁这么多嘴?”

正说着,司宇进来了。

略带尴尬,司宇笑着对顾轻舟道:“二嫂,你也来捧场啊?”

顾轻舟一派柔婉,笑容恬静道:“是啊。”

又对司宇道,“我们随便看看,你快下去吧,要开始了。”

司宇忙道:“哪敢啊?二嫂来了,我怎么好意思下去?”

说着,他就看了眼,这雅间还有席位。

顾轻舟道:“不必客套,大家都要消遣的,你既然订了贵宾席,缺席也是对歌星们的轻待,快去吧。”

司宇这才下去了。

颜一源就觉得,顾轻舟真是越发有了上位者的威严。哪怕是柔声细语的说话,亦透出不容置喙,叫人臣服。

丝毫不像那个温柔可爱的小轻舟了。

司宇下去之后,他身边坐着的魏清寒,却也往雅间这边看了眼。

顾轻舟正巧坐到了窗边。

魏清寒不知是否看到了她,弯起眼睛微笑,笑容酷似魏清嘉。

魏家那么多孩子,好似就这位小少爷和魏清嘉最像了。

“那孩子真不招人喜欢。”颜洛水也看到了,微微蹙眉。

顾轻舟笑道:“没必要和一个孩子较劲。”

颜洛水想起顾轻舟说过,魏清嘉说是去了南洋,其实已经死了,心中更加不忿。

死去的仇人才是最堵心的,因为你再也没有机会和她一较高下,再也没机会赢过她,她永远留着最高的华采在世人心里,你无法越过。

顾轻舟不爱司慕,她不在乎,颜洛水却常替顾轻舟不值。

一直含笑沉默的谢舜民,这时候亦开口了:“我也觉得没必要计较,轻舟喜欢的人,和喜欢轻舟的人,都知道轻舟的好。”

颜洛水这才静下心来。

舞台上,帷幕缓缓拉开,鲜花铺就的舞台,灯光绚丽。

第一位出场的歌女,就是百乐门的当家台柱,叫微月。

微月一出场,众人都没什么反应,谢舜民却吃惊站了起来。

顾轻舟先看到了,诧异看了眼谢舜民。

颜洛水旋即也瞧见了。

“怎么了?”颜洛水问,眼底却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甚至暗淡。

怎么回事?

谢舜民不留恋风月场所,而且为人老成稳重,他这样失态,是认识那位微月吧?

颜洛水的心,一下子就沉入深渊,手有点发寒。

顾轻舟也看着谢舜民。

正文 正文_第515章恩爱

顾轻舟和颜洛水看着谢舜民,谢舜民立马将所有神色收敛,微笑道:“去趟洗手间。”

好似他并非失态,只是站起身而已。

颜洛水眼底的忧色更深。

顾轻舟就挪开了目光。

这是颜洛水和谢舜民两个人的事。

谢舜民精明睿智,颜洛水外表温柔内心腹黑,他们俩有什么事,根本不需要外人操心。

外人的关心,会让他们很尴尬。顾轻舟就决定,有时候难得糊涂,她还是装傻比较好。

顾轻舟收回视线,继续看舞台上的歌星微月。

穹顶是粉红色光,洒落在微月肩头,她穿着洁白的无袖长裙,裙摆曳地,随着她的步伐蜿蜒,似盛绽的花。

薄纱一样的光,轻覆在她的周身,她看上去有种胜过桃蕊的柔嫩。

微月是很浓的舞台妆,五官到底多好看,其实看不清楚,只感觉整个人很秾艳。

她开始唱:“花外早莺啼”

声音婉转旖旎,似空谷黄鹂,清脆落在心弦上,叫人的心随着她的曲调而微微发颤,动人心魄。

“好!”

一曲落下,整个大厅是雷鸣般的掌声,顾轻舟也跟着鼓掌。

她也觉得很动听。

微月的歌声,没有半分风尘气,很清丽,甚至有点娇俏。

只是

顾轻舟不太跟名伎们接触,却也知道,微月不管是歌声还是外貌,都不能算极品,勉强是中上等。

她想着,心思又转移到了谢舜民身上:“他不可能是看上了微月,也不可能跟微月有私情的。那他失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厢想着,瞥了眼颜洛水。

颜洛水和她一样在沉思。

“不好听,太刻意了。”颜一源的话,打断了顾轻舟的思路,他再问霍拢静,“是不是阿静?”

“嗯,我也觉得。”霍拢静道。

其实,霍拢静跟顾轻舟一样,歌听得少,鉴赏力乏乏,觉得还不错。不过,颜一源说不好听,她就顺着他说不好听了。

这时候,谢舜民才回来。

他已然是一脸的平静,没有半分失态的样子。

颜洛水看了他几眼,他回以微笑。

顾轻舟的余光也瞥见了,依旧没有回头去说什么。

微月唱完之后,就坐到了司宇旁边的席位上。

司宇想着不远处的二楼,他二嫂正看着,就好似有个家长时刻站在身后,故而今晚格外的端重,一句调笑的话也不敢说,只是端起酒杯和微月碰了下。

“我觉得她很有韵味。”颜洛水故意道,“舜民,你说呢?”

谢舜民表情不变,只是淡淡看了眼颜洛水。

他轻轻揽住了颜洛水的腰,在颜洛水耳边道:“在吃醋啊?”

颜洛水双颊绯红:“胡说了。”

顾轻舟端起酒盏,轻轻抿了口,心想:“我哪里是来看歌星的?我分明是来看他们两对恩爱的。”

他们也太不讲究了,丝毫没留意到顾轻舟的形单影只。

谢舜民的手,一直搁在颜洛水的腰间。盛夏薄薄的衣裳,那掌心的温热始终投过来,颜洛水的心,再也没办法去想其他事了。

第二位歌星登台时,舞台穹顶的灯光,换成了淡淡蓝色。

第三位歌星是橘红色。

到了第四位,那个叫蝶飞的歌星,她登台的时候,舞台上的乐队全部停止了。

灯火也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个浅浅轮廓。

声音慢慢从那黑暗中透出来。

她用空灵的嗓音唱:“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

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身段,只能瞧见幽黯中的婀娜倩影,丝丝袅袅的歌声传到了整个舞厅。

众人借被这清唱的美妙音喉摄住,全场寂静。

最终,歌声越来越高,蝶飞的声音也越发高昂绵柔,气息纯长。

灯光渐渐亮起,最后骤然大亮,红衣黑发的女子立在舞台中央,薄妆浅黛,勾勒出绝俗的容颜。

她声音一落,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掌声如雷。

顾轻舟等人也如梦初醒。

“这才叫歌星!”颜一源评价道,“今晚蝶飞肯定是花魁。”

顾轻舟跟着鼓掌。

蝶飞,的确是很漂亮妩媚,声音也是极其出色。

后来,就是其他的歌舞表演。

舞厅的侍者,请宾客们为四位歌星投票。

“十块钱一张票。”侍者道。

“好贵。”顾轻舟在心中想。十块钱,够普通人家生活一个月的。

不过,这等销金窟,就是挥金如土,没人会在乎钱财。

顾轻舟心中想着好贵,却问:“一次最少投多少票?”

侍者道:“太太,这个随您的心意。”

顾轻舟道:“我投一百票给蝶飞吧。”

其他人纷纷看着顾轻舟。

“轻舟,你今天这么大方?”颜一源好奇,“你很喜欢那个蝶飞啊?”

“是啊。”顾轻舟笑道。

谢舜民因为要请蝶飞做广告推销,故而跟颜洛水商量:“咱们投多少票?”

颜洛水笑道:“不能越过少夫人去,咱们投五十张吧。”

后来才知道,楼下的贵宾席,都是五百张一千张这样的投。

顾轻舟和颜洛水的一百五十张票,很快就被淹没。

最后不出所料,蝶飞拿到了今晚的头筹。

谢舜民的目光,却始终在找方才那个微月。

颜洛水看着,心猛然又缩了起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轻舟等人就装看不见。

不管是谁,都要给别人生活一点空间,贸然挤进去指手画脚,吃力不讨好。假如真的需要帮助,颜洛水会开口的。

“二嫂。”评选结束了,司宇又过来给顾轻舟打招呼,“方才哪首歌比较喜欢?”

他身边还跟着魏清寒——那个酷似魏清嘉的男子。

“都挺喜欢的。”顾轻舟的目光,轻巧从魏清寒脸上一掠,如蜻蜓点水般,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笑着对堂弟道,“请坐啊。”

司宇道谢,又把魏清寒引荐给了诸位。

颜洛水和颜一源姐弟俩,都对司宇没了好感。

颜一源不知道缘故,只是突然很讨厌司宇;颜洛水却很清楚:司宇难道不知道外头说魏清嘉和司慕的事吗?他既然知道,还跟魏清寒走得这么近,岂不是叫顾轻舟难堪?

“你们今晚捧的是谁?”顾轻舟还在和司宇寒暄。

旁边的魏清寒却接口了:“少夫人,我们就是看个热闹,投了蝶飞几张票,没有特意去捧谁。”

司宇也道:“是啊二嫂,我可捧不起。这样的歌星,若是要捧她,非得二哥那样的财力才行。”

说罢,他自己笑起来。

众人都看着他。

这是玩笑话,还是挑衅?

正文 正文_第516章司行霈的教育

司宇的话,很不恰当,众人没感觉到好笑,只是觉得司宇不知所谓。

雅间里稍微沉默。

顾轻舟的神色不变,笑容还是那么柔婉可人:“像蝶飞那等歌喉,不需要捧,哪怕是散票也能取胜的。”

丝毫不接招。

司宇回味过来,也觉得自己言语只适合男人之间的吹捧抬举,却不适合跟女人说,自己说了个自以为好笑的拙劣玩笑话。

“二嫂说得是,我也这么觉得。二嫂,要不要我去告诉经理,让蝶飞过来敬杯酒?”司宇忙献殷勤。

他觉得顾轻舟应该很喜欢蝶飞。

顾轻舟却笑道:“下次吧,她现在赢了,正要庆祝呢,别扫兴了。”

司宇略微尴尬。

魏清寒一双漂亮得眸子,酷似魏清嘉,眼波流转间竟有风情。

他若不是魏市长的公子,家中位高权重,这等风流姿态,大概会沦为好南风的权贵的玩物吧?

“少夫人,我跟蝶飞有点私交,改日约您喝茶,还望少夫人赏脸。”魏清寒在旁道。

顾轻舟笑了笑:“再说吧。”

亦算是拒绝了。

魏清寒笑容不变。

寒暄了几句,顾轻舟对司宇道:“阿宇,你们去玩吧,别拘束了你们。”

司宇道是。

出去的时候,司宇始终不高兴。

魏清寒问他:“怎么了?”

“这个小丫头,拿捏嫂子的架子还挺大的!”司宇低声,“她才嫁到司家多长时间?”

魏清寒漂亮的眼波里,闪过几抹痕迹,他道:“听说督军很信任她。二少帅出去留学,她如今执掌督军府呢。”

“她?”司宇不屑摇摇头,“哪里的事?分明是颜新侬当家,她只不过是认了颜新侬做义父。”

顿了下,司宇又道,“若是”

若是魏清嘉还在,哪有顾轻舟的份?

司宇恭维巴结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孩子,心中总有那么点不痛快。

他始终觉得,自己才是司家的人,而顾轻舟是外人。

如今,一个外人进入司家,就骑到了他们头上,他能喜欢吗?

若是魏清嘉做了他的二嫂,他倒是心服口服。

“对了,你大姐现在有消息吗?”司宇转移了话题,问魏清寒。

外人都以为魏清嘉去了南洋。

就连魏家的人也如此猜测。

可魏清寒很清楚,他姐姐已经死了。他们之间有约定的安好,大姐一直没消息传回来,她已经惨遭不幸了。

“还没有。”魏清寒压抑着内心的一阵剧痛,轻描淡写对司宇道。

同时,他抬眸看了眼楼上的雅间。

顾轻舟!

害他大姐的人,一定是顾轻舟。

魏清寒眼底的厉芒,再也藏匿不住。

乞巧节的夜晚,过得也算顺利热闹,假如没有出现谢舜民的失态,以及魏清寒,就更好了。

散场之前,蝶飞好像听闻了军政府的少夫人来了,特意赶过来敬酒。

“谢少夫人捧场。”蝶飞笑容温柔,绝艳的面容只有略施薄粉,素雅到了极致,反而生出烈烈风情。

“你唱得非常好,叫人陶醉。”顾轻舟恭维她。

她向来不吝啬赞美之词。

众人都对蝶飞很有好感,纷纷出声询问寒暄。

就连颜一源,也笑问她可唱堂会。

“一般人家的堂会,我是不去的,假如是颜公馆的,那就是我的荣幸了。”蝶飞笑道。

很会拍马屁。

顾轻舟微笑,挺欣赏这位歌星的。

谢舜民也说了几句,顺便问她可有意向接印刷厂的推销。

蝶飞微讶:“一般广告推销,都是高档的胭脂水粉,如今书局也要?”

“任何的生意,都怕巷子深嘛。”谢舜民道。

谢舜民很有生意头脑。

蝶飞笑道:“您看得起我,我自然乐意效劳。”

很顺利解决了此事。

谢舜民微笑了下。

蝶飞看了眼谢舜民的妻子颜洛水,发现她始终很友善,没有多心,就完全放心了。

散场之后,众人各自回家。

霍拢静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

顾轻舟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多住几天?”

霍拢静摇摇头:“不了。总不回家,我阿哥也要担心了。”

这是决定自己去面对。

顾轻舟欣慰颔首:“阿静,你上次说,你站在我身后保护我。我也是,我站在你身后呢,别怕。”

霍拢静眼眶微热。

“好。”她低喃,轻轻拥抱了顾轻舟。

颜洛水那边,谢舜民不知说了什么,她对歌星微月的坏情绪,完全好转了,小鸟依人看着谢舜民。

顾轻舟看着颜洛水,就觉得她很幸福。

颜洛水愿意相信谢舜民,依靠谢舜民。那么聪明精明的颜洛水,收起了她所有的戒心,做个温顺的小绵羊。

顾轻舟触景伤怀。

“为什么我不能像洛水这样?”她想。

可惜,她始终做不到。

论起聪明精明,颜洛水是不输给顾轻舟的,可颜洛水从小有父母疼爱,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让颜洛水懂得如何去依靠。

顾轻舟却不敢。

回到家中,顾轻舟吩咐副官:“去查查微月的底细。”

虽然不搅合谢舜民和颜洛水,顾轻舟还是想做个心中有数的人。

就像司行霈对阿潇夫妻,平日里什么也不管,可真要他说话的时候,他能把一切都处理得当。

顾轻舟要知道内情。

若是颜洛水需要她,她就可以立马去帮助她;假如颜洛水不需要,她就可以装傻。

“还有,去查查司宇这些年,都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二老爷那边可知道,老太太知道不知道。”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准备去洗澡,电话却响了。

是专线电话。

这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司行霈是特意等着打这个电话?

副官跟着顾轻舟,肯定向司行霈汇报了她的行踪,故而司行霈知道她现在才回来。

司行霈的声音,在电话里始终有点失真,不如当面那么清晰。

“今天过得如何?”司行霈笑问,“女儿节,去乞巧了吗?”

“没有。”顾轻舟就把今天的事,捡了司宇那段,说给司行霈听。

她又问司行霈,“你知道吗?”

“知道。”司行霈道。

顾轻舟微讶。

既然知道,司宇这般纨绔风流,家里人不管吗?

司行霈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小舞厅坐个头席,你有什么可吃惊的?”

顾轻舟一愣。

她没想到司行霈是这种态度。

司行霈继续道:“吃喝玩乐,总好过他们想到军中或者进政府机关吧?没有异心,就是我的好兄弟。其他的,都是他身为司氏子弟应得的。”

顾轻舟这时候才回神。

其实,司督军和司行霈,是愿意看着二房的孩子不成器的。

太成器了,万一生出其他心思,妄想争夺兵权或者政权,就太麻烦了,还不如纨绔些。

再说了,整个岳城都是司家的,司宇横着走都是应该的,这是司家的威严。

他们可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打下这片江山,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吗?

岳城将来又不需要二房的人来守护。

“轻舟,你要分得清轻重。”司行霈笑道,“军政府有我和司慕,就完全足够了。二房的孩子,督军对他们都溺爱,从来不督促他们上进。

别说是咱们家,就是颜家,不也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你义父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成器,足以支撑门庭,你看过他管小五吗?

家庭就是这样,有强有弱,才能更加团结稳定。全部都好胜要强,会打得头破血流;全部都纨绔,会败了家业。有一两个领头的能上进,就完全足够了。”

顾轻舟又是微愣。

她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糊涂。”

“哪有糊涂?”司行霈道,“你是一片慈爱之心。”

顾轻舟脸微热。

司行霈又道:“我叫人送了礼物给你,收到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我刚回来。”

又看了眼墙上的钟,“你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

司行霈道:“我今天睡不成了,还有军务。”

顾轻舟微微抿唇。

“注意身体。”她道。

司行霈立马道:“我身体不知道多结实!轻舟,你要不要试试?”

顾轻舟张口结舌。

为什么要关心他?

“再会!”她气得不轻,想要挂了电话。

“轻舟,我想你了。”司行霈抓紧时间在电话里道。

顾轻舟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洗了澡躺在床上,想起司行霈的话,特别是他说教育孩子那几句,顾轻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司督军能给自己弟弟和侄儿的,大概只有钱和虚名,督促他们上进有什么意义?

一个人越是努力,要的就越多。要求侄儿们成器,难道将来要他们和自己的儿子争夺兵权吗?

“就连司慕,司督军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顾轻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不是不爱,就是因为深爱,才希望他的能力更小一点,野心更小一点,活得更安全一点。

“对于长子司行霈,将来他是要支撑门庭的,所以司督军格外的严苛,严苛到了看似薄情的地步。”顾轻舟又想。

她突然醍醐灌顶般,感觉司督军真是个睿智的人。

这么想着,顾轻舟就不再担心司宇闯祸了。

副官们去查微月和司宇,也很快有了结果。

司宇行事算是纨绔,有时候也嚣张,可至今没有闹出大事,他很懂得分寸,亦或者说他敬畏司行霈和司督军,不敢太胡来。

“好了,以后就不要再管他了。”顾轻舟对副官道。

又问微月,“她的呢?”

副官就把微月的资料,递给了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517章漂亮的祸水

顾轻舟接过微月的资料,翻看了几个字,眉头就轻轻蹙起。

良久之后,她合上资料,没有再说话了。

“这件事,谢舜民应该可以搞定的吧?”顾轻舟想。

同时,顾轻舟觉得,谢舜民最近可能要回南京了。

她决定先观望。

她吩咐副官:“留心微月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我。”

副官道是。

就在顾轻舟陷入沉思的时候,副官进来禀告道:“少夫人,三少爷来了。”

三少爷,就是司宇了。

顾轻舟还在想不管他的事,不成想他却登门了。

“不止是三少爷,他还带着魏少。”副官又道。

魏清寒!

顾轻舟的眼眸,沉了一瞬,半晌才道:“请他们进来吧。”

很快,司宇就跟魏清寒,到了正院。

“二嫂,送给您。”司宇带了一束花进来,很亲热的样子。

他并不是很服气这位比他还年轻的嫂子,可司家有尊卑的,他也不敢轻待顾轻舟。

“多谢。”顾轻舟接过来,笑容很轻盈,就像长辈对孩子,“今天没出去玩?”

“说起这件事,我就是特意来找二嫂的。”司宇笑道,“二嫂,有点事想麻烦您。”

顾轻舟问:“何事?”

司宇来找顾轻舟,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二嫂,初十晚上,还是在百乐门舞厅,蝶飞小姐还要登台,我想请您去捧场。”司宇道。

顾轻舟蹙眉不解。

司宇忙解释:“不是比赛,是她得到了冠军,酬谢捧场的客人。蝶飞小姐很想邀请您,只是她自惭形秽,不好登您的门,特意请了我来做牵线。”

蝶飞想要让顾轻舟去,抬高她的身价,顺便也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她是第一歌女,艳名四起,多少人慕名而来,她需要一个靠山,才能避免自己沦为权贵的玩物。

司宇是不够分量的,军政府的主人才行。

只可惜,如今的军政府男主人全部外出,司督军在南京,司慕去了日本,司行霈远在平城驻守,顾轻舟反而成了唯一的主人。

蝶飞是女人中的杰出者,她不仅擅长笼络男人,更擅长揣摩女人的心思。

那天在雅间,她看到司少夫人以及她的两位密友,对蝶飞都有善意。

所以,她拜托司宇来请顾轻舟了。

司宇跟魏清寒关系匪浅,两个人一起过来,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我最近疲乏,想清净些,你们去吧。”顾轻舟笑道。

她的拒绝,司宇似乎也想到了。

“二嫂,我还请了妹妹们,还有阿骏。上次二嫂你找回了阿骏,阿骏一直很感激你。”司宇道,“二嫂,咱们家兄弟姊妹几个,还没有一块儿出去玩呢。”

他帮顾轻舟找到了借口。

顾轻舟笑道:“那好吧,你都说了这么多,我不能辜负你的好意。”

司宇高兴起来。

顾轻舟看了眼旁边的魏清寒。

魏清寒笑容恰到好处,看上去很温柔斯文。

“阿寒是我的好朋友,假如二嫂觉得不便的话,阿寒可以避嫌的。”司宇又道。

顾轻舟微笑:“人多才热闹,没事的。”

魏清寒就跟顾轻舟寒暄。

“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花坛种了两株极好的茶花,少夫人也爱茶花?”魏清寒问。

那是司慕送给顾轻舟的。

吵架之后,司慕主动跟顾轻舟求和,送了两盆花。顾轻舟放在自己的房间,可花看上去有点发蔫,顾轻舟很担心。

负责打理花草的佣人说,茶花应该养在花坛里,这样盆栽也可以,只是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打理。

顾轻舟没有更多的精力,就把擅长,就把茶花交给了佣人,住在门口的大花坛里,如今果然生得枝繁叶茂。

“我倒也不是特别爱,那是少帅送的。”顾轻舟道。

魏清寒笑道:“从前我姐姐很爱茶花,我家里有好几株名贵的,少夫人若是喜欢,我叫人送您几株吧。”

姐姐?

魏清嘉吗?

顾轻舟抬眸,看了眼魏清寒。

魏清寒明眸里有淡淡笑意。他的眼睛像魏清嘉,黑白分明,那眼波就格外的清湛,仿佛能渗透人的魂魄。

“既然是令姐之爱,我岂能夺人所好?”顾轻舟笑了笑,态度很和蔼。

司宇突然很紧张看了眼顾轻舟。

夺人所好?

二嫂你的确是夺了他姐姐的所好——司慕。

顾轻舟的眼神微睐,淡淡看了回去。

司宇微怔,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情绪遮掩好。

“我姐姐远行去了,白放着可惜。”魏清寒道。

顾轻舟再次拒绝:“种一棵树也不容易,就让它留在原本的地方吧。”

魏清寒也不尴尬,笑笑道:“少夫人说的是。”

如此就算约定了。

越好顾轻舟之后,司宇还去请了颜洛水夫妻,以及颜一源。

“一源,记得带你女朋友啊。”司宇还调侃颜一源。

颜一源稀里糊涂。

司宇可从来没带他玩过。

他们虽然同是军政府的子弟,关系却不那么亲密,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狐朋狗友。

司宇这般热情,还是头一回。

“他要干嘛啊?”颜洛水打电话问顾轻舟。

“他不会干嘛的,就是联络和我的感情。”顾轻舟笑道。

这是真的。

顾轻舟相信,司宇对自己绝对没有恶意的,他还指望顾轻舟放水,让他活得更加逍遥快活。

他得罪顾轻舟,那是吃力不讨好。

至于邀请颜洛水夫妻和颜一源,是怕顾轻舟临时再反悔。

“肯定是蝶飞承诺了什么,阿宇才这么迫不及待。”顾轻舟想。

看司宇的态度,应该是很喜欢蝶飞的。

顾轻舟在电话里问颜洛水:“你和舜民去吗?上次都没怎么跳舞。”

“去啊。”颜洛水道,“舜民不是想请蝶飞做广告吗?”

顾轻舟颔首。

到了七月初十,司宇亲自来接顾轻舟。

这次,他的跟屁虫魏清寒却没有来,同来的另一位堂妹。

顾轻舟和堂妹坐在后座,司宇坐在副驾驶座。

不成想,顾轻舟却越过了副驾驶座位,和司宇闲聊。

“你跟魏少关系挺好的,不过他看上去比你小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顾轻舟问。

司宇没想到开门见山问这个,当即如实道:“他是比我小三岁,我跟他的确不是从小的朋友,是今年二月份才认识的。”

二月份

那时候魏清嘉被司夫人杀死,却做成她远走南洋的假象。

别说世人,就是魏家都没人怀疑。

而魏清嘉的弟弟,却不声不响的勾搭上了司宇。

“花了他不少钱吧?”顾轻舟闲闲,声音听上去就有几分慵懒。

司宇心中一惊,忙道:“没有没有!”

急忙否认,就是有了。

顾轻舟心中澄澈,如明镜一般的清晰,似乎知道了什么。

她不动声色。

车子到了百乐门舞厅的门口,颜一源先到了,正在帮霍拢静整理她披肩的流苏,态度认真。

顾轻舟上前,跟霍拢静低语了几句。

霍拢静神色骤变,一下子就握紧了顾轻舟的手:“不行!轻舟,你这是以身涉险!”

顾轻舟笑笑:“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也许我多心了。”

霍拢静仍是非常不安。

顾轻舟道:“没事,进去吧。”

等颜一源他们进去,顾轻舟又跟副官耳语。

副官颔首道是。

顾轻舟把一切都安顿好,这才慢慢进了舞厅。

这次,司宇帮他们安排了一楼靠近最前排的座位,四个人一桌。

顾轻舟和司宇两个人坐了。

“等会儿阿寒要来,二嫂您不介意吧?”司宇笑问。

顾轻舟道:“为何要介意呢?”

正说着,魏清寒就来了。

魏清寒是斜梳了头发,露出光洁额头,一双美丽澄澈的眼睛,在他漂亮的容貌上起了最重要的点缀。

他气度华贵倜傥,女人看到他这样的,多半会心生爱慕之情。

魏清寒一笑,坐到了司宇旁边,又给顾轻舟打招呼:“少夫人,今天的梳篦很漂亮。”

他留意到了顾轻舟的穿着打扮,甚至配饰。

顾轻舟微笑:“多谢。”

旁边的桌子上,也坐满了人,都是锦衣华服的贵人。

这家舞厅的宾客区,可以摆放十二张桌子,地势稍微高几分,也宽敞。

顾轻舟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明明是很普通的侍者,顾轻舟却愣是看了他几眼。

同时,她给自己的副官递了个眼色。

副官上前。

顾轻舟吩咐他:“去帮我取一瓶白葡萄酒。”

她如此吩咐,听上去没什么异样。

司宇就笑道:“二嫂,让侍者去拿就可以了,这里什么酒都有。”

“我还是喜欢自己带过来的白葡萄酒。”顾轻舟道。

司宇就觉得她很少出来玩,不懂规矩,魏清寒则莫名心头一紧。

不过,很快顾轻舟的副官,就拿了一瓶白葡萄酒进来,让魏清寒知道自己多想了,顾轻舟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尝尝我带过来的酒。”顾轻舟笑道。

她想要去倒酒时,魏清寒就起身:“少夫人,我来。”

顾轻舟犹豫了下,把醒酒器递给了他。

气氛一时间很融洽。

顾轻舟的唇角,始终有淡淡笑容。

正文 正文_第518章少帅跟我大姐才是良配

顾轻舟从自家带了葡萄酒过来,此事叫司宇和魏清寒情绪复杂,尤其是司宇。

说顾轻舟不上台面吧,她带过来的白葡萄酒又是珍品,百乐门最好的也比不上,这点她的品位很高。

说顾轻舟此举恰当,又总感觉不合时宜。

司宇默默喝酒,心想:“还是沉默比较好,随便她吧。”

魏清寒却表现得很热络,他赞美顾轻舟带过来的酒:“我也喜欢这一款白葡萄酒,果香很浓郁,质地澄澈。”

顾轻舟笑道:“魏少是品酒高手?”

“不敢当。”魏清寒的笑容干净明媚,“我只是想在少夫人面前表现下自己的见识,让少夫人高看一眼。”

司宇看了眼魏清寒。

突然之间,他察觉出了一件事:魏清寒对顾轻舟很谄媚,谄媚到了叫人惊讶的地步。

“他难道看上了我二嫂?”司宇震惊,又想,“不至于吧?”

司宇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顾轻舟。

和从前那个常去司公馆陪老太太的小丫头不同,顾轻舟的脸上稚气褪去了大半,眉宇间添了妩媚。

她很素净,黑发红颜却又很分明,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同寻常来。

“倒也有点漂亮。”司宇心想。

自家的嫂子,不可能真的用看女人的眼光去瞧她。单单从欣赏的角度看,顾轻舟比从前是漂亮了很多。

她长大了,少女时候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岁月悄悄给她添了秾丽。

“阿寒不会那么大胆的。”司宇又想,“他敢勾引军政府的少夫人?”

自然是不敢的。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一闪过,司宇坐立不安。

幸好蝶飞来了。

蝶飞走过来,贵宾席这边就轰动了,大家纷纷和她打招呼。

来的全是熟客,而且有钱有势。

蝶飞一一应酬,最后才走到了顾轻舟他们这桌。

“少夫人,让您久侯了。”蝶飞笑容满面。

她很漂亮,不笑时宛如冰消花,高冷孤傲,独立寒枝之上叫人景仰;一笑,就恰如繁花似锦中的牡丹,独领风骚,把其他的姿容都比了下去。

顾轻舟很少见这般歌喉出众又美艳不可方物的歌女,对蝶飞是很有兴趣的。

“请坐。”顾轻舟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椅,笑容恬柔可亲。

“谢少夫人。”蝶飞不推辞,身姿优雅半坐着,仪态美丽又落落大方。

司宇就忙不迭寒暄。

他是真的很喜欢蝶飞,可惜蝶飞后面有人保着,他无法近身。如今佳人在侧,司宇几乎要失态了。

他表现得热情过度了。

“少夫人,这等混杂之所,实在不够清净,改日请您喝茶可好?”蝶飞的心思,却全部在顾轻舟身上。

她知道顾轻舟可以做她的保命符。

顾轻舟却笑了笑:“蝶飞小姐抬爱了。只是,您这么忙,我岂敢耽误?”

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若是被人瞧见她跟歌女一流结交,只怕会生出口舌来。

她是欣赏蝶飞的,却也不会给军政府抹黑。

舞厅可以来捧场,私下里交往,这话题就大了。

哪怕是司宇,也不敢私下里请蝶飞喝茶吧?

蝶飞这么问,分明是把顾轻舟当成了小孩子,以为她不懂事。女人看其他女人的眼光,是很独特的。

比如蝶飞,她就始终觉得,顾轻舟眉宇间的妩媚间,萦绕着一些稚气。她既像是孩子,又像是女人。

故而,蝶飞就把顾轻舟视为孩子了。

被拒绝之后,蝶飞才一震,下意识去看顾轻舟,发现她皎皎眉目格外的幽深安静。

“是,我唐突了。”蝶飞笑了笑。

话题很快转移了,蝶飞没有丝毫的不悦,她高高兴兴聊起了其他话题。

她以色侍人,八面玲珑,顾轻舟他们这桌就欢声笑语,颇有宾主尽欢之意。

那边,经理来告诉蝶飞,她的演唱要开始了。

舞台上的乐队,也换了蝶飞惯用的。

“少夫人,我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魏清寒看很多人滑入舞池,便伸手向顾轻舟,态度十分谦卑,腰几乎全部弯下去。

“可以。”顾轻舟笑了笑。

她带着镂花白手套,是很凉软的,落入魏清寒的掌心。

魏清寒颀长纤瘦,掌心也带着淡淡凉意,手指修长嫩白,胜过了不少姑娘家的玉指。

他们滑入舞池时,顾轻舟闻到了魏清寒身上淡淡的气息,像古森深处的草木清香,叫人心旷神怡。

“少夫人,家父说起您医术高超。”魏清寒跟顾轻舟寒暄,“听说当初家父的顽疾,就是少夫人治好的。”

“举手之劳。”顾轻舟微笑,“那次,是魏小姐邀请我去给魏市长看病的。好些日子没了魏小姐的消息,她旅行还顺利吗?”

魏清寒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和狰狞。

短短不过一二秒,他的情绪又全部敛住,只是攥顾轻舟的手时,顾轻舟很清晰感受到他的手指收紧了。

她笑容很浅,落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就像涟漪,缓缓荡开一个漂亮温柔的弧度。

“很顺利,多谢少夫人挂念。”魏清寒心中的波动很快敛去,笑容不改,继续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就继续和他聊起魏清嘉来。

这样的寒暄,让魏清寒很难平静,他的笑容更加浅了。

他已经有点失控了。

“少夫人,其实大家都说,少帅跟我大姐才是良配。”魏清寒漂亮至极的眼眸微动,淡淡道。

“哪个大家?”顾轻舟的笑容恬柔。

魏清寒的话,丝毫没有刺激到她,她没有露出夸张或者愤怒的表情,而是一如既往,声音不疾不徐道:“那个‘大家’,是你姐姐自己吧?外头的人可都是说,你姐姐离婚过,配不上少帅。”

“少夫人,您如此就未免见识浅薄了。”魏清寒更怒,一股子热流在他大脑中攥住,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新派的人,把离婚当一件时髦事。我大姐可是岳城第一名媛,她哪怕离过婚,依旧是整个岳城最有价值的女人!”

顾轻舟笑了笑。

她那笑容,带着不信。

那点笃定的笑容,以及她上位者的威严,一下子就把魏清寒逼到了顶点。

就在这个时候,舞厅突然响起了枪声,旋即灯泡应声而裂。

其他的灯,莫名其妙全部黯了下去。

整个大厅黑黢黢的,接着又是枪声。

“啊!”大家乱了起来。

有枪,又黑暗,把人的恐惧放大了无数遍倍。

舞池里乱成了一团糟。

正文 正文_第519章惊慌失措

蝶飞正在唱歌。

当灯爆裂的时候,她没有动。耳边尖锐的叫声,让整个大厅里更加混乱。

蝶飞身后的乐队,也有人站起来:“怎么回事?”

“不要动,越动越乱!”蝶飞阻止他们,同时她往舞池中央望去,想要找到那个身影。

她要寻找的人,是魏清寒!

在这样的乱世里,歌女是下等人,她们没有依附是不可能成功,更加不可能出人头地。

就像百乐门随便一场比赛,不砸下个七八万,休想拔得头筹。

没有“花魁”的身份,她唱得再好也不过是风尘女子。

所以,蝶飞身后也有金主,她的金主是魏市长,魏清寒的父亲。

准确的说,蝶飞是魏市长培养的,想利用她来笼络权贵。

魏市长从前年就开始培养蝶飞,目标是司行霈。

司行霈身上能挖掘的东西,远胜过他父亲。

不成想,蝶飞尚未出名,司行霈就被他父亲赶出了岳城;然后,他们的目标是司慕,不成想司慕也走了。

魏市长不敢选择司督军,因为司督军实在太老奸巨猾,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是他的儿子们好对付些。

蝶飞就是为了勾引军政府的少帅而准备的。

两位少帅离开之后,魏市长还在培养蝶飞,把她的名声吹得更高,等待不时之需。

所以说,蝶飞是魏家的家奴。

当魏清寒找到蝶飞,想要蝶飞帮他完成一个计划的时候,蝶飞本能想要拒绝:“市长不会答应的。”

魏清寒生得漂亮,可是他的手段阴狠,极其残酷,他笑容温柔:“哦,那你就去问问市长”

蝶飞被他震慑,半晌嗫喻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保证我能脱身。”

魏清寒冷笑:“放心,一点小事而已。只要计划周密,我们就可以战胜任何人。”

蝶飞心中尚有余悸,不再劝阻了。

如今,一切都照魏清寒的计划进行着,应该会成功吧?

蝶飞拿住手中的话筒,捏得有点发白。

“千万要成功啊!”她攥紧了手指,在心中祈祷。

若是失败了,清寒少爷是没事的,也许可以全身而退,蝶飞却是万劫不复。

不管是少夫人还是魏市长,都不会再给蝶飞活命的机会!

蝶飞紧紧咬唇。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只是灯泡炸了,很快就能修好的。”经理高声,声嘶力竭的咆哮。

可人群还是混乱,使劲往外冲。

人们全部都有从众心理,别人跑,他们也就跟着跑了。

很快,灯泡终于修好了两盏,疏疏朗朗亮起来,整个舞厅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人不到,还有人被踏伤倒地,桌椅全部被推翻了,满地狼藉。

蝶飞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顾轻舟和魏清寒。

她暗中松了口气:“清寒少爷应该成功了吧?”

安排得那么周密,不可能失败的啊!

至于魏清寒为什么非要绑架顾轻舟,蝶飞也是知道的。

“你不知道啊,阿寒少爷从小就跟大小姐要好,他从五岁开始就是大小姐带大的。”蝶飞听魏市长家的其他人这样说过。

魏清寒比魏清嘉小十岁,他很小就得魏清嘉的眷顾,那时候他没了母亲,感情都寄托在魏清嘉身上。

与其说魏清嘉是魏清寒的姐姐,还不如说是他的母亲。

“他们说我大姐去了南洋,我不相信,我大姐已经遇害了。”这是魏清寒告诉蝶飞的,“害我大姐的人,就是顾轻舟。”

蝶飞当时惊诧不已。

她没想到这层。

不过,仔细想一想,魏清嘉那么优秀,又跟司慕有一段佳话。这样的妙人儿放在眼前,是个女人都不会安心的吧?

所以,魏清寒说顾轻舟杀了他姐姐,蝶飞竟然相信。

她也是知道,她知道女人吃醋的时候有多疯狂。

女人吃醋起来,简直无所畏惧。平日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阿弥陀佛”的女人,对付情敌时捅上三刀都能面不改色。

魏清嘉下落不明,身为弟弟的魏清寒,想要绑走顾轻舟,逼迫出他姐姐的下落,甚至最终确定他姐姐的生死,蝶飞能理解。

“若是顾轻舟死了,司家应该会有个男人回岳城来。”蝶飞想。

有男人回来就好办事,这样蝶飞才能发挥作用。

这也是蝶飞为什么瞒着魏市长帮魏清寒了。

蝶飞留意到,魏市长最近在调教新的细作,是更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蝶飞感到了危机。

她铤而走险帮魏清寒,一箭三雕。

“诸位,不要惊慌,哪怕是最温柔的大海,也会有惊涛骇浪。”蝶飞的声音,缓缓在舞厅里回荡,“方才的小意外,就像盛夏临时的暴雨,它已经过去了,不会影响到大家出游的兴致。”

众人都笑。

笑声安抚了彼此。

舞厅里,侍者忙不迭的收拾整理。

那些没有受伤,也不愿意离开的,都是特别迷恋蝶飞的。

他们想听蝶飞把今晚的表演结束。

蝶飞又扫视了一眼,发现了顾轻舟的朋友们都在。

“颜家的少爷和小姐都在,说明只是少夫人离开了。”蝶飞笑着告诉自己,让自己的情绪更加稳定些。

不会有意外的!

阿寒少爷已经成功掳走了顾轻舟。

接下来的事,就跟蝶飞没有丝毫的关系。哪怕要查,也是舞厅失职,跟蝶飞无关。

“我最近学了一首日文的歌,想唱给大家听听。”蝶飞笑道。

洋人的歌曲,不管是西洋还是东洋,都挺受欢迎的。

舞厅里响起了掌声。

蝶飞缓缓清唱。

刚起了个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愣在舞台上。

众人错愕看着蝶飞。

蝶飞则怔怔看着某个方向,脸色一点点的变了。

她似见了鬼般。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看到从二楼台阶上,缓步走下来的女子。

这女子素衣黑发,看上去那般素净古朴,可她的面容白皙红润,五官精致,又透出雅致。

在场的,都是岳城上流社会的,认识这张脸。

“是司少夫人。”有人道。

“是啊,是军政府的少夫人,蝶飞看着她干嘛?”

“谁知道呢?蝶飞今天看上去不太正常。”

众人小声议论着,顾轻舟已经慢慢走下了楼梯。

蝶飞几乎想要失态大叫。

“为什么会这样?”蝶飞在心中问自己,“阿寒少爷说了,他要抓住司少夫人,折磨她,让她说出他姐姐的生死。”

怎么到头来,翩然而下的是司少夫人!

寒少爷呢?

蝶飞几乎毛骨悚然,骨头缝里都冷。

“蝶飞。”顾轻舟的声音,不高不低,空灵而悠长,在整个舞厅响起,“我还没有听过东洋歌曲,不如你唱给我们听听?”

蝶飞心中大凛。

这话是在告诉蝶飞,顾轻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现在,若是她敢转身就走,顾轻舟就叫她死无全尸。

“是!”蝶飞应了,可尾音中的发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蝶飞怎么了?”

“跟司少夫人有关?”

“我看那天蝶飞比赛,司少夫人也投了她的票,她应该很喜欢蝶飞的。”

“女人之间的事,谁能说明白?”

总之,顾轻舟和蝶飞的暗流汹涌,已经被在场的宾客们都留意到了。

蝶飞强迫自己镇定一点,再镇定一点,开腔准备唱歌。

可她的脑子里,怎么也安静不了,她的词错了无数次,曲子也走形,声音都显得单薄无力。

“这是吓坏了吧?”

“好像是。”

“少夫人干嘛威胁蝶飞呢?”

“不知道啊。”

蝶飞站在舞台上,丝毫没了往日的伶俐,她战战兢兢的,显然是害怕极了。

顾轻舟却稳坐首席。

她走回来,坐到了司宇旁边。

蝶飞的失态,司宇也看在眼里。他很担心,悄悄问顾轻舟:“二嫂,你没事吧?蝶飞她怎么了?”

“我没事。”顾轻舟笑道,“至于蝶飞怎么了,你得去问她了。”

司宇碰了个软钉子,不好意思晃了下脑袋,继续去看蝶飞。

而蝶飞显然已经找不到调子了,她越唱越糟糕。

“唱得什么东西!”有客人喝了酒,加上之前电灯泡的事,憋了一肚子火。

原本蝶飞的安抚,让他们的火气稍微减轻,如今见蝶飞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客人恼火了。

经理忙出来赔不是。

蝶飞就退了下去。

“二嫂,我去看看。”司宇也要站起身。

顾轻舟却不咸不淡:“坐下。”

“什么?”

“你坐下,不要乱动。”顾轻舟回眸,言语清晰告诉司宇,“今天的事,我若是能妥善处理,我就饶了你;假如不能,你也别想跑。”

司宇大惊:“什么事?”

“你先坐稳。”顾轻舟道,“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动。”

这时候,颜一源和霍拢静回来了。

安排好颜一源去坐下,霍拢静走下来,轻轻拍了下顾轻舟的肩膀:“轻舟,你跟我来。”

司宇好奇看着,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愣神间,顾轻舟已经跟着霍拢静,从旁边的侧门,去了后台。

身后还有两名副官跟着。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司宇嘟囔,同时又看到了旁边的副官,愣是没敢动。

他端起酒喝了一杯,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脸色微变。

正文 正文_第520章做个正确的选择

司宇突然想起来:“阿寒呢?”

自从出事之后,司宇一颗心都在蝶飞身上,在舞台旁边一直看着她,等出事了就去英雄救美。

结果,舞台上没有事,其他侍者也拦住了司宇的脚步。

司宇回到了贵宾席之后,蝶飞一个劲在失态,这也让司宇好奇,同时忘记了魏清寒。

此刻,他才心生疑窦:“阿寒哪里去了?”

他问旁边的副官,“你可瞧见魏少了?他方才还跟我二嫂跳舞的。”

“没有。”副官言简意赅,“三少,少夫人请您坐稳了,不要乱动。”

司宇只得收敛心神,同时很不安。

魏清寒不会出事吧?

那么混乱,难道魏清寒自己跑了?

不对啊,整个贵宾区都有侍者把守,大家没受到什么惊吓,他不至于逃走吧?

况且,出事之前,他还跟顾轻舟在一起呢。

顾轻舟没跑,他怎么会跑?

这些心思,让司宇陷入沉默里,没有再开口。

顾轻舟和霍拢静去了后台的化妆间。

蝶飞的化妆间是单独的,此刻门口正站着一名副官。

看到顾轻舟过来,副官恭敬行礼:“少夫人。”

顾轻舟颔首。

副官推开了门,顾轻舟进了屋子,才看到蝶飞已经被人捆绑住了双手,犯绑在椅子上。

“少夫人,饶命啊少夫人!”一瞧见顾轻舟进来,蝶飞就疾呼,绝俗的脸上花容失色。

她再也控制不住害怕。

出了这档子事,她暴露了,魏市长会抛弃她,她彻底成了弃子。

可蝶飞不想死。

“饶命啊,少夫人,我也是挺差办事。”蝶飞哭道,十分凄苦,“少爷吩咐的,我不敢不从。”

“你是魏家的人?”顾轻舟问。

她这是多此一问。

亦或者说,她问的时候,根本没有动疑惑的口气,而是很正常的感叹。

她早已猜到了。

“是,是!”蝶飞求生强烈,“少夫人,魏家还在栽培我,目前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啊,少夫人!”

顾轻舟坐下。

化妆桌上,镜子旁边镶嵌了六七枚大灯泡,把镜子照得透亮。

顾轻舟伸手,关灭这一盏盏耀目的灯,眼前的灼目光华淡去,她才慢腾腾开口:“蝶飞,我倒是想用你。”

蝶飞微讶。

顾轻舟继续道:“你这个人,又聪明又狡猾,其实是个极好的帮手。”

蝶飞大喜。

她喜得几乎要难以置信,这样的好运,居然砸到了她头上?

“不过,我需要你像我表达你的诚心。”顾轻舟道。

“是,我会忠诚您的。”蝶飞道,说着就往地上一跪,膝行到了顾轻舟跟前,“单凭少夫人吩咐。”

顾轻舟让她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想问你,你知道魏清寒的计划吗?”顾轻舟道。

蝶飞顿时就明白,顾轻舟这是在试探她的忠诚。

假如她有半句假话,她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我知道。”蝶飞立马道,“他想要绑架少夫人,倒也不是杀了您,而是让您染上烟瘾。从此,您行为不端,岳城的人只会更加唾弃您。”

霍拢静微愣,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却是很明白魏清寒的用意了。

魏清嘉死了,魏清寒如果杀了顾轻舟,他也要偿命,军政府是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况且,顾轻舟死了就可以了吗?

不!

魏清寒想要的,是彻底毁了她这个人!

他想让司家和岳城的百姓都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配做司少帅的夫人,那原本是他姐姐魏清嘉的地位。

他姐姐,岳城的第一名媛,才有资格做岳城的第一夫人!

顾轻舟算什么?

容貌不出众,才情平乏,这样的女人满大街都是,她的好运气却让她鸠占鹊巢!

那么,魏清寒就毁了她。

染上了烟瘾,顾轻舟会受到司家的嫌弃,亦会受到岳城的风言风语。

鸦片会摧毁她的身体,她的容貌,让她活活受尽折磨而死。

“我没想到,魏家还有这等心智过人的角色。”顾轻舟听完了蝶飞的话,微微笑起来。

这条毒计,她也觉得很不错。

鸦片,是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和大脑,让这个人行为失控。

想要再戒掉,就是千难万难了。

多少遗老遗少,因为抽鸦片而弄得倾家荡产的?

“挺好的。”顾轻舟笑道,“蝶飞小姐,您跟我来。”

蝶飞道是。

她眼中,闪过几缕不易察觉的寒芒。

这寒芒很细微,哪怕是顾轻舟这般精明睿智,也错过了。

蝶飞想:“她相信了我的忠诚!”

这很好!

只要顾轻舟相信了她,她就会有机会反败为胜。

蝶飞没有安全,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她很清楚规矩——一旦她背叛了魏市长,就是叛徒,司少夫人也不会相信她。

退,就是死路一条,只能再进一步了。

蝶飞装得很温柔,跟着顾轻舟和霍拢静出了屋子。

“少夫人,您把阿寒少爷弄到哪里去了?”蝶飞问。

她还是需要对旧主人表示关心的,否则冷心冷肺的,更不像真的了。

“你很快就会见到她的。”顾轻舟笑道。

蝶飞的唇角,也微微动了下。

他们下了楼。

门口副官等着,恭敬称呼“少夫人。”顾轻舟道:“备车吧。”

两辆汽车挺稳,顾轻舟先上了汽车,蝶飞上了另一辆。

“少夫人喜欢清净,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跟别人同坐一辆汽车。”这是魏清寒打听到的情报。

情报一向很准。

果然,顾轻舟没有让蝶飞与她同坐。

汽车稳稳的,往某个地方开,蝶飞的心又紧紧收缩:“会成功的!”

蝶飞一直帮魏清寒,除了对方是主人家的儿子,更是因为她爱慕魏清寒。

魏清寒想趁乱绑架顾轻舟,结果失败了,现在应该落在顾轻舟手里,这也是魏清寒预料过的。

“万一我失败了,我就只能靠你。”当时,魏清寒是这样告诉蝶飞的,“你别怕,到时候你假装投靠她,到了白南路时,你放出一枪,我们的人会在一百米开外包围顾轻舟。”

“这样行吗?”蝶飞当时很害怕,“她不走白南路怎么办?亦或者说,咱们的人打不死她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从舞厅出来,只有一条路出租界,她必然会走白南路的。况且,我们根本不需要打死她。”魏清寒志得意满。

他算准了那条必经之路。

只要是离开舞厅,顾轻舟肯定会走白南路。

果然,蝶飞看着汽车一路往白南路的方向而去。

她心中稍微安定。

“这件事如果办成了,阿寒少爷会感激我,市长也会对我们刮目相看。军政府损失了少夫人,又是一番新的动荡,市长最喜欢这样了。”蝶飞的心情,顿时就好转了很多。

她真正的前途,仍是在魏家身上。

转移到顾轻舟那边,是吃力不讨好的。

快要到了白南路,蝶飞突然弯腰,拔下自己藏在靴筒里的小手枪。

顾轻舟居然没有搜查她,未免太小瞧了她。

蝶飞冲着窗外放了一枪。

司机猛然刹车,跳了下去,生怕蝶飞的第二枪开在他头上。

蝶飞放出这一枪,却被意外的停车惊扰。

等她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前后各两名高大的副官,将她团团围住了。

蝶飞微愣:“怎么怎么这里会有埋伏?”

顾轻舟抓住了魏清寒,可魏清寒知道还有第二条毒计害死顾轻舟,不可能出卖蝶飞的啊。

怎么这里有军政府的人?

蝶飞脑子里嗡了下。

“下车吧。”顾轻舟依旧笑着,静静看了眼车厢里的蝶飞,“枪给我。”

副官的长枪,抵住了蝶飞的额头。

蝶飞吓住了,只得把小手枪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很娴熟,将手枪给拆了。

“下车。”顾轻舟又道。

蝶飞被拖了下来。

她被副官拖着,踉踉跄跄跟顾轻舟往前走。

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个人正全身瘫软,像中了麻药的人。

正是魏清寒。

“少爷!”蝶飞想要扑向魏清寒,怎奈顾轻舟的副官手劲很足,牢牢将蝶飞困住,不许她乱动。

“来人,把她绑到驾驶座上。”顾轻舟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车。

蝶飞这时候才明白了,她大惊失色。

可顾轻舟的副官,早已不管不顾,将蝶飞按到,将她的腰和整个上身,牢牢捆绑在车上。

“不,不要!”蝶飞的声音,这个时候才透出蚀骨的凄厉,“少夫人,不要啊!”

蝶飞很清楚记得,魏清寒告诉她:“我在少夫人的车子里,放了很多炸药。我们不需要开枪打中她,只需要开枪打中那车,她就会和车子一起灰飞烟灭。”

现在,顾轻舟却把蝶飞绑在这车子上。

“我来告诉你,这一整条街都有我的人,你若是跑,我的人就会击中车子。”顾轻舟笑了笑。

蝶飞额头布满了细汗。

顾轻舟道:“这是油门,这是刹车,这是方向盘。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假如做好了,我可以放过你;若是做不好,你就和这车一起炸了吧。”

说着,她温柔俯身,跟蝶飞低语。

蝶飞的身子,情不自禁颤抖。

“好了,开始吧!”顾轻舟笑道,“蝶飞,做个正确的选择给我看!”

正文 正文_第521章又一个傻白甜

顾轻舟把蝶飞绑上了汽车。

她告诉蝶飞:“车子往前开五十米。我叫人数十下,你不开车的话,我就开枪了。”

往前开五十米,就会压死魏清寒;停止不前超过一定时间,顾轻舟的人就会开枪,打爆这辆车,蝶飞就会被炸得血肉横飞。

她死,亦或者魏清寒死,顾轻舟要她做个选择。

“少夫人,这是你的汽车。”蝶飞哭道,“用它压死了寒少爷,魏家饶不了您的。”

她在哭泣中,努力挤出几分理性来。

她希望顾轻舟可以考虑大局。

“无妨,这车上全是炸药,我正好要送给魏市长瞧瞧,他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顾轻舟轻描淡写。

留下这辆汽车,顾轻舟还留下了证据。

蝶飞的眼泪流得更甚,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顾轻舟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

“炸药没有名字。”蝶飞哭道。

“可魏少爷买炸药的来源,我已经查到了啊。”顾轻舟道,“到时候,我自然有人证物证。”

蝶飞就绝望了。

顾轻舟早已把所有的后路都算计到了。

蝶飞现在后悔。

她不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帮魏清寒,出谋划策买通舞厅的人,制造混乱让魏清寒带走顾轻舟。

魏清寒的主意虽然恶毒,一旦顾轻舟中招,的确是此生尽毁。

那时候的魏清寒和蝶飞,也是想让顾轻舟死得惨烈的。

如今说顾轻舟恶毒,好像太过头了——毕竟和他们做的相比,顾轻舟还给了蝶飞选择的机会啊。

蝶飞更明白,在魏清寒被抓之后,假如自己真心实意投靠顾轻舟,亦或者想救顾轻舟一命,说出汽车上藏了炸药的话,顾轻舟也许不会给出她这样的难题。

现在,在顾轻舟心中,蝶飞和制定计划的魏清寒同罪。

在魏清寒失败之后,是蝶飞坚持贯彻,想要把顾轻舟置于死地。

“我不行,我做不到!”蝶飞大哭起来,“少夫人,您饶了我吧!”

顾轻舟则站得很远。

她身边的副官,全部用一种很厚的钢板,挡在胸前。

顾轻舟和诸位副官,都躲在钢板后面。

蝶飞见状,就知道这汽车是一定会炸的。她稍微抬眸,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有几管枪口对准了自己这车。

蝶飞眼泪簌簌,她死死咬住了唇。

“开始数数吧。”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就高声:“十”

“九”

“八”

一声声,洪亮,尾音却拖得老长,几乎要在蝶飞的耳边炸开。

蝶飞倏然冷静下来。

她知道,一旦她撞死了魏清寒,魏市长是不会饶过她的,她会死,她和魏清寒都活不下去;而她不撞魏清寒,她现在就得死,至少魏清寒没事。

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自己应该选择后者——逃离,然后被炸死。

可是她做的,居然是踩动了油门,用力朝魏清寒冲了过去。

她不能退,哪怕是死,她也要争取半分活命的机会。

“寒少爷,您做了鬼就把怨气发泄在少夫人身上吧,我是被逼的!”蝶飞心中道,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她的车子,猛然冲了过去。

“不要,蝶飞!”魏清寒在副官们数数的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的四肢全部打了麻药,瘫软无力,想要爬起来,却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蝶飞开车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魏清寒的脑子,无比的恐惧和清晰。

这种痛苦,让他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从街尾急匆匆跑过来。

“快停车,停车!”那人声音极其尖锐,带着惊恐大呼,“二嫂,快叫人停车啊!”

蝶飞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车子停稳了。

她死死用力踩住了刹车。

轮胎在地上打滑,落下鲜明的痕迹。

“二嫂!”司宇冲了过来,跪倒在顾轻舟面前,“二嫂,你饶了阿寒吧,他还不懂事!”

顾轻舟安静看了眼司宇。

在幽黯的灯火下,顾轻舟的眼睛格外分明,黑黢黢的似鬼魅,带着吞噬魂魄的光芒。

司宇重新低下头,不敢再抬起,只是不停给顾轻舟磕头:“二嫂!”

顾轻舟这才开口:“不懂事?他跟我一样大吧?”

顿了下,顾轻舟又道,“你为了一个外人,冲我下跪?”

司宇的后背冒出来冷汗,道:“二嫂,他好歹算杀人未遂,不应该丧命啊!”

“你是说,非得我死了,我才能杀了他?”顾轻舟问。

司宇觉得,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魏清寒谋害顾轻舟,并没有成功,他哪怕有罪,也不至死啊!

“二嫂,不管是法律还是人情,都是这个道理啊!”司宇急道,“你这样草菅人命,岂不是害得大伯和二哥也背负骂名?”

顾轻舟的眸光微沉。

司宇就莫名害怕她。

可他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轻舟杀了魏清寒,更加用力求她:“二嫂,你就饶了他这次吧,他知道错了。”

“他不会知道的。”顾轻舟道,“我饶了他这次,只会遭到他和魏家更疯狂的报复!”

“不会的,不会的!”司宇依旧苦求,不肯起身,“二嫂!”

顾轻舟见失了先机,也就不再说什么。

“你带他走吧。”顾轻舟道。

同时,顾轻舟看了眼司宇,“三弟,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司宇道是。

就这样,司宇把全身瘫软的魏清寒背了回去。

而蝶飞和汽车,顾轻舟就扣了下来。

她往回走。

街尾处,顾轻舟看到了颜一源、颜洛水和谢舜民。

顾轻舟的眸光轻柔,问:“谁带司宇过来的?”

颜洛水愣是低了头。

谢舜民沉默。

颜一源嗫嚅道:“轻舟,是我带司宇过来的。”

“你也觉得我行事狠辣?”顾轻舟问。

颜一源立马摇头:“不、不是的。”

可他眼睛里的意思,分明就是。

顾轻舟想起,曾经司督军他们提到司行霈,都说他手段恶毒,失了宽容之心。

现在的顾轻舟,和他如出一辙。

“我没有很恶毒,只是想一次性解决。”顾轻舟跟颜一源解释,“我曾经给过别人很多次机会,可结果是他们一次次更猛烈的反扑。纵虎归山,终成大祸。”

“我”颜一源羞愧难当。

顾轻舟却笑了笑:“好了,正如司宇所言,我也没吃什么亏,还抓到了魏家的把柄,就这样算了吧。”

说罢,她转身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顾轻舟一直在揉按眉心,她的情绪前所未有的糟糕。

副官早已把一切,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会送往警备厅。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洗澡的时候,一个人在浴室里呆了很久,肌肤都泡得有些起皱。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她洗好澡,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她接了电话。

司行霈问她:“今晚过得很惊险?”

哪怕他知道,她能处理得很漂亮,他仍是心惊胆战,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要受罪遭殃。

“惊险谈不上,情绪很复杂。”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沉默。

她把电话夹在肩头,听着话筒,手却在擦湿漉漉的头发。

“告诉我,轻舟。”司行霈追问。

顾轻舟这才慢腾腾道:“我的朋友们都觉得我行事刻薄。”

当时,颜洛水和谢舜民在场,还有霍拢静。

他们若是真的赞同顾轻舟让魏清寒和蝶飞自相残杀,司宇就不会出现。

可见,顾轻舟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也太过于苛刻。

可成王败寇,假如顾轻舟是失败者,魏清寒是不会手软半分的,到时候她的朋友们,真的能拯救她吗?

“轻舟。”司行霈的声音,倏然就柔软了。

顾轻舟嗯了声。

“我爱你。”司行霈道,“和我相比,你所做的都是很自然而正常的。要相信自己。”

顾轻舟笑了笑:“隔靴挠痒!”

“我的话虽然是隔靴挠痒,可我说我爱你,不够震撼心灵吗?”司行霈反问。

顾轻舟道:“你都说了八百回,我耳朵听得都要出茧了,哪里还能震撼心灵?”

说罢,他们俩都微愣。

司行霈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多,他自己都能数的清次数,而顾轻舟却仿佛听得了他说无数次,是因为她知道他做的每件事,都包含了他的爱意。

记忆一层层的堆砌,让顾轻舟误以为,他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要睡了,晚安。”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道:“我过几天抽空回去看你。”

顾轻舟说:“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说罢,她挂了电话。

上床睡觉之前,顾轻舟还是把思路理清楚一遍。

自己和魏家,好像没什么缘分。

当初治好了魏市长的小病,如今他大概不会放在心上了。

“魏市长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害死了魏清嘉?”顾轻舟想,“魏家是否已经将我视为仇敌了?”

魏清嘉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以及司夫人的报复,顾轻舟完全不沾边,可魏家绝不会这么想的。

“没想到,藏在暗处的敌人这么多。”顾轻舟又感叹。

司慕一走了之,顾轻舟却在为这桩协议的婚姻善后。

她沉沉睡去,暂时把一切放在一边。

正文 正文_第522章建个军政府吧

顾轻舟这边安睡,颜洛水却睡不着了。

谢舜民也对着天花板愣神。

颜洛水在黑暗中问他:“你可睡了?”

谢舜民出声:“没呢。”

颜洛水立马捻亮了床头的灯。

暖黄色的笼罩里,泛出温柔的光线,铺满了屋子。

“你说,轻舟是否生气了?”颜洛水问丈夫。

谢舜民也半坐起来,支着胳膊道:“与其说生气,我倒是觉得轻舟很担心。”

“担心什么?”颜洛水一头雾水。

“担心司宇啊。”谢舜民道,“魏清寒对轻舟的误解,是不会消除的。他这次看到司宇如此好用,下次岂能不利用他?”

颜洛水瞠目结舌。

“他不会如此无良吧?”

“难说了,有时候仇恨会蒙蔽心智。”谢舜民道,“司宇跑过去,很不恰当。”

颜洛水听着,也担心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颜洛水问丈夫,“咱们应该”

应该什么,却说不下去了。

颜洛水没有任何应该做的事。

她应该去提醒司宇提防魏清寒吗?此事很难,司宇只当他们是顾轻舟的帮凶;应该去阻止魏清寒害司宇吗?这似乎更难了,是司宇送上去的啊。

别说颜洛水他们了,就是顾轻舟,此情此景之下,都对司宇无可奈何。

“小五也真是的。”颜洛水抱怨,“就他多事。”

谢舜民好奇看了眼颜洛水:“你不是也赞同吗?”

颜洛水哑口无言。

“我”

“其实,我是赞同轻舟的。”谢舜民道,“铲草不除根,是最愚蠢的做法。”

“那你是觉得我和小五蠢了?”颜洛水笑盈盈的反问。

谢舜民自悔失言。

他一把搂过了娇妻,轻轻咬她的耳垂:“洛水怎么会蠢呢?”

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颜洛水心猿意马,也早已把此事丢到了脑后。

事后想想,颜洛水还是不安心。

她喊了负责厨房的佣人:“明天早上煮八宝粥,多放点红豆。”

佣人道是。

于是,顾轻舟早起时,还没有下楼,就闻到了红豆的清香。

她笑着走下楼梯,看到颜洛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正在翻阅今天的报纸。

“你送过来的?”顾轻舟笑问。

颜洛水点点头:“厨房的人说,熬了一夜这粥,你尝尝味道。”

颜洛水和谢舜民喜欢吃用糯米熬煮的粥,故而将一锅粥熬得香糯。

“我很喜欢!”顾轻舟一连吃了好几口,才道。

颜洛水忐忑,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吃着,最终还是决定问顾轻舟:“轻舟,你没生气吧?”

“昨晚的事?”

“嗯。”颜洛水小心翼翼。

顾轻舟摇头笑了笑:“我明白的,没有生气。”

颜洛水欲解释,副官进来道:“少夫人,魏市长来了。”

颜洛水道:“来得挺早的。”

顾轻舟点点头。

“那你快去吧。”

“急什么,让他等着吧。”顾轻舟笑道,继续喝粥。

颜洛水想起很久之前,那次是安澜要害她,差点让她被绑架。假如成功了,颜洛水此生如何自证清白?

是顾轻舟救了她。

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所以说,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颜洛水昨天的一时恻隐之心,以及小五的妇人之仁,害得顾轻舟的计划中途被司宇打断。

“轻舟,对不起。”颜洛水低声道,“我不该一时心软。”

“没事。”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你们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我有时候比较极端。”

她喝了最后一口粥,上楼更衣。

重新上妆,换了件天水碧的素面旗袍,顾轻舟去见魏市长。

魏市长坐在新宅的客厅里,手边放着茶盏,他却半点喝茶的心思也没。

顾轻舟进来,他立马站起身:“少夫人,犬子无知,冲撞了您,我来给您赔罪来了!”

说罢,他还拿出自己的辞职申请书,希望顾轻舟能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顾轻舟翻看了几眼,觉得魏市长的辞职申请报告,倒是写得很有水平。既像是示弱,却又像诉苦。

她笑了笑,道:“这个我没资格批复,要送到南京的政治部去。”

“是,少夫人,我这就叫人送去。”魏林急忙道。

顾轻舟摇摇头:“不用了魏市长,你是督军钦选的,我不会用我的私事逼迫你辞职,你这份辞职报告,还是收起来吧!”

她重重将辞职申请仍回给魏林。

这意思,是想要魏林坦白一点,不要再想耍滑头了。

魏林自然也懂,急忙捡起了报告书,放在旁边,再也不敢拿出来。

“少夫人,请您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阿寒吧。”魏市长道。

顾轻舟昨晚就叫人把证据送去了警备厅。

今天一大清早,警备厅的人就去魏市长家,把惊魂未定的魏清寒重新抓起来,投入了警备厅的监牢。

罪名是魏清寒涉嫌购买军火!

顾轻舟已经弄到了证据,魏清寒私购军火的罪名,足够他被枪毙的。

她没有亲自碾死魏清寒,不代表她会放过魏清寒。

“此事,我已经叫人上呈给了军政府,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吧。”顾轻舟微微笑道,态度很和蔼。

魏清寒私购军火,不死也要脱身皮的。

顾轻舟一开始想直接弄死魏清寒,是考虑到名声。

魏清寒一定会说:顾轻舟已经杀了魏清嘉。

魏清嘉已经死了,她不会活过来,顾轻舟就没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点流言蜚语,会一直跟着顾轻舟。

“魏市长,你这么殚精竭虑想要救你儿子,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事?”顾轻舟问。

魏市长现在知道了。

魏清寒想要害顾轻舟。

只要顾轻舟松口,警备厅那边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魏清寒购买的军火数量不大。

“还请少夫人示下。”魏市长决定先装傻,看看顾轻舟到底是如何给此事定性的。

“他大概是想组建自己的军政府吧。”顾轻舟淡淡道。

魏市长的脸色,顿时惨白。

这么大的罪名压下来,少夫人是想要阿寒死吧?

“少夫人,阿寒他绝不敢的!”魏林急切道。

正文 正文_第523章对魏清寒的惩罚

司督军一大清早就醒了。

他是被电话吵醒的。

给他打电话的,是他的侄儿司宇。

“大伯,二嫂她在岳城要翻天了,她如此枉顾法纪,是坏了您订下来的根基啊,大伯!”司宇在电话里气急败坏。

司督军一开始没听懂。

“慢慢说!”司督军低喝,“还没弄清楚什么事,你就慌成这样,成何体统?”

司宇的情绪忙收敛。

哪怕是在电话里,他也很害怕自己的大伯。

“大伯,是二嫂,她派人把魏市长的小儿子抓了起来,还给他扣上了私购军火的罪名。”司宇言简意赅。

司督军微微拧眉。

顾轻舟不像是办事糊涂的人。

“魏市长的小儿子,他私购军火了吗?”司督军问。

司宇一下子就哽住。

当然是购了,不过量不多,也就购炸毁一辆车的,连桥也炸不掉。

这么小的分量,就说魏清寒要谋逆,实在太夸张了!

“那都不算炸药,就是一点做炮仗的。”司宇道。

司督军的声音沉了下去:“也就是说,还是私购了!”

司宇胆怯。

“大伯,这点小事”

“私购军火是小事?”司督军的声音更加严厉,“你阿爸呢?”

这是要跟大人说话。

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司宇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没事提什么军火!

“不是的,大伯,您听我解释。”司宇慌忙道,“都是昨天晚上的事,二嫂在伺机报复。”

他就把昨晚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司督军。

司督军听完,更是怒不可遏:“你是说,军政府的少夫人办事,被你阻止了?你是军政府的什么人?”

说罢,重重挂了电话。

司宇拿着电话筒,瞠目结舌。

怎么就这样了?

大伯什么时候也如此是非不分了?

很快,司督军就打电话给二老爷,把他大骂了一顿:“你若是管教不好孩子,我派人去替你教!轻重不分,将来督军府的事,是不是由他说了算?”

二老爷被骂得半句话也不敢还嘴。

唯唯诺诺应下,挂了电话,二老爷就派人把司宇抓了过来。

不由分说,二老爷这边的人,把司宇狠狠打了一顿。

“往重里打,让他长点记性!”二老爷怒喝。

二太太一句话也不敢劝。

老太太那边听闻了,得知司宇跑到顾轻舟面前指手画脚,还跟司督军告状,他僭越得太过分了,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打,下手有轻重,若是司督军派人回来打,那就难说了。

司宇挨了顿打之后,才彻底明白一个道理:顾轻舟不仅仅是他的嫂子,更是军政府现在的女主人。

司宇的行为,不是小叔子跟嫂子闹脾气,而是损害了军政府的权威。他质疑顾轻舟,就是质疑军政府。

早起的时候,魏家的下人急忙告诉司宇,司宇昨晚送回去的魏清寒,又被顾轻舟派人抓走了。

司宇气不打一处,就想着司督军能治顾轻舟,殊不知自己太过于愚蠢,犯到了司督军的忌讳。

“你这么大人了,要知道分寸!”二太太也严厉警告司宇,“别说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就算她只是你嫂子,你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嫂子?”

二太太还念着顾轻舟救回了司骏,又念着顾轻舟往日的好,对司宇也是失望透顶了。

司宇挨了顿打,还四面楚歌,一时间心灰意冷,也恨起魏清寒来:“都是他,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尴尬了!”

想到这里,司宇就觉得,还是和魏清寒断交比较划算,再也不敢乱蹚浑水了。

司督军打了侄儿,也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你委屈了,公事公办吧!魏林从前是我的亲信,这些年他越发有了主见,我也是知道的。”司督军道,“再说了,他儿子犯事,魏林那个做老子的也是同罪。”

顾轻舟笑道:“阿爸,这是谁惊动了你?”

司督军笑笑。

顾轻舟就把昨天的事,一遍遍捋清楚给司督军听。

魏清寒想要害死顾轻舟,用心险恶。

顾轻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对付他,结果被司宇捣乱。

“魏清寒把炸药绑在我车上,这是要炸死我的,而且他还想绑架我。”顾轻舟道,“他安排了两个计划对付我,所以我先让他们自相残杀。此事被三弟阻止了。

我前思后想,魏清寒放炸药在我车上的事,的确可以加重他的罪名,但是我也要被卷入流言中,索性隐去了这一段,只告他私下购买军火的罪名。”

司督军听了,略微颔首。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

市长魏林可知情?

那个歌女,是魏林亲手调教的,目的是什么?

“三弟救了魏清寒,让我想起了农夫与蛇。魏清寒会发现,三弟很好用,接下来可能进一步伤害他,来达到伤害军政府的目的。

为了防患于未然,把魏清寒关在牢里,我觉得最妥善。这样的话,魏林也算有了人质在咱们手里,他会更加的安分守己。”顾轻舟道。

“你办得不错,轻舟。”司督军赞许道,“这是私购军火,不管量多少,把魏清寒移交到军政府的监牢去吧。”

顿了顿,司督军又道,“这是我的意思,我会亲自打电话告诉新侬。”

司督军很赞同顾轻舟的处理方法。

魏清寒蓄谋已久,接近司宇目的绝不单纯。

放虎归山太危险了,顾轻舟从来没打算z这么做过。

“是,阿爸。”顾轻舟道。

就这样,魏清寒以私购军火的罪名,被判了三年,在军政府的监牢里服役,魏市长每周都可以去看望他。

如此,也算保住了魏清寒一命,魏林不敢再奢求什么。

他一周能去看望一次,也会知道魏清寒过得好不好。

真正懵了的人,是魏清寒。

“阿爸,这是私加重刑!我不服!”魏清寒眼眸通红。

失败之后,魏清寒捡回来一条命,一夜未睡,又想出了一条毒计对付顾轻舟。

没想到,他自以为的绝世好计谋,却没有伸展的机会。

他还没来得及表现什么,就被军政府的人给抓了。

“阿爸,你救救我!”魏清寒大叫起来,“你难道想要我死吗?”

魏市长正因为这个儿子的鲁莽而胆战心惊,当即扇了他一巴掌:“你给我好好服刑!三年而已,你出来还是二十多岁,再敢胡闹,连命都没了!”

魏清寒满腔的恨意。

同时,顾轻舟叫人把蝶飞关到了另外私密的地方。

这个女人是难得一见的姿容不俗,而且心狠手辣,顾轻舟将来可能会用她。

至于她想要杀顾轻舟,就要凭借她的本事了。

此事,没有顾轻舟预想中那么好,却也算解决了。

魏清寒被抓起来,顾轻舟也去监牢看过他。

他穿着囚衣,依旧是那么英俊漂亮,态度倨傲。

看到顾轻舟,他高高昂起脸,冲顾轻舟啐了口,低声咒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他态度很倨傲。

顾轻舟是无所谓的,可陪同顾轻舟进来的牢卒却不高兴。

站在牢房门口,牢卒问顾轻舟:“少夫人,他这么不识抬举,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魏清寒依旧不为所动。

顾轻舟问:“你们是有什么好方法?”

魏清寒的手指,微微曲起。

牢卒笑道:“好方法是没有的。不过他这么漂亮,单独关在这个牢房里,实在太可惜了,可以让他挪个地方。”

说罢,牢卒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魏清寒顿时明白,他脸色骤变,又恶心又愤怒。

他冲过来,厉声咆哮:“你敢!我阿爸可是市长,你试试看!”

牢卒不以为意。

军政府的监牢,牢卒们眼里只有军政府的人,何曾把市长放在眼里?

顾轻舟失笑。

“你敢!”魏清寒的脸由白转紫,顾轻舟的笑,让他心底莫名生起了寒意。

他突然明白一件事:只要顾轻舟点头,他即将会遭遇那等最肮脏的难堪!

魏清寒特别恨这种事,其实还有个缘故,也是因为魏清嘉。

魏清嘉之所以离婚,并不是因为她的丈夫养了女学生,而是因为她的丈夫养了男学生。

为何魏清寒觉得他离过婚的姐姐还是那么冰清玉洁?因为他很清楚,她姐姐和姐夫从未睡过。

这大概也是魏清嘉为什么那么大胆,想要最好的前途吧!

现在,顾轻舟却要如此对付他,魏清寒不能忍受。

他宁愿一头撞死!

“不要这样做。”顾轻舟微笑过了之后,严肃告诉牢卒,“我很不喜欢用这种事来折磨人的。”

牢卒有点尴尬。

“我的话,不是开玩笑。”顾轻舟又补充,生怕牢卒会错了意。

她总觉得,这样的手段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顾轻舟可以手染鲜血,却不能接受自己的格调降低到这种程度。

从前她不会这样对付魏清嘉,现在也不会这样对付魏清寒。

她有无数的手段可以收拾他,叫他惨痛,而那种手段,顾轻舟不喜欢。

魏清寒那颗愤怒又忐忑的心,倏然一紧。

他怔怔看着顾轻舟。

牢房里光线很暗淡,只能看到顾轻舟柔媚的轮廓,魏清寒怔愣,良久没有动。

顾轻舟已经走了出去。

正文 正文_第524章轻舟别看

顾轻舟从监牢里出来之后,魏市长特意来拜访她。

老生常谈的话,顾轻舟听腻了,她拒绝了魏市长的拜访:“请他回去吧,军政不分家,督军还是很信任他的,把我这话带给他吧。”

副官道是。

夜里的时候,顾轻舟又去看了蝶飞。

蝶飞被关起来之后,人反而清醒精神了,她知道顾轻舟会保住她的命。

“少夫人”她一看到顾轻舟,就急忙奔过来,似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顾轻舟看着她,她绝俗的容颜在如豆的昏灯下,也有种叫人心旷神怡的悸动;她歌声轻灵,婉转动听。

像她这般美丽又多才的女子,若是生在盛世,或许会有更好的前途。

顾轻舟倏然明白,为什么司行霈一定要实现江南江北的统一,要建一个太平年代。

乱世会把人逼得低贱,贱如草末。

“我不会杀你,现在也不是用你的时候。”顾轻舟声音温柔,“你若是相信我,就安心在这里,把自己养好了,保存你的歌喉和容貌,将来我自然会给你机会。”

蝶飞就想到,顾轻舟叫人送过来的饭菜,营养总是很丰盛,甚至还有水果。

而胭脂水粉,也是每天都有,全是新的。

顾轻舟若是不把她关起来,只怕她这会子已经被魏市长给除了。

这个当口,蝶飞的确不宜露面。

“少夫人,我绝不敢再背叛您。”蝶飞道,“求您信任我,给我机会。”

经过上次的事,顾轻舟的智慧、谋略,以及心狠手辣,已经彻底震服了蝶飞。

蝶飞对顾轻舟又敬又畏。

“机会会有的。”顾轻舟安抚她,“好好呆在这里吧。”

说罢,她转身走了。

蝶飞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慢慢的宁神养气,不再心浮气躁了。

她每日依旧保养好自己,早晚还会练嗓子。

这件事解决了,顾轻舟依旧常去何氏药铺。

何梦德跟着宋医生和艾诺德医生,学会了一些西医仪器的用法。

“轻舟,这个呢,是听诊器,非常好用!”何梦德高兴道,“特别是给小孩子看病。

咱们的老祖宗说,宁治十汉子,不治一妇人,说明妇人科难治;又说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孩童,儿科更难。

小孩子表达不清楚,无法告诉大夫哪里不舒服,有了这个听诊器,一些问题就能听出来,真真了不起!”

顾轻舟笑。

“我听听。”顾轻舟接过来。

她还没有熟悉西医,听不出所以然,何梦德用得比她顺手。

顾轻舟又去拜访了艾诺德医生。

艾医生正在给一个病人诊脉。

顾轻舟错愕看着这一幕。

“热毒已经下去了,这次的脉象比上次好了,再外敷药即可。”艾诺德道。

看到顾轻舟,艾医生笑着站起身。

送走了病人,艾诺德告诉顾轻舟:“烧伤之后,体内会有热毒,咱们的仪器无论如何也检查不了,可中医上说,脉象洪大有力,就是有热。通过号脉辅助,果然很有用。”

这是他跟顾轻舟和何梦德学的。

“能帮助到您和病人,这是中医的荣幸。”顾轻舟道。

后来顾轻舟总结了下:西医仪器对中医的帮助很大,因为那些仪器,仔细学习一段时间就知道怎么用,而且用得很准确;可中医的号脉,别说西医了,就是中医自己,有的学上数年都号不准。

艾诺德医生在华夏的日子久了,他有点中医基础,而且天赋很高,所以他学会了。

“这些日子,我总结出了几条经验,还请老师您指证。”顾轻舟对艾诺德道。

艾诺德颔首:“少夫人请讲。”他最近也爱称呼顾轻舟为少夫人,似乎这样更加尊重她。

“中医可以学西医的,有仪器和静脉注射。”顾轻舟道,“这是西医快和准的秘诀。”

艾诺德笑道:“少夫人,您擅长抓住问题的关键。仪器是让看病的过程又快又准,而静脉注射的确是让西药又快又准,你说得不错。”

顾轻舟却沉默了下。

艾诺德又道:“可这两样的发展,过程是很漫长的,我不知道能否用在中医上”

顾轻舟应道:“困难肯定是有的。”

任何的改变,都是困难重重。

顾轻舟既然励志要做这件事,她就会把此事做好。

这天,她跟艾诺德聊了很久。

两个人话题投机,顾轻舟还帮艾诺德看了五名烫伤病人。

从医院回来,顾轻舟又开始伏案疾书。

她在做规划。

她趴在桌子上就神不知鬼不觉睡着了。

顾轻舟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司行霈。

梦中到处都是火光,司行霈浑身的血,站在火海深处,冲顾轻舟微笑。

他说:“轻舟,转过脸去,别看!”

火一层层将他包裹,卷入十八层地狱般,他的眉目起了一层火,头发也烧灼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火焰在跳跃。

顾轻舟猛然惊醒。

她浑身冷汗。

看了眼墙上的钟,才凌晨三点半,木兰正趴在顾轻舟的脚边,睡得安详。

顾轻舟怔愣了半晌。

醒过来之后,那个梦更是没头没尾的,梦中到处都是火,而顾轻舟离得好远。

司行霈似乎是无法自救了,他在临终前让顾轻舟转过脸去,不要伤心。

顾轻舟的心,一个劲的乱跳。

“好好的,做什么鬼梦!”顾轻舟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去洗了澡,重新躺下,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可顾轻舟毫无睡意。

接下来的一整天,顾轻舟都心绪难宁。

“轻舟,舜民的书局请了宋晓兰做广告代理,他们今天在海边拍照,你可要去瞧瞧?”颜洛水给顾轻舟打电话。

蝶飞出事之后,谢舜民就放弃了她,选择了第二名的宋晓兰。

宋晓兰也有背景,她是鲁地某个小军阀的女朋友,对方特别捧她,在岳城给她置办了别馆。

谢舜民的邀请,宋晓兰答应了。

“好啊。”顾轻舟的右眼直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好,不想呆在家里,她也想出去走走。

她先去了颜洛水的房子。

颜洛水还在选衣裳。要挑选一件得体的却又不被宋晓兰比下去的衣裳,颜洛水也是煞费苦心。

霍拢静和颜一源也来了。

顾轻舟一直在沉默。

那边,霍拢静和颜一源跟颜洛水说着什么,他们似乎聊得很热络。

“轻舟!”颜洛水重重推了她一下。

顾轻舟回神,问:“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颜洛水好笑,“我们跟你说话,你都没听到?”

顾轻舟歉意笑了笑。

她真没办法转移注意力。

稍微不留神,梦中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就要把司行霈吞没。

“我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这次是怎么了?”顾轻舟反问自己。

她似乎从不担心司行霈的。

如今,因为一个梦,她失魂落魄很久。顾轻舟没怎么了解过西方的科学,所以她不会用科学的观点去分析问题。哪怕不懂科学,顾轻舟也坚信,梦是自己的臆想,绝不是预言。

梦不会预见任何事。

“我只是担心他,他什么事也没有的。”顾轻舟告诉自己。

然而她想了起来,司行霈一连两天没有给她打电话了。

这个念头一起,加上昨晚那个梦、现在不停跳动的眼角,顾轻舟再也坐不住了。

她想去看司行霈。

可理智告诉她:“不要这样做!司行霈是个没脸没皮的人,一旦你主动了,你就回不来了。”

自己送上门,就是等于把自己给了司行霈。

顾轻舟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她再三犹豫。

“轻舟,你又走神了,你没事吧?”颜洛水的调侃,变成了担心。

顾轻舟自己也叹了口气。

“我没事。”顾轻舟道。

她站起身道,“你们去海边玩吧,捡几个贝壳给我。我想着一个药方,今天要把它弄出来。”

一看就是敷衍的话。

颜洛水和霍拢静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戳穿顾轻舟,而是道:“那行,我们去玩,你可别后悔啊。”

顾轻舟嗯了声。

她回到了新宅,重新准备做规划,可思路开始无法集中。

她忍了再忍,还是给司行霈在平城的官邸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朱嫂。

“顾小姐?”朱嫂惊喜,“你要来了吗?”

“没有。”顾轻舟笑道,又问朱嫂,“少帅他这些日子,很忙吗?”

“很忙,他都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朱嫂道,“我也不知道他忙什么。”

顾轻舟听这个话风,心中越发不安。

司行霈果然很久没回家了,他也很久没打电话给她。

“会不会出事?”顾轻舟问自己。

她再也坐不住了,喊了司行霈给她的两名副官,以及唐平。

“备车,我们去趟平城。”顾轻舟道。

她想知道他如何了。

其实,打个电话去驻地,也是可以知道的,可顾轻舟想亲眼看看。

瞧见了,她才能放心。

“平城?”唐平诧异,“现在吗?”

现在走的话,只怕要夜里才能到。官道上土匪多,汽车走夜路不方便。

“嗯,现在。”顾轻舟道,“去准备吧,准备好了就出发。”

唐平不敢再有异议。

恭敬行礼之后,唐平去准备了汽车,顾轻舟让立马发车。

她急匆匆赶到了平城。

正文 正文_第525章我是他的女人

顾轻舟的汽车,路上没有停歇。

三名副官轮换着开车,中途停了三分钟,是给汽车添油的,少夫人的唇就抿了起来,露出了她的不快。

于是,他们加快油门,让汽车飞驰。

一路颠簸中,顾轻舟在黄昏的时候,到了平城。

“去驻地。”顾轻舟道。

跟过来的副官,除了唐平,剩下两人都是司行霈的,他们都知道平城的驻地在哪里。

“是,顾小姐。”他们一到了平城,立马就改了称呼。

汽车直接去了驻地。

副官停稳了车子,前去通禀。

有名参谋和司行霈的亲信邓高,疾步走了过来。

一看到顾轻舟,邓高就露出亲切的笑:“顾小姐,您来看师座了?”

顾轻舟含混应了声。

参谋也笑,脸上似乎有喜悦。

然后,参谋解释:“师座去了雍阳镇,那边的铁路靠近树林,不知是谁在树林里放火”

顾轻舟闻言,一颗心顿时乱跳。



“他去救火了?”顾轻舟声音急促,打断了参谋的话。

参谋微愣,继而笑道:“没有,师座赶过去的时候,火早已停了,他去督工了,那边还有点其他事。”

其他事,就是指李文柱的余孽。

司行霈说是去督工,实际上是去铲除余孽。

这话,参谋没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却明白了这个其他事的含义,她眉头微微蹙起。

参谋和邓高惊讶的发现,顾小姐蹙眉的样子,有点像师座。

这神态很相似。

“顾小姐,师座很快就回来了,您请到屋子里等。”参谋好笑。

顾轻舟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份情谊,只怕师座要乐疯了。

参谋把顾轻舟请到了驻地最中间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院子门口站满了亲侍。

“开门。”参谋道。

亲侍看到是熟悉的参谋,这才打开了门。

迎接顾轻舟的,是司行霈的亲信,其他人并不知顾轻舟来了。

参谋请顾轻舟进来:“这是师座休息和办公的地方,您先坐下,我叫人去给您准备晚膳和茶水。这一路上,您辛苦了。”

顾轻舟被他说得略微尴尬。

她轻轻咳了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可眼底的不自在泄露了她的秘密。

“不用麻烦。”顾轻舟道,“你们师座,他何时会回来?”

顾轻舟不能再追到雍阳镇去。

司行霈去那边,是善后的,形势很危急,顾轻舟若是贸然闯进去,被李文柱的余孽抓住了,成了人质,反而叫司行霈掣肘。

“估计也就是这两天。”参谋道。

顾轻舟略微颔首。

副官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洗脸,又端了茶。

这些当兵的大老粗,用最细致的方式对待顾轻舟。

顾轻舟心中微热。

她知道,这些都是司行霈平日里吩咐过的。

司行霈的亲信敬重顾轻舟,才会善待她,哪怕她曾弄得司行霈狼狈出逃。

“去忙吧,我等着就是了。”顾轻舟对参谋道。

参谋道是。

顾轻舟洗了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这一路上,她是滴水未沾,嗓子有点发干。

刚喝了两口,粗布门帘再次被掀起。

顾轻舟先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味。

不是食物的香,而是女人身上香水的味道,清雅诱人。

顾轻舟抬眸。

她看到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手里端着红漆托盘,婷婷袅袅进了屋子。

顾轻舟微讶。

驻地怎么会有女人?

天已经渐渐黑了,屋子里掌灯。灯光是暖黄色的,落在人的脸上,有种朦胧的韵致。

顾轻舟抬眸看着进来的人。

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孩子,约莫二十来岁,跟顾轻舟差不多大。她是尖脸,越发显得她俏丽可爱。

她的眼睛很大,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顾轻舟。眼珠子很黑,宛如子夜;肌肤胜雪,红唇娇艳。

“顾小姐。”她笑着,将红漆托盘放在顾轻舟的面前。

她的手是素白的,红漆衬托映衬下,双臂似玉藕般。

顾轻舟不认识她,只是略微颔首。

“顾小姐,请您用膳。”女孩子笑盈盈的,将饭菜全部从托盘里端起来,放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再次微笑颔首。

女孩子给顾轻舟布菜,然后就站在旁边,眼睛始终盯着顾轻舟瞧。

顾轻舟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怕司行霈回来问及,她没吃饭的话,叫他担心,就端了碗,打算吃小半碗交差。

她吃饭的时候,动作缓慢而优雅。

而旁边的女孩子,始终在看她。

顾轻舟放下碗筷,转颐问她:“为何要盯着我瞧?”

女孩子微愣,继而咯咯笑起来。

“顾小姐,您真漂亮。”女孩子道,“怪不得师座总念叨着您呢。”

顾轻舟没言语。

驻地有女人,这原本就很奇怪,可是她没有问。

司行霈行事,自然有他的方法,顾轻舟不便插手。

“顾小姐,我叫九陌。”女孩子介绍自己。

顾轻舟颔首:“你好。”

女孩子就诧异看了眼顾轻舟,含笑问:“顾小姐,您不好奇我是师座的什么人吗?”

顾轻舟问:“什么人?”

九陌眼珠子微动,一汪秋水澄澈的眸光,格外的妩媚。

她笑道:“我是师座的女人。”

她看着顾轻舟,等待顾轻舟的表情出现变化。

九陌一直爱慕司行霈的。

顾轻舟的出现,让九陌感到很不舒服。她从前是听闻,如今亲眼所见,这股子嫉妒的怒焰就涌了上来。

她观察着顾轻舟的神态,等待顾轻舟气急败坏的离开。

不成想,顾轻舟并没有出现九陌预想中的表情,她反而是狐惑上下打量了九陌一番。

九陌更怒:“她难道是觉得我不配吗?我难道没有她漂亮吗?”

她如此想着,却听到顾轻舟道:“你不是。”

九陌愕然。

这种谎言,对女人来说百试不爽,为什么顾轻舟能如此轻易就戳穿她?

“我是的。”九陌收敛心绪,微微扬起脸,“顾小姐,男人常年在营地,都是需要女人的。”

顾轻舟沉默。

九陌继续道:“顾小姐,您觉得师座是不沾女色的人吗?”

“他不是。”顾轻舟淡然,“但是,你并不是他的女人。”

九陌错愕。

她几乎要失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顾小姐,您接受不了吗?还是,您在自欺欺人?”

九陌又道,“你为什么接受不了呢?我听说,您可是”

后面的话,她咽了下去。

她若是敢说出来,司行霈会割了她的舌头。

顾轻舟是结婚过的,至于她现在是什么光景,九陌也不知。

“我能否接受,跟你是否被司行霈睡过,是两码子事。”顾轻舟道,“你不是他的女人。”

“为什么?”九陌突然厉声,“你凭什么如此笃定?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守身如玉吗?”

正文 正文_第526章预感

顾轻舟看了眼这个女人。

她生得美丽,自有一股子风情,可她旗袍的上臂处微微紧蹙,胳膊修长匀亭,线条感很美,看得出她身负武艺。

况且,她眉心紧攥,一看就是处,子之身。

她是司行霈的谍报人员,却把心思错付在司行霈身上了。

“嗯。”顾轻舟淡淡道。

嗯?

什么嗯?

“嗯什么?”九陌问。

“我相信他会守身如玉。”顾轻舟抬眸,看着九陌疑惑的眉眼,安静说道。

九陌怔住。

就在这个时候,顾轻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九陌立马出了屋子。

司行霈正疾奔回来,满身的尘土。

看到九陌,就像看到副官一样,都是装饰物,他直奔屋子里。

顾轻舟刚放下碗筷,就被他抱紧了。

“你怎么来了?”他修长有力的胳膊,箍紧了顾轻舟,低头就轻轻吻她的耳朵,在她耳边悄声问,“想我了?”

顾轻舟推他:“你一身的脏!”

来的路上,她也想过用什么借口。

想来想去,她没有找到,就只能咬定自己是路过,并非故意来看他的。

当然,这样的谎言很容易就被戳破。

司行霈放开了她。

他想要去更衣梳洗,再过来陪她,却愣是舍不得。

他顺势吻住了她的唇。

顾轻舟没有动,任由他的辗转缠绵。

好半晌,司行霈这才罢休了,拍了拍顾轻舟的后背:“吃饱了吗?”

“还没。”

“再吃一点,我去换身衣裳。”司行霈道。

他的确是满身的泥土。

他换好了衣裳之后,带着顾轻舟回到了平城。

他亲自开车,路上和顾轻舟闲聊。

“说说吧,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来的,出事了吗?”司行霈问她,“谁让你受委屈了?”

“哪有什么委屈?”顾轻舟道,“我就是路过。”

“扯谎!”司行霈捏了捏她的小脸,“又不乖了,在我面前也能撒谎!”

顾轻舟打开了他的手。

为了转移话题,她把岳城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关于魏清寒和司宇,她也着重说了。

“不像话!”司行霈的眼眸微沉,“阿宇那小子欠打,被二叔二婶养得不知轻重!他是幸好我不在岳城,否则非要打他一顿。”

“他也没做什么。”顾轻舟道。

司行霈抿唇。

片刻之后,他又问顾轻舟:“为什么来平城找我?”

话题重新转了回来。

顾轻舟叹气。

“轻舟,说句你想我了,真的很难吗?”司行霈问,唇角却有狡黠的笑意。

他笃定她是想念他了。

顾轻舟低垂羽睫。

司行霈腾出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你这个人呢,胆子那么大,心思也细腻,怎么就在我跟前忸怩?”

复而他又想到,只有顾轻舟真正在乎的人,她才会有这等小女儿的娇憨。

想到此处,心花摇曳。

司行霈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下:“轻舟,我也想你!”

“知道了。”顾轻舟的声音很轻。

回到了官邸,朱嫂已经睡下了,司行霈没有惊动她。

他把顾轻舟抱上了楼。

两个人温存良久,他听到顾轻舟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她方才没有吃饱。

司行霈道:“我去给你煮宵夜。”

顾轻舟嗯了声。

她站在旁边看。

炉火跳跃,司行霈的眼睛里有火焰,顾轻舟的心,一个劲的收缩。

她猛然上前,抱住了司行霈的腰。

司行霈微愣:“怎么了?”

他很意外,顾轻舟并不粘人的,这次的表现实在透着奇怪。

“没事。”她紧贴着他宽大结实的后背,埋头低声。声音嗡嗡的,有了一些疲倦和惧意。

后来,她还是告诉了司行霈,为什么她急忙到平城来。

她在梦里吓坏了。

“梦都是反过来的,轻舟。”司行霈低声,轻轻摸着她的面颊,“别怕!”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就觉得她真乖。

他唇角微翘:“现在终于知道心疼我了,我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顾轻舟又不言语了。

司行霈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善后的事做好了吗?如果做好了,就把你和司慕的事都告诉督军吧。”

顾轻舟立马摇头:“还没。”

司行霈的眉头微蹙,下颌线微微收紧,不悦就透了出来。

“我没有敷衍你,我正在做。”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又不忍心。

这一刻的气氛极好,她千里迢迢赶过来,而且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他,司行霈心满意足。

原来,他这样容易被打发。

吃了宵夜,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顾轻舟就跟司行霈说起那个女孩子。

“她啊?”司行霈道,“她是九陌。”

“她说,她是你的女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失笑。

“你相信了?”司行霈问她。

他不用去看,都知道顾轻舟是什么表情。果然,他听到顾轻舟道:“没有,这等谎言太过于拙劣。她一看就是谍报人员。既然是你的下属,就绝不可能是你的情人。你虽然不讲究,可公私还是分明的。”

“我不讲究?”司行霈佯怒,把她压在身下,“让你看看什么是不讲究!”

这一番折腾,就是午夜了,顾轻舟精疲力竭。

她很疲倦。

他们俩,始终没有真正的融入彼此的身体,故而就需要更加辛苦来满足他。

顾轻舟洗了之后,就沉沉睡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电话响起,司行霈去接了电话。

他上楼推醒了顾轻舟:“轻舟,雍阳镇那边出现了偷袭,我的人受伤了,我要去一趟。”

顾轻舟的心又是一缩。

“要当心!”她道。

司行霈颔首,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

顾轻舟继续道:“若是起火了,千万别往火源走,要知道避开。”

司行霈被她逗笑。

“傻丫头!”他摸了摸顾轻舟的脑袋,急匆匆出门了。

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不许走,等我回来送你。”

不等顾轻舟回答,他下楼去了。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再也睡不着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顶,顾轻舟陷入沉思里。

“那个梦,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呢?”顾轻舟问自己。

偏偏雍阳镇那边还真的失火了。

如此凑巧!

她很不安心,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绪,一点点在冒泡。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等着天亮。

五点的时候,她就起床了。

朱嫂也过来,看到了顾轻舟,惊喜不已。

“走,去阿潇那边。”朱嫂高兴领着顾轻舟,去看阿潇的孩子。

阿潇两口子也很欢喜。

顾轻舟抱过孩子,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心情慢慢好转。

在阿潇这里磨蹭了半天,朱嫂带着她回去了正院。

“中午,午饭就顾小姐你自己吃。”朱嫂笑道,“阿潇不跟我们同桌的,她是单独的。”

顾轻舟道:“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她的心思,还在司行霈那边。

她时刻留心那边的动静。

故而,她喊了副官,让他去驻地看看,师座何时从雍阳镇回来。

“雍阳镇那边的线路不通,还不知道情况。不过,师座从来没吃过亏,顾小姐放心。”副官道。

马有失前蹄啊。

哪怕不吃亏,也会有意外吧?

顾轻舟可是记得,司行霈之前遇到过意外的。

她默默交叠着双手,不停的握紧。

心中汩汩成了一团,不知哪些东西在流淌,顾轻舟非常担心。

最终,她还是坐不住。

她想去驻地看看。

副官诧异看着顾轻舟:“顾小姐,现在都不到半天,师座那边只怕架势才刚拉开,您太着急了。”

顾轻舟是关心则乱。

她坐在司行霈的官邸,还是无法控制的眼皮跳。

“顾小姐啊,少帅他能照顾好自己。”朱嫂也笑着安抚她,“少帅有太太在天之灵保佑呢,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顾轻舟含混点了点头。

她中午有午睡的习惯,却又被莫名其妙的梦魇给镇住了。

醒过来之后,她反而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知道梦中的一切都很可怕。

“雍阳镇有消息吗?”顾轻舟又问副官。

副官道:“这是军事机密,要问参谋。”

顾轻舟道:“那你打个电话,问问参谋,师座那边情况如何了。”

副官道是。

很快,副官过来回话:“顾小姐,总参谋说,师座已经和李文柱的余孽交火了,估计傍晚就能解决战斗。”

开战了!

顾轻舟的脸,微微阴沉了下去。

她静坐良久,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朱嫂进来喊她吃饭,她也没听到。

“顾小姐,吃饭吧?”朱嫂笑道,“您怎么了,少帅从前也打仗的啊。家常便饭的事,您为何这样忧心忡忡?”

顾轻舟勉强露出了笑容。

她不想朱嫂跟着她一块儿担惊受怕的。

“没事,我就是爱胡思乱想。”

晚饭,顾轻舟是吃不下的,她的心思一直在司行霈那边。

她总派副官去问,也不好,毕竟这些都是军机,顾轻舟实在太僭越了。

一坐到了晚上十点,顾轻舟还是睡不着,也没办法静下心做事,故而对副官道:“再起驻地,打听打听师座的情况,问问雍阳镇的叛乱解决没有。”

副官道是。

结果,这次副官却很久没回来通禀。

正文 正文_第527章司行霈的伤心

琼华清澈,银辉透过宽大玻璃窗,洒在餐厅的地面上,给顾轻舟渡上了一层银辉。

餐厅窗帘的幔穗,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墙角的蛩吟阵阵入耳。

顾轻舟心浮气躁。

副官们一直没有回来通禀。

她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凌晨。

顾轻舟睡不着,站起身道:“来人。”

门口的副官应声而入。

“备车,我要去驻地。”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丝毫不质疑顾轻舟发出的命令。

他们到了驻地时,整个驻地一片安静,除了军医院那边灯火通明。

顾轻舟疾步走了进去。

“正在手术,任何人不得进入。”门口的副官挡住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心猛然收紧。

“谁受伤了?”顾轻舟问。

副官也是司行霈的亲信,却没跟顾轻舟接触过,不认识她,只当她也是师座培养的谍报人员之一。

师座有个谍报团,里面有四个女子,估计是想用美人计。

“不知!”副官冷漠道。

顾轻舟的手,更加紧了,她几乎想不顾一切闯进去。

能让众人如此警惕的,肯定是重要的人出事了。

那么

她紧紧咬住了唇,半晌松开时,饱满的唇瓣已经有了个很清晰的牙印。

“这是顾小姐!”顾轻舟身后的副官,声音微低,告诉门口的副官。

门口的副官微愣。

顾小姐!

他们亲信都知道,顾小姐是师座的半条命。

“顾小姐,您请!”副官立马让出路,还主动开了门,态度大为转变。

顾轻舟顾不上多想,急匆匆迈步进去。

她的脚步很轻,直接往手术室去。

顾轻舟进来的时候,手术室里的照明灯,把屋子里照得透亮,纤毫毕现。

没人看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手术台上。

顾轻舟就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是站着的,他浑身都是血,正焦虑站在手术台的旁边。

看到顾轻舟进来,只有他略微抬眸,冲顾轻舟点点头。

顾轻舟这才看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司行霈最器重的参谋萧鹏。

萧鹏浑身到处都是血,一条腿已经断了。

顾轻舟一瞬间,不知是该提一口气,还是松一口气。

司行霈没有看她,继续看着手术台,浓眉紧锁。

顾轻舟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泪:“他没事!”

她不知自己为何想哭,只是看他站在那里,虽然浑身的血,却平安无事,顾轻舟心中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她急忙转身,死死咬住了唇,才没有让眼泪滚落。

手术室里很乱,让顾轻舟进来,已经是破格了,她不能久留。

“顾小姐”副官小声提醒她。

顾轻舟回神,退了出去。

她站在屋檐下,凌晨的空气清凉,她吸了好几口,肺中有了点清新,也带着血的淡淡腥味。

她不着痕迹抹了抹眼角。

她往外走。

走到了门口,她才问:“我之前派过来的副官,他们人呢?”

身边的副官微愣:“不知道。”

“去找找看。”顾轻舟道。

很快,顾轻舟的副官就被找到了,他们的汽车在半路上坏了,于是他们徒步跑到了军医院,只比顾轻舟早到了半个小时。

他们打听清楚师座没事,只是师座的亲信参谋重伤,给顾轻舟打电话时,那头接电话的说,顾小姐已经出发了。

于是,两下错过了。

“顾小姐,对不起。”两名副官给顾轻舟赔罪。

顾轻舟这时候才察觉到,她是真的很担心,担心到了焦虑的地步。

副官们从司行霈的官邸到驻地,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路上汽车抛锚,他们只得丢下汽车,徒步跑过来,这么就耽误了一个小时。

那时候,顾轻舟就等不及了,她出发来到了驻地。

假如是平时,她应该能静下心想想,她给的时间太仓促了。

顾轻舟脸上有几分尴尬。

“无妨,你们下去吧。”顾轻舟轻咳。

她去了司行霈在驻地的那间房子里,等待着。

知道司行霈没事,又到了凌晨两点,顾轻舟实在疲倦,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这次睡得很浅。

故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时,顾轻舟急匆匆坐了起来。

屋子里光线暗淡,她看到了司行霈的轮廓。

顾轻舟捻亮了灯,司行霈也微愣。

“吵醒你了?”他表情肃然,看上去精神紧绷着,大概是稍微松懈,他就控制不住情绪。

“没。”顾轻舟小心翼翼看他。

她起身下床。

司行霈浑身都是血,血迹已经干涸了,紧巴巴贴在脸上。

都不是他自己的血。

顾轻舟倒了热水,端给他洗手。

他愣了愣,没有接。

顾轻舟就拧了个热毛巾,想给他擦脸。

他一把将顾轻舟搂紧,很用力箍住了她的腰,把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顾轻舟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又剪短了,浓密乌黑,在灯光下有淡淡青辉。

“那个参谋”顾轻舟的声音有点紧,她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司行霈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殉国了。”

说罢,他更加用力箍住顾轻舟。

从前也有战友牺牲,身边重要的人,经常会遭遇不幸。

司行霈似乎从未认真想过生死。

可他遇到了顾轻舟,他把一切生死都看得重要了。

“他有妻儿吗?”顾轻舟低声问。

“有。”司行霈道。

“有父母吗?”

“有。”

“有兄弟姐妹吗?”

“有。”

顾轻舟倏然不说话了。

她用下巴,蹭了蹭司行霈的短发。有点扎人,也有点凉滑。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拥抱了良久。

顾轻舟没有说安慰他的话,因为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聒噪的,根本无法平复司行霈的心伤。

她只是让他抱着。

她身子软软的,温热的,能让他找到半点放松,这就足够了。

“轻舟。”司行霈倏然低喃。

顾轻舟嗯了声:“我在呢。”

“我若是死了,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吗?”司行霈问,“哭两个月,就爬起来好好吃饭。”

顾轻舟的眼眶一热。

她想到,他曾许久不肯给她承诺,因为他无法保障自己的生死。

他常说,枪炮无眼,上了战场,就是把命给了老天爷,自己做不了主的。

哪天死了,留下寡妇和孤儿,他们受苦一生。

顾轻舟忍着泪意,道:“放心吧,我最多哭两天,然后就找个人嫁了,安安静静过我的小日子。反正,你这样的人我都能忍受,其他人就更能接受了”

她这样说,是想逗他开心的,稍微转移一点注意力。

不成想,他却没有动。

顾轻舟的心,猛然就沉了下去。

她用力捧起了他的脸。

司行霈一脸的疲倦。

那点倦意,让他看上去心灰意冷。顾轻舟的心,猛然被刺痛了。

她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司行霈一愣。

顾轻舟吻得很深,似乎要把自己贴到他的心里去。她的身子越发用力往下压,全部压在他怀里。

她甚至咬他的唇。

司行霈吃痛,低低笑了:“傻东西,你这是啃食呢?”

他实在没心情和她亲热,也知道了她的歉意,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像抱着自己的猫。

司行霈沉默。

他这么沉默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一动也不动。直到日光透进来,将屋子里照得全亮了,他才回神般。

顾轻舟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她知道司行霈很悲伤。

他久坐的样子,真叫人心疼。顾轻舟也想,自己和司慕协议结婚的时候,他一个人远走云南,是否也有这样彻夜枯坐的时候?

肯定有!

她撇过脸去,不经意抹了眼角。

可湿意却很重,抹了半晌也抹不去。

“轻舟,你回官邸去吧,我还有事。”司行霈长时间没说话,声音全哑了,“如果你等不及,就先回岳城吧,我这边暂时没空送你。”

顾轻舟嗯了声。

她先离开了。

司行霈派人,去接来了萧鹏的家属。

萧鹏的妻子眼睛哭肿了,神志却很清晰,她说:“他穿了军装,就注定了这一天,我早就想过了。孩子我会养好,父母我会孝顺,给他下葬吧。”

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没有动情的诉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众人却愣是红了眼眶。

司行霈看着这女人,就想到了他的轻舟。

将来他有这么一天,轻舟一定也是这样。

萧鹏的家属后事,做得很顺利。

忙完这些,将萧鹏下葬,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司行霈痛失爱将,心情很糟糕。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官邸,一进门就去找酒喝。

他听到了脚步声,只当是朱嫂。

“别喝酒。”一双素手,接过了他的酒瓶,“空腹喝酒伤胃。”

是顾轻舟。

司行霈微愣,半晌才道:“你没走?”

顾轻舟表情有点不自然,羽睫微垂,道:“这几天没事”

尚未说完,已经被司行霈打横抱起。

没什么比她在更让他安慰了的。

她发间有玫瑰香波留下的清香,肌肤凉滑细腻,一切都足以安慰到司行霈。

良久之后,顾轻舟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司行霈怀里。

“轻舟,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抬眸:“我不需要珠宝首饰,有很多,根本戴不过来。”

“不是珠宝。”司行霈道。

说罢,他起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这一去,大概半个小时后才回来,让顾轻舟一阵好等。

他手中,拿了一份文件。

顾轻舟猛然坐了起来。

文件

她的呼吸一顿。

正文 正文_第528章喜事临门

顾轻舟看到了文件,就下意识以为,这是自己师父和乳娘的秘密。

她忙坐起来,眼底的光芒骤然转盛。

她这点期盼,反而让司行霈的脚步微顿,他要让她失望了吧?

司行霈走过来,把文件交给了她。

顾轻舟急忙翻阅。

果然,她眼底的光,慢慢敛去了。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肩膀:“不喜欢这个礼物?”

若是依照顾轻舟从前的性格,她肯定会说出特别刺心的话来打击他。可他最近心情不好,顾轻舟也要照顾一二。

她沉吟道:“不是的。”

司行霈给她准备的,是一个身份和户籍,还有一本香港护照。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打算。

这些,顾轻舟是需要的,将来肯定也能用得上。

只是,这到底是她此前不关心的东西。

她更想知道她的师父和乳娘的身份。

“多谢你,我收下了。”顾轻舟道。

她难得一见的温顺。

翌日凌晨四点多,司行霈醒过来,打算去驻地。

顾轻舟也醒了。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会回去的。”顾轻舟道,“你去忙吧,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

司行霈亲吻她的额头。

他道:“我让飞机送你。”

顾轻舟就坐起来。

“不耽误你的时间,我现在回去吧。”顾轻舟道。

她自己乘坐飞机,她的副官则开车。

顾轻舟回到岳城,从跑马场坐车回到城里新宅,半个小时之后,司行霈也返回了平城,给她打了电话。

“要乖,过些日子我空闲了,再去看你。”司行霈道。

经过这件事,顾轻舟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梦的确是非常不靠谱的,做梦不会预测任何事。但是,做梦是在提醒她,她想司行霈了。

若不是想他,也不会做到这样的梦了。他两天没打电话,她就坐不住了。

这些话,顾轻舟自己想想可以,她反正是不会承认的。

第二,司行霈真的很忙,作息无规律,生死没保障。

顾轻舟叹了口气:“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幸好司行霈没有深究不放,要不然多尴尬。

顾轻舟微微叹气,把情绪敛去。

她打了个电话给颜公馆:“姆妈,你们吃完早饭了吗?”

颜太太笑道:“还没,等洛水过来,她昨天说要吃炸春卷,我早起叫人做了。”

顾轻舟想知道,她离开的这几天,岳城军政府可有事,故而她去了颜家。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炸春卷的油味,蹙了蹙鼻子:“早起吃得这么油?”

“想吃嘛。”颜洛水和谢舜民先过来了,两个人坐到了餐桌前,特意给顾轻舟留了座位。

颜洛水已经吃了两个炸春卷。

顾轻舟看了眼她,唇角微动,没言语。

她这点笑,笑得意味深长。

颜洛水没看到,谢舜民则有点好奇,不知顾轻舟笑什么。

不顾颜洛水的狼吞虎咽,顾轻舟问颜太太:“义父这几天回来了吗?”

“没呢。”颜太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回来做什么呢?”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留在平城那几天,常给岳城打电话,到底还是不安心。

如今,终于可以把心放下了。

颜洛水这边吃得正欢,突然却停了筷子,急匆匆往洗手间跑。

很快,顾轻舟听到了呕吐的声音。

顾轻舟算了算日子:嗯,差不多到了显怀的时候了。

颜太太先是一愣,继而心中大喜,看向了谢舜民。

谢舜民明白了他岳母的意思,道:“我们还没有去医院,也不知是不是。”

顾轻舟道:“是的。”

颜太太的笑容扩大,眼底眉梢全是笑意:“阿弥陀佛。”

就这样,颜洛水怀孕的事确定了。

顾轻舟上次就看出来了。

她知道风俗,怀孕前三个月最好不要说出来,否则胎像不稳,故而颜洛水没提,顾轻舟就装作不知情。

如今,差不多满三个月了。

“轻舟,你给她号脉看看。”颜太太急忙对顾轻舟道,“看看胎像如何。”

“从她的面相上看,胎像是很稳的。”顾轻舟笑道。

等颜洛水从洗手间出来,颜太太笑着说她:“怎么不早说?”

“还没确定嘛。”颜洛水也高兴,“想着等定了再说。”

谢舜民同样的满面笑容。

顾轻舟心情很好。

回到新宅时,她开始考虑,给颜洛水的孩子送什么样子的礼物等。

她正在沉思之际,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顾轻舟接了电话。

电话里是男人的声音:“请问,是司少夫人吗?”

顾轻舟没听出是谁,就问:“您是哪位?”

电话里的声音断了下,顾轻舟还以为挂了,不成想又呲呲啦啦的响起:“司少夫人,能否见个面?”

顾轻舟蹙眉。

“您是哪位?”顾轻舟重复问。

对方却不答,只是道:“司少夫人,明天上午九点半,德兴菜社二楼第五号雅间。”

说罢,他就挂了电话。

顾轻舟一头雾水。

她沉吟片刻,喊了副官,让副官去趟德兴菜社。

“密切监视起来,看看是什么人进出。一旦有人进去,就把他抓起来。”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结果,第二天德兴菜社的五号雅间,根本没人。

“老板说,五号雅间是前几天订下的,当时也没留意客人什么模样,反正就是普通人,不起眼。”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就感受到了对方的警惕。

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往新宅打电话?”顾轻舟想。

她把所有事往心里一过,还是没什么头绪。

顾轻舟派人盯着的德兴菜社,有了可疑之人,再向她通禀。

同时,副官告诉了她另一件事。

这件事,让顾轻舟有点恼火。

“真是一天也不能消停。”顾轻舟叹了口气。

此事,她还是要先去叮嘱一声。

想着,顾轻舟去了趟司公馆。这次,她不是去见老太太,而是去见二叔了。

“阿宇呢?”顾轻舟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问道。

二叔被她问得心中发紧,看着顾轻舟虽然温柔,脸上却没了笑,他只当阿宇又闯祸了,忙问:“轻舟,阿宇他怎么了?”

正文 正文_第529章小叔子的挑衅

顾轻舟看了眼二叔。

二叔是个很和蔼的长辈,对老太太很孝顺,对督军很敬重,对顾轻舟也很好,把顾轻舟当家里人。

所以,顾轻舟亲自来了,而不是派副官来。

“二叔,这些日子,阿宇天天去军政府的监牢,看望魏清寒。”顾轻舟道。

二叔脸色骤变。

“上次的事,我还以为他知道悔改了,不成想他又这样。虽说魏清寒被关起来了,他狡猾多端,阿宇别再被他利用。”顾轻舟道。

军政府的监牢,虽然是铜墙铁壁,可任何壁垒都有被打破的时候。

顾轻舟担心司宇。

司宇对魏清寒的友情,似乎超过了顾轻舟的认知范围。

朋友之间,似乎

她说不好,总预感不太对。

司宇这些做派,看上去完全是鬼迷心窍。而受到这种迷恋的,多半是陷入爱河的男人。

陷入爱情陷阱里,基本上都会神志不清。

魏清寒生得像魏清嘉,他漂亮得精致,甚至胜过了普通女孩子。顾轻舟觉得,他穿上女装,肯定比她都漂亮。

这又不得不让顾轻舟多心。

“我会教训他的。”二叔满脸通红,又尴尬又羞愧,“轻舟,你暂时不要跟你阿爸说。”

顾轻舟点点头。

二叔是司宇的亲爹,他出面管自然是比较好的。

既然到了老宅,顾轻舟也去看了祖母。

祖母很高兴,每次顾轻舟来,她都要欢喜一番。

顾轻舟就陪着她,打了一下午的牌,还留在司公馆吃了晚饭。

晚上八点半,顾轻舟准备离开时,在门口遇到了气急败坏的司宇。

“二嫂!”司宇大声喊顾轻舟。

顾轻舟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司宇。

司宇脸上,有很明显的巴掌印子,一看就是挨了二叔的打。

“二嫂,我想问你,军政府的监牢是不能探视吗?”司宇眼眸赤红,“还是阿寒犯了重罪,不能被探视?”

“都不是。”顾轻舟道。

“那你凭什么不许我去看他?”司宇厉喝,几乎想上前扇顾轻舟。

他知道不能,故而攥紧了拳头,“二嫂,做人不要太过分!你只是我司家的儿媳妇,哪天说被赶出去就被赶出去,我可是司家的血脉,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上次挨打,司宇也的确断了跟魏清寒来往的心思,只是过了几天,又念起他的好来,再次去看魏清寒。

发现魏清寒处境很糟糕,司宇的同情心全起来了,那点误会也消除了。

顾轻舟的眼眸,有了几分阴沉:“你觉得我在跟你作对?”

司宇没有回答,可他的表情告诉顾轻舟,他就是这样想的。

顾轻舟沉默,依旧看着他,眸光不动。

司宇被她的气势震慑,想要说话,偏偏言语都梗在喉咙里。

他觉得不能这样,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二嫂,你别欺人太甚,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叔子!”司宇道,“你这样干涉我的自由,是把我当成了什么?”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不要以为,你嫁到了司家,就是高人一等!谁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

他看到顾轻舟不说话,只当自己胜利了,乘胜追击,“你自己从小养在乡下,没见过世面吗?你父亲烂赌,输光了家业,若是没有我们司家,你只怕连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没有,你不怀感恩就算了,还想压住我们一头,是何道理?”

关于顾轻舟的身份,议论纷纷。

司督军是岳城之首,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可大家私下里很不平顾轻舟。

顾轻舟这等出身和家庭,岳城绝大多数的名媛比她强,结果她成了司慕的妻子,成了军政府的少夫人,众人哗然。

司宇天天吃喝玩乐,每次同伴们说起军政府的少夫人,也会开玩笑,说几句啼笑的话,说顾轻舟好有手段。

顾轻舟到底是怎么成功的,传言有点不堪。

于是,司宇从未把顾轻舟放在眼里,甚至有点厌恶。

再加上,魏清寒不喜顾轻舟,司宇同仇敌忾,对顾轻舟也没了好感。

“看来,你很不服气?”顾轻舟的声音袅糯温柔,安静问道。

司宇冷哼。

凭什么要服气呢?

“既然这样,你的事我就不管了。”顾轻舟道,“你说得很对,我是出身不好,娘家也不显赫,若没有司家,我的确无立足之地。”

司宇不知她为何要重复这些话。

顾轻舟继续道:“既然这样,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

说罢,她转身上了汽车。

副官通过后视镜,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抱臂静坐,路灯的光偶然闪进车厢,副官只能看到顾轻舟一张恬静的面容,似乎在沉思,却没有伤心和恼怒。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督军?”副官小心翼翼开口。

顾轻舟回神。

“什么?”她反问。

副官道:“三少对您不敬,此事要不要告诉督军?”

顾轻舟笑了笑:“督军让我当家,若是我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岂不是叫督军失望?不用告诉督军。”

回到别馆,顾轻舟心中的主意就成型了。

既然司宇如此想要找打,就让他吃点苦头吧。

“唐平,你过来。”顾轻舟喊了自己最信任的副官。

唐平恭敬上前。

顾轻舟低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唐平,对唐平道:“就照我的话,让胡副将布置下去。”

胡副将是现在管理军政府监牢的。

监牢的守将,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因为大家都觉得看守监牢是大材小用,所以没人愿意长期做此事。

“是。”唐平道。

吩咐了下去,顾轻舟想了想,又喊了厨娘来。

“明天做点提子蛋糕,我要亲自送到司公馆去孝敬老太太。”顾轻舟道。

厨娘道是。

新宅的厨房,有专门的糕点厨子,西洋蛋糕她也会做,而且味道还不错。

只是,顾轻舟吃得少,做得也少。

翌日清早,顾轻舟就闻到了蛋糕的清香,她自己就拿这个做早餐。

早餐之后,顾轻舟拎着厨房准备好的食盒,去了趟司公馆。

她亲自把蛋糕送给了老太太。

“厨房新做的,我想着您爱吃这种口味的,就送了些给您。”顾轻舟笑道。

老太太眉开眼笑,叫人切过来吃,又叫佣人去煮了红茶来配。

红茶端起来,里面添了牛乳,顾轻舟拿起来轻呷了一口,满足叹气道:“祖母这边的红茶,比我们那边的好多了。”

老太太就笑。

遣了佣人下去,屋子里只有她们祖孙二人时,老太太笑着问她:“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您了?”顾轻舟笑道。

老太太轻轻敲了敲她的头:“鬼机灵,你当你祖母老糊涂了吗?说吧,什么事,别叫我乱猜,心中不安。”

顾轻舟就把司宇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当即沉了脸。

顾轻舟笑道:“您放心吧,我这边都准备妥当了。”

说着,她就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老太太。

“您年纪大了,若是真的受到了惊吓,我怕您身子骨吃不消。此事,我先给您透个底,您心中有数,不管发生何事,您都别害怕。”顾轻舟道。

老太太是见识过风浪的。

如今这把年纪了,比年轻人沉稳得多。

老太太听得明白,就道:“轻舟,你放心做你的事,祖母无碍的!这个阿宇,打也打不好,就要让他吃些苦头。”

顿了下,老太太又道,“轻舟,你是个好孩子,你阿爸跟我说了,他把岳城军政府交给了你,而不是阿慕。

他说过,你在军中颇有威望,将士们都敬佩你的才干,这是司家给不了你的,是你的本事。阿宇肯定说了些难听的话,那是他见识浅薄,你勿要跟庸人置气。”

顾轻舟心中微暖。

她没想到,督军居然把这些事,都告诉了老太太。

想想,也是应该的,司督军最是孝顺敬重老太太的,他去南京上任,带走了司夫人和孩子们,留下顾轻舟和司慕当家,老太太这边不可能没交代。

“我不会的。”顾轻舟真诚道,“在我心中,阿宇只是不懂事,被歹人利用而已。祖母,我既然答应了阿爸,要好好照顾岳城,自然就会好好照顾家里人。

岳城是大家,司家是小家。小家都照顾不好,何来大家?您放心吧,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想到自己和司慕已经离婚,顾轻舟就不知该怎么跟司督军解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太太。

司督军是让顾轻舟坐镇岳城的。

一旦顾轻舟要离开,司督军的整个计划都要被打乱,他可能会措手不及。

司慕回不来,司行霈也回不来,司督军自己更回不来。

顾轻舟一旦公布了离婚的消息,司家无人坐镇岳城,军中会怎么想?

颜新侬再如何有威望,他仍不是司家的人。

顾轻舟现在的地位,非常重要。

她是司家的女主人,她在军中得人心,她一旦动了,军心就要动。

机会不好。

顾轻舟一方面是想拿到司慕的赡养费,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司督军的为难,至今没敢泄露半个字。

“好孩子。”老太太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你想做什么,就去忙吧,不用担心祖母,你祖母还没老糊涂呢。”

顾轻舟道是。

她出门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司宇。

司宇微愣。

顾轻舟表情没有动,似乎没看到他,从他身边走过。

司宇心中莫名不安:“她干嘛呢?”

看着顾轻舟的背影,司宇总感觉她在搞鬼,心中咯噔了下。

正文 正文_第530章魏清寒不见了

顾轻舟从司公馆离开时,已经是中午十点了。

她回到了新宅,等待自己计划的酝酿。

同时,顾轻舟接到了司慕的电报。

“吾安,勿念。”司慕的电报很简短。

短短四个字里,有顾轻舟知道的内容,确定就是司慕亲自发的。

可顾轻舟觉得,司慕总是如此简短,他们之间的秘密暗示,可能会被人破译。

故而,顾轻舟回了电报,道:“功课如何,吃了什么,天气怎样,可想念家乡?祖母安好,我和潘姨太也好,父母亦好。”

这就是希望司慕下次报平安的电报,可以多写几个字。

司慕很快回了。

顾轻舟的问题,他全部解答了,而且戴上了他们的暗号。

他明白了顾轻舟的用意。

顾轻舟舒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司宇屡教不改,依旧每天去看望魏清寒。

监牢里有了传言。

“少夫人,监牢的人说,三少爷既然喜欢兔子,也别把犯人当兔子,这样他们也难做。”副官传递消息给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吃早饭,闻言放下了筷子。

她是啼笑皆非。

“兔子?”顾轻舟想起魏清寒那绝俗的容颜,的确很容易被人惦记上。

不止是顾轻舟这么想,那些当兵的大老粗也如此想。

玩兔子不算是入流的,可也不能算是奇闻。

顾轻舟所知道的,岳城的各类堂子里,就有南风馆。

顾轻舟道:“无妨,让他去吧。”

既然赶上去作死,顾轻舟是不会阻拦他的,就任由他去吧。

司宇好像故意跟顾轻舟作对,每天都要去看望魏清寒。

得到了顾轻舟的暗示,监牢的人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司宇胡作非为。

魏清寒心中,却早已有了个主意。

于是,在半个月后的傍晚,顾轻舟接到监牢里的电话。

“少夫人,魏清寒不见了。”

顾轻舟微微笑了笑。

她看了眼自己的副官,对他们道:“依计行事吧。”

然后,她就去了趟监牢。

监牢在城郊,汽车出城,到了驻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警报不停的响。

狱警在门口等着,看到顾轻舟,恭敬行礼。

顾轻舟穿着一双细高跟鞋,踩在瓦砾铺就的小路上,行走不便,故而她走得特别慢。

“不要着急,慢慢说给我听。”顾轻舟一边往里走,一边道。

狱警告诉顾轻舟:“胡副将还在,魏市长也在。”

顾轻舟颔首。

她去了监牢的副将办公楼。

一进门,胡副将和魏市长就站起身,都恭敬行礼叫少夫人。

“请坐吧。”顾轻舟闲闲坐到了首席,就对副将和魏市长道。

魏市长脸色灰白。

顾轻舟看着他,没有先问魏清寒失踪的事,反而问魏市长:“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魏市长的脸色,更加惨白。

胡副将解释道:“是魏清寒,他突然申请要见他父亲。魏市长两周没有来探视,魏清寒有一次申请的机会,他今天用了。”

魏市长道:“不是我不来,是”

是司宇给魏市长传信,说魏清寒最近在牢中情绪不稳定,非常不想见到魏市长。

假如魏市长去看他,他会产生愤怒的情绪,从而要自杀。

魏林一听这话,又想到那小兔崽子给他惹得事,更加不想来,故而真的两周缺席探视了。

这话,他斟酌了一番,还是如实告诉了顾轻舟:“是司三少,他让我不要来。”

顾轻舟似乎听得理所当然:“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

魏林错愕看着顾轻舟,不知顾轻舟到底所为何意。

司宇的通知,魏林当时没多想,依旧把司宇当成魏清寒的挚友,如今再看顾轻舟这态度,难道是

魏林心中凛然,倏然感觉无边的惊悚。

顾轻舟难道非要魏清寒死,才肯罢手吗?

心念急转,魏林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已经转移了目光,去问胡副将:“怎么发现魏清寒不见了的?”

“下午放风之后,有几个犯人打架,当时挺混乱的。狱警把剩下的犯人押回去,这时候就不见了魏清寒。”胡副将道。

顾轻舟蹙眉。

魏市长也蹙眉。

这么短的时候,魏清寒去了哪里?

“狱警问魏清寒呢,有人说魏清寒的父亲来了,狱警就去清点了其他犯人。等忙完了,差不多是十分钟之后,再去看魏清寒时,发现魏市长也一直再等,两下错开了”胡副将道。

魏清寒就是利用这一点,算准了时间,挑拨犯人之间的争斗,制造混乱。

然后,狱警发现他不见了,还以为他在放风的时候被带去见魏市长了。

正好大家都知道,今天他申请了魏市长来。

顾轻舟回眸,眸光似滢滢秋水:“魏市长,您这儿子足智多谋啊!别说咱们的狱警,就是您,也被他利用了。”

魏林已恼怒极了。

这小兔崽子!

魏清寒不顾家族的安危,不顾父亲的生死,为了“莫须有”的猜测,非说魏清嘉死了,把罪名安在顾轻舟头上。

为了报仇,他得罪了军政府,让魏市长处境堪忧。

如今,他居然干脆利落把魏市长拉下水,直接用他来做逃跑计划!

心思很深,计划精准,用心恶毒!

魏清寒心中,根本没有父亲,也没有家族!

太混账了!

“少夫人,找到了他之后,请您公事公办,我绝不插手。”魏林道。

魏林心灰意冷。

魏清寒这是要魏林死啊!

司宇、魏市长,全部都是魏清寒的棋子。魏清寒的计谋是有的,而且很不错。他当初败在顾轻舟手里,仅仅是因为他的消息没顾轻舟灵通,人手没顾轻舟充足。

他为了逃出这个地方,不惜利用了一切。

“这个计划真不错。”顾轻舟笑道,“魏少果然是遗传了魏市长的才干,有大智慧。”

魏林心中一个劲冒寒气。

顾轻舟转过头,又问胡副将:“前后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不去查查进出的人?也许,他就是趁乱混出去了?”

“查了,少夫人。”胡副将道,“那个时候,正巧有辆车出去了。”

“谁的车?”顾轻舟问。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31章幡然醒悟

顾轻舟问谁的车,其实是多此一问。

能恰好有辆车出去的,肯定是魏清寒“安排”的车。

能听从魏清寒安排的,除了司宇还有谁?

果然,胡副将告诉顾轻舟:“是三少的车子。”

顾轻舟眸光微凝。

胡副将脸色也没好转,对顾轻舟道:“少夫人,已经去追了。”

说完这句话,胡副将和魏市长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追不到的。

魏清寒逃出去的方法,肯定是藏匿在司宇的汽车底下。

前后有十分钟的空闲,司宇的汽车能开出好远。

只要出了监牢,外头就是无边无垠的田地和原野。

天又黑了。

魏清寒放了手,在汽车底下滚落,往旁边的田地里藏,这会子都不知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他既然想逃,肯定就把一切都算准了的。

现在,距离魏清寒逃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想要追回他,更是千难万难了。

胡副将正要说什么,狱警在门口禀告道:“少夫人,请回了三少爷。”

司宇被推搡了进来。

他一脸愤怒:“这是什么意思?”

司宇的汽车开得很快,监牢派人去追他,愣是追到了城门口,才追上。

再折回来,就跟顾轻舟错过了。

“二嫂,你是不是没完没了?”司宇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轻舟的表情收敛,温柔恬静的眸子里,噙了浓浓的霜色:“司少爷,是军政府的监牢请你回来问话。”

司宇微愣。

“为什么?”他继而又怒,“这么晚了,你们搞什么鬼?”

胡副将就站了起来,对司宇道:“三少爷,魏清寒不见了。”

司宇错愕。

不见了?

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他不是还见过了魏清寒吗?

司宇还承诺明天再来看他,带他喜欢吃的蛋糕过来。

怎么

“怎么会不见了?”司宇担忧,“他去哪里了?”

“他逃走了。他逃走的时间里,只有您的车子出去过。”胡副将道。

司宇大怒:“怎么,你们怀疑我带走了他?”

“来人!”顾轻舟表情淡淡的,声音也是四平八稳,却叫人不敢置喙,“把司宇抓起来,仔细审问。私自放走军政府的囚犯,这是枪毙的死罪。”

司宇道:“你敢?”

可狱警不会听他的,只会听顾轻舟的,当即将司宇反绑了起来。

她当然敢!

顾轻舟对魏市长道:“您暂时也不能离开,得罪了。”

魏市长不想走,一旦他走了,他也说不清了,只怕他的命也到头了。

“全听少夫人吩咐。”魏市长恭敬道。

顾轻舟就站起身。

她去看人审司宇。

狱警公事公办,把司宇当成普通人,问他:“怎么跟魏清寒串通的?”

司宇一开始还发火。

他态度不好,胡副将立马叫人给他上刑。

司宇当时疼得昏死过去。

到了这一步,司宇才知道,没人跟他过家家,他这回是闯了大祸。

他倨傲的态度,也转变了。

“如果你说不清楚,或者我们找不到他,依照军纪,你会被判枪毙。”胡副将告诉他。

司宇此刻全明白了。

没人跟他开玩笑,更不是恐吓他。

军政府虽然是司家的,可军纪不是家法。一旦他犯了军纪,他就要被处死。

打在司宇身上的鞭子,一下下都是结结实实的,让司宇彻底明白了这一点。

“我没有,我没有!”司宇的表情,从倨傲变成了惊恐,“二嫂,二嫂你救救我!”

顾轻舟恍若不闻。

胡副将厉声提醒他:“司宇,这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你少攀扯!”

司宇倏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犯事了,犯到了顾轻舟手里。

“继续审吧。丢了一个囚犯,若是找不到,督军只怕也要毙了我。”顾轻舟道,“给他三天时间,若是他什么都交代不出来,就照规矩处理吧。”

照规矩处理?

怎么处理?

司宇再也没了之前骂顾轻舟时的盛气凌人,大哭了起来:“二嫂,你别走啊二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轻舟道:“我不能救你。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考虑清楚了,老老实实配合调查,军政府自然不会草菅人命。”

“我、我配合,我配合!”司宇惊惶。

于是,接下来的审讯变得容易多了。

司宇很配合,把魏清寒叫他做的事,一点一滴全部告诉了狱警。

他是贪恋魏清寒的姿色,从前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是那时候试探了几次,魏清寒当场翻脸,司宇也就没怎么敢。

司宇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男孩子,除非遇到特别漂亮的。

若是遇到了极其漂亮的,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很多人会这样做。

魏清寒像极了魏清嘉,他是个极其漂亮的男孩子。

“是他叫我来的。”司宇如实道,“他说,若是我天天来,他可能会早点被释放。他还说,他当初一直很爱慕我。”

魏清寒对司宇用了“美人计”。

这一招,叫司宇鬼迷心窍了,连顾轻舟都敢顶撞。

经过了一晚上的反复审问,确定司宇是做了魏清寒的帮凶。

司宇和魏市长,都留在了军政府的监牢。

两个人的处境差不多。

顾轻舟则回家了。

她安稳睡了一觉,第二天早起,吃过了早饭,才去了趟司公馆的老宅。

她去见了二叔。

司宇放走魏清寒的事,顾轻舟也告诉了二叔。

“怪不得他昨天彻夜未归。”二叔大急,“轻舟,现在要怎么办?”

顾轻舟为难看了眼二叔。

二叔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

这次,只怕司宇是很难脱身吧?这不再是家务事了,而是军务。

二叔额头布满了细汗:“那、那阿宇他”

“如果能找到魏清寒,自然就没事了。”顾轻舟道。

这话等于没说。

如果找不到,就要司宇偿命了吧?

二叔的唇色惨白:“轻舟!”

“您放心吧,我会尽可能找到魏清寒的。二叔,您可要去看看阿宇?”顾轻舟问。

二叔点头,有点狼藉:“好好。”

于是,顾轻舟把二叔带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在审问间里,司宇看到自己的父亲,大声呼救:“阿爸,我错了阿爸!”

两次的事,让司宇彻底认清楚,他被魏清寒耍得团团转了。

魏清寒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你放心,军政府会秉公处理的。”二叔道。

司宇的心,一个劲往下沉。

秉公处理?

就是说,这次不再法外开恩了吗?

“阿爸,您去给大伯打个电话吧,让大伯回来救我啊!二嫂这是恩将仇报!”司宇急哭了。

“蠢货,你大伯回来,你才真是死路一条!”二叔脑子比较清晰。

司宇被他父亲这么一骂,顿时醍醐灌顶。

大伯什么性格,他是知道的。

他这次犯的,真不是小事。

这么大的错误,放在大伯跟前,大伯非要亲手枪毙了他不可!

二嫂既要顾及司家,而且是女人,面软心柔,她才可能救司宇。

“阿爸,我要给二嫂磕头,求二嫂饶命!”司宇哭道,“我错了阿爸,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二嫂睿智,我不该轻视她,不该不听她的话。”

说罢,他呜呜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二叔的心,也跟针扎一样难受。

这叫他怎么办啊!

“你二嫂没空,她还要去找人。”二叔道。

于是,军政府抓紧时间审查。

肯定的是,魏清寒利用了魏市长和司宇,逃走了。

魏市长还好,他是被利用,还没做什么,司宇却无意中成了“帮凶”。

这个罪名定了下来,司宇整个人都吓懵了。

他死活要见顾轻舟。

顾轻舟去见了他,对他道:“只要能找到魏清寒,就能免去你的罪过。”

司宇哭道:“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啊!”

“我会派人去找,你放心吧。哪怕给你定罪了,也不会一时半刻行刑,怎么也要缓个三五天。”顾轻舟道。

三五天行刑?

不不不,司宇不想死!

“二嫂,救命啊二嫂!”司宇哭道,“我错了,我第一次就不该将魏清寒带走;我第二次更不该被魏清寒蛊惑。二嫂,你说得对,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第一次,是顾轻舟差点出事,当时司宇感触不深。

虽然被打了一顿,让司宇很不高兴,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对魏清寒始终有点念头消不下去。

如今,他亲自被魏清寒利用,这下子彻底清醒了。

顾轻舟利用这件事,好好给司宇上了一课!

而从司宇的态度和言语中,顾轻舟能分辨得出来,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吃一堑长一智,顾轻舟觉得差不多了。

“你能想明白,这很好。”顾轻舟道,“没事了,别哭,我们会找到魏清寒的。只要找到他,你就没事。”

司宇还是呜呜的哭,丝毫不顾忌形象:“二嫂,你救了我这次的话,我一辈子当你是恩人!”

顾轻舟笑了笑。

难得,能说出这句话。

顾轻舟道:“好了,别担心了,我还要去找人了。”

她当然不会轻易找到人。

一旦她找到了,司宇和魏林还以为她办这件事很容易似的。

故而,顾轻舟愣是拖了四天。

这四天里,二叔、司宇、魏市长,全部彻夜难免。

他们的命运,掌控在魏清寒的手里。

正文 正文_第532章势均力敌的痴恋

司宇在牢里,顾轻舟依旧每天做她自己的事。

她去了药铺。

此事,她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也没告诉司督军。

倒是司行霈打电话给她时,她跟司行霈八卦了几句。

“阿宇这回心服口服了。”司行霈在电话那头笑道,“也好,让他担心担心,长些见识也无妨。”

顾轻舟嗯了声。

别说司宇,二叔也吓坏了。

“不止是阿宇要长点见识,二叔也是。”顾轻舟道,“二叔总是心存侥幸的。”

司行霈深以为然。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司宇即将要被枪毙,魏林也要移交南京的时候,顾轻舟出去了一趟。

她去了城郊一处尼姑庵。

她不是自己去的,而是带着不少的侍从。

侍从是暗处的,顾轻舟是在明处。

她一进门,就直接对小尼姑道:“你们家师太呢?我来添点香油钱。”

这尼姑庵一年到头没什么香客,小尼姑很高兴,急急忙忙去了后头,把师太请了出来。

顾轻舟捐了香油钱。

她一共捐了三十块,让师太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已。

“施主,请到厢房喝杯茶。”师太热情道。

顾轻舟就去了。

她和师太讲起了经文,去倒茶的小尼姑,却半晌不来。

师太心中诧异,支吾了一声,对顾轻舟道:“施主稍等,老尼去催催茶水。”

她刚要出去,却见两名侍从走进来,低声道:“少夫人,找到了。”

师太微讶:“怎么”

怎么回事呢?

顾轻舟对师太道:“您先去煮茶吧,我一会儿回来喝。”

说罢,顾轻舟出去了。

师太更诧异了。

幽淡的厢房里,顾轻舟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尼,正在诵经。

她一动不动。

顾轻舟进来,坐到了她旁边的蒲团上,笑看着她光亮的脑袋。

“我以前就觉得,你若是装成女子,肯定比很多人好看,而且不易被察觉。”顾轻舟笑道。

魏清寒猛然转过脸。

他剃了头,却比整个院子里的女尼都漂亮。

他伪装了身份,捏着嗓子,欺骗了这个尼姑庵的师太,让他暂时落脚。

魏清寒很有智谋,他知道现在逃跑,肯定会被抓住。

于是,他打算在这个尼姑庵住上半年。

而且,人往往都会灯下黑,没人会想到,他敢藏在离军政府监牢这么近的庵堂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身尼姑袍,也蛮适合你。”顾轻舟继续道,“你生得如此好看,男女莫辩,真真可惜了。”

魏清寒自知无路可退。

他手里的木鱼,捏得很紧。

“你怎么找到了我?”他问。

他其实不是捏着嗓子骗人,而是装哑巴。

他进尼姑庵之前,扒光了自己的头发。师太见他落魄,又是光头,只当他也是尼姑,自愿收留了他。

于是,他躲在这里。

有人来搜查过两次,每次都只是找房子里可有藏人,却不会仔细看这些尼姑,免得浪费时间。

魏清寒还以为,他成功了。

“自从阿宇天天往监牢跑,我就开始布局了。”顾轻舟笑道,“监牢从来没有错过探视时间就可有申请一次的规矩,是我临时叫人加的。”

就是说,魏清寒自以为绝妙的主意,其实是顾轻舟布置的陷阱。

“你一听说还有这样的规矩,就立马拒绝了魏市长的探视,故而我就知道了你的打算。”顾轻舟笑道,“阿宇的车子出门,我的人一直在跟着,你从哪里滚下车,从哪里离开,如何到了这庵堂,我全部知道。”

甚至这庵堂里,有个瘦弱的女尼,还是顾轻舟的眼线。

防止魏清寒逃走,虽然她知道魏清寒艺高人胆大,暂时不会逃。

顾轻舟还是一步步设防。

魏清寒利用魏市长、司宇等,这些计谋的背后,都是顾轻舟故意诱惑他上当的。

顾轻舟知道他不安分。

从他天天勾着司宇开始,顾轻舟就知道。

若是顾轻舟不设个陷阱,魏清寒可能会害死司宇。

顾轻舟先发制人。

“那天,阿宇的车子就停在放风场子的外头,你就没觉得那么巧吗?”顾轻舟又问。

那也是顾轻舟故意叫人在放风场拦下的。

魏清寒所谓的逃离,不过是顾轻舟眼皮子底下的一场玩闹。

这场玩闹,她让司宇认清楚了现实,解决了司家内部的一个大隐患,同时让魏清寒的野心提早暴露。

“你!”魏清寒猛然转过脸,看着顾轻舟。

他眼中,居然有些诡异的光芒闪动。

这个瞬间,他是欣赏顾轻舟的,他第二次为这个女人感动。

第一次,是她说不许那些囚犯侵犯他,让魏清寒惊叹她的见识;这一次,让魏清寒惊赞她的睿智。

为何大姐会失败?

因为大姐的对手,是个更厉害的女人。

魏清寒一直很仰慕他大姐,因为他觉得她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

结果,这个“最聪明”的女人,被顾轻舟打败了。

魏清寒恨极了她,却也遗憾。

遗憾不能和她相处更久一点,更了解她的本事。

“顾轻舟,你果然厉害!”魏清寒冷笑,“我输了。”

他输得心服口服。

这次,是在精心策划良久的逃狱计划,结果在顾轻舟面前不值一提,他才知道自己和顾轻舟的差距。

他不得不服!

“过奖了,魏少爷。”顾轻舟笑道。

侍从进来,把魏清寒抓了起来。

魏清寒眼中有了不甘心。

他真不甘心被抓回去,更不甘心失去了领教她本事的机会。假如他没有犯事,假如他早知道她的能耐,他一定会追求她。

棋逢对手的感觉,应该会很好吧?

“顾轻舟。”他望着她,眸光里深邃,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

顾轻舟只是微笑。

她的笑容,似一朵盛绽的花,层层叠叠释放着秾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太多了,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

魏清寒以为,自己和顾轻舟势均力敌。

可他两次败在顾轻舟手里。

顾轻舟的笑容恬柔。

魏清寒的瞳仁猛然收紧:顾轻舟在鄙视他!

他更加不甘心了。

他想要让顾轻舟看看他真实的本事。这两次,都是他太急切了,他失误了!

“顾轻舟,你看轻了我,我可以和你一较搞下的。”魏清寒倏然大声,想要挣扎。

顾轻舟却只是笑笑:“是你,高看了自己。”

说罢,她缓步走了出去。

留下魏清寒,呆若木鸡。

回到监牢时,魏清寒一言不发。

依照军政府监牢的规矩,魏清寒逃狱之后,就是死罪。

于是,他被判了枪决。

这次,魏市长连半点埋怨的心思也不敢有。

魏清寒经过这一遭,他死有余辜。

想到魏清寒将父亲至于险地,魏林也是痛心疾首。

“今晚行刑。”胡副将对魏清寒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魏清寒剃了光头,仍是容貌英俊逼人。他看着胡副将,认真道:“我想要顾轻舟看着我死。”

他希望顾轻舟看着他。

临终前,他想要看到这个女人,这样他可以记住她。若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和她斗。

“混账,少夫人的名字也是你乱叫的?”胡副将怒了。

魏清寒是真想让顾轻舟在场,故而他改了口风:“我想请少夫人看着。”

胡副将去问了顾轻舟。

顾轻舟打了个哈欠:“我没兴趣。”

听说,魏清寒被行刑的时候,没有看到顾轻舟,当时挣扎了起来,大声喊她的名字。

他喊得凄厉,似情郎临死前喊心爱人的名字。

对于顾轻舟,魏清寒的感情一定是极其复杂。

然而这些话,是不会有人告诉顾轻舟的,甚至不会传出去。一旦有了什么流言蜚语,会损害少夫人的威望。

就这样,魏清寒当晚被枪毙了。

魏林和顾轻舟一样,没有去观刑。但是,他把魏清寒的尸骨接回来时,当场吐出一口黑血。

儿子再怎么不孝,也是自己的骨肉。

魏林昏死了过去,一蹶不振。

顾轻舟把司宇送到了司公馆,交给了二叔和二婶,还有老太太。

二婶抱住儿子,又哭又打:“你这个该死的孩子,你闯这么大的祸!要不是你二嫂,你还怎么活啊?”

司宇也是后怕。

在顾轻舟找回魏清寒之前,司宇都做好了被枪毙的打算。

人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会想明白很多事。

司宇当时就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祖母,也想起一直很照顾他的二哥司慕。

他为什么要跟二嫂过不去!

他那时候后悔极了。

后来,顾轻舟把魏清寒带了回去,司宇的那点喜悦,是正常人无法体会的,他当时痛哭流涕。

他觉得是顾轻舟救了他的命。

“的确是你救了他的命。”老太太事后这样说,“哪怕你没有提前安排,他也迟早要被魏清寒害死,不是你救了他又是谁呢?”

顾轻舟道:“举手之劳,一家人就是要相互照顾啊。”

二叔和二婶对顾轻舟,更是感激不已;司宇彻底将顾轻舟视为恩人,从此行事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顾轻舟收获了司公馆的所有人心。

她却不是那么高兴。

她在想:“再这样下去,离婚的事,应该怎么说呢?”

正文 正文_第533章司行霈的放肆

顾轻舟处理完魏清寒,心头重石方才落地。

情绪放松,才知秋意渐起。

一场薄雨之后,天气就凉了,盛夏的酷热不复存在。早起时,空气里有淡淡木樨清香。

顾轻舟准备的一些事,也做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老太太派人来找顾轻舟:“老太太请您去趟司公馆,有很重要的事和您商量。”

顾轻舟不知何事,急匆匆去了。

她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结果去了,才知并非祸事。

老太太对顾轻舟道:“八月初一,是你二叔五十岁大寿。他素来不肯大办,今年就破个例。”

顾轻舟明白了。

最近出了这些事,老太太怕长房和二房生了罅隙。

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众人聚在一起,解释清楚误会,重新笼络感情。

“你也安排安排,把所有人都叫回来。我知你们忙。中秋节虽然是团圆的日子,可你们也有自己的应酬,这次就当贺寿又过节。”老太太又道。

像司行霈和司督军,他们从前中秋节都要去营地过。

司家这等门庭,没办法像小门小户那样中秋团聚。

老太太是在寻个机会。

“这很好啊。”顾轻舟笑道,“祖母,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了,你心中有数就行。”老太太笑呵呵的,“这次呢,大肆操办,你多邀请一些人来。”

用军政府少夫人的名义,更容易邀请到有身份的人。

老太太也是想给二叔添彩,让他有面子。

顾轻舟应下:“是。我去和二婶商量,请柬的事都交给我吧。”

老太太很高兴。

顾轻舟去了趟二婶那边。

二婶也在准备。

两下对了口风,二婶说她什么都可以准备,让顾轻舟写请柬即可。

“阿爸那边,我也去打电话。”顾轻舟笑道,“二婶,你就安心准备寿宴,邀请宾客的事都交给我。”

二婶欣慰:“麻烦你了轻舟。”

“一家人,不用客气的。”

二婶看顾轻舟没有半分罅隙,知晓她心胸宽广,并不记恨司宇,也是松了口气。

顾轻舟先给司督军打了电话。

司督军问:“怎么回事?”

老二贺寿?

顾轻舟就把实情,一点一滴告诉了他。

司督军沉吟后,这才道:“是老太太主张的,别叫她老人家扫兴。你拿出些钱,办得隆重些。”

“这个归二婶管,我就是负责邀请宾客。”顾轻舟笑道,“阿爸,我觉得还是照二叔和二婶自己的心意过,更是对他们更好。”

司督军深以为然。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也给司行霈打了电话。

打通了,副官说:“师座不在驻地,有军务,这是机密。”

顾轻舟明白了。

挂了电话,她傍晚再打了一个,还是没打通。

经过上次疑神疑鬼之后,顾轻舟现在的心宽阔了很多。

司行霈是很忙的,没打通就算了。

结果,凌晨三点多,顾轻舟被电话吵醒。

司行霈回来之后,听闻顾轻舟打了两个电话,不知何事,焦虑回电。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问他:“你才回驻地?”

“是啊。”司行霈道,“你没事?”

顾轻舟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说话也利索了几分。

她把老太太的意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笑道:“正好,我想轻舟了,也想祖母了,回去看你们。”

顾轻舟握紧了电话。

她没有回应什么。

只不过,司行霈的情绪好像好了不少。

后来,他们还说了很多话。

顾轻舟实在太困了,撑不住睡了。

等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握住话筒,肯定是跟司行霈聊天的时候,直接睡着了。

她拿起来听了听,对面有点嘈杂的声音。

司行霈也没挂。

顾轻舟一个激灵,不知是否耽误他休息了,匆匆把电话给挂了。

司行霈在二叔寿宴的前一天,回到了岳城。

他直接去了军政府报备。

铁路修建的进展,他拿给颜新侬看,需要拨款。

颜新侬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顾轻舟就带着印章,亲自去了趟军政府的会议大厅。

一进门,就看到了司行霈。

阳光很好,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铁灰色的军装干净挺括,勋章在暖阳下泛出淡淡金芒。

他的头发梳得整齐,眉目英俊逼人。

“轻舟。”他略微颔首,笑容沉稳,同时又不动声色冲顾轻舟眨了眨眼睛。

顾轻舟只是点头,眼帘低垂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肃然。

她坐到了颜新侬旁边的次座,叫了声“总参谋”。

屋子里除了司行霈和颜新侬,还有其他几位高级将领。

众人纷纷给少夫人敬礼。

“诸位请坐。”顾轻舟这才有了淡淡笑容。

“轻舟,这是铁路的近况,你看看。”颜新侬把司行霈带过来的文件给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

她认真翻阅。

司行霈就坐到了她对面,抬眸看着她。

此情此景下见面,和私下里见面,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顾轻舟穿着一件绯红色绣月季的旗袍,那旗袍是白玉雕花的纽扣,点缀其中,添了几抹灵动。

她衣着不再那么素净,而是得体又不失端庄华贵。

她长长的头发,绾成了低髻,带着一把珍珠梳篦。珍珠的光,温润似玉,映衬着她那白玉的纽扣,落在她脸上,给她白净面容笼罩了层温润。

她的眉眼秾艳,身段婀娜,已然是一朵盛绽的繁花。

司行霈真觉得她长大了。

似乎第一次觉得,她再也没了少女的稚气。

然而这改变,不过短短八九个月。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快速成长了起来。她没了他的依靠,变得坚毅而果断,睿智而精明。

司行霈倏然很心疼。

他曾经说:“一颗成熟的心,都是用血和泪打磨出来的。”

他的轻舟,一定流过很多的血泪。

他想着,就脱了军靴,脚沿着她的小腿摩挲着。

大庭广众之下,他迫不及待想要亲近她,只得如此。

他知道,顾轻舟肯定会炸毛跳脚的。

他想看到她跳脚的模样,那样的她,更像个孩子。

司行霈玩心大起。

可顾轻舟,动也没动一下。她的腿没有动,任由司行霈的脚一层层攀延;她的眉眼也没动,安安静静翻阅着文件。

等司行霈的脚越发往上时,她终于抬眸,粲然一笑。

这一笑,绮丽炫目。

司行霈微愣。

“今天怎么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好奇看着他的女人。

怎么感觉今天不太对劲?

正文 正文_第534章你高兴就好

司行霈的脚,在底下极其不规矩。

顾轻舟恍若不觉。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隐忍,没有不悦,反而是一派坦然的温柔。

司行霈自觉没趣,也收回了脚,心里则狐惑:“这小东西,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吗?”

他想着,又伸脚勾她的膝盖。

顾轻舟依旧没动,只是看了下她,略微颔首。

这轻轻的颔首,似对他递交文件的赞许。

司行霈心知反常则妖,还是静观其变吧,于是真的把脚收回来,放在军靴里。

司行霈的文件,顾轻舟很快看完了。

颜新侬觉得,可以同意司行霈的申请,再拨下军需。

顾轻舟也同意,故而拿出印章,交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写了批复和手谕,盖了公章。

“难得回来,去喝一杯如何?”颜新侬和其他将领邀请司行霈。

司行霈道:“还要去见祖母。我这次会多留几天,改日再叙。”

他长腿阔步,走了出去,在督军府的大门口遇到了顾轻舟。

他轻轻咳嗽。

顾轻舟没理会。

“跟我走。”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印章还在手里,我要先放回去。”

司行霈没阻拦。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放下印章时,司行霈的电话又来催了。

“轻舟,到别馆来。”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去了。

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将她推在大门上,用力亲吻了她。

顾轻舟推搡他:“你走开”

他太粗鲁了。

司行霈看到她蹙眉矜持的模样,心口微舒,这才像她。

他的轻舟是很矜贵的,绝不会允许他胡来!

在督军府那一幕,十分反常。

他将顾轻舟抱到了楼上。

房间是副官们打扫的,纤尘不染,被褥上有阳光的清香。

顾轻舟的身子,就落入凉软的枕席间。

司行霈轻覆而上,吻着她的唇。不知为何,这次的吻却是浅浅的,慢慢啄着。

“在军政府的时候,你为何那般听话?”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用唇描绘着她耳朵的轮廓,问道。

顾轻舟就怒了起来,重重捶打他:“你还好意思说!真混蛋,那么多人在场,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司行霈笑。

一开始是低声笑,后来笑不可抑。

其实没什么可笑的,就是高兴罢了。

“说说。”司行霈道,“你当时怎么没发火?”

“我能发火吗?”顾轻舟气道,“那么多眼睛看着呢,我露出半分端倪,我都活不成了!你好意思,堂堂师座,就会欺负女人!”

司行霈张口,咬着她的唇。

好个小女子,嘴巴还是这么毒辣!

“哪里欺负你了?”司行霈暧昧道,又追问她,“今天怎么了?”

顾轻舟就是不答。

她三缄其口的样子,反而叫司行霈好奇不已。

他总感觉自己被她算计了,却又不知她到底在算计什么。

他的手,沿着她旗袍的底下滑了进去,触及她凉软细腻的肌肤,他的吻倏然加深了。

手一路上游。

顾轻舟忸怩着想躲,早已被他攀附而上。

他握紧了她的柔软,低声道:“轻舟,你长大了!”

顾轻舟的脸,不由自主的发烫。她尴尬这样的话题,使劲踢他:“混账,变态!”

久违的话!

她很久没这样骂他了。

司行霈也感觉自己犯贱,他就喜欢她如此,好似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他下手稍微用力。

力度加大,顾轻舟的气就喘不匀了。

她抱紧了他的脖子,几乎把自己贴在他身上,骂道:“够了混蛋,别闹了!”

声音早已失控,慌乱从微颤的尾音里透出来。

司行霈岂会放过她?

他将她的旗袍撕开,玉扣在他手下宛如脆壳,应声而裂,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泠泠声。

那一声声,几乎预告着什么。

他将她从旗袍里剥出来。

没了衣物的遮蔽,她像个出生的婴儿,干干净净,属于第一个接住她的男人。

司行霈的呼吸,粗重而炙热。

他掌心的温度也升高了,触及顾轻舟的肌肤时,几乎能烫伤她。

“不行!”顾轻舟蓦然清醒了一样,“不能是今天!”

司行霈哪里肯依?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头,却埋在她的颈项间。

而后,他埋在她的胸前。

顾轻舟无力像后仰头,流瀑一样的黑发,在素白枕席间蜿蜒而动。

她用力抓紧了被单。

后来,司行霈越发过分,顾轻舟的手就抓住了他的后背。

他的肌肉结实,顾轻舟的指甲攀附上去,有点吃力。

“不行!”顾轻舟屡次挣扎,屡次被司行霈按倒。

他没有进入她的身体,却让她溃不成军。

最后,他俯身下去,唇落在她平坦的小腹,再缓缓下滑

顾轻舟的喉间,顿时泛出难以自控的呜咽。

这一场纠缠,比以往更持久,更疲倦。

顾轻舟浑身薄汗。

司行霈亦然。

她四肢酸软,手脚都在轻轻打颤。

还没有真正进入她,她都这样了

司行霈感觉,她还是被他疼爱得太少了,一个月才见两次,有时候还没有!

“轻舟。”他抱起她去浴室洗澡,又低低吻了她的面颊,“轻舟,你今天在军政府,为什么不生气?”

他还是好奇。

顾轻舟太累了。

后来她一直沉默。

他帮她洗澡,然后帮她擦头发,仔仔细细照顾她。

顾轻舟一边尴尬一边想:“哪怕是跟这个人隐居到山村里,他也不会让我吃半点苦头。”

他有很多的不好,他又有很多的好,让人无可奈何。

顾轻舟从前很理想化。

她觉得,自己爱上的男人,一定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陷的。

可她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的缺点那么多,多得鲜明,根本遮不住;而他的好处更多,多得叫顾轻舟无法忽略抹杀。

他似乎重新定义了顾轻舟心中的幻想。

再后来,司行霈睡着了,顾轻舟却没睡。

他的侧颜线条很坚毅,下颌有青青的胡茬。

他问她:为什么在军政府的时候不生气?

若是从前,她会生气的。

可那个瞬间,她没有。

她的心中,一直记得萧参谋去世那个晚上,司行霈一动不动枯坐。

那天,她亲吻他时,他推开了她。

在那个瞬间,顾轻舟可以体会到他有多难受。

她也惊觉,从前那个没皮没脸的司行霈,是多么难得!

她宁愿他无赖又厚脸皮,也不想看到他那副哀痛的模样。

故而,当他在军政府胆大包天勾她时,她似乎看到他又活过来了。

她心中高兴,就冲他微笑。

司行霈大概不知道,这样的他,对顾轻舟有多重要!

原来,他难过的时候,她会更难过。

顾轻舟第一次觉得:“司行霈无法无天的样子,才是最好的样子。”

故而,他那么嚣张放肆勾她的时候,她没有生气。但是这点实情,她也不打算告诉他。

一来是不好意思,其次是怕助长了他的气焰。

司行霈可是会顺杆爬的!

“轻舟”睡熟的司行霈,倏然出声。

顾轻舟吓一跳。

他没有睁开眼,唇角却微微翘起,有个淡淡的弧度。

“怎么?”顾轻舟问。

他没答。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脸,他也没继续说什么,而是睡觉。

只是梦话。

在梦里,偷偷喊一句她的名字,居然能露出笑容来。

顾轻舟沉默良久。

她俯身,亲吻了他的唇。

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警惕性极高的司行霈。

司行霈一下子把她压倒。

“乖,好好睡觉。”司行霈困意很足,“轻舟,让我睡一会儿,你乖。”

顾轻舟没动。

她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

半夜的时候,顾轻舟醒过来,发现司行霈不见了。

她愣了愣。

“人呢?”她心里发憷,难道是自己做梦了吗?

那这个梦,也未免太清晰了。

她稀里糊涂的,侧耳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顾轻舟愣了下,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果然一边摆满了匕首,一边摆满了枪。

顾轻舟拿了把勃朗宁,子弹上膛,悄无声息下楼去了。

结果,楼下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

正文 正文_第535章两个男人的争斗

顾轻舟赤足,嫩白小脚落在木质的楼梯上,悄无声息。

她站在楼梯口,就看到了厨房灯火通明。

司行霈站在灶台前,很认真的包馄钝。

他的警觉让他回头。

果然看到了顾轻舟。

“醒这么早?”司行霈走出来,笑容极其的英俊,复而又看到她赤足,眉头一皱,“怎么不穿鞋?”

他说着话,利落走过来,将她抱起,放到了沙发上。

顾轻舟问他:“起这么早做饭?”

司行霈道:“醒了,反正也睡不着。”

他很久没做饭给顾轻舟吃了。

从前,他有空的时候,会亲自下厨,做几样清淡的饭菜。他用的食材新鲜,厨艺也不错,故而顾轻舟很爱吃他做的东西。

尤其是鲜虾馄饨。

“我做馄饨给你吃。”司行霈道,“这些日子太忙乱了,都没有好好照顾你。”

顾轻舟的眼眶倏然一热。

这一年,看似没什么不同,他们却经历了这么多。

司行霈似乎死过一次,顾轻舟也似乎死过一次。

中枪的感觉,记忆犹新。

从何时开始,她都忘记了师父和乳娘的仇恨了?

顾轻舟觉得她太不孝顺了。

她也是太缺爱了。

她什么也没了,只有司行霈。这点认知,让顾轻舟把一切都藏起来。

“我很喜欢你做的鲜虾馄饨。”顾轻舟低声,“比任何人做的都好吃。”

司行霈的手上很脏,就用手背,轻轻贴了下她的脸。

他笑道:“这么乖多好,我就喜欢听你说好听的话!”

顾轻舟抿唇笑了。

司行霈在她唇上,轻轻落吻。

他说:“轻舟真乖。”

顾轻舟嘟囔:“我又不是你女儿!”

司行霈又亲了下她的唇。

顾轻舟等着吃饭,就躺在沙发上,和厨房里的司行霈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聊着聊着,她睡着了。

夏末的天气,哪怕没有东西盖,也不会挨冻。

司行霈寻了件薄毯,盖在她身上。

顾轻舟一个人的时候,非常独立坚强,甚至有种超出年纪的成熟。可到了司行霈面前,她总是像个孩子。

她会放下所有的戒备和警惕。

司行霈将馄饨做好、煮熟,就到了早上七点。

顾轻舟再次醒过来。

这次,她精神抖擞,一个回笼觉睡得很香甜。

她吃到了久违的馄饨,心情更好。

“司行霈,你做这个,可有什么秘方?”顾轻舟问。

为何别人做的,同样的馅料和外皮,味道就是跟他做的不同?

司行霈捏她的鼻子:“你也知道是秘方了!既然是秘方,自然不能告诉你。你若是知道了,以后还求我吗?”

顾轻舟撇嘴:“阴险!”

“彼此彼此!”司行霈道。

吃了早饭,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家的电话又响起了。

顾轻舟接了。

和上次一样,电话里很不清楚,似乎那边风很大。

“司少夫人,可以见个面吗?”对方道。

顾轻舟上次就听到这声音。

她有点毛骨悚然。

“德兴菜社五号雅间,我们不见不散?”对方道。

“你是哪位?”顾轻舟问。

对方却不答。

声音有点模糊,却也听得出是年轻人,而非老年人。

这电话,上次也打过。

“找我有事?”顾轻舟又问。

对方道:“少夫人,可以见面谈。”

“那好啊,明天上午九点半,如何?”顾轻舟问。

对方道:“恭候少夫人。”

说罢,那边挂了电话。

顾轻舟蹙眉,良久才放下话筒,喊了副官过来问。

“最近德兴菜社那边,可有什么异常?”顾轻舟神色凝重。

副官知晓她很重视此事。

“很抱歉少夫人,目前还没有。”副官道,“那边正常有客登门,没什么异样。”

顾轻舟道:“加重排查力度,把那个人给我弄清楚。”

副官道是。

“我约了他明天上午,但是我不会去,你找个人冒充下,顺便给我看看周围的情况,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明白,这并非恶作剧。

她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处理好了此事,顾轻舟准备去司公馆,今天中午是二叔的寿宴,全家人都要回来,包括南京的众人。

唯一缺席的,大概是司慕吧?

顾轻舟急忙甩开了这个念头。

就在顾轻舟要出门的时候,副官突然进来禀告道:“少夫人,张太太来了。”

顾轻舟又惊又喜。

急忙迎出来,看到张太太带着张辛眉站在门口,刚刚下汽车。

张辛眉穿着背带短裤,短袖咖啡色衬衫,梳了小分头,可爱极了。

他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容貌的出众,又是粉雕玉琢的白皙,若是不知道他本性,大概没人会不喜欢他。

“阿姐,辛眉!”顾轻舟迎上来。

张太太满脸的笑。

“你们怎么来了?”顾轻舟上前,拉住了张太太的手。

张辛眉则立马拉住她另一只手。

“是辛眉,他说好些日子不见你了,特别想念你。”张太太笑道,“我反正也没事,就来了。”

此话,真假难辨了。

未必是专门来看顾轻舟的,但是想念顾轻舟,这大概也是真的。

顾轻舟很高兴,道:“快请进!”

她把张太太和张辛眉请进了屋子,又对副官道,“去司公馆说一声,就说我晚些到。”

副官道是。

司行霈正在陪老太太说话,司督军和司夫人还没到,家里的客人却是来了满屋子。

“轻舟来了吗?”老太太第二次派人去问。

顾轻舟不来,有人客人二太太招待不周。

进来回答的,却是顾轻舟那边的副官:“少夫人来了朋友,她临时走不开,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老太太颔首,又道:“去告诉轻舟,让她把朋友也带过来。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人越多越好。”

司行霈则想:“轻舟的什么朋友?”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难不成他的轻舟还认识了新的人?

他想着,就道:“祖母,我去接轻舟吧。”

老太太想到,司慕不在家,司行霈到底是未婚的大伯,不太好。

“你去做什么?”老太太笑道,“轻舟可懂事了,她会知道来的。”

老太太常在司行霈面前夸顾轻舟,只当司行霈还不认识那位弟媳妇。

每次说到顾轻舟,老太太都是赞不绝口。

司行霈听了,心中美得冒泡。

别人夸他的轻舟,比夸他自己更叫他高兴。

轻舟就是比谁都好。

副官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就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顾轻舟跟张太太坐下,聊了半个小时。

张太太眉头有几分愁色,可顾轻舟问她,她又什么也不肯说,顾轻舟无法了,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

正好老太太请他们过去。

“去不去?”顾轻舟问,“今天客人多,还请了戏班唱堂会,热闹得很。”

张太太巴不得有点热闹,笑道:“好啊。”

张辛眉则一直牵着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问他,最近功课如何,他都一一告诉顾轻舟。

“坐席的时候要乖,知道吗?”顾轻舟叮嘱他。

张辛眉不悦:“爷又不是孩子。”

顾轻舟失笑。

她把张太太和张辛眉领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果然非常喜欢张辛眉,冲他招手:“过来,孩子。”

张辛眉对老人家,还是有点敬意的。

“生得真好。”老太太笑道,“这孩子聪明,一看就是个机灵百倍的。”

而张辛眉,眼睛始终在睃旁边的司行霈。

他的目光,落在司行霈腰间。

司行霈的腰间,鼓起了一块,一看就是藏了枪,或者刀。

张辛眉既喜欢枪,也喜欢刀。况且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不知司行霈的根底,当即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打着主意。

顾轻舟看到了,握紧了张辛眉的手,附耳跟他道:“不许胡闹,否则我叫你姆妈打你了。”

张辛眉哪里听得进去?

司行霈也察觉到了。

这孩子看他的眼神,格外炙热,而且他一直牵着顾轻舟的手。

这孩子约莫十岁左右。

司行霈这么大,都上战场了。

看着他粉雕玉琢的样子,司行霈只当是哪家的草包孩子,没放在心上。倒是他拉住顾轻舟手的样子,让司行霈不悦。

“轻舟。”司行霈咳了咳。

顾轻舟会意。

她想要抽回手。

张辛眉也趁机松开了。

老太太和张太太寒暄,张太太正在告诉老太太,当初顾轻舟是如何救下张辛眉的,却见张辛眉突然一跃,跳到了司行霈面前。

他的手极快。

可哪怕他再快,也快不过司行霈的警惕性。

司行霈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手,低喝:“做什么?”

屋子里一静。

老太太、张太太和顾轻舟都看过来,特别是张太太。

张辛眉趁着司行霈呵斥时,足下一动,攻向了他。

他重重踢了司行霈一脚。

司行霈一动不动。

张辛眉的脚却踢疼了,倒吸一口凉气。

“辛眉!”张太太大惊失色,站起来厉喝,“你”

“没事,没事!”顾轻舟急忙打了圆场,走上前去拉张辛眉,“小鬼,你又作死了。”

张辛眉被司行霈制服得不能动弹,又失手没偷到司行霈的枪,也是很生气。

不过,女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就跟顾轻舟出去了。

司行霈看着他们俩,站起身,跟了出去。

正文 正文_第536章教训

顾轻舟把张辛眉带了出来。

屋檐下的阳光温暖,养着两只雀儿,叽叽咋咋。

树荫落下来,满地斑驳的痕迹。

顾轻舟半蹲了身子,问张辛眉:“脚疼不疼?”

张辛眉可委屈了:“那个铁疙瘩,疼死爷了,爷要毙了他!”

司行霈一身肌肉。

张辛眉虽然顽劣,到底只是个身体柔脆的小孩子。一脚踢上去,他自己的脚趾都快要断了,司行霈却是毫无感觉。

痛是有的,却远没到让司行霈动容的地步。

顾轻舟的眉头紧蹙:“所以呢,现在知道不知道,任性是害人害己?”

“你教训爷!”张辛眉更委屈了。

凭什么啊。

爷的女人,不是应该疼爷吗?爷都痛死了,你还教训爷,实在太过分了,亏得爷那么疼你!

张辛眉撅嘴,看着顾轻舟。

“你不该挨教训吗?”顾轻舟眼波里,敛着寒芒,“行事要占理,这样大发脾气,将来谁会愿意亲近你?”

张辛眉很想发火的。

可想到,这是自己的女人啊。跟女人发火算什么能耐?

爷要疼女人的,不能咆哮。故而,他忍住了,委屈极了:“你、你、你还说上瘾了?你又不是我姆妈,你是我的女人!”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司行霈站在柱子后面听了半晌,闻言错愕。

这小鬼哪里来的?

怪不得第一眼看到这小鬼,他就不喜欢呢!

“胡闹什么?”司行霈负手,表情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顾轻舟罕见他这样阴沉。

这是干嘛?

吃醋吗?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心想真幼稚,吃小孩子的醋。旋即想到,这是老太太的屋子,今天宾客又多,随时会有人进来,故而收敛了表情。

“没什么。”顾轻舟道,“少帅,你先去忙吧。”

司行霈的脸更沉了。

他走近几步,道:“少帅?”想造反啊!

顾轻舟轻咳。

张辛眉见状,手迅速伸了出去,直接朝着司行霈腰间的配枪。

不管他多快,还是被司行霈稳稳捏住了拳头。

“爷要你的枪!”张辛眉大叫,“快给我,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司行霈倏然将他举了起来。

腾空之后的张辛眉,叫得更大声了。

“姆妈!”张辛眉有点轻微的恐高,被司行霈双手举过头顶,他顿时吓得头晕目眩。

张太太和老太太一起出来了。

这场景,张太太咬唇,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老太太更知道,自己的孙儿不是那不知轻重的。

故而,出来的两个人,都沉默站在门口看着。

司行霈高举了张辛眉,问他:“要命,还是要我的枪?”

张辛眉不答,却也不敢乱动,紧紧闭上了眼睛。

“说啊,不说我可就把你往地上砸了。”司行霈道。

张辛眉觉得,砸地上没什么,大不了断根骨头,比被他举在高空要好。故而,他更加紧闭双唇。

“说,要命还是要枪?”司行霈又问。

他说话的功夫,把张辛眉在高空中晃了晃。

最擅长审讯的司行霈,一下子就看得出,张辛眉是不怕死不怕疼的,却独独怕高。

他这么一晃,沉默的张辛眉果然又叫了:“姆妈!”

张太太看了眼老太太,又看了眼司行霈,依旧没做声。

于是,司行霈就把张辛眉抓在手里掂上掂下,张辛眉那点残存的勇气,随着身子起伏,全没有了。

他难得的感到了害怕。

“我要命!”张辛眉大声道,声音颤颤的,快要哭出来。

“还敢顽皮想要抢别人的枪吗?”司行霈又问。

“不敢了!”张辛眉道。

“好,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数,否则就连娘们儿也不如了。”司行霈道。

他把张辛眉给放了下来。

张辛眉双腿发颤,往顾轻舟怀里扑,死死抱住了顾轻舟的腰。

太可怕了!

这个人不仅是铁疙瘩,还是个凶神恶煞的魔鬼。

张辛眉抱着顾轻舟,使劲推顾轻舟快走。

顾轻舟见他真的吓坏了,就带着他进了屋子。

司行霈的表情并未放松。

他想抓顾轻舟的胳膊,余光却看到了门口的老太太。

“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吃饭!”张辛眉长这么大,鲜少有怕的时候,今天算一次了。

张太太却笑了。

从此之后,张辛眉大概是不敢轻易下别人的配枪了。

他最近特别喜欢这招,屡试不爽。

他的手很快,而且对枪熟悉,就连张龙头防范着都被张辛眉给抢了。

张辛眉从未失手,除了今天。

那个司少帅,却能次次拦住辛眉,还把辛眉教训了一顿,改了他这个坏习惯,张太太是挺高兴的。

“来人家做客,岂能这样没礼貌?”张太太低声。

张辛眉依旧扑倒了顾轻舟怀里,搂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老太太想说什么,又有客人进来了。

这边人多了起来,顾轻舟也要出去待客,就跟老太太告辞。

将张太太安排坐下,顾轻舟把张辛眉带到了旁边小孩子那桌。

“可不要再调皮了啊。”顾轻舟道。

张辛眉有点尴尬,冷哼了声。

“坐好了,我还有事。”顾轻舟态度温柔了下来,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

张辛眉不肯依,非要跟着顾轻舟。

正巧副官来说:“少夫人,督军和夫人到了。”

顾轻舟急忙迎出去,张辛眉却寸步不让跟着她。

“我也要去。”张辛眉耍赖。

他蛮有力气的,顾轻舟是拗不过他。

顾轻舟又着急出门,否则迟了,只得带着张辛眉。

他们在二门口,遇到了也要出去见司督军的司行霈。

张辛眉往旁边挪了挪。

“这孩子怎么回事?”司行霈问顾轻舟,“他跟着你干嘛?”

顾轻舟眼睛看着前面,笑容恬淡,并不回答司行霈。

一路上都有宾客来往,顾轻舟微笑与人寒暄,逐渐和司行霈拉开了距离。

司行霈浓眉更深。

他发现,张辛眉正在偷偷打量他。

司行霈瞪了过来,张辛眉立马转头,气哼哼的,不知又想什么鬼主意。

真是个顽劣的孩子。

顾轻舟落后司行霈几步,又对张辛眉道:“你先跟副官进去。”

张辛眉不依:“我才不要。”

故而,他跟着顾轻舟到了大门口。

司行霈先一步出来,司督军和司夫人先下了汽车。

顾轻舟和张辛眉出来时,正巧司琼枝也下了汽车。

司芳菲最后下汽车。

所以,司芳菲走下来,就看到顾轻舟和司行霈立在门口的台阶上,身边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司芳菲的心,骤然一紧: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模样,真像一家人!

她很快就把这点念头抛去。

顾轻舟,她配二哥还差不多,配她大哥实在差远了。

不管是老太太、司督军、司芳菲甚至外界,都觉得司行霈这样的人物,女子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至高无上的家世,是配不上他的。

而顾轻舟,远没有达到能配司行霈的地步。

所以,司行霈时常有点出格,亦或者他们俩在一起时,神态不太对劲,不知情的外人,从来没人怀疑过什么。

没人觉得顾轻舟配得上司行霈。

不管是外貌还是家庭,顾轻舟都只能算中等;而司行霈这两样上,都是绝顶的。

“这哪来的孩子?”司夫人一开口,就问顾轻舟,言语中带着几分指责。

顾轻舟好好的,带个小孩子在身边,像什么样子!

“是朋友家的,他喜欢粘着我。”顾轻舟笑容温婉,对司夫人的话也是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她似乎没听出司夫人言语中的不快。

司督军打了圆场:“轻舟招小孩子喜欢。”

说罢,司督军又笑呵呵问张辛眉:“叫什么?”

张辛眉眼珠子急转,脚步一动,上前一把就把司督军腰间的枪给摘了下来。

他手极快,那枪到了他手里,不过短短两秒钟,弹套和枪杆就分离了。

场面遽然安静,静得可怕。

司督军、司夫人、司琼枝和司芳菲,都震惊看着张辛眉。

他是怎么做到的?

司行霈的眼睛,却猛然亮了下:不错,这身手极好,将来好好调教,是个人物!

“阿爸,对不起!”顾轻舟的脸微变,急忙将枪接过来。

她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枪装好。

众人又是一惊。

司督军全家,继续沉默:顾轻舟装枪的动作,流畅到了极致,像个拿枪的老手。

怎么回事?

现在人人都会玩枪吗?

一个孩子,一个年轻的女人,都能把枪玩得这样好?

司行霈的眼睛则再次亮了起来。

他看着张辛眉,再看着顾轻舟,心中某个地方,有点柔软。

张辛眉实实在在露了一手,让司行霈发现这孩子顽劣归顽劣,能耐是有的,就有点喜欢他。

张辛眉和顾轻舟,多像母子二人!

司行霈觉得,将来自己的孩子,估计也不是善良之辈,跟张辛眉差不多吧?

他笑了笑。

那边,顾轻舟将枪还给了司督军,表情略微尴尬。

“阿爸,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他太调皮了。”顾轻舟真怕司督军发怒。

司督军接过来,半晌才问:“轻舟,你会用枪?”

“是,学过的。”顾轻舟如实道,“我也是学着自保。”

司督军欣慰,点点头道:“你学得不错啊!”

顾轻舟露出笑容。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37章他有的,我没有

顾轻舟想多了,司督军并没有生气。

张辛眉这一手,让司督军震撼。

“好小子,你从哪里学的?”司督军问。

张辛眉也糊涂了。

这家人真奇怪。

别人被他抢了枪,都是气得半死,上次顾轻舟的丈夫也是很生气的,怎么这个人不恼怒呢?

张辛眉好奇看着司督军,他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很浓郁,越发显得他可爱,不谙世事。

看到这孩子,司督军瞥了眼站在旁边的长子:怎么都感觉,张辛眉性格很像司行霈呢?

“假如阿霈能早点结婚,现在儿子也该这么大了。”司督军想。

算算时间,司行霈今年都二十七了。

如此想着,司督军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不能再拖了,让老太太做主,怎么也要给司行霈弄一房媳妇。

像司督军这么大的人,多半都抱孙子了!

“过来。”司督军冲张辛眉招招手。

张辛眉不情不愿。

顾轻舟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张辛眉的戒备之色消除,这才起身走到了司督军面前去。

司督军问他:“几岁了?”

“爷我十岁了。”张辛眉一脸傲娇,对上司督军也没半分怯意。

张辛眉口齿非常清楚,说话头头是道,甚至很机灵。

司督军不喜欢男孩子唯唯诺诺,故而很满意张辛眉这骨子机灵劲儿。

“你阿爸叫什么?”司督军又问。

张辛眉道:“张庚。”

张庚?

司督军顿时就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了。

张庚在南京有关系,而且军政商三界都有来往,这样的人能结交上自然不错了。

司夫人却蹙眉,低声问顾轻舟:“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往?”

顾轻舟沉默。

后来,司督军就把张辛眉带在身边。

顾轻舟也跟着众人,来往寒暄。

这一忙,就是一整天。

午饭之后,有的客人离开,有的客人过来,忙得络绎不绝。

直到晚上九点,重要的客人才送走,顾轻舟空闲下来。

“阿爸,您和姆妈今晚住在司公馆,还是住饭店?”顾轻舟问。

她订好了饭店,也吩咐督军府的姨太太们打扫好了房间,二婶这边更是安排了客房,一切都随司督军的意愿。

“住在这里吧,很久没回来了。”司督军道。

他要跟老太太聊天。

顾轻舟道是。

二婶就进来,请司夫人去休息。

司夫人喊了顾轻舟:“轻舟,你过来。”

顾轻舟起身,陪着司夫人和司琼枝走了。

司芳菲和司行霈兄妹俩,一见面就很亲热,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迹。

司夫人也发现了,问:“芳菲呢?”

“她跟阿霈有话说,两个人出去了。”老太太开口。

司夫人立马噤声,不再说什么。

顾轻舟心中,有羽翼轻轻滑过,心湖有一点细微的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那是司行霈的妹妹。

顾轻舟觉得,自己一旦确定了心意,占有欲真是太霸道了。

可能是因为她没有亲人,没有兄弟姊妹的缘故吧。

她跟着司夫人,送她去休息。

一进门,司夫人就让二婶和司琼枝先走,留下顾轻舟说话。

“你怎样了?”司夫人努力想要亲近,可态度情不自禁的高高在上。

顾轻舟疑惑:“我挺好的。”

司夫人却指了指她的肚子:“你都没动静?”

顾轻舟沉默。

司夫人看着她,低垂着羽睫,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姨太太都有了,你怎么回事?”

顾轻舟道:“姆妈,此事还是要靠天意。”

司夫人冷哼。

她又问顾轻舟:“慕儿去留学,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道:“他一直想学习的啊。”

司夫人又冷哼:“是吗?真奇怪了,他打了你一枪,你还没好他就走了,岂不是凑巧?是不是你用计,逼迫他离开了?”

顾轻舟的秀眉,微微凝起。

一瞬,她又松开。

“姆妈,您也知道他打了我一枪?”顾轻舟微笑,笑容里有妩媚缱绻,她顿时添了风情,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凛冽。

司夫人被她这模样一震。

她笑着呢,你又不能指责她忤逆;可偏偏她这笑容,妩媚中凌厉,气势夺人,一下子就压了司夫人一头。

“我是您的儿媳妇,您也没问我,伤情如何了呀。”顾轻舟继续道。

司夫人哑口。

这枪是司慕打的,司夫人不问,的确是欠妥。

她哪怕是骄傲的人,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起身道:“姆妈,天色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就要离开。

司夫人满心的教训,都被堵住了。

幸好她们不住一起,要不然这婆媳俩早就撕破了脸。

顾轻舟身姿婀娜,站起来的动作也利落,没给司夫人说话的机会,她已经走了出去。

司夫人冲着她的背影冷哼了声:“怎么没打死你?”

不过,要是真打死了,这件事就大了。

司慕肯定会声誉扫地,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军中,都毫无尊严了。

杀妻,是很恶劣的行径。

顾轻舟出了客房,深深吸了口气。

这段路没有月色,亦无路灯,黢黑得叫人毛骨悚然。

空气微凉,有淡淡木樨的清香。

风过,树叶簌簌。

顾轻舟被枪打过的伤口,在司夫人的那席话之后,莫名隐隐作痛。

医生说过,她可能会有心理创伤。

可她克服了。

然而,司夫人的话,叫她很恼火,情不自禁想起当时挨枪的情景来。

顾轻舟越想,情绪波动越大,那“砰”的一声枪响,顿时就在她耳边炸开。

她脑子里嗡嗡的。

顾轻舟实在受不了,她没有照原路返回,而是往更黑暗的地方走。

她似乎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越黑暗的地方,越能给她安全感。

她知道,这种感觉很快会过去的,她不能叫人担心。

她要藏一下,冷静一点。

她深深吸气。

而后,她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真的?”女子声音俏丽柔婉,“我才不相信呢。”

“当然了。”顾轻舟继而听到了司行霈的笑声,“你当每年是谁给你寄了衣裳的?”

“我以为是阿爸啊!”女子继续道。

是司芳菲。

顾轻舟冷静下来。

她抬眸,看到不远处的后花园凉亭,司行霈和司芳菲并排而坐,司芳菲把头歪在司行霈的肩膀上。

“阿哥,我想吃你煮的鲜虾馄饨。”司芳菲道。

司行霈道:“好啊。我煮的馄饨,是有秘方的。”

“什么秘方?”司芳菲笑问,“爱吗?”

司行霈大笑,极其爽朗。

顾轻舟愣在那里。

她的脚步倏然发沉。

那是芳菲,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像顾轻舟和顾绍一样。

顾轻舟若这样都多心,就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可她的呼吸,莫名更加重了。

她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这会儿却鬼使神差的疼了起来。

她急匆匆转身离开。

司行霈警觉回头。

“怎么了?”芳菲问。

司行霈笑道:“没事,方才好像有人过来了。”

“不是佣人,就是散场的宾客了。”司芳菲笑。

司行霈转回脸。

“阿哥,我要去再你的驻地玩。”司芳菲笑道,“你的房间,我要帮你重新布置。你以前房间的家具,都是我摆的。上次去,太匆忙了。”

“行啊。”司行霈道,“这次跟我走?”

司芳菲却沉默了下。

她还要跟父亲回南京。

“我得跟阿爸请假,司令部很多事呢,我要交代清楚了,再去你那里。”司芳菲笑道。

司行霈哈哈大笑,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女孩子家,你哪里来的事业心?”

司芳菲道:“这叫责任心。”

司行霈表情微静。他一瞬间,想起了另一张俏丽的面孔。

她也是很有责任心的女孩子。

“有责任心好。”司行霈道,“女孩子家也要努力上进,才能被人敬重。”

司芳菲静静看着他的面容。

她倏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

司行霈笑。

司芳菲道:“阿哥,你最近好像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司行霈问。

“你的风流韵事,好像减少了。”司芳菲道。

司行霈失笑。

他跟司芳菲关系很好,在司行霈的心中,司芳菲既是他的妹妹,更像是他的女儿。

当初司督军把两岁的司芳菲抱到军营,然后住了两年。

那两年里,司行霈经常要照顾芳菲,就像女儿一样,帮她洗澡、喂她吃饭。

“胡说八道。”司行霈道,“我一直不风流。”

司芳菲抱住他的胳膊,靠得更紧了,几乎要把自己贴到他身上去。

司行霈笑道:“你还是这么粘人!”

“我不是粘人,我是粘你。”芳菲道,“阿哥,你把我带走吧!”

“行,跟我走!”司行霈笑道,“正好,可以给你嫂子作伴。”

“我嫂子?”司芳菲的声音,轻了很多,好似用力就会失控一样,“我要有嫂子了吗?”

“是啊。”司行霈道。

“谁家的姑娘?”司芳菲问。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脸:“这个不能告诉你。等成功了,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司芳菲狐惑,“阿哥,我想知道!”

司行霈却愣是不说。

司芳菲肃然不想说话了,软软靠着司行霈,沉默了起来。

司行霈的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再想顾轻舟:现在顾轻舟那边的应酬,结束了没有?

正文 正文_第538章不能言的醋意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急匆匆上了楼。

她衣裳也顾不上脱,就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单薄的被褥,根本无法抵御寒意。

顾轻舟的伤口,疼得钻心。

她知道,实际上并不疼,这只是她的错觉。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很理性。

她冲木兰吹了个口哨。

木兰兴冲冲的,跳到了她床上。

顾轻舟将它搂在怀里。

她依靠着木兰,脑子里稀里糊涂的,那枪声一点点放大,一点点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看到了司慕。

“我好冷。”顾轻舟想。

她重新去拿了厚棉被。

将自己裹进去,她深埋其中,木兰也躺了进来。

片刻之后,木兰挣扎着,跳到了棉絮外面。

它咬顾轻舟的衣襟,发出呜呜声。

“别闹。”顾轻舟声音很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在逆行。

她对自己说:“没事的,别矫情,你根本没留下心理创伤,你是想太多了。”

她轻轻抚摸木兰的脑袋。

木兰这才慢慢躺下了。

顾轻舟的耳边,又想起司芳菲好听而撒娇的声音:“阿哥,我要吃你煮的鲜虾馄饨。”

原来,司行霈一直都会做那道菜,并非特意给为顾轻舟做的。

仔细想来,司行霈的世界里,似乎有过很多的人。

他虽然和司督军感情不和,却有司芳菲那个亲人,她会跟他撒娇,会靠在他身上;他曾经有过很多的露水红颜。

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司行霈都有其他人在,或者在过。

顾轻舟却没了。

他把她的师父和乳娘给杀了。

假如她不喜欢他的某些亲情,他可以说她小气,而她毫无退路。

她沉思的时候,木兰一直在嗷呜,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它使劲拱顾轻舟。

顾轻舟很想睁开眼,想去看看它到底怎么了,眼皮却很沉重。

后来,木兰在地板上蹦跶。

它跳来跳去的,顾轻舟就拉过了被褥,蒙紧了脑袋。

“少夫人。”顾轻舟听到了佣人的声音。

她睁开眼。

已经是半夜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少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佣人问,然后打开了电灯。

顾轻舟道:“我没事。”

她的声音极其嘶哑。

女佣上前,摸了下她的额头,顿时吓了一大跳。

“少夫人,您这是发烫了。”女佣道。

说罢,女佣转身下楼了。

顾轻舟想要喊住她,却没了半分力气。

她挣扎着坐起来,没坐稳,一头栽倒了地板上。

再后来,女佣说什么,她都没听到了。

模模糊糊中,顾轻舟听到了女佣说:“这是木兰,它使劲拉我上楼。”

“这狼通人性吧?”

“非常通人性,要不然如何知道少夫人生病了呢?”

顾轻舟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张太太和张辛眉。

她的胳膊上,正在输液。

她挣扎着半坐了起来,张太太急忙搀扶她,给她塞了个枕头靠好。

顾轻舟四肢无力,问:“阿姐,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原本是去了饭店的,可我们来的时候,我把手袋留在你这里了,就过来取,不成想你家佣人说你不舒服。”张太太道。

张辛眉就趴在顾轻舟床边,问她:“你疼不疼?”

顾轻舟道:“我没事。”

佣人出去了,张太太搬了椅子,坐到了顾轻舟床边。

她问顾轻舟:“怎么突然发烧了?是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什么时候?

大概是她婆婆说完那些话之后吧。

后来,她遇到了司行霈和司芳菲,他们很亲昵,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今天忙了一整天。”顾轻舟低声道。

张太太不信。

顾轻舟似乎很想倾诉。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突然发烧的原因,告诉张太太。

“阿姐,你挨过枪吗?”顾轻舟问。

张太太的眼眸深邃。

此事,问张太太才是问对了。

张太太不止挨过一次。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顾轻舟会发烧成这样,她这是心里创伤症,引发了身体的反应,身体会通过发烧来提醒和调节。

“挨过!”张太太道。

她看了眼张辛眉,让张辛眉先出去,她撩起旗袍,给顾轻舟开她的伤疤。

“有一次,差点把脾给打破了。”张太太道,“我就是这样福大命大,才镇得住今天的地位。”

顾轻舟颔首。

张太太告诉她,尽可能的多还原当时的场景。

想得多了,那个场景就变得不那么可怕。

不能逃避。

当墙上自鸣钟响起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顾轻舟也挂了两瓶水,烧也褪去了。

她对张太太道:“阿姐,都这么晚了,你和辛眉去休息吧,就住在我这里。”

说罢,顾轻舟就要叫人给张太太和张辛眉收拾客房。

“别麻烦了。”张太太道,“我们饭店都开好了房间,过去很方便的。”

张太太摸了摸顾轻舟的脑袋,确定她退烧了,道:“你才是应该好好睡一觉,我和辛眉明早来看你。”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打算等顾轻舟应酬结束去找她的,结果等他回到老太太那边时,才知道顾轻舟提前走了。

佣人道:“少夫人回去了,副官说她明早过来。”

老太太和司督军当时都有点诧异,心想顾轻舟不是这样没礼貌的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他们也没追问。

反而是司行霈,眉头微蹙。

司芳菲一直看着司行霈,观察他的表情。

司行霈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那厢,司督军和老太太聊起近况,司行霈和司芳菲也插几句。

而老太太,笑着说司芳菲:“瞧瞧,还跟小时候一样,都挂在她大哥身上。”

司督军一回头,发现端庄温婉的女儿司芳菲,此刻像个毛孩子,粘着司行霈的胳膊,毫无仪态。

“小孩子脾气!”司督军笑。

司芳菲不以为意。

司行霈也不介意妹妹的亲近。

他们越说话题越深,就到了晚上十一点。

副官站在门口。

司行霈对司芳菲道:“芳菲,我出去一趟。”

司芳菲只得松开了他的胳膊。

司行霈走到了屋檐下,副官就把顾轻舟那边请了军医的话,告诉了他。

司行霈的脸色,瞬间铁青。

顾轻舟只是送司夫人而已,就闹到请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顾不上跟司督军和老太太说什么,匆匆忙忙去找顾轻舟了。

司芳菲追了出来,只看到了他远走的背影。

“我阿哥去哪里了?”司芳菲问另一个副官。

副官摇摇头:“不知,二小姐。”

司芳菲心中,有点发紧。这次见到大哥,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司行霈到平城的时候,司芳菲特意请假去看过他的。

离开那天,她哭得伤心,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而那天,司行霈却心不在焉,好像着急去打电话。

现在

“他有了喜欢的人?”司芳菲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不再眠花宿柳,是不是有了个特别珍重的人?

司芳菲的手指,用力蜷缩了起来,指甲陷入深深的肉里。

她没有忍住,急匆匆去了大门口。

她问大门口的人:“少帅方才往哪里去了?”

门房的人指了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岳城最繁华的去向,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司行霈一路上,都是沉着脸。

到了新宅附近时,副官欲言又止。

“师座,督军现在就在城里,您这样进门,只怕”副官忍不住提醒司行霈。

司行霈的脸,似严霜倾覆。

四周的空气,亦似被冻得凝固了。

开车的副官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敢说什么。

良久,司行霈道:“去后门。”

他没有从正门,也没有走后门,而是直接翻墙。

他以前就翻过。

那时候刚从云南回来,他直接翻墙而入。如今再次翻,守卫都变成了自己人,司行霈轻车熟路到了主楼。

主楼客房的灯还亮着。

司行霈想了想,就决定从窗口翻进去。

他站在阳台上,就看到顾轻舟半坐着,正望着天花板沉思,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木兰。

木兰很警惕,立马低哮。

顾轻舟回头,也看到了司行霈。

她眸光一瞬间有点凝重,似戒备,亦似反感。

司行霈进了屋子。

“发烧了?”司行霈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罢,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轻舟没有动。

她已经退烧了,故而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炙热干燥。

而他伸过来的胳膊上,有淡淡清香。这是司芳菲靠着他时,留下的味道。

“怎么了?”司行霈确定她不发烧了,心情稍微好转,抬起她的下巴问。

顾轻舟道:“我哪里知道?就是突然发烧了。”

她说罢,就陷入沉默。

她没有看司行霈,没有很紧张让他快走。

可她全身上下,有种很严密的戒备,似乎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司行霈错愕。

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跟我走!”

顾轻舟没有动,只是道:“我不太舒服,下次吧。”

司行霈则不管不顾,将顾轻舟抱着下楼了。

他这次是关明正大走了楼梯。

幸而守夜的副官们,早已将佣人清走。

顾轻舟就被司行霈抱到了别馆。

她始终不说话。

有种情绪,笼罩着她,让她把自己藏起来,就连司行霈,似乎也不在她的世界里。

司行霈强硬板过了她的脸,亲吻她的唇:“轻舟!”

他想要打破她此刻的这种情绪。

正文 正文_第539章沉默

顾轻舟一直在阖眼装睡。

司行霈知她未睡,更知她心情不好。

他吻她。

他试图勾起她的反抗,这样她的情绪可以发泄出来,她就可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闹了半晌,顾轻舟一动不动。

司行霈有点吓到了,急忙去摇她:“轻舟?”

顾轻舟睁开了眼,瞬间寒芒摄人。

司行霈很清晰感受到,她的不快是来自他。

她看他的时候,用一种冷漠到了极致的目光。

司行霈蹙眉。

之前还好好的。

他又想起他和芳菲聊天时,身后那似有若无的玫瑰清香,心中一片澄澈。

他的心,竟是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

顾轻舟在吃醋!

司行霈笑,勾起她的下巴吻她:“傻东西,是不是误会了?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去了后花园?”

顾轻舟望着他。

她眼波滢滢中,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的面容极其英俊,可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看得不那么真切。

司行霈心中咯噔了下。

他再次想到,顾轻舟生病了,她是发烧了的。

气病了?

这也气得太狠了。

他着实心疼。

那点绮丽的心思,再也没有了。

“轻舟,我之前和芳菲在后花园说话呢。”司行霈解释道。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蹙眉。

这反应,是在吃芳菲的醋吗?

“司行霈,你为何要杀了我的师父和乳娘?”顾轻舟突然发问。

好好的,又提起这茬?

司行霈满眸担心。

他知道有很多问题。

是司夫人挑拨了什么,还是她误会了芳菲是其他女人?

亦或者,只是有人说起了她的师父和乳娘,让她突然间又放下了对他的信任?

司行霈不知到底哪个问题才是主导。

亦或者说,当问题太多了,任何一根稻草都可以压垮他们的关系。

司行霈用力,将顾轻舟抱住:“轻舟。”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轻舟道:“告诉我!”

司行霈轻轻吻她的耳垂:“替我生个儿子!”

顾轻舟倏然发怒,她用力推搡他,道:“滚开!”

司行霈被她推得肩头一晃。

他将她压下。

她挣扎得更加厉害,手乱挥,却始终没往他身上打。

司行霈能感受到不同:她不打他,绝不是心疼他,而是将他拒之门外。

当这个男人是她的陌生人时,她才不会做出打或者骂这等看似羞辱、实则亲近的行为来。

她能有多大的力气?

她的打又能有多疼?

她从前动手,无非是知道司行霈疼她,她怎么打,他都不会伤心。

如今

司行霈心中莫名其妙慌了。

他吻她,吻得特别用力。

顾轻舟却静下来。

她没动,任由他的手在她凉软的肌肤上游走。

司行霈也停下来。

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只感觉她的眼眸格外秾丽妩媚。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轻舟,你今天怎么了?”

顾轻舟阖眼,喃喃道:“我没事。”

“是蔡氏说了什么,还是误会了芳菲是其他女人?”司行霈又问。

误会了芳菲是其他女人?

假如没有误会,那么她就不应该吃司芳菲的醋吗?

顾轻舟也觉得,这话没毛病。

人家兄妹亲近,是正常不过的亲情了。若是她介意司行霈的亲情,那么她口口声声要给师父和乳娘报仇,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应该吃醋的,这大概是司行霈的意思。

顾轻舟说话有分寸。

若她明知说出来,一定会遭到别人的反驳,那么她宁愿不说。

她现在告诉司行霈,她很不舒服司芳菲和他的亲近,司行霈一定会说她傻、想太多、太敏感了等,反驳了她。

毕竟,他口口声声说她“误会了芳菲是其他女人”。言下之意,若是芳菲,他们亲近就无碍了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有时候,沉默才有力量。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想起自己毫无退路,想起自己连个至亲的血脉也没有。

这个世上,再也没人只疼她。

顾轻舟也会反思:“我是不是要得太多?”

没人会只疼她一个人,除了她的师父和乳娘。

可惜,他们全被司行霈杀了。

司行霈害死了这个世上唯一属于顾轻舟的人而他,却不是单纯只属于她的。

他对老太太很好,对二叔一家也很亲近,可顾轻舟为什么不生气?

独独面对司芳菲,生出这一腔情绪来?

她想了很久。

司行霈抱紧了她。

“轻舟,跟我去平城,可好?”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

顾轻舟没言语。

她知道,可以跟他走的,除了自己,还有司芳菲。

他愿意把他的私密空间分享给芳菲。

然而,他们是至亲的血脉,顾轻舟连吃醋的资本也没有。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司行霈年少的时光里,司芳菲都见证了他的岁月。

顾轻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将来可能会吃儿媳妇的醋,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可她从不拘束自己的心,委屈自己的感情。

她不高兴了,就是不高兴。

她不表达,因为表达没有力度,会被反击回来;不代表她会压抑住,装作若无其事。

“我是岳城司家的儿媳妇,不会去你的平城。”顾轻舟道。

司行霈捏她的脸:“那你现在躺在我床上做什么?”

“你也觉得我很下贱,是不是?”她抬眸,安静问他。

司行霈的眼底,终于有了怒焰。

“顾轻舟,你又皮痒了!”司行霈道,“你再这样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的是实话。”顾轻舟道,“我最近想,我刚遇到你的时候,就是司慕的未婚妻。然而,你一直对我强取豪夺。你霸占我,欺负我,到头来你也问我,为什么会躺在你床上!为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司行霈的心,猛然收紧。

他感受到了顾轻舟的心灰意冷。

她好像推翻了一切,回到了最初。

她一直为这份感情感到羞耻。

司行霈强迫她,她躲闪不开,可她不喜欢,她为此而难堪。

“轻舟!”司行霈再次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和他对视,“轻舟,蔡氏到底说了什么?”

顾轻舟觉得,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就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知道顾轻舟很不开心。

他之前还问,是误会了其他女人,还是因为司夫人蔡氏。

现在,他已经把误会司芳菲给摘了,只说司夫人。

这是告诉顾轻舟:他觉得司芳菲带来的误会,远远不足以让顾轻舟这样难过。

可顾轻舟伤心的,偏偏就是司行霈误以为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顾轻舟也想到,他从前对待她的兄长顾绍,可谓冷酷无情。第一次见面,他就一拳把顾绍打伤。

“不管她说了什么,也是我们婆媳之间的事,不与你相关。”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呼吸,莫名粗重了起来。

他捏紧了她的下颌,呼吸凝重,声音也变得极其缓慢:“顾轻舟,你再说一遍!”

顾轻舟的眸光流转,似有淡淡笑意:“你不高兴?”

司行霈薄唇紧抿。

他不是不高兴,他是要被气死了。

她今天是针对他的,一句句往他心窝里戳。

根源是什么,司行霈会查到的。

此刻,却是很生气。

“轻舟,你今天很针对我,告诉我!”司行霈道,“说给我听,我想知道原因!”

“我想回家”顾轻舟的眼神却很放空。

她似个无助的孩子。

“我就是你的家!”他道。

顾轻舟的心,再次被狠狠刺痛。

她什么也没有了,她只剩下他。

“我想回我师父和乳娘的家。”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脸色骤变。

顾轻舟没有再说什么。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她着实疲倦,就缓缓阖眼打盹。

后来,她睡着了。

司行霈却再无睡意。

他起身,走到了阳台上抽烟。

夜风熏甜,丝丝黯潜,碧穹繁星点点。远处的树,沉寂在茫茫夜色里,宛如戍守的将士。

司行霈轻吐云雾。

他坚毅的面容上,闪过几分痛色。

“还是放不下。”司行霈想。他知道很难,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感觉顾轻舟是放不下的。

她一直会惦记着她师父和乳娘的死。

司行霈磨了她这么久,效果甚微。

“要不要告诉她呢?”司行霈也想。一旦告诉了她,她会怎么做?

司行霈不能深想。

沉思良久,司行霈才抱着顾轻舟,沉沉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他起床更衣。

顾轻舟睁开了眼。

看到他,略感疲倦,顾轻舟又阖眼。她心中某个地方,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就变得轻盈,依旧是沉甸甸的,压住她的心。

司行霈更衣完毕,俯身对顾轻舟道:“督军要回南京了,我去送送他。”

似乎怕顾轻舟误会,他解释道,“还要送送芳菲。”

好像有了司芳菲,就必须要去送一下,顾轻舟就一定能理解。

顾轻舟转过身。

她也应该去送送督军的,可她实在起不来。

她知道,司行霈会安排她新宅的副官,让顾轻舟那边的人去告诉司督军,她已经生病了。

司督军不会怪她的。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我要回去了,今天还有事。”

司行霈按住了她的肩头:“我回头送你。轻舟,我傍晚的时候要走,等我回来。”

顾轻舟没动。

等他离开之后,顾轻舟还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新宅。

她四肢无力。

静坐之后,顾轻舟去了趟林海公墓,去看望了自己的师父和乳娘的墓地。

心情像云中著水,层层压下来,叫人透不过气。

正文 正文_第540章顾轻舟的独特

顾轻舟一个人在墓地坐了很久。

“洛水和五哥的感情也很好。”顾轻舟想。

她常在颜家,颜洛水和颜一源也有很亲昵的时候。

当然,他们俩绝大多数都是彼此嫌弃。

而她和顾绍,也很要好。

事实是一回事,能否接受是另一回事。

就像顾轻舟和顾绍交情好,司行霈还不是见一次阻止一次?

独坐良久,顾轻舟站起身,给师父和乳娘磕头上香。

就在她磕头的时候,旁边有个男孩子,领着妹妹,也在给亲人上坟。

“阿哥,给。”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把手里的香和纸钱递给了男孩子。

她声音脆脆的,轻柔悦耳。

顾轻舟莫名其妙的,没有动。

她坐在旁边,看着这对兄妹。

男孩子约莫十四五岁,穿着一件长衫,衣裳虽然是绸缎的,却看得出有了点年月,袖口处有点磨损了。

而少女穿着乳白色的洋装和裤袜,脚上是一双鹿皮小靴,十分的摩登漂亮。

他们俩的容貌,有七八分的相似,一看就是一母同胞。

“阿爸,姆妈,我和桥桥看你们来了。我会照顾好桥桥的,你们放心。”男孩子摆上了祭品,点燃了香烛,开始磕头。

他口中念念有词。

顾轻舟不免诧异,往这边看了眼。

墓是合葬,一对年轻夫妻的照片贴在上面。

“原来无父无母”顾轻舟心中叹气。

“阿爸,姆妈,我会照顾阿哥的,你们放心。”女孩子也给父母磕头。

兄妹俩恭恭敬敬祭拜着父母。

顾轻舟站在旁边,望着两个相互依靠的孩子,突然想起了司行霈和司芳菲。

他们曾经也这么大。

“阿哥,那位姐姐一直看着我们。”小姑娘低声凑近她兄长。

男孩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看了眼顾轻舟。

他略微含笑点头,举止从容有度,看上去有种超脱年纪的成熟。

“太太,您认识我们?”男孩子礼貌问。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摇摇头:“不。”

男孩子哦了声。

顾轻舟站起身,回到了新宅。

张太太和张辛眉还没走。

顾轻舟打电话去了饭店。

“轻舟,我把辛眉放到你那边,我要去见一位朋友,出去几天。”张太太道。

顾轻舟诧异:“那位朋友,不是在岳城?”

张太太笑了笑:“不在。”

顾轻舟道:“好,你把辛眉送过来吧。”

她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张太太昨天急匆匆到了岳城,电话也不打一个,原来是有其他事。

“去见谁啊?”顾轻舟暗中揣测。

张太太不说,顾轻舟亦不好问。

她接过了张辛眉。

有张辛眉在,顾轻舟不至于一个人孤单,她此刻很需要有人陪伴她。

正好颜洛水打电话给她,让她去颜公馆凑一桌打麻将。

顾轻舟问张辛眉:“你会不会打麻将啊?”

“爷什么都会。”张辛眉一扬脸,用鼻孔呼气。

去了之后,发现只有颜洛水和霍拢静、颜太太,其他人都出去了,包括五哥。

“昨日你二叔的寿宴,你忙累了吧?”颜太太看顾轻舟脸色不佳,“你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

顾轻舟笑道:“没事,就是昨天回来之后,有点发烧”

众人吃惊看着她。

颜太太急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

顾轻舟道:“昨晚就退烧了。”

见众人一脸担心,顾轻舟道,“打牌吧!”

牌桌支起,张辛眉和顾轻舟坐了一席。

她也介绍了这孩子,顺便把他的一些忌讳告诉了众人。

张辛眉抢了顾轻舟的牌,他很熟练摆了起来。

顾轻舟就在旁边问颜洛水:“你有大哥和二哥,他们都很疼你吗?”

颜洛水笑道:“当然疼了。”

颜太太和霍拢静也觉得顾轻舟这话问得蹊跷,却没有表露出来,继续摸牌。

“那他们结婚了,你可伤心?”顾轻舟又问。

颜洛水瞄了她一眼:“你哥哥要结婚了?”

顾轻舟不答。

颜洛水笑道:“怎么会伤心呢?他要成家立业了,这是大喜事啊,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顾轻舟沉吟。

张辛眉出了一张三条。

顾轻舟的思绪,还是没办法集中在牌桌上。

霍拢静插嘴道:“我知道我阿哥有了喜欢的人,我有点忐忑,怕将来家里没我的地位。不过,他喜欢的人,我也会去喜欢她的。”

顾轻舟就想起,颜一源不管买什么好玩的,遇到什么好吃的,给霍拢静送一份,也会给颜洛水和顾轻舟送一份。

颜洛水就罢了,顾轻舟可只是义妹。

“阿静,你会生气吗?”顾轻舟问霍拢静。

霍拢静认真道:“我是先认识你们的啊。我很喜欢你们,所以一源对你们很好,我不介意。”

颜洛水则道:“我跟大姑子不算特别熟。舜民的姐姐让他从岳城寄一套钻石头面去,说她要参加宴会,我还没买呢,当时我不太高兴。”

顾轻舟听了她们的分析,只觉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

她从颜洛水和霍拢静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出来,她们绝不会像顾轻舟那样,气到那般程度。

谢舜民跟他姐姐关系非常好,而颜一源鲜少单独送霍拢静什么,每样都要顾及到颜洛水和顾轻舟。

而她们,并不是那么在意。

“独独我很小气吗?”顾轻舟内心更加郁结。

她实在太矫情了吧?

“况且,我还没有正式跟司行霈,就这样吃醋,算什么呢?那是他妹妹啊。”顾轻舟告诉自己。

饶是千般安慰,顾轻舟的心,还是很刺痛。

“我一无所有,所以也要求司行霈一无所有?我真是个自私的人,况且都没处理好自己的婚姻状况。”顾轻舟又想。

她想着,觉得自己不占理。

越是不占理,越是觉得难受。好些痛苦的醋意,因为没有道理,更加浓了。

她沉默。

“自摸!”那边,张辛眉很快就胡了。

颜太太等人都吃惊:“这么快?”

纷纷过来看张辛眉的牌。

气氛活络了起来。

副官走进来,低声道:“少夫人”

顾轻舟就站起身,跟着副官到屋檐下说话。

“少夫人,师座请您到大门口,否则他就要进来了。”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我这就来。”

她步履缓慢,一路上都在咀嚼颜洛水和霍拢静的话,总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很极端的。

故而,她的感情也极端。

她吃司行霈和司芳菲的醋,不知所谓。

然而,人若是能掌控自己的感情,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顾轻舟顺从自己的心意。

吃醋就吃醋吧,极端就极端吧,不讲道理也就懒得去讲,反正她现在只剩下自己了。

她走了过来。

司行霈坐在汽车里。

车厢里幽淡,他的面容笼罩其中。

拍了拍身边副驾驶座的位置,他道:“上车。”

顾轻舟未动。

她微微弯腰,看着车厢里,问:“是不是要走了?”

“嗯。”

“那再见,你回头再打电话给我。”顾轻舟道,“我就不送你了,送来送去也就是这样了。”

司行霈的心,遽然收紧。

这小妮子,又起异心!

“进来!”司行霈的声音更低了,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层云,阴沉叫人透不过来气。

顾轻舟却没动。

她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身子就腾空了,司行霈重重将她扔回了汽车里。

她还没有坐稳,司行霈就上了驾驶座,车子急速开了出去。

顾轻舟爬起来,整了整衣襟坐好。

“顾轻舟,你在生我的气?”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道:“我不是天天都在气你吗?”

司行霈薄唇微抿。

前天在军政府,他那么胡闹,她都没生气。

司行霈明明有种抱得美人归的成功,怎么一夜之间,全被推翻了?

他真气恼。

怎么勾了这丫头三年了,还是没把她勾上来!

他不气她反复。

不管她怎么生变,她都是司行霈的,司行霈有自信能拿下她。

只是,他想知道她生气的原因。

他会离开半个月左右,若是她生闷气把自己气坏了,司行霈会舍不得。

他可以承受所有的磨难,却不忍心看着他的轻舟受苦。

“轻舟,到底是谁说了什么?”司行霈蹙眉,“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通过颜洛水和霍拢静的话,通过她自己的分析,顾轻舟心知一切都是她的霸占欲和孤单再作祟。

司行霈做错了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那是他的亲情,和他的爱情完全不冲突。

顾轻舟若要用这个比较,就像司行霈非要拿自己和她的师父和乳娘比较一样,注定会弄得满身狼藉。

司行霈这么做了,顾轻舟吃了很多苦,所以她不想这么做,让他也吃那么多苦。

若是爱他,就应该让他过得轻松些;若是不爱他,也没必要给他的生活添堵。

“我只是看到你们一家人,就想起了自己。顾公馆是我毁了的,我的师父和乳娘是你毁了的,我形单影只。看到你们全家团聚,我很难过。”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猛然一踩油门。

他直接去了跑马场。

到了跑马场,他把顾轻舟抱了下来。

“轻舟,我们去平城结婚!”司行霈道。说罢,将她抱上了飞机。

正文 正文_第541章少年心思

顾轻舟上了司行霈的飞机,她没挣扎,任由他抱着她。

她从他身上,似乎又闻到了司芳菲的清香,估计是送别的时候,司芳菲又抱他了。

顾轻舟的心,猛然被什么撞了下。

这种感觉很糟糕。

假如是其他女人,顾轻舟不敢是对司行霈还是对自己,都能有个交代,讨个说法。

偏偏

坐下之后,司行霈一直不肯放开她,将她抱着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看着她。

他眼波深邃,眼芒里全是深情,叫顾轻舟心底无端起了怯意。

“轻舟。”司行霈喊她。

顾轻舟应了声。

他就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低喃道:“你这个女人,何时才能温顺些?”

顾轻舟的心中一动。

她低垂了头,没言语。

良久之后,她对司行霈道:“我不会跟你去平城的。我不是冲动不顾一切的人,做这些事毫无意义的。”

司行霈不知是该心疼她,还是该气她。

他的猫就是这么矜贵,受了委屈也得他去猜,猜不到她就闹脾气。

司行霈没觉得这不好,他的轻舟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轻舟,是我对不起你。”司行霈低声。“你说得对,我毁了你的家,却没有给你一个家”

抬头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看到顾轻舟流了一脸的眼泪。

她倏然箍紧了他的脖子。

她的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淌,几乎要刺痛他。

他更用力。

“轻舟!”司行霈吻着她的鬓角,“告诉我,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可以替你做主。”

顾轻舟的胳膊,又慢慢松开了。

“你可以把我师父和乳娘的事告诉我。”顾轻舟道。

也许,这是个契机。

他当初是怎么逼迫她的?

他一步步,将她逼到了她身边,让她放下了一切。

如今,她不可以吗?

“轻舟。”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托起她的下巴,亲吻着她的唇。

辗转缠绵,到底还是没说。

顾轻舟和他在飞机上纠缠了良久,眼瞧着就到了下午四点,司行霈着急赶回去开一个军事会议。

他频繁看手表。

“你走吧。”顾轻舟道,“司行霈,再见。”

再见?

怎么感觉,她在和他渐行渐远?

司行霈捏紧了她的胳膊,又搂了她:“轻舟,真不跟我走?”

“不了。”顾轻舟道。

她下了飞机。

司行霈想着,军务很繁忙,而且他即将要做另一件大事,真没空继续留在岳城。这次,他已经耽误三天了。

“轻舟,我会抽空来看你。”司行霈把她送到了汽车上。

顾轻舟颔首,眼睛却没看他。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抚摸一只温柔的小兽。

“轻舟,要乖。”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于是,汽车先开动了。

司行霈望着她,汽车打弯的时候,顾轻舟目光都没动一下,她明明可以多看司行霈几眼,可她却在阖眼打盹。

她情绪低落。

司行霈满腹担忧。他这样回去,只怕无法安宁了。

“给她点时间吧。”司行霈想。

顾轻舟回到了颜公馆时,才知道张辛眉一下午赢了一千多块。

顾轻舟震惊。

颜太太她们的赌注蛮小的,能赢这么多,说明整个下午都是张辛眉在胡牌。

“轻舟,这孩子是个赌神。”霍拢静笑道,“我还以为我赌术很好呢。”

顾轻舟失笑。

最后打了一圈,众人歇了牌。

颜太太轻轻捶了捶肩膀:“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几乎不用动心思,反正赢不了。”

颜洛水哈哈大笑。

顾轻舟帮颜太太按肩膀:“辛眉又在显摆了,他明明可以输几盘的。”

“麻将打得好,也是本事。”颜太太笑道。

一片欢愉中,顾轻舟始终有点落寞。

晚饭在颜公馆吃。

厨娘说颜太太最近胃口不佳,故而晚上添了米粥和小馄饨,问顾轻舟他们吃什么。

顾轻舟的精神,莫名其妙紧绷了起来。

“我不吃小馄饨!”她道。

说罢,她似补救般,“有米粥的话,我就吃米粥吧。”

等谢舜民和颜一源回来了,这才开饭。

颜一源逗张辛眉,说:“和上次见面相比,他又长高了几分。”

说着,就要伸手去捏张辛眉的脸。

张辛眉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

“啊!”颜一源吃痛。

顾轻舟忙道:“辛眉!”

张辛眉不情不愿松开了牙齿。

颜一源的手上,落下了清晰的牙痕,他吸了口气,说张辛眉:“这孩子属狗!”

“别闹,他又不是小孩子。”顾轻舟笑道,“五哥,辛眉不喜欢旁人把他当孩子看待。”

颜一源眼珠子滴溜溜转,问张辛眉:“你为什么要叫新妹?因为你是最新生出了的?你叫妹妹,是不是女孩子?”

张辛眉抓起筷子就要插颜一源:“爷是男的!是眉,不是妹!”

颜一源故意气他:“我看就是妹。”

顾轻舟失笑,坐在旁边打圆场,张辛眉才没有跟颜一源一般见识。

“两个孩子。”颜太太无奈摇头笑了笑。

晚夕回家,顾轻舟的情绪已经好转了很多。

况且,张辛眉陪伴她,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张辛眉住在客房。

顾轻舟问他:“怕不怕?”

他翻了个白眼:“是你害怕吧?你要是害怕的话,就睡到爷的被窝里来,爷不嫌弃你。”

顾轻舟失笑。

“你怎么了?”顾轻舟准备走的时候,张辛眉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问她。

“什么?”顾轻舟笑。

张辛眉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高兴。你昨天生病,今天不高兴。”

他也看得出来。

顾轻舟的笑容微敛。

“没事,大人的事。”顾轻舟低声,“你乖乖睡觉吧。”

张辛眉却道:“你喜欢那个铁疙瘩,对吗?”

铁疙瘩,是说司行霈的。

顾轻舟错愕。

“胡说什么!”她沉了脸。

“你看他的时候,脸上有光。”张辛眉道,“我阿爸说,那就是喜欢的意思了。我阿爸看我姆妈,脸上也有光。那个铁疙瘩虽然不是好人,但是他也喜欢你。”

顾轻舟震惊看着这孩子。

一个孩子!

“别胡说了。”顾轻舟勉强微笑。

孩子的眼睛,其实是最澄澈的。他能摒除那些虚伪的伪装,看透人心。

“你为了铁疙瘩不高兴吗?”张辛眉道,“你告诉我,我不告诉任何人。”

顾轻舟笑了笑。

张辛眉不放她走。

顾轻舟的心思,不适合跟任何人他倾诉,因为那些心思自私、小气,多心,可她能告诉张辛眉。

“我很嫉妒他妹妹。”顾轻舟低声,“他们一起长大,他们亲密无间。”

张辛眉望着顾轻舟,道:“这不对。”

顾轻舟泄气。

她也知道不对。

这种嫉妒是畸形的。

张辛眉继续道:“若是铁疙瘩喜欢你,你才是他最亲密的人。有人超过了你,让你生气的,都是不对的关系。”

顾轻舟更是愕然。

“丑女人,我姆妈说女人的感觉最准了,你不喜欢,说明这件事不对。”张辛眉道。

顾轻舟的心,终于有了几分明媚。

孩子的话,果然是好听又有趣。

张辛眉更是不同寻常的孩子。

他看着顾轻舟,继续道:“爷去帮你杀了那个女人!”

顾轻舟忙按住了他的肩膀,笑了半晌。

这算是她这一天笑得最发自内心的。

“又胡闹了。”顾轻舟笑道,“再胡闹的话,我去告诉你姆妈。”

“那你不要难过。”张辛眉道。

顾轻舟点点头。

张辛眉这才略带欣慰。

“爷要睡了,你出去吧。”张辛眉道。

顾轻舟捏了捏他的鼻子:“你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张辛眉蹙眉:“你再说爷是孩子?”

顾轻舟笑起来。

第二天,张辛眉听闻顾轻舟还有个药铺,非要顾轻舟带着她去瞧。

顾轻舟就带着他去了。

刚刚进门,顾轻舟看到一个男孩子,约莫十四五岁,小心翼翼站在屋檐下,往里面瞧。

顾轻舟一看,居然是昨天她在墓地遇到的那位。

“怎么不进去?”顾轻舟道。

男孩子似乎忘记了顾轻舟,他勉强笑了笑,依旧立在门口。

顾轻舟自己进了药铺,问何梦德:“姑父,那孩子是做什么的?”

“他啊,他来了三天了,说要等你。”何梦德道,然后冲那个孩子喊,“小伙子,进来进来,少夫人来了。”

男孩子伸头一看,目光从何梦德身上,挪到了顾轻舟身上,吃惊不已。

顾轻舟也吃惊:“你找我?”

她又问何梦德,“姑父,您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他也没说什么事,若是问诊,我自然会打电话的。”何梦德道。

顾轻舟了然。

她转颐,问这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找我有什么事吗?”

昨天顾轻舟虽然看了眼,却没有看清楚这孩子父母的墓碑,不知他姓甚名谁,更不知他的来意。

“你真是军政府的少夫人?”男孩子打量顾轻舟,似乎不敢置信。

怎么会如此凑巧呢?

在墓地随便遇到一个人,居然这么有来头?

“我是。”顾轻舟道,“那么,你是哪位?”

正文 正文_第542章虫爬

顾轻舟带着张辛眉,先到了问诊间坐下。

那个男孩子,斟酌再三,在何梦德的鼓励之下,才进了问诊间。

他经过了最初的忐忑,镇定坐下来。

这孩子年纪不大,行事却透出一股子沉稳。

双亲去世,抚育幼妹的责任落在他头上,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

“少夫人,学生姓梅名清。”他道。

读过书的人,为了尊重对方,都喜欢自称学生。

“梅清,请坐。”顾轻舟道。

顾轻舟的笑容恬静,丝毫没架子,和梅清想象中的军政府少夫人大相径庭。

因为差距太大,导致梅清始终没办法聚精会神。

“昨天那个女孩子,是你妹妹吗?”顾轻舟看得出梅清的紧张,就试图和他寒暄,希望拉近距离,让他放轻松点。

梅清急忙道:“是,她叫梅桥桥。”

顾轻舟又问:“你父母去世多少年了?”

提到这个,梅清也如实相告:“已经四年了。”

四年前,梅清才十岁。

顾轻舟想到了司行霈。

他十岁就在军中,那时候岳城遭遇动乱,司夫人把姨太太生的司芳菲扔在家里,司督军不放心,路过岳城时回了趟家,把司芳菲抱走了。

司芳菲在军中带了两年,由火头军带着,司行霈时常去照顾她。

那个时候的司行霈,大概也是很害怕的。

司芳菲既像是他的家人,又像是一种寄托,好似有个力量支撑他。

有人需要他,他的家人就在身边。

这种感情,是无法比较、无法抹去的。

顾轻舟的心思,稀里糊涂跑偏了,她急忙整了整心绪。

“你自己带妹妹,累吗?”顾轻舟问梅清。

梅清道:“假如没有她,我就是一个人,我带着她,一点也不累。”

顾轻舟的表情却微顿。

张辛眉已然开口,问梅清:“你父母怎么死的?”

梅清就告诉张辛眉,他们是出海去进货,遇到了飓风,船翻了,他们夫妻双双罹难。

一来二去,梅清的情绪,果然慢慢放松了很多。

梅清少年老成,吃过很多的苦,这点和顾轻舟有点相似。

顾轻舟很喜欢这个孩子。

“你来找我,是想看什么病?”顾轻舟问,“你和你妹妹,都没有顽疾,到底是谁生病?”

终于问到了正题。

梅清表情认真又忐忑:“是我祖父。”

顾轻舟问:“什么病?”

“他的皮肤下面,有虫爬。”梅清道,“我们能看到虫子蠕动,肌肤上也会留下痕迹,除此之外,倒也没有特别的疼痛。

此病骇人,祖父日夜难安,去了很多地方求医,吃了无数的打虫药。西医检查说,祖父体内根本无虫,这是心理疾病。

我偶然听人说,军政府的少夫人医术极其高超,只是一般人请不动。所以,我想请您去看看我祖父。”

梅清此举,既是孝顺,也是讨好。

他父母去世四年了,家族对他和他妹妹越发怠慢。

他想送妹妹去圣玛利亚教会学校念书,可家里人觉得学费太贵了。

梅家是生意人,从前朝开始就走海货生意,家资富饶。

家中并非无钱,只是欺负他们两个孤儿罢了。

祖父和祖母原本就对梅清兄妹平常,特别是祖父生病之后,更加没空理会。孙儿太多,祖父都不太认识梅清。

梅清异想天开:假如他请到了军政府的少夫人,救活了祖父,那祖父岂不是要高看他几眼?

他能在家中立足,能出人头地,妹妹的前途就不愁了。

少夫人有多难请,梅清也不知道,只是凡事都要尝试了,才有机会。

故而他来了。

“虫爬?”顾轻舟闻言,略带沉思。

这是什么病,她也没看过。就连师父的医案里,也没有过这种病的记载。

“是,就是小虫子,在皮肤下爬动,都能看得见。爬完了,还会留下痕迹,是千真万确的,西医却偏偏说没有。”梅卿道。

顾轻舟再次沉吟。

她很好奇,想去看看。

“今天方便吗?”顾轻舟问,“你要不回家去说一声,然后再给药铺递个信,约好看病的时间?”

顾轻舟一下子就看出了梅清的处境。

梅清来请她,可能还没有跟家里打过招呼。

顾轻舟现在贸然去了,只怕梅家那边措手不及,好事反而变成了一件手脚慌忙的尴尬事。

梅卿先回去说一声,顾轻舟再登门,两下都准备妥当。

顾轻舟没见过这种病例,她也要回去翻阅资料。

“我先回去说一声,让家里准备准备。多谢少夫人。”梅清很感激顾轻舟为他考虑周全。

顾轻舟颔首。

等梅清走后,顾轻舟陷入沉思。

张辛眉推她:“我们要去看虫子吗?”

梅清的话,顾轻舟从医学的角度深思,张辛眉就是完全想赶个热闹。

“明天再去。”顾轻舟笑道,“你也想看虫子?”

张辛眉哼了哼:“爷是勉为其难陪你去。”

顾轻舟故意调侃他:“那我就不带你去了,看病不能有其他人在场。”

张辛眉气得鼻子差点歪了。

顾轻舟则哈哈大笑。

她心情好转了不少。

回到家中,顾轻舟的专线电话响了。她想起辛眉说,既然她不舒服,此事就不对,并不完全是她的错。

顾轻舟素来不是贤良之辈,她也装不了温顺。

她将电话线给摘了。

楼上的电话响起时,顾轻舟依旧没接。

晚膳之后,顾轻舟带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家中电话再次响起。

副官接了。

“少夫人散步去了。”副官告诉司行霈,“电话线被摘了两根。”

司行霈的脸微沉。

这次的事,还没有解决。

顾轻舟太狠了,知道他忙,没空和她厮磨,干脆就摘了电话线,釜底抽薪,让司行霈鞭长莫及。

“她跟谁散步,今天又见了什么人?”司行霈问。

副官告诉他:“还是跟张少爷。今天在药铺,遇到一个求诊的年轻人。”

“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副官道,“是一个小孩子,约莫十四五岁。”

司行霈的呼吸,都似被冻住了。

他重重挂了电话。

心中有一团火,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正文 正文_第543章想做你的秘书

司行霈的霸占欲太强,故而很爱吃醋。

不管是什么醋,例行要吃的,别说陌生男孩子,就是顾轻舟的兄长,司行霈都要恼怒。

而顾轻舟,这次是算准了整他的。

“她是想逼迫我说出她师父的事。”司行霈想,“这次,她不达目的不罢休。”

思及此,司行霈深深叹气,只感觉这小妮子太难对付了。

难道真要把实情告诉她?

司行霈不是不想说,而是还有个人,司行霈一直没解决掉。

他不放心。

“轻舟,你这样固执!”司行霈想起她,恨不能将她搓揉一番。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起。

他下意识接了,问:“谁?”

他希望是顾轻舟。

结果,电话里沉默了下,传来芳菲的声音:“阿哥,你在等谁的电话啊?”

司行霈大失所望。

“一个探子的电话。”司行霈随口道。

司芳菲问:“可打扰你?”

“不。”司行霈道,“可有事么?”

司芳菲略微沉默,才道:“阿哥,我想去你身边,给你做秘书。”

不等司行霈拒绝,司芳菲继续道:“你现在一个人管理平城军政府,你身边的文件那么多,总需要一个文员的。

况且,经济方面,你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帮你管理着。我在国外学得就是这个,而且在阿爸身边做了三四个月,差不多都学会了。”

司行霈等她说完,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把原因告诉她:“芳菲,阿哥希望你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平城将来不会属于你,你操持了起来,只是替别人做嫁衣,我怕你将来舍不得,我们兄妹生怨怼。”

为什么不能属于我?

司芳菲的这句话,在舌尖打转,最终咽了下去。

她没有说。

而司行霈,等着顾轻舟的电话,听了司芳菲这个不靠谱的主意,他实在没耐心,也没兴趣:“芳菲,你早点睡。”

一旦陷入爱河,人大概是一根筋了。

司行霈和顾轻舟感情稳定的时候,可以分心做其他事,可他此刻一颗心都在顾轻舟身上,哪有闲心去考虑芳菲的前途?

不是他没责任心,而是芳菲是他妹妹,他父亲最疼爱的女儿,父亲会替芳菲安排好一切,无需司行霈插手。

“阿哥!”

司行霈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挂断了电话。

他心中只想听顾轻舟的声音。

人就是这样。

当一个人特别渴的时候,眼巴巴等着有人送水。结果,人来了,却是送了一把鲜花,他大概是失望透顶,甚至对这鲜花没有半分欣赏,甚至生出恨意。

他急需水。

此刻,顾轻舟就是司行霈的水。

他等着解渴,芳菲的电话,只是让司行霈心烦气躁。

重新拨了电话,经过一次次的转,终于接通了。

“喂。”顾轻舟的声音,轻柔婉转,在电话里格外好听。

司行霈似久旱逢甘霖,喜极:“轻舟”

“我最近比较忙,你也忙,别打电话了。”顾轻舟道。

说罢,她将电话挂了。

司行霈握住话筒,沉默良久。

他的心,也慢慢蜷缩了起来。

这个小东西,她到底怎么了?

“轻舟,你又想出什么主意对付我?”司行霈沉吟,“是不是我这次不说实话,就打发不了你?”

顾轻舟挂了司行霈的电话,心情并未不好,反而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很讨厌自己故作无所谓的样子。

张辛眉在旁边打量她。

顾轻舟揉了揉他的头:“你明天可要跟我去梅家?”

张辛眉很傲娇,一扬脸道:“你求爷啊。”

顾轻舟的笑深达眼底:“求爷了。”

“爷从来不拂了女人的面子,你既然低声下气求了,爷自然要赏你一个薄面。”张辛眉一板一眼道。

顾轻舟听着他的话,总感觉像念戏文的,不免笑得前仰后合。

司行霈那边,被挂了电话之后,心情郁结,等着探子发电报告诉他,顾轻舟是不是也心情低落。

结果,探子告诉他:顾小姐正在客厅,和张家少爷说笑,笑得很开怀。

司行霈攥紧了电报。

“看来,小兔崽子也要防。”他的掌心,捏出了一大片的白,电报的纸,啪的一声被捏破了。

——*——*——

梅清请到了顾轻舟,兴匆匆回到了梅公馆。

梅家是做生意的,在整个岳城既不是权贵,也不算名流,顶多是殷实富足门庭了。

值得夸耀的是,梅家人丁兴旺。

他们住在这条街上,大半条街都是梅家的族人。

梅清的祖父娶了四房姨太太,一共生了九个儿子,梅清的父亲就是姨太太所出,故而一直不受器重。

“我来看祖父的。”梅清往祖父那边去。

结果,佣人拦住了他:“你谁啊?”

梅清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大伯开始苛刻他们,连书也不给他妹妹念了。

“我是七房的梅清,麻烦您去说一声,我要见祖父。”梅清陪着笑脸,给佣人悄悄塞了个纸团。

那是一把钱。

可能是这点钱起了作用,佣人从凶神恶煞,变成了不咸不淡:“等着吧,大家都想见老太爷,他还病着呢,哪有空见你们?”

梅清道是。

他是半下午回来了,等着见祖父,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掌灯时间,饭也没吃。

他想:“从前还好,上次还轻易见到了祖父,现在没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终于,有好几位堂兄弟来探视祖父,梅清就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祖父精神矍铄健朗。

就是儿孙太多了,他看着有点烦,甚至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

“祖父,您这几天感觉好点了吗?我认识了一位牧师,他说他会点心理治疗。”

“阿爸,听说有一味偏方,可以治好虫病。”

“阿爸这病,得请巫医。早些年,那个巫医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七嘴八舌时,梅清也上前,低声道:“祖父,我为您请了军政府的少夫人顾氏。她一听说您这病,很有兴趣,同意来给您问诊。”

屋子里猛然一静。

梅清说什么?

司少夫人?

军政府的那位名医,司家的少夫人,要来梅家给老爷子看病?

正文 正文_第544章争功

大家都看着梅清。

梅清七房的,他的父母双双罹难,是为了家族的生意牺牲的,故而老爷子多看了他们几眼。

要不然,老爷子都不知还有梅清这个人。

可这点内疚,也抵不过时间消磨。

过去这么久了,老爷子也慢慢忘了,毕竟儿孙太多了,死一两个,真的很难一直牢记心上。

“你是七房的阿清吧?”大伯迟疑问道。

梅清道是。

众人回神。

老太爷脸上,有种难以置信的惊喜:“你说,你请动了司少夫人?她的医术可不错。”

顾轻舟的医术一直很好,可从前名不见经传。

出名是很难的。

自从她做了军政府的少夫人,她从前的丰功伟绩,全部被挖出来,每个人都以被她看过病为荣。

越传越盛,现在整个岳城都知道,她是位出神入化的神医。

只是,军政府的门槛特别高,谁能轻易请得动她?

她偶然会去何氏百草堂,碰到她却是千难万难。

梅家不是没想过请顾轻舟,只是自知身份悬殊,根本没资格请这样的贵人给他们瞧病。

现在,梅清居然说:他请到了!

“你请到了?”旁边有堂兄不服气,“你是谁啊,人家凭什么受你的请?”

“她是医者啊,你去请她,假如病情她能看好,她机会出诊。”梅清道。

想起顾轻舟那毫无架子的模样,梅清就欣慰极了。

“她人呢?”那位堂兄冷哼。

梅清道:“她让我先回来说一声,家里安排下,问问祖父可愿意让她瞧。”

老太爷情绪激动,闻言道:“少夫人身份尊贵,她能来给我看病,那是我的荣幸啊。”

梅清见事情成了,舒了口气。

他这个计划,在没有做之前,看似只有一成不到的可能性。没想到,等他真的去做了,居然有了九成的把握。

他相信顾轻舟的医术,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途。

他即将成为梅家的大恩人,祖父不会亏待他妹妹的。

梅清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他是希望妹妹可以得到一个前途。

“阿爸,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就去请了少夫人来?”大伯在旁边道。

老太爷点点头。

大伯就笑着喊了自己的儿子梅泓:“明天一早,你去军政府接了少夫人过来,排场要隆重。”

梅清微愣,急忙去看大伯。

是他邀请的司少夫人,为什么要二堂兄梅泓去接?

这样的话,岂不是成了梅泓“邀请”少夫人来看病?

梅清的功劳,都要变成梅泓的了。

“阿爸,少夫人身份尊贵,咱们迎接她得隆重。”大伯又对老太爷道。

老太爷想到,梅清只是个去世庶子的儿子,而梅泓是长房嫡子嫡孙,这身份才有资格去请司少夫人的。

“让梅泓去吧。”老太爷发话了。

梅清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都懵了:他辛辛苦苦守候了那么久,结果这样简单就被人抢走了功劳?

旁边有人为他不忿,也有人偷笑。

梅清几乎要哭出来。

大伯和堂兄离开的时候,梅清追出了院子,半路上追上了他们,对大伯和堂兄道:“明天,我也一起去”

“不用了,我有帮手的,不劳烦你了,去歇了吧。”梅泓道。

好似是梅清故意凑上来巴结一样。

他们抢了梅清的功劳,抢得这么自然顺手,还把梅清一脚踹开。

梅清脸色雪白。

他再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副光景。

他实在忍不住,对大伯道:“大伯,是我请了少夫人。”

大伯冷笑,停下了脚步:“阿清,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少夫人为什么会来?那是因为我们梅家。若不是知道你是梅家的人,她岂能答应?

咱们梅家的声望,是祖宗积累下来的,是我们兢兢业业的,你为家族出过什么力?你以为,是你的面子?不自量力!”

“可”

不是这样的!

少夫人并不是因为什么梅家,她只是听说有人生病,医者仁心。

“没人教,一点规矩也没有。”走远的堂兄梅泓,用很鄙夷的声音道。

梅清气得脸色涨红。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变成了青灰色,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和妹妹的家。

家中除了一个佣人,就是他们兄妹俩。

梅清到底只有十四岁,经历这样的委屈,自己筹划妹妹的前途,也落空了,他几乎想要哭。

想着,他就坐在书房抹眼泪。

“我去告诉少夫人,让她别来了。”他狠狠想。

少夫人很和蔼的,她认识他。

梅清转念又觉得不妥:“不能这么做,我为了自己的功利,不顾祖父的病,也是枉为人了。”

他抹了抹眼角,告诉自己,一定要发愤图强,将来出人头地了,才能避免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羞辱。

他今天实在气愤。

第二天,顾轻舟早早起床,吃了早膳梳洗一番,换了件崭新的旗袍。

她穿了件天水碧绣云纹的旗袍,又拿出一条天蓝色的长流苏披肩围上,将头发盘了低髻。

顾轻舟还准备了一个行医箱,放了些简单的药材和器械。

她很少用行医箱的,因为每次去看病,都不是那么凑巧。

“辛眉,你快些。”顾轻舟催促还在磨蹭的张辛眉。

张辛眉非要去,可顾轻舟起来的时候,他死活起不来。

他居然赖床。

孩子,不管如何伪装成熟,都只是个孩子。

“丑女人,不要催!”张辛眉满脸不高兴。

顾轻舟就揉他的脸。

“哎呀!”张辛眉躲她。

见他的头发还没梳,顾轻舟就接过了梳子,帮他梳了个漂亮的小分头。

弄好了之后,副官进来禀告说:“少夫人,梅家的人来了。”

顾轻舟道:“把他们请到会客厅吧。”

说着,她就带着张辛眉,另一个副官帮她背着行医箱,去了会客厅。

梅家为了表示对军政府少夫人的敬重,特意派了大老爷和二少爷梅泓来了。

这对父子,一身昂贵的西装,裁剪合度,十分的气派。

顾轻舟想起了那个穿长衫的梅清,他怎么没来?

“少夫人!”梅家父子急忙站起来,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颔首,问他们:“梅清呢?”

大老爷和梅泓都愣住。

“梅清念书去了。”梅泓急忙笑道。

顾轻舟看了眼梅泓,再看梅清的缺席,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曾经在顾公馆的生活,仿佛一下子近在眼前。

梅家父子的面容,几乎要和秦筝筝母女重合了起来。

梅清大胆请动了顾轻舟,而梅家父子过河拆桥,把梅清给挤走了。

顾轻舟自己,绝不会像梅清那么被人,被人占了机会去。

“请我去看病的是梅清。我既然应了他的邀请,就不会再应你们的。你们梅家毫无诚意的话,请回吧。”顾轻舟道。

说罢,她转身回去了。

顾轻舟听梅清的讲述,知道梅清的祖父生得是怪病,而不是急病。

既然不急,自然不迟这一时半刻。

她看着梅清的钻营,就想到了自己。

当初,顾轻舟也是这样,一步步扳倒了顾公馆,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在她的筹谋里,时常有贵人,他们的帮助,让顾轻舟反败为胜。

她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已经是岳城第一人,自然是其他人的贵人。

她知道在逆境中的无奈,若是能帮帮梅清,顾轻舟希望提携他一把。

她将那对梅家父子冷脸甩下,就是希望断绝了他们想将梅清的功劳占为己有的心思。

“梅清,你居然真的被人取代了。”顾轻舟想,“我可从来没让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过。”

她无奈摇了摇头。

张辛眉跟在顾轻舟身边,拉了下自己背带裤,问顾轻舟:“之前那个傻小子呢?”

顾轻舟笑:“他哪里傻?”

“就是傻里傻气。”张辛眉道,“他哪里去了?”

张辛眉顽劣归顽劣,人情世故一点即通,顾轻舟也不把他当懵懂顽童,故而将梅清的事,告诉了他。

“大家族就是这样,有功劳的时候,大家抢着去。”顾轻舟道,“梅清无父无母,哪里抢得过叔伯兄弟?”

“没用!”张辛眉骂道。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脑袋:“你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哪里知道孤立无援的心酸?”

她感触很深。

顾轻舟曾经也是这样的,她用两年的时间,扭转了这一切。

张辛眉道:“你也这样经历过?”

他能看透人的表情。

顾轻舟诧异,很惊叹他看人的本事,笑道:“是啊。”

“你一个女人都成功了,那傻小子还是爷们呢。”张辛眉嗤之以鼻,“还是太没用了。”

顾轻舟牵着张辛眉的手,重新回去了。

回到内院时,顾轻舟想到梅家父子的嘴脸,仍觉得梅清不是对手。

她喊了副官。

“照我的吩咐,去把这些话传出去。”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张辛眉也听到了,好奇看着顾轻舟:“丑女人,你要做什么?”

顾轻舟笑了笑:“自然是要帮梅清一把了。既然要帮,就帮到底吧。”

张辛眉冷哼:“你倒是热心。”一副吃醋的样子。

顾轻舟大笑。

而梅家父子,看着顾轻舟冰凉的脸孔,以及拂袖而去的愤怒,两个人都吓得半死。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少夫人并非看着梅家的家世,而是和梅清的交情。

被新宅的副官送出来,他们俩面面相觑。

回去怎么交代呢?

“居然还真的是梅清请的。”大老爷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让梅清来请就是了。”梅泓不以为意。

大老爷骂儿子:“你是不是傻?咱们俩来请,没成功,梅清反而请到了,以后你祖父怎么看我们?”

梅泓一想,这的确是个问题。

“那我们要怎么办?”梅泓问。

正文 正文_第545章顾轻舟的诊断

梅家父子思前想后,此事若是处理不善,真把顾轻舟得罪了,他们在老爷子跟前就失了体面。

偷鸡不成蚀把米,整个家族都会笑话他们。

“为今之计,还是要让梅清去。”大老爷说。

梅泓挺不甘心的:“这样便宜他?”

好似梅清占了他们的好处。

他已经忘了,这件事原本就是梅清的,是他们想要抢梅清的功劳。

“没办法,贵人性格古怪,咱们伺候不了。”大老爷叹气,也心疼到手的风头要交出去。

于是,他们去找了梅清。

“还是你去请吧。”大伯对梅清道,“此事,是你夸下的海口。”

梅清一头雾水。

到了新宅,见到了顾轻舟,顾轻舟才把事情,告诉了梅清。

梅清震惊不已。

短短半日,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怪不得了。”梅清恍然,又跟顾轻舟道谢,“少夫人,多谢您维护我。”

顾轻舟摆摆手。

去的路上,顾轻舟和梅清闲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像我,绝不会把机会白白送给别人。梅清,你既想上进,就应该更聪明谨慎一点。你回家去说这件事之前,就没想到叔伯或者堂兄弟会争抢你的功劳?”顾轻舟低声问。

梅清低垂了头:“想过。”

“既然想过,又为何心存侥幸,而不是积极去防备?”顾轻舟又问。

虽然她的声音柔婉,表情含笑,可她的话,落在梅清心里,就像刀子一样的锋利。

梅清也感觉自己太无能了。

“我”梅清声音更低,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埋到土里去。

顾轻舟笑了笑:“以后记住就是了。五步一算,你才能扭转逆境。”

她自己就是。

顾轻舟从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地步。

“多谢少夫人教导我,我谨记在心!”梅清无比认真。

顾轻舟的话,他能听进去,也能听懂,她很欣慰。

想想她自己以前的处境,比梅清可差多了。

顾轻舟不由想起了往事。

车子也很快到了梅家。

梅家不是花园洋房,而是临街的房子。儿孙们虽然住在一起,却也是各自开门,只是内部有角门相通。

“这是老式的。”顾轻舟心道。

一进门,是一方天井,阳光从天井的上方照进来。

天井的四周,摆满了盆栽,这个时节的金桔黄了,似一个个黄金的灯笼。

“这房子不错。”顾轻舟对领他们进门的管事道。

管事笑道:“少夫人谬赞了。”

这位少夫人,没什么架子,很亲切。

绕过了天井,走上一处逼仄楼梯,到了三楼。

顾轻舟见到了梅家的老爷子。

梅家的老爷子面色很白,看上去单薄苍白到了极致。

彼此寒暄。

屋子里的人不多。

顾轻舟一边与他说着见面的客气话,一边看他的面色。

“你的虫子呢?”张辛眉突然开口。

众人都看着他。

顾轻舟微笑,冲张辛眉摇摇头。

可张辛眉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又不能收回来。

“这位是张少爷。”顾轻舟笑着介绍。

张是大姓,姓张的权贵多不胜数,顾轻舟就任由他们去猜张辛眉的身份,也不点破。

“张少,需得等发病的时候,才能看到虫子。”梅老太爷道。

张辛眉大失所望。

顾轻舟也顺便开始了治病的话题:“我先给您把把脉吧。”

梅家的闲杂人等,就暂时退避出去,屋子里只留下梅清,顾轻舟张辛眉和梅老太爷。

梅老太爷仔细看梅清,难得,这次终于把梅清给记住了。

梅清是一双凤眼,眼睛斜长,只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并非梅家人特有。如此一来,梅老太爷就不会再把他和其他孙子混淆了。

顾轻舟花了半个小时诊脉。

诊脉之后,她问老爷子:“您能自己说一下,虫爬的感觉是如何的吗?”

梅老太爷先叹了口气,脸上立马有了几分惊悚:“一般是从左脚开始,一直爬到头上,我都能听到爬行的声音,肌肤上也一鼓一鼓的。”

说罢,梅老太爷想把身上虫行的痕迹给顾轻舟看。

可顾轻舟是年轻女人,他也抹不开面子,就撸起了袖子。

顾轻舟和张辛眉、梅清都看过来。

果然,老爷子的胳膊上,有很清晰的痕迹。

梅清更加骇然。

其实,梅清没亲眼见过老太爷发病,他之所以说亲眼所见,是指其他人亲眼所见,并非梅清自己。

“真的有虫子啊!”张辛眉道,然后他又问梅老太爷,“它爬的时候,您怎么不捉住它?”

“在肌肤之下,没办法捉住啊。”梅老太爷道。

张辛眉不以为意:“可以用刀子把皮肤割开嘛。”

梅老太爷和梅清悚然看着这孩子。

顾轻舟咳了咳。

“少夫人,您看我这病,可有良方?”梅老太爷问。

顾轻舟眼睛微转。

病情、病因,顾轻舟全部弄清楚了,可想要解决这病,就需得摸清楚梅老太爷的心思。

她不回答老太爷的问题,只是问他:“老太爷,您还看过西医吗?”

梅老太爷颔首,又紧张问:“怎么,是西医把我治坏了?我当时也不想去的。”

顾轻舟道:“不会的,西医不会治坏您。只是,我也想知道西医怎么说,毕竟他们有仪器。”

一提到这个,老太爷就恼火了。

“都是庸医,他们非要说是我自己的幻想,根本没有虫病,还说虫子不可能在肌肤之下爬行。”梅老太爷压抑不住愤怒,“可您瞧瞧我这皮肤!”

皮肤上的痕迹,是很清楚的。

顾轻舟笑道:“您别生气了,洋医生的说法,我们听着陌生,其实他们也是一样的好心为您着想。”

西医说,梅老太爷这是心理疾病,而梅老太爷对此很抵触。

顾轻舟此刻,就差不多摸清楚了。

病情病因,以及这老爷子的心态,顾轻舟都懂了。

她笑道:“是一种虫病。这种虫子呢,专门寄在肌肤之下,靠吃肌肤下的皮油为生。

不过这种虫病很罕见,上百年也遇不到一次。西医没见过,有些中医也没看过,所以他们不懂。”

梅老爷子惊喜看着顾轻舟。

都说这位少夫人医术高超,果然不假!

梅老太爷道:“少夫人,您是第一个看出这病的人!”

又问,“这叫什么病?”

“这种虫,叫肤虫,早在先秦时期的医经里就有过记载,治疗更是麻烦。”顾轻舟道。

“如何治疗?”梅老太爷急忙问。

顾轻舟道:“要发汗,这种虫病只能通过汗气蒸死,其他的都不行。我看您平时汗也不多”

梅老太爷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正,大喜道:“少夫人,您快赶上华佗了!我体瘦虚弱,哪怕是剩下的日子也不怎么发汗,怪不得这虫能在我身上存活了。”

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而且对顾轻舟的说辞心服口服。

顾轻舟唇角微翘。

梅老太爷相信,这比什么都强。

“我给您开一个方子,您吃上一个月,一天一剂。我这药是补气的,气血充足了,汗能达阳,这虫就能自己被杀死,否则其他药物无用的。”顾轻舟道。

然后她又道,“老太爷,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相生相克的东西。您觉得这汗气无用,可它就是能杀虫。”

梅老太爷想到,童子尿也能入药。

人自身的东西,往往比外界的更好用。

万物相生相克,这话不假。

“是,少夫人高见。”梅老太爷道。

顾轻舟笑了笑,给他开了个药方,开的是补中益气汤:黄芪、党参、甘草、白术等。

然后,顾轻舟添了一味“酒炒黄柏”,提高这汤药的功效。

开好之后,顾轻舟交给佣人,让他们去抓药。

“老爷子,您多休息,我去跟家属交代,如何给您煎药服药。”顾轻舟笑道,“梅清,你在这里照顾你祖父啊。”

梅清道是。

梅老太爷又看了眼梅清。

是梅清把顾轻舟请了过来,而顾轻舟的诊断,和梅老太爷自己认为的病情完全一样,所以梅老太爷深知她看准了,很相信她的医术。

既然能出问题,说明即将可以痊愈,梅老太爷从未这般轻松过。

顾轻舟出了房间,果然见梅家一大群人等在客厅里。

“我有几句话要交待家属”顾轻舟道。

大老爷等兄弟四五人,还有家中重要的子侄,纷纷起身,领着顾轻舟去旁边的偏厅。

一进门,大老爷就问:“如何了,少夫人?”

“无大碍的,认真吃药即可。”顾轻舟道,“我也没什么要交待的,就是告诉您几位:你们可以请其他医生再来看,但是,我的药方不要给任何人瞧,也不能轻易删减我的药。给老太爷吃上一个月,他的病情才有希望。”

梅家众人面面相觑。

不给看?

是秘方吗?

顾轻舟的名声在外,他们很相信她的医术,如今闻言,只当是她的药方精贵。

“是,少夫人放心。”众人道。

顾轻舟吩咐完了,也看好了,确定他们不敢阳奉阴违,故而起身回家。

梅清送顾轻舟,路上很好奇问:“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虫,可以被汗蒸死?”

“根本没有虫,我瞎编的。”顾轻舟笑道。

梅清错愕。

“那我祖父身上虫爬,是怎么回事?”梅清道。

“你亲眼见过吗?”顾轻舟反问他。

梅清一想,的确没有,他摇摇头。

“可他的肌肤”梅清觉得,那些都是虫爬过的痕迹啊。

顾轻舟笑道:“这个呢,就一言难尽了。”

正文 正文_第546章扬眉吐气

梅老太爷的病情,说复杂其实也简单,但绝不是虫病。

顾轻舟说虫病,是顺应病家的心里,减少他的抵触。

什么汗蒸死虫,都是顾轻舟信口胡诌。

“你祖父的病,是久虚。”顾轻舟对梅清道。

梅清听得似懂非懂。

“所谓‘久虚’,就是胃腑经脉之虚。一个人的经脉、皮腠之血气,都是由胃腑所生。

你祖父的胃腑久虚,气血就不能司开合、充皮肤、肥腠理。皮肤上气血不能充盈,就会形成奇怪的痕迹。这是他觉得像虫爬的原因之一。

其二,胃腑健运失职,水湿不运就会凝聚成饮,流窜为患。所以,你祖父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来跑去的,这是痰饮流窜造成的,不是什么虫子。

其三,久虚之人,小汗不得出,身上必然会痒。一旦发痒,怎么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更加确定了你祖父的幻想。”顾轻舟一一说给梅清听。

梅清听得分明,十分骇然:“可是,他们明明看到了虫子爬”

“你亲眼所见么?”顾轻舟问。

梅清摇头。

“你没亲眼所见,说得头头是道,只因你看到了肌肤上那些痕迹。”顾轻舟道,“其他人,他们也是如此。”

梅清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赞同了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道:“你祖父自己坚信是虫爬,他的感受是最明显清晰的,他知道有东西在动。

你非要告诉他,并不是虫子,他不会相信的,反而觉得大夫无能。所以,你们家请的大夫,估计说不是虫病的,开了药方都被抛弃了。”

这点,顾轻舟猜测得不错。

要不然,梅老太爷这病,也不会拖到了今天。

别说中医诊脉,就是西医的仪器检测,那么精准清晰告诉梅老太爷,根本没有虫病,梅老太爷也不信,何况是中医的主观判断?

顾轻舟就没有说实话。

她的目的,是治好这个病。至于怎么治好的,自然要顺应病家的心态,不让他产生抵触。

顾轻舟的药方,一看就是治疗久虚的,稍微有经验的大夫,看到了都会推翻顾轻舟虫病的说法,到时候让梅老太爷再次产生抵触心里,所以顾轻舟叮嘱梅家,不可以把她的药方给任何大夫看。

这不是秘方,而是不想那些耿直的大夫说漏了嘴。

“此事,我就只告诉了你一个人。”顾轻舟对梅清道,“你祖父生病是关键,假如你抓住了,以后你就能在家族中站稳脚跟。我给了你机会,具体怎么做,就要靠你自己了。”

梅清忙道谢:“少夫人,多谢您的提携,我绝不会辜负您的。”

顾轻舟笑道:“不用谢我。机会总只有一次,需得自己把握。”

梅清使劲点头。

看完了之后,顾轻舟和张辛眉就回家去了。

张辛眉非常遗憾的说:“居然没虫子,白盼了一回。”

顾轻舟道:“如果身上有虫,还能活吗?”

张辛眉撇撇嘴。

他又说顾轻舟:“丑女人,为什么你要帮那个傻小子?因为他和你一样丑吗?”

顾轻舟就敲了敲他的头。

“因为我曾经处境也艰难。”顾轻舟认真道。

张辛眉很认真想了想。

他觉得他的女人不高兴,这几天都没有缓过来,估计还是因为那个铁疙瘩。

她说话,总带着悲观。

“放心,爷以后疼你,你就不会艰难了。”张辛眉道。

顾轻舟被他说得心窝一热。

她轻轻摸了下张辛眉的头:“你真好。”

张辛眉骄傲扬脸。

他当然好,他是张九爷!

顾轻舟开了药方离开之后,梅清回到了祖父那边。

大伯道:“你回去歇了吧。”

“我想给祖父服侍汤药。”梅清道,“这些年,我因为年纪小,都没侍疾过,实在不孝。”

孝顺?

呵呵,想捞好处、占便宜吧?

梅家又不是小门小户。

众多儿孙,谁在老太爷面前露脸,谁将来就可能多一分机会。

“你念好书,就是对你祖父最大的孝顺了。”大伯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里屋传来老太爷的声音:“让阿清进来,其他人都回去!”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梅清进了老太爷的屋子。

老太爷想起顾轻舟对梅清的熟稔,就问梅清:“你是怎么认识少夫人的?”

梅清一一说给了老太爷听。

他和少夫人只不过初次见面,而少夫人不给其他人面子,独独接受了梅清的邀请,这就意味着,梅清能跟军政府说得上话。

“你小学毕业了吗?”老太爷问梅清。

念过小学,差不多就能掌握了所需要的全部知识。

后面再读书,很多人是想做学术研究,也有人是混日子。

“毕业了。”梅清如实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老太爷又问。

梅清道:“在念中学。”

“想念书,还是想做事?”老太爷问梅清。

梅清急忙道:“我想做事。”

从前他年纪小,家族中根本不会有事落到他头上。哪怕有,也是没前途的苦力活。

梅清着急立业,这样就能照顾自己和妹妹,他也想赶紧做事。

“嗯,想做事,这很好。”老太爷道。

这就是给了梅清承诺。

梅清很高兴。

不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的其他叔伯们,依旧每天去侍疾,真正轮到梅清的日子不多。

“你看,已经好几天不爬了,这块的皮肉恢复了。”梅老太爷非常高兴。

吃了七八天的药之后,他的痰饮没那么严重了,故而体内没有流窜之感;偶然会发汗,发汗之后,身上就不会那么痒,也坚信是汗杀死了虫。

所以,他说不爬了。

他高兴,众人也高兴。

“阿爸,这些日子都是阿泓给您熬药。”

“是啊,老二最孝顺了,孙儿辈中独数他。”

老太爷的病好了,叔伯兄弟们,却个个都在推崇老二梅泓,似乎是希望将来梅泓可以成为第一人,替代大堂兄。

梅泓也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若不是少夫人脾气古怪,那么邀请少夫人来看病的,应该变成梅泓才是。

“你们都孝顺。”老太爷却语焉不详,不怎么夸梅泓。

吃了二十天之后,梅老太爷体内的痰饮几乎没有了,他的久虚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皮肤逐渐被充盈,那些痕迹,逐渐淡去。

他的病,算是真正好转了。

老太爷大喜。

他想要亲自去感谢少夫人,又怕军政府的门槛太高了,他贸然登门自取其辱,故而叫人送了礼品和匾额,去了何氏百草堂。

同时,老太爷召集了子孙,决定从孙儿辈中,挑选一位孙儿,作为分铺的掌柜,历练几年。

“不用想了,这样的好事肯定是梅泓的。”

“不一定,也许是老三的呢?”

“让孙子去做掌柜,这是重点栽培啊,谁这样让老太爷看得起?”

“梅泓吧,他这些日子很殷勤。”

结果,老太爷当着全家人的面,点了梅清。

“他父亲是进货时出事的,是工伤而亡,家中应该补贴他们。从前阿清还小,此事就没提,如今时机正好。”老太爷道。

众人议论纷纷。

老太爷手段强悍,不许儿孙们再议论。

众人仍是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梅泓站在旁边,一脸的难堪和羞愧。他今年二十四了,又是长房的嫡子,祖父却一直不给他机会。

好不容易机会来了,祖父宁愿给比他小十岁的堂弟!

“都是那个少夫人。祖父知道梅清和少夫人交情深,才会高看他几眼。”梅泓想。

而梅清,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在家族中站稳了脚跟。

这一切,是顾轻舟帮他的。

“没有少夫人的医术,祖父不可能这么快痊愈;没有她的帮忙,我也根本不可能打扮诸位堂兄脱颖而出。”梅清非常高兴。

他往外走,二堂兄梅泓却拦住了他。

“阿清,你本事不小嘛。”梅泓阴测测的,“一铺掌柜,你可要当心,毁了家中生意。”

“二哥,你抢走我的机会去邀请少夫人,结果失败了;你不让我靠近祖父这里,自己抢占机会侍疾,也失败了;如今,你又来威胁我,注定也是要失败的。”梅清不卑不亢道。

他再也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孤儿了。

他是孙儿辈中,第一个有了实权的,他理应了不起。

身后有人笑。

一回眸,梅清发现好几个常被梅泓欺负的堂兄们,偷偷冲他竖大拇指。

梅清第一次感觉扬眉吐气。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47章司行霈的疯狂

梅家老太爷的病愈之后,他亲自领着梅清,上门给顾轻舟道谢。

“您连上古的毒虫都能治,可以称为天下第一的神医了。”梅老太爷道。

顾轻舟笑,也把实话告诉了他。

他的病已经好了,如今说出来,他就没了抵触。

听罢,梅老太爷有点吃惊,却也不是特别的惊讶。

他笑道:“到了吃药的后期,我自己也琢磨了很久,似乎不是虫病。”

“您老睿智,生病的时候钻了牛角尖,后来稍微好转,自然就能想通。”顾轻舟笑道。

梅老太爷感叹:“少夫人,您医术好。医者,不仅医病,也医心,您当之无愧的第一神医!”

顾轻舟明知他是恭维,还是心中发暖。

她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她师父自称慕宗河,却不是慕宗河。他一生好医术,却名不见经传,算得上不得志吧?

如今,他的徒弟被人恭维成第一神医。假如是真的,师父应该会很高兴吧?

顾轻舟收敛心绪,才没有失控。

这天下午,她去祭拜了师父。

“虽然是一点小事,我真的很高兴。”顾轻舟给师父敬酒,“您如果还在,听到别人这样夸我,会不会也高兴?”

说着,她眼眶微红。

师父的音容笑貌,一点点在她的眼前回放。

不知何时变了天。

等雨落下来时,顾轻舟才惊醒。

雨滴很大,劈头盖脸的,往顾轻舟身上浇。

她疾步要走。

有人撑伞,朝她走过来。

隔着雨幕,她看清楚了来人的身姿:挺拔、矫健。

她微愣间,伞就落在她的头顶,遮住了漫天泼洒的大雨。

伞下光线微淡,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的脸。下颌曲线更加坚毅,薄唇微抿,英俊得邪魅。

他的眼睛深邃,那眼波中倒映着顾轻舟。

司行霈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水:“又傻了,发呆就是好几个钟头。”

凑近她耳边,暧昧道:“我不来看你,是不是想我想得精神恍惚?”

他已经一个月没见顾轻舟了。

上次顾轻舟发火,非要他告诉她师父的死因,从那之后,他们闹翻了。

顾轻舟不接他的电话。

副官每天禀告她的行踪,她似乎过得还不错。

张辛眉在岳城住了四天之后,张太太急匆匆把孩子接走了。

听说张辛眉走的时候,顾轻舟悄悄抹眼泪,很舍不得。

随后的几天,她每天都去药铺。

她邀请了不少的中医名家,打算开个重要的药会,时间定在金秋十月。

而她对司行霈,始终冷漠。

司行霈那边,平城的辖区广大两个省,其中最靠近湖北的地方,出现一次很恶劣的抢掠。

那次抢掠,一百多名无辜百姓丧生,司行霈雷霆盛怒,连着不眠不休去剿匪。

这次的土匪藏得更深,司行霈哪怕有山林作战的经验,却是花费了十来天,才把土匪给挖出来。

挖出来之后,司行霈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其中还牵扯了其他势力的挑拨。

盛怒之下的司行霈,去了趟湖北武汉。在他威胁“不道歉补偿就用飞机炸了你们的军火库”之后,武汉军政府给予了丰厚的赔偿。

这件事落幕,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他也整整半个月没顾上给顾轻舟打电话。

是不是恼怒了?

司行霈觉得,丈夫应该事业和家庭兼顾,否则像司督军那样,也不能算合格的丈夫。

用忙来疏忽妻子,都是借口。

“轻舟,我补偿你好不好?”他声音更低,几乎和连绵的雨幕一样轻微,“我给你摸。”

顾轻舟扬起脸,才能和他平视。她纤柔的下巴抬起,道:“这是墓地,大庭广众之下”

她想让他别靠得这样近。

她也不需要他来接,副官已经撑伞过来了。

不成想,她话音未落,司行霈已经低了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很用力,似乎把这一整个月的思念,都灌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则是又惊又怒,雨幕虽然遮蔽了视线,可到底是在墓地。既容易被人发现,又不尊重仙去的人。

她下意识挣扎,推他、踩他的脚,忍无可忍时咬他的唇。

司行霈却笑了。

顾轻舟松开了口。

司行霈的下唇,有很清晰的牙印,差点就要出血了。

他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别着急啊轻舟,想吃了我,我给你吃就是了。你知道我很乐意的”

顾轻舟又踩了他的脚。

这个无耻的无赖!

他佯装很吃痛,而顾轻舟白了脸。

司行霈拥抱着,把顾轻舟弄到了汽车上。

顾轻舟神色不善。

准确的说,她是气歪了脸,沉默不看司行霈。

司行霈哪里肯饶过她?

他早已将她压住。

“想我没有?”司行霈问。

顾轻舟想起他和司芳菲的亲密,这会儿气已经只剩下一两成了,虽然当时都气病了,后来想想,司行霈虽然混账无原则,却不会跟自己妹妹有什么首尾。

“没有。”顾轻舟转过脸去。

司行霈就吻她。

他的胳膊有力,将她按压住,顾轻舟推搡他。

倏然,她推的时候,感觉他身不由己的一声闷哼。

这闷哼,他很快敛去,顾轻舟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左侧腰下,好像不太对劲。

顾轻舟伸手去摸,司行霈急忙捉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的猜测,全部被证实了。

“受伤了?”她问。

司行霈吻她,想把她的话全部堵住,顾轻舟则没动。

唇齿缠绵,顾轻舟态度和软了很多。

副官开车,司行霈也不敢太得寸进尺,亲吻之后,就抱着她。

“怎么受的伤?”顾轻舟并不放心,追问道。

司行霈不想提。

“一点小事。”他道。

“我看看。”顾轻舟又道。

司行霈就笑了,压低了声音问:“真要看啊?这可是在汽车上。”

顾轻舟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副官,神色微微尴尬,收回了手。

到了别馆之后,司行霈把她抱上楼,她则直接去解他的衣扣。

“别心急啊小东西!”司行霈调侃她。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

司行霈心中,有了丝丝的暖流沁入:顾轻舟终于恢复了她的脾气。上次那么阴阳怪气的她,已经过去了。

司行霈很欣慰。

“我给你看。”司行霈的声音更低了,直接先将她按到在床上,然后开始宽她的衣。

顾轻舟气急,挣扎着爬起来:“混账,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司行霈就是要磨着她,低声问:“想不想我?”

他又道,“我空下来的这两天,想你想得发疯一样!”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不想听他这些话,却伸手却解他的纽扣。

司行霈再次按住了她的手。

“轻舟,别害怕。”司行霈道,“你别怕,我给你看。”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这才脱了上衣。他深色肌肤纹理分明,肌肉虬结,上面既有刀伤也有枪伤,顾轻舟看过无数次,如今却又有一处新伤。

伤口看上去不深,却像是炸开了花,四周的肌肤都被破坏,伤口往里凹,像少了点什么,十分狰狞。

“剿匪的时候,那个土匪用钩子。他号称山寨第一高手,钩子一下子勾住了我的腰。我自己用力,把这块肉揪下来给他。真没用,他竟然吐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唇色微变。

一时间,她手脚冰凉了起来。

司行霈是个极其残忍的人,不仅是对他的敌人,甚至包括对他自己。

“你疯了。”顾轻舟的声音,一下子就哑了。

自己把肉扯下来

她不能想有多疼!

司行霈,你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

顾轻舟不敢碰那伤疤,她光看到了,都隐约作痛。

想起自己枪伤就有心里创伤,真是太矫情了。

和司行霈受过的伤相比,那枪伤根本不算什么。

“别心疼,已经好了。”司行霈轻轻搂住了她,他肌肤的温热落在她身上,透过她单薄的旗袍,传到她的身上,“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的伤口总是比别愈合得要快,还记得吗?”

顾轻舟点点头。

她阖上了双眸,不想让司行霈看到她眼中的泪。

司行霈就吻了下她的眼睛:“轻舟,这样你就投降了?你这般心软,偏偏又碰到我这样心狠的,你一辈子也逃不开的!”

这是实情。

他有这样的自信。

司行霈打算,就用这辈子和她纠缠,不信拴不住她。

“我为什么要逃?”顾轻舟良久之后才睁开了眼眸,“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正文 正文_第548章吃醋是日常

顾轻舟略带试探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想了想自己最近几个月做的事。他没有接近任何女人,甚至母马都离得远远的。

“没有!”司行霈肯定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顾轻舟眼芒微敛。

她轻轻叹了口气。

“轻舟,你这辈子是栽在我手里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你还以为自己能翻身吗?”

说罢,顺势将她压倒了。

顾轻舟则生怕碰到他那个伤口,小心翼翼的任由他压。

两个人厮混了很久。

顾轻舟的衣裳,被司行霈用力扯开,她的娇艳顿时展现在她的面前。

司行霈爱不释手。

两个人厮磨到了半夜,顾轻舟被他累得浑身薄汗,就连头发丝也带着一点湿意,她手发麻了,软软的不想动。

司行霈依旧抱起她,为她洗澡。

躺下之后,顾轻舟睡不着。

司行霈亲吻她的面颊:“怎么还不睡?”

顾轻舟道:“你先睡吧。”

司行霈打了个哈欠:“我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觉。等我先睡一会儿,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何事。”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阖上了眼睛。

不过短短几秒钟,他的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顾轻舟想起,司行霈说他绝没有对不起她,唇角就微翘。

她没动,而是看着天花板想心思。

后半夜,顾轻舟才睡着。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居然不在床上,顾轻舟吓一跳:“难道是我做的梦吗?”

她下楼去,看到了副官。

副官告诉顾轻舟:“顾小姐,凌晨四点有艘船靠岸,师座他去接应了,一会儿就回来,请您稍等。”

夜里靠岸的船?

不是军火,就是走私鸦片等物。

顾轻舟点点头。

“你去趟新宅,问唐平家中可有事,我可有信件。”顾轻舟又对这副官道。

副官道是,急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副官进来,拿了几封信和电报给顾轻舟,又道:“军政府那边还没有消息。”

顾轻舟这才放心。

她坐下来,开始翻阅电报。

其中有一封是司慕发的,定期向顾轻舟回报平安。

“我一切安好,时常挂念你,祝平安。”

顾轻舟看到,他这次的电报多了几个字,而且有顾轻舟想看到的东西,确定是他本人。

她打算问她一些其他事,拿着电报沉吟,打着腹稿:“要不要发加密的电报呢?”

“万一被破译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她胡思乱想间,手里的纸被抽走。

回神间,司行霈正站在她身后,读着这封电报。

几个字,他愣是读了很久。

读完了,脸色就沉了下去,阴霾着走过来。

他重重将电报拍在茶几上,语气冷淡:“感情不错嘛,远在东洋还知道挂念你!”

顾轻舟道:“嗯,他是挺有良心的。”

司行霈重重捏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把带到了自己身边。

他今天出去,穿得是一套挺括西装,顾轻舟跌坐过来,脸几乎贴到了他怀里。

“良心?”司行霈的手指,轻轻搓揉着顾轻舟的唇,似乎想把她的话全部抹去,“有良心他还想害死你?”

顾轻舟扬眸,打开了他的手:“司行霈,别吃干醋。你连这种醋都吃,实在无理取闹”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吃他和司芳菲的醋。比起这干醋,那更是无名醋了。

也许,她在骨子里就是跟司行霈一类人。

她骨子里像他,所以被他吸引,一步步沉沦在他的深渊里。

“我无理?”司行霈深邃眉眼,嗪着风暴。他周身的气场,似风暴前的天际,叫人透不过来气。

顾轻舟想要躲开他。

司行霈没有松手,用力将她压在沙发里。

他起身而上,将她笼罩其中。

“顾轻舟,我想要把你偷偷带走!”司行霈道,“别人说起来,只当你失踪了。我给你办好了护照,改个名字,你是重新只属于我一个人。”

“掩耳盗铃?”顾轻舟斜睨他,“你这样掩耳盗铃,会不会气死老太太?她总要知道的。”

司行霈微微眯眼。

顾轻舟,似乎把能掣肘他的力量,都寻到了。

为了避开他,她煞费苦心。

“真有意思,是不是?”司行霈声音微冰,“你就喜欢看着我烦恼?”

顾轻舟测过脸。

司行霈就吻她的颈。

顾轻舟急忙想要避开,转过头时,就把唇凑到了他唇边。

司行霈吻着了她。

他从齿缝间低喃:“轻舟,说你爱我!”

“你想多了。”顾轻舟支吾。

司行霈满腔的郁结,就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就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一把撕开了她的旗袍。

副官们急匆匆退了出去,远远离开了。

顾轻舟却显然没这个心思。

她挣扎着,重重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掌:“你再胡闹试试看!”

“我胡闹?”司行霈显然是被气到了,“我睡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顾轻舟,当初你十六岁,我撕开了你的衣裳,就是给你开了封,从此你就只能是我的!”

顾轻舟气得打颤。

真好意思!

“你从来就没要过脸!”顾轻舟推搡他,“滚开!”

他们厮闹着,从沙发滚到了地毯上。

顾轻舟有点疲倦时,司行霈还精神抖擞。

总之,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等结束之后,顾轻舟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潮。

他弄得顾轻舟满胸襟都是。

顾轻舟恶心得想吐,自己急匆匆上楼去洗漱。

司行霈跟上来,却没有到浴室里,而是穿戴整齐,坐在沙发里抽烟。

他手里还拿着司慕的那封电报。

“挂念?”司行霈想,“你还有什么资格挂念她?”

顾轻舟继续跟司慕通电报,若说意外,其实也没特别大的意外。

司慕肯定要跟顾轻舟汇报平安的。

等顾轻舟洗了澡出来,司行霈突然问:“这封电报,有什么秘密?”

顾轻舟擦头发的手一顿。

“司慕是不是在给你传递情报?”司行霈站起来,“这封电报,就这么几个字,你们怎么传递情报的?轻舟,你在打什么主意?”

司行霈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顾轻舟是不是在跟司慕合谋什么?

正文 正文_第549章亲吻表诚心

司行霈是个敏锐的人。

他猜测的思路没有错:假如顾轻舟和司慕还是朋友的话,他们也许会合伙演戏,司慕给顾轻舟传递情报。

可司慕的的确确打了顾轻舟一枪。

顾轻舟不会伤害自己去布局,她没那么大的狠心。

“不用你管!”顾轻舟抢过了电报,放在自己身上。

她和司慕有秘密协议的方式,这个方式仅仅是让顾轻舟知道司慕的平安,她也没打任何主意。

若司行霈知道顾轻舟费尽心思,知道了她要确保司慕在日本没事,是否又要再发脾气?

“轻舟,你越来越不乖了。”司行霈斜睨着她,“别怪我没提醒你,司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和他合谋,别把自己填进去。”

失败了,顾轻舟要受到司慕的牵连,司行霈会心疼。

“不与你相关。”顾轻舟依旧道。

司行霈今天还要在岳城住一晚,主要是为了陪顾轻舟。

他已经订好了邮轮,打算跟顾轻舟出海,明天凌晨的时候再回来。

这样,既可以玩,又不耽误司行霈的正事。

“我要先回趟新宅,安排下木兰和暮山。”顾轻舟道,“还有其他事”

其他事?

偷偷给司慕回电报吧?

司行霈冷哼了声,倒也没真的阻拦她。既然她有自己的事要做,司行霈愿意她善始善终。

“早点过来。”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回到了新宅,喂了木兰和暮山,果然叫人去给司慕发电报,确定自己收到了电报,让司慕放心。

就在顾轻舟准备去找司行霈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拿起来接听。

“少夫人”又是这个声音,“能否约您见面?”

这个声音,已经是第五次打电话给顾轻舟了。

每次,声音都不是那么清晰,呲呲啦啦的很难听清楚年纪。

后来,顾轻舟跟颜洛水等人说过此事,说声音不清晰,一向爱吃喝玩乐的颜一源突然问:怎么个呲呲啦啦的,像留声机的唱片那样吗?

顾轻舟愣住。

现在,她明白了,电话那头根本不是打电话的人再说,而是他在放视线录好的声音。

这般不肯暴露身份,若不是熟人,就是身份很敏感。

“可以啊,什么地方?”顾轻舟语气轻柔。

“谢少夫人赏脸,悦大菜社如何?”对方问。

“好。你知道悦大菜社的第七号雅间吗,我觉得不错。”顾轻舟抢先道。

对方很慷慨:“可以,就七号雅间。少夫人,您可有方便的时间?”

“晚上七点半。”顾轻舟道。

对方道好。

只不过,顾轻舟每次说完话,对方都要停顿很久,才会继续接话。

他可能是不停的换唱片。

当然,更有可能是有帮手的。

地点是对方定的,时间和包厢是顾轻舟定的,看上去还算公平。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先给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我一直没有冒头,不接这种搞鬼的招数。”顾轻舟道,“不过,你现在在城里,我多个帮手,倒也可以会会他。”

司行霈在,她很有安全感。

“离七点半还早呢,大半天的时间,别浪费了,快过来。”司行霈在电话那头笑。

她需要他,这叫司行霈心中格外的踏实和满足。

“嗯。”

她到了司行霈的别馆时,刚刚十一点半。

司行霈道:“我给你做顿饭,别再瘦了。”

顾轻舟的心,猛然一缩。

她突然有点害怕。

她暂时不想吃他做的鲜虾馄饨。她知道自己再吃干醋,她也知道不应该,可她暂时的确还没有把心情收拾好。

她也知道,司行霈对司芳菲很好,并不能否定他对她的爱情,甚至没有任何一点矛盾。

是她可怕的占有欲再作祟。

“中午吃馄饨啊?”顾轻舟故意问。

司行霈捏了捏她的脸:“大中午的,吃什么馄饨?馄饨都是早餐或者宵夜。我今晚给你煮。”

“不用了,太麻烦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觉得。

所以,他中午炒了三个菜一个汤。

一道红烧肉,浓油赤酱,地道的岳城名菜。

司行霈收拾好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夹了一筷子肉给顾轻舟。

“好好吃饭。”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

这顿饭还是很好吃。

司行霈其实给很多人做过饭,顾轻舟前些日子钻牛角尖,如今是想通了很多。司行霈对顾轻舟是独一无二的,这是谁也取代不了,不是一顿饭就可以衡量。

她心中安定。

“这是你喜欢吃的干煸豆角。”司行霈又给顾轻舟夹菜,“尝尝味道。”

顾轻舟觉得很好吃。

她很利落吃了一碗饭。

司行霈则喝了两盏酒。

“你每次和我吃饭都喝酒,平时也是这样吗?”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笑道:“平时哪有空喝酒啊?军务那么繁忙,需得保持头脑时刻清醒。只有来看你,才会放松些。”

顾轻舟就想伸手,摸一下他的鬓角。

他真的很疲倦。

事情来了,说半夜起就得半夜起,说连续几天不能睡就得撑着。

他明明可以做个无所事事的衙内啊,他父亲又不是养不起他,他继母应该更高兴看到他没出息。

他却这样好胜。

他要自己打出一片天下来。

顾轻舟吃完了,放下筷子对司行霈道:“多谢你煮的菜,很好吃。”

司行霈道:“过来,吻我一下,就当你是真心道谢。”

顾轻舟蹙眉。

这个人啊,真是得寸进尺。

“虚伪了吧?”司行霈笑道,“就知道你虚伪!”

顾轻舟站起身。

她走到了他椅子旁边,想要轻吻下他的额头。

司行霈却猛然抬头。

他的唇凑了上来。

吃到了她的唇,司行霈的心情极好,似小孩子偷到了糖。

“好了,算是真有诚意。”司行霈得意笑道。

顾轻舟咬了下唇,心想:“真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司行霈的副官进来了。

副官先给顾轻舟敬礼,才走到了司行霈身边:“师座,人抓到了。”

司行霈微笑:“很好,抓到后院去。”

然后,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诧异:“你抓到了谁?”

正文 正文_第550章细作

司行霈抓到了一个人,顾轻舟不应该惊讶的,毕竟他仇敌那么多。

可他故意看了眼顾轻舟,就是在告诉顾轻舟,此事与她有关。

“我抓到了打电话给你的人。”司行霈道。

顾轻舟立马站起身。

她吃惊不已。

自从收到了第一个电话开始,顾轻舟就叫人去查。

结果,给她打电话的,是某个公用电话。更凑巧的是,那个公用电话正巧在那个之前的几天里坏了,市政厅尚未拨款去修。

如此一来,电话更显得诡异,甚至无从查起。

顾轻舟派人盯着这件事。

她身边的人,最精锐的都是司行霈送过的。

她这边追查某个电话,司行霈那边肯定也会知道。

她不说,不代表他不会为她排忧解难。

“你居然抓到了?”顾轻舟惊喜中,添了三分的感动。

司行霈从来舍不得她烦心。

不管或明或暗,他都在帮助她。他曾经告诉她,让她相信他即可。

“嗯。”司行霈喝了最后一口花雕,酒色染得他唇微亮。

一口酒下肚,他快速扒拉了几口饭,起身对顾轻舟道:“走吧,带着你去看看你的敌人。”

顾轻舟颔首。

去的路上,顾轻舟迫不及待问司行霈:“是谁?”

司行霈笑道:“我不认识,也许你认识?”

顾轻舟就揣着几分好奇,跟司行霈走了。

他们去了后院。

司行霈别馆的后院,有个地下室,是专门设了刑讯的地方。

在地下室里,顾轻舟看到一个人。

此人生得中等身量,小眼睛,五官很平凡,一杯水泼过去,大概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你是谁啊?”顾轻舟好奇打量他,“我没见过你,你为何想要见我?”

骚扰了顾轻舟好几个月的,居然是此人?

顾轻舟看着好奇。

这人的表情却很奇怪。

似乎有点震惊,又似乎有点害怕。他看到顾轻舟时,倏然开始用日本语说话了。

顾轻舟哪里听得懂?

她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也是一头雾水,问身边的副官:“咱们在岳城的人,谁会说日本话?”

副官摇摇头:“没有人会。”

当兵的,除了高级将领,有几个人文化高?

“他是日本人?”顾轻舟问。

司行霈摇摇头:“中国人。”

“那中国人,说什么倭语?让他说中国话。”顾轻舟道。

那人听闻,没等顾轻舟的人动手,自己开口了:“少夫人,在下姓孙。”

顾轻舟的心一窒。

孙?

顾轻舟的外祖父就是姓孙,当年孙家也是枝繁叶茂,后来慢慢凋零了,如今再也找不到族人。

难道这位

不过,孙是大姓,这天下姓孙的人多不胜数。

“你找我有什么事?”顾轻舟又问。

对方却道:“少夫人,能否单独聊聊?”

顾轻舟道:“你有事就直接说,不必吞吞吐吐。”

那人沉默了下。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司行霈却没什么耐心:“用刑吧。”

此言一出,那人终于露出几分惧意,他道:“少夫人,是受人之托,专门来找您的,想要把一样东西交给您。”

“什么东西?”顾轻舟问。

那人却看司行霈。

司行霈的副官却抓人时,把东西带走了。

顾轻舟转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沉吟了下,给副官们使了个眼色。

副官就把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全部交给了司行霈。

顾轻舟看了几眼:有一把手枪、一把短匕首,一块木牌,一些钱。

她拿起木牌看了看。

木牌非常小,还没有挂在腰间的玉佩大,质地经过了打磨和上蜡,已经非常的温润。

顾轻舟看了眼这个纹路,似乎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要给我看这个?”顾轻舟问。

那人点点头:“少夫人,有些话,我想单独和您说。”

他装神弄鬼。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想起这人一口流利的日语,想起司慕说过,蔡长亭居然就在日本,和一个长得像顾轻舟的中年妇人一起。

她心知有诈。

既然有诈,顾轻舟就不会自投罗网。

“把这个人交给我吧,我来审。”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揽住了她的肩膀:“还是放在这里审吧。”

那人看着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样,错愕睁大了眼睛。

顾轻舟想了想,对司行霈道:“交给你审可以,别让他自尽了,需得审出点什么话来。”

说罢,她就跟着司行霈出去了。

他们走出地下室不过几分钟,副官追了过来,低声对司行霈道:“师座,他自尽了。”

那个人虽然不知道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关系,却听说过司行霈。

落在司行霈手里,一般是生不如死,这条命等于废了。

而顾轻舟的态度,似乎是没想过要帮忙,她比司行霈更需要情报。

顾轻舟不会相信这个人自己说的,人的自叙会撒谎,所以她更愿意相信言行逼供出来的。

两下一想,此人觉得消息不能泄露半个字,怕自己扛不住,又知道后面还有人接替他的事业,当即咬破了舌下的毒药,自尽了。

“我去看看。”顾轻舟疾步折回来。

她看到了这个人的尸体。

的确是自己咬了毒药。

藏毒已久,说明此人是老牌细作,很清楚处境。

“太便宜他了。”司行霈蹙眉,眼中似乎有雷霆之意,“你们是怎么看的?”

副官们低垂了头。

顾轻舟道:“不怪他们,此人是筹划已久的”

能把他找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

司行霈的脸色并未好转。

顾轻舟则拿着这块木牌,沉思良久,心想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找这个人很久了,还是你厉害。”顾轻舟对司行霈道,“谢谢你。”

“谢什么?什么也没问到。”司行霈表情冷峻。

他对自己的手下很失望。

顾轻舟笑着,为他的人开脱,说已经很好了等等。

司行霈见她真的不太在意,情绪稍微好转,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总感觉,有些事顾轻舟清楚,而他不知道。

顾轻舟笑道:“你不是手眼通天吗?你既然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你也去查吧。”

司行霈想了想:“这个主意很好。从明天开始,你和司慕的每一封电报,我都要查!”

顾轻舟立马冷了脸:“你敢!”

司行霈冷哼:“就知道他给你传信了!顾轻舟,你居然还敢背着我和他来往!”

想了想,司行霈道,“我倒是有一封电报,需要发给司慕!”

“发什么?”顾轻舟忙问。

正文 正文_第551章司行霈的私心

司行霈想要给司慕发电报,肯定没好事,这个毋庸置疑。

“他现在在日本念书,万一有什么事,他很被动。”顾轻舟道,“你别把他往火坑里推。你敢打扰他,我绝不原谅你!”

司行霈捏她的下巴:“你威胁我?”

“是的!”顾轻舟抬眸,很认真道,“我就是在威胁你,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叫看着办?我现在就要办了你!”他打横将顾轻舟抱起来。

顾轻舟想要躲。

回到了别馆的正院,司行霈对顾轻舟道:“去更衣吧,我们正好定了今晚的邮轮,去玩乐一番,只当放松放松。”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上楼了之后,司行霈另一名副官走过来,低声和司行霈耳语。

“交代了吗?”司行霈问。

副官道:“还在审。”

犹豫了下,副官问司行霈:“师座,真的不告诉顾小姐,咱们抓了两个人吗?”

司行霈微微侧脸,眼眸阴沉。

副官急忙道:“师座,属下是为您考虑!将来顾小姐知道了,再和您闹。”

司行霈看了眼楼上。

他既然做了这件事,就要帮顾轻舟清扫一切的障碍。

她的责怪、她的逃离,都是司行霈能承受的,只要她好。

“再审。”司行霈道。

副官道是,匆匆退了下去。

司行霈看了眼楼梯上的顾轻舟,略带沉思。

“轻舟,你可别犯糊涂啊。”司行霈在心中念叨,“除了我,还有谁是真心待你?他们都是在利用你。”

他想着,心就蜷缩了起来。

顾轻舟在楼上更衣,司行霈就坐在楼下抽烟。

两根雪茄抽完,顾轻舟才下楼。

她换了件黑色绣金线梅花的旗袍,头发披散下来,铺陈了满身。

这极其浓郁的颜色,衬托得她面如白玉,唇如花瓣,眉眼妩媚到了极致。

“这件旗袍很好看。”司行霈惊喜不已,站起身来欣赏顾轻舟,“真不错!”

“我还怕颜色太重了,死气沉沉的,你觉得好看就行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轻舟穿什么都好看!”

顾轻舟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他一直觉得她是最好的。

她走下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身上有淡淡清香,是玫瑰的味道。司行霈就觉得,他的轻舟此刻是一朵黑玫瑰,绽放着妖娆妩媚,有种勾魂夺魄的艳潋风姿。

“轻舟,你真的长大了。”司行霈感叹。

顾轻舟的媚,一日胜过一日。

她是个天生的妖精,叫男人看到她就想要沉沦。

司行霈就迷恋她的姿色。

“不是说了,要去邮轮上玩吗?”顾轻舟道,“还不走?”

打断了司行霈的感叹。

司行霈颔首:“现在就走。”

两个人出门,直接往海边去了,司行霈亲自开车。

走到了半路上,司行霈问顾轻舟:“你想开车吗?”

顾轻舟的眼眸微亮:“可以吗?”

她当然想了,已经很久没开车了。

司行霈点点头。

他挪了个位置,把驾驶座让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开车,直接到了海堤。

下午的码头,旅客众多,个个步履匆忙。

海浪一阵阵跳跃,远处的海鸥盘旋,浅棕色的海滩上,有三两行人和孩童。

顾轻舟还没有下车,就带了一顶英伦淑女帽,帽子上有面网,面网上缀着红宝石,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涂了个红唇,红宝石与红唇相映,格外秾艳。

有人回头看她。

“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司行霈低声。

顾轻舟却道:“你先走。”

司行霈想要强迫她挽住,顾轻舟已经往后退了。

无奈之下,只得有个人先行。

司行霈包下了能容纳一百旅客的小邮轮。邮轮虽然不大,可该有的娱乐设施都有。

顾轻舟随后上了船。

他们上船之后,船开动了。

离开码头约莫十分钟,逐渐看不清楚码头的模样时,司行霈突然将顾轻舟拉到了怀里。

他掀起了她的面网。

面网撩起时,她的眉眼展现在他面前,他猛然屏住了呼吸。

他觉得她美得绝伦。

“轻舟,其实我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司行霈道。

顾轻舟看着他,见他如此慎重,正怕他说出求婚的话来。

她还没有处理好岳城的事,暂时还不能离开。

况且,司芳菲的事,她至今都有疙瘩,她希望能在结婚之前,把此事告诉司行霈,不管他怎么看她。

假如司行霈更看中芳菲,顾轻舟也没办法。

她不想自己的丈夫有个很亲密的妹妹。

她的想法也许很变态。可跟司行霈在一起,任何人都会变态的。

“我也有件很重要的事说。”顾轻舟道,“我若是陪你好好玩,你能否把另一个人交给我?”

司行霈眉头一蹙。

顾轻舟道:“骚扰我的人,你不止抓到了一个,对吧?你最擅长刑讯,没人可以在你面前自杀。

牙齿里藏毒,是很常见的自杀方法,你司行霈不可能想不到。那个人无关紧要,而且你不怕他死,就任由他自尽了。”

司行霈的眉头,反而慢慢舒展了。

他笑了下。

果然,他的女人已经是个极其精明的小东西了。

任何人都无法隐瞒她。

“你既然在没有得到消息之前,就放任他自杀,肯定是已经有了其他的消息来源。我猜测,有第二个人,对吧?”顾轻舟问。

司行霈搂住她的腰:“轻舟,我爱你的聪明!你改变了我对女人的看法,你如此睿智精明,真正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顾轻舟眸光冷冽:“好好的,为什么又拍我的马屁?”

“马屁是没得拍了,就拍拍你的小屁吧。”司行霈哈哈笑,伸手捏了下她挺翘的软肉。

顾轻舟大怒,深感他流氓秉性不改。

“司行霈,我想知道那个人要干嘛。”顾轻舟正色道,“你若是再杀了他来遮掩消息,我绝不跟你和好。”

“别这么打打杀杀的。”司行霈笑道,“走吧,我们去跳舞。”

说罢,就拖着顾轻舟的手往舱里去。

他们往船舱去,有个船员正好端着托盘往外走。

顾轻舟远远看到了这船员。

她微愣。

“居然是他?”顾轻舟错愕不已,“他怎么做了船员?”

正文 正文_第552章婚礼的预想

顾轻舟遇到了一名船员。

她多看了几眼。

这船员不知何事,很忐忑低下了头。

司行霈瞧在眼里,悄悄捏她的腰:“小东西,眼睛收一点,当着我的面看男人,你还要命不要命?”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

她心中闪过几分异样。

船员

这是地位比较低下吧?

这个男的,他为何会来做船员呢?

“还在看?”司行霈的手,更加用力,“你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转而又问,“认识他?”

顾轻舟点点头。

“我进城的前三年,有位沪上名媛逃到了乡下避难。她有点暑湿,我帮她治病之后,她教我跳舞弹钢琴等,跟我讲了很多城里的事。

她的弟弟曾经来看过她,方才我遇到的那位船员,就是她弟弟,你说凑巧不凑巧?”顾轻舟道。

她的思绪更深了。

很多事,呼之欲出。

司行霈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不着痕迹,将顾轻舟整个人搂在怀中:“这世上有很多人长得相似——顾轻舟,你若是再走神,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轻舟吐了下舌头。

她这模样,司行霈觉得甚是可爱,就轻轻吻了下她的唇。

司行霈道:“我叫那个人过来,你问问他,否则你一直不安心。”

顾轻舟原不想现在就问。

可司行霈看到了,顾轻舟不想他转身去收拾此人,害了他的性命,只得如实相告。

“他没见过我。”顾轻舟笑道,“你若是想问,就让副官们去查吧,我们去跳舞。”

邮轮有个偌大的舞厅,几乎站住了订舱的一半。

这舞厅是连接餐厅的,平常时间,摆满了桌椅,就很拥挤。

今天司行霈包了下来,餐厅的桌椅都挪开了,只剩下一桌,整个舞厅就空了下来。穹顶的水晶灯,枝盏有轻微摇曳,照得地面光可鉴物。

顾轻舟走过,地面上的影子更加蹁跹。

除了乐队和侍者,餐厅再无其他人。

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你居然会跳舞?”顾轻舟见司行霈动作娴熟,“还以为你这种大老粗,不会玩这些时髦派的东西。”

“学学就会了。”司行霈道,“我从前隔三差五要去宴会的。”

准确的说,他隔三差五要去打猎。

他坐在家里,也有名媛淑女送上门,而他更喜欢自己猎,艳。

他会从刻意勾引他的女人里挑,这样他选中了之后,对方也会愿意,没什么波折。

舞池是很好的机会。

遇到顾轻舟之后,这一项就断了。如今顾轻舟问他怎么会跳舞,司行霈也不能说实话。

不是怕她,而是不想她难过。

若他在十岁那年就知道,他将来会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一定不会放浪形骸,人永远无法预料未来。

“我知道了,你从前可是很受女孩子喜欢。”顾轻舟笑着,然后不着痕迹踩了下他的脚。

那些事,他不说,顾轻舟难道就不知道吗?

司行霈吃痛:他的女人,真是个小气鬼!

两个人身子蹁跹,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摩挲了下她的无名指。

何时她能戴上他婚姻的戒指?

司行霈没打算今天求婚。

他预想的,是到了平城之后,开一个盛大的舞会,把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到场,再请了各家报社的记者,开一个奢华无比的舞会。

当着所有人,他光明正大单膝跪地,用他的谦卑和虔诚,跟顾轻舟求婚。

他已经在预定场地了。

平城没那么豪华的舞厅,司行霈打算现盖一个。

他正想着,手上更明显摩挲顾轻舟的手指,让顾轻舟有所察觉。

顾轻舟再次踩他的脚。

司行霈回神,道:“我跳得如何未可知,你跳得可真一般!”

顾轻舟笑道:“是舞伴太差了!”

两个人针锋相对,司行霈把她拉过来,亲吻她的唇,直到她投降了才肯放开。

跳了两支舞,顾轻舟有点累了,司行霈叫侍者开了香槟。

他们俩站在走廊,依靠着栏杆喝酒,看着半下午的阳光洒落海面,到处都是蔚蓝色。

波光粼粼中,似有鱼儿越出海面。

顾轻舟抿了口酒。

和司行霈在一起,再琐碎的小事,都很有趣。

只可惜,他们注定很忙,没办法整日这样逍遥。

“你曾经说,等南北统一了,要怎么办?”顾轻舟回眸,她唇瓣沾染了酒色,越发生香娇媚。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去苏州寻个老宅,住下来。”

顾轻舟却摇摇头:“去远航,好不好?买一条船,从岳城出发,一边走一边玩。”

司行霈笑:“你那是为了玩乐,不是安家。远航是很好啊,可难道你要在船上怀孕生子,要在船上安身立命?”

顾轻舟想要的,是两个人的浪漫;而司行霈想要的,是和她建一个家。

华人讲究故土情节,邮轮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家。

“我又没想嫁给你。”顾轻舟嘟囔。

司行霈斜睨她:“呵,随你吗?敢不嫁,我就先吃了你!”

顾轻舟撇撇嘴,他永远都没一句好话。

就在两个人插科打诨的时候,副官走过来。

敬礼之后,副官禀告道:“师座,顾小姐,已经审问清楚了。”

说罢,将审问的口供递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接过来,看了几行,就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边看,眉头一边紧蹙了起来。

“张楚楚的确是上海青帮龙头的女人,却不是太太,而是姨太太,她自己是歌女出身,并非什么名媛。”口供上这样写。

张楚楚跟着龙头的日子久了,自己又力争上游,学会了很多吃喝玩乐的把戏,过起了太太一样的日子。

她念英文、学钢琴油画,非常上进。

后来,那龙头被杀了之后,太太带着孩子们和家产逃走了,留下姨太太们,各自散了。

“我姐姐后来遇到了贵人。”张楚楚的弟弟在口供里这样说,“贵人给我姐姐一口饭吃,让她去做一个任务。”

顾轻舟看到这里,心情已经格外的平静了。

她就是那个任务。

张楚楚的到来,是为顾轻舟的复仇做准备的,她教会了顾轻舟如何在城里生存。

正文 正文_第553章隐藏

顾轻舟看完了,很平静阖上了口供,递给司行霈。

司行霈道:“若是伤心,可以抱着我。”

说罢,他张开了双臂。

顾轻舟啼笑皆非。

“我不难过。不管师父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确是陪伴了我,教育了我,我仍是敬重她为师。”顾轻舟道。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微沉。

乳娘和另一个师父的仇,她已经全忘记了吗?

她是的。

她现在贪恋的,是司行霈给她的温暖。除了司行霈,她再也没了至亲。

顾轻舟每每想到这里,就深感自己枉为人。

她沉沉叹了口气。

“那个人说,他姐姐已经不见了。”司行霈看完了最后的口供,对顾轻舟道,“我没有抓她。”

顾轻舟颔首:“我知道。”

到了远海的一处无人焦岛,司行霈带着顾轻舟下了船。

岛很小,他们俩沿着四周步行,二十分钟就走完了一圈。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落日的余晖似火,将海岸和沙滩都染成了金黄色。

顾轻舟打着赤脚,走在软软的沙子里,任由海水轻啄她的脚踝。

司行霈也脱了鞋。

他把顾轻舟和自己的鞋拎着,腾出另只手牵顾轻舟。

“水是暖的。”顾轻舟笑道,“我从未看过这么蓝的海。”

整个海面都被落日染透,仍遮掩不住那蔚蓝的潮水。

顾轻舟看了眼身后的岛屿,岛屿上有树木,又有乱石。

这种避世的地方,偶然来玩玩可以,不适合居住。

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

“见识少。”司行霈笑话她,“跟着我,以后就什么都能见识到了。”

顾轻舟依偎着他,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她则忍不住跳了下,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司行霈看着她快乐的样子,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时间心中全是满足。

当夜幕笼罩了整个海滩,连蔚蓝色的海水也变成了黢黑色,他们乘坐小艇,回到了邮轮上。

顾轻舟洗了脚,就跟司行霈去吃晚饭。

后来,邮轮返航,什么时候靠岸的顾轻舟不知道了,她一直靠在司行霈身上打盹。

直到汽车上,她才醒过来。

他们回到了岳城。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顾轻舟一个骨碌坐起来,问司行霈:“是不是去你的别馆?”

司行霈失笑,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想去啊?”

顾轻舟道:“给我打电话的第二个人,还在你手里,我当然想去。”

司行霈道:“你先回去,等我问到了,再派人告诉你。”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坚持要去。

司行霈无法,只得带着她去了别馆。

到了别馆之后,副官很遗憾告诉顾轻舟:“的确有第二个人,他可能知道得更多,所以他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命也没保住”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她转过脸,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道:“他们训练有素,所以自杀了。”

顾轻舟的脸,沉了下去。

她攥紧了拳头,只感觉掌心捏得发白。她就知道,司行霈会一再敷衍她。

他从未把她的威胁放在欣赏。

司行霈吃准了顾轻舟,他知道她总能妥协。连她师父和乳娘的死,她都妥协了,何况是小小的细作?

他知道顾轻舟一无所有,只有他。

顾轻舟喉间泛出了腥甜,她转身就往外走。

司行霈去追她。

她重重一巴掌,打在司行霈的胳膊上:“滚开!”

司行霈拽紧了她:“轻舟,别人自杀,你为什么要把过错推在我身上?难道只是因为我没有成功阻止他自杀吗?”

顾轻舟的呼吸变得急促。

都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除了她自己。

细作自杀,这是一种保护,保护他们身后的组织,是司行霈的错吗?

可顾轻舟恼怒到了极点。

司行霈轻描淡写的敷衍她,斩断了她的线索,让她一次次陷入僵局。

他不想她知道实情。

“我要回去!”顾轻舟心灰意冷,她不能依靠任何人,包括司行霈。

顾轻舟现在更容易生气。

大概是司芳菲的事,始终在她心中没过去,她只是巧妙隐藏了。

稍微一点不满,她的怨气就会无限被放大。

顾轻舟不想再看到司行霈:“松开!”

司行霈没有松手,他无力看着顾轻舟:“能不能体谅我?我也不是神仙啊轻舟,我不能阻止旁人的生死”

他那么无辜!

顾轻舟深吸几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全部阻塞在喉咙里。

“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顾轻舟的声音,越发低沉,“我知道,并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连他们都找不到。”

司行霈道:“别走了,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回平城,你再陪陪我,下次还不知何时能见到你。”

顾轻舟被他拉了回去。

他带着顾轻舟去看那个自杀的细作,极力向顾轻舟证明,他已经做了最大的防范措施,避免他自尽。

可真正想要自杀的人,是控制不住的,他们总能把自己给弄死。

顾轻舟看了几眼,撇过脸去不说话。

她还是有点怕死人。

司行霈带了她出来。

他将审问出来的口供,也交给顾轻舟,让顾轻舟仔细查看。

“很显然,这两个人不是找不到你,而是不敢找你。估计是他们背后的主子,不许他们找你。然而,他们自作主张,肯定是别有用心。”司行霈道。

这两个人,找顾轻舟时那么小心翼翼,似乎是私下里有什么话想告诉顾轻舟。

他们也怕自己的组织知道。

假如他们想找顾轻舟,去药铺或者随意伪装个身份,就能见到顾轻舟。

他们不能这样做,而是装神弄鬼了很久。

“轻舟,我觉得你牵涉两股力量。”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

她羽睫轻覆,唇角微微下合,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良久之后,她说:“我只是顾公馆的女儿,是顾圭璋的血肉,其他的都跟我无关。”

她看着司行霈。

假如真无关,司行霈不会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

可她现在不想去承认。

司行霈则笑了。

他伸手,摸了下顾轻舟的脑袋,轻轻吻了下她的耳垂:“你不是顾公馆的女儿,顾公馆没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顾轻舟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喃:“轻舟,你有我呢。”

顾轻舟依靠在他怀里。

她心中,已经有了个主意,她打算把这件事尽快解决。

司行霈不许她知道,那么首先要避开司行霈。

只要他参与了,顾轻舟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而她需要答案。

司行霈不是不告诉她,而是没到时间。他需要所有事尘埃落定,才能给顾轻舟她想要的。

否则,司行霈现在做的这些,全部白费了。

黎明的时候,司行霈离开了岳城,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一回来,就着手在准备一件事。

这件事,她绝不能再让司行霈知道。

为了遮掩这件事,顾轻舟决定转移司行霈的注意力,她派人去找张楚楚的弟弟。

果然,她找到了。

张楚楚的弟弟已经吓坏了,不停给顾轻舟求饶:“我有妻儿,还有年迈的父母,小姐您饶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顾轻舟道,“我就想知道你姐姐的事。”

张弟情绪更加紧绷,道:“她已经不见了很多年。”

“她在乡下的时候,你还去见过她。”给顾轻舟很笃定。

张弟道:“那是唯一的一次。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了,后来她就跟家里断了联系。”

“我若是给你一笔钱,你能有办法联络上她吗?”

张弟又是一愣。

顾轻舟就拿出两根小黄鱼,放在桌子上:“这个你拿去花。我会叫人看住你的房子,若是你敢跑,你和你的家里人都要死。

你拿着钱,安心住下来,我不会害你,我只想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你找她更容易,我希望你三个月之内,替我找到她。”

张弟不敢拿。

这么多钱,的确可以解决她的温饱,可他不能拿。

拿了钱,就等于死。

这些年,张弟算是看透了。

顾轻舟也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找不到你姐姐,你也是死。钱你若是不要,随便你,反正你得去给我找人。”

张弟错愕看着顾轻舟。

他内心交战了很久,最终一狠心,把钱揣进口袋里了。

顾轻舟做这件事,是烟雾弹,同时她也真想找到张楚楚。

张楚楚未必知道什么,可她希望结束张楚楚的逃亡生活。她是顾轻舟的师父,顾轻舟不想任何人因为她而遭殃。

“小姐,您给我半年时间吧。”张弟道。

顾轻舟道:“可以。”

张弟拿了钱,战战兢兢走了。他这个人很老实,果然不敢打偷偷逃走的主意,只是把他们租住的房子买了下来,安了个家。

顾轻舟听闻之后,心中莫名有点高兴。

那是张楚楚的家人。

顾轻舟处理完此事,准备去颜公馆时,在门口遇到了颜一源。

颜一源正在跟人说话。

“告诉他,谁不去谁是孙子!”颜一源很恼火,“让他赶紧把黑影还给我,要不然跟他没完!”

罕见颜一源发火。

顾轻舟走上前,问他:“五哥,你跟谁生气呢?黑影是什么?”

正文 正文_第554章输人不输阵

颜一源一肚子火。

瞧见了顾轻舟,他反而犹豫了下,道:“黑影是我的战马。”

顾轻舟忍住了笑。

战马?

赌马还赌出荣誉感了吗?

她没有嘲笑颜一源的意思,仅仅是觉得她这五哥是小孩子一样的脾气,也不知何时能成熟一点。

不过,阿静不在乎,顾轻舟也犯不着操心。

“你的‘战马’被谁给抢了?”顾轻舟好奇问。

“是一个日本人,叫什么高桥。”颜一源气道,“一到跑马场就看中了我的黑影,简直没规矩。”

顾轻舟脸色微沉。

“既然这样,你应该去找跑马场的麻烦啊,毕竟他们敢把你的黑影让给日本人,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顾轻舟略有所指。

颜一源却没听懂她的暗示,道:“跑马场也是做生意嘛。”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啊?”顾轻舟继续,说得更明白,“从前跑马场也敢把你的黑影随意让给别人吗?”

颜一源微愣。

当然不敢了,他可是军政府总参谋长的儿子,他在岳城可以横着走。

除了司家,就是颜家最显赫。

“对啊,这老吴是疯了吗?”颜一源也反应过来,“他敢捉弄我?”

顾轻舟笑了下,笑得意味深长。

颜一源顿时就明白了。

有人故意挑拨颜一源和日本人的关系。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跑马场的老板,顾轻舟暂时也不敢肯定。

然而,纨绔子弟跑马场打架,假如处理得好,亦或者说真打起来了,没人会想到跑马场的错处。

“不是捉弄你,是利用你。不过,我打量跑马场的老板没这么大的胆子,也许是其他人吧。”顾轻舟笑得,“五哥,凡事别太冲动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往里走。

颜一源经过顾轻舟这么一提点,顿时冒了满身的冷汗。

他进屋之后,立马打电话给霍拢静,想让霍拢静帮他出个主意,如何去对付高桥。

霍拢静稀里糊涂的,到了颜家。

正巧颜洛水两口子也过来吃饭了。

颜新侬没回来,颜太太就做了首位。

颜一源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告诉了大家。

“黑影第一次出赛,我就看中了它,从此以后,每次我去跑马场,他们一定会安排黑影出赛。

黑影算是我的战马了,其他赌马的人,也有自己的战马。哪怕是输了,我的黑影也输人不输阵。

反正,我们就算跟跑马场有了默契,黑影是我独属的。三天前,我才到跑马场,才知道黑影今天出赛了。

我当时想,所谓的战马,也不过是赌马场的,哪怕我没去黑影出赛,也是应该的。不成想,后来跑马场的人说,有人要买走黑影。

我都没心理准备,他们就要卖掉赛马,是何道理?老吴赔罪,说对方惹不起,他也不敢抬出我来压对方,怕给我惹事,才不得不卖。

我一听就气炸了,让副官去把黑影拦下来,死活不给卖,后来才知道,要买黑影的那孙子是日本人,叫什么高桥。”颜一源道。

颜太太听了,直蹙眉。

顾轻舟眸光微敛,不动声色。

谢舜民等人,全部交换了一个神色。

最终,还是顾轻舟先开口的:“五哥,我方才听到你说什么去不去的,你是要去哪里啊?”

颜一源道:“我跟倭人理论,他就提出和我赛马,若是我赢了他,黑影还是归我;若是我输了,他就要把黑影带走。

黑影是属于赌马场的,竞赛才是它的使命,它不能被人骑,一骑就羞辱了它。而倭人那孙子,显然是想买回去骑的,他一直在寻找一匹良驹。”

说到这里,颜一源非常恼火。

听他的口气,他是把那匹马当成了朋友,甚至给它认定了使命感。

他觉得赛马的荣誉,就是在赛马场。

“赛马场,不也是有人骑吗?”颜洛水很不懂她弟弟的思路,“你见过赛马自己跑的吗?”

“那能一样吗,那是马术师!他不是黑影的主人!黑影这样的良驹,不应该有主人。”颜一源很激动。

颜洛水的话,似乎跟日本人高桥的话差不多,让颜一源格外生气。

颜太太的眉头蹙得更深:“看个赛马,你还看出一堆歪门邪道来了?你干脆别再去了,不是你家的买卖,你如此也未免太仗势欺人了。”

跑马场自己的马,卖给谁都是他们的自由,颜一源非不让卖,他才是最失礼的。

“姆妈,不是这样的。”颜一源急了,“您怎么不懂”

“我怎么不懂?”颜太太的眉头蹙得更深,“我看你就是闲得发慌!家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就连阿静,也帮她哥哥管账,你做什么了?”

颜一源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颜太太的手:“姆妈,五哥他不赌博,不玩歌女舞女,不包戏子不抽鸦片,已经是很好了。

他就爱赌马,此事挺高雅的,我觉得不错。人若是没个爱好,也够无聊的,是不是?”

她这话,看似是给颜一源说情,实则是宽慰颜太太。

颜太太正希望有个人说她儿子几句好话,聊以安慰她,否则颜一源真没什么可取的地方。

顾轻舟的话,正中了颜太太的心思。

颜太太的态度,就软和了下来,道:“你们都护着他!”

霍拢静也道:“阿婶,我看着一源,他出不了大错。赛马是很激烈的竞争,能激发内心的斗志,我觉得很好。”

颜太太很给顾轻舟和霍拢静面子,打了个哈欠起身:“你们慢慢聊吧,我是累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听不懂。”

颜洛水就送颜太太回房。

颜太太走后,颜一源的姐夫谢舜民才开口道:“既然你和高桥约定了赛马,你就去吧。总要为了自己心头好,去争抢一回。”

颜一源大喜:“姐夫,你这话我爱听。男人这么轻易认输,还算男子汉吗?”

顾轻舟失笑。

霍拢静却欣慰看了眼颜一源。

顾轻舟从霍拢静的角度,觉得她眼中的颜一源是完美的,颜一源做什么,霍拢静都欣赏。

“我在司行霈心中,是否也是如此呢?”顾轻舟想。

“定了什么时间?”谢舜民又在问颜一源。

谢舜民有他的打算,只是这种事,不好当着岳母的面说,他等颜太太走了才开口。

“定在后天,就是城西的跑马场,高桥租下了一块场地。”颜一源道,“他给我下了战书,我才不怕他。”

顾轻舟心中微动。

那是司行霈的地盘。

明面上跟司行霈无关,背后却是司行霈的参谋在经营着。

去了那块跑马场,顾轻舟也不怕有人在场地搞鬼。

“既然如此,就应战吧,正好我们也去看看热闹。”顾轻舟笑道。

颜一源得到了顾轻舟的支持,高兴极了。

霍拢静道:“我也想看看你赛马。”

于是,他们就定下了。

顾轻舟的心绪,一直都在这件事上。

吃了饭,顾轻舟没有多留下来说话,而是起身回家了。

她让副官去打听日本人高桥,又让人去打听跑马场的情况。

很快,探子回来禀告:“高桥荀,二十岁,南京政府聘请的武器专家高桥宏的独子,已在南京住了三个月,追歌星程晓兰到了岳城。”

顾轻舟听完,才知道高桥是另一名纨绔子。

他父亲是武器专家,很受南京政府的器重,给予高官厚禄。

高桥在中国的年月不多,可他言语方面很有天赋,已经能说中国话了,只是不太流畅。

他到了岳城之后,丝毫没把军政府放在眼里。

除了他,也没人敢惹总参谋家的公子。

“如此说来,只是个草包纨绔了?”顾轻舟问副官。

副官道:“情报上是这样说的。”

顾轻舟颔首。

副官还给了她高桥的照片。

顾轻舟知道,日本人种和华夏一样,故而容貌上看不出差别。

高桥荀很上相,他的额头高而广,这样就显得眼睛很深邃,鼻子也高挺,五官中最出彩的是他的唇,唇角微微上挑,天生一副含笑风情。

“不怎么猥琐。”顾轻舟想。

这个高桥荀,竟然是个挺英俊的男人。

她看完了照片,副官又进来,禀告了跑马场的事给顾轻舟。

“高桥到岳城之前,没有跟跑马场接触过,到了之后也是一眼相中了黑影。他提出要买黑影时,老板拒绝过,甚至提出送他两匹马。

可是高桥执意如此,若是不卖,就要大闹赌马场。老板人微言轻,不敢得罪高桥,暗中派人告诉颜五少,请五少出面。”副官道。

这个老板,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颜一源,希望颜一源可以帮他阻止。

并非老板在中间挑拨。

“我之前觉得是跑马场作梗,那是最明显的一种情况了。如今看来,跑马场是无辜的,敌人还在暗处啊。”顾轻舟想。

颜一源身后的,是岳城军政府。

是谁想要挑拨军政府和日本人的矛盾?

顾轻舟想了很久,锁定了很多敌人。

她唇角微动:“看来,我需得引蛇出洞了。”

敌人蛰伏在暗中看热闹,这怎么行?既然是热闹,干脆大家都赶一赶好了。

顾轻舟心中,有个计划正在慢慢成形。

“司慕走了,并没有让我过得轻松些,除了他,敌人也不会放过军政府。”顾轻舟叹了口气。

“这次,敌人具体是谁呢?”顾轻舟又想。

正文 正文_第555章粮食

金秋九月,翠叶间逐渐有了金黄的点缀,软金般奢靡,宛如金装玉裹。

小径两旁的水田,风过,阵阵稻香,阡陌间触目辉煌。成熟的稻子,是最华贵的金裘,丰收时节的大地格外温柔。

风也是温柔的,拂面温暖又舒适。

顾轻舟安置好了家中事物,叫人去查高桥荀。

到了两天后,顾轻舟想早起去看看场地,打了个电话给颜洛水:“我先过去了。”

“行啊。”颜洛水那边迷迷糊糊的。她怀孕快五个月了,现在肚子大了起来,早上没什么精神。

顾轻舟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你再睡会儿,五哥说比赛是中午十二点,来得及。”顾轻舟叮嘱她。

颜洛水含混应了声。

挂了电话,颜洛水迷蒙着睡眼对丈夫道:“轻舟先去跑马场了,她打电话告诉我,你帮我记下,免得我起来忘了轻舟打电话所为何事。”

谢舜民忍俊不禁,在她的唇上亲了下,又亲了亲她的肚皮。

顾轻舟挂完电话,才早上六点半,趁着尚未营业,顾轻舟要去问问场地的安全情况。

她希望把一切可变的危险,都控制在能挽救的范围之内。

顾轻舟乘坐汽车,一直在看风景。

她想起了从前。

每年丰收时节,村子里的人都要给她师父送米送鱼,感谢老大夫一年到头为他们治病。

师父也喜欢坐在田埂上,看着农田里的劳作。

顾轻舟想下田去玩,被乳娘阻止:到处都是泥,怪脏的,像个野丫头。

那时候去不了,偷偷摸摸的想去,如今却再也没了那样的心境。

“少夫人,今年风调雨顺,稻子大丰收。”副官对顾轻舟道,“府库充盈,军粮不愁了。”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副官:“你还关心这个?”

副官有点尴尬:“当兵的都要在乎这个。万一遇到了灾年,我们不事生产,都吃不上饭,别说军饷了。”

顾轻舟笑了笑。

她记得义父说过,军政府的府库,前几年耗费比较大。

“军队一直在扩张,军粮并不是那么充足,假如一连两年风调雨顺,即可充足府库五年。”

这是义父的话。

今年雨水极好,粮食大丰收,应该能充足府库,支撑个两三年。

“一方事态太平,粮食是最重要的。”顾轻舟感叹。

副官接话:“少夫人说的是。”

想到这里,顾轻舟倏然想起什么来。

粮食

她神色变了又变,对副官道:“去驻地。”

开车的副官微讶:“现在吗?”

“现在!”顾轻舟急切道,“赶紧的。”

副官道是。

顾轻舟一进驻地,直接去找了颜新侬。

颜新侬正在布置新的防卫图,和诸多高级将领开会。

顾轻舟单独和颜新侬聊天。

她把自己预想到的,告诉了颜新侬。

“轻舟,你有什么证据吗?”听完了顾轻舟的担忧,颜新侬浓眉紧蹙,既担心又深感棘手。

“没有,这是我的预感。”顾轻舟道。

颜新侬就看了眼她。

这预感,未免也太多心了吧?

“轻舟,你知道我不是督军,没有服众的证据,我没办法下命令啊。”颜新侬道,“我不能含混不清说‘预感’啊!”

顾轻舟沉吟。

义父的难处,顾轻舟不得不考虑。

她沉吟再三,道:“义父,我来伪造一份证据。”

“不不,证据是要入档案的。万一没有这件事,你这伪造军情的罪过,足以枪毙了。”颜新侬急忙阻止她。

颜新侬知晓顾轻舟敏锐,可这次,她没有丝毫的证据就来找他,颜新侬也为难。

他甚至不太敢站到顾轻舟那边去。

“我就说,接到了一封密报,说城里有人抹黑军政府,把军政府诬陷成反革命政府,正在暗中组织学生和工人与军政府作对。”顾轻舟道,“我要查出组织者,这个理由,可以调动三百军士吗?”

颜新侬道:“维持稳定,一直都是军政府的职责。这个借口,的确可以调动三百人。”

顾轻舟颔首。

她立马回去准备了。

她叫人写了封密保,甚至夹杂了一些学生活动单页。

学生们成天反对这个反对那个,军政府一般不会去和学生作对,可真要抓把柄的时候,一抓一大把。

顾轻舟很轻易就弄到了一封举报信,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并不是伪造的。

学生天真,做事留下太多的痕迹,顾轻舟很轻易就能找到。

“把这封举报信,送到驻地去,就说我要三百精锐情报人员。”顾轻舟道。

处理完这件事,才到中午,顾轻舟念叨着跑马场的比赛,对副官道:“下午人员调配也来不及,先去跑马场吧。”

她到的时候,众人已经来齐了。

颜一源正在生闷气。

“怎么了?”顾轻舟问。

颜洛水解释道:“倭人失约了,说好的十二点,都过了一个小时还没来。”

顾轻舟看了眼场地。

四周坐了不少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这些看客里,四分之一是颜一源邀请过了的,又有四分之一是在赌马场听闻了,特意赶过来凑热闹的。

剩下的一半人,则是跑马场原本的顾客,稀里糊涂凑趣。

“不来就不来吧,黑影不是还没有卖吗?”顾轻舟笑道。

颜一源道:“他不来,我如何下得了台?”

顾轻舟失笑:“五哥,感情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啊!”

颜一源摸了摸鼻子。

颜洛水就哈哈笑起来。

笑罢,又问顾轻舟:“你怎么才来啊?”

“我的车子抛锚,中途副官回去了趟,才重新开了车子过来。”顾轻舟笑道,“起了个大早,反而赶了个晚集。”

颜洛水笑。

跑马场的旗楼上,可以看到另外场地有人在骑马。

颜洛水羡慕不已:“我真想去骑马。”

“你这么大的肚子,就别折腾了。”颜一源没好气怼他姐姐。

颜洛水扬手打颜一源。

姐弟俩闹腾的时候,有个声音,带着轻蔑的笑:“嚯,你老婆肚子都这么大了?要做父亲的人,怎还这般小孩子脾气?”

众人都循声望过去。

正文 正文_第556章带面具的男人

说话的,是一个有点口音的声音。

顾轻舟抬眸,瞧见一个年轻人,穿着一套咖啡色的西装。他穿着同色马甲,马甲的口袋里点缀了一朵玫瑰。

马甲口袋的点缀,有人用金表,有人用手绢,很少见人用玫瑰,除了曾经的蔡长亭。

顾轻舟的眼眸一凝。

“这是我姐姐!”颜一源对年轻人道,“你迟到了!”

他就是高桥荀。

比起照片上,他的容貌更加英俊。倭人个子中等,而高桥荀却很挺拔,比颜一源高半个头。

“原来是令姐,幸会幸会。”高桥荀笑着,和颜洛水见礼,“颜小姐好有福气。”

颜洛水心中讨厌此人,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笑道:“多谢高桥先生。在我们华夏,出了嫁就是随夫姓,您叫我谢太太吧。”

“谢太太所言甚是。”高桥荀一口华语虽然生硬,却会说很多的词。

然后,他看到了顾轻舟。

他眼波在那个瞬间,有很浓郁的诧异。这点惊诧之色,半晌才从眼底散去,他低声跟顾轻舟说了句日语。

顾轻舟就想起上次那个细作。

他们当着顾轻舟的面说日语,这是下意识把顾轻舟当成了日本人吗?

顾轻舟蹙了蹙眉头。

“轻舟,高桥先生说您真漂亮。”谢舜民突然开口,又对高桥荀道,“您夸少夫人,还是用华语吧。”

高桥荀微笑,和顾轻舟寒暄。

他问顾轻舟:“少夫人,您今年几岁了?”

像长辈问孩子。

顾轻舟道:“恕我不方便透露。”

说罢,顾轻舟转过脸,去和颜洛水说话,似乎不想再搭理高桥荀。

高桥荀遭到了冷遇,也不尴尬,笑着继续寒暄。

他把颜一源的朋友都问候了一遍,这才和颜一源去准备比赛。

他们去后台准备的时候,顾轻舟站了起来,跟着去了。

“轻舟?”霍拢静低声问,“你干嘛呢?”

“我没事,你坐在这里看清楚了。”顾轻舟道,“我去后面瞧瞧。”

霍拢静颔首。

顾轻舟就跟到了后面。

颜一源和高桥荀站在马槽处,两个人选马的时候,还在相互攻击。

“你这匹马毛都翻了,一看就是品相不良,还想赢我?”

“你的马脚瘦,跑两圈就歇了。”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相互挑刺,似乎是想从言语中,击倒对方。

顾轻舟笑出声。

她的笑声,让他们回头。

看到顾轻舟,高桥荀的表情很惊喜,他望着顾轻舟,低声道:“你好,是不是想见我?”

顾轻舟不看他,只是对颜一源道:“五哥,你这匹马的确不好,我帮你选一匹吧。”

颜一源点头:“行,我今天就借你的运气了。”

高桥荀对顾轻舟的态度,则是很不高兴。

“你这样很没礼貌,我跟你说话,你不搭理。”高桥荀道。

顾轻舟笑了笑,回眸看了眼他。

她笑道:“高桥先生,你现在是我五哥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我们中国人素来不会给敌人好脸色。”

“中国人不是说,君子交恶,不出恶声吗?”高桥荀冷哼,“你如此冷言冷语,不像是中国人的美德吧?”

“君子交恶啊,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我们就没必要遵循此道了。”顾轻舟道。

颜一源哈哈笑了。

顾轻舟往前走,颜一源跟上她,低声道:“轻舟好样的,骂人不带脏字。”

看着高桥荀的脸色落了下去,颜一源好像赢了一回,格外的舒坦。

顾轻舟笑道:“五哥,我有句话告诉你。”

说罢,她轻声在颜一源耳边附和。

颜一源脸色微变:“真的?”

“嗯。”顾轻舟颔首,“你听我说,我要去跟高桥谈判,不管他如何激你,你都不许反驳。”

颜一源支吾了下。

“轻舟,你是乱猜的吧?”颜一源有点不甘心。

顾轻舟道:“不是的,此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绝不是我乱猜的。五哥,你还不相信我吗?”

颜一源当然相信了。

他道:“好吧,你去跟高桥谈。”

顾轻舟帮颜一源选好了马,两个人走到了高桥荀身边。

“高桥先生,我想跟您打个赌。”顾轻舟笑道,“假如我赢了,黑影留在赌马场,你不许再打黑影的主意;假如我输了,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高桥荀眼波微转,他的唇很性感,微微上翘时,有点坏笑,却又格外邪魅好看。

他道:“赌什么?”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赌注,和高桥荀说了。

她在后面,呆了将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顾轻舟一个人回到了旗楼,坐到了霍拢静和颜洛水中间的位置。

跑马场的铃声响起。

赛马正式开始了。

颜一源和高桥荀从后面出来,两个人换了骑服,又带着一副面具。

面具是非常狰狞的鬼头面具。

一张红面鬼脸,一张黑面鬼脸。

颜洛水失笑:“这是做什么呢?”

“面具嘛,增加神秘感。”顾轻舟解释道。

“有什么可神秘的,不就是比赛吗?”颜洛水笑道,“你的主意啊?”

“不是,这面具是高桥荀带过来的,是他的主意。”顾轻舟笑道。

“倭人就是擅长邪门歪道。”颜洛水冷哼。

顾轻舟笑了笑:“挺好玩的嘛,你等着呢,还有规矩。”

果然,跑马场的经理,开始讲述这场比赛。

“诸位可以下箸,猜测红面黑面分别是谁,并猜测输赢。若是猜对了人又猜对了输赢,赢家会给出重礼。”经理道。

众人顿时就沸腾了。

于是,跑马场的小厮们,拿出纸条过来,让众人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猜测。

“我猜红面是小五,红面赢。”颜洛水道。

“那我就猜黑面是五哥吧,黑面赢。”顾轻舟笑道。

谢舜民道:“我猜黑面是高桥,黑面赢吧,这样不管谁赢,咱们四个人总会赢一份礼物。”

众人笑起来。

霍拢静道:“那我就猜红面是高桥,高桥赢吧。”

大家的情绪很高涨。

每个人都把纸条写好,交给了侍者。

结束之后,经理对着天空鸣枪,比赛正式开始。

枪声一响,红色鬼面急匆匆冲了出去,黑色稍微落后。

战马飞驰,似光阴流动,一转瞬间,一圈就跑完了。

他们的比赛,一共是十轮。

红色鬼面一直领先。

到了第四轮时,黑色鬼面追平了。

颜洛水紧张得攥住了顾轻舟的手:“到底哪个是小五啊?看得我急死了,带什么面具嘛,我都不知道哪个是他,心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光是颜洛水,其他人也是。

他们纷纷盯着,想看清楚到底谁是谁,谁又领先。

第六圈的时候,红色鬼面再次超过,领先几步。

观众席上爆发了欢呼声。

“我们赌红面赢的。”那些人高兴。

旁边就有人泼冷水:“你知道红面是谁啊?”

有的人是赌红面颜一源,有的人是赌红面高桥荀。

高兴劲儿,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大家都提着心。

顾轻舟他们这桌,最紧张的是颜洛水了。

谢舜民和霍拢静都安慰她:“别着急啊,输赢无所谓的。”

颜洛水道:“不是我,是我肚子里的小鬼,他想要让他舅舅赢。”

怀孕之后,颜洛水时常无法控制情绪,顾轻舟失笑。

“没事,五哥肯定赢”顾轻舟道。

她话音未落,倏然红色鬼面的马腿脚一崴,马上的人一下子栽倒在地。

好在此人身手不错,落地时那么急切,他也只是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就跪倒在地。

全场万籁俱寂。

黑面落后几步,猛然勒马,将马儿减速停下来,没有继续进行比赛。

“怎么回事?”

“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人放枪,他打了马腿。”

观众席上的人,因为赌注而紧张注视着,很清楚看到红面的马儿崴脚。

“哪里哪里?谁在放枪?”

这时候,顾轻舟的副官,已经看清楚了方向,急匆匆奔过去。

那人起身就要跑。

“抓住他,快抓住他。”副官大呼。

看客现在都很气愤,好像一口气就要发泄出来,突然吊在半空中,他们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谁打伤了马儿,谁就打断了比赛,是他们的仇人,他们闻声,利落按住了这个人。

顾轻舟的视线,却往旁边瞟了瞟。

“快看快看,他手里有枪。”看客道。

副官将行凶者抓了起来。

颜洛水丝毫没有在乎这些动乱,她紧张拽紧了谢舜民,嘴唇发抖:“去看看,是不是小五啊!”

“不是小五。”谢舜民肯定道,“那个人落地的时候,并没怎么受伤,小五没这样的本事。”

假如是颜一源,掉下来哪怕不摔断脖子,也要摔断脊椎骨,非死即伤。这样快速的马,想要轻伤太难了,除非有点武功。

谢舜民看了眼顾轻舟的方向。

有顾轻舟在,应该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吧?

“那就是高桥荀掉下来了?”颜洛水道,“他摔死没有?”

此刻,跑马场上的两个人,黑面搀扶起了倒地的红面。

红面虽然身负武艺,还是在强大冲击之下,摔断了左脚。而右腿脚面骨折,整只脚都转了个方向,他痛苦不堪。

顾轻舟站起身来。

正文 正文_第557章救了一命

场面极其混乱,跑马场的人,立马抬了担架过来,快速把红色鬼面的人抬走了。

“是谁受伤了啊?到底是颜五,还是高桥?”

“不知道啊,一直没摘面具呢。”

“那比赛结果呢?”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结果啊?”有人啼笑皆非。

顾轻舟站起身。

霍拢静跟着她,也站起来,悄悄问她:“一源呢?”

“跟我来。”

顾轻舟领着霍拢静,上了旗楼最顶楼的雅间。

顶楼只有一间屋子,平日里都是给跑马场的管事用,顾轻舟能借到,在颜一源看来她也快手眼通天了,却不知这是司行霈的地盘。

上了三楼,推开门,霍拢静看到颜一源和高桥荀正对面而坐,两个人面前摆放着茶。

颜一源看到霍拢静,立马紧紧拥抱了她:“阿静!”

霍拢静的眼眶发热,道:“没事,没事!”

高桥荀则唇色发白,两只眼睛里全是阴森。

顾轻舟坐到了他对面,笑道:“高桥先生,感觉如何?”

高桥荀回神。

方才那马儿奔跑的急促,高桥荀是跑马场的老手,很清楚后果。

假如是他的马,现在他已经魂归黄泉了;假如是颜一源的马,他就背负上了害死岳城军政府总参谋长儿子的名声。

此事可大可小,闹起来很有可能就是国际纠纷。

高桥荀的父亲是武器专家,对待他虽然疼爱,可是把国家放在第一位。若是高桥荀做了辱国行为,他父亲一定会让他自尽谢罪。

小小的跑马比赛,身后可以隐藏这么大的危机,高桥荀整个人都阴沉着。

“可怕。”良久,高桥荀用日语说道。

他没心情说中国话,满心都是那滚落下马的人。

反过来也一样,假如摔下来马的是高桥荀,那么颜一源同样是面临很可怕的遭遇,结果也可能涉及审判,最后也是被判死刑。

他们俩,都是输家。

顾轻舟在后台,找到颜一源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颜一源,颜一源将信将疑。

她又告诉了高桥荀,高桥荀自然当她是危言耸听。

结果顾轻舟说:“我们打个赌,若是你赢了,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高桥荀对她实在好奇。

这个诱惑有点大,让高桥荀决定听她的安排。

于是,顾轻舟事先安排好两个武艺很好的副官,跟他们签订了生死状,再三确定他们没有生命危险,才让他们顶替了高桥荀和颜一源。

高桥荀和颜一源站在旗楼高处观看,一开始挺不满意的。

“要是我上场,你一定追不上。”颜一源道。

高桥荀说:“若是我上场,你跑完一圈,我至少跑完了三圈。”

两个人各自不服气,也觉得顾轻舟是草木皆兵。

“你说,会有人对付咱们吗?”高桥荀问颜一源。

颜一源道:“你这般嚣张,肯定是你的仇人。我从来不与人结仇,也没人想杀我。”

“的确,谁想杀一个草包?”高桥荀道。

两个人反唇相讥时,跑马场果然有人开枪。

特别是高桥荀,他原本是打算带红色面具的。他站在高处,很清晰看到有人举枪,心中大惊,而且那人打中了红色面具的马腿。

不管是乱打,还是冲着高桥荀去,都叫高桥荀心神具颤。

“你知道?”良久之后,高桥荀终于用中国话,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我猜的。”

高桥荀的唇色还没有缓过来:“是谁想要害死我?”

顾轻舟笑道:“你想太多了,他不是要害死你,而是要害得你们和军政府为敌。若是那个瞬间跑到他面前是黑面,他也会开枪。”

高桥荀仍是沉默。

颜一源也无力依靠着霍拢静的肩膀,没想到赛马而已,还有那般惊天动地的事发生。

他整个人都发蔫。

“那个人是谁?”高桥荀问起枪手。

“查不到的,肯定是有人辗转收买了他,让他动手的。”顾轻舟道。

高桥荀沉默。

他看着顾轻舟:“这么说,你是不是救了我的命?”

顾轻舟微笑。

高桥荀道:“我不喜欢受人恩情。”

“你可以当做不知道。”顾轻舟道,“恩情这种事,讲究良心。你有良心,就会回报我;没有良心,可以装作不知道。”

高桥荀被梗住。

顾轻舟问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中黑影?”

顾轻舟和高桥荀相处时间不长,却能判断出,他几乎和颜一源是一类人,简称“纨绔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他父亲在政府做事,而他这个人,大概没资格涉足机密。

这跟顾轻舟预想中相差甚大。

高桥不是故意挑衅颜一源的,那么他就是受人蛊惑。

“最近有人送了我一本报纸剪集,专门剪了黑影比赛结果的报道,我一眼就相中了它。”高桥荀道。

“是什么人送给你的?”顾轻舟问。

高桥荀想了想,半晌也想不起对方叫什么来。

他非常苦恼。

顾轻舟也不催促,任由他回想。

“好像是我父亲的秘书。”高桥荀道,“他是中国人。”

也是转赠。

顾轻舟眼眸微睐。

“你既然不知道,我就要引蛇出洞了。”顾轻舟道,“高桥先生,还要劳烦你。”

“我愿意找到凶手。”高桥荀急忙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您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配合您!”

顾轻舟笑道:“那么,我就多谢你了。”

说着,她就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高桥荀。

高桥荀要做的,是连夜偷偷赶回南京去。

“你自己开车,要神不知鬼不觉赶回南京,若是有人发现了你的踪迹,我们的计划就无法成功了。”顾轻舟道。

高桥荀颔首:“我也想知道。”

他临走的时候,看着顾轻舟道:“我能否和你做朋友?我有件事,非常疑惑,想要请你解答。”

“你是不是认识和我容貌相似的人?”顾轻舟问。

高桥愕然看着她:“你果然有秘密。”

“能告诉我吗?”他又问。

顾轻舟道:“等凶手上钩了之后,我可以告诉你。”

她能告诉高桥的不多,而高桥能告诉她的,应该有特别多。

顾轻舟更想从他那里打听到秘密。

正文 正文_第558章接骨

跑马场的四周,全是高高山岭,金翠相间的时节,触目似一张半卷的锦帘,暖风宜人。

顾轻舟让高桥荀悄悄先走,然后颜一源从旁边下楼,再从侧门进来。

颜一源的出现,让整个场地的人欢呼起来。

“刚才是洋人摔下马了。”有人幸灾乐祸。

“什么洋人,那是倭人。”有人提醒道,“倭人和我们长得一样。”

“西洋人是洋人,东洋人也是洋人嘛。”

“真没想到啊,颜五命这么好,要是他摔那么一下,啧啧”

颜五若是摔下马,肯定当场摔断脖子。别说那么疾奔的快马,就是平常骑马,也常有摔下来把自己摔残废的。

所以说,颜五少命好。

众人议论着,颜五少回到了颜洛水和谢舜民旁边的席位上。

“吓死我了。”颜洛水一手抚摸着微隆的小腹,一手打颜一源,“你再干这种事,我非要告诉姆妈不可!”

颜洛水说“吓死了”,其实不然。

她看到顾轻舟和霍拢静一派淡然,就很清楚知道小五没事。

话虽如此,那个人摔下马的时候,颜洛水仍是受惊了。

“姆妈知道的。”颜一源笑道,专门和洛水作对。

姐弟俩争锋对麦芒。

顾轻舟安静的眼波中,似有一泓清泉,此刻掀起了涟漪。

“我去趟医院。”顾轻舟道。

那个摔下马的副官,顾轻舟要去看看如何了。

当时的情况看,他只是受了外伤。

这件事是他自愿的,而且顾轻舟给了他高额补偿,也告诉他非常危险,摔断胳膊腿不可避免。

那副官却愿意:“为顾小姐赴汤蹈火,是属下的职责。”

他是司行霈训练出来的人。

“轻舟,我也去。”颜一源忙道。

那副官是为了颜一源才受伤的。若不是颜一源执意和高桥一较高下,也不会闹成这样。

高桥看中的那匹马,根本不是颜一源的,颜一源维护它,实在是小孩子的稚气。如今害得顾轻舟的下属受苦,颜一源过意不去。

“好啊。”顾轻舟道。

霍拢静也站起来:“走吧。”她也要去。

顾轻舟转脸对旁边的谢舜民道:“姐夫,你和洛水自便。”

谢舜民颔首:“你们忙吧。”

三个人去了医院。

那名受伤的副官叫郭寺。

郭副官的右脚,骨头几乎转了个弯,有很严重的骨折,医院的人正在束手无策。

西医提出要手术,把骨头锯开重新正位;而有华人西医,就提出:可以去找会正骨的中医来试试。

顾轻舟恰好到了跟前。

此情此景,顾轻舟看在眼里。她不太擅长接骨,主要是她手上的力气不够。

接骨需得大力。

“医生说,需得找个会正骨的中医。”另一名副官告诉顾轻舟,“如果今天晚上还找不到的话,他们会手术,将骨头锯开。”

顾轻舟沉吟。

她看了眼这名副官。

这名副官姓刘,跟郭副官是一起参加比赛的,他当时逃过了一劫。

“刘副官,你可有胆量帮帮他?”顾轻舟指了指在病床上的郭副官。

郭副官此刻痛苦不堪,死死咬住了唇,面如金纸,冷汗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少夫人,您要属下如何做,属下就如何做。”刘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

她走上前,对病床上的郭副官道:“郭副官,我给你看看脚。”

“不用了少夫人,太脏”郭副官声音断断续续的,疼得太厉害了,他要很努力才能控制得住。

他说,他的脚脏,不希望顾轻舟去碰。

他额头不停渗出冷汗。

如此剧痛,他愣是没哼一声,全部咽了下去。

顾轻舟心中既有愧疚,也有敬意。

“我看看。”顾轻舟执意道。

她上去摸骨。

郭副官的整个脚面都肿得老高,因为有一块骨头翘起,导致脚向后偏移,已经完全挪位了。

这种情况下,硬是要接骨,郭副官非要疼死不可了。

“得叫人按住他。”顾轻舟道。

刘副官道是。

很快,刘副官叫了四名医生进来。

而且都是洋人男医生。

顾轻舟让他们把郭副官紧紧按住,就对刘副官道:“你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手劲不大。”

刘副官道是。

顾轻舟摸到了伤骱所在,对刘副官道:“按住这里。”

刘副官道是,果然上前,依照顾轻舟的吩咐,按住了伤骱。

顾轻舟自己则托住了郭副官的整个脚面,她气息轻软,对刘副官道:“我数一二三,到了三你就用力往下按。”

刘副官道是。

顾轻舟数数很轻,免得郭副官听到,心中更紧张。

她用她和刘副官能听到的声音,喊到了三的时候,刘副官使劲按下了伤骱处,顾轻舟用力一托脚面。

骨头清脆的咔擦两声。

郭副官疼得全身痉挛,终于啊的一声大叫出来,昏死了过去。

众医生吓得胆战心惊。

回头一看时,居然已经接好了,郭副官的脚被正了过来。

众医生又非常错愕。

骨科的医生上前,摸了摸郭副官的脚,发现那块翘起的骨头,居然这般轻易被接了回去,大为惊讶。

“这是如何做到的?”医生问。

顾轻舟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一层冷汗,而她的面颊上,汗也顺着鬓角滑落。

“他这是一处半脱位,一处上掉位。那怕再有高明的手术,也无法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顾轻舟道,“需得正骨。”

顾轻舟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当刘副官按下去的力度,如果太大,和她扭转的力度无法匹配时,这只脚就无法同时处理好两个脱位。

她不能告诉刘副官用多大的力,因为力气太轻了,根本无法将伤骱复位;而她自己也不知刘副官的力气有多大。

万一弄不好,白白让郭副官吃苦。

好在,凭借着一点运气,以及她的精准判断,将这只脚复位了。

“少夫人,他这脚是不是不用锯了?”刘副官又惊又喜。

顾轻舟颔首:“不用锯,修养两个月,就能和从前一样了,习武都可以。”

刘副官大为感激。

医生们还在研究,想看看脱位处的复位到底如何了。

顾轻舟则走出了病房。

颜一源和霍拢静见她满头的汗,很是担心。颜一源先开口问:“怎样了,是不是要割开骨头?”

“不用,正好了。”顾轻舟道。

霍拢静忙掏出一个帕子给她。

顾轻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她回去之后,写了手谕,给郭副官再补贴了两年的军饷。

这样,哪怕是退伍回家,郭副官也能养活自己了,况且他也没必要退伍。他只要休息好了,他的脚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

“总算没出大事。”顾轻舟舒了口气。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端。

这场阴谋里,此事是烟雾弹,起到误导顾轻舟的作用。

真想要让顾轻舟永无翻身之日,甚至让军政府倒台,就需要把岳城弄得一团糟。

“我现在大概知道是谁了。”顾轻舟道。

与此同时,顾轻舟写好了一份通知单。

她拿着这份通知单,找了家里两个不太认识字的佣人,问她们能否读懂。

“心火”几乎不怎么认识字的一位负责打扫庭院的佣人,告诉顾轻舟,她认识“心”字和“火”字。

顾轻舟想,这份通知单,应该能有点效果。

她拿着通知,亲自去了趟颜洛水的家。

她到的时候,颜洛水和谢舜民才回来。他们后来离开了跑马场,去城里吃饭了,此刻才归家。

“洛水,这个帮我印三千份。”顾轻舟道。

颜洛水看了这份通知书,满腹疑惑:“轻舟,这个行不行啊?”

“可以的。”顾轻舟道。

“那行,我叫舜民的工厂连夜开工。”颜洛水道。

“要保密。”顾轻舟道。

颜洛水颔首:“你放心。”

谢舜民换了衣裳下楼,也把通知书接过去看了。

他道:“我现在就送去印刷厂。”

等他走后,颜洛水问顾轻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从今天的事开始,颜洛水也察觉到了异样,事情很不简单。

阴谋慢慢浮出水面。

顾轻舟笑道:“没什么大事。目前最大的事,就是你安心养胎。洛水,你是想生女儿,还是想生儿子?”

“当然是儿子啊!”颜洛水道,“若是儿子,他们父子俩疼我;若是女儿,舜民得疼我们俩个人,多亏啊”

居然跟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

顾轻舟差点笑得肚子疼。

她没想到,洛水也这么幼稚。

两个人说起了孩子,洛水就暂时忘了追问顾轻舟到底怎么了,顾轻舟也送了口气。

看着颜洛水有点乏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顾轻舟起身告辞,回到了新宅。

她一回来,副官就告诉她:“少夫人,您要的证据,已经搜集完毕了。”

顾轻舟接了过来。

她派副官去搜集学生活动的证据,果然很快就有了成果。

为了岳城的稳定,这些证据足以放入档案,申请两百到三千军队的调令。

“好,连夜送到驻地,交给总参谋,调令赶紧签好,我来批复,我们要趁早行动。”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急匆匆去,急匆匆回来,顾轻舟当天夜里十一点,就拿到了调令。

同时,谢舜民也把顾轻舟要的通知单印刷好了,叫人送到了顾轻舟府上。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等背后主谋唱戏了。”顾轻舟慢慢喝了口茶。

正文 正文_第559章毒计

岳城市长魏林,最近这些日子寝食难安。

他有很多的孩子,最寄予厚望的是魏清寒。

魏清寒的死罪,魏市长想让自己别记恨顾轻舟,可他无法为顾轻舟开脱:若是没有顾轻舟,魏清寒就不会死。

“阿寒说,嘉嘉死在了顾轻舟手里,现在看来是真的了。”魏市长和自己的幕僚赵璎说起这件事,老泪纵横。

他的二女儿魏清筠,被司慕害死了;长女和幼子,又被顾轻舟害死了。

非要说当初魏清筠的死是意外,如今又该怎么遮掩魏清寒和魏清嘉的死?

“我没办法自欺欺人了,我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魏林陷入深深的自责里。

他的思绪越陷越深,越想越觉得顾轻舟和司慕夫妻俩害死了他的三个孩子。

三条命啊!

他坐不下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幕僚赵璎就给魏林出了个主意:“想要对付顾轻舟,对付军政府,眼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啊。”

魏林问他什么机会。

幕僚就把自己的计划,一点一滴告诉了魏林。

魏林的眼睛骤然发亮,纷乱的心绪也沉稳了下来。

他觉得不错,是个极佳的好主意。

“不错,不错!”魏林大喜,“这样下去,司家的军政府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顾轻舟为什么敢杀人?还不是她背后依靠着司家。

司家不倒,顾轻舟就很难倒。

哪怕司家倒不了,魏林也要给军政府制造一个极其复杂的困难,让军政府无法收场,最后不得不用顾轻舟顶包。

为了平息民愤,稳定军心,司督军肯定会杀了顾轻舟来竖威。

毕竟,现在岳城是顾轻舟当家!

“这个主意好,可以让顾轻舟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可以让军政府元气大伤。”魏林道。

目前军阀割据,一旦岳城受挫,其他人肯定要打过来,司督军那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司行霈,说不定就会趁机自立军政府。

看到岳城军政府分崩离析,魏林才能算给魏清寒报了仇。

“好,就这么办!”魏林大喜,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司家、顾轻舟,全都跑不掉!”

幕僚沉吟了下:“市长,这么做,对您和我的私德,只怕”

“积德是为了死后。我们活都活得不痛快,还管死后?”魏林摆摆手,“不必多想。”

幕僚赵璎道是。

于是,他们开始了计划第一步:挑拨军政府和南京政府的关系。

他们挑选来挑选去,没想到最后上钩的,居然是日本武器专家的儿子高桥荀。

“这样更好了,这算国际矛盾,南京政府更是不能坐视不理。”魏林觉得高桥荀上钩,是意外的惊喜。

果然,一切照了他们的计划,高桥荀到了岳城。

经过魏林周密的研究和安排,高桥荀一到岳城就跟军政府总参谋的儿子颜一源杠上了。

“他们约定了比赛跑马,定下输赢。”魏林的探子告诉他。

魏林大喜。

简直是顺利极了。

“这个计划很好,你安排得周密,一切都照了我们的规划进行。”魏林对幕僚赵璎道。

赵璎点头:“天时地利人和。市长,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该您报了此仇啊。”

魏林顿时面目狰狞。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把这点情绪压下去。

他不该遭受这般厄运的。

老来丧子,这痛苦也该让他的仇人尝尝了。

只是,后来计划稍微有点变故。

比赛的时候,颜一源和高桥荀带了面具,这是魏林没想到的。他安排的人是杀了高桥荀,让日本人跟岳城军政府没完的。

带了面具之后,谁知道哪个是高桥荀?

魏林当时混在人群里,看到这种情况也非常担忧。

他还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有好几次余光微动,似乎在看魏林。

魏林也不确定,没敢看过去。

最后,魏林自己判断,红色面具的应该是高桥荀,因为那个人的身手更加轻盈,不像颜一源那个草包。

于是,他让人射击红色面具。

倒地之后,魏林趁着人群混乱,离开了跑马场。

枪手只知道有个带着帽子的大胡子收买他,却不知道那个胡子之下的脸长什么样子,甚至记不住他的声音。

魏林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他离开之后,再次派人密切关注,知道了颜一源走出来,高桥荀却再也没露面。

“原来,受伤的是高桥荀。”魏林大喜过望。

他居然蒙对了。

“天公作美。”他的幕僚赵璎也高兴,对魏林道,“市长,咱们这次肯定能大获全胜。”

魏林欣慰颔首:“不错,不错!”

既然是高桥荀受伤,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魏林再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高桥荀根本没送到岳城的医院,而是连夜离开了岳城,回南京去了。

再派人去打听消息,才知道高桥荀没了踪迹。

而高桥荀的父亲,已经跟政府的警备厅报案,要派人去找自己的儿子。

“高桥荀根本没回家,这件事就大了。”魏林道,“赶紧让报社准备。”

在魏林的计划里,高桥荀被摔死之后,高桥荀的父亲会抗议,然后南京和岳城的报纸都声讨颜一源破坏国际关系。

这样,顾轻舟为了处理这些事情,就会忙得焦头烂额。

这是烟雾弹。

在这个焦头烂额的遮掩之下,魏林真正的计划就要暗中实施。

一切等顾轻舟和军政府措手不及的时候,岳城发生极大的灾祸。灾难越来越大,最终酿成惨剧。

“市长,高桥荀的父亲通知了大使馆,大使馆正在抗议,要岳城军政府找到高桥荀。”赵璎将最新的消息,告诉魏林。

魏林大喜:“好,让报纸和学生们出动吧,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幕僚道是,匆匆去办了。

接下来三四天的报纸,言之凿凿说高桥荀死在了岳城。

高桥荀的父亲,也亲自到了岳城。

“太好了。”接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是魏林。

一切都很顺利,顾轻舟和整个军政府都无瑕旁顾。

“开始吧。”魏林对幕僚道,“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今晚就动手。”

“是!”赵璎道。

到了晚上六点半,一共有十辆货车出城,车上全部拉着人和火油。

货车往四个不同的方向而且。

魏林坐立不安。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件事的后果,远远比魏林想象中更可怕,魏林这会儿也生出了几分怯意。

赵璎却安慰他:“市长,若不是这样,您永远没机会和军政府作对啊。”

魏林的心,一下子就硬了。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叫人不耻,甚至留下千古骂名,也许会害死成千上万的人。

可司家打下这片江山时,也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战功堆砌,那时候死得人更多。

“和司炎相比,我的罪孽算轻的。”魏林安慰自己。

赵璎就安慰他:“您根本没有罪孽,这是天灾!”

魏林把心彻底硬下来。

到了晚上十点,魏林重新踱步,他对赵璎道:“这会儿,咱们的人应该就位了。”

“是,今晚没有消息,明天一大清早肯定有。您可要去睡一会儿?”赵璎问他。

魏林摇摇头。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一转眼就到了凌晨。

魏林道:“有人回来报信了吗?”

魏公馆派了人去警备厅、军政府以及驻地远处的山上、顾轻舟的新宅,分别打探消息,看看何时能传回来。

“我去看看。”赵璎道。

半个小时之后,赵璎回来了,对魏林道:“暂时还没有。市长,说明成功了,那些人忙着救火呢,哪有空来报信?”

魏林一想,这倒也对。

他是派人去放火的,正常情况下,火一起,肯定要先灭火,而不是来军政府报信。

乡下连个拍电报的地方都没有,何况是电话?

“市长,最迟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有消息。”赵璎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放宽心吧,今晚一定能成事。”

魏林前思后想:他的计划,在军政府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很容易成功的。

军政府此刻跟日本人交涉,又有报纸推波助澜,学生极力要求军政府不要挑起事端,顾轻舟一个头两个大,军政府也忙得一团糟,哪有空闲去防备魏林?

“我也觉得能成事。”魏林不知是告诉幕僚,还是告诉自己。

他一直睡不着。

没有消息传回来,他这颗心不可能安稳。不说旁的,他连喝口水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不停的搓揉自己掌心。

夜一点点深了下去,墙上的钟摆响了有响:两点了、四点了,一转眼天色蒙蒙亮,五点半了、六点半了。

晨曦熹微,魏林听到了脚步声:“老爷,老爷!”

是他家房门上的佣人,急匆匆跑进来禀事。

那急促的脚步声告诉魏林,终于有消息了。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终于有了。

“好,有人回来了。”魏林站起来,急匆匆迎了出去。

站得太急了,又一夜未睡,魏林有点头晕,步伐也踉跄,而他却顾不得了。

然而,等他迎出去,却看到了另一幅他没有预料到的场景。

正文 正文_第560章敬礼

晨光迷蒙,九月的岳城有晨雾,轻盈如冰消纱的薄雾萦绕着,顾轻舟娉婷而行,走到了魏林面前。

她黑发素裳,一张精致如细瓷娃娃的面孔,那么干净漂亮。

魏林的心,咯噔了下。

顾轻舟身后,还有一大群扛着枪的亲侍——这些人不是军警,而是强悍的驻军。

魏林不由后退了半步,如堕冰窖般,全身都发凉。

“少夫人,这是做什么,一大清早的?”魏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存一分侥幸。

顾轻舟却绷着脸孔,表情肃杀:“魏林,你派人携带火油,预谋烧掉稻田里尚未收割的稻子,摧毁成熟的粮食,罪恶昭彰!”

魏林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彻底被抽空。

他的双腿开始打颤。

顾轻舟知道了!

明明安排得如此周全,顾轻舟为什么会知道?

魏林的嘴唇哆嗦。

“来人,将魏林绑起来,关到军政府的监牢去。”顾轻舟厉喝。

魏林挣扎:“你敢,你有什么证据?”

“魏市长,这是逮捕令,证据自然有。”顾轻舟冷笑。

魏林大喊:“军政府的印章都在你手里,你自己签个逮捕令还不容易?我不服,我要打电话给南京,我是政治部任命的官员,不是你们军政府任命的!”

说罢,他大叫,“来人,来人啊!”

魏公馆的佣人,却个个躲得老远。

魏林的幕僚赵璎,也悄悄躲到了佣人身后,他不想被顾轻舟看到。

“带走,把魏公馆给我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顾轻舟道,“案子结束之前,你们若是非要出去,那么就全部请到警备厅的监牢去。”

魏家的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顾轻舟带走魏林,去了军政府的监牢。

魏公馆的院墙,五步站了一个哨兵,将魏公馆团团围住,别说人了,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赵璎急坏了,赶紧回屋,想给南京政治部打电话。

结果,拿起电话才发现,电话线早已被人剪断了。

赵璎错愕:“这这”

这是什么时候断了电话线?

断了魏公馆的电话线,不可能是一下子就办到的,说明早有安排。

早有安排?

赵璎不敢想,一想到这里,不由毛骨悚然:“难道计划走漏了吗?从一开始,顾轻舟就盯着我们?”

赵璎又想,“府里可是有内奸?”

他整个人都慌了。

电话线全部被切断,府里出不去,赵璎想要帮魏林都使不上力气。

而顾轻舟,早在昨天下午,就给司督军打了电话。

“阿爸,我这几天借口查学生运动,查到了市长魏林头上。我派了情报人员,得知魏林在大量囤积火油,招募人手。”顾轻舟是这样告诉司督军的。

司督军错愕:“他想烧什么?”

“我把此事告诉了义父,义父和诸位将领们研究了下,他们一致猜测,魏林可能想烧掉稻田。”顾轻舟道。

此事,顾轻舟只跟颜新侬商量了,没有跟将领们开会,怕走漏风声。

她确定魏林是要做这件事,一边任由学生们闹事,任由报纸挑拨军政府和高桥教授的关系,一边着手准备还击魏林。

“稻田?”司督军听到这句话,声音都变了。

他又惊又怒。

稻田已经快到了收获的时节,若是起了连绵大火,把稻子全烧了,今年、明年,整个岳城辖区都要面临极大的灾荒。

而军政府的府库,这几年并不是那么充足,司督军还等着这一季的粮食充实。

一旦发生大火,将粮食全部烧了,百姓们没得吃、军队里没粮食,后果不堪设想。

没了粮食,百姓会暴动,军中会哗变,整个华东要乱成一团糟,司家的军政府,即将面临最大的考验!

“我马上回去!”司督军急匆匆回到了岳城。

他是自己开车的,将汽车开得飞快,原本四个多小时的路程,司督军三个小时就赶到了。

他急匆匆到了驻地。

顾轻舟也在驻地。

那时候,顾轻舟的副官,已经在驻地附近抓到了魏公馆的探子,先将探子们收押起来,没人去给魏林报信,魏林也不知道司督军连夜回来了。

“阿爸,您不要着急。魏林在酝酿事端,就是想让我们无瑕旁顾,他可以把计划做得更周密,不会泄露自己,却也给了我时间。

我已经派了三千士兵,分别到了每一处的田庄,给农民发通知书,让他们这几天连夜不能睡,看守自己的农田。

农民一听自家的粮食要遭殃,比我们预想中更加配合。只要魏林动手,我们就能抓到他的人,绝不会酿成灾祸。”顾轻舟道。

司督军的气息不稳:“他什么时候动手?”

“他今晚才派出探子,肯定是今晚。”顾轻舟笃定道。

颜新侬和诸位将领们,都不说话了。

这件事,是顾轻舟力主的,他们没出什么力。

司督军脸上有严霜,整张脸都是铁青的:“好,我等着。一旦是真的,老子要亲手毙了魏林!”

果然,到了凌晨一点半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士兵回到了驻地。

他们抓到了魏林派出去的人,抬回了火油。

“督军,这些人趁黑往水田里倒火油。这种火油,遇水就漂散,还能烧起来。”派人监督的李师长对司督军道,“我们发动了整个村庄的男男女女,他们全部埋伏着,应该不会损害半分庄稼。”

司督军看到了人,又看到了火油,确定顾轻舟的消息属实。

若是光军政府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手,反而是顾轻舟发动了整个村庄,这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和顾轻舟、军政府相比,那些农民更在乎自己一年到头辛苦种出来的庄稼。

“好,好!”司督军脸色更青,“魏林啊魏林,他这是要我辖区内数十万百姓的命!”

一晚上,陆陆续续的有人回到了驻地。

他们一共抓到了魏林派出去的五十人,收获了将近一百桶高档火油。

看到这些,司督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么多人,肯定是分散在各个不同的村庄去烧;而这么多火油,足够烧掉今年八成的收入。

粮食是种出来的!

没有了粮食,农民要饿死,城里那些靠买粮食吃的居民也没地方去买,也得饿死。

好好的丰收年,差点就要酿成这等悲剧。

司督军重重拍了下顾轻舟的肩膀:“轻舟啊,若不是你警惕,现在”

说到这里,司督军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他不敢想象。

“阿爸,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顾轻舟笑着道,“您看,一颗粮食也没烧掉。这些兵,都是阿爸的人;那些农民,也是军政府辖区内安居乐业的人。他们拯救了自己,都是阿爸的管理有方,我只不过是出了点小力气。”

诸位将领们,纷纷不说话了。

他们看着顾轻舟,情绪比顾轻舟还要激动。

虽然顾轻舟谦虚,可她这次的确是拯救了一次人为灾祸。

“阿爸,我派人去抓魏林吧,他一定很想看到我。”顾轻舟对司督军道。

司督军点点头:“好,你去。”

他的手,放在那些油桶上,此刻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怒意,已经被无尽的后怕所遮掩。

顾轻舟出了房间。

她刚走出来,突然远处的操场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少夫人!”

顾轻舟微愣。

不远处的校场上,已经集合了所有的军队。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他们在领头的李明居带领下,齐刷刷转向了顾轻舟的方向,然后高声呼少夫人。

顾轻舟被吓了一跳。

司督军和颜新侬等人,也急匆匆出来。

就看到数万士兵,一齐叩靴,恭恭敬敬冲顾轻舟行了军礼。

他们知道,顾轻舟挽救了数十万百姓的粮食,等于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也知道,顾轻舟用她的警惕和计谋,化解了岳城一个极大的危机。

他们更知道,他们自己父母亲人的家园,因为顾轻舟的小小行为,保住了,动乱扼杀在萌芽里。

在迷蒙的晨曦里,他们恭恭敬敬,整齐划一,冲少夫人,敬礼!

顾轻舟看到这场景,莫名其妙的,眼眶一热,热泪滚下来。

司督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你这样得军心!轻舟啊,阿爸也要感谢你。”

说罢,还没等顾轻舟说什么,司督军重重一扣军靴,给顾轻舟敬礼。

顾轻舟回身急忙说使不得,却见颜新侬等人,同样敬礼了。

顾轻舟的眼泪流得更狠,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只是夺眶而出的热泪忍不住:“阿爸,我会努力的。”

她转身走了。

上了汽车之后,顾轻舟听到前头开车的唐平,一直在吸鼻子。

“你哭什么?”顾轻舟问唐平,虽然她自己的情绪也平复不了。

唐副官道:“少夫人,我从未见过这样感动的。他们给您敬礼,督军和总参谋也给您敬礼!我我感动的,我忍不了”

和顾轻舟一样,唐平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想起那么多将士,一起给顾轻舟敬礼的场面,他就想哭——被感动得想哭。

顾轻舟则笑了。

她的笑容很甜,眼睛成了小小的月牙弯,露出细糯的小牙齿,像个孩子。

自从师父和乳娘去世,她再也没这样笑过了。

正文 正文_第561章浓墨重彩

顾轻舟抓到了魏林。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并不简单,她也生怕出错。

她当初看到了秋水稻,就想到万一一场大火,只怕华东地区都要遭殃。

这等当口,不是最怕火灾的吗?

又有颜一源的事,让顾轻舟敏锐感觉到这是个烟雾弹。

烟雾弹的到来,后面都隐藏着阴谋。

顾轻舟不是天生的敏锐,而是她经历太多了。这些敏锐的感觉,全是一次次的遭遇,深深刻在她的潜意识里。

她派人去查学生,就顺带查了查自己的仇人。

顾轻舟最近结仇的,比较有魄力、有权利、有财力搞大动作的,除了魏林就是董晋轩。

董晋轩目前没什么动静,魏林却从苏州老宅的仓库里,运了一批黄酒到岳城。

顾轻舟再派人去查了魏林在苏州的仓库,根本没有珍藏过黄酒的痕迹,而是一股浓郁的火油味。

两下一对比,顾轻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魏林在打秋粮的主意。”

秋粮出了意外,赔上军政府也收拾不了。

魏清寒的死,对魏林打击太大了,他肯定会做点什么。

他没了理智。

顾轻舟也不知道他哪一天下手,从哪里下手,就派人遍布撒网,发下单页。

她的单页上写得很简单:“丰收在即,当心火灾。”

这几个字很简单,农村认识字的人不多,读过几天书的人认识就行。

同时,她又派了士兵去村庄驻守,和族长联系上了,让保守秘密的同时,派人日夜在田埂、树林巡防。

魏林派出探子时,顾轻舟早已黄雀在后,抓住了他的探子,同时知晓了他动手时间。

抓住魏林之后,顾轻舟将他送到了军政府,就回了自己的新宅。

“少夫人,高桥教授又来了。”副官对顾轻舟道。

这五天,日本大使馆和高桥荀的父亲,逼迫岳城交出人,甚至听了谣言,以为高桥荀死了,态度非常激烈。

他们每天登门,甚至让大使馆的侍卫过来闹事。

“告诉他,高桥荀早已回了南京。”顾轻舟道,“现在可以联系高桥荀了,让他露面。”

“是!”

副官出去,把这话告诉了高桥荀的父亲,以及大使馆的官员,可惜他们全部不信。

“请少夫人不要敷衍我们,要给我们一个答案!”高桥教授苍老了十多岁的模样,形容憔悴。

“没有敷衍,少夫人说高桥荀回到了南京,就是回到了南京,请你们自己去查证。”副官态度更强硬。

这是岳城,军政府的地盘,副官没把这些倭人放在眼里。

这时候,又有副官跑出来。

这位副官是重新传达顾轻舟的话。

“少夫人说,请诸位到会议大厅,她一会儿就来。”

副官这才让这群日本人进门。

他们带着翻译,另外高桥教授自己就会说中国话,交流无碍。

佣人上了茶。

约莫等了十分钟,顾轻舟就来了。

她穿着高跟鞋,个子就显得高挑颀长,一身葱绿色绸缎旗袍,围了条长长的深绿色围巾,流苏极长,在她周身徜徉萦绕。

顾轻舟的头发很浓很顺,披散在身后,只用小小的梳篦点缀,能泛出淡墨色的清辉。

这等深色里,她莹白面容更加精致,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似一泓滢滢秋水。

“这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副官介绍。

几个日本人站起来。

高桥教授想要说话,顾轻舟摆了摆手,对他道:“请稍等。”

她面色肃然。

她话音刚落,会议大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素手莹白,青葱手指拿起话筒,她喂了声之后,说了句:“嗯,稍等”

她把话筒递给了高桥教授,“令郎的电话,请您过来,听听他的声音。”

高桥教授一愣,急匆匆奔过去,走的时候太急了,差点被椅子绊倒。

他对着电话说么西么西,然后声音骤然激动而拔高,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顾轻舟没听懂,跟着高桥教授一起来的日本人,却个个面露惊喜。

高桥教授问了很多,大概说了两分钟,这才挂了电话。

他给顾轻舟鞠躬:“对不起,司少夫人,犬子的确身在南京,打扰了。”

其他日本人,也纷纷鞠躬道歉。

顾轻舟略微颔首。

高桥教授迫不及待赶回去,匆匆忙忙乘坐火车离开了。

顾轻舟的电话却又响起了。

“司少夫人,我是高桥荀。”电话里,传来高桥不标准的口音。

顾轻舟道:“高桥先生,你父亲已经回去了,剩下的事,还请你自己处理好,麻烦你了。”

说罢,她就要挂电话。

高桥荀急忙道:“司少夫人,我有句话要问。”

“高桥先生,你误会了规矩。当时我们的规矩是,如果你赢了,我才会回答你的问题,可你没赢。”顾轻舟道,“不过,我不介意问你几个问题。”

高桥荀道:“可以,我们交换问题。你想问什么?”

“如果可以,面谈比较好。”顾轻舟道。

高桥荀道:“我明天就去岳城。”

“请你暂时不要过来,来了我也不会见你。岳城还有很多事,等我有空了,而且机会合适,我会打电话给你。”顾轻舟道。

她掌控了主动权。

高桥荀立马道是。

他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顾轻舟,并且再三道:“司少夫人,请你一定要打电话,我有很多问题。”

顾轻舟道:“再说。”

她挂了电话,开始组织语言,想想如何跟高桥荀周旋。

她不想高桥荀把她的事传到日本去,亦或者说,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再次和蔡长亭较量。

蔡长亭是一只狡猾之极的狐狸。

她抢占了先机,暂时稳住了高桥荀,得到了主动沟通的权力,高桥荀要做的就是等待。

顾轻舟挂了电话,重新去了军政府。

她这次回家,是一夜未归,督军让她回来睡觉和吃饭。

睡觉是睡不着了,但是顾轻舟很想回来换套衣裳,以及吃点东西。

她去了督军府。

督军府正在开军事会议,还没有开始,就有将领道:“今天的会议,要请少夫人到场吧?”

顾轻舟立了大功。

这个功劳,足以说上很多年的,简直可以在军政府的史册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顾轻舟还掌控着军政府的印章。

合情合理,她都应该出席今天的军事会议。

这九个月来,顾轻舟在军政府的威望,水涨船高,很得人心。

这些当兵的大老粗,没几个愿意使花花肠子。正是因为不会,才格外佩服谋略过人的。

顾轻舟的谋略,是大智慧,是军国大计,所以她格外受到将领们的尊重。

若她是个男人,是可以做总参谋的。

“我也觉得,应该请少夫人到场。少帅去了日本留学,少夫人独掌大印,她应该参加。”有一位将领道。

司督军听闻了这些话,道:“诸位无异议,那就请了少夫人过来。”

正说着,副官说少夫人来了。

督军就叫人把顾轻舟叫进去。

顾轻舟坐到了司督军的下首,那是司行霈以前常坐的位置。

众人打量顾轻舟,却发现她凝眉的样子,竟然有点像司行霈,顿时感觉自己想多了,纷纷转移了心思。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如何处理魏林。”司督军道。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

这次的讨论,非常和谐,没有从前争吵得面红耳赤的局面。

关于魏林的处罚,大家一致认同司督军的决定:公开魏林的罪行,押着他游街三天示众,最后处以枪毙。

“在游街之前,先去把岳城所有报纸的主编都叫过来,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他们,让他们先造势。”司督军道。

顾轻舟记下来。

司督军的每一项决策,顾轻舟都当场让他写下手谕,这样回头盖了章,就可以直接发布。

当天下午,司督军返回了南京,他在南京也是公务繁忙。

临走的时候,司督军对顾轻舟道:“等魏林被处决之后,我会重新任一名市长。轻舟,你可有人选?”

顾轻舟摇摇头:“阿爸,我不涉足政治的。”

司督军看了眼她,道:“你应该常去市政厅走动走动。军事重要,政治也重要。”

这就是想把岳城的政治也交给她。

顾轻舟受宠若惊:“阿爸,我没这个本事,不敢揽这么大的活儿。在军政府,是有义父坐镇,我才敢胡闹。”

司督军也觉得有点仓促。

“你心里有个准备,等过年的时候,我再来具体安排。你也别怕,到时候我让芳菲辅佐你。”司督军道。

顾轻舟的心,顿了下。

司芳菲

她没有再说什么。

这天下午,颜新侬将魏林的罪行,发布给了各大报社的主编,让他们报道下去,而司督军那边,以魏林触犯军事罪行,直接把魏林的处决权力夺过来,不经过南京政治部。

南京肯定要抗议,可是抗议在枪杆子之下,也没什么用处。

魏林的事一曝光,顿时激起千层浪。

粮食,关乎每个人的生计。不管是高官还是乞丐,都跟粮食有关。

于是,这件事引发了一次全岳城甚至中国关注的大浪潮。

当天晚上的晚报,每家报纸都脱销了,每个人都在找报纸,想知道今天冬天能否吃得上粮食,想知道魏林是什么下场!

正文 正文_第562章顾轻舟声名大噪

“少夫人力挽狂澜,提前揣测到了魏林的阴谋,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缴获火油上百桶,上万名农民连夜伏击歹徒。”

“魏林已经主动交代了罪行,申请公开审判,遭到了岳城军政府的拒绝。南京政治部提出异议。”

“司少夫人提前发了通知书,提醒农民提防火灾。”

“今年粮食大丰收,收成比去年提高了二成,并未出现损害。”

“少夫人乃女中豪杰”

晚报上,这些主要的内容,每天重复被报道。

“司少夫人”这四个字,是报道的核心,每个人都知道,顾轻舟这次拯救了岳城的粮食危机。

报纸上的主笔,对顾轻舟歌功颂德,当然也有唱反调的声音,可八成的报纸都是在使劲吹嘘顾轻舟。

“粮食乃是民生大计,若是粮食被烧毁,今年冬天肯定要饿死无数人,粮价也会奇高,从而引发经济动荡。”

那些主笔纷纷都在分析这件事的可怕。

一旦粮食被烧了,那么岳城面临的,不仅仅是军事的崩溃,还有经济的大膨胀崩溃。

军事和经济崩溃了,整个岳城就要完了。

十几年的安宁日子,就要过到头了。

“江北天天过大兵,百姓居无定所,流民南下成灾。”

若是岳城动乱,他们也要过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后怕。

于是,每个人都说顾轻舟的好,每个人都骂魏林。

魏林游街的第一天,街上围满了人。

顾轻舟在颜家吃早饭,颜一源非常想去看。

“你去看看也好。”颜新侬正好在家,对颜一源道,“看看罪人的嘴脸。”

颜太太也是后怕:“魏林一方父母官,这样对待自己的百姓,如何能不叫人气愤?”

如果是其他人,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舆论浪潮。

魏林是市长,他几乎相当于从前的知府,是百姓的父母官。百姓敬重他,换来他将数十万的人命于不顾,多么寒心和可怕。

犯罪的人是魏林,而且事情关于每个人的吃饭,才会迅速发酵,酝酿成一场舆论风暴。

在这场风暴里,顾轻舟是最大的受益人。

她的名声,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村头村尾,甚至华东地方,以及消息比较灵通的北方城市。

岳城的报纸,称呼顾轻舟为“岳城之母”,对她给予了极高的荣耀。

“岳城之母?”顾轻舟从颜洛水、颜一源、霍拢静甚至霍钺口中都听说了,也是啼笑皆非。

这是什么称呼啊!

顾轻舟想到自己至今还没跟男人正式睡过,就落了“母亲”的名声,还是整个辖区的,也是五味杂陈。

义父颜新侬笑道:“你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原本就是岳城将来的第一夫人。总统夫人乃是国母,那么你是岳城之母,倒也不夸张。”

现在的岳城第一夫人,还是顾轻舟的婆婆。

顾轻舟想:“司夫人听到我现在的名声,肯定很不高兴!”

经过这次的舆论大轰动,顾轻舟不仅在军中得军心,也得民心。

再有人提到她和司慕的婚姻,提到魏清嘉的时候,几乎没人敢说顾轻舟不如魏清嘉了。

有好事者,把魏清嘉拉出来批判一番。

魏清嘉的父亲做出这等危害百姓的事,魏清嘉的品德能高尚到哪里去?又因为顾轻舟和魏清嘉是情敌,她更是被卷入话题的风暴中。

这下子,魏清嘉似乎也犯了众怒,大家纷纷踩她,编故事诋毁她,她离婚的事,原本大家比较隐晦,这下子更是成了攻讦她的重要论点。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舆论的发酵,居然到了如此地步?”顾轻舟深感可怕。

报纸批判魏林,也就会顺便批判魏清嘉。

为了抬高顾轻舟,魏清嘉就被贬得更低了。

顾轻舟蹙眉。

颜洛水却高兴极了。

“当年他们都说你不如魏清嘉,没把我气死,如今我算是出了这口恶气!”颜洛水高兴道,“轻舟,女人还是得像你这样有本事!”

有本事,本事总能发挥大作用,总能让一个人顶上无上的光环。

顾轻舟现在就是。

她现在的名声,已经牢不可破了。

而村民们,更是感激顾轻舟。他们的做法,简朴而实在:十里八乡的,每个村都给顾轻舟立了生祠。

听说,顾轻舟的生祠可以保佑庄稼风调雨顺,这是后话了。

外头舆论的风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魏林枪毙那天,达到了顶点。

顾轻舟去观刑。

三天的游街,魏林被人砸了不少的烂菜叶子和生鸡蛋,形容狼狈。

顾轻舟看着他,想到这个人居然想要饿死数十万无辜的百姓,顾轻舟就很想看看这张脸下面的心,黑成什么模样。

“仇恨,可以把人变得这样可怕。”顾轻舟也感叹。

对魏林,顾轻舟没有半分愧疚。

她没有杀死魏清嘉,魏清寒却固执报复她;魏清寒想用恶毒手段对付顾轻舟,顾轻舟并没有用相同的手段对付他,她仁至义尽。

然而,这些是毫无用处的,魏清寒的死,还是换来了魏林的疯狂。

魏林的死,顾轻舟更是没半分不忍心:假如魏林不死,假如魏林成功,整个华东地区,都是一场浩劫。

军事、经济全部都要崩溃,数百万人会倒霉。

魏林的为祸,才是真正的祸端!

“行刑!”

到了时间,魏林被处于枪决,顾轻舟看着他。

看着他倒下,她才慢慢舒了口气。

这场浩劫,果然扼杀在萌芽里了。

而顾轻舟得到的名声和荣耀,她并不感激魏林。造成她的成就的,是她自己的警惕、机敏,跟魏林无关。

顾轻舟昂头挺胸走了出去。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那样,司夫人随后也听闻岳城民众对顾轻舟的赞誉。

顾轻舟是“第一夫人”,是“岳城之母”。

那么,他们把司夫人蔡氏放在哪里?

司夫人大怒。

她当着司芳菲和司琼枝的面,发了脾气。

“顾轻舟太不要脸了,居然借机为自己造势!”司夫人骂顾轻舟,“她居然还压过我!”

司芳菲心中有句话,却不知是否当讲。

顾轻舟和司慕已经离婚了,司芳菲看到了他们的公章离婚证的备份,后来她又还了回去。

这种情况下,顾轻舟还敢这样大造势,她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司芳菲有点糊涂了。

“姆妈,她一直都不要脸啊。”司琼枝同仇敌忾。

司夫人气道:“总司令太宠她了,宠得她比女儿还厉害,看她成了什么样子!”

到了南京之后,司夫人就改口把司督军叫“总司令”。

“我今晚要跟总司令谈谈。”司夫人怒道。

司琼枝忙阻拦:“姆妈,这个使不得。阿爸可器重她了,你若是说了什么,阿爸还当你嫉妒顾轻舟呢。”

司夫人的眼眸阴冷。

琼枝的话,中了司夫人的心思。贸然去诉苦,只怕不得司督军的认同,反而还会留下不妥的印象。

可不说的话,岂不是要气死司夫人?

司夫人还没死呢,儿媳妇就爬到了她头上去,成何体统?

“姆妈,不如我跟阿爸提一提吧?”司芳菲声音柔婉。

司夫人欣慰看了眼司芳菲。

这当然是最好了。

司芳菲不是司夫人的亲生女儿,却深得司督军的欢心。她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顾轻舟的问题,司督军应该更听得进去。

“芳菲,姆妈没白疼你。”司夫人道,“那这件事,姆妈就交给你了。”

司芳菲素来花心思讨好司夫人,况且她也隐约为此事不快。

再这么下去,儿媳妇在阿爸心中的地位,快要超过她这个女儿了吧?

司芳菲明知不该嫉妒的,可她想到顾轻舟已经离婚了啊。

如此,顾轻舟不是欺骗阿爸吗?

司芳菲也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她不想在她父亲心中留下更深的痕迹,故而她打算利用司夫人的不满,把顾轻舟和司慕离婚的事,稍微透露几分。

“二哥明明知道了,还打了她一枪,这中间到底牵扯什么呢?”司芳菲慢腾腾的想着。

她又想,“顾轻舟她真厉害,这厉害的背后,都是阿爸和颜新侬在扶持她吗?”

她和二哥离婚,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桩桩一件件,在她心中飘过,司芳菲的情绪无法静下来。

她去了趟父亲的书房。

一进门,他听到了父亲爽朗的笑声:“对,轻舟立得起来,她若是个男人,真正的将相良才!”

司芳菲的心,倏然一紧,酸涩的滋味冒了出来。

她也很用心,而且很有智慧,阿爸却从未这样夸过她。

顾轻舟一个不是司家儿媳妇的女人,居然得到了阿爸这样的欣赏。

司芳菲深吸一口气。

她那点涩意,想要敛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一直以来,阿霈都太强了,我就担心将来两个儿子失衡,阿慕没生存之地。如今有了轻舟,长房和二房才算平衡了,这样我百年之后都放心。”阿爸又道。司芳菲的脸色,变了又变。

阿爸居然觉得,顾轻舟的智慧和才干,可以与司行霈媲美?

司芳菲不能接受!

“我阿哥是无人能及的,他的智慧和谋略,足以掌控这天下!”司芳菲想。

没有女人能配得上司行霈,更加没有女人有资格和司行霈相提并论。

正文 正文_第563章女人的嫉妒

司芳菲的心情起伏很大。

司督军的电话尚未挂断,司芳菲轻手轻脚进了书房,端了一杯司督军最爱的雨前龙井。

司督军是在听颜新侬汇报军务。

两个人是几十年的老友,提到了顾轻舟,颜新侬非常骄傲,就多说了几句。

司督军更骄傲,这儿媳妇是他自己选的,话题就更多了。

“我第一次见到轻舟,那时候她跳舞,满场惊艳,当时我就想: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将来定能兴旺我司家门庭。”司督军对颜新侬道,“我看人很准,第一眼的感觉更准。”

颜新侬笑了笑:“你这是马后炮。”

司督军哈哈笑。

总之是很得意的。

把岳城交给了顾轻舟,几乎没什么烦心事。

不管遇到了多大的风雨,顾轻舟轻描淡写帮司督军处理完毕了。

顾轻舟真的很得军心。

从前司行霈在军中威望高,有七成的人信服他,却也有三成的人看不惯他;而顾轻舟,可能是性别不同的缘故,没有引起任何的抵触,她得到了十成的信任。

这对一个上位者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只有下属崇拜你、敬重你、信任你,你才能驭下游刃有余。

聊了快一个钟头,司芳菲进来,司督军这边也聊得差不多,挂了电话。

“阿爸,跟总参谋聊天吗?”司芳菲问。

司督军颔首:“是啊。”说罢,他端起茶啜了一口,茗香四溢入喉。说了半天的话,他的确口干了,这茶来得及时。

他拿起文件,只当司芳菲是像往常那样端茶,也没招呼她。

却见司芳菲站在他面前,好似有话要说。

司督军起身,笑着指了指沙发:“看你这脸色,肯定是有事。有事坐下说。”

司芳菲这才微笑起来。

坐到了司督军身边的沙发上,司芳菲组织了下语言,将心中的涩意敛去,尽量语调平和。

“方才去看姆妈,我不小心说了二嫂在岳城的名望,不知姆妈生气了没有。”司芳菲低声。

她很会说话。

她先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去说司夫人发怒。

司督军笑道:“不会的。”

话虽如此,司夫人肯定不高兴,这是毋庸置疑的。

司夫人最不喜欢被人比下去。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顾轻舟的能耐,是普通人比不了的,司夫人也比不了,她不服输可不行。

“姆妈脸色不太好。”司芳菲叹了口气,一副做错事的表情,“阿爸,我觉得姆妈会不高兴的”

司督军看了眼司芳菲。

芳菲觉得

难道芳菲觉得,顾轻舟的名声超过了司夫人,不是应得的吗?

司督军想到这里,就觉得有必要把顾轻舟的所作所为,告诉女儿。

他还指望明年派司芳菲去辅佐顾轻舟呢。

司芳菲向来最懂事,大概只有她能跟顾轻舟和睦相处。

司琼枝不行,她跟顾轻舟交恶很久了。

“你姆妈不会生气的。”司督军端起茶,轻轻撩拨着浮叶,“轻舟的名声再大,那都是她应得的。她是我司家的儿媳妇,这样有本事,你姆妈会骄傲的。”

这就是说,司督军需要她们为顾轻舟感到骄傲。

谁不满顾轻舟,都要自己憋住。

司芳菲的心,再次收紧。

阿爸真的给顾轻舟太高的评价了!

咬了咬唇,司芳菲想起司督军说二哥有了顾轻舟,就跟大哥旗鼓相当,隐约是把顾轻舟放到了司行霈相等的地位,司芳菲后面的话,就不得不说了。

她可以容忍顾轻舟盖过她、盖过司夫人,却无法容忍她和司行霈相比较。

她大哥,任何女人都没资格和他并肩。

大概只有她和他一样的血脉,才有一样的智慧和才能吧?

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配和司行霈相提。

司芳菲轻轻咬了下唇:“阿爸,有件事”

就在这时,司夫人来了。

司夫人明明是让司芳菲来说的,后来想了想,她必须亲自出面。

她不能任由顾轻舟踩着她!

一个儿媳妇,这样敢为自己造势,她眼中根本没有婆婆,没有尊卑。

“总司令,岳城的报纸,成天写了些什么东西,您看看!”司夫人将报纸,放到了司督军面前。

她指了说顾轻舟是“岳城之母”的头条给司督军看。

这暗示,实在太明显了。

司芳菲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的计划被打断,只得悻悻将话题收住。

“总司令,她敢自称是岳城之母,她要翻天啊!”司夫人端庄优雅,哪怕是生气时,说话也慢条斯理。

司督军的脸,却沉了下去。

“这不是她的自称,是百姓对她的爱戴。”司督军态度冷峻。

他就把顾轻舟缉拿魏林的事,再次说了一遍。

“若不是她,岳城即将大崩败,我们连家园都保不住。她给了岳城百姓第二次生命,拯救了他们的家园,他们敬她为母,这是她的能耐。你们谁有这样的本事,就做一件这样的大事给我看看!

否则,就应该高兴!高兴我们司家出了这样的风云人物,高兴慕儿有这样的贤内助!”司督军一字字一句句,如刀般锋利,既像是说给司夫人听,也像是说给司芳菲听。

司夫人彻底傻眼。

司芳菲亦然。

她们还没说什么,司督军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甚至察觉到了司芳菲要说顾轻舟的坏话,直接堵死了司芳菲的话头。

司芳菲的背后,冷汗沁了出来。

“原来,阿爸真的很看重顾轻舟,甚至超过了我!”司芳菲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一直都是督军最疼爱的女儿。

在西方的语言中,儿媳妇就是法律上的女儿,故而也是女儿。

突然间,司督军最疼爱的女儿,从司芳菲变成了顾轻舟

司芳菲的眼波流转,眼芒盈盈欲碎。

顾轻舟和司慕离婚的事,今天不能说,时机太不恰当了。

她说了,就可能给阿爸留下“落井下石”的印象,对她太不利了。

司芳菲出了书房,却含混不清走了很多的路。

她把园子逛了一遍,才回到了自己的寝卧。

她打了个电话给司行霈。

副官接了电话:“二小姐,师座正在忙。”

“我阿哥在忙什么?”司芳菲问。

副官言简意赅:“军务。”

司芳菲道:“就不能接个电话吗?”

副官为难道:“二小姐,属下不敢打扰师座”

这时候,司芳菲听到了一声“轻舟”,她愣了愣。

那是司行霈的声音。

她再仔细听,似乎听到了司行霈的笑声,然而副官利落挂了电话:“二小姐再见。”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司芳菲拿着话筒,半晌没有动。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幻觉?

为什么她在打给她哥哥的电话里,听到了她哥哥叫轻舟?

“我怎么了?”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是不是疯了?”

她此刻,很想立马去平城看司行霈。

司芳菲想着,突然脑海中有个想法:“假如我阿哥正在跟顾轻舟打电话,那么我现在打到岳城,应该是占线,亦或者她不能接听吧?”

鬼使神差的,司芳菲给岳城的顾轻舟打了个电话。

而司芳菲并没有误会,司行霈正在旁边用专线,打电话给顾轻舟。

司芳菲打给司行霈的时候,副官给司行霈递了眼色,司行霈看也没看,一直和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这次功不可没,就连司行霈这边的亲信,也纷纷跟他说:“顾小姐真是厉害!”

能不厉害吗,也不看看是谁的女人!

司行霈对顾轻舟道:“轻舟,机会是非常难得的,时机往往只有一次。这次你抓住了,而且你成名了,真了不起。”

顾轻舟反应比较平淡。

上次司行霈任由那两个细作自杀,顾轻舟心中再添一槛。

司芳菲的槛还没跨过去,又添故意欺瞒她这一槛,顾轻舟都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她面对司行霈的电话时,有点笑不出来。

她准备说点什么,旁边的另一台电话响起了。

顾轻舟放下司行霈的话筒,去接了。

“喂,哪位?”她问。

电话那头却传来司芳菲含笑的声音:“二嫂,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恭喜你。”

她非常开心。

她哥哥不是在跟顾轻舟通电话。

“谢谢。”顾轻舟的心,却似浸在冰水里。

“二嫂,改日到南京来玩啊。”司芳菲又道。

顾轻舟沉吟,问:“芳菲,都这么晚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司芳菲笑道,“就是我才听闻这个好消息,没打扰你休息吧?”

“我的确是要去睡了。”顾轻舟道。

她态度的冷淡,司芳菲也听出来了,只当是她乏了,就挂了电话。虽然理解顾轻舟的疲倦,司芳菲受到了冷遇,到底不开心。

顾轻舟也不开心。

再次接起司行霈电话时,顾轻舟更加没力气说什么。

“芳菲打的?”司行霈问。

顾轻舟嗯了声。

“她蛮懂事的。”司行霈笑道,“我家芳菲总是会体贴别人。”

顾轻舟道:“我要睡了,晚安。”

态度更冷漠了。

司行霈忙道:“我有个消息,你一定有兴趣。”

然而,顾轻舟没有,她什么兴趣也没了。

她现在不想说话。

她挂了电话。

准备起身上楼,电话重新响了。顾轻舟接起来,司行霈的声音传过来:“轻舟,这个消息跟你有关,也跟岳城有关,你真不想知道?”

正文 正文_第564章我摸你是堂堂正正的

电话里,是司行霈温醇的声音。

这声音,时常在顾轻舟午夜梦回时给予她安慰,此刻却听得如此刺耳。

司芳菲突然的来电,这般凑巧,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顾轻舟已经被司芳菲怀疑了。

新月如钩,四周繁星点点,衬托着墨色夜穹。

吹进屋子的风,还有木樨残留的清香,亦添了一份凉意。

顾轻舟拢了下披肩。

“你知道督军会引荐谁继任新的市长吗?”司行霈在电话里道。

这就是司行霈想告诉顾轻舟的秘密。

顾轻舟很想知道,此事也关乎岳城,可她现在毫无心境。

她把话筒放在耳边,歪头一下下捋着披肩上的长流苏。

她把流苏一下下的打散,再一下下的结拢,轻轻应着司行霈的话,最多是“嗯”一声,再无其他。

她眼前,总是闪过司芳菲的脸,以及她依靠着司行霈撒娇的样子。

顾轻舟这时候就明白,当初司行霈是如何吃她和顾绍的醋的。

然而,她那时候觉得司行霈变态,至今也觉得吃这种醋不上台面。

顾轻舟从骨子里有点坚守,她始终知道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

她不会表达这种醋意。

“是贺明轩。我得到了情报,督军会选贺明轩继任市长,文件送到了政治部,已经批复下来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回神,反问了句:“岳城财政部总长贺明轩?”

司行霈笑道:“你还记得他?”

顾轻舟的柳眉轻蹙。

她不是记得贺明轩,而是记得贺明轩的女儿贺晨茹。

年初的时候,叛将周成钰伙同德国人害司慕,被司慕处死,结果周成钰的情人贺晨茹找顾轻舟报仇。

顾轻舟反将一军,让贺晨茹的丈夫和公公都来看看她的鬼样子,顺便也找了贺晨茹的父亲贺明轩,让他看看自己女儿的失态。

那天,顾轻舟就见到了贺明轩。

后来,贺晨茹下落不明。

“记得呢。”顾轻舟淡淡道,“他六十多岁了,还能担此重任吗?”

督军把岳城的财政交给贺明轩,足见对他的器重。

这次也是临时换人,且是很重要的职位,岳城的舆论动荡那么大,百姓会担心其他人是否也危及他们的生存。

此情此景之下,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让百姓信任的人。

“贺明轩年纪大了,在岳城风评很好,而且持重!督军现在要的,不是能做什么大事的市长,而是能稳定人心的市长,没人比贺明轩更适合了。”司行霈道。

贺明轩这样的年纪,足以平息百姓们的担忧。

顾轻舟想着贺晨茹的下落,不知她跟贺家,又是什么光景。

她心思微动,情绪都藏在眼波中,没有再说什么。

“我知道了,晚安。”顾轻舟道。

司行霈却握住电话不肯松手:“轻舟,你是否有事瞒着我?岳城没有半分损害,你反而赚得盛名,应该高兴才是,可你的心情非常不好。”

顾轻舟的那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

沉默一瞬,她说:“我想念我的亲人了。我的乳娘,我的师父”

司行霈那头屏住了呼吸。

顾轻舟的心情,有点潮湿。伤感似潮水,一下子涌上来,淹没了顾轻舟,也淹没了司行霈。

“晚安。”她道。

“轻舟晚安。”司行霈这次没有在坚持。

挂了电话,顾轻舟的情绪并未好转。

她带着木兰和暮山出去散步,走了很远的路,走到了颜公馆门口,并未进去;回来时,路过颜洛水的家,听到了钢琴声,还有颜洛水两口子的笑声,她亦没打扰。

洗了澡躺下,顾轻舟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一个夜晚。天气寒冷,风裹挟着寒雨,往人身上浇。

顾轻舟很冷,不停的跺脚。

她的手脚很小,低头可以瞧见自己红色的小皮鞋,乳白色的防雨斗篷,格外鲜艳。

不远处有个店铺。

店铺点着昏灯,橘黄色的灯火,冲淡了夜幕,似一进暖暖的锦裘披散下来;店铺是印花棉布门帘,白雾氤氲而出,混合了红豆的清香。

“我想吃红豆糕。”顾轻舟这样说。

一只纤柔嫩白的手,塞了一把纸币给她。

她扬起头,想去看给她钱的那个女人的脸,可惜她的身子太过于矮小,又是夜里,什么也没看清。

她踩着积水的地面,高高兴兴跑到了铺子里。

捧着热腾腾的红豆糕,她站在屋檐下吃。

暖流徜徉,她很舒服舒了口气,浑身都暖和了。

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孩子,看上去十几岁,非常的漂亮英俊,比画里的人还要精致。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

他眉头紧锁,双目似有严霜。

他看上去很伤心,快要哭出来似的。

顾轻舟上前,指了指他的眉心,问他:“你怎么不哭呢?”

远处,有人喊她:“轻舟?”

顾轻舟清脆应了声:“来了。”就急匆匆跑开了。

醒过来的时候,顾轻舟还记得那红豆糕的味道。

而梦中的男孩子,是司行霈。

顾轻舟揉了揉头:“真好笑,我居然能幻想出司行霈小时候的样子!”

这个梦很清晰。

清晰到她记得那红豆糕的味道,记得自己戳了下司行霈的眉心,而他眉心冰凉,甚至记得司行霈不耐烦吐了她一脸烟气。

当时司行霈正坐在屋檐下抽烟。

十四五岁的他,比现在更加英俊,俊得近乎邪魅。

他的唇间旖旎而出的轻烟,笼罩了他的眉目。

他当时很伤心的样子。

“昨晚和他打电话,才会梦到他吧?”顾轻舟想。

她沉思良久。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禀告道:“少夫人,少帅回来了。”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司慕回来了?

他怎么会回来?

莫名其妙心中发慌,想到他开枪射击自己,顾轻舟的心就定不下来。

她深吸了几口气,突然问:“哪个少帅?”

“大少帅。”副官唐平道。

顾轻舟瞥了眼他。

唐平低了头。

是司行霈来了。

顾轻舟轻轻拍了下胸口,就对唐平道:“让他到会议大厅去等,不许他进入内院来。”

唐平道是。

顾轻舟重新上楼,梳了个低髻,带了一支赤金的簪子,换了套鹅黄色的上衣,月白色的裙子,这才走了出去。

司行霈看到她时,就觉得她像前朝的少奶奶。

那根赤金簪子,金光熠熠,她又穿着一件鹅黄色绣海棠花的斜襟衫,看上去就如一朵盛绽的迎春花。

司行霈走过来:“今天这身衣裳好看。”

顾轻舟略微颔首,低声道:“这是司公馆的新宅。”

她抬眸,看着司行霈。

他应该是天亮时匆匆忙忙乘坐飞机回来的。

以前回来,都是打电话让她去他的别馆,这次居然闯了她的家。

昨晚她的坏情绪,肯定让他担心了。

顾轻舟的心中,生出几分内疚和不忍,她也没打算折腾。

可自己的感情,往往是无法自控的,理性战胜不了它。

“特意回来看我的?”顾轻舟问。

司行霈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我哪次回来,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顾轻舟蹙眉,往后躲了下:“注意点!”

“怕什么,你都跟司慕离婚了,我摸你是堂堂正正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神色骤变。

看到她恼火,他才略微收敛,道:“好好,不闹了。”

他也往后退了两步。

像赌气似的,他们隔得比较远,四目而视。

顾轻舟的眉宇凌厉,似有刀锋闪过。

“你到底有事没事?”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我当然有事了。”

说罢,他拿出一张纸,交给了顾轻舟。

说是纸,更像是照片。

照片撕下来一块,很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影。

“给。”司行霈道。

顾轻舟接过来。

果然是照片。

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痕迹已经发白了。她看到一个人,中等身材,眼睛大而无光,看上去很慵懒眯着。

这个人,是她的师父!

“你!”顾轻舟猛然站起来,“整张照片呢?”

司行霈笑:“整张照片?你想要,我就会给你吗?”

“司行霈!”顾轻舟咬牙切齿,怒意从她齿缝间迸出。

她似只炸毛的猫。

司行霈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不让我摸?有你求我的时候!”

顾轻舟用力推搡她,她又急又怒,声音猛然拔高:“你当这是玩笑?”

司行霈也发现了,她气得身子微微颤抖。

她的嘴唇不停的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她盯着他,黑眼珠里似有阴森,有些狠戾与鬼魅:“整张照片给我!”

她动了情绪。

司行霈也正色:“你就是这样求我?”

“司行霈,你做事不要太绝。”顾轻舟的声音轻颤,“你是想我们把旧账全部算一遍,还是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她肝胆俱裂的痛苦,刺痛了司行霈的心。

司行霈从怀里,掏出剩下的照片,递给了她。

“拿好了。”他道。

顾轻舟一把抢夺过来。

她迫不及待将他师父凑了上去。

一张完整的照片,呈现在她的面前。

正文 正文_第565章我们私奔吗?

黑白照片发花了,却也能看到很清楚的人像。

这是在家庭的中堂照的,依稀可以瞧见后面的匾额。

顾轻舟的师父,站在最左边,穿着一件长褂,可能是刚刚剪掉鞭子不久,头发还没有长好,故而带了一顶瓜皮帽,瓜皮帽的下面,可以瞧见很清晰的短发。

中间坐着一位女士,上了点年纪,很端庄,也是和顾轻舟的师父一样大眼睛,无神而慵懒。

最右边的,站着两个年轻人。

这像是一家人,母亲带着三个儿子照相。

“从前的时候,常有洋人或者时髦的学生,要给人拍照,吓死人了,还以为是把魂魄关到了那黑盒子里呢。”

顾轻舟记得乳娘这样说过。

她的情绪很激动,手一直发颤,道:“这是我师父,这是我师父!”

司行霈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似乎要给她一点依靠。

顾轻舟却推开他。

她此刻,再也没了和他亲近的心思,也不想再听她插科打诨。

“这是我师父,他到底是谁?”顾轻舟急促,眼睛里全是期望,看着司行霈,“你既然弄到了照片,你就肯定知晓我师父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司行霈沉吟。

顾轻舟的眼底,顿现厉色:“告诉我!”

司行霈坐下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对顾轻舟道:“你也坐下,我们慢慢聊。”

顾轻舟依言,坐到了他的旁边。

她仍盯着他。

司行霈的心中,一阵阵发软。

顾轻舟这样看着他,看似是怒意冲天,司行霈却觉得她可怜兮兮。她像个无助的孩子,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轻舟,这个人他叫王治。”司行霈言语缓慢。

他态度端重,没有再调侃顾轻舟。

顾轻舟的心,似被一只手捏住,她有点喘不过气。

“王治?”她无意识反问。

得他授业十几年,至今才知他的名讳,顾轻舟深感自己不孝。

“王家和慕家一样,也是几百年的中医世家。只是,在明朝时,王家牵扯到一桩案子里,被判了抄家灭族,只有少数旁枝未满十岁的孩子,流放到了岭南。

王治的祖上,就是流放罪人,后来一直为奴,辗转被发卖。到了他父亲那一代,终于在叶赫那拉家族站稳了脚跟,成了大管事。”司行霈道。

他说起这些往事,言语很慢,一直在看顾轻舟的表情。

“叶赫那拉氏?”顾轻舟突然出声,“他们是满人贵族,我乳娘说过,他们家出过皇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最后一代皇帝之前,有过两代短命且无子的皇帝,其中有一人在位时间很短,他的皇后就是叶赫那拉氏。

“对,他们家出过皇后。”司行霈道,“叶赫那拉氏很器重你师父的父亲,也在一次翻阅旧账的时候,寻到了王家祖宗留下了的医案和药方。

这些东西,都是无价之宝,对普通人却无用。叶赫那拉氏将它们抽了出来,送给了王氏,算是完璧归赵。

王家虽然为奴,却世世代代会点医术,这是家族传承的。你师父天赋异禀,从小就跟着叶赫那拉家的一位幕僚学医。

那位幕僚,是从前太医院很有名的太医,他赋闲之后,一直被叶赫那拉氏养着。王治好奇又有天赋,他的医术后来无人能及。

他没有药铺,也没有挂牌行医,只是在叶赫那拉家行走,为众人看病。偶然中药行有什么大事,他也会出席。

中药行的人,既看不起他,又不敢得罪权贵,每次只得破格容许他列席,却不给高位。

再后来,京里局势动荡,叶赫那拉家族分崩离析,王治也逃到了江南,躲藏了起来。正巧那个时候,慕家也犯了事,王治就借了慕宗河的名头。

你是他的徒弟,你应该知道,他的医术不输给慕宗河的。他借用慕宗河的名头,并不是高攀。”

顾轻舟只感觉有口气提不上来。

很多的事,都被串联了起来,清清楚楚摆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全明白了。

她猛然站起身,道:“所以呢?”

司行霈抬眸,静静看着她:“所以,他们是清廷余孽,他们想要跟革命政府的时代作对”

“你住口!”顾轻舟厉喝。

司行霈看着她眼睛一瞬间赤红,既不忍心,又觉得非说不可:“轻舟,你这么激动,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明白了?”

顾轻舟的胸口,剧烈跳动着。

她指了指门口:“你走,现在就走,我半个字也不想听你说!”

她不想听司行霈揣测她师父的动机,她不想司行霈否定她人生的意义。

她是顾轻舟,乳娘和师父很疼她。

也许,他们曾经的身份很复杂,可他们对顾轻舟是真心的。

而顾轻舟,并不是一个国破家亡的人

这天地间,她有存在的意义,岳城的百姓爱戴她,军人敬重她,她是顾公馆的原配嫡女。

她不是一个没有姓名、没有面目的工具。

“你走开,你胡说八道,我半个字也不信!”顾轻舟厉喝。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

他用力,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

他搂得顾轻舟透不过来气,她使劲挣扎时,他也不松开。

他似乎想要闷死她。

闷得她脑子缺氧了,才能阻止她接下来一连串的思路。

顾轻舟果然被闷得头昏脑涨。

她死死揪住了司行霈的衣领,好似稍微松手,她就要瘫软下去。

“轻舟,别怕。”司行霈亲吻她的头发,“我在这里呢!”

“我我想走。”顾轻舟道,“我想走!”

司行霈抱起她:“好,我们走。”

他光明正大把顾轻舟抱到了门口。

幸而也没遇到佣人或者其他人。

门口停靠着一辆汽车,司行霈把顾轻舟抱到了副驾驶座。

然后,他开了车。

车子一路出城,然后往西走,他们可能要路过南京,然后往河南去。

顾轻舟没说话。

她盯着沿途的风景,一直死死握住了拳头,不敢松懈半分。

“轻舟,渴不渴?”不知过了多久,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摇摇头。

“要回去吗?”他又问。

顾轻舟再次摇摇头。

司行霈继续开车。

开了五个小时之后,车子到了扬州,司行霈准备进城。

顾轻舟却道:“不要进城,继续走,往前走!”

她不想停下来。

司行霈将车子往路边停靠。

他伸手摸了摸顾轻舟的脸,低声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吗?为了知道这些,和我怄气。”

顾轻舟阖眼,眼睫毛微动,情绪几乎崩溃。

司行霈又于心不忍。

他轻轻抚摸她微凉的面颊,低声道:“我们不在扬州停留,而是进城吃点饭,买些干粮点心,准备点水。这一路再往前走,就不知能遇到什么城镇了。”

顾轻舟还是不说话。

她起身,下了汽车。

司行霈手疾眼快去拉她,被她挣开:“轻舟,你别”

他立马下车,打算去追,却见顾轻舟并没有逃跑,而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她躲到了后面。

司行霈无奈叹了口气。

于是,他当顾轻舟是默许,故而进城买了些吃的,又买了一个牛皮水袋,装了两袋子水。

车子上有三四支枪,也有足够的子弹,万事不愁。

司行霈重新出发。

顾轻舟就躺在后座。

她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到处漆黑一片,司行霈停了车子,反锁了车门,翻身到了后座。

他在黑暗中抱紧了她:“我睡一会儿,要不然没精神。”

司行霈让顾轻舟枕住他的腿。

他低头,轻吻她的面颊,将她抱起来,又哄又逼的,让她喝了半袋子水。

顾轻舟重新躺下时,司行霈感叹:“咱们俩这样,像私奔吗?”

顾轻舟没说话。

司行霈自己则笑了:“我看着挺像的!轻舟,我们永远不会走投无路,将来哪怕活不下去了,我带着你私奔到山林里,作对猎户夫妻。”

顾轻舟没有说话。

她的头发散了,那支金簪也被她捏在手里。

她也不知道是想捅自己一下,还是想捅司行霈一下。

“轻舟,你不要乱动。”司行霈低声道。

他阖眼打盹。

顾轻舟没有动。

官道两旁,除了迎风款摆的垂柳,就是一望无垠的农田。这个时节,稻子刚刚收了,到处光秃秃的,没了风景。

哪怕有风景,漆黑的夜也看不见。

顾轻舟缩着,浑身都冷。

司行霈的身子是热的,他的大腿上,热气传到了顾轻舟的脸侧。

“我的师父叫王治!”她让自己牢记,“这就够了。”

不管王治是谁的家奴,她都是顾轻舟的师父。

顾轻舟只记住那些美好的。

至于其他的,她都不想知道。

她甚至不太相信司行霈的话。司行霈也许说了实情,可他在误导顾轻舟,让顾轻舟误会师父的动机。

这样,顾轻舟就可以忘记司行霈杀了师父的仇恨。

顾轻舟原本的生活很温馨幸福,现在,她最爱的人,和最爱她的人,似乎全部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在发现司行霈和司芳菲很亲近的时候,顾轻舟还在想:“这个世上没有人只爱我。”

如今,她突然发现,“我一无所有。”

这在这个时候,顾轻舟听到了声音。

“救命啊,救命!”女人凄惨的声音,略有略无,在夜空里滑动。

顾轻舟竖起了耳朵。

仔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又没了。

她轻轻阖眼。

然后,她再次听到了脚步声。

顾轻舟立马坐起来。

她的动作很大,惊醒了熟睡的司行霈。

司行霈很机敏:“怎么了?”

“有人,有马。”顾轻舟似只豹子,眼底全是警惕。

这样的夜里,有人声、有马蹄声,他们可能遇到强盗了。

正文 正文_第566章除害

司行霈身手利索,摸出两杆长枪,填满子弹之后,扔了一把给顾轻舟。

他自己则满口袋塞子弹。

“躲到旁边。”司行霈看到了不远处的土坡,“车子锁好,剩下的枪都藏在座位底下。”

顾轻舟接过枪,很沉手。

司行霈很快把东西收拾完毕,然后拉着顾轻舟往山坡高地跑。

这样居高临下,可以收拾土匪。

顾轻舟道:“打马不能打人,哪怕打人,也只能打膝盖。”

“这个时候,你还顾念着其他人的命?”司行霈笑。

两个人绕到了土坡后面趴好。

果然,很快顾轻舟就听到了更近的脚步声。

女人一边跑,一边哭喊:“救命啊。”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男人吹口哨的声音。

司行霈直摇头,低声跟顾轻舟耳语:“肯定是从山寨里逃出来的,这种蠢货,不知道往小树林或者小路跑,还敢跑官道,一边跑一边喊,过家家呢!”

“人家也许怕黑。”顾轻舟道。

“命都没了,还怕黑?”司行霈再次摇头,“轻舟,这种人蠢得很快乐,你也可以学学。”

顾轻舟掐了他一把。

司行霈被她掐得反而高兴了。

离他们车子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这个逃亡的女人,终于被七八个手举火把、骑马而来的男人围住。

男人们哈哈大笑。

“这娘们儿,嫩得像豆腐,没想到跑这么快!”

“大哥说了,抓到之后,赏给兄弟们都尝尝鲜。”

那人说着话,就弯腰摸了下女人的脸。

女人吓得大叫,躲又躲不开。

她的上衣被撕了一块,能遮胸就遮不住肚子,能遮肚子就顾不上胸,男人们看得心痒难耐。

“救命啊,救命啊!”女人哭腔的声音都嘶哑了。

土匪们都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顾轻舟看着这场景,早已是满腔怒火。

她瞄准了一只马的前腿,稳稳开了一枪。

马猛然往前栽,把马上的人摔了下来。

“什么人!”

几名土匪,个个面色骤变:“谁?哪个道上的朋友?”

那个女人,这会儿反而机灵了,抓住空隙就要跑。

“哎哎,快看住她!”有名土匪去追。

顾轻舟再次放了一枪,打中了他的马腿。

土匪同样被摔下马,半晌没爬起来。

女人跑得很快了,一直往前:“救命啊!”

她这是吓坏了之后,下意识的嘶喊。

“愣着做什么,快追啊!”年长些的土匪急眼了。

他自己打马而去。

司行霈则瞄准了他,一枪打穿了他的额头。

他摔下来,血沿着脑门流淌,当场死亡。

剩下几名土匪,个个吓得脸色惨白。

“是哪路军爷?”他们看出来,对方是个神枪手,不知藏在哪里,肯定是当兵的。

顾轻舟则看了眼司行霈:说好的不杀人呢?

司行霈悄声做了个口型:“土匪呢,都该杀,没事。”

土匪杀人越货,从来不会手软。就像方才逃跑的女人,她的丈夫或者父兄,肯定是被杀了,她被劫持。

司行霈对该杀之人,素来不留情面的。

顾轻舟就收回了视线。

“瞄准了打。”司行霈道,“把他们全部打死,你就等于为民除害了。”

顾轻舟的心,稳稳往下沉。

她猛然抬高了枪管,瞄准了一名土匪的心脏。

一枪下去,那土匪一脸惊悚的摔下马。

土匪呢,他们经常打劫手无寸铁的路人!

这个年代的土匪,没一个手上不沾血的。

“好样的!”司行霈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血让他异常兴奋。

他站起身,往前走几步。

那些土匪终于发现了他们。

他们都没有带枪。一来山寨根本弄不到太多的枪,要用在关键时刻;二是大半夜的出来追个女人,他们也当出来撒泡尿,猫捉老鼠玩,完全没装备自己。

“军爷”土匪想要谈判。

司行霈的枪,快速射击。

其他土匪想跑,一个个不是马中枪就是人中枪,全部被打倒。

他的枪法精准。

顾轻舟跟着他走上前。

地上还有两名土匪,只是膝盖受伤,没有被打死。

司行霈举起了枪。

顾轻舟道:“唉,算了吧?”

司行霈冷哼:“妇人之仁!我每次为了剿匪,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也不知多少商人或者无辜路人葬送在他们手里。”

说罢,他将地上的两名土匪也给毙了。

官道上,一下子多了八具尸体。

司行霈看了眼,他们个个带着刀,身上没什么值钱的。

顾轻舟看着这些人,她没有恼怒,也没有怜悯。

她很麻木的想:“这是为祸的土匪。”

她的心态,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会从大局去考虑生死,不再拘泥于个人。

顾轻舟看着,还是撇过了脸,到底不够老辣。

她和司行霈回到了汽车旁边。

这么一闹腾,死了这么多土匪,顾轻舟的心情,好像稍微回转了几分。

她对司行霈道:“回岳城吧。我知道你忙,我也很忙。”

司行霈道:“好。”

又问她,“饿不饿?”

顾轻舟说不饿,司行霈的呼吸却很急促,他似乎进入了一个极其亢奋的状态。

他用力把顾轻舟按在车门上。

顾轻舟想起不远处的尸体,想到这荒郊野外,当即恼了:“你变态啊,你居然”

司行霈不管不顾,使劲亲吻她,手从她宽大的衣襟里滑了进去,又搓又揉,死死抵住顾轻舟。

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松开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唇被他吻得有点发麻。

“上车吧。”司行霈深吸几口气,才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问他:“司行霈,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见血失态的情况,顾轻舟也不是第一次见。

从前是不关心,后来是没遇到,慢慢疏忽了。

“你这毛病,应该找个医生看看。”顾轻舟道。

司行霈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我什么毛病也没有。”

她想起自己和他第二次的见面。

那次,他也是极度亢奋无法自控,带着她去了趟堂子。

其实,那天他可以侵占她的,她那么软弱任由他宰割,然而他没有。

顾轻舟现在才想起,从很久之前,司行霈就给予了她最大的仁慈。

那时候,他还没爱上她。

顾轻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也觉得你没毛病,可是我担心你。”

司行霈心中温暖:“真乖!”

他发动了汽车。

路上,他们遇到了那个疾奔的少女,她还在求助。

司行霈没有停车的打算。

顾轻舟看了他一眼。

司行霈道:“我们已经救过她一次了,假如她没命活下去,那是她的劫数。”

顾轻舟没反驳。

于是,他们的汽车绕过了少女。

少女看到汽车,似乎很想拦下车,却被那丝毫不减的车速吓到。

她不怕汽车!

看这个样子,她应该是常坐汽车的,估计是富商家的小姐吧?

“此处离南京比较近,她也许是南京人吧?”顾轻舟回眸看了眼那少女。

司行霈道:“不与我们相关。”

他们的车子,这次路过扬州时,顾轻舟主动提出来休息。

司行霈带顾轻舟去了家饭馆,两个人吃了饭。

在雅间里,司行霈问顾轻舟:“还想知道更多的秘密吗?”

“你会告诉我吗?”顾轻舟反问他。

司行霈笑道:“等你求我的时候!”

他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顾轻舟也不会轻易去问,他们似乎都没有做好准备。

司行霈对她道:“轻舟,你可以做我的妻子,夫唱妇随,这样你就知道自己是谁,未来在哪里。

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你。轻舟,我可以是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

顾轻舟打断他:“吃好了吗?吃好了上路吧。”

她的师父是叶赫那拉家的家奴,能说明她不是顾轻舟吗?

不能。

可司行霈杀了他们灭口,反而证实了另一种可能性。

顾轻舟不能想。

她不敢碰。

“我想回去。”顾轻舟道,“岳城需要我!”

司行霈摸了下她的脸。

他们俩杀掉的土匪,正是当地叫人闻风丧胆的惯匪,不知谋杀了多少人命。

他们平日里打劫商队,偶然打劫村庄,附近村子的妇人少女,全部被掳到山上。

那些妇人,没有能活过半年的。

作恶多端的惯匪,官府也没办法,根本没有财力去清剿,百姓们痛苦不堪。

一夜之间,他们死在了官道上,百姓们欢呼,纷纷说:“咱们这里出了游侠。”

这件事,让当地的百姓高兴了很久。

同时,当时死得罢个人里,有三个人是小匪首,山寨损失三名匪首,也是颇受打击。

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对方到底打算怎么收拾他们,故而暂时蛰伏。

于是,当地的土匪消停了好几个月。

司行霈的举动,给当地百姓谋了福利。

这是后话了,此后不提。

顾轻舟随着司行霈“流浪”了两天之后,心情暂时稳定下来。

情绪一旦过去,人就会比较理性。

司行霈离开了岳城,回到了平城,走前千般不舍:“还要这样分离多久?”

顾轻舟箍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司行霈,你要有良心!”

“对别人难说,对你肯定有。”司行霈失笑,轻轻摸她的头发。

顾轻舟嗯了声。

她说这话的深意,司行霈没听出来,她也不好多说。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派人去查师父的生平。

就在这时,有客登门。

“少夫人,有个人自称您的师弟,想要求见您。”副官道。

师弟?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又惊又喜。

正文 正文_第567章师弟

顾轻舟有三位师父:“慕宗河”王治、齐老四和张楚楚。

其中,齐老四只是名义上应卯的,他并没有教顾轻舟武艺。

齐老四自己,则在一个风雪天捡回来一位三个月大的孤儿,取名叫齐树,养为徒弟。

齐树有点傻,从小脑子就笨,其他人都喊他叫齐二傻子,顾轻舟气不过,就喊他叫“齐二宝”。

她的乳娘也跟着叫齐二宝。

其他略有善意的人,也不好意思成天把一个小孩子叫二傻子,纷纷跟着顾轻舟叫齐二宝。

到后来,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原本名字,只用二傻或者二宝代替。

齐二宝虽然傻了些,却是身手伶俐,力大无穷。

顾轻舟离开家乡的时候,齐二宝九岁,今年十二岁了,他一直叫顾轻舟“师姐”。

若是自称她师弟,必定是齐二宝了。

顾轻舟心中极其温暖,兴匆匆去了大门口。

果然,她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孩子,半蹲在大门口的角落里,眼睛非常警惕盯着四方。

他头发乱糟糟的,大约齐耳长了,很久没理发,几乎要遮住眉眼;他赤足,裤子短了半截,脏兮兮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上衣倒是干净合身,可惜全是补丁。

顾轻舟心头酸涩。

他这模样,难为副官们没有把他当乞丐打出去。

副官们都知道,顾轻舟是乡下人,这穷亲戚还真可能是她家的,故而对二宝多了份善意。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把那点猝不及防涌上来的心酸泪意敛去,叫了声:“二宝。”

二宝猛然站起来。

看到了顾轻舟,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都能看到他的后槽牙了。

笑完了,还没等喊出一句师姐,就着裂开的嘴,大哭了起来。

顾轻舟一愣一愣的。

跟着出来的副官们也面面相觑。

“二宝,别哭别哭。”顾轻舟上前,拉了他的手,“走,跟师姐回家。”

二宝点点头。

他才十二岁,已经比顾轻舟高了。顾轻舟离开的时候,他才刚到顾轻舟的耳朵旁。

他的手上,布满了纵横错落的小伤口,泥污遮掩着,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皮肉。

这孩子是齐老四捡回来的,可齐老四一个大老粗,他哪里会照顾孩子?一直都是顾轻舟的乳娘和顾轻舟在照顾。

顾轻舟死了,乳娘走了,二宝先活成了野人。

“师姐,我饿。”二宝跟着顾轻舟往里走,哭着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副官道:“让厨房端吃的上来,越快越好,有什么就上什么。”

副官道是。

顾轻舟领着二宝到了正院,想喊副官去拿套衣裳过来,却见副官唐平,已经捧了套旧衣裳:“少夫人,这是跟佣人借的,大概合小少爷的身量。”

“不是什么小少爷,他叫齐二宝,你们也叫他二宝吧。他从小多灾多难的,贱叫些积福。”顾轻舟道。

唐平道是。

顾轻舟又对唐平道:“你带着他去洗洗。”

二宝已经长大了,不好由顾轻舟带着他去洗澡。

齐二宝很警惕。

顾轻舟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二宝,这位大哥哥带着你去洗澡,别怕啊,师姐就在门口。”

她也跟着一块儿去。

齐二宝点点头。

果然,洗澡间的门不关,顾轻舟站在门口的不远处,大声和二宝说话,免得他再次害怕。

“二宝,最近几年你们去哪里了?”顾轻舟问。

齐二宝想了想:“很远的地方,还坐了船。”

坐船?

只怕是过长江了吧?

顾轻舟离开乡下之后,乳娘说让她顺利解决顾公馆,乳娘和师父先藏起来。后来,齐老四和张楚楚也走了。

“过得好么?”顾轻舟又问。

齐二宝道:“不好,我们打铁,很烫。”

他们师徒二人,后来隐居在某个地方,以打铁为生。

顾轻舟的心口一紧。

齐二宝现在一个人到了岳城,那么齐老四呢?

“二宝,师父呢?”顾轻舟终于问到了自己想要问的。

齐二宝声音就哽咽了:“不见了。”

顾轻舟心中微凛。

唐副官换了三桶水,才隐约把齐二宝洗出一点人样子。

就连二宝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唐副官也给他洗干净顺溜了。

换了衣裳,顾轻舟看到从洗手间出来的二宝,差点不敢认了。

齐二宝才十二岁,已经有了十五六岁孩子的身量了,比顾轻舟还要高一点,双目炯炯有神。

不算特别好看,却也是精神抖擞。

“长大了。”顾轻舟忍不住感叹,“才三年不见,二宝你快要像个大人了。”

从前的齐二宝,一直像个臭屁孩子,不及顾轻舟高。

齐二宝也难得知道害羞,拘谨抓了抓衣摆,问顾轻舟:“师姐,吃的呢?”

顾轻舟啼笑皆非,带着他去吃东西。

餐厅的饭桌上,果然已经摆放了七八个碟子,有早上的各种点心,还有一两样小菜。

齐二宝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顾轻舟坐在旁边,默默给他倒了杯水。

埋头苦吃,一口气吃了个半饱,齐二宝的动作这才慢下去,而桌子上的食物,已经去了大半。

厨娘又端了一盘鸡汤面上来。

“二宝,你怎么来找我的?师父呢?”顾轻舟这时候才开口。

齐二宝咧嘴又想哭:“师父不见了。”

顾轻舟忙将一碟子炸春卷推到他面前,二宝夹一个吃,哭就敛住了,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这是个吃货,有吃的就能忘记一切。

“师父怎么不见了?”顾轻舟等他吃了一个之后,又问他。

齐二宝这下子情绪稳定了些。

他一边吃一边告诉顾轻舟道:“师父走了,我起来的时候,师父就走了,我找了他好几天,他也没回来。”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顾轻舟又问。

她不觉得齐二宝有这等心智和能耐,可以千里迢迢找到岳城。

齐二宝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顾轻舟看。

这封信,是齐老四的笔迹,写给“石兄”的。

齐老四在信里说:若是有一天他失踪,请姓石的人把他的徒弟齐二宝送到岳城,他会赠金五十块。

信里写明了顾轻舟的地址。

顾轻舟有两个感叹:一是齐老四居然知道她的地址。她到了岳城之后,再也没跟他们见过面,他却是门清。

二是齐老四居然还有五十块钱,他是从哪里存下这么一笔钱的?打铁的话,别说三年,就是十年也赚不了五十块。

顾轻舟看着齐二宝这副狼狈,就知道是师父的朋友拿了钱,直接把二宝送过来,并未收拾他,可见对方为人不咋的。

“送你过来的那个人,你认识吗?”顾轻舟又问。

二宝摇摇头。

“从前没见过?”

二宝点头:“没见过。”

顾轻舟想起二宝之前的那副打扮,大概是打铁时就穿那么一身的吧?

“师父说过他去哪里吗?”顾轻舟问,“以前可有谈及?”

二宝道:“没有。”

顾轻舟深知此事棘手,就对二宝道:“你安心住在师姐这里,师姐会帮你找到师父的。”

二宝使劲点头,然后就打了个饱嗝。

顾轻舟喊了唐平,道:“咱们家的副官里,谁会剃头?”

她看着这些副官们,个个头发短短的,却从未见他们专门出去理发,足见家里是有擅长此道的。

“孙副官就会。”唐平道,“要给二宝理发吗?”

“叫孙副官过来。”顾轻舟道,“带着剃头的东西。”

唐平道是。

等唐平一走,顾轻舟就告诉齐二宝:“回头呢,师姐叫人把你剪了头发,我们去做一身衣裳,可好?”

齐二宝眨巴了下大眼睛。

他没听明白剪头发,却听懂了做衣裳。

“要要那种的。”他指了指门口的副官。

顾轻舟失笑,难得他居然有了自己的审美。

“那种不行,那种都是当兵穿的,没有军籍,是不能乱穿军装的。”顾轻舟道。

齐二宝很听师姐的话,当即哦了声,没言语。

顾轻舟为他理发,又叫人去请了裁缝过来,给二宝量尺寸裁衣。

二宝穿着佣人的旧衣裳,长褂长裤,看上去太松垮了。

顾轻舟又叫人去成衣铺子,拿两套衣裳过来。

成衣很难正好合乎尺寸,只能拿尽可能相近的。

副官去成衣铺子给二宝买了背带裤、短袖衬衫,很是时髦的。裤子有点大,裤脚要卷起来两圈。

梳头更衣,二宝整个人大变样子,顾轻舟差点都认不出来。

然而二宝很不高兴,始终觉得这衣裳没有副官们的军装好看。

他盯着副官们的军装,又拉了下自己的背带裤,垂头丧气。

顾轻舟啼笑皆非。

“二宝知道美丑了。”顾轻舟道。

再愚笨的孩子,也会长大。

顾轻舟安顿好了二宝,心情似乎还不错,好似自己多了个亲人。

齐师父是安顿好了二宝,将他托付给顾轻舟之后,自己离开的,顾轻舟就没那么担心。

齐师父原本就是避仇的。

她如此想着,日子慢悠悠过了两天,新市长的上任文件就发下来了。

贺明轩继任市长,舆论上还是很看好他,尊重他的品德。

上任的第一天,贺家大开宴会,邀请岳城的政界、商界、军界名流贵族,顾轻舟也在受邀之列。

贺明轩亲自来请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568章司行霈的心思

顾轻舟见到了贺明轩。

上次见面的尴尬,从贺明轩和顾轻舟脸上都看不出来。

“少夫人,请您赏脸。”贺明轩把烫金的请柬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拿起来,翻看了下,笑道:“恭喜贺市长啊。”

“以后,还得依仗少夫人多多关照。”贺明轩道,“老夫这把年纪,多亏督军信任,才有机会再发余热。”

听闻,现在的岳城财政部总长,还是贺明轩兼任。

他一个人担任两个重要职务,若是政治完善的南京,这是无法想象的,可岳城只能这么办。

贺明轩如今等于垄断了岳城的政治和经济。

顾轻舟和他寒暄,表明自己一定会去捧场,以后岳城的政治就托付给了贺明轩等。

送走了他,顾轻舟想:“很多时候,权力会滋长欲望。一旦尝到了权力的好处,就会上瘾。督军给予贺明轩这样的重任,是好是坏?”

她也能明白司督军的用意。

在司督军看来,贺明轩已经老了,权势的欲望没那么强烈,而且他品德高洁是有口皆碑的。

司督军信任此人。

顾轻舟却觉得,年龄不会影响任何贪念。

只有历经过一切,才会看轻看透。

“我现在看待谁,都像坏人。”顾轻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这也太像惊弓之鸟了。”

顾轻舟对贺明轩心存警惕,除了他现在的政治权利太大,就是他儿子曾经和蔡长亭私交过密。

旁人已经不记得,顾轻舟却从未忘记,当初蔡长亭进入岳城的贵胄圈子,就是贺家的大少爷引荐的。

而贺家最小的小姐,很爱慕蔡长亭,那时候顾轻舟和司慕出去吃饭,就遇到蔡长亭跟贺小姐约会。

那次,蔡长亭故意用一个歹徒,引诱顾轻舟跟他一起犯罪。

顾轻舟识破了他的奸计,却始终记得那晚他的女伴是贺家的小姐。

“如此说来,贺家跟洪门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哪怕没有,跟致和堂有关系吗?”顾轻舟自喃。

她收敛了心神。

晚上,司行霈打电话给她,问她:“听说,你来了个师弟?”

“嗯。”顾轻舟道。

顾轻舟最近很避着司行霈,故而含混应了声。

“什么师弟啊?”司行霈非常不快。

顾轻舟蹙眉:“他才十二岁。”

司行霈肯定是听副官说过,二宝看上去有十五六的模样。

顾轻舟至今不满二十岁,比她小三四岁的男孩子,司行霈自然也要防备着。

“才十二岁?”司行霈冷哼。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轻舟比他小太多了,他要一层一层防备着其他人使坏。

然而,她那般出众

“不要这样。”顾轻舟的声音里,添了几分不虞,“你再这样对待我的家人,你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这三个字,说得声色俱厉。

砰地一声,她挂了电话。

司行霈捏住话筒,略微沉思。

从顾轻舟开始不高兴到现在,司行霈差不多肯定了一件事。

他知道了问题的来源在哪里,一切都直指一个人。

顾轻舟的暗示,司行霈全部听懂了。

他从一开始就隐约猜到了,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机会很不错,他试探了下,顾轻舟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他的猜测彻底被证实。

问题找到了,可怎么解决?

司行霈知道,他遇到了难题。他不是神仙,并非每个问题都能处理妥善。

司行霈很谨慎,若是他点明一个问题,自然会永远解决,要不然他空提出来无用,所以他一直没说。

顾轻舟也是这样。

她不能告诉司行霈应该怎么做,也不能告诉她自己应该怎么做,所以她沉默,她把一切都咽下去。

她跟司行霈很相似,他们都不说空话。

他们不会提出问题却又束手无策的等待对方帮忙。

到了此刻为止,司行霈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他还在寻找机会。

“轻舟,我们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回避问题。”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打回去。

只是,他还叫副官密切注意顾轻舟的师弟。

很快,司行霈就知道,齐二宝似乎智商不太正常,有点像个小傻子,而且生得不漂亮。

傻、贪吃、长得丑,这三样让司行霈彻底放心了。

齐二宝在顾轻舟的府里,由唐平照顾他。

当天,唐平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整理房间的时候,衣柜有点挡住了床,唐平让齐二宝帮忙抬一下,不成想齐二宝自己抱着衣柜,轻轻松松举起来,问:“放在哪儿?”

唐平惊呆了。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二宝是天生神力。”

唐平很意外,对顾轻舟道:“少夫人,他可以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不懂得规避危险的,空有一身力气。”顾轻舟笑道,“真遇到事,我还得先救他。”

齐二宝是不如一个聪明点的带枪副官,这点不假。

这件事,被唐平传开了,顾轻舟这边的亲侍副官们,都很喜欢齐二宝。他们让齐二宝表演举重,而他们则教齐二宝放枪。

齐二宝在顾轻舟这里,能吃得饱,又有好衣裳穿,还有一群人跟着他玩,顿时乐不思蜀,也忘记了去找自己师父了。

顾轻舟挺高兴的。

她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司督军,说自己有个师弟住在家里,又说明齐二宝才十二岁。

她还带着齐二宝去见了老太太。

老太太那边,也对他的身高和力气瞠目结舌。

“这孩子老实。”老太太很喜欢齐二宝。

转眼到了九月十二,贺家的宴会到了。

宴会是中午和晚上。

中午是老式的堂会,请了各路戏班子,摆了流水席。

晚上则是舞会,请了白俄人的乐队,又请了印度舞女表演,还请了歌星程晓兰驻场。

热闹而奢华。

顾轻舟早上十点就出发,争取赶上十二点的正点。

她到了贺家,是贺家的大奶奶,也就是贺明轩的长媳出来迎接。

贺家大奶奶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女眷,其中就有一个吸引了顾轻舟的目光。

顾轻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那女眷四十岁出头,保养得很好,依旧有年轻时的风华。

“少夫人,我今天这衣裳有什么不妥吗?”被顾轻舟看着的女眷,也察觉到了,她主动问顾轻舟。

这下子,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正文 正文_第569章鸠占鹊巢

和顾轻舟说话的女人,并非贺家的人,而是贺明轩的小姨子,也就是贺家的“姨奶奶”。

这女人叫薛莹,二十年前丈夫去世,她娘家的兄弟都败落,可能会讹诈她的陪嫁,故而她带着丰厚家产,投靠了姐姐和姐夫。

贺明轩的妻子,则比这薛莹大十八岁,姊妹俩感情一般,而且两个人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薛莹是小妾所出。

可贺太太为人懦软,庶妹投奔到了她跟前,她丈夫是天生的慈善,就收留了这个小妹。

薛莹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这期间,她帮衬着她姐姐姐夫持家,嫣然是第二个女主人了。

贺家什么重要场合,都少不了她。

贺明轩很信任她,这点别说原配薛氏,就是现在当家的长媳,也越不过这位姨奶奶去。

外人却不知道。

“没有,就是您这身旗袍,是罗五娘的手艺吗?”顾轻舟笑容恬柔。她笑得有点大,这样看上去略显娇憨。

贺家女眷松了口气。

大奶奶笑道:“少夫人,您果然好眼力,这就是罗五娘拿手的折枝海棠绣工了。”

“我看着也像。”顾轻舟道。

薛莹的笑容更加柔婉:“少夫人若是喜欢,我送给您一双鞋子吧,也是罗五娘的手艺。她从来不做鞋的,这是难得的一双。”

这就是说,她和罗五娘的关系,好到了罗五娘私下里送她鞋子的地步。

顾轻舟就打量了一下她的脚:“只怕我们尺寸不一样,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

薛莹也很有分寸,依言把话头给打住了,果然不再提起。

顾轻舟一路说话,一路到了正院。

贺家的戏台早已搭好,锦旗插了满座,那戏台看上去热闹而华贵,颜色繁盛。

此刻的戏台上,正有两个武生在对打戏,四周却没有铿锵的锣鼓声。这样,既热闹,又不会太吵。

顾轻舟的座位,在最靠近前排的第一桌。

“今天督军和夫人也会来,安排是这张桌子吗?”顾轻舟问。

昨晚司督军打电话给顾轻舟,他要亲自回来一趟。

理由很简单,贺明轩没有司督军的坐镇,也压不住此刻翻滚的舆论。

南京和岳城离得近,原本就有很多南京的政客在岳城置办家业,周五回来,周日晚上返程,非常的方便。

“是,少夫人。”大奶奶回答。

顾轻舟略微颔首:“你们去忙吧,我知道今天的客人多。”

贺家的女眷们道是。

那位姨奶奶薛莹,却留下来和顾轻舟闲聊:“少夫人,我给您解解闷,免得您一个人独坐乏了。”

她还是怀疑顾轻舟看她的用意。

顾轻舟微笑:“那就有劳”

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薛莹忙道:“贺府的人都叫我姨奶奶,我亡夫姓齐,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齐太太”

齐?

顾轻舟的心思收敛,笑着对薛莹道:“入乡随俗,我也教您姨奶奶吧。您到岳城有了些年岁吧?听您的口音,嫣然是岳城人了。”

“我一直在姐姐家生活。”薛莹笑道,“我们家搬到岳城,大概也有十二三年了吧。”

我们家?

顾轻舟看着这位能当家做主,却又能说话的姨奶奶,不知道贺太太是什么样子的心情呢?

要是顾轻舟,绝不会容许别人这样占了她的家庭。

“那也蛮长的。”顾轻舟笑道。

薛莹道:“是啊。岳城太平,我们才能落地生根,都是军政府给我们的。”

说罢,她就把军政府狠夸了一顿。

顾轻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了好玩的地方,略微颔首微笑,丝毫不动容。

她们说了几句话,颜太太就到了。

顾轻舟站起身:“姆妈,您也来了?”

“这样的大喜日子,我怎好不来的?”颜太太笑道。

薛莹也跟颜太太寒暄。

颜太太笑容和煦温婉,听了几句,突然问:“你是?”

旁边贺家的大奶奶,有点尴尬道:“这是小姨。”

颜太太就看了眼薛莹,意味深长道:“哦,原来是贺府的姨奶奶,倒是听说过的。”

说罢,她又对薛莹道,“你真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儿。”

颜太太是很温柔的,说话并不怎么刺心,薛莹愣是不自然了起来。她心中有鬼,自然就觉得旁人指桑骂槐了。

“多谢颜太太。”薛莹道,又对顾轻舟道,“少夫人,颜太太,我就先去待客了。”

顾轻舟看了几眼她的背影。

颜太太问顾轻舟:“看什么呢?”

“她手腕上有只凤血玉镯,好像很值钱。”顾轻舟道。

颜太太失笑:“你还眼馋旁人的首饰?不过,纯天然的凤血玉,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也没有,不能送给你。”

顾轻舟笑。

她心中,已然是有了个主意。

薛莹的面容,薛莹的玉镯,都告诉了顾轻舟一件事。

也许,顾轻舟很快就可以找到她的师父了。

她正在沉思,外头传来了笑声。

宾客们一阵骚动,纷纷站起身来。

顾轻舟也跟着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能引发这样轰动的,必然是司督军到了,况且她也听到了司督军的笑声。

她走上前。

“轻舟先到了?”司督军一看到顾轻舟,浅笑立马变成了慈祥的深笑,转身对贺明轩道,“别说你痴长岁月,轻舟的智谋和才干却是亘古少见,你以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请教少夫人。”

众人都吸了口凉气。

顾轻舟很厉害,他们是知道的;顾轻舟深得民心,他们也知道,甚至他们自己也敬佩她化解了岳城的危机。

可司督军这般器重她,宾客们倒是没想到。

一时间,众人对顾轻舟的态度越发恭敬了。

跟在司督军身后的司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没有变脸。

跟在司督军夫妻身后的,还有司芳菲和司琼枝。

司琼枝撇过脸,不看顾轻舟;司芳菲却是笑容柔美,很是亲昵叫了声:“二嫂。”

在司督军面前,司芳菲非常敬重顾轻舟的。

顾轻舟的笑容不变,笑着和她寒暄,道:“芳菲,一路坐车累不累?”

正文 正文_第570章我欣赏你

司督军和司夫人的到来,让宴会更加热闹。

贺明轩比司督军大十岁,可一个从政一个从军,体格上完全不同,竟像是相差了二十来岁的样子。

司督军还是中年人的模样,身材挺拔,一身腱子肉,而贺明轩已露苍老佝偻。

“岳城交给你,又有轻舟坐镇,我才放心。”司督军跟贺明轩碰杯。

司督军此人,性格有些古板。他坚持“父不抱子”的古训,对儿子们始终不够亲热,也不会多夸他们,哪怕他们做得再好。

越是寄予厚望的儿子,他越是苛刻。对待司行霈,司督军总是板起脸孔,对司慕反而有点和蔼。

而他对女儿,就是毫无原则的溺爱了。

顾轻舟的能耐,在司督军看来是惊才绝艳,别说他的女儿们,就是儿子们也比不上。

司行霈肯定比顾轻舟厉害的,只是司督军总记得他残暴狠辣,反而疏忽了他的足智多谋。

顾轻舟呢,既聪明又温柔,没有司行霈那等残忍,因此,司行霈对顾轻舟格外的欣赏,隐约是要把她推上去做岳城的一把手。

司夫人委婉说,顾轻舟到底是女子,不适合这样张扬,司督军反驳了她。

从这点看,司督军又有点民主平等的思想,不已性别来束缚一个人的才华。

“下官绝不辜负督军。”贺明轩笑道,“少夫人的才智,下官也十分敬佩。”

司夫人脸色微落。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宴席宾主尽欢。

午宴之后,贺家专门安排了客房,给宾客们休息,也请了名角唱堂会。

不仅如此,贺家的后花园也开了,众人可以游园赏景。

司夫人在贺家少奶奶们的簇拥之下,去了前头看戏。

司督军则有点喝多了,去客房休息。

客房的外头,还有个小小会客室,司督军坐在那里喝茶,顺便醒醒酒,贺明轩陪同。

司督军也叫上了司芳菲和顾轻舟。

“二小姐在三军司令部做事?”贺明轩也和司芳菲寒暄。

司芳菲笑道:“做些微不足道的杂事。”

“三军司令部,怎么会有微不足道的事?二小姐太自谦了。”贺明轩道,又对司督军道,“督军这是要培养穆桂英啊?”

司督军哈哈大笑。

可能是酒气上头了,司督军难得拿出了真诚,对贺明轩道:“老哥哥,这世道,江山分崩离析,总要有一场大战,才能统一和平。

真乱起来,甭管男女,该你顶起家业的时候,你就得撑起来!这也就是我不拘束孩子的缘故。”

司督军想得很长远。

司夫人的话,他很明白,他的思想也很古老,他知道世俗不容许女人太过于抛头露面。

可他总在想,万一起了战火,他们父子全部上了战场,后方怎么办?

后方,是他们的补给,这跟前线一样重要。

若是后方无人,他们前面拼命,后面失火,岂不是白费了心机?

故而,他愿意培养顾轻舟。

顾轻舟能发挥她的优点,能统治整个岳城,司督军巴不得,这样他的儿子们就能用在开疆拓土上。

男人征战,女人守家,这样的分工才能实现司家的抱负。

而司夫人却不明白。

“我这女儿、媳妇,都是巾帼英雄。”司督军得意洋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看上去很冷峻。

他面无表情,对贺明轩道:“阿爸,这是邬家送过来的礼单,刚到”

贺明轩接过来,不着急看,而是对年轻人道:“阿景啊,督军还在这里呢。”

这个年轻人叫贺晨景,是贺家的四少爷,目前正在帮贺家搭理家族生意,非常的精明能干。

最重要的是,他未婚。

所以,他过来送礼单,出现得恰到好处。

“督军。”贺四少给司督军见礼。

司督军瞧着这孩子,一表人才,举止大方有礼,气度从容,很是不同凡响。

贺晨景容貌英俊,单眼皮让他看上去更有魅力,眼睛里有神采。

司督军略微颔首:“坐啊,你是行几?”

“回督军,我行四。”贺晨景态度恭敬,可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峻又持重。

司督军在心中赞,此子不错。

“阿景也是从伦敦留学回来的,跟二小姐好像还是校友。”贺明轩笑道。

司芳菲闻言,笑着问:“是么?”

贺晨景就问她是哪个学校的。

司芳菲落落大方,和贺四少对了信息,肯定了他们的确是校友,而且贺四少是司芳菲的同门师兄。

“这就是缘分了。”贺市长道。

司督军的表情很平淡,并不接茬。

顾轻舟看在眼里,只怕司督军是想起了董铭吧?

当初,董铭跟司芳菲也是同校,最后董铭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阿爸,您可要歇一会儿?”顾轻舟及时出声。

司督军道:“歇会吧。”

众人就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管事来找贺明轩,贺明轩就跟贺四少道:“你送二小姐和少夫人去前头听戏。”

贺四少道是。

贺明轩就从后头绕过去了。

路上,只剩下顾轻舟和司芳菲,以及贺四少。

顾轻舟有意避开,就道:“我方才好像把披肩拉在阿爸那里了,我去找找看。”

此事,阿爸虽然不热衷,却也不反对;而贺市长全家,应该是很想撮合此事,顾轻舟跟着他们俩,就是太碍眼了。

她并没有真的去找什么披肩,只不过往回走了几步,就绕道走另一条岔路,往前头而去。

刚绕了几步,顾轻舟就发现路不对劲了。

她想要折回来时,又发现走错了路。

自己陷在一处竹林深处,好像走来走去的,都是一样的路。

她蹙眉。

“这是怎么回事?”顾轻舟自忖,“难不成遇到了奇门阵法?”

古代战争中,奇门阵法不可缺少,如今却不多见了。

贺公馆跟顾轻舟的院子差不多大,她不至于迷路这么久。

她对奇门阵法不熟悉,此刻心中涌起了惧意。

她找准了一条路,打算沿途做记号,刚想在竹子上划一个痕迹,就听到了背后有人道:“请不要毁坏竹子。”

顾轻舟转头,看到贺晨景。

贺四少仍是那套青灰色的西装,鬓角整齐,五官很是英俊,特别是那双单眼皮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又添了魅力。

顾轻舟悻悻收回了手。

“四少,你们家这园子,蹊跷很深啊。”顾轻舟略有所指。

贺晨景眉目冷峻:“入口的地方写了外客禁入,此处危险,少夫人没看到?”

顾轻舟摇摇头。

她这个人,一点好奇心也没。

假如她看到了什么标志,她肯定会退出去的,不会非要一探究竟。

司芳菲在场,让顾轻舟的思路没那么稳。

她犯了个错误。

“抱歉。”顾轻舟态度诚恳,“无意冒犯。”

“你倒是能知错就改。”贺四少道,声音里的温度提了几分。

顾轻舟看了眼他。

贺四少亦看着她。

他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涌动,又快速敛去,一切归于冷漠。

“可以带我出去吗?”顾轻舟问。

她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成想,贺四少却道:“不可以。”

他冷漠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情愫。似戏谑,也是认真。

顾轻舟脸色一落:“这话何意?”

“司少夫人,人都说你赛诸葛,赛华佗,不管是智慧还是医术,都远超过世人。我想,小小的奇门术,只怕难不倒你吧?”贺四少道。

他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更浓。

浓得很明显。

顾轻舟的心却猛然发凉。

“不想送我出去?”顾轻舟冷漠问道。

贺四少不言语。

“我在这里耽误久了,你父亲不会打断你的腿?”顾轻舟继续道,神态更加冷傲,似有雷霆之怒。

贺四少却不为所动。

他看着顾轻舟,表情依旧是那么冷然,态度却格外认真。

良久之后,他说:“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顾轻舟的瞳仁收紧。

这话,是带着调戏的,男人说出这句话,多少是暗含深意。

贺晨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难道是要作死吗?

顾轻舟的眼神更冷了。

“女人家能有这般谋略,你很了不起。”贺晨景道,“我,很欣赏你。”

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

“多谢了。”她道,“那么,可以领路了吗?”

“你也许应该展现一下你的智慧,对得起我对你的欣赏。”贺晨景道,“走出这里,应该不难。你如果用心的话,会发现其中的奥秘。”

顾轻舟冷笑了下。

像他展示自己的智慧?

贺家这孩子,真正好笑至极,他以为自己是谁?

“你的欣赏,对我来说不值半文钱。”顾轻舟的话,宛如刀子锋利,“贺四,你最好认清楚现实”

贺晨景表情不变。

他看着顾轻舟时,眼底倏然涌动了狂热,那狂热在他冷峻面容映衬之下,格外的阴森可怕。

“我很欣赏你,你是难得一见有脑子的女人。”贺晨景道,“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欣赏我。”

说罢,他转过身,“跟我来。”

顾轻舟却迟疑了下。

欣赏他?

顾轻舟不知西方的教育如何说婚姻的,他明知顾轻舟和司慕还有婚姻。

毕竟,顾轻舟离婚的事,此前还是秘密,没什么人知道,包括贺晨景。

正文 正文_第571章狂妄

顾轻舟非常不舒服,她感受到了冒犯。

贺晨景的每句话,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同时又极其失礼。

用贺晨景的话说,他欣赏顾轻舟,顾轻舟应该骄傲。

顾轻舟的眼中,宛如一层寒霜轻覆。她手指攥紧,指甲陷入肉里,捏得粉润指端发白。

“下次吧,下次寻个机会,我想看看你的才干。”贺四道,“请跟我来。”

顿了下,他回转过身。

手中多了一条黑色绸带。

顾轻舟眉宇凛冽。

“系上,我对你还是要防范的,免得你破解了我家竹林的秘密,如果传言不假,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贺四走过来。

顾轻舟后退两步。

“请你自重!”她道。

贺四看着她,见她误会了自己的举动,贺四解释道:“你别多心,我不是登徒子。举止轻浮实在下作,我不是那种人。”

说罢,他把绸带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

“我可以不看。”顾轻舟道。“我系上这种东西,根本没办法走路,难道要扶住你的胳膊吗?”

“自然。”贺四道。

顾轻舟冷笑:“贺四少,你不觉得这样更加失礼吗?”

贺四却不以为意,再次道:“你别多心。”

“别多心?”顾轻舟冷笑。

他们孤男寡女,在这等隐秘的地方,手牵着手,不管是谁都看到了,都会有说不清的风言风语。

顾轻舟现在的名声很高,多少眼睛盯着她,稍微性差踏错,她都会毁于一旦。

可惜,她现在跟前没有副官,身上也没有带枪。

她自己走不出去,而贺四少似乎有所图谋。

他未必就是“欣赏”她,也许只是用欣赏的幌子,诱惑顾轻舟踏入深渊罢了。

“我以小人之心猜测,假如我毁了,贺明轩才是真正的一人独大,执掌岳城的政治和经济。”顾轻舟思忖。

只是,贺明轩敢一上任就给顾轻舟下拌子吗?

顾轻舟觉得他不会这样。聪明人都看得出,顾轻舟的水很深,不知根知底,贸然下手,实在愚蠢。

“看来,这并非贺市长的主意,而是贺晨景自己的主意。”顾轻舟握紧了拳头。

原来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中,顾轻舟这样茫然。

她看着这竹林,有种越是用力越是挣脱不开的恐惧感。

她手中拿着贺晨景给她的黑稠,没有戴上。

她眉宇冷然,道:“贺四少,请你带路!若是再有花哨,我就当你们贺家对司家没有善意!”

贺晨景几乎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他也只是淡然看了眼顾轻舟,不露喜悲。

“请你系上,这是你对贺家的尊重。你尊重贺家,贺家才能尊重你。”贺晨景道。

顾轻舟将这黑稠往地上一扔。

她下巴微扬,倨傲就透了出来:“贺四少,我想你是没搞清楚状况!我再说一次,带我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滢滢秋水般的眸子里,全是强悍。

面对她如此强势,寸步不让,贺晨景倏然就笑了。

他天性冷傲,难得微笑。一笑,竟有春华般的绚烂,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棋逢对手,真乃幸事。”贺晨景道。

顾轻舟眸若寒芒:“曾经有很多人自诩是我的对手,可最后都败在我手里。贺四少,别高看了自己!”

狂妄!

贺晨景从骨子里,就是个狂妄的人,故而他很欣赏顾轻舟的这种狂妄。

“好,我喜欢你这种态度。”他道,“你真不错!”

贺晨景从何时起,对顾轻舟比较有兴趣的呢?

大概是去年冬月,她和司慕的乔迁之喜,当时蔡长亭和顾轻舟站在走廊上说话,贺四一眼就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有一头很漂亮的头发,绾成了发髻也是乌黑浓郁,似有清辉。

贺晨景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女人向来难入他的眼,而顾轻舟有种很特殊的气质,她眉眼秾艳,五官略有点妖娆,可一笑起来又是一整排的小牙齿,特别娇憨。

她身上融合了女人和女孩子的所有优点,能把男人对女人最初的幻想给实现化。

这种美非常难得,会叫人一见钟情,能勾人魂魄。

从那天开始,贺晨景就特别留意顾轻舟。

贺明轩想让贺四去追求司芳菲,然而对顾轻舟更有兴趣。

贺四从未想过结婚,他觉得没有哪个女人能配得上他。

于是他要找的,是能在精神上和他平等的女人。不管是智谋还是心机,都应该与他匹配。

至于能否嫁给他,他不强求的。

“很少有女人像你这样厉害。”贺晨景道,“你比很多人强。”

顾轻舟蹙眉。

她不再答话。

贺四这时候才心甘情愿,领着她走出了竹林。

顾轻舟对奇门遁甲涉猎不多,哪怕是走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个什么阵法,只是默默记牢了方位和走向。

看到了司督军休息的那栋楼,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没有回头去寒暄,而是阔步往司督军那边去了。

“少夫人。”副官看到了她,“督军还没醒。”

顾轻舟看了眼副官:“瞧见我的披肩了吗?”

副官四下里看了几眼,然后摇摇头。

顾轻舟就道:“派个人去前头,叫我的副官拿披肩过来。”

副官道是。

很快,顾轻舟自己的副官唐平,就过来接顾轻舟。

“少夫人,您脸色不好。”唐平道。

顾轻舟方才一番又惊又怒的,脸色自然不佳了。

她叹了口气,道:“无妨的。”

顾轻舟很想此刻就甩袖而去,可司督军那边怎么交代,又是个难题。

她围上了唐平递过来的披肩,跟着唐平往前走。

顺利到了前院时,顾轻舟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贺四没有再跟上来,也让她轻松了不少。

“神经病一样的人。”顾轻舟心中一阵冷意。

贺四的无礼,让顾轻舟深感不悦。

这点不悦,很容易造成绯闻。司慕不在家,顾轻舟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绯闻了,要不然二宝住到家里,她也不至于又告诉老太太又打电话给司督军的。

所以,贺四的骚扰,顾轻舟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攥了攥手指:“再有下次,叫他好看!”

就在这时,顾轻舟的余光瞥见了司芳菲。

司芳菲坐在司夫人身边,慢腾腾喝茶,眼睛却往顾轻舟这边看了看。

顾轻舟想到,若不是因为司芳菲,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失魂,走错了路。

“我真的不应该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也不应该把心思放在司芳菲身上。”顾轻舟对自己道。

她选择了司行霈。

司行霈有那么多的不好,也有那么多好。

他和司芳菲的关系,顾轻舟吃醋,可从外人的视角看,连他的“不好”都算不上。

这点让顾轻舟比较痛苦。

司芳菲也在看顾轻舟。

余光中,顾轻舟端庄娴雅,父亲夸赞她,百姓爱戴她,军中信服她,而她明明不怎么起眼。

方才,贺四的态度,也让司芳菲错觉:“贺四少好像更喜欢顾轻舟。”

顾轻舟结婚了,绝大多数的男人哪怕是对她有点幻想,也不敢表露出来。

可她的婚姻,并不能阻止其他男人的野心,偏偏司芳菲知道,她已经离婚了。

让司芳菲不快的是,顾轻舟已经不是司家的人,却享受着司家权力带给她的荣耀。

想到这里,司芳菲心中,有个主意慢慢成形了。

而那边,顾轻舟站起身,朝着贺家的姨奶奶薛莹走了过去。

司芳菲好奇,目光追随着顾轻舟。

“阿姐,你看什么呢?”司琼枝问。

司琼枝很崇拜司芳菲的,瞧着司芳菲一直在关注某个方向,司琼枝很好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首先看到了顾轻舟。

然后,倒也没看到什么熟悉的人。

“阿姐,你在看顾轻舟吗?”司琼枝蹙眉。

司芳菲回神般,笑了笑道:“琼枝,回头阿爸听到又要说你了,那是二嫂!”

司琼枝听到这个,比较刺心。

她漂亮潋滟的眸子,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二嫂?

司琼枝和司夫人一直都觉得,顾轻舟根本配不上司慕。

“随便吧。”司琼枝想到顾轻舟,就觉得比较刺心,不想多谈论她。

司芳菲则微笑:“琼枝,我觉得二嫂还是很不错的。”

琼枝撇撇嘴:“阿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大哥娶这样的女人,你还觉得这嫂子不错吗?”

司芳菲的脸色大变。

不过短短数秒,她唇色竟然发白。

她跟大哥关系好,就像司琼枝跟司慕关系好一样。

司琼枝看到她这副模样,笑道:“你也能明白的吧?所以说,我和姆妈一直没办法喜欢她啊。”

司芳菲倏然沉默了起来。

她似乎不想再说什么。

其他种种,再也难过她的心了,她的一颗心,似乎都在想:将来司行霈会娶什么样子的女人呢?

这个念头很惊悚。

她沉默着。

那边,顾轻舟正跟贺家的姨奶奶薛莹寒暄。

是薛莹主动找顾轻舟的。

“您这玉镯真好看。”顾轻舟道,“戴了很多年吗?”

“是啊,至今都快二十年了。”薛莹笑道,“这是当初我婆家给的聘礼。”

顾轻舟哦了声:“您是结过婚的?”

“结过的,我丈夫病势之后,婆家特许我带着陪嫁离开。”薛莹似有感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抹了抹眼角。

顾轻舟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微微动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姨奶奶,你要节哀。”顾轻舟道。

薛莹又笑了:“多少年了,早不记得啦。”

顾轻舟微笑,又寒暄了几句,才道:“我能看看您的玉镯吗?”

正文 正文_第572章无意

顾轻舟对薛莹的玉镯,始终很感兴趣,她让薛莹取下来,给她瞧瞧。

薛莹心想:“这位少夫人,名声不错的,怎么看上去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顾轻舟对她玉镯的好奇,看上去有点贪婪。

这样的凤血玉,根本买不到的,薛莹心中盘算:“万一她向我讨要,我应该如何回答她,才不至于得罪她呢?”

她心思过得很快,手下却没有半分迟疑,利落将玉镯褪下,恭敬捧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看了几眼。

很完整的凤血玉,雕刻成小巧的镯子,正合薛莹纤瘦的手腕。

这种凤血玉是纯天然的天山玉,经过长年累月,颜色慢慢沁入,触手温润。

“真好看,最配姨奶奶您了。”顾轻舟看完了,还给了薛莹。

她摸到了一个很隐秘的记号,这就足够了。

顾轻舟是不会要的。

薛莹意外。

她也没想到,顾轻舟行事这样磊落,竟是半句试探也没有,果然真的不要。

“少夫人,您若是喜欢的话,我还有一对凤血耳坠。”薛莹道。

“姨奶奶,您这样绝色的人才配得起,我戴就太张扬了。”顾轻舟笑道,“不用了,多谢您的好心。”

薛莹也赶紧称赞顾轻舟的风华绝代。

顾轻舟是有凤血玉耳坠的,上次张辛眉送给她的。

张辛眉觉得她寒酸,时不时叫人送首饰过来,就不乏有名贵的。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去前头看戏。

顾轻舟上次被司夫人气病,她对司夫人少了耐性,坐到了她身边,却并不和她多说话。

司夫人也不想搭理顾轻舟。

她们婆媳脸上全是笑,外人倒也看不出她们的不和睦。

顾轻舟陷入沉思里,她在考虑薛莹,以及她那只玉镯。

后来,贺太太来了,由她的儿女陪同着。

她也六十岁,看上去却像七十岁的人了,居然白了头发,十分苍老。

陪同的人里,就有贺晨景。

顾轻舟脸色不变,笑容依旧那般柔婉雍容。

“我刚吃过药,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不该出来添晦气的,只是听闻夫人您来了”贺太太声音虚弱。

她是特意出来见司夫人的。

“不该这样劳动的,您快去躺着。”司夫人忙道。

客套了几句,贺太太还是陪着坐下。

那边,贺家的少爷小姐们,纷纷跟司家的小姐们说话。

“二小姐,南京好玩吗?”贺家的六小姐问司芳菲。

“挺好玩的呀。”司芳菲笑道。

六小姐道:“那下次,我请我四哥陪我去南京,能否去找你玩?”

这么明显的话,司芳菲岂会听不明白,她有点不知该如何应答。

贺晨景已经开口了:“小六,二小姐在南京是工作,我们不便打扰的。”

贺六小姐忙道歉:“我唐突了,二小姐。”

“无妨的。”司芳菲笑道。

顾轻舟的目光,却始终在司夫人和贺太太身上。

贺晨景没话找话,问顾轻舟:“少夫人,您是神医,不知可是看出我母亲的病情有什么不妥么?”

他很想和顾轻舟多谈几句。

顾轻舟的态度,则是丝毫不露端倪,她笑道:“贺太太这是虚弱,好好养着即可。不过,有了你们这样的孝子孝女,贺太太心情舒畅,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话,带着敲打之意。

旁人听不懂,贺晨景却是明白了。

他唇动微翘,似乎有了个笑意。这点笑意很浅,似蜻蜓点水,很快就敛去,快得像错觉。

没人看到。

贺晨景还想要说什么,那边司夫人已经开口了。

“轻舟,你的医术的确很好,可以给贺太太把把脉。”司夫人道。

贺太太忙道:“不敢劳烦少夫人。”

顾轻舟笑道:“不用把脉的,贺太太没什么疾病,无非是要放宽心。我知道您操心儿孙,日夜愁思,可儿孙自有福气,何不少点忧虑?”

贺太太是很愁的。

她这心病,也不是一两天落下的。自从薛莹进入她的家庭,得到了她丈夫的器重、她孩子们的欢心和敬重,她就落下了病。

身为贺家的孩子们,他们难道不知道母亲的心病吗?

可他们一个个,好像置若罔闻。是不在意,还是糊涂?

顾轻舟觉得好笑。

明明都清楚问题在哪里,还偏偏要求医问药,贺家的人,果然有趣。

顾轻舟微微眯起了眼睛。

略微说了几句之后,贺太太太过于疲倦,去休息了。

六小姐却怔怔看着顾轻舟。

中途,顾轻舟跟颜太太、司夫人去了趟院子里,走走逛逛。

贺家的六小姐就一直跟着她们。

趁着空闲,她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我其实见过您的”

这位六小姐,顾轻舟倒是不太熟,上次和蔡长亭去吃饭的,是另一位。

“岳城就这么大,总归是见过的。”顾轻舟笑道,“不过,我没什么记性。”

六小姐连忙道:“不是的,那次您没有看到我,我是只是远远瞧见了您,您和其他人在跑马场坐。”

是前不久颜一源和高桥荀比赛那次。

顾轻舟笑。

六小姐道:“我能邀请您逛逛园子吗?”

顾轻舟对贺家的园子心中警惕。

她喊了唐平。

唐平上前。

就这样,顾轻舟带着副官,跟六小姐去逛园子。

六小姐道:“方才您说我母亲的病,我谢谢您,其他人都不敢说,故意装作不知。”

顾轻舟心头微动。

看来,六小姐这里可以是个突破。

“我说什么了?”顾轻舟故意装傻。

六小姐道:“您说我母亲心情不舒畅,这点是真的。那个妖精不走,我母亲就不会高兴,可惜”

那个妖精,自然是指薛莹了。六小姐如此形容薛莹,看来她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可惜什么?”顾轻舟问。

六小姐欲言又止。

她咬了咬唇,犹豫再三,道:“母亲不许我们这样说,父亲也不许。”

不许?

顾轻舟沉思,然后笑道:“你姨母对你们家有恩?”

六小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正要说什么,颜太太和司夫人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正在找顾轻舟。

顾轻舟应了声:“我在这里呢。”

于是,她和六小姐往回走。

六小姐则吃惊,这件事外人知道的不多,少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难道是神仙吗?

她们回到了前头。

晚上的舞会,如期开始了。

有不少的男士邀请司芳菲和司琼枝姊妹俩跳舞,却没人邀请顾轻舟。

顾轻舟是少夫人,身份比较敏感,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主人家的男士来邀请,尽了主人家的地主之谊。

正想着,贺明轩家的几位少爷,纷纷走过来。

原本是因为贺晨景邀请司芳菲的,他却在故意脚步一顿,于是他的三哥只得顶上去。

司芳菲也感觉到了。

她微微凝眸打量贺晨景。

贺晨景恍若不见,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能否邀请你跳支舞?”

司芳菲收回了视线。

顾轻舟笑道:“我今天有点疲乏”

“少夫人,这支舞比较慢。”贺晨景笑道。

他如此说服顾轻舟,四周的人看了过来,特别是司夫人和颜太太,甚至不远处和贺明轩说话的司督军。

顾轻舟不肯和贺晨景跳舞,有什么忌讳吗?

她如今辅佐监督军政府,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格外放大,叫人多想。

顾轻舟看到了四周的目光,她也觉得不适合,于是站起身来。

“小四比较有主见。”贺明轩脸色微变,跟司督军解释,生怕司督军多想。

是贺家有意撮合司芳菲和贺晨景,如今又是贺晨景叫司芳菲没面子,只怕督军会恼火的。

司督军笑笑,没放在心上。

问题很简单:贺晨景没看上芳菲,芳菲也没看上他,司督军也不觉得贺晨景有资格做自己的女婿。

彼此都无意,而且贺晨景光明正大表达出来了,清楚明了,司督军反而觉得他这个人利落。

顾轻舟含笑,和贺晨景滑入了舞池。

她的笑容始终挂在唇角,像一副面具,说话却不那么客气:“四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少夫人误会了,我并非无事,我是巴结少夫人呢。”贺晨景道。

顾轻舟笑着。

既然甩不掉,何不找点资料?顾轻舟对薛莹很有兴趣。

“四少,你姨母对你家,有过大恩情吧?”顾轻舟问。

贺晨景表情不变,依旧是那么冰凉。

“少夫人消息灵通。”贺晨景讽刺道,“对我们家的事很好奇?”

“贺家以后就是岳城的父母官,你们关乎我们岳城的政治和经济,我岂能不好奇?”顾轻舟道,“四少,你姨母薛氏,可像是第二个女主人?”

这话十分的八卦。

贺晨景听了,并不那么高兴。

他微微抿唇,透出了他的不悦:“谣言愚昧且恶毒!我姨母只是亲戚,帮衬着照顾我们罢了。”

“你们还在吃奶吗?”顾轻舟嗤笑,“还需要姨母照顾?”

贺晨景的下颌线微微收紧,他的不悦加重。

顾轻舟这时候就看出来了,薛莹得到了贺家男人们一致的认可,不管是贺明轩还是外甥们,都觉得她对贺家功劳极大,不能说她的坏话。

怪不得贺太太郁闷了。

要是顾轻舟,辛苦生了这么多孩子,落个如此下场,也要气病不可了。

“薛莹到底对贺家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感动,感动到相信她超过了自己的母亲?”顾轻舟思忖。

正文 正文_第573章自恋的女人

顾轻舟跳舞时,一直耳观八方,不放过旁边的人与事。

而贺晨景,一直在观察顾轻舟,对她的一举一动颇为好奇。

他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柔软,颜色粉润,似一瓣桃蕊。

贺晨景喉结微动。

“你好像对我姨母很关心?”贺晨景问。

“我对很多人关心。”顾轻舟道。

她一边回答,一边盼着这支曲子赶紧结束,她能完结了这个应酬,回到她的座位上。

她不喜与这男人接触。

贺晨景浑身上下,有点诡异的冰凉,似乎能把人凝固。

他的手指干燥,指节分明。握住顾轻舟带着镂花手套的手,顾轻舟仍能感觉凉意从软软绸缎手套里透出来。

他像个冰雕的人。

就连那表情,也是一动不动的。

他生得魅俊,不动声色也是仪表堂堂,不少少女投来芳心。

“贺家对你,没有恶意。”贺晨景道,“我们会尊重你的,我父亲也会尽力辅佐好岳城的政治。你放心,有我在呢。”

顾轻舟脸色一变。

公然调戏她?

想到这里,顾轻舟眼眸微睐,道:“你父亲是市长,你可是赋闲。四少,别高抬了自己。”

贺晨景不为所动。

只有顾轻舟说到他姨母问题时,他的情绪不太一样,其他事他都是不动声色。

“况且,你的言语很不恰当,让我非常不舒服。若是你再出言不逊,我就不客气。”顾轻舟的脸,慢慢冷成了寒霜。

她微扬下巴,眸若寒星。

顾轻舟的逼视,一瞬间气势摄人,贺晨景微愣,脚步就停了下来。

而后,他回想起她那个眼神,心中就有点滋味在酝酿发酵,竟有千般滋味。

舞曲结束,他果然没有再说任何不妥的话。

顾轻舟回到了座位上。

到了晚上九点,司督军告辞,连夜赶回南京,顾轻舟相送。

贺明轩也带着两个儿子去送。

火车站灯火通明,强光耀目,半晌才能适应。

“轻舟,以后要努力。”司督军拍了拍顾轻舟的肩膀,“岳城就托付给你。”

顾轻舟点头:“是,阿爸!”

司芳菲看了眼顾轻舟,又不着痕迹挪开了眸光。

司夫人当着司督军和贺明轩的面,也要给顾轻舟面子,道:“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姆妈。”顾轻舟也给她面子。

婆媳俩看不出罅隙。

专列离开,火车折腾的雾气,在鸣笛声中缓缓散开,一路往南京去了。

顾轻舟转身往回走。

贺明轩跟上来,笑道:“少夫人,可要送送您?”

“不用了,我有副官。您家里的宴会还没有结束,回去待客吧,不用客套的。”顾轻舟笑道。

贺晨景自告奋勇:“我送送少夫人吧。正好我开了汽车,少夫人请。”

“不用了。”顾轻舟重复了一遍。

她不看贺晨景,而是看着贺明轩:“贺市长,令郎实在热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微沉,言语也不善。

贺明轩吓了一跳。

“少夫人”

他想要解释,顾轻舟已经转身,她道:“告辞了。”

说罢,她带着副官走了。

贺明轩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愣神。他没想到,顾轻舟这样直截了当。

转过身,贺明轩问贺晨景:“你做什么了?”

贺晨景依旧面无表情:“我提出送送她,之前邀请了她跳舞。”

贺明轩蹙眉。

贺晨景越过司芳菲,邀请顾轻舟跳舞,算是他拒绝司芳菲的一种行为,司督军都没有生气;而他提出送顾轻舟,更是礼貌。

这黑灯瞎火的,顾轻舟一个女人家,她自己的车子在前头,贺晨景开车相随,根本不失礼。

贺明轩不知道贺晨景在小竹林跟顾轻舟说过的那席话,只觉得光这两件事,顾轻舟就觉得贺晨景对她有意思,未免太多心了!

“这女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她当她是天仙吗?”贺明轩腹诽,觉得顾轻舟太自我恋了。

竹林那一段,贺晨景的表现很明显,可他不会主动说。

贺明轩蹙眉,对儿子道:“女人就是爱多想,你对她三分善意,她能幻想出七分的示好,以后尽量避嫌就是了。”

贺晨景颔首。

他眸光锁定在顾轻舟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要不是司督军在,今晚应该试探试探她的能耐。”贺晨景想,“她本事如何,应该亲眼一见的。”

可惜司督军来了。

贺四知道轻重,他也不敢在司督军面前搞鬼。

不过,今晚的收获也不少,顾轻舟的态度明朗,毫不拖泥带水,贺四也很欣赏。

顾轻舟上了汽车之后,一直沉默。

她抱臂稳坐,心事重重。

不过片刻,她就对司机道:“去趟驻地。”

司机道是。

顾轻舟去见了颜新侬。

颜新侬吓一跳,只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督军说什么了吗?”颜新侬问她。

今天司督军来岳城参加市长的宴席,颜新侬是知道的。

顾轻舟也去了。

算了算时间,宴会已经结束了,顾轻舟没有回家,却来到了驻地,这说明事情起了变故。

“没,没有。”顾轻舟道。

她情绪有点低落,眼中似乎有碎芒,“义父,我想和您聊聊。”

颜新侬担心她,忙道:“坐下说。”

又对其他将领们道,“都去忙吧。”

众人给顾轻舟敬礼之后,纷纷退出去,整个会议室只留下了顾轻舟和颜新侬父女俩。

颜新侬问:“你婆婆又找事了?”

顾轻舟失笑:“督军在场呢,她不敢的。”

顾轻舟最近很出风头,司夫人很嫉妒她,这点她知道的。

只是,司督军很维护顾轻舟,又是在贺家,司夫人也不敢太失礼,所以她只是尽可能避开顾轻舟,眼不见心不烦。

“那就好。”颜新侬道。

副官端了茶进来。

顾轻舟沉默着,端起茶喝了几口,才道:“义父,您有没有适合市长的人选?哪怕现在不行,稍微扶持的话,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颜新侬被她吓了一跳。

贺市长新上任,宴会的酒香还没有散,少夫人就在考虑下一任的人选了。

“贺家,谁惹你了?”颜新侬问。

正文 正文_第574章政治的秘密

颜新侬很担心顾轻舟。

贺家,肯定是有人让顾轻舟不放心了。

顾轻舟笑了笑:“没有。”

她心事重重的,问颜新侬:“义父,政治真的很难,对吧?”

颜新侬颔首:“政治的诡谲,不亚于一场大战。”

“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特别爱看大戏,每场戏都要赶。帝王将相,我特别热衷,乳娘就说,那些都是假的。

我乳娘说,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要隐忍权衡。政治,说白了就是妥协。越是横冲直撞、快意恩仇,越是会把事情弄得糟糕。

我从前不懂,现在想想,若当初在魏清寒的事情上妥协,甚至安抚魏林,现在的市长还是魏林。”顾轻舟感叹。

不是说贺明轩不如魏林,而是这个改变,并没有更好,而是让顾轻舟陷入了未知里。

贺晨景会怎么对她?

他敢当面调戏她,背后会不会做什么?若顾轻舟现在对贺晨景妥协,那么还有意义吗?

若是不妥协,贺晨景下拌子时杀了他,贺家会怎么反击?

还有贺家的姨母薛莹。

到时候,贺家会不会是第二个魏家?

若是这种走向,那当初为何不放魏林一马呢?

顾轻舟从未明白“妥协”的含义,因为她没有接触过政治,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如今,她很迷茫。

颜新侬则诧异看着她:“你乳娘说的?”

“是啊。”顾轻舟道。

“你乳娘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帝王之术?”颜新侬错愕。

顾轻舟一顿。

她的乳娘

“这未必就是帝王之术吧,女佣们大概也用此道。”顾轻舟狡辩了下。

颜新侬却摇摇头:“佣人要做的是忠诚,而不是妥协。”

顾轻舟泄气。

她叹了口气,道:“义父,我们还是说说政治吧。”

颜新侬收回了心神。

顾轻舟最重要的疑惑在于:假如贺家跟她发生矛盾,她是否应该妥协,饶过他们?

而她的妥协,会有什么意义?

顾轻舟从来没有位于高位,她的任何妥协都换不来忠诚,如今却不同了。

她应该适应这种改变。

“轻舟,不管是做人做事,都应该懂得隐忍。别说政治了,就是军政府内部的管理,诸位将领之间的平衡,也是以妥协为主。”颜新侬道。

顾轻舟就明白了颜新侬的意思。

颜新侬赞成平衡术,对自己的下属不应该赶尽杀绝,要给他们犯错改过的机会。

尤其是市长。

“义父,我想提拔两名副市长,财政部的次长,我也想添两个人。”顾轻舟道,“一旦出事了,副手可以顶上去。”

目前,只要一名副市长、一名财政部次长,顾轻舟觉得竞争太小了。

官吏不能太多,太多就会造成官吏戎重,政治腐败。

为了防止贺明轩,顾轻舟决定在副市长和财政部做点手脚。

这样,竞争力很大,贺明轩的地位岌岌可危,那时候顾轻舟的妥协才有意义。

“督军更相信你的安排,你自己去做吧。”颜新侬笑道,“轻舟,你应对政治越发成熟了。”

“义父别笑话我。”顾轻舟笑道。

从驻地离开,顾轻舟的情绪好转了很多。

义父认同“妥协”的意义,让顾轻舟似乎寻到了一个支撑。

顾轻舟和司慕的协议里,再过两年她就要走了,当然现在可以随时走。

她离开了,岳城是搬不走的,她不能把岳城弄得一团糟。

贺明轩的政治能力,督军是肯定的,顾轻舟就不能再毁了这个市长。

她深吸几口气。

回到了新宅,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她刚回来,那边副官就告诉了司行霈,司行霈打电话过来。

顾轻舟散了头发,披散着一头长发坐在沙发里,拿起了电话。

“你懂奇门阵法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懂啊,排军布阵偶然会用。”

顾轻舟诧异:“军事化到了现在的地步,还用古代阵法?”

司行霈道:“阵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变通之后,还是能用的。”

顾轻舟就道:“我昨天遇到一个阵法,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怎么会遇到阵法?”司行霈诧异,“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罕见了,我也是偶然跟一个风水师学的。”

顾轻舟不想提贺晨景那一段。

贺晨景很清楚表达了他喜欢顾轻舟,同时也希望顾轻舟能喜欢他的意思,却又没有动手动脚。

这就让人憋屈。

打他一顿,还是立场不足;装作不知,又好似故意给他机会。

顾轻舟很恼火。

“在贺家遇到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让她把自己的阵法,说给他听。

顾轻舟只记得简单的方位。

她是怎么走出了的,一一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道:“你走出来的方法,其实适应很多阵法,这个没办法判断。这样,我派人去贺家看看。”

“别打草惊蛇。”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放心。”

贺家是新任的市长,防人之心不可无,顾轻舟的谨慎,司行霈觉得理所当然。

他对顾轻舟道:“应该趁着这次回去看看你的。”

“不是才回来过了吗?”顾轻舟道,“下次吧。”

挂了电话,顾轻舟把副官们叫了过来。

她连夜派出一支情报人员,让他们去查查薛莹这几年做过的事。

顾轻舟躺下休息,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半。

她睡不着。

顾轻舟想起齐师父带回来二宝的那个晚上。

那天,顾轻舟才七岁,二宝约莫七八个月。

他浑身冻得发紫。

“哪里捡来的孩子?”顾轻舟的乳娘当时很吃惊,“你捡个孩子做什么?”

齐老四表情里有了几分淡薄和伤感:“孩子可怜。”

乳娘当时说:“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你一个人,还带个孩子?”

“我养!”齐老四道。

乳娘就觉得,这齐老四是疯了,亦或者这孩子对他很重要。

齐老四活得粗糙,唯独对二宝很仔细。

顾轻舟自己理解的、乳娘告诉她的、以及她现在看到的,完全对不上。

她有点糊涂了。

她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去看二宝,发现二宝不在府上。

顾轻舟大吃一惊:“二宝呢?”

正文 正文_第575章寻找母亲

顾轻舟一觉醒过来,想去看看二宝,发现二宝不见了。

她顿时乱了。

副官急忙道:“少夫人,唐平带着二宝去射击场了。”

大家都听唐平说起,少夫人觉得贱名积福,故而没人敢喊二宝叫什么少爷的,纷纷都是直呼其名。

岳城也有一处射击场,供副官们练习枪法的。

唐平上次就说过了,要带着二宝去看看,二宝也很向往。

“原来如此。”顾轻舟松了口气,真是自己吓唬自己的。

她也去了趟军用射击场。

一进门,就看到了校场上的二宝,正在有模有样拉开了架势,训练了起来。

“二宝。”顾轻舟喊他。

二宝立马丢了枪,跑到了顾轻舟跟前,裂开嘴笑得一脸憨厚无比:“师姐。”

“好玩么?”顾轻舟问。

二宝点点头:“好玩。”

他原本就有点傻,笑起来更傻,可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好似他的笑容足以扫去她心田的阴霾。

她喜欢这种纯净的笑容。

“现在会自己开枪吗?”顾轻舟又问。

二宝道:“不会。”

“怎么还不会?”顾轻舟问。

副官唐平走了过去,先给顾轻舟敬礼,然后跟顾轻舟解释。

“少夫人,在练习射击之前,都要熟悉枪支。我今天带着二宝过来,先教他如何组装枪支,如何摆好架势,等他学会了,再教他如何开枪。”唐平道。

顾轻舟点点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样很好,有条不紊的。”

唐平道是。

顾轻舟转身,看着一脸笑的二宝,道:“走,你练习给我瞧瞧。”

二宝的笑容略微收敛。

他支吾道:“师姐,我还没学会呢。”

顾轻舟失笑,道:“慢慢学,我看着你。”

二宝点点头。

他记性不太好,对陌生的东西接受能力没那么强,一上午还是没学会。

他也不知道着急,学不会还是笑嘻嘻的。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二宝跑过来问顾轻舟:“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二宝最喜欢的,除了他师父师姐,就是吃了。

有时候,吃摆在第一位,任何事都要靠边。

顾轻舟笑道:“你学会了吗?”

二宝脸上有点了害怕:“学不会就不给吃吗?”

“不是,不是。”顾轻舟大笑起来,“不管学得怎样,师姐这里都有二宝一碗饭吃。”

二宝松了口气,顾轻舟则笑了半天。

她带着二宝,去了趟城里的德兴菜社,叫了几样岳城名菜给二宝。

二宝很喜欢,尤其是红烧肉,吃完了一大碗恨不能把碗都给舔了。

顾轻舟阻止了他:“师姐再给你叫一碗。”

说罢,顾轻舟喊了伙计。

除了红烧肉,还是酱爆牛肚,也是二宝的最爱。

顾轻舟看着他吃得香甜,又看着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略有所思。

“二宝,你想过你自己的姆妈吗?”顾轻舟问。

二宝摇摇头,继续埋头喝乳鸽汤。

他吃得很快,却半点都不掉在桌子上,是个合格的吃货。

“为什么没想过呢?”顾轻舟问。

二宝道:“我有师父,有师姐,还有李妈妈。”

李妈妈,就是顾轻舟的乳娘。

“可是,我们都不是你的姆妈啊。”顾轻舟叹了口气,“二宝,你没想过姆妈吗?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姆妈,你会不会很高兴?”

二宝沉思了下。

顾轻舟看着他,他似乎会想起什么要紧的话,而听到沉思之后的二宝说:“师姐,这乳鸽有点老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说了半晌,只知道吃。

顾轻舟反而很欣慰,摸了下他的脑袋:“二宝啊,傻人有傻福,你一辈子能这么高兴的吃饭,师姐也别无所求了。”

二宝裂开嘴笑。

他是什么都不懂的,顾轻舟也就决定,自己替二宝拿主意了。

姐弟两人吃了饭,顾轻舟跟着二宝回到了新宅。

副官们也把情报拿回来给顾轻舟看了。

顾轻舟仔细读完了。

关于薛莹的消息,多半都是她到贺家之前的。她到了贺家之后,能打听到的,多半都是蛛丝马迹。

“贺家挺不简单的,消息能封锁得这么好。”顾轻舟想。

齐师父不知去向,顾轻舟从前觉得他很安全,如今看到了薛莹手腕上的玉镯,顾轻舟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我不能再折了一个师父。”顾轻舟捏紧了电报。

她对副官道:“从今天开始起,密切留意薛莹的消息。”

同时,顾轻舟又给贺家的六小姐打了电话,请六小姐到家中做客。

“上次六小姐说,你擅长做西洋糕点,我最近也在学,能教教我吗?”顾轻舟道。

贺家六小姐受宠若惊:“少夫人不嫌弃,是我的荣幸。”

“那你明天上午过来玩啊。”顾轻舟笑道。

贺六小姐道是。

挂了电话,贺家的其他人也知道了,特别是贺家的大奶奶。

“少夫人请小六做什么?”大奶奶担忧,“别是有什么事吧?”

薛莹眼珠子急转。

她微微阖眼,把情绪收敛了才说:“少夫人今年不到二十岁,摒去她的身份,她跟小六算同龄人了。”

贺家众人闻言,都微微发愣。

在他们的印象中,顾轻舟端庄贞淑,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仔细想想,她的确很年轻。

“小六,四哥送你去。”贺晨景道。

贺六小姐道:“那太好了四哥,正好我一个人有点害怕。少夫人其实也是我的师姐,她才比我高一届。”

贺晨景表情收敛。

贺六小姐非常开心,薛莹却心事重重的。

当天晚上,她跟贺六小姐聊天,问了她一些事。

然而,贺六小姐对这位姨母很不喜欢,对薛莹的问话,也是全部支吾了过去。

“阿景,你跟着去少夫人那边,要留心小六,别叫她乱说话。”薛莹道,“小六没什么心机,别得罪了少夫人。”

“她也许就是喜欢小六没有心机吧。”贺四道,“姨母放心吧。”

薛莹怎能放心呢?

第二天,贺四少贺晨景送了妹妹到了顾轻舟的新宅。

刚到新宅门口,他就被阻止了。

副官不准贺四进去,只道:“少夫人只请了六小姐。”

正文 正文_第576章齐老四的身份

顾轻舟邀请了贺家六小姐,贺四少居然跟着来了。

她心中对此人极为厌恶。

明知顾轻舟已婚,他却做出了这般姿态,毫无道德可言。

“留意此人。”顾轻舟对副官们道。

副官道是。

贺晨景被拒之后,没有纠缠,大大方方说了句打扰,就先离开了。

贺六小姐反而挺不好意思的。

见到了顾轻舟,她第一句话就是说:“少夫人,我四哥失礼了,都是我太没用”

“六小姐,你这裙子绣活好精致,是哪里做的?”顾轻舟故意不接她的话,只是目露惊艳看着贺六的衣裳。

贺六微愣,忙道:“听来挺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乳娘自己做的。”

顾轻舟闻言,眼神一敛。

贺六小姐没发现,她一股脑儿告诉顾轻舟,她从小是乳娘照顾长大的,现在乳娘还在府上等。

顾轻舟道:“真好看。”

她感触很深。

等贺六小姐坐下,她甚至摸了下她裙摆的梅花,表情略有深沉。

贺六小姐只当她爱极了这绣活,跟她保证道:“少夫人,我拿了您的尺寸,回头叫我乳娘也给您做条裙子吧。”

顾轻舟道:“那麻烦你了。”

话题到了这里,差不多就契合了,顾轻舟也很顺利的,邀请贺六小姐喝茶逛花园子,然后说起了她的姨母薛莹。

“你姨母之前的丈夫,是如何去世的?”顾轻舟问。

提到这个,贺六小姐还真知道。

“她嫁给了一户开当铺的人家,没到半年就犯事了。那户人家姓齐,表面上开当铺,实际上却通匪,他们专门替土匪销赃。

那妖精大义灭亲,联合官府剿灭了齐家,齐家通家被诛,她自己留了性命,投奔了我们家。”贺六小姐道。

她说到这里,又感觉自己把姨母叫妖精不恰当,略有点尴尬,补救道,“我实在不喜欢她”

顾轻舟却略带沉思。

齐家是开当铺的,突然查出跟土匪勾结,家道毁灭;而薛莹举报了夫家,反而没受到什么责难,贺家接纳了她。

顾轻舟很用力,才没有让自己露出阴沉来。

她笑了笑,斟酌贺六的心思,顺着她,若无其事对贺六小姐道:“你姨母这样,说得好听叫大义灭亲,说得难听叫祸家”

“对对对!”贺六小姐大喜,顾轻舟的话正中了她的心思,她迫不及待打断,将顾轻舟引为知己。

贺六小姐真怕顾轻舟说出薛莹“大义”的话来。

不管旁人怎么说,贺六就是觉得薛莹没安好心。

“我不喜她冠冕堂皇的话。”贺六道,“少夫人,还是你理解我!”

顾轻舟笑了笑。

贺六继续道:“我母亲说,当初我姨母是跟另一个齐家定亲的,对方是开武馆的,跟那个开当铺的齐家还算同族。

可是,她嫌弃人家粗野,死活不肯,又用了点手段,让舅舅同意她嫁到当铺齐家去。不用说了,当铺齐家给的聘礼更高。

这种女人啊,逢高踩低,若她有什么大义,我死也不信。当铺齐家到底怎么回事,还两说呢。

看这个结果,也许她当初嫁过去就是别有用心,图谋人家的财产也说不定。要不然,人家几十年的生意没出事,独独她过年就通匪了?”

顾轻舟漆黑的眼睛微转。

她看着贺六,故作惊讶道:“六小姐,你好有见识!”

贺六喜得飘飘然。

她每次说姨母不好,旁人都要反驳她,或者责令她不许胡言乱语。

这次,顾轻舟不仅相信了她自己揣度的话,还夸赞她有见地,贺六小姐顿时兴奋了起来。

这些事,都是薛莹进入贺家之前的,顾轻舟也派人去查过。

她都知道。

而她感兴趣的,是薛莹进入贺家之后的事了。

贺六小姐信任顾轻舟,也愿意跟顾轻舟谈,话题就越来越深了。

“你姨母俨然是盖过了你母亲在家的地位。”顾轻舟道。

提到这个,贺六小姐顿时一脸怒容。

她又心酸又生气。

“您也看出来了!”贺六小姐的心酸和生气,都化为了一股子无助,她的声音都软了,“我们家的确是这样的,除了我,没人向着母亲。”

此事,顾轻舟也摸不着头脑。

“具体是怎么回事呢?”顾轻舟问。

“这件事,一两句话也讲不清的。”贺六小姐叹气,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顾轻舟就请了她回到客厅坐下,然后佣人端了茶。

一边喝茶,顾轻舟让贺六小姐从头说起。

“我母亲嫁到贺家的时候,跟我祖母缘分不深,两个人磕磕碰碰的。只不过,她们都碍于面子,不好撕破脸的。

姨母来了之后,祖母很喜欢她,还说要把姨母养做养女,赏了她好些衣裳首饰,对姨母格外的器重和喜欢。

家里的老佣人说,我母亲从那个时候开始,心中就不痛快,而后跟我祖母的关系更加恶化。

婆媳俩每次都是争锋相对,我父亲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逐渐对我母亲也心生了怨气,更加偏向祖母和姨母。

后来,岳城打仗,父亲带着我们全家去逃难的时候,母亲安排人把姨母和祖母的马车给丢了,马夫自己骑马跑了,丢下了车。

这件事原本没什么的,当时整个岳城都乱成一团,丢了两个人只当是没注意的。可万万没想到,我两个哥哥也在那马车上”

顾轻舟听到这里,浑身发寒。

薛莹真是一步步把她姐姐逼入绝境。

她利用了贺家的婆媳矛盾,利用了孩子对姨母的不设防,利用了贺太太的嫉妒和好胜心,逼迫贺太太出手。

当然,贺太太最后那一招,也着实狠辣。

薛莹这是借刀杀人,她自己不沾染半点血腥,还能让对方作死。

贺太太也有错,错在没没手段了,估计是个温良之人。

“我大哥那时候都十四岁了,四哥七岁,都算懂事了。”贺六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孩子们看到了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们在最害怕的时候被母亲丢下,这种感情,只怕再也粘合不回来了。

“姨母带着他们,背起老太太,四下里求助,脚底都磨穿了,才说服一户路过的人家,带着他们四个人坐了牛车,赶到了老家。”贺六小姐继续道。

正文 正文_第577章帮帮我吧

顾轻舟听了贺六小姐的话,沉默良久。

越是小的家庭,越是幸福和睦;一旦牵扯了利益,就会有诸多的纷争。

贺家的争斗里,薛莹是入侵者。

她打败了贺太太,顺利站稳了脚跟;而贺太太战败了,失去了她的领地和人心,狼狈不堪。

虽然贺太太也做过恶事,比如丢下婆婆和薛莹,可顾轻舟仍同情她——这原本就是她的家啊。

当自己的家园被人入侵,应战是本能,贺太太一直在保护自己的利益,以及她的孩子们。

最后闹成了这样,只能说贺太太技不如人,不能说贺太太的立场有错。

唯一有错的,是入侵者薛莹。

哪怕她如今是胜利者,享受贺家给她的安逸,孩子们的敬重,她仍是个卑鄙的窃贼。

她偷了她姐姐的生活。

“少夫人,我母亲她是无心的。”贺六小姐说完,有了几分胆怯。

顾轻舟却道:“我知道的。”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贺六小姐。

顾轻舟觉得,全是薛莹的错。贺太太自己的家庭,她有权力选择喜欢谁,不喜欢谁。

薛莹的入住,让贺太太不舒服,那么贺家应该让薛莹离开,而不是让贺太太妥协。

可贺太太的婆婆,却故意恶心儿媳妇。

最后贺太太走到那一步,全是被逼迫的,她是最无辜的人。若是贺太太不作为,她才是烂泥扶不上墙。

听完了顾轻舟的一番话,贺六小姐哭了。

贺六小姐默默流眼泪,然后失声痛哭。

她哭着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我母亲丢下祖母和姨母,是她的污点,每个人说起她,都说之前祖母对她的不喜,都说她应得的。

可是他们倒置了因果。是她们对我母亲太过分了,我母亲才反击。有好几次,我祖母都想害死我母亲的。

说起这件事,别说父亲和祖母,就连我哥哥们,都觉得是母亲罪恶昭彰。可是少夫人你说得对,罪恶的源头,是我祖母和姨母。”

她激动得泪流满面。

哽咽着说了半天,贺六小姐道:“出了那件事之后,我母亲破罐子破摔,越发和哥哥们、父亲疏远了,只有我在她跟前,她的委屈也只有我知道。”

顾轻舟颔首:“六小姐你要永远记住,你母亲是失败者,而不是犯罪者。若她成功了,你的兄长和父亲,应该知道你祖母和姨母对你母亲是多么过分。”

贺六小姐用力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少夫人,您能否帮帮我母亲?您如此有见识,只有您能给我母亲一点希望了。”贺六小姐道。

顾轻舟沉吟。

“我知道您不方便插手家务事,可您能否教教我?”贺六小姐哀求,“我总要嫁出去的,将来没了我,谁照顾我母亲啊?”

顾轻舟看了眼她。

贺六小姐忐忑,哭过的眼睛似水晶般,望着顾轻舟,眼底全是渴求。

“少夫人,求您替我母亲做主吧。”贺六小姐道。

顾轻舟依旧没有说话。

她再等一个消息。

在这个消息还没有确定之前,顾轻舟不能答应任何事。

看着贺六小姐哭得可怜,顾轻舟安抚她:“你想想啊,这件事发生都十几年了,一下子怎能反转?

再说了,你母亲当年的确丢下了你的祖母、姨母和两个哥哥,这件事一个不慎重,没有反转成功,反而重提了你母亲的罪过,你让她如何自处?”

贺六小姐睁大了眼睛,错愕看着顾轻舟。

很显然,她没想过失败。

顾轻舟笑,拍了下她的肩膀:“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别哭了,打起精神来。我答应你,我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若是我有了好主意,我会找你的。”

贺六小姐这才点点头。

她们吃了午饭,下午时顾轻舟带着她做糕点,这是约她出来的借口。

做好了,顾轻舟让贺六小姐带一些回去。

黄昏时分,晚霞似谲滟的纱幔,覆盖着远处的屋脊和树梢,到处红艳璀璨。

贺六小姐要回去了。

顾轻舟送她到了大门口。

临行前,顾轻舟说起了贺四:“你四哥会来接你吗?”

“他哪有空啊。”贺六笑道。

“你们感情很好吗?”顾轻舟又问。

贺六撇撇嘴:“四哥是父亲最器重的儿子,他从小就聪明,我们比不上他的,他哪里会跟我亲近呢?”

顾轻舟了然。

送走了贺六,顾轻舟沉默了片刻。

她的思路,重新回到了齐师父身上。

齐老四是他的自称,而他也的确姓齐。根据顾轻舟查到的,齐师父虽然武艺高强,却不是什么杀手。

他也不是什么武馆的少东家,他是齐氏当铺的少东家。

他是薛莹的丈夫。

薛莹手上的风血玉镯,是一整块凤血玉中雕刻出来的一对儿,她那只属阴。

齐老四也有一只。

顾轻舟见过两次,印象很深刻。

齐老四一直说,他是杀人逃亡的,后来顾轻舟查到,齐家是被歹徒洗劫了;可贺六小姐说,齐家是通匪,被官府给杀了。

这件事发生在北方,而且时间久远,想要查证哪个是真的,就有点难度了。

“若齐家是被歹徒洗劫了,齐师父那么好的本事,他应该会去报仇,而不是躲起来。最合理的理由,就是齐家真的通匪。”顾轻舟揣测。

可转念她又想,“现实往往多曲折,且荒诞无稽。越是合理,越是说明经过了编造。”

具体是什么,顾轻舟也不知道了。

她的情报应该很准的。

一边是情报,一边是合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这件事,需得弄清楚。

不弄清楚了,顾轻舟就不会知道薛莹的动机。

同时,顾轻舟也想知道齐老四的下落。

他放下齐二宝自己走了,肯定有个缘故。

他把齐二宝安顿好,甚至将他送给了顾轻舟,说明他是自愿走的。他到底去了哪里,如今流落何方,顾轻舟也想知道。

这件事,到了顾轻舟手里,顾轻舟就想把它梳理整齐,不能任由它稀里糊涂的。

她沉思着,这天晚上,副官就给顾轻舟递信了。

齐老四的行踪,已经查到了。

顾轻舟更衣下楼,问副官:“他到了哪里?”

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接副官递过来的纸。

正文 正文_第578章冰清玉洁的张九爷

顾轻舟看到了情报。

齐老四回到了南边,他去了上海,似乎想要找什么,然后失去了踪迹。

而正好那个时候,贺明轩和他的长子去了趟上海。

他们是去上海参加经济界的一个研讨会。

研讨会是半年前准备的,时间也是早已定下的;贺明轩是岳城财政部的总长,身份很重要,每年他都会去。

“并不是贺家父子去找齐老四,而是齐老四去找贺明轩的。”顾轻舟想。

时间对得上。

顾轻舟拿住了情报,沉吟许久。

正好司行霈打电话给她。

她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司行霈。

“这点小事,你烦了很久。轻舟,你从前不这样的,直接用个计谋,把薛莹抓起来审问就是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则摇摇头。

“她和二宝有点像,我怀疑她是二宝的母亲。而且,齐师父家破人亡还不敢报仇,这件事绝对跟贺明轩有关系。

二十年前的旧事,原本就很难查,一旦打草惊蛇,更是什么也查不到了。我想找到齐师父,假如他真有什么冤情,我想为他做主。

从前我帮不了他,如今可以了。既然想要做主,就不能惊扰了薛莹,让她起了防备。”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道:“可要我派人去帮你查?”

“我明早给张龙头打个电话,请他帮忙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再说什么了。

挂了电话,顾轻舟去看了二宝。

二宝已经睡着了。

翌日,顾轻舟早起时给张庚打了个电话,请他查一查经济界研讨会期间,贺家父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了哪里。

这点小忙,张庚很乐意效劳。

他刚要挂电话,电话就被张辛眉抢了过去。

“丑女人,我要去看你。”张辛眉道,“你最近又变丑了没有?”

顾轻舟道:“你天天说我丑,当然更丑了。”

张辛眉错愕。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张辛眉回过味来,怒道:“你在戏弄爷。”

“乖,别乱跑了,我最近没空带你玩。”顾轻舟笑道。

说罢,她挂了电话,张辛眉还是气得鼻子都歪了,觉得顾轻舟把他当了孩子。

半个小时后,张太太打电话给顾轻舟:“辛眉带着随从去岳城了。”

张辛眉还是来了。

顾轻舟对这孩子也是无可奈何。

她派人去火车站接张辛眉。

下午两点钟,张辛眉就到了。因为顾轻舟没去接他,他气得一个劲翻白眼。

顾轻舟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一个人带着随从,不害怕吗?”

张辛眉气哼哼的:“为何要怕?我又不是非要我姆妈带着。”

他又给顾轻舟送了很多首饰。

二宝很喜欢张辛眉,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你把那棵树拔起来。”张辛眉指了指一颗合抱大树,对二宝道。

二宝憨憨的,上前就要去拔。

顾轻舟立马阻止了他,又对张辛眉道:“一棵树长这么大不容易,你随便就拔了?再作死,我就打你p股!”

张辛眉紧张捂住了p股,只感觉顾轻舟的话又粗俗又可恨。

若是真被她打了,那张九爷的威名就扫地了,他又不是孩子。

“你你!”张辛眉半晌抬手指顾轻舟,“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二宝笑嘻嘻的,不知何事。

最后,张辛眉还是让二宝把门口的大狮子给抱了起来,证实了二宝力大无穷。

顾轻舟无力扶额。

张辛眉却看中了二宝,就跟上次看中了狼一样,对顾轻舟道:“我喜欢他,把他给我。”

顾轻舟对于张辛眉的无礼,素来也是很温柔的。

她淡淡笑道:“滚蛋。”

张辛眉又气得半死。

闹腾了一会儿,顾轻舟道:“我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张辛眉犹豫了下:“我可以喝酒吗?”

“可以喝一点。”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哼了声:“那爷就赏个面吧。去哪里吃?带路吧。”

二宝在旁边道:“菜社,菜社!”

顾轻舟上次带了他去菜社,他很喜欢。

张辛眉问:“什么菜社?”

“岳城有很多菜社,其中德兴菜社和大悦菜社最好了。”顾轻舟道,“上次我们去了德兴菜社。”

“那这次去大悦吧。”张辛眉道。

说罢,张辛眉又对二宝道,“小傻子,你喜欢吃什么?”

顾轻舟就捏张辛眉的耳朵。

张辛眉被顾轻舟提了起来,又羞又怒又疼,大叫:“臭女人,你不准提爷的耳朵,快放手!”

“那你不许把二宝叫小傻子!”顾轻舟道,“记住没?”

张辛眉哇哇叫:“你你你,你不能做爷的主,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顾轻舟就提得更加用力。

疼到不至于,可是没面子啊!

张辛眉觉得自己是一只猛兽,虽然未成年吧,到底也是凶猛的,不能像猫一样被女人拎着,太难堪了!

“你放开爷!”张辛眉气得涨红了脸,“爷不叫就是了。”

顾轻舟这才松开他。

他捂住耳朵,嘟囔道:“就是个小傻子!”

他的耳朵被顾轻舟捏红了,他一路上不高兴,不停说顾轻舟不给他面子。

顾轻舟忍住笑,问他:“你要怎么挣回面子?”

张辛眉认真想了想,道:“你亲爷一下!”

他这是跟其他人学的。

每次那些男人这样说,女人家都气得半死。

他也想气气顾轻舟。

不成想,顾轻舟俯过身子,吧唧一口亲在他的面颊上。

张辛眉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往旁边躲,紧贴着车门不肯过来。

“你占爷的便宜!爷的操行都被你败坏了,爷多么冰清玉洁的人,全被你毁了!”张辛眉气急败坏。

他还没有到换声期,声音脆脆的,说得又快又急,一张白玉似的小脸全红了,十分的可爱。

顾轻舟笑得肚子疼。

“我之前还对嘴亲了你呢,你的冰清玉洁早没了。”顾轻舟笑得接不上气。

张辛眉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似乎忘记了那件事。经过顾轻舟一说,他又想起来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轻舟哈哈大笑。

下了汽车,顾轻舟要牵张辛眉的手,被他甩开了。

张辛眉自己进了饭店的大门。

顾轻舟随后一步。

“顾轻舟!”身后有个人,这样喊她。

顾轻舟微愣,已经很久没人如此叫她了,岳城的人都称呼她为少夫人。

她回头,看到一个人,身材颀长,站在灯火葳蕤处。他穿着一身裁剪合度的西装,表情冰冷,容貌却很是英俊。

他站在暗淡的地方,光线迷蒙中,他的外貌更加俊朗不凡。

顾轻舟看出了他,是贺四少。

她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手指也微微蜷缩。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正文 正文_第579章做你的男朋友

贺晨景直呼其名。

顾轻舟眉目深敛,莹白面容上,裹了一层寒霜。

贺晨景非常的无礼。

“居然在这里偶遇,实在是缘分。”贺晨景走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的情愫在缓缓流淌。

他没有笑,整张脸依旧冰凉,却有些高兴渗透出来,清清楚楚的。

他很开心见到顾轻舟。

顾轻舟却眉宇冷冽:“贺四少,请你注意言辞。若是再听到你这样的话,我就告你调戏。”

贺晨景不为所动。

他的态度是清冷的,言语虽然热切了些,外人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孟浪。

顾轻舟因此而打骂他的话,反而是她自恋过头。

他的高冷,是他极好的保护色。

若不是竹林里他直言不讳,顾轻舟也不敢猜测他居然对她有心思。

“对不起,我言语失当了。”贺晨景道,神态不便,表情里又松弛了几分。

顾轻舟收敛了心神。

既然对方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对付她,那么她亦可如此。

“知道就好。”顾轻舟道。

说罢,她转身往里走。

贺晨景道:“我也没吃饭,不知可有荣幸与你同桌?”

没有外人在场,他坚决不肯称呼她为“少夫人”。顾轻舟不是谁家的少夫人,能给她添容光的,是她的智慧和谋略。

贺晨景不肯用其他东西来玷辱她。

他甚至觉得,她不应该被困在“司少夫人”这个狭隘的头衔里,她应该有更宏伟的未来。

他看着顾轻舟,丝毫不遮掩他对她的欣赏。

顾轻舟的态度,则是冷傲的、厌恶的:“不方便。”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张辛眉等了半晌。

他伸头望过来,看到了贺晨景,顿时就不高兴了。

小孩子的判断力惊人,他以貌取人,觉得贺晨景实在太体面漂亮了,很可能跟他抢顾轻舟,当即满心怒火。

“来人,去割了他的舌头,不许他再跟爷的女人说话。”张辛眉吩咐随从。

正好顾轻舟听到了。

顾轻舟笑道:“你不怕惹事啊?”

张辛眉非常不高兴:“谁让你跟别人说话的?要是惹事,也是你惹事。”

顾轻舟捏他的脸:“顽皮捣蛋,小心吃亏。”

话虽如此,顾轻舟却没阻拦,任由张辛眉的随从去找贺四的麻烦。

贺四应该接受一点教训才是。

顾轻舟带着两个孩子,到了雅间坐下。

张辛眉利落点了菜:八宝鸭、水晶虾仁,红烧肉、糖醋小排、葡萄鱼、蒸螃蟹、响油鳝丝、清蒸鲈鱼。

除此之外,还点了很多小菜。

顾轻舟看着他把招牌菜全点了,笑道:“吃得完吗?”

张辛眉瞥了她一眼,深感她土气:“吃饭就是尝个味,全部吃完的话,你是猪吗?”

顾轻舟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作贱食物。”顾轻舟道。

不过有二宝在,他能吃掉顾轻舟和张辛眉加起来的双份,倒也不愁浪费太多。

等着上菜,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

菜社的洗手间在一楼后院,有个专门的小房间。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时,瞧见了贺晨景。

他正整了整衣襟,从旁边走过来,而跟着他身后的,是张辛眉的随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顾轻舟脚步微顿。

贺晨景活动了一番手脚,面上有运动后的红潮,头发凌乱了,似融化了冰山的表面,露出几分活力来。

他抬眸看到了顾轻舟。

“下次想要收拾我,派个厉害点的,别打了三两下就求饶的。”贺晨景低声,既不是张狂也不是妥协,依旧那般波澜不惊。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蜷缩。

“能否私下里聊几句?”贺晨景道,“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顾轻舟正了心神,道:“贺四少,你有什么事,跟我的副官说吧。”

她转身要走。

贺晨景却道:“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此事亦可告诉你的副官吗?”

他说话的时候,仍是一派正经,眼睛里也格外认真,丝毫没有调侃的意思。

顾轻舟则大怒。

怒火沿着她的整个胸膛烧灼,她很想一枪毙了这厮。

然而,冷静对愤怒,顾轻舟会吃亏。

她强行压抑着冲动,淡淡道:“贺四少,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故意调戏了。我想,我可以认定你是在挑衅军政府。你既然下了战书,我就接了。”

“不,我没有丝毫挑衅的意思。”贺晨景道,态度很认真,黢黑的瞳仁能倒映出顾轻舟的影子,“时代不同了,很多男人结婚了,依旧在外面公开找女朋友。你为何不能找个男朋友?”

顾轻舟心中闪过几分错愕。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他似乎想给顾轻舟做情人。

男人多半在乎尊严,贺晨景这般离经叛道,顾轻舟闻所未闻。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你这样不要脸?”顾轻舟看着他,“你父亲知道吗?”

贺晨景道:“此言差矣。爱情是没有任何阻隔的,婚姻却是协议的牢笼。我追求自由,遵从我的本心。我爱慕的女人,正好已婚,仅此而已。”

顾轻舟冷笑。

也许,这就是西方新鲜的自由观?

为了自由,不惜牺牲其他人?

顾轻舟的心头发毛,她不由想起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当年他们是不是也这样宣扬爱情,从而牺牲了孙绮罗?

不管是男还是女,想插足人家的婚姻,顾轻舟都深恶痛绝。

她对贺晨景的憎恶,又添加了一层。

“贺四少,恕我不能苟同。我认为你毫无道德,从品德上讲,你是个拙劣的偷窃者。我这里的路,你是走不通的。若真的被你爱慕,我深以为耻。”顾轻舟疾言厉色。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贺晨景却在背后道:“因循守旧的观念,困不住人心,我相信你会慢慢走出来的。”

顾轻舟握紧了拳头。

她回到了雅间。

刚走到门口,就和气冲冲出门的张辛眉,碰了个正着。

张辛眉厉声对顾轻舟道:“那厮敢打爷的随从,爷要去宰了他!”

说罢,他绕过了顾轻舟,带着受伤的随从和二宝,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顾轻舟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副官唐平:“下去看着,别叫九爷吃亏了。”

唐平道是。

正文 正文_第580章手雷

张辛眉追下去的时候,贺晨景离开了菜社。

许是不想伤了和气。

张辛眉则是大发雷霆。

“医药费我给,以后我帮你找回场子,如何?”顾轻舟安抚他,“不要动怒了。”

贺晨景只不过跟顾轻舟说几句话,张辛眉就让随从去找麻烦,顾轻舟也默许了。

结果,随从吃亏了,他们低估了贺晨景的能耐。

现在再去找面子,似乎是他们理亏在前。

“不行,爷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张辛眉不能忍,挣扎着要去找贺晨景。

顾轻舟拦住了他:“你不吃饭啦?”

“不吃。”

“那我和二宝要不要吃?”顾轻舟问他。

他这才平静了几分。

“先吃饭,吃完饭爷再去宰了他。”张辛眉道。

三个人吃饭,顾轻舟心不在焉,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张辛眉气了一会儿,倒也饿了,乖乖吃饭。

二宝则狼吞虎咽。

满满一桌的菜,被二宝扫了一半,果然没剩下多少。

吃了饭,顾轻舟又带着他们俩去看马戏。

张辛眉道:“不如上海的。”

顾轻舟又捏他的脸:“你这样很没礼貌。”

张辛眉冷哼:“实话而已,你就喜欢听恭维的话。”

“对,我就喜欢听,你多说几句吧。”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气哼哼撇过脸。

“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要去找姓贺的算账。”张辛眉看了几场之后,新鲜劲儿过去了,开始坐不住了。

顾轻舟则是心头一顿。

她问张辛眉:“你怎么知道那人姓贺?”

她和贺晨景说话的时候,张辛眉并不在场。

“他告诉我随从的。”张辛眉道,“打了人还敢自报家门,我看他是皮痒了。”

顾轻舟心中,顿现厉芒。

这个贺晨景,绝不是良善之辈。

张辛眉的好胜心,肯定会被贺晨景利用的。

“我也觉得他皮痒。此人如此狂妄,只不过是欠打。”顾轻舟道。

张辛眉大喜:“正是正是!臭女人,你终于肯为爷说话了,爷就不计较你的过错。”

顾轻舟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三个人回到了新宅,顾轻舟喊了副官:“你带着九爷和二宝,去射击场玩。”

张辛眉大喜过望:“哪里有射击场?”

顿时就忘记了报仇的事。

“城里就有。”顾轻舟道。

张辛眉高兴得直搓手,对顾轻舟道:“臭女人,爷现在承认,你们岳城跟我们上海差不多好玩。”

一点亏也不肯吃。

顾轻舟笑。

转身,顾轻舟又叮嘱唐平:“你们去射击场的时候,玩出些花样,吸引九爷的注意力。”

“花样?”唐平揣度,“是指让九爷惊叹的枪法?”

“是,让他望尘莫及,再用话刺激他。这样会挑起他的好胜心,他非要赢过你们不可。”顾轻舟道。

如此一来,张辛眉今天就再也没有闲心去找贺晨景的麻烦了。

“是,少夫人放心。”唐平道。

唐平领了张辛眉和二宝去玩,一听是打枪,张辛眉再也顾不上非要顾轻舟陪同了,兴高采烈跟着去了。

顾轻舟则去了趟驻地。

她问颜新侬要了一种武器:手雷。

新式的德国造手雷,威力非常大,而且方便,可以随身携带。

“义父,给我两箱子手雷。”

颜新侬蹙眉,有点为难道:“两箱子手雷能炸掉很大的地方。轻舟,你这是想对付谁啊?有事好好说话,别动刀动枪的。”

顾轻舟失笑。

“我不对付人,我对付树木。”顾轻舟道,“义父,您就别问了,把手雷给我就行了。等事情结束了,我再跟您解释。”

颜新侬道:“自己要当心。”

“是。”顾轻舟道。

颜新侬想了想,又道:“轻舟啊,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手雷伤人。现在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要做个表率。”

岳城如今是把顾轻舟视为第一夫人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

关注越大,舆论的声音就越响,到时候说什么的都有。

一点小错误,也会被无限放大,酿成舆论风暴。

“我知道的义父。”顾轻舟也端正了神色,“您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颜新侬这才点点头。

顾轻舟带着一箱子手雷,回到了新宅,张辛眉也回来了。

“孙縠骑马打枪,枪枪十环!”张辛眉惊叹不已,“这是神枪手,比我们上海的神枪手都厉害!”

张辛眉最敬佩能人了。

“孙副官这样了不起?”顾轻舟笑道。

孙縠是司行霈那边的人,能过来保护顾轻舟的,都是司行霈身边精挑细选的精锐,没点过人的本事怎么行?

“他叫孙縠,你不能只记住他的姓,这样对他不尊重。”张辛眉纠正顾轻舟的话。

他觉得光副官两个字,实在太轻瞧了孙縠。

顾轻舟道:“好,我记住了。”

玩了一整天,张辛眉也有点累了。

顾轻舟让佣人带着他下去洗澡,刚刚洗好,他围着浴巾出来,顾轻舟就走过去,要帮他擦头发。

张辛眉让佣人服侍无所谓,看到顾轻舟就格外的别扭,道:“你先出去!”

顾轻舟忍着笑,暂时退到了门口。

等张辛眉换了顾轻舟为他准备好的睡衣,顾轻舟才进来。

“我给你擦擦头发。”顾轻舟道。

张辛眉把巾帕给了她。

顾轻舟接在手里,跟张辛眉道:“辛眉,我想做一件危险的事,也许需要你的帮忙。”

张辛眉立马拍胸:“爷不怕危险。男人就是要替女人上刀山下油锅。你说怎样,爷都帮你去做。”

顾轻舟哈哈笑。

张辛眉将来长大了,哄女人肯定特有手段。

这些话,顾轻舟听了都挺感动的。

“好,那我就靠九爷了的啊。”顾轻舟道,“不过,九爷也要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我啊。”

张辛眉点点头。

顾轻舟就把她的想法,全部告诉了张辛眉。

张辛眉要做的,就是顺应贺晨景的挑衅,然后装作上当。

“我让唐平带人跟着你,你大可以横着走。”顾轻舟道,“万一有什么事,千万别怕。”

张辛眉立马道:“爷才不怕呢。”

顾轻舟道:“那行,我们约好了啊!你也答应我,一切听唐副官的安排。”

张辛眉点点头。

顾轻舟又交代他,千万不能以身涉险,一切都要听她的安排。

张辛眉不高兴了:“真啰嗦,爷又不是孩子!”

正文 正文_第581章我怕打雷

顾轻舟和张辛眉说了一会儿话,张辛眉突然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顾轻舟看了眼外窗。

下午时就在起风。

她帮张辛眉关了窗户,道:“应该是要下雨了,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张辛眉的神色,却似有了几分紧张。

他犹豫着,问顾轻舟:“会不会打雷?”

“不会的啊,这都快九月下旬了,雷雨时节早过去了。”顾轻舟道,说罢笑看张辛眉,“你怕打雷啊?”

张辛眉立马挺胸:“胡、胡说,爷什么都不怕!”

顾轻舟忍住笑。

她看了眼外头,应该是不会打雷的。

“是是,张九爷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什么也不怕。”顾轻舟道,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快干了,等会儿再睡啊。”

张辛眉点点头。

顾轻舟又道:“要不要我陪你一会儿?”

“谁稀罕?”张辛眉哼哼,“你若是死皮赖脸非要在这里,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顾轻舟道:“那我死皮赖脸。”

张辛眉嗤之以鼻,就没有赶走顾轻舟。

刚坐下不久,窗外传来雨打窗棂的声音,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的十分热闹。

雨势慢慢变大,夹杂着一道闪电。

张辛眉突然神色紧绷。

顾轻舟道:“你真怕打雷啊?”

没想到,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居然怕打雷。

这是哪里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顾轻舟道:“你若是怕的话,跟我去睡可好?”

张辛眉道:“我才不怕”

最后那个字,明显的底气不足。

顾轻舟道:“别逞强啊,吓坏了你自己。每个人都有怕处,我从前就特别怕血。”

“那是你,我才不怕!”张辛眉坚持道。

说罢,他把顾轻舟赶走了。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见雨势来越大,顾轻舟就把木兰和暮山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躺下,听着窗外的雨声。

迷迷糊糊睡着了,后半夜的时候,顾轻舟听到有人重重打门。

说是打,那是拳头一下下砸在门上。

同时,传来了张辛眉变了调的声音:“臭女人,臭女人,你快开门。”

顾轻舟爬起来。

打开了房间,张辛眉一下子就扑到了她怀里,抱紧了她,死活也不肯松开。

顾轻舟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有我呢。”

说罢,她点了灯。

她让张辛眉坐下,灯火中,张辛眉一张脸有点发白。

顾轻舟道:“你到床上躺着啊,别冻了你。”

这个时节并不怎么冷,张辛眉却明显在瑟瑟发抖。

顾轻舟无法,只得先哄他躺下。

“你你陪我睡。一到打雷的天,我姆妈都陪我睡。”张辛眉道。

就在这是,一道闪电划破了黢黑的夜空,照得窗口的虬枝似鬼魅般,拼命摇曳着枯瘦的胳膊。

张辛眉立马拉过被子捂住了脑袋。

顾轻舟看到被子里的人,正在筛糠似的打颤,她十分心疼。

她上了床。

张辛眉立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埋在顾轻舟的怀里。

他死死箍住了顾轻舟的腰。

“没事,没事。”顾轻舟抚摸着他的后背。

在顾轻舟的安抚之下,张辛眉逐渐平静了几分。

只是,再有一个闪电时,他就颤抖一下。

一个小时后,张辛眉慢慢进入梦乡,顾轻舟也睡着了。

直到天亮,雨还没有停。

大雨冲刷,远处的屋脊和树梢,都露出崭新的颜色,尘埃全部被洗去,天地间焕然一新。

张辛眉先醒过来。

他触目的,是纤柔的下颌,先是一愣;再抬头,就看到了丑女人的脸。

她的头发铺陈在席间间,衬托着一张净白如玉的小脸。

她睡得很安详,脸上也是恬柔。

张辛眉大窘,立马推醒了顾轻舟:“你你你,你居然睡爷的床!你把爷的清白都败光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

顾轻舟在这一串的吵闹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张辛眉,她先笑了:“傻孩子,这是我的房间!”

张辛眉又是一愣。

紧接着,他想起了昨晚的电闪雷鸣,当时他吓死了。

想到这里,张辛眉的一张脸通红,转身疾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太丢脸了!

威风凛凛的张九爷,被那个臭女人知道他害怕打雷了!

简直没脸见人了。

张辛眉捂住脑袋,想把自己藏起来,一点也不想看到顾轻舟了。

而后,他就听到了顾轻舟站在楼梯处,摇铃喊佣人。

“去给九爷穿衣裳。”顾轻舟道。

张辛眉立马去锁了房门。

明明是一点小事,他却愣是赶紧顾轻舟在调戏他。

他自己穿好了衣裳,磨磨蹭蹭给自己做了无数的自我安慰,这才下楼。

顾轻舟和二宝已经坐到了餐桌前,张辛眉也走过来,想要潇洒一点坐到椅子上,却没想到司家的椅子比较高,欠下身子根本坐不上去。

于是,英俊不凡的张九爷,略微用手一撑,像个孩子似的爬到了椅子上,摆出一副肃穆端方的面孔。

顾轻舟却道:“喝牛奶吗?”

“不喝,小孩子才喝牛奶!”张辛眉大声道。

二宝端着一杯牛奶,一时间不知是该喝还是该放,握在手里踌躇不已。

“就你事多。”顾轻舟笑道,“真不喝啊?”

“不喝!”张辛眉很有骨气。

顾轻舟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张辛眉一早上都不自在,上午时看到自己的随从还肿着脸,张辛眉决定要去找贺晨景算账。

他先写了个帖子,叫人送给贺晨景,以张九爷的名义,约了贺晨景去茶馆,这是约架最直接的方式。

“少夫人,要给贺四少送吗?”唐平问。

顾轻舟道:“送吧。”

贺晨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张辛眉的随从,就是希望张辛眉自投罗网。

如此,顾轻舟就要将计就计了。

顾轻舟想知道,贺晨景如此大胆,到底依仗什么!

“贺家那片竹林,就特别蹊跷,这可能是贺晨景的依仗之一。”顾轻舟想。

于是,顾轻舟的副官,就把张辛眉的挑战书,送到了贺家。

贺晨景接到了。

他一向冷峻的面容上,冰山有一点化开,唇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张家的九少爷,这分量很不错。”贺晨景自言自语。

顾轻舟现在对他很抵触,他知道原因:她还不清楚他的本事,只当他是个普通人,以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么,就让她见识见识吧!

她一定会臣服的!

正文 正文_第582章小三是可恨的

早上的雨,到了八点钟就停了。

停了之后,乌云散去,骄阳露出了笑容。

碧穹万里无云,阳光温暖而明媚,洒在墙角的秋菊上。黄的、白的秋菊,递次而绽,沐浴着暖阳,颜色更加秾艳。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雨后有泥土的芬芳。

“你家的三鲜粥不好吃。”张辛眉挑刺。

顾轻舟扬眉:“那你还吃?”

回眸又问二宝,“粥好吃吗?”

二宝忙不迭点头。

顾轻舟笑:“看,我就喜欢二宝这样的!”

张辛眉气结。

到了岳城之后,张九爷似被拔了利齿的老虎,顿时变成了一只无可奈何的猫,任由顾轻舟捏扁搓圆。

顾轻舟望着雨后洗过的远景,到处都露出崭新的模样,哪怕是枯黄的叶子,也被洗得黄澄澄的,颜色鲜艳。

晚秋的空气,清淡而微凉。

顾轻舟最近的坏心情,随着这高远的天空,都轻盈了起来。

张辛眉派去给贺晨景送“战书”的人,很快回来了。

贺晨景也派了个佣人,亲口传达他的话。

“四少说,他有一处庄园很好。这个时节水塘的鱼肥美,莲藕鲜嫩,山林里还有肥美的野鸡野鸭野兔,不知张九爷可敢一会?”佣人道。

张辛眉冷哼:“少来这套,把爷骗到荒郊野外,爷还能有好吗?你哄孩子呢?”

贺晨景可不就是把张九少当孩子吗?

况且,张九爷刚满十岁,不是孩子又是什么?

“四少不敢哄骗九爷,只是地方很好,又能吃又能玩,还有个很大的场地可以比试。”佣人急忙道。

张辛眉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眼波微动,不着痕迹点了下头。

庄园?

她倒是很想看看。

“齐师父去了趟上海找贺家父子,然后就没了踪迹。假如他被贺家绑架了,那么藏在哪里更好呢?”顾轻舟想。

她想着,更想去贺晨景所谓的庄园看看了。

“敢请辛眉去,自然就是请我。既然是请我,少不得要显摆。这个庄园,一定要去探究。”顾轻舟拿定了主意。

她笑盈盈看着张辛眉,没什么表示。

张辛眉却看懂了。

回过头,张辛眉对贺家的佣人道:“去告诉那个狗屁贺四,九爷应他的邀约!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可能有点晚了,明日一大清早,四少亲自过来接您,如何?”佣人笑着对张辛眉道。

张辛眉满意点点头。

看到这个佣人一脸的谄媚,张辛眉想起自己随从被贺晨景打,当即不平衡了。

张辛眉指了指这个佣人,对唐平道:“去,把这个人给我打一顿。上次贺四敢打我的随从,我也要打打他的。”

贺家的佣人吓得慌忙跪下:“九爷饶命啊。”

唐平为难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若是真有本事,也该拿他主子撒气,跟一个佣人计较,算不得真本事。”

她的话,张辛眉还是很听的。

“好吧,我饶过你,我不像你家主子那么卑鄙!”张辛眉道。

等佣人走了之后,顾轻舟立马叫了唐平。

她把任务布置下去。

张辛眉跟着她,看着她如此大张旗鼓,顿时就明白了。

他问顾轻舟:“那个姓贺的喜欢你,是不是?”

顾轻舟道:“很多人会打着喜欢的名义,做些不知所谓的事。贺四喜欢的,大概是他内心幻想的那个人。”

张辛眉一点就通:“他把幻想强加在你身上?”

顾轻舟欣慰,摸了摸他的小脸:“正是。”

张辛眉对顾轻舟这种动作非常不满意,因为这是大人逗孩子的。

看着顾轻舟,张辛眉又问:“他要你做老婆吗?”

“不是的。”顾轻舟欲解释。

她是司慕的妻子,虽然他们俩已经离婚了,可外人不知道。

“你是之前那个人的老婆,我知道。”张辛眉道。

他见过司慕的,还把司慕的枪给下了,当时司慕气得半死。

“你不能同时做两个人的老婆,那他要做你的姨太太吗?”张辛眉又问。

顾轻舟哈哈大笑。

笑完了,她突然又不想笑了。

她换了个思路,假如贺晨景是女人,而顾轻舟是男人的话,贺晨景的纠缠,肯定会有作用的。

放在司慕身上,某位漂亮高冷的女人,拒绝了无数人的追求,偏偏青睐司慕。她出身高贵,明知司慕不能给她婚姻,还主动提出愿意做“姨太太”,只求相爱,不求名分,男人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然而,那个男人的妻子呢?

“我很讨厌别人用爱情的幌子却插足旁人的婚姻,不管男女,都让我极其痛恨。”顾轻舟对张辛眉道,“所以,我特别恶心贺晨景。”

话题起来了,顾轻舟身边没有旁人,只有张辛眉。

明知张辛眉不懂,她还是倾诉了:“现在有不少读过几天洋书的女人,口口声声称为了爱情,抢别人的男人,却把老派的妻子至于最尴尬的境地。”

张辛眉道:“你是老派的妻子吗?”

三年前,顾轻舟是个精通医术,学了个西学皮毛的乡下女孩子。若说老派,她一定是最老派的那个了。

“我是。”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伸手,摸了下她的脸,就像她抚摸他那样,道:“不要难过。如果别人对你不好,爷疼你。”

他的手很小,软软的,甚至有点孩子的乳香。

顾轻舟险些落泪。

张辛眉又问她:“上次那个铁疙瘩,他还欺负你吗?”

顾轻舟微愣。

好好的,怎么又说起了那桩事?

“你不是喜欢铁疙瘩吗?张辛眉问道,“你还生气吗?”

“嗯,还生气。”顾轻舟深吸一口气,“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会告诉他。”

张辛眉哦了声。

顾轻舟倏然想起什么,惊悚问张辛眉:“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姆妈?”

“我为什么要告诉?”张辛眉不解。

顾轻舟暗暗松了口气。

“以后也不要说,知道吗?”顾轻舟握住了他的手。

张辛眉道:“你放心,我最疼你的。你不让我说,我绝不说。”

顾轻舟使劲点头。

翌日,顾轻舟早起,安排了二宝和张辛眉吃早饭,然后对二宝道:“二宝,你今天跟师姐去玩。”

“好。”二宝很高兴。

顾轻舟派人给二宝换了套西装和皮鞋,把他打扮得像个小克洛,十分的时髦派。二宝不漂亮,这么一装扮,也挺有少爷的派头。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二宝仍在眼馋副官们的军装。摸着自己西装的软绸布料,二宝高兴不起来。

出了门,汽车在门口等候着。

天色尚未大亮,东边的天际升起一轮金魄,初升的骄阳驱散了阴暗,将光铺撒,光线落在身上也有了点暖意。

贺晨景的汽车已经到了。

他下了车,看着顾轻舟,明知故问:“你也去?”

他用“你”来指顾轻舟,似乎是他们关系密切。

没有其他重要人物在场,贺晨景是绝不会称呼顾轻舟为“少夫人”的。

顾轻舟神态柔婉,看上去娴雅文弱,若是被她这幅样子欺骗,以为她只是个内秀的女流之辈,就会死无全尸。

贺晨景自负了解顾轻舟。

“张九少爷是我的客人,又是小孩子,我应该陪同他。”顾轻舟说话时,声音里没什么善意,也没什么恶意,就是不带感情的平铺直叙。

贺晨景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邀请张辛眉。

“原来如此。”贺晨景道。他神态冷峻,却有一抹笑容,从唇角稍纵即逝。

他不爱笑,却独独对顾轻舟能露出愉悦来。

顾轻舟的表情不变。

“贺四少,一起出门不太方便,不如你先走,留个地址给我们。”顾轻舟道。

“从南边出城,到了朱家桥的桥头小镇,你们停下来,我家的佣人会带路,接下来就是小路了。”贺晨景道。

他如此好说话,只是不想惹恼了顾轻舟,毁了今天的邀约。

他要大展身手,让她瞧瞧他的能耐。

和那个空有出身的司慕相比,贺晨景更配顾轻舟的。他和顾轻舟一样有本事,一样靠自己建功立业。

贺晨景缺一个机会,要不然,他也可以像顾轻舟那般扬名立万了。

顾轻舟的运气不错。

“四少先请。”顾轻舟明眸安静,似墨色宝石的眸子里,全是温柔。

贺晨景颔首。

他又看了眼张辛眉。

张辛眉冷哼:“丑八怪,爷今天就让你长点见识。”

贺晨景表情不变,没有笑容也没有恼怒,略微颔首。

张辛眉扬脸。

顾轻舟笑了下,摸了摸张辛眉的头。

等贺晨景走后,顾轻舟才让副官们把车子全部开出来。

她一共带了八名副官。

每个副官身上,都是带着四枚手雷,顾轻舟自己也带着两枚。

“轻舟,我们要怎么收拾他?”张辛眉转身问。

顾轻舟错愕。

他一直叫她“丑女人”“臭女人”的,怎么今天叫轻舟了?

“你怎么叫我的名字?”顾轻舟笑问。

“你不是叫轻舟吗?”张辛眉不解,“我为什么不能叫?”

张太太一直喊轻舟、轻舟的,张辛眉早已记住了,只是没说过而已。

“能叫。”顾轻舟道。

张辛眉就问:“我们要怎么收拾姓贺的丑八怪?”

正文 正文_第583章玄机

怎么收拾贺四?

顾轻舟莞尔一笑:“用最粗暴的方法——就是揍他。”

张辛眉道:“这个好,爷就喜欢揍人!轻舟,你深得爷的欢心。”

顾轻舟就捏他的耳朵:“没大没小的,轻舟也是你叫的吗?”

“那我叫什么?”

“叫轻舟姨。”顾轻舟道。

张辛眉翻了个白眼。可能是翻得太用力了,那眼珠子几乎陷入眼皮里,顾轻舟看到了他整个眼白。

“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张辛眉不悦,“爷都不说你丑了。”

“我又不丑。”顾轻舟道。

张辛眉仔细端详她。

她不是圆脸,也不是特别大的眼睛,跟张辛眉的姆妈和姐姐不一样,所以还是丑。

哪怕她丑,张辛眉也不觉得恶心。

他多宽容啊。

“丑也没事,爷不嫌弃。”张辛眉安慰似的,拍了拍顾轻舟的手背。

顾轻舟又哈哈笑起来。

车厢里气氛很好,二宝也跟着傻笑。

很快就到了地方,行到了朱家桥时,贺家的佣人果然等着,把他们往小路上领。

小路颠簸,汽车再好的轮胎皮子,也挨不过小路上的坑坑洼洼。

顾轻舟和张辛眉都被颠得东倒西歪,只有二宝稳坐如泰山。

“这是什么鬼路?”张辛眉低声骂道。

顾轻舟道:“这段路是不太好走。你是不是要颠吐了?”

“爷没有。”张辛眉道。

顾轻舟这么一说,他反而想吐了。一时间,张辛眉不知是应该恨路,还是应该恨顾轻舟了。

终于到了田庄的门口。

门口是一处宽敞的场地,田地碾过了,一层石子一层细沙铺垫,平整开阔。有一个偌大的牌坊,盖了高高的门楼。

贺晨景等在门口。

到了顾轻舟时,他眉梢微挑;等他看顾轻舟身后的八名副官,他唇角微翘,有了个淡淡的弧度。

“打群架吗?”贺晨景心道,“居然带这么多人!”

不过,人越多越好,这样可以让顾轻舟知道,她在贺晨景面前,是多么无能为力。

越多的副官,越能证明贺晨景的本事,他乐得高兴。

“张少爷,请!”贺晨景道。

张辛眉拧眉,看了眼二宝。

二宝就抱起他,于是他能和贺晨景平视。

贺晨景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猛然挥手,重重一拳打在贺晨景的门面上。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张辛眉找准了机会,出手奇快。

“记住了,爷不是少爷,是九爷!”张辛眉厉声警告,还想再打。

贺晨景捏住了他的拳头。

贺家的佣人也围了上来。

顾轻舟的副官们,同样围上去。

还没有进门,双方就争锋对麦芒,起了冲突,谁也不肯退让。

顾轻舟好整以暇,看着他们。

贺晨景被张辛眉打到了鼻子,鼻子又酸又疼,半晌才止住了血,弄得自己很狼狈。

“我今天请张九爷来,是冰释前嫌的。”贺四稳定了心神,声音嗡嗡的,“我打了你的随从,你也打了我,我们暂时和解,如何?”

张辛眉冷哼。

贺晨景道:“等会儿,我安排宴席,斟酒给九爷赔罪,九爷意下如何?”

“这还差不多。”张辛眉哼哼,拍了拍二宝的脑袋。

二宝就把他放下来。

张辛眉雄赳赳的,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顾轻舟紧随其后。

贺晨景的鼻血止住了,可鼻子一个劲的酸痛,让他潇洒的形象大打折扣。

他捏住鼻子,努力保持着风度。

然而张辛眉那一拳,让他斯文扫地。

张辛眉不会武艺,可是出手奇快,这点无人能及,他连司督军的配枪都能夺了。

贺晨景一是没警惕,二是速度不及张辛眉,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偏偏鼻梁脆柔,这一拳威力不小。

“真是”贺晨景那冰山的心,有一角被怒火烧灼。

他稳定了心神,跟着众人进了庄园的大门。

此处多种竹子。

进门开始,到处都是竹林。

种竹子也有不错的经济收入,竹笋、竹竿、竹叶、竹茹,都有市场。故而此处专门种竹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跟其他庄园一样。

顾轻舟看了几眼。

越往里走,竹林越乱,道路也越小,纷杂不堪。

有一个拐弯处,是一面假山壁上,开了个小门。

小门处狭隘,需得众人弯下身子,才可以进入。

走在最前面的副官停住了脚步,问:“这是什么地方?”

贺家的佣人道:“往前走,差不过百米地,就到了正堂。”

张辛眉在背后嚷嚷:“快走,磨蹭什么呢!”

副官却折回来,问顾轻舟:“少夫人,您看”

顾轻舟回眸,看了眼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贺晨景。

贺晨景道:“直走无妨的。”

顾轻舟转脸对副官道:“听到不曾,主人家这样说了,直接过去吧,无碍的。”

副官道是。

佣人先过去,领头的副官跟着过去。

然后,张辛眉和二宝,一前一后进了窄小的甬道。

再过两名副官,就轮到了顾轻舟。

这时候,顾轻舟发现,贺晨景已经走到了她身后,把她的另外两名副官甩在最后。

顾轻舟眼波流转:“四少,你先请。”

贺四还是捏住鼻子,青灰色西装里面,是一件雪白绸缎衬衫。血在白色衬衫泅开,形成一朵灼艳的花。

他的冷漠不改。

听闻顾轻舟的话,他略微点头,进了甬道。

顾轻舟稍微停顿了下。

她看了眼身后的副官,道:“紧跟着我,一旦有了意外,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

副官道是。

顾轻舟这才略微弯腰,进了甬道。

甬道从外面看不宽,也不深,对面的光能透过来。

顾轻舟弯腰进入,才知道自己估算错了。

甬道里面很宽,也很深。中间有一盏电灯,放出微弱的白光。

顾轻舟会身不由己往电灯那边走,等到了电灯底下,才发现是一面垂着折面。折面的尽头,有光透过来。

她走了过去,果然走出了甬道。

四周还是竹林,道路却宽阔了很多。

竹子茂密笔挺,翠叶葳蕤。

顾轻舟环顾,只有贺晨景站在小径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虽然鼻梁有点肿,仍遮掩不住他的风采。

这么一看,是个魅俊清冷的男人。

然而,顾轻舟等了片刻,仍不见自己后面两名副官过来。

她心知出事了。

“我的副官呢?”她问。

虽然问着,语气并不焦虑,似问了桩毫不起眼的小事。

“他们不会过来打扰的。”贺晨景道。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细微的鼻音,让他的声音更加低醇好听。

他笃定,眼波中就有淡淡的华采,映衬着衣领那朵谲滟的血花,他的面庞格外的邪气。

顾轻舟立马转身,往那个甬道里去。

前面的人不见了,后面的人也出不来,这个甬道有极大的问题。

顾轻舟钻进了甬道,贺晨景紧随其后。

等她原路返回时,发现自己出来的,并非原来的来路。

她怔愣。

“好玩吗?”身后,贺晨景淡然发问。

顾轻舟立马拔下了腰间的配枪,指着他道:“你觉得好玩?”

贺晨景毫不惧怕。

他举起两只手:“别激动,我可什么也没做。”

“我的人呢?”顾轻舟沉声问。

贺晨景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在这竹林里乱找,显显你的本事;要么安静跟着我,做我的客人,看看我的本事。你选择哪一种?”

顾轻舟的眸光微沉。

她咬了下唇,抬眸时眼底的情绪有点柔软,没了之前的狠戾,她道:“我想看看你的能耐。”

意料之中的回答。

贺晨景唇角的笑容挑起,停顿了那么一两秒,又缓缓散去。

“你先告诉我,这个甬道的秘密。”顾轻舟道。

贺晨景就带着她,重新回到了甬道。

穿过甬道,这次再出来时,却不是之前的竹林。

明明很短的甬道,里面居然有如此大的玄机!

出现在顾轻舟面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四周仍是竹子,依靠着竹子有一栋小房子。

房子也是用竹子搭建的。

“请。”贺晨景领路。

顾轻舟回眸看了眼身后,一切都很诡异,假如深陷其中,根本跑不出去。

此地的设计,何等诡异!

怪不得贺晨景想要邀请她来,原来他在显摆自己的本事。

“很神奇。”顾轻舟如实道。

贺晨景道:“谬赞了。”完全不动声色。

顾轻舟跟着他,进了竹屋。

屋子里光线充足,气息清雅。房间不大,只是摆放了一张桌子,以及数不清的工具。

“请喝茶。”贺晨景亲自给顾轻舟倒茶。

倒出来的茶水,清香四溢,居然是热的。

说明佣人过来服侍过。

然而,顾轻舟根本没看到什么佣人。

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贺晨景也端起茶盏。

“此地是我一手所见。”贺晨景道,“这只是实验,将来我会推广,也许会大受欢迎。”

“果然好本事。”顾轻舟道,“这是失传的奇门阵法?”

贺晨景不答。

“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怎样,我上次的提议如何?”贺晨景问。

“什么提议?”

“我做你的男朋友。”贺晨景道,“我希望能和你有一段情缘。”

“若是我不答应呢?”

“你不答应的话,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贺晨景放下了茶盏。

“住几天?”

“住到你答应为止。”贺晨景道。

正文 正文_第584章土匪顾轻舟

顾轻舟斜睨贺晨景。

他生得体面英俊,从容貌上说,是上苍的宠儿;为人也聪明,能造成这么神奇的地方,更是非凡。

明明这般出众,为何败在品德上?

“一个人的品德,跟一个人的能力,真的不相关。再有本事,这般鲜廉寡耻,也是下作。”顾轻舟想。

她站起身。

贺晨景微动,只是抬眸。

顾轻舟就居高临下,看着他:“贺四,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你父母都不敢说半个字。”

“毙了我,你怎么出去?”贺晨景平静,复又垂首喝了半口茶。

茶香馥郁,今天这茶很不错。

顾轻舟笑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奇门阵法,这是迷宫。”

贺晨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你利用的,是建筑学上的层叠堆砌,营造出一个诺达的迷宫。”顾轻舟道,“我想要出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炸了你的迷宫。”

贺晨景猛然抬眸。

“你敢?”他豁然站起身,一下子就抓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小姑娘,别自作聪明!”

“松开!”顾轻舟用力甩他。

他却体会到了挣扎的乐趣,动情般俯身,将顾轻舟抱住了。

顾轻舟没动,只是用枪抵住了他的腰侧:“贺四,子弹无眼,你当心点!”

贺晨景也感受到了。

他松开了胳膊。

他抱到了顾轻舟。顾轻舟的身子很软,身上有玫瑰的清香,亦如他幻想中那样的美好。

他甚至贴到了她的脸侧,虽然只有短短不过一秒。

顾轻舟的肌肤柔软。

贺晨景想,在不久的将来,她可以在他身下娇嗔,一颗心就全热了。

他的呼吸略微错乱。

顾轻舟拧眉,眼底的情绪涌动,慢慢归于平静。

“贺四,你今天做得事,我杀了你都不过分!”顾轻舟枪指向了他。

贺晨景回神,平复着内心的躁动,道:“杀了我,你如何出去?”

顾轻舟不担心出不去,她只担心张辛眉。

她在等副官发信号给她。

就在这时,顾轻舟听到了声音。

一声巨响,在竹林里炸开了,这是副官扔了手雷。

顾轻舟立马出了竹屋。

贺晨景也跟着出来。

他深深蹙眉,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炮声。

顾轻舟回身,用枪对准了贺晨景:“四少,多谢你带着我来这里,也多谢你卖弄让我知道了这里的秘密。”

贺四微惊。

知道了这里的秘密?

她知道了什么?

在贺四看来,顾轻舟什么也不知道。

“不就是个迷宫吗?”顾轻舟笑道,“我方才这样问的时候,你承认了。既然是迷宫,我就知道怎么炸开。”

炸开?

贺晨景这时候,一张脸刷得白了。

“你敢在这里动用枪炮,你不怕制造恐慌,你如何交代?”贺晨景急切了起来,不复之前的从容,他的冰凉更加冷了。

一旦放炮,还是如此大规模的,十里八乡都要惊动,到时候百姓不知道何事,流言四起,流民四涌,军政府如何安抚?

顾轻舟敢这样冒险?

“顾轻舟,我知道你好胜,可你别贸然动用武器。”贺晨景道,“你想想后果!”

说罢,他就上前想要夺了顾轻舟手里的枪。

顾轻舟退后一步,冲着贺晨景的大腿就放了一枪。

贺晨景的身子一下子就栽倒了地上。

“贺四,我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假如打到了你的大动脉,就是老天爷让你死;假如没有,你就捡条命吧!”顾轻舟冷然看着他。

贺晨景疼得眼前直冒金花,死死捂住了伤口,浑身痉挛。

他耳边只有枪声。

良久之后,他才难以置信,顾轻舟居然敢朝他放枪。

枪炮这些东西,在贺晨景来说是很遥远的,他觉得对顾轻舟也是很遥远的,毕竟顾轻舟只是个内宅妇人,智慧超群罢了。

这种大老粗的武器,顾轻舟不可能运用得如此自然。

可惜他粗估了顾轻舟。

再复杂的迷宫,也经不起枪炮直接炸开!

贺晨景之前没这么想过,主要是他觉得不可能有人能动用枪炮来对付他。

他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是贺市长的儿子!

“你”贺晨景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却选准了一个方向,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刻手雷,用力扔了出去。

这片竹林,顿时就炸了一个大口子。

“你住手,你住手!”贺晨景声色俱厉,忍着疼,他惊恐看着顾轻舟扔了手雷,毁了他竹林最重要的一块。

他想要爬起来,去拦住顾轻舟,却见顾轻舟转了个地方,重新扔出一只手雷。

竹林再次炸了一大片。

贺晨景使劲咬住唇,来抵御腿上剧烈的疼痛,他也用力按住伤口,可是血还是不停的往外涌。

“顾轻舟,我要去南京军事法庭告你,你乱动武器毁了我家的私人产业!”贺晨景牙齿咯咯作响,还是不停的恐吓。

他说罢,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四面八方想起了炮声。

到处都有手雷在炸。

贺晨景腿上的血在涌,他心里的血也在滴。

这是他花了五年的心血,耗尽了数不尽的财力,造出这个实验基地,他将来要用它大显身手。

这么一炸,就把迷宫全部炸乱了,贺晨景的心血也付诸东流。

“你”贺晨景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可震耳欲聋的手雷声,把他的声音全部遮掩了。

贺晨景不知是气得发昏,还是疼得发昏,他眼前一点点发转,都快看不清顾轻舟的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晨景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让爷好找,这个鬼地方,还是炸了省事!”

顾轻舟也数了,一共炸了十六个手雷,不会再有人扔了。

整个迷宫,全部被破坏了。

贺晨景闻言,怒极攻心,吐出一口血:“土匪”

话还没有说完,他昏死了过去。

副官上前,检查了贺晨景的伤势,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还没有伤及大动脉。”

“给他包扎上,免得他失血过多,真的死了。”顾轻舟道,“先留住他。”

副官道是。

此地的佣人,也被顾轻舟的副官们抓了起来。

顾轻舟对副官们道:“四下里找找,看看哪里有暗室。”

副官道是。

留下唐平保护顾轻舟等人,其他七名副官,开始在这个被炸毁的迷宫里到处寻找。

张辛眉看着这一切,道:“轻舟,你根本不是来替我讨公道的,你是来收拾这个人的!”

若不是贺晨景自己带路,顾轻舟只怕根本寻不到这里。

到处都是竹林,顾轻舟哪里知道贺家的产业在哪里?

假如贺家有什么猫腻,此处肯定就能找到线索。

“我是来找人的。”顾轻舟道,“我怀疑齐师父在这里。”

二宝突然插话:“师父?”

“是啊!”

二宝大喜:“师父在哪里?”

顾轻舟摇摇头,她也只是猜测。假如让她派人来找,她绝对找不到,这个迷宫太悬了,一般人都会迷路。

“我也不知道。”顾轻舟叹气。

二宝很失望,学着大人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脑袋,又问张辛眉:“想不想去看看,之前我们进来的甬道,到底有什么秘密?”

进了甬道之后,每次出来的地方都不同。

稍微落后几步,立马失踪了。

这个非常有蹊跷。

“好好,我要去看!”张辛眉道,“快点!”

说罢,他就要往甬道走。

顾轻舟拉住了他:“傻了吧?你进去之后,再走丢了怎么办啊?”

“那怎么办?”张辛眉急道,“反正我要去看看!这个好玩,我回去也要修一个,捉弄他们。”

顾轻舟看了眼旁边,道:“我有个主意。”

正文 正文_第585章机关的秘密

顾轻舟觉得,不能贸贸然进去。

“这甬道的蹊跷,一定跟视线有关。在黑暗中,我们的视线会受到蛊惑和干扰,应该寻几个火把,把甬道照亮。”顾轻舟道。

副官急忙道:“少夫人,咱们车上有柴油,虽然没松油顺手,勉强也能做火把。”

顾轻舟道:“那你弄几个过来。”

副官道是。

片刻的功夫,副官将沾满柴油的木棍扎好,递给了顾轻舟等人。

味道刺鼻,好在光线充足。

顾轻舟先进入了甬道。

张辛眉、二宝和副官随后跟着进入。

火把放在四个角落,顿时把整个甬道照得明如白昼。

“少夫人,这个会动。”副官突然道。

顾轻舟上前。

她记得自己顺着光走,然后就要拐个弯。

现在才发现,这个拐弯的地方,是一扇活动的挡板。

人走过之后,挡板的位置就会随之改变。

这种挡板一共有八面,会随机把人转向八个不同的出口。

“这个甬道里非常黑。我们都怕黑,所以在黑暗中都会追着光源走。这样,我们就心甘情愿转过了挡板。”顾轻舟道。

张辛眉看了看,觉得这种设计非常有意思。

人走过,这挡板跟着转,但是人感受不到。

“这是怎么做成的?”张辛眉问。

顾轻舟道:“这也是建筑上的秘密吧。贺四没有学过奇门遁甲,他是把西方建筑学和中国的机关术结合在一起。”

如此一来,既有复杂的机关,又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像深陷迷宫。

贺家的竹林,也是这种设计。

顾轻舟惊叹,贺四这一手,着实很厉害,用途也很大。

可惜了。

“这里也是迷宫。”张辛眉则很向往,“这个人我要了,让他去帮我盖房子!”

他说的是贺四。

顾轻舟道:“他是市长的儿子,不会给你做事的。”

张辛眉不悦。

甬道里有点拥挤,而且味道刺鼻,众人退了出去。

刚走出来,就有副官迎面而来。

“少夫人,找到了!”副官道。

顾轻舟心田一紧。

她喊了声后面的二宝,道:“咱们走。”

张辛眉也亦步亦趋跟着。

被炸毁的竹林深处,有个机关最繁琐的地方,被炸毁了之后,仍是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一处地牢。

地牢入口处,副官把几个人搀扶了出来。

其中就有齐老四。

齐师父许久不见阳光,正一双手捂住发疼的眼睛,衣衫破旧凌乱。

“师父!”二宝大叫着,冲齐老四跑了过去。

齐师父放下手,还是睁不开眼睛,阳光太过于明亮。

顾轻舟对副官道:“把你的衣裳脱下来。”

副官脱下军装,在齐师父头顶撑了个棚,齐师父这才勉强可以看清楚顾轻舟和二宝。

“轻舟,你长大了。”他先道。

然后又对二宝道,“你师姐把你照顾得很好,比师父好。”

齐老四被光线照射,眼睛不停的淌眼泪,顾轻舟知道齐师父不是哭了,她还是心头一酸。

“师父,咱们先回去吧。”顾轻舟收敛心神。

她去看齐师父的脖子和手腕处,好像没有血痕。

齐师父并未受刑。

“好。”齐师父应道。

齐家的地牢里,除了关押着齐老四,还关押了另外三个人。

顾轻舟道:“把这几个人,连同贺晨景,一起送到军政府去。”

军政府有军医院,可以先给贺晨景包扎,又可以审问这个人的身份,从而确定贺家私设刑堂。

副官道是。

顾轻舟就带着齐师父和孩子们,回到了她的新宅。

一进门,她也顾不上先问什么,而是叫人准备热水,又叫人去拿一套干净衣裳,先给齐师父整理一番。

半个小时之后,齐师父才出来。

他苍白得厉害。

顾轻舟道:“师父,要不要先吃饭?”

齐师父正想摇头,张辛眉就道:“我饿了。”

二宝也道:“我也饿了。”

于是,大家坐到了饭桌上。

齐师父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点小米粥。

吃了饭,也梳洗完毕了,顾轻舟让张辛眉和二宝出去玩,她单独和齐师父坐在客厅说话。

这次能找到齐师父,顾轻舟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样顺利。

“师父,您怎么被贺家关了起来?”顾轻舟问他。

齐老四沉默。

他素来寡言,从前也是鲜少言语。

“他们没折磨您吧?”顾轻舟又问。

齐老四摇摇头:“没有。”

顾轻舟轻轻咬唇,然后和盘托出:“师父,我见到了薛莹。”

齐老四猛然抬起脸,看着顾轻舟,唇角微微翕合,想说什么,却又很难启齿。

“她是不是二宝的娘?”顾轻舟直截了当。

齐老四的脸色,变得煞白。

顾轻舟等待他开口。

他挣扎了半晌,好几次启齿,却发不出言语。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道:“轻舟,我要带二宝回去了,这次我们去东北,以后有缘再见。”

顾轻舟沉思。

贺晨景的迷宫,真的非常厉害!这世上的人,几乎没人能破解。

顾轻舟赢了,仅仅是因为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她能弄到手雷。手雷这种武器,就算是高级将领也未必可以调用。

顾轻舟虽然毁了迷宫,可她并没有赢过贺晨景。

假如她只是顾轻舟而非司家的少夫人,只用她的智慧,她根本就找不到齐老四。

齐老四就要在贺家的地牢里关一辈子。

这般险地,胜利来得如此不容易,真的要全部放弃吗?

“师父,假如您有什么委屈,我可以为您做主。”顾轻舟道。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我现在能当家做主,贺明轩一个市长,我可以拼力和他一斗。我很想您和二宝留在我身边。”

齐老四却决然摇摇头:“一个小误会。”

“师父”

“轻舟,我让二宝来找你,给你添麻烦了。”齐老四打断了顾轻舟的话,“我们得早点回去。”

顾轻舟的情绪,有点低落。

齐老四看着她,想起了往事:顾轻舟才四岁时,齐老四就在她身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如今,她应该很迷茫吧?

“轻舟,师父有件事想告诉你。”齐老四道,“关于慕宗河的。”

正文 正文_第586章囚徒

顾轻舟扬眸,看着齐老四。

齐老四叹了口气,对顾轻舟道:“你离开家之后,老慕就让我们离开了村子,他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我们”,不仅仅是指他和二宝,还有张楚楚。

村子里的其他人,顾轻舟接触不多。

“他不是慕宗河。”齐老四又道,“他是叶赫那拉家的人。”

这点,司行霈已经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

齐老四看她神色平常,突然领悟:“你知道了?”

“是,他们死后,我就查到了。”顾轻舟道。

齐老四一惊:“谁死后?”

“我的师父和乳娘。”顾轻舟道。

齐老四一时间怔愣,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他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齐老四问。

他眼底的悲切,再也藏匿不住,情绪波动很厉害。

“慕宗河”是他的挚友。不管“慕宗河”真实身份是什么,他跟齐老四的交情是真的。

故友罹难,齐老四的情绪起伏很大。

顾轻舟就把这件事,简单说给他听:“是出了车祸,整个火车”

她说得极其简单。

齐老四眼底有水光。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办法将水光敛去。

顾轻舟道:“您可要去祭拜他们?”

齐老四颔首:“好。”

顾轻舟就叫人准备了祭礼,她跟齐老四、二宝一块儿去了趟林海公墓。

给师父上香时,齐老四的声音逐渐哽咽:“老哥哥,你这样的神医,居然”

顾轻舟泪如断珠。

祭拜完毕,良久情绪才平复。

晚夕时,顾轻舟对齐老四道:“齐师父,您和二宝武艺很好,可以留在我身边的。我如今也没了娘家人。”

齐老四虽有不忍,还是摇摇头:“轻舟,我们得走了。”

他始终不肯说他的往事。

他是被贺家关押的,这就证明了顾轻舟的猜测。

然而,齐老四很不想顾轻舟找贺家的麻烦,故而急匆匆要走。

“我舍不得您,也舍不得二宝。”顾轻舟道。

二宝挺傻的,这时候才听懂。

他低垂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很委屈。

齐师父看出来了,二宝宁愿跟着师姐,天天有吃好喝的。到底是小孩子心气,跟着齐老四过苦日子,他受不了。

“轻舟,让二宝留在你身边吧。”齐老四最后道,“我要回去一趟,有点事。”

顾轻舟大喜。

二宝亦然。

只是齐师父还是要走,让顾轻舟的高兴大打折扣。

她叹气。

齐师父又道:“是我自己敲诈贺家,才被关起来。轻舟,这件事能否揭过去?”

他不想顾轻舟找贺家的麻烦。

顾轻舟沉吟:“师父,我可能要公事公办。不止您,贺家还关押了其他人呢。”

齐老四道:“那就不要提我了,我跟贺家无冤仇。”

都关起来了,还无冤仇?

顾轻舟尊重师父,道:“既然您决定了,我尽可能避开。”

齐师父点点头。

话虽如此,可他真的打算走时,二宝哭得惊天动地。

二宝抱住齐师父的腿,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小傻子,你哭什么?”张辛眉看不过眼,上前就想要拉二宝。

却被二宝推开。

二宝死活不肯让他师父走。

“师父,师姐这里有好吃的,不走。”二宝道。

齐师父道:“你留在这里。”

“不,师父也吃。”二宝哭道。

他们平日里生活很苦,齐师父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二宝。二宝是个傻子,却都看在眼里了。

他也想师父过点好日子。

齐师父被二宝哭得没了办法。

顾轻舟也劝。

“那我先住几天吧,以后再说。”齐师父道。

顾轻舟这厢留住了他。

张太太打电话给顾轻舟,让顾轻舟派人送张辛眉回去。

张辛眉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张龙头和老太太想念孩子。

“我不要回去!”张辛眉接过话筒,非常不高兴对张太太道,“我要看着轻舟!”

“明早动身。”张太太不跟他磨牙,直接下了通牒。

张辛眉唉声叹气,他姆妈太不给他这个男子汉面子了。

顾轻舟早起时,和二宝一起送走了张辛眉。

张辛眉依依不舍。

回到新宅,顾轻舟安排人给齐师父送早膳。

齐师父言而有信,既然决定多住两个月,就不会偷偷溜走。

顾轻舟叫人准备了早膳,安排他们师徒吃饭,自己就去了趟警备厅。

“如何了?”顾轻舟问,“我送过来的这三个人,都是什么来历?”

军警道:“少夫人,他们三个全是工匠。”

工匠?

帮贺晨景造竹林的工匠吗?

“他们说,是他们自愿住在地牢里的,贺家给了他们工钱。”军警又道。

顾轻舟找到了齐师父,齐师父不愿意告状;而这三名工匠,似乎也不愿意。

沉默片刻,顾轻舟给司督军打了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把事情仔细告诉了司督军。

“阿爸,我派人把贺晨景送到南京,贺市长想接儿子回去的话,让他去南京接吧。”顾轻舟道。

她把这件事,转移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则错愕。

“你师父?”司督军问,“他怎么跟贺家扯上了关系?”

“您帮我问问吧。”顾轻舟道。

司督军颔首,同意让顾轻舟送人过去。

这件事,需得司督军亲自跟贺明轩谈谈,他也不想贺明轩跟顾轻舟结仇。

顾轻舟在贺家的地牢里发现了自己的师父,此事非常恶劣。

非司督军出面不可。

“轻舟,你不要生气,阿爸会给你一个交代。”司督军道。

顾轻舟颔首:“我知道了阿爸。”

她说罢,就派人送走了贺家地牢的那三个人,以及取出子弹的贺晨景。

贺晨景没有生命危险,这条腿阴雨天可能会酸痛,却不会影响他走路。

他运气不错。

送完了人,顾轻舟回到新宅。

她一上楼,就感觉不太对劲,猛然转身,就被人结结实实抱住了。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一下子充盈了顾轻舟。

司行霈回来了。

“你你不能直接到这里来!”顾轻舟想要推开他。

司行霈却箍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轻舟心中柔软了起来。

她环住了他的腰。

正文 正文_第587章我要去看芳菲

顾轻舟抱着司行霈。

他身上的味道,让她温暖而舒适,心仿佛寻到了依靠。

顾轻舟阖眼。

他却抬起了她的唇,用力吻着她。

“别闹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哪里肯依?

他顺势把她压在床上。

顾轻舟立马想跳起来:“不行,不行!”

司行霈知晓她心中的忌讳。

叹了口气,他道:“走,去我那边。”

顾轻舟咬唇沉吟,道:“也好。你先走,我随后过来。”

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

在她唇上流连若久,司行霈这才松开了她,起身离开了。

他依旧翻墙。

顾轻舟每次看到他,身手敏捷离开这院子,都无可奈何。

等司行霈走后十分钟,顾轻舟才重新更衣,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一进门,他就把她抵在大门上。

“很想你。”他低喃,吻得更加用力,似乎要把自己嵌入她的身子里。

然后,他把顾轻舟抱上了楼。

两个人折腾了一番,顾轻舟略感疲倦,歪在床上。

司行霈轻轻帮她揉按手指。

顾轻舟低声问:“这次回来,住几天?”

“住不了几天,我是借口申请铁路补贴回来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错愕:“又要补贴?”

“别心疼,又不是你的钱。”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要仔细审核的,未必会批给你。”

“你敢!”司行霈笑,“你敢不批,我就不走。”

“无赖。”顾轻舟啐他。

他将顾轻舟搂在怀里。

顾轻舟问他,朱嫂好不好,阿潇和玉家父子好不好等。

司行霈一一告诉了她。

贺晨景的事,让顾轻舟很恶心,她需要司行霈的陪伴。

司行霈就来了。

她把头放在他怀里,心很安稳。

司行霈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顾轻舟踏实,慢慢进入梦乡。

睡了一会儿午觉,司行霈起床给顾轻舟做饭。

饭后,顾轻舟和司行霈坐在客厅里,说着他那边的形势,以及平城的经济。

正在说话,副官进来,对司行霈道:“师座,平城来了个重要电话。”

“说。”

“二小姐摔断了腿,住到医院去了。她打电话给您,想请您去南京探病。平城驻地接了电话,知道事情紧急,说您去阅兵了,要过几天才回来,然后打电话到这里了。”副官道。

顾轻舟的脸色没有变,依旧如常,心却猛然掉入了冰窟里。

若是平常,司行霈去了,顾轻舟也不会计较。

可她此刻很需要他的陪伴。

他亲妹妹摔断了腿,假如他不去的话,只怕他自己也过意不去。

顾轻舟却不想他去。

她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略微沉吟,对副官道:“去给平城打电话,让他们给二小姐回电,我今晚会赶到南京。”

顾轻舟的心,如堕冰窖。

“今晚就走?”她问。

“嗯,要去看看芳菲。”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她想说:假如你这次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来看我了。

话到了嘴边,她没有说出口。

“你跟芳菲的感情这样好?”顾轻舟道,“从前我倒是不知道。”

司行霈笑问她:“你吃醋?”

“没有。”顾轻舟的神态冷淡,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灰。

“我去看看,回头还是要走岳城路过的,到时候我多陪你几天。”司行霈道。

顾轻舟却不想了。

她希望司行霈可以拒绝。

可她又想,司芳菲是司行霈的妹妹,妹妹受伤了,他身为兄长前去探望,又有什么不妥呢?

道理顾轻舟都明白,可她就是不高兴。

不止不高兴,是难受极了。

“那你去吧,别走夜路,我也要回去了。”顾轻舟道。

说罢,她站起身。

司行霈把她送到了门口,没有再说其他的。

顾轻舟坐上了汽车。

她抱臂独坐,良久之后对副官道:“不要回去了,我想去看场电影。”

副官道是。

汽车到了电影院,顾轻舟买了票,略微等了片刻,就进入了。

看电影的,多半是三五成群,独她形单影只。

她看的是滑稽戏。

滑稽戏很好笑的,这部更是闻名已久,满场爆笑,顾轻舟却始终没笑出来。

她麻木坐在那里,看着荧幕,听着耳边时不时爆发的笑声,整个人都无法融入。

笑声是最容易感染人了,而她无法被其感染,说明她出事了。

她不应该这样难过的。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一场戏散了,顾轻舟却没动。

副官走过来,低声对她道:“少夫人,散场了。”

“何时有第二场?”顾轻舟问。

副官道:“一个小时之后。”

“去帮我买票。”顾轻舟道。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

中途,有人进来打扫卫生,整理桌椅,却没有打扰她。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进场。

电影再次开幕,顾轻舟很努力去看,去感受电影带给世人的欢愉。

耳边的爆笑,不亚于上一场。同样的戏,不同的人看了,会得到相同的快乐。

顾轻舟却没有。

于是,她站起身。

这场戏尚未结束,顾轻舟就离开了影院。

“少夫人,回家吗?”副官又问。

顾轻舟却道:“我想去海边。”

“海边?”

“嗯,海堤那边就可以了。”顾轻舟道。

副官犹豫:“少夫人,那边有赌寮,鱼龙混杂,太不方便了。”

“无妨的,我一会儿就回去。”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副官唐平把车子开到了海堤,下了车。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唐平却知道顾轻舟很伤心。

她很少这样难过。

海边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海浪轻啄沙滩,远处的海鸟在盘旋。

已经是半下午了,日影落在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

海水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现清澈的蔚蓝色。

拂面的海风,在晚秋时节已经有点凉了。

顾轻舟的高跟鞋,不方便踩在沙子上,她索性脱了鞋。

副官远远跟着。既不打扰她,也不让她走丢。

有人过来。

副官唐平猛然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人,正往这边走。

唐平想要让他走远点,手就按在配枪上。没等他拔出枪,唐平看到了霍钺。

霍钺是少夫人的朋友。

“唐副官。”霍钺认识唐平,走进和他打招呼。

“霍爷。”唐平恭敬道。

看了眼远处的顾轻舟,霍钺道:“我去看看。”

“霍爷,少夫人不希望别人打扰。”唐平忙阻拦。

“无妨,我们是老朋友,我不会打扰她。”霍钺道。

唐平也觉得,顾轻舟需要一个人开解,她非常不开心。

霍钺走近,布鞋踩在湿沙里,很快就千斤重了。

他脱了鞋。

顾轻舟和他一样,鞋子拎在手里,穿着玻璃丝袜的小脚踩在海水中。

“有点凉,你觉得呢?”霍钺笑问她。

顾轻舟回神。

看到了霍钺,她有点吃惊。

霍钺笑道:“今天正好到这边的赌寮看看,没想到瞧见了你的汽车。”

顾轻舟哦了声。

霍钺看到她妩媚的眉眼上,笼罩了一层阴霾,问:“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顾轻舟笑了笑:“没有。”

“你很难过。”霍钺道。

顾轻舟沉默。她轻轻咬了下唇,唇瓣上立刻有了个清晰的牙印。

她深深吸了口气。

遇到这样的事,当然会很难过。

“跟司行霈吵架了?”霍钺问。

顾轻舟道:“您这是想开导开导我?”

霍钺道:“是啊。”

“您这水平也不怎么样。”顾轻舟道。

霍钺笑了起来。

他们俩慢慢走着,日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霍钺望着两个人并肩的影子,想到很多事。

“能让你说不出口的难受,肯定是件大事。”霍钺笃定道,“我请你喝酒,好吗?”

顾轻舟摇摇头:“酒在胃里,事在心里,不相干的。”

霍钺沉默。

两个人走了很久。

霍钺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话题转移,顾轻舟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着话。

顾轻舟想起了何微。

“我真羡慕何微。”顾轻舟突然道,“她念过书,她是新时代的人。而我,好像一直都是旧时代的人。”

霍钺就沉默了。

他似乎不太想说起何微。

顾轻舟则继续道:“时代的桎梏太重了,我们都挣脱不开。我要是学点新时代的思想就好了。”

“什么样子的思想?”霍钺问她。

“民主,自由。”顾轻舟怅然道,“还有爱情”

“爱情也要学吗?”霍钺失笑,“这不是新时代的观点吧?”

“要学的。”顾轻舟道,“新时代的爱情观,比我们的有活力。我很羡慕留过洋的女孩子,她们特有魅力,总能很轻易就战胜我们这些老古董。”

霍钺就知道,她和司行霈吵架了。

“你还是老古董?”霍钺笑道,“你才几岁?”

“不管几岁,都是旧东西。”顾轻舟道,“我们旧时代的人,不如他们新时代的人洒脱。他们什么也不顾的,什么都选想要。

他们把道德和论理视为糟粕,然而偏偏他们能说出新的理论,有趣又有说服力,我们却逃不开。”

霍钺停下了脚步。

“轻舟,我们去喝酒吧!”霍钺道。

他感觉到,顾轻舟在钻一个死胡同,她会越说越伤心。

顾轻舟也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单薄得可怕,黑黢黢的一团。

她突然很害怕这样的自己,转身道:“好,我们去喝酒。”

正文 正文_第588章你没有良心

两辆汽车,从海堤驶出,霍钺的车子在前,顾轻舟的车子在后。

最后,车子停靠在一家很古老的酒肆。

顾轻舟走下车。

夜幕已降,酒肆门口的灯笼幽淡。里面虽然是电灯,外头却照着美人醉酒的灯罩,十分旖旎。

淡红色的光线里,似有酒香萦绕。

岳城有上好的黄酒。

“这么晚了,到底不太方便。”顾轻舟眼帘微扬,始终有些抬不起兴趣,索然无味道。

霍钺笑道:“进来吧,阿静在这里等你。”

顾轻舟诧异。

霍钺再次微笑,自己进了酒肆。

他刚进去,霍拢静就走了出来,笑着拉顾轻舟的手:“快来,这是我哥哥的铺子,没什么人的。”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预备不醉不归,踏入了酒肆。

黄酒加了冰糖和姜片热过,再放到温,香醇被放大了数倍。

顾轻舟端起酒盏,大饮一口。

“慢点。”霍拢静笑道。

顾轻舟道:“很痛快。”

霍钺道:“是应该痛快痛快的!轻舟,我敬你!”

顾轻舟举杯。

盛黄酒的杯子,是汝窑填白瓷的,浅口温润,不似水晶杯那样奢华剔透。

捧在掌心,是踏踏实实的安稳。

顾轻舟道:“我们都是没有念过新时代的书,都算旧人。”

霍钺道:“你们俩好歹在圣玛利亚念过,应该算新时代的。”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和霍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辛辣温暖的感触,从喉间一直滑到了胃里。火辣的暖意四下里流窜,入侵心脉。

“我错了霍爷,酒在胃里,也能浇上心头。”顾轻舟笑了起来。

霍拢静看着她。

又看着霍钺。

最终,霍拢静叹了口气,轻轻按住了顾轻舟的手:“还没开始呢,你就醉了。”

“是的,醉了。”顾轻舟低喃,“我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霍拢静就拿她没办法。

顾轻舟又倒了一杯。

霍拢静陪她,道:“喝完这杯,就倾诉心事,可好?光喝闷酒,越喝越沉,全白费了。”

“好。”顾轻舟乖巧颔首。

霍拢静又把花生米推给她:“吃点东西。”

顾轻舟伸手去抓。

丢在口中,慢慢嚼了,然后用酒送下去,像个顽童。

霍拢静看她,只感觉她眉眼秾艳,酒上了脸,酡红双颊给她添了俏丽,越发艳得逼人,像个妖精。

“说说话。”霍拢静道。

顾轻舟坐正了身姿。

她端起酒杯,一双手捧着,贪恋那点温热。

她的语速很慢。

“我和司行霈。”顾轻舟言简意赅,“我只有他,他只有我。现在我却发现,他不止有我。”

霍钺和霍拢静看着她。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将来霍爷娶亲,霍太太非容不下阿静这么个相依为命的妹妹,我都会义愤填膺。

我不能说,因为这种话不对,说出来徒添笑料。

贺晨景调戏我,我虽然想好了对付他,没有吃亏,可我真的很无助。这个时候,芳菲摔断了腿,真是老天爷都看我不顺眼。”

霍钺张口,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忙道:“不必说!”

“轻舟”

“不必说,真的!哪怕你告诉我,我现在发这种无名醋是正确的,我也觉得你在敷衍我。我没有道理,心里难过却不能说,我全知道的。”顾轻舟道。

屋子里安静下来。

霍拢静还想说什么,霍钺暗中踢了她一脚,冲她摇摇头。

顾轻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开导她,还不如顺从她。

霍拢静果然沉默了。

霍钺重新添了酒。

三个人碰杯,顾轻舟一饮而尽,霍钺和霍拢静只是喝了半盏。

“轻舟,你没有和司行霈结婚。”霍钺突然道。

顾轻舟微愣。

霍拢静紧张看着她兄长。

霍钺外表儒雅,此刻的他,却露出一点锋芒。这点锋芒,他从未展现给顾轻舟瞧过。

顾轻舟望着他。

霍钺很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转了个弯。

“所以,你还不是司行霈的太太,该怎么吃醋,就怎么吃醋!等你真的结婚了,再装贤良淑德。”霍钺道。

霍拢静暗中舒了口气。

顾轻舟就笑了。她可能是喝醉了,笑得很甜,露出细糯的小牙齿,娇憨纯真,却又遮掩不住妩媚。

她这副迷蒙的醉态,有种勾魂的潋滟。

霍钺挪开了目光。

“轻舟,你素来敏锐。当你觉得事情不对劲,就是有错的。”霍拢静道,“你不用谴责自己。”

顾轻舟轻叹一声。

张辛眉也是这样说的。

她的确可以告诉司行霈,她也打算这次和他谈谈。

可司芳菲摔断了腿。

将心比心,她只是被贺晨景调戏,都想司行霈陪伴给予安慰,何况司芳菲是重伤?

这个当前,是要他选择亲情还是爱情?

司行霈让顾轻舟选择过,他甚至要和她的乳娘、师父比较,那么顾轻舟也可以吗?

她没那么强势。

“以前是想过谈一谈的。”顾轻舟道,“现在,已经没意义了。”

她跟霍拢静碰杯。

这天晚上,顾轻舟的确是烂醉如泥。她喝了很多的酒,说了很多的话。

她还记得自己哭了。

肯定很尴尬。

她还记得自己遇到了司行霈,她抱着他的脖子又啃又咬,还亲吻了他的唇。

顾轻舟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口渴得紧,哼了几声:“要喝水。”

有人下床,然后开灯。

顾轻舟用手背遮住眼睛,这光线让她双目发疼。

然后

她猛然坐了起来。

不对劲!

她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在弯腰给她倒水。

转过身,司行霈的脸印入眼帘。

顾轻舟震惊。

喝酒的前后,发生了什么事?

“你”她嗓子里冒烟,话全部堵塞在嗓子眼里。

司行霈把温热的水递到她的手里,道:“喝点水。”

顾轻舟渴极了,端起来一口气喝完。

司行霈接过了杯子,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顾轻舟这时候,才有空环顾四周。

她偷偷掐了下自己,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很疼,似乎不是做梦。

这是司行霈的别馆,而顾轻舟的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衣。

哪怕是梳洗干净了,她身上仍有酒气。

她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司行霈折了回来,重新把一杯水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端起来喝。

她咬住水杯,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也在看她,眉目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

顾轻舟装作不知。

她放下水杯,刚想转过脸时,司行霈捏住了她的下巴。

“胆子越来越肥了?”司行霈语气冰凉,手下用力。

顾轻舟吃痛,用力掐他的手背。

司行霈看着她,不肯松开。

顾轻舟就怒了起来。不知是囤积太久的心酸,还是酒精麻醉了理智,她任由他箍住下巴,却伸手使劲打他。

打在他的胸口和肩头,她一下比一下用力,几乎想要把手骨捶断。

“放开!”她从齿缝间骂道,然后使劲挣扎。

司行霈顺势就压住了她。

“轻舟。”他低低喊她。

顾轻舟倏然就安静下来。

她大颗大颗掉眼泪,抱住司行霈的脖子,哭道:“你说过会有良心的,都是放屁,你根本没有良心!”

她哭得呜呜的,说话也口齿不清,像个嚎啕大哭的幼童。

司行霈没听清她的话,只听到了“放屁”,就知道她在骂他。

他心疼极了,却又想笑。

“司行霈,你不能这样没良心!”顾轻舟哽咽着。

她哭得很用力,似乎要把体内的郁结,全部清泄而出。

司行霈搂着她,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发泄情绪。

良久之后,顾轻舟才停下来。

司行霈为她擦了眼泪。

“喝口水吗?”他问。

顾轻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点点头。

司行霈端了一杯水,一口一口喂她。

像喂鸟似的。

他又下床,拧了个帕子给她擦脸。

“哭好了?”他含笑看着她,又感觉她像当初遇到的小姑娘,那么娇憨可爱,有点纯真。

那时候把她压在床上,她每次都哭。

司行霈身不由己摸了下她的头发。

顾轻舟道:“嗯。”

司行霈失笑。

将她抱在怀里,他修长结实的双臂,环住了她。

“轻舟,我这次去南京,处理好了芳菲的事。我告诉芳菲,我这个人不会玩花哨,我对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好,只有那么几招。

从前我没有爱情,我把亲情放在第一位,她和祖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对她们很好,极尽所能。

但是,我现在有了心上人。我还是我,没有改变,我满心的感情,都只有那么几种方式表达出来。

我不会一心二用,故而我以后不会再照顾她。我们就像亲戚一样,遵循基本的礼数往来,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兄妹。”司行霈道。

顾轻舟错愕。

继而,她明白了过来。

他什么都懂!

从她一开始不高兴,司行霈就知道。他也是人,人都会迷茫。

他的亲妹妹让顾轻舟有了危机感,司行霈若说一下子就能斩断,他也做不到,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亲妹。

他花时间,不仅仅是处理好亲情的尺度,也是要处理好自己的心情。

正文 正文_第589章轻舟才是唯一

司行霈的一番话,让顾轻舟略感羞愧。

她真是个恶毒的嫂子。

这样容不得人,顾轻舟也觉得自己的性格太糟糕了。

她试图压抑,试图不在意,都失败了。

也许,她从骨子里就太好胜了。后来,司行霈更加刻意栽培她的好胜心。

“我”顾轻舟低垂了眉眼,想狡辩几句,却没有说出来。

“轻舟,让你受委屈了。”司行霈道,说罢亲吻了她的头发,“我最亲近的人,只有你,此生也唯一是你。

我给你的,不应该分享给任何人,我以后不会了。这次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

说罢,他又在她额头上亲了几下,算作赔罪。

顾轻舟的脸微热。

“我不是让你不顾亲情。”顾轻舟嘟囔。

司行霈却道:“轻舟,我们都要成长。小时候,家人是我们的至亲;长大了,遇到了心爱的人,她就成了唯一。

你如今是我的挚爱,若是有人超过了你,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在开倒车。我一直鼓励你,不要逆流而行,怎么轮到我自己了,反而做不到?”

顾轻舟怔怔看着他。

她以为很难。

她只当自己无理取闹,吃些无名的干醋,哪怕告诉了他,他也会笑着反驳道“那是我妹妹”。

可他没有。

“我派了两个得力的人在南京,时刻注意芳菲的安全;同时又存了些钱;另外,南京门当户对人家的男孩子,我也替她物色了几个,会不着痕迹介绍给督军。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安排这件事。芳菲将来的依靠,应该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不能靠我。

我这次去,也告诉了她,以后她到平城,会是佣人煮饭给她吃;她的衣裳首饰,蔡氏会帮她置办,我不会插手。

我早就应该知道,妹妹长大了,要懂得避嫌,因为她即将是别人的妻子。我把这些事做好,才跟你说,让你委屈了这么久!”司行霈道。

顾轻舟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里,噙满了晶莹的泪珠,啪嗒滚落。

她扑到了司行霈怀里。

司行霈搂住了她,笑道:“没想到啊顾轻舟,你居然会把话憋在心里!”

顾轻舟掐他的腰。

厮闹了一会儿,顾轻舟又渴了。

“别喝水了,下楼去喝点米粥。”司行霈道,“米粥养胃。”

“你做的?”顾轻舟问。

司行霈捏她的鼻子,这么明知故问。

“我非常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不管什么!”顾轻舟破涕为笑。

司行霈也朗声笑了,把她抱在怀里。

两个人下楼,顾轻舟坐在桌前喝温热的粥。

晨曦细微,稀薄的天光从窗棂照进来。

顾轻舟喝着暖融融的粥,有句话在心中藏匿了很久,问他:“你从哪一次知道,我是因为芳菲的事不高兴?”

“第一次。”司行霈道,“我和芳菲在后花园说话时,我感觉有人来了又立马离开,我想应该是你。

我当时也是猜测的,后来我故意试探你,就确定了。”

“什么试探?”顾轻舟错愕。

“那次打电话。”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下子就想起哪次的电话了。

当时司芳菲突然打电话给顾轻舟,正巧司行霈的专线也在。

司行霈当时说“我家芳菲”最是懂事,顾轻舟就恼火了。

她真是傻傻的,被司行霈看了很久的笑话。

“你不早说!”顾轻舟咬牙。

司行霈道:“你也没说。”

顾轻舟:“”

“况且,我那时候还没有安置好,我说了只不过是空话。轻舟,我给过你空话吗?”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的头更低了。

“说来说去,都是我错了。”她低声道,“对不起,我又耍小孩子脾气了。”

司行霈却笑了。

“我很高兴。”他道。

顾轻舟抬眸。

司行霈道:“我记恨任何一个人和你亲近,一旦超过了我,或者与我齐平,我就受不了。

你有相同的感觉,说明了我在你心中的份量。我早就说过,你必是我的,你的人,你的心!”

他得意洋洋。

顾轻舟的唇角,亦有淡淡笑意。

想起三年前,她每每都要告诉他,她绝不会爱他的。一转眼,她早已深陷。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

顾轻舟吃了一碗粥,宿醉之后有点头疼,她昏昏沉沉的。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她道。

司行霈就抱她上楼。

临睡前,顾轻舟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想问司行霈的,然而思路很短,片刻就被涌上了的睡意遮掩了。

她进入了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暖暖的秋阳明媚。

她站起身。

司行霈不在房间里,顾轻舟下楼,听到了书房里说话的声音。

“她看到了吗?”司行霈问。

副官摇摇头:“进不了,就看不到的。”

司行霈蹙眉:“她一时接受不了。”

这是在说司芳菲吧?

顾轻舟就咳了咳。

书房里,副官的声音猛然打住。

顾轻舟走进来,问司行霈:“出了什么事吗?”

司行霈道:“我昨天离开之后,芳菲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跟到了岳城。她到了外头,等了两三个小时才走。”

顾轻舟的呼吸一凛。

司芳菲知道了吗?

“你你都告诉了她什么?”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我什么也没告诉她。”

芳菲的确是摔断了腿。

她是在舞会上,救一位小姐,被人推倒,从二楼跌倒了一楼半,把右腿给摔骨折了。

司行霈去看她,她很高兴。

结果,司行霈告诉她:芳菲,以后你如果哪里不舒服,我会派副官或者你嫂子来看你。假如我在南京,我会亲自来看,但我若是远在平城,就不会再千里迢迢赶过来了。

司芳菲当时发愣。

“我要有嫂子了吗?”她声音颤抖,一瞬间唇色煞白。

司行霈眸光一凝:在芳菲看来,司行霈要娶亲,才是芳菲的噩耗,远胜过司行霈不来看她。

“谁啊?”司芳菲的声音柔软,颤意却没办法敛去,“阿哥,你要跟谁结婚?”

司行霈说:我没有要结婚,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再过些日子,我会娶她的。

司芳菲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看着司行霈,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阿哥,是谁啊?”司芳菲问。

司行霈则安慰她:别多想了,好好养腿。这摔断了,只怕阴雨天会疼,要照顾好自己。

司芳菲攥紧了他的手。

她应该说很多话的,却只是默默道:“阿哥”

兄妹俩独坐,司芳菲的眼泪也慢慢停歇了。

她没有再问其他,也没有问司行霈不来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道:“我累了,睡一会儿,阿哥你先走吧。”

“我要回平城了,芳菲。”司行霈道,“军务繁忙。”

司芳菲点点头。

司行霈很清楚记得,他告诉了司芳菲,他是要回平城。

走得时候,他特意又说了一遍。

结果,他刚走,司芳菲就拖着尚未愈合的腿,经过一路颠簸,到了岳城。

她根本不相信司行霈回平城。

她早已有了怀疑,她知道司行霈在平城的日子很少,假如他有了心爱的女人,一定是在岳城遇到的。

她笃定他会来岳城。

司芳菲偷偷尾随,迟了两个小时到岳城,停在别馆的外面。

她看到了主卧里的灯火,甚至人影;她看到了厨房的炊烟,甚至餐厅的倩影。

离得那么远,她肯定看不清是谁,但是她知道,她哥哥在岳城有了个心爱的女人,这个女人就在这里。

“司行霈,她会不会看到了我?”顾轻舟问。

司行霈也不能肯定。

“如果她离得那么近,我的副官肯定会发现她。她在副官们发现不了的距离看着,是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况的。”司行霈道。

“她会不会带着望远镜?”顾轻舟道,“拖着骨折的腿,千里迢迢赶过来,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吧?”

司行霈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怕顾轻舟担心,就没提。

然而,顾轻舟这会儿酒早已醒了,她岂能想不到?

“带了也没事,窗户两层窗帘呢,若是轻易叫人带望远镜就拍到了我的屋子,那我岂不是早没了秘密?”司行霈道。

能不被副官们发现的距离,其实比较长,望远镜也不一定能瞧得真切。

“可是芳菲认识我。”顾轻舟道,“也许,她真的看见了。”

司行霈沉默了下。

看见就看见了吧,又不是不能见人!

“你出去吧。”司行霈对副官道。

等副官走后,他拉过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坐到了他腿上。

他笑了笑:“轻舟,这次逃不掉了,真的要准备结婚了。”

司芳菲知道了的话,司督军很快也会知道。

一旦公开,此事就是巨大的震动,司行霈觉得先要做好顾轻舟的工作。

她需得镇定自若。

如何能在众人的议论中保持清醒呢?首先脸皮要厚。

顾轻舟的思路,却跟司行霈不在一条线上,她道:“芳菲早已怀疑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直接过来。没有任何预兆,她却能怀疑道我头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行霈笑,扬起脸看着她:“意味着什么?”

正文 正文_第590章我配得上你

“意味着,我配得上你。”顾轻舟道。

司行霈微愣。

他回神般,捧住了她的脸,用力亲吻着她的唇。

他明白了顾轻舟的意思。

顾轻舟和司行霈之间,消息密封着,外人看不出端倪,司芳菲却很准确的怀疑到了顾轻舟头上。

她上次打那个电话,就说明了问题。

司行霈爱慕的女人在岳城,而司芳菲怀疑顾轻舟,是因为司芳菲下意识觉得,只有顾轻舟能被司行霈看上。

哪怕她不肯承认,她的第六感都告诉了她这一点。

“轻舟,你和我一样,靠自己就能顶天立地。”司行霈很欣慰。

顾轻舟不再是那个乡下出来的少女,她如今是岳城的第一夫人。

司芳菲将她哥哥视为天人,却下意识觉得她哥哥可能会看上顾轻舟。

这就从侧面认同了顾轻舟的地位。

“高兴吗?”司行霈低喃。

顾轻舟颔首,神色认真道:“我很高兴。我一直在你面前很自卑,我没有和你一样强硬的家世,没有和你一样出众的容貌。

可现在,别人会觉得,你能看上我,我们站在一起时,旁人不会觉得我高攀了你。能和你比肩,是我此生最高的成就。”

司行霈眼眶发热。

这算是最动人的情话了。

他再也想不到,有一天顾轻舟会说出这般动情的话来。

“轻舟,你真的越来越乖了。”司行霈感叹,“是个好孩子!”

顾轻舟失笑:“什么话啊!”

她的心情,彻底好转了。

她原想司芳菲的事,会让她痛苦很久,不成想司行霈釜底抽薪解决了。

他自己想通了,这是最好的结果,比顾轻舟强迫他去处理更完善。

至少司行霈不会再反复了。

司芳菲五成的可能看到了顾轻舟,也有五成的可能没看到。

她肯定不会告诉司督军的。

“一旦说了,司行霈就会跟我求婚。”顾轻舟想,“事情闹开,只会让司行霈和我早日定下来,司芳菲绝不会这样便宜我的。”

她猜得不错,司芳菲是不会说的。

司芳菲从岳城离开时,浑身冰凉。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那样,她的确带了望远镜。

可惜太远了,望远镜的距离也有限,房间又拉了窗帘。

司芳菲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那头长长的头发,影子上似批了件围巾在头上,必然是顾轻舟了。

她就没见过其他女人有那么长而浓密的黑发。

“果然!”司芳菲无力靠在椅背上。

这个结果,她猜测的时候深感惊悚,如今更是感觉晴天霹雳。

顾轻舟玷辱了司家,更玷辱了她两名兄长。

司芳菲想起了董铭。

董铭也死在顾轻舟的手里。

司芳菲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刺破了掌心,满手的湿濡。

她遇到了劲敌。

“不能告诉阿爸。”她想。

司行霈是下定了决心要顾轻舟的,一旦败露,司行霈会维护她。

到时候,大家都难堪。

司芳菲有她自己的主意,她不能打草惊蛇。

她甚至不能让大哥知道她去了。

她相信,自己做得那么隐秘,大哥是不会知道的。

“还没有到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司芳菲想。

腿疼,心里疼,司芳菲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她用力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深深弯下了腰,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才能抵御这些痛苦。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全部。

阿哥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家人,是她的信仰和支柱。

顾轻舟撬走了他。

“她不想阿哥和我来往。”司芳菲想。想到这里,她的脸埋得更深,喉咙发出诡异的呜咽,不知是哭还是笑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说了很久的话。

两个人依偎着。

司行霈打算今晚就回平城。

他捏顾轻舟的脸:“不许喝酒,知道了吗?再敢跟其他男人喝酒,别怪我不客气,你知道我的手段。”

“什么手段?”她故意斜睨他。

司行霈冷哼:“你算准了我拿你没办法?可跟你喝酒的人,我可就不会心慈手软了。”

顾轻舟一怔。

她眼底闪过几分戒备。

这是知道怕了。

司行霈很满意,轻拍她的头:“乖!”

再过一个多月,教堂就要建好了,他就能跟顾轻舟结婚。

司行霈想到这里,更加用力抱紧了她。

这是他的女人,不会再飞了!

“以后,我们有什么事,都直接说,可以吗?”司行霈也跟顾轻舟开诚布公,“轻舟,你不能让我猜。”

“你不是猜得很准?”顾轻舟笑道。

“万一哪一次没猜对,岂不是白叫你难过?”司行霈道。

他只是舍不得她伤心而已。

顾轻舟就把头贴在他的胸膛。

依靠着他,顾轻舟倏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坐起来。

她眯起眼睛,略带惊悚看着司行霈:“你这次去南京,不是为了看芳菲,对吧?你做了什么?”

司行霈无辜道:“我做了什么?”

顾轻舟看着他。

跟着顾轻舟去炸掉贺晨景庄园的是司行霈给的副官,这件事司行霈不可能不知道。

司行霈可不会容忍任何人调戏顾轻舟。

他没有安慰顾轻舟,说明他已经在处理这件事。

一出事,司行霈就千里迢迢赶到了岳城;回来一看,贺晨景去了南京,司芳菲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

顾轻舟只顾生气,现在想想,司行霈走之前什么也不交代,就是利用顾轻舟的嫉妒,让她暂时没空去想其他。

思想被嫉妒填满的女人,只剩下一根筋。

这样,顾轻舟就没办法阻拦司行霈。

司行霈很顺利去了南京。

他是一箭双雕,既去看司芳菲,也去处理贺晨景。

“你是不是杀死了贺晨景?”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了笑。

“是不是?”顾轻舟板起了脸孔。

司行霈道:“是的。他敢有这样的色心,就该想想自己还有没有那么硬的命!”

顾轻舟蹙眉。

就知道会这样。

自己只顾吃干醋,竟然把这件事给疏忽了。

“若是能杀他,我早就动手了。”顾轻舟道,“阿爸要用贺明轩,我真不想再跟贺家结仇。

我是看在贺明轩的面子上,想给贺家一个人情。政治就是妥协,有些时候要后退一步,你真是你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司行霈冷哼。

他眼神微沉:“看着贺明轩的面子?我看你是对那个小白脸有好感了,不肯下手吧?”

司行霈知道,女人对爱慕自己的男人,总是恨不起来。

顾轻舟说得大义凛然,焉知不是这样想的?

“司行霈,你个混账东西!”顾轻舟用力打了下他的胳膊,“你打乱了我的计划,还敢诬陷我?”

“那你向我表个忠心,说你没有念着其他小白脸?”司行霈凑上来,搂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不理会。

她有点忐忑。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顾轻舟也没办法了。

贺晨景不死,看着顾轻舟毁了他那么重要的心血,他也许会反过来想杀顾轻舟的,到时候还是要跟贺明轩闹翻。

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顾轻舟只剩下一声叹气。

“他罪不至死。”顾轻舟道,“我们不能滥杀无辜。”

“呵。”司行霈冷笑,“顾轻舟,你是不是要造反,居然帮其他男人说话?”

字字句句维护贺晨景,让司行霈非常恼怒。

顾轻舟讲道理是说不过司行霈的,动手也赢不了他。

她没有再说什么。

贺晨景的死,司行霈做得非常自然,他也知道不能给顾轻舟添麻烦。

住在医院的贺晨景,“自己”爬上了顶楼。

医院的大楼是新修的,足有六楼高。

贺晨景自己从顶楼跳下来,了结了残生。

当时,贺明轩正好赶到了医院。

贺明轩只不过和医生说了几句话,问了问儿子的病情,还没来得及开导儿子,贺晨景就自己跳楼了。

没有任何目击者看到凶手。

整个过程,司行霈只是让“护士”给贺晨景打了一针让人思路混乱的药,然后“护士”在耳边告诉贺晨景,让他上顶楼去透透风。

所以,贺晨景走的时候,还跟门口的佣人道:“我去顶楼透透风,不要跟着我。”

佣人看得清楚,贺晨景是自己走的,也说了目的地。

他的自杀,一切都那么合理。

只是,佣人没看到的地方,贺晨景走到了三楼就走错了,是司行霈的人给他指正了方向。

天亮时分,司督军就听到了贺明轩的电话。

“自杀了?”司督军吃了一惊。

贺明轩倒是觉得,儿子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情绪不稳定是真的。

“老贺,你节哀。”司督军道。

说罢,司督军就要亲自去看。

司夫人正好刚起床,听到了这句话,有点吃惊。

“贺四自杀了?”司夫人道,“怎么跟顾轻舟沾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司督军没答话。

司夫人就知道,司督军很维护儿媳妇,心中一阵好气。

正打算说点什么,司夫人突然想起了一桩事。

她看了眼丈夫的脸色,觉得应该可以说,就组织了一下语言。

她对司督军道:“总司令,有个蹊跷事,您发现没有?”

“什么蹊跷事?”司督军正在扣军装的纽扣,漫不经心回答。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1章我的感情是内敛的

“甭管谁做了市长,都跟轻舟不和。从前是魏林,现在又轮到了贺明轩。”司夫人道。

司夫人这话,何等恶毒。

她说完,自己隐约有点兴奋,心想贺晨景自杀这件事发生得很及时,让她有了足够的证据给顾轻舟抹黑。

从前的魏市长跟顾轻舟不和,也许双方都有错;贺明轩家又这样,只怕是顾轻舟的错更多吧?

要么顾轻舟是个扫把星,要么顾轻舟容不下司督军选派的人。

前者,顾轻舟损害司家的运气;后者,顾轻舟有了争权夺势的心思,就连司督军也在她的算计之中,想要架空司督军在岳城的政治势力,分一杯羹。

不管是哪一种,都够让司督军心生警惕的,从而戒备顾轻舟。

现在,司督军对顾轻舟的信任,真叫司夫人胆战心惊,又心生嫉妒。

司夫人心想:“总司令之前说,假如阿慕和顾轻舟离婚,就要把岳城的一半给顾轻舟。照现在这局势,这话可能会当真。不行,不能任由顾轻舟继续平安无事。”

趁着贺晨景自尽的当口,提出来更有说服力。

司夫人挺感激贺晨景自尽的。

至于贺家其他人怎么悲伤,司夫人就不会考虑了。

她说罢,去看司督军的脸色。

她以为会看到司督军愤怒的表情。哪怕司督军不生气,也是露出略有所思的吧?

不成想,司督军眉梢微扬,唇角就有了笑意。

司夫人错愕。

“怎么还笑了呢?”司夫人不知司督军的心思,深感诡异。

她用这样的话来攻讦顾轻舟,司督军为何会无动于衷?

她很想要说什么,司督军却笑道:“夫人你不懂了,越是有本事的人,嫉妒她的人就越多。

老好人,多是平庸之辈。我不怕轻舟事多,只要她每次都能应对,我就怕她平庸无能。咱们家,就缺个有才干的女主人,轻舟深得我心!”

司夫人脸色刷得惨白。

司督军扣好了衣衫,回头看到了司夫人,问:“你怎么了?”

司夫人有点站不稳。

她想给顾轻舟抹黑的,结果反而引得司督军把顾轻舟给夸了一顿。

司夫人这时候才想起来,司督军此人,一旦喜欢谁,就怎么看都好,任何的缺点都是优点。

司督军现在信任顾轻舟,顾轻舟的才能更是他认为不可多得的,司夫人的挑拨,根本没办法击破他信任的壁垒。

反而惹得司督军话里话外暗示司夫人没政治才能!

司夫人只差吐血。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司夫人心潮汹涌,司督军却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往常一样早起时候卧房的小谈话。

司夫人谨慎了起来。

司督军则去看了贺明轩。

贺明轩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头发有点凌乱,那半白花的颜色格外颓废,司督军心生不忍。

“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贺明轩道。

贺明轩不太敢提贺晨景的死。

一旦要细说,就要牵扯到顾轻舟。提到顾轻舟,免不得要说齐老四。

至于贺家为什么囚禁四个人在地牢里,此事就足够让贺明轩丢官罢职的。私设刑堂,别说贺明轩这样的官员,就算普通人摊上了也算大事。

儿子的死,贺明轩伤心欲绝,却万不敢多说。

再说了,贺晨景是自杀的。

贺明轩想起儿子那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性格,就连司芳菲他都看不上眼,八成相信了他自杀。

太钢则易折。

贺晨景一辈子没受过挫折,他建造那个迷宫园子,花费的钱财太多了,这笔账贺明轩填补了两年才遮掩过去。

修园子的钱,是贺明轩从岳城公帐上做手脚弄来,他更怕司督军细查。

巨大的财力和心血毁于一旦,从未经历过磨难的贺晨景承受不住的。

“你节哀。”司督军表情沉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知道你难过。”

贺明轩老泪纵横。

司督军道:“过往的事,就什么也不谈了。好好给他下葬吧。你也要保重身体。”

贺明轩道是。

这种痛苦,贺明轩一时半刻也无法排解。

一来是太伤心了,二来是囚禁齐老四有愧在先,贺明轩倒也真的不敢记恨顾轻舟。

他认定此事跟顾轻舟无关。

贺家把贺晨景的棺木运回了岳城,司督军专门批了专列。

到了岳城时,贺家众人都在火车站等着,顾轻舟也在。

她是代表司家来的。

一见面,她就对贺明轩道:“贺市长,您保重身体。”

贺明轩不敢看她:“有劳少夫人了!”

贺晨景不过二十多岁,尚未娶亲,没有子嗣给他服丧摔灵,故而他的丧事办得很简单,三日后下葬。

贺家的三名工匠,顾轻舟也叫人放了。

“这是督军的意思,他说贺家蒙此大难,其他就不提了,贺市长千万保重身体。”顾轻舟亲自登门,把此事告诉了贺明轩。

贺明轩不至于多感激,却也不会再记恨顾轻舟了。

贺家和司家,还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平衡。

贺明轩理亏在前,加上贺晨景的死,司行霈做得实在太干净了,没有半点把柄,贺家就没道理把他的死记恨到司家头上。

“多谢少夫人。”贺明轩道。

顾轻舟从贺家离开时,六小姐出来送她。

六小姐跟贺晨景感情一般,哭过之后,倒也不至于多伤心欲绝。

“少夫人,我上次求您的事”六小姐拉住她的衣袖。

她希望顾轻舟帮助她,打破贺家众人对薛莹的信服,让众人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

“六小姐。”顾轻舟站稳了脚步。她下巴微抬,曲线优美的下颌,扬起有点倨傲姿态,“不管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做。”

“少夫人,我愿意听您的吩咐。”六小姐道。

“我不可能一辈子吩咐你如何做事的。”顾轻舟道。

六小姐很失望。

顾轻舟能维持这样的平衡,已经费劲了力气。

她很想为齐师父伸冤,可齐师父自己极力抗拒,顾轻舟能有什么办法?你之蜜糖我之砒霜,齐师父甘之如饴,顾轻舟就不好插手。

至于六小姐,她也应该学着相信自己,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顾轻舟从贺家离开了。

回到了新宅,顾轻舟给司行霈打了电话。

“此事已经妥善处理了。”顾轻舟道,“你以后行事,不能不跟我商量,特别是跟我有关的。”

“反了你,我还得跟你商量?”司行霈佯怒,“我还有账没跟你算!”

“什么账?”

“你上次和其他男人睡,此事不用说道说道?”司行霈阴测测的问。

顾轻舟顿时就明白他说谁了。

上次,张辛眉夜里怕下雨,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他只是个孩子!”顾轻舟道。

“都十岁了,好意思自称只是个孩子?”司行霈十分的不悦,“我十岁都上战场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枪高!”

顾轻舟哑口无言。

她沉默了下,道:“我我下次注意。”

司行霈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难得啊顾轻舟,你居然会认错?”

顾轻舟抿唇。

司行霈一旦知道错了,再怎么大的事都能割舍,顾轻舟又为何不能?

“说句想我了,我喜欢听。”司行霈的声音低醇,带着哄诱般,“轻舟?”

顾轻舟一瞬间舌头发木。

她不明白,这种话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顾轻舟不会说。

她和司行霈不同,她的感情更加内敛,表达也更加含蓄。然而,她的感情同样坚贞而深邃。

“你明明知道的,还明知故问。”顾轻舟板起脸孔,“不要得寸进尺。”

司行霈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很感叹:“轻舟,你有时候老气横秋的。”

“因为我是旧时代的人。我们旧时代的人,受传统的教育,华夏的传统就是羞涩而内敛,只有喝过洋墨水的人,才天天把想和爱挂在嘴边。”顾轻舟道。

司行霈气结。

“让你在圣玛利亚读了一年多的书,全部白读了吗?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没喝过洋墨水?”司行霈恨不能打她几下,可惜天高路远够不着的。

“不一样的。”顾轻舟坚持道,“哪怕圣玛利亚是美国人办的,也汉化了,而且没有离开华夏,文化和风俗没改变,就不算喝过洋墨水。”

司行霈听着,突然有点心疼。

他明知顾轻舟是胡扯来敷衍他,却愣是听得不忍心。

“你想不想出国?”司行霈问顾轻舟,“我可以送你出去,读书或者玩乐,都随你。”

顾轻舟沉吟。

“我”她言语缓慢,“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司行霈心中大动。

他情绪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半晌才有声音穿过话筒:“轻舟,我想你!”

“嗯。”她低声,“我也是。”

司行霈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和无奈。

他们离得太远了。

这一刻,他恨不能立刻飞到顾轻舟身边去,然而繁重的军务又堆了过来,司行霈也很无奈。

顾轻舟挂了电话,也恍然若失。

她同样希望,此刻就能看到司行霈的脸。

顾轻舟的手,按在电话筒上,久久没有挪开。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笨重。

顾轻舟心道是谁,抬眸去看时,却发现是颜洛水。

颜洛水满面泪水。

顾轻舟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洛水,你怎么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2章红颜知己

颜洛水已经是六个月的大肚子了,哭得惨兮兮的,疾步奔走过来,顾轻舟简直是吓坏了。

她生怕颜洛水跌一跤。

急忙扶住了颜洛水,顾轻舟问:“这是怎么了?”

“我要离婚。”颜洛水道。

顾轻舟看着大肚子的颜洛水,一时间哑然,半晌才问:“出了何事?”

“舜民他有了红颜知己!”颜洛水哭道,“我怀孕了,家里没有姨太太,他在外头跟歌女勾搭上了。”

顾轻舟就明白了。

“哪个歌女,微月吗?”顾轻舟问。

颜洛水一愣,然后哭得更大声了:“原来你也知道了!你们都知道,都帮他瞒着我!”

说罢,哭得一抽一抽的。

顾轻舟手足无措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劝她冷静点,还是想劝她别动了胎气。

顾轻舟还记得微月,她是百乐门的歌女,容貌普通,歌喉也只算中上等。

当时,谢舜民看到歌女微月就很失态,颜洛水从那时起就有了芥蒂。后来,谢舜民大施美男计,转移了颜洛水的注意力。

顾轻舟也派人去查了微月。

微月的父亲曾经是谢舜民父亲的司机,谢舜民跟她从小就认识,肯定很正常。

只不过隔着身份,估计也仅仅是认识,并非朋友。

依照顾轻舟的情报,微月的父亲是救谢舜民的父亲而死,后来谢家一直很照顾微月全家。

微月出来做歌女,此事谢家大概不知道。

故而顾轻舟猜测,谢舜民肯定要回趟南京,请他父母处理此事。

“别哭,你肯定误会了。”顾轻舟道,“我知道微月是谁”

“我也知道,是老杨的女儿。”颜洛水哭道,“她父亲救了我公公的命,谢家感谢她。”

顾轻舟错愕。

她的情报上的内容,颜洛水都知道了。

那么,颜洛水为什么还误会呢?

“那天,我看到姐夫有点不一样,也派人去查了。”顾轻舟道,“得到的情报,正是和你所言不差。既然是误会,怎么还要闹离婚?”

顾轻舟说罢,又觉得这话不妥。

前几天,她明知司行霈把司芳菲当妹妹,不也是大吃飞醋吗?

颜洛水在怀孕中,情绪更加不稳定,她此刻吃干醋,顾轻舟应该安抚她才是。

她正准备补救的,却发现颜洛水压根儿没在意,自顾道:“什么误会?我看到他抱她了。”

“啊?”顾轻舟不解。

颜洛水就道:“舜民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的,一个人躲在书房不知做什么。他夜里应酬,有两三次到夜里两点多才回来。

在这之前,他哪怕再多应酬,都要推了回来陪我的。我感觉不对劲,等他走了之后就叫了黄包车,结果他哪里是去公司呢,他去了舞厅!

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叫了经理,摆出颜总参谋家小姐的气势,让经理立刻带着我去微月的化妆间。推开门,就看他抱着微月呢。”

说到这里,颜洛水哭得更凶了。

她颇有崩溃之感,整个人又绝望又痛苦。

顾轻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谢舜民不是这种人啊。”

转念又想,“我又不了解谢舜民。”

她不敢说什么,只是不停开导颜洛水,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起。

顾轻舟接了电话。

谢舜民在电话那头焦虑问:“轻舟,洛水在你家么?”

“在。”顾轻舟道,“姐夫,你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等我到了再说。”谢舜民道。

颜洛水却一下子奔过来,把电话给挂了,道:“不许他进来!你快去吩咐副官,不许任何人进来!”

顾轻舟很无奈,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吩咐。”

她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道:“要给姑爷传什么话吗?”

“就说洛水很好,我是大夫,又是洛水的好友,我能照顾好她,让姐夫放心。我这边不方便让他进来,让他去处理好自己的事。”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颜洛水也挺满意的,抽抽噎噎。

顾轻舟吩咐完了,转身就说她:“你别跑这么快啊,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别说你不准他进来,你就是让我现在去杀了他,我也会听你的呀。”

颜洛水破涕为笑。

笑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后续动力继续笑,重新哭了。

她实在太难受了。

顾轻舟搀扶她坐下,又让佣人端了热水盘,给她擦脸。

同时,顾轻舟为她揉按脚心,舒缓她的疼痛。

佣人又端了水给颜洛水。

颜洛水的情绪,这是才真正平复了,不再痛哭。

顾轻舟一边帮她揉按,一边道:“你仔细回想下,当时是怎样的情景。”

颜洛水心灰意冷道:“没什么情景,就是抱在一起呢。若不是我打扰了,说不定就亲吻了。”

想到这里,她既难过又恶心。

她如此辛苦怀孕,谢舜民却丝毫不体谅她,反而忍不住清心寡欲的生活,出去偷腥了。

男人啊!

“如果是别人家的丈夫,我反而能理解。”颜洛水嗓子有点哑了,对顾轻舟道,“大的环境下,有钱人谁不纳妾?我怀孕了,他顺应潮流想要找姨太太或者女朋友,这原本就没什么的。

只是,我对他的期望很高,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而且我们从小就相互喜欢。万万没想到,他也只是个庸人。”

顾轻舟沉默。

她还是觉得有误会。

可这个当口,顾轻舟坚持称谢舜民委屈,颜洛水肯定觉得顾轻舟站在谢舜民那边,成了她的叛徒。

很多时候,得顺着她。

“男人嘛,又有几个是圣人?”顾轻舟感叹,“有时候其他女人稍微勾引,他们就把持不住了,我也挺失望的。”

她故意顺着颜洛水说。

这样的话,反而会让颜洛水为丈夫辩解几句。

等她为谢舜民辩解的时候,她就会发现,这件事还是有误会的。

果然,颜洛水道:“其实追求舜民的女人很多,微月姿容太俗了,不是舜民喜欢的类型。”

说着,她自己沉思了下。

转而,她又道:“人的品位是会改变的,微月很丰腴,也许舜民现在喜欢这种的也说不定。”

还是陷入了死胡同,转不出来。

顾轻舟叹了口气。

颜洛水的眼泪又涌上来。

顾轻舟征求了她的同意之后,给颜一源和霍拢静打了电话,让他们俩一起过来,陪陪颜洛水。

同时,顾轻舟也派副官,让他们去查查谢舜民最近的行踪。

等颜一源和霍拢静来了,颜洛水又哭了一回,眼睛都哭肿了。

而顾轻舟的副官们,也很快拿到了情报。

看到情报时,顾轻舟的一颗心,突然沉入了谷底。

谢舜民这段日子,果然是每天都和微月在一起。

有阴霾一下子笼罩在顾轻舟的头顶。

她是该相信误会,还是该相信男人都会偷腥?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3章难言之隐

顾轻舟陷入沉思。

颜一源来了,破口大骂谢舜民没良心,字字句句安慰颜洛水。

颜洛水的心情稍微好转。

顾轻舟借口去准备下午茶,出了主楼。

她问副官:“谢舜民在哪里?”

“在谢宅。”

谢宅,是副官们对谢舜民和颜洛水房子的称呼。

顾轻舟颔首。

她步行到了颜洛水的房子。

大门没有关,有两个佣人站在门口,看到顾轻舟进来,就说:“先生不让打扰。”

“你家先生在哪里?”顾轻舟问。

佣人指了指客厅。

顾轻舟缓步进入。她穿着布鞋,鞋子落地轻柔,没发出什么响动。

谢舜民独坐,怔怔发愣。

直到顾轻舟站到了他面前,他才恍然大悟般:“轻舟,你来了?”

然后,他请顾轻舟坐。

顾轻舟就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谢舜民神色颓废。

顾轻舟看着他,问道:“私会情人被怀孕的妻子抓了个现行,滋味很不好受吧?”

谢舜民表情微敛。

他叹了好几口气,才道:“非常不好受。”

洛水难过,他更加难过。

这种煎熬的痛苦,让他几乎痛不欲生。他很想不顾一切闯到顾轻舟的家里去,然而那一家子扛枪的副官,让他寸步难行。

顾轻舟道:“你不好受,洛水更加不好受。她大着肚子,情绪本就不稳定,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谢舜民沉默。

他薄唇抿着,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谢舜民,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洛水交给你,我跟义父义母一样放心。可如今你做得事,跟你的性格大相径庭,是要我相信人都是两面性的,还是要我相信你有难言之隐?”顾轻舟道。

她神色端肃。

现在,她连姐夫也不叫了,摆出少夫人的架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谢舜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他不回答。

顾轻舟就道:“还是,你觉得我年纪比你小,又不是洛水的胞妹,没资格问你?”

谢舜民这才抬起头,看着顾轻舟:“轻舟,我没这样想过。”

“那你打算如何交代?”顾轻舟问。

谢舜民道:“我需要时间,轻舟。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这件事办好,给你一个交代的。”

“不是给我。”顾轻舟道。

谢舜民纠正:“我会给洛水和岳父岳母一个交代。”

顿了顿,他又道,“此事,能否别告诉岳父?”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我也不想告诉,可五哥知道了。”顾轻舟道。

谢舜民脸上,顿时露出灰白来。

颜一源最是藏不住事情的,一旦他知道了,只怕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他是一定会告诉岳父的。

谢舜民弯腰,胳膊肘支在腿上,使劲搓揉自己的脸,似乎想让自己更加睿智一点。

顾轻舟看着他,确定了他有难言之隐。

可她还是要确定一下。

“谢舜民,你有没有背叛洛水?”顾轻舟问。

谢舜民这次回答的比较干脆:“没有,我绝不会背叛洛水的。哪怕是其他天仙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摇。”

顾轻舟颔首:“你知道吗,我更相信你这种说法。”

谢舜民忍不住笑了下,心头的阴霾好像散去了几分。

每个人都需要被信任。

顾轻舟哪怕疾言厉色,都保持几分对谢舜民的信任。

谢舜民似乎有了点力气。

“我对岳城更熟,很多事你可能做不到的,但是我可以。”顾轻舟道,“如果你需要帮忙,就及早开口,别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悔晚矣。”

谢舜民摇摇头:“我没事。”

顾轻舟也不勉强。

她问过了之后,回到了新宅。

颜洛水的情绪好转。

那股子醋意和怨气过去之后,她开始有点沉默,似乎冷静下来思考,假如谢舜民真的拈花惹草,她要如何自处。

离婚是肯定的。

但怎么离、孩子的归属、离婚后的赡养费,都要算清楚。

颜洛水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寒颤:“我为何这般冷静考虑离婚?”

顾轻舟就把自己去看过了谢舜民的事,告诉了她。

“他还是不肯说,我瞧着他是有难言之隐。”顾轻舟道。

颜洛水道:“都抱了别的女人,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像千般无奈去杀人,也是杀人了。”

顾轻舟无言以对。

颜一源撸了撸袖子:“我要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我颜家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又问霍拢静,“阿静,你帮不帮我?”

霍拢静认真道:“帮的。”

颜一源就高兴笑起来,对霍拢静道:“阿静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顾轻舟看着他们俩,好好的同仇敌忾,居然变成了诉衷肠,顿时就知道颜一源不靠谱。

顾轻舟给霍拢静使了个眼色。

霍拢静颔首,一派了然,让顾轻舟放心,她会看好颜一源的。

颜洛水不肯回去,也不肯去颜公馆。

顾轻舟就叫人收拾了房间,让她住下。

颜洛水还问顾轻舟:“你们家的姨太太,是不是也怀孕了?她最近如何了?”

顾轻舟笑道:“她很乖。”

潘姨太最近的确是很乖,每天按点吃饭睡觉散步,亲戚朋友一概不见,就关在小院子里,偶然看看书、练练字、坐坐绣活。

虽说枯燥,可做习惯了之后,反而形成了惯性。

她的性子也温和了很多。

“算算日子,她是不是跟我差不多时候怀上的?”颜洛水问。

顾轻舟点点头:“差不多的。”

怀上的日子是差不多的,顾轻舟还记得司慕是参加完颜洛水的婚礼之后,那段日子常去潘姨太那边。

只不过,潘姨太不到两个月,就闹得人尽皆知,而颜洛水是满了三个月才开口的。

“那说不定还会同一天生呢。”颜洛水道,“要是同一天生,一男一女的话,定个娃娃亲好了。”

顾轻舟骇然。

她自己就是娃娃亲的受害者。

假如她没有和司慕定下娃娃亲,现在说不定她就是另一样的人生。

在乡下结婚生子,寻个勤快的小伙子。他种田,顾轻舟在十里八乡给人看病,日子肯定也充实幸福。

前提是不打仗的话。

“孩子们自有他们的造化,咱们就不必多言了。”顾轻舟道,“他们若是有缘,无论如何也拆不开的。”

颜洛水也是一时兴起,她没事找事的寒暄。

“也对。”颜洛水道。

她提出去看看潘姨太,被顾轻舟阻止了。

潘姨太目前心态平和,这是很难得的,没必要再去给她添点涟漪。

晚上,顾轻舟陪着颜洛水睡觉。

颜洛水夜里哭,把顾轻舟给吓醒了。

她急忙开灯,看到颜洛水侧躺着,蜷缩着身子,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

顾轻舟忙道:“洛水,洛水你怎么了?”

推了半晌,颜洛水猛然一惊,醒了过来。

这时候顾轻舟才发现,原来颜洛水是在梦里哭。

顾轻舟心中酸涩难当,紧紧抱住了她。

看了眼时间,刚刚凌晨一点。

“没事,没事。”颜洛水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她不知道自己哭得多狠,只知道被顾轻舟猛然推醒,她睁不开眼。

顾轻舟松了口气。

两个人重新躺下,颜洛水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了?”顾轻舟问她。

“我想舜民了。”颜洛水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真讨厌,他这样作恶,我还想着他。”

顾轻舟递了个帕子给她。

颜洛水直接蒙在脸上。

说起谢舜民,颜洛水觉得她丈夫没哪一点不好。

“人都贪心。”颜洛水抽噎着道,“我嫁给他之前,还以为他根本不爱我。那时候飞蛾扑火,哪怕他对我再差,我也要好好跟他过日子。如今,我再也不满足一个人的单相思了。”

“这不是贪心,这是妻子应得的。”顾轻舟道。

她想告诉颜洛水,人这一生会有很多的磨难。

就像顾轻舟,她虽然爱情上挫折少,可是她的人生,不也是过三关斩五将,才走到今天吗?

颜洛水的婚姻,这才是个开头。

“洛水,我一直很相信你的本事。”顾轻舟道,“这是你们夫妻的难关,会过去的。”

颜洛水点点头。

她们说了半夜的话,才勉强睡着。

刚到五点半,顾轻舟就听到了楼下说话的声音,隐约有义父颜新侬。

顾轻舟悄悄坐起来。

她批了件大衣下楼,果然看到义父焦虑坐在客厅里。

“义父。”

“小五昨夜打电话给我,我连夜回来了。”颜新侬道,“洛水呢?”

“还在睡觉。”顾轻舟道,“她现在情绪稳定了,也没有动胎气。”

颜新侬松了口气。

他的五个孩子,三个都远在天边,小五又不成器,独独颜洛水深得他们夫妻的欢心,对颜洛水自然要偏心一些。

颜一源的电话是凌晨打的,颜新侬接到电话之后,一晚上睡不着。

他本该直接去问谢舜民的,可到底还是想先见见颜洛水,搞清楚状况。

“怎么回事?”颜新侬问。颜一源也说了,可他素来说话添油加醋的,颜新侬不太相信,他想听顾轻舟说。

顾轻舟就把谢舜民和颜洛水的事,说给了义父听。

颜新侬神色顿时就不太好了。

“混账东西!”颜新侬骂了句,“我去看看。轻舟,洛水就暂时交给你照顾。”

顾轻舟点头:“义父放心。”

颜新侬急匆匆出门,去找女婿算账了。

每次看到颜新侬,顾轻舟都格外羡慕,她没有这样的亲生父亲。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4章谢舜民的苦衷

义父刚走,颜洛水也醒了。

她撑着大肚子:“我听到了阿爸的声音。”

“是义父来了。”顾轻舟道,“五哥打电话给他了。”

颜洛水一脸懊色:“小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罢,她就要出门。

顾轻舟忙拉住了她。

“不行,我得去看看。”颜洛水挣脱顾轻舟的手,生怕她父亲打了谢舜民。

顾轻舟则不放,道:“义父有分寸,姐夫也不是五哥那样不懂事的,你给他们一点时间。”

颜洛水冷静下来。

她惴惴不安的梳洗。

梳洗完毕,坐下来吃早饭,她不停的催促顾轻舟:“你给舜民打个电话,问问阿爸走了没有。”

顾轻舟放了一碟子酸笋在她面前,道:“好好吃饭。既然义父出面了,自然会有个公道给你。你哪怕不信任姐夫,也给信任自己的父亲啊。”

颜洛水颔首。

她吃了几个酸笋,略感开胃,喝了一碗米粥之后又吃了两个汤包。

吃完了,电话响起。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

电话里是颜新侬的声音:“轻舟啊”

“义父,怎么了?”顾轻舟问。

“你带着洛水过来。”颜新侬道,“到我的书房。”

顾轻舟了然。

看来,义父和谢舜民谈,差不多把问题问清楚了。

顾轻舟道是。

她挂了电话,颜洛水一脸紧绷看着她。

顾轻舟就把义父的话,重复给洛水听:“义父让我们过去。”

“这是弄清楚前因后果了吗?”颜洛水问。

顾轻舟摇摇头:“去了才知道。”

颜洛水立马起身。

十分钟的路程,顾轻舟就跟颜洛水走过去,顺便当饭后消化。

颜洛水走得很快。

顾轻舟就拉她:“你可慢点吧,别真动了胎气。”

颜洛水哪里停得下来?

顾轻舟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她才脚步微缓,问顾轻舟:“你说,阿爸打舜民了吗?”

“不至于打他,义父不是这种冲动的人。”顾轻舟道。

颜洛水满腹心事。

两个人到了颜新侬的外书房时,颜太太也在。

同样的,颜太太脸色也不好,显然是知道了。

颜洛水和顾轻舟进来。

看着颜一源也没来,顾轻舟觉得还是避开比较好,就道:“义父,我先去找五哥。”

谢舜民则站起身:“轻舟,你坐下来一起听听吧。”

就是说,他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

顾轻舟看了眼颜太太。

颜太太点点头。

顾轻舟就道:“那我一块儿听听,也给你们出出主意。”

众人坐定。

颜洛水下意识坐到了颜太太身边的沙发上。

谢舜民旁边,特意给她留了座位,她却避开了。谢舜民的眼底,顿时涌现几分痛色。

颜洛水低垂了头。

颜太太开口了:“舜民,如今的时代你也知道,真要娶个姨太太也是你正当的权力,我们如今坐下来谈此事,多有欺负你之意。”

这话,听在顾轻舟的耳朵里,也是充满了讽刺,更何况是谢舜民。

谢舜民神色尴尬:“岳母,我绝不纳妾,更不会在外花天酒地。此事另有缘故,请岳母息怒。”

颜太太脸色稍霁。

颜洛水低垂着头,不看谢舜民。

谢舜民眼底的痛色更深,看着颜洛水心灰意冷,他比她更难受。

颜新侬开口了:“舜民,你说要当面解释,如今人都到齐了,你说吧。”

谢舜民颔首。

他看着颜洛水。

颜洛水仍是没抬头。

谢舜民心情沉重,道:“我是受到了微月的勒索。”

众人微讶。

顾轻舟也错愕看着谢舜民。

颜洛水身子一僵,依旧没有看谢舜民,而是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屋子里安静。

颜新侬和颜太太看着谢舜民,没有说话。

顾轻舟就帮腔,让谢舜民的话说得更加流畅些,于是问道:“勒索?姐夫,这话从何说起?”

谢舜民清了下嗓子:“我们谢家,有些不光彩的事。”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却都听明白了。

微月抓住了谢舜民的把柄。

“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微月手里?”顾轻舟问。

谢舜民沉默了下。

他似乎很痛苦,不知该如何启齿。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颜洛水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这沉默的潮水,几乎要淹没所有人,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顾轻舟正想打破沉默时,谢舜民再次开口了。

“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父亲在杭州做官,清明节回家祭祖,走得是官道。

岳父也应该记得,清末时匪患严重,过官道的人都要准备些银两过路,我父亲带着随从,也散发了银子,结果还是被人绑架了。

绑架我父亲的土匪,将我父亲关押起来,痛打他,说要他为自己犯下的事赎罪。

我父亲当时说,他这一生做过很多事,有些也私德有亏,却不知为哪件事赎罪,还请指明。

土匪说,我父亲糟蹋了一名叫金二娘的八岁女童,并且掐死了她,要我父亲在佛祖面前写下认罪书,让佛祖原谅。

父亲不知谁是金二娘,况且这件事的指责实在太过于苛刻,它会毁了我父亲,从此别说做官,就是做人也难了。

土匪一定要我父亲认罪,他不肯认,土匪就扬言:‘我要先砍断你的腿,从脚趾开始,你一天不认,我一天砍下一节。砍完了脚趾砍小腿,砍完了小腿砍大腿’。

果然,当天威逼无效之后,他们砍了我父亲的一根脚趾。

我父亲痛不欲生。土匪轮流砍他两只脚。左边脚失去了两根脚趾,右边脚失去了三根脚趾之后,我父亲觉得如此下去是死路一条,何不先顺从,保命要紧?

他就亲笔写下了认罪书,承认自己奸杀了八岁女童。

土匪大喜,在佛前又哭又磕头,把认罪书供奉在佛前。

我父亲那时候已经失踪了七天,家里人知道官府靠不住,就请了武馆的人带着家丁去找,结果真的找到了。

我父亲被救回来,心中却念着那份认罪书,一旦落入他人手里,外人不知真假,只认得我父亲的亲笔罪状,谢家阖族都要蒙羞。

等我父亲去找的时候,发现那份认罪书不知去向了。

后来官府审问,原来是那个土匪糟蹋了女孩子,一直做噩梦,被对方索命,他才想起找个人‘代替’的昏招。”

谢舜民说到这里,略微停顿。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颜洛水也终于抬眸,看着谢舜民。她差不多就明白了谢舜民的苦衷,一时间情绪涌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5章她要什么?

顾轻舟也明白了谢舜民的苦衷。

这种事,一旦说起来,万一不能让颜新侬全家相信,别说谢父,就是谢氏全族,都颜面扫地。

再万一有了猜测,谢舜民的父亲也声誉不保。

若不是万不得已,谢舜民绝不敢说。

他实在珍惜这段婚姻,不想在妻子和岳父岳母心中留下芥蒂,故而直言不讳了。

至于他愿意让顾轻舟在场,也是有他的考虑。

“我说老谢腿脚好好的,怎么用个手杖呢,他那时候还说,是为了时髦派,原来”颜新侬一时间也愣怔。

谢舜民的父亲少了五根脚趾,走路有点不方便,外人却不知道。

如今一想,的确对得上。

颜新侬有点内疚。

早知道是这么一档子事,他就不该如此逼问谢舜民了。

谢舜民的担忧,颜新侬也能理解。

谢舜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父亲没做过那件事;可他父亲的认罪书,却能证明他做过。

这时候,让外人如何去选择相信?

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谢家在狡辩吧?

所以,这件事一点风声也不能透露,更不能让岳父岳母知道。

“舜民,我们知道亲家的为人。”颜太太也尴尬,也一下子就站到了谢舜民这边。

不应该插手的,孩子们的事,应该让他们自己处理。

谢舜民看到了岳父岳母的态度,没有半分对他父亲的怀疑,而是很理解他;颜洛水也泪流满面,似有千万内疚,谢舜民心中发暖。

颜太太就站起身。

谢舜民会意,也跟着站起来。

就这样,他跟颜太太换了个座位,他坐到了颜洛水身边。

他握紧了颜洛水的手。

“后来,那个认罪书被你父亲的司机老程拿去了吗?”顾轻舟问。

谢舜民点点头。

老程,就是微月的父亲,谢舜民家的司机。

“的确如此。”谢舜民道,“当时,老程是我父亲身边的随从,一起被绑匪绑架了。

老程看到那封认罪书,等官府一到他就起了歹念,想着以后也许可以要挟谢家,故而趁乱藏了起来。

老程一直在谢家做事,十年前他说去陕西谋生,让我父亲给他十根大黄鱼。

我父亲云山雾绕,老程只不过是下人,凭什么要给他那么一大笔巨款呢?老程这时候才说,他有我父亲的认罪书。

他还撕下了一小块,给我父亲看,让我父亲拿钱赎回,要不然就要公布于众,让我父亲从此受万人唾弃。

我父亲知道此事的后果,一边准备好了钱,说当初自己能从土匪手下死里逃生,老程是功臣,他救了主人。

另一边,我父亲也在着手除掉老程,免得遗留无线后患。我父亲给老程金条,也拿到了认罪书。

他就叫埋伏好的人,将老程全家抓起来,又叫人杀了老程。打开信封,才知道里面是白纸,老程这是做好了长久要挟谢家的准备。

我父亲搜查老程家,得知老程的妻儿并不清楚原委,就放他们走。谁知道老程的妻子是撒谎的,她什么都清楚。

我父亲派人去追他们,他们从官道旁的山崖摔下去,一家人全部摔死了。几乎没人问起他们,一旦问起,我们也说将他们送到乡下养了起来。

老程的大女儿,就是微月。她跟她母亲长得很像,我见过老程的妻子,所以那天一下子就认得出她是老程的后人。

我只当是凑巧,连夜赶回了南京,问我父亲应该怎么办。父亲说,老程已经家破人亡了,假如微月什么也不知道,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假如微月知道,那么给她一笔钱,换回来认罪书,此事,我们也就两清了。因此,我私下里瞒着洛水,跟微月接触。”

谢舜民也是无奈。

颜洛水听到这里,才知道谢舜民那段时间神思恍惚,不是在外头有人,而是在犯愁。

她常说多爱谢舜民,结果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她插了他一刀。

颜洛水握紧了谢舜民的手,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

“舜民,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事。”颜洛水声音哽咽,“早知道我就该为你筹谋划策,而不是给你添堵。”

谢舜民揽住了她的肩膀,道:“是我没有告诉你。隐瞒是不对的,此事错在我。”

他们相互认错。

看着他们的感情又恢复如初,颜太太松了口气。

对于颜太太来说,家庭和睦是最重要的。

只要孩子们的感情没问题,其他天大的事,都可以慢慢处理。

想到这里,颜太太松了口气,唇角有淡淡笑意。

顾轻舟也微笑了下。

这件事若落在顾轻舟头上,她大概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司行霈。

颜新侬表情也松弛了下来。

顾轻舟又问谢舜民:“微月她知道这件事,对吧?”

“她知道,而且她之前是在南京做歌女的,大概是瞄准了谢家。三个月前,她才到了岳城。”谢舜民道。

颜新侬等人,立马精神一紧。

这是瞄准了谢舜民吗?

谢舜民只怕也没想到,他们家还有这么个仇人在暗处吧?

“认罪书在她身上?”顾轻舟问。

谢舜民道:“微月在南京的时候,名不见经传,到了岳城百乐门,突然就红了起来。

她若是有这般能耐,何至于沦落去做歌女?这说明,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把微月抓起来,而是亲自和她周旋的缘故了。”

谢舜民在抓微月背后的人。

这份认罪书,会掀起谢家的惊天巨浪,谢舜民不能草率。

微月背后的人,大概才是谢家真正的仇人。

敌暗我明,形势原本就对谢舜民不利,谢舜民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微月她要什么?”颜洛水突然问。

既然看准了谢舜民,自然不是要财这么简单了。

“她想要做我的二房。她让我出面,为她摆脱风尘出身,将她安置好,不用姨太太对待她。”谢舜民道。

说到这里,谢舜民也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他到底没有办好。

微月提出这样的要求,谢舜民没有立马回绝,他怕惹恼了她,鱼死网破。

她只是个歌女,谢家却是庞大的家业,她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旦撕破脸,对谢家很不利。

虽然如此,谢舜民也感觉自己有愧于洛水。

“不,她不是看上了你。”顾轻舟突然插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6章老巢

顾轻舟的话,让满屋子人一愣。

旋即,他们都明白了过来。

颜家全是聪明人,不需要细说。

颜洛水变了脸,唇色微白道:“对对,舜民你若是真的娶了她做二太太,就成了心虚。

等她再次拿出认罪书时,谢家的辩解更加无力。若是谢家不做贼,为何要接纳这样的歌女呢?”

颜太太点头。

颜新侬叹了口气,道:“这次,对方来者不善啊。”

谢舜民若是不够沉稳,只想着处理此事,答应了微月的要求,只怕就是亲自跳入了火坑,也是帮微月证明了谣言。

谢家和谢舜民的父亲,全部声名狼藉。到时候,颜家只怕也要受到牵连,毕竟是姻亲。

“这背后的人,是想毁了谢家,肯定来者不善。”顾轻舟道。

众人颔首。

顾轻舟问谢舜民:“你查了这么久,查到什么头绪了吗?”

谢舜民摇摇头。

谢家有钱,可情报系统这种东西,不仅仅是钱能办到的。

谢舜民想要查到消息,故而他托了青帮专门搜集情报的人,给了高价。

对方还没有给他答复。

“姐夫,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查。青帮最好的消息来源,要跟霍爷商量,而不是随便给你,你白花钱了。”顾轻舟道。

旋即,顾轻舟又明白了谢舜民的苦衷。

霍钺的妹妹是霍拢静,一旦谢舜民去找霍钺,霍拢静就会知道。

霍拢静知道了,颜一源就会知道;而颜一源知道了,只怕全天下都要知道。

那么,谢舜民苦苦隐瞒,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懂,不能说。”顾轻舟笑了笑,自己帮谢舜民圆话。

谢舜民无奈叹了口气。

颜新侬也听懂了。

“此事,还是应该早些告诉我们,这样会事半功倍。”颜新侬道。

谢舜民低了头:“岳父说的是,我考虑不周了。”

颜新侬道:“无妨,还能补救。”

事情说清楚了,顾轻舟就站起身。

“我会派人去查,也会去见见霍爷,此事我去告诉霍爷吧,姐夫你先保持稳定,别打草惊蛇。”顾轻舟道。

谢舜民点点头。

颜新侬和颜太太对视了一眼。

看着颜洛水略有疲倦,颜太太道:“你们俩先回家吧,有事打电话。这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以后的路难走得很。”

谢舜民道是。

他带着颜洛水,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一进门,颜洛水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泪水往他衣领里掉。

谢舜民微微弯下腰,尽量不压到她的肚子。

看着她哭,谢舜民也心酸,不停抚摸着她的后背:“洛水”

颜洛水道:“我太蠢了。我怀孕了之后疑神疑鬼,脑子也不够用了。我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舜民。”

谢舜民则道:“我错得更多。”

那天在微月的化妆间,微月跟谢舜民谈判,想要谢舜民娶他,说着就扑过来抱上了谢舜民。

正好颜洛水去了。

说起来,此事有点蹊跷。

微月抱上谢舜民的时机,和颜洛水进来的时机,居然那么吻合,让谢舜民都没来得及推开她。

“洛水,你松开我,我们仔细分析分析。”谢舜民道,“你这样抱着,我脑子转不动。”

颜洛水被他逗乐。

她果然松开了,轻轻捶了下他的肩头。

夫妻俩坐在沙发里,谢舜民问颜洛水:“你当时是怎么闯到微月的化妆间的?”

“是经理告诉我的。”颜洛水道,“我威胁他呢。”

“除了经理,在场还有其他人吗?”谢舜民又问。

颜洛水一愣:“有什么不对劲吗?”

谢舜民道:“你先告诉我,当时有什么不对劲吗?”

颜洛水挺着大肚子,原本就有诸多不舒服,不及从前敏锐了。

她想了想:“当时,经理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上去的,后来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对了,他才告诉我的。”

“哪一句?”谢舜民问。

颜洛水想了想。

她当时情绪很激动,似乎说了很多的话。

她还摆出军政府高官家的小姐来说事。

“我说,你再不告诉我,我叫人查封你这里。”颜洛水道。

谢舜民一愣。

这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句威胁的话。

然而,对方却很敏感,似乎非常怕被查封。

难道是百乐门有问题?

可百乐门是英国人开的,这背后的靠山如此强硬,为什么会怕军政府查?

哪怕是军政府,也不敢挑起国际争端的。

“舜民,他们的老巢是不是就在百乐门?”颜洛水问。

谢舜民想了想,道:“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哪怕真的在,这会儿也早跑了。”

“那我打草惊蛇了?”颜洛水十分的懊恼。

谢舜民抱住了她:“没有。”

夫妻俩的间隙消除,恩爱如初。

顾轻舟派出副官的同时,亲自去见了霍钺。

霍钺跟颜家,如今算是姻亲了,霍拢静等于给了颜家。

颜家有事,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你放心吧,一天就可以给你消息。”霍钺笑道。

看着顾轻舟,霍钺问她:“上次喝醉了之后,有没有难受?”

顾轻舟笑了下。

霍钺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偶然。

是司行霈让他来开导顾轻舟的。

司行霈知道霍钺惦记着顾轻舟,依旧愿意相信霍钺。

男人之间的友情,顾轻舟也是看不懂。

“还好。”顾轻舟笑了笑。

“和好了吗?”霍钺又问她。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笑容略有羞赧。

这是承认了。

她转移话题,问起了何微。

“你收到她的信了吗?”顾轻舟道。

自从何微出国,寄信变得不方便,顾轻舟再也没有和她通信,只是接到何微的两封电报。

电报报喜不报忧,顾轻舟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没有。”霍钺笑道。

其实有件事,霍钺没有告诉顾轻舟:他给何微发了一封电报。

简单的几个字,问何微好不好,何微没有回信。

霍钺忍不住想到,顾轻舟说何微是新时代的人,她就像幼年的鹰,终于飞上了蓝天,从此天高海阔,岳城这些守旧的老派人,大概不在是她的期盼。

霍钺早已过了悲春伤秋的年纪,提到此事,心情也莫名有点失落。

放飞的雀儿,真的飞远了,踪迹全无。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7章能者多劳

顾轻舟和霍钺闲谈之后,回到了新宅。

她到家时,夜幕已降,晓风残月。晚秋的夜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挥洒,不经意间袖底寒凉。

顾轻舟刚换了家常衣裳坐下,电话就想起了。

并非专线。

顾轻舟接起,喂了声,结果居然是霍钺的声音。

他们才见过面。

霍钺在电话里道:“轻舟,消息查到了。”

这么快?

“电话里说,还是见面说?”霍钺道。

这般谨慎,说明消息很重要。

顾轻舟道:“见面说吧。霍爷,您去颜公馆吧,我给义父打个电话。”

霍钺颔首。

顾轻舟打电话给颜新侬。

颜新侬道:“好,你们过来吧。”

顾轻舟重新更衣。

她到的时候,颜新侬的书房只有他们两口子,暂时还没有惊动颜洛水和谢舜民,毕竟洛水身怀六甲,这么跑来跑去着实辛苦。

颜太太也在。

“姆妈,您不去睡?”顾轻舟坐到了颜太太身边。

颜太太叹了口气:“哪里睡得着?”

三个人说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约莫等了一个小时,霍钺的车子才到。

副官将霍钺领进来。

颜新侬站起身。

彼此没什么客套,直接进入了主题,霍钺将文件递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看完之后,眉头紧蹙。他顿了下,转而将文件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看完,微微摇头笑了笑:“原来是她!”

颜太太就迫不及待要凑到顾轻舟旁边看。

看完了之后,颜太太的情绪也不好。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没人接顾轻舟的话。

颜新侬略微沉吟,对顾轻舟道:“此事,还是要支会督军一声。于情于理,请督军出个面”

请督军出面,这是想和谈了。

顾轻舟却摇摇头:“义父,不如您把此事交给我?”

颜太太不同意:“这件事,不管谁去办,都要得罪人。我们不能把得罪人的事交给你,惹得司家对你不满。此事,还是你义父出面。”

“我自有主张。”顾轻舟道,“我是司家的儿媳妇,义父是军政府的总参谋。若说得罪督军,还是我来得罪比较好。”

她跟司督军是一家人。

颜新侬却是司督军的下属。

有些事,明明很简单,可掺杂了身份地位,甚至立场,就会变得复杂。

顾轻舟太了解政治的诡谲,也懂得对手的狡诈。

“轻舟说得对。”霍钺在旁边道,“总参谋是长辈,晚辈出了事,就让晚辈自己处理,最是妥当不过了。”

颜新侬眼底,闪过几分迟疑。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顾轻舟的话,暂时装作不知道,任由顾轻舟闹腾。

“轻舟,辛苦你了。”颜新侬道,“你要什么,只管开口,我们会尽力配合你。”

“好。”顾轻舟笑了笑。

霍钺办事利落,一下子就让顾轻舟和颜家知道了背后的主谋。

这下子,顾轻舟安心多了。

她跟义父义母说完,就从颜公馆离开了。

霍钺知道她步行回去,特意道:“轻舟,我送送你。”

顾轻舟道好。

她身后的副官,远远跟着。

他们说些闲话。

霍钺跟顾轻舟,似乎从来不会冷场,不管顾轻舟说什么,霍钺都能接上。

“你跟司慕,其实已经离婚了,对吗?”霍钺突然道。

顾轻舟一惊。

她怔愣看着霍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此刻。”霍钺笑道。

顾轻舟回神。

不知不觉,她被霍钺给诳了,霍钺套出了实情。

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霍钺解释道:“我其实有了五分猜测。你若是没跟司慕离婚,岂会跟司行霈如此要好?轻舟,你把自己当司家的人,是从心里把自己当司行霈的媳妇吧?”

顾轻舟讶然。

她是这样想的吗?

当局者迷,她从未认真考虑过此事。经过霍钺一提,她略感恍然大悟。

“霍爷,您眸光犀利,我们在您面前,都是做不了鬼。”顾轻舟笑道。

霍钺就道:“你把我说得老气横秋!”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路的拐弯处,有个人安静站着。他身形颀长,站在路灯的暗处,几乎看不见踪迹。

等顾轻舟和霍钺走近,他才往前几步。

突然的出现,让顾轻舟和霍钺的脚步微停。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谢舜民。

“方才轻舟路过,我就看到了。”谢舜民解释,“这么晚去颜公馆,只怕是为了我的事吧?”

“洛水睡了吗?”顾轻舟问。

谢舜民摇摇头。

颜洛水也想知道。

顾轻舟就看了眼霍钺。

霍钺沉吟。

谢舜民道:“进来喝杯茶吧。霍爷,我这房子您还没来过吧?”

霍钺笑了笑:“也好。”

于是,他们又去了谢宅。

顾轻舟把霍钺查到的实情,都告诉了颜洛水和谢舜民。

此事,顾轻舟准备接过来。

谢舜民道:“轻舟,不好如此劳烦你。”

颜洛水则道:“还是交给轻舟,我们从旁辅助。轻舟行事稳、狠、准,她比咱们加起来都厉害。”

顾轻舟失笑:“你还是夸我,还是捧杀我?”

颜洛水自然是夸了。

她真心实意相信顾轻舟。

旁人插手,不仅不能帮到顾轻舟,还会打乱她的计划。

既然如此,安心辅佐顾轻舟就是了。

“如此这样,轻舟,我们就做甩手掌柜了。”谢舜民道,“只是过意不去。”

“无妨的,没什么过意不去的。”顾轻舟笑道。

在颜洛水这边坐了片刻,顾轻舟就跟霍钺分别,副官陪着她回去。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没有接到司行霈的电话。

她想着,司行霈这些日子又忙碌了,故而自己上楼去洗澡睡觉了。

翌日清晨,晨曦从窗帘里透进来时,顾轻舟就醒了。

她起床更衣梳洗,然后叫了唐平过来。

“这是十根小黄鱼,你去帮我办件事。”顾轻舟道。

唐平恭敬应是。

顾轻舟就低声,把自己要唐平做的事,吩咐了下去。

唐平一一记牢:“少夫人放心,属下会办妥的。”

“去吧。”顾轻舟道。

唐平就出去了。

顾轻舟没有出门,她安静做自己的事。

颜洛水问她:“你开始准备了吗?”

“在准备呢。”顾轻舟笑道。

她愣是拖了十天,直到唐平给了她答复,说一切准备就绪,顾轻舟这才去见微月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8章求财还是求爱?

顾轻舟踏入百乐门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半。

秋阳温暖,金芒洒在百乐门门口的彩色玻璃门上,玻璃门似被强光灯照耀着,显出五光十色。

顾轻舟立在光圈里。

经理急匆匆跑出来,衣裳的纽扣都扣错了。

百乐门凌晨五点才歇业,经理刚睡下不久,就被叫起来,说军政府的少夫人来了。

这位少夫人,在岳城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比她丈夫的名头都要响亮,传闻司督军去了南京之后,是她在接管军政府。

一介女流,能得到司督军这样的器重,可见她的本事!

经理也不知自己是敬重顾轻舟还是害怕她,听闻是她来了,鞋子都快顾不上穿,急匆匆出来。

“少夫人,让您久等了。”经理急忙道。

顾轻舟表情恬柔,精致的眉眼被阳光渡上了一层金芒,让她看上去温和又明媚,平易近人。

“无妨,我也只是略微等了一会儿。”顾轻舟笑道。

经理就把顾轻舟请进了大门。

然后,经理要请顾轻舟去贵宾室坐,顾轻舟却道:“我来见见微月。”

“微月不住在这里。”经理道,“我立马派人去请。”

“你亲自去请吧。”顾轻舟淡淡道,“务必让她过来。”

经理一叠声应是。

开了汽车,经理飞快去了微月的住处。

微月租了一间临街的洋房,养着两个佣人。

经理去敲门时,应门的是个粗壮的中年妇人。

“小姐歇了呢。”妇人不高兴,“您这会子来催,晚上的生意不做啦?”

“还做什么生意啊?”经理急吼吼的,“快叫微月起来,现在就起!”

女佣扫了经理一眼,心想这位爷是疯魔了吧?

关乎到微月的饭碗,女佣也不敢马虎,进去叫了。毕竟微月没饭吃,她们这些靠微月发薪水的更要饿死。

果然,微月气鼓鼓被吵醒了。

经理不待她发作,连忙把顾轻舟到了百乐门的事,告诉了微月。

那可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不是营业时间,而是挑了休息时候登门,肯定有事。

“你快点吧,还不知道摊上了什么事呢!”经理急道。

微月一下子就清醒了。

经理不知道何事,她却是一清二楚。

“好,这就去。”微月道。

她在经理不停的催促之下,更衣梳洗,上了很浓的舞台妆,把略微庸俗的小脸,涂抹得艳丽无比。

“行了吧?”经理非常不客气,不时看手表。

“快好了。”微月不停敷衍他,继续往双颊上涂胭脂。

经理一把夺了她的胭脂盒子,急切道:“行了行了,都美若天仙了,别再抹了!”

于是,强行把微月拉走了。

“哎哎,我这是拖鞋呢。”微月急切嚷嚷着。

一番兵荒马乱,经理终于把微月带到了百乐门。

而顾轻舟,已经在百乐门的贵宾室,等了两个钟头。

看到微月,顾轻舟略微颔首。

“少夫人。”微月声音袅糯,软软走到了顾轻舟的跟前。

顾轻舟道:“请坐。”

然后,她看了眼经理。

经理没明白。

副官就道:“请您回避,少夫人有话跟微月小姐说。”

经理既害怕微月说话没轻重惹恼了少夫人,又想听听她们到底说什么,一时间踌躇不前。

顾轻舟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眼锋犀利,似利刃劈面,经理身不由己后退半步。

再看时,顾轻舟神色如常,依旧是那般的柔婉妩媚。

经理怀疑自己看错了,心下惴惴不安,急匆匆出去了。

顾轻舟单独和微月面对面,就有了开诚布公之意。

“微月小姐,我是为了谢舜民的事而来。”顾轻舟道。

微月却拿出了烟盒。

烟盒上,有洋人女子的金发碧眼,十分漂亮。

她抽出一根细长的白色烟卷,问顾轻舟:“少夫人抽烟吗?”

“我不抽。”

“那少夫人介意我抽烟吗?”微月又问。

顾轻舟道:“不介意。”

微月涂着蔻丹的手指,白皙纤细,她点燃了火柴,用手簇起,故而指缝间透出橘黄色的淡光。

烟火泯灭,屋子里有了香烟的云雾。

微月吸了一口,才道:“少夫人,您想要什么呢?”

“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顾轻舟眉目安静,眼波似一泓清澈的水,偶然有波纹闪过。

“我想要个依靠。”微月道,“我是个孤女,谢家应该养活我,风尘这碗饭,我也吃不了几年。”

顾轻舟却笑了笑。

“微月,谢家会是你的依靠吗?你手里拿了这样的把柄,谢家得到了之后,会杀你灭口的吧?”顾轻舟道。

微月一愣。

然而,她这个发愣,看上去那么刻意而不自然。

她显然是想到了,却要装作没想到。

顾轻舟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浅,似轻轻滑过湖面,眼底有细微的涟漪。

“我不懂少夫人的话。”微月刻意的发愣之后,开口道,“谢家不是那样的人家,他们会善待我的。”

说到谢家这两个字时,她并没有蚀骨的恨意,语气很平淡。

顾轻舟心中有数了。

“可谢舜民的妻子,也就是我的义姐,她很不想要你这样的姨太太。”顾轻舟道。

微月轻吐一口云雾。

“她会想开的。女人嘛,都是这样的命,想不开又能如何?”微月道。

顾轻舟的笑容更深。

“有更好的办法。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的。”顾轻舟道,“二十根大黄鱼。”

她看着微月。

微月眼底的光芒遮掩不住。

她现在一瞬间涌动的喜悦,以及那来不及压下的唇角笑意,才是她真实的反应。

“假如你觉得不够,我们可以再谈,价格上好商量。”顾轻舟又道。

微月心中一瞬间翻江倒海。

二十根大黄鱼!

微月的呼吸都快要急促起来,她非常清楚这笔钱意味着什么。

她强行压抑着,因为浓郁的舞台妆,才没有露出脸上激动的红潮。然而,她那眼神,准确无疑告诉了顾轻舟她的想法。

她非常想要钱!

“少夫人,我得考虑考虑。”微月强自镇定了心神,可声音里的轻快,还是出卖了她。

顾轻舟颔首:“这个是自然的,你可以考虑。”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599章运筹帷幄

见过了微月,顾轻舟去了趟谢宅。

她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谢舜民和颜洛水。

“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微月根本没想过报仇。她全家逃亡而摔死的时候,她年纪太小,这些年又吃了苦,对父亲早没了印象。

所以,她不是来寻仇的。既然她没有恨意,而且很贪财,这就特别好处理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松了口气。

谢舜民也略微颔首。

“你们都安心吧,我会处理妥当。”顾轻舟对他们两口子道,“明天,我会再去见她。另外,我还做了其他安排。”

颜洛水笑了笑,对谢舜民道:“看到没有?轻舟出手,一下子就有了眉目,我就说她快且准吧?”

谢舜民同样敬佩不已,道:“的确如此,轻舟大才。”

“你们两口子!”顾轻舟笑骂,“我帮你们呢,你们还调侃我?”

说得颜洛水笑了起来。

之前的郁结,不复存在,谢舜民的脸上也重新有了阳光。

顾轻舟第二天,再次去见了微月。

这次,微月特意在化妆间等她。

“这等乱世,到处都在打仗,我一个弱女子,金条不仅不能保命,反而会惹得其他心怀不轨的人觊觎。我思虑再三,不能答应您。”微月道。

她说罢,紧张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顿时就明白了,她在提高价码。

顾轻舟笑道:“我可以多给你一根大黄鱼。”

“一根?”微月下意识问。

“你觉得几根合适?”顾轻舟也问她。

既然到了谈价格的地步,微月就知道,对方肯定清楚她的意图,再装模作样毫无意义,故而她也坦诚了。

“再加十根。”微月道,“三十根大黄鱼,我可以考虑。”

顾轻舟沉吟。

她不能轻易答应。

一旦她轻易松口了,微月就会感觉自己要少了,没有成就感。

“我最多给你二十二根大黄鱼。”顾轻舟道,“微月小姐,你要知道,我想要杀了你很容易。”

“杀了我容易,拿到认罪书就不容易了。”微月信心满满。

顾轻舟迟疑。

于是,她和微月谈判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死咬价格,微月也不肯退让。

最后,就在微月以为顾轻舟只肯给二十五根大黄鱼,她也准备无奈就接受时,顾轻舟叹了口气:“好吧,三十根就三十根吧。”

微月大喜,顿时感觉自己赚了很多。

顾轻舟微微眯眼,唇角有了个淡淡弧度。

回到家中,顾轻舟去见了颜新侬。

她把这几天的事,都告诉了颜新侬。

颜新侬诧异:“那女人这么容易打发?”

“她其实没什么主见,而且也没什么仇恨,她这颗棋子,其实很容易攻破。”顾轻舟道,“您等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谢舜民蹙眉。

他也想到,自己不止一次提出高价要买微月的认罪书,微月都没什么反应,坚持不肯把认罪书给她,怎么到了顾轻舟这里,就变得这般容易了?

“轻舟,这会不会有诈?”谢舜民问。

顾轻舟笑道:“姐夫,你相信我,我办事不会粗心大意的。”

谢舜民就沉默了。

他仍是觉得蹊跷,却不好扫了顾轻舟的兴,沉默听着。

第三天,顾轻舟再去去见了微月,这次她带着金条去的。

看到了金条,微月的眼神都变了,那狂喜压抑不住,唇角有了个非常明显的弧度,她笑了起来。

回神间,她急忙压住,到底是很开心。

“认罪书呢?”顾轻舟问。

微月道:“您先把金条给我,我才能给您认罪书。”

“一手给金条,一手给认罪书,岂不是很好?”顾轻舟道。

微月却沉吟。

顾轻舟也不打扰她。

微月道:“我害怕少夫人言而无信。我拿了这些钱,只怕走不出岳城。”

“我言而有信。”顾轻舟道,“不仅如此,我还可以为你和你的佣人准备好船票。”

微月咬了下唇。

她眼底的情绪很激烈。

“这样吧少夫人,我明天和您交换。”微月道。

顾轻舟颔首:“好。微月小姐,请你也尽快考虑好,我并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微月颔首。

顾轻舟给了她时间。次日,顾轻舟没有去。

又隔了一日,顾轻舟还是没去。

隔了两天之后,顾轻舟才登门,显然微月是急坏了。

然而,她的话却不是金条。

她神色有点颓废,道:“少夫人,我不想要金条了。我想在岳城安身立命,您能否给我办个户籍,金条的话,给二十根就可以了。”

她紧张看着顾轻舟,情绪很复杂。

看她的样子,竟像是希望顾轻舟拒绝。

顾轻舟微笑心想:“这么快,微月就和她背后的指使者发生了矛盾。”

需求不同,对这件事的处理自然就不同了。

然而,顾轻舟还是一口应下了。

“微月小姐,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一个要求。”顾轻舟道,“既然你想要办户籍,可以的,我给你办!”

微月眼底,掩饰不住的失望。

然后,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

微月整个人愣住。

顾轻舟笑笑:“记住了吗?我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岳城是司家的天下,只要你开口,你什么都能要到。而我,对你没有半分敷衍,我是认真想要解决此事。”

微月整个人呆住。

她愣愣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站起身,准备离开。

微月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指了指她化妆间衣架的后面。

顾轻舟会意,点点头。

于是,顾轻舟塞了个纸条给微月,让微月照她的吩咐做事。

到了这一步,顾轻舟就算把前奏安排妥当了。

她一步步的,让微月成了她反戈的利器。对方用微月来伤人,那么顾轻舟就要用微月反击回去。

“办妥了。”顾轻舟回去之后,告诉颜洛水和谢舜民,“再等几天,我就能拿到认罪书。”

颜洛水大大松了口气。

谢舜民则忙道:“轻舟,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你这样的方法,我也对微月用过啊,为什么我的方法不起效?”

“你忽略了最关键的一步。”顾轻舟笑道。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0章与虎谋皮

“收买微月”这条路,谢舜民行不通,顾轻舟却走通了,这让谢舜民很费解。

顾轻舟说他忽略了最关键的一步。

“哪一步?”谢舜民问。

“钱的用途。”顾轻舟道。

谢舜民和颜洛水都看着她。

这话,同样令人费解。

顾轻舟却笑了笑,道:“姐夫去收买微月的时候,对微月而言,钱并不是最急迫的东西,她想要更多;而我去收买微月的时候,她只想要钱!”

谢舜民和颜洛水略有所思。

顾轻舟肯定在背后做了什么。

“你让微月急缺钱了?”谢舜民问,“你怎么做的?”

微月现在孑然一身,无病无灾,而且有点积蓄,急需用钱做什么?

“微月在南京的时候,跟一位姓康的教员打得火热。最近,那人要去新加坡了,他到了岳城,问微月可跟他走。”顾轻舟道。

谢舜民和颜洛水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爱情!

微月从小孤苦无依,谢舜民给了她一种希望:这个男人可以成为她的依靠。为了这种希望,她哪怕再爱财,也会试图挣扎下。

她更想要谢舜民这个人。

谢舜民用钱收买她,效果寥寥。既然谢舜民有钱,得到了谢舜民,将来不是可以有用之不竭的钱吗?

微月生在风尘,她很现实。

然而,等她真心爱慕的男人,邀请她和他远走高飞的时候,摆在微月面前的,就是更加明媚广阔的新天地。

她很想走!

和谢舜民相比,她更爱那个男人,而且远离了华夏,没人知晓她风尘出身,她等于脱胎换骨。

这么好的事,如何能不抓住?

“微月没什么钱,姓康的男人经济也拮据,此刻钱是微月面前唯一挡路的。”顾轻舟道,“我出面了,给了微月足够的钱,她自然心动了。”

谢舜民颔首。

他的消息没顾轻舟那么灵通,所以他没查到姓康的男人。

顾轻舟派人去南京,给姓康的男人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去新加坡的学校教书,姓康的男人非常愿意去。

他也想带着微月去。

少了这最关键的一步,没有把钱的用途逼到最急需的方向上,微月不为所动。

细微的改变,就改变了微月的心态,让她在这件事里的角色,发生了倒戈。

“轻舟,你果然细致入微。”谢舜民感叹。

颜洛水与有荣焉:“我就说了吧,任何事到了轻舟手里,都不算事。”

一派骄傲之极的神态。

顾轻舟心中发暖。

有人需要她,有人以她为荣,总归是一件欣慰事。

“多谢你轻舟。”谢舜民感激道。

顾轻舟笑了笑:“姐夫,认罪书我还没有拿到,你就说了一万个感谢,那等我真的拿到了,你岂不是无以为报?”

谢舜民微顿。

颜洛水哈哈大笑。

“等我孩子出生了,就认你做义母吧。”颜洛水道,“到时候,我们用你的姓给我的孩子命名。”

“算了吧,逢年过节我多费些红包罢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气得打她。

顾轻舟说的是实话。她明明就是孩子的姨母,为什么还非要加个义母?

闲话半晌,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当天夜里,顾轻舟去了城里的酒肆——就是上次跟霍钺喝酒的地方,霍拢静说这是霍钺自己的产业。

酒肆里人声鼎沸,极其热闹。

顾轻舟穿了斗篷,罩住了脸,副官留在楼下,她亲自上楼了。

推开了最西边的雅间,顾轻舟看到一个年轻女人侧坐着,她始终用巾帕包着脑袋,然后带着一顶淑女帽,帽子的面网坠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遮得如此严密,顾轻舟什么也看不见。

她走进来,对方警惕回眸,透过面网看顾轻舟,这才摘下了帽子。

是微月。

微月站起身。

“请坐。”顾轻舟道。

微月小心翼翼半坐在椅子上,还是没有取下帽子和面网。

顾轻舟端起茶,慢慢啜了一口。

“微月,你既然肯来见我,说明你和我的想法一致,都想用钱解决此事。”顾轻舟道。

微月点点头。

顾轻舟今天从百乐门离开的时候,塞了个纸条给微月,约定了晚上在这个酒肆见面。

百乐门里有眼线,上次颜洛水去找谢舜民,也是有人急速通知了微月。

顾轻舟知道微月想避人耳目。

假如微月不来,那么顾轻舟就当她仍是需要户籍;假如她来了,顾轻舟就会给她钱。

不出所料,微月来了。

“少夫人,我不需要什么户籍,我要钱。”微月直接道。

顾轻舟道:“我可以给你钱。”

微月点点头。

顾轻舟就问她:“认罪书呢?”

微月沉吟:“我没有见到钱,现在不能给您。”

顾轻舟却道:“我想知道,认罪书在你手里,还是在董夫人手里?假如你没有把认罪书给她,她凭什么帮你?”

此处在背后策划的,是董晋轩的夫人。

董夫人死了两个儿子之后,不跟军政府鱼死网破,是绝不会罢休的。

董铭是因为绑架顾轻舟,而被司慕击毙;董中是因为设计顾轻舟,反而惹恼了张庚,被洪门除掉。

董夫人把原罪都怪在军政府身上。

微月的事,董夫人想要大做文章:一旦谢舜民娶了微月做姨太太,就等于亲自给十几年前的认罪书,添了新的证据。

顾轻舟若是给微月户籍,也是白纸黑字的新证据。

这些,不能收买到认罪书,反而让他们的罪行更加昭彰。

“我们把认罪书一分为二。”微月道,“一部分在她手里,一部分在我手里。”

顾轻舟塞纸条给微月,微月就明白,顾轻舟什么都清楚。

既然清楚,就不会吃惊微月和董夫人的交易,微月也就没顾上问顾轻舟,她是如何知晓董夫人的。

反正已经败露了。

“你的呢?”顾轻舟问。

微月咬了咬唇。

这样到底行不行呢?东西给出去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让军政府的少夫人给钱?

当年的谢家,不是追杀她全家吗?

微月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妥,后背冒出了冷汗。

“微月,你现在害怕与虎谋皮吗?”顾轻舟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淡然微笑,“你可知,当你与董夫人合谋,就走上了不归路!”

微月心口猛然一跳:“不”

“不会?”顾轻舟神态娴雅,“你仔细想想,到底会不会?”

微月的脸,一下子就惨白了起来。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1章背后的人

微月并不是傻瓜,她知道董夫人要做什么。

试想,军政府总参谋家的亲家,十几年前奸杀女童,亲笔认罪。然而,认罪书落到了佣人手里。

谢家为了遮掩罪行,追杀佣人全家,导致他们仓促逃亡而摔死,仅有遗孤存活。

而颜家为了遮掩,伙同军政府的少夫人,买下了认罪书。

少夫人给微月开了户籍,就是白纸黑字的文书,承认她在为谢家遮掩此事。既然需要遮掩,就说明此事是真的。

到了这一步,只要微月一死,当年的事就彻底翻不了案,谢老爷遇害而被迫写下的认罪书,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微月的死,既让谢家和军政府死无对证,也会扣在军政府的头上。

少夫人声名显赫,这件事爆发之后,绝对是她的黑点。

舆论当初把她抬得有多高,将来就会把她踩得有多低!

微月的存在,始终会让这个计划存在风险,因为微月知道实情。

微月必死!

她死了之后,董夫人才能稳赢,不给顾轻舟任何翻身的机会。

“我”微月张口,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心存侥幸。

亦或者说,微月很贪婪,她想要换个生存环境。

她年纪大了,入了风尘这一行,普通人不愿意娶她;她又不是顶漂亮,权贵不会要她。

她的出路,要么是孤独终老,要么是给中等的商户做姨太太。

若放手一搏,微月说不定就能赚得地位或者金钱。

因为命不太值钱,而且也没什么退路,微月才肯和董夫人合谋。

微月一开始是找了南京的一位次长,那位正好跟谢家有仇,她想让对方帮她,她给他认罪书对付谢家,对方给她钱。

结果,对方把微月介绍给了董夫人。

董夫人出手豪阔,微月现在住的洋房,就是董夫人租的。

董夫人不是亲自出面,而是周转让其他人去租。

正是这件事,被霍钺查到了蛛丝马迹,所以霍钺知道了微月是董夫人的棋子,此事是董晋轩家在搞鬼。

董家跟军政府和颜家,又是一言难尽。

董夫人有动机。

她甚至知道,颜洛水夫妻出事,顾轻舟一定会出手帮忙。

同为军政府的骨干,颜新侬之前不愿意和董晋轩起冲突,现在也不愿意。

颜新侬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军政府人心不稳。

一旦军政府不稳,局势就不稳。局势不稳,百姓就遭殃。

家庭的小事,颜新侬主张和谈,尽可能不伤及根本,让他退几步也无妨。对颜新侬来说,岳城就是他的家,故而他有了软肋。

顾轻舟明白颜新侬的顾虑。

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故而,顾轻舟一步步让微月和董夫人的目标发生转移。

微月求的是前途,董夫人要的是报仇,她们原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

“微月,你现在已经和我接触了,再退回董夫人那边,她更加不相信你,你想过是什么下场吗?

在岳城,我说话比董夫人有分量,我比董夫人有钱,而且我真心实意想要这份认罪书,董夫人却只是把你当棋子!

你想清楚,你跟我合作,还是跟董夫人合作?”顾轻舟不紧不慢的问道。

微月一咬牙,把认罪书的一半,拿了出来给顾轻舟。

她道:“这是上一半。这份认罪书,上一半写清楚了罪行,下一半是忏悔词,但是有签名。”

顾轻舟接过来。

纸已经发黄了,字迹逐渐模糊了,纸看上去更是脆弱不堪。

而且,当时写字的时候,谢老爷极度疼痛和害怕,字写得歪歪曲曲的,丝毫没有他的风格。

别说如今了,就是当年的字,也未必对的上。

这份证据既可怕又单薄。

董夫人想要大做文章,就需要利用谢家人的恐惧,他们出手隐瞒,再次落下遮掩的证据,才是董夫人需要的。

“下一半是这些字。”微月又拿出一张纸。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她:“你誊抄了?”

“是,我也害怕”微月低声道。

顾轻舟就认真看了起来。

正如微月所言,认罪书的下一半,的确没有提到谢老爷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写了很多的忏悔词,希望佛祖能原谅他等等。

“有一个血手印,看不清楚了,还有签名。”微月继续道。

若是光上面的,不知道是谁所写;若是光下面的,又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一分为二,这样他们就可以相互牵制。

顾轻舟问:“董夫人看过上面的吗?”

“看过,当着我的面看的,看完就给我了。”微月道。

顾轻舟很怕董夫人拍下照片,这样的话就很难办了。

如今听微月的意思,竟然是没有。

“我知道,董夫人她也需要我作证,事情没有成功,她不会害我的。事情成功了,我就跟了谢舜民,她也害不到我。当时我也以为,她只是想帮我伸冤,现在想想”微月低了头。

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实在太愚蠢了。

顾轻舟把这张纸收起来,又把微月誊抄的,也收起来。

如此一来,算是把认罪书拿到了手。

董夫人剩下的那一半,根本没有罪行。既然不知道是什么罪行,哪怕董夫人说得天花乱坠,也很难取信于人。

此事,算是把最危险的部分处理妥善了。

顾轻舟拿出十根大黄鱼给微月:“这是给你的订金。你帮我做件事,我再给你二十根。”

微月急忙接了。

顾轻舟又道:“你别害怕董夫人,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你镇定点。”

微月抬眸,看着顾轻舟的眼睛。

可能是顾轻舟年纪比较小,让微月感觉她再怎么老谋深算,都不至于太丧心病狂,所以微月更加信任她。

而董夫人,算是微月的长辈。年纪悬殊太大,让微月从心底恐惧她。

“好,多谢少夫人。”微月道。

顾轻舟跟她谈拢之后,微月静悄悄下楼了,顾轻舟也离开了酒肆,回到了新宅。

翌日,她把这认罪书的上半部分,交给了谢舜民。

有了这部分,剩下的那部分其实不足为虑。

谢舜民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浮动。

他叹气道:“真是一波三折!”

颜洛水也非常高兴,此事终于圆满解决了。

“微月怎么办?”颜洛水问顾轻舟,“你打算如何处理她?假如你不安排好,我怕董夫人会伤害她。”

“你放心吧,她这么配合,我不会亏待她的。”顾轻舟道。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2章鸿门宴

顾轻舟从颜家回来,就写了个请柬,邀请董夫人和董晋轩到新宅吃饭。

同时,她也邀请了颜新侬、颜太太,以及市长贺明轩。

请的是晚宴。

颜新侬和颜太太半下午就到了。

他们说着话儿,很快贺明轩也到了。

自从贺晨景出事,贺明轩一直惴惴不安,他们家的竹林田庄和地牢,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

故而他对顾轻舟,也是越发恭敬了。

“少夫人,今天还请了谁?”贺明轩问。

这是在问顾轻舟,今天请这顿饭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轻舟含笑,道:“还请了董将军夫妻。”

贺明轩不知缘故。

既请了军政府的,又请了他这个市政府的一把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董晋轩两口子,直到五点半才到,算是最晚的了。

“来晚了,来晚了!”董夫人笑语嫣然。

她心情非常不错。

依照董夫人的计划,顾轻舟已经答应给微月户籍了。

一旦户籍确定,就是政府的文书,顾轻舟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到时候,董夫人就要让她好看!

今天顾轻舟请她,她也预感有蹊跷,却断定此事不会落到她头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她也的确藏得不错,若不是霍钺那么厉害的关系网,如何能把她挖出来?

“不晚,晚宴是说好了七点的。”顾轻舟微笑,站起身。

董晋轩表情严肃,只是略微冲顾轻舟颔首,似乎很有意见。

顾轻舟装作没看到。

董夫人继续和颜太太寒暄。

颜太太的笑容温婉,从头到尾都没变一下,依旧是那么和善可亲。

这让董夫人更加确定,顾轻舟今天请客是另有所图。

“人都来齐了,我们早点开宴吧。”顾轻舟笑道。

于是,佣人们陆陆续续把襈肴端上来,满桌的山珍海味。

顾轻舟很用心准备。

众人更觉得她慎重。如今慎重请客,大家心中越发难安。

“请坐。”顾轻舟道。

几个人纷纷入席。

顾轻舟祝了词,就开了宴席,大家纷纷举杯。

刚喝了几口酒,顾轻舟突然道:“我今天还请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其实是给来大家助兴的。”

说罢,她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娉婷佳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袭红裙曳地,身段婀娜,容貌艳丽。

董夫人失措,一下子就打翻了面前的酒杯,血色葡萄酒流淌得到处都是,沾污了素麻桌布,亦沾污了她月白色的旗袍。

贺市长错愕看着她。

董晋轩亦狐惑,目光在董夫人和微月脸上流连。

顾轻舟笑了笑:“来人,快来收拾。”

佣人急匆匆上前,给董夫人擦桌子。

董夫人顺势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看着顾轻舟,眼底倏然添了恶毒,那眸光阴寒。

顾轻舟知道了!

董夫人只感觉寒意,从头顶灌下来,几乎要淹没她。

她的呼吸不顺畅。

“这位叫微月,我想董夫人应该认识她。”顾轻舟笑道,“义父义母,你们认识吗?”

颜太太依旧是很好的脾气,笑容那么和煦温柔,转头对微月道:“原来,你就是敲诈我女婿的人啊?”

微月的脸,刷得通红,只是她涂抹了很厚的脂粉,脸上的神色看不见,独独耳根红了。

“颜太太,不是我要敲诈,是董夫人她”微月低声道。

董晋轩和贺市长顿时就明白:这是鸿门宴!

贺市长作壁上观,他知道,他今天是做个见证,没他什么事;而董晋轩,错愕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董夫人。

董夫人已经面无人色。

“事情的原委,只怕董将军和贺市长还不知道吧?”顾轻舟道,“那么,我来说一遍。”

她声音徐缓,娓娓道来。

她把董夫人如何勾结微月,利用陈年往事给谢家和军政府下拌子,纷纷说了出来。

董晋轩同样变了脸。

他错愕看着董夫人。

董夫人的神色更加古怪。

“董夫人,您别说自己不认识微月。”顾轻舟抢先开口,不给董夫人说话的机会。

董夫人嚅嗫。

“我今天邀请了诸位,就是想做个和事佬。”顾轻舟道,“我可以利用微月来反将一军,我可以反过来弄得董夫人身败名裂,但是我提出了和谈。

和谈,这是我义父的意思。军政一家,咱们自己打得热乎,叫外人看了笑话,忒没意思!”

董晋轩又尴尬又愤怒。

他怒指董夫人:“东西在你手里吗?”

董夫人道:“不在!”

顾轻舟在讲述的过程中,根本没提谢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董夫人冷笑,不看顾轻舟,只看微月:“微月,你果然好孝顺!你父亲是怎么似的,你全家是怎么死的?你反过来诬陷我?”

微月神态麻木。

她那时候太小了,根本不知道丧失亲人的痛苦;反而在成长过程中的漂泊无依以及贫穷,让她深深感到害怕。

她想要摆脱这些!

“董夫人,事情到底如何,您不是很清楚吗?”微月有了顾轻舟撑腰,态度也硬朗了起来,“您拿了我半张纸的时候,留下了什么给我,您忘记了吗?”

当时,董夫人留下了收据的,她签名而且按了手印。

这些,都在微月手里。

董夫人没把微月当回事,她一直没想过让微月活着,故而不怕存档。

一旦顾轻舟给微月办理了户籍,董夫人就会安排微月家粗壮的女佣杀了微月。

她哪里知道,中途冒出来一个姓康的男人,让微月的心思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东西呢?”董晋轩厉声。

董夫人愤愤看着他。

他们两口子几乎要斗起来。

最终,董夫人在丈夫的逼视之下,把剩下的半张认罪书交给了顾轻舟。

假如顾轻舟没有收服微月,董夫人是绝不会承认的。

“给!”董夫人用力拍在桌子上,“顾轻舟,你别得意!”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董晋轩匆匆说了句少夫人告辞,就去追董夫人。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顾轻舟就知道,这种重要的东西,董夫人一定会随身携带。

一场鸿门宴,算是和平解决了此事。

这是义父的意思。

顾轻舟也越发明白了“妥协”的含义。政治,就是妥协。

她也想快意恩仇,也想让董夫人吃点苦头,那样就彻底逼反了董晋轩,到时候又是一番动荡。

“义父,这个给您。”顾轻舟道,转身又对微月道,“微月,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3章司师座的兴致

顾轻舟把微月叫到了偏厅。

她拿了两张火车票给她,又把剩下的金条都给了她。

微月接到了金条很高兴。

再看到火车票的时候,微月摇摇头:“少夫人,不必了,我们已经买好了船票。”

然后又道谢。

顾轻舟硬塞给她。

“董家是管海军的,你们从岳城上船去新加坡,诸多不便,只怕”顾轻舟拖长了声音。

微月精神一紧,吓得捂紧了金条。

她再次拿好了车票。

顾轻舟道:“先到广州,再从广州坐船去新加坡,这样更加方便,免得董夫人心有不甘追杀你们。”

微月连声道谢:“少夫人,若不是你,我只怕就要落入董夫人手里了,多亏了您!”

说到这里,也是浑身的冷汗。

顾轻舟微笑。

送走了微月,顾轻舟回到了客厅。

贺明轩市长还在,他在跟颜新侬聊天,颜太太坐在旁边含笑听着,大家情绪都不错。

“处理好了?”颜新侬问。

顾轻舟道:“是啊,原本就说好了的。”

她喊了佣人,让佣人把满桌的菜肴全部端下去,热了再上,还让佣人重新吵了几样小菜,烫了黄酒。

四个人重新入席。

贺明轩年长,颜新侬很尊重他;而颜新侬是军中有了名的智囊,贺明轩也很敬佩他。

两个人颇有话题。

这顿饭,吃到了晚上十一点半,还没有散去,佣人时不时送上新的酒和菜。

就连颜太太和顾轻舟,也能偶然插上几句,气氛很好。

颜新侬和颜太太都有分寸,只口不提孩子们的事,怕贺明轩想起贺晨景的死来;而贺明轩也不敢提,怕顾轻舟想起贺家的地牢来。

大家各有心思。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众人错愕:这么晚,谁会打电话?一般急事,才会如此晚。

颜太太急忙道:“这大半夜的,不是出事了吧?”

顾轻舟也是一顿。

这是专线电话。

她去接了。

顾轻舟一开口就说:“喂,哪位?”声音有点重,而且很长。

和往常不同。

司行霈就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谁在你家?”

顾轻舟却沉默。

司行霈又问怎么了,她还是不接话。

约莫一分钟,顾轻舟才再次开口。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

她回到了席位,对颜太太和颜新侬道:“一点私事。”

众人也没多想,包括贺明轩。

顾轻舟如今这样的地位,她没有私事才奇怪了。

小小的插曲,打断了说话的兴致,大家都略感疲乏,况且时间太晚了。

贺明轩先站起身告辞。

颜太太和颜新侬打算步行回去,顾轻舟执意带着副官去送。

颜太太推辞,颜新侬则道:“让轻舟也走走路,只当散散食。”

歇了就去睡觉,对顾轻舟的身体不好。

顾轻舟笑了起来。

她陪着颜新侬和颜太太往回走,颜新侬很感叹:“轻舟,义父觉得你这次的事,处理得很成熟。”

顾轻舟没有反将一军,没有和董家怨上添怨,让颜新侬很欣慰。

况且,顾轻舟请来了贺明轩和董将军,当众戳破董夫人,这其中的威严和警告,也不言而喻。

恩威并施,方是合格的上位者。

上位者不能一味的打杀,否则手下谁人做事?

“太便宜那个董夫人了。”颜太太叹了口气,“她三番五次不安好心。”

顾轻舟挽住了颜太太的胳膊:“姆妈,这次我就算是看着董晋轩的面子,我警告再先,她若是再轻举妄动,我绝不客气。”

颜新侬颔首:“是这个理儿。”

顾轻舟送完了颜新侬夫妻,跟副官回到了新宅。

她问副官:“师座再打电话过来了吗?”

副官道:“打了外面会客厅的电话,问您这里是怎么回事,属下告诉了他。”

顾轻舟点点头。

她给司行霈回了电话。

结果,接电话的参谋道:“顾小姐,师座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

顾轻舟啼笑皆非:这算是赌气吗?

没想到,这么厚脸皮的司行霈,居然也要耍小孩子的脾气?

“好,等他方便接听电话了,让他打给我。”顾轻舟笑道。

她挂了电话上楼睡觉。

到了后半夜,顾轻舟突然听到了木兰的低哮。

她一个骨碌惊醒,就看到阳台上的门被推开,有人裹挟深秋的凉风,进了屋子。

顾轻舟立马开了床头的灯。

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了寝卧,正进来的人脚步一顿。

司行霈穿着铁灰色的军装,因为翻墙而头发凌乱,望着顾轻舟。

顾轻舟哭笑不得。

“司师座,你真的好兴致啊。”顾轻舟调侃他。

司行霈微微眯起眼睛,道:“你今天心情不错嘛?”

挂了他的电话,还敢这样开心?

司行霈疾步走过来,用力将顾轻舟按在床上。

顾轻舟无法动弹,满头的青丝滚落枕席之间,她莹白如玉的小脸,衬托在这墨绸上,格外秾丽。

司行霈低头就吻住了她。

相思情切,司行霈的吻激烈而深沉,几乎要把顾轻舟吞噬入腹。

顾轻舟一开始没想起这是哪里。

半梦半醒间,司行霈突然闯进来,让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混沌。

无数次,司行霈翻墙到顾公馆。

直到他的手极其不规矩往她衣衫里钻,顾轻舟的脸微微一撇,看到了房间的家具,猛然大惊。

这是司公馆的新宅。

“停下来!”顾轻舟极力喘息,握住了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的情绪被打断。

他很不甘心:“轻舟,你别这样麻烦!这里根本不是你和司慕的新房,这是你的寝卧!”

他知道顾轻舟心中的忌讳。

哪怕是离婚了,哪怕司慕从未住在这房间,她仍保持着这些忌讳,司行霈觉得她别扭又有点可爱。

“走开!”顾轻舟推搡他,“你若是胡来,我就要生气了!”

司行霈被逗乐。

“你气一个给我看看?”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扬手就要打他。

手重重扬起,最终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没什么力气。

司行霈发现,她越发温柔了,也更加知道疼他了。

真是好征兆!

他也就顺着照顾她的小别扭,往旁边一滚,躺到了她身侧,没有继续捉弄她。

两个人并头躺着,司行霈几乎是枕着她凉滑的青丝,宛如初时。

他很喜欢顾轻舟这头发。

“你怎么突然来了?”顾轻舟现在才有空去看下手表,原来才早上四点。

司行霈肯定是乘坐飞机过来的。

他弄到飞机,不仅提升了他的兵力,也方便了他的行踪。

若是没有飞机,他至少要开八个小时的车,只怕就不会如此轻松过来了。

“你敢挂我电话!”司行霈想起了这茬。

“就为了这点小事?”

“这叫小事?”司行霈捏她的脸,“顾轻舟,你现在真是要翻天了!”

顾轻舟笑。

她笑问司行霈:“是不是副官说了董夫人的事?”

他的目的,一下子就被顾轻舟给猜透了。

司行霈见状,只得如实承认。

副官说顾轻舟宴请宾客,请了颜新侬两口子、董晋轩两口子,还有贺市长。

司行霈自然要问。

一问,才想到董家一次次跟顾轻舟作对。

司行霈当时就怒气冲天,恨不能手刃董晋轩。

海军是司行霈主张办的,也是司行霈一手操持的。司行霈被顾轻舟赶走之后,董晋轩接手。

如今,看着自己的心血到了董晋轩手里,而且他还敢纵容妻儿欺负顾轻舟,司行霈不能忍!

他这次回来,就是解决此事的。

“董铭,就是芳菲之前的男朋友。”顾轻舟跟司行霈说到了董家。

说起董家,自然要从头说起,故而先说起了董铭。

董铭是绑架顾轻舟不成,反而被诛的。

他也是司芳菲的男朋友。

“我知道他。”司行霈道,“之前我还见过他。”

提起这个,司行霈就想起了一桩往事。

那年他见到了董铭,知道董铭在追求司芳菲,就说此人不错。

司芳菲当时问:“怎么不错?”

司行霈就开玩笑说:“做我妹婿都行。”

他并不是多么看好董铭,亦或者说,他对芳菲未来的丈夫没什么期望。

并不是最好的人才能配芳菲。

司行霈很疼爱芳菲,却疼得有理性,他知道自己的妹子并非天仙,也没想过精挑细选妹婿。

有个差不多的,司行霈就觉得可以了,提前是芳菲真心喜欢。

司芳菲则很不开心,她说她不想嫁人。

司行霈就道:“把你养这么大,你不嫁人,我和阿爸的心血都白费了?养大你,就是要看着你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好生活。”

后来,司芳菲发电报说,她和董铭在谈恋爱。

她似乎是在问司行霈的意见。

司行霈觉得,既然芳菲想谈恋爱,这是很好的事,女孩子家,总要找个心爱的人。

司芳菲主动说她谈恋爱,肯定是她喜欢了,故而司行霈就说好。

她都喜欢了,司行霈自然祝福她的。

没想到,司行霈去云南期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然,假如司行霈在,他也会亲手毙了董铭。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算个好人了。

司芳菲未必配得上最优秀的男儿,可她应该配得上一个好人。

当董铭不算好人的时候,他就会失去和司芳菲在一起的机会。

“死有余辜!”司行霈眉目冷峻,“阿慕太仁慈了,若是犯在我手里,非要叫他求死不能!”

他的眉宇间,瞬间充满了戾气。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4章司行霈的报复

司行霈提到董铭时,气愤不已。而后,他略有所思。

顾轻舟提醒他:“上次贺晨景就罪不至死,你非要杀了他,我很不高兴!这次,你若是再对董晋轩全家出手,别怪我跟你翻脸。”

司行霈就回神。

他的心思,全部被顾轻舟猜到了。

他是想收拾董家一番的,让董家知道轻重。

况且,海军原本就是司行霈的,他已经回来了,没董晋轩什么事了。

他对付董晋轩是迟早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痛快点,给顾轻舟报个仇。

结果,顾轻舟居然学会了仁慈!

司行霈一个翻身,压倒了顾轻舟:“最近跟谁学的?从前在我身边,可没这样心慈手软?”

想了想,司行霈感觉顾轻舟如今的作风,像极了颜新侬。

“总参谋教你的?”司行霈问,唇就凑到了她的唇瓣。

顾轻舟略微撇开脸,道:“是的!义父睿智,他的想法更加适合管理政治,你的打打杀杀,只会失去人心。”

抬举颜新侬就罢了,居然还踩司行霈一脚。

司行霈不能忍受,用力吻住了她的唇,手就在她的衣襟之下游动,丝毫没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

顾轻舟都快要急哭了,含混不清从嗓子里骂他混账。

司行霈觉得既然都被骂了,就索性混账到底!

顾轻舟的每一处防线,司行霈都要攻破,他有掠夺的嗜好。

从前顾轻舟不准他在顾公馆胡来,后来也退让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其实都是相互进攻的人。

他们会把彼此一步步逼退,逼退到所有的底线都为了对方让步。

若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司行霈,他即将为了照顾女人的感受,跟芳菲疏远,他绝对不敢相信。

如今,他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心甘情愿。

“司行霈,别这样胡来!”顾轻舟快要被他吓哭了。

司行霈的手,却将她的睡衣推了上去。

那样的纠缠,已经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顾轻舟的拒绝毫无意义。

司行霈的吻,离开了她的唇,顺着她的下颌、锁骨,一路往下。

顾轻舟气得差点哭出来。

结束之后,顾轻舟坐起来,用巾帕擦拭胸口,气得眼睛都红了。

司行霈用力搂住了她。

“多少次了,怎么说你都不肯听!”顾轻舟怒骂他,“我真不想跟你了!”

司行霈搂住她的肩头,板过她的脸,铁钳一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下颌:“不想跟我,想跟谁啊?”

“跟谁都比跟你好!”顾轻舟道,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司行霈失笑:“撒谎!”

说罢,重新将她按下。

顾轻舟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醒过来时司行霈不见了踪迹。

她茫然坐起来。

若不是床上的被单极其凌乱,根本不是她一个人弄的,她都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她更衣起床。

自家的副官面前,顾轻舟也不好问司行霈去了哪里。

电话响起,顾轻舟去接了。

没想到,打电话的是司督军。

“轻舟,我听你义父说了件事。”司督军道。

原来,颜新侬把这件事告诉了司督军。

“阿爸,已经处理好了。”顾轻舟道。

司督军略有所思。

挂了电话之后,司督军想起了什么,就给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是参谋接的。

“督军,少帅他去了营地。”参谋道。在司督军面前,司行霈仍是少帅,若敢说是师座,只怕会惹恼了司督军。

“你告诉阿霈,让他打电话给我。”司督军道。

半个小时后,参谋重新给司督军打了电话。

“督军,少帅问您可有事。”参谋道,“他现在忙”

司督军气结,心想这小子能忙什么!

“他之前的人,可有能用在海军上的?若是有,安插几个人去董晋轩的海军。让他带着人去趟岳城,越快越好,军政府会给他手谕。”司督军道。

参谋道是。

顾轻舟梳洗,下楼吃了早饭,准备去问司行霈的去向时,司督军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轻舟,你去趟军政府,带着印章。”司督军道。

顾轻舟一头雾水,还是点头道是。

她到了军政府,颜新侬才把司督军的意思告诉她。

顾轻舟道:“督军这是想架空董晋轩的权力?”

“是,督军已经不信任董晋轩了,撤走他是时间问题。阿霈和督军和谈之后,督军一直想重新用阿霈的人。”颜新侬道。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颜新侬继续道:“下午阿霈要过来,督军让他安排三个人去海军,职位都不低,仅次于董晋轩。”

这就需要用到印章。

顾轻舟颔首:“知道了。”

她心中发暖,司督军还是很维护她的,维护到了一种护短的地步。

越是这样,顾轻舟越是有点愧疚。

当司督军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该有多失望啊!

“义父,我想跟督军说离婚的事。”顾轻舟对颜新侬道,“这件事,我想及早告诉他。”

颜新侬沉吟。

隐瞒是不对的。

可目前这种情况,顾轻舟一走,司家谁来坐镇岳城?

司督军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平城,一个没威望。

“不是说,等过了年再说吗?”颜新侬犹豫,“这件事,若是普通人家,的确应该早说。可你看看现在的局势。”

顾轻舟咬了下唇。

就在这时,司行霈来了。

他裹挟了一身的寒意,急匆匆进来。

颜新侬微讶:“你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司行霈直截了当,没有理会颜新侬的暗示。

颜新侬就代替司督军写了手谕,顾轻舟按了印章。

司行霈拿到了调令,出了军政府。

顾轻舟和他一起往外走。

“你早上做什么去了?”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低笑:“怎么,想我了?”

顾轻舟想起他之前的胡闹,不免变了脸:“混账!”

司行霈收敛了玩闹,笑道:“我去了趟街上。”

“做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秘密!”司行霈低声,“你若是想知道,可以求我!”

顾轻舟就加快了脚步,不想跟他说话。

司行霈失笑,长腿阔步跟上她,这才如实道:“我这次来岳城,除了看你之外,还有两件事要办。”

“什么事?”顾轻舟问。

“第一,我带了几个人,想要塞到海军去。”司行霈道。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他想在了司督军之前。

他昨晚接到了电话,就想好了如何对付董晋轩。

故而他亲自来了。

没想到,司督军居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省得他再费心去塞人,而是可以光明正大把人送到海军去。

司行霈感觉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这个人,天生的好运气。

“你有了军政府的手谕,就不应再费心费力了。”顾轻舟道,“原来,你昨晚来之前就打算好了,你从未想过饶恕董晋轩。”

“是的。”司行霈道,“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女人,他活该!我不杀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顾轻舟耳根微微发烫。

这人,真是说不了一句正经话。

顾轻舟沉默咬了下唇,没接话。

他们继续往外走,顾轻舟想起什么,问他:“还有件事呢?你不是两件事吗?”

“真想知道?”司行霈道,“去我的别馆,我有东西给你看。”

顾轻舟斜睨他:“你诓我!”

“那你就别想知道了。”司行霈气定神闲。

顾轻舟想掐死他。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5章我们的喜服

顾轻舟和司行霈赌气,回到了新宅。

然而,司行霈居然真的不打电话、也不过来,她心中发紧。

“他会不会在背后害我?”顾轻舟的心在这样说。

显然,她的心也学会了自欺欺她。

顾轻舟素来是不肯承认自己有好奇心,也不肯承认自己对司行霈的一切都想知道,故而她拼了命给自己寻个借口,才去了趟他的别馆。

尚未进门,顾轻舟听到了司行霈的笑声。

笑声很响亮。

隐约的,她还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顾轻舟的眉头紧拧,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副官们看到她,却都没有紧张的神色。

故而,顾轻舟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她慢腾腾走着,终于走到了门口的丹墀上,顾轻舟再次听到女人说:“这块料子的花色最好。”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顾轻舟暗自嘲笑自己多疑。

她推门而入。

然而,屋子里的场景,还是让她目瞪口呆。

沙发上、茶几上,全是小布头。

有好几名陌生人,有人给司行霈量衣裳,有人拿着布料给司行霈看。

各种各样的布料。

瞧见顾轻舟,屋子里的人也是一愣,继而全部站起身,恭敬道:“顾小姐。”

顾轻舟错愕。

这些人认识她,而且是司行霈的亲信。只有司行霈的亲信,才会如此称呼她。

“做什么呢?”顾轻舟问。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瞧着这些布料,除了男士的,剩下的不是大红就是雪白。

这肯定是做新婚的喜服。

顾轻舟心头莫名。

司行霈正举着双手,由人量尺寸,闻言对顾轻舟道:“快过来,给你也重新量好尺寸,看看你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

然后又道,“这三位都是我从平城带过来的人。”

顾轻舟立在门口。

“平城没有做衣裳的地方啊?”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笑:“不是,平城没有如此好的绸缎庄子。若说绸缎庄,就是上海南京的,也要到岳城来亲自选。”

顾轻舟了然。

她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是做结婚用的吗?”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被他笑得面红耳赤。

回答一下能有多难,非要看她的笑话!

顾轻舟狠狠瞪他。

她的眼神没什么凶狠劲儿,反而似炸毛的猫,让司行霈心猿意马。

司行霈走过来,将她拽了过来:“结婚用的!”

停顿了下,补充道,“和轻舟结婚用的!”

顾轻舟很尴尬。

“来,给她量好尺寸。”司行霈对那个中年女人道。

中年女人看上去很温柔,眼神不太好,所以带着眼镜,一看就是功夫老练的绣娘了。

绣娘长期对着刺绣,过了三十岁就靠老天爷赏饭吃,一般过了三十岁眼睛就不行了。

只不过,随着西方科技的传入,眼镜也来到了华夏,给了绣娘们另一双眼睛,让她们的刺绣寿命稍微延长些。

“顾小姐身段真好。”绣娘对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上下打量她。

是很好。

修长的腿,曲线玲珑,天鹅颈、流水肩,身段非常的漂亮。

他的轻舟长大了。

“谢谢。”顾轻舟低声和绣娘说话,然后眼睛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就在挑选布料。

他手里拿着两块,然后就把顾轻舟很喜欢的那一块给丢了,留下另外差强人意的一块。

顾轻舟差点扶额。

男人的目光果然俗不可耐!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从小被司行霈看上,她一定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

司行霈挑选一块布料的功夫,顾轻舟的心中就把长长的岁月给过了一遍。

“这块呢?”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忍无可忍:“太艳了!”

司行霈笑了起来:“那就是很好。轻舟,结婚就是要艳,太素净了不吉利!”

顾轻舟心中无力。

绣娘在旁边笑道:“顾小姐,师座这话不错,结婚就是要艳些的颜色,红红火火,一生一世嘛。”

“听到不曾?”司行霈上前,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顾轻舟避开。

躲闪不及,踩到了地上的布头,顾轻舟足下打滑,整个人跌入司行霈的怀中。

司行霈从未感受她这样的热情,当即搂住了她,安抚道:“不急不急,我不跑,一直都是你的。”

顾轻舟气得想拿脚踹他。

司行霈的心情也许是极好,不时调戏顾轻舟。

绣娘量好了尺寸,司行霈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满客厅的布料,都是一小块的样品,司行霈让顾轻舟挑选。

顾轻舟有个疑惑,之前一直到了现在,故而她问:“这么多,你是打算结几次婚啊?”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要做十二套礼服,中途要更衣。”

顾轻舟就明白,他肯定会弄个极其盛大的婚礼。

她有点尴尬。

自己的身份,在世人眼里算二婚吧?况且,前夫还是他的亲弟弟。

婚礼越盛大,司行霈受到的指责就越多。

“你要是真的愿意娶我,买个戒指给我,让朱嫂帮忙准备一对龙凤蜡烛,做一套衣裳,我们给天地磕头,就算婚礼完成了。”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瞪眼:“这么寒酸?”

他追顾轻舟的过程,是何等的艰难曲折?追到手了,这样草率应付,他岂不是白辛苦了?

司行霈自然不愿意。

他要所有的女人都羡慕她,要大家都知道她嫁给了他。

“不要操心,我都会准备的。”司行霈道。

“我是说真的。”顾轻舟抬眸,看着司行霈的眼睛。

灯火之下,司行霈深邃的眸子明亮,似宝石般褶褶生辉,他眼角眉梢全部被喜悦笼罩。

顾轻舟还是忍不住扫了他的兴:“老太太还在呢,她能否接受?”

顾轻舟怕很多人,怕司督军失望,但是她更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没有长辈喜欢女人在兄弟之间戏耍,弄得家宅不和。

顾轻舟只怕要被扣上狐狸精的名声了。

“我会跟老太太说。”司行霈笃定,“轻舟,你安安静静做新娘子,剩下的事,你丈夫我会帮你做好的。”

顾轻舟心中莫名开了一片花海。“丈夫”二字,倏然有了实质性的意义,像稳稳的一座山,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顾轻舟乖巧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所有的担心、害怕,悉数咽下,她软软道:“好,我听你的。”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挑选布料,司行霈在旁边挑三拣四,大概是觉得顾轻舟挑选的,都无法入他的眼睛。

顾轻舟道:“那你自己来吧。”

司行霈就吻她。

最终,顾轻舟挑选了三块大红色的,印了各色花纹,然后是银红色、桃红色、绯红色等,各自挑选三块。

花纹更是没一块重复,有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团纹、如意纹、金玉富贵、牡丹、连珠孔雀纹等。

女人的喜服很讲究,到了司行霈那边,几乎都是素面的,连颜色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不是蓝色、青色就是红色。

顾轻舟选完了,问司行霈:“这次是特意回来办这两件事?”

司行霈笑话她:“又傻了?我每次回来,都是特意看你的,顺便办事。”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她虽然白了他,心中仍是相信的。

“高兴吗?”司行霈凑在她耳边问。

顾轻舟点点头。

当然高兴了。

这份高兴,其实应该在去年的时候到来,那时候应该更加名正言顺的。

“轻舟,我也高兴。”司行霈道,“我姆妈死后,我一直没有家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家,如今却不同了。”

如今,他有了顾轻舟。

顾轻舟可以给他一个家。

他那颗漂泊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司行霈从前总是想,自己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很可怜。如今却知道,哪怕他战死了,他的妻儿依旧可以继承他的大业。

他的轻舟,一定可以培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儿子,也许可以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这个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可怜她,她只需要有人真心实意爱她。

司行霈来到了岳城,采办好了结婚要用的布料,又把他的下属安排到了海军战队里,看到了顾轻舟,差不多就完成了。

他要赶回去。

“我最近往安徽拓展地域,拿下了两个镇子,防御要重新布置,我也需要各地巡查,可能没空天天给你打电话。”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你忙你的,我无妨的。”

司行霈又道:“你和司慕离婚的事,你快点告诉督军,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顾轻舟顿了下。

“我过几天有个中药大会,等我的中药大会结束了,我再去告诉督军。”顾轻舟道。

司行霈蹙眉,看着顾轻舟:“你做司家的少夫人有瘾了?”

“没有。”顾轻舟解释,“我只是想对阿爸和岳城负责。”

司行霈就冷笑。

“你不需要对我负责?”司行霈反问她。

顾轻舟道:“需要。”

司行霈原本是要发火的,他也以为顾轻舟会说出话来气他,因为她总是这样的。

结果,却听到她这样说了。

司行霈的心中猛然一软,就顺势把顾轻舟扑倒在沙发上。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6章芳菲的电话

顾轻舟挑选好了喜服的料子,心中很踏实。

她也在开始收线。

她现在唯一没有做完的,就是中医的发展了。

她还没有把中医这股子力量凝聚,还没有看到中医的未来,还没有清扫目前中医的障碍。

这些,没有司家少夫人的身份,她真办不到。

很多的中医比她有理想、有能力,为什么他们眼睁睁看着中医落寞?因为权力,才可以掌控医学的未来。

她把这个顾虑,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不以为意:“你到了平城,也可以进行你的中西医结合啊。”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很现实:“平城的经济,是远远比不上岳城的,医学更好。想要发展好西医,就得依托岳城,这点你挣不来。”

她还以为,要和司行霈争辩一番的。

不成想,司行霈笑道:“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顾轻舟现在没有再问过她师父和乳娘的死了,因为她很害怕。

她突然之间,变得极其懦弱。

她很害怕自己曾经的生活是场骗局,很害怕真心疼爱她的人,只是把她当成棋子;她更害怕自己国破家亡,没有面目。

这些,远远比师父和乳娘的死让她更害怕。

好像她的根都烂掉了。

一棵树,可以从一个地方移栽到另一个地方,也许会水土不服,到底还是会茁壮成长。若是根没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司行霈”顾轻舟依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

“你订了什么样子的戒指?”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笑不可抑:“这么着急?”

“嗯。”顾轻舟声音轻柔,“很着急,总想要更早一点!”

司行霈的笑声慢慢止歇。

他有点心酸。

摸了摸她的脸,司行霈道:“出去玩可好?”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你不忙了?不用着急赶回去?”

司行霈就很痛苦的蹙眉。

他在平城的一切都在草建,这就意味着他需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能提高士气,稳定军心。

开疆扩土哪有那么容易!

等所有事做完了,平城的一切都建好了,需要守成的时候,他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再忙也要陪陪你。”司行霈道,说罢拉顾轻舟的手,“去吃饭。”

“不。”顾轻舟声音微落,“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她突发奇思,“你教我做菜吧?”

“从前,没人教过你?”司行霈问。

在乡下的女孩子,不会做菜洗衣,也是挺罕见的。

“我要学医和认字,每天都很忙的。而且,厨房很脏乱,乳娘不想我一身烟火气。”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一顿。

他微眯了下眼睛,总感觉今天的话题就让他们不愉快。

不成想,顾轻舟只是深吸一口气,居然放过了,不再深究。

“我想学着炒几个菜。”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着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道:“轻舟,若是我们好,我请佣人给你做菜;若是我们不好了,我亲自给你做菜。你不用学,吃现成的就行了。”

“到底要学一下,女孩子们都会。就连洛水,她也会煮很多菜。而且,她还会做点心,甚至西洋糕点。”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是:“每个人都不同。你会医术,你有谋略。厨房这方天地太小了,不适合你。”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

他也要谋略,可他也会下厨。

“你不是也会?”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两口子,有一个人会,就不至于饿死,这不就可以了吗?”

总之,他也是不希望他的女人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司行霈看得出,顾轻舟并不愿意下厨。假如她真心要学,在乡下的时候早就学会了。

现在,她只不过是迎合世俗,想做个合格的太太。

司行霈觉得没必要,他爱她这个人,跟她会什么都没关系。

“那好,我看着你做菜,我给你打打下手。”顾轻舟笑道,“我想吃樱桃肉。”

这天中午,他们俩一直在厨房忙碌。

明明可以去餐厅,点上美酒佳肴,然而他们似乎更愿意有生活的烟火气。

顾轻舟帮忙剥蒜,弄得满手的大蒜味,嫌弃得鼻子都皱了。

司行霈就哈哈大笑,说她:“根本不是做菜的料!”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果然不擅长。

她还帮着切菜,有一道芹菜,都是顾轻舟切的。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一直在调戏她:“轻舟切的芹菜,长短正好,蒜也正好。今天这顿饭,有五成是轻舟的功劳。”

顾轻舟听不下去了,塞了块肉给他:“你见好就收吧!”

正在吃饭的时候,电话响了。

司行霈看了眼,没准备接。

顾轻舟道:“去接啊。”

“打到这里来的,肯定是督军。算了,又不知道什么事。”司行霈道,“就让他以为我离开了岳城。”

顾轻舟顿时不言语。

电话响过之后,重新又响了。

顾轻舟道:“可能是有急事,你去听一下。”

司行霈这才放了筷子。

接过电话,他喂了声,然后表情有点吃惊,语气也温和了下来:“芳菲?”

顾轻舟的筷子一顿。

司行霈继续握住了话筒:“是啊,已经到了岳城”

顾轻舟沉默拔了一口饭。

她的心情,早已没了从前的郁结。司行霈做了承诺,顾轻舟就相信了。

电话里,继续有司芳菲的声音,似乎是想提出到岳城来看司行霈。

司行霈笑道:“不必了芳菲,我到岳城也是路过,很快就要走了。你的腿都好了吧?”

司芳菲说了几句,司行霈就挂了电话。

顾轻舟给他添了小半碗汤,问他:“芳菲说什么了?”

“试探我来见你了没有。”司行霈道。

上次司芳菲追到了岳城,司行霈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司芳菲若无其事打电话过来,司行霈心情其实很复杂。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轻舟觉得不开心了。

芳菲的感情,依赖性比司行霈预想中更浓烈。

这样不对,她将来的丈夫也会不高兴,顾轻舟更加会不高兴,对司芳菲和司行霈的亲情也没有任何好处。

能跟司行霈最亲密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妻子。

这个立场不能端正的话,以后会有很多家庭问题。

而司行霈,素来立场稳。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7章敏锐

顾轻舟一边吃饭,一边沉思。

司行霈给她夹菜。

“想什么呢?”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抬眸:“芳菲她”

“怎么了?”

“她会不会对你的感情,超过了亲情?”顾轻舟问。

司行霈啼笑皆非。

他知道顾轻舟从小在乡下,身边没有兄弟姊妹。

回到顾公馆之后,她跟顾家的人没有常年一起生活的经验,所以他们不算特别熟。真正的兄弟姊妹是如何的,她只怕不懂。

“没有。”司行霈道,“她比较依赖我,这很正常。”

家人是一个整体,当外人进入时,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会觉得外人入侵了他们家,夺走了他们的姐姐或者兄长。

这是很常见的感情,所以很多小孩子对嫂子或者姐夫充满了敌意。

等他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感情,甚至过了适应期,他们都会把嫂子或者姐夫视为亲人。

芳菲只怕还在一下子懵了的初期。

司行霈的处理,比较简单粗暴,直接告诉她以后少些来往,好似要跟她断绝关系一样,芳菲会更加难受,他能理解。

他也把自己的理解,说给顾轻舟听:“再过些日子,她会喜欢你的。”

谁能不喜欢你呢?

司行霈觉得,顾轻舟是最会讨人喜欢的,若是他的家人有不喜欢顾轻舟的,那肯定是他们不对。

芳菲也会喜欢这个嫂子的。

“我觉得不是。”顾轻舟道,“她似乎只想成为你心中唯一的女人,从来没想过你娶亲。抱着这种想法的,不应该是亲妹妹。”

司行霈神色微凛。

顾轻舟的话,让他特别反胃。

“轻舟,你想太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但愿吧。”

说罢,她低头吃饭。

而司行霈,因为顾轻舟的话,浑身恶寒,想想都觉得诡异,就把这个念头抛开。

饭后,他们俩沿着后花园散步。

雨花石的小径,顾轻舟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得缓慢。

她的纤柔衬托着他的英武,十分的相配。

司行霈问顾轻舟:“你对我,没什么信心吗?”

顾轻舟诧异:“这话何意?”

“你似乎把芳菲当敌人。当女人疑神疑鬼的时候,肯定是有什么蛛丝马迹。我能想到的蛛丝马迹,就是我的做法让你不放心。”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梗。

司行霈始终坚持,芳菲对他是亲情。他的想法有三:首先他的亲情太过于缺乏,芳菲和老太太是难能可贵的,少之又少,他不愿意失去;其次,他觉得亲情更加能接受,否则就太恶心了,他宁愿是;还有,顾轻舟没有兄弟姊妹,她没有经历过,所以她的猜测没有任何说服力。

顾轻舟听出了他的话。

在司行霈心中,对芳菲是没有任何半分绮思的。

确定了这一点,顾轻舟就没有顾忌了。

“我很信任你。”顾轻舟依靠着他,“就像你说的,我从小没有兄弟姊妹陪伴着长大,这种感情我不懂。”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话题到了这里,司行霈趁机道:“将来我们多生几个孩子!”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

司行霈道:“生四个儿子,一个闺女!”

“为何只要一个闺女?”顾轻舟不解。

“一个好,若是两个女儿,我疼这个,对那个不公平。可疼爱又是很难公正的,总会偏爱一个,到时候我也为难。”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得前仰后合。

“那四个儿子呢,打算怎么办?这会儿就不怕偏心啦?”顾轻舟问他。

“儿子又没打算疼。”司行霈道。

“不疼,生来做什么?”

“万一打仗呢?”司行霈道,“总得有人填上去。”

顾轻舟气得甩手而去。

真是越说越混蛋了!

司行霈追上来,问她这个计划如何。

“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投生做你的儿子啊?”顾轻舟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样不靠谱!”

她气哼哼的走了。

司行霈亦步亦趋跟着,不时说说混账话,气得顾轻舟停下来折了树枝打他。

这么一闹,差不多就消食了。

要离开的时候,顾轻舟突然扑到了他怀里,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难得她如此动容。

“司行霈,我很期盼有个家。”顾轻舟低声,“和你的家。”

司行霈眼眶发热。

他抱紧了她。

等司行霈走后,顾轻舟也回到了新宅。

她翻看了信件,除了司慕的电报,还有些其他的。

司慕的电报没有任何问题,顾轻舟就放到了旁边。

她正在准备上楼的时候,电话响起。

顾轻舟接起来。

“二嫂。”电话里,居然是司芳菲的声音,顾轻舟不由坐正了身姿,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她收敛笑意。

“芳菲,怎么了?”顾轻舟的声音不变,柔婉含笑,脸上却毫无表情。

“二嫂,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南京来玩啊?”司芳菲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甚是想念。”

她跟顾轻舟不熟。

谈想念,更是诡异。

顾轻舟就知道,原来司芳菲不清楚那天她的偷窥,已经被顾轻舟和司行霈知道了。

司芳菲还以为自己黄雀在后。如此,倒也不错,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故而,顾轻舟的态度端正,如常笑道:“我这边太忙,实在不好意思啊芳菲。要不,你到岳城来玩?”

“我倒是很想去,可惜”司芳菲叹了口气,“我大哥今天是不是去了?”

“是的。”顾轻舟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

她的停顿,会误导人。

果然,司芳菲也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大少帅已经走了。”顾轻舟停顿之后,紧接着说。

司芳菲笑了起来,声音脆脆的,却有种莫名的寒意,她笑道:“二嫂你好客气啊,居然叫大少帅,你不叫大哥的吗?”

顾轻舟也笑笑。

司行霈说顾轻舟不懂兄妹感情,顾轻舟却觉得司行霈不懂女人。

顾轻舟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

她不怀疑司行霈,而司行霈也能妥善处理,他会把顾轻舟放在第一位,任何人不会与顾轻舟并列。

任何人,包括司芳菲。

司芳菲的种种,顾轻舟不再过心。

她也替司芳菲难过。

司芳菲一定有种万念俱灰的痛苦。当女人沉浸在这样的痛苦里,也许会变得偏激,也许会变得坚强。

司芳菲会变得如何,顾轻舟就掌控不了了。

“还是,你没把他当大哥?”司芳菲倏然问。

顾轻舟道:“芳菲,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话筒里,有一声轻微的咯吱,似乎是指甲猛然划在桌面,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司芳菲有一瞬间的失控。

而她的声音是不变的:“一家人嘛,应该亲近些。二嫂,大哥跟二哥可能感情没那么好,你应该多劝劝他们。”

顾轻舟道:“哦。”

她字字句句做出心虚的姿态,就是不接司芳菲的问题,让司芳菲摸不透她此刻的状态。

挂了电话,顾轻舟独坐沉思。

“芳菲能否解脱?”顾轻舟扪心自问,“假如她不能解脱,必然要对付我。司行霈哪怕不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仍是他为数不多的亲情;她是司督军最疼爱的女儿,老太太最喜欢的小孙女若是我”

她开始有了点压力。

到时候,是该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顾轻舟默坐良久,预感不太顺利。

当天晚上,她去了趟颜公馆,颜洛水两口子、颜一源和霍拢静都在,义父也没有走。

吃了顿饭之后,大家闲坐一处聊天。

颜太太和颜新侬有点事情商量,顾轻舟等人就去了颜洛水那边摸牌。

顾轻舟特意把话题往司芳菲身上引。

“芳菲姐啊?”颜一源道,“她又漂亮又大方。”

就连颜洛水也道:“芳菲姐姐人很厚道,你可以放心和她来往。”

司芳菲对朋友,或者陌生人,都是慷慨热情,从来不争长短,而且把每个人都照顾好。

颜洛水和颜一源比她小,都非常乐意和她玩。

司芳菲从小就练达,比同龄的孩子早熟。

当众人还是小屁孩子时,她就能帮着司夫人待人接物,从小就样样出色。

“轻舟,你怎么了?”霍拢静发现,顾轻舟看牌的样子太专注了,似乎在遮掩什么。

顾轻舟扬起脸,笑道:“我这牌太差了。”

众人笑起来。

话题也就揭了过去。

别说司督军了,就是亲戚朋友们,也没人不喜欢司芳菲。

哪怕是不喜欢,也挑不出司芳菲的错儿来。

“真够棘手的。”顾轻舟想。

她不是怕司芳菲,而是担心司督军和老太太想不通。

为什么那么好、没有一点缺点的司芳菲,会跟顾轻舟闹成这样!

一旦顾轻舟跟司芳菲起了冲突,司督军绝不会对司琼枝那样理性判断对错。

司督军到时候只怕也想:轻舟能跟芳菲闹矛盾,应该各打五十大板,两个人都有错。

别说司督军了,就是颜洛水他们,不也是觉得司芳菲绝不会出错吗?

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真有点为难。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8章俩纨绔

司芳菲的事,顾轻舟很快就丢在脑后。

说到底,司督军会怎样想、世人会如何想,顾轻舟并不是那么在意。

司行霈能想通,顾轻舟就很满足了。

她奢求得不多。

她在着手准备中药大会的事。

中药大会,顾轻舟也跟司督军报备过,拨了款项,包了五国饭店。

结果,顾轻舟收到的回信,至今寥寥无几。

她邀请了四十名中医,此前给了她回复的,只有三人。

离中药大会还有十天,顾轻舟凝眸沉思,筹划另一个方案。

正在她苦思的时候,副官进来禀告道:“少夫人,有人求见。”

说罢,副官将一张名帖递给顾轻舟。

名帖上是日本字,顾轻舟只认识几个,她心中狐惑。

等到翻开,里面就是中文了,顾轻舟认识。

“高桥荀?”顾轻舟想起了这个人,上次跟颜一源赛马的那位纨绔子,高桥教授的儿子。

他对顾轻舟的身份一直很感兴趣。

而顾轻舟对他、对远在日本那个像自己的女人,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知道了自己师父的身份之后,顾轻舟心中已经勾勒了七八成的真相,她甚至害怕这些全部摊在她面前。

故而,她很抵触高桥荀,什么也没问过他。

她说会打电话,也没有再打过。

“就说我不在家,请他回去。”顾轻舟道,“下次他再来,无需通禀。”

说罢,她把名帖扔给了副官。

副官接了,应诺而退了下去。

顾轻舟重新伏案疾书。

半下午的时候,阳光明媚,顾轻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出去散步,等散步完了之后再吃饭。

结果,她在门口看到了高桥荀。

高桥荀是开车来的。

副官说少夫人不在之后,他就把车子开到了街道对面,似乎是想等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从里面出来,他并不吃惊,只是笑着走上前。

“少夫人。”他的中国话带着口音,听上去生硬无比,似粗瓷划在玻璃面上。

顾轻舟略微颔首:“高桥先生。”

暮山懒洋洋的,木兰就呲牙盯着高桥荀,把高桥荀吓得后退了两步。

高桥荀似乎很怕狗,问:“你你这狗不咬人吧?”

“咬人的。”顾轻舟道。

高桥荀一下子手足无措。

顾轻舟觉得好笑。

她往前走,高桥荀远远跟着,顾轻舟放下了脚步之后,他也停下来,就是不敢靠近,生怕这狗咬了他。

顾轻舟这才道:“你有事吗?”

高桥荀道:“有件事。”

“若是对我的身份好奇,就请回吧。”顾轻舟道。

高桥荀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想问您一个关于中药的问题。”

顾轻舟就停下脚步。

高桥荀也远远停了。

顾轻舟道:“你过来吧,我骗你的,我的‘狗’不咬人。”

高桥荀将信将疑。

他走近了,始终小心翼翼。

顾轻舟问他:“你说什么中药?”

“是这样的,我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他是医药专家,他想要研究一种中药退烧药,用在现代医学上。”高桥荀道。

顾轻舟脸色微落。

中药的退烧药,最有效的三种:至宝丹、紫雪丹和安宫牛黄丸。

这三种药全是秘方药。

同行都知道,问人家的秘方药,那是抢人饭碗,是要挨揍的。

顾轻舟不介意发展中医,也不介意把一些秘方告诉同行,可她不会告诉外国人。

说到底,顾轻舟的慷慨也是有条件的。

“哪一种中药?”顾轻舟明知故问。

高桥荀道:“紫雪丹。”

果然!

顾轻舟的眼底,有了一抹寒意。

高桥荀道:“少夫人,你认识这种药吗?”

“当然认识,温病三宝之一,怎么会不认识呢?”顾轻舟道。

高桥荀高兴起来,笑道:“那您能否把秘方给我瞧瞧?”

顾轻舟没有笑。

她转过脸,静静看着高桥荀。

“高桥先生,您是开玩笑的吧?”顾轻舟冷冷问,“若您不是开玩笑的,我就当您是无知,亦或者是贪婪?”

高桥荀一头雾水。

看这个样子,他果然非常无知。

顾轻舟看着这人,生得眉目俊朗。夕阳披下来,他面容上有落日的余晖,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可惜,肚子里全是草包。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心想这绣花枕头,真不像他父亲。

他父亲是武器专家,实在太忙碌了,疏忽了对他的教导。

“高桥先生,您既然也知道是秘方,这就说明不能给任何人看。”顾轻舟冷漠道,“你的要求实在无礼,请回吧!”

高桥荀忙道:“不不不,我不免费看,我给您钱。只要你开个价,我就会买。”

顾轻舟连戏弄他的心思也没有,冷冷道:“秘方不卖。”

高桥荀错愕。

“不就是药吗,怎么会不卖呢?”高桥荀不理解。

“你觉得,什么都可以买卖吗?”顾轻舟问。

高桥荀点点头。

“我给你钱,你把自己头颅卖给我,如何?”顾轻舟问。

高桥荀震惊,捧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费解看着顾轻舟:“这是什么比喻吗,还是您真的想要我的脑袋?”

他知道中国有很多的谚语,有些意思和字面意思南辕北辙。

刚学中文的时候,高桥荀就闹过很多的笑话,有些至今被人说。

“这不是比喻。”顾轻舟道,“你肯给吗?”

高桥荀道:“那不行!”

“嗯,秘方也不行。”顾轻舟淡淡道。

高桥荀非常费解:“秘方又不是头颅!”

“秘方是饭碗。”顾轻舟道,“更是传承,我们不会把它卖给洋人。”

“我给钱啊。”高桥荀道,“我”

他很急切。

显然,他根本不知道秘方的意义,大概是对别人夸下了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弄到,现在就懵了。

“我叫人把你的头砍了,然后给你父亲钱,可以吧?”顾轻舟再次道。

高桥荀后退了一步。

顾轻舟道:“请回吧高桥先生,你这话对我来说很无礼。不要再打秘方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领着木兰和暮山,继续往前走。

高桥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顾轻舟给痛斥了一顿。

“秘方很重要?”高桥荀挠了挠脑袋,“不就是跟武器制造一样吗,我给钱买,怎么就不能卖?”

他看着顾轻舟。

那两条狗很威猛,高桥荀小时候被狗咬过两次,至今印象深刻,什么也不怕,独独怕狗。

他不敢追上去,心中却嘀咕个不停。

“是不是嫌弃钱少了?”他问自己,“我都没说多少钱。”

顾轻舟的态度,很不友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高桥荀道。

眼瞧着天色黑了,人家不愿意和他纠缠,高桥荀也没办法,只得先住到饭店里。

他开车往前走,看到了顾轻舟。

他喊:“少夫人。”

顾轻舟就对木兰道:“木兰,上去”

木兰一下子扑到了高桥荀的车门上,把高桥荀吓得哇哇乱叫。

他赶紧开车走了。

顾轻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看着高桥荀,想起上次高桥荀失踪时,日本人那嚣张的气焰,微微蹙眉。

假如日本人真的想要秘方呢?

高桥荀的话,让顾轻舟沉思。

她带着两匹狼回家。

高桥荀的车子往前,却在不远处,差点和另一辆汽车迎头撞上。

对方下车来大骂:“开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

一看,居然是颜一源。

高桥荀也恼了。

下车之后,两个人大吵了起来。

最后,高桥荀吵累了,看了眼门口,问颜一源:“这是你家?”

“对啊。”颜一源也累。

“我没吃饭。”高桥荀道。

颜一源想了想:“我们家应该开饭了,你先进来吃一碗,然后咱们说清楚了,到底谁的骑术更好。”

高桥荀道:“有牛肉吃吗?”

颜一源上下打量高桥荀:“你们倭人都矮,独独你长了个子,是不是天天吃牛肉?”

“不是!”高桥荀不高兴,“你说什么倭人,好像是骂人的话。”

“那你也骂我啊!”颜一源道。

高桥荀道:“我不知道怎么用中国话骂你,这一局算你赢了。”

颜一源就高兴起来。

他带着高桥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姆妈,我今天领了个倭人回来吃饭,快做红烧牛肉来。”

高桥荀很不高兴说他是倭人,但一听有红烧牛肉,咽了下口水,决定暂时不反驳了,吃了再说。

于是,当天晚上,颜一源把高桥荀留在了自家住。

颜一源突然发现,高桥荀比他还要蠢,顿时找到了智商上的满足感,兴奋拍了拍高桥荀的肩膀。

“你想要秘方,你简直是疯了!”颜一源骂他,“那是能要的吗?那是说都不能说的。但是,你可以去要几粒药,带回去研究嘛。”

“不行的,他们买到了药,研究不出来。中药真神奇。”高桥荀道。

颜一源听着,也深感高桥荀的父亲和朋友们做的事很高端。

“你懂吗?”颜一源问。

高桥荀摇摇头。

颜一源问:“那你这般热情帮忙,是做什么?”

高桥荀这时候嘿嘿笑了:“有奖励啊!”

“奖励什么?”颜一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高兴坐到了高桥荀对面。

两个人臭味相投,竟是非常的投机。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09章拒绝

高桥荀是受人之托。

他和颜一源相谈甚欢,两人聊了大半夜,颜一源听着他蹩脚的中国话,也听得顺耳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颜一源都知道了。

“我去问问轻舟。”颜一源对高桥荀道,“轻舟最听我的话了,假如我去问了她,她还说不可以,那就是真不行,你到时候死心吧。”

高桥荀撇撇嘴,觉得颜一源吹牛。

翌日,颜一源来叫顾轻舟去吃早饭,顺便说起了此事。

“他昨晚住在你院子里?”顾轻舟疑惑问颜一源,“你跟他不是死敌吗,怎关系好了起来?”

颜一源道:“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总之呢,他人不坏。”

顾轻舟笑:“五哥现在有见识了啊。”

“你又取笑我了!”颜一源还是能听得出这是反话,扬手佯装要打顾轻舟,“你跟洛水学坏了。”

“阿静也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呢。”

“阿静不坏,她疼我!除了姆妈,就是阿静最疼我。”颜一源笃定道。

于是,他把顾轻舟和颜洛水排挤出了他的阵营。

顾轻舟笑了起来。

简单梳洗,换了双青缎布鞋,顾轻舟跟着颜一源去颜公馆。

路上,颜一源告诉顾轻舟:“高桥父亲的朋友,叫什么大仓什么的,他说,如果高桥弄到了药方,就送高桥两匹蒙古良驹。”

顾轻舟的神色微落。

颜一源犹自道:“轻舟,我看过了照片,是特别漂亮的棕马,又高又壮,比我见过的都漂亮”

“五哥!”顾轻舟打断他。

她站稳了脚步,扬起脸看着颜一源,晨光落在她莹白面颊上,她神态前所未有的肃穆:“那是秘方!”

颜一源被她的气势震慑,一瞬间失语。半晌回神,颜一源嘀咕道:“高桥说,他父亲研究出来的秘方,都会卖给政府或者机构,这样武器才能一天天壮大和创新。你们捂住秘方,只会让中药这行慢慢退步。”

顾轻舟眼底的神色更加冷峻。

她看着颜一源:“你错了五哥,中药中医的落寞,在于政府对它的忽视,世人对它的误解,文人对它的讨伐。

没有政府的扶持,任何行业时间久了都难免落寞。我知道现在中医中药不景气,所以日本人这席话,可能会给迷茫中的中药造成影响,但是它不应该来蒙蔽你我。”

颜一源微愣。

“秘方就是秘方,我不会把它给日本人。你说我狭隘也好、自私也罢。我要自己把中医发展起来。”顾轻舟道。

颜一源这时候就明白,顾轻舟是绝不会把秘方给高桥荀的。

想到那些骏马,颜一源就十分的心痛。

顾轻舟道:“你喜欢骏马的话,我替你找一匹,如何?”

颜一源转悲为喜:“怎么找?”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找。”顾轻舟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五哥,一旦我说了反对的话,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

颜一源立马正色:“当然了,难道我站在倭人那边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不成也成了倭人?”

“真的?”顾轻舟眼眸微睐。

颜一源拍了胸脯:“你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轻舟这才笑起来,露出一口很洁白的小牙齿。

颜一源这才觉得她像小轻舟,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而不是刚刚那冷峻倨傲的冰雪美人。

方才她的模样,跟督军似的,真叫颜一源害怕。

来到了颜公馆,果然见高桥荀坐到了桌前。

颜洛水两口子也到了。

特别是颜洛水,正在拿眼睛睃颜一源,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颜一源就跟颜洛水解释:“这是高桥,你还记得他吗?”

能不记得吗?

颜洛水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而是使劲冲颜一源使眼色,意思特别明显:为什么高桥荀会在颜家。

颜一源道:“他是来找我玩的。”

别说颜洛水,就是谢舜民,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高桥荀,注意力都在顾轻舟身上,想要从顾轻舟身上寻到突破口,完成任务,回去可以拿到奖品。

顾轻舟也回视高桥荀。

“少夫人,能否单独聊聊?”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吃完饭再说。”

颜家的早饭比较素。

高桥荀不是吃货,他只是爱吃牛肉。颜家的早饭没有肉类,高桥荀兴致乏乏,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众人坐在客厅喝茶。

顾轻舟也当众问他:“我五哥说的,都是实情吗?”

高桥荀颔首:“是。大仓叔叔绝不会害中医中药,他是药理学家,有一颗人善之心。咱们虽然不是一国人,可我们两国的医者都有颗为了医学而肝脑涂地的心。”

颜一源在旁边点头:肝脑涂地这个词用得好,这小子的中文很流畅。

“我赞同你最后那句话。”顾轻舟道,“医者不分国界,他们都在救死扶伤,值得尊重。

可秘方不会外传。你们日本的武器机密,也不会随便给我们,除非是两国达成了协议。”

高桥荀想说,医药秘方而已,又不是武器。

可他不想惹恼顾轻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一个秘方,紫雪丹的秘方。”高桥荀道,“大仓叔叔愿意出高价,而且将来的研究成果,可以跟你们共享。”

颜一源立马看顾轻舟:“轻舟,你不是一直想中医和西医融合吗?大仓想要研究,你就交给他研究嘛。”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颜一源顿时住口。

顾轻舟再三道:“此事,不必多言。”

彻底拒绝了。

高桥荀无助看着颜一源,颜一源就冲他摇摇头。

顾轻舟说了,一旦她反对,颜一源就要站在她那边,颜一源答应了她,如今不好反悔的。

高桥荀顿时垂头丧气。

颜一源安慰他:“不必难过,这又不是你的事。等以后我有了良驹”

“送给我吗?”高桥荀精神一震。

“你想得美,那是能送人的吗?我可以借给你观赏。”颜一源道。

高桥荀更泄气。

颜洛水等人笑出声。

顾轻舟却略有所思。

她问高桥荀:“你那位叔父,他是一直对中国的医药感兴趣吗?而且,你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我?”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0章挑战书

顾轻舟和高桥荀接触次数不多。

看人的眼光顾轻舟还是有的,她看得出,高桥荀就是和颜一源差不多的性格:说得好听叫天真善良,说得难听叫纨绔败家子。

若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肯定不是高桥荀操控的,他只是被人当枪使。

“是大仓叔叔说的,他也是最近才对中国的医药有兴趣,他说岳城有位名医,就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高桥荀道。

顾轻舟问:“你那位大仓叔叔,他在南京与什么接触?”

高桥荀摇摇头。

那是他父亲的朋友,他哪里知道?

顾轻舟换了个方式问:“他跟三军总司令府,熟悉吗?”

这点,高桥荀倒是知道:“不熟悉,他哪里结交得上?就是有大使馆的介绍也不行。”

然后他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夫家吗?”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想拉近关系,道:“我很喜欢司小姐。”

“哪位司小姐?”顾轻舟问。

高桥荀道:“司芳菲司小姐,她的气质高华,是难得一见的名门淑媛。”

“司琼枝小姐呢?”顾轻舟故意笑道,“她难道不是难得一见的淑媛?”

高桥荀回想,似乎想不到司琼枝。

大概是司芳菲在场的时候,高桥荀的目光就不会追随其他女人,独独落在芳菲身上。

司芳菲非常出众,远胜过比她容貌更加谲滟的司琼枝。

“琼枝小姐嘛”高桥荀回想,“她很漂亮啊。”

这就是说,司琼枝徒有其表。

世人评价“淑媛”这个身份时,多半会考虑女孩子的身世,以及她的个人魅力,容貌只占一小部分。

就像当初的魏清嘉,她也许不是岳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是出身最高贵,可她才华横溢,被高捧为第一名媛。

“你想追求司芳菲啊?”颜一源在旁边问。

高桥荀忙摇头,道:“没有,我还是得娶个日本女人,这样我父亲才高兴。”

“你在日本有女朋友吗?”颜一源问。

话题围绕着高桥荀展开。

顾轻舟站起身,跟颜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最近,她都是隔三差五抽空才来,并非天天守在这里。

药铺里生意还不错。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毕竟生病不舒服了才拿药。

最近秋冬换季,天气的变化让很多人染了风寒,故而抓药的人不少。

顾轻舟走到了问诊间。

何梦德正在给人看病。

瞧见了顾轻舟,他站起身。

“姑父,您先忙,我去后面坐坐。”顾轻舟道。

何梦德就道:“那我等会儿再来。”

他继续问诊,顾轻舟去见了慕三娘,跟慕三娘说些家长里短。

她也帮着慕三娘裁药。

到了中午,何梦德终于把上午的病家看完了,抽空过来喝杯茶、吃些饭。

顾轻舟问:“姑父,这几天看病的人很多?”

“是啊,这两天忙,多半是季节病,不妨事的。”何梦德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又问何梦德:“您邀请的同行,可有回信?”

何梦德道:“回了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推辞说来不了,其他人可能没那么熟,就没回。”

跟顾轻舟那边差不多。

顾轻舟沉默。

何梦德怕她难过,安慰她:“轻舟,做事都是开头难的。咱们药行几千年来,都是各自捂好自家的秘方过日子,一味治疗咳嗽的秘方,就足以撑起一家药铺。

你说医药大会,就像西医一样交流切磋,这是逼迫旁人把自家的手艺交出来吗?你又是权贵,你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们如此一想,此事滑稽不可信,而且对你的权势很惧怕,再加上家里的老人宁愿守旧,谁会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也想到了。

在发出邀请函的时候,顾轻舟也想到了种种困难。

墨守成规很容易,想要革新就很难了,大家都怕,就连顾轻舟也怕,怕什么都交出去了,最后也没能为中医中药做出什么样子的贡献来。

她想到了各种困难,却没想到困难成这样,几乎是寸步难行。

顾轻舟咬了下唇。

出师不利!

“姑父,请不到人,干脆激将!”顾轻舟道,“我来做那个恶人。”

何梦德道:“怎么做恶人?”

顾轻舟笑了笑:“邀请函请不到,我就给他们每个人下战书!”

何梦德骇然:“这样不好吧?咱们自己打起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我就想做那个笑话。”顾轻舟道,“姑父,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打不破他们心中的陈规。

就把我自己当个筏子,试试医药这行,是彻底落寞到销声匿迹,还是能发出新芽,都要尝试下。”

何梦德胆战心惊:“轻舟,你如今背后靠着司家,若是办砸了,成了笑柄,只怕你公婆跟前交代不了。”

顾轻舟沉吟。

她看得到中医中药的落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深渊,让西医西药逼得它走投无路吗?

政府已经有了风声,即将颁布诏令,不许中医开办学校,不会给中医办公立的医院。

然而,中医从古至今,都是家族传承,都是小药铺,学校、医院原本就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发展,所以政府的禁令,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危机感。

可西医会逐渐发展,学校会让西医拥有更多的人才,政府资助的医院会让看病更加便宜,而中医没有这两样,到时候中医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顾轻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试试吧。”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成败都看这次的了。把医药大会推迟十日,定在十月二十,我要重新给他们下战书。”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她回到了新宅。

一边写自己的战书,一边斟酌用词,越是狂妄越是妥善。

写着写着,顾轻舟也会考虑后果。她知道这行能人无数,一旦她被打脸,只怕会全天下皆知,到时候她声誉扫地。

她目前拥有极好的名声,岳城的百姓尊重她,她等于有了威望,难道要全部推翻吗?

失去了这些,顾轻舟还配得上司行霈吗?她可是没有家世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放下笔,紧紧捂住了脸。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谁来做这件事呢?”顾轻舟道,“谁来为中医中药出头?”

她想着,起身打了个电话。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1章司慕归来

顾轻舟在很迷茫的时候,给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副官告诉顾轻舟:师座出去巡查了,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电话是接不进去的。

“最早后天能给您回电话。”副官道。

顾轻舟算了算时间,后天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是此刻的迷茫,才需要跟司行霈谈谈。

结果

顾轻舟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她挂了电话。

她继续伏案疾书,想着把自己的挑战书写得更加狂妄些,能激起同行的怒火,他们才会过来。

顾轻舟写好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凌晨四点,顾轻舟就醒了。

“居然趴着睡了一夜”顾轻舟站起身,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

她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

她轻松了不少。

洗澡出来,顾轻舟一边擦头发一边下楼。

她坐在沙发里,吩咐女佣去准备早膳,然后自己看着自己的挑战书,准备修改措辞。

早晨的光线迷蒙,顾轻舟打开了电灯。

光影一错,顾轻舟感觉有人站在门口,她还以为是副官,就抬起头。

倏然,她整个人紧绷了起来,慌忙站起身,抓起了手边的台灯。

台灯很笨重,顾轻舟用力抓在手里。

是司慕。

司慕看到了她这样,脚步一顿。

回到久违的新宅,司慕看到了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头发半干,在灯下有墨色清辉。

她穿着月白色的斜襟衫,深绿色长裙,长发及腰,整个人透出娴雅与安静。

然而,她看到了司慕。

她整个人似只受惊的猎豹,眼眸锋利,笨重的台灯一手抓起,那等有力度。

司慕眼底的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的荒凉与寂静。

他走了好几个月。

“你回来了?”顾轻舟在四目相对中,慢慢平静,也惊觉自己失态了。

她把台灯放下,耳边那嗡嗡的枪声也慢慢消弭。

她和司慕互通电报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可一看到他,记忆就似潮水翻滚。

顾轻舟的眼神有点乱。

“嗯。”司慕应了。

他穿着一套裁剪合度的西装,是咖啡色条纹的,雪白衬衫干净,领口扣得整齐,头发梳得也一丝不苟,他风度翩翩。

原本就高大的司慕,这几个月晒黑了,也更加壮实了些,就越发有了威严,不似从前那般稚嫩。

他好像成熟了很多。

“怎么突然回来,也不给我发个电报?”顾轻舟问,“我们说好了的”

“是阿爸发电报让我回来的。”司慕道,“而且,我必须回来,否则我就回不来了。”

顾轻舟一顿。

她道:“你先到客房,你的书房这几个月都没有打扫。”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喊了副官,让副官领着司慕到楼上的客房去休息。

副官道是。

司慕平日里很少注意副官们,不知道这是司行霈的人。他走了之后,顾轻舟换了副官,司慕也觉得平常。

他没有再说什么,提着藤皮箱上楼。

顾轻舟问他:“你昨晚睡了吗?是先睡一会儿,还是休息下吃早饭?”

“吃早饭吧,一个小时后可以开饭。”司慕头也不回。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司督军让他回来的,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芳菲假托了督军的意思,让司慕回来的?”顾轻舟想。

要不然,司督军肯定会提前告诉顾轻舟的。

顾轻舟原本还以为,至少要两三年司慕才会回来,那时候她都离开了,不成想

她心中隐约发紧,伤口处亦在隐隐作痛。

顾轻舟拿着纸笔,也快步上楼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深吸了几口气,顾轻舟把头发盘起来,绾成低髻,插了把珍珠梳篦,洗了个脸,重新涂了些雪花膏,她这才下楼。

在客厅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慕才下楼。

顾轻舟站起身。

餐厅已经准备就绪,佣人陆陆续续上了饭菜,看到司慕都露出几分惊讶,低声叫了声“少帅”,然后继续做事。

顾轻舟坐到了西南席。

司慕则坐到了她的斜对面。

“阿爸给你发了电报?”顾轻舟问他。

司慕面无表情,点头。

他如今的冷漠,看上去是波澜不惊的冷酷,不再是从前那种闹别扭,顾轻舟心中莫名有点怯意。

“是。”司慕道,“阿爸给我传了密信,让我尽快回国。”

顾轻舟一顿。

军事机密吗?

一旦是军事机密,司督军没告诉顾轻舟,顾轻舟也能理解。

她问司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说你差点回不来?”

“军校里有些机密,被我不小心偷听到了。”司慕道,“日本可能要增兵东北。”

顾轻舟错愕:“增兵?”

司慕点点头。

“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满足于东北,想要南下了。我是军政府的少帅,一旦他们的计划落定,亦或者猜疑我知情,定然会扣押我,此前还只是风声。”司慕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那你回来得还算及时。”

同时她又问,“阿爸也知道日本要增兵了?”

司慕道:“阿爸没说,只是催我火速回国。”

顾轻舟哦了声,没了下文。

司慕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顾轻舟道。

司慕略微颔首,端起一碗小米粥,慢慢喝了两口,道:“我吃了饭去趟司公馆,下午就去南京。”

就是说,他并不会住在这里。

顾轻舟没有预想中松一口气。

她道:“你不介意我打个电话给阿爸吧?”

司慕的筷子一顿。

这是怀疑他撒谎吗?

顾轻舟看出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担心电报并非阿爸所发。”

司慕眉宇冷若冰霜,略微颔首:“随你。”

他吃了一个汤包。

顾轻舟就放下了筷子,去给司督军在南京的官邸打电话。

电话接通,佣人说司督军在吃早饭。

“你去叫一声。”顾轻舟道。

佣人道是。

等了约莫一分钟,传来司督军的脚步声。

他咳了下,才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轻舟,这么早有事?”

“阿爸,阿慕已经回到了岳城。”顾轻舟道。

司督军错愕:“他回来做什么?好好的出去念书,这才念了多久,就半途而废回来?”

顾轻舟心中一片澄澈。

是司芳菲借了司督军的名义,让司慕回国的。

司慕现在再去南京,就可能成为司芳菲的工具。

顾轻舟跟司督军解释了一通。

司慕也听到了顾轻舟的解释。

通过电话,司慕也了解了实情,他蹙眉:“不是阿爸让我回来的?”

“对,是芳菲。”顾轻舟道。

说罢,她对司慕道:“我们谈一谈,你暂时不要着急去南京。”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2章她回来了

顾轻舟和司慕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今儿是阴天,光线有点暗淡,顾轻舟就开了台灯。

司慕的肤色更深了些,故而眼神格外的深邃,竟和司行霈有了五六分的神似。

他们兄弟原本就挺像的,如今更像了。

“阿爸没有叫你回来,是芳菲。你离开之后,我跟司行霈有来往,芳菲发现了。”顾轻舟道,“她只怕以为我们没离婚”

司慕蹙眉。

他听到了这里,唇微微启动,似乎想说什么。

顾轻舟就停下来,等他先说:“怎么了?”

“芳菲知道我们离婚了。有人在南京给我们办了离婚书,芳菲看到了,她也告诉了我。”司慕道。

顾轻舟愕然。

这倒是意料之外。

只不过,顾轻舟到底嫁过人,在司芳菲看来配不上司行霈,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司芳菲为什么要把司慕叫回来?

顾轻舟感觉司芳菲再布一个很大的局,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顾轻舟沉默了下。

司慕也沉默了,道:“你还没有告诉阿爸?”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又道:“听说你现在很得人心。”

顾轻舟道:“只不过是运气好”

说罢,她就把魏林的事,告诉了司慕。当时那件事的舆论很强烈,顾轻舟处于风口浪尖,故而她得到了名声。

百姓爱戴她。

“不,是你本事好。”司慕淡淡的,口吻如冰。

他恢复了从前高冷的司少帅。在他眼里,顾轻舟不再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而是他的弃妇。

他不在乎,才能保持理性。

“谢谢夸奖。”顾轻舟也没有继续谦虚。

然后,顾轻舟也舒了口气,对司慕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岳城有人坐镇,阿爸也放心。”

这样,等医药大会结束,顾轻舟就可以离开岳城了。

提前是她需要洞悉司芳菲的筹划。

司慕仍是面无表情。

顾轻舟道:“芳菲用阿爸的名义叫你回来,肯定是想利用你,挑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如你先留在岳城,等我的医药大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南京,跟阿爸说清楚。”

司慕沉吟了下。

顾轻舟分明是怕他上了司芳菲的当,觉得他不够机敏。

若是从前,司慕大概会很生气,因为那时候很在乎她的看法。

现在,心情很平和,没什么涟漪。他对顾轻舟,再也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憎恨,同时也没了爱慕。

那一枪,把司慕的一切都打断了。

他清心寡欲了起来。

一个男人,因为爱情枪杀自己的妻子,司慕很瞧不起自己。

他反思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他和顾轻舟错过的源头。

他曾经有长达一年的时间忽略她。

而后,魏清嘉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司慕微微阖眼,把情绪深敛,不露痕迹。

“由你安排吧。”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司慕很配合,顾轻舟也松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司慕给她的电报,提到了有个和她很像的女人,还有蔡长亭。

“你后来了解过那个女人吗?”顾轻舟问,“蔡长亭呢,之后见过他吗?”

司慕去了日本之后,一直和顾轻舟通信。

在他们的信件里,司慕的每封信都要带上自称,我或者吾等等,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若是缺少这个字眼,就意味着电报不是司慕发的。

而顾轻舟给司慕的回信,一定会带上季节或者天气。

这两种字眼,是通讯常用的,很容易被忽略,而且有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也不会被破译。

从始至终,没人借用顾轻舟的名义给司慕发信,也没人冒充司慕给顾轻舟发电报。

司慕有封电报上说,有个日本女人很像顾轻舟。

“我当时日语不算好,认识的人也少,不敢贸然惊动蔡长亭,后来派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姓平野,是当地一名军官的妻子,蔡长亭是她的表亲。她丈夫是增兵东北的军官之一,她到国内来了。”司慕道。

顾轻舟的心,猛然一缩。

她问司慕:“你亲眼瞧见了她,那你觉得她是我母亲吗?”

司慕道:“你和你母亲不像,这话我姆妈说过很多次。”

世上常有容貌相似的人。

有时候,两个人长得像,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血缘。

“你觉得,我跟那个女人会有关系吗?”顾轻舟换了个说辞,“你认为是巧合吗?”

“不是。”司慕沉吟下说道,“蔡长亭也是有备而来,他似乎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给他妹妹报仇只是他的借口。”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又问司慕:“假如那个女人真的跟我有关系,蔡长亭又跟她很亲近,那么蔡长亭为何想要杀我?”

司慕沉默。

他哪里知道?

蔡长亭的心思,司慕是捉摸不透的,若不是顾轻舟,司慕根本对付不了蔡长亭。

司慕道:“蔡长亭没想过害你。”

顾轻舟望着司慕。

“他做的,只是想毁了你的身份。”司慕道,“也许,他不想你做军政府的少夫人,他对军政府才有敌意。”

顾轻舟也沉默了起来。

上次那样无处遁行的杀局,也被蔡长亭逃脱,再想要杀了他就更难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慕看着她的眼睛,只感觉她眼中忧色很浓,似乎很多事压在她头上。他心中有些异样,但这点浮动,司慕立马压了下去。

两个人的话题说完了,接下来都是沉默。

顾轻舟没话找话:“在军校还习惯?”

“嗯。”司慕言简意赅。

顾轻舟又问他,日本的饭菜可适合他的口味,而司慕明显不在乎顾轻舟找话题的努力,每个问题都是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没一句多余话。

顾轻舟寒暄了七八句,觉得差不多了,就问他:“你可要去看看潘姨太?”

潘姨太身怀六甲。

若她生下了男孩子,那么就是司慕的长子。

男人对长子的感情,应该不同寻常吧?顾轻舟觉得司慕应该高兴。

而实际上,司慕却蹙了下眉头。他似乎很不想去看,然而触及顾轻舟探寻的眼神,他才颔首:“嗯。”

顾轻舟在电报里跟他解释过,为什么禁足潘姨太。如今,她还是当面解释了一通。

司慕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兴致乏乏。

到了潘姨太的院子,司慕看着这小巧紧凑的院落,布置得素雅整洁,墙角的秋菊尚未凋零,十分的雅致。

他略微颔首,觉得不错,顾轻舟没折腾潘姨太。

然后,他就看到了潘姨太。

潘姨太怀孕快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很是富态。

她面色红润,精神头充足,且看到司慕时情绪非常激动,想要冲过来抱住司慕。

司慕往旁边挪了几步。

潘姨太看在眼里,脚步停下来,只是给司慕见礼:“少帅,您回来了?”

司慕点头:“嗯。”

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在她的小腹上扫过。

潘姨太继续道:“您今晚是住在少夫人那边,还是住在我这边,陪陪我和孩子?”

她直接拿出了孩子。

而司慕,也不给她半分幻想,直接道:“少夫人那边。”

一点留恋也没有,一句解释也不曾,简直是铁面冷血。

潘姨太有点想哭。

司慕看了眼旁边的佣人,见是练达的洪嫂,很是放心。

不管是住处还是潘姨太的精神面目,司慕都觉得她过得还不错。明明是禁足了,她还能有这样好的情绪,司慕知晓洪嫂功不可没。

“洪嫂,你辛苦了。”司慕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温和了几分。

洪嫂忙笑道:“少帅,姨太太才辛苦,女人怀胎,真真是吃苦。”

司慕又看着潘姨太,说:“你也辛苦了。”

潘姨太喜极而泣。

顾轻舟站在旁边,很是多余。

她对司慕道:“你很久没回来了,陪潘姨太说说话吧。”

如今,顾轻舟不是司慕的妻,而潘姨太还是司慕的妾,他们应该更亲近。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开口对潘姨太道:“我已经回来了,你还住在这里,免得搬来搬去的疲乏。要什么,派人告诉少夫人。”

潘姨太失望极了。

她眼底初见司慕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所谓。

她应了声是。

司慕就跟着顾轻舟往外走了。

“你陪陪她也好,女人怀孕是真的很不容易。”顾轻舟道。

司慕则道:“她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就让她继续保持吧,没必要去破坏,给她更多的幻想和期望。

少些希望,心中就少些欲念,潘姨太才能少些折腾。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从潘姨太那边回来,司慕的书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副官们帮他把东西搬下来。

司慕重新住到了他的小书房。

既然安置好了,司慕就知道接下来要做甚,顾轻舟也没空陪他,她还有医药大会。

顾轻舟的“挑战书”,经过打磨,也彻底成形了。

她是用白话文写的,通俗易懂。

顾轻舟拿去给何梦德看。

何梦德觉得不妥:“这这这太狂妄了,使不得使不得!”

顾轻舟笑道:“您觉得使不得,就是使得了。我这就叫人印出来,分别夹在请柬里寄出去。”

何梦德忧心忡忡。

顾轻舟在点火。

一旦有人扇风,只怕收拾不了,他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则道:“姑父,您不用担心,若是此事能成,我成为踏脚石又能如何?”

既然想做、既然敢做,顾轻舟就不会计较后果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3章两虎相争

顾轻舟给诸位同行下了“战书”。

既然是挑战书,措辞肯定是不可以客气的。

顾轻舟在开头就写:“吾学医七八载,已经精通医学各科。”

这话,实在狂妄到欠扁的地步。

看到这一句,只怕任何医者都要火冒三丈。

顾轻舟看似是夸奖自己,把自己形容成天才,实则也是在告诉其他人,医学没那么难。既然没那么难,其他人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任何人都知道,医学特别难的,哪怕是天赋极好的人,也是数载苦学。想顾轻舟小时候背医书,几乎是吃饭睡觉都不能停歇,脑海中全是那些药方、药材。

她这般轻傲的语气,就像一棍子,会戳在三成人的心槛上,叫人忍受不了。

顾轻舟的挑战书,继续狂妄:“行医三年整,素来未曾遇到难解病例,也不曾遇到敌手。是中医的落寞,还是人才的凋零?”

看到这里,七成人只怕想要教训顾轻舟了。

顾轻舟的意思,颇有唯我独尊之意。

这话,没人会服气!

挑战书上继续道:“故而,吾举办医药大会,商榷挽救医药于危急。诸位同僚若是列席,会赠送药方两张。”

看到这里,只怕九成的人都会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教他们医术,甚至用药方打发他们。

有医术的人,谁家没有自己的秘方,需要用顾轻舟的?

这没办法忍受了。

最后,顾轻舟又道:“若是不来,我就当您认输,到时候会将您的名讳记录在案,算是不战而降。”

她会把自己邀请了而没来的人,算作怯场。

一旦有人怯场,顾轻舟就会记录他们的名字,然后放在报纸上,算作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么一来,收到了邀请函的,只怕个个都要来了。

他们既怕被顾轻舟占便宜,真的上了她手下败将的名单,自毁声誉;同时,他们也想教训教训顾轻舟,让她知道轻重。

这份挑战书,顾轻舟还打算叫人登报,她就是要张扬。

“轻舟,你这是要把全天下的大夫都得罪了。”何梦德始终忧心忡忡,“不该这样的,咱们也是好心好意的,没必要说话这样绝。”

顾轻舟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话不说绝,他们不肯来,我这也是无可奈何。”顾轻舟道,“您看我之前的邀请函,多谦虚啊,根本无人理会。”

之前的邀请函,礼数周全,措辞内敛,结果如石沉大海。

不是傲气,而是这行的陈规太深了。

顾轻舟深知他们的踌躇。只是,她想要试试,能否打破这些踌躇,能否给中医一个前景,能否救自己一命。

这份挑战书放下去,顾轻舟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大家对顾轻舟的措辞都非常不满意,回信也大多不礼貌。

顾轻舟没有生气,而是把这些回信很珍惜的放起来。

就在她忙碌着整理回信的时候,也是司慕回来的第三天,司行霈的电话终于进来了。

“他回来了?”司行霈开口就问。

声音那般不经意,仍是有些急切和担忧。

顾轻舟嗯了声。

回来了。

“芳菲让阿慕回来的。”顾轻舟道,“她借用阿爸的名义,给阿慕拍了电报。”

“芳菲?”司行霈反问。

顾轻舟又嗯了声。

电话里沉默了下。

什么意思,司行霈是明白的,顾轻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只是顿了下之后,问他:“要不要和阿慕说话?”

司行霈道:“好。”

顾轻舟放下了话筒,去敲了司慕的书房门。

司慕最近哪里都没有去,一回来就在整理书籍和笔记,似乎在日本的小半年带回来很多珍贵的手稿。

他开了门,用眼神询问何事。

“司行霈的电话,你要接么?”顾轻舟问。

司慕犹豫了下。

他还是去接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顾轻舟就上楼了,她的一颗心全在医药大会上。

她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全部想了一遍。

甚至开场的演讲稿,她也是一遍遍的斟酌再写。

至于其他,暂时都不在她的心里。

司慕和司行霈通电话时,两个人一度沉默了下。

是司行霈先开口的:“到驻地去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以后不一定就在驻地谋职。”司慕道,“过几天去见过了阿爸,再做考虑。”

“这些日子也无事,可要到平城来走走?”司行霈问。

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司慕离顾轻舟远些。

司慕沉默着,眼底却有了寒意。

“不了。”司慕干脆拒绝,“我很忙。”

司行霈气结。

一生气,说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司行霈问他:“不是说了这几年不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学得言而无信?”

“我没有答应你是什么,你没资格指责我有信还是无信。”司慕冷冷,争锋相对。

说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忍受,重重挂了电话。

顾轻舟在楼上,也听到了电话砰的一声巨响。

她继续伏案疾书。

房间的电话也响了。

接通之后,仍是司行霈。

“我晚些时候到。”司行霈道。

顾轻舟忙得很,对司行霈的无名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道:“随你啊。”

“顾轻舟!”司行霈的声音猛然一提。

他听得出顾轻舟的敷衍,却不知何事,也不知顾轻舟承受的压力。

顾轻舟可是引来一群怒火冲天的中医,而她最终的目的还是联合他们发展中医,假如处理不妥,顾轻舟也许会加快中医的分崩离析,还会让自己的声誉扫地。

她简直是寝食不安。

这个时候,让她抽出心事来应付儿女私情,实在为难。

“顾轻舟,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司行霈厉声反问,“你是不是欠收拾?”

顾轻舟依旧是神态平和。

她淡淡道:“不要发火了司师座,你如果想知道司慕为什么会回来,何不去问问芳菲呢?不是我把司慕惹回来的,给你添了麻烦的也不是我!”

司行霈的气息不稳。

顾轻舟继续道:“司行霈,你还觉得芳菲动机单纯,而我多心了吗?”

司行霈哽住。

顾轻舟又道:“我知道你担心。其实没必要的,我这几天在忙医药大会,司慕一直关在自己房间里,我们都没见过面。”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远在平城,司慕和顾轻舟在同一栋房间里。

这如何安心?

想起上次司慕枪杀顾轻舟,司行霈这肚子怒火还没有消除。

他很想立刻回岳城,然而明天要实验一批新的大炮,司行霈不在场,他就看不到结果。

这一忙,就可能要耽误几天。

“轻舟,你害怕吗?”司行霈的态度先软和了下来。

他是问,顾轻舟还害怕司慕吗?

当初,她可是吓坏了的,很长时间有噩梦。

顾轻舟的声音,有点颤栗:“真的好怕!”

司行霈的心一紧,很心疼。可他紧接着听到顾轻舟说:“我这次若不把此事办妥,以后只怕再也没机会了,我很怕。”

他这时候才知道,顾轻舟和他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顾轻舟的心思,果然全在医药大会上。

司行霈见她暂时无心司慕那边的恩怨,也暗中舒了口气,鼓励她道:“拿出你师父的本事,借着这个机会扬名立万,也给你师父长长脸!”

顾轻舟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司行霈又说,让她自己多留心,别太累了等语,气氛轻松了起来。

顾轻舟挂了电话时,没什么坏脾气。

她继续修改自己的演讲稿。

她还邀请了艾诺德医生,希望他也能到场,给她增加点说服力。

这篇演讲稿,顾轻舟拿给何梦德和艾诺德看,他们都觉得:“可以缓和气氛,也算真诚。”

顾轻舟舒了口气。

到了十月十五,顾轻舟收到了五十封回信,她邀请了全国各地的五十名稍有名望的中医,全部回信,并保证如期到场。

顾轻舟还邀请了马冼。

“这个马冼,是武汉的一名中医,我之前因为病家和他意见相左而结仇,这次我希望他也能来。”顾轻舟道。

“那他会不会捣乱?”何梦德担心。

顾轻舟道:“他来捣乱也没什么坏处,若是他不计前嫌,自然就更好了。”

何梦德点点头。

艾诺德则很尊重顾轻舟这次的决定,她冒着风险的精神,也值得艾诺德敬佩。

“医者仁心,少夫人对得起自己的身份。”艾诺德道。

顾轻舟笑了笑:“您过奖了,我当不起。”

她又亲自去了趟五国饭店。

经理反复告诉她:客房全部都会空出来,会议厅也准备妥当,饭菜也有名厨掌勺。

“少夫人放心,不会出半点错。”经理道。

顾轻舟这才放心。

回到了新宅时,司慕这次没有躲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看书。

他看到顾轻舟,站起身道:“我想和你一起去趟司公馆。”

司慕回来,还没有去看过祖母。顾轻舟也很久没有去看祖母了,正好打算去探望,就点点头。

顾轻舟道:“那行,走吧。”

于是,他们俩一起出门,乘车去了趟司公馆。

路上,司慕对顾轻舟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顾轻舟问。

她问得漫不经心,带着随口一接腔的意味,结果司慕的回答,却差点让她摔倒。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4章找场子

司慕说他要出门。

顾轻舟问他去哪里,他却说:“去平城。”

这个回答,让顾轻舟如遭雷击。

她沉了脸:“司行霈逼你去的?”

“不是。”司慕停顿了下,言语颇有点支吾,“我想去看看飞机”

顾轻舟:“”

司慕虽然没有解释,顾轻舟却也懂。飞机目前还是新的事物,而且武器专家预测它会改变战争的格局。

在军校多年的司慕,肯定听说过,可惜没见过。

司行霈那边正好有飞机,而且他诱导司慕去平城,这样可以离顾轻舟远点。

他们兄弟各有所需。

司行霈抛出了诱饵,司慕自愿上钩,根本没顾轻舟什么事。

顾轻舟道:“那你去看看吧。”

司慕颔首。

他顿了下,又道:“你不要多心,我不是因为你。”

顾轻舟苦笑。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到了司公馆,老太太高兴极了,看到他们俩就满面笑容,拉住司慕的手不放:“晒黑了!”

老太太又叫人去准备饭菜,要留顾轻舟和司慕吃晚饭。

二叔和二婶也来了。

司慕只是话少,不是脾气坏。他和二叔说些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膳的时候,堂弟堂妹们都回来了。

菜摆上来,顾轻舟和司慕并排坐下,司慕看到了堂弟司宇,突然开口了。

“阿宇。”司慕喊了堂弟。

司宇心中有鬼,拿着筷子正在夹茄子吃,闻言筷子一抖,茄子就掉到了桌面上。

“二哥,怎么了?”司宇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司慕。

二叔和二婶也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二婶,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希望顾轻舟调和下,别让他们兄弟吵起来。

而顾轻舟是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道司慕要说什么。

若说司慕为了她出头,这大概不可能。

顾轻舟就没有接二婶的暗示。

那边,司慕神色平淡,脸上没什么笑容,却也没什么怒气。他似一泓无波的水,淡淡道:“听说,你最近很有出息!”

司宇顿时就明白司慕想说什么。

就是说,司宇长出息了,司慕不在家的时候,敢跟嫂子逞威风。

“二哥,我”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也能结交朋友。”司慕继续道。

他口吻是那么平静,可字字句句的反讽。

顾轻舟这时候才确定,司慕之所以拉着她到司公馆,是给她找场子来了。

她很诧异。

而司宇,满脸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

老太太全明白,也觉得应该让司慕骂骂司宇。

堂兄弟之间,有什么仇怨说出来,比结在心里更好,故而老太太慈祥含笑,不露异样。

甜汤上来时,顾轻舟给老太太打汤,也不理会那边的风云诡谲。

“二哥,不是的,那时候我也是受人蒙蔽,对不起。”司宇差点要站起来给司慕行礼。

司慕却好像看不出司宇的窘迫,他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又没给我摆架子。”

二婶忙道:“阿慕,阿宇他是不太懂事,让他给他嫂子赔罪!”

说罢,二婶倒了一杯酒给司宇:“阿宇,快端给你嫂子,给你嫂子赔礼!”

司慕静静看着,没有阻止。

顾轻舟想到,这件事已经陪过一次罪了,现在又要来一次,也是够烦的。

只是,司慕这次是表明了要司宇认错,顾轻舟就顺势答应了,早点解决此事。

司宇接过酒,果然端给了顾轻舟:“二嫂”

“都过去了,以后还是一家人,不必要见外的。谢谢你的酒。”顾轻舟接过来,喝了一口,算是原谅了。

司慕这才松口了:“嗯,一家人不要见外。”

司宇大大松了口气。

老太太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到顾轻舟和司慕感情和睦,老太太很高兴。

而二叔和二婶、司宇也知道,顾轻舟在司家是受到所有人敬重的,谁也别想欺负她。

就算是司慕,也不会轻易放过欺负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的情绪很复杂。

她几次看司慕。

司慕如常,依旧是冷漠的表情。

吃了晚饭回去,顾轻舟跟司慕道:“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道:“你别多心,我不是为了你。阿宇不懂事,我得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后吃亏。”

这是司慕今天第二次说,不是为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别多心。

有时候,往往需要刻意强调的,才是谎言。

顾轻舟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司慕”顾轻舟想说点什么。

司慕却道:“我去平城,可能要多住几日,听闻平城在修建新的铁路,我也要去看看。”

他会去参观司行霈的机场、军火库,以及营地。

顾轻舟的话被打断了。

其实,不打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表达。

“好,你自己当心。”顾轻舟道,“我的医药大会是三天,你二十四日可以赶回来,我们去南京。”

去南京,当面把事情跟司督军说清楚。

所有的秘密,都要坦露出来。

司慕倏然握紧了手指。

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似乎出卖了他。

他没有答话,因为呼吸的莫名紧蹙,让他瞬间失语。

“阿宇的事上,我并没有吃亏,你别担心我。”顾轻舟又道。

司慕颔首。

当天晚上,顾轻舟给司行霈打了电话。

她也问了司慕去平城的事。

司行霈笑得吊儿郎当:“他自己答应来的,我可没有逼迫他。”

“司行霈,你别欺负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冷哼,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是你儿子吗,你这样维护他?”

顾轻舟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司行霈,我跟他说好了,等他从平城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南京,把事情跟督军说清楚。”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一喜。

这算是近来最好的消息了。

“乖。”司行霈道。

第二天清晨,司慕带着两名副官,乘坐汽车去平城。

顾轻舟早起在门口送他。

看着他远走,顾轻舟挥了挥。

她想,自己说过了那样的话,司行霈应该不会害司慕。

司慕好好的,他就会跟顾轻舟去南京,当面解释清楚他和顾轻舟的协议婚姻;一旦司慕在平城出事,那么司行霈和顾轻舟往后的婚姻,都要迷上污点和猜疑。

司行霈不会那么傻。

顾轻舟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医药大会要用的东西。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5章开幕

十月二十日,顾轻舟的医药大会如期举行。

可惜天气不太好。

从前天傍晚开始,岳城就变了天。细雨迷蒙,斜斜密密的编织着,似一张冰冷的网洒下。

初冬的寒意涌现。

五国大饭店门口,人声鼎沸。

顾轻舟的汽车到了门口,她略微整顿衣裳。

她通过汽车的玻璃窗,望着大门口的人头攒动,半晌没有推开车门。

副驾驶座,唐平副官陪同顾轻舟,他跟顾轻舟解释道:“依照您的吩咐,岳城大报纸的记者都来了。”

顾轻舟看了眼:“不止吧?”

唐平道:“少夫人,您如今是红人,附近上海南京等记者,也纷纷赶过来,怕错失新闻。”

这话不假。

顾轻舟在岳城的名望,已经慢慢渗透出去。

提到岳城军政府,大家也许不知道司二少帅的名讳和容貌,却独独很清楚这位二少夫人的生平。

顾轻舟的事迹,颇为传奇,被不少报纸和民众津津乐道。

“是吗?”顾轻舟的心,却无意中收紧。

她看着窗外。

还在下雨,天地间灰蒙蒙的,阴冷铺陈着,袖底生寒。

顾轻舟望着满满的人群,薄薄的雨丝打在车窗上,视线里越发模糊起来。

她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唐平又出声提醒她:“少夫人?”

顾轻舟似回神般。

她笑了笑,对唐平道:“唐副官,我有点紧张。”

唐平诧异不已。

少夫人是运筹帷幄的女中豪杰,多少次的危机,她都是气定神闲。

而这次,根本不算什么危机,她居然怯场了。

唐副官无法相信这是她说的话,故而转过脸来看她。

车厢里的光线很淡,顾轻舟那双似冰魄般宁静的眼底,的确有点纷乱。

“少夫人,你别担心。虽然您发的邀请函措辞激烈,可是咱们的款待很有诚意。

客房是最上等的,饮食也讲究,来得那么多名医,他们个个都很满意,目前情绪稳定,没什么怨气的。”唐平道。

承包下岳城的五国饭店接待,又在饮食上刻意求精致,特别准备了各种菜系的名菜,让每位大夫都宾至如归。

这的确抹去了他们五成的怨气,现在哪怕是不高兴,也不会当众摆脸色。

况且,这里可是岳城,军政府的地盘,大夫们无权无势,他们更是不敢嚣张了。

少夫人的担忧,在唐平在看来是很奇怪的。

没必要担心啊。

“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自己不能做到最好,达不到预计的效果。”顾轻舟道。

假如没有好的效果,那么这次的医药大会,就可能沦为作秀,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

下次在想开到这样规模的大会,就千难万难了。

越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越是知道厉害,越是会害怕。

而其他时候,顾轻舟往往都是带着侥幸和轻松,她不怕失望的往前冲。独独在中医药这块,她格外的小心翼翼。

“少夫人医术高超,定能大获全胜。”唐平道。

顾轻舟微微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

“好了,下车吧。”顾轻舟道。

唐平道是。他先下车,撑起了雨伞,一把黑色油布雨伞,落下淡淡阴影。

顾轻舟推开车门。

有人眼尖,看到了她。

“是司少夫人!”

“少夫人,请问您这次举办中药大会,是想开办中医院吗?”

“少夫人,您如此大规模提及中医,否则在倒行逆施?”

镁光灯对着顾轻舟,不停的闪动,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她耳边更是充盈着各种声音,问她这次开医药大会的目的,以及是否要倒行逆施的发展中医。

在世人眼里,中医是陋习,是有志之士力主破除的陋习。

发展中医,就是在倒退。

顾轻舟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她只是默默进了五国饭店的大堂。

大堂外吵闹不想,大堂里同意嘈嘈切切。

随着清脆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顾轻舟。

和那封狂妄之极的挑战书不同,顾轻舟看上去很温柔。

她薄妆浅黛,一袭深灰色格子风氅,里面是月白色繁绣旗袍,头发挽成了低髻,让她更显得古朴与端庄。

顾轻舟这样子的打扮,并不过分时髦派,所以那些穿着长衫的老中医们,不算特别反感她。

年轻、温柔、端庄娴雅,这样的年轻女人,没人愿意主动和她面红耳赤。

故而有人站起来,叫了声“少夫人”,旋即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和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一一询问对方的姓名。

“马老先生。”她也看到了曾经的熟人马冼。

马冼脸上,没了上次的戾气,笑容和煦。

“少夫人,久违久违。”马冼客气道。

“这一路还颠簸吧?”顾轻舟和他寒暄。

“还好,如今的火车方便。”马冼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又寒暄了两句,她才继续往前走。

这么一通下来,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顾轻舟也有点口干舌燥。

她走到了饭店特意设的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有极亮的灯光,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

顾轻舟立在灯火之下,众众人压了压手,高声道:“诸位请坐。”

众人落座之后,顾轻舟念了她准备已久的开场词。

她的开场词比较通俗白话,这样显得平易近人。

顾轻舟可以掉书袋,高雅桀骜,可她把众人都惹恼了,这个时候越是低调通俗,越容易重新获得好感。

故而,她的开场词几经修改,如今格外通顺。

“邀请函之所以狂妄,也是求才心切,用了激将法。”顾轻舟解释。

说到这里,她自己笑了。

大堂里也爆发出哄笑。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气氛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缓和了,也达到了顾轻舟想要的地步。

她接下来,就说了这次开办医药大会的目的。

她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有位老大夫站起身:“少夫人,您如此好的医术,能否治疗好我的病?”

说罢,他站起身,脱了自己的上衣。

大堂里的空气微寒,这位大夫约莫五十来岁,消瘦单薄,肌肤干瘪,他脱了上衣之后,胸口霍然可见一物,让满屋子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然后看到的人,呆若木鸡。

顾轻舟也微愣。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6章这病,我能治

脱了上衣的大夫姓邱,鲁地人士,有一味祖传治疗胃疼的药方,专治胃疾,几乎是药到病除,在鲁地颇有名气。

顾轻舟请了他来。

这位邱大夫叫邱迥,平日里爱憎分明。顾轻舟的挑战书,始终在他心中过不去。况且他犯病以来,也是把一切都看开了,故而直接询问。

他也不怕死,顾轻舟再有权势,能耐他何?

众人围过来。

顾轻舟亦然。

邱迥的心口,有一个类似桃子般的肿块,四周的肌肤发黑。

“心瘕!”

在沉默中,有人脱口而出,把这个可怕的病症说了出来。

人群里沸腾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心瘕!”

“老夫行医三十年,这是头一回见到真正的心瘕。”

“心瘕啊,这”

离得远处的,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纷纷伸出脑袋,询问何事。

有人就告诉他们,那边有个患了心瘕的大夫。

“心瘕是必死之症,我也没见过,快快让我去看看!”

“谁如此倒霉,居然患了心瘕?这可不是常见病。”

“是山东的邱迥,治疗胃疾的那位。”

大堂里嘈嘈切切。

顾轻舟近距离看着邱迥,仔细看了他身上的心瘕。

心瘕是中医里的必死病症。

学医的开端,师父会教徒弟,医者不是神仙,要能接受自己的失败。遇到了必死之症,不能出手,否则病人死在自己手里,砸了招牌事小,被病人家属索命事大。

招牌和命都没了,还怎么行医?

所以,行医之时,也要保护好自己。为此,必死之症,医者没必要出手。

心瘕在必死之症的首位。

之所以排在第一,因为这种病,很容易被当做火疖子。

大夫一瞧,哦,原来是心口生了个火疖子或者瘤,很简单嘛,依照火疖子的处理,给它割了。

然后,病人就死了。

这种心瘕,一碰必然会死人。

一旦死人,病人家属是绝不会放过大夫的,大哭大闹让大夫赔的倾家荡产是轻的,遇到脾气火爆的,直接就把大夫打死。

轻则赔上声誉和家当,重则没命,大夫们就学精了。

只是,这种心瘕到底罕见,有的人从医十几年才会碰到一个病例,有的人一生未见。

哪怕如此,却是人人都牢记心瘕的特征:其形若桃、皮下隐约可见流质,四周肌肤发黑,整个病人肌肤发黄。

邱迥的病状,完全符合心瘕的描述,他就是患了心瘕。

“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很担心问邱迥,“邱大夫,你不去看看西医?”

邱迥哈哈大笑:“生死,邱某早已看淡了。少夫人自称通晓天下难症,不知能否治好我这个病?”

众人全部看着顾轻舟。

他们心想:这位少夫人也是够倒霉的。

她开医药大会,吹牛把众人都请过来,肯定是带着目的的。也许她要扬名,也许她想要搜罗天下值钱的药方。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心怀叵测。

众人明知道是钩,却不得不咬钩,纷纷被司顾轻舟给钓了上来。

若是没有大事,顾轻舟会说几句好话安抚,花点钱让众人吃好玩好,然后再利用权势得到一点秘方,赢得盆满钵满。

这么大的好事,做起来自然不费劲了。

然而,邱迥得了心瘕,而且他是有意让顾轻舟不得收场,千里迢迢从山东赶过来,给顾轻舟添堵。

“这个邱迥,实在是恩怨分明,太耿直了。”有人在心中笑。

邱迥看着顾轻舟,脸上也有笑。

他虽然笑着,心中却是情绪莫名。

刚发现得了心瘕,是两个月之前。医案上记载,心瘕活不过半年,哪怕是挑破也是会死的,这是必死之症。

当时,邱迥失魂落魄,烂醉如泥。

他才五十岁,他的儿子们刚刚成家立业,他的声望正在上升,他即将是人人敬重的老大夫时,他却活不成了。

操劳了半辈子,他想着颐养天年,结果却这样短命。

有同行问邱迥,为什么不去看看西医,邱迥回答说什么看淡了,其实他早已把各大西医院跑遍了。

他之前还去了趟上海。

西医刚到中国的时候,听闻中医对心瘕敬畏如蛇蝎,一阵嘲笑。

他们说,这就是肌肤上的瘤子,割了就能痊愈。

西医们动手了。

不出所料,他们和其他不信邪的中医们一样,割破了心瘕,导致病人没活过五个小时。

再后来,西医们就承认:“这是我们未知的疾病,目前还没有攻克。”

得知西医也无法救命时,邱迥曾经嚎啕大哭过。

他实在不想死!

到了现在,他也没有看淡生死,他只是在人前伪装罢了。

说邱迥给顾轻舟找麻烦,其实他也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顾轻舟可以救活他。

“少夫人,这个病你能治吗?”邱迥再次问顾轻舟。

旁边有大夫看不过眼,道:“此乃心瘕,是必死之症,少夫人可能会治疗?邱大夫,你这话分明就是为难。”

顾轻舟也是轻狂了些,可不能这样对待她。

逼迫她治疗必死之症来怀疑她的医术,对她不公平。

对其他大夫而言,他们也被病患或者病患家属这样逼迫过,他们自己知道艰难,实在不忍心顾轻舟也遭受这样的刁难。

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是啊,少夫人的医术,用正常的手段来证明即可。心瘕是什么病,大家都清楚。我们是医者,不是流氓土匪。”又有人道。

这时候,就有不少人站到了顾轻舟这边。

顾轻舟的善待,让有些人已经忘记了她寄信时候的张扬和羞辱。

世人多半是善良的,心敏锐而慈善,会下意识站到弱势那一方去。

“邱大夫,你应该在家里陪陪家里人。”

“少夫人,不如请邱大夫先去休息吧,他已经有点不舒服了。”这是说邱迥故意挑衅。

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顾轻舟突然开口对邱迥道:“让我把把脉。”

众人微愣。

这还需要把脉吗?

明明是很确定的病例,顾轻舟为何不死心?

不过,大家也不好打扰她,任由她给邱迥把脉。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把脉结束,又看了眼邱迥的舌苔,她这才道:“这病,我能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7章赌注

“这病,我能治。”

顾轻舟的话,落地有声。

满大堂的人,都错愕看着她。

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众人大声讨论了起来。

邱迥被顾轻舟的话,震惊得半晌不语。他看着顾轻舟,似乎想从顾轻舟脸上寻到戏谑或者自大。

然而,并没有。

顾轻舟神色安静,眼中有很温柔的碎芒,眸光滢滢。

“这是心瘕!”

“这怎么可能?连西医都治不好!”

“西医治不好的,我们未必治不了。只是,心瘕素来是必死之症,少夫人就不必出这个头了。”有人苦口婆心,善意劝导。

治好了,自然可以扬名天下。

这么多大夫在场,顾轻舟若是治好了几千年来的必死之症,大概是可以为中医更进一步做出巨大的贡献。

只是,一旦失败,顾轻舟这个“治死了人”的名声,就要天下皆知,到时候她现有的声誉也保不住了。

根本没必要出头。

哪怕顾轻舟不接,其他医生也不会嘲笑她无能。

因为大家都治不好!

“太冲动了。”有人在后面小声嘀咕,“到底太年轻,不知轻重。”

“这哪里是不知轻重,简直是不知死活!她要完了!”

“大家都这么劝她了,她还是一个劲儿往前冲,也是作死。”

大家都觉得顾轻舟实在太显摆过头了,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有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算是中医天才,而且年轻思想活络。

他挤上前,对顾轻舟先是一通自我介绍:“少夫人,我叫汪艺秋,是亳州汪氏的子弟。”

亳州是江南最著名的药都,南边的药材都来亳州,也是整个华夏四大药都之一。

汪氏,是很著名的中药世家。

这样的世家,派最有出息的晚辈出席,也算很给顾轻舟面子了。

“汪少。”大夫们纷纷和汪艺秋见礼。

汪艺秋态度谦和,也跟他们还礼,然后不待他们说什么,继续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您打算如何治疗心瘕?”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汪艺秋相信顾轻舟,他想问问如何治疗。

顾轻舟却莞尔一笑。

“这个,我先卖个关子。”顾轻舟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身患绝症的邱迥,已经把衣裳穿好了。

他也心怀期盼问了句:“少夫人,你打算如何治疗?”

顾轻舟没有回答他们。

她转身,继续上了主席台,然后对着下面的众人道:“邱大夫身患心瘕,实属不幸。我的恩师最喜欢钻营疑难杂症,他苦心多年,倒是有些笔记留下来,我可以尝试为邱大夫治疗,也可以将治疗心瘕的秘方公开。”

此话一落,满场哗然。

心瘕是绝症的记载,已经有了上千年,顾轻舟突然说她能治疗,这原本就惊世骇俗。

就当她是天才好了,她能治疗是很厉害的。

可是,她要把这个秘方公开,这才是众人哗然的真正原因!

中医从来不这样的!

就比如生病的邱迥,他捂紧了治疗胃疾的秘方,养活了他一个药铺,让他在鲁地颇有名气。

一味药方,就是一个药铺或者一个姓氏传承的根本。

顾轻舟却要从根本上毁了这一点。

这等于是自砸饭碗。

所有的大夫都觉得顾轻舟在胡闹。

“我不仅会公开治疗心瘕的药方,我还会公开我师父的五十张秘方,包括其中安宫牛黄丸的独家秘方。”顾轻舟继续道。

有个人就猛然站起来。

他是陕西人,他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赶到岳城,结果却听闻了这个消息。

他家的药铺,有安宫牛黄丸的秘方,那是数百年的家族传承,让他们显赫一方。

“这位少夫人,她不止是砸了自己的饭碗,她还要砸了咱们同行的饭碗!”

“大家都吃不上饭,更加要被西医逼得走投无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中,顾轻舟继续道:“我会成立医药行会,选举会长,从此我们团结一致。我们也学习西医开学校、办医院。”

底下却是沉默。

“我不需要诸位拿出药方,我希望诸位可以到行会开办的学校里任职,医院里坐堂。”顾轻舟道,“我需要的是人才!”

反应还是寥寥。

顾轻舟继续说了中医的艰难。

然而,中医的传统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让他们把家族的学问拿出来,别说他们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哪怕他们愿意,他们的族人或者孩子们也不会愿意的。

顾轻舟看着他们,心知这一仗会很艰难,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响的。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宴席开始了,大家就当多交个朋友,相互认识,交流交流感情吧。”顾轻舟道。

“少夫人,邱大夫的心瘕,你打算何时给他治疗?”汪艺秋急忙站起来,生怕顾轻舟说话不算数。

“明天下午。”顾轻舟道,“我需要准备些药材,炮制药材需要时间,所以心中治不了。”

邱迥目光定定看着顾轻舟。他不知是该提起一点希望,还是该提起一点嘲讽。

他的心有点乱,求生的渴望让他不敢错过顾轻舟说的每个字。

“若是少夫人能治好我的心瘕,那么我自己领头,我愿意到少夫人的学校和医院任职。秘方我不会写出来,可我会把我的本事传给后人。”邱迥高声道。

“这事有趣,我也愿意。”汪艺秋高声道,“我代替我祖父说这句话,假如少夫人能治好千年绝症,我们汪家愿意教学和坐堂。”

大家可能都觉得,此事荒唐,心瘕根本治不好。

于是,他们纷纷附和,带着调侃的意思。

假如顾轻舟能治好,他们也愿意教学,甚至有人说愿意出一位药方。

“少夫人,假如你治不好呢?”邱迥突然发问。

顾轻舟看着他:“邱大夫,我自愿为你治疗,假如治不好,我愿意给你的家人五十跟大黄鱼作为补偿,另外给在场每个愿意参与其中的人一根大黄鱼。”

愿意参与,就是说愿意参加这场赌局。

一旦顾轻舟赢了,他们就要到顾轻舟的行会学校和医院任职;一旦顾轻舟舒了,他们会可以得到一根大黄鱼。

中医这行薄利,除了亳州汪家,大家都是过得很艰难。

陡然听闻有一根大黄鱼,众人全部沸腾了。

“好,我愿意参加。”在场的每个人都这样说。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8章芳菲也去了

顾轻舟的赌注非常诱人!

大黄鱼,是十两重的金条,价值一万多。

像何氏百草堂那样的药铺,每个月的盈利左不过几十块钱,一年也赚不到几百块,一万多块钱,足够普通药铺二十多年的纯收入。

况且,内地的药铺,还不及何氏百草堂赚钱。

顾轻舟说出一根大黄鱼,就连亳州中药世家的公子汪艺秋也震惊了,立下了字据,愿意参加顾轻舟的赌约。

在场的人,都愿意参加,除了一个人:顾轻舟的姑父何梦德。

他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

顾轻舟和何梦德到旁边的柱子后面,压低声音说话。

“轻舟,你是想把军政府输光吗?”何梦德着急。

顾轻舟这么一开口,就许诺了将近一百根大黄鱼。

在何梦德看来,他十几年也赚不到一根大黄鱼,顾轻舟的一百根,算是整个军政府的财力了吧?

顾轻舟却笑了笑:“姑父,军政府怎么可能会这样穷呢?”

何梦德着急又担忧:“也不该这样败掉!”

“不会的,我不会输。”顾轻舟道。

她跟同行中比较有名的几个人,包括马冼,都交谈了。

顾轻舟以为,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不能接受改变。结果令她吃惊的,最年长的胡老先生,跟顾轻舟一样急切。

“我见过手术刀,见过输液管。”胡老先生惊叹不已,“我们的中药这样好,假如也能静脉注射,该有多厉害!”

顾轻舟的眼眸发亮:“这就需要政府拨资金进行科研。”

胡老先生深深叹气:“如今呢,说中医都是在走退路,当权的有西医能用,为何要花钱去振兴中医?少夫人,这条路难走啊,九九八十一难等着呢。”

顾轻舟也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都要尽可能努力尝试。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六点。

顾轻舟对他们道:“吃了晚饭,诸位可以去岳城街头走走。往东是最繁华的街道,往西可以走到海堤。”

众人道谢。

顾轻舟带着副官,去了趟何氏百草堂,她连夜把明天要用的药物配好。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天亮。

顾轻舟想回去睡个觉。

“你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睡吧。”慕三娘道。

“我还要回去拿点东西。”顾轻舟笑了笑。

她不是嫌弃,她是想回去给司行霈打个电话。

在办医药大会之前,她很紧张,有些话没有跟司行霈说。

如今,虽然会冒风险,可她知道效果会很好,而且药也配齐了,顾轻舟想着回去给司行霈打个电话。

“别太累了。”慕三娘叮嘱她,“你姑父为人谨慎,肯定说了些泄气的话,你也别忘心中去。”

顾轻舟笑起来:“姑姑,我哪有那么多心?”

慕三娘就不再说什么,为她拢了下鬓角,送她出门。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一夜的制药,她身上有很浓郁的药香,同时又感觉疲乏,握住电话的手因为虚弱而轻微发抖。

电话那头,是司行霈的近身副官的声音:“顾小姐,师座出去巡查了,晚上才会回来。”

顾轻舟哦了声。

意料之中。

她又问:“二少帅去了之后,没有什么事吧?”

副官道:“顾小姐放心,什么事也没有,师座知道您会担心,他说了无碍,叫您放宽心。”

顾轻舟沉吟:“我下午两点之前,都会在家里。一旦二少帅或者师座回来了,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副官道是。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上楼去睡觉。

可能是一晚上的疲倦,也可能是入冬之后的天气变化让她着凉,她有点咳嗽。

洗了热水澡,顾轻舟四肢乏力,直直倒下去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她感觉有什么重东西压在她身上。

睡眼迷蒙,顾轻舟看到木兰压在她身上,不停的拱她的脑袋。

她坐起来,浑身酸痛:“木兰,你又重了很多!”

她不太舒服,抹了抹脑袋,好像有点发热。

顾轻舟起身,让佣人煮了姜汤来喝。

“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又有点受凉。”顾轻舟想。

她重新洗澡。

出了身汗,下楼喝了姜汤和米粥,顾轻舟的身子略感发沉,却也没倒下去。她浑身酸软,这是风寒发烧的征兆。

她深吸几口气。

吃了饭,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钟,刚刚到下午两点。

她问副官:“师座可给我打电话了?”

副官摇摇头:“没有。”

顾轻舟沉思。

她犹豫着,还是给平城的驻地打了个电话。

“除了二少帅,还有谁去你们那边吗?”顾轻舟突然问。

副官如实道:“还有芳菲小姐,少夫人。”

顾轻舟握住电话的手一紧。

“芳菲小姐什么时候到的?”顾轻舟又问。

“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乘坐黑色奥斯丁”

“好了,好了。”顾轻舟失笑,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是巡查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晚上他们会回来吗?”顾轻舟问。

副官道:“这个难说。师座说,今天要去军火库看看,位置比较远。”

顾轻舟再次沉默。

可能是精力有限,顾轻舟现在疲乏得厉害,她不能兼顾,故而不再说什么。

她想先把“心瘕”这个病例给它处理完,这是一场硬仗。

顾轻舟之所以敢治疗这个病,是因为她小时候见过。

很多医者穷尽一生,可能都无缘见识这种疑难杂症,她却有幸在九岁那年见过一次。

当时,病人是一位二十岁的小伙子,家里有瘫痪的老父亲,还有一个刚刚出世的女儿,他负担起一家的生计。

得知了此病,大夫们束手无策,辗转求到了顾轻舟的师父跟前。

师父也没办法。

那小伙子和他年轻的妻子,跪在师父的面前。

“哪怕是治死了,也是我的命,我绝不怨您,我的族人也绝不敢说二话。”小伙子说。

后来,小伙子家的族长和孙家的族长到场,年轻人立下了字据,他和他的家属绝不会闹事。

师父犹豫了两天,做了很多的准备,决定出手。

然而,还是失败了。

心瘕一破,那小伙子当天晚上去世。

那户人家果然重诺,此事没有抱怨半句。

师父不甘心,跟人家说:“能否让我看看他的尸骨?”

他想要剖开检验。

年轻的寡妇哭道:“如果您看了之后,能找到治疗的办法,以后再有人生这种病,能救他一命,那么就交给您了。”

她深明大义,让顾轻舟的师父更加难过。

他剖开了年轻人的胸膛,一点点查看,然后再缝好还给了家属。

师父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送给了那户人家。

人家没要。

而后的半年,师父都在钻研这个病例,写了很多的笔记,做了很多的尝试,可惜再也没同样的病家求到他跟前。

他也去找了,没找到。

他对顾轻舟道:“可惜了,他是第一个,假如是第二个,也许他能活命。”

他就把这个病的治疗方法,以及用药,全部交给了顾轻舟。

“时机!”师父强调很多次,“就那么几秒,一旦错过了,毒脓还是会流回心脏。”

顾轻舟就记住了。

只是,师父的实验到底能不能成功,她也不知道。

她也在尝试。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带着她的药,去了五国饭店。

是治好了心瘕,从此扬名天下,还是治死了邱迥,从此身败名列,就看今天的了。

她的手,莫名又颤抖起来。

“我害怕。”她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着。

她面对阴谋时,从来没有过胆怯,哪怕是失败她也能承受。唯独在医术上,她小心翼翼,她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她信仰中医,她把医术看得至高无上。

深吸几口气之后,顾轻舟去了五国饭店。

大家同样积聚在大堂,临时搭建的会议厅里。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们今天更加熟悉了,也会交流心得,相谈甚欢。

一看到顾轻舟进来,众人纷纷起身。

“少夫人,今天该给邱大夫治病了吧?”

“邱东家的病,您是打算怎么治疗?”

顾轻舟笑了笑,没有一一回答。

她走到了主席台上,才道:“我承诺的事,现在就要兑现,我即将要为邱大夫治病。”

下面暴发出哗然之声。

顾轻舟继续道:“这个病,是上千年传说中的死症,罕见、必死、无药可医。如今,我们就来攻克它!”

她拿出两颗药丸,交给邱迥:“邱大夫,你先把这两颗药吃下去。”

说罢,她又道:“请诸位空出场地,分两边站立。若是不愿意看,可以先回房,等到了时间再来看邱大夫。”

没人愿意回房。

顾轻舟亦不勉强。

副官们抬了一张简易的行军床,铺在大堂中央的地上。

顾轻舟对邱迥道:“邱大夫,请您过来躺下。”

邱迥吃了药之后,浑身发冷。

他也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顾轻舟:“这发冷没事吧?”

顾轻舟道:“没事。”

邱迥有点担心,小心翼翼躺下了。

顾轻舟就坐在旁边,给他把脉。

她的手指,始终搭在邱迥的手腕上。

而她的副官们,则在旁边放了个小椅子,椅子上摆放了很多的东西,包括银针等。

邱迥慢慢进入睡眠。

整个大堂静下来,静得鸦雀无声。

他们的视线,都在顾轻舟身上。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19章我害怕

顾轻舟一开始发抖,因为她有点低烧。

低烧未退,可她的情绪高度紧张,导致她的手彻底平稳了下来。

她稳稳扣住了邱迥的脉搏,没有半分放松。

终于,她感受到了。

邱迥也彻底昏迷。

顾轻舟就对旁边的副官道:“银针。”

副官急忙递给她。

顾轻舟一手把脉,一手捏住银针。

她额头不知不觉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银针插入,顾轻舟的手也松开了邱迥的手腕,抓起了旁边的小手术刀。

这是跟宋医生借用的手术刀。

“要干嘛呢?”有人看到顾轻舟拿手术刀,头皮发紧。

“不会是要刺破心瘕吧?”

“心瘕不能刺,一刺必死,西医院都是这样的。”

他们低声交谈中,却见顾轻舟的手,轻轻挑破了心瘕最柔软的地方,也就是桃子形状最黑的地方。

她丢下刀,拿了一块消毒过的白色巾帕,用力按在心瘕上。

她开始挤脓血。

“哎呀!”有位老大夫差点吓得昏死过去。

这样不行的。

心瘕这么简单粗暴能治疗的话,就不会是千年难解的谜题了。

它的可怕在于,任何药物都不能遏制它的生长。长到了半年之后,人就要死,药物无法让它消除。

而刺破它,一旦刺破,六个小时之内必然会死亡。

顾轻舟刺破了心瘕,邱迥命不久矣。

“完了!”

“还以为她有什么大本事呢,原来她是故弄玄虚!”

“这也未免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有人不满道。

大家议论纷纷。

而顾轻舟的手并没有半分停顿,她急速开始将脓血挤出来,她旁边不知什么东西,在滴滴答答的响。

众人看过来,才知道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钟。

“五十秒。”副官突然道。

顾轻舟的手,更加用力,而且很快速换了条巾帕。

那条巾帕,已经汲取了满满的脓血,十分可怕。

顾轻舟按住了胸口,让脓血尽可能流出。

“六十秒!”副官道。

顾轻舟立马丢了巾帕,挪开一个位置。

她身后的副官,火速上前,掰开了邱迥的嘴巴,对着他的嘴就开始吹气。

吹气之后,顾轻舟用力按压邱迥的胸膛。

全场寂静。

若躺着的是个女人,他们只当军政府的副官在占人家便宜,结果是一个老头子

寂静之后,爆发了嗡嗡的议论声,每个人都在压低着嗓子说话。

他们无法理解,不能明白。

“这是西医中的急救法。一旦心脏停止了跳动,就要吹气、锤击胸口,让心脏复苏。”旁边的汪艺秋大声道。

众人停止了嘈杂的议论,都在听汪艺秋说。

汪艺秋看着顾轻舟和副官一下子也不停,他也有点紧张,继续道:“西医中,一旦有人昏迷却怎么也叫不醒,称为休克。一旦休克,就要用这种急救的方法。”

众人都明白过来。

原来,邱迥昏迷了。

几番吹气和捶打,邱迥终于醒了过来。

顾轻舟的手停止。

她下意识把手往背后一藏,故而没人看到她的发抖。

她浑身冒汗。

简单的动作,她愣是一身薄汗,头发丝都沁出了汗珠。

“少夫人”邱迥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瘕已经憋了下去,他大惊失色。

他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轻舟道:“来,再把这两颗药丸吃下去。”

说罢,她把药丸递给了邱迥。

邱迥依言吃了。

顾轻舟道:“邱大夫,您现在可以去休息,也可以坐在大堂说话,等待六个小时。”

说罢,她自己站起身,“我去客房睡一会儿。”

四楼有一间客房,是专门留给顾轻舟自己的。

她蹒跚着上楼。

副官在后面道:“少夫人,属下背您上去吧。”

顾轻舟摇摇头:“我能走。”

她几乎是摇摇晃晃的,上了四楼。

一进门,她就倒下去了,再也不想站起来,浑身都酸。

自己的掌心是发烫的,这点她能感受到,而额头隐约作痛。

顾轻舟无力挣扎,一头栽倒睡着了。

而邱迥,并没有回房,他怕自己死在房里,没人知晓,军政府抵赖。

他坐在大堂,将近五十人看着他,而且都有利益关系。假如他死了,他们全部可以拿到一根大黄鱼,而邱迥的家里人能拿到五十根。

所以,他们不会任由司少夫人信口雌黄的,他们会为邱迥主持公道。

“她就是割破了你的心瘕,这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有大夫很担心,“还不如不让她弄。”

“她给邱大夫吃了药。”有人道。

“吃了什么药啊?”

邱迥则想了想。

顾轻舟给他吃得药,他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而且莫名发寒。

“我也不知道。”邱迥道。

众人围着他,议论纷纷。

邱迥反而比较看得开,他对众人道:“哪怕我死了,少夫人也答应给我家里人一大笔钱。我活着,他们没享受过富贵,若是因我死了而豪阔,我岂不是死得其所?”

五十根大黄鱼啊!

在座的,没人敢说自己的命值五十根大黄鱼,也没人敢说自己能赚这么多钱。

他们几辈子,只怕也赚不来。

能有如此巨大的补偿,邱迥的家里人一定不会闹腾了。

“人不能为钱活着。”有人眼馋,却不知该说什么。

邱迥道:“我哪怕这次不死,几个月之后也要死。那时候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他反而很高兴。

不管怎么说,他都感觉自己是赚大了。

而其他在场的人,也想万一邱迥死了,他们可以拿到一根大黄鱼。

这是一笔巨款。

五十根,更是天大的巨款。

大家敷衍着,等待着。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

到了晚上六点,饭店给他们准备了晚膳,依旧很丰富。

吃完了之后。

“少夫人怎么不下来吃饭?”有人想起了顾轻舟。

却没人敢去问。

顾轻舟浑浑噩噩睡着,一直想醒过来,偏偏梦魇很重。

她精疲力竭般。

在睡梦中,她梦到了血,以及凶徒。

有人追杀她,她使劲的跑,还把自己的腿给扭伤了,最终也没能醒过来。

她最后梦到,有个人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朝着她的胸口扎,她使劲挣扎,在睡梦中掉下了床。

一阵剧痛,让顾轻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还有一个小时。”顾轻舟一个骨碌坐起来。

依照医案记载,心瘕戳破后活不过六个小时。

邱迥应该还没死,要不然肯定有人砸她的房门了。

顾轻舟又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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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620章改写医史

顾轻舟坐在地毯上,半晌爬不起来。

她这时候才确定,自己的高烧并未褪去,反而是越发严重了。

“这时候生病,可真的不恰当啊!”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起身,批好了外套,把门口的副官叫进来。

“你去军医院,拿些退烧药给我。”顾轻舟道。

副官道:“您发烧了吗?”

“是啊。”顾轻舟道,“跟军医说,我稍后十一点左右会去,暂时没空。”

副官还想劝顾轻舟去军医院。

闻言,副官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顾轻舟也急忙去洗热水澡。

水很热,她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轻松了不少,只是嗓子眼里疼,脑壳也发涨。

洗澡之后,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想,若是邱迥真的死了,她应该怎么办?

毕竟,师父治疗这个病的方子,都是他自己推断的,并非成功过的。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头发快要擦干的时候,副官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胡军医。

“少夫人,属下给您打一针吧。”胡军医道,“退烧药还是少吃为妙。”

“麻烦你了。”顾轻舟道。

于是,她的胳膊上被打了一针。

一针之后,顾轻舟静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问副官:“楼下的人在做什么?”

副官道:“他们也在坐着,没什么人说话。”

原来,大家也在等,他们和顾轻舟一样焦虑。

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没有力气,还是站起身,下楼去了。

楼下的大厅里,所有人都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把邱迥给团团围住了。

副官高声咳嗽:“少夫人来了。”

他们这才让出了路,纷纷往后退。

有人迫不及待道:“少夫人,已经快过六个小时了吧?”

快过六个小时了,邱迥并没有浑身变黑,他精神甚至不错。

“少夫人,真的能治好心瘕吗?”

顾轻舟没有回答,她也没把握啊。

她走过来,邱迥和几位老大夫也站起来。

顾轻舟笑了笑,然后对邱迥道:“我给你把把脉吧。”

邱迥道是,就伸出了手。

顾轻舟为他把脉,邱迥却感觉到顾轻舟好像有点发烧。

他没问,怕多说多错。

顾轻舟的手指按上去,邱迥的脉象一切如常。

顾轻舟看到了这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再等等吧。”顾轻舟道。

旁边的人,都在问顾轻舟:“少夫人,您是如何治好心瘕的?”

看邱迥的状态,肯定是死不了的,他肤色都没变。

“暂时还不能确定治好了。”顾轻舟道。

还没有到六个小时呢。

邱迥心中也很紧张。

大家各怀心思,默默坐着,外围的人反而叽叽咋咋的说话。

顾轻舟不言语。

过了片刻,副官提醒顾轻舟:“少夫人,六个小时整了。”

这话,如冰水滴入热油锅,顿时砸开了花。

六个小时整了,邱迥并没有暴毙。

所有人都恨不能凑上前,想问问顾轻舟到底怎么回事。

顾轻舟就笑了笑。

她看着邱迥,以及众人:“医案记载,最长的病例是六个小时,如今六个小时已经过去,我算是打赌胜了吧?”

邱迥道:“的确算您胜了。”

其他人也道:“算您胜,这个没话说。”

就是说,他们再也拿不到顾轻舟的钱了。

邱迥这个瞬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这样吧,邱大夫先去睡一夜,若是明天安然无恙,我们明天的讨论重点,就说说这个病。”顾轻舟道。

已经很晚了,她说罢就站起身。

“诸位先回房吧,我们明天早上八点开会,辛苦诸位了。”她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其他的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夜里会不会出事?”

“现在再出事,邱迥也拿不到任何钱财,也是可怜。”

“邱迥可能真的痊愈了,我们要攻克这个病,会记入史册的。”

众人嘀嘀咕咕的,各自回房去睡觉了。

邱迥则睡不着,约了三名大夫在他房间里下棋。

这三名大夫也巴不得近距离看看邱迥,万一真的有事,他们能得到最快的资讯。若是无事,他们也能最先了解这个病例。

大家各怀心思。

两点多的时候,邱迥撑不住睡着了。

翌日,其他房间的大夫们,早早下楼等待着。

到了七点,他们看到楼梯的走廊尽头,有个人下楼吃饭。

正是邱迥。

邱迥脸色有点白,可他看上去无病无灾,脚步也算稳健,衣着得体下楼了。

众人再次哗然。

这个病,真的治好了,彻彻底底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治好了!

“神了!”有位大夫忍不住大声道,“这位少夫人,是哪里来的神医?”

顾轻舟再次踏入五国饭店时,她的烧已经退了,但是人很虚弱。

结果她一进来,就有人大声道:“司少夫人来了。”

大家非常激动。

顾轻舟一眼也看到了远处的邱迥,她就知道大家激动的原因。

邱迥没死。

第一个心瘕病患,活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改写中医历史的时刻,他们亲眼见证,如何能不激动?

“少夫人,真的治好了!”那位年长的老大夫,激动对顾轻舟道,“这是医学界的罕事,也是医学界的大事!”

其他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

顾轻舟看着邱迥,也微微笑了起来。

邱迥则噗通给顾轻舟跪下:“少夫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顾轻舟急忙去搀扶他:“邱大夫,大家都是同行,不必如此。”

这么一弯腰低头,顿时头昏脑涨,顾轻舟自己的风寒还没有好。

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而且很紧张。

“少夫人,您是怎么做到的?”有人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是怎么做到的?

顾轻舟的方法,看似那么简单,她也是用了最平常的法子,为什么邱大夫没死?

一个艰难的病例,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被称为必死之症,为什么顾轻舟轻易就处理掉了它?

他们难以置信。

“其实,我承担了极大的风险,我差点让邱大夫死了。”顾轻舟也叹了口气,“我让邱大夫的心,停止跳动了将近一分半钟。”

满场一静。

大家的目光里,全部充满了震惊。

心停止?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621章第一神医

顾轻舟记得师父说过,心瘕是有毒的,毒随着时间而慢慢越级越深,最终沁会心脏而亡。

假如刺破,心瘕的毒会立马回缩经过心脏,再扩散全身。

很多人都知道有毒,却不知该怎么办。

心脏若是不停止,这心瘕就决不能碰;而心脏停止在中医的传统思路上,是非常可怕的。

心脏停止超过几分钟,就会造成脑死亡,人也就彻底死亡了。

所以,心脏停是死,不停毒血回扩也是死。

最终,这个看似是毒瘤一样的东西,造成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困扰,让中医们束手无策。

顾轻舟的师父在给年轻人治病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后来他也提出让心脏停止那么一分钟左右,然后立刻用外力挤出脓血,阻止其回扩。

然后,再弄醒过病人,让病家吃下清血毒的药物,将可能回扩的毒素杀除,争取给病人留下一条命。

这个思路,顾轻舟的师父想出来之后,也就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研制药物。

这是他的心结。

他后来一直没机会再遇到一个心瘕的病患。

顾轻舟把这个思路,也告诉了所有的同行。

因为邱迥的痊愈,顾轻舟的话特别有说服力。

“下次再遇到这个病,治疗时也要千万个警惕,心脏要健康,而且体内不能有热。”顾轻舟跟他们强调。

众人听闻,深感顾轻舟大胆。

他们震惊看着。

想到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分钟,邱迥也是紧紧捂住了胸口。

怪不得他吃了药就觉得冷,因为心脏慢慢停下来,他的血流得也慢。

“少夫人,心瘕这病,已经有了治疗思路、药物和成功治愈病例,它足以从必死之症上消除。您对中医的贡献是卓越的。”那位最年轻的老大夫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

在场五十人,全是全国各地的名医,他们有说服力。

他们会把顾轻舟的名声传递出去。

“我尊司少夫人为第一神医。”有个人高声道。

这人四十来岁,习惯了谄媚,对顾轻舟和岳城军政府也多有巴结。

他首先这样喊了。

另外几个见风使舵的,立马也道:“司少夫人这‘第一神医’的名号,当之无愧。”

没人反对。

很多人沉默。

顾轻舟治好了心瘕这个必死之症,对医学攻克了一个千百年的难题,叫她一声“神医”,的确实至名归。

可“第一”,这就有点不太好说了。

在场的大夫们,圆滑的早已应和,老实的保持沉默。

最有威望的胡老先生,站起来对众人道:“我也很敬重司少夫人,她对心瘕病的贡献,是卓越至伟的。

只是,她年纪轻,将来还有更广扩的天地,‘第一’的名头会让她树大招风,处于风口浪尖,这对她并无好处。”

顾轻舟很感激胡老先生。

什么第一神医,多有捧杀之意。以后,不管顾轻舟走到哪里,大概都会引起同行们的反感。

谁愿意一个年轻女人称第一,压他们一头?

况且,医术又不是考学,没有状元探花的标准。吹得越高,顾轻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

顾轻舟终于开口:“我们对心瘕这个病的误解,第一是它罕见,没有给我们留下研究的机会,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可能没见过。

没见到,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好?所以,我有幸见过,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我不能占了功劳。

第二,我们对心脏一直有误解,不敢让它停止,觉得心死人必死,这就造成了对心瘕的束手无策。

西医的进入,让我们更加了解心脏,甚至知道了心脏复苏的建议办法。另外,我师父特意钻营过这个病,我是站在我师父的基础上,才治好了它。

我承认我救了邱大夫的命,他若是视我为恩人,我当得起。但是,第一或者神医,我绝不敢承受。

诸位若是还记得我们前天的赌约,那么我们今天就正式成立中华医药行会,参加的每个人,都要随时为我出面操办的学校和医院任职。”

众人响起了掌声。

顾轻舟的话,既不算谦虚,也不算狂傲。

她实实在在说明了原委。

同时,她也把承诺点明,让大家别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不会忘记的。”有人道。

“好,请大家留下自己的笔迹和保证。”顾轻舟笑道。

她的副官,拿了两个大本子,送到了大夫们面前。

他们这次也心服口服的,开始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承诺,以及签字,按了手印。

顾轻舟看着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没什么人反对,她心情很好。

只是站了很久,她的腿又开始发软。

过了紧张的感觉,她似乎略有点发烧。

顾轻舟跟副官交代了几句,又对何梦德道:“姑父,您负责一下吧,我要回去了,我不太舒服。”

众人看得出,顾轻舟不及之前那么神采奕奕。

她似乎生病了。

“少夫人保重身体。”邱迥道,“您是不是发烧了?”

众人都看过来。

顾轻舟笑道:“昨天就有点发烧。”

很多人都听到了,不免赞叹顾轻舟负责敬业。

这种赞叹,真心假意顾轻舟也不计较,至少大家能理解她现在离席。

“我先回去了,诸位请便。你们若是想要回去,副官会负责安排火车。”顾轻舟道。

转身又道,“我承诺过,会交出药方与大家交流,回头何掌柜会给大家看。诸位想问什么,都问何掌柜吧。”

说罢,剩下的都交给了何梦德和副官们。

顾轻舟自己,上了汽车之后就无力依靠着靠背。

她做了件很漂亮的事,此刻却没有半分高兴的心情。

她也知道,这次大获全胜,全靠师父的秘方。

她阖上了眼,对自己道:“先去军医院,回头好一点了再去给师父上香。”

到了军医院,军医给顾轻舟量了体温,发现她昨晚的低烧,如今有反复了。

她重新低烧了起来。

“已经打过针了,不能再打针。”军医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您拿些酒精回去,擦拭后背,试试物理降温。”

顾轻舟点点头。

副官去拿了酒精。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副官吩咐女佣,上楼去给少夫人擦拭后背。

女佣就跟着上来了。

正文 正文_第622章他的坏消息

顾轻舟褪了旗袍,露出光洁的后背,女佣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可能有点凉,您不舒服就说话啊。”

“没事,你用点力气,擦得发热了才会好转。”顾轻舟道。

女佣道是。

顾轻舟就那么趴着。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醒过来,屋子里的台灯已经关了。

她一身的粘濡,是发烧之后出汗了。

她开灯看了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顾轻舟嗓子里疼得厉害,脑壳也疼,她爬起来喝水。

楼下有两名副官站岗。

“夜里不用值守的,怎么还在这里?”顾轻舟问。

副官忙敬礼,然后解释道:“少夫人,唐副官怕您夜里不太舒服,要送去医院,所以派了属下等人守在这里。”

“唐副官呢?”

“二宝也不太舒服。”副官道。

顾轻舟诧异:“二宝怎么了?”

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医药大会,顾轻舟好几天没跟齐师父和二宝一块儿吃饭了。

“二宝也是风寒发热。”副官道。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风寒?

顾轻舟把二宝接到府上,是叮嘱过唐副官照顾好他,唐副官果然很尽心。

“看过医生了吗?”顾轻舟问。

“已经看过了,也打了针。”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

副官又问她:“少夫人,您是要去医院吗?”

“不是,我就是想喝口水,透个气。”顾轻舟道。

副官急忙去给顾轻舟倒了热水。

昨晚女佣给她擦拭完后背,发现她睡着了,就轻手轻脚退出去,居然忘了给她房间放个暖水壶。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她神思微凝。

两名副官相互使眼色。

顾轻舟看到了,问:“有什么话就说,不需要吞吞吐吐的。”

副官一凛。

这两个人,都是司行霈那边的。闻言,他们俩还是犹豫,然后推了年纪稍微大些的副官出来。

副官迟疑了下:“顾小姐”

他换了称呼,从少夫人变成了顾小姐,这是想说司行霈的事。

顾轻舟脑海中一个激灵。

“顾小姐,平城那边打了电话过来,师座可能受了点小伤。”副官声音有点低。

顾轻舟手中的水杯抖了下。

她一双手捧住了杯子,似乎稍微不用力气,它就要掉下去。

“什么样子的小伤?”顾轻舟问。

副官道:“师座摔了下,昏迷不醒。”

顾轻舟脑子里嗡嗡的。

她手中的水杯,滑落到了地毯上,砸到了她的脚趾。

摔得昏迷不醒?

这是摔得多厉害?

顾轻舟眼中起了一层雾色,她眨了眨眼睛,对副官道:“备车,去平城!”

她似乎很用力,才能说出来这句话,可副官听在耳朵里,她的声音还是很轻,轻得毫无力气。

司慕去了平城,司芳菲也去了,顾轻舟能猜到他们会闹点事,却不知道最后受伤的居然是司行霈!

她一瞬间手脚冰凉。

一路往平城去,顾轻舟的心紧紧提起。

唐平没有跟着,副官只是尽可能的简短,说司行霈绝无大碍。

顾轻舟攥紧了手指。

她掌心不知不觉,出了满手的汗。

“顾小姐,咱们这会儿过去,说不定师座都醒了。”副官安慰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说话。

她静静坐着,眼前似乎有什么光影闪过。

她不由想起了司慕打自己的那一枪。

顾轻舟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胸口,她心中满腹的事情在翻滚着,让她无法自控想要做点什么,亦或者说点什么。

但是,她做不出来。

她的血液有种逆行的痛苦。

顾轻舟时常会想起司行霈那没脸没皮的笑容。

他站在阳光下,裂开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温暖而邪俊:“轻舟。”

顾轻舟深吸几口气。

他们是清晨三点半出发的,路上耽误了片刻,直到中午十二点才到平城。

司行霈住到了平城军医院。

顾轻舟下车的时候,脚步虚浮。她原本就发烧,一路的颠簸,她早已是口干舌燥,精神倦怠。

她快速下了车。

眼前一阵阵发黑,顾轻舟努力想要抓住了点什么。

副官急忙上前,让顾轻舟扶住了他的胳膊。

“顾小姐”

“没事。”顾轻舟的声音很轻,她努力闭了闭眼睛,让这一股子晕眩过去。

她进了军医院。

军医们不认识她,而司行霈的近身副官,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看到顾轻舟,副官行礼:“顾小姐,师座已经醒了。”

司行霈是早上八点半醒过来的。

他昏迷了将近十五个小时,醒过来不过四五分钟,重新进入了梦乡。

军医说:“既然能醒过来,问题就不大了。”

将领们全松了口气。

司行霈的病房外,围满了人。

顾轻舟一眼就看到了司慕,以及坐在司慕旁边的司芳菲。

司芳菲一脸惨淡,头发略微零散着,唇色发白。

司慕则低垂着头。

“顾小姐。”有参谋给顾轻舟行礼。

其他人也纷纷道:“顾小姐来了。”

司芳菲猛然抬眸。

她看了眼顾轻舟,又看了眼这些将领和参谋们,眼中的惊愕之色遮掩不住。

司芳菲发现,司行霈的下属们,知道顾轻舟,而且敬重顾轻舟!

他们叫她“顾小姐”,而是“二少夫人”,他们把顾轻舟视为司行霈的人!

这怎么可能?

司芳菲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如此反常!

顾轻舟这样的女人,不是应该被浸猪笼吗?

这些将领们,他们为什么要尊重她?

司芳菲一口气没有上来,全部缩在心口。

她望着顾轻舟,神色惊惶。

顾轻舟却没看她,而是跟众人略微点头,就对司慕道:“你没事吧?”

司慕摇摇头,眼睛并未落在顾轻舟身上。

他一言不发的,先站起身,然后越过顾轻舟走了出去,仍是没说半个字。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才收回视线,对军医们道:“我能探视师座吗?”

“可以,顾小姐请。”军医道。

司芳菲就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看看阿哥。”她道。

军医立马说:“二小姐,师座要静养。”

司芳菲被阻拦在外。

正文 正文_第623章戒指拿过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轻舟已经进去了。

军医就是要拦住司芳菲,不许她进去。司芳菲脸色更加惨白,她没有闹起来,而是默默退到了旁边。

她往外走,正好有名副官要送她。

她拉住副官问:“为何她可以进去?”

副官道:“顾小姐是师座的半条命,任何人都不能阻止顾小姐。”

司芳菲闻言,如遭雷击。

他们都知道。

司行霈受伤的消息封锁,只要是怕军心不稳,所以在场的不管是副官、军医还是将领,全是司行霈最信任的人。

他们都知道,顾轻舟是司行霈的命,哪怕她和司慕结婚了。

他们不叫她少夫人,而是称呼顾轻舟,他们尊重她。

司芳菲的喉间,泛出了腥甜。

她从未知道这些事!

她以为,顾轻舟极其不光彩,她以为她大哥和顾轻舟的事发,会让顾轻舟抬不起头。

她甚至以为,她大哥只是享受和顾轻舟的那点神秘,并非真正喜欢她。

现在,她全部知道了。

她错了。

她的哥哥,把这个女人当命!不仅他把顾轻舟当命,他的亲信们也把顾轻舟当女主人。

单单是司行霈的威望,做不到这样的,说明顾轻舟的能耐,也被司行霈的下属们认可。

顾轻舟是岳城之母,她不仅得到了岳城将士们的尊重,她也得到了司行霈这边将士们的敬重。

司芳菲握住了唇。

“半条命吗?”司芳菲倏然感觉被什么重击,眼前直冒金星。

她站立不稳,副官扶住了她。

“他的半条命!”司芳菲无意识重复着这句话,“半条命”

她的唇瓣,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来。

“二小姐?”副官有点担心,低声喊了句。

司芳菲脸上的笑容几乎抽搐,很怪异。

这一声让司芳菲回神。

她扯了下嘴角,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最终徒劳无功。

她快步出去了。

顾轻舟一进门,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司行霈。

他的脑袋上裹了纱布,纱布上隐约沁出血红来。

他唇色发白,肌肤失去了血色,看上去也格外的白。

白得刺目。

他这样高大的男人,肌肉精壮,可这么软软躺着,好似抽干了力气。

也许是错觉,顾轻舟感觉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好像瘦了很多。

她坐到了旁边,轻轻喊了声:“司行霈?”

没有回答。

他的眼帘轻阖,动也没动一下。

顾轻舟再次喊了句:“司行霈?”

她盯着他。

他此刻温顺而纯良,真像个大好青年的模样,一点也不是那个兵痞。

顾轻舟抓住了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头颅受伤,经过了西医和军医们的手术抢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顾轻舟把脉的时候,没看出什么大问题,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时间能让他的伤口愈合。

顾轻舟俯身,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下:“快点好起来啊。”

她坐下来,把脸贴在他的手上。

顾轻舟很累,她阖眼之后,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感受到了一抹绮丽。

那是黄昏,他母亲抱住他,站在门口的大桑树下。

夕阳璀璨,天边的云霞如锦。

淡红色的霞光落在他母亲脸上,那是世上最好看的面容。

而后,他看到了顾轻舟。

温柔又恬静的小丫头,一头青稠般的长发,迎风而动,长发似涟漪。

四周的景致格外绚丽,司行霈唇角,有了个淡淡的笑容。

他的母亲,他的轻舟,真是个好梦。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霞光似乎从梦里,追到了他的眼前。

医院宽大的窗口,霞光全部铺陈,将室内映衬得温馨又温暖。

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床边。

司行霈一惊。

他动了下手。

他一动,发现顾轻舟也动了。她没有醒,而是更加用力抱住了他的手。

司行霈失笑。

一笑,额头就疼,他吸了口气。

顾轻舟睡得很沉,眉头微蹙。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一抹,司行霈吓了一跳:顾轻舟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轻舟?”司行霈用力拽出了手,忍住发麻的奔着,推顾轻舟,“轻舟?”

顾轻舟的身子一歪,居然被司行霈推得栽倒了。

她直直栽了下去。

“来人!”司行霈大声道。

这样就没醒,说明顾轻舟病得很重。

到底谁把她叫来的?

司行霈的眼睛发红,气得呼吸不畅。

“师座。”门口的副官急忙进来。

司行霈道:“叫军医!”

说罢,他就摘了输液管,亲自下床把顾轻舟抱起来。

副官大惊:“师座,您不能动!”

这副官是邓高,十分耿直的小伙子,上前十分利落把顾轻舟抱了起来,忙对司行霈道:“属下来,属下来!”

司行霈瞥了他一眼。

眼神里格外不满。

邓高也不管了,反正不能让师座这样下床。

军医说了,师座需得卧床十天以上,现在最好动都别动一下。

“属下这就去叫军医,师座您快躺好了。”邓高道。

司行霈道:“在这里加一张床,就把她放在这里。”

邓高道是。

这边惊动了,那边很快军医就过来了。

推了一张病床过来,军医对司行霈道:“顾小姐高烧,只怕是风寒感冒。”

顾轻舟的病,不仅仅是风寒。

她这么一路乘车而已,颠簸中并没有减轻她的病情。

“要输液。”军医道,“没什么大碍,师座放心。”

司行霈哪里能放心?

他紧紧蹙眉。

顾轻舟的病床,就在司行霈的旁边,她安睡中像个乖巧的细瓷娃娃。

“这叫什么事?”司行霈苦笑。

两个人,都病倒了。

司行霈想起了什么,对邓高道:“你回去,把我上次订制的戒指取过来。”

“啊?”

“快去!”司行霈眼眸一沉。

邓高回神般:“是是,属下这就去。”

他知道那枚戒指放在哪里的,也知道那枚戒指做什么用,更知道那枚戒指的分量。

只是

现在要戒指,难道师座打算在病床上求婚吗?

这也是够奇怪的。

算了,师座原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邓高想着,如果师座结婚的时候,大家就有婚宴吃,可以吃肉喝酒,真是一大幸事。

他兴高采烈的回去拿了。

正文 正文_第624章订婚

顾轻舟猛然坐起来。

司行霈一直斜倚着枕头半坐,目不转睛看着另一个病榻上的她,见她倏得坐起,不免微愣。

继而,他们四目相对。

司行霈又想笑,又难过:她肯定是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了他,想到还不知他的病情,故而一下子惊醒了。

他莫名心酸。

“你怎么坐了起来?”顾轻舟看了他半晌,似乎要捡一句最要紧的话先说,然而每一句都那么重要,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望着司行霈,情绪波动。

她愣了下之后,大概是彻底清醒了,下了床。

她要搀扶司行霈躺下:“磕破了头,那么要紧的病,得多躺躺。”

“我躺得脑壳更疼。”司行霈顺势搂住了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顾轻舟抱到了自己的病榻上。

他这张床是定制的,大概是军官们专用病榻,是普通病床的两倍大,而且很结实。

顾轻舟明知他荒唐,却不敢挣扎,生怕他的脑袋再次受伤,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

她始终要看他的脑袋,他却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一碰,确定不发烧了,司行霈心中安稳了下来。

“军医给你验血了,说你最近太过于疲劳,很可能会劳累死。你发烧反复,就是因为太疲倦了,身体在警告你。”司行霈道。

说着,倒也没有责怪,而是伸手轻轻摸着她的面颊,“你又不乖了。”

顾轻舟握住他的手。

她给司行霈把脉。

司行霈和她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确定了司行霈无内伤。

她抬眸看着他:“你就乖吗?”

司行霈失笑,吻了下她的唇。

顾轻舟越发有了做太太的威严,说话行事端方而持重。

“为什么会这样?”顾轻舟问。

司行霈的情绪倏然一落。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寒芒。

那寒芒一闪而过,他的笑容到底有些僵硬。

他对顾轻舟道:“你搀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顾轻舟大惊:“你作死了?军医难道没有叮嘱过你,十天不能动吗?”

她没有听军医说过,却也能猜到。

这种厉害的外伤,不可能让他随时下床的,应该要静卧休息。

“我跟其他人不同,我不动才好不了。”司行霈一肚子歪理邪说。

顾轻舟冷哼:“你别作死了司行霈,你再这样的话,我也不管你。”

真生气了。

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担忧。她这么担忧,他还吊儿郎当的,她这才气着了。

“好好,听你的。”司行霈见好就收,双臂略微用力,将顾轻舟圈固在怀里。

他的唇凑在她耳边,轻轻道:“轻舟,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顾轻舟道:“正经话?”

“正经话。”

“那好,你说。”顾轻舟有点乏了,她软软依靠着他。

“我想跟你求婚。”司行霈道,“我想娶你做太太。”

顾轻舟浑身似过电般,一阵酥麻从头顶直到脚心,耳边也嗡了下,让她的世界陡然静下来,静谧无声。

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说出来的瞬间,竟是这般的欢喜!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的心意,也知道他想要求婚,甚至好几次打断了他的话。

她以为,等他说出来时,只不过是平常话罢了,毕竟尝试了那么多次。

过往的一切,师父和乳娘的死,在心中浮动。

“我”

她想要说什么,舌尖始终千斤重。

司行霈就从被子里,掏出一个绒布小匣子。

黑绒布的匣子被他捏得久了,有点温热。

他打开了匣子。

顾轻舟看到了钻石坚硬而璀璨的光芒,灼目耀眼。

她定了定。

她抬眸,看着司行霈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

她的师父和乳娘死了,而她已经忘记了仇恨。她甚至害怕知道真相,从一定要清楚结果,到现在什么也不敢问。

她害怕自己身份令她无立足之地。

“我不用你孝顺。”司行霈道。

“我也不是个善良的人。”顾轻舟继续道。

司行霈道:“我比你更恶。”

“我对朋友照顾得不多,对同行的恩惠也少得可怜。”顾轻舟还说。

“我的战友会因为我而去世,我们都不算良友。”司行霈说。

她不孝、不善、不良,她并不是个好人。

但是,他愿意娶她。

“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司行霈道,“我们就狼狈为奸吧!”

他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有点凉,直达心脏。

顾轻舟眼中有泪,她看着这枚戒指,那光能照耀到她心中去,未来的路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她要结婚了,余生与另一个人分享。“好。”顾轻舟道。

说罢,眼泪就夺眶而出。

司行霈吻住了她。滚热的眼泪,落在他的面颊上,他心中一阵阵的暖意。

他受伤了,她也不太舒服,故而他们的吻不似以往那般激烈。

司行霈放开她的时候,顾轻舟抹去了眼泪。

她破涕为笑:“你都没跪下!”

“那我现在给你跪下!”司行霈道。

他的脸皮比城墙都厚,而且从来不再女人面前争尊严。如果习俗是要跪的,他真可以跪。

他说着,就想要下床。

顾轻舟急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以后补偿吧!”

她依偎在他怀里。

顾轻舟看着手上的戒指,总有种不能相信的错觉。

这都是真的。

司行霈就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神思游荡,半晌定下心思,问他:“怎么会今天这样求婚?”

司行霈道:“突然很想结婚了。”

他摔得很厉害,自己是知道的。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每个人都很陌生,却独独记得顾轻舟。

他问军医:“轻舟呢?”

而其他人,他不认识了,有一瞬间记忆是零散的,只记得顾轻舟,记得她笑和哭的样子。

他短短几分钟的煎熬之后,重新陷入昏迷。

再次醒过来时,记忆慢慢回来了,也想起了眼前的人,有司慕和芳菲,还有其他将领。

万一自己真的死了,可有遗憾?

从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了:他还没有给过轻舟家庭。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和顾轻舟结婚。

她是刻在他命中的唯一。

正文 正文_第625章我需要你

司行霈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轻舟,他初次醒过来时的茫然。

那时候,脑子里只在想:轻舟呢,这个人不是轻舟,那个人也不是轻舟。

轻舟是最重要的人。

然而,他还没有跟这个最重要的人结婚,还没有和她共建家庭。

“你以前也是打算这样草率求婚的吗?”顾轻舟好奇。

司行霈做了很久的筹备,不可能是如此简单的。

“没有,以前打算了很多。”司行霈笑笑,“现在,却是迫不及待。”

计划总是会赶不上变化的。

顾轻舟依偎着他。

慢慢的,她不说话了。

司行霈问她:“想什么?”

“我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她问,“是年前还是年后?”

“年前吧,半个月后结婚。”司行霈道,“你的事情不是都做完了吗?”

“这倒是。”顾轻舟道。

她又沉默。

司行霈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嗫嚅了半晌,才说:“司行霈,祝福我们的人不会很多,甚至可能没有几个”

她还没有和司慕宣布离婚。

若是今天宣布,那么也是一边离婚一边结婚,舆论的吐沫会把她淹死。

各种不堪的流言蜚语,会让司家蒙羞。

老太太未必撑的过去。

顾轻舟担心影响司督军的仕途,担心伤害老太太的身体,更担心司行霈的威望。

至于司慕,他曾打过顾轻舟一枪,而顾轻舟救过他数次,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算,顾轻舟都不欠司慕的。

“我不需要祝福。”司行霈道,“我需要你!”

顾轻舟笑了笑。

“勇敢点。”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手背,唇的灼热印在顾轻舟的肌肤上。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是的,应该勇敢一点。

事情都处理妥善了。

司慕回来了,岳城不至于没人坐镇;她的医药大会成功了,中医的未来会有条路走,虽然艰难,却不再是无头的苍蝇,不再是消极等死。

顾轻舟的任务完成了。

大事做完了,哪怕她现在身败名裂,也不至于影响太大。

她遇到司行霈那天开始,这条路就注定了。

她要选择了。

一开始被司行霈胁迫,如今她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她要对自己负责,要对司行霈的爱情和婚姻负责。

“好。”顾轻舟眯了眯眼睛,十分乖巧依靠着司行霈,像只柔软的猫。

她虽然说了好,过了片刻之后却又道:“司行霈,其实我们可以去国外,我们都去念点书。”

惹得司行霈哈哈大笑。

“是真的,我们都太老派了。人家都是新派的人,我们太守旧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得更厉害。

一笑,头上一阵剧痛,他倒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很紧张,忙问:“怎么了?”

司行霈眉头紧蹙,然后身子发软,瘫在顾轻舟怀里。

顾轻舟一瞬间吓疯了。

她唇色发白,急促去摸司行霈的脉搏:“司行霈?”

他的脉象好似没什么变化。

外伤很难摸准,顾轻舟的一颗心,如擂鼓般的跳,四肢开始发麻。

她想要大声喊军医时,司行霈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昏迷不过短短数秒钟。

“你感觉怎样?”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却好似很惊讶,问她:“你是谁啊?”

顾轻舟整个人僵住。

她眼底的骇浪,一层层的翻滚,快要淹没她。

她是谁?

这这,真是摔伤了脑袋吗?

她错愕的看着司行霈,似乎想要看透他的眼睛。

司行霈这时候就爆发出哈哈大笑。

“真是个傻姑娘!”司行霈笑起来,“哪怕我把所有人都忘了,也不会忘了你啊。”

笑得头疼,还是觉得好笑。

可顾轻舟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一双手攥紧了司行霈的衣襟。

司行霈笑声止歇,忙揽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搂在怀里:“哭上了?你怎么这样胆小?从前你朝我开枪,也没见你手软过啊。”

顾轻舟的眼泪落得更狠。

她赌气要摘掉手上的戒指。

司行霈亲吻她的唇,一手按住了她的手指:“好好,我不闹了轻舟,我不闹了,你别生气。”

顾轻舟瓮声瓮气道:“我才不生气!你又不是我的谁,谁答应跟你结婚了?”

一连串的话,已然是气急了。

她在那个瞬间,真真吓死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也要离开了吗?

司行霈大概不知道,他对顾轻舟是多么重要。

顾轻舟说罢,就要下床。

司行霈不让她动。

她又真怕伤了他,遂没有再动,到底气死了,求婚时的旖旎心境再也没了。

司行霈就和她说,自己昏迷后初醒,真的有过短暂的失忆,顾轻舟又吓了一跳。

“记得我吗?”她问。

司行霈很明确道:“记得。”

“还不记得谁?”顾轻舟也好奇。

“都不记得,除了你。”司行霈说。

顾轻舟的心,重新被暖流填满,暖暖的,甜甜的,似在寒冷的冬夜里,吃了一块刚出炉的红豆糕。

她的唇角,忍不住翘起。

司行霈搂住了她。

顾轻舟原本就小病初愈,精神不济,又大喜大悲,很快就疲乏了。

她趴在司行霈的怀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这是他的妻子了!

念头想起,无边的明媚就涌上了心头。从此之后,他有个家了。

他爱极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爱极了他,他们只有彼此。

这样的缘分,肯定是罕见的,司行霈总感觉自己是赚了。

就在这时,军医敲门。

司行霈没有应答,军医自己就走了进来。

看到顾轻舟睡着了,军医放轻了声音:“师座,该换药了。”

司行霈点点头。

想起什么,司行霈问军医:“二小姐怎样了?”

“二小姐没事。”军医道,“有点擦伤。”

司行霈不言语。

军医又道:“二小姐想见见您。”

“不用了,派人送她回去吧。”司行霈道,“就说我伤情要静养。司慕呢,也让他回去!都是些不省心的。”

军医道是。

余光一撇,看到了顾轻舟手指上的钻戒,军医笑了笑:“师座,该散喜糖了吧?”

司行霈回神。

他唇角的笑容,干净得纯真,没有半分杂质,像个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什么喜糖,我要请你们喝喜酒!”

只有这个时候,心情是真正的好。

军医也愿意多说顾小姐,师座心情好,伤口才能愈合得快。

正文 正文_第626章长兄如父

军医进来时,顾轻舟就醒了。

她睡眠很浅。

司行霈和军医的谈话,顾轻舟全部听到了。

等军医离开,顾轻舟才睁开眼睛,问司行霈:“你是因为芳菲才摔伤的吗?”

司行霈正在考虑结婚的事,心情极好,冷不丁听到她的话,心神一敛。

他脸色微落。

“不愿意说就算了。”顾轻舟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问。”

她拉过被褥,把自己买起来。

军医院的被褥,有着很浓烈的消毒味道,顾轻舟却很喜欢,她感觉这是健康。

司行霈拉下了她脸上的被子,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下:“我带着他们俩去看我的军事基地。

芳菲跟在我们后面,她第一次走的时候,崴了下脚,发现了一块活动的山石。等回去的时候,走到那里她突然跌倒了。

我当时看到了,就把阿慕一把甩开,自己没防备就踩空了,摔了下去,足足有四五米高。”

顾轻舟的脸色,身不由己苍白了起来。

“你觉得她是故意的吗?”顾轻舟试探着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芳菲很聪明,她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滑到两次,而且第二次是直接冲着阿慕过去的。”

顾轻舟抬眸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没有帮司芳菲说好话,也没有替司芳菲遮掩。

这件事,司行霈也很生气。

只要阿慕在平城受伤,不管是大伤还是小伤,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婚事,都会面临更大的挫折。

司督军会以为,顾轻舟惹得他们兄弟阋墙。

那时候,哪怕司慕告诉司督军,他跟顾轻舟从来都只是协议婚姻,司督军也未必相信。

司芳菲不想司行霈结婚。

“芳菲对你的依赖,超过了妹妹对兄长的依赖。”顾轻舟下了决断,“你也许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司行霈深深蹙眉。

他非常不高兴,顾轻舟的话,更是让他反胃。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芳菲。

芳菲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第三位最重要的人,仅次于祖母和顾轻舟。

世人常说司家的大少帅薄情寡恩,司行霈也不辩驳,他行事的确狠辣阴毒,他是个坏人。

在他这样稀薄的感情世界里,芳菲能占一席之地,说明她很重要。

可现在

“我决定原谅她这一次。”司行霈对顾轻舟道,“任何人都会迷茫,我愿意相信芳菲这次是迷茫了。等她醒悟过来,她会知道错了。”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司行霈的手。

她笑了笑:“你是不是更加迷茫?”

司行霈道:“胡说了,我迷茫什么?”

原来,没皮没脸的司行霈,也有死要面子的时刻。

顾轻舟笑起来。

“受伤的人是你,你决定原谅她的第一次犯错,我同意。”顾轻舟道。

她没有说错,司行霈口口声声说芳菲迷茫了,其实是他自己迷茫了。

他可以疏远芳菲,不代表他对她的亲情会减少。

疏远,只是相处方式的改变。

亲情又不会因为疏远而淡漠。多少亲兄弟一年到头不说话,可该赴汤蹈火的时候,都义不容辞。

司行霈对芳菲,也是如此。

他本就不该是芳菲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疏远是应该的。

只是,芳菲这次的行为,触犯了司行霈的底线。

让他去收拾她,他做不出来。

他最多是骂她一顿。

可骂一顿又有什么意义?

“我之前很生气,懒得理她。如今想想,我若是不教她,更没有人教她了。”司行霈道,“我明天会跟她谈谈。”

顾轻舟颔首。

副官送了饭菜进来。

顾轻舟喂司行霈喝粥,司行霈就很大爷的享受着。

顾轻舟的发烧没有再反复,她好受了些。

等司行霈吃了饭,顾轻舟道:“我去看看司慕走了没有。”

司行霈嗯了声。

可能是订婚了,他格外的大度。

顾轻舟出去,他就叫人把司芳菲叫了进来。

司芳菲梳洗过了,只是眼底的淤积很深,看来是一夜未睡。

她低垂着头。

小小的脸上,有一块擦伤的痕迹,没有破坏她的美貌,只是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司行霈面如铁青。

他对司芳菲道:“若是我这次摔死了,你会不会内疚?”

司芳菲猛然抬眸。

她眼底蓄满了泪水,一碰眼泪就似滚豆子般落。

她很后怕。

“阿哥,我”司芳菲哽咽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说她内疚?

这是让她自己承认,是她搞鬼的,害得司行霈代替司慕掉了下去。

说她不内疚?

那司行霈就更加要寒心了。

经过和顾轻舟的一夜相处,司行霈说话越发刻薄。

“你先哭,哭好了再说话。”司行霈神色依旧冷冰,似寒铁般纹丝不动。

司芳菲就匍匐在他的病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司行霈看到她如此痛苦,心中稍微一软,那寒铁的面容有了点松动。

在他眼里,芳菲始终像个孩子。

长兄如父,司行霈的情绪难免会受到了她的影响。

司芳菲痛哭了一场。

等她哭好了,准备开口辩解时,司行霈告诉她:“芳菲,我和轻舟正式订婚了,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也许是半个月之后。

我知道你的心思,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我很清楚,司慕也很清楚。你既然不在其中,又不是父母长辈,此事没有你掺和的份。

你这次念头歹毒,我就当你是一念之差。若再有下次,我司行霈就没你这个妹妹!”

司芳菲彻彻底底钉在那里。

她微启的唇,半晌没有阖上,有一股子寒意沁入她的五脏六腑。

她很冷。

周身的冰凉,让她快要看不清楚她兄长的面容。

要结婚了。

他们居然要结婚了。

司芳菲只感觉,自己心中最后那一点温暖,全部不见了。

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虽然勉强,却也是笑得真诚:“阿哥,恭喜你。”

司行霈颔首,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阿哥,你真的很喜欢她吧?”司芳菲又问。

“嗯,很喜欢。”司行霈道。

司芳菲点头。

她的面容,泛出一些哭泣之后的红润,她微笑了下:“恭贺你,阿哥。”

她再次恭喜司行霈。

司行霈只是听着。

司芳菲的表情,他全部看在眼里。芳菲看似极快领悟,实则肯定存在什么心思。

“唉。”司行霈在心中叹了口气,同时开始提防司芳菲了。

正文 正文_第627章我不会祝福你

顾轻舟去见了司慕。

初冬的风似薄刃,刮在脸上,有轻微的痛感。

顾轻舟一连发烧了几天,如今初愈,一吹风就头疼。

她肩上围着一条天水碧的长流苏羊绒披肩,她盖在脑袋上,只露出单薄的小脸,去了司慕住的地方。

司慕还没有走。

“二少帅住在这里。”副官把顾轻舟领到了营地后面的客房,指了其中一间给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多谢了。”

副官就退了下去。

顾轻舟敲门。

没有应答。

她轻轻推了推,发现门没有上锁。

司慕穿着整齐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鞋。他枕着手臂,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愣神。

顾轻舟进来,他没有反应。

“司慕。”顾轻舟如此叫他,连名带姓,清清楚楚的。

她的声音有点低,似乎气力不足。

司慕没有反应。

他依旧那么枕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

“司慕,你睡了吗?”顾轻舟走近,继续问道。

司慕这才坐起来。

他不回答,也不看顾轻舟,眼睛放空着。

他醒了,而且很清醒。

顾轻舟顿了下。

见司慕的确没有回答的意思,她才继续道:“司慕,我已经和司行霈订婚了。”

明明是在意料之中的,司慕的手指,还是身不由己慢慢蜷缩了起来,宛如他的心脏,一点点的收缩。

他屏住一口气。

他曾经轻待顾轻舟,他对她不闻不问之后,求她治疗好自己的顽疾;病愈了,他一颗心放在前女友魏清嘉身上,对顾轻舟弃如敝履;再后来,爱上了她。

求而不得,打了她一枪,同意离婚

直到今天。

司慕最难受的,在于他没有立场去宣泄自己的不满和痛苦。

他很痛苦,一开始便错了,顾轻舟却再也没给过他机会弥补。

他算是不幸的,他遇到了顾轻舟,而顾轻舟在遇到他之前遇到了司行霈。

“我跟你一起去南京,把这件事跟阿爸说清楚,你不反对吧?”顾轻舟问。

司慕终于抬起眼帘,看着顾轻舟。

事情走到了今天,再也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司慕脖子有点僵硬。

他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全部卡在喉咙上,无法成调。

“顾轻舟”司慕道,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嗓子嘶哑。

顾轻舟点头,等待下文。

“我不会祝福你。”司慕道。

顾轻舟笑笑。

她就知道。

不止是司慕,不祝福她的人太多了,顾轻舟都能预见。

“你先回岳城去,等我跟司行霈商量好,我们就启程去南京,把事情和阿爸说清楚,你意下如何?”顾轻舟问他,并不介意他的不祝福。

司慕却低垂了头。

他满心的话,像翻腾的江水,快要冲破堤坝,脱口而出。

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

他不会告诉她,她至今都是他爱的女人。在日本的那段日子,他过得非常糟糕,每天对着她的电报发呆。

等待她电报的日子,十分的煎熬,煎熬到了切肤之痛。

然而,顾轻舟的电报是简短的,也没有任何词语足以安慰相思。

“司慕,我们说好了的。”顾轻舟道,“从一开始的协议婚姻开始,我们就说好了的。”

那时候,司慕除了想气死司行霈、利用顾轻舟的能力帮他,也想利用顾轻舟是颜新侬义女的身份,让自己在军中站稳脚跟。

所以,他和顾轻舟协议结婚了。

他们谈拢了条件。

“我知道。”司慕回答了,“我会去。”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往外走,司慕突然喊她:“顾轻舟”

顾轻舟停下了脚步。

司慕声音低沉而暗哑,“哪怕我不祝福你,你的婚姻也会幸福的。”

顾轻舟笑了笑。

司慕说到底,是个心软的人,他还是无法狠心说些难听的话。

顾轻舟笑了笑:“谢谢你。”

回到了司行霈那边时,军医告诉顾轻舟,司芳菲还在司行霈的病房里。

顾轻舟和司慕聊天的时间不长。

他们聊完了,司行霈和司芳菲尚未结束。

顾轻舟站在门口。

她似乎听到了司芳菲的哭声。

等司芳菲出来时,她双颊略有酡红,果然是哭过了的。

她看到了顾轻舟,上前道:“二嫂。”

司芳菲的口吻一如平常,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顾轻舟却看到了她眼底似笑非笑。

这种表情,顾轻舟在司行霈脸上见过,是一种坏透了的神情。

顾轻舟心中一凛。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大嫂?”司芳菲问。

她这句话之后,似笑非笑敛去,态度越发的谦和有礼。

顾轻舟笑了笑,道:“叫大嫂吧,我快要和你大哥结婚了。”

如此自然。

这件事,任何人都接受不了,任何家庭里发生都是耻辱。

督军肯定要杀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结果顾轻舟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她简直是疯了!

司芳菲笑了,笑容逐渐扩大,是张极其明艳灿烂的笑容。

“大嫂。”司芳菲声音喃喃的,似轻叹亦有几分诚恳。

顾轻舟头一回看到这般明艳的笑容。

和司芳菲认识这么久,罕见她笑得这么可爱。

她心中咯噔了下。

顾轻舟宁愿司芳菲惨笑,或者冷笑,亦或者狰狞微笑,因为那样都正常。独独这样,不正常。

不正常的人,都叫人害怕。

“我先走了,大嫂。”司芳菲十分自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含笑跟顾轻舟打了招呼之后,就要错身而过。

顾轻舟心中越发的惊悚。

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顾轻舟面上的表情是恬柔的,她问:“要回南京了吗?”

“是啊,出来好几天了。”司芳菲道,“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先说出去的,等你和大哥去南京再说。”

顾轻舟颔首:“那多谢你了。路上要当心。”

司芳菲道是。

两个人错身而过。

顾轻舟能闻到司芳菲身上的芬芳,司芳菲也能闻到顾轻舟发间的玫瑰气息。玫瑰的味道,似有点苦的香,能让人心旷神怡。

司芳菲的素手,紧紧握了起来。

正文 正文_第628章会疼人了

顾轻舟进了屋子。

司行霈正在沉思。

旁边的西药放在盘子里,他还没有吃,送药的水略有点温热。

“先吃了药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蹙眉,似乎对吃药很抵触,抓起来扔到口中,利落咽了下去。

他让顾轻舟到他身边。

顾轻舟还以为要说什么情意绵绵的话,结果司行霈把她拉到身边,凑在她耳边柔声道:“轻舟,去给我弄支雪茄来,没有烟我脑子想不清楚事。”

顾轻舟没有发火。

她只是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想不清楚事,只是因为你脑袋受伤了。”

她又道,“不想早点好起来结婚啦?”

司行霈这才彻底打消了抽烟的念头,规规矩矩的养病。

顾轻舟一直都在这里照顾他。

当天下午,司慕就先回岳城去了。他临走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

顾轻舟留在平城。

到了第三天,司行霈的伤情稳定,军医感叹司行霈天赋异禀,恢复力惊人,就让司行霈回官邸去养病。

他在军医院,整个军医院一半的资源都被他占了。

司行霈也想回去。

于是,在军医和顾轻舟的陪同之后,司行霈从病房转移到了他的官邸。

“哎哟!”朱嫂这时候才知道司行霈受伤了,心疼得不行,“怎这样不小心?”

“已经无碍了。”司行霈道。

朱嫂急忙去炖汤,给司行霈补身子,都没顾得上和顾轻舟寒暄。

顾轻舟坐着,司行霈半躺在床上,他始终不肯全部静卧。

“你在想芳菲的事吗?”顾轻舟突然问司行霈。

这几天,司行霈偶然会沉默,沉默的时候眉头蹙起,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司行霈行事简单粗暴,哪怕是再为难的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能让他这样深思的,肯定是跟芳菲有关了。

司行霈回神,颔首道:“是啊。我已经派人去盯着她。一旦她把事情泄露,我也能有个准备。”

“她不会泄露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有点吃惊。

“你什么时候帮她说话了?”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反而一愣:“难道你一直以为我讨厌她吗?”

司行霈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司芳菲,顾轻舟都气病了。如今,她反而能为方法说话,司行霈深以为罕见。

“怎么会,轻舟最是大度。”司行霈道。

拍起了她的马屁,说明就是这么想的。

顾轻舟不悦:“我没有讨厌她,我只是看不惯你们太过于亲近——虽然我这看不惯也没什么道理,可我不讨厌她这个人。”

司行霈失笑。

“我也没有帮她说话。”顾轻舟继续道,“我了解女人。这件事从芳菲那边传开的话,你会记恨她。

对芳菲而言,让你记恨是最可怕的结果,她那般聪明,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所以,你根本不要提防她,她是绝不会出卖你的。”

司行霈闻言笑了笑。

笑完了,他又陷入沉思。

顾轻舟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司行霈:司芳菲对他的感情超越了亲情,甚至司芳菲还没有死心。

这些,都让司行霈恶寒。

“阿慕那边,我也派人盯着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想到什么,顾轻舟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

顾轻舟敛了笑容,道:“结婚真的好艰难。”

司行霈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就怕难了?”司行霈道,“从前不是总想着嫁给我吗?”

顾轻舟骇然:“你真不要脸,我何时这样想过?”

“你没有?”司行霈斜睨她,“你发誓你没有?”

顾轻舟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两年前,他第一次送她钻石戒指,那时候顾轻舟误会了,当时的心情起伏太大,至今都记得。

她以为是求婚的,结果不是,顾轻舟都气哭了。

明明只不过两年前,却好似很远,记忆中都有点泛黄。

顾轻舟笑笑。声音低柔,她轻轻趴在他的肩头,就像缴械投降了俘虏,老老实实交代她的心路:“有,很想你跟我求婚。”

司行霈大获全胜。

到了第五天,司行霈一定要下床走动。

“躺着不行,哪有这么娇气?若是打仗,也容许你躺十天半个月吗?”司行霈不悦。

他愠怒的模样,让军医也有点胆怯。

军医就看顾轻舟。

“你别乱看,我今天就要下床走动。”司行霈道。

他的伤口愈合得比较快,天生的优势,这点谁也比不上。

顾轻舟亲自给他换药。

伤口已经结痂,而他的气色好转了很多。

“走走吧,没事的。”顾轻舟道,“总躺着是不好。”

司行霈送了口气。

等军医走过,他不时看顾轻舟,把顾轻舟都看得发毛。

“怎么?”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笑了笑:“真不一样了,你如今会疼我了。”

顾轻舟汗颜。

“我何时不疼你?”顾轻舟反问,问得理直气壮。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

顾轻舟以为,他是争强好胜非要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发现,他的气息比顾轻舟还要稳。

正如他所言,一旦打仗,受了重伤也能卧床休息吗?

军人不应该这样骄纵自己,放松了警惕。

“朱嫂说,要给你煮猪脑汤喝,伤哪里就补哪里。”顾轻舟跟司行霈说起了午膳,“我觉得这话不错”

司行霈蹙眉:“我好好一人,要猪脑来补?你骂谁呢?”

顾轻舟哈哈大笑起来。

司行霈就说她太坏了,时不时挤兑他,拿他寻开心。

朱嫂站在门口,准备喊他们吃饭,远远就听到了顾小姐朗朗的笑声。

笑声明媚,似乎能感染人,朱嫂也替他们开心。

“终于要结婚了,少帅和顾小姐,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朱嫂愉快的想着。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

朱嫂去接了电话。

听完了,朱嫂的脸色骤变,道:“好好,你稍等”

然后急匆匆跑过去喊,“少帅,少帅啊!”

司行霈和顾轻舟都吓了一跳,不知朱嫂怎么突然这样紧张,纷纷停下了脚步。

正文 正文_第629章昏迷

朱嫂是吓坏了,急匆匆来喊司行霈。

她气喘吁吁跑到了司行霈跟前:“少帅,不得了了,老太太昏倒住院了,很危急。”

司行霈的脸色僵住:“谁说的?”

“二老爷亲自打的电话。”朱嫂急切道。

司行霈转身快步要回屋去接电话。

朱嫂忙道:“少帅,你慢点走,一会儿牵扯了伤口。”

顾轻舟也在旁边拉他。

司行霈就牵着顾轻舟的手,两个人疾步回到了客厅。

电话还没有断线。

司行霈接起来,果然是二叔的声音。

“怎么会昏倒?”司行霈心中一派冰凉,若不是司慕,就是司芳菲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

司行霈的呼吸急促起来。

二叔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嗜睡,我们也没当回事。她今天早饭也没吃,一直睡到了十二点。

你二婶去叫她老人家吃午饭,她起来的时候说头疼,浑身乏力。结果吃饭的时候,直接就栽下去了,现在送到了医院,还没醒。”

司行霈顿了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二叔回想了下:“没有,可能是起床有点急了。早知道不该催她的,应该让她多躺半个小时。”

司行霈却问:“阿慕去了吗?”

二叔道:“还没有。”

“之前呢?”

“之前?”二叔一头雾水。

司行霈道:“之前,他,还有芳菲,谁给祖母打过电话?”

二叔一头雾水:“都没有啊。”

司行霈的眉头蹙得更深,若不是被气得,那就是祖母的寿命到了。

这更加无力回天。

司行霈的呼吸短促了起来:“我马上回去。”

他挂了电话,把事情对顾轻舟说了一遍。

说罢,他回房更衣要出门。

顾轻舟跟着他:“你打算怎么去啊?”

“坐飞机。”

“飞机不行的,万一把头上的伤口弄开了怎么办?”顾轻舟很担心。

司行霈想到,飞行员的确说过,飞机不宜运送伤兵。

“那我乘坐汽车。”司行霈道。

顾轻舟更担心:“这一路特别颠簸。”

官道不像城里的路,到处都是石子和石块,再好的轮胎皮子,也会颠簸得受不了。

而且时间长。

“还是飞机。”司行霈最终道。

顾轻舟满眸忧色。

司行霈派人去把军医请了过来,问他现在能否乘坐飞机。

军医不解道:“为何不能乘坐飞机?”他不了解飞机。

结果,美国人的机长,极力阻止司行霈乘坐飞机,说飞机上天之后,气压不同意地面。

司行霈的情况,很可能会导致伤口再次裂开。

大家说了一通,最后司行霈发火了:“若是死了,也是我自己的命!军医跟着,就坐飞机。”

顾轻舟也不知到底是飞机危害大,还是汽车危害大。

她又不能司行霈别回去,那是他的祖母,他最亲的长辈,唯一一个比顾轻舟还重要的人。

顾轻舟沉默着。

上了飞机,她不时给司行霈把脉,见他的内息没什么变化,稍微放心了些。

她还是很紧张,生怕出事。

结果,下降的时候,司行霈的脑袋剧烈疼痛,他使劲忍住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轻舟。

下来之后,他的确晕眩了片刻。

也只不过片刻,他的精神和眼神都清晰了,他才敢确定自己无碍。

顾轻舟也跟随着他下了飞机。

“我先走,你随后吧。”顾轻舟道,“我要回趟新宅。”

马场的人,派了汽车送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果然见司慕正在焦虑等待她。

司慕打了电话给司行霈那边,副官说司行霈已经出发了。

二叔二婶知道司慕回来了,他若是不跟顾轻舟一块儿去,只怕会更加刺激老太太。

“走吧。”司慕二话没说,就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则道:“等下,我重新换套衣裳。”

她更衣也是很快的,片刻的功夫下楼,跟司慕一起去了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司行霈已经到了。

二叔二婶还有堂弟堂妹们,全部守着。

“还没醒。”二叔又把新的情况,告诉了顾轻舟和司慕一遍,“医生说八十岁的老人这样重昏迷,很危险,让我们有个准备。”

司行霈方才就听说了一遍。

如今再听,他心中仍是发抖。

他脸色有点白。

“轻舟,你医术那么好,你去看看老太太啊。”二婶病急乱投医,“别叫洋大夫治坏了。”

顾轻舟却道:“二婶,西医急救方面更加快捷,我若是贸然去打扰,这是真正枉顾祖母的性命。”

二婶就叹气抹眼泪。

二叔看不惯,蹙眉道:“别哭了,不吉利!”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

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又问二叔:“通知阿爸那边了吗?”

“已经通知了,他们应该快要到了。”二叔道。

二叔是先打电话给司督军的,再打电话给孩子们。

结果,司慕和顾轻舟住在岳城,反而比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晚到;而司督军那边,估计也快要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军靴沉重的脚步声。

司督军全家到了。

大家一番问候,司督军和司夫人问怎么回事。

二叔又解释了一遍。

就在二叔解释的时候,司夫人看到了司慕,顿时失控道:“慕儿?”

司督军也看到了司慕。

可此前老太太的病情要紧。虽然很多话想问司慕,司督军还是瞥了司夫人一眼。

司夫人立马收了声音。

她走到了司慕身边,握住了司慕的手:“慕儿!”

“姆妈。”司慕这时候,表情才会松动,不再是那么紧绷着的冰冷。

他甚至会笑一下。

司慕的笑容,也是极其英俊的。

司琼枝也走上前。

司慕尽可能不打扰司督军和二叔谈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司琼枝的头发:“你长高了些。”

司琼枝抿唇笑。

他们的声音一直不高,绝不改过司督军的。

很快,医生出来了。

大家一齐围了过去。

顾轻舟肯定挤不到前面,她就自动站着没动。

“还没有醒。”医生对司督军等人道,“若是今晚十二点之前能醒,就还好;若是不能,只怕要”

众人全部一愣。

只怕要准备后事了吧?

大家愣怔着。

“轻舟呢?”司督军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喊了起来。

顾轻舟走上前。

“阿爸?”她问。

司督军招招手,顾轻舟走到了他身边,他就对医生道:“我们要自己进去治疗病人。”

医生也愣住了。

没这个规矩啊!

可这位是谁,是岳城军政府的督军啊,整个岳城都是司家的,你赶在司督军面前讲医院的规矩?

医生很机灵,道:“这位就是第一神医的司少夫人吧?”

正文 正文_第630章绝脉

老太太的主治西医,出来就称呼顾轻舟为“第一神医”。

顾轻舟去平城这段时间,她对中医心瘕症的贡献,已经传了出去,而且经过报纸的宣传,逐渐发酵。

整个岳城已经传遍了。

司行霈和司慕,都转脸看着顾轻舟。

和他们兄弟相比,顾轻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司行霈有钱有地盘,可他不得人心。旁人提到他,不会露出恭敬,顾轻舟却不同。

每每提到顾轻舟,旁人都要称赞一句了不得,亦或者说出一两件她的功绩,人人皆知,这叫“声望”。

声望需要积累,年长的人才会有。

顾轻舟却得到了。

她不止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声望显赫。不管是医术,还是她做司家少夫人,她都做出了成就。

司慕挪开了眼睛。

他不能看她。她好似泥潭,深不见底,一旦陷入,越挣扎只会越深。

求而不得的痛苦,是时间无法消磨的。这种痛苦会发酵,就宛如陈年的酒,越级越深,越发刻骨铭心。

司行霈则想:“这是我的妻子!”

顾轻舟曾经说过,能和他司行霈比肩,是她这辈子最高的成就和荣耀,然而她实在低估了自己。

司行霈知道,也许他要更加努力些,才可以配得上她。

他的心思,一瞬间从祖母身上,滑到了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不知其他人的想法,她也没空去理会,只是和医生谈话。

“能进去看吗?”顾轻舟试探着遵循医生的意见。

她自己行医时,经常会遇到家属的不信任。

那个时候,最是心灰意冷。现在,司督军让她进去看老太太,何尝不是对主治医生的不信任?

顾轻舟经历过,她知道滋味难过,所以她先问过主治医生。

医生道:“可以,只不过不能太多的人打扰。”

顾轻舟又问:“可以几个人进去?”

“两位。”医生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颔首。

于是,在医生的领路之下,顾轻舟跟着司督军两个人进了病房。

老太太躺在哪里,脸色是惨白的。她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原本就多,可此刻特别的多。

这样看上去,她像是抽干了水分。

司督军心中大恸,五十多岁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喊了声:“姆妈!”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大概不知道姆妈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可督军的模样,还是让顾轻舟动容。

顾轻舟道:“阿爸,祖母还没醒。”

司督军回神般,深吸几口气,眼眶泛红了。

医生道:“督军,我们会尽力的,您放心吧,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看了眼医生。

“我可以把脉?”她问。

医生赞同道:“少夫人请便。”

顾轻舟走到了床前,拉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肌肤松弛,掌心温热,是一张羊绒毯子。可此刻,她松弛的肌肤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很冷,甚至有点硬。

顾轻舟心头一阵抽搐般的疼。

她敛了心神,认真给老太太把脉。

这一探,顾轻舟就感觉有一桶凉水,从头顶只灌而下,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睛忍不住泛红。

她没有动,甚至像是僵持住了。

司督军看顾轻舟,却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知不好了。

这会儿,司督军反而镇定了下来。

老太太今年快八十岁了,算是高龄,哪怕是去世,也是喜丧。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非要灌药,增加老人家的痛苦,让她苟延残喘。况且,折腾一通之后,也未必能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司督军的眼眶也在发热。

“怎样?”他问顾轻舟。

顾轻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阿爸,是绝脉。”

中医的绝脉有六种,意味着这个人的生命到了灯枯的时候。

生命走到了最终,这是无法扭转的,是老而亡。

祖母的绝脉,是胃腑之气皆无,腐化无权,生命在呈现枯萎。

也许能活三天,也许能活两个月。

以后,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顾轻舟很难过。她到岳城来,司家第一个接纳她、扶持她的,就是老太太。

若无老太太,司督军未必会喜欢顾轻舟的。没有司督军的帮衬和信任,顾轻舟难有今日。

说到底,老太太为顾轻舟铺好了第一级台阶,助得顾轻舟步步高登。

“绝绝脉?”司督军也彻底懵了,脸上怔怔的,露出几分灰白和难以置信。

老太太是绝脉?

司督军虽然不懂中医,可绝脉是很直白的词,任何人都能听懂,司督军自然明白了。

“你确定?”司督军突然转脸,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轻舟,“老太太一直很健朗,怎么会突然就成了绝脉?”

顾轻舟觉得,老太太到了今天,未必就是真的健朗。

只是,老太太素来为了儿孙们考虑,哪怕是不太舒服,也自己克制,时常都是一副慈祥乐观的模样,让人以为她精神矍铄。

“是绝脉。”顾轻舟的声音更低,眼中的泪更加止不住,簌簌滚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的表情和神态,她的医术,都告诉了司督军,此事不会有假。

司督军还是不敢置信。

他的母亲即将要走了。

生老病死原是人生常态,司督军应该更加看得开,毕竟战场上滚过的人,死亡是家常便饭。

“好孩子,别哭了。”司督军回过神来,安慰顾轻舟道,“老太太这般高寿,无病无灾的,是她的福气。”

假如生病拖上几年,那才是真正的受苦。

老太太一生磊落,走得也洒脱轻松,没有饱受病魔的摧残,这是一大幸事。

司督军突然就看开了。

“祖母这是元气衰弱之极,又胃气全无,任何的中药对她都没有效果了,现在就希望静脉注射可以延长她的寿命。”顾轻舟又对司督军道。

就是说,顾轻舟的中医对老太太的病情,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老太太需要西医的输液。

主治医生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痛苦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顾轻舟就单独出来了。

正文 正文_第631章安心

顾轻舟从病房出来,众人七嘴八舌问顾轻舟,老太太如何了。

“无妨,还是交给西医治疗吧。”顾轻舟道。

她还没有跟司督军商量,不敢贸然把老太太的事告诉其他人。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司夫人问,“总司令呢?”

“医生说不一定。”顾轻舟道,“阿爸要看着祖母,让咱们先回去。有事副官会通知我们的。”

司夫人略有疲倦。

一路奔波,她累得浑身酸痛,此刻正想去躺一躺。

而且,她也想跟自己儿子说几句贴心话。

司慕回国这件事,司督军知道了,并不是很高兴,所以没跟司夫人提及。

随着军务繁忙,司督军都快忘了此事,而司慕也没去过南京,司夫人今天才知司慕回来了。她喜极,一肚子话想要和司慕单独说。

换个地方说话要紧。

“都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总司令在这里,明天大家早点来。”司夫人站起身,对众人道。

司督军和老太太不在,司夫人就是最有权威的家长了。

二叔全家,则是从中午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

大家都乏了。

没人坚持,纷纷应和道:“是。”

顾轻舟则道:“我还在这里吧,万一需要我,我也能随时照顾。”

她会医术,可能照顾得上。

司夫人没说什么,二叔和二婶等人,则道:“辛苦你了,轻舟。”

大家都走了。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最终,他收回了视线,跟着他母亲和妹妹们往外走。

“司行霈呢?”司慕在心中想。

司行霈不知何时走开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司行霈早已去了旁边的药房换药。

等众人走后,只剩下顾轻舟独坐孤零零的长椅时,司行霈回来了。

他蹙眉:“人呢?”

“都回去了。”顾轻舟就把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

司行霈没再说什么,坐到了顾轻舟旁边。

他受伤之后,是剃了头发的,如今就长出了短短一茬青桩。

顾轻舟叹气。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司行霈,祖母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就把老太太绝脉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老太太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离开是迟早的,哪怕西药保着,也拖不过两个月。

若是司行霈和顾轻舟的事说出来,把老太太气得当场走了,只怕顾轻舟和司行霈要一辈子背上“害死祖母”的名声。

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这样的负担会是沉重的,也会给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人生蒙上污点。

“绝脉?”司行霈和司督军一样,难以接受。

他沉默了起来。

想到自己有半年不回来,司行霈心中,升起一阵阵的懊恼。

“我们不能说了。”顾轻舟悄悄的,把订婚戒指摘下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司行霈点点头:“那就让祖母走得安心点吧,别让她临终前都放心不下。”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转脸:“轻舟,委屈你了。”

这么一来,就好像顾轻舟见不得光,司行霈很难过。

独独在老太太这里,司行霈不能为所欲为。

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司行霈和顾轻舟的事,只怕会担心司督军伤害他们,哪怕是走了也不会安宁的。

顾轻舟笑了笑:“老太太对我很好,她也是我的家里人。再说了,根本没什么委屈的,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你最懂事了。”司行霈伸手,想要握住顾轻舟的手。

司督军的副官还站在不远处,故而顾轻舟咳了声。

司行霈会意,收回了手。

他心情很糟糕,站起身来,跟副官邓高道:“雪茄。”

邓高道:“师座,您”

司行霈的双眸如电,一阵激流般投射过来。

邓高吓得立马掏出了雪茄盒。

司行霈自己抽出一根,也懒得裁了,直接用手指一点点扣开,点燃了。

轻烟如雾,暖暖的流淌到肺里,司行霈的五脏六腑这才暖和了起来。

他的精神也更加镇定。

顾轻舟看到了他站在走廊尽头抽烟,想要阻止。可想到司行霈从小最亲近的长辈生死未卜,话又咽了下去。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和老太太熟悉起来的时候,每次司行霈回来看老太太,都会带各种吃的。

和司行霈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并非天生知道疼人,而是在意这个人而已。

老太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超过了顾轻舟。

他从小就爱跟司督军作对,对司督军更是疏远,老太太和芳菲才是他的亲情了。

如今和芳菲闹成那样,老太太又

“司行霈不是铁打的人,他现在肯定很难过。”顾轻舟想。

想着,心中也涌上无数的伤感来。

司行霈抽了两根雪茄,重新坐到了顾轻舟旁边。

他对顾轻舟道:“我们的婚礼,定在老太太的百日之后。”

人去世了,有头七、五七,还有百日。

过了百日,就差不多等于出了孝期,无需守孝三年等。

顾轻舟算了算,最迟也许要到明年四五月份。

她颔首:“知道了。”

“轻舟”

顾轻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司行霈,我真的不委屈,我愿意和你一起守孝。”

司行霈再也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只不过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他又松开了。

夜还很长,走廊上又冷,司行霈让顾轻舟先去休息。

顾轻舟却觉得他还是重病未愈的人,他才应该去休息。

最终,副官给他们拿了两件大衣,他们谁也没去睡觉,枯坐了一夜。

凌晨四点的时候,司督军出来喝水,看到走廊上两个人,不免诧异。

“其他人呢?”司督军问。

顾轻舟道:“阿爸,已经凌晨了,我让他们先回去。”

司督军自己看了眼时间,的确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坐在老太太的床前,想了很多的事,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都守在这里也没事,你也该回去睡一会儿。”司督军道。

同时,司督军也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头上的伤,格外明显,看上去很严重。

这般惨状,绝非小事了。

司督军很心疼,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指责,他问:“你又闯了什么祸?”

闯了什么祸?

正文 正文_第632章错觉

司行霈很少为别人的话而动容,包括他父亲。

既然父亲问了,司行霈就轻描淡写道:“阿慕去我那里玩,不小心差点掉下山,我把他推开,自己没踩稳”

然后,就掉下了山。

司督军错愕。

很多的话,司督军再也说不出来了。不好指责司行霈,而安慰的话,司督军想来羞于开口。

好似父子之间,有种本能的羞涩,不太好意思夸奖儿子。

“阿慕越发没了规矩,回国之后也不去南京,却跑到平城去。”司督军转而骂起了不在场的司慕。

司行霈挪开了目光。

司督军也很自然转移了话题,对顾轻舟道:“回去休息吧。”

然后看了眼司行霈,“你也回去。”

司行霈还受了重伤。

顾轻舟不走,司行霈只怕也不好走。看司督军的意思,担心司行霈是真的,虽然他没说。

看司督军的神态,也看得出来。

顾轻舟道:“阿爸,这里是怪冷的,我回去添一身衣裳再来。”

司督军颔首。

顾轻舟站起身就要走。

司行霈也懒懒站起身,跟顾轻舟一起离开医院。

顾轻舟问他:“你去饭店开个房间休息片刻。”

司行霈道:“不用了,我还是回趟别馆。”

漆黑的夜空下,谁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司行霈上前搂住了顾轻舟的腰。

他亲吻了下她的唇:“跟我走。”

顾轻舟沉吟了下。

老太太这边,万一明明是老太太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不敢背负气死老人的名声。

“忍一忍吧,别叫祖母难受。”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叹了口气。

于是,两个人各自上车。

顾轻舟回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之后,重新回到了医院。

她到的时候,刚刚六点半,骄阳从远处的地平线露出一张灿烂的脸,将光线铺满了繁华的都市。

初冬的清晨,冷风有点刺骨,薄雾萦绕在远处的树梢。

阳光洒下来,冲淡了迷蒙的轻雾,亦驱散了阴寒。

顾轻舟走进医院时,主治医生正在给老太太复诊。

老太太还没有醒。

“若是三天之内能醒过来,应该无大碍,可若是”医生小心翼翼分析病情给家属听。

司督军的心,猛然往下沉。

顾轻舟就道:“我能否试一试针灸?我昨天没说,是怕强行用针无效,而且有可能伤害老太太的身体。”

如今,老太太可能会昏睡过去,她昏迷得越久,越是对她不利。

顾轻舟的针灸,功过相抵,现在再用的话,功大于过。

总不能让老太太这样睡过去,别说司行霈和司督军等人,就是顾轻舟自己,也会很遗憾——还没有告别,还没有听到老太太的遗言。

“好,你来试试。”司督军听明白了顾轻舟的话中之意,颔首道。

顾轻舟又看了眼主治的医生。

医生道:“可以试试,能让老太太早日苏醒最是要紧。”

顾轻舟颔首。

她这次回去,也特别把针灸取了过来,就是以防不时之需。

她看着老太太的脸,借助了呼吸器,她才能有几分安详。

花白的头发,似乎全白了,还失去了生机般,干枯毛糙。

顾轻舟心中难过,深吸一口气忍了,这才取过银针,在老太太的太阴、印堂、足临泣、凤池、足三里等穴道,各自用平补平泄的手法,刺入银针。

她小心翼翼的。

一整套针灸下来,顾轻舟的额头竟然布满了薄汗。

她抬手擦汗:“停针二十分钟,医生你掐着时间。”

主治医生道是。

顾轻舟就坐在旁边休息。

司督军这时候才发现,顾轻舟这些日子瘦了很多。

她疲倦的双眸,透出那么点虚脱。

司督军道:“轻舟,阿爸知道你最近很忙。上次的医药大会,阿爸也听说了,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医药大会名声在外,司督军也听闻了。

他还没来得及恭喜顾轻舟,老太太就病倒了。

“我没事的阿爸。”顾轻舟声音透出疲乏。

司督军道:“你一夜未睡,是吃不消的。等拔了针,你就先回去睡一会儿吧。”

顾轻舟点点头。

二十分钟之后,将银针取出,老太太并没有苏醒的迹象,顾轻舟叹了口气,很失望。

这时候,院长和其他专家都来看老太太了。

他们不是这个科门的,看也看不懂,只是来跟司督军打个招呼。

司督军跟他们寒暄,顾轻舟就趴在老太太的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实在困了。

她打盹着,到底不敢睡熟,毕竟不是在家里或者司行霈的别馆。

正在迷糊间,她感觉有人推了她一下。

顾轻舟一下子惊醒。

她看到了老太太的手动了,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顾轻舟立马握紧:“祖母?”

于是,在顾轻舟针灸之后的半个小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半,老太太醒了过来。

她看到了顾轻舟。

只有顾轻舟。

司督军跟院长商量老太太的病,正巧离开了。

“轻舟啊。”老太太的声音极其虚弱。

顾轻舟喜极而泣:“祖母,您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们了!”

说罢,她立马摇铃喊了医生来。

医生给老太太看了,各项情况很稳定。能在二十个小时内醒过来,说明还有点回转的余地。

医生非常高兴,他也生怕老太太死在这里。

“少夫人,目前情况很好。”医生道。

有人去通知了司督军。

司督军风风火火的来了。

老太太拉紧顾轻舟的手不肯松开:“轻舟,霈儿呢?”

口口声声念叨的,只有司行霈。

“他马上就来,祖母。”顾轻舟道,“您感觉如何了?”

“累。”老太太叹了口气。

司督军急忙上前:“姆妈?”

老太太脑子很清楚的,看到司督军就道:“你从南京回来了?”

“是,姆妈。”

“我生病了,耽误了你们的差事。”老太太道。

“不耽误,是我太不孝了,没有常回来看您。”司督军情绪涌动。

老太太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霈儿呢?”

字字句句的,只念叨着司行霈。

“他快要来了。”司督军道,转身喊了副官,语气有点严厉,“去把大少帅叫过来。”

副官道是。

老太太继续跟司督军道:“霈儿和轻舟结婚几年了,怎么还没有生孩子?”

顾轻舟心中猛然急跳,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整个人僵住。

正文 正文_第633章你是霈儿的媳妇

顾轻舟心中陌生升起了惧意。

难道,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她和司行霈的事吗?

她的呼吸屏住。

司督军则笑了:“姆妈,轻舟是阿慕的媳妇。”

老太太摇摇头,道:“怎么成了阿慕的媳妇?轻舟明明是嫁给了阿霈的,我记得很清楚。”

顾轻舟的心乱跳,她身不由己站起来。

司督军道:“姆妈,您再仔细想想。”

老太太就沉思了下。

她想完了,问司督军:“霈儿呢?”

她的思路,回到了之前的地方,问起了司行霈。

司督军安抚她:“快来了,姆妈,您别着急。”

“我不急。”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不急”

她又问司督军,“你如今还在警备厅上班吗?”

司督军失笑:“姆妈,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初,司督军只是个小小的军警。

他在老家成亲了之后,新婚妻子美艳不可方物,他却独独对着她提不起兴趣,两个人貌合神离。

后来,他遇到了蔡景纾,也就是现在的司夫人,才体会到了爱情。

可惜,他的爱情也酿成了他妻子的悲剧,那个固执又骄傲的女人自尽了。哪怕是死,她也不会让司督军好过。

司督军经受了那样的挫折,心里非常不舒服,想要换个环境,就离开了警备厅,去当兵了。

在当时,警备厅似乎是吃皇粮的好差事,体面极了;而当兵的,都被人瞧不起,有句谚语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司督军放弃了体面的好差事,投身军中。

他却从此而发迹了。

他在军中遇到了伯乐,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再提起警备厅的差事,恍如隔世。

司督军和老太太闲话,老太太想起了什么,又问:“霈儿呢?”

这是第三遍问起司行霈了。

司督军再次解释一遍。

老太太就问:“霈儿他如今还顽皮吗?他结婚了没有?”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舒了口气。

看来,祖母现在是有点混乱。

不成想,顾轻舟这口气还没有完全舒出来,就听到老太太继续道:“哦,我又糊涂了,他和轻舟结婚了。”

司督军是啼笑皆非。

怎么老是把司行霈和顾轻舟往一块儿凑?

“轻舟是个好孩子,她配得上我的霈儿。”老太太欣慰,“我哪怕是死了,也瞑目了。”

司督军心中大恸,他言不对心:“姆妈,您会长命百岁的。”

“我要什么长命百岁呢?儿孙有福,我就足够了。”老太太道,“可惜,我没看到霈儿和轻舟的儿子。”

她冲顾轻舟招招手。

顾轻舟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脸上火烧火燎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抽搐。

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是说胡话,还是她一直都知道?

顾轻舟后背发寒,她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只感觉自己太对不起老太太了。

“轻舟,将来生了儿子呢,就让他去当兵。”老太太对顾轻舟道,“当兵好啊,当兵的人能保护老百姓。霈儿就是去当兵了,才这样有出息。”

因为司行霈是当兵的,老太太就觉得当兵好。

“是,祖母。”顾轻舟顺着她的话。

老太太继续道:“你要早点给霈儿生个儿子。”

她又问司督军,“霈儿的儿子呢?”

司督军觉得,老太太越来越混乱了。刚刚还要顾轻舟生个儿子,转眼就问儿子呢,现抓吗?

司督军想要回答,顾轻舟抢先道:“在家里呢。”

“带过来我瞧瞧。”老太太道,“像霈儿吗?”

顾轻舟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道:“像的。”

司督军也湿了眼眶。

老太太道:“别哭,别哭了!”

后来,老太太说起了她的丈夫,以及她幼年时的趣事。

说了几句,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陷入了梦乡。

看着她睡着了,顾轻舟冲出了病房。

她依靠着走廊的墙壁,滑了下去,半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司督军听到了。

他走出来,安慰她:“轻舟,没事呢,老太太这会儿脑子不清楚,毕竟她昏迷了那么久,你别伤心了。”

顾轻舟的伤心,和司督军的理解,完全不是一件事。

她哭得更加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司行霈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急忙去抱她:“怎么了?”

然后很熟练去给她擦眼泪,“怎么了轻舟?”

司督军看着,眉头微蹙。

顾轻舟却用力推开他,继续捂住脸哭。

司行霈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这才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神色不变,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问:“轻舟怎么了?”

司督军这才惊觉自己想多了。

肯定是老太太那席话,让他产生了错觉。

“没事,方才你祖母醒了,轻舟伤心呢。”司督军道。

司行霈就进了病房。

老太太重新进入了梦乡。

医生们过来给她做个检查,司行霈这才退了出来。

他出来时,顾轻舟已经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捂住脸不肯看人。

司行霈还想要问点什么,二叔两口子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

后来,司夫人也来了。

整个病房门口,又围满了人。

顾轻舟起身去洗手间时,司行霈趁着没人注意,跟了过去。

洗手间没人,他反锁了门。

顾轻舟大惊失色:“你”

司行霈将她堵住,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她:“怎么哭了?”

顾轻舟就把老太太的话,全部告诉了司行霈。

“祖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顾轻舟问,“她怎么会”

司行霈也挺意外的。

他没想到,他祖母临终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顾轻舟的哭泣,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甚至不是担忧。只是各种情绪被揉碎了,挤在一起,唯有哭泣可以宣泄。

“没事,没事的。”司行霈搂紧了她,“祖母也许已经去过了仙府,见到了我们的姻缘录,才坚定你是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心头竟有些诡异的甜蜜。

这点甜蜜,很快就被祖母的病情遮掩了。

司行霈安抚了她几句,先出去了。

顾轻舟愣是在洗手间多呆了十分钟,等情绪彻底稳定,她才出去。

正文 正文_第634章督军的怀疑

老太太睡了一觉,再次醒过来时当天傍晚。

大家都围在她的床前。

她一个个看,脸上有笑,虽然笑容很虚弱。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停的点头,说很好。

然后,她独独拉了顾轻舟的手。

“你都瘦了。”老太太道。

她有点糊涂问顾轻舟,“你是跟谁结婚了?”

司慕、司芳菲立马抬眸,看着老太太和顾轻舟。

他们俩各有心思,生怕老太太说出什么话来。

“慕儿也来了。”老太太想起来了般,笑呵呵对司慕道,冲司慕招招手。

司慕就挤上前。

老太太叮嘱司慕:“要疼轻舟。轻舟没什么心眼,别叫她吃亏。”

其他人还好,司夫人听了这话,眼角都快要抽筋了。

顾轻舟没心眼?

这满屋子的人,都比不上她心眼多!她多会讨人喜欢啊!

司夫人最后悔的,莫过于亲自把她接回来,想让她跟司慕退亲,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应该直接派人去乡下,把玉佩拿回来的。那样的话,也许司督军会怀疑,但怀疑又能如何呢?

“是,祖母,孙儿谨记!”司慕道。

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太太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司督军和司行霈父子。

她跟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对老太太而言,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这一儿一孙吧。

她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的交代。

“姆妈,以后您还要替我们操持家业呢,别着急说这些,先休息吧。”司督军心中钝刀割肉般的疼,还是要咬牙忍住,没在老太太面前失态。

老太太却道:“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这一回啊,怕是好不了啰。”

司督军眼眶就湿了:“姆妈,您别这样说,儿子听了难受。”

司行霈诧异看了眼他父亲。

他看到了司督军鬓角的白发。

原来,他父亲也老了,而祖母更老了。他生命中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变成了苍老模样。

而他,就要顶起这个家。

“要给霈儿说一门亲。”老太太对司督军道,“姑娘家容貌要好,家世要好,模样要好。”

司行霈故意惹她笑:“什么样子的才叫好?”

老太太想了半天,感叹道:“轻舟那样的,就叫好了。”

司督军破涕为笑。

老太太是真喜欢那个孙儿媳妇。

司行霈却目露沉思。

他在想:祖母觉得顾轻舟是阿慕的媳妇所以很好,还是觉得她配任何人都很好?我现在把自己和轻舟的事告诉她,是会让她含恨而去,还是让她放心?

司行霈素来大胆,他试探着说:“轻舟那样的?那干脆轻舟好了。”

老太太立马打他的手背:“胡说!你乱说话,你阿爸要骂你了!轻舟是阿慕的媳妇,是自家的人。”

司行霈的心,就沉了下去。

所有的试探都咽了下去。

而司督军,却看了眼司行霈。这一眼,意味深长。

司督军应该明白的,同时他又觉得不可能:他太清楚自己的长子了,这是个无法无天,却又心比天高的家伙,他能要人家的女人吗?

可顾轻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阿霈若是被她折服,那么他一定就敢动手去抢。

想到这里,司督军又看了眼司行霈。

他心中一直冒寒气。

自家可别出现这么大的丑闻,他司炎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留他们父子说了很久的话。

说完了,老太太疲倦而眠时,司行霈站在医院后院的花坛处抽烟。

顾轻舟正好从后面的洗手间出来。

“怎么了?”顾轻舟站在他面前,问道。

司行霈却抬眸。

远处的病房楼上,四楼的窗口立着一个雄伟身影,正蹙眉看着这边。

顾轻舟顺着司行霈的目光,看到了司督军。

她微微一笑,远远叫了声“阿爸”。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转过脸时,背对着司督军站立,瞬间唇色发白。

司行霈却笑了:“厉害啊顾轻舟,装得挺像的。”

顾轻舟狠狠瞪了他一眼。

现在走开,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顾轻舟就索性问了:“你怎么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轻舟,我当着祖母的面,始终没有说出你的身份,没有为你争取。”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你想要气死祖母吗?”

司行霈苦笑。

人来人往的,顾轻舟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转身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余光一抬,司督军已经从窗口离开了。

司督军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心中那点猜疑,顿时烟消云散。至少顾轻舟的表现,是坦坦荡荡的,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司行霈听了顾轻舟的话,不敢刺激老太太,始终对此事保持沉默。

老太太入院之后,心情还不错,只是吃不下任何东西,靠输液维持着健康。

她想要回家。

“回吧。”顾轻舟道,“把医生叫到家里去。”

司督军也同意。

医院一听要去司公馆照顾老太太,不知多少医生抢破了头。

院长出面,安排了两名医生、两名护士常驻司公馆。

众人就从医院离开。

回到家里之后,老太太不喜欢跟前有人。

除了司督军,老太太就是见见司行霈。

有次她糊涂了,问司行霈:“你和轻舟是哪一年结婚的?”

司行霈也被她吓了一跳。

十天后,也就是冬月初五,老太太寿终正寝。

她临走的前两天,回光返照,能吃下饭,笑声也爽朗,让司夫人和二婶陪着摸牌,心情很好。

她走了之后,司行霈和司督军虽然难过,却也没什么遗憾。

最后的日子,大家都陪着她,而且她也算是开开心心的去了。

司家的丧礼办得很隆重。

丧礼之后,司督军依旧回南京做官,留下司慕和顾轻舟守岳城。

“不说了吗?”司慕问。

他是说,他们俩离婚的事,何时跟司督军提起。

顾轻舟道:“再等等吧。”

老太太这边刚去世,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心情想着结婚的事。

现在说出来,跟当老太太的面说,没什么两样。

时间太近了,将来若是有流言蜚语,还以为顾轻舟和司行霈害死了老太太,索性等过了五七再说。

司慕同意了。

正文 正文_第635章司慕看到了文件

司行霈依靠着梧桐树抽烟。

冬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秃的虬枝,落在他的肩头。胸前的勋章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星火微闪,就有轻雾吐出。

他望着远方。

他要回平城了,老太太的头七他不会回来祭拜,下次就要等五七,差不多就是过年的时候。

他在等顾轻舟。

顾轻舟的汽车缓缓驶入,她尚未下车就看到了门口的司行霈。

“等了很久?”顾轻舟问。

司行霈颔首。

他依靠着梧桐树没有动,顾轻舟就走到了他身边。

他再次抽出一根雪茄时,顾轻舟道:“给我一根。”

司行霈蹙眉:“不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脑袋都没完全好,就不知抽了多少根,你还好意思说抽烟对身体不好?”顾轻舟反唇相讥。

司行霈深吸一口。

他沉思了下,总感觉这小女子言语刻薄而犀利。

“你不要抽,不要学我!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司行霈就是不给她。

顾轻舟见他心事重重,问:“怎么不开心?”

司行霈没有不开心。

他一是怀念祖母,二是舍不得顾轻舟,三是有点沉思。

“祖母临终那些日子,一直把我和你认作一对,真是神奇。”司行霈道,“这样,就好像她老人家承认了我们,我这一生毫无遗憾了。”

顾轻舟也觉得如此。

老太太临终的错觉,给了顾轻舟很大的安慰。

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样子的阻力,她都会记得老太太的那些话。

就当老太太知道了吧,就当老太太是祝福他们的吧!

有了这样的祝福,对顾轻舟和司行霈就足够了,其他人他们不敢强求。

“我也很感谢老天爷。”顾轻舟道,“有祖母的祝福,我也无憾了。”

司行霈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两个人并肩靠着。

司行霈轻吐云雾:“又要走了,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然后他又说,“轻舟,你不要怪我。哪怕是督军的丧礼,我也不在乎。可我祖母,我是要守到她老人家百日之后的。”

如今世道变化很大,守孝是介于新与旧之间模糊的东西。

你遵守三年孝期,没人会说你落后可笑;你不遵守,也没人会说你不孝。

司行霈选了一个折中的日子。

百日之后,丧期就算出了,也全了他跟老太太的亲情。

司行霈只觉得委屈了顾轻舟。

好不容易求婚了,却生生要拖下去,万一顾轻舟多想了呢?

“我懂。”顾轻舟笑了笑,“正好到二月下旬。我们的好日子定在三月初,春暖花开的时候,穿礼服也好看。”

她的确是赞同。

她又跟司行霈道:“我打算过完年跟阿爸说我和司慕的事。年后,军中有些变化,也是合理的,阿爸不至于为难。”

同时她又想到

总之,一想到要和司行霈结婚,顾轻舟现在那种幸福的旖旎已经没有了。

她更多的是害怕。

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害怕。

到时候的舆论压力,肯定特别大。

她轻轻搂住了司行霈的腰。

司行霈又在她头顶吻了下:“可以。说完了,你就跟我去平城吧。”

顾轻舟道:“我可能会住回顾公馆,毕竟要待嫁。”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希望婚礼很顺利,顾轻舟喜欢如何,就如何办。

他们温存了片刻,顾轻舟想起什么似的,她对司行霈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过年的时候说。”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压住她:“你觉得我能等到过年?”

顾轻舟不怕他,她知道孝期里不能行事,他哪怕再混账也不敢拿她怎样。

“不能等也要等。”顾轻舟笑,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你都等了这么久,再等等。”

司行霈无奈投降,低声骂她小东西。

当天晚上,司行霈离开了岳城。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司慕坐在客厅里看书,壁炉烧得暖融融的。

看到她回来,司慕没有抬眸,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顾轻舟嗯了声。

司慕指了指手边的文件:“军政府送过来的,你盖个章。”

顾轻舟就走过来。

无非是一些拨款和批复。

送过来的,都是颜新侬审阅过的,可以直接盖章。

顾轻舟上楼,要去拿印章。

司慕道:“先放在你房里,你明天拿下来就可以了。”

无需顾轻舟再跑一趟。

顾轻舟也不想多跑。

她颔首。

拿了文件,盖好了章之后,顾轻舟怕弄丢了,索性也放在保险柜里。

她夜里想起了老太太,越躺越清醒,她直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翌日听到敲门声才惊醒。

顾轻舟披了衣裳去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穿戴整齐,一袭军装衬托得他格外挺拔。

顾轻舟睡眼迷蒙,差点将他当成了司行霈。

“文件!”司慕有点不高兴。

顾轻舟其实还没怎么醒,手脚有点发软。

她去开了保险柜。

把文件拿给了司慕。

“盖好了?”司慕问,说着就翻了起来。

顾轻舟点点头。

她哈欠连连,没有刷牙洗脸,站在外人面前实在不雅观。

司慕一份份检查,免得顾轻舟漏掉了,他需要重新跑一趟,一时间竟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顾轻舟觉得不太方便,她是穿着睡衣披外套的。

她还是信任司慕,就道:“拿去吧,你看看可有不妥,出去时关门。”

说罢,她自己进了洗手间,算是避开了。

司慕一张张翻。

翻到最后一份时,他的表情微敛,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司慕眼底,闪过浓烈的错愕。

他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听到了水声,顾轻舟正在洗脸。

借着水声,司慕往顾轻舟的保险柜而去,把顾轻舟随手多拿出来的一份文件,不着痕迹放了回去。

然后,他放重脚步,让顾轻舟听到声音,他走了出去,又重重关上房门,这是提醒顾轻舟,他离开了。

司慕原本打算亲自去驻地的,现在却对副官道:“把这些送给颜总参谋。”

然后,他自己开了车,去了趟教会医院。

他直接去找一位妇人科的医生。

既然看到了,司慕想要去问清楚。

正文 正文_第636章一较高下

顾轻舟梳洗出来时,司慕已经走了。

她也彻底清醒过来。

为了谨慎起见,顾轻舟去重新清点了保险柜里的印章,她记得之前并没有关上柜门。

结果,她发现了昨晚放文件的地方,还有一份。

“咦?”她还当是司慕拿漏了。

她拿出来看了看。

一看,顾轻舟微愣:这是那份问诊书,她骑车那次的。

她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似乎全部拿给了司慕,这份是单独的吗?

还是

这份在这里,司慕看到没有?

顾轻舟下楼,询问副官司慕去了哪里。

副官说:“少帅让人把文件送给颜总参谋,他自己出去了。”

顾轻舟心中顿时了悟。

司慕肯定看到了。

那文件是司慕放回去的。

他单独出门,也许是去询问此事去了。

顾轻舟折身上楼。

她打算在过年之后,把这文件给司行霈看的。不管他相信与否,她都应该如实相告。

她拿着这份文件,迟迟没有给司行霈,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原本就不需要用这种东西来证明我的价值。”顾轻舟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她为何不给司行霈看的原因。

她的贞洁,不能用任何东西来衡量。司行霈对她的信任,也不是靠一份文件来维持,这就是为何顾轻舟始终没有给司行霈看的缘故。

将来有一天,她会给司行霈看的。

假如闹了误会,她也会解释。

只是解释完了之后,她大概会很失望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被司慕先看到了。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顾轻舟拿着这份文件踌躇。

她要不要和司慕谈谈?

稍微有点脑子都会明白,顾轻舟把这份文件藏在保险箱里,只有一个原因:她还没有跟司行霈睡过。

一旦他们俩做过,这份文件就没有丝毫的意义。顾轻舟慎重藏起来,司慕肯定能猜到原因。

顾轻舟需要这个证明。

“会不会再次给他无端的希望?”顾轻舟问自己,“司慕他对我还有心思吗”

思前想后,顾轻舟决定要和司慕谈谈。

她等了一上午,司慕没有回来。

颜太太打电话,问顾轻舟可要去吃午饭,顾轻舟就去了。

她对副官道:“若少帅回来,让他到颜公馆来。”

副官道是。

到了颜公馆,顾轻舟再次遇到了日本人高桥荀。

她眼眸微落。

高桥荀就特别委屈:看到他,有必要不开心吗?

看顾轻舟那模样,非常不乐意看到高桥荀。

高桥荀自负风流蕴藉,容貌俊美,而且是异国人士,在南京深受名媛们的追捧,不知多少佳丽秋波暗送,怎么到了颜公馆,就如此不受待见呢?

这个时候的高桥荀并不明白,他在颜公馆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颜一源的狐朋狗友了。

面对家里不争气儿子的狐朋狗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高桥荀目前还没有想通这一点。

他非常热情,冲顾轻舟笑了笑:“少夫人,多日不见了”

顾轻舟颔首,叫了声“高桥先生”,就挪开了目光,去跟颜洛水和霍拢静闲聊。

高桥荀更加委屈了。

“她怎么不理我?”高桥荀问颜一源。

颜一源道:“我理你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高桥荀正坐在顾轻舟的对面。

他似乎想要引起顾轻舟的兴趣。

就好像孩子,如果大人不理他,他就要刻意闹腾。

故而,顾轻舟吃什么菜,高桥荀就跟着吃什么菜。

直到顾轻舟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高桥先生,饭菜不合口味吗?”顾轻舟直接问他。

高桥荀道:“没有啊,很美味,多谢颜太太的款待。”

“那你就好好吃饭!”顾轻舟厉色。

高桥荀仿佛被她的气势震慑,果然不敢再跟她捣乱。

颜太太抿唇笑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装作不知道。

颜一源心想:“今天的轻舟好凶,算了还是别惹她,免得自己也倒霉。”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他们吃完之后,佣人端了茶水和水果,大家刚坐下喝茶时,佣人说司慕来了。

顾轻舟就站起来。

高桥荀的目光,立马紧跟着顾轻舟。

司慕走了进来。

铁灰色的军装,把他衬托得高大而威武,挺拔干练。他步履沉稳,倜傥雍容,竟是非常的贵气与英俊。

高桥荀难得自惭形秽。

转念他又想:“还是我比较漂亮!这种傻大个,有什么好的?”

他下意识里,非要和顾轻舟的丈夫比出一个高下来。

“吃饭了没?”顾轻舟问。

司慕道:“吃过了。”

他身后的副官,拎了几个纸袋子。

司慕接过来,交给了顾轻舟:“我路过百货公司,被店员说得走不开,就给你们买了几条围巾,别嫌弃。”

顾轻舟笑了笑。

她低头瞧去:有宝蓝色的,也有天水碧的、月白色的。

正好四条。

一条是顾轻舟最喜欢的月白色长流苏的,一条是比较适合中老年人的宝蓝色,其他两条也挺清淡的。

顾轻舟就明白,这是司慕精挑细选的,把大家都顾忌到了。

“谢谢。”顾轻舟道。

她先拿了那条宝蓝色的给颜太太,剩下的三条,顾轻舟让颜洛水和霍拢静先挑。

大家说起了年底的围巾、坎肩和皮草,顾轻舟就趁机给司慕使了个眼色。

司慕看到了,站起身。

高桥荀也瞧见了。

顾轻舟跟司慕出门,高桥荀等他们走出去之后,就借口去洗手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顾轻舟和司慕并未走远,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说话。

高桥荀悄悄尾随。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对司慕道:“先去把那个人抓过来!”

司慕回头,也看到了不远处柱子后面的高桥荀。

他走过去,一把拽住了高桥荀的衣领,将他从柱子后面拖了出来。

高桥荀没防备,吓得半死,顿时哇哇乱叫了起来。

“你放开我,懦夫小人!”他下意识用日语骂骂咧咧了。

而司慕正好全部听得懂。

“你偷听,反而成了勇夫吗?”司慕冷哼哼问道,一把将他推搡了出去。

高桥荀没防备,跌倒在地。

顾轻舟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高桥荀。

正文 正文_第637章司慕撒谎了

高桥荀立马爬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对顾轻舟道:“此人十分粗鲁,真是个野蛮人!”

顾轻舟含笑不语。

司慕面如寒霜。

高桥荀既然开了挑拨离间的头,就不会轻易停止,他继续道:“他孔武跋扈,根本配不上你。”

顾轻舟的笑意敛去。

她预备阻止,就听到司慕冷如寒铁般问:“那你觉得谁能配得上她?”

“自然是像我这样的英俊斯文人了。”高桥荀拍了拍胸脯。

司慕立马掏出了枪。

高桥荀道:“你有枪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你这种手枪还是我父亲研制的,我家里数不尽的枪。男人没有魅力,才需要用枪来恐吓其他人。”

说起来,高桥荀虽然纨绔,却超级擅长揣摩人心。

他攻击司慕的话,字字句句诛心。

司慕在言语上最容易吃亏,这点没办法,他曾经哑了五年,让他多么诡辩雄才实在太难了。

“够了。”顾轻舟开口,“你若是再敢胡搅蛮缠,我丢你去喂狗!”

一提到狗,高桥荀立马想起顾轻舟的那两匹狼狗,顿时吓得腿软。

他最怕狗了。

司慕拧眉,眼中的怒意散去,冷漠看着。

无关紧要的人,司慕很少为了他们生气。

只有顾轻舟,才能让司慕的怒意不减。

“你你以为我害怕?”高桥荀故作高傲,“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怕!”

“来人!”顾轻舟喊了。

高桥荀差点膝盖发软,忙不迭道:“算你狠!”

转身快速跑回去了。

顾轻舟望着他的背影,啼笑皆非。

对着这么一个人,很难说真的多讨厌他,顾轻舟失笑。

被他这么一打扰,顾轻舟和司慕都有点兴致乏乏。

可事情关乎重大,顾轻舟还是决定和司慕聊一聊。

“你早上,是不是看到了我的文件?”顾轻舟开门见山。

司慕道:“是啊,你不是给了我吗?”

顾轻舟愣了愣,反应过来,他们并不是在说同一件事。

“你后来放回去了?”顾轻舟问他。

司慕道:“什么放回去了?”

他一派茫然。

顾轻舟错愕。

按理说,自己睡得那么迷糊,不可能记得把那份文件抽出来的,而是应该一股脑儿全部给了司慕。

她细看司慕的神色。

除了冷漠与疏离,顾轻舟从司慕脸上也看不见其他来。

“司慕,其实那份文件没什么意义。”顾轻舟道,“我保留着它,只是为了”

“什么文件?”司慕打断她。

顾轻舟的表情一敛。

她坚信司慕是看过了,而他现在不肯承认,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件事?

顾轻舟心中,莫名有了些寒意。

司慕是打算这样对待她吗?

“司慕,你看到了!”顾轻舟道。

“什么?”

“你别装傻,你肯定看到了。”顾轻舟道,“司慕,我帮过你很多次,你却打了我一枪,认真算起来的话,我可以把你视为仇敌。如今,我摒去恩怨,跟你和平相处,你是打算恩将仇报吗?”

司慕眼底平静。

他眼眸深邃,只有那浅淡如蓝的眼波里,倒映出顾轻舟的面容,再无其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慕费解。

顾轻舟心头闪过很多的思路。

她莞尔:“那大概真是我多心了吧。”

“是什么东西?”司慕问。

顾轻舟淡淡笑道:“没什么,我最近疑神疑鬼的,不好意思。”

司慕颔首。

他问顾轻舟:“还要说什么?”

顾轻舟摇摇头。

他们俩就回到了客厅。

回来之后,顾轻舟神色如常。她越是有事时,越是表现得平淡无奇。

司慕同样。

大家看了他们一眼,没察觉什么异样,收回了视线。

独独高桥荀很不满意。

他不时看司慕,又不时看顾轻舟。

后来他偷偷问颜一源:“你说,像我如此英俊漂亮的人,怎么会没女人喜欢?”

颜一源一头雾水:“你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在颜一源看来,喜欢高桥荀的女士不在少数。

“不是这样的!”高桥荀叹气,“就像你姐姐啊、你义妹啊,她们都不喜欢我。”

“她们都有丈夫,喜欢你那叫不道德。忠诚是我们的美德,你一个倭人哪里懂?”颜一源鄙视他。

高桥荀更加不高兴了:“可是我比她们的丈夫更俊美!”

“你干嘛非要跟人家丈夫比?”颜一源不解。

高桥荀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倒是顾轻舟临走的时候,对颜一源道:“五哥,你又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回头闯祸了,看义父怎么打你!”

不三不四的高桥荀就站在旁边,一开始没明白这话的含义,直到顾轻舟走远了,高桥荀才爆发:“她是不是骂我了?”

“是。”

高桥荀顿时气得歪了鼻子:“那个女人,又丑又讨厌!”

“胡说八道,轻舟明明很漂亮。她还救过你的命呢,马场那次,若不是她,你早就摔死了,还记得不?你转头就说她不好,白眼狼!”颜一源不高兴了。

“也许是你摔死了呢?”高桥荀不悦。

“你还诅咒我?”颜一源跟他打了起来。

两个人打完了,又勾肩搭背出去玩了。

高桥荀始终觉得,顾轻舟和司慕有秘密,而他非常好奇秘密。

他又认识司芳菲。

也许,他可以去问问司芳菲?

他不时跟颜一源打听顾轻舟的事。

比如,顾轻舟最害怕什么。

颜一源想了想:“害怕什么?轻舟什么也不怕”

转念一想,颜一源倒是想起一桩事:“我们小时候骑自行车,轻舟摔惨了,都摔到了医院去,后来她就再也不敢骑车了。”

高桥荀很兴奋,好似终于找到了顾轻舟的弱点。

“原来她怕自行车,这个好玩!”高桥荀笑道。

高桥荀在岳城玩了两天,就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南京。

回去的当天有个宴会,他见到了司芳菲。

他跟司芳菲素来不太亲近。

这次,高桥荀想跟司芳菲套近乎,也许可以问更多顾轻舟的事,故而他开始和她寒暄。

他们说起了顾轻舟。

司芳菲表情微变,好像露出几分热切来。

高桥荀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你害怕自行车吗?”高桥荀问司芳菲,“我听说,少夫人小时候骑自行车摔得进医院,当时你在不在?”

司芳菲的眼珠子急转。

摔得进了医院

正文 正文_第638章普通才是奢侈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等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除了衣裳鞋袜,就只有木兰和暮山属于她。

这房子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的。

她像个旅人,在这里漂泊了整整一年。

“少夫人,已经办妥了。”副官回来,低声告诉顾轻舟。

司慕的确去医院问过医生,顾轻舟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生一开始保密,后知道他是军政府的少帅,不得已而告之。

于是,顾轻舟就需得布防一番。

司慕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顾轻舟只能窥见一二。她秉承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做好了准备。

“很好。”顾轻舟颔首。

副官退了下去。

那份文件,重新整理保险柜时,把它放到了夹层里,也许它还用得着,这是她给司行霈的。

顾轻舟不是觉得这重要,而是不想有不必要的猜疑。

明明可以说清楚的,就无需让司行霈去猜。

至于司慕

顾轻舟沉思片刻,始终不知该如何再次和司慕相处。

他这次的行为十分反常。

“他嫌弃我的开端,是因为他以为我跟司行霈睡过。那么,他现在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他心里怎么想的?”顾轻舟问自己。

假如换成她

可她是女人,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司慕此刻是如何想的,顾轻舟无法明白。

她又很想知道。

正好霍拢静打电话给她,问她:“可要去逛逛?”

“逛什么?”顾轻舟问。

霍拢静道:“过年的衣裳首饰,你都买好了吗?你祖母还没有出百日,你过年的衣裳都要重新买吧?”

顾轻舟哦了声。

祖母还没有出百日,她过年不能穿得特别喜庆,同时又不能太寒酸。

她就需要一些颜色素净、面料昂贵的衣裳了。

“好啊。”顾轻舟道。

她和霍拢静约好了时间地点。

她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顾轻舟到的时候,远远看到咖啡馆门口站着一个人。

此人异样的高大,顾轻舟要很努力仰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他脸上伤疤纵横,手上坑坑洼洼的,听说这是曾经被活生生挖去了肉。

他是霍拢静的教头。

看到顾轻舟,他略微颔首,道:“少夫人。”

他面无表情,宛如鬼煞。

顾轻舟也冲他颔首:“你家大小姐来了?”

“已经到了。”他公事公办,有一句答一句。

顾轻舟就推门而入。

霍拢静选了临窗的座位,面前摆放着一只透明玻璃花瓶,瓶中养着一支红玫瑰,正开得丰凛冽。

阳光照耀下,装水的玻璃瓶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芒。

霍拢静百无聊赖,把手身在那芒中穿梭。

顾轻舟走过来,笑道:“你一个人啊?五哥呢?”

“高桥打电话让他去南京,听说是有一匹好马,他一大清早就搭火车走了。”霍拢静道。

顾轻舟失笑:“他跟高桥荀关系越来越好了。”

“性格相投吧。”霍拢静道。

顾轻舟就笑起来。

她又看了眼门口。

那个教头高大的影子,还能看到。

顾轻舟问霍拢静:“现在不怕带着他了?”

“没什么可怕的。上次我们出去,还是他救了一源。”霍拢静道,“他现在真正是我的随从了。”

顾轻舟就问怎么回事。

霍拢静道:“我们去戏院,人太多了,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推了一源一把,一源滚下楼梯,是他在下面接住了。”

顾轻舟拍了下胸口。

颜一源的生活,还真是水深火热的。

“原来,救了五哥,你才会真正感激他。”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难得脸上露出几分羞赧。

顾轻舟越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造化神奇。

霍拢静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对颜一源这般情深。

仔细想想,也能想通:颜一源是个活泼、开朗、乐观、慷慨甚至简单的人,而这些都是霍拢静曾经最向往的。

“我还给他改了个名字。”霍拢静声音微低。

倏然有了点调皮的意味。

“改了什么?”顾轻舟凑近。

“刘五。”霍拢静道。

顾轻舟失笑。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顾轻舟问。

霍拢静道:“没有啊,就是普通人的名字。”

普通人

对那个教头而言,做个普通人才是最幸福甚至奢侈的吧。

青帮里的人,多半都是这样一个名字带个排行的,遍地可见,比如霍钺身边的锡九。

“他肯定很满意。”顾轻舟道。

霍拢静颔首:“对啊,他挺喜欢的,没想到。”

她们俩说着话,吃了点东西,就去逛百货公司。

顾轻舟正在看一件皮草,突然有个人闯了进来,表情狰狞看着顾轻舟。

回眸间,顾轻舟看到了董夫人。

和两年前初到岳城相比,董夫人的艳光磨去,眼角的皱纹遮掩不住苍老的痕迹。

她愤怒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则微微笑了:“董夫人。”

她如常和她打招呼。

董夫人的脸上,充满了蚀骨的恨意。她目光阴毒,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波滢滢,平静如常和她对视。

“妈!”有个人急匆匆跑进了店铺,正是董夫人唯一剩下的儿子董阳。

董阳今年二十一岁,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斯文白皙。

他大概是一路追董夫人的,跑得气喘吁吁,白皙面容上布满了红潮。

他握紧了董夫人的手,近乎哀求道:“妈,回去吧。”

然后又给顾轻舟打招呼,“少夫人,打扰您了。”

他拉走董夫人。

此刻还没人注意,一旦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董家。

董夫人却不肯走,使劲盯着顾轻舟。

店里的经理留意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

董阳更急了:“妈,求您了,快走吧。”

董夫人心疼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再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道:“少夫人,您别来无恙啊?”

“我挺好的。”顾轻舟道,“董夫人,您的气色也不错。”

董夫人咬牙切齿。

“少夫人,我们先走了。”董阳道。

说罢,又拉董夫人的胳膊。

董夫人这次没有固执,脚步随着儿子往外走,却偏过头来看顾轻舟。

顾轻舟表情不变,静静望着她。她眼底的光芒,比董夫人更深邃。

正文 正文_第639章庆贺订婚

顾轻舟收敛心神。

霍拢静方才去旁边的小更衣室试穿一件皮草大衣,出来时外头风平浪静了,她还是问:“方才怎么了?”

“无事,就是遇到了董夫人。”

“哪个董夫人?”霍拢静问,“董晋轩的夫人?”

“是啊。”

董夫人痛失二子,一个是因为绑架顾轻舟被司慕射杀,一个是因为害张辛眉被龙门的张龙头授意射杀。

结果,董夫人没有深究根底,却一股脑儿把怨恨发泄在顾轻舟的身上。

顾轻舟坦坦荡荡面对她。

“董晋轩此人,只怕是留不得。”霍拢静道,“你应该告诉督军。”

“督军心中清楚的,而且司行霈的人已经顺利打入海军高层。过了年,督军大概会以任期辛劳换下董晋轩。”顾轻舟道。

这是她的猜测。

董晋轩的任期,哪怕过了年也是刚刚两年。

而正常的任期都是三年一换。

正月里想要换掉他,就要看司督军的意思了。

只不过,顾轻舟和司行霈打算正月里公开他们自己的事,到时候,怒极之下的司督军,估计想不起其他了。

“换掉他是迟早的。”顾轻舟道。

然后,她们重新去逛了。

买好了衣裳和鞋袜,经理会派小伙计亲自送到霍公馆和司公馆的新宅。

顾轻舟与霍拢静无事一身轻,又到处玩了。

到了半下午,顾轻舟略感疲乏,正好路过一处废弃的花园,顾轻舟就提议下去走走。

花园的外头有一条长椅。

擦干净之后,霍拢静先坐下,然后拿出了香烟。

“要吗?”她问顾轻舟。

顾轻舟就接了过去。

她只是点燃,并不怎么抽。

她问霍拢静:“你怎么抽上烟了?”

“我哪里抽?”霍拢静道,“这一盒,在手袋里放了快三个月了。”

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烟。

她给顾轻舟烟,就是她觉得顾轻舟的心情很糟糕。

“你在愁什么?”霍拢静问,细长的雪白香烟,从她柔嫩唇间掠过,一阵轻烟冉冉。

顾轻舟也吸了一口。

这烟特别轻,不像雪茄那么沉,她不太喜欢,感觉不痛不痒的。

顾轻舟就没有再抽了,夹在手里闻着烟香。

霍拢静看得出她的情绪不好,而顾轻舟也的确需要倾诉。

和司行霈的事、司慕的事,以及今天遇到的董夫人,都让她不开心。

“我很担心。”顾轻舟道。

她一股脑儿都告诉了霍拢静。

洛水即将临盆,顾轻舟不适合用自己的糟心事去烦她,霍拢静就成了顾轻舟唯一能吐露心思的人了。

“我跟司行霈订婚了。”顾轻舟道。

霍拢静一愣,然后俯身拥抱了她,高兴道:“真好!”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

霍拢静问她:“戒指呢?”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为难,全部告诉了霍拢静;同时,她也把司慕的事告诉了她;最后,又说起心有不甘的董夫人。

霍拢静却笑道:“轻舟,你居然也杞人忧天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高兴踩了两人手里的香烟,拉起顾轻舟道:“走,我们去喝酒,叫上洛水和谢舜民,再让一源从南京回来。还有我哥哥。”

顾轻舟失笑。

从未见阿静这么高兴过!

她有点意外,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积极了?”

“我一直很担心你的!”霍拢静如实道。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让霍拢静忧心,只是她从未说过。解决不了,就没必要挂在嘴边叫人烦躁。

如今,此事都解决了,司行霈求婚了,其他的都是鸡毛蒜皮了。

面冷心热的霍拢静,很是高兴。

她还邀请了她的兄长霍钺。

晚上八点,人都来齐了,包括颜洛水夫妻,以及从南京赶回来的颜一源。

“我们玩一会儿就回去,免得洛水撑不住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笑笑拍着她的手:“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纸糊的!我睡了一上午、一下午的,如今正精神着!”

顾轻舟和司行霈订婚,颜洛水跟霍拢静一样开心。

她们私下里,总担心顾轻舟跟司行霈不得善果。

特别是颜洛水,她始终不太信任司行霈,总感觉司行霈是在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殊不知,他们真的要结婚了,而且司行霈愿意为了顾轻舟冒如此大的风险,听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颜洛水很感动。

“是啊,大家放开了玩。”谢舜民也道,“洛水有我呢。”

众人果然放浪形骸。

顾轻舟接受了他们的恭贺。

几杯酒下肚,她身子逐渐暖和,她说了很多的话。

也笑了很多次。

虽然没什么可笑的。

“祖母还在孝期,我不该饮酒。”顾轻舟突然道。

颜洛水道:“现在哪有什么孝期的说法?开开心心的,你别总是扫兴成么?”

顾轻舟笑起来。

她出来透气的时候,正好霍钺从洗手间回来。

霍钺瞧见她站在灯火之下。

酒肆的电灯外面,罩着美人春睡图的灯笼罩子,泛出淡红色的光线,越发将顾轻舟酡红的双颊染得秾艳,如盛绽的桃蕊。

她冲霍钺笑,露出一口细糯的小牙齿,娇媚中莫名添了可爱。

霍钺走到了她身边:“喝好了?”

顾轻舟点点头:“有点上头。”

她喝酒有分寸,从来不让自己过量,而且只有喜事才会喝酒。遇到了难过的事,除非有人刻意拉她,否则她是不会灌酒的。

故而,顾轻舟对自己的酒量很清楚。

她快要醉了,就停下来,站在走廊上吹风。

入冬了,庭院的虬枝在夜风中瑟瑟。

岳城的冬天是湿冷的,风也带着潮湿的寒意。

“少喝点。”霍钺道。

说罢,他就站到了顾轻舟身边。

他恭贺顾轻舟和司行霈订婚:“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顾轻舟笑笑。

她想起什么,问霍钺:“霍爷,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霍钺颔首,问她想要知道什么:“你说,我知无不言。”

顾轻舟咬了下唇。

她慢慢组织言语,因为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说。

“是司慕。”顾轻舟道,“他的有些行为,让我很糊涂。”

“什么行为?”霍钺打起精神,尽可能为顾轻舟排忧解难。

正文 正文_第640章司慕的等待

顾轻舟不方便跟人说。

她换了个说辞。

“男人很在乎女人的贞洁,这意味着什么?”顾轻舟问。

霍钺被她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她还真跟司慕睡过不曾?

“他是否还有心思?”顾轻舟又问。

霍钺这时候就明白,她所说的“男人”,并非司行霈,而是司慕。

她对司慕的行为很困扰。

“司慕怎么了?”霍钺直截了当点明。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男人太少,而霍钺又太了解他们,一下子就能对上号,顾轻舟的掩耳盗铃毫无意义。

她没有继续说贞洁,只是说司慕。

她想知道,司慕是否还想要得到她。

“求而不得,足够让一个人陷入迷茫。”顾轻舟道,“我真怕司慕也这样。”

霍钺问:“你感觉呢?”

顾轻舟摇摇头,她感觉不到。司慕比较沉默,习惯了面无表情。

亦或者说,顾轻舟从一开始就不太信任他的感情。

“轻舟,他还喜欢你。”霍钺道,“他还想得到你。”

顾轻舟诧异:“你从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霍钺笑了笑:“你问我,却又不相信我的结论?”

顾轻舟忙道:“不是,不是,我是”

“你是不相信司慕喜欢你?”霍钺失笑,“你为何会如此低估了自己?你可是连司行霈都拿下了的女子。”

顾轻舟笑起来。

她无奈摇摇头:“霍爷,您明明知道我跟司行霈,不是那样的。”

她不是靠魅力而征服了司行霈。

他们是恰好有个时机,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

“可我觉得就是那样。”霍钺道,“司行霈很骄傲,又很挑刺,无魅力的女人不会让他心悦诚服。”

顾轻舟沉思了下。

“所以,司慕他还是念念不忘。如果你觉得应该堤防他,就拿出十二分的警惕来。”霍钺最后叮嘱。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霍爷,多谢您告诉我这些。”

这次的欢聚,颜一源、霍拢静、霍钺和谢舜民都喝得有点多,颜洛水没有喝酒,顾轻舟适量。

大家都很开心。

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司慕还没有睡。

他穿着一套家常的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

侧影英俊,他的头发也略微零散,露出几分居家的休闲。

顾轻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司慕。

“还没睡吗?”顾轻舟想起了霍钺的话,想起霍钺说司慕还对她不死心,顾轻舟的脚步就略有点紧绷。

她想赶紧上楼。

“嗯。”司慕言简意赅,眼睛还在书上,并未抬眸看顾轻舟一眼。

顾轻舟道:“晚安。”

司慕这时候就站起身。

他放下书,高大的身影站住了台灯的光线,屋子里倏然黯了两分。

他说:“你喝酒了?”

“喝得不多。”顾轻舟道,“跟朋友相聚,所以”

“吃些宵夜,喝点醒酒汤再睡吧。”司慕道。

说罢,他就喊了佣人,让佣人给顾轻舟准备小米粥和醒酒汤。

“不用,我喝不下去。”顾轻舟拒绝,她不想再离婚了,转身上楼。

锁好了房门,木兰扑了过来。

顾轻舟这才发现,自己没带今天喂狼的牛肉上来。

她摇铃。

女佣跑上来,问顾轻舟要什么。

顾轻舟就道:“那些红肉来。”

女佣道是。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顾轻舟起身去开门,准备拿肉,却看到了司慕。

司慕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有两块新鲜的牛肉。

顾轻舟微愣。

司慕托给她:“拿着。”

放在顾轻舟手里,他又下楼了。

顾轻舟的眉头紧紧蹙起。

司慕对她的热情,真是前所未有。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开始对顾轻舟好。

“就因为我没有跟司行霈睡过,所以”顾轻舟心中五味杂陈,反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他从前可是一边爱慕她,一边嫌弃她的。

如今,真是大转变。

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拿肉去喂狼。

等女佣再次敲门,给她送粥和醒酒汤时,顾轻舟不再开门了。

她装睡。

她洗了澡躺下,至于醒酒汤和米粥,对于她来说是多余的关心,她用不上的。

佣人敲不开顾轻舟的门,只得下楼。

看到司慕还在客厅,佣人有点紧张,低声道:“少帅,少夫人歇下了。”

司慕那如沐春风般温柔的脸,重新阴沉了下去。

“去休息吧。”他挥了挥手。

佣人如临大赦,脚步急促离开了。在别馆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少夫人虽然和蔼,规矩却严格。此刻不应门,肯定是生气了。

少帅说是男主人,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还不如少夫人有威望,少夫人才是主子,给她们佣人发薪俸。

得罪谁也别得罪少夫人。

女佣也不管司慕饿不饿,听到司慕让她下去,端着托盘一股烟儿的溜走了。

司慕坐在沙发里。

壁炉里的银炭无烟,暖和。

冬天的时候,顾轻舟喜欢点燃壁炉,洗了澡坐在炉前烤火。

主要是为了烘干头发。

她头发里,总有淡淡的玫瑰清香。随着暖暖的气流发散,满室馥郁清香。

司慕想着,就把手边一块香料木头扔到了壁炉里。

这是他叫人特意熏制的木头。

果然,很快他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哪怕再次被拒绝,司慕的心情都还不错。

好似他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他的唇角,略带着一点渺茫的笑意。这点笑意,足够在初冬的夜里温暖他。

顾轻舟早起时,就看到司慕蜷缩在沙发里,睡得香甜。

她微愣。

佣人远远的,不敢打扰,只是给司慕盖了床薄被。

顾轻舟走过来,司慕就睁开了眼。

他翻了个身,平躺着看向她,目光温柔而缠绵:“早。”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早安。怎么不回房睡?”顾轻舟压抑心头的异样,若无其事道。

“我房间漏水。”司慕道,“墙壁坏了。”

顾轻舟错愕:“什么时候漏水的?”

司慕看着她,意味深长:“你去过我的房间吗?”

顾轻舟哽住。

她没有。

司慕的书房是套间,两间屋子打通了,外面是书房,中间是高达屋顶的书架,摆满了书籍,有一扇小门直通里卧。

顾轻舟去过他的书房,却没有进入过里卧。

“你不早说?”顾轻舟道,“这是你的家啊,你可以有很多房间住。”

正文 正文_第641章抓药

司慕翻身坐起来。

他眸光微灼,看着顾轻舟。

“你等我安排?”顾轻舟反问他,眼底的碎芒凝聚,似染了霜色。

“嗯。”司慕却理所当然。

突然之间,顾轻舟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司慕过分,然而这里是司慕的房子。

协议的婚姻早结束了,顾轻舟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位。

而她,没有家了。

顾轻舟袖底的手指微曲,她顿了下,才说:“好,我叫佣人收拾客房。”

司慕想了想,说:“你隔壁的房间呢?我可以住那间吗?”

“可以的,我会叫人收拾。”顾轻舟说。

说罢,她就要出门。

她想前年去趟药铺,还有那边的情报系统也要梳理。

年后,她要从岳城离开,这些人需得安顿妥善。

平安西街如今算是顾轻舟的据点,只是有了药铺做遮掩,一般人不会知道。

她看司慕这样,在家吃早饭的心思也没了。

顾轻舟准备出门时,电话响起。

她接起电话,是司芳菲打过来的。

听到了芳菲的声音,顾轻舟背后就会冒寒意。

一个两个的,都不能叫她省心。

“二嫂,这是总司令办公室的电话,总司令让我告诉您,我们都要回岳城过年。

三军总司令衙门腊月二十六封印放假,我们当天晚上回去。你先去督军府,开通前后门,准备好过年的用度。

不用豪奢,祖母尚未出百日,一切以素淡为主。您安排好过年的事宜,以及明年正月的宴请。”司芳菲道。

她公事公办,口吻既不会太亲热,也不会太疏离,恰到好处,听不出任何异样来。

顾轻舟道:“好,我知道了。”

她也没心思去猜司芳菲的态度。

挂了电话,司慕问她是谁打过来的,有什么事吗?

顾轻舟就一一告诉他。

司慕揉了揉眼睛,睡意淡去,他道:“我帮你吧。过了年,想帮你也帮不上忙。”

“不用了。”顾轻舟道,“我能做好。”

家中有事,顾轻舟一时也走不开了,只得先让佣人上了早膳。

司慕和她一起吃早饭,没有再开口,气氛很沉默。

顾轻舟先吃完。

她吩咐佣人:“收拾好房间。”又问司慕,“东西要搬上去,还是叫人来修?”

“搬上去吧,免得修的时候弄坏了。”司慕道。

顾轻舟颔首。

她把司慕的话,再次告诉了佣人。

说罢,顾轻舟就起身,准备出门。

司慕问她:“去哪儿?我可以送送你。”

顾轻舟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

他的注视,让司慕略感不适,他眉头微拧。

顾轻舟也不太客气了,声音低沉了下去:“不用了司慕,多谢你。你这样,我反而觉得我们更加疏远了。”

司慕什么都听明白了。

他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你出门当心。”他道。说罢,司慕转身回了他的书房,他要更衣橱么。

顾轻舟先他一步离开。

她去了趟何氏百草堂。

“轻舟,这些日子好多人慕名来求医求药。”何梦德道,“你看看账本,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不错。”

顾轻舟就问:“都是上次医药大会的功劳?”

“是,已经传遍了。”何梦德道。

顾轻舟点点头。

这还算不错的。

她在平安西街流连,把很多事处理妥善。

顾轻舟也留给了何梦德一笔钱、一些账册、甚至一栋房子。

这些,都是她善后要做的。

中午留在何家吃了午饭,顾轻舟提到说她接到了何微的电报。

“微微挺好的,我们也接到了电报,她如今成绩出类拔萃,在学校很受老师的器重。”慕三娘高兴极了。

何微是考取了公费生,她的能耐,顾轻舟也撵不上。

每次提到何微,顾轻舟都很欣慰,何微做到了顾轻舟没做到的事。

就在这时候,药铺的小伙计突然来说:“少夫人,来了位太太,她说她姓董,想要请您去给她诊脉。”

董?

顾轻舟的唇角有一抹冷意,稍纵即逝。

何梦德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吧,病人要紧。”

哪怕是正在吃饭,来了病人也要立马放下筷子,这是习以为常的。

顾轻舟却道:“姑父,那是董元帅的夫人,我去看看吧。”

何梦德微讶:“哦,这是慕名而来?”

顾轻舟笑笑。

肯定不是慕名而来,但肯定不安好心了。

“不算吧,我们认识的。”顾轻舟笑道,“姑父,你们慢慢吃。”

慕三娘就道:“你去吧,给你留菜呢。”说着就把顾轻舟爱吃的那道素炒蓬蒿给盖了起来,不准其他孩子乱动。

顾轻舟漱了口

她走出时,董夫人已经被小伙计请到了问诊间,而且端了热茶给她。

董夫人没有喝茶,只是捧在手里。她已经拿开了茶盖,蒸腾的薄薄雾气在她面前氤氲。

看到了顾轻舟,她放下了茶盏。

“董夫人。”顾轻舟神色如常,看到她就如见到了其他相熟人家的女眷,既没有过分的亲昵,也没有戒备和疏离。

“司少夫人。”董夫人放下茶盏站起身,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没想到今天是您坐诊。”

顾轻舟笑了笑。

分明是董夫人让小伙计去请顾轻舟的。

“我还以为您是故意来找我的呢,不成想竟是偶遇,有缘了。”顾轻舟不动声色的挤兑她。

董夫人面色微变。

好半晌,她才镇定下来,声音平静笑道:“是挺有缘的。”

顾轻舟眼珠子微动。

看着董夫人这样,就知道是有备而来。

顾轻舟素来不怕别人有阴谋。一旦有了阴谋,就会露出马脚。

“我最近时常心悸,看报纸说何氏百草堂的医术高超,故而来瞧瞧。”董夫人道。

顾轻舟指了指旁边问诊的小台子,道:“您请坐,我给您把把脉。”

董夫人就和顾轻舟对面而坐。

顾轻舟的手指微凉,落在董夫人的手上,让董夫人心中一惊。

顾轻舟诊脉半晌,对她道:“您最近体虚,没什么大问题,喝些补气的药即可。至于心悸,我没看到这个问题,大概是您平素睡眠不好的缘故。”

董夫人问:“需要开方子吗?”

“当然了。”顾轻舟道,“我给您开个药方吧。”

说罢,她就低头,写了一张药方给董夫人。

董夫人唇角顿时有一抹得逞的笑。

顾轻舟写好之后,交给了她。

董夫人从何氏百草堂抓药,然后离开。

顾轻舟目送她。

看着她,顾轻舟的眼中有波纹一闪而过,她轻轻笑了笑,转身回后院吃饭去了。

正文 正文_第642章司慕的不甘心

送走了董夫人,顾轻舟回何家内院吃饭。

何梦德问她:“那位董夫人是什么病?”

“没事找事的病。”顾轻舟笑了笑。

何梦德微讶。

顾轻舟怕他担心,解释道:“就是富贵病,说心悸睡不好,我看她是白日睡多了。”

慕三娘笑起来。

“那也要好好开服药方,别让人觉得咱们糊弄了她。”何梦德老实巴交的,不敢得罪董夫人。

哪怕他跟军政府关系这样亲近,他仍是小心翼翼的。

“我开好了,姑父您放心吧。”顾轻舟道,“这里是药铺,我不会乱来,毁了咱们的声誉的。”

何梦德这才点点头。

顾轻舟在何氏药铺吃了饭,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回到了新宅。

司慕不在家。

顾轻舟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司慕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导致她精神紧绷着。

顾轻舟更衣,下楼来吃晚饭。

这个时候,司慕回来了。

晚饭特意添了两道很鲜美的素材,其中就有蓬蒿。

顾轻舟说:“这个时节的蓬蒿最好吃了,随便一炒,就很鲜美。”

女佣笑道:“这是少帅吩咐炒的,原本没预备这个。”

司慕面无表情。

顾轻舟却感觉一口饭卡在喉咙里,让她感受很糟糕。

那碧油油的菜,顿时看上去有点倒胃口。

顾轻舟咬了下筷子头,没有再说话。

司慕却解释了:“我突然想吃了。”

是他自己想吃的,跟顾轻舟没关系,更不是他跟踪顾轻舟,亦或者打探顾轻舟的行踪。

顾轻舟把碟子让他这边推了推,道:“你既然喜欢的话,就多吃些吧。”

司慕很顺势夹了一筷子给她:“我看你也喜欢吃。”

顾轻舟在心中安稳自己:“只是巧合而已,只是巧合而已。”

然而另一个声音又问她:“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姑姑中午刚给你留了这道菜,知道你喜欢吃,晚上就上桌了。”

心情起伏,顾轻舟这顿饭吃得很别扭。

饭后,她给铁道部门打电话,问起明天往南京去的火车可还有包厢。

“最早几点?”顾轻舟问。

铁路部那边回答道:“早上五点的。”

顾轻舟就道:“那给我订好早上五点的包厢。”

她挂了电话,司慕蹙眉:“你去南京?”

“有点私事。”顾轻舟点点头,复而又问他,“我可以去吧?”

司慕回神,道:“自然可以去了。你是去看阿爸吗?”

顾轻舟却摇头。

“是私事。”她强调道。

司慕就没有再问了。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想要选好今天副官们的请柬样式,司慕就坐到了她对面。

“这是正月宴请用的请柬?”司慕随手拿了一张。

顾轻舟没有抬眸,声音不轻不重道:“是啊。你怎么突然对这些琐事有了兴趣?”

司慕就道:“我最近也无事,可以帮你。”

顾轻舟再次道:“我这边的事情很简单,假如你要帮我,我就没事做了。你还是想想找别的事情做吧。”

若是以前,话题聊城这样,司慕肯定会甩手上楼。

然而,此刻的他却没有动,坐在顾轻舟身边,似乎对顾轻舟的嘲讽视若不见。

顾轻舟脸色微落。

司慕坐在旁边,不言不语。

顾轻舟慢慢翻阅请柬,心中却在想:“过了年,找什么借口搬到颜公馆去呢?还是不要找借口了,直接搬到颜公馆去?”

她不想再跟司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顾轻舟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翻阅,把几张请柬的样帖翻来覆去的看,始终没有定下哪个。

司慕却一直在看她。

她的皓腕纤瘦素净,落在烫金字的请柬上,格外醒目好看。

看着她,越看,心中越发悲凉。

他突然出声:“这么难选择?”

顾轻舟回神。

她手中正握着一张样式古朴的,说:“这种吧,比较庄重,其他的都太花哨了。”

司慕颔首。

剩下的,司慕帮她捡起来。

顾轻舟准备上楼,司慕却突然喊她:“轻舟?”

顾轻舟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是新搬的房间不满意吗?”

司慕摇摇头。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司慕立在下面,故而他扬起脸才能看到顾轻舟的眼睛。

顾轻舟则是居高临下审视司慕。

司慕眼神不躲,问顾轻舟:“你真的想好了跟司行霈结婚?”

顾轻舟颔首:“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司慕心中闪过无尽的悲凉。

他似乎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直直浇灌,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站稳了脚步,想要再说什么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司行霈。”顾轻舟道,“现在,我也未改初心。”

司慕怔愣了之后,心神恢复了几分。

他问:“他杀了你的亲人!”

“我知道!”

“所以,你现在是无所谓了吗?”司慕的声音,倏然冷漠了下来,“此事,还没有人知道,你觉得所有人都无所谓吗?”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亲人。

那两个含辛茹苦养大了顾轻舟的人,全部死在司行霈精心安排的杀局之下。

此事传开了,世人会怎么想顾轻舟?

再加上,顾轻舟如今是司慕的妻子,在司慕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要改嫁司行霈,舆论会突然说她?

这两样,就足够她身败名裂的吧?

“你真的要为了司行霈,冒如此大的风险?司行霈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你也要这样吗?”司慕往上走了两个台阶,逼近顾轻舟。

“要不然呢?”顾轻舟斜睨他,“你觉得呢?”

“你没必要嫁给他。”司慕道,“你跟他,什么也不是!”

因为没睡过,所以什么也不是吗?

司慕对女人的定义,肤浅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我已经和他订婚了。”顾轻舟表情淡淡的,“现在,他是我的未婚夫。不管有什么舆论压力,都是我们两口子的事。

而我跟你,半年前就离婚了。司慕,你脑子糊涂了吧,我跟你才什么都不是!”

司慕身不由己往后退。

他踩空了一个楼梯,差点跌下去,半晌才站稳身形。

等他站稳了的时候,顾轻舟已经三两步上楼,消失在楼梯的蜿蜒处。

正文 正文_第643章计谋

冬月的凌晨,空气阴寒,白雾袅袅。

顾轻舟四点就起床,梳洗之后,带着两名副官去了南京。

她去南京做什么,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她单独一个包厢,两名副官分别在她左右的包厢里。

“如今还算太平,无需特意保护我,你们去睡一会儿。”顾轻舟对副官们道。

现在还没有到凌晨五点,大家都非常的疲乏,包括顾轻舟自己。

她是打算睡一下的。

“是。”副官们退了出去。

顾轻舟整理床铺,想着躺一会儿,她现在也很困。她还没有关门,她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普通人不可能进来,除非是副官忘了什么。

一起身时,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穿着咖啡色的条纹西装,外头是宽大的同色风氅,高大挺拔立在顾轻舟的面前。

顾轻舟微惊。

“年底路途不太平,我担心你。”司慕如实道,“我送你去南京吧。”

他说,我担心你,说得这样自然。

顾轻舟眼眸微敛,静静看着他:“你是担心我去南京告状?”

司慕怕顾轻舟先说出来,他措手不及吗?

这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轻舟脸色阴沉:“司慕,我不会如此不厚道。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去南京,跟我们的私事没关系。”

司慕也道:“我更不是如此不厚道的人,我岂会误以为你害我?”

两个人差点就要吵起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你陪同。”

就在这个时候,火车鸣笛。

车厢咣当了下一下,顾轻舟差点没站稳。

她指了指门口,道:“出去!”

司慕难得露出了笑容。

他问顾轻舟:“我站在门口,你确定吗?”

顾轻舟脸色更加难看了:“请你出去!”

司慕的性格,也不可能真站在门口。

他起身。

顾轻舟等他离开了车厢时,用力关上了门。

她心情起伏不定。

车厢外,有乘警过来,跟顾轻舟敬礼:“少帅,您您也乘坐这辆车?”

司慕道:“不必惊动任何人,我出来抽根烟。”

说罢,他掏出了雪茄。

他点燃了。

雪茄的清冽,立马从门缝飘荡了顾轻舟的车厢里。

顾轻舟手指攥紧。

她撇过脸去看窗外,尽量忽略司慕。

不过片刻,车长就来了,急急忙忙给司慕行礼。

“少帅,您怎么也不提前说,要不然我们就不会卖其他的票了。”车长道。

司慕说:“我若是怕麻烦,就会开专列了。无妨的,你们去忙吧。”

顾轻舟听到门外,车长和乘务员久久没有走。

她实在忍受不了了,站起身开了车门。

车长和乘警都认识这位少夫人,顿时更加恭敬了:“少夫人。”

“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们照料。”顾轻舟神色不善。

车长和乘警急忙道是。

顾轻舟就瞥了眼司慕。

司慕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烟抽好了?”顾轻舟问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她想起很久之前,颜洛水说司家没一个好人,顾轻舟如今越发觉得,司慕到底跟司行霈是亲兄弟,耍起无赖分毫不差。

她只得打开了车门。

“差不多了。”司慕扔了手中的烟蒂,风猛然灌进来,吹乱了顾轻舟的头发。

“那快进来吧。”顾轻舟道,“你站在这里,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司慕笑笑,如愿以偿进了包厢。

车长和乘警这才离开。

顾轻舟转身,狠狠等着司慕。

司慕却笑了。

顾轻舟在他面前,素来端庄沉稳。她比司慕小几岁,却像司慕的长姐似的,气质上压过司慕。

这是她第一次,在司慕面前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

司慕就感觉她有趣,也像个孩子。

“这样有意思?”顾轻舟问他。

司慕道:“没有,我真只是想抽根烟。”

你都抽了两根,而且还站在我包厢门口抽!

顾轻舟的手指更加紧了。

司慕惹人厌的本事,快要赶上司芳菲了!

顾轻舟不看他,低头阖眼打盹。

司慕问她:“你这次匆匆忙忙去南京,到底是做什么?”

顾轻舟不想和他怄气。

一怄气,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得更加奇怪。

当然,她也不想跟司慕说实话,说她想要对付董晋轩的夫人。

董夫人拿顾轻舟的药铺做文章,不仅会毁了顾轻舟,也会毁了何氏百草堂,何家和伙计们都要丢饭碗。

更可怕的是,好不容易有了噱头的中医,重新倒退,回到寒冬。

顾轻舟不会任由自己的心血,被董夫人处心积虑的糟蹋,故而她给董夫人 的药方上,做了点手脚。

她这次去南京,也是完善自己的计划。

她半真半假的告诉司慕:“我想邀请总统府的秘书长周景辉先生和太太,过了年到岳城来赴宴。”

司慕错愕。

“周景辉?你怎么跟总统府的红人有关系?”司慕问。

顾轻舟道:“他是唯一一个不反对中医的,而且他深受总统器重,可能会上任政治部,这样的人,应该及早巴结!”

司慕想了想。

他想得比较远,就问顾轻舟:“你是想请他为中医开办学校和中医的立项说情?”

顾轻舟道:“我正有这个打算。”

其实,卫生部的事,轮不到周景辉说话。

司慕也很清楚。

故而,他听除了顾轻舟的敷衍之意。

顾轻舟不愿意告诉他,他就没有再问了。

顾轻舟就阖眼打盹。

四个小时之后,他们顺利到达了南京。

颜洛水常说,南京乃是古城,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

顾轻舟有心去逛逛,可惜时间不够。

司慕问她:“先去阿爸的官邸吗?”

顾轻舟道:“这个是自然的。”

他们先要落脚。

司慕知道司督军官邸的地址,顾轻舟也知道。

门口有脚力车。

顾轻舟和司慕各自上了车子,在脚力夫的带领之下,一个小时后,出现在司督军官邸的门口。

司督军的官邸比较偏,而且靠山。

顾轻舟听司琼枝说过,他们后后院可以引来温泉水。

敲门之后,副官认识司慕,恭恭敬敬行礼。

顾轻舟就跟着司慕,进了大门。

正文 正文_第644章顾轻舟的运筹帷幄

司夫人见到了司慕,高兴极了。

转眼看到了顾轻舟,顿时就落下脸来。

顾轻舟不以为意。

“你阿爸和芳菲在衙门里,琼枝去了学校。”司夫人道,“你们再晚一步回来,我就要去陪总统夫人喝茶了。”

顾轻舟忙道:“姆妈,假如您要去的话,现在就去吧。我也想见见总统夫人。”

司夫人满眸的嫌弃!

她怎么可能带顾轻舟去见总统夫人呢?

司慕却在旁边帮腔:“姆妈,您带轻舟见识见识世面,也是我和您有面子。”

司夫人道:“你都来了,我还喝什么茶?”

司慕道:“我会住几天的。机会难得,您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总统夫人的,况且轻舟也想去。”

这话不假。

司督军是南京政府的高官,然而司夫人没什么政治才能。

总统夫人擅长英文,她与外交部和各大使馆关系密切,而且很通政务,有点瞧不起司夫人这样的。

平常时节,总统夫人也不会特意说要喝茶,这次的确是个好机会。

因为总统夫人要举办一个慈善晚宴,需要大家都放放血。

哪怕是放血,也只有身份尊贵的夫人才能参加。

司夫人若是不去,其他人还当总统夫人没邀请她,岂不是损失颜面?

司慕说多住几日,司夫人就道:“那好吧。”

说着,她又叫佣人给顾轻舟挑衣裳、化妆。

司琼枝和司芳菲有很多衣裳,她们的身形跟顾轻舟差不多。

挑来选去,司夫人终于给顾轻舟选出一条翠色素面旗袍,一条雪色披肩。

这种翠色的旗袍,非常挑人的气质和皮肤。

顾轻舟肤白如雪,头发浓密乌黑,身段婀娜。这身旗袍,衬托得她高华端庄,眉宇间的年纪大了几分,更显得稳重。

很是雍容华贵。

“还不错。”司夫人道。

顾轻舟笑了笑。

出来的时候,司慕眼底闪过几缕惊艳的芒。

司慕宛如行走在炽热的沙漠,突然看到了沁人心脾的绿植,整个人的心头充满了向往和希望。

他愣了下。

“不好看?”司夫人问司慕,“也不能怪我,她实在太瘦了,没衣裳好看。”

司慕笑笑,不以为意。

顾轻舟就顺利跟着司夫人,去了总统府。

她见识到了很多的贵妇人,包括总统夫人。

然后,经过旁人的介绍,顾轻舟跟周秘书长的夫人一见如故。

“......我知道周秘书长祖上是中医,而且他自己也很喜欢中医,是不是?”顾轻舟笑问。

周夫人道:“是的,中医没什么错啊,都是那些老鼠屎把中医带累坏了。”

“我想请您和周秘书长去岳城,做些中医的研讨,正好也是正月的宴请。”顾轻舟道。

周夫人笑笑,没答应。

顾轻舟也不勉强她。

当天的宴席结束,顾轻舟就要到了周家私宅的地址。

回到司督军的官邸,司督军和司芳菲、司琼枝都回来了。

司芳菲很紧张,眼眸从顾轻舟身上滑过。

她大概是怕顾轻舟来禀明实情的。

“......我想邀请周秘书长去趟岳城,这样对我们中医大有帮助。”顾轻舟道。

司夫人就在旁边抱怨:“今天呢,总统夫人挺欣赏她,还说岳城的百姓爱戴她,偏偏她不会奉承。

她只顾跟周夫人说话,反而冷落了其他人。这样吃不开,我也没办法。”

当着司督军全家的面,直接数落顾轻舟。

若顾轻舟真是她媳妇,估计早就气八百回了。

顾轻舟笑笑。

司督军则严厉看了眼司夫人。

屋子里突然一静。

司夫人也自知失言,后面的话就没有。

晚饭之后,司督军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问顾轻舟到底有什么事。

顾轻舟道:“我真的是来结交周景辉的。”

周景辉是总统身边的红人,将来可能会做政治部主任,即将贵不可言。

能巴结到他,对政治前途大有好处。

顾轻舟和周夫人有了交情,这算是打开了很好的局面。

“这也不错。”司督军道,“你是想让周景辉支持中医开办学校的立项?”

“这个,就要看缘分了。”顾轻舟道,“但愿有点效果。”

她只是单纯结交周景辉,利用周景辉来反击董夫人。

却没想到,大家都以为她是为了中医合法化的立项而来。

顾轻舟想过这点,却觉得周景辉并非最好的人选。

司督军也是这么看的,他说:“当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轻舟笑笑:“阿爸,事在人为嘛。”

司督军颔首。

想着岳城没什么事,司督军就道:“你多住几天。”

“我也想啊,可过年的事务还没有头绪呢。”顾轻舟笑笑。

翌日,她亲自去拜访了周景辉。

她也顺利接到了周景辉。

周秘书长对顾轻舟非常的友善,甚至有点崇敬:“我听说过司家的少夫人,更知道您医术了得。”

原来,他很欣赏顾轻舟。

顾轻舟就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请您去岳城做客,看看岳城中医的发展。”

周景辉道:“那我非常荣幸!”

他答应了。

他甚至和顾轻舟交流了一些医学。

顾轻舟的医术很好,周景辉也听得懂,两个人相谈甚欢。

周景辉今年四十出头,他一直想结交一切军界的势力,可惜无从下手。

假如司少夫人这边能有个突破口,让他和三军总司令府走动频繁,对他的仕途大有好处。

而且,他也是真心实意对中医很有兴趣,对中医此前的落寞充满了担忧。

“我一定会去的。”周景辉道。

顾轻舟笑了笑。

事情很顺利,顾轻舟回到了司督军的官邸。

当天晚上,她就乘坐火车回了岳城,司慕还留在司督军这边,陪陪他的母亲和妹妹们。

顾轻舟回来之后,没什么异样,照常做她自己的事,等待新年的到来。

过了年,一切都不同了。

她心中全是希望。

司慕在南京住了三天之后,也回到了岳城。

这些日子,司行霈每天还是会给顾轻舟打电话,司慕装作不知情。

而司慕,时常会对顾轻舟表示亲近和友好。

一转眼,就到了年关。

正文 正文_第645章司行霈的偷袭

腊月二十六,司督军带着司夫人和孩子们都回来了。

司督军对顾轻舟和司慕道:“你们也别两处跑了,过年就住在这里吧。”

顾轻舟的面容含笑。

司芳菲看了眼她。

司慕道:“好啊。”

顾轻舟不看他,只是对司行霈道:“那阿慕住在这里吧,我还是回新宅。阿爸,我认床。”

司督军对顾轻舟的宽容,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当即道:“过年是事多,要睡好。既然认床,你还是别搬了。”

司芳菲低垂了眼帘,不动声色。

司夫人啧了声:“能有多认床......”

“孩子们有自己的习惯!”司督军立马道。

此事无疾而终。

司慕虽然答应了,顾轻舟不住,他自然也不会住的。

两个人乘坐同一辆汽车回去,顾轻舟抱臂独坐,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司慕坐在她身边,能闻到她头发里的清香,心中浮浮沉沉,竟然完全静不下来。

“......我知道你开不了口。”司慕突然道。

顾轻舟回神。

她知道司慕想说什么。

她和司行霈的事,至今都无法告诉司督军。

顾轻舟渴望亲情。司家给过她亲情的,除了老太太就是司督军,她很照顾司督军的感受。

故而,她说不出口。

“你想太多了,我们是打算过了年再说。”顾轻舟淡淡,“司慕,我和他已经订婚了。”

司慕没言语。

车子到了新宅时,下起了薄雨。冬日的寒雨,处处的虬枝瑟瑟,冷意沁入袖底。

顾轻舟下车时,副官撑了伞过来。

司慕突然快步上前,接过了伞。

他和顾轻舟立在同一方的伞幕之下,门口路灯橘黄色的灯火,透不过油布雨伞的严密,伞下一片黑暗。

他们并肩而立。

司慕和顾轻舟很近,进到能闻到她的气息——有点暖的玫瑰清香。

顾轻舟没有退缩。

“顾轻舟,你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司慕一个字一个字道。

顾轻舟脸色微沉:“然后呢?”

“然后你爱上了司行霈,你有错在先。”司慕道。

顾轻舟抿唇。

她曾经的确这样想。

可慢慢的,她习惯了负罪感,她没有再如此作贱过自己了。

和司家约定的,是她的母亲。

新派的报纸上,时常会批判一件事:包办婚姻。

顾轻舟和司慕,就是包办婚姻。学习过新派自由思想的人说,这是陋习。

她是老派的人,却愣是接受了这一点。

她不是欠债的人,她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司慕若是苦主,非要揪住一个伤害他的人,那么应该算在他的父母和顾轻舟的母亲,以及过去的那个时代头上。

在德国五年的司慕,应该比顾轻舟更时髦,更懂得自由和民主。

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没有错。”顾轻舟抬眸。

眼睛适应了黑暗,顾轻舟的视线里,司慕面颊的轮廓一清二楚,她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不承认罢了。”司慕冷冷道,“哪怕你不承认,你也是错了。”

顿了下,他道,“我曾经也有错。”

不等顾轻舟说什么,他继续说下去:“顾轻舟,你曾经错了,我曾经也错了,我们可以扯平了。

你可以成为他的未婚妻,自然也能成为我的。顾轻舟,我爱慕你,我想要得到你!”

说罢,他用力箍紧了顾轻舟。

伞被扔到了旁边。

雨落在顾轻舟的脸上,阴寒潮湿,宛如顾轻舟的心情。

潮湿中,还有遏制不住的愤怒。

“.......真有意思。”顾轻舟任由司慕抱着,声音却安静了下来,她不疾不徐缓慢道,“司慕,你现在真有意思。”

司慕的胳膊更加用力。

顾轻舟道:“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身体的冰清玉洁?”

司慕不言语,他高大的身躯,将顾轻舟的柔软紧紧包裹其中。

他似乎更加用力,想要把顾轻舟抱紧,不许她再说话。

顾轻舟呵呵笑出声:“司慕,你为自己的行为骄傲吗?”

司慕终于开口:“我追求我想要的,自然骄傲。”

“果然,你连最基本的自尊心都没有了。”顾轻舟道。

司慕还想说什么,倏然感觉有人靠近,他一个回手,当即用胳膊肘把一位副官撞得鼻青脸肿。

副官猛然受到了袭击倒地。

司慕握紧了顾轻舟的手:“你想让人偷袭我?”

顾轻舟眼中蹙了怒火。

她甩开他的手。

司慕不放,一个用力重新将她拉入怀中。

他低了头,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寒雨如雾,在他们的视线里飘洒,顾轻舟的青丝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雨丝,宛如冰消纱。

顾轻舟微微闭了眼。

再次睁开,寒芒摄人。

司慕却没有再退。

他的手,拂过她的面颊时,勾起了她的下巴。

两个人对视。

他的炙热,撞上了顾轻舟的冷漠与阴沉。

橘黄色的路灯,把光线投入顾轻舟的眼睛里,她的碎芒滢滢照人。

顾轻舟微笑:“司慕,我很恶心这样的你。”

“没事,你以后会喜欢我。”司慕道。

说罢,他就俯身,想要亲吻顾轻舟。

倏然后颈一疼。

司慕眼前发黑,手还紧紧搂住顾轻舟的腰。

她的腰身很纤细,司慕一只手就能环住,大衣的面料沾染了水珠,湿滑凉软。

司慕觉得自己够警惕的,怎么会.......

他想要看一眼,却倒了下去。

顾轻舟推开了他的手,扑到了他身后人的怀里。

她踮起脚尖,用力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纤瘦的身躯,埋入他的高大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

司行霈的气息,一如往昔。

“拖下去。”司行霈对身后的副官低声道,说罢这才抱紧了顾轻舟,将顾轻舟抱到了自己的汽车上。

顾轻舟还是抱紧了他,声音更低了下去,她说:“你回来了!”

这声感叹,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欣慰。

司行霈点点头。

两汽车扬长而去。

夜幕笼罩,路灯下的雨丝蹁跹,宛如丝线,斜斜密密的织着,想要绘画一卷瑰丽的锦图。

顾轻舟一直抱着司行霈,不肯撒手,甚至没有问话。

正文 正文_第646章带走

司行霈回来了。

他时常回来,却没有这次及时。

这次实在太及时了。

顾轻舟浑身的寒意,她先去洗了澡,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烤火。

壁炉里暖流在她周身徜徉。

司行霈将她抱在怀里。

“.......不要伤害他。”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他一旦受伤,督军就会多想。马上要过年了,我们还是得.......”

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头发,有点湿濡的发丝落在他的唇瓣间,他低声问顾轻舟:“你知道自己在掩耳盗铃吧?”

一旦他们公开,必然会是极大的丑闻,接下来一年甚至几年、十几年,都是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轻舟顾忌这样、顾忌那样,都是杯水车薪,根本没什么用。

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好名声。

犯众怒是必然的。

司行霈不怕,他原本就是兵痞,承受的压力很多。而没有兵权的顾轻舟,她就需要声望。

“我知道。”顾轻舟声音软软的,身子也软软的,反过来抱住了司行霈,“都掩了这么多,还是得掩下去。”

司行霈就吻了下她的面颊:“孩子话!”

顾轻舟一直阻止司行霈伤害司慕。

她犹记算命的郭老先生说过,司慕可能命不久矣。虽然他答应帮忙改命渡劫,未必会成功。

算命的是宁可信其有,万一司慕命中注定要死,顾轻舟也不想他死在司行霈的枪下。

“督军就在城里,别轻举妄动。”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早已过了幼稚的年纪——他幼稚的时候,非要气气司督军来逞威风,如今再也不会了。

他点点头:“放心吧小东西,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人都累瘦了。”

顾轻舟笑道:“根本没瘦。”

司行霈眼中涟漪一闪,声音暧昧道:“我摸摸,看看瘦了没有。”

说罢,手就钻入了她的衣襟里。

顾轻舟忸怩着要躲,却早已被司行霈按在沙发上。

室外寒风细雨,室内温暖如春。

墙角的一株水仙,傲然盛绽。

顾轻舟一直搂着司行霈的脖子,不肯放开半分。

后来,司行霈抱着她上楼,她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就回到了新宅。

司慕不在。

顾轻舟以为,司行霈会把司慕放回来,结果她中午去督军府时,仍不见司慕。

司行霈倒是来了。

他铁灰色的军装挺括,外面罩同色大风氅,威风凛凛的,气度更胜司督军。

司芳菲的眼中,莫名涌动了痛色。

他一来,就跟司督军去了书房,父子俩谈论的,全是军务,外人不宜打听。

司夫人则问顾轻舟:“阿慕呢?”

顾轻舟道:“他一早就出门了,我还以为他来了呢。”

司夫人就派人去找。

吃饭的时候,满桌的人,独独不见了司慕。

司芳菲坐在司行霈身边,态度柔婉,神态恬静,不时跟司行霈说点什么话。

她安静而不攻击,司行霈还是把她当亲妹子的。

虽然心中对她多有防备。

顾轻舟的心态,已经改变了。再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心中格外的平静。因为司行霈跟她保证过,芳菲绝对越不过顾轻舟的。

芳菲只是亲情。

司行霈的话,顾轻舟每一句都相信。

就在这时,司夫人又问:“慕儿呢?副官,来人,二少帅呢?”

副官进来道:“夫人,还没有找到二少帅。”

司夫人双眸如利箭,射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神色不变。

“他多大的人,你这样管着他做什么?”司督军不悦。

司夫人满眸担忧,道:“他不会这样失礼的,别出事了才好。”

全家团聚,司慕不可能不到场。

司夫人还是了解儿子的,司慕是个绅士,他有自己的气度和容量。

司督军则道:“又不是除夕夜,就吃个便饭,拘束他们做什么!”

顾轻舟拿着筷子,低下了头,眼中莫名其妙闪过几分湿意。

司行霈看到了,司芳菲也瞧见了。

后来司行霈问顾轻舟:“你是不是很感动?”

司督军对顾轻舟,那是没话说的,关爱至极,是很标准的慈父,比对司芳菲都要好。

父亲往往最疼爱女儿,而顾轻舟的地位,远在司督军最溺爱的小女儿上头,可见多偏心她!

从小缺乏父爱的顾轻舟,对此动容,司行霈也能理解。

“阿爸对我很好。”顾轻舟道,“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司行霈亲吻她的面颊:“我知道,他对你的确很好。”

“我害怕失去。一想到即将给他抹黑,想到他的愤怒,我就坐不住。”顾轻舟道,深深叹气。

司行霈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问顾轻舟:“我就不重要了?”

“当然也很重要。”顾轻舟道。

司行霈抱紧了她。

他私下里偷偷跟顾轻舟说,这次之所以回来陪她,是因为腊月二十八,他就要回平城了。

今年的除夕,他要跟他的士兵们一起度过,这样可以拉拢军心,他没办法陪伴顾轻舟。

“军务要紧。”顾轻舟很体谅。

司行霈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司慕的事。”

顾轻舟脸上露出紧绷。

司行霈使劲吻了她,算作惩罚她为别的男人担心,然后才道:“我不杀他,满意了吧?”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这真不算什么好听的话。

“你打算怎么办?”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了笑:“这你就放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

腊月二十八的中午,顾轻舟再次去督军府吃午饭,结果遇到了司慕。

司慕不看她,只是和司夫人说话。

司督军来了之后,司慕对司督军道:“阿爸,我想今年去平城过年。”

众人闻言大惊,包括顾轻舟。

她怎么也没想到,司行霈来这招釜底抽薪。

不过,这就是司行霈的行事风格。

“......这.......好好的,你去什么平城啊?”司夫人首先不乐意了。

司督军则道:“阿霈今年要在军中过年,这是好事!这机会难得,阿慕跟着学学,兄弟友爱,很不错。”

他同意了。

司督军一同意,又牵扯军务,司夫人再多的手段也用不了。

于是,腊月二十八吃了晚饭,他就跟着司行霈走了。

顾轻舟立在督军府的门槛上,眼底全是离别的伤感。

众人都以为她不舍司慕,只有司芳菲看了她一眼。

顾轻舟若无其事。

司芳菲就越发惧怕她,觉得她阴险狡诈,深不可测。

顾轻舟刚刚回到了新宅,副官唐平焦虑等在门口。

“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唐平急切道。

顾轻舟忙问:“怎么了?”

正文 正文_第647章董夫人的药汁

顾轻舟一回来,就被唐平拦住。

她还以为是二宝和齐师父出事了,心中大急,毕竟这些日子,都是唐平在照顾他们俩。

齐师父是男人,无需顾轻舟每日亲力亲为的服侍。

而二宝跟副官们练习枪法,乐不思蜀,大概也不太记得要问候顾轻舟这个师姐。

同一个屋檐下,顾轻舟差不多每隔一周才跟他们一起吃一次饭,全了团圆之意。

若是齐师父和二宝出事了,顾轻舟还可能真的不知道。

唐平则道:“少夫人,方才属下们把姨太太送去了医院。”

潘韶!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潘韶怀孕至今,差不多八个多月,再差半个月或者七八天就要临盆了,这个时候.......

“她怎么了?”顾轻舟问。

“路滑,姨太太摔了一跤。”唐平道,“洪嫂怕担负责任,故而让属下等人送去了医院。”

摔了一跤。

顾轻舟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如何了?”

“姨太太摔得挺重的,好像左边胳膊有些脱臼,也见红了。”唐平道。

顾轻舟愣了愣。

这个孩子,只怕是要生在这两天了,可能会早产。

她顾不上夜深,急忙去了医院,先看清楚怎么回事,再去通禀司督军。

到了医院时,医生告诉顾轻舟说:“姨太太的确是胳膊脱臼,不过下红很快就止住了。”

顾轻舟目瞪口呆。

母亲都摔得脱臼了,见红居然能止住,这孩子将来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啊?

“她胳膊无碍吧?”顾轻舟问。

医生道:“骨科的医生过来,给她接好了,目前无大碍。”

骨科的医生,其实用的是中医。

接骨这种事,还是中医更加拿手,这算是自发性的中西医合并案例。

顾轻舟去看了潘姨太。

潘姨太正在吃苹果,还跟洪嫂说这个苹果甜:“腊月能吃到这么甜的苹果,也是不容易。”

洪嫂点点头:“可不是嘛。”

顾轻舟进来时,潘姨太没有半分的惊惶,也没有怒目而视,她很平静看着顾轻舟,就好似看个相熟的朋友。

“少夫人,这么晚您还来了?”洪嫂忙起身,给顾轻舟让了座位。

顾轻舟颔首,坐到了潘韶身边,问她感觉如何。

潘韶一一告诉了她。

确定她暂时没事,顾轻舟就道:“你愿意多住几天,还是想回去?”

潘韶道:“多住几天吧,若是中途再见红,可就麻烦了。”

顾轻舟点点头。

她怕潘姨太是内伤,故而给她把把脉。

一把脉,发现她的孩子的确很健康,而她除了胳膊脱臼,也没什么大问题。

顾轻舟心中闪过几分狐惑。

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笑道:“好好养病。”

潘韶道是。

顾轻舟从医院离开时,回头看了几眼,唇角的弧度微动。

她没说什么,离开了这里。

“原来,人和人都是讲究感情的。”顾轻舟默默自语,“洪嫂已经成了潘韶的亲信。”

她回到了新宅。

顾轻舟沉思良久。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她也想看看结果。

顾轻舟笑了笑,洗漱上床睡觉。

她洗漱好了之后,司行霈打电话给她,说他已经回到了平城:“可有想我?”

顾轻舟咳了咳:“不知你所言何意!”

“顾轻舟,你又嘴硬了 !”司行霈在电话那头道,“说句你想我,又不是很难的事。”

顾轻舟笑了起来。

腊月二十九、除夕、正月初一,好像过得很快。

顾轻舟也平安遂顺。

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四。

今年司督军府的春宴,定在正月初四,请了岳城所有的高级将领,以及市政府的诸位官员。

宴会盛大,在顾轻舟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宴会大厅早已点了地龙,没有明火,温暖如春。

墙角摆放了腊梅和水仙,满屋子香气馥郁。

顾轻舟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牡丹的旗袍,戴着镂花长手套,墨云一般的长发盘起,露出纤长嫩白的颈。

她周旋在宾客之间。

顾轻舟也见到了董晋轩和董夫人,以及董阳。

董阳非常警惕,时时刻刻看着董夫人,生怕出现差错。此刻的董阳,更像个大人,而董夫人反而像个孩子。

宾客们就开始议论了起来。

董夫人供人议论的谈资其实也不少,她连丧二子值得同情,她故作清高又令人恼火。

她最不得人心的地方,就是她自以为很聪明,能把所有人玩弄鼓掌之间,两面三刀,把其他人都当傻子。

结果,大家私下里都心知肚明,提到她这些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行为,都是无奈摇头。

谁让她丈夫是军政府的高官呢?

众人交头接耳中,董夫人看到了顾轻舟。

“少夫人,多谢您给我开的药方,我最近是好多了。”董夫人大声道。

四周的人都听得出,她是刻意高声的。

顾轻舟笑笑:“您别客气。好了就好,我也放心了。”

顾轻舟擅长装蒜。

董夫人有那么一瞬间,笑容快要撑不住了。

董阳这时候就走过来,低声对董夫人道:“妈,咱们去跳舞吧?”

董夫人瞪了他一眼。

董阳亦步亦趋,半分也不敢离开董夫人。

董晋轩则跟司督军等人,在旁边的偏厅说话。

“你去请少夫人跳舞啊。”董夫人对董阳道。

董阳的目的,是让他母亲离顾轻舟远些。不管是支开顾轻舟还是支开自己的母亲,都算成功了。

于是,董阳主动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能否赏脸?”

和董夫人相比,董阳对顾轻舟没什么怨气,至少表面上没有。

他也许是明白自家兄长们有错在先,也许是明白司家和顾轻舟惹不起。总之,和董夫人相比,董阳很谨慎。

“好啊。”顾轻舟笑道。

于是,她跟董阳去了那边的舞池。

中途,他们俩也没聊什么,因为董阳一直心不在焉,目光追寻他母亲,害怕他母亲做傻事。

结束之后,董阳去了董夫人那边。

而董夫人,正在打开一个副官送过来的小杯子,从里面到处温热的药汁来喝。

“.......我今天出来得早,忘了喝药了。”董夫人道。

顾轻舟笑笑。

正文 正文_第648章巫术一样的药方

第648章 巫术一样的药方

董夫人当着顾轻舟和满室宾客的面喝药。

并非每个人都能闻得药香。

对不少人而言,中医的味道让他们不适,于是他们捂住鼻子。

“这叫什么事?”有人不快,低声抱怨道,“春宴上带药过来喝,她脑子坏掉了?”

“我看她神态失常。”

董夫人对这些话,全部恍若未闻。

她喝了小半杯子之后,把药还给了副官。

陆陆续续的,客人们纷纷到齐了。

顾轻舟专门从南京邀请来的贵客周景辉也到了。

一进门,周夫人就热络拉住了顾轻舟的手:“今天真热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岳城竟然比南京暖和些。”

“这两天天气晴朗,的确是有了早春的样子了,你看我们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开了。”顾轻舟笑道。

然后,她又把周景辉引荐给司督军。

周景辉是总统府的红人,司督军对他也是和颜悦色。

甚至司督军身边的董晋轩董元帅,也跟周景辉有过数面之缘。

当初董晋轩调任岳城,可是南京方面的意思,并非司督军的决定。

只是,正巧赶上了司督军需要用董晋轩。那个时候,司督军还是把董晋轩当自己的朋友。

“董元帅,幸会幸会。”周景辉也跟董晋轩握手,“上次一见还是两年前,您是越发富态了啊。”

董晋轩哈哈笑起来。

秘书长负责总统与外界官员沟通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周景辉的。

董晋轩对他,露出了十二分的亲切。

“.......您上次出版的书,卖得很好吧?”董晋轩问。

司督军在旁边好奇:“周秘书长还出过书?”

董晋轩接腔:“是啊,督军还不知道吧?周秘书长有一本书,是记录他先父生平的,感人至深。

我这等粗人,还有幸跟总统一起,为周秘书长的书著些序。哪怕是不通学问,读起来也是热泪盈眶。”

司督军听到这里,心中一个咯噔。

他从来不知道,董晋轩居然跟南京的政界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到这里,司督军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眼帘微垂,看不出神色,司督军不知她的心思。

“轻舟请周景辉,只怕不单单是为了中医吧?”司督军想。

他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却会错了意思,笑道:“阿爸,我先出去待客了。周秘书长,我先告辞。”

“少夫人请。”周景辉笑道。

司督军也收敛了心神。

顾轻舟从偏厅出来。

她看了眼偏厅,眼底的神色很温柔,似有一层蒙蒙的细光,铺陈在她的眼底。

顾轻舟转身去招待其他的宾客。

她尽可能做到宾主尽欢。

正宴开始,所有人落座之后,董夫人对同桌的人道:“不好意思,我得喝点药。最一直不太舒服,睡不踏实,是少夫人开了神药。”

众人对她的行为莫名其妙。

董晋轩的地位在军政府中算高的,董家两口子与司督军夫妻同桌。

这一桌的,全是高官。

董夫人这个架势,叫人摸不着头脑,就连董晋轩,也微微蹙眉。

顾轻舟不动声色,问董夫人:“可要帮您热热?”

“不用了,还没有凉,副官一直装在棉套子里。”董夫人道。

她打开了装药的瓶子。

一股子浓郁的药香扑鼻,同桌的几位夫人,包括司夫人,都捂住了鼻子。

倒是南京来的秘书长周景辉和他的妻子,突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尤其是周景辉,他眼底有了点笑意。

他问董夫人:“你是不是睡得不踏实,所以用这个药方?”

董夫人一听有人接腔,心中大喜,面上也露出几分喜色,道:“正是!”

她开腔,跟周景辉道:“司少夫人是我们岳城的神医,上次的医药大会,她攻克了一个的极大的难题,好似是什么必死之症。

我实在仰慕她的医术,加上我这半年来总是睡不好,心悸、睡不安稳,多梦,求了她开这个药方.......”

周景辉笑笑。

他想说什么,结果董夫人滔滔不绝,根本不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

司夫人知道董夫人跟顾轻舟不和睦,这么看似夸奖顾轻舟,实则句句反讽,她心中也有几分不悦。

到底是她的儿媳妇。

最后,还是董晋轩开口,握住了董夫人的手:“夫人,春宴是喜事,咱们别再说病了,扫了大家的兴。”

董夫人抱歉一笑,这才停下来。

很快,上了满桌的菜。

众人交杯换盏的时候,董夫人的双手开始发颤。

坐在她旁边的李夫人看到了,关心问:“您没事吧?”

董夫人道:“没事.......”

虽说没事,可手却不停的抖动。

众人都察觉到了,纷纷停下筷子,担忧看着董夫人。

董晋轩焦虑着急:“是怎么了?”

不等董夫人回答,董晋轩对司督军道,“督军,我要送夫人去趟医院。”

董夫人却紧紧握住了她丈夫的手:“没、没事,每次喝完这个药,都要发作一次.......任何药,有好有坏,只怕是这个药的效果起来了。”

“什么效果啊?”董晋轩大惊失色,“你怎么从未告诉过我?”

满桌的人,都变了脸。

其中变脸最严重的,就是南京总统府的红人周景辉。

他和他夫人脸色都不好看。

“没事,没事。”董夫人拽紧了她丈夫的手,“我......我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董晋轩非常疼爱夫人。

见状,他大怒起来:“少夫人到底给你开了什么药?每次吃完都这样,你还继续吃?”

“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的体质不对劲吧........”董夫人浑身打颤,几乎要晕倒在董晋轩的怀里。

众人纷纷看过来。

“司少夫人,您可知这事?”董晋轩疾言厉色问道。

顾轻舟原本坐在她婆婆下首的位置上,正对着董夫人。

董夫人的形容,她早已看在眼里。

故而她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不知道,我的药没有这样的效果,它是健脾宁血的,绝不会害人。”

“你欺负我们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中医,这种巫术一样的药方,害得我夫人这副形容!”董晋轩怒极,“少夫人,你的心肠也太黑了。”

董夫人还在瑟瑟发抖。

正文 正文_第649章孝子

董夫人面对顾轻舟时,次次惨败。

这给她一些经验:对付顾轻舟,不能用狠招。

妄图一招致命,可能会导致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轻舟十分的狡猾,用狠招对付她,很可能失败时,让董夫人再也翻不了身。

董夫人开始耐下性子,慢条斯理和顾轻舟磨。

顾轻舟如今不同往昔了。她有声望,董夫人就打算从这些方面,一点一滴的打击她。

于是,她去找顾轻舟开药方。

她假装顾轻舟的药方吃坏了她,甚至“吃死”了她。

死遁并不难!

而董夫人想要的,也不是今天死遁,她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的规划。

前提是今天能成功,能让众人知道董夫人被顾轻舟的药治坏了。

“药铺的中药,可以拿去检验,反而药方呢?”这就是董夫人的计划。

她这次学聪明了,不去攻击何氏百草堂的中药,因为中药可以通过检测,让众人明白无毒性。

可药方呢?

诸多中药组合成一个药方,它既可能是良方,也可能是毒药。

别说普通人, 哪怕是老中医,也不敢断言一张药方毫无副作用吧?

董夫人要的,就是顾轻舟这个药方的“副作用”害死了她。

她今天在全岳城的权贵面前发抖,再过半个月就要死遁。

到时候,董晋轩会追究顾轻舟的责任,而在场的人,都是目击者。

顾轻舟的死期也就到了。

董夫人安排这个计划,比从前那种是要高明很多,她自己也知道。

而且,为了真实可信,她还瞒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直到此刻才把目的露出了。

效果很好,一向试图和军政府妥协的董晋轩,此刻大怒了。

他双目赤红,完全是担心过度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掺假。在董夫人瑟瑟发抖,手脚冰凉的情况之下,董晋轩更加愤怒。

他怒指顾轻舟:“顾氏,你也太过分了!你与我董家处处不睦,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用一张有毒的药方,欺负我们不懂想要谋害我夫人,其心可诛!如今怎么办?”众人都望过去。

不少人站起身。

触及司督军的目光,又不情不愿坐了回去,反而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这边的纠纷。

主桌的人,面色各异。

大家都错愕,只有周景辉两口子唇色发白,似乎忍怒。

“董夫人,你确定是我开的药方吗?”顾轻舟问。

董夫人点点头,丝毫不觉得顾轻舟的话是挑衅,她从怀里颤颤巍巍摸出了药方,递给了董晋轩。

董晋轩看罢,给了司督军:“督军,您做个公道。”

司督军眉心微拧,接了过来。

他打开纸张看,看到了很熟悉的笔迹,就是顾轻舟亲笔书写的。

“不错,是少夫人的药方。”司督军此刻也不好太过于偏袒。

董晋轩道:“督军,您瞧瞧我夫人,她原本就体弱。这两年,我们过的不容易,如今少夫人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不给她!这张药方,我们不懂,还请督军聘请名医来验证。”

药方是难说的。

这个人没有副作用,不代表那个人没有。

所以,这件事是扯不清楚的。

司督军此刻全明白,这是董夫人设下的圈套。

而顾轻舟——机灵过人的顾轻舟,独独栽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上。

司督军有点痛心,同时也起了维护之意。

既然想要扯皮条,那么就慢慢扯,司督军就是要用职权,为自己的儿媳妇争口气——哪怕是顾轻舟错了。

这样打算好,司督军就准备开口。

这时候,顾轻舟笑了:“董元帅,您说您不认识这张药方?”

董晋轩一愣。

顾轻舟的声音脆脆的,大家都听到了,全场更加寂静,每个人都不说话,努力想听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

“本帅为何会认识药方?”董晋轩回神,怒道。

顾轻舟笑了笑:“不认识药方,您也敢题序?”

题序?

董晋轩只为一个人的书题序,就是南京总统府的秘书长周景辉。

周景辉写了一本关于他亡父的记录,不仅董晋轩题序,总统也亲笔题词,大赞那本书乃是孝道楷模。

时代变了,孝道却不能变。

董晋轩猛然转头,看着周景辉。

周景辉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他额头的青筋直跳。

董夫人是失眠,这话一开始周景辉就问了。

周景辉的父亲也是失眠,故而周景辉研读祖上留下来的医书,自创了一个药方,给他父亲缓解了失眠症,减轻了他父亲的痛苦。

这个药方,价值很高,收到了中医名家们的推广。

周景辉也特别得意,特此把药方著在回忆录里,而且表明这是他的独创。

现在,董夫人说,这药方的副作用要害死她,也就是说,周景辉不仅哗众取宠,而且涉嫌用药方毒杀自己的父亲。

他一下子就从孝子变成了屠夫。

可笑的是,那本书董晋轩还亲笔题序,总统也极力推崇。

这不仅仅是给周景辉泼脏水,也是给总统泼脏水。

“您看看,这是您题序的书,这一段,您仔细瞧瞧。”顾轻舟笑了笑,有备无患拿出了周景辉的书,以及她自己开出了的药方,递给了董晋轩。

董晋轩从周景辉的脸色上,已经看清楚了。

然而,等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书籍上的药方时,他还是忍不住更加惨白。

一直在发抖的董夫人,也不抖了。

“不,不是的!”董夫人抢过了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你居然用书上的药方糊弄我?”

“怎么是糊弄?”顾轻舟诧异,“这是周秘书长经过了实践的药方,最是有效。而且,其他大夫都推崇,你丈夫更是亲笔题序,我以为你们很信任,这才给你开了啊。”

董夫人这下子,身子颤抖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是真的,真的抖得厉害。

军事永远没有政治黑暗。

董夫人今天当着全岳城人的面,质疑周秘书长的药方,就是在质疑他父亲的死因,让周秘书长的孝道变成了笑话。

周秘书长恨死董家。

总统很快也会知道.......

“顾轻舟,是你!我根本没失眠症,你乱给我开药方!”董夫人怒喝。

“你方才不是说了,你因为失眠才找我求药方的吗?”顾轻舟淡淡问,“董夫人,你脑子里现在是进水了吗?”

全场哄笑。

正文 正文_第650章董夫人的落败

董夫人前言不搭后语,污蔑十分的明显。

董晋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视董夫人。

只不过,周景辉的这本书,董晋轩根本没看过,哪怕董夫人把药方告诉他,他也未必知晓出处。

周景辉在他亡父的回忆录里,吹嘘自己用这张药方,挽救了他父亲五年的寿命。

如今,难道要打他的脸吗?

况且这药方根本没问题,为了维护声誉,周景辉是不可能放过董夫人的,他一定会弄清楚。

到时候,董夫人还是一身骚。

军政自古不分家,政客不敢惹恼军人,军人又何尝敢得罪政客?

董晋轩当机立断,重重打了董夫人一个耳光:“你成天装神弄鬼,好好的吃药却疑心病犯!快,给少夫人赔不是!”

他这一巴掌,看似非常用力,实则着落已经清减了七八分的力道,根本不怎么重。

而董夫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丈夫的用意?

她捂住了脸,示弱对周景辉道:“周秘书长,药方自然没什么问题,都是我自己疑心病重!”

周景辉的脸色并未好转。

旁边的周夫人,也是气得不轻。

和谨言慎行的周景辉相比,周夫人言辞就利落得多了。

她道:“我看董夫人并非什么疑心病,只怕是有心叫少夫人难堪,叫我们难堪罢了!”

董夫人立马道:“你这话说得太难听?”

周景辉的夫人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目而视:“是我说话难听,还是你们办事难看?照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们的药方,害死了老人家吗?此事,我跟你没完!”

这位周夫人,看似温柔娴静,一旦遇到事,可攻可守。

此刻,她就要出头。

董晋轩和董夫人敢这样污蔑军政府的少夫人,只怕司督军也容不下他们。

周夫人的厉词,帮自己丈夫讨回了公道,同时帮了顾轻舟和岳城军政府。

牺牲一个董夫人,一举数得,周夫人如何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到底怎么回事?”

“两位别吵了,督军还在这里呢。”

“董夫人不是好好的吗?今天这样的日子,再急也没必要带药过来吃,我看董夫人是居心叵测。”

众人你言语我一语的,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顾轻舟不动声色。

到了这里,司督军差不多就全部明白了。

董夫人想要陷害顾轻舟。

记得刚开始到岳城,董夫人就挑事。那次,她不是针对顾轻舟,司督军又想用董晋轩挑起大梁,故而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司督军就不打算再放过了。

他静静看着董晋轩。

之前董晋轩的嚣张,和他现在的惨白,成了很鲜明的对比,司督军只感觉有点厌恶。

再看董夫人,如今也是伏低做小,诬陷司家少夫人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志得意满?

于是,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司督军站起来问董夫人:“你是在装病?”

董夫人脸色土灰。

承认装病,那就是诬陷司少夫人;不承认装病,就要得罪总统的亲信。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董家陷入绝境。

董夫人张口结舌,半个字也说出来,她眼神直闪忽。

“督军,都是他夫人无知,总将董铭和董中的死,怪罪在少夫人头上,是她不知好歹。”董晋轩立马出声。

在官场上,做墙头草没好下场。

不说话,就可能两边都得罪。既然这样,还不如选择一边。

董晋轩放弃了司督军,故而他承认他的夫人在陷害顾轻舟。

他甚至提说了董中和董铭,做希望博取舆论的同情,让董夫人的陷害看上去更加合理些。

“滚出去!”司督军声音并不高,却自有威严透出来。

满场寂静。

如此一来,董晋轩颜面扫地。以后哪怕他做官,也会成为笑柄。

人家会谈论,董晋轩在上司的春宴上,被赶了出去。

在场的人,觉得董夫人罪有应得的多,幸灾乐祸的人也不少。

董晋轩站起来。

他还想说点什么。

副官们已经走上前,把董晋轩、董阳、董夫人全部推了出去。

做完了这些,司督军才道:“我最恨背后做小人,今天少夫人委屈了。”

众人连忙附和,说少夫人太委屈了。

好心好意开药方,换来这样的结果,谁不寒心呢?

顾轻舟笑笑,站起身对众人道:“下次你们谁不舒服,我照样给你们看病。我不会因噎废食,大家也别空座,菜都凉了。”

宴会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顾轻舟与众人推杯换盏,游走在宾客之间,很受人器重。

司夫人完全被她盖过了风头,气得沉了脸。

当着司督军,她又不敢发作。

董晋轩被赶走,狼狈不堪,不让副官开车,自己非要驾驶。

他的车速很快。

董夫人跟董阳没有上董晋轩的汽车,他们母子要说话,两个人也没有叫副官,董阳亲自开车。

“妈,我求您了。”董阳哀切道。

今天这事,丢尽了全家的脸,他母亲更惨烈,被顾轻舟践踏如陈泥。

“您以后,就别再想什么报仇不报仇。”董阳道,“咱们认命吧妈,再说了.......”

再说,是他们家挑事再先。

假如董夫人一开始来,就跟岳城和睦相处,根本不会发生

“认命?”董夫人大怒,“我含辛茹苦养大你,你这样对你自己的母亲?你大哥和你二哥是怎么死的,还记得吗?”

董阳当然记得。

大哥是自己找死,二哥也是。

站在家里人的立场,应该悲伤,却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妈......”董阳还要说什么。

董夫人突然暴怒,使劲捶打他,劈头盖脸:“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无能的孬种?”

一边说,一边用力打。

董阳大惊:“妈,我开车呢,妈,您冷静一点啊!”

这句话,让董夫人更加愤怒。

她一掌打在董阳的脸上。

董阳是带着眼镜的斯文人,被董夫人打得眼前直冒金花。

等他再次想看清楚路的时候,他奋力去踩刹车,还是听到咣当一声巨响,他的车子直直撞到了旁边商铺的墙壁,几乎是穿墙而入。

正文 正文_第651章物是人非

第651章 物是人非

督军府的这场春宴,开头虽然有点波折,可结果很好。

宾主尽欢的收场了。

顾轻舟表现得既不热络,也不冷漠,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好像之前的争议跟她完全无关。

其他人,反而都会安慰她几句。

面对其他人的安慰,她更是不温不火的,完全无动于衷。

结束之后,司督军特意留了顾轻舟说话。

“......我与董晋轩是多年旧友,我也没想到人心变化到了这等田地。”司督军深有感慨。

顾轻舟道:“阿爸,权势最容易动人的心。”

他们处在权势的高位,人心如何能守旧如初?

司督军颔首:“的确如此。”

他眼底流露出几分伤感,在叹物是人非。

顾轻舟心中,闪过几分念头。

她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阿爸,其实我跟阿慕.......”

刚说到这里,有人敲门。

司督军问:“你跟阿慕怎么了?”

他带着一些好奇。

然而,敲门声又响起,像是有急事。

顾轻舟就起身开了门。

副官进来,先给顾轻舟和司督军敬礼,才神色哀痛道:“督军,少夫人,董夫人在教会医院去世了。”

顾轻舟错愕。

司督军也拧眉,身不由己站起来:“谁递过来的消息?”

之前董夫人的计划是死遁,然后诬陷顾轻舟的药方害死了她。如今,药方被顾轻舟四两拨千斤推到了总统府的秘书长头上去,那么董夫人的死遁,还有意义吗?

司督军只感觉烦躁极了。

“情况属实,是警备厅的消息。”副官道,“他们回家的时候,董元帅自己开车吓走了,董夫人乘坐董三少的车,然后车子撞进了店铺,中途把董夫人给甩了出去。”

董阳重伤,董夫人送到医院之后,半个小时后去世。

是车祸。

司督军微拧的眉头,没有半分松开:“好好的,怎么出了这种事?”

副官道:“督军,警备厅的备案中,每天都要车祸死人。”

司督军眸色更深。

顾轻舟也没想到。

这一切太突然了。

原来,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敌不过意外。

一场意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顾轻舟从督军府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早春的斜照很温柔,轻轻落在顾轻舟的面颊。

顾轻舟深吸了好几个口气。

副官开了车过来,她鬼使神差的感受到了惧意,就道:“我要走一会儿。”

她沿着街道步行。

暖春的天气是没有定数的,时冷时热,今天的阳光就好得不可思议,导致晚霞漫天,璀璨灼目。

空气中有花的淡香。

顾轻舟走了很久,回到天色完全黑下来。

副官一直开车,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

顾轻舟停下脚步时,副官把车子开过来,请顾轻舟上了车。

临上车时,顾轻舟倏然觉得,街角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猛然回眸。

而黑色夜幕降临,路灯橘黄色的光线太淡了,顾轻舟没看清楚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有点寒。

她上了车。

汽车回到了新宅,顾轻舟下了汽车,急匆匆回到了正院。

她给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这次的电话接通了,非常难得。

“别担心,我后天就回岳城,会把咱们的事告诉督军。”司行霈道,又问顾轻舟,“督军要住几天?”

“督军的意思,明后两天就要回南京了。只是,董夫人去世了,可能会耽误几天。”顾轻舟道。

司督军是否去祭拜董夫人,顾轻舟不知道。

她对此事保持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突然道:“如果太精于算计,是不是没有好运气?”

董夫人的去世,让顾轻舟略有感叹。虽然董夫人狠戾阴险,顾轻舟又何尝是良善之辈?

既然老天爷不会善待董夫人,又岂能善待顾轻舟?

顾轻舟不怕任何的阴谋诡计,可是她害怕天灾**。

灾祸降临时,智谋毫无用处。

“怎么了?”司督军问。

顾轻舟就想到,自己还没有嫁给司行霈,还没有和他组建的家庭,还没有落地生根。

她有着太多的期盼,都还没有实现,万一死了呢?

“......我太担心了。”顾轻舟对司行霈道,“担心我们的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犯疑心病。”

“轻舟,别担心,我都准备妥当了。”司行霈低声对她道,“轻舟,相信我!”

顾轻舟这才颔首:“好。”

同时,她的声音也柔软了下去,低声道:“我今天在街角看到一个影子。”

“嗯?”

“那一刻,我真希望是你走出来。”顾轻舟道。

司行霈哈哈大笑:“顾轻舟,你这是在说你想我?”

顾轻舟抿唇,握住话筒也无声的笑了。

她是真的想念司行霈了。

顾轻舟又问他:“司慕还在平城?”

“还没有说完两句话,你就开始关心其他男人了?”司行霈蹙眉不悦,“顾轻舟,你又皮痒了?”

“我就是想知道他如何了。”顾轻舟道,“你没欺负他吧?”

司行霈道:“放心,他死不了。”

顾轻舟就没有再问。

翌日,顾轻舟准备去医院。

她没有去祭拜董夫人。

董夫人用她的医术来攻击她,攻击中医、中药,触犯了顾轻舟的底线,她不会退让半步。

死者为尊,董夫人例外。

既然无需去祭拜董夫人,顾轻舟就想起去一趟医院。

因为颜洛水住到了医院里。

颜洛水前天开始不太舒服,随时可以临盘,顾轻舟就建议她去住院,谢舜民和颜家众人亦支持。

顾轻舟想着去医院陪陪洛水,给洛水把把脉,顺便看看潘姨太。

她刚刚走进医院的大门,总感觉有人在偷偷观察她。

这种感觉,昨天就有了。

顾轻舟对副官唐平道:“留意一点。”

副官道是。

“一旦有什么异常,先抓起来。”顾轻舟道。

副官应声。

顾轻舟吩咐完毕之后,她走进了医院,去看望了颜洛水和潘姨太。

洛水这边很多人陪,包括霍拢静,病房里都挤得站不下脚。

她给洛水把脉,确定洛水这胎没什么大碍,可以安静等瓜熟蒂落时,顾轻舟去看了潘姨太。

潘姨太住在很悠闲,甚至跟医生护士关系不错。

顾轻舟心中有数,更加没说什么。

从医院出来,顾轻舟看到有一个人,依靠着医院的外墙,神态悠闲,她猛然停住了脚步。

顾轻舟的脸上,顿时添了似笑非笑的神态。

正文 正文_第652章死而复生的人

男人依墙而立,非常的优雅,一袭黑衣面料考究。

他从头到脚的黑色,却没有半分低调之感,反而透出浓郁的华贵,因为他那张脸。

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是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惊艳万物。

看到了顾轻舟,他露出了笑容。

“顾小姐。”他如此称呼她,并不叫她司少夫人,“好久不见。”

“蔡先生。”顾轻舟微笑,回应他的问候,“果然是很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再次见到蔡长亭,意料之中也有几分意外。

他有一张极其出众的容貌,漂亮得不像话。

若是臣服于他这张漂亮的脸,以为他人畜无害,就会被他害得死无全尸。

顾轻舟和他说话时,唇角是笑着的,眼底是聚寒的。

“......看到你,我才知道洪门所谓的帮规,竟是虚设。”顾轻舟道,“你不应该被扒皮削骨了吗?”

蔡长亭站直了身姿,袖子一拢,一朵新鲜的红玫瑰居然从他的袖底露出来。裁剪过了,只有小小花朵,没有长梗。

艳红的玫瑰,衬托着他的面容,有种锦上添花的潋滟。

顾轻舟闻到了清香。

蔡长亭把花递给了顾轻舟,笑道:“顾小姐,我想跟你好好相处,你别针对我,如何?”

顾轻舟不接。

她定定看着他,想要把他看穿一样。

蔡长亭却只是笑:“顾小姐,我福大命大能再见你一面,你竟然只有如此冷漠?说到底,我们曾经也是朋友啊。”

他们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应该说,蔡长亭是个可敬的对手。

顾轻舟笑了笑:“哦,原来蔡先生把我当朋友。”

“是啊,要不然司少帅在日本的那些时候,我为何不对他下手呢?”蔡长亭笑道。

他的表情,有种安静的友善——友善得有点退让,让人心中发软。

顾轻舟的眸光微敛。

“.......医院不是说话的地方,蔡先生可要谈谈?”顾轻舟问。

她还记得司慕说过,有个和顾轻舟长得一样的女人,在日本跟蔡长亭在一起走在街头,如今那个女人随着她丈夫到了东北。

蔡长亭现在又出现。

顾轻舟还记得,蔡长亭在岳城的时候,一直跟董家的关系不错。很准确的说,那时候董晋轩是在辅佐蔡长亭。

董夫人这次的计划,估计也跟蔡长亭有关吧?

只是,他们再也没有想到,医学上的事,顾轻舟用政治的局面来化解,让董晋轩也措手不及。

“好。”蔡长亭笑道。

于是,他上了顾轻舟的汽车。

车厢里很安静,前面两名副官,顾轻舟和蔡长亭也不交谈。

车子开动了片刻,顾轻舟才说:“寻个安静的地方。”

副官道是。

很快,副官把顾轻舟带到了一家清场了的小餐厅。

整个餐厅,摆着七八张餐桌,小巧紧凑。

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物。

顾轻舟坐下,蔡长亭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端详了一下她的脸。

顾轻舟就问:“如何,是不是很熟悉?”

蔡长亭笑。

他离开岳城还不到一年,顾轻舟的变化却是明显的。

她眉宇间的那点稚气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秾艳。所以,她比从前更美丽,至少一眼望过去,已然是能勾人了。

“嗯,很熟悉。”蔡长亭直言不讳,没有再隐瞒什么。

顾轻舟正坐,等待下文。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事,不需要我刻意做作。”蔡长亭笑道,“如何,要不要跟我走?”

顾轻舟眯了下眼睛。

“跟你走?”

“对,跟我走。”蔡长亭笑道,“司家的婚姻,你是撑不下去了。而你以为新的出路,更是困难重重,何必把自己全毁了?”

蔡长亭什么都知道。

顾轻舟笑了笑:“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过奖了。”蔡长亭笑道。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口叫她顾小姐,而不是司少夫人。

顾轻舟沉吟了下,态度始终很柔和,像见老朋友。

“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她叫什么名字?”顾轻舟问蔡长亭。

这是她唯一想知道的。

“名字可以改,而且毫无意义。”蔡长亭笑道,“少夫人这样的聪明人,居然想要这种肤浅的东西?”

“我很想知道,我就对肤浅的东西感兴趣。”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并非我不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那么,你跟她是什么关系?”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微笑。

他的笑容,这个时候就有点温暖。

他跟那个女人关系很好。

“她是你的养母吗?”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笑了:“她没那么老!”

他反驳的语气,格外的坚定,好似那个女人不应该是他的上一辈,而是他的同辈。

顾轻舟看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心中倏然有点异样。

这点异样,让顾轻舟唇角有一抹笑容。

“原来如此。”顾轻舟道,“那她应该跟我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大的姐姐.......”

“何不见见她?”蔡长亭道,“你就不好奇?”

顾轻舟当然好奇。

她心中所有的猜测,都需要一个交代。

然而一旦她真的去问了,又会面临什么呢?

这些事,全部都在她心中,她一件件的盘算着。

“她可以来看我。”顾轻舟道。

蔡长亭微笑:“愿意见她?”

“当然。”

“那好,我会把这话告诉她。”蔡长亭笑道。

顾轻舟又问:“她真的很像我?”

蔡长亭端详顾轻舟。

像是很像的,只是顾轻舟始终没那种极致的秾艳。

那点天潢贵胄的气质,顾轻舟身上没有。哪怕她再怎么努力,也是乡下出来的,这点远远不及那个女人了。

“应该说,是你的五官挺像她。”蔡长亭。

顾轻舟轻笑出声。

蔡长亭不解:“你笑什么?”

顾轻舟道:“你对她有感情,一点细枝末节都要维护她。”

蔡长亭眼中那笃定的神色,终于变幻了几分:“何以见得?”

顾轻舟又笑:“你说话的口吻,还有神态。”

蔡长亭愣住。

他眼底莫名闪过几分霜色,让他这身黑衣更加深沉了些。

顾轻舟已经站起身:“再会。”

她转身就要走。

蔡长亭也站起身:“顾小姐,有句话.......”

正文 正文_第653章小白脸

顾轻舟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蔡长亭,表情漠然。

这次和蔡长亭见面,顾轻舟实在难有感触。

她知道这是迟早的,蔡长亭会来找她,那个和她相像的女人也会。

有了心理准备,一切很淡然。

她察觉到了蔡长亭的秘密,虽然未必就是真的,故而没必要再逗留。目前而言,蔡长亭能奈何顾轻舟的,大概是利用日本军方的势力。

一旦动用了日本军方的势力,那么顾轻舟在这里磨嘴皮子,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顾轻舟转身要走时,蔡长亭却又喊住了她。

“顾小姐,我有句话想告诉您:跟我走,我们可以为你改名换姓,甚至会给你一个身份。”蔡长亭道,“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顾轻舟问:“为何要跟你走?”

“这就是您自己的事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颔首:“好,你的好意我记住了,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会去投靠你的。”

说罢,她阔步走了出去。

回到家中,顾轻舟把情报人员搜集到的情报,都拿出来看。

因为那个女人常年在日本,搜集情报本身就很困难。更困难的是,有日本军方的谍报人员在为她遮掩什么,故而更加难了。

自从司慕递信给她,顾轻舟就派人去搜集,至今什么也没找到。

唯一的突破口,应该是蔡长亭。

她心中有个计划,正在慢慢酝酿。假如可以成功的话,会给她带来什么呢?

“要不要做这件事呢?”顾轻舟问自己,“一旦成功了,就算永远解除了后患;哪怕是失败了,我也对自己有了个交代。”

但是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她舍不得司行霈。

她想跟司行霈结婚,没有任何人的波折,先成家生子。

他们俩,都是没有家庭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温暖。

于是,顾轻舟就暂时把此事放到了脑后。

把情报收好,顾轻舟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有人问:“为何叹气?今天跟那个小白脸吃饭,没吃饱?”

顾轻舟猛然回头。

她看到了司行霈。

她吃惊极了,一下子扑到了司行霈的怀里。

司行霈搂紧了她。

虽然说话不带善意,眼睛里却是笑的。

和两年前甚至一年前相比,如今的司行霈也很信任顾轻舟,就像顾轻舟信任他一样。

他们相信彼此的忠诚。

“怎么就你自己,司慕呢?”顾轻舟问。

司行霈轻轻捏她的脸:“还敢问其他男人?”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道:“他先回督军府了,他母亲很担心他,生怕我吃了他似的。”

顾轻舟又想到,这是司公馆的新宅,就急忙推开了他,自己整了整衣襟站好。

司行霈始终觉得,顾轻舟最爱掩耳盗铃。

可他不反感,甚至觉得他这些小习惯很有趣。

顾轻舟身上是没有缺点的,任何的缺点都很可爱,司行霈觉得这女人是他的,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好的。

每一样都好。

“我们......要今天去说吗?”顾轻舟问。

这件事,根本没有好的机遇。

不管什么时候去说,他们说完之后,面临的都是惊涛骇浪。

所以,要说,也只能随便说,根本无需具体安排什么。

“你想今天?”司行霈笑道,“这样迫不及待?”

顾轻舟认真道:“是。因为我不想总念着这件事,时不时担心。早死早超生嘛。”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握紧了顾轻舟的手,道:“好,我们现在就去说。”

正在他们要走的时候,顾轻舟的副官匆匆赶过来。

副官只跟顾轻舟说话:“少夫人,出事了。”

“什么事?”

“老太太的坟墓被人盗了。”副官道。

顾轻舟和司行霈闻言,一齐变了脸。

老太太还没有过百日,如此就不得安宁吗?

岳城可是司家的天下,有人敢挖老太太的坟,这是示威还是挑衅?

顾轻舟道:“现在如何了?”

“请您去看看。”副官道,“是墓地的守墓下人,他们害怕承担责任,刻意隐瞒,想要自己修缮好。

昨晚就被盗了,因为墓地的人在修,所以拖到了现在。”

顾轻舟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同时对副官道:“去告诉督军!”

司行霈跟着顾轻舟往外走。

这次,他们没有顾忌,是司行霈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

司行霈把车子开得飞快,几乎要飘起来般。

他也是怒极。

顾轻舟对他道:“我觉得不是有意的。在岳城甚至华东,谁敢这样作死?可能真的是小毛贼。”

司行霈不答话。

他和顾轻舟的猜测差不多。

真敢挑衅司家,大概不会做这种不伤及司家根本的事。

仇家如果去挖坟,是吃力不讨好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光脚不怕穿鞋的小毛贼,穷疯了,知道督军府富足,老太太的新墓肯定有些陪葬品,于是下手了。

这就是为何古人修建墓地时,都会动用各种机关陷阱。

可,司家并没有给老太太放什么陪葬,只有两块玉。

那是老太太结婚时候,司家给的聘礼。当然,那两块玉价值不菲,偷去了换钱,足够逍遥半生的。

顾轻舟道:“会找到那些贼的。”

司行霈是气到了极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沉默开车。

顾轻舟继续道:“我们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祖母的目的下手。”

“老子要剐了他们!”司行霈半晌才咬牙切齿说了这么一句。

他能开口说话,顾轻舟松了口气。

“嗯。”她道。

同时,顾轻舟心中隐约直跳。

她有点预感。

两个人到了墓地,发现老太太的坟窝被挖开。

司家守墓的人,战战兢兢立在旁边。

管事的打算解释:“少帅.......”

司行霈扬手,重重掴了他一巴掌,把那人的牙齿打落了两粒。

依照司行霈以前的性格,他肯定会一枪毙了这管事的,如今他温和了很多。

他直接往老太太坟墓而去。

顾轻舟跟在后面,问其他守墓的人:“丢了什么?”

这几个人看到管事的挨打了,吓得瑟瑟发抖。

半晌,他们才道:“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顾轻舟脚步一顿:“丢了什么?”

正文 正文_第654章司督军的警惕

司家的墓地位于城南,有人专门打扫和看管。

这是老家管用的下人,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多照顾他们,常说要给他们一碗饭吃,故而不中用的人,都放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

看守墓地的下人,原本就没什么主见,出事了更是一味的害怕,耽误了时间。

听说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顾轻舟掌心冒汗:别惊动了老太太才好。

“玉,老太太捏在手里的玉。”守墓的人告诉顾轻舟。

老太太走的时候,有两块玉握在手中,这是下葬的规矩。

顾轻舟隐约记得司督军说过,这是司家给老太太的聘礼,就像是信物,老太太捏在手里,下去找亡夫团聚。

亦或者,这单纯就是“陪葬品”的意思。

总之,那两块玉很值钱。

顾轻舟脚步一顿,问守墓的人:“惊动老太太没有?”

守墓的人头更加低了。

从老太太手掌心把玉掰下来,肯定惊动了她老人家。

如今,棺椁里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顾轻舟心顿时缩成了一团。

她快步跟上来了司行霈。

司行霈已经走到了墓前。

墓碑没有动,可坟窝已经被挖开,新土翻了出来,四周全是凌乱的脚步痕迹,把土踩得不成样子。

看守墓地的人打算偷偷修好的,结果反而破坏了原本的面貌,让司行霈看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

他气得不轻。

“谁让你们动的?”司行霈声音的时候,声音会很低,低沉有威严。此刻,他却是又高又重的嗓音,可见气急败坏到了何等地步。

管事瑟瑟发抖。

顾轻舟看了看四周,的确已经没了盗贼的痕迹。

到底是小毛贼还是谁刻意的安排,从墓地上已经无法判断,只能深入调查。

这群守墓的人,的确是自作聪明了。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

司行霈吸了口气,然后对副官道:“去请风水先生,重新看时辰,把老太太的棺木请出来。”

他的面色已经是铁青的。

顾轻舟罕见他这样暴怒。

她没有说话。

副官去了。

司行霈站在墓碑前,他什么也不做。

他让人去请了风水先生来。

因为入了墓穴就有各种讲究,不能随便动土,让老太太更加不安宁。

老太太还没有出百日,依照旧时的风俗,现在挖她的坟墓,实在太过于缺德了。

顾轻舟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默默站在他身边。

司督军急匆匆的过来,首先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他也没顾上多想,忙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上前,一一说给他听。

和司行霈的愤怒一样,司督军整张脸都气红了,他大怒。

“让警备厅的人停止所有的案件,把人手全部调过来,给我查!今晚十二点之前抓不到挖墓的,就叫孙志江提头来见!”司督军愤怒吩咐下去。

孙志江,就是现任的警备厅厅长。

副官道是,急匆匆去了。

司行霈不言语。

后来,司慕等人也全部过来了。

司督军烦躁道:“都回去,围着做什么?你们还能怎么办?”

他迁怒所有人。

司夫人略感怯意,微微不自在:“要不,您也去歇一会儿吧?”

司督军不言语,唇线紧抿着,不悦就透了出来。

司夫人给孩子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就纷纷跟着司夫人往回走。

顾轻舟立在旁边没有动。

司行霈也站在那里。

司芳菲回眸,脚步微停,似乎想要说什么时,司琼枝拉住了她的胳膊:“二姐,我们快走吧,咱们别触霉头!”

同时,司琼枝也看到了顾轻舟,又对司芳菲道,“她会讨人喜欢,咱们不能跟她比。”

司芳菲满心的苦水,无处可诉。

她看到了司行霈,又看到了顾轻舟。心中的潮水,翻滚着涌上来。

看到司慕若无其事往前走,司芳菲又深感诡异,为什么她的二哥已经这般淡然了?

他难道不想要顾轻舟了吗?

“二嫂什么时候来的?”司芳菲突然忍无可忍般,轻声问。

司琼枝一愣。

他们到的时候,顾轻舟就到了。

司督军立在墓前,想着往事,心绪起伏,眼底就有了水光。

他想要转移注意力,别当着孩子们的面哭,这样影响不好。

他看到了顾轻舟。

同时也看到了司行霈。

司督军就想起,老太太临终前那些日子,不停的问:“轻舟和霈儿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这个问题,司督军当时没有深想。

现在回过头来,他总感觉事情不对劲,因为老太太并没有犯糊涂。

老太太说讲述的每件事,好似都带着目的。

她不时在提醒司督军,她很辛苦养大了他们,同时又提醒司督军,他负了司行霈的母亲。

同时,老太太又不停说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

当时,司督军也有疑心。

如今再看,他们俩好像一起到这里的,而司慕这次回家,也有话说。

上次顾轻舟还说,她跟阿慕.......

想到这里,司督军只感觉有股子寒流从头顶灌入,直达脚心。

“.......不会的吧?”司督军的心,顿时就紧紧提了起来。

若真这样的话,他非要宰了这三个孩子不可!

他们犯糊涂可以,若做这样的蠢事,司督军决不轻容。

司慕可以跟顾轻舟没感情,顾轻舟甚至可以偷偷摸摸捧个戏子什么的,司行霈更是可以上无数个名媛的床,这些司督军都能接受。

但是,他不能接受他最器重的三个孩子,彼此感情纠缠,彼此背叛。

“轻舟,你什么时候到的?”司督军突然转过脸,问顾轻舟。

他问得很急,又突然。

顾轻舟一个咯噔,唇色发白,眼神飘忽不定。

司督军看在眼里,心更加沉了。

他头皮发麻。

一旦成真了,就是岳城近期最可笑的笑话了。

“我.......我跟大少帅一起到的。”顾轻舟道,“阿爸,您觉得是什么人偷了母亲的东西?”

司督军的心思,立马就回到了老太太墓地这件事上。

他的余光,还是在注视着顾轻舟。

顾轻舟果然很紧张。

司督军有心再次试探,可问题是此前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

老太太这边还没有解决呢。

正文 正文_第655章我和阿慕离婚了

第655章 我和阿慕离婚了

顾轻舟一身的冷汗。

她明明准备说了的,可司督军突然的逼问,愣是把她的计划打乱。

事情是多变的,顾轻舟也习惯了应变,这次却慌了手脚。

每次遇到了真正在乎的事,顾轻舟就会失去伶俐。

她实在太在乎司督军对她的看法了。

“不管是什么人,都该死!”司督军说起盗窃的事,恨得咬牙切齿。

他还要说什么时,司行霈猛然转身,疾步往外走。

“做什么去?”司督军在背后追问了句。

司行霈不理会,径直走了。

司督军更生气了,四周的气压顿时骤然降低。

顾轻舟屏住了呼吸。

她倒是知道司行霈做什么去了。

这么久还没有消息,司行霈肯定想自己去调查,找到偷老太太坟墓的小贼。另外,司行霈不想看老太太坟墓重新修葺的过程,他会非常难受。

他宁愿自欺欺人的,回来看到一个完整的,否则不能安慰到他。

“来人,去把他给我追回来!”司督军对副官道。

顾轻舟下意识出声:“阿爸,让他去吧,不是还有我在这里吗?”

司督军又看了眼她。

可能是太担心了,司督军这一眼,格外的严厉。

他的眼神里,警告之意特别明显。

顾轻舟心中有了防备,没有失态。面对司督军的眼眸,她只是歉意含笑:“阿爸,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全部留在这里,束手无策的更难受。

有人在这里,有人去抓贼,早日把祖母的玉器找回来,重新给祖母修了坟窝,岂不是更好吗?”

司督军就对副官摆摆手,意思是让副官下去。

他对顾轻舟的意见很器重,至少顾轻舟的话,他都听得进去。

他越是这样,顾轻舟越是开不了口。

顾轻舟咬了咬唇。

一个小时之后,风水师来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吓得一身汗,生怕司督军说是因为他上次的风水没看好导致老太太的墓地被盗,故而他结结巴巴解释着。

司督军不耐烦:“你就算算,今天什么时辰能重新起坟?”

老先生算来算去的。

一开始,他无法镇定,拿着罗盘的手一直在发颤。

顾轻舟道:“没事,要算准了老先生,督军等着呢。”

她态度温柔,又强调了此事重要,做好了督军就不会怪责他,他这才平静下来,仔细推演。

他算出下午三点半是个合适的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

司督军就对副官道:“去准备。”

一个小时之后,司家重新准备了祭品、纸马、牲礼、香烛,重新把老太太的棺木取出来。

棺木有了些损害。

司督军坚持道:“换棺椁!”

于是,众人重新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重新给老太太换了崭新的棺木。

“督军,要在日落之前重新下葬,否则就坟窝里进了阴气,不旺家宅和儿孙。”老先生道。

司督军点点头。

于是,他没有多伤感,换好了棺木之后,重新为老太太入葬。

“请人做七七四十九天蘸,无需再重新守孝。”老先生又道。

这就是说,老太太的孝期可以继续,这次就算是个小小波折。

“有劳了。”司督军的态度终于好转了几分。

重新修了坟,安排人值守,司督军带着全家回城了。

“轻舟,你过来。”司督军道。

他让顾轻舟跟他乘坐一辆车。

原本跟他同车的司夫人,被排挤了出来。

司夫人可以跟司慕一起坐,倒也不生气,高高兴兴上了儿子的同一辆汽车,车子先走了。

司督军和顾轻舟的汽车开出,司督军长长沉默。

他不说话,顾轻舟也不敢开口。

过了很久,她觉得机会很不错,而且老太太的遗像没有损害,司督军明显是不再那么生气了。

此刻不说,下次却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去。

“阿爸.......”顾轻舟开口。

司督军嗯了声,却抢先打断了顾轻舟的话:“轻舟,潘姨太该生了吧?”

顾轻舟没想到他记得这点,道:“是啊阿爸。我看潘姨太的脉象,估计八成是个闺女。”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道:“阿爸,闺女也挺好的,这是您的长孙女。”

司督军道:“假如真的可爱,你就抱过来养吧,什么潘姨太的,趁早撵了!”

顾轻舟笑笑:“阿爸,她没犯什么错,撵走她师出无名。”

司督军就冷哼了声:“你是大妇,要什么师出有名?既然甘心做了姨太太,就要想到这点。”

顾轻舟心中凌乱。

司督军的试探,快要靠近了顾轻舟的秘密。

顾轻舟手脚发凉。

“阿爸,我做不好阿慕的大妇。”顾轻舟开口,“我跟阿慕,很多时候意见不合,他还打了我一枪.......”

她在告诉司督军,自己和司慕离婚的原因,并不都是她自己的错。

她下意识想要美化自己。

这种忐忑,激烈撞击着她,让她很难受。

她希望司督军觉得,她和司慕都有错,不单单是她的错而已。

“阿慕有时候是混账了些。”司督军笑笑,“打小开始,他就不够练达。”

“阿爸,我有点害怕他再打我一枪。若是再.......”顾轻舟慢慢低垂了眼帘。

她眼中有湿意。

司督军心中的猜测,一下子就从一分就变成了五分。

他威严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这次,反而是格外的镇定。

她整了整情绪。既然话题到了这里,就顺便说出来。

拖下去,顾轻舟自己为难,对司督军何尝不是更重的伤害?

“阿爸,我想跟阿慕离婚。”顾轻舟道。

司督军勃然大怒:“他又惹你了?那个混账东西,老子先毙了他!他一天到晚,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顾轻舟的眼泪,莫名其妙夺眶而出。

司督军哪怕生气,也没有半分质疑顾轻舟,他觉得是司慕错了......

车子到了督军府,司督军也看到了顾轻舟的眼泪,道:“你放心,阿爸给你做主!”

说着,就下了汽车。

顾轻舟亦步亦趋跟着。

正文 正文_第656章匆忙

第656章 匆忙

顾轻舟已经把她的意思,传达给了司督军。

这件事需得一个时间,一个很正式的场合详谈,而今天不适合。

汽车到了督军府,顾轻舟先下了汽车。

她刚走下来,警备厅的军警就急匆匆跑过来。

他给顾轻舟敬礼。

看到紧接着下车的司督军,军警又给司督军敬礼,然后道:“督军,少帅抓了两个人,正在监牢里审问。”

司督军一惊:“这么快?”

同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上车,对司机道,“去警备厅!”

看顾轻舟还站着,他道,“愣着作甚?”

顾轻舟回神般,重新上了汽车。

司督军很了解司行霈,司行霈手段狠辣也是司空见惯的。那两个人若真是挖了老太太坟墓的,司行霈非要把他们扒皮抽筋不可。

这是真话,并非比喻。

司行霈在刑讯上的狠毒,整个江南都有名气。

正是因为这点,他虽然得军心却不得民心,多少人背后议论他的是非。

整个司家,除了司督军自己,最有威望的就是顾轻舟了。

一想到这里,司督军的心就一提。

车子到了警备厅,果然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

原来,司行霈叫人开始剁了盗贼的手指,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用很钝的刀子慢慢割下来,连着皮带着骨,一点点的磨,一节节的磨,昏死过去弄醒再磨。

司督军听了,心中瘆得慌,骂了句:“又一个不省心的!”

他进了监牢。

顾轻舟跟在后面。

司督军一进来就问:“如何?”

司行霈站起身。他面无表情,脸上安静得似若无其事。

他把两块玉递给了司督军看。

“算了,你祖母注定带不走它们,咱们留着吧。”司督军道,然后把玉给了顾轻舟,“轻舟拿着。”

这是让顾轻舟保管。

顾轻舟道是,忙接过来。

司行霈看到了她,略微颔首,表情并未放松半分。

“是什么人指使的?”司督军看了眼监牢里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窃贼,问司行霈。

“他们说是偶然在赌场听起有人说起,司家老太太的新坟没什么人看守,肯定有丰厚的金银珠宝。”司行霈淡淡道,“赌场鱼龙混杂,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还需要时间。”

这就是说,这两个人的确是起了贼心,并非受人雇佣,可这件事绝不简单。

“要查!”司督军道,“何人这样作乱,决不能放过。”

司行霈颔首。

假如有人收买这两个赌徒来挖坟,事情反而很容易,因为精心的安排都有痕迹,能有迹可循。

但赌场里的一句话,反而无从查起。

“若是有人筹划,倒也是个精明百倍的人!”顾轻舟心想。

她顿时想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有这样的心机。

可蔡长亭干嘛做如此无聊的事?

这件事对司家的打击很小,对他更是没什么大好处。

想到这里,顾轻舟又觉得不可能。

“挖老太太的坟,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单纯是恶心司家?”顾轻舟揣测。

她一时间,竟不知对方的企图。

当一件事没有合理解释的时候,大家会以为这是意外。

而意外,是没有为什么的,没有逻辑的,它很多时候不可理喻且荒诞,但是它实实在在发生了。

顾轻舟猜测不到了。

“交给警备厅审吧。”司督军道,“留着他们的命,看看他们有没有说实话。”

“他们说了实话。”司行霈道,“这两人在赌场欠了很多钱,他们想要一笔钱。他们身上,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就是说,他们俩的命,已经无用了。

既然无用,司行霈就要折腾死他们,不会再留下他们的命了。

司督军道:“那就关起来,还审问什么?”

“我自有主张。”司行霈道,这是不希望司督军插手了。

司督军微怒。

顾轻舟道:“阿爸,咱们回去吧?”

司督军还有很多事,此前案子算是告破了,他还要安排人手去给老太太守墓,故而起身离开了。

顾轻舟跟着他回到了督军府。

这两块玉佩,司督军说交给顾轻舟保管,顾轻舟就拿好了。

“阿爸,我想跟您说几句话。”顾轻舟道。

司督军摆摆手:“我今天累了,你先回去歇了,改日再说。”

顾轻舟满心的话,都咽了下去。

她回到了新宅。

一进门,顾轻舟就看到了司慕。

司慕依靠着大门而立,神态安宁。他目光落在她的面颊上,似有一层柔粉,幽静中带着温柔。

“回来了?”他道。

顾轻舟颔首。

她问司慕:“新年过得如何?”

司慕道:“营地还挺热闹的,载歌载舞。”

顾轻舟哦了声。

司慕去了趟司行霈那边,并没有添加更重的怨气,反而心态平和,这叫顾轻舟诧异。

诧异之余,顾轻舟心中的担忧更重了。

她总感觉,司慕这次是卯足了劲儿要跟他们对着干。

“......找到窃贼了?”司慕问。

顾轻舟回神,道:“嗯,已经抓到了。”

司慕颔首,没什么兴趣,随口又问了句,“玉佩找到了吗?”

“也找到了。”顾轻舟道。

司慕点点头。

他看了眼顾轻舟,道:“听说董夫人又给你下拌子了?”

“嗯。”

“为什么?”司慕好奇。到底是谁,又挑起了董夫人的自信心。

顾轻舟道:“因为蔡长亭又回来了。”

司慕微微眯起眼睛。

“此人一直针对军政府,他已经失去了洪门的庇护,将他抓起来就是了。”司慕冷冷道。

顾轻舟笑了下:“他现在有日本军方的背景,贸然抓他,就会惹来祸端。放着他,不痛不痒的。”

司慕看了眼她。

对于蔡长亭,司慕始终有几分忌惮。那个人的计谋阴狠,而且生得极其漂亮,司慕很怕顾轻舟败在他手里——人败了,心也败给他。

“顾轻舟。”司慕轻声叫她。

顾轻舟应了声。

“当心,别叫人占了你的便宜。”司慕道,“尤其是蔡长亭。”

顾轻舟嗯了声。

“我们的事,你打算何时跟阿爸说?”顾轻舟也问司慕。

司慕道:“如今这种情况,你觉得能说?”

老太太那边才出事。

对顾轻舟而言,是破而立。破了之后,她需得嫁给司行霈,并不是一走了之,所以她不可能不管不顾。

“司慕,老太太的坟墓被挖,你觉得可是个意外?”顾轻舟突然问他。

正文 正文_第657章司慕的放手

第657章 司慕的放手

顾轻舟的质问里,带着怀疑。

司慕听懂了。

他道:“我这般不堪吗?”

顾轻舟沉默。

司慕也沉默。

“.......顾轻舟,南北统一之前,我不会再谈论感情。”司慕突然道。

顾轻舟一愣。

司慕让她坐下。

两个人面对面坐定,司慕的表情很安静,静得有点落寞。

“我这次去平城,跟他谈了很多事。”司慕道。

司行霈带着他去平城,兄弟俩并没有打架。

司慕一直很憎恨司行霈,也忌惮他,兄弟俩从未想过和睦相处。

这次去平城,司慕心中的情绪是愤愤不平的。

司行霈和他闲聊,没有再刻意的刺激他,而是聊起了前景——对华夏这片土地的前景。

如今的局势,每个人都希望改变。

司行霈说:我想在三年内,实现南北统一。

“统一了,再借口裁军和整顿,把诸方督军手里的兵权收回来,组成政府军队,充盈国防。”

这是他的理想。

司慕非常震惊。

在他心中,司行霈是个暴虐的纨绔,爱财爱权爱美人,却独独不爱这个国家,不爱惜百姓。

可和他聊天,知道了他的打算,再结合他做的那些事,司慕突然发现,他一直都爱这个国土。

每个人都需要信仰,司行霈信仰家国统一,天下太平,感动了司慕。

当前乱世,兄弟俩为了争夺爱情而头破血流,何尝不是一种无能?

司慕已经够惨了,他不想自己在大的立场上也输给司行霈。

他想要好好的努力。

“......顾轻舟,我很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我接受不了失败,哪怕是现在,我仍接受不了。

可我司慕,不是一个只知道强人所难的小人。此前光景,我们都还没有一个安稳的家。

我会一直爱慕你,钟情于你。若将来再无机会,便是造化弄人,我也任命了。南北不统一,我就不会对你们出手。”司慕道。

顾轻舟说不出的惊讶。

她微微笑了。

司慕并非一个死脑筋,他只是偶然糊涂了。

顾轻舟听到他这席话,他是决定放弃了。

所谓暂时的退出,大概是安慰自己的吧。

如此甚好。

顾轻舟道:“司慕,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君子,是个绅士。哪怕你打了我一枪,我仍记得你生气的时候帮我付账。

女人就是这样奇怪,生生死死的大事难记住,一点小恩小惠却铭记于心。我从没有想过你多么不好。”

司慕苦笑了下。

顾轻舟继续道:“我和你的婚姻,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知道的。若论对错,我们俩谁也不能理直气壮指责对方,我们都有错。

你读过国外的书,了解新时代,你比我和司行霈更加时髦先进,你应该有更高的成就。你如今这样想,对你而言是最好的。”

司慕略微颔首。

他轻轻叹了口气。

顾轻舟继续道:“司慕,我希望你能功成名就!”

司慕抬眸看了看她。

这个时候,司慕才会发现,他们三个人中,只有他没有半点业绩。

提到他,只是军政府的少帅,而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早已建立了自己的声望,这点司慕比不了。

“我也希望。”司慕道,“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也有高成就,他和顾轻舟、司行霈站在一起时,是相同的高度。

他爱顾轻舟,他就需要和顾轻舟一样的视线。若是他无法茁壮成长,他会始终像个卑微的哀求者。

司慕有了这样的领悟,他才决定退出。

哪怕他无法得到顾轻舟,将来顾轻舟想起他,至少说他是个值得尊重的人,这就够了。

“你能领悟,说明你是个很有远志的人。”顾轻舟笑了笑。

司慕就冷哼了声:“我能领悟,只能说明你是个没有魅力的人。”

顾轻舟瞪他。

然后,他们俩都忍不住笑出来。

笑容破冰,突然感觉很轻松了,顾轻舟看到司慕舒了口气。

原来,他的纠缠,也让他自己很疲倦。

“......顾轻舟,你记得我的好,这一点看来,你值得很幸福。”司慕低声道。

顾轻舟道谢。

他们各自上楼,顾轻舟的心情很明媚,司慕也是。

他们总以为,两个人只有在一起才会甜蜜。原来放开了,他们彼此感觉这样轻松。

司慕一直都知道,他是得不到顾轻舟的,如今他终于承认了。

顾轻舟把玉佩放好,然后更衣下楼。

她去了趟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还在警备厅。

“师座想要把事情查清楚,他不相信是意外。”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沉吟。

“去请他回来吧。”顾轻舟道,“就说我请他回来。”

副官道是。

然而,司行霈真的抓到了说起盗墓的人。

那个人是一个商人的儿子,平素很不喜欢军政府,他说话带着挑拨,但是他只是随口一提。

“我没想到他们会去挖,我真不知道,司少帅饶命,饶命啊!”他不停的磕头。

司行霈重重踹了他一脚。

“师座,顾小姐请您回去。”副官上前,阻止了司行霈打这个人。

司行霈就暂时放过了他,先回到了别馆。

顾轻舟朝他走过来。

她握住了他的手。

司行霈铁青的脸色还没有好转,气得太狠了。

“祖母重新下葬了。”顾轻舟对他道,“很安详,没什么异常发生。”

司行霈用力,抱紧了她。

“轻舟。”他低喃。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抱紧了她,将头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更低了:“轻舟,你要好好的。”

“我当然好好的。”顾轻舟笑道,“你又犯糊涂了吧。”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

祖母的坟墓被盗,让司行霈很烦躁,他总感觉有个人在背后搞鬼,然而那个人藏得很深,他没有抓到。

事情没有在他的掌控之下,让他很气恼。

两个人坐下之后,顾轻舟拿过手袋,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

她微微咬唇,把文件拿出来,递给了司行霈。

“去跟阿爸说这件事之前,我想把这个给你看看。”顾轻舟道,“你觉得没问题,我们今晚就去说。”

司行霈狐惑,拿过了文件。

正文 正文_第658章司行霈知道

司行霈翻开了文件。

顾轻舟紧紧攥住了手指。

她心中勾勒了无数次,他会说什么:是愤怒,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她定定看着司行霈,想要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

不成想,司行霈看完,却是似笑非笑:“留到今天啊?”

顾轻舟诧异。

他的反应,好像他完全清楚这件事。

“你.......”

“你当时骑车摔了之后,不是跟我说你出事了吗?后来,我就去医院问了,医生说没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彻底怔住。

这种感觉,她无力形容,唯有怔怔看着司行霈。

她似乎想要把他看个遍,确定他是否撒谎。

司行霈搂过了她的肩头,低声道:“医生说,没有伤及根本,你是个很健康的人,可以给我生很多的孩子!”

顾轻舟微愣。

她还是不太敢相信。

她怔了又怔,好半晌又重复问了句:“你知道?”

“傻了吧?”司行霈敲了下她的额头。

她真傻眼了。

“那.......那你为何从来没提过?”顾轻舟不相信,“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

“要说什么?”司行霈反而不太明白,“医生说了你没事.......”

医生说了,不伤及顾轻舟的子,宫,对顾轻舟的身体没有什么损害,只是弄破了那层膜。

那层膜原本就很脆弱,而且它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破了也无妨。

既然顾轻舟没事,司行霈自然就不会多提了。

“可是......”顾轻舟愕然的表情并未收敛,“可是,那个没了,你不会很失望吗?”

司行霈立马就明白了她的问题。

他大笑。

顾轻舟被他笑得尴尬。

她脸色全变了。

司行霈看到了她的慎重,以及她微变的面容,端正了态度,很认真对她道:“不会。”

顾轻舟望着他,目光慢慢呆了。

原来,她那么担心的事,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事。

司行霈怕顾轻舟胡思乱想,故而认真解释给她听。

“我没有说过,因为我真不在意。”司行霈道,“轻舟,我和你相处那么多年,我很清楚你的性格。

我若是都没办法逼迫你就范,其他男人更加不可能。不管有没有那些东西,你都不曾属于其他人,我不需要那点认证来肯定你,更不需要那些外物来肯定我们的感情。”

顾轻舟突然起身,扑到了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脖子。

司行霈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在她以为,那层膜能证明清白的时候,他却只关心她的身体有没有受到伤害,有没有承受痛苦。

既然没有,他就不在乎。

司行霈不会觉得,女人生理上的那些阻隔才算完整。

有没有那点东西,顾轻舟都是完整的。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顾轻舟还巴巴存了文件,小心翼翼拿给他。

她给他的时候,那神态几乎是一种卑微到了极致的,让司行霈误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现在想想,他很心酸。

顾轻舟如此没有安全感,肯定是他做得不够好。

在他面前都没有自信,何谈面对其他人?

“轻舟,我对你是不是很坏?”司行霈低声问。

顾轻舟想了想:“嗯,在床上,你总是.......”

“所以你误会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搂紧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我以后改。”

“好。”顾轻舟的声音潮潮的。

司行霈板过她的脸时,发现她已经流泪了。

她既不是悲伤,也不是高兴,仅仅是一种无法遏制的情绪,让她泪流满面。

她设想过无数的情况,最终都被轻易解决。

她认为最大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司行霈对生活的自信,给了她极大的信任,这也让顾轻舟感受到了温暖。

他信任她,她才更有魄力。

他曾经说过,他要栽培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忘记这个承诺,而且他做到了。

“怎么哭了?”司行霈笑,“这是难过,还是感动?”

他端详她,然后轻轻咬她的唇,“我觉得是感动.......”

顾轻舟就破涕为笑:“就是感动,满意了吗?”

“很满意!”他道,手就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顾轻舟急忙阻止他:“别闹,得去趟督军府。”

她打算今晚就把事情跟司督军说清楚。

司行霈却道:“我想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说。”

顾轻舟微讶。

最最迫不及待的,应该是司行霈啊,怎么如今他要拖延?

顾轻舟想了想,问他:“你要给督军下拌子?”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司行霈在做个计划,给司督军出难题,让司督军接受他们的关系。

计划需要时机,亦或者说有些步骤需要时机,所以司行霈再等。

他一步步的完成。

他已经把司慕搞定了。

司慕自己能醒悟,司行霈很满意;假如他不能,司行霈就准备用点非常手段了。

接下来,他就要搞定司督军。

他想要给顾轻舟一个盛大的婚礼,而不是一个乱糟糟的婚礼。

婚礼在老太太的百日之后,司行霈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什么叫下拌子?”司行霈捏她的脸,“只不过是用点计谋,让他觉得你嫁给我也算不错的事。”

顾轻舟骇然:“你做不到的!”

她在乎的人不多,大概只有颜家众人、霍拢静、老太太和司督军。

老太太算是祝福了的。

如今,大概只有司督军,是顾轻舟心头的那根刺了。

司行霈很清楚知道,顾轻舟需要的,并非司督军真心实意的祝福,她只需要一个能宽慰自己的谎言。

“顾轻舟,你敢小瞧我?”司行霈按住了她,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坠,“小东西,我何曾让你失望过?”

顾轻舟笑起来,使劲往后躲。

她的心情极好。

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凌晨了,那时候的司慕早已睡熟。

翌日,顾轻舟醒过来时,发现司慕正在收拾东西。

“今天去营地。”司慕道。

他这次去营地,只怕就彻彻底底打算把军营当家了。

他从前是把营地当工作的地方,很多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

这次,他全部搬走了。

他要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军功和荣耀。

正文 正文_第659章枪法

顾轻舟早起时,司慕已经收拾妥当了。

她和他一起吃了早饭。

顾轻舟吃得很慢。

司慕先吃完了,放下了筷子道:“走了。”

“再见。”顾轻舟也准备放下筷子。

司慕摆摆手:“吃饭吧,别送了。”

顾轻舟捏住了筷子,捏得有点紧,她就果然就没有再动了。

听着军靴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顾轻舟慢慢透出一口气。

司慕又走了。

等他走远了,顾轻舟还是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今天是阴天,有点风拂面,顾轻舟觉得凉。

“少夫人,今天出门吗?”副官唐平问她。

司行霈还在岳城,昨晚她没有住在他的别馆,因为司督军还在,而且司行霈还想弄明白老太太坟墓的事,他也没心思陪顾轻舟。

顾轻舟道:“要出去的。”

唐平欲言又止。

顾轻舟问:“怎么了?”

“二宝的枪法学得不错。他最近常问起您,我们都劝他说,等他能骑马打中五个十环,您会去看。”唐平道。

二宝已经学会了超高的枪法。

他一直很想给顾轻舟看看,只可惜唐平常找不到顾轻舟。

顾轻舟闻言,心中一痛,只感觉自己太不合格了,没有做好姐姐,也没有照顾好二宝和齐师父。

“我今天没事,去校场看看吧。”顾轻舟道。

说罢,她又抬眸看了眼天,喃喃道,“希望不会下雨。”

唐平道:“应该不会下雨的。少夫人,假如您去的话,那属下去安排了。”

顾轻舟颔首:“去安排好吧。”

她给司行霈的别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副官说,师座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好像是去见霍钺了。

发生在赌场的事,霍钺更加清楚原委。

司行霈不死心,他预感有人在背后闹事,就下定了决定一定要查出来。

“......我要去校场,假如师座回来,这样告诉他。平城也忙,让师座先回去也行。”顾轻舟道。

既然决定了元宵节再说,而且司行霈保证安排就绪,顾轻舟就不会今天开口。

她原本就觉得开口艰难,只是不愿意拖沓。

司行霈给了她拖沓的理由。

“是。”副官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就看到唐平把二宝领了过来。

十岁的二宝,穿着一件改良过的铁青色骑马装,竟是非常的干练挺拔,丝毫没了小铁匠或者小傻子的憨态。

他走路的时候,刻意学唐平,把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气度不同了。

顾轻舟笑道:“二宝,这身衣裳真好看!”

二宝憨憨的傻笑。

顾轻舟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才发现有点够不着了,因为二宝长高了,还装了军靴。

二宝察觉到了,当即低了头,凑过来让顾轻舟摸,像个小狗儿。

顾轻舟笑起来,心情极好。

“二宝乖。”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喜得干干净净,有种淡淡的清香,头发坚韧。

“师姐,我打枪给你看!”二宝得意道。

顾轻舟说好。

一行人去了校场。

刚到,就看到一个人,高大的站在门口。

顾轻舟一愣。

副官唐平也一愣。

“师姐,那里有个人,他在看我们!”二宝立马拉顾轻舟。

顾轻舟笑:“那是司师座。”

“什么是师座?”二宝好奇。

顾轻舟道:“就是很大的官,本事很厉害的人。”

二宝惊讶看过去。

他只感觉司行霈的军装和风氅很好看,当即入了迷,盯着司行霈的风氅不肯挪眼。

唐平已经给司行霈行礼了。

司行霈走过来,上下打量二宝,然后对问:“这就是你的师弟?”

“是啊。”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不错。”

顾轻舟的唇角微挑。她还以为司行霈又犯浑,说二宝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呢,不成想他对二宝的评价挺好的。

“他的枪法也很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看了她一眼,道:“枪法吗?”

一个毛头的小傻子,敢在诸位将领们面前自称枪法好,这是什么样子的自不量力?

“有多好?”司行霈笑着反问。

顾轻舟总感觉他笑得不怀好意,当即道:“百步穿杨吧。”

司行霈眯了眯眼睛。

顾轻舟问他:“司师座,你来校场做什么?这里是训练场,您也来磨炼枪法吗?”

司行霈笑了笑,没回答。

一行人往里走,司行霈走近了顾轻舟,低声对她道:“想看看我的枪法啊?”

这话,无比的暧昧。

顾轻舟瞪了他一眼,说:“你可以跟二宝比比。千万要当心,别输给了二宝。”

司行霈笑。

他很想伸手掐她一下。

校场旁边有高高的看台,顾轻舟走过来,司行霈就跟过来,走到了她身边。

天越发黯了,隐约是要下雨了。

顾轻舟坐稳了之后,将风氅拢紧了。

她这个动作,司行霈看在眼里,当即就问:“怎么了,很冷吗?”

“有点。”顾轻舟道。

司行霈当即拉过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塞到了他风氅的口袋里。

顾轻舟大惊。

四周不少人呢,全是副官们。

万一有司夫人的眼线呢?司行霈准备元宵节放过大招,别提前暴露了,影响了计划的进度。

“别闹。”顾轻舟道。

她立马抽出了手,然后挪了两个座位。

司行霈没有跟过来。

他坐稳了,大大咧咧把脚抬起来,搭在前排的椅子上。

那边,副官们已经摆好了靶子,又准备好了枪和马匹。

一匹棕色的马,异常的高大,毛发油亮。

马的高度,足到了二宝的肩膀。而二宝踩着马镫,很利落翻身上马了。

“二宝!”顾轻舟惊叹,没想到二宝能有这样的伸手了。

司行霈立马冷哼。

“怎样,就是很厉害啊,他才十来岁。”顾轻舟道。

“我十来岁的时候,比他厉害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起来。

她促狭道:“堂堂一师之长,居然跟十来岁的孩子比较!”

司行霈就想捏她的脸。

他不知不觉,又坐到了顾轻舟的身边。而顾轻舟这时候发现,在场的副官们,只剩下几名亲信了。

“可以开始了。”司行霈看了眼唐平。

唐平却看顾轻舟。

司行霈眸光微敛。

顾轻舟觉得好笑。

正文 正文_第660章司行霈的显摆

唐平只听顾轻舟的命令。

司行霈说开始吧,唐平没回应,转头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道:“可以开始了。”

唐平就给二宝使了个眼色。

二宝的马儿跑了起来。

他一双手端住长枪,双腿夹住了马肚,稳坐在马上。

但是马儿跑起来,很颠簸的时候,二宝就有点不稳了。

一枪放出去,打中了靶子,却没有十环。

唐平有点紧张,觉得二宝今天发挥失常。

第二枪,终于中了十环。

一共五枪,中了三枪十环,一枪一环,一枪打空。

顾轻舟站起来,惊讶无比。

二宝下马走过来时,顾轻舟惊讶道:“二宝,你的枪法和马术都学得这样好,可以做个骑兵了!”

二宝羞赧而笑了。

司行霈也站起身。

他看着二宝,淡淡道:“这枪法实在拙劣,还没有学到皮毛。”

顾轻舟狠狠瞪他。

司行霈就伸手,在她脸上一捏:“我说的是实话,别不服气。”

顾轻舟大窘。

她往后退了几步。

抬眸望去,在场的只有司行霈自己带过来的人了。

“别闹。”顾轻舟不悦。

司行霈收回了手,他笑道:“要不要看看什么叫枪法?”

顾轻舟道:“你就是想显摆!”

“我不出手,我的副官枪法也很好。”司行霈道,“你得让男孩子见见世面,否则他就以为这样的枪法很好,白白耽误了他。”

顾轻舟没说什么。

二宝看看顾轻舟,又看看司行霈,什么也没看出来。

顾轻舟冲他招招手:“二宝过来,我们来看看司师座下属的枪法。”

司行霈就给他的副官们使了个眼色。

有一名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副官,上前敬礼,然后翻身上马。

两支枪,快马放枪。

顾轻舟目不转睛看着。

最终,他中了五个十环,其他的全部在靶子上。

顾轻舟知道快马放枪的艰难,双枪更加难上加难,还能这么准,更加难了。

她心中是服气的。

一转头,看到司行霈含笑看着她,顾轻舟无奈道:“真的很厉害。”

司行霈就哈哈笑起来。

他道:“走吧。”

“啊?”

“让二宝留在这里练习枪法,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司行霈道。

顾轻舟还想问二宝可愿意,回神却发现二宝早已跟着那个副官跑了,十分崇拜人家的双枪。

顾轻舟无奈摇了摇头:“这个孩子!”

司行霈拉住了她的手:“来。”

顾轻舟蹙眉。

“无妨,你过来。”司行霈没有松开,直接把顾轻舟带到了校场后面的一个拐角处。

拐角处很隐秘,他把顾轻舟抵在墙角,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顾轻舟推他:“又来胡闹。”

“我得暂时回平城一趟。我知道你满心的疑惑,我就放个话在你这里,我马上要送给督军一份大礼,让督军给我一个承诺。”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什么大礼?”

“跟地盘有关,督军会满意。”司行霈道,“所以,他会祝福我们的,你别担心。”

顾轻舟沉吟。

司行霈道:“轻舟,我知道你把他当父亲,所以我会照顾你的感受,你还不相信我吗?”

“你难道不把他当父亲吗?”顾轻舟失笑。

司行霈认真道:“他是我的长官。我十岁上战场,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的一切都要自己挣。”

“督军很疼你。”顾轻舟有点为司督军鸣冤,“你这样说,有点不公平。”

司行霈不置可否。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顾轻舟问他:“怎样,祖母坟墓的疑点弄清楚了吗?”

司行霈顿了下,好似不知该如何回答。

“已经没事了。”片刻之后,他才说。

说罢,他俯身抱住了顾轻舟。

顾轻舟也搂住了他的腰。

他要回岳城了。

他们说了半个小时的私密话,司行霈越发不想离开她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走出来。

二宝到了跟前,司行霈问他:“要不要去军中?”

顾轻舟忙道:“不行,二宝要留在我身边。”

司行霈道:“男孩子不能溺爱,否则没出息。”

顾轻舟道:“我没有溺爱他。”

司行霈又问二宝:“想去军中吗?”

二宝有点糊涂。

“想穿这衣裳吗?”司行霈指了指旁边的副官。

他发现,二宝一直盯着人家的军服看。

二宝连忙使劲点头:“想。”

“那跟我走?”司行霈道。

二宝又摇头:“师姐不去,我就不去。”

他就要和顾轻舟在一起。

顾轻舟欣慰,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有随便抛弃她。

司行霈当天就从校场离开了。

他回到了平城。

顾轻舟就跟二宝在校场玩了一整天,学了不少的枪法,她自己也练习设计。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薄雨,顾轻舟就带着二宝回城。

“去吃饭,好不好?”顾轻舟问。

二宝点点头。

于是,他们去了城里一家菜社。

刚到门口的时候,顾轻舟遇到一行人,其中就有贺市长家的六小姐,她冲顾轻舟打招呼:“少夫人。”

顾轻舟就看到了贺家的女眷。

有个人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顾轻舟也看到了。

是薛莹,贺家的姨母,很受贺家众人欢迎的薛莹。

薛莹脸色发白,视线落在二宝身上。

二宝不看她,只是伸头看里面的餐桌,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有什么好处的。

贺家其他人,却也好奇看了眼二宝。

“这孩子有点眼熟,是不是?”贺家的二少奶奶突然问。

薛莹的脸色更白。

大少奶奶道:“是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六小姐道:“像姨母。”

众人一时间怔住,纷纷转过脸去看薛莹。

薛莹眼底阴寒,道:“哦,我怎么不觉得?”

她表现得很镇定,掌心却早已湿濡了一片。

顾轻舟也问二宝:“方才那个人,认识吗?”

“哪个?”

“就是穿宝蓝色衣裳的那位阿姨。”顾轻舟笑道,“有印象吗?”

“没有,她做饭好吃吗?”二宝一脸馋相。

“假如要你跟她走,你愿意吗?”顾轻舟笑问。

二宝惊慌失措:“师姐,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了,你不要我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正文 正文_第661章相依为命

顾轻舟带着二宝出去吃饭。

提到薛莹,二宝没有半点印象,肯定是从未见过的。

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师姐,我少吃点,你别赶我走。”二宝哀求顾轻舟。

顾轻舟心中大恸,紧握了二宝的手:“师姐绝不抛弃二宝!”

二宝用力点点头。

“......而且,师姐喜欢二宝多吃饭,吃饱了好保护师姐。”顾轻舟又道。

二宝兴高采烈,端起一碗樱桃肉,吧嗒吧嗒吃完了。

回去之后,顾轻舟去见了齐师父。

她把今天遇到薛莹的事,告诉了齐师父。

“师父,您认识她吗?她和二宝有点像。”顾轻舟道,“特别是额头、眼睛等。”

齐师父笑笑:“二宝生得丑陋,一个女人和二宝像,大概生活悲惨了。我不认识这样的可怜人。”

可怜人吗?

顾轻舟的目光幽静,似有蔚蓝色的涟漪闪过。

她不着痕迹:“师父,我可能会离开岳城。”

“去哪里?”齐师父问。

顾轻舟道:“不知道。一旦离开了司家,我就什么也不是,到时候不能帮您做主。贺家是权贵门第,没有司家的庇护,我们都无法接近他们。”

这就是说,假如齐师父有冤屈,应该早点告诉顾轻舟。

拖下去,顾轻舟也无能为力了。

齐师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道:“轻舟,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避重就轻。

顾轻舟回去想了想。

二宝是谁的孩子,顾轻舟也只敢猜测七八成;而齐师父不想伤害别人,宁愿自己躲起来,这是毋庸置疑的。

顾轻舟记得贺家六小姐提过,薛莹有过一段丰功伟绩——她把她丈夫给毁了,舆论称为“大义”。

大义还是私欲,顾轻舟现在无法判断,她不会妄下定论。

而她的前夫是谁,顾轻舟就不得而知了。

二宝才十岁,肯定不是正常途径生出来的孩子。

“师父.......”

“轻舟,你很疼二宝,我放心了。”齐师父突然道。

顾轻舟察觉到了苗头。

她没有阻拦。

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齐师父更有。

她只能看到他沉默安静的表面,看不到他的内心,也许是千疮百孔呢?

顾轻舟不想伤口撒盐,故而她没有继续追问。

当天夜里,齐师父离开了。

副官们看到了,请示顾轻舟要不要留下他,顾轻舟说算了:“他原本早就想走了。”

齐师父离开了,把二宝留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请二宝过来吃早饭,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宝,二宝塞了一嘴的汤包,哇哇大哭了起来,跑出去追。

没有追到,是副官唐平千方百计才把二宝哄回来。

二宝还在抽抽搭搭的哭泣,顾轻舟道:“你可要去张九爷玩?”

二宝顿时停止了哭泣,双目放亮。

张九爷就是张辛眉,二宝曾经跟他见过的,非常喜欢他。

“好。”二宝哽咽着答应了。

顾轻舟舒了口气。

总算把二宝给哄住了。

她答应带二宝去上海玩几天,就先去街上买些鞋袜衣裳。

结果,顾轻舟在街上遇到了颜一源和霍拢静,以及霍拢静那个高大的教头保镖。

“二宝,你能把他举起来吗?”颜一源一看到二宝,就很兴奋想让二宝跟霍拢静的教头切磋一下。

顾轻舟道:“五哥,你多大人了?二宝不许胡闹。”

二宝就站到了顾轻舟身后,果然不敢搭理颜一源。

顾轻舟这才问他们:“要买什么?”

“洛水还没有生,突然想吃西瓜了。这个时节,哪里去找西瓜呢?我们就出来看看,能否买到西瓜糖。”霍拢静道。

顾轻舟道:“托人去找找。”

然后,她就对身边的副官道,“你派人去看看,哪里能寻到西瓜。”

副官道是。

他们几个人就寻了个饭店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颜一源和霍拢静猜测孩子的性别。

顾轻舟笑道:“是两个男孩子。”

霍拢静又惊又喜:“真的?”

顾轻舟肯定点头。

颜洛水怀的是双胞胎,其实大家都有点看得出来,毕竟她的肚子出奇的大,她家又有双胞胎的遗传。

顾轻舟时常给颜洛水把脉,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是,大家都需要惊喜,她就没说。

“暂时不要告诉姐夫!”颜一源道,“我要去跟他打赌,赢他一笔钱。”

顾轻舟大笑。

于是,一行人决定吃完饭,再次去医院看颜洛水。

顾轻舟问二宝可愿意去。

二宝吃饱了之后,什么都能答应,说师姐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等他们到了医院,顾轻舟的副官果然抱了个西瓜过来。

霍拢静和颜一源更是惊喜,都笑道:“轻舟,你现在手眼通天啊!”

“这是司家的势力。”顾轻舟道。

众人上楼。

颜洛水看到西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双目放光。

切了西瓜,她一口气吃了半个。

颜一源就在谢舜民在旁边打赌。

“......假如是一个男孩子,你就给我一根大黄鱼;假如是两个男孩子,你就给我十根;相反,我给你。”颜一源道。

谢舜民眸光一转,心中大喜过望。

旁边做个神医,依照颜一源的心智,敢下这样的赌注,肯定是顾轻舟说了什么的。

谢舜民通过颜一源的话,知道自己即将有两个儿子了。

他笑起来:“好,我跟你赌!”

顾轻舟哈哈笑。

她就知道,颜一源根本没能耐跟谢舜民耍计谋。

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副官走过来,对顾轻舟道:“还有一个西瓜,少夫人,可要送回家?”

顾轻舟就明白,副官唐平是想问,这西瓜送回家,还是送给潘姨太。

毕竟潘姨太就住在这里。

顾轻舟道:“不用了,给潘姨太吧。”

又问,“潘姨太怎样了?”

“潘姨太的胳膊已经快好了,还没有要生的样子。”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

“你先把西瓜送过去,我马上就来。”顾轻舟道。

她让副官先去,自己跟谢舜民打了声招呼,才单独下楼。

虽然已经跟她和司慕没关系,顾轻舟还是想亲眼看看她的孩子。

她大概是想了却这桩心事。

司慕都有自己的孩子了,非常不错。

顾轻舟走下楼,就听到了那头乱糟糟的声音。

“快快快,拦住他。”

顾轻舟被一个飞奔而来的人撞上,撞得她眼前直冒金花。

正文 正文_第662章姐姐?

顾轻舟刚下楼梯,还没有转过来,就被人撞到了墙壁上。

她撞到了坚硬的石膏,眼前直冒金花,只看到了一个白白的影子。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拖入旁边的病房。

顾轻舟好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董阳?”她错愕。

董阳的胳膊上打着石膏和夹板,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顾轻舟方才就是被他这夹板的胳膊撞了下,差点撞懵。

董阳打着夹板的手,捂住了顾轻舟的唇,而他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听外头的动静。

顾轻舟满口鼻都是药味。

良久,外头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此病房又无人时,董阳紧绷的精神才松懈下来。

顾轻舟看着他。

他松开了顾轻舟的唇,压低声音道:“嘘,不要开口。”

顾轻舟蹙眉。

她深感诡异,因为董阳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只是个陌生人。

她细细打量他。

董阳继续道:“我不会害你的,我是好人。”

顾轻舟更加错愕。

她诧异看着他,想从他眼底瞧出端倪来。

董阳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问:“你认识我吗?”

他眼底全是戒备。

顾轻舟看到他重新抬起了手。

顾轻舟如果说认识他,他估计会重重一圈打在顾轻舟脸上。

他的手上全是石膏,打一下就会鼻青脸肿。

顾轻舟摇摇头,认真道:“我没见过你。”

董阳松了口气。

顾轻舟端详他。

他眼眸一沉,问:“你看什么?”

“你是谁啊?”顾轻舟问。

董阳的眼底,就充满了惊惶,他怯生生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都想害死我,我不能死。”

“为何?”

“不知道,也许是我的仇人。”董阳道,“有人想要杀我!”

顾轻舟沉默:“那你是挺惨的。”

董阳只当她是知己,点头:“是啊,所以我要当心,别叫人发现了我!”

说着,他就要拉顾轻舟往旁边躲。

顾轻舟挣扎了下,他的用力加重。

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带着两名粗壮的人进来。

顾轻舟趁其不备,往旁边一躲,闪开了董阳。

医生叫人按住了董阳。

董阳大哭大叫:“别杀我,别杀我!”

闹腾了很久,才把医生带过来的两个男人绑走。

医生看到了顾轻舟,仔细想了想,就想起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了,连忙和她打招呼:“没有伤到您吧?”

“没有。”顾轻舟道,指了指吼声远去的方向,顾轻舟问医生,“他是怎么回事?”

“董三少?”医生道,“他昨天晚上醒了过来,正好护士给他换药,弄疼了他,他就当穿白色衣裳的人都要杀他。”

顾轻舟眼底的惊愕更深。

医生瞧见了她的神态,又解释道:“少夫人,他好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是不记得事,还是智力出现了问题?”顾轻舟问。

“只是不记得事。”医生道。

那就是头部受伤引发的记忆缺失。

这种情况,也许可以好转,也许不能,就看董阳自己的运气了。

顾轻舟点点头。

她跟董家交恶,董阳自己的车祸,跟顾轻舟没关系,又不是她派人做的。

董阳如何,绝不是顾轻舟的责任。哪怕是董夫人的死,也只是个意外。

“......看牢了他。”顾轻舟随口敷衍,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她整了整衣襟,上楼去看潘姨太。

结果,等她下楼的时候,又看到了偷偷摸摸跑下楼的董阳。

四目相对,董阳眼底有惊喜。

“姐姐,你带我回家!”他立马道。

顾轻舟道:“我不是你姐姐。”

董阳却不依不饶的,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姐姐!”

副官立马架开了他。

顾轻舟看到追下来的医生们,眸光凛冽:“一个病人三番五次跑下来,你们是串通好了吗?”

医生们很惶恐:“少夫人.......”

“把人带上去!”顾轻舟厉色。

她实在有点生气。

医生们道是。

董阳又哭又喊,医生按住给他打了一针,他这才慢慢静下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这点不愉快的插曲,让顾轻舟心情有点糟糕。

不管董阳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顾轻舟都没兴趣,也没有把他放在敌人的位置。

想要纠缠她,实在太嫩了些。

“少夫人,可要给董三少换间医院?”副官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这是董家的人,跟我们无关。董阳他是失忆还是作死,都随便他。”

副官道是。

顾轻舟深吸几口气。

她重新去看了颜洛水。

颜洛水的病房热闹成了一团。

后来,二宝有点疲倦了,顾轻舟就带着他先回家。

她回来之后,颜太太打电话给她。

“轻舟,我听一源说了.......”颜太太声音里的笑意遮掩不住,“是不是真的?”

顾轻舟颔首,笑道:“是真的,姆妈,洛水要给您添两个外孙了。”

颜太太笑逐颜开:“阿弥陀佛,洛水真争气。”

顾轻舟笑起来。

这边刚刚说完话,顾轻舟的余光看到副官火急火燎进来了。

顾轻舟放下电话,问副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少夫人,董元帅来了,还带着几名副官,看上去.......”副官低声。

“他说什么了?”顾轻舟又问。

副官尴尬道:“他说,请您把董阳少爷还回去。”

顾轻舟眼中,顿时严霜轻覆。

“请他进来。”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就换了身衣裳,去了趟前头的会议大厅。

看到了董晋轩,顾轻舟和他表情都略微收敛。

和上次相比,董晋轩更加知晓了顾轻舟的厉害,不敢轻易跟他咆哮。

他夫人去世,对他来说打击很大,顾轻舟也瞧见了他眼底的憔悴。

“少夫人,请您把董阳还回来,感激不尽了。”董晋轩给顾轻舟鞠躬,粗壮的腰背弯了下去。

他一到岳城就野心勃勃,如今希望渺茫了,就露出惨状,顾轻舟看着就蹙眉。

男人能屈能伸,这样的姿态,让顾轻舟很难尊重他。

“我没有带走董阳。”顾轻舟道。

董晋轩直起了腰身:“司少夫人.......”

“你从哪里知道我带走了董阳?”顾轻舟冷漠反问。

正文 正文_第663章真与假

董晋轩的质问,顾轻舟没有当一回事。

“我没有带走董阳。”她如实对董晋轩道。

董晋轩却不相信:“有人看到了你带走董阳,而且董阳醒过来,谁也不认识,只认识你。”

顾轻舟就瞪大了眼睛:“是吧,你也觉得很蹊跷吧?”

董晋轩只差气得吐血。

他的本意是指责顾轻舟用计,结果却变成了听顾轻舟诉苦的人。

顾轻舟滔滔不绝:“我既不是董家的恩人,也不是董阳的仇人。他记忆最深处的人,绝不会是我。

然而,他醒过来却独独记得我,甚至误以为我是他的亲人,此事,董元帅若觉得无蹊跷,那大概就是董元帅合谋的吧?”

董晋轩梗住。

的确如此,顾轻舟这话并没有错。

董阳记得顾轻舟,此事很诡异。感到诡异的,不应该只有顾轻舟,还应该有董晋轩。

“少夫人的意思呢?”董晋轩眸光稍微松弛了几分。

顾轻舟道:“你要做的,就是去找董阳,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董晋轩一愣。

然后,他急匆匆转身走了。

顾轻舟目送他的背影。

副官唐平有点惊讶,问顾轻舟:“少夫人,这董元帅是什么意思?急匆匆的来了,又急匆匆的走了。”

看董晋轩来的那个样子,是确定了董阳在顾轻舟手里。

可还没说几句话,他就改变了念头,让副官一头雾水,不知这董元帅到底打什么主意。

“他犯糊涂了。”顾轻舟道,“我提醒他,董阳生死未卜,他在这里较劲,说不定董阳更危险了。”

副官似懂非懂。

顾轻舟折身回到了屋子里。

她把今天买过了的衣裳鞋袜,全部送到了二宝那边,又亲自为二宝搭配好了衣裳,收拾好了行囊。

弄完了,顾轻舟安排唐平和另外两名副官,亲自护送二宝去上海,找张辛眉玩。

“.......明天一早就启程。”顾轻舟道,“喜欢不喜欢坐火车?”

二宝忙不迭点头。

顾轻舟安排好了,才给张太太打了电话。

张太太非常热情:“你一起来!”

“我怕是走不开,少帅的姨太太随时可以临盘。”顾轻舟道,“况且呢,元宵节还有宴席,我也要提早准备。”

“这么早就准备元宵节?”张太太失笑,“你性格也太急了。”

电话很快转到了张辛眉手里。

张辛眉很嫌弃道:“你不跟那个小傻子一起来看我吗?”

“你嫌弃他傻?那算了,我就不让他去看你了。”顾轻舟道。

张辛眉语塞,半晌支吾:“谁嫌弃了?”

还是很喜欢二宝的。

顾轻舟笑了笑。

翌日,顾轻舟把二宝送到了火车站。

二宝一看到火车就兴奋极了,几乎忘了跟顾轻舟告别。

顾轻舟同时发现,火车站有几个人,好似目光时不时落在二宝身上。

她微笑,对副官唐平低声说了几句话。

该交代的,顾轻舟都交代清楚。

唐平颔首:“少夫人,您放一万个心,有属下跟着二宝,不会出事的。”

顾轻舟点点头。

除了二宝的行礼,顾轻舟还准备了一些礼物,让副官们带着张家的老太太、张太太和张辛眉。

火车出发了,顾轻舟才从车站回到了新宅。

她一回来,就让副官去打听,董家找到董阳没有,如今在哪个医院等等。

副官道是。

很快,副官回来告诉她说:“早上的时候寻到了,他躲在医院后院一个放杂物的小房子里。”

找了半天,董阳还是在医院。

“......董元帅找到了董三少,已经给他办了转移手续。”副官又道。

董阳被转到了另一所教会医院。

顾轻舟的副官打探消息,回来说董阳的确出现了短期失忆症状,他脑子很清楚,却独独认不得董晋轩。

同时,他也不知道顾轻舟了,大概是顾轻舟没到他跟前,他想不起来。

“医生说,这种情况有过的,有的几个月就可以恢复,有的长达几年,也有永远想不起来的,一切都没有定数。”副官道。

顾轻舟闻言,略微沉思。

董阳的失忆,是真是假?

真的话,那估计是董家的不幸了,董晋轩唯一的家人成了这样;若是假的,那么董阳就是冲着顾轻舟来的。

顾轻舟给司行霈打了电话。

“他会恨我吗?”顾轻舟问司行霈,“假如是我,出了这么大的车祸,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我只怕也接受不了。

等人接受不了现实的时候,就会扭曲记忆,甚至逃避。董阳肯定无法承受害死母亲的痛苦,故而他将我认定为仇人。

他假装失忆,让世人放下对他的戒备,然后他再出手。你觉得,这个想法思路通顺吗?”

司行霈道:“非常通顺,尤其是董阳重伤了大脑,他可能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思维。

每个人都会趋利避害,当他的大脑太痛苦,他就会改变一些事,把幻想当真,是会发生的。”

顾轻舟就知道,司行霈跟她的想法一样。

他们都觉得,假如董阳是假装失忆,那么他应该会是一个劲敌。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端阳节前后,乡下的家里总是莫名其妙会有苍蝇。无论如何驱逐,都是赶不走,它们会围绕食物,除非食物消失。

顾轻舟身在这样的位置,除非她消失,否则敌人不会减少,只会莫名其妙的增多。

原罪是什么,大概不那么重要了。

“轻舟,我会帮你处理。”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了想:“董晋轩只剩下这个儿子了,况且董阳是重伤,他的一些幻想是身不由己的。我们只是猜测,万一人家真的失忆了呢?”

司行霈哼了句:“妇人之仁。”

“积福嘛。”顾轻舟道,“洛水的孩子要出生了,司慕的孩子也要落地了,这个时候真想求神拜佛,让孩子们都健康。我就对以德报怨,给孩子们积福吧。”

司行霈笑起来。

顾轻舟偶然的自欺欺人,是非常可爱的。

“听你的。”司行霈道。

挂了顾轻舟,顾轻舟仍是沉思。

她还是好奇,董阳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假装的。

正文 正文_第664章信任

董阳转了医院,听闻他记忆缺失。

这个病例太过于罕见,目前已经在城中传开了。

顾轻舟去医院看颜洛水的时候,颜洛水都问:“听说董元帅的儿子失去了记忆,什么也不记得,这是真的?”

“我哪里知道呢。”顾轻舟笑了笑。

“可你是神医啊。”颜洛水道,“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这种算是精神类的疾病,我们号脉只能看身体上的疾病,我真不知他的病情。”顾轻舟无奈道。

颜洛水很失望。

她现在对新鲜事很有兴趣,顾轻舟说她精力充沛,这样很好。

“医生说了什么时候生?”顾轻舟问。

颜洛水道:“她总说这几天”

总之很苦恼。

顾轻舟还想安慰她,她突然就想吃酱肉面,甚至说起城里某家蛋糕店的东西很好吃,话题变得特别快。

她们姊妹俩正在说话,顾轻舟发现,外面有点动静。

她走过来,就看到副官们按住一个人。

顾轻舟上前,依旧是董阳。

“他怎么在这里?”顾轻舟诧异问,“他不是转了医院吗?”

唐平陪着二宝去了上海,其他副官不够老练,结结巴巴说,董阳是从西边楼梯上来的。

至于他原先在哪里,还要去查。

顾轻舟道:“先把他送回董家吧。”

董阳却大哭大闹了起来:“姐姐,姐姐!”

他挣扎着,“我要跟姐姐在一起,我不回家,不回家!”

顾轻舟和他差不多大,未必就年长于他,他却口口声声喊起了姐姐。

要么是失忆了,要么是豁出去表演了。

顾轻舟不知是哪一种。

她保持沉默,静静看着董阳的歇斯底里。

护士去叫了医生。

医生带了几名护卫医院的粗壮随从,一起按住了董阳。

“这不是董三少吗,他怎么又回来了?”医生大惊失色。

这个病人实在棘手,而且对方的父亲还有兵权。万一出了差错,董家的人上门闹,真正的“秀才遇到兵”,什么道理都别想讲了,董元帅会照着医生的脑袋来一枪。

“快快快,赶紧给我送走!”医生急忙道。

结果,他们在楼下遇到了一群人。

顾轻舟立在颜洛水房间的栏杆上看。

颜洛水百无聊赖,挣扎着爬起来,问顾轻舟:“看什么呢?”

“你也来。”顾轻舟搀扶她起身。

两个人到了走廊上时,楼下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在人群中间,左边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保镖,右边则是另一家医院的。

满满当当的人。

“你既然是医生,就该有点道德。董少帅案例特殊,他愿意到你们医院,你们医院更有利他的病情。”另一家医院的医生说。

这家医院的医生则不同意:“董少帅生病了,脑子里不清楚。董元帅给他办了转院,一旦董家问起来,你一句‘董少帅自愿能打发’吗?”

两家大吵了起来。

颜洛水算是看明白了,转头对顾轻舟道:“他们都不想要董阳!”

说到这里,颜洛水还有点生气。

她虽然很讨厌董夫人,也不喜欢董晋轩,唯独对董阳印象很好。

她曾经跟董阳聊过,董阳对军人充满了敬畏。

他说:“不管是董家还是司家,都是守卫岳城百姓的,这两家最不适合结仇。”

他用退让来换取和平,不愿意生灵涂炭,牵连无辜,让颜洛水感觉他很有见识,跟他的母亲完全不同。

如今他虽然失忆了,也没有做过坏事,也是堂堂正正的将门少帅,这些医生却欺负他。

“太过分了!”颜洛水一拍栏杆。

顾轻舟拉住了颜洛水的胳膊。

“洛水,我知道你同情董阳,可你还大着肚子呢,那些人这样的纠纷,万一不小心推搡了你一下”顾轻舟蹙眉。

她始终不信任董阳。

董阳从前的隐忍,真实目的到底如何,顾轻舟无法判断。

现在的董阳,更是敌友莫辩。

颜洛水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是三个人呢,不可能有差错。

“那让副官下去说一声。”颜洛水道,“你瞧他,茫然无措。物伤其类,咱们一样的出身,医生这样对待他,难道不气愤吗?再说了,他还病着呢。”

说到这里,她近乎哀切看着顾轻舟,希望顾轻舟帮忙。

“洛水,我不想帮他。”顾轻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董阳,可能不再是从前的董阳了”

颜洛水微微蹙眉。

她就决定,不在听从顾轻舟的话了。

“来人!”颜洛水高声喊。

进来的,是颜家的副官。

“下去说一声,董少帅愿意在哪里住院,就在哪里住院。谁敢再折腾吵闹,我不饶他们!”颜洛水厉色。

副官立马叩靴道是。

很快,副官挤到了人群里,把颜洛水的意思说了。

两家医院的人,立马安静下来。

顾轻舟还站在阳台上看。

她静静伏在栏杆上。乳白色的栏杆略微有点凉,沁入袖底。

顾轻舟望着。

董阳抬头,高声喊:“姐姐!”

然后,他使劲要往楼上冲。

他选择还住在这家医院。

颜洛水就让人把董阳的医生叫过来,让医生安排董阳住院,别耽误了对他的治疗。

医生还是不想要这个病人,当即推脱:“谢太太,董少帅的病案文件,已经转移了,现在不在我们这里,我们不敢乱治啊。”

就在这时,护士跑进来说,“乔治亚医院的人把董少帅的病案文件送过来了,请您去签字确认。”

医生的脸色煞白,只差吐血了。

乔治亚医院就是董阳后来转走的医院了。

他们迫不及待丢掉这个烫手山芋。

听闻董阳闹着住到这家医院,他们当即叫人把东西送过来,不给这边拒绝的机会。

颜洛水又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坚持道:“洛水,这样不妥,应该把治病的事交给医生。”

颜洛水道:“董阳是个很好的人。”

顾轻舟还想说什么时,发现董元帅已经到了。

跟在董元帅身后的,还有一个人,一袭黑衣,俊美无俦。

正文 正文_第665章帮手张辛眉

第665章 帮手张辛眉

顾轻舟看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回来这么久了,如今才抛头露面。

果然,董家对他而言,还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

顾轻舟眼眸微敛。

她回头,严厉看了眼颜洛水:“洛水,你要记住我的话,别蹚浑水!你若是好好的,我也就不说这些了。如今你大着肚子呢,万一有个不慎.......”

颜洛水素来腹黑精明。

可任何人都有缺点,颜洛水也有:她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可一旦她信了,就是深信不疑。

她机缘巧合相信了董阳,甚至觉得他志向高远,现在她也不会轻易改变对董阳的看法。

顾轻舟很喜欢颜洛水的性格,因为她曾经也对顾轻舟很信任。

任何事都有利弊。

“好,我知道了。”颜洛水明显心不在焉。

顾轻舟握紧了她的手:“洛水!”

颜洛水这才认真起来,对顾轻舟道:“你放心吧,我怀孕,你们都比我紧张!”

说着就笑起来。

顾轻舟也笑了笑。

她叮嘱颜洛水,千万别想着去看董阳,也别沾染这些事。

“你看到没有,蔡长亭又回来了。”顾轻舟道,“他可不是善茬。”

蔡长亭被诛,然后偷梁换柱的消失,这件事颜洛水也听顾轻舟提过的。

如今,他又回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颜洛水道:“轻舟,董家干嘛跟这个人亲近?他无权无势的。”

无权无势?

他从前可是洪门蔡家的少爷,如今又勾搭上了日本军方,董家从他身上贪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董晋轩比咱们精明,他自然有他的选择。”顾轻舟道。

颜洛水颔首。

“董夫人不是好东西,可惜了董阳,出污泥而不染。”颜洛水道。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颜洛水。

颜洛水坚持自己的看法:“董阳是不错的。”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陪颜洛水说了一会儿话,出去给颜洛水买吃的谢舜民就回来了。

顾轻舟私下里跟谢舜民聊了几句,让谢舜民当心些。

“......洛水对自己信任的人,一向不设防,别叫人趁虚而入。”顾轻舟道。

谢舜民颔首:“你放心吧,我最近都在这里守着。”

顾轻舟点点头。

陪着坐了片刻,顾轻舟下楼,结果在楼下的花坛处,遇到了蔡长亭。

“顾小姐,多日不见了。”蔡长亭的笑容和煦。

顾轻舟道:“的确是多日不见了。”

想到董阳,顾轻舟就问他:“董少帅如何了?”

“医生说他的病情不稳,时常嚷着要见姐姐。”蔡长亭叹了口气,“可惜,这个姐姐对董家毫无善意,也不会去看他的。”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

她笑道:“这就奇怪了,他脑子坏了还是眼瞎了,把我叫姐姐?我分明就比他小多了。”

蔡长亭笑起来。

他展颜一笑,绚烂如盛夏的花,顾轻舟也惊叹他容貌的绝俗。

这么好看的面容,放在如此的一个人身上,实在太浪费了,他又不是靠脸吃饭。

“......在我来看,少夫人跟董家还是有缘的,否则为何独独记得你?”蔡长亭道,“少夫人,您说呢?”

“我倒是觉得很奇怪。”顾轻舟笑了笑,“蔡先生,别是您的手笔吧?当初败在我手下,您是来找场子了吗?”

蔡长亭不以为意,笑道:“我可没有败,我只是退回了日本。”

“自欺欺人。”顾轻舟表情娴雅,笑容柔婉。

蔡长亭依旧温柔而笑。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顾轻舟就从医院离开。

她派了人去保护颜洛水,还有潘姨太。

第一次,董阳住在这里是意外;后来他转去了乔治亚教会医院,如今再转回来,就是有备而来了。

顾轻舟不怕任何人有阴谋。

董阳和董家到底是什么意思,顾轻舟也不甚关心。

她只求别牵扯到颜洛水。

不过,谢舜民在,颜洛水自己也并非愚笨之人,顾轻舟的担心没那么强烈。

“少夫人,我不日就要动身离开,你可想好了?”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不解:“想好什么?”

“跟我离开。”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起来。

她问蔡长亭:“那个人,也就是平野将军的夫人,她让你带我去的吗?”

蔡长亭一直含笑的表情,此刻却略微收敛。

不知顾轻舟说“平野将军的夫人”这几个字刺痛了他,还是顾轻舟猜中了实情让他不快。顾轻舟揣测,应该是前者。

她觉得好笑。

“她叫阿蘅。”蔡长亭道,“她不喜欢旁人叫她夫人。”

顾轻舟哦了声。

她笑笑,打量蔡长亭。

蔡长亭的脸上,表情全部收敛,慢慢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就像一张面具,可以随时戴上,欺骗世人。

“原来如此。”顾轻舟故意略有所指。

蔡长亭的眉头微动,最终还是松开了,没有拧结成一团。

顾轻舟没有去看董阳,也没有去跟董晋轩打招呼,她和蔡长亭说了几句飘乎乎的闲话之后,回到了新宅。

一回来,就接到了上海那边的电话。

“二宝有点发烧。”张太太道,“轻舟,你要不要来接他?”

顾轻舟想着,上海和岳城这样近,一旦颜洛水临盆,自己能赶回来。

“我去看看二宝吧,正好也去看看您和辛眉,还没有给你们拜年呢。”顾轻舟道。

张太太笑道:“那我叫人收拾客房。辛眉去医院陪二宝了,要不然他肯定最高兴了。”

顾轻舟放下电话,把事情跟家里的副官们交代一遍。

潘姨太那边,顾轻舟也安排妥当。

她乘坐火车,去了上海。

二宝这次发烧,其实不是感冒,而是张辛眉带着他去吃东西,他吃得太多了,伤了胃气,半夜起来上吐下泻,伴随着发烧。

看到顾轻舟,二宝很委屈道:“师姐,我难受。”

顾轻舟抚摸着他的脑袋:“已经在打针了,很快就没事了,乖,二宝。”

二宝就点点头。

顾轻舟抓起他的手腕,给他号脉,然后问他:“现在感觉如何?”

二宝认真想了想,道:“好饿。”

顾轻舟笑道:“这样还饿?医生不是说了吗,最近不能吃。”

“师姐,我想吃肉。”二宝委屈道。

顾轻舟心疼摸了摸他的头:“等好了再吃。”

这时候,张辛眉来了,跑得一脸的汗,上气不接下气。

正文 正文_第666章同月同日

第666章 同月同日

张辛眉去了趟船舶衙门,想帮二宝讨个邮轮的模型。

他自己有一个,他特别喜欢,可惜二宝看上了。

张辛眉不可能把那个给二宝的,只得重新去仓库给他挑选。

结果,错过了顾轻舟。

听闻顾轻舟到了医院,张辛眉马不停蹄的来了。

来了之后,他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哼哼道:“你怎么才来看爷?”

顾轻舟最喜欢逗弄张辛眉了,故而捏了捏他的小脸:“别臭美了,谁想要看你了?我是来看二宝的。”

张辛眉的脸,顿时拉得老长:“丑女人!”

顾轻舟再次捏他的脸。

张辛眉哎呀一声,气得想跺脚。

“.......你明明是来看爷的,还不承认,还捏爷的脸。”张辛眉冷哼说,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

顾轻舟笑不可抑。

二宝没有继续发烧,当天就出院了,住到了张家。

晚夕,顾轻舟与张家众人一块儿吃饭,二宝坐在旁边喝粥。

看到古灵精怪的张辛眉,顾轻舟眼珠子一转,心中生出一个主意。

“既然董阳失忆了,那么我就要试试他是真的,还是假的。”顾轻舟心想,“辛眉可以帮我这个忙。”

吃了饭,顾轻舟和张太太闲聊。

她是把张太太当姐姐的,就把董阳的事,告诉了张太太。

她也顺便说了自己的计划,想要借助辛眉一用。

张太太道:“行,你带着他去。”

没有半点不舍,也丝毫不担心张辛眉受伤。顾轻舟开口了,她就直接同意让顾轻舟把孩子带走。

顾轻舟笑道:“不怕辛眉吃亏了?”

张太太笑笑:“老实说吧轻舟,蔡长亭的事,你睁只眼闭只眼的,龙头很感激你。可惜蔡长亭又到了岳城,这次我们也要帮帮你。

再说了,有你在,我什么都放心。辛眉是张家唯一的男人,他什么风浪都要见识,我不怕他吃亏。”

顾轻舟笑起来:“阿姐,您真有见识——您也知道了蔡长亭的事?”

蔡长亭没有死,而且回到了岳城,她没有告诉张太太。

显然,洪门早已知道了。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不适合传开,故而顾轻舟没有闹腾,张太太挺感激的。

“能不知道吗?”张太太笑道,“此事关乎洪门,我们当然会留意到的。”

顾轻舟笑起来。

张太太瞒着老太太和张庚,甚至也不告诉张辛眉,只是问张辛眉:“愿意跟司少夫人去岳城玩吗?”

张辛眉立马高兴得要跳起来:“好好,我要去岳城玩!”

就这样,顾轻舟把张辛眉和二宝,一起带回了岳城。

张辛眉送了顾轻舟很多的首饰,光宝石戒指就送了三个。

他对顾轻舟道:“我听别人说,戒指是用来求婚的,这是西方的风俗。我送你这么多,你要嫁给我。”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她认真跟张辛眉解释,这个戒指并非那个戒指,不能算作求婚。

张辛眉失望极了:“你这个女人好麻烦!反正是一样的,你又不承认!”

顾轻舟摸了摸他的头。

张辛眉又叫起来。

每次和他相处,顾轻舟心情都会很好,她结婚的时候,肯定会邀请张辛眉的。

“辛眉,我答应了和别人结婚,所以不能答应你的。”顾轻舟难得认真,跟张辛眉解释道。

张辛眉不服气:“那个铁疙瘩吗?他又没有爷好。”

见过那么多人,张辛眉大概觉得只有司行霈能配得上顾轻舟,故而每次提到结婚,他都会下意识猜测,顾轻舟要嫁给司行霈了。

如今,果然要实现了。

“辛眉当然好,没有人比你更好了。”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得意。

他们回到了岳城,二宝有点发蔫。

顾轻舟给他把脉,发现他还是有点胃气不升。

故而,顾轻舟去给他抓药,熬些中药给他喝。

叫人给二宝熬药,顾轻舟带着张辛眉,去了趟医院。

她需要用到张辛眉。

“这次,你要强悍一点。”顾轻舟对张辛眉道,“你能做到么?”

张辛眉冷哼:“爷什么时候让你失望了?”

顾轻舟哈哈笑。

她越来越喜欢张辛眉了。

将来能嫁给张辛眉的女人,肯定很幸福。

他这个性格,傲娇到了极致,偏偏又非常好,什么都愿意配合。

对于其他人而言,张辛眉还是那个熊孩子,熊得叫人咬牙切齿,可他对于顾轻舟,却是个很可爱的小帮手。

顾轻舟带着他,到了医院。

“......她要生几个?”张辛眉一看到颜洛水的肚子,就问道。

他看得出不止一个孩子。

张辛眉的敏锐,有时候超越了孩子,比大人都要精明百倍。

“两个。”顾轻舟偷偷告诉他。

张辛眉就凑在颜洛水的床前,问东问西,一会儿问他们家的孩子叫什么,一会儿又问生孩子疼不疼,把颜洛水问得啼笑皆非。

时间就到了正月十三。

这天夜里,顾轻舟接到了颜太太的电话,非常焦虑:“轻舟,舜民来了电话,说洛水要开始了.......”

“好,我马上去。”顾轻舟道。

她刚坐起来穿衣,家里的电话也响了。

是在医院里陪伴潘姨太的洪嫂打过来的,说:“少夫人,医生说姨太太今晚可能会进产房。”

顾轻舟有点诧异。

她没想到,颜洛水和潘韶生产的日子,居然诊断赶到了一天。

她抓紧时间更衣梳头,然后把张辛眉叫上,两个人一起去了教会医院。

张辛眉有点发困,软软依靠着顾轻舟打盹,这时候才像个孩子,非常的温顺。

顾轻舟到了医院时,洛水先进了产房,潘韶那边也见红了。

“如何了,出来了吗?”顾轻舟问。

谢舜民摇摇头。

大家陆陆续续到了,分别问谢舜民如何。

只有谢舜民,焦虑点了烟,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就在众人把心思都放在颜洛水的孩子身上时,顾轻舟还记挂着其他人。

她吩咐副官:“要做好防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事最好了,出了事要能应对。”

副官道是。

安顿好了这些,顾轻舟才去了产房门口。

谢舜民坐立不安。

还没有真正看到孩子,谢舜民也想知道到底是男是女。

顾轻舟则去了另外的地方。

她还有件事要做。

顾轻舟的诊断,未必就可信,还是眼见为实。

正文 正文_第667章潘姨太的野心

第667章 潘姨太的野心

顾轻舟立在医院四楼的栏杆前沉思。

正月十三的夜里,碧穹万里无云,明月似冰魄般,将清澈的琼华洒下,给乳白色的栏杆渡上了一层银边。

庭院的花坛小池里,映衬着月华,有鱼儿跃水而起,撩起一阵泠泠水声。

“后天就是元宵节了.......”顾轻舟喃喃自语。

洛水的孩子生在元宵节之前,顾轻舟挺高兴的。

她和司行霈带过来的烦恼,还没有开始,也没有掺杂在这份喜悦里,故而喜悦会是纯粹的。

等元宵节一过,颜太太等人,哪怕是开心,也会打点折扣吧,毕竟那样的丑闻要暴露了。

顾轻舟是颜家的义女,她的事会牵连颜家,实实在在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霍钺也来了。

他是路过,听闻这边快要生产了,顺道瞧瞧。

和颜太太寒暄了几句,霍钺转头去找顾轻舟时,发现顾轻舟不在,他就走出来寻她。

走廊的尽头,有纤瘦身影而立,明亮的月色照耀在她周身,她黑发有淡墨色的光泽。

霍钺走了过来。

顾轻舟猛然回头,十分的机敏。

霍钺笑了笑:“打扰到你了?”

顾轻舟摇头:“没有,霍爷,我也是发呆。”

霍钺站在她旁边,也望着楼下。身处高位,楼下影影绰绰的人影,忙碌走在黑暗中。

霍钺问起顾轻舟:“有心事?”

“担心洛水。”顾轻舟道,“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遭,而且洛水可能要生两个,就更危险了。”

“不是有医生吗?谢太太的身体不错,胎儿肯定会健康,你莫要多心了。”霍钺安慰她。

顾轻舟点点头。

他们俩随便闲聊几句,从颜洛水的胎像,聊到了岳城的经济。

因为身份不同,很多话霍钺点到为止。

顾轻舟也是话说三分。

眼瞧着要到晚上十点了,产房里还是没有消息。

谢舜民很焦虑。

颜一源也在旁边道:“怎么还不生?她生孩子都比旁人艰难万分。”

“别胡说。”只有颜太太气定神闲,“哪有这么快的?”

她的镇定,安慰了众人。

顾轻舟就又下楼,去看了潘姨太。

潘姨太见红不久,尚未到生产的时候,故而还没有进产房。

“少夫人,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洪嫂笑盈盈对顾轻舟道。

她的笑容里,有几分勉强。

顾轻舟道:“我在四楼,谢太太也是今晚临盆。我一直在医院,你有什么事就让副官去告诉我。”

洪嫂道是。

顾轻舟又对潘姨太道:“别害怕,西医接生方面比咱们更厉害,不会有危险的。”

潘姨太道是。

顾轻舟说完就离开了。

她一走,潘姨太紧张看着洪嫂,洪嫂给她使眼色。

等病房里没人了,副官在门口守着,潘姨太攥住洪嫂的手有点发紧,捏出了满手心的汗。

“怎么办啊?”潘姨太低声对洪嫂道,声音忍不住颤栗。

洪嫂道:“姨太太,您先安心,什么事都不会有。”

潘姨太却不这么想。

顾轻舟的本事,潘姨太领教过的,她简直是凶神恶煞,一般人都不是顾轻舟的对手。

如今.......

“若是平常,我也不害怕,可您瞧瞧,她这会儿就天天守在医院呢。”潘姨太有点接不上来气,痛苦对洪嫂道。

顾轻舟在医院,让潘姨太很害怕。

“我怎么这样倒霉?”潘姨太快要哭了,“偏偏赶巧,跟颜洛水赶在同一天生产!”

潘姨太有她的阴谋和野心。

她和洪嫂相处久了,感情慢慢变得很好,而且洪嫂的儿子出事,是潘姨太给她钱财帮衬。

这些,顾轻舟还不知道。

潘姨太从此就收拢了洪嫂,洪嫂跟她就算是绑在同一条船上。

这次,潘姨太是提出一个设想,洪嫂帮她完善。

“我们千辛万苦,设计从家里出来,不想在家中生产,不就是怕她看出端倪吧?如今呢,她守在这里,跟在家有什么不同?”潘姨太懊恼得想哭。

洪嫂用力捏紧了她的手。

捏得潘姨太发疼。

洪嫂表情含笑,对潘姨太道:“姨太太,您深吸几口气。现在,您不能镇定,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我.......我们不要做了,收手吧。”潘姨太根本无法镇定,“我很害怕。万一被她发现,我们都活不成。”

“没事的,要放手一搏。”洪嫂道,“姨太太,宋姨可是说了,您这胎八成是女儿。”

宋姨是个接生婆,她还会把脉。

是男是女,她一摸脉、一看胎像,立马就知道,分毫不差。

只是,宋姨从来不愿意开口,除非是到了七个月的胎儿,而且孕妇愿意给极高的价格。

洪嫂与此人有点交情,为潘姨太请到了她。

潘姨太又肯出钱。

顾轻舟对潘姨太不错,每个月的月例会给,生活费也颇丰。

怕潘姨太想吃补品,故而每个月还有营养补贴。

这大半年下来,潘姨太存了不少的钱,都花在洪嫂和这些歪门邪道上面了。

“可是我害怕!”潘姨太眼中的怯意没有减轻半分。

想到顾轻舟,潘姨太就打颤。

顾轻舟对她不坏,可顾轻舟的能耐实在叫人害怕。

潘姨太就没见过顾轻舟吃亏,任何事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为了做这件事,潘姨太特意从家里出来,就是想远离她,还假装摔伤了胳膊,其实是扭伤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顾轻舟居然常驻医院了。

潘姨太吓得魂飞魄散。

“您这样,以后如何在司家站稳脚跟啊?”洪嫂也急了,“您看看,少帅都要听少夫人的,您这样怯场,趁早收心,一辈子住在小院子里吧!”

潘姨太深吸好几口气。

虽然这么说,她仍是害怕。

洪嫂很无奈,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她把自己和潘姨太的钱都拿出来做这件事,可谓高风险,不成想潘姨太自己退缩了。

真正有野心的,大概是洪嫂吧。

洪嫂不能容许潘姨太不战而降,事情还没有开始呢。

很多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姨太太,咱们可不能灭了自己的威风啊!”洪嫂道,“您瞧瞧咱们花的心血,您甘心就这样都付之东流吗?”

潘姨太还是很紧张。

最后洪嫂又道:“谢太太已经进了产房,她肯定比您先生啊。等她生了,少夫人一高兴,哪里还记得您呢?”

潘姨太一愣。

这句话,让潘姨太稍微放松几分。

正文 正文_第668章司慕的赐名

第668章 司慕的赐名

顾轻舟去看了潘姨太。

面对她和洪嫂,顾轻舟态度温和,始终没有点破什么。

她只是吩咐副官,把其他的事都做好。

看到潘姨太的胎像没问题,顾轻舟就放心上楼。

刚过凌晨,产房里传来消息,说颜洛水已经生了。

“生了一位,是位少爷。”护士出来说。

不过几分钟,又出来说,“第二位也是少爷。”

众人大喜。

颜太太脸上全是笑容。

顾轻舟看在眼里,心情也极好。

只是谢舜民,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泪猛然滚落,毫无预兆。

在场众人,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

“我又要做舅舅了!”颜一源拉着霍拢静的手道,“我每次做舅舅,都会有好事,这次不知是什么。”

霍拢静笑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颜洛水和孩子们一起从产房出来,回到了病房里。

众人围着她。

颜太太和顾轻舟,一人抱了一个孩子,细细打量着。

谢舜民则握住颜洛水的手,不时亲亲她的手背,又不时亲亲她的面颊,柔声细语问:“累不累,疼不疼”等话。

颜洛水犯困,说:“不疼,就是累。”

“那你睡一会儿。”谢舜民道。

颜洛水点点头。

众人抱着孩子,直到颜洛水睡着了,谢舜民才起身。

“这个是老大。”顾轻舟把孩子递给他,“老大重些,五斤二两。”

“有点小。”谢舜民道,唇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颜太太在旁边道:“已经很不错了,双胞胎就是这样的,洛水刚出生时才四斤九两呢。”

谢舜民点点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顾轻舟笑道:“姐夫,得给孩子取个名字。”

谢舜民推辞:“等岳父回来了,再给孩子取名吧。”

他想让颜新侬赐名。

颜太太善解人意,笑道:“舜民,这是你的长子、次子,理应是你取名的。你岳父是个粗人,他最不喜欢取名这种文雅事了,还是你来吧。”

“是啊,姐夫。”颜一源也道。

谢舜民就想了想。

他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低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两个孩子都小,肌肤通红皱巴巴的,并不那么漂亮,可谢舜民的心都软了,柔的不可思议。

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添的两个儿子。

“《礼记》上说,君子慎静而尚宽,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君得其志,茍利国家,不求富贵。

我从小背诵这段话,非常喜欢,当以为鉴。尤其是当前这世道,国家四分五裂,男儿应当立下大志,方才是君子。

我想给长子取名叫‘尚宽’,次子叫‘强毅’,不求他们富贵,但求将来能为国所用。

岳母,您觉得呢?”谢舜民问颜太太。

颜太太不停的点头:“好,好!舜民读过书,比咱们有见识,就这两个名字吧。”

谢舜民有点不好意思。

他又问颜太太:“取名应该看看生辰八字,对应五行,要不要再请人算算?”

颜太太摇摇头:“如今世道不同了,天理都乱了,还要什么五行八字?就这两个名字吧,寓意好!”

故而,谢尚宽、谢强毅就有了自己的名讳。

顾轻舟在旁边点头。

她的心思,飘到了潘姨太身上。

等潘姨太的女儿落地了,取什么样子的名字比较好呢?

顾轻舟也不指望她为国为家,能漂漂亮亮、光明磊落,她就很高兴了。

两个孩子被护士抱了下去。

颜洛水睡了两个小时就醒过来,问起了孩子。

“睡着了,可要抱过来给你看看?”顾轻舟道。

颜太太累了,在旁边的病房小憩,颜一源也趴在旁边睡着了,霍拢静守着他。

谢舜民出去抽根烟清醒清醒,目前只有顾轻舟正好在颜洛水床边。

“不用了,别吵了孩子睡觉。”颜洛水道。

她和顾轻舟闲聊了几句,问起众人的去向。

同时,她也想起了潘姨太。

“......你家的姨太太,她生了吗?”颜洛水问。

顾轻舟摇摇头:“估计也快了。”

“不知她是生儿子还是女儿。能在同一天,也是缘分了。”颜洛水道。

颜洛水的孩子是凌晨出世的,故而也算正月十四日。

潘姨太今天估计能生下来。

“是女儿。”顾轻舟道。

颜洛水笑了笑:“闺女好,闺女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小子都野,管都管不住。”

顾轻舟笑起来。

她问颜洛水饿不饿。

“不饿。”颜洛水道,“就是有点口渴。”

“医生说你还不能喝太多的水。”顾轻舟道,“沾点水湿了嘴巴就行。”

颜洛水点点头,非常配合。

顾轻舟给她端了一杯水过来。

正准备用棉签给她沾湿嘴巴,就听到了副官站在门口禀告道:“少夫人。”

“请进。”

副官推门,还是远远站在门口,声音微微放轻:“少夫人,姨太太进了产房。”

也就是说,今天夜里也能生下来。

“我知道了。”顾轻舟淡淡的问,“真是五号产房?”

“是。”

“陈护士那边安排得如何?”顾轻舟再次问。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副官道。

顾轻舟点点头:“去忙吧。”

副官出去了,顾轻舟给颜洛水沾湿嘴巴,颜洛水有点好奇,问顾轻舟:“你在安排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事。”顾轻舟道。

颜洛水很疲倦。

人在疲倦的时候,未必就犯困,但脑子不愿意多转,这却是真的。故而,顾轻舟不说,颜洛水也懒得多想,她实在太累了。

片刻之后,谢舜民回来了。

顾轻舟要走,颜洛水却拉住她:“我不困,我们一起说说话。”

“我去给阿慕打个电话。”顾轻舟道,“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颜洛水这才松开了手。

顾轻舟打电话到驻地的时候,司慕早已睡着了,临时爬起来接听。

她就把潘姨太进了产房的事,告诉了他。

“知道了。”司慕的反应极其平淡,压根儿就不关心。

“应该是个女儿。”顾轻舟继续道。

司慕这才有了点反应:“女儿挺好的,我喜欢女儿。”

顾轻舟笑了笑。

“谢舜民添了两个儿子,他自己取的名字,你呢?要不要给孩子也取个名字?”顾轻舟问他。

司慕脱口而出:“叫‘玉藻’吧。”

玉者温润华美,藻者坚毅柔婉。

司慕念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两个字,也想过将来给孩子取名,故而顾轻舟问他,他顺口就说了。

司玉藻,即将是司家第一个孩子。

“玉藻,很好听啊,我也挺喜欢的。”顾轻舟笑道。

她同意了。

正文 正文_第669章新生

第669章 新生

司慕给女儿取名叫“司玉藻”,心中竟莫名其妙有了一阵期待。

顾轻舟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司慕突然道:“我回去看看。”

然后又问,“你确定是女儿吗?”

“怎么了,儿子不是更好吗?”顾轻舟笑道。

她想起司行霈说,女儿要当公主的养,儿子就拿去填充国家兵力,不免觉得司家的教育可能有点偏颇。

世人都喜欢儿子吧,怎么司家兄弟都觉得女儿更重要?

“......女儿好些。”司慕沉吟了下,说道。

他的考虑跟顾轻舟不同。

司家是权贵门第,男人之间争权夺利,将来少不得走他和司行霈一样的老路,没意思。

女儿们反而温和亲热些,就像琼枝和芳菲,她们和和气气的。

最羡慕人家兄友弟恭的是司慕,最想要杀了司行霈的也是司慕。

他这个人很矛盾。

他可能是很讨厌自身的性格,故而推演出来,不喜欢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儿子。

“是女儿。”顾轻舟笃定道,“我会把脉,你相信我吧?”

司慕点点头。

放下电话,司慕就开车往回走。

潘姨太这一胎生得很艰难,直到凌晨五点,产房里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

而司慕,他已经到了。

他想到五号产房门口去等,顾轻舟却道:“你过来。”

司慕不解。

顾轻舟把他领到了颜洛水这边。

颜太太已经回去了,只有谢舜民和颜一源等人陪着。

司慕过来,众人叫了“二哥”,谢舜民就去把他的两个儿子抱过来,都给司慕瞧瞧。

司慕的反应是很平淡的,始终不太喜欢儿子。

“.......算时间长吗?”司慕问顾轻舟。

他是说潘姨太的生产。

他从驻地回来,就是等着看自己的女儿,不成想至今还没有落地。

顾轻舟道:“有点。没事,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了。”

司慕颔首。

他想要站起来,去产房那边等,顾轻舟却道:“没事,一会儿就有人抱孩子过来。”

司慕不解。

顾轻舟冲他眨眨眼。

这个眨眼,让司慕瞬间了然:潘姨太那边有事会发生。

司慕眼中,顿时涌现了寒潮:那个潘姨太,果然是片刻也不肯安分,非要弄出点事情,她才能如愿以偿吗?

“她怎么了?”司慕直接问。

顾轻舟笑了笑:“没什么事,无非是想折腾折腾。随便她吧,她折腾了一次,也就安心了。”

颜洛水他们还在,司慕也不多问。

病房是连间的,中间用帘幕隔开,霍拢静和颜一源正在沙发上打盹。

顾轻舟和司慕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她自己也困。

一夜未合眼,顾轻舟在等待消息。

虽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还没有看到孩子,她到底不敢太放松了。

晨曦从镂花的窗帘里透进来。

司慕看了看手表。

就在这时,副官敲门。

顾轻舟道:“进来。”

就有副官拎着一个提篮,篮子里铺着碎花小被褥,稳稳当当走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推了下司慕。

司慕没明白。

顾轻舟站起身,接过了提篮,递到了司慕跟前。

司慕这才发现,提篮里有一张小小的脸。

脸很小。跟颜洛水的孩子不同,这个孩子体重有将近七斤,故而不怎么皱,红扑扑的。

刚刚出身,就有一头很浓密乌黑的头发,映衬着红扑扑的小脸。

司慕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这是玉藻。”顾轻舟俯身,把孩子从提篮里小心翼翼抱出来。

孩子睡着了,任由顾轻舟抱在怀里。

司慕吃惊,上前碰了下孩子的小脸:肌肤很嫩,比上等的蚕丝缎子都要柔软。

“这.......你偷了孩子?”司慕抬眸问顾轻舟。

顾轻舟失笑。

她低声,把事情告诉了司慕。

司慕抱过了玉藻,非常小心轻柔,生怕碰到了这小家伙。

他眼底有了种浓郁的欣慰。

“轻舟,咱们的孩子。”他道。

说罢,他呼吸一顿,深感这话失态,同时心情一片灰白。

不成想,顾轻舟却接腔,笑道:“是咱们家的孩子。”

这是司家的第一个孙儿辈。

可惜了,若是老太太再活几个月,也能四世同堂了。

睡梦中的孩子,伸展了一个小胳膊,一双稚嫩的小手,握住了司慕的一根小手指。

司慕轻喃:“玉藻......”

眼底全是溺爱。

顾轻舟站在旁边,看着灯火下的父女俩,心情也柔软了。

司慕回眸,问顾轻舟:“她像谁?”

孩子阖眼睡觉,顾轻舟实在看不出她像谁,故而笑道:“不管像你还是像潘姨太,都是美人儿。”

司慕微笑了下。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笑了。

“你很喜欢玉藻?”顾轻舟问。

司慕毫不掩饰:“她是我的女儿。”这个孩子身上带着他的血脉,他第一个女儿,如何能不喜欢?

那边,颜一源和霍拢静也清醒过来,走过来瞧玉藻。

副官再次进来,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轻舟就看了眼司慕。

“我出去一趟。”她对司慕道。

司慕很警惕,他把孩子交给了霍拢静暂时抱着,出来追上了顾轻舟。

他道:“我也要去看看,这次她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顾轻舟道:“没什么可看的。她没事,孩子也没事,就万幸了。”

司慕坚持要去。

两个人到了产房门口,他们听到了哭声。

司慕看了眼副官。

副官就故意高声,对里面道:“少帅和少夫人来了,可能进来?”

里面纷乱的哭声戛然而止,没有再说话。

司慕脸色铁青。

顾轻舟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更低了:“别急,看看情况吧。”

司慕就停住了脚步。

他没说什么,屋子里却闹翻了天。

尤其是接生的黄医生,她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软软倒地。

潘姨太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洪嫂?”潘姨太哭着问洪嫂。

洪嫂捂住了她的唇,不让她惊动外头的顾轻舟和司慕。

“姨太太,为今之计,只有把过错都推给她了。”洪嫂指了指瘫软在地的黄医生。

“怎么推?”潘姨太急得更厉害。

洪嫂恶狠狠道:“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她可以承担一切的责任。”

说罢,洪嫂抓起了旁边的手术刀。

正文 正文_第670章孩子呢?

第670章 孩子呢?

每个人都会变的。

洪嫂从小就争强好胜,后来生活的磨难,让她收起了那份争荣的心思,安安分分做佣人。

佣人中,她也是佼佼者,要不然老太太如何让她过来照顾司慕的新宅?

顾轻舟性格冷淡,洪嫂没有得到她的器重,反而得到了潘姨太的信任。

潘姨太的依赖,让洪嫂的心思逐渐活泛起来。

比如,她让潘姨太用点计策去要红参,结果顾轻舟就真的给了。

她大概不知道,顾轻舟从来没想过苛责潘姨太的吃喝。虽然红参昂贵,司公馆却是易得。

慢慢的,潘姨太要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洪嫂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殊不知顾轻舟要的,仅仅是潘姨太不出院子,而不是清贫。

洪嫂跟着潘姨太享福,同时也意识到,等孩子落地之后,这些好东西都会没有。

假如潘姨太生了司少帅的长子,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以后分家,这孩子还能分得一份家业,洪嫂跟着潘姨太母子,也是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

故而,洪嫂请来了宋姨,给潘姨太探脉。

把脉的结果,让潘姨太痛哭流涕,而且两三天不吃不喝,她实在想要个儿子。

洪嫂见潘姨太和自己意见相同,干脆来个偷梁换柱。

如何联系医生、如何换过来男婴、如何利用护士,洪嫂全部安排妥当了。

所谓的妥当,其实并不那么保密,因为洪嫂没那等人脉。

洪嫂铤而走险,想的是先换过来,让潘姨太站稳脚跟;至于医生护士甚至潘姨太的女儿,洪嫂觉得可以安排他们消失。

毕竟无毒不丈夫。

潘姨太进产房之前,依照计划大哭大闹,非要洪嫂陪着。

医院的人不敢得罪军政府,就让洪嫂陪同进了产房。

女儿生下来,护士想抱给潘姨太瞧一眼,不成想潘姨太一脸的嫌弃:“快抱走,换个儿子进来!”

她觉得这女娃实在太丑了,她看不下去。

护士就把女孩子抱走了。

潘姨太、医生和洪嫂等啊等,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护士回来。

“依照说好的,十分钟就可以回来,这都快半个小时了。”洪嫂急了,追问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也慌了手脚。

这位医生虽然在教会医院工作,却偷偷开了个小诊所,专门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胎。

洪嫂就是抓住了她这个把柄,要她协助此事,要不然公开了这个秘密,这黄医生不仅不能保住工作,只怕还要去坐牢。

她那个小打胎诊所,可是死过两位十三岁的少女。

全是女学生。

“你说啊,护士怎么还不回来?”洪嫂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听到了有人说少帅和少夫人来了。

潘姨太差点吓得晕过去。

洪嫂也慌了手脚。

黄医生见过世面,最清楚厉害关系,知晓此事兜不住了,她只怕难逃牢狱之灾,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洪嫂想直接杀了黄医生灭口时,产房的门被打开了,灯光骤然亮起。

顾轻舟和司慕走了进来。

“怎么这老半天?”顾轻舟诧异问,“医生怎么了,孩子呢?”

潘姨太刚刚生产完,累得虚脱了,还是要挣扎着爬起来:“少夫人,我错了少夫人!”

“你错什么了?”顾轻舟不解,“孩子呢?”

洪嫂手里的刀,也被她偷偷藏到了身后。

她瑟瑟发抖。

潘姨太说,这位少夫人神乎其神,一旦和她作对,下场都很悲惨,洪嫂还不信邪。

照现在这情况看,顾轻舟的确是黄雀在后。

她和司慕什么都知道了!

“孩子呢?”司慕也问,“你不是在这里生孩子吗,孩子哪里去了?”

潘姨太急得大颗大颗掉眼泪:“少帅,少帅我.......”

顾轻舟和司慕不动,任由她挣扎着想要下地。

他们只是问:“孩子呢?”

其他事,顾轻舟和司慕都装作没看到。他们只想要孩子,孩子抱回来即可。

可护士把孩子抱出去了,让潘姨太去哪里要孩子?

“孩子被护士带走了。”潘姨太大哭道。

那个接产的护士进来了。

她茫然道:“是黄医生让我去拿些药,我走的时候孩子还没有落地啊,我怎么带走孩子?”

这时候,潘姨太和洪嫂都想起来,中途这位护士的确出去了一趟。

那时候,黄医生说潘姨太用不上力气,会把孩子闷死,需得再催催产。后来,护士就出去了,然后她拿了药再进来。

护士一直带着口罩!

洪嫂和潘姨太这会儿就慌了,也许进来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护士。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潘姨太也慌了。

她以为孩子肯定会被换掉,将来也跟她没关系,还是个不值钱的女儿,她看都没看,现在哪怕让她去认孩子,她都认不出来。

难道自己辛苦这九个月,全是白费了吗?

潘姨太只感觉五雷轰顶。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潘姨太觉得自己不可能最后什么也落不下,她至少应该有孩子的!

“我的孩子呢?”潘姨太大哭起来,“少夫人,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被人抱走了。”

顾轻舟诧异看着她:“你好好在产房里,孩子居然不见了?怎么可能?”

潘姨太就什么都招了。

她虽然讨厌女儿,觉得女儿不可能给她带来任何利益,而且司慕也肯定不喜欢女儿,可有个孩子,比没有强啊。

她什么都招了。

她想要顾轻舟去帮她找回孩子。

洪嫂的阴谋、潘姨太的贪婪,他们合谋胁迫了医生和护士,又去育婴堂准备好了一个半个月大的男婴。

那个男婴出生时才四斤多,半个月大跟刚出生的没什么差别。

不成想,最后鸡飞蛋打,落得个如此下场。

司慕冷冷道:“你生出这样的念头,司家容不下你!”

说罢,他转身走了。

当天,司慕带着玉藻回到了新宅。

他跟顾轻舟说:“给玉藻请奶娘,以后交给我姆妈带,不许潘姨太再见她。既然做娘的不肯要她、嫌弃她,以后玉藻就没这个娘了。”

他又对副官说,潘姨太不再是司家的姨太太,让人连夜将她赶走,以后敢回岳城,就打断她的腿。

洪嫂也是如此。

黄医生暗中开黑诊所害人,早就没了职业道德,医生她是别想做了,她就交给了警备厅处理。

至于那个护士.......

正文 正文_第671章像顾轻舟就行

第671章 像顾轻舟就行

抱孩子出来的护士,跟潘姨太收买的护士,仍是一个人。

只是顾轻舟的话,误导了潘姨太。

护士功过相抵,司慕没有追究她的责任。

这件事,医院还不知道。

“把她的东西,全部扔回她娘家。若她娘家敢接她回来,一起赶走。”司慕冷酷道。

这件事,实在太叫他伤心了。

司慕下意识维护玉藻,觉得潘姨太就这样抛弃了玉藻,真是罪该万死,她把孩子当什么?

顾轻舟则说:“潘姨太是有罪的,可我也能理解她。玉藻在她肚子里,始终只是那么一块肉。

母女的感情,也是要在孩子出生之后再慢慢培养。自己的孩子,越看越喜欢,自然就爱她的。潘姨太还没有做过母亲,她只是糊涂了。”

司慕冷漠道:“这跟你没关系,不用你过问。”

他迁怒顾轻舟。

他跟顾轻舟已经离婚很久了,顾轻舟住在他的房子里,只因他欠了她的,不代表她有权力过问他的家务事。

顾轻舟心想:若不是我,等你发现实情的时候,玉藻还不知在哪里流浪,被卖到哪里去做女佣呢。

司慕气哼哼迁怒顾轻舟,实在有点过不下去。

不过,顾轻舟没把这些表达出来。

潘姨太的错、司慕的愤怒,过了明天就真的跟顾轻舟没关系了。

“......顾轻舟,我只是很生气。”片刻之后,司慕站起身给顾轻舟道歉。

顾轻舟见自己插不上手,而且司慕也明显不欢迎她插手,她道:“我明白的。你能照顾好玉藻吗?”

“副官去请奶娘了。”司慕道,“等奶娘来了,就没事了。”

顾轻舟颔首:“我太累了,一夜没合眼,我要去睡一会儿。”

司慕点点头。

顾轻舟倒头就睡。

她窗帘也没拉,阳光将斑驳的影子投入,顾轻舟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明媚。

她听到了楼下孩子的哭声。

声音震天响。

顾轻舟披衣下楼,看到司慕坐在沙发里,有点手足无措看着。

乳娘瑟瑟发抖。

怀里的孩子哭天抢地。

“怎么回事?”顾轻舟诧异,看着司慕问。

司慕很无奈:“玉藻一直哭......”

“喂奶了吗?”

“少夫人,大小姐不肯吃奶。”新来的乳娘一脸忐忑不安,她祈求般看着顾轻舟。

这位奶娘年轻,是头胎生了孩子才两个月,奶水充足,出来寻个差事,被司公馆的人看中。

她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她的孩子很乖巧,不这样哭闹不吃。

司慕也看着顾轻舟 。

顾轻舟一个头两个大,她是姑娘家好不好!

喂孩子这种事,顾轻舟也毫无办法,她只得给颜太太打电话。

忙碌了一晚上的颜太太,回到家中又处理家务事,忙了一早上刚躺下不久,就被叫到了司公馆的新宅,照顾玉藻。

颜太太很娴熟,从抱孩子的姿势到如何喂食,一点一滴告诉乳娘,这才把玉藻的哭声给止住。

“哭得这么大的声音,玉藻很健康嘛。”颜太太道。

司慕叹了口气,这大概是他唯一欣慰的事了。

“......得换个有经验的乳娘。”颜太太又道。

旁边的乳娘松了口气,她是吓死了。

司慕仍是点头。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种事你们男人哪里搞得懂?”颜太太笑道。

司慕要起身。

顾轻舟却道:“还是学学吧,玉藻可是你的宝贝,什么都交给佣人,也不算是好父亲。”

顾轻舟知道,让男人学着带孩子是骇人听闻的,至少老一辈如此想。

可顾轻舟要走了,潘姨太已经被赶出去了,司慕自己不了解这些,玉藻被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至少他了解、懂得,佣人也不敢放肆。

司慕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就这样,司慕在颜太太的帮衬下,亲自给玉藻挑选了新的乳娘。

他也给南京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潘姨太生了女儿。

司夫人的反应很平淡,司督军也是提不起兴趣。

“你也有些朋友,你们自己摆着洗三酒吧。”司夫人道。

很是冷漠。

司慕就明白,他们也不太喜欢玉藻。

他从此下定了决心:既然潘韶和父母都轻待玉藻,那么他请一些人,把玉藻带在身边,他要自己养活她、教导她。

他想把玉藻培养成最优秀的女孩子,就像顾轻舟那样。

他懒得说什么,直接把着手准备,打算自己教养孩子。

他甚至对顾轻舟道:“若将来我殉国了,你能帮我照顾玉藻吗?”

顾轻舟神色微变。

司慕立马解释:“不用担心,对军人而言,殉国是最高的荣耀。我若是死,就死在战场上。”

他又道,“没了我,只怕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实意疼爱玉藻。她的亲生母亲,从她还没有出生就打算抛弃她。

你也未必会疼爱她,毕竟你将来要有自己的儿女。可是你很聪明,我希望玉藻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顾轻舟闻言,沉默良久。

最终,她点点头。

“如果.......如果你有意外,我会帮你照顾好玉藻。只不过,你说得很对,我无法尽心照顾她。司慕,你万一需得上战场,多想想玉藻,她只有你。”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这个世上,真正需要他的,大概只有玉藻吧。

他很欣慰。

顾轻舟也学着抱玉藻。

只可惜,玉藻除了司慕和乳娘,其他人抱她,她都要大哭,包括颜太太。

顾轻舟毫无办法。

至于玉藻的生母潘姨太,她自己行事丧尽天良,司慕对她的处罚,顾轻舟没有半分同情。

自己的亲生女儿,潘姨太都能换到育婴堂去,顾轻舟想起就很气愤。

育婴堂可是连孤儿院都不如,那里的孩子几乎能难长大。

潘姨太把玉藻送到育婴堂,跟亲自杀了她,没什么差别的。

家中无事,顾轻舟又去了趟医院。

颜洛水还在医院里。

依照医生的吩咐,颜洛水需得三日后出院。

董阳在同一家医院,顾轻舟怕颜洛水吃亏,需得亲自去坐镇。

她也不知道董阳的目的。

若颜洛水因为她而遭殃,她是无法安心的。

正文 正文_第672章回马枪

第672章 回马枪

顾轻舟回到了医院。

颜一源站在走廊上,低垂着脑袋,霍拢静凑在他身边,柔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慰他。

顾轻舟走近,问:“怎么了?”

霍拢静先笑了:“被洛水打了一下。”

顾轻舟失笑:“怎么打的?”

颜一源立马就觉得这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的,顾轻舟这幅幸灾乐祸的表情,丝毫不遮掩。

不问疼不疼,只问怎么打的,眼里全是看好戏的神情。

“轻舟,你学得这么坏!”颜一源咬牙,“我还是喜欢从前的小轻舟。”

顾轻舟笑,冲霍拢静挤眉弄眼。

霍拢静就把实情告诉了顾轻舟。

原来,颜一源打算把颜洛水的长子谢尚宽抱出去玩,说是带给他的狐朋狗友们瞧瞧。

颜洛水说他不靠谱。

当时,他就在颜洛水旁边,颜洛水扬手是想打一下他的脑袋,结果他自作聪明一仰头,颜洛水的掌风没收住,打了他一巴掌。

这下子,姐弟俩闹翻了。

颜洛水赔了万千个不是,颜一源还是不高兴。

霍拢静和谢舜民都看到了,颜洛水的确没想打脸。

“还疼吗?”顾轻舟问。

“这是重点吗?”颜一源反问。颜洛水的确不是诚心打脸,故而那一巴掌落上去没什么重量,不痛不痒的。

颜一源更生气了。

假如留个巴掌印子,颜一源还能去找父母诉苦,让父母处罚颜洛水。

如今,他脸上啥也没留下,白白挨了一下。

他从前做舅舅都有好处的,独独这次吃亏。

“五哥,别生气了,你以后可以欺负谢家的孩子啊。”顾轻舟笑道,“那时候,你光明正大教训外甥,洛水敢说什么?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颜一源双目放亮。

顾轻舟的话,一下子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干嘛要跟颜洛水较劲?

颜洛水只比他大几分钟,却愣是他姐姐,他可不敢冒犯她。

然而,颜洛水的孩子,都是他的外甥,他就可以随便教训了啊。到了那时候,还不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轻舟,还是你聪明!”颜一源高兴起来。

霍拢静也舒了口气。

“阿静,我们去吃饭吧?”颜一源问。

霍拢静点点头。

他们俩走了之后,顾轻舟才进去看颜洛水。

颜洛水很担心,问顾轻舟:“小五还在发脾气?”

顾轻舟笑道:“没有,我安慰了他几句,他想通了。”

颜洛水松了口气。

“我真是不小心的。从小到大,我几时打过他?”颜洛水道。

“别担心,五哥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顾轻舟道。

她就把自己如何安慰颜一源的,都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笑道:“这个主意好。小五那性格,过几天就忘了,你指望他记仇记十几年吗?”

同时,颜洛水也有点奇怪,问顾轻舟:“你不回去休息了?”

“我没事。”

“你家姨太太和孩子,住在那个病房?”颜洛水又问。

顾轻舟顿了顿。

犹豫一瞬,她还是把潘姨太和孩子的事,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吃惊看着她:“真的?”

她只不过上了一上午,醒过来之后,竟然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真想把自己的孩子丢到育婴堂?”颜洛水反复问。

她始终不敢相信,育婴堂那等地方,表面上是什么意思,背后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潘姨太那么做,就是要了玉藻的命。

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是真的。”顾轻舟叹了口气,“听说玉藻生下来,护士抱给她看,她都没有看一眼。”

“她真狠心!”颜洛水气得变了脸,“自己怀胎九个月,日日夜夜怀着她长大的,因为是女儿,所以就这样糟蹋?”

顾轻舟也想不通。

很显然,潘姨太收到了洪嫂的蛊惑,她们俩只想要男丁。

她们大概也觉得,司慕喜欢儿子吧。

若是潘姨太知道司慕这样疼女儿,不知她是否后悔。

应该是肠子都悔青了。

顾轻舟又叹了口气。

颜洛水眼睛发涩,对顾轻舟道:“你也要走了,孩子交给谁?若是你们家没人愿意养,我可以养活她。”

顾轻舟就说,司慕很疼爱长女,打算亲自抚养她。

两个人正在说话,走廊上有动静。

副官进来说:“少夫人,董三少站在走廊的尽头不敢过来,也不肯走。”

顾轻舟眼眸微沉。

颜洛水问:“董阳是怎么回事?”

“他失忆了。”

“你相信他的鬼话!”颜洛水道,“他这个人,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呢。”

顾轻舟笑笑,不以为意。

转过脸来,她问副官:“董少帅是不是嚷嚷着想见我?”

“是,他说少夫人是他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副官道。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颜洛水的情绪由悲转怒:“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握住了颜洛水的手,让她别生气。

谢舜民安顿好了两个孩子睡觉,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告诉了他。

“我去看看吧。”谢舜民道。

颜洛水忙点头:“这样最好了。舜民,你说话严苛些,别嬉皮笑脸的,要不然他当你好欺负。”

谢舜民道:“好,都听太太的。”

说着,谢舜民就去了。

顾轻舟站起身,她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门口。

董阳看到了她。

他非要过来,被董家的副官拦住了,他正推搡副官。

顾轻舟依靠着大门,静静望着那边。

谢舜民走了过去。

顾轻舟听到董阳指指点点的,不停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他拉住谢舜民的手不放,似乎想要谢舜民带着他过来看顾轻舟。

谢舜民安抚他。

顾轻舟看在眼里,没什么表情。

好半晌,见谢舜民还是无法脱身,顾轻舟只得走过来。

“姐姐,我想吃你吃蛋糕。”董阳很委屈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笑道:“好,我喜欢吃红豆的,你叫人买了红豆蛋糕,我们一块儿吃。”

董阳高兴得拍手。

“姐姐,你去我的房间。”董阳又道。

顾轻舟点点头:“行啊。”

“轻舟!”

“少夫人!”

身后的谢舜民和副官同时出声,非常担心,不想让顾轻舟去董阳那边。

顾轻舟却道:“无妨的,只是去吃点东西,正好我也饿了。”

正文 正文_第673章汽灯

第673章 汽灯

顾轻舟去了趟董阳的病房。

他是精神科的病房,位于教会医院的西楼,楼前种了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早春光秃秃的虬枝舒展着。

董阳的病房,正好可以看到梧桐树。

副官端了蛋糕和牛乳进来。

顾轻舟切了一块,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董阳坐在旁边,小心翼翼问:“好吃吗?”

顾轻舟颔首:“很好吃。”

他这才尝了一口。

蛋糕的香醇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弯弯的,很纯真的模样。

顾轻舟笑道:“你这样真好,像个孩子似的,无忧无虑。”

董阳没听懂,继续吃蛋糕。

顾轻舟陪着他,护士端药过来时,他也乖乖吃了药。

不过片刻,他就打起了哈欠。

顾轻舟道:“那我先回去了,你睡一会儿吧。”

董阳口中说着姐姐别走,眼睛却发涩,不停的打哈欠。

顾轻舟站起身。

她站在门口,看着董阳睡着了,这才起身回到了颜洛水那边。

颜洛水也没睡,等着顾轻舟回来。

“如何?”颜洛水问。

顾轻舟笑道:“吃了点东西,他就睡着了。”

颜洛水哼了哼。

谢舜民在旁边对顾轻舟笑道:“洛水这脾气,来得真快。之前还说董阳不错,是个好人,转眼就恨之入骨了。”

顾轻舟笑起来。

“不是我翻脸无情,他真的很过分啊。”颜洛水道。

在董阳刚刚入院的时候,那么可怜,颜洛水同情他,又觉得他为人有家国大义,帮了他的忙,还说了些好话。

那时候,顾轻舟让她当心董阳。

顾轻舟的话,颜洛水哪怕当时不以为意,事后还是会放在心里的。说到底,她对董阳只是略微的好感,对顾轻舟却是实实在在的信任。

顾轻舟说董阳不好,颜洛水毫无理由讨厌起董阳来。

当然,这不是颜洛水此刻反感的主要原因。

就在颜洛水进产房之前,顾轻舟去了上海,董阳不知怎么找到了这里。

颜洛水听了顾轻舟的话,想着他可能是假装的,没把他当小孩子。

结果,他看中了颜洛水床头的一盏汽灯。

“这个好看,我要了!”董阳道。

这种汽灯是点油的,外形像只小兔子,是去年颜洛水生日时,谢舜民千方百计去找到的。

颜洛水当宝贝一样。

她到医院生孩子,夜里睡不踏实,非要这盏汽灯放在床头。

不成想,被董阳看中了。

“这个不行的,我叫人去买一盏给你。”颜洛水也不是老好人,她当时就拒绝了。

没想到,她的拒绝,让董阳病情大发作,他当即又哭又闹,瑟瑟发抖的,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正好他父亲董晋轩来看他。

董晋轩就指着颜洛水骂:“你们还要董家如何才甘心?”

言外之意,董阳变成这样都是司家害的,就连跟顾轻舟关系好的颜洛水,也成了罪魁祸首。

颜洛水目瞪口呆,同时惹了一肚子气。

最后,谢舜民出面,把汽灯送给了董阳,董阳才停止小孩子般的哭泣。

痛失爱物的颜洛水,心情很糟糕。她的信任很难获得,董晋轩那么一番话,以及汽灯的失去,磨灭了颜洛水对董阳的好感。

短短几天,颜洛水再提到董阳时,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那盏汽灯有点旧了,我回头再买个新的给你。”谢舜民安慰她。

颜洛水心痛:“我就想要那盏!”

并不是任何物件都可以被取代的。

那盏灯,是颜洛水怀孕中最难受的时候,夜夜陪伴着她的。

汽灯烧油,味道并不那么好,而且光线也暗淡,颜洛水却觉得最适合她夜里放在床头。

她睡不着的时候能看得见,又不影响谢舜民。

再换一盏,绝没有那盏好。

可不给的话,董阳的闹腾根本不会停下来。

谢舜民考虑到董阳的精神状况,以及颜洛水不能被打扰,想着把他们遣走,这才松口给了。

“......汽灯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他却非要我的,我看他不是失忆了,他是疯了。”颜洛水气哼哼。

顾轻舟却笑道:“你的汽灯用处更大嘛。”

谢舜民和颜洛水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也不敢肯定他要做什么,更不敢肯定他是装的。但是,汽灯的确可以做很多事。”

“汽灯就是照亮的,还能做什么事?”颜洛水问。

顾轻舟笑笑:“真要说,我也说不好。”

“这叫杞人忧天。”颜洛水总结道。

几个人笑起来。

孩子又哭了。

谢舜民抱着孩子过来喂奶,顾轻舟也在旁边帮忙。

后来颜太太拎着汤汤水水的来了,顾轻舟这才得闲。

“姆妈,洛水,我先回去了,这边暂时也没事。”顾轻舟道。

颜太太颔首。

他们忙碌着照顾洛水和孩子们,哪里管得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一进门,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张辛眉和二宝正围着小小的摇篮,对刚刚出生才一天的玉藻指手画脚。

“鼻子好小。”这是二宝的声音。

“眼睛好黑,能照见我。”这是张辛眉,“嘴巴也小。”

“有牙齿没?”二宝问。

张辛眉道:“肯定没有,小孩子出生都是没有牙齿的。”

“那后来为什么会有牙齿?”

“牙齿会长的。”

“那我的牙齿为什么不长?”二宝又问,“头发和指甲会长,所以要剪掉,牙齿为什么不用剪?”

张辛眉崩溃了。

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

他使劲敲打二宝的脑袋:“牙齿就是不长,你别问了。”

“小孩子为什么会长?”

“小孩子的牙齿是天生的。”张辛眉改了口。

他实在回答不了二宝的问题。

张辛眉从来没想过这些,如今被二宝一问,他有点慌了。只是,张辛眉再慌乱也要强撑着,就一本正经乱说。

“那小妹妹就是有牙齿了?”二宝好奇。

两个人都愣住了。

张辛眉就伸手,撩开玉藻的唇,想看看有没有牙齿。

玉藻却一下子含住了他的手指。

“哎呀!”张辛眉吓一跳,“她咬我的手,她是不是饿了?”

正文 正文_第674章她喜欢我

第674章 她喜欢我

玉藻含住张辛眉的手指不肯放。

张辛眉拽了下,小姑娘立马蹙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不舍。

一向嚣张跋扈的张九爷,倏然就多了几分耐心。

“有牙没?”二宝在旁边着急问。

说罢,他也想看看。

张辛眉就推开他:“你弄疼她了,她就要哭。”

二宝哦了声,不死心又问:“有牙齿没?”

顾轻舟忍不住笑出声。

孩子们实在太逗,她缓步走进来,看到玉藻正睁大了双眸,好奇盯着人看。

顾轻舟知道,刚出生的孩子是看不见人的,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和色彩。

她仍是很努力想要看清楚。

“师姐,小妹妹有牙齿没?”二宝忙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还没有。”

她就认真给二宝解释,为什么牙齿跟头发和指甲不一样,也告诉二宝,人会长两次牙齿,同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顾轻舟说的通俗易懂,二宝就明白了。

“那妹妹不咬人的话,我的手指也给她玩。”二宝慷慨道。

顾轻舟失笑。

乳娘进来,瞧见这一幕,委婉让张辛眉把手抽出来。

“为什么?”张辛眉不高兴。

他感觉玉藻喜欢他。

乳娘笑道:“小孩子吸东西,是为了填饱肚子。她吃九爷的手指,什么也得不到,以后她就不肯吃奶了。她不吃奶,饿瘦了怎么办?”

张辛眉闻言,深感不妙,立马把手拔出来。

小玉藻咬得很紧,这么一扯,她好似天塌了般,哇的大哭起来。

哭声极其洪亮。

楼上休息的司慕也被吵醒了,急匆匆披衣下楼。

好在这个乳娘有经验,很快就把玉藻给安抚好了。

司慕对顾轻舟道:“这些调皮的小子,就别让他们靠近玉藻。”

玉藻简直像他的命一样宝贵。

顾轻舟道:“他们也是好心嘛,想着陪玉藻玩一会儿。”

司慕不接受这样的好心,始终冷着脸。

张辛眉却对玉藻很感兴趣,不停问顾轻舟:“她是哪个生的?”

“是姨太太生的。”顾轻舟道。

“能不能给我?”张辛眉又问。

顾轻舟道:“你怎么什么都想要啊?”

“你也什么都不肯给我!”张辛眉很委屈。

玉藻那么可爱,张辛眉想要偷回家。

“玉藻是孩子,不是玩意儿,自然不能给你了。”顾轻舟道,“等她长大了,可以跟你一起玩。”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张辛眉不悦。

顾轻舟就摸了摸他的脑袋。

张辛眉非常着急。

乳娘安抚好了玉藻,又把玉藻抱过来。

吃饱了之后,玉藻就睡着了。张辛眉想要推醒她,司慕差点就发作,用力提起张辛眉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他转身,表情严肃对顾轻舟道:“让他去旁处玩,再敢弄醒玉藻,我不会客气!”

“知道了。”顾轻舟理亏,含笑点头,把两个小子带了出去。

张辛眉不甘心,不停的道:“我可以让我姆妈养她,保证比你们养得好。”

顾轻舟道:“再胡闹,我可就不理你了啊。”

张辛眉悻悻然。

他想起什么,转身往回跑。

顾轻舟唉了声,追不上他,张辛眉就跑到了司慕跟前。

等顾轻舟进来的时候,司慕脸色铁青。

他对顾轻舟道:“赶紧把他送走!”

张辛眉道:“你这样小气,将来不长寿!”

顾轻舟不知道张辛眉跟司慕说了什么,让司慕这样生气,可他现在的这句话,的确是过分了。

顾轻舟拽住了他:“辛眉,你再胡闹,以后别想到我家来做客。我要打电话给你姆妈!”

张辛眉道:“好好,我不闹了。”

他跟顾轻舟出去。

顾轻舟问他:“你怎么惹了司少帅?”

张辛眉哼哼,不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没办法,只得先把张辛眉送到二宝的院子里。

安顿了他们片刻,张辛眉不让顾轻舟走,拉着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和他们闲聊了片刻,才起身回到了正院。

玉藻已经睡下了。

顾轻舟上楼,司慕也紧闭了房门。张辛眉到底说了什么,顾轻舟也没问道。

翌日,顾轻舟早起,刚刚梳洗好下楼,发现张辛眉和二宝已经到了。

“玉藻呢?”张辛眉问。

原来,起得这么早是为了和玉藻玩。

顾轻舟笑了笑,转头看到司慕一张冷漠的脸,她的笑容略微收敛。

“玉藻还在睡觉。”顾轻舟道,“辛眉,等会儿我们要去医院,看望洛水姨母。她也生了宝宝,你可以去看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丑,没有玉藻好看。”张辛眉道。

在医院的时候,张辛眉也看到了颜洛水的两个儿子。

只是,那对双胞胎体重轻些,故而红扑扑皱巴巴的,不像玉藻这样红润可爱。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你可别当着你洛水姨母的面说她的孩子丑,否则她真要跳起来打你。”

张辛眉撇撇嘴,不以为然。

司慕脸色阴沉。

喝了一口粥,司慕对顾轻舟道:“张龙头的宝贝儿子,还是安排在饭店。要是在我们家出事,你都赔不起!”

这是想赶走张辛眉。

张辛眉这方面很人精,立马道:“爷就要住在这里。小气鬼,你居然敢赶爷走,爷看你将来活不成!”

“辛眉!”顾轻舟重重放了筷子。

张辛眉撇嘴。

“张辛眉,你再敢这样说试试看?”顾轻舟厉色。

张辛眉见她真的生气了,才嘟囔道:“不说就是了。丑女人,发火更丑了!”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他不知道顾轻舟的心病,只当顾轻舟是维护他,心中涌入了暖流。

这些情愫是沉重的,不应该的,他又紧紧关上了心房。

可到底还是听到了。

情绪的涟漪,半晌也无法平复下来。司慕端起粥,一口一口喝着。暖暖的粥入胃,胃里很温暖,人也格外的精神。

吃了饭,张辛眉去洗手的时候,司慕没话找话跟顾轻舟聊天。

他道:“你知道昨天那个小混蛋跟我说了什么吗?”

昨天张辛眉折回来,不知跟司慕说了什么,惹得司慕大怒。

“肯定没什么好话。”顾轻舟笑道,“他说什么了?”

正文 正文_第675章童养媳

第675章 童养媳

司慕道:“他说,让我把玉藻给他做童养媳。”

顾轻舟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呛到了。

她狼狈用餐巾捂住了唇,才没有喷一桌的茶水。

她咳了半晌。

司慕也无奈笑了笑,起身给顾轻舟拍了拍后背。

顾轻舟摇摇头说没事,司慕才重新坐下。

她笑得不轻:“这个混账小子!”

正好张太太打电话过来,问张辛眉闯祸没有,顾轻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太太。

张太太也笑得不行。

“......他是不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要讨回去做媳妇?”顾轻舟问。

张太太道:“辛眉的眼光高着呢,之前孙家有个小女儿跟他差不多大,生得漂亮极了,开玩笑说他要给他做媳妇,他不要呢。”

这是张辛眉第一次说,他要某个女孩子做媳妇。

张太太想起张辛眉对每个女孩子都那么嗤之以鼻的神态,有点不太相信他会说那么一番话。

“说明辛眉有眼光啊。”顾轻舟笑道,“我家玉藻可是一等一的人才!”

张太太笑不可抑:“才出生不到两天,就成了人才了?”

两个人说笑了半天。

说完了闲话,张太太在电话里道:“今天是元宵节,我想问辛眉可愿意回来。”

顾轻舟突然想到,司行霈也许应该回来了。

他上次说元宵节要送司督军一份大礼,是军事上的,然后让司督军承认他们的关系。

顾轻舟就有点走神。

“轻舟?”张太太还以为她挂了电话,大声喊了句。

“我还在。”顾轻舟应声,“我送辛眉没问题的,很方便,就是.......我还想明天再送他回去。是不是您家的老太太说了什么?”

今天应该是最好的时机,顾轻舟需要用到张辛眉。

假如张家非要他回去,顾轻舟就只能改用二宝了。

心念微转间,她听到张太太道:“倒也不急,老太太这两天忙着孙女结婚的事,没顾上他。

我也很忙。老二要结婚了,我这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辛眉闯祸。他留在岳城,我反而安心。”

张家的二小姐并非张太太的亲生女儿,而是第二任张太太留下来的,深得老太太喜欢。

身为继母的张太太,面对这样的继女,大概需得更加小心翼翼,才不至于得罪婆婆,落得恶名。

张辛眉若是在家,会给她闯祸。

“那我留他小住,过几天亲自送他回去,您放心吧。”顾轻舟道。

张太太就说:“我给你发请柬,你到时候过来吃喜宴,定在正月二十五呢。”

就是说,张辛眉要在这里住到正月二十五。

张太太这是多怕张辛眉捣乱啊?

顾轻舟笑道:“好,听您的。如果我那时候有空的话,我一定去;如果没空,贺礼也少不了。”

说得两个人都笑起来。

顾轻舟挂了电话。

张辛眉从洗手间出来。

顾轻舟跟司慕说了句告辞,又让副官把二宝带去玩,她和张辛眉乘坐汽车,去了医院。

洛水明天早上才可以出院,今晚应该是住在医院的最后一晚。

顾轻舟叮嘱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不许再打玉藻的主意了。

“玉藻是小孩子,你这样说话太丢脸了。”顾轻舟道。

张辛眉很不高兴。

“第二件事,不许说洛水姨母的孩子丑,否则你被人打了,我可不救你。”顾轻舟又道。

张辛眉再次撇撇嘴,非常的不高兴。

顾轻舟没有理会他,又把他姆妈的话,转告了他。

听闻可以在岳城住十天,张辛眉终于舒展了眉头,道:“我要住十天!”

很是兴奋。

顾轻舟跟张辛眉说起正经事。

她需要张辛眉的机灵,以及他洪门龙头家公子的身份。

这两样,可以让董晋轩哑巴吃黄连。

其他人做不到。

“......你能做到吗?”顾轻舟问。

张辛眉点点头:“你放心吧,捉弄人我最拿手了。”

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次,他没有反抗,乖乖任由顾轻舟摸。

顾轻舟又道:“我的副官,很多很多的副官都在附近,你不要害怕。”

张辛眉道:“爷才不怕呢,爷从来就没怕过!”

到了医院之后,张辛眉立马去了顾轻舟说的那栋楼。

楼前有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标志很清楚。

他进了门。

顾轻舟则去了颜洛水那边。

颜洛水也醒了,她的孩子也醒了,正在鬼哭狼嚎的,两个孩子哭得此起彼伏,颜太太亲自哄也不管用。

顾轻舟看到病房里兵荒马乱的,就跟站在旁边的霍拢静打了个招呼。

“我上五楼去透透气,等会儿去喊我。”顾轻舟道。

霍拢静道:“我也去。”

这边哭得更狠了,护士来了好几个,根本没办法控制。

霍拢静也不会照料孩子,她就跟着顾轻舟跑了。

顾轻舟道:“好,一起。”

两个人去了五楼。

顾轻舟选了走廊尽头的窗口,依靠着窗口往外看。

霍拢静也看了眼。

一株梧桐树挡住了视线,虽然没了树叶,枝杈还是阻隔了部分,看不清楚对面。

霍拢静还以为顾轻舟是随便看看的,结果看到顾轻舟很用力,才知道顾轻舟是在看什么地方。

“怎么了,谁在哪里?”霍拢静问。

顾轻舟道:“董阳。”

“董阳?”霍拢静道,“他怎么了?”

“不止董阳,还有张辛眉。我觉得董阳是装傻,我现在想求证一下。”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

顾轻舟又道:“他把洛水一盏汽灯借了去,假如他是装傻,那么他今晚一定会行动的。”

霍拢静反问:“汽灯?”

顾轻舟点点头。

霍拢静顿时就想到了一些事。

她脸色微落。

“不管真假,都应该早做准备。”霍拢静道,“没必要试探他,直接撤离。”

“撤离没用的,他可以一直装傻,可以不停的找机会。我要做的,虽然很冒险,却是断绝了他的机会。阿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顾轻舟道。

顾轻舟要永绝后患。

有些时候,做事冒点风险,才能把事情更完善的解决。

这是顾轻舟的打算。

正文 正文_第676章装不下去了

第676章 装不下去了

顾轻舟立在窗口。

她全神贯注看着。

霍拢静站在她身边,宁神屏息,不发一言。

终于,顾轻舟看到对面的顶楼上,出现了人影。

“轻舟!”霍拢静推了下顾轻舟,“他们上顶楼了,你安排副官了吗?”

“安排了。”顾轻舟道。

霍拢静身不由己攥紧了手指,又问:“张九爷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顾轻舟笃定道。

霍拢静沉默了下,才道:“轻舟,董阳哪怕没有失忆,也失去了理性,万一他.......”

她很怕张辛眉出事。

不是因为她跟张辛眉熟悉,而是因为张辛眉是个孩子。

万一他有个不慎,顾轻舟就要背负极大的责任。

霍拢静担心的是顾轻舟。

“没事,都安排妥当了。”顾轻舟道。

她的淡定自若,让霍拢静心中稍安。

霍拢静慢慢舒了口气。

顾轻舟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顶楼挪开。

她虽然说得很自信,袖底的手指却紧紧攥在一起了。

顾轻舟做了万全的安排,她不愿意自己泄了底气,故而她表现得格外笃定,其实心中也只不过五六成的把握。

“轻舟,是董阳和张九爷。”霍拢静低声。

顾轻舟也看清楚了。

董阳和张辛眉上楼,旋即医生、几名护士跑过来,却被张辛眉呵斥住了。

张辛眉对董阳道:“是真的!我说得都是真的!”

董阳似乎很茫然。

张辛眉继续道:“你父亲也有洪门的身份,我们一直都认识。你曾经给我表演过无数次,从五层楼飞下去,毫发无损。你这次再飞下去,给我看看,说不定你就记得了。”

董阳道:“会摔死的。”

“那是普通人,你能摔死吗?”张辛眉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董阳蹙眉。

他走到了围栏前,伸头往下面看了看。

楼层很高。

“没事,你经常跳。你从前是学过的,跳下去没事。”张辛眉道,“你不记得了,我告诉你了。”

董阳的眉头蹙得更深。

“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董阳道。

这时候,医生和护士们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董阳和张辛眉。

医生对董阳道:“董少帅,您的确是可以飞下去的,您昨晚还飞了,只是您自己不记得了。”

董阳眼底的震撼掩饰不住。

护士们也道:“您还说,这样对您的病情有好处。”

张辛眉点点头:“对啊,我也记得。”

董阳很意外,同时他猛然转过脸,朝着对面楼层望过去。

层层叠叠的枝桠阻挡,他看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有个人站在暗处,她收买了医生和护士,甚至利用了张辛眉,想要趁着董阳糊涂的时候,哄骗董阳自尽。

“手段拙劣。”董阳心想。

他往后退了几步。

张辛眉却拉住了他:“快,你快飞一个给我看看!”

董阳不依,大叫道:“走开!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啊!”

医生就在旁边,拿出了文件板,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护士也劝说董阳,他可以往下飞。

然而,董阳绝不肯。

“算了,你这样没意思,我不跟你玩了。”张辛眉冷漠道,“我要回家了。”

说罢,他就往外走。

董阳立马跟上了他:“你去哪里?”

“不管你的事。”张辛眉冷哼哼的。

医生叫了两名护工上来,请董阳回病房,同时给董晋轩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医生告诉董晋轩:“董少帅是假装的,他什么都记得。”

董晋轩错愕。

坐在旁边的董阳,手微微一顿。

这个时候,董阳就想起来,他今天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假如他真的往下跳,医生肯定要拦住他的,然而他没有。

张辛眉说是他家的故交,跟他讲述他会飞行的事,他不相信;医生和护士也告诉他,他也不相信。

对于失去记忆的人而言,旧友和医生的话,都会成为他的参考。

而董阳,没有半分的参考。

董阳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张辛眉!”董阳心中懊恼至极,他不应该把张辛眉当个孩子的,从而轻视了他。

他也觉得,顾轻舟想要害死他,从而他坚持不从。

不成想,正是因为这样,他自曝实情,把他还有记忆和判断力的实情,全部不打自招了。

“你说什么,这是哪里?”董阳突然跳起来,装疯卖傻。

然而,医生却不再担心他,只让护工拦住了他。

他表现得越多,破绽越大。

董晋轩很快就来了。

医生说董阳没事,董阳却继续装疯卖傻,两下一对比,董晋轩糊涂了。

“可以出院了。”医生道,“哪怕不出院,也不适合住在咱们这,应该换个科室。”

董晋轩道:“那明天再换吧。”

董阳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董晋轩,突然道:“我想要去找辛眉玩。”

“张辛眉?”

“是,他在那边。”董阳道。说罢,他指了指颜洛水那边病房的楼层。

同时,董阳拿出床头的汽灯,对董晋轩道,“这是别人的,我要拿去还给她。”

董晋轩道:“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董阳却道:“不,我要亲自送过去。我还想看看他们。”

董晋轩见他能好好说话了,心情也轻松了些。

他道:“那也好。”

董阳又道:“谢太太送给我汽灯,我要送她一箱子苹果。”

董晋轩说:“可以,我叫人买给你。”

“我要亲自去买。”董阳说,“我知道哪里的苹果甜。”

董晋轩看了眼医生,问他:“他能出去吗?”

医生一肚子火,对这位装腔作势的病人烦透了,颔首道:“当然可以!他去哪里都行......”

言外之意,别住在这里了。

董晋轩就很高兴。

董阳当即更衣。

他换了件雪白色衬衫,一套咖啡色西装,同色马甲,外面披一件深灰色风氅,皮鞋锃亮,一表人才。

董家的孩子都继承了董夫人的美貌,以及身材挺拔,个个玉树临风。

想到如今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董晋轩既心酸又难过。

董阳更衣之后,去了趟百货公司。

很快,他就买到了“苹果”,装在箱子里,拿回来送给颜洛水。

正文 正文_第677章陪葬

第677章 陪葬

颜洛水的病房在四楼。

董阳从他的病房,可以看到这边的动静。

张辛眉还在,顾轻舟也还在。

颜洛水尚未出院。

于是,董阳也来了。

副官们扛着董阳买回来的苹果箱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董阳突然道:“放下吧。”

楼梯和走廊连接处,有一扇门。

董阳很娴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把锁。

他一回身,把走廊上的门给锁了。

于是,整个四楼十几间病房的人,都不能进出了,需得全部留在这里。

有护士需要进来换药,推门不开,当即急了:“谁从里面锁了门啊?”

她声音不大,被门挡在外头。

副官也好奇,问:“少帅,您这是要做什么?”

董阳不理会,只是道:“你们先下楼。”

副官们面面相觑。

董阳的箱子打开,并不是什么苹果,而是两桶柴油。

他拔开了瓶塞,柴油就汩汩流淌。

沿着地毯,汽油刺鼻的气息,在整个走廊扩散。

董阳拿着油桶,一路快速而行,把整个走廊走倒满了油。

倒完了一桶,他小心翼翼点燃了颜洛水送给他的汽灯,然后拎着另一桶油,走到了颜洛水的病房前。

他刚走近,就看到顾轻舟转过了屏围,走出来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医院病房的屏围拉上。

董阳看到屏围后面,有不少的身影坐着,似乎都在交谈。

而顾轻舟,立在门口,挡住了董阳的去路。

董阳放下了手中的油桶,一角踹倒。

那油往颜洛水的病房里不停的倒,似小溪潺潺的流水。

顾轻舟愣了愣。

董阳手里拿着汽灯。

汽灯点燃了,薄薄的琉璃瓦罩着火苗,只要往地上一摔,那火苗就可以四窜。

顾轻舟吃惊看着董阳。

董阳笑了笑,笑容很腼腆温柔:“司少夫人。”

顾轻舟这时候才笑起来:“董阳,你终于记得自己是谁了,恭喜恭喜啊。”

董阳表情不变。

他颔首:“我不仅记得自己是谁,也还记得你是谁。”

顾轻舟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又落在他脚边的油桶上。

柴油顺着地毯,一寸寸的浸染。

快要流到了顾轻舟的脚边,顾轻舟就往后退了几步。

“董阳,你这是做什么?”顾轻舟问,“你想要纵火?”

董阳却好似没听到顾轻舟的问题。

顾轻舟后退几步,他就往前几步。

他依旧回答之前的问题:“我记得你是谁——你是司家的少夫人,你害死了我大哥、我二哥,和我母亲。”

顾轻舟就没有再退。

她站在那里,任由柴油浸湿她脚下的地毯,沾染她的鞋底。

她笑了笑:“你果然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董阳道:“不,这是实情。若不是你,我母亲根本不会失控去打我,我们的车子就不会撞。”

顾轻舟咳了咳。

她微笑:“你太狡辩了,我可当不起这罪名。”

房间里的味道很冲,顾轻舟捂住了口鼻。

“董阳,我们掰扯清楚,如何?”顾轻舟态度柔婉,“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绑架你,被你丈夫杀死。”董阳回答,声音不轻不重,“他罪不至死,你们却诛杀了他。”

“不,他是谋杀未遂,而且拒捕,这才被杀。若是他不死,他就想我死。”顾轻舟道。

董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容,添了几分狰狞。

他似乎想起了更痛苦的事。

“那你二哥是怎么死的?”顾轻舟又问。

董阳道:“他想要害你,结果失败了,被.......”

他说不下去了。

董铭的死,可以怪罪在顾轻舟头上,因为司慕的确开枪了。

可董中的死,就真的没办法栽赃了。

那是洪门开枪的,也是张家授意的,跟顾轻舟没什么关系。

董中是自讨的。

董阳只感觉不对,他应该维护自己的兄长的。

“被洪门张家除掉了,对吗?”顾轻舟笑道,“你怎么不去找张家报仇?”

董阳狰狞而笑,看了眼屏围后面:“张家的独子,不是在这病房里吗?正好,今天就跟张家算总账。”

顾轻舟知道董阳会出手的。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董阳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车子害死了他母亲,这种愧疚感会让他麻痹实情,他只有把过错推给别人,他才能好受点。

这是受伤之后,大脑自动选择利己的,董阳可能也没办法控制。

总之,他黏上了顾轻舟,让顾轻舟明白,他会找顾轻舟报仇的。

顾轻舟就想利用张辛眉,激发董阳内心的愤怒,让他想起董中的死跟张家有关,促使他迫不及待出手。

这次错过了,谁知道他下次用什么花招?

果然,张辛眉一来,既戳破了他伪装失忆,又挑起了他心中对洪门的怨气,他就真的立马动手了。

“那你母亲呢?”顾轻舟继续问,“她是怎么死的?”

董阳的眼角开始抽搐。

他母亲.......

“是你,是你在我们的汽车上做了手脚,害死了我母亲!”董阳大声道。

顾轻舟笑了笑:“这是实情吗?”

“是。”董阳道,“就是你。”

顾轻舟笑了笑:“董少帅,你们赴宴的时候,落败而逃,我大获全胜,我为何还要痛打落水狗?分明就是你的车技不好,撞了墙壁,害死了她。”

“你胡说!”董阳大声咆哮。

他想要冲向顾轻舟。

顾轻舟却从袖底,掏出了一把勃朗宁。

董阳脚步一顿,继而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怕这个?你敢打枪?”

说着,他就把手中的汽灯高高举起。

只要他松手,整个楼层都要变成火海。哪怕没有汽灯,只要顾轻舟开枪,也会引燃柴油。

顾轻舟的枪对准了他:“董阳,你怎么脱身?一点火,房间烧起来,你也跑不掉,你确定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董阳哈哈笑道:“司少夫人,你害怕了吗?”

“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了,你若是死了,他该多难过?”顾轻舟继续道,“董阳,你要考虑清楚了。你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你瞧瞧你的裤摆,都染了油,你根本跑不掉。”

董阳神秘而笑。

正文 正文_第678章纵火的董阳

第678章 纵火的董阳

顾轻舟紧张了。

董阳看着她紧绷的小脸,高兴了起来。

“你害怕了。”董阳哈哈大笑。

顾轻舟则反复道,让董阳考虑考虑他自己,一旦起火,董阳也要死。

董阳根本无法脱身。

提到这话,董阳的笑容格外神秘。

“......不,一旦起火,我才是真正的解脱了。”董阳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微愣。

继而,她明白了过来。

“董阳,你想自尽?”顾轻舟反问。

董阳点点头:“是的。我母亲死了,是我害死了她。我的前途完了,我日夜睡不着。该死的人是我。”

他这个时候,格外的理性。

“......所以,走之前,我想要你们给我陪葬。整个这层楼,足足有几十人吧?这样,我就赚了。”董阳道。

顾轻舟又后退了一步。

她眼底全是惊恐。

她一步步后退,然后退到了后窗,窗台让她一震,她回神般。

董阳又哈哈大笑。

顾轻舟眼底的情绪,从惊恐也变得柔媚。

她淡淡道:“董阳,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特别的安静?”

董阳一愣。

他伸手,推到了旁边的屏围。

屏围后面,坐满了假人,他们穿着衣裳,却是用稻草做成了脸和手脚。

董阳头皮发麻。

怪不得一直没人说话。

“不仅咱们病房里安静,外头是不是更安静?”顾轻舟笑道,“这么大的柴油味,为什么没人吵闹?”

董阳的头皮更紧了。

他想要保持镇定,可眼前的稻草人,让他的心中无法稳定。

他转身跑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

整个四楼全是柴油的刺鼻气息,可病房的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就意味着,这层楼没了其他人,除了他和顾轻舟。

他急促转身回到颜洛水的病房。

哪怕是死,他也要拉上顾轻舟陪葬。

正好,就他和顾轻舟一起死,足以安慰到他。

反正他要死了,他绝不会让顾轻舟活着。

她必需和他一起死。

然而,等他折回病房时,却看到顾轻舟已经爬出了窗台,她腰上记着绳索,可以让她跳下三楼时不至于摔伤。

董阳疾步过来,想要一把拉住顾轻舟。

他走得太急,那房间里的屏围倒下了,是他自己推的,就那么绊了他一下。

他眼睁睁瞧着手里的汽灯一下子摔得老远,然后火顺着汽灯里的油流出来。

顾轻舟的身影,急速从窗口消失,她带着绳索跳了下去。

“不!”董阳大叫。

他想死,他更想其他人陪着他死。这样,就会有很多的家庭悲伤,难过的不止是他。

他需要很多人、很多家庭体会他的痛苦。

他更需要顾轻舟的陪葬,需要张辛眉的陪葬。

然而,他失策了。

他做的太急了。

张辛眉的到来,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以及让他的失忆装不下去,他没机会再靠近顾轻舟装傻。

他原本可以靠装傻下手的,现在也没了。

他必须尽快做决定。

于是,他做了。

这个决定是他想了很多的,地点应该是司家的宴会或者什么,绝不是此刻。

他失败了。

火苗腾地燃起,眼前是跳跃的光。

那光一开始很暖,然后是烫,滚烫包裹着他。

董阳想要跑,然而他摔倒了,他浑身沾染了柴油,而且他爬不起来。

哪怕他爬起来了,走廊上的柴油已经点燃了,门也锁了。

他完了。

他痛苦的尖叫,可火势熊熊,早已将他的声音淹没其中。

顾轻舟滚入了三楼的病房。

三楼的人正在迫不及待逃离。

幸好董阳锁了四楼的门,火被阻隔了片刻,让整个三楼的人都逃离了出去。

所有人狼狈不堪。

“轻舟!”霍拢静搀扶着顾轻舟,逃到了院子里。

她在三楼等着顾轻舟。

若是整个大楼的人都撤离,会让董阳察觉到不对劲。

故而,顾轻舟安排四楼和五楼的全部离开。

病人不懂,只感觉军政府的少夫人以权压人,对她颇有怨气。

整个四楼的大火,形成了吞噬之势,原本住在四楼和五楼的病人,此刻正在对面看着这火海,全部目瞪口呆。

院子里乱糟糟的,大家疯了一样往外跑。

火往上走,整个四楼和五楼烧得不成样子,却没有蔓延下来。

故而一楼二楼三楼的人虽然乱,虽然受到了惊吓,甚至有人跌下了楼梯,却没有生命危险。

“谁纵火的?”

“这么大的火,不可能是自己发的。”

“四楼和五楼的人,是不是都没有逃下来?”

大家议论纷纷,顾轻舟和霍拢静就退到了面对病房的休息室。

颜太太一把攥住了她们俩的手:“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满屋子的人,都表情沉重。

外头的火光满天,谢舜民沉痛感叹:“董阳疯了!”

他真的疯了。

他这是打算让整个四楼和五楼都陪葬。他如果想要害死顾轻舟和张辛眉,也算他只是报仇,然而他迁怒无辜的人......

他果然变态了。

“艾诺德医生跟我说过,一旦脑部受伤,可能会导致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就会陷入极端里。董阳他失去了自控力,他太危险了。”顾轻舟道。

故而,顾轻舟需要让董阳提前发作。

董阳让整个医院陪葬,足够骇人听闻的。

顾轻舟手里拿着一张唱片,她交给了谢舜民:“我和他的谈话,应该都刻进去了,你交给警备厅,否则董晋轩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故意说了很多的废话,就是为了引出董阳的自述。

这些自述,顾轻舟都刻在留声机里。

董阳出去查看的短短瞬间,顾轻舟拿好了唱片,系好了绳子,要不然她也没办法逃离。

她这次也是冒了大风险。

她可能扭了下脚,顾轻舟莫名很疲倦,所以她把唱片给了谢舜民,让谢舜民帮忙善后。

“好,你放心吧。”谢舜民道。

顾轻舟颔首。

火越烧越旺,医院已经在安排救火了。只是,烧在四楼,根本没办法上去,医院那边也是焦虑万分。

顾轻舟实在太累了。

她拉了张辛眉的手:“走吧,咱们先回去。”

颜洛水那边,车子也准备好了,就现在出院。

一行人乘坐汽车,离开了医院,剩下的事全部交给副官处理。

至于赔偿,有了那张唱片在手,医院会知道是董阳一个人的责任,他们会找董晋轩要赔偿的。

正文 正文_第679章大伯

第679章 大伯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去洗澡。

半躺在浴缸里,她心中莫名的很烦躁,似乎水温太高了,让她透不过来气。

她拧了个冷水毛巾,搭在自己的面颊上。

正月的寒水,让她脸上的肌肤一阵阵紧缩。

寒意能驱散心中的闷热。

顾轻舟眼底,全是董阳那股子狰狞的疯狂。

她挥之不去。

当冷毛巾也无法让她镇定的时候,她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围着浴巾起身,去房间里找酒喝。

可惜,她房间里没有。

摇铃让佣人上楼,叮嘱佣人去倒一杯威士忌的时候,顾轻舟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湿漉漉的头发滴水,沙发上很快就一片湿濡,她也不觉得寒凉。

佣人敲门,顾轻舟去开门时,却看到司慕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他们都吃惊不已。

司慕急忙转过脸,把酒杯递给了她,补充一句:“这酒很烈,少喝一点。”

顾轻舟说“知道了”,就关上了房门。

洗了澡,顾轻舟用巾帕裹住了头发,穿了件家常的衣裙下楼。那杯酒,她到底没喝。

她听到了辛眉的声音。

“辛眉,吵什么呢?”顾轻舟走过来问。

张辛眉指着司慕:“他不让我摸玉藻。”

司慕眉头拧成一团,眼底的煞气顿现,恨不能一掌拍死张辛眉。

顾轻舟摸了下张辛眉的脑袋:“别胡闹了,玉藻还小,你手上的脏东西沾到她脸上,她就要生病了。”

张辛眉不服气。

顾轻舟拉过了他。

司慕这才松了口气。

顾轻舟点燃了壁炉,放了一点檀香木,幽淡的炉火发出阵阵清香,这样可以烤干她的头发。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沉思。

张辛眉突然问:“你不想那个董阳死?”

顾轻舟一愣。

张辛眉说:“你既想惩罚他,却又不想他死,为什么?”

顾轻舟道:“我没有......”

“那你看上去不开心。”张辛眉道,“他要烧死你,烧死很多人,四楼和五楼的人,你却同情他!丑女人,你也不是好东西!”

顾轻舟错愕。

司慕望了过来。

张辛眉的话,司慕也听到了。

他惊讶看了眼张辛眉,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取舍和大局。相反,他和顾轻舟好似都有点妇人之仁。

“你又胡说。”顾轻舟狡辩,声音略微有些虚弱,底气不足。

张辛眉就哼哼。

“丑.......”

他正要说什么,却怔愣了半晌没开口。

顾轻舟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司行霈。

已经是黄昏了,晚霞的余晖映衬着,司行霈胸前的勋章熠熠生辉。

金芒落在他的眼眸里,他神色安静又温柔,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莫名发热。

她站起来,满头的青丝未干,服服帖帖落在她的脸侧和肩头,一张小脸格外的莹白。

“谁不是好东西?”司行霈笑着走进来。

张辛眉一脸愤怒盯着他,紧张兮兮。这个铁疙瘩可不好对付,而且丑女人喜欢他......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见顾轻舟羞赧挪开了眼睛,他就看到了司慕,以及摇篮里的娃娃。

他走上前,难得跟司慕心平气和说话,问:“是儿子?”

“女儿。”司慕道,声音略微有点暗哑。

“女儿好,我就想要个女儿,你反而比我先实现了。”司行霈调侃他,然后微微俯身,对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说,“大伯不知道你出生了,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

司慕没接话。

司行霈又道:“模样得挺不错,像你。”

司慕仍没有接话。

司行霈道:“我已经给督军发了电报,让他连夜赶回岳城。你是要留在岳城,还是去驻地?”

司慕很想说,他留下来,一起面对。

然而,他却预料到,最惨的肯定就是他,他完全没必要自取其辱。

司行霈和顾轻舟也不会感激他。

司慕早早就离婚了,如今跟他没关系。

他站起身,喊了玉藻的乳娘:“收拾收拾,把玉藻带到驻地去。”

顾轻舟错愕。

旋即她又想,玉藻没有了亲生母亲,祖父祖母又不重视她,假如司慕不带着她,谁把她当回事?

佣人最势利眼了,司慕不在家,他们还不知道如何轻待玉藻呢。

现在又不打仗,放在驻地,只是司慕的名声不太好,将领和军士们会嘲笑他,对玉藻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是。”乳娘也是惊呆了,半晌才回神。

张辛眉追着玉藻的摇篮跑:“去哪里?我也要去!”

“去驻地,你如果要去,得听我的话。”司慕难得拿出几分耐心,对张辛眉道。

张辛眉素来无法无天,现在却很温顺,道:“我听我听。”

果然对玉藻很上心,就像小孩子找到了心疼的玩具,爱不释手。

他们当即出门了。

顾轻舟没有阻拦司慕,也没有阻拦张辛眉。

她对司行霈道:“你先坐,我去梳头。”

她急匆匆上楼。

换了套月白色滚绿边的旗袍,一件墨绿色金线牡丹的长裙,顾轻舟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前朝仕女,这才慢腾腾梳头。

她的心一个劲跳。

不知是董阳的事还是即将要面对司督军,她一直气短,有口气不上不下的吊着她。

更衣梳妆完毕,顾轻舟把军政府的印章全部装起来,她和司慕的离婚书放在最上面,这才拎着小箱子下楼。

她看到司行霈很悠闲坐在客厅里,那双带着泥巴的军靴,直接搭在茶几上。

“坐没坐相。”顾轻舟低声数落他,“把脚放下来。”

司行霈依言收起了脚,让顾轻舟坐到他身边。

顾轻舟却坐到了对面。

她把小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拿出里面的离婚书,先给司行霈看。

离婚书的下面,就是她和司慕结婚时的协议。

“我觉得,这些东西像火上添油,在提醒阿爸,我们一开始就在戏耍他。还不如说我变心了,中途爱上了你,更加好接受点。”顾轻舟叹气,患得患失。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瞪他:“有什么可笑的?”

“顾轻舟,我笑你还在天真。”司行霈道,“你还保留着幻想,希望督军可以接纳你,把你当自家人,是不是?”

正文 正文_第680章爆发

第680章 爆发

顾轻舟偶然会磨磨唧唧的。

下定决心的过程,是很艰难的。

事到临头,顾轻舟苦笑:“我在这件事上,的确很天真。”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司行霈站起身,牵了她的手:“走吧。”

又问顾轻舟,“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轻舟的行李不多。

她只有几套衣裳,一个箱子都装不满。其他的,全是司慕这里的,她不会带走。

剩下的,就是木兰、暮山和二宝了。

这些,交给副官即可。

“收拾好了。”顾轻舟道,“随时可以走。”

至于司慕承诺给她的东西,她已经从府库里提了出来,交给了她的情报人员。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我换了个别馆,邀请督军去那边,咱们先过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

这是一处崭新的宅子,位于法租界,红墙墨瓦,三层小楼精致,两旁都是人家,繁华热闹却又不拥挤。

到了门口,副官给他们开了门。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翻阅一份报纸。

司行霈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他握紧了她的,将她代入自己怀中,低声道:“这么害怕?”

顾轻舟道:“有点。”

她吸了好几口气,情绪稍定。

晚上十一点,司督军到了。

副官说督军来了时,顾轻舟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唇色瞬间苍白。

当司督军进来,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司慕,却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眼底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他心中也是一惊。

“阿慕呢?”司督军直接问。

顾轻舟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行霈道:“督军,是我请您回来的,跟阿慕无关。您看看这个。”

说罢,他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狐疑,低头看了起来。

顾轻舟一直站着,掌心捏出了汗。司督军的余光瞥见了,道:“轻舟,你怎么了?”

“啊?”

“有事就说,没事就坐下。”司督军道。

顾轻舟手脚极其不协调,慌张无措的坐下了。

司督军知道不对劲,却又不敢相信。

这可是他最器重的两个孩子。

然而,他的心思很快就被文件吸引,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再也没心思管顾轻舟和司行霈了。

看完了文件,司督军脸色铁青,问司行霈:“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他们都建立了盟约。”司行霈道。

司督军一拍茶几,重重将文件拍下:“混账,南北尚未和谈,他们还要内乱?”

顾轻舟瞥见了文件。

原来,广西和云南的军队,正在与四川、安徽集结,准备成立新的政府,脱离南京政府,自立门户,就像武汉一样。

这件事,目前还在谈判。

安徽是南京的壁垒,驻守寿城的督军尚未答应,暂时还没有定论。

司行霈却偷窥了这个秘密。

“督军,我已经弄到了他们的布防图,以及他们和安徽达成盟约的协议书。”司行霈道,“此事想要兵不血刃的解决,倒也容易。”

司督军慢慢松了口气。

他赞许看了眼司行霈:“你做得很好。要不然,又是一番动荡。”

然后又问,“布防图和协议书呢?”

顾轻舟听到此处,豁然明了。

司行霈说,他要给司督军准备一份礼物,让司督军心甘情愿承认他们的关系,原来是指这个。

一旦南边哗变,南京政府朝不保夕,司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只怕是枪毙的过错了。

况且,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司督军正在极力推进的南北和谈,再次泡汤。

此事对司督军很重要。

然而,就整个南方政府而言,谁又有司行霈这样强大的情报网?

这些秘密,南京都没有听到风声,司行霈就弄到了布防图。

等司督军自己去查的时候,说不定寿城倒戈,南京就被占领了。

“督军,协议书和布防图我可以给您,只是我有个条件。”司行霈道。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把顾轻舟看得魂飞魄散。

顾轻舟是个聪明内敛的女孩子,如今她这样惊慌失色,司督军比她更慌:一定是有件很大的事发生了。

“什么条件?”司督军问司行霈,余光却紧紧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头,脸上毫无血色。

“我想跟轻舟结婚,希望您能给我们写一份婚书。”司行霈道。

他说着,就揽住了顾轻舟的肩头。

司督军只感觉一声闷雷,在他的耳边轰隆隆炸开。

他脑袋里空白。

最大的噩梦,居然成真了。

司家这等丑闻,只怕是要被说上几百年,成了永远的笑话。

司督军终于明白了顾轻舟的紧张。

他脑海中翻江倒海,半晌理不清楚头绪,怒气却似决堤的海潮,使劲往上冲,他的手不由自主去摸腰间的配枪。

司督军今天没有带枪。

没有摸到枪,司督军就顺势接下了皮带,狠狠一下子抽打过来。

他知道自己骂人了,却听不清楚自己骂了什么,只感觉司行霈将顾轻舟护在怀里,那皮带一下下抽打在司行霈的身上。

然后,他听到了哭声。

“阿爸,阿爸!”顾轻舟挣脱了司行霈的怀抱,噗通给司督军跪下了。

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阿爸,您不要打了,都是我的错......”

司督军打得猛,鞭鞭用力,一皮鞭没有收住,直直打在顾轻舟的脸上。

带出一片血花。

顾轻舟痛苦伏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无法自控发出痛苦的哼声。

司督军想要收住皮带,司行霈上前,他双目赤红,一拳朝司督军打了过来。

从小到大,哪怕挨再多的打、再没有道理的打,司行霈都没有还手,半分还手的**都没有。

可司督军失手打了顾轻舟一皮鞭,他就不顾一切冲上来。

司督军眼前直冒金花。

他老了,司行霈的拳头又太硬,他眼前的金花越转越快,慢慢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司督军倒了下去。

他昏迷之前,看到了顾轻舟满脸的血,混合着眼泪,嘴里还在喊“阿爸”。

司督军脑袋一翁,彻底陷入了昏迷。他记得顾轻舟那模样,又气愤又心酸。

正文 正文_第681章金风玉露

第681章 金风玉露

顾轻舟的整张脸都破了相。

皮带坚硬,顾轻舟左边额头到右边嘴唇,有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痕,没有泼皮,却泛出了紫红色。

她的鼻梁可能被打断了,鼻血止不住。

她自己捏住了鼻子,让司行霈把她送去何氏百草堂。

“去什么百草堂,去军医院!”司行霈心疼得揪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抱着她,生怕碰碎了般。

他都拔出枪了,是顾轻舟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姑父能擅长摸骨,他知道怎么弄,而且百草堂有我自己配制的外伤药,能及早化瘀消肿。”顾轻舟道。

她疼得厉害,每说一句都艰难万分。

她一只手扶住鼻梁,一只手握紧司行霈的,生怕他犯浑起来把司督军给毙了。

司行霈见血疯狂,他的呼吸那么急促,让顾轻舟特别害怕。

司行霈原本是打算好好和司督军谈的。

司督军打他,抽了那么多下,他也没反抗,他是诚心为了顾轻舟,跟司督军和平处理此事。

不成想,最后功亏一篑,他还是动手了。

司行霈不怕自己吃亏,只是不能接受顾轻舟挨打。

“司行霈,去百草堂。这边叫人给督军请军医。”顾轻舟声音含混不清。

她对司督军的称呼,从阿爸变成了督军。

她渴望亲情,渴望父爱,可她注定是不会再有了。正如司行霈所言,梦该醒了,天真也该退场了。

“好。”司行霈抱起了她。

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明了。

他们出门,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百草堂,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何家众人睡下,司行霈敲门,小伙计开了门。

看到顾轻舟的形容,小伙计吓坏了,急匆匆去敲何梦德的门。

何梦德和慕三娘也是急急忙忙起身。

“哎哟!”慕三娘腿软,“轻舟,这是.......这是.......”

说话有点打哆嗦。

顾轻舟忙道:“没事的姑姑,就是鼻梁可能断了。”

何梦德上前,查看顾轻舟的伤情。

慕三娘连忙去打了热水。

擦拭之后,顾轻舟的鼻梁也没什么大碍,脸上的血迹洗去,四周红肿得更加厉害,左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这是被什么打了?”慕三娘心疼极了。

顾轻舟道:“没什么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慕三娘和何梦德就没有再追问。

顾轻舟这边收拾了一番,对何梦德和慕三娘道:“姑父,姑姑,你们先去睡吧,我和师座有些话要说。”

何梦德就留他们在问诊间。

慕三娘道:“要不要收拾客房?”

“不用了,我们要回去的。”顾轻舟道。

何家众人去休息,小伙计还在大堂打地铺。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走吧,我们回平城。”

“就这样走了?”顾轻舟问。

她脸上涂抹了药膏,清清凉凉的,人也精神了不少。

“是的,就这样走了,其他的任由他们吧!”司行霈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走。”

顾轻舟咬唇。

她沉默了下,才说:“司行霈,我其实挺满意这样的,至少我心中的愧疚没那么深了。”

司督军打了她一皮鞭,顾轻舟会明里暗里觉得,自己欠的还了一部分。

她的负罪感,被疼痛取代了些。

这件事里,若是论原罪,应该是定下娃娃亲的司督军夫妻和顾轻舟的生父生母。

当然,顾轻舟他们三个人也有错。

司行霈不顾一切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司慕打了顾轻舟一枪,顾轻舟错在和司慕结盟,用协议的婚姻取代盟约。

都有错,顾轻舟的那一部分错,已经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她握紧了司行霈的手:“走吧!”

她直接面对了司督军,该她做的她已经做完了;该她承受的,她也承受过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

于是,司行霈开车,将她送到了城外的跑马场,那边有飞机等着。

同时,副官抬了笼子。

笼子里装着木兰和暮山。防止它们咆哮闹腾,飞机让它们不适应,顾轻舟叫人给它们喂了点药,让它们一路睡到平城。

除了暮山和木兰的笼子,副官还送了顾轻舟的行李,以及师弟二宝。

二宝看到顾轻舟这样,就问:“师姐,谁揍你了?我去帮你揍回来。”

顾轻舟心中淌过一阵阵的暖流。

她道:“没人欺负我,我自己摔了。”

带着二宝上了飞机,木兰和暮山的笼子就在顾轻舟的脚边,她的绿色藤皮箱安静放在座位底下。

她的藤皮箱里,除了财产和衣物,还有她师父和乳娘剩余的骨灰。

这些,都是她的,光明正大的。

兜兜转转,她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和物,她很满足。

“这封信,交给颜太太。”顾轻舟对副官道。

这算是她给岳城的亲戚朋友告别信了。

飞机起飞时,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慢慢进入了睡眠中。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不时亲吻她的额头。

二宝也靠着顾轻舟。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平城的机场降落,顾轻舟嗅到了早春空气里迎春花的气息。

她心情格外的平静。

司行霈却用力搂紧了她。

他低喃:“轻舟,你终于属于我了!”

她的一切,终于完全属于他了。以后,哪怕再有变故,也是在他们俩的外头,而不是他们俩之间。

他们好像拧成了一团。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了。

他遇到她,是三年前。这三年,他改变了,她成长了,他们一点点把自己嵌入彼此的生命里。

“轻舟!”司行霈重复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感情越是浓烈,言语越是苍白。任何的话,都无法形容心情,故而只有“轻舟”二字,从他唇齿间旖旎。

顾轻舟全部都懂。

他们都有相同的感受。

她也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的腰身结实,就好似靠山般,以后会为顾轻舟保驾护航。

有他在,顾轻舟什么也不怕。

夜风缱绻,风吹在脸上,让顾轻舟的伤口又火烧火燎的疼。

脸是疼的,心是暖的。

“我们到家了。”司行霈道。

“是,我们到家了。”顾轻舟回应。

正文 正文_第682章君子大德

第682章 君子大德

司督军醒过来时,身在军医院。

他猛然坐起,问:“轻舟呢?”

他一说话,整张脸都很疼,这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然而,他还是很迷茫,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他问身旁的军医:“我是怎么受伤的?”

军医摇摇头:“是大少帅的副官送您过来的,属下不知您如何受伤的。”

司督军从迷茫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

他不是做梦。

他的双肩有点酸楚,很想无力虚搭着,然后又深感这样狼狈,故而挺直了胸膛。

“让他们进来见我。”司督军道。

愤怒中掺杂无奈和悲凉的情绪,在司督军的胸腔中激撞。

司督军无法平静。

他还是想要打司行霈一顿。

同时,他也非常的清楚,哪怕再多的打骂,也无法扭转此事。

“督军!”进来的,是司行霈的两名副官,他们恭敬行礼。

“少帅呢?”司督军眼底的怒焰越来越浓烈。

两名副官手里拿着文件夹子,恭敬对司督军道:“少帅回了平城,他说等督军消消气,再回来。”

司督军抓起床头柜子上的茶盏,用力砸了出去。

茶汤、茶叶流淌着,碎瓷满地。

两名副官都后退两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去.......去打电话给他,让他给老子赶紧滚回来,否则老子的大炮轰了他的平城!”司督军怒喝,声音震如响雷。

副官道是。

等再次进来回禀时,副官浑身紧绷,宛如赴死的壮士:“少、少帅说,让您消消气,他明天回来。”

丝毫不把司督军的话放在眼里。

司督军怒不可遏。

他站了起来,要亲自给司行霈打电话。

军医看到了,没有阻拦。司督军只是脸上中拳,没有伤及腑脏,起身活动不妨碍什么。

司督军抓起了电话,让副官拨通了平城的号码,然后就等待着。

电话被接通时,司督军咆哮着:“司行霈呢?”

当着下属的面,连名带姓叫司行霈,这是怒到了极致。

副官忙道:“就在旁边。”

于是,电话转移到了司行霈的手里。

司行霈漫不经心道:“督军,您真是老了,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才醒。”

司督军不理会他的挑衅,道:“我限你三个小时后到我面前,否则你知晓后果。”

“什么后果,您要攻打平城吗?”司行霈反问。

司督军气急。

这一句反问,就是丝毫不把司督军的进攻放在眼里。

南边虎视眈眈,他们父子再内讧,南边好不容易平静的局势又要被打破。

司督军的怒火,沿着他的胸膛流窜。他捏住话筒的手爆出了青筋,语调却温和了些:“赶紧,把轻舟给我送回来,还有你。”

司行霈道:“她已经挨过打了,剩下的事,由我承担。”

“你承担,你能承担什么?没有人伦的畜生!”司督军破口大骂。

电话里却传来了盲音。

司行霈挂了电话。

司督军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让他差点站立不稳。

扶住桌子,良久才稍微好转。

这时候,司慕进来了。

“阿爸。”司慕搀扶司督军,请司督军坐下。

司督军已然说不出话,没有再次晕死过去,还算他身体结实。

“阿爸,这件事我知道。”司慕声音平淡。

“什么?”司督军错愕。

他仔细看小儿子的脸。

司慕的眼睛里很平静,脸上略有伤感,却没有半分愤怒,这绝不是刚知道的。

他心中又是一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司督军问。

司慕道:“前年九、十月份......”

司督军算了算时间,那时候顾轻舟和司慕还没有结婚。

就是说......

“混账东西,你们眼里还有司家吗,还有我这个父亲?”司督军怒极,恨不能把司慕也揣上几脚。

那时候就知道,干嘛要结婚?

轻舟是民国十二年的冬月到岳城的,今年已经是十六年的正月。

满打满算,足足有三年多。

司督军从未想过,也没有怀疑。

说到底,他那时候觉得顾轻舟配不上司行霈。

司行霈性格倨傲,别说顾轻舟那样青涩的女孩儿,就是再练达的名媛,也入不了司行霈的眼。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哪怕蛛丝马迹,也被司督军忽略了。

现在想想,顾轻舟那两匹狼,不正是司行霈的吗?

当时颜新侬说,那两匹狼是司行霈离开之后,他领回去养,然后顾轻舟看中了。现在想想,颜新侬也早知道。

司督军差点吐血。

“你说,你给老子说清楚!”司督军怒喝,一腔炙热的怒焰,全在司慕身上。

司慕也成了同罪者。

“是。”司慕很温顺。

他开始讲述。

顾轻舟的故事很长,他从头说起。

说起在何氏药铺初相遇时,顾轻舟出卖他,他对她的惊怒和反感;说起他日夜念叨着魏清嘉,那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说起顾轻舟为他治疗顽疾,让他能恢复了声音。

顾轻舟给他治病,已经是他们相遇的一年之后了。

那段时间,她就和司行霈结识了。

司慕追求顾轻舟,被顾轻舟拒绝,她从未给过他机会。

他却信心满满,以为她是欲擒故纵,结果才知道,人家姑娘真心实意不喜欢他。

他那段时间的戾气极重。

他恨顾轻舟,恨司行霈,更恨他自己。

后来,他和顾轻舟结盟了。

结盟是顾轻舟提出来的,他接受了,他从内心深处,根本不是想和她联手杀司行霈,他只是想跟她做夫妻。

他嫌弃她,他也爱她。

这两种情绪,矛盾又并存,日夜折磨着司慕。

最终,他的情绪膨胀到了极致,他打了顾轻舟一枪,打断了他们的所有可能。

“......从那之后,我们就离婚了。我有错在先,所以我去了日本。”司慕道,“最近日本不太平,我又回来了。”

司督军震惊。

他太过于震惊,反而忘记了生气。

他居然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他眼皮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场浩浩荡荡的爱情戏。

这一切,司督军都没看出来。

“我跟顾轻舟的婚姻,是旧式的包办婚姻,我们俩都是受害者,她没有背叛我;我们结婚,是彼此清楚根底的结盟,她更没有背叛我。”司慕最终总结道,“阿爸,如果让您难堪了,我可以负责,请您不要伤害轻舟,她已经为司家做了够多的了。”

“原来.......”司督军想起了老太太临终前那些话,“原来只有我不知道!”

正文 正文_第683章督军的条件

第683章 督军的条件

司督军想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临终前,反复念叨顾轻舟和司行霈。

她不停的说:轻舟和霈儿是哪一年结婚的?

老太太用心良苦,司督军却以为她是糊涂了。

原来,只有他自己是最糊涂了。

“阿爸,轻舟为我们做了很多。”司慕道,“她救活了祖母,她治好了我的顽疾;我曾经差点身败名裂,是轻舟救了我;我曾经也差点万劫不复,还是轻舟帮了我。

别说我,就是岳城和军政府,轻舟也出了不少的力气,您还记得为什么百姓爱戴她,将她视为岳城之母?”

司督军诧异看着司慕。

司慕居然帮顾轻舟说情!

两个儿子中,司督军更偏爱司行霈,只因司行霈能力出众。

若论心智和谋略,司慕比不上司行霈,可他也有可取之处:司慕很善良,虽然司督军觉得当前世道善良没什么用。

不管有用没用,善良都是一种品德,司慕是个有德之人。

“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司督军问。

“我气过了,我打了轻舟一枪。”司慕头微微低垂,“我后悔至今。”

司督军沉默。

老太太临终前,跟司督军说过两件事:第一是她让司督军记得,当年是如何辜负了司行霈的母亲;第二,她让司督军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才是一对。

想起司行霈母亲的死,司督军的心微微抽搐。

当年,他也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如今,他的孩子们走了他的老路,他凭什么这样愤怒?

“报应!”司督军那一直坚挺着的双肩,终于垮了下去。

他无力坐在沙发里。

司慕在旁边,将一些文件拿给他看。司慕和顾轻舟的协议,一清二楚写明白,他们没有撒谎。

而且,他们的离婚书日期是去年的。

司督军此刻只感觉,自己身为父亲是极其失败的。

他没有想过孩子们的幸福,他想的只是流言蜚语对他名声的损害。

这件事里,唯一损害的,大概只有名声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吧?

“我承诺给轻舟一笔钱,就是三年税收的分成,她只拿走了一年的。假如您想要追回来,就算在我头上,我会赚了还给您。”司慕道。

司督军摆摆手:“出去吧。”

他实在什么话也不想说。

明明已经好了,司督军却没有出院,他在岳城的军医院住了下来,拒绝所有人的探视。

他在寂静中沉思。

一夜未合眼的司督军,打了个电话到平城。

他这次心平气和:“让轻舟来接电话。”

司行霈犹豫了下,还是把电话筒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到了。

她的声音发紧,闷声喊了句:“督军......”

“叫督军了?”司督军反问,“难道我就不是你阿爸了?”

顾轻舟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改了口:“阿爸,对不起......”

司督军叹了口气。

他的叹气深长。

“轻舟,你知错吗?”司督军问她。

顾轻舟点点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选择了阿慕作为挡箭牌,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全是我的错。”

“你知错就好。”司督军道。

想起顾轻舟的种种好处,想起她对岳城的贡献,司督军的心情,格外酸楚:“阿爸打到你了没有?”

“没事,我没事......”她哭出声。

司督军心中更涩,眼中莫名其妙也有些热。

他对顾轻舟道:“阿慕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了我。”

顾轻舟呜咽了声。

司督军道:“别哭了。”

顾轻舟就屏住呼吸,不敢让哭声再透过来。

司督军说:“轻舟,你和阿慕结婚的时候,阿爸给过你承诺,将来你们离婚了,阿爸一半的家业会给你。”

顾轻舟没有答话。

她没想要,而且她知道司督军也不会给。

司督军道:“你既然错了,这个承诺就不算数了。”

“是。”她道。

“阿爸只有一个要求。”司督军的态度,明显和软了很多,似乎也是认同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这让顾轻舟受宠若惊。

哪怕不是为了她,司督军能做到这样,顾轻舟已经是非常感激了。

司督军道:“你改名换姓,以后不要叫顾轻舟,也不算司慕的前妻。只要这样,你仍是司家的儿媳妇。”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听不到谈话,认真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泪眼婆娑,望着司行霈,然后迅速做了决定:“好,阿爸我答应您。”

司督军倏然有点失落。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偏偏总感觉不太舒服。

后来,司督军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不应该松口的,他哪怕心中不介意,仍应该赌气几年不理他们。

他可以透出口风,让其他人去说这个条件,没必要亲自开口。

司督军这样做了,就把这件天大的事,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应该这样的!

可顾轻舟的哭泣,让司督军心中发软。在那个瞬间,他不像是公公,更像是一位父亲,受不得心爱的小女儿难过。

所以,顾轻舟的哭泣,瓦解了司督军心中的防线。

这段丑闻,只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当前这世道,说不定哪天就打仗了,家国都没了,还管什么丑闻不丑闻呢?”司督军自我安慰。

当天,司督军叫了司慕,经过了司慕的同意,正式发出声明:顾轻舟和司慕离婚,司家付五十根大黄鱼的赡养费,以及两套房产。

这就意味着,顾轻舟和司慕是和平离婚,至少她没犯错,不是被司家扫地出门的。

“轻舟已经拿走了一年税收的二成,远胜过五十根大黄鱼和房产,就无需再给她东西。”司督军道。

司慕道是。

安顿好了这一切,司督军乘车回去南京。

这个消息,则在岳城爆炸了。

董阳烧了教会医院的一栋大楼,还把自己烧死在里面,都没有这条消息劲爆。

每个人都在谈论此事。

顾轻舟可是“岳城之母”,她跟司慕的婚姻虽然名不见经传,却也没什么不和的传闻。

突然离婚了,大家都懵了。

“为什么离婚?”岳城几乎是每个人都在问。

正文 正文_第684章复仇

第684章 复仇

“离婚了?”

董晋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闻言暴怒。

他的儿子董阳死在教会医院。董阳自己反锁门的时候,正好有位护士看到了;董阳纵火的目的,留声机也记录了。

一夜之间,董晋轩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暴怒席卷而来,他想要找顾轻舟报仇时,却听到了离婚的消息。

顾轻舟正式脱离了司家。

“好,太好了!”董晋轩攥紧了拳头,简直是天助他复仇。

没有了司家,顾轻舟算什么东西?

“去打听她的行踪,我要知道她接下来的动向。”董晋轩对亲信道。

现在想要杀了顾轻舟,宛如捏死蚂蚁。

到底为什么离婚的,董晋轩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他只想顾轻舟死。

他刚吩咐完毕,警备厅的人就来找他。

“董元帅,教会医院的大楼和设备,损失已经列出了清单,请您照价赔偿。”孙厅长亲自带了教会医院的院长,将单子递给了董晋轩。

董晋轩喉间泛出腥甜,想要吐血。

他的儿子死在那场大火里,他没有得到半句安慰和同情,反而要支付一大笔赔偿。

因为顾轻舟留下了证据,证明董阳想要整个医院的人陪葬,犯了众怒。最后董阳死了,是死得其所。

董晋轩心中全是复仇的愤懑。

他攥紧了拳头,接过清单看了几眼,道:“两位请稍等,我一定会赔偿的,只不过需得时间准备钱。要不这样吧,我二月初一准时把钱送到。”

“董元帅,您说话算数吧?”孙厅长略带怀疑的反问。

“这个是自然。”董晋轩道,“再说了,董阳的葬礼还没有办......”

律法不外乎人情,这等情况下,再讨要赔偿,实在有点冷血。

董家惨遭厄运,逼急了董晋轩,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孙厅长和医院院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心觉得后退几步,给董晋轩一个喘息的机会,可能会更好。

“那好,我们二月初一再会。”孙厅长站起来了。

等他们一走,董晋轩信手将清单撕成两半,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还钱。

他没有找教会医院赔他儿子,已经是格外宽容了,他们居然还想要钱?

简直是天真得不可思议。

董晋轩派人去打听顾轻舟的行踪,结果他的下属给他回信说:“顾轻舟踪迹全无,不知去向。”

“什么?”

“这两天,完全没了她的踪迹,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监听司公馆的电话了吗?”董晋轩问。

督军府、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颜公馆是无法监听的,可司公馆的老宅却没什么安全防范,可以监听他们的。

“监听了,他们也糊涂着,还说要去问问怎么回事。”下属道。

就是说,老太太去世之后,司家二房被排挤出了军政府,督军府的情况,二房也一无所知。

董晋轩觉得荒唐。

他猜不透顾轻舟和司慕离婚的原因。

“给我查,继续给我查。”董晋轩道,“找到她。”

不止董晋轩对顾轻舟的去向好奇,岳城的百姓和报纸对此也特别好奇。

舆论的风声,早已盖过了一切,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倒是蔡长亭,很佩服顾轻舟。

“全身而退,顾轻舟果然好谋略。”蔡长亭看着报纸上登出来的离婚声明,颇有感叹。

这份声名是司家登报的,可字字句句很维护顾轻舟。

司家有权有势,如果顾轻舟做错了,他们绝不会照顾顾轻舟的体面的,除非司家觉得顾轻舟没错。

“准备汽车。”蔡长亭对佣人道。

“少爷,您要去哪里?”佣人小心翼翼问。

佣人是蔡长亭从外地雇佣的,对他们很严格。只不过佣金很高,这些佣人惧怕他,却也舍不得辞工。

“去平城。”蔡长亭道。

佣人不敢多问,立马去准备好了汽车。

就在蔡长亭准备离开时,佣人拿了新的报纸给他。

这份报纸,报道了司家少夫人——应该说前少夫人顾轻舟,乘坐邮轮离开了岳城,前往英国。

报纸上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拎着行李箱的背影,看上去还真有点像顾轻舟。

但是蔡长亭知道不是。

“顾小姐要去英国念书。”人们不再用司少夫人称呼她,而是改回了顾小姐。

和从前的顾小姐不同,如今的顾小姐,得到了司家的赡养费,她有钱,而且名望没有受损。

她哪怕是离婚,也是位贵妇名流了。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顾轻舟经过了这次的婚姻,彻底改头换面。如今提到顾轻舟,谁还有兴趣关心她的出身?

“司家对顾轻舟还真不薄。”蔡长亭想。

他看到了这份报纸,更加确定司家在帮顾轻舟遮掩。

顾轻舟做了什么事,蔡长亭一清二楚。司家还能这样维护她,除了给自身遮丑,更多的是尊重顾轻舟。

这份尊重,就连蔡长亭都觉得匪夷所思。

转念又想:“也许,是我成全了顾轻舟.......”

他一次次想要顾轻舟和司家离婚,给司家下拌子,推到顾轻舟的身上。

结果,顾轻舟都化险为夷,从而帮助了司家。

她对司家的恩情,一半拜蔡长亭所赐。

蔡长亭想到这里,不免苦笑:这跟他的用意南辕北辙了。

他收起报纸,准备出门的时候,佣人进来禀告道:“少爷,有客来了。”

蔡长亭略微蹙眉。

他这次回来,除了顾轻舟和董家,一般人不知道的。

他和洪门的关系摆在那里,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不能太明目张胆。

他的住处,一般人找不到。。

陡然听闻有人来了,他心中微讶。

“就说我不在家。”蔡长亭道,口吻疏离,“以后不许任何人进门,听到了不曾?”

佣人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声从门口传过来,声音略微几分慵懒:“怎么,不欢迎我?”

她穿着一件绯红色风氅,兜帽罩住了半张脸。

说话间,她取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妩媚秾丽的面容。

这张脸,熟悉却又陌生。

“你怎么来了?”蔡长亭眼中的疏离再也不见了,他的笑容里全是温柔,“这可有点远。”

女子将风衣解下,很随手递给了蔡长亭。

蔡长亭接住,替她挂好。

“想看看我妹妹。”女子道,“怎样,她被人扫地出门了?”

正文 正文_第685章骄傲的公主

第685章 骄傲的公主

蔡长亭遣了佣人,亲自给来客斟茶。

这女子的容貌,和顾轻舟有七八成的相似。只是,她很少微笑,脸上有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和矜贵。

不像顾轻舟,哪怕是做了军政府的少夫人,依旧那么和颜悦色。

她只比顾轻舟大三四岁,气质上却远胜过顾轻舟。

她更像她的母亲。

她们的母亲,已经改嫁给了平野将军。

她接过蔡长亭递过来的茶,问:“顾轻舟她为什么会被人扫地出门?”

蔡长亭道:“她应该不是被扫地出门,而是离婚。”

“离婚?这跟被赶出去,又有什么不同?”女子问。

蔡长亭道:“司家给了她赡养费,这就是不同了。阿蘅,你想何时见到她?”

被称为阿蘅的女子略微沉思:“越早越好吧,我还要赶紧回太原去。”

“太原那边如何了?”蔡长亭问。

“缺人手。”阿蘅道。

她眉头微蹙,“你也得赶紧跟我走,别磨蹭了。怎么着,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蔡长亭笑笑,不以为意。

他又问:“夫人这些日子还好吗?可还有腰疼?”

“我母亲没事。”阿蘅道。

蔡长亭这才点点头。

他原本打算让司机开车送他去平城的,现在就亲自开车。

阿蘅平素是不坐副驾驶座位的,那是汽车中最低等的位置,可她会为蔡长亭破格。

当蔡长亭拉开后座车门时,阿蘅没有坐,而是面无表情,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开出去,他们沉默了片刻,阿蘅再次问起了顾轻舟的事:“她对我们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蔡长亭道,“我那次试探了她一下,她只知道夫人是平野夫人,却不知你。我说了你的名字,她就误以为这是夫人的名讳。”

阿蘅略微扬脸,下巴倨傲抬起:“蠢货。”

她沉思了下,想起蔡长亭说顾轻舟聪明百倍,精于算计:“我看你是太蠢了,才输给她。”

“我是个蠢人。”蔡长亭言语温柔。

阿蘅眼神矜傲,从他身上掠过,道:“你也是顾全大局。”

蔡长亭眼底浮动几分暖色。

阿蘅总是关心他的,哪怕是骂过了之后,还会安慰她几句。

一路上,蔡长亭也把顾轻舟目前的境况,说给了阿蘅听。

阿蘅很能理解。

经过了长途跋涉,直到半夜,汽车才到达平城。

蔡长亭订好了饭店的房间,安顿好了阿蘅。

他们休息了一夜,翌日上午十点钟左右,蔡长亭给司行霈的官邸打了电话。

这是私人电话,蔡长亭却弄到了。

“......我是蔡长亭,请顾小姐接听电话。”他道。

副官却说没有顾小姐,然后挂断了。

蔡长亭再次打过来,这次他没有说请顾轻舟,只是报了自己的饭店和房间号,留下了电话号。

他回房,阿蘅问他如何了。

“她会来找我们的。”蔡长亭笃定道。

两个小时之后,饭店的经理打电话上楼,对蔡长亭道:“请问是蔡先生吗?有位颜小姐想要见您。”

颜小姐.......

顾轻舟的义父义母姓颜,感情她现在化名为颜小姐了?

“是我的朋友,请稍等,我亲自下来迎接她。”蔡长亭道。

到了楼下,蔡长亭才知道为何经理要打电话确认了。

顾轻舟穿着一件黑色大风氅,头上带着同色围巾,罩住了半张脸,还带着墨镜,完全看不清面容。

“蔡先生。”她打招呼。

“颜小姐,多谢您能来。”蔡长亭笑道,“请上楼。”

顾轻舟身后,还跟着两名副官。这两名副官都穿着长衫,带着帽子,看上去像生意人,气势却不同寻常。

蔡长亭也不介意她带着。

于是,他把顾轻舟领到了客房。

一进客房,便瞧见独坐品茶的阿蘅。她闲坐沙发里,袅袅茗香四溢,氤氲得她薄唇嫣红,眉目秾艳。

她非常的漂亮精致,比顾轻舟有气质多了。

她看到了顾轻舟,也不站起来,只是略微颔首。

“长亭,请她坐下吧。”她对蔡长亭道,并不跟面对面的顾轻舟说话。

“颜小姐,请坐。”蔡长亭依言。

顾轻舟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这才摘了自己脸上的围巾和墨镜。

她挨了一鞭子,脸上很狼狈。经过她自己配制的药膏,如今消肿了,只是留下了紫红色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用脂粉遮掩了,有点遮不住。

她打量阿蘅,阿蘅也打量她。

顾轻舟一进门的时候,特别惊讶,只是她那时候带着墨镜,阿蘅他们看不见她的眼神,故而她现在一派淡然。

阿蘅也非常淡然。

她面无表情打量顾轻舟,然后道:“你跟我是有点像......”

顾轻舟这会儿,差不多就弄懂了。

“......我们是同母姊妹,对吗?”顾轻舟问她,“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公主吧?”

阿蘅眼底的倨傲更盛。

“不错。”阿蘅道,“我一出生就封为固伦公主。”

顾轻舟一点也不惊讶。

一般皇帝的嫡女,才封为固伦公主,需得是皇后亲生的;其他后妃生的公主,都封为和硕公主。

公主是要册封的,并非生下来就有,哪怕是皇帝的女儿,也有无封的情况。

“那你是皇帝的女儿?”顾轻舟问她,“可是,史册上并没有你。”

“若是有我,我还能活吗?”阿蘅冷哼道,“你连这点见识也没有?”

顾轻舟想起,倒数第二位皇帝是在民国前四年去世的,而她那时候正好四岁。

她可能并不是皇帝的女儿。

她的乳娘和师父,都是倒数第二位皇帝的皇后叶赫那拉家的家奴,阿蘅又承认她们是姊妹,那么,顾轻舟也是皇后所生。

至于她,应该就不是公主了,因为算命先生说过,她的确是顾圭璋的女儿,只是算命的把她的生辰提早了一个月。

自从师父的身份暴露,顾轻舟就都知道了。

她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个姐姐。

“你为何来找我?”顾轻舟问她,“我看你的样子,并不是打算叙旧。”

“我们是亲姊妹,母亲和我们的朝廷都需要你,你要跟我走,这是你的责任,与生俱来的。”阿蘅道。

她随意坐着,顾轻舟却感觉到了她的居高临下。

“我的责任?”顾轻舟反问。

阿蘅点点头:“你别忘了,是谁养大了你!可不是顾家,也不是其他人,是我们的钱财和人,养大了你。”

正文 正文_第686章轻舟的身份

第686章 轻舟的身份

阿蘅看着顾轻舟茫然的模样,就让蔡长亭先出去。

“你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阿蘅不悦,“那个老货一点用也没有,什么也没教你就死了。”

这是说顾轻舟的乳娘。

顾轻舟道:“请你客气点,她是我的乳母。”

“都是奴才,有什么好客气的?”阿蘅反唇相讥,“把奴才当亲人,这是自甘堕落。”

顾轻舟冷笑了下。她的冷笑,宛如开锋的刀刃,锋利无比。

阿蘅倏然感觉她这样才有点皇家公主的气势。

屋子里沉默了下。

“我们是在阿玛出事的前一年,逃出了京城,那时候额娘时常生病,没人知晓她逃走了,只当她还在后宫里养病。

真正养病的,是咱们的姨母,她跟额娘差不多的身形和容貌,宫人们得力,就瞒天过海了。

果然,没过多久阿玛就暴毙了。若不是咱们走得早,全都要死在宫里。我们逃走的时候,额娘刚刚怀上你。”阿蘅道,“后来,我们在南边躲藏了好几年,才去了日本。”

顾轻舟沉默听着。

她有很多的疑问,可她不信任阿蘅。一旦她问了,她就会泄露了自己的老底。

这是大忌。

阿蘅大概是觉得顾轻舟一无所有,很轻视她。

顾轻舟没有打破她的这种轻视,故而她乐得装傻。

她觉得很多问题对不上。

若是算命的郭七老先生不是胡扯,那么阿蘅在欺骗顾轻舟。

顾轻舟有些地方不明白,有些地方却也很清楚。

“我们要借助日本人的势力,以及太原的军力,实现复国大业。”阿蘅道,“你得跟我们走。”

顾轻舟却道:“你糊涂了吗,我如今跟司家的大少帅感情很好,假如我嫁给了他,我就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辅佐你们复国。”

“是我们!”阿蘅纠正她,“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你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革命党能放过你吗?你还以为自己置身事外?”

她在回避问题。

顾轻舟深究不放:“司行霈可以帮我们复国,我为什么要走?”

“他才多少兵力,多少地盘?这些,都是杯水车薪。”阿蘅道,“你的眼界太低了,司家的势力实在太渺小。”

“不,司督军如今是南边的三军总司令。”顾轻舟故意装傻,继续道。

阿蘅冷哼:“那有什么用?他根本就没有实权。我们不需要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有自己的安排。”

顾轻舟陷入沉默。

阿蘅再说什么,她都不回答。

问了半天,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一件事。

阿蘅无意中向顾轻舟透露了一个秘密,这也就是为什么蔡长亭是阿蘅的亲信,却想要破坏顾轻舟的婚姻,毁了军政府。

如今,顾轻舟全懂了。

“我要回去考虑考虑。”顾轻舟道。

阿蘅没有勉强她。

“我一直住在这里,你要考虑清楚了。”阿蘅道,“等你决定了,再告诉我。”

顾轻舟点点头。

回到了司行霈的官邸,司行霈早已等候多时了。

他问顾轻舟:“怎样?”

顾轻舟更衣之后,才仔细和他说起。

“......保皇党跟日本人达成了协议,他们要跟日本人化江分治国土。他们要把长江以南让给日本人,司家的地盘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顾轻舟道。

这是她通过蔡长亭从前的行为,以及阿蘅今天的话,推断出来的。

日本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他们的,他们肯定是做出了承诺。

当然,日本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阿蘅他们未必就清楚。

目前可以判定的是,保皇党根本不会到江南来,司家的地盘无法为他们提供立足的根本,故而司家的兵力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们真正想要站稳脚跟的,是在北方。

为何不想要南方,就连看都不看一眼?绝对是做出了承诺,一旦复国成功就让给日本人。

“假如乳娘和师父没有死,他们肯定也不会让我嫁给司家的人。怪不得司家接我退亲,他们就让我出来了。”顾轻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她终于明白,乳娘和师父天天教导她,什么为孙家和孙绮罗复仇,都是幌子。

复国,才是他们的大任。

他们让顾轻舟出来,根本没指望顾轻舟能为孙家报仇,他们大概只是想让顾轻舟和司家退亲,然后拿顾圭璋练练手。

等顾轻舟成功了,他们就知道这颗棋子成熟了,会把她送去日本或者北方;假如失败,他们会把她接回去重新磨炼。

“阿蘅说我是公主,郭老先生说我的父亲是顾圭璋,我更相信后者。”顾轻舟道,“我现在还是不能肯定,我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的师父和乳娘都是保皇党的人。”司行霈道,“我也知道他们想要复国,而你是他们的棋子。

他们不死,保皇党就会找上你,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你后半辈子都别想安宁了,故而我想替你永绝后患。”

可司行霈还是漏了蔡长亭。

蔡长亭来了,他想要毁了司家,毁了顾轻舟的生活,然后把顾轻舟带走。

可惜他失败了。

同时,顾轻舟的身份就再也藏不住了。

司行霈以为,顾轻舟只是个没有面目的棋子,却不知道,她原来是皇室的公主,那些人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根本没有封锁住消息。

“杀了他们俩。”司行霈沉了脸。

“不,不用。”顾轻舟道,“我要留着他们。留着他们,才能将他们身后的人连根拔起。”

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身上:“你想想,假如南北统一了,保皇党能死心吗?他们在暗处,会一直搅合,就像粮仓里的老鼠,到时候你的心血全部要白费了。”

趁这个机会,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是最适合不过的。

顾轻舟不想杀了蔡长亭和阿蘅,她需要放长线钓大鱼。

“司行霈,阿蘅公主很瞧不起我,她觉得自己比我高贵多了。所以,我现在的处境很占优势。”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什么事都要跟我商量,知道吗?你虽然事事都能做好,可要让我心中有数,这样我才放心。”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说着话儿,却突然紧紧蹙眉,几乎忍着什么痛苦。

“你怎么了?”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687章顾轻舟的新身份

第687章 顾轻舟的新身份

司行霈偶然头疼。

那次司芳菲想要害司慕,结果司行霈拉住了司慕,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从此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他之前没有过的。

司行霈头疼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从三五天发作一次,每次十来分钟,头疼欲裂,到现在半个月才一次,每次也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

他想跟顾轻舟说没事。

触及她的眼睛,那双秋水滢滢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司行霈那句无妨就咽了下去。

他说了实情。

“......已经在痊愈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给他把脉。

这可能是外伤造成的后遗症,也可能是神经上的,这个靠号脉诊断不了。

顾轻舟道:“应该去看看西医。”

“请军医看了,军医院都是西医,设备齐全。”司行霈道,“他们说没事。”

“那为何会头疼?”顾轻舟放心不下。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肩,将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司太太,我好着呢,不影响娶你、照顾你。”

顾轻舟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稍微放心。

她一直相信司行霈。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金芒洒在地板上,轻尘在光束里起舞。早春的阳光清淡,柔柔应上心头,叫人心中明媚。

顾轻舟心思转动,有个主意正在慢慢成形。

她想做一件事。

一件为了家国,为了司行霈,也为了她自己的大事。

“只是,司行霈能同意我去做吗?”她心中迟疑。

她觉得不会,司行霈绝不会同意她冒险的。

顾轻舟暂时打消了念头。

将心思搁置下,顾轻舟跟司行霈去餐厅吃了午膳。

他们一直在商量婚礼的细节。

商量到了很晚,司行霈让顾轻舟去洗澡睡觉。

“今天早点睡,明天要出去一趟。”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解:“去做什么?”

“你又忘了吗,颜小姐?”司行霈打趣她。

顾轻舟这时候方才想起。

他们还有一场戏。

这场戏,不仅仅是做给普通百姓瞧,也是做给司督军、司家和岳城的人瞧。

顾轻舟答应了司督军,就不会反悔。

她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

而司行霈只想娶顾轻舟。他要娶的,是这个女人,至于她姓颜还是姓顾,对司行霈是毫无意义的。

他素来没什么执念。

他唯一执念的,就是顾轻舟这个人。她的其他,他都不在乎。

“我差点忘记了。”顾轻舟笑了笑,“总是记不住。”

顾轻舟凌晨三点就起床了。

她乘坐汽车,去了很远的一个车站,搭上了往平城的火车。

她知道,有个男人会在那里等着她。

这是他们的戏码,也是她正式开始隐姓埋名的开端。

奇怪的是,顾轻舟一点也不在乎,因为这些都是临时的,她即将是司夫人,那个身份没有什么变故,会一直跟随着她。

现在是“颜小姐”还是“顾小姐”,她也没什么执念。

早上九点,火车站有一处月台戒严,四周全是荷枪实弹的卫军,他们守卫着一个穿铁青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

司行霈双腿修长,因结实有力,故而站姿格外的笔挺,似一株挺拔的树。

隔壁的月台上,旅客们正在打量。

“是谁啊?”

“是司师座吧?”有人猜测,“平城最大的官,不就是司师座吗?”

左边的月台上,有好些记者涌入,镁光灯扑闪扑闪的,将月台照得更加明亮。

司行霈一动不动,站立得笔直,好似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是司督军要来视察吗?”记者们猜测。

“不知道,可看司师座的表情,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众人议论纷纷。

远处,火车的蒸汽袅袅,汽笛声越来越近,一辆从南边开过来的火车,停靠在平城去年才修建好的崭新火车站。

火车有包厢,也有普通座位。

前面五列车厢,全是包厢,平常百姓都订不到。

“来了来了。”记者们看到司行霈往前走了几步,就很敏锐将相机对准了包厢的车门。

他们也在猜测,大人物会从五个包厢的哪一个车门下来,从哪个角度才能拍到最好的。

结果,等了半天,普通座位上的人都下光了,仍不见包厢的门打开。

旅客和送行的人都好奇,纷纷驻立观望,想看看是什么人要来。

记者们越来越多,听到风声的报社,全部赶了过来。

就在他们猜测,到底是谁要来的时候,第三间包厢的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紫红色大衣的女人,缓步下了火车。

她头上戴着英伦淑女帽,帽子边沿缀了面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纤柔的下颌,以及烈焰红唇。

她的唇色极其秾艳,红中偏暗,让她的气质冷艳倨傲。

风过,她大衣的一角掀起,露出了里面雪白色绣海棠的旗袍。

妖娆的深紫色大衣,衬托着纯净的月白色旗袍,她像一朵月夜下盛绽的罂粟,光靠这身姿就足够勾魂夺魄。

司行霈疾步上前。

记者和旅客都看到,大人物司师座,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态度极其的谦卑。走到了女子面前,她孤傲抬手,司行霈行了吻手礼。

然后,女子挽住了司师座的手臂。

“她是谁啊?”

“从南边来的,别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吧?”

“会不会是司师座的女朋友?”

“没听说司师座有女朋友啊。”

“她真漂亮,一看就是个倾国倾城的。”

“你都没看到她的脸!”

众人议论纷纷。

记者都拍到了照片。

女子的妩媚柔婉,跟司师座的英武挺拔,竟是那样的般配。

当天晚上,晚报就铺天盖地报道了此事,都在猜测这女人是谁。

“他们居然没人认得出我。”顾轻舟笑道。

她这次化了妆,光涂那个嘴唇就下足了功夫,稍微改变了唇形。

结果,真的没人认出她,她不免欣慰。

司行霈笑道:“你在岳城很有名气,平城也听说过你,却都没见过你。”

平城离岳城有八个小时的车程,可以说已经是另外一方天地了。岳城的报纸上,登过顾轻舟的照片,可惜那些报纸,只销岳城,不会卖到平城来。

提到司家的少夫人顾轻舟,也许大家都知道,可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就未必有人清楚了。

哪怕是岳城的百姓,也不是人人都清楚顾轻舟的容貌。

正文 正文_第688章以退为进

第688章 以退为进

这场戏做足了,也做完了。

接下来,就要等待它的酝酿。

司师座的花边新闻,足以让平城上下都感兴趣。

自从司行霈入驻平城,当地乡绅望族,多少都盼着与他结亲。

在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里,大的富足门第,想把女儿嫁给司行霈为妻,从而得到军政府强悍的保护。

枪杆子才是真正的实权。

而小的乡绅财主,则想把女儿给司行霈做姨太太。

大城市传过来的风俗是,姨太太已经不能算妾了.她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混好了可以自立门户,成为“二太太”“三太太”等。

当前是乱世,北边战火从未停歇过,百姓们战战兢兢过日子。假如能攀上军政府,从此就踏实了。

司行霈受欢迎的程度,早已超过了任何权贵。

可惜,传闻中那个来者不拒的司少帅,到了平城却修身养性,从来不沾染花花草草的。

平城人都在想为什么,如今豁然开朗:司少帅有了个国色天香的女朋友,平城的小家碧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司师座的女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大家都在猜测。

顾轻舟觉得有趣。

与此同时,阿蘅和蔡长亭再次找了顾轻舟。

“你若是不跟我们走,我就会把你的事公布于众,到时候你受万人唾弃。”阿蘅始终冷漠,神态慵懒。

她的话,却是锋利无比。

她看上去很无脑,而且粗鲁刁蛮。

然而人的秉性,岂是一朝一夕能看透的?

顾轻舟保持她观望的态度,没有及早给阿蘅下判断。

“你若是公布了,那我就更不可能跟你走了。”顾轻舟笑了笑,“也许那时候,你都出不了平城。”

阿蘅眼中凝聚怒焰。

“你要试试吗?”顾轻舟问她。

蔡长亭就站起来,端了杯茶给顾轻舟。他的笑容倜傥绝艳,声音亦温柔:“顾小姐,阿蘅公主是好心好意。”

“公主?”顾轻舟哈哈笑起来,“朝廷都没了,你们的皇帝都跑了——那个皇帝,是她的堂兄吗?”

阿蘅咬了下唇。

蔡长亭咳了咳,不想谈论皇帝:“是我言语不当。”

他改了口,只说阿蘅小姐。

顾轻舟再次挑衅:“她连姓也没有,藏头藏尾的,我凭什么要相信她的好心?”

“我藏头藏尾?你自己呢?”阿蘅凝眸,眼底的怒意敛去,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倨傲。

顾轻舟如今也是,她也要藏。

她们半斤八两。

“顾小姐,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难道不想去看看您的母亲吗?您可以不认她,见见总无妨吧。都说落叶归根,难道您不想看看自己的根?”蔡长亭循循善诱。

他的态度,始终是不急不躁的。

顾轻舟这时候才发现,其实蔡长亭和阿蘅配合得很完美。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顾轻舟沉思。

她浅眸里,闪过一些情绪,被蔡长亭捕捉到了。

蔡长亭觉得她很想去,继续道:“顾小姐,正如阿蘅所言,您现在可是见不得光的。司师座给您改头换面,可您如何能甘心?

作为自己,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才算没有辜负他,也没有辜负您自己。如今这样,只怕您将来意不平。

顾小姐还不满二十岁,这一生如此长,何必匆忙下决定?先跟我们去趟太原府,见到了夫人。

若能复国成功,顾小姐就是真正的固伦公主。到时候,再嫁给司师座,你们俩都体面风光,就连司家,也是光耀门楣。”

蔡长亭字字句句,都是勾人,能把顾轻舟心中的顾虑和盼望都点到。

他猜测,司家善待了顾轻舟,顾轻舟嫁给司行霈,却并不恨司督军。

顾轻舟如今正在改换身份,既然这样,何不拖延几年,等复国成功了,她封了公主,再回来出嫁。

这样,她才算是真正的改换成功了。

所有人都会为她骄傲。

她不止是为了她自己,她为了司行霈和司家,也该离开。

顾轻舟听完了蔡长亭的话,略微怔愣:“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她离开了饭店。

她一走,阿蘅就道:“她动心了。”

蔡长亭却凝眸,他眼底有几分谨慎,道:“不能这样判断,顾轻舟心智坚锐,而且擅长做戏。她若是真的被说动了,也是她别有所图,她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

阿蘅回眸看着蔡长亭:“你很欣赏她?”

蔡长亭道:“是啊,她是一名值得尊重的对手。”

阿蘅就想起来,当初蔡长亭回来办事,原本是应该毁了顾轻舟的婚姻,带着落魄无助的顾轻舟去日本的。

结果,蔡长亭自己灰溜溜回去了。

若不是日本军方介入,洪门非要杀了他不可。

阿蘅至今都震惊。

“阿蘅,我们先去上海吧。”蔡长亭道,“任何的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住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这是司行霈的地盘。”

这里,一旦顾轻舟进攻,他们就无处可退。

哪怕请求日本军方支援,只怕强龙难压地头蛇,司行霈未必就把日本人放在眼里。

“也好。”阿蘅道,“住得这么近,她只当我们很在乎她。我们先走,她才会清醒些。”

蔡长亭颔首。

这天下午,蔡长亭再次给顾轻舟打电话。

他没有邀请顾轻舟见面,而是把电话给了阿蘅。

阿蘅在电话里对顾轻舟道:“我们还有事要办,需得先去上海。等你到四月初五。假如你四月初五还没有去找我们,我们就去太原了。

额娘说过了,你永远都是她的女儿,哪怕你四月初五不能跟我们走,将来也可以去太原看她。”

顾轻舟沉默了下。

“你们要走了?”她似乎舍不得,好像更加犹豫了。

阿蘅道:“是的。”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丝毫没有再问过什么。

她冷漠而疏离。

平城通往岳城的铁路还没有修好,蔡长亭和阿蘅开车回去。

当天傍晚,他们就离开了,宁愿走夜路,也不想留在平城。

顾轻舟略微沉思。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顾轻舟想,“他们会怎么做,大肆渲染我的去向吗?”

然而,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哪怕再渲染也只是谣言。

顾轻舟此前最不在乎的,就是谣言了。

她想:“蔡长亭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她挂了电话,司行霈就进来了。

正文 正文_第689章醉酒

第689章 醉酒

顾轻舟来到了平城之后,就一直住在司行霈的院子里。

司行霈的官邸极大,他们新房的正院坐落在最靠西的地方,不是现在这院子。

顾轻舟来了之后,朱嫂的女儿阿潇和女婿玉川就搬了出去。

司行霈原本不同意的,可朱嫂说了:“顾小姐来了,少帅就要成家了。阿潇已经是玉家的人,他们两口子姓玉,不能住在官邸。”

司行霈还是不太想同意。

顾轻舟就道:“感情再好,也该让阿潇和玉川自立门户。破家值万贯,你这里再奢华,也是寄人篱下,他们未必开心。”

朱嫂大喜:“正是正是,我一直不敢和你说,如今顾小姐的话,说到了我心里去。”

司行霈笑起来,说顾轻舟越发像个当家做主的太太。

玉川和阿潇带着孩子搬走了,顾轻舟整日在这大官邸里闲逛,带着木兰和暮山遛。

司行霈在家的时候少。

他白天更是罕见回来。

“.......我要去趟南京了。”司行霈对顾轻舟道,“西南联军那边有了动静,我要把布防图亲手交给总司令。”

顾轻舟颔首,为他整了整衣襟,柔声道:“路上要当心。”

“飞机来回,很快的,我今晚就回来。”司行霈道。

顾轻舟踮起脚尖亲吻他。

她如今越发的温柔贤惠,对司行霈也很热情,让司行霈感动不已。

司行霈回吻了她。

缠绵半晌,司行霈从保险柜里拿出文件,去了机场。

他到南京的时候,刚刚黄昏。

司行霈乘坐汽车,到了三军总司令的官邸。

一进门,他就听到了乐声,钢琴、小提琴汇聚,一看就是办舞会。

司行霈蹙眉。

他心想:“祖母尚未百日,他们就这样寻欢作乐。”

不过,如今已经不守孝了,哪怕饮酒作乐,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反而真守孝的话,要被人笑话。

世道变了。

司行霈往里走,迎面与一个出来的人差点撞上。

黄昏光线昏暗,司行霈看清楚了来人,来人却半晌才看见他。

“大哥。”来人声音略微有点嘶哑,是司慕。

司行霈颔首,态度不温不火:“你也到南京来了?”

司慕喝了酒,身上的酒气浓烈,他的脚步也略微踉跄。

“是......我姆妈说想要看看玉藻,我带着孩子过来了。”司慕道。

司行霈道:“那孩子才多大,都没有满月,你带着她乱跑,小心伤了她。好好的,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司慕笑起来。

他拍了拍司行霈的肩膀,略微失态:“我姆妈骗我来的,她看都不看玉藻,而是给我安排了宴席,请了一群名媛淑女,哈哈......”

他说到这里,大笑起来,然而笑声似哭。

司行霈不恨司慕,至少在司慕帮顾轻舟说话之后,他对这个弟弟是有点尊敬的。

他扶住了站立不稳的司慕,道:“别胡闹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司慕随手指了个方向。

正好有佣人跟出来,司行霈就问佣人,司慕在哪里落脚。

“少帅,请跟我来,这边走。”佣人道。

司行霈在佣人的带领之下,把喝醉了的司慕送回了他住的地方。

司慕果然是带了玉藻来的。

同行的,还有玉藻的乳娘。

孩子不知缘故的啼哭,乳娘急得脸色煞白。

看到司行霈和司慕进来,乳娘急忙解释:“大小姐不肯吃,吃了就吐,一直哭,要不然请个医生?”

司慕要去抱孩子:“我来,我来!”

“你算了吧,坐下。”司行霈一推搡,就把司慕推到了沙发上,他半晌爬不起来。

司行霈看玉藻哭得面红耳赤,中气十足,也不太像生病了。司行霈也没什么经验,就是下意识觉得他可以抱抱这孩子。

于是他道:“给我看看。”

他从乳娘手里接过了玉藻。

玉藻在司行霈怀里,颠簸了几下之后,真的不哭了。

乳娘大为惊讶。

司行霈抱着玉藻,没敢放下,见领路的佣人还在,问她:“你是哪边的佣人?”

“我在夫人那边做事。”佣人道。

司行霈又问她:“今天是怎么回事?”

佣人笑道:“夫人说,要给二少帅相位少夫人,所以请了要好人家的小姐们,大家都愿意捧场。”

司行霈这时候就明白了,原来司慕和顾轻舟离婚,最高兴的是司夫人。

司夫人迫不及待为儿子令娶新妇。

司行霈沉吟片刻:如果司慕真的再娶,不管是对他自己、对顾轻舟甚至对司家,都是不错的。

看着昏昏沉沉的司慕,司行霈当机立断:“去,让厨房煮些醒酒汤来。”

佣人笑着道是。

能把少帅再次拉回宴席上,夫人肯定高兴,佣人也有功劳,就急急忙忙去了。

司行霈哄了玉藻片刻,见她哭累了也睡着了,重新交给了乳娘。

他自己则去了司督军那边。

司督军和下属、幕僚们在外书房开会,他今天也接到了消息,云南督军程稚鸿半个月前就遇刺身亡了。

程稚鸿是中流砥柱的,他死了之后,其他人能否维持大局?

一旦大局没有维持稳定,南方自相残杀,乱得更快。

这是司督军最害怕的局面。

他需要一个人。

司行霈进来了,把布防图交给了司督军。

“程稚鸿遇刺的事,你可知道?”司督军问。

司行霈点点头:“我不仅知道,还知道程稚鸿的长子程艋失踪了,程家已经分崩离析了。”

有人惊呼:“那云南要遭殃了。”

“程稚鸿的次子呢,他能否独当一面?”

“不行,那个孩子才十来岁。”

司行霈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

他很想知道程艋。

程艋到底是遇害,还是自己跑了,司行霈现在还不知道。

他在云南的那些日子,程艋待他如亲兄弟,他亦把程艋当至交。哪怕他偷了程稚鸿的飞机,程艋亦时常给他送信。

司行霈从不丢下自己的兄弟。

这也是他为什么急匆匆来南京了。他想要借助维稳的军队,去找程艋。

“你去趟南边,如何?”司督军突然转脸问司行霈。

南边一团乱,大概只有司行霈这种愣种能收拾,其他人没这样的魄力。

司行霈道:“可以,不过要等一个多月后。”

“胡闹,军机紧急,等一个月,这是开玩笑吗?”司督军低斥。

司行霈道:“那我去不了,可以派其他人去。我在准备婚礼,要结了婚才能去忙这件事。”

书房里顿时哗然。

正文 正文_第690章芳菲的礼物

第690章 芳菲的礼物

提到结婚,司督军的情绪顿时就很复杂。

“少帅要结婚了?可喜可贺!”有位下属官员惊讶最厉害了,“是谁家的千金?”

“她是新加坡华侨。”司行霈道,“我们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

众人就看着司督军。

感情是司督军定下的?

司督军恨不能一枪毙了这混蛋孩子。

他的气还没有完全消,司行霈居然又敢来占他的便宜,岂有此理?

故而,司督军咳了咳:“他哪里肯听我一句话?这是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为他定下的婚约,我跟那边也不曾见过。

总归是老太太定下的,不能她老人家一走就不认账。这不那边着急了,来谈婚姻了,只不过我还没接到信。”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司行霈不敬父权,这是众所周知的。可如此明摆着拿出来说,而且当众,还是头一回。

司督军这是不高兴了。

众人都不知该接什么。

说恭贺?父亲还不知道,司行霈就擅自做主了;批评司行霈?就连司督军都忌惮他三分,其他人谁敢在司行霈面前放肆?

气氛僵持中,司督军轻咳。

大家回神。

话题重新回到了布防图上,以及南边的应对策略,再也没人敢提司行霈结婚的事,生怕多说多错。

司行霈对南边的动乱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也不是很担心。

他只想知道程艋的下落。

他派人去查,可超出了华东的地界,司行霈的消息也不是那么无一不通了。

程家盘踞西南多年,他们也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并非什么人都能探寻到他们的机密。

“程艋到底是躲起来了,还是死了?”这是司行霈的疑惑。

假如程艋遇难,司行霈一定要帮他。

他和司督军这边说妥,有了程艋的消息会告诉他,他免费提供情报。

夜色渐深,司行霈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站起身道:“我就先回去了,诸位留步。”

司督军道:“不要住饭店了,叫夫人收拾客房。”

他知道司行霈不会称呼蔡氏为姆妈,索性也懒得假惺惺了,直接说“夫人”。

“我不住饭店,我要回去了。”司行霈道。

他归心似箭。

哪怕再晚,他也要回去陪顾轻舟。

他们曾经有过很漫长的分别,这让司行霈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这么晚,万一出事了呢?”司督军不悦,“明早再走。”

他们父子站在书房的台阶上说话。

正月的寒风簌簌,残月如钩,稀薄月华似一层薄霜,添了寒意。

远处的钢琴声尚未止歇。

司行霈看了眼远处,淡淡道:“不必了,我得回去。有什么事您打电话给我,我会来的。”

司督军就不再勉强。

司行霈刚刚走下台阶,就看到树影处,一个纤瘦身影站立着,风吹起了她的裙摆摇曳。

她似一朵迎春的花,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是司芳菲。

“芳菲,你来了多久?”司行霈问。

司芳菲浑身寒意,像是冻僵了。

“我等了一会儿。”司芳菲微笑,笑容恬柔安静,“我知道你来了,怕你又走了,才来等你的。”

司行霈颔首。

“阿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司芳菲道。

司行霈道:“行,去你的院子。”

司芳菲笑容更加的纯粹明媚,似小时候得到了一颗糖时,那样的开心。

司行霈想起儿时。

儿时的光阴是痛苦的,至少那时候他一直在苦苦挣扎。他对亲情的渴望,以及得不到的愤怒,总是日夜折磨着他。

他变得易怒、暴躁、残忍。

芳菲和祖母,是那些日子里的阳光,照亮了他,温暖着他。

哪怕芳菲如今太过于依赖他,他理智和她保持距离,不代表他心中不重视这个妹妹。

到了芳菲的院子里,芳菲倒了热茶给他。

“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是画了一幅画,买了些首饰。这幅画是送给你的,首饰送给嫂子的。”司芳菲道。

司行霈看了眼那幅画,又看了看首饰。

他心中已然警惕,面上却不露半分:“好,我收下了,也替你嫂子谢谢你。”

司芳菲嗯了声。

她慢声细语,说起了从前的趣事,以及她对司行霈的祝福。

“......阿哥,我觉得对不起你。”倏然,她话锋一转,声音有点低沉。

“什么对不起的?”司行霈笑,眼底却闪过几分情绪。

“我始终不太喜欢嫂子。她.......她配不上你,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司芳菲声音软软的,怯怯的。

司行霈舒了口气。

司芳菲这么想,他反而放心几分。假如她口口声声称顾轻舟和司行霈是良缘,那司行霈就会更加怀疑她了。

“不,你哥哥有很多的缺点,你嫂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司行霈纠正她,声音也严肃。

可司芳菲听得出,他并不生气。

司芳菲抬起脸,声音软软的:“阿哥说是,那我记住了。”

他们又说了几句闲话。

司行霈问她最近的工作,以及生活。

有很多人追求司芳菲的,其中还有日本人。

司芳菲不太喜欢他们,她也告诉了司行霈。

然后,他们又说起了玉藻。

“小侄女真的很漂亮,像二哥。”司芳菲道。

司行霈不知道玉藻像谁,但可爱又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说到了玉藻,司行霈就顺势问了句:“今天的宴席上,可有能跟阿慕相配的人?”

司芳菲道:“只有两三位,我看得出她们也喜欢二哥,可惜二哥太过于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他可以结婚的。”司行霈道。

司芳菲颔首:“姆妈也是这么想的。”

她没有说,当司夫人听闻顾轻舟和司慕离婚的时候有多高兴。

觉得崩溃的,只有司芳菲而已。

看到结果那么平和,司芳菲就知道司督军原谅了顾轻舟。

在司督军心中,顾轻舟的地位真的超过了司芳菲。

这种时候,去闹、去赌气,只会在阿爸心中大打折扣,更加不如顾轻舟了,司芳菲就装作若无其事。

她的理想高远,不会为了小小的眼前失败而放弃了自己。

故而,司芳菲的蛰伏更加深了。

她要送顾轻舟一份大礼。

正文 正文_第691章我不喜欢

第691章 我不喜欢

司行霈和司芳菲闲聊了几句。

他很关心司慕的婚姻。

司芳菲就打趣他:“阿哥,你这是内疚吗?”

一句话,让司行霈的心沉寂了下去。

他没有再说什么。

和司芳菲闲话完毕,茶也喝完了,司行霈起身离开。

他上了飞机,把首饰和画都交给下属:“拿去检查,看看里面藏了什么。”

他从内心深处,贪恋那过去的亲情,同时却又保持着他的理性。

芳菲在伪装。

“我是不是应该跟她再谈一次?她陷在迷茫里,身为兄长,我的职责是要将她拉出来,而不是放任她一错再错。”司行霈沉思。

只是,他实在太忙了,没空做这件事。

司行霈擅长打打杀杀,却不知该如何开导旁人。

此事,他还不能托付任何人去做。

一旦旁人插手,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让芳菲更加用力掩饰自己,从而内心的阴霾埋得更深,将来发酵得更加厉害。

真是棘手。

“师座,要全面检查,还是保持原样检查?”副官问。

保持原样,就是指不损害物品的情况下检查。

这样得到的结果,未必就是最好的。

而全面检查,就需要把所有东西都拆开,这些首饰难说,这幅画肯定是保不住了。

“全面检查。”司行霈道。

副官道是。

那边司行霈离开之后,司夫人也听闻了。

她正在卸妆,司督军回来了。

她跟司督军谈论起今天的名媛。

“范小姐是英伦名校毕业的,你也看到了范总长的为人,和我们家是门当户对。

范小姐眉心有一颗美人痣,真真国色天香。她一看到阿慕,脸都红透了,我看她是中意了。”司夫人滔滔不绝。

司督军沉默翻阅一些文件,没答话。

司夫人也不指望他回答,继续说范小姐的种种好处,隐约明天就要娶她做儿媳妇。

司督军听到这里,抬眸问道:“阿慕同意了吗?”

“要他同意做什么?”司夫人立马冷脸,“他是个傻子, 什么轻重好歹也分不清的。”

说着,又提到了司慕的前妻顾轻舟。

司夫人的言语之中,顾轻舟简直是司家最大的败笔。

“......她真是降了我们的身价。”司夫人道,“他们要离婚,你就不应该搀和,直接赶她,给什么赡养费啊!”

又道,“这种女人不知好歹。除了我们家,谁会娶她?她离过婚的,那五十根大黄鱼,只怕会引来暴发户的追捧。”

想到顾轻舟的下场,司夫人还是满痛快的。

离婚之后的顾轻舟,更是烂泥一团了。

而司慕,丝毫不受影响。

这就是为什么司夫人急匆匆给司慕相亲的缘故,她就是要证明司慕的身价和魅力,狠狠打顾轻舟的脸。

司督军不说话。

司夫人又道:“她跑到英国去,就能浴火重生做凤凰吗?我看她是想得美。”

司督军仍是沉默。

司夫人话里话外洋洋得意,好似将顾轻舟赶走了,是司家的大幸事。

她也觉得,除了司慕,顾轻舟不可能有更高的前途。

只是想到顾轻舟,司夫人就想起那些信......

她的话略微收敛。

顾轻舟离开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把那些信交给司慕或者司督军?

还是,她直接带去了英国?

司夫人这个把柄捏在顾轻舟手里,真让她动弹不得。

“总司令,顾轻舟她可有什么东西交给您?”司夫人试探着问。

“什么东西?”司督军不解。

司夫人支吾,撒谎道:“难道那么多的财产.......”

“别管财产了。”司督军烦躁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漱。

看他的言语和神态,应该是没有拿到什么信,司夫人松了口气。

司夫人迫不及待想要让司慕结婚,然后请顾轻舟看看。

到时候,顾轻舟一定会嫉妒得发狂。

没了司家,顾轻舟再也无法跻身上流社会了。

司夫人念叨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在骂我?”她腹诽。

她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着司行霈。

她知道司行霈肯定回来的。

凌晨两点半,司行霈才回到了平城,那时候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穿着家常藕荷色的衣裳,身上盖了条长流苏的披肩,流苏曳地,壁炉的火光映衬着她的小脸。

司行霈将她抱上了楼。

放在床上,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问司行霈:“什么时候了?”

“快睡吧。”司行霈吻了吻她的面颊。

司芳菲送给司行霈的礼物,拿去检查之后,没有任何的毒性亦或者其他添加,就是一副油画,一些首饰。

“请人照样临摹一副画,打一套首饰。”司行霈对副官道。

虽然没查出什么,虽然他也希望芳菲能放下,可他知道这需要时间,他仍戒备着她。

翌日,副官送了一套一样的首饰进来。

司行霈拿给顾轻舟。

“好漂亮的梳篦。”这套首饰里,有一把珍珠梳篦,镶嵌了八颗大南珠,是顾轻舟最喜欢的。

她惊喜不已:“你买的?”

说着,她就往头上比划。

结果,司行霈说:“这是芳菲送的。”

顾轻舟的手顿住。

她想装作不经意,还是很明显的,把梳篦放回了首饰匣子里。

“没事,这首饰我派人检查过了。”司行霈笑道,“你喜欢的话,就戴上吧。”

说着,他要为顾轻舟插上梳篦。

顾轻舟迟疑。

她始终不太肯用,可司行霈亲自戴上,她也没有拒绝。

“去见芳菲了?”她问。

司行霈道:“正好遇到了,没有特意去看她。”

顾轻舟笑起来:“特意去看了也无妨啊,她是你亲妹妹嘛。”

司行霈捏她的脸:“口是心非,你不是觉得我跟芳菲太亲近了吗?”

“现在你们又不亲近。”顾轻舟笑道,“现在这样最好了。”

司行霈一把将她搂住。

顾轻舟依偎在他的怀里,问他:“晚上出去吃饭,好吗?我想吃冰淇淋了。”

“好。”司行霈笑道。

两个人重新更衣,顾轻舟挽着司行霈的胳膊,光明正大走在路上。

刚刚出官邸,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司行霈呢,那个乌龟王八蛋,让他来见我!”女人一边哭一边咆哮。

顾轻舟就停下了脚步。

正文 正文_第692章无良的司行霈

第692章 无良的司行霈

今日是阴天,层云万里,一点点压下来,天特别的低,风也异常的冷。

顾轻舟穿着白色大风氅,带着淑女帽,依偎在司行霈身边,听到了那边的吵闹。

司行霈也看了过去。

他们俩的目光都微微一凝。

一个头发微乱的女人,正在拉着副官撒泼,言语十分犀利,竟是程渝。

程渝是云南督军程稚鸿的爱女,当初被司行霈算计,嫁给了香港督察。

司行霈逃到云南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会娶程渝,包括程稚鸿夫妻。最后,他没有娶程渝,也偷到了程稚鸿的飞机。

想到程艋失踪,程稚鸿被刺杀,司行霈的脚步微顿。

程渝的余光,也留意到了司行霈。

她冲过来,扬手就要打司行霈。

倏然,她纤瘦的皓腕被人抓住,让她无法动弹。

她一回眸,瞧见一位俏丽妩媚的佳丽,红唇微抿,紧紧捏住了她的手。

“你是什么东西,放开我!”程渝大怒,转而用另一只手想打顾轻舟。

顾轻舟又捏住了她。

两只手被顾轻舟抓牢,程渝动弹不得,不停的挣扎。

顾轻舟却不动,声音平缓:“程小姐,请你息怒!”

“我不是程小姐!拜这个王八蛋所赐,我嫁给了一个魔鬼。”程渝厉喝,“他毁了我!”

司行霈道:“进去说。”

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松开了程渝。

程渝一松开,立马想要扑上来再打顾轻舟时,顾轻舟掌握了先机,重重一下子将她推倒。

程渝没防备,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别闹了。”顾轻舟弯腰看着她,“你再胡闹,受伤的可是自己。”

程渝就发现,这个女人很敏锐。

她知道占不了便宜,也没有打到司行霈,当即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副官不知如何是好。

顾轻舟想去拉她,可靠近她的话,可能会被她扇耳光,略微犹豫。

司行霈就上前,拉起了程渝的胳膊。程渝顺势拉住司行霈的手,右手扬起,结结实实打了司行霈一巴掌,这才停住了哭泣。

顾轻舟变了脸。

司行霈握住顾轻舟的手:“没事。”

然后对程渝道,“程大小姐,现在可能好好说话?”

程渝似只愤怒的豹子,此刻才整了整头发,抬腿就往司行霈的官邸走去。

等坐下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才知道,程渝嫁的那个香港督察,一直是个利欲熏心的人。

程稚鸿遇害了之后,程艋失踪,程家一夜之间垮了。

程渝若回昆明,就是活靶子,她不敢回去,也得不到母亲和幼弟的消息。

就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她丈夫居然用她去贿赂上司。

他的上司也是英国人,一直很喜欢东方名媛,程渝就是他觊觎很久的。

那上司五十多岁,程渝又惊恐又恶心,可惜被下了药。

她惨遭不幸,第二天她丈夫居然把她关起来。

听她丈夫的意思,以后大概不会以妻子善待她,而是要利用她的美色。

她丈夫亲口说:“上次新年的舞会,在场八成的男士都夸你是东方尤物,他们都想要你。”

在英国人的审美里,程渝是具有东方风情的美人。

她父亲在世,她丈夫对这样美貌的妻子引以为傲。

可她家倒了,她丈夫丝毫没有廉耻之心,似乎是想要将她蓄为家伎。

程渝利用换岗的时间,对一位保镖施展美色,趁着他不备,将筷子插穿了他的喉咙,杀了那个保镖跑出来。

她不能回云南了,也没有其他亲戚。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当初若不是司行霈不要她,她也不会嫁到香港去。

若不是司行霈偷了她家的飞机,她父亲也不会跟美国人关系恶化,也许不会遇刺。

目前唯一能帮她的,大概也只有司行霈。

所以她来了。

她的遭遇,让顾轻舟震惊不已。

“帮我找到我哥哥,司行霈,否则我要你偿命!”程渝哭道,“如果你当初娶了我,我根本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司行霈眼中寂静。

他什么也没说。

程渝看着他无动于衷,似乎又想要打他。

顾轻舟站起身:“程小姐,你已经很累了,先休息吧。”

“你又是谁?”程渝怒视顾轻舟。

她看到顾轻舟站在司行霈身边,又看到顾轻舟一副精致妩媚的面容,顿时就怒火中烧。

其中的嫉妒之意,根本藏不住。

程渝当年苦恋司行霈,可是吃了不少的闭门羹。

她情窦初开爱上司行霈,后来赌气嫁给香港督察。她虽然也满意那个人,可到底不及司行霈。

过了满意之后,她始终没爱上她丈夫。

“你是谁,你凭什么说话?”程渝还没等顾轻舟开口,继续咆哮。

顾轻舟道:“我是他的妻子。”

程渝整个人僵住。

她怔愣看着顾轻舟。

“你撒谎,他没有结婚。”程渝厉喝。

顾轻舟道:“程小姐,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然后喊了副官,“送程小姐去客房。”

说罢,顾轻舟拉了司行霈,“走吧。”

他们俩先上楼了。

顾轻舟细看司行霈的脸,被程渝打了一巴掌,并没有现痕迹,稍微放松了些。

同时,她又问司行霈:“你怀疑她的话?”

“没有。”司行霈道。

“那.......”

“与我何干?”司行霈反问。

顾轻舟噎住。

司行霈抱起了她,将她半坐在梳妆台上,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轻舟,你还是太过于善良。”

顾轻舟苦笑。

她跟善良可不沾边啊。

“......我从未给过她好脸。她喜欢我,求之不得赌气嫁给其他人,这里面没有我任何的责任。

喜欢我,和嫁人,都是她自己的决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司行霈,也许对不起一些人,却独独不包括她程渝。”司行霈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抱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不是个好人,而且没什么良知,可顾轻舟此刻觉得他真好。

他的无良,都让她如此贴心。

司行霈则沉吟了下,道:“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693章首饰

第693章 首饰

司行霈没有把程渝扫地出门,不是可怜她,也不是对程家有愧。

他是没有良心的,唯一的执着和善良,都给了顾轻舟,其他人包括他那么亲近的妹妹,他也不过尔尔。

他留下程渝,只因一件事。

他也如实告诉了顾轻舟:“程艋不见了。”

司行霈想找到程艋。

程渝在他手里,他就多一条路,也许有一天能有程艋的消息。

哪怕程艋也记恨他,想要杀了他,他也愿意让程艋打一枪。

“只要他还活着,肯定能找到的。”顾轻舟安慰他。

司行霈补充道:“哪怕他死了,也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算作一个交代。”

顾轻舟好奇看着他。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

“很少看你交朋友,如何待程艋不同寻常?”顾轻舟笑问,“你可是打定了主意欺负人家去的。”

“他是我最黑暗那段日子里的挚友,他的陪伴对我很重要。”司行霈叹了口气。

回神间,发现顾轻舟神色微变,司行霈才自知失言。

他想说跟顾轻舟无关,那些都是他自找的,顾轻舟却走过来,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他身上。

她紧紧抱住了他。

“我们会找到程艋的。我保证,不欺负程渝。”顾轻舟低喃。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怎么着,你还打算欺负她?”司行霈笑问,“可不像你啊顾轻舟,你是个防守型的人。”

顾轻舟绝不会主动进攻。

从这方面看,顾轻舟很善良。但是,旁人触及她的底线,她一定会反抗,而且绝不留情。

生活教会了她,什么是永绝后患。

她经过太多了,宽容了敌人,迎来下一次的进攻,故而她学会了杀伐果断。

就像董阳。

既然董阳想拉一栋楼的人陪葬,那么让他死好了,免得他下次再祸害其他人,把危险降低到最小。

这就是顾轻舟了。

心狠手辣吗?是的;有仁善之心吗?有的。

后来,他们说起了程渝。

司行霈道:“我并不太相信她的遭遇......”

顾轻舟顿了下:“她撒谎?”

对于女性,顾轻舟有种本能的怜悯,她总下意识觉得女性可怜,弱于男人。当女人遭遇那样的不幸,她宁愿被骗,也不会轻易说出怀疑的话,让对方伤心。

这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嫁给那个人之后,我曾经也派人去查过,他们夫妻感情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了想。

假如司行霈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程渝的这个谎言,的确很有效果。

任何人听了她这席话,都会同情她,也不会赶她走。

“她为何要撒谎?”顾轻舟问,“向你复仇吗?”

司行霈偷了程家的飞机,也不是偷了全部的,只是偷了一部分。事后,司行霈给了程艋一笔钱,算作补偿。

飞机是战略武器,有钱也买不到,司行霈的确是占了程家的大便宜,可程家的倒霉,跟他关系不大吧?

“......难道程家要把程稚鸿的死,算在你头上?”顾轻舟担心问。

司行霈也不知道。

他捏了捏顾轻舟的鼻子:“哪怕我们猜错了,也要保留几分,别跟程渝走得太近了。”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中微动,将她的肩膀按了下去。

顾轻舟挣扎。

司行霈压住了她,不许她乱动。

顾轻舟声音更低了:“那.......要结婚了......而且我骑车.......我们如果今晚就睡的话,也不妨碍什么吧?”

司行霈坐了起来。

他正色看着顾轻舟。

“傻姑娘,你想什么呢?”司行霈脸色微落,“你觉得没了落红,你就没了贞洁吗?”

顾轻舟羽睫低垂,浓稠的长发披散脸侧,她缩了脖子,似乎想把自己埋在头发里,不让司行霈看见。

司行霈却挑起了她的下巴。

“你这么想的?”司行霈问。

顾轻舟尴尬,正视他的眼睛:“我怕你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自己说出来,免得大家都难堪。”

“我没有。”司行霈认真道,“若是我撒谎,下一颗子弹就落在我的胸膛......”

他话音未落,顾轻舟重重在他的肩头打了一巴掌:“你混账!”

司行霈失笑,重新压住了她。

顾轻舟气喘吁吁:“不吉利的话,不要说。”

司行霈点点头:“好,不说!”

他的唇,干燥灼热,沿着她精致的锁骨细细描绘。

顾轻舟轻微颤栗。

两个人的呼吸越发沉重,司行霈在最紧要的关头忍住了,还是没有真正占有过她,他一定要留到新婚之夜。

顾轻舟每晚和他睡在一起,几乎没什么期盼,只有司行霈,数着日子。

他们请人看了八字,把婚期定在老太太百日之后,也就是三月初九。

“还有一个月呢。”司行霈犯愁。

顾轻舟笑起来。

她头发有点痒,故而让司行霈看看。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痒。”

司行霈看了看她的头发,发现青丝从中的头皮有点红肿,起了些小疙瘩。

“这是怎么弄的?”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就是戴那个梳篦啊......”

司行霈倏然沉默了下。

他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没事,可能是银器让我过敏,我回头自己配点药。”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好。”

翌日清早,司行霈特意请了副官过来,问他:“那些首饰,的确都是新买的?”

“是,全部都是新的,照您给的那套一模一样定制的。”副官道。

不是司芳菲给的,那么......

司行霈心中,闪过几分古怪的念头。

他很想仔细去检查那梳篦,却正好听到了一点关于程艋的消息,他急匆匆去查,后来顾轻舟没有再说过头发痒,他也就忘记了。

顾轻舟也派人去检查这把梳篦。

没有任何问题。

她拿着梳篦,看了半晌没做声,然后拿回去之后束之高阁,再也没有戴过了。

同时,经过几天的发酵,平城的报纸开始报道司师座神秘女朋友的真实身份了。

“司师座的女朋友,其实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这位小姐,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

正文 正文_第694章司行霈的紧张

第694章 司行霈的紧张

“新加坡军火商的女儿,姓颜。”

这是众人知道的第一个消息,也是顾轻舟伪装身份的开端。

平城的民众就知道,司师座要娶新加坡的华侨名媛。

军火商极其富足,而且在当地只手遮天。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司行霈的确与新加坡的军火商颜雍泠私交匪浅,两个人利益往来频繁,彼此赚钱,还有些合伙的买卖。

当司行霈告诉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很惊讶:“你在新加坡还有生意?谁打理啊?”

“我到处都有生意。我做生意,是为了收集情报。”司行霈道,“自然有人打理了,要不然我的钱从哪里来?”

颜雍泠远在新加坡,地位显赫,而且财力庞大。

司行霈借用他女儿的名义,他同意了,反正平城的百姓查不到颜雍泠到底有几个女儿。

“听说颜小姐的陪嫁是飞机。”报纸继续报道。

舆论哗然。

顾轻舟忙对司行霈道:“你别把故事编的太离谱了,回头没办法收场。别人都知道你飞机是怎么来的。”

“我又没说现在的飞机!如果有人质问,我就说你陪嫁的飞机还没有过来,因为我要扩建飞机场。他们不问,默认我现在的飞机就说你父亲送的,我也不解释。”司行霈笑道。

这下子,人人惊叹颜小姐娘家财力惊人,背景深厚。

司行霈为了给顾轻舟撑颜面,极其夸张,顾轻舟则很忐忑,生怕牛皮吹破了,圆不回来。

她抓住司行霈的手:“就这样吧。飞机、新加坡军火商,已经很显赫了,配得上你,不需要再添加了。”

司行霈道:“好,就听你的。”

于是,颜小姐的身份和背景,在平城浩浩荡荡传开了。

没人知晓这个颜小姐,就是顾轻舟,除了司督军等人。

颜洛水还在月子里,不方便过来看顾轻舟,她又担心电话线不安全,被人窃听了,特意让颜一源和霍拢静过来,给顾轻舟送了礼物。

“家里很担心你。”颜一源难得一本正经,“轻舟,你这边没事吧?”

“都安顿好了,我们三月初九结婚。”顾轻舟道。

颜一源很难过:“我想参加你的婚礼,可阿爸和姆妈说,这样会加重流言蜚语,给你添麻烦。”

顾轻舟曾经是颜家的义女,她的容貌,岳城总有人记得。

以后非要说她就是司慕的前妻,人家会说:“她婚礼的时候,颜家还去了,而且她还自称姓颜。”

那时候就解释不清楚了。

颜家避嫌,才是真正的疼顾轻舟,为顾轻舟着想。

“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做大舅子多风光啊!”颜一源叹气,“可惜了......”

“我上次结婚,你已经风光过了。”顾轻舟忍着笑。

“这次不同嘛。”颜一源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可是他从小到大敬仰的兄长,比司慕威严多了。假如司行霈可以叫他一声五哥,那么......

颜一源很想听司行霈叫他五哥,越想越不甘心。

顾轻舟道:“没什么不同的,也就是结婚。要不,等我下次结婚的时候......啊!”

她话未说完,就忍不住呼痛,司行霈一脸阴沉,面无表情掐她的腰。

腰上的软肉不能耐痛,顾轻舟被捏得生疼,再也说不下去了。

司行霈咬牙切齿,从齿缝间透字:“继续说,你下次结婚如何?我也想听听......”

霍拢静忍俊不禁。

颜一源也在旁边看热闹。

一番厮闹,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颜一源也越发活泼。

他试探着问司行霈:“你会叫我五哥吗?”

“不会。”

“轻舟,你看他!”颜一源转头告状,“他不尊重你娘家人!”

“她现在是新加坡华侨,你不是她娘家人。”司行霈淡淡道。

颜一源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顾轻舟和霍拢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当天晚上,颜一源和霍拢静住在司行霈的官邸。

朱嫂擅长做岳城名菜,满满一桌子好吃的,把颜一源给吃撑了。

晚夕,顾轻舟陪霍拢静住在客房,两个人说了半宿的话。

霍拢静送了颜家的礼物、谢家的礼物,还有她和霍钺的礼物。

“司少帅邀请了我哥哥,他会来参加婚礼的。”霍拢静道,“他也代表我。”

顾轻舟笑起来。

她对霍拢静道:“那也很好啊,霍爷一直都是我尊重的人。他能来,我很高兴。”

她们俩并头而睡。

霍拢静来的时候,颜新侬特意叮嘱了她一些话,让她带给顾轻舟。

“民意难测,无论何时都要小心翼翼。”霍拢静道,“这是总参谋让我特意叮嘱你的。”

这也就是说,希望顾轻舟最近不要在岳城露面。

顾轻舟颔首。

翌日清晨五点多,霍拢静就跟颜一源回去了,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霍拢静那个高大的教头。

顾轻舟看了眼这教头。

司行霈道:“这个人,武艺不错,忠心也不错,否则霍钺不会让他照顾霍拢静的。”

顾轻舟道:“嗯。”

霍钺看中的人,无需顾轻舟和司行霈去操心了。

顾轻舟布置新房,耐心等待着三月初九。

她以为这一个多月会非常漫长。

天气一天天的暖和,等到了婚礼前夕的时候,她略感吃惊。

“过得真快......”顾轻舟道。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这还快?我都不知道等了多少年!”

顾轻舟失笑。

“算算......”他靠着顾轻舟躺下,似个孩子般,一点点掰着手指,计算着他们相遇的日子。

日子很长,却又很短。

“司行霈,我能做好你的太太。”顾轻舟道,“两年前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能配得上这个男人。”

司行霈大笑。

他道:“好,司太太,我相信你!”

这个晚上,司行霈一直无法入睡。

顾轻舟打趣他:“你是不是紧张?”

司行霈瞪了她一眼:“我会紧张吗?”

顾轻舟用被子蒙住了头,低低笑出声,他就是紧张了。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轻舟,明天的客人.......你知道都有谁要来吧?”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笑,立刻止住。

她当然知道。

提到这个,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正文 正文_第695章前奏

第695章 前奏

顾轻舟头发披散着,半张脸藏匿在青丝里,眼睛格外的明亮。

她的眼神,镇定而娴雅:“司慕要来,阿爸和司夫人也要来。”

司行霈颔首,看着她:“我拒绝他们?”

“不!”顾轻舟道,“你要娶新加坡富商的女儿,这是大喜事,督军不在场,如何能应对?”

司行霈静静看着她。

他看得入了迷。

他的女人偶然会撒娇,也会露怯,可真正大事面前,她稳如泰山。她像他,却比他更加稳重,更加理性。

顾轻舟脸上,实实在在写着“司行霈的女人”的字样。

她属于他,不止她的身体,包括她的思想和灵魂。

“督军和司慕肯来,他们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顾轻舟道,“夫人那边,还是我来处理吧。”

掩耳盗铃,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没必要露面。”司行霈道,“我会安排人手。”

这是顾轻舟自己的婚礼,她不想出任何叉子。

“我来。”顾轻舟道,“我有个老办法,可以对付她。”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

“既然如此,那么就辛苦太太了。”司行霈笑道。

后来,他慢慢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也睡着了。

一觉醒过来,房间里光线暗淡,顾轻舟看到司行霈在更衣。

他正在一颗颗扣衬衫的扣纽,动作慎重又迟缓,像是完成一件庄严的仪式,他一丝不苟。

雪绸的衬衫,领子可以翻出来,司行霈抬起下巴,对着镜子系上领结。

顾轻舟却道:“司行霈......”

她说话的时候,打开了床头的灯。

灯火葳蕤,顾轻舟刚刚苏醒的面容红润丰盈。

“我吵醒你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我自己醒的。”

她起身下床,走到了他的面前,亲自为他整理了领结和领口。

然后,他穿上了深蓝色的西装礼服。

这套礼服是燕尾的,拖得很长,越发衬托他身材高大。

他结实,故而肌肉的线条能把衣裳撑起来,俊魅非常。

“真好看。”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道:“你也快起来吧,佣人要替你更衣盘发。”

顾轻舟今天的妆容会很重,也有专门的佣人来弄,而不是她和司慕结婚时随意的装扮。

司行霈道:“我要去机场接督军。”

“你快去吧。”顾轻舟道,“等司夫人到了,让她先到我房里来吧,免得她在礼堂看到我,当众失态。”

司行霈道好。

飞机早上六点就到了南京,返程的时候,八点半到了平城。

司行霈接到了司督军全家。

司督军脸上没什么笑容,甚至有点严肃。他也是一夜未睡,在考虑要不要参加这个婚礼。

按理说,他不应该来的。

可他们是在掩耳盗铃,不来岂不是更有闲话?

司督军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顾轻舟。

对她怒,还是对她笑?似乎他都做不到。

“大哥,我听说嫂子是位国色天香的名媛,怎么我们从前没听说过?”司琼枝一下飞机,就兴奋的问司行霈。

她一直很想跟司行霈亲近,可惜司行霈很讨厌她。

她也是第一次坐飞机,让她像个孩子似的激动不已。

司行霈这次的态度却不错,道:“你们先去看看她。”

司芳菲抬眸,看了眼司行霈。

她复又低下头。

司督军在旁边道:“先去看看也好,你们都没见过她。她也是司家的儿媳妇,老太太在世时亲口认下的。”

想到这里,司督军又有点难过。

司夫人和司琼枝一样,很好奇这位新少奶奶。

“听说你的军事基地还不错?”司督军不想去看顾轻舟,就问司行霈。

“是。”司行霈道,“督军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司督军道。

司芳菲忙道:“阿爸,我也去。”

和司督军一样,司芳菲也不想去看顾轻舟的。

司督军点点头。

等司芳菲挽住他胳膊时,司督军突然问:“你很冷吗?”

“啊?”

“你的手怎么是冰凉的?”司督军道。

司芳菲浑身冰凉,她涂抹了脂粉和口红,倒也看不出气色,只知道她手指是冰冷的。

“我有点冷,走走路就没事了。”司芳菲道。

司行霈就解下了自己的风氅,披在妹妹身上:“别冻了。”

司芳菲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司行霈走在前面。

他平常穿着总是很随意,一套邋遢的军装就敢出席各种场合。

而今天的他,穿着剪裁合度的礼服。那礼服衬托得他身材修长,他长腿阔肩,后背的曲线优雅,他近乎完美,宛如天神!

这样的人,即将要配顾轻舟。

司芳菲使劲掐自己的掌心,才没有让眼泪滚落。

他的风氅里,有暖暖的气息,全是他的味道。

司芳菲感受到了绝望。

这种绝望,一直萦绕着她。

她从小就纤瘦,以至于没人看得出她逐渐更瘦了。

自从顾轻舟和司慕离婚,司芳菲就知道,她跟司行霈的事不可能再有变故了,司芳菲吃不下睡不着。

她也不想的,可她的身体很诚实,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她每夜以泪洗面,她彻夜无法入睡,她的身子似乎伴随着她的心,一点点死去。

她好似失去了全部。

她没了机会。

或者一开始,她就没机会,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阿哥,上次我送给嫂子的首饰,她喜欢吗?”司芳菲问。

司行霈的表情微凝。

司芳菲送的首饰,被司行霈换掉了,顾轻舟不知道。

可顾轻舟戴上了那珍珠梳篦,头发发红,好似是有什么不对劲。

司行霈一想到这里,眉头就会蹙起来。

他爱顾轻舟,哪怕她心如蛇蝎,哪怕她想要除掉所有让她不快的人,他仍是爱她。

司行霈并不会因为顾轻舟想害人而忽略她,或者对她有意见。

他很想有点意见,亦或者觉得反感,更有甚至去阻止她。但是,司行霈没有,他从内心深处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好。

她什么都好。

这种想法很变态,司行霈从小到大,大概都有点变态吧?

“她很喜欢。”司行霈道,“特别是那把珍珠梳篦,她一直戴着。”

司芳菲的眼底,就闪动几分情绪。

正文 正文_第696章司家尊贵的儿媳妇

第696章 司家尊贵的儿媳妇

司夫人第一次来平城。

她来之前,心中既嫉妒又鄙视:凭什么司行霈可以自立门户,她的儿子却不行?

从飞机场到司行霈的官邸,一路经过繁华热闹的街道时,司夫人突然就平衡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地方真破,又旧!”司夫人蹙了蹙鼻子。

她又想到,既然司行霈占了平城,那么岳城就是司慕的。

岳城可是华东的大城市,仅次于上海,连南京都要输给岳城二成的。

“古朴得很。内地的城市,能这样都算不错的。”司琼枝客观道。

她倒是很喜欢平城那些古朴的街景,尤其是全木搭建的店面,雕花的面料低调而奢华,这是那些洋派建筑比拟不了的。

“不错什么呀。”司夫人拍了拍琼枝的手,“你读书读糊涂了。”

“我就是看看嘛,假如让我天天住在这里,我也住不惯的。”司琼枝笑道。

司夫人这才高兴。

“慕儿真该来看看。”司夫人又道。

他们早起乘坐飞机过来时,司慕坚持说要把玉藻送上火车,他自己再开车过来。

开车过来要五六个小时呢,司夫人觉得他是在推辞。

玉藻那个小丫头,只不过是姨太太生的,司慕把那个姨太太都赶走了,能多疼这丫头?

无非是拿孩子做借口罢了。

“也不能怪哥哥躲开了。他离婚都没有两个月,这边就结婚了,他只怕面子上过不去。”司琼枝替司慕说情。

和司夫人的想法一致,司琼枝也觉得司慕是不会来的。

他们都没有勉强他。

“这有什么?”司夫人不以为意,“这边是兄长,比他早结婚是应该的。再说了,那个顾轻舟值什么?”

顾轻舟是一文不名的,根本配不上司慕。

若不是那时候需要她来抵挡魏清嘉,司夫人压根儿不会给她机会。

不过,他们离婚了,对司夫人而言真是千好万好。

这次,她一定要替司慕选一个体面的妻子。

“哥哥不如您见识卓越。”司琼枝抱着司夫人的胳膊。

司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对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很欣慰。

她们的话题,从司行霈、司慕身上,转移到了司行霈的未婚妻子颜小姐身上。

“我都没听到风声,到底是哪里的颜小姐?”司夫人很疑惑。

她一听到司行霈结婚的消息,就派人去打听司行霈未婚妻的身份,得知新加坡颜家的确是派了人来送亲。

如此,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那个颜家跟英国人、日本人、越南、美国、华夏的南京、北平和武汉政府都做生意,听闻富可敌国。

新加坡是英国的殖民地,女皇还封了颜家老爷什么爵位的。

总之,颜家在新加坡的华侨里,是佼佼者。

司行霈常年到处跑,他曾经也去过新加坡的,认识了颜家,也不足为奇。

司夫人很烦恼,只感觉司慕以后的妻子,身价无法超过这位颜小姐,她面上无光。

“听说很漂亮,见过的人都说,颜小姐倾国倾城。”司琼枝道。

司夫人不屑:“能有多漂亮啊?”

想到这里,司夫人更加庆幸,顾轻舟已经扫地出门了,要不然跟这位新加坡来的妯娌相比,顾轻舟简直是烂泥了。

“真该让顾轻舟瞧瞧,咱们司家的儿媳妇,应该是何等的出身和容貌。”司夫人道,“她简直是我们家的屈辱!”

“还好她已经走了,以后永远跟咱们不沾边。”司琼枝也欣慰,“真是太好了,我真想见见颜小姐。能配得上我大哥的,绝对是美人儿。”

“你这叫什么话?”司夫人不悦。

司琼枝道:“姆妈,大哥他风流嘛,阅人无数,不是真正的美人儿,他哪里看得上?”

在司琼枝心中,二哥是她最好的兄长,而司行霈虽然很坏,却是比她二哥还要出色。

能配得上司行霈的女人,应该也是人上的人儿了。

“这倒也是。”司夫人抿唇笑了。

她心中有了个主意。

假如这位颜小姐敢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她就要拿出司行霈那些破事来刺激刺激她,让她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烂人!

司行霈可是个混账东西,粗俗又残忍,哪里有司慕一半的好?

她们娘俩说着话儿,车子就到了司行霈的官邸。

进了门,车子并没有停下来。

司夫人诧异:“怎么还要往里走?”

“夫人,师座这官邸大,走过去需得二十分钟,还是开车送您吧。”副官道。

司夫人又撇撇嘴:司行霈还真会奢侈。

这么大的院子,都快要赶上总统府了,着实浪费。

很快,车子在一处三层楼的小院停下。

小径是鹅卵石铺陈的,一直通到了小楼门口。两旁种满了花草,其中就有一株桃树,虬枝舒展,粉蕊晶莹。

司夫人和司琼枝进了门,女佣急忙迎上来,笑容憨厚:“夫人,三小姐。”

“你是朱嫂吧?”司夫人一眼就认出这女佣。

“是,夫人还记得我。”朱嫂笑容更加的谦卑,一看就是敦厚纯良之辈。

司夫人略微颔首,对佣人没什么兴趣。

她问朱嫂:“颜小姐呢?”

“太太已经在楼上了,还在化妆,请夫人和三小姐辛苦,移步楼上吧?”朱嫂轻柔问道。

司夫人点点头。

这次,她没有再找茬。

新娘子化妆更衣,此刻走不开也是应该的。

司行霈和颜小姐的吉时在晚上七点半,时间还充足。

故而,司夫人带着司琼枝上了楼。

临窗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位佳丽。她鬓发如云,已经被绾起,高高的发髻显得她颈项修长,且莹白如玉。

她还没有更衣,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睡袍。

毫无曲线的睡袍,也掩饰不住她身段的玲珑婀娜。

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人影,就站起来。

司夫人和司琼枝都屏住了呼吸,盯着她看,想瞧瞧所谓国色天香的佳丽,到底是何等容颜。

然而,等她真正转过脸时,司琼枝和司夫人全部惊呆了。

特别是司琼枝,她犹自不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无人说话,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正文 正文_第697章婆媳见面

第697章 婆媳见面

司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身不由己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颜小姐看得更清楚些,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结果,她视线里的女人越发清晰。

这是一张司夫人做梦也忘不了的脸——丑陋的、卑贱的脸。

司琼枝也惊呆了。

“你......你......”司琼枝失语,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用力指了顾轻舟,转动略微僵硬的脖子去看司夫人,“姆妈......”

“夫人,琼枝,你们好。”顾轻舟开口了。

她打破了僵局。

司夫人瞬间面如死灰。

司琼枝的唇角抽动,明明可以说更多的话,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司琼枝满心的话,全部在胸腔里激荡,让她想要咆哮。

她情绪酝酿到了火候,终于能开口了,指着顾轻舟的面门:“你是鬼魂吗,你为什么缠着我们家?”

顾轻舟不说话。

司琼枝越来越激动:“阿爸还不知道,他不会同意的,他会打死你!”

“这世上的男人死光了吗,你要我二哥怎么做人?”

“你是怎么欺骗我大哥的?我大哥那样的人才,不会要你这种烂货色!”

“你用了什么巫术?”

“来人,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司琼枝言语不停,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到了后来已经是语无伦次。

司夫人则是眼前阵阵发黑。

司琼枝想要厮打顾轻舟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副官,架住了她。

司夫人也站立不稳,是副官扶住了她,将她搀扶到了沙发上。

顾轻舟始终站立,神态温和,没有露出端倪。

司夫人一口气缓过来,想到司慕的处境,想到她已经踩在脚底的顾轻舟,竟然飞上了枝头,司夫人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往旁边一躲,茶盏砸在了墙上,瓷声清脆,顿时满地的碎瓷,茶水沿着木地板慢慢的流淌。

“你这个贱人!”司夫人气狠了,反而没什么力气。

“是吗?”顾轻舟反问。

她认真看着司夫人,眼珠子很黑,似乎能倒映司夫人苍白的面孔。

她既没有嘲讽,也没有生气,就如此安静看着司夫人。然而,她这种情绪原本就奇怪,再加上她睁大了眼睛,莫名就感觉阴森森的。

司夫人又怒又憷:“你居然还敢再结婚,你要不要脸?”

“这话奇怪了,我跟司慕离婚了之后,难道要一辈子守寡吗?”顾轻舟道,“我再结婚,怎么就是不要脸了?”

“可是你嫁给谁?”司夫人怒极,“你诚心作贱我们司家,是不是?”

“夫人,您是司家的媳妇,过了今晚我也是。既然是一家人,我为何要作贱我自己的家庭?”顾轻舟道。

“可是你之前嫁过慕儿,你让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司夫人厉喝。

“所以,‘顾轻舟’去了英国留学,‘颜小姐’嫁给了司行霈。我为了司慕,从此变成一个没有名字、没有面目、没有过往的人,难道还不够吗?”顾轻舟认真道。

她看着司夫人,黑黢黢的眼珠子里,似有旋涡,能把什么都吸引进去。

司夫人心底生怯,一下子梗住。

好半晌,司夫人才怒道:“我不同意!只要我不死,你就别想再进司家的门!”

顾轻舟看着她。

她眉梢微挑,似乎在提醒什么。

司夫人半晌明白过来,道:“你手里根本没有信件!”

如果有,顾轻舟早已交给了司行霈。

她如今要嫁给司行霈,那么.......

司夫人不敢想,她甚至都不知道顾轻舟是何时勾搭上司行霈的。

她跟司行霈,像两个世界的人,故而所有人都疏忽了。

别说司夫人,司督军之前也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没人相信,那么倨傲的司行霈,会栽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手里。

“你可以赌一赌。”顾轻舟道,“我到底有没有信件,你赌一把不就知道了吗?”

司夫人再次语塞。

“你!”

“您今晚闹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司慕的前妻,到时候没脸的到底是我,还是司慕?”顾轻舟又道。

司夫人脸色刷得白了,眼珠子急转。

这件事闹开,顾轻舟有什么损失?

她是成功者,她面对的只有嫉妒;而司慕要面对的,就是嘲讽、可怜甚至诋毁、抹黑。

被兄长抢了妻子,司慕就是那个卑微的失败者。

如此一来,司慕在军中的威望,更是降到了底点。

司夫人不能闹,不能说,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顾轻舟,你果然好算计!”司夫人咬牙,“我不会答应,你最好立马给我离开!”

她说着,就站起来:“你不离开,我会要了你的命!”

不能闹,也绝不能让顾轻舟嫁给司行霈。

为什么司夫人今天才知道?

假如她早知道,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现在再去闹,已经太迟了。

“顾轻舟,督军不会放过你的。”司夫人站起来,想要拉住顾轻舟的头发,却被副官挡住了。

她越过副官的肩膀,对顾轻舟疾言道,“你想想等会儿督军看到了你,会如何生气?到时候,他当初毙了你,你就是该死!”

“夫人,这件事阿爸已经知道了,他同意。”顾轻舟道。

司夫人僵住。

这次,她是彻彻底底的僵住,半晌无法动弹。

司督军知道?

果然,那个老头子偏心司行霈,已经偏心到了这等地步!

司夫人想哭又想笑。

“顾轻舟,你会不得好死!”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指顾轻舟,“你这个蛇蝎妇人,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到时候就要看看你的下场!老天爷会收你的,你等着报应!”

说罢,她拉起了司琼枝,母女俩疾步下楼。

顾轻舟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去照顾司夫人母女了,不会让她们走错路,会把她们送去饭店。

顾轻舟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心中想起一个人。

正文 正文_第698章大婚

第698章 大婚

顾轻舟想起了一个人:董夫人。

董夫人精于算计,而且大胆妄为。她最后的下场,居然是出车祸死了。

车祸等灾害,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根本无法规避。

“老天爷会收你的,你等着报应。”顾轻舟耳边回荡着司夫人这句话。

她顾轻舟,难道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她不杀人,可多少人因她而死?

“我的报应在哪里等着我?”她捂住了脸,肩膀垮了下去。

这个瞬间,她很想司行霈。

他结实的胸膛,才能给她力量。然而,新派的婚姻里,未婚夫妻双方在婚礼前不能见面。

顾轻舟只能在婚礼现场看到司行霈了。

她当年和司慕就没顾忌这些,不过那时候他们也不是认真要结婚的。

“少夫人,您没事吧?”朱嫂端了一碗猪蹄黄豆汤给顾轻舟,“喝点汤,休息休息。”

顾轻舟看了眼,无奈道:“朱嫂,我哪里喝得下这么油腻的汤?”

“不油,我把油都倒了,清清淡淡的,你尝尝。”朱嫂道。

顾轻舟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咬牙喝了。

还是很油腻。

可微烫的汤,让她心里温暖起来,人也有了精神。

她知道,自己对司夫人的威胁和提醒,足以让司夫人今晚在婚宴上保持平静,不会大吵大闹。

这就足够了。

“朱嫂,我还有点饿。”顾轻舟的胃口吃开了,一碗汤没办法填满,故而眼巴巴看着朱嫂。

朱嫂笑着,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鲜虾馄饨过来。

顾轻舟连汤带水的,全部吃了下去,又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过来时,是下午三点了。

她重新梳妆整理,精神奕奕。

司行霈陪着司督军和司芳菲逛了一圈,他们到饭店的时候,司慕的汽车停稳了。

他刚刚从南京赶来。

进了饭店,司督军突然看到一个人冲向了他。

司行霈和司慕急忙往司督军面前站,想要阻拦,就看到了司夫人。

司夫人大哭:“阿炎!”

这是司督军的本名。

随着司督军官位的提升和年纪的增加,司夫人再也没叫过这两个字。如今这般痛哭,司督军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顾轻舟的事。

司督军搀扶了夫人,对孩子们道:“下去吧。”

他把司夫人搀扶回了房间。

司行霈和司芳菲兄妹俩没有跟上来,司慕却亦步亦趋的跟着。

司夫人转身,拉住了司慕的手。

她痛哭流涕,说起了顾轻舟,又隐晦不愿意提及。

司慕就道:“姆妈,这件事我知道。”

司夫人震惊看着儿子,都忘了哭。

“我跟顾轻舟去年四月就离婚了。她比我有威望,我想借助她的声望在军中站稳脚跟,所以没有公布出来。”司慕道。

司夫人更是震惊。

她下巴都没办法合拢。

原来,只有她蒙在鼓里。

司慕是明知道实情,也要来参加司行霈的婚礼,说明他也想把这件事蒙混过去。

司家死也不肯承认顾轻舟的身份。

的确,以后就让她做个虚假的幽灵,没有面目。

“你也要造反了?”司夫人回过神来,又哭着打了儿子几下,“你怎么如此糊涂,被那个下贱胚子利用?”

“利用这场婚姻的,是阿慕吧?”司督军冷冷开口。

司夫人心中一怯。

她那么柔情似水,也没有换来司督军的安抚,反而是冷面无私。

“总司令......”司夫人改了口,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她也不太好意思撒娇。

“你要想想后果。”司督军严厉对司夫人道,“想想怎么做,才会对阿慕更有利,对我们更有利。是一时意气,还是忍气吞声,你要想好。”

司夫人不甘心看着司督军:“总司令,我们不是无名小卒。咱们这样的人家,捏死顾轻舟......”

“顾轻舟已经在去英国的邮轮上,这会儿说不定都到了,哪里来的顾轻舟?”司督军声音猛然拔高。

别说司夫人,就是司慕也吓了一跳。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司夫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司行霈将司芳菲送回了房间,司芳菲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阿哥......”

司行霈想要抽回,可司芳菲的脸冰凉,让司行霈心中一惊。

“阿哥,祝福你。”司芳菲贴着他的掌心,眼泪夺眶而出。

司行霈觉得她浑身都是凉的,手是凉的,脸也是凉的。

她如果只有十岁,司行霈会抱紧她,可此刻不适合。

“你是不是很冷?”司行霈抽回了手,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眼泪,“快到被窝里躺着,离晚宴还有几个小时,别急。”

司芳菲点点头。

司行霈就离开了饭店。

他想要回去看顾轻舟,却记得朱嫂的话,婚礼前不能见她,否则不吉利。

司行霈不相信命运,可他愿意为了顾轻舟,做任何吉利的事。

他去了礼堂。

礼堂已经布置完毕,这是司行霈为了和顾轻舟结婚,专门建造的。

今天,会有上千宾客,包括从新加坡来的颜家人。

当然,没有任何记者,也没有岳城任何熟人。

顾轻舟的“三哥”和“四姐”,会千里迢迢来送顾轻舟。

特别是新加坡颜家的三少爷,会带领顾轻舟走过长长的红毯,走到司行霈的面前。

一切准备就绪。

司行霈在小客房里休息了片刻,然后吃了东西。

时间很慢。

他百无聊赖,想起了一件小事:那把珍珠梳篦,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明明是换了,顾轻舟的头皮又为什么会出事?

这些念头,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他满心都是和顾轻舟结婚的快乐,其他任何事,都无法挤进来。

转眼,就到了晚上六点。

宾客们逐渐到场了。

司行霈站在铺满鲜花的主席台上,一袭燕尾服将他衬托得高大英俊。

他在等待着。

他看到司督军来了。

司夫人、司琼枝、司芳菲、司慕,陆陆续续跟着司督军进来了。

司行霈的下属、朋友、生意伙伴、平城的军政商三界名流,也悉数到场。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会场填满了。

司行霈掌心竟然微微发汗。

等钟声响起,乐队换上了婚礼的音乐时,司行霈站直了身姿。他看到红毯的入口处,新加坡颜家三少爷,正挽着白纱蒙面的佳人,缓步走了过来。

她的面纱轻薄,可以看到她细瓷般的肌肤。

婚纱是雪白色的,逶迤而行,衬托着顾轻舟婀娜的身段,她就像一朵盛绽的雪莲花,高贵美艳。

司行霈情绪涌动。

直到颜家三少爷将顾轻舟带着白手套的手交给了司行霈时,司行霈才回神。

他撩起了她的面纱。

浓妆下的顾轻舟,眉眼更加的妩媚秾丽,似添了华采般,确有倾国姿色。

司行霈只觉得她美,美得逼退万物。

婚礼的过程很简单,只不过一些套话。

说完了,司行霈就可以当着上千宾客的面,亲吻顾轻舟。

他的唇炙热,凑上了她的,闻到了她唇膏的淡淡芬香,司行霈激动得险些落泪。

礼成之后,他们去后面换便服。

司行霈一把将顾轻舟按在门上,迫不及待亲吻她。

“你终于成了我的太太!”司行霈低喃。

顾轻舟的眼泪夺眶而出。

“司行霈。”她叫他的名字。

她也没想到,这场婚礼如此的顺利。

真的毫无波澜,完成了仪式。

他们结婚了,光明正大的,顾轻舟如今完全属于这个男人了,而这个男人也完全属于她了。

“我们,有家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正文 正文_第699章认可

第700章婚姻从今晚开始

舞会的后半段,顾轻舟和颜三少一直坐着聊天。

旁人只当他们兄妹感情深厚。

司行霈则与各位将领和宾客周旋。

到了晚上十二点,舞会终于结束了,顾轻舟和司行霈也乘坐汽车回到了他们的新房。

新房已经布置妥当了。

朱嫂为他们准备了大红色的被褥和帐幔,贴了红红的喜字,梳妆台上放了龙凤蜡烛。

顾轻舟倏然很紧张。

“发什么呆?”司行霈一下子将她抱起来。

顾轻舟凌空惊呼。

“我我们从哪里开始?”顾轻舟抱紧了他的脖子。

今天是新婚之夜,总不能跟平常一样吧?

“司太太,你享受就行了。”司行霈道。

他把顾轻舟放倒了床上。

顾轻舟的身子,落入软软的被褥中,她自己一下子就拔了头发的簪子,让青丝铺陈在身后。

她又爬起来:“我得洗个澡!”

司行霈脱了外衣,将她按住:“回头再洗。”

他们从前那么亲昵时,都是事后再洗澡的。

“不不,今天不一样。”顾轻舟固执起身,“我不能留下遗憾。”

“我帮你洗!”司行霈道。

顾轻舟推他:“你也要洗澡。你去楼下洗,等你洗好了,我也就洗好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下:“妖精!”

他乖乖下楼。

顾轻舟进了浴室,很快速的把自己全身给洗干净了。

她裹着厚厚的浴袍,头上围着浴巾,出了洗澡间。

房间里有暖暖的花香。

顾轻舟这时候才注意到,朱嫂和阿潇在房间的角落里,摆满了玫瑰。

顾轻舟坐在沙发上,开始擦拭自己的头发。

司行霈进来的时候,她转身就看到他只是裹着浴巾,露出精壮的胸膛,头发犹带水珠。

顾轻舟又站起来,心里发紧。

司行霈过来抱她。

当真的滚入软软的枕席间时,顾轻舟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了。

她一直抱着司行霈的脖子。

司行霈一开始很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似待至宝般。

后来,他越发急切,顾轻舟的声音更急。

“司行霈”她的双手,在她被抛上云端的那个瞬间,指甲深深陷入了司行霈的后背里。

她的神色,应该是狰狞的。

她浑身薄汗,双颊酡红,人就彻底酥软了下去。

她缠着司行霈腰的腿,也无力滑落。

“很累,是不是?”司行霈亲吻着她的唇,并未退出她,“感觉如何?”

“混账话!”顾轻舟想要推开他。

他却贴得更紧。

他始终没有放松过,一直紧紧占有着她。

“轻舟,你累不累?”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道:“我我还好”

就是这句话犯了错。

司行霈将她翻过来,亲吻着她的耳垂:“既然不累,你也出点力气吧。”

顾轻舟顿时就慌了。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来双腿和双手实在无力,她的声音几乎嘶哑。

她只感觉自己在惊涛骇浪里走了一遭。

等司行霈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把顾轻舟抱到暖暖的浴缸里,仔细为她擦拭身体。

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来清晰的痕迹,而她手脚都累软了。

“你撒谎。”顾轻舟有气无力对司行霈道。

“什么撒谎?”司行霈不解。

顾轻舟想起从前,他没有进入了过她,逼迫她用手和嘴。那时候他说,如果允许他进入,她就会轻松很多。

今天才知道,并没有。

她并没有很轻松。

她这次累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极度感觉之后的虚脱,让她彻底累垮了。

“你骗我”顾轻舟无力指了指他,“我好疼。”

司行霈亲吻着她的面颊:“那我下次再轻点。轻舟,我准备了药膏,涂上就不疼了”

顾轻舟要自己涂。

这次,司行霈没有和她争。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三点多,顾轻舟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听到了外头磅礴的雨声。

春雷滚滚,暴雨洗刷着平城。

她想要下床,结果发现自己枕着司行霈的胳膊,而他环住了她的腰。

她一动,就惊动了他。

他睁开了眼,眼神精锐,毫无懵懂之态。

顾轻舟知道他警惕,就问:“吵到你了?”

“无妨,我也要起了。”司行霈道。

他还要安排人送走司督军全家。

他看了眼外头。

风雨大作,雷声阵阵,司行霈蹙眉:“这个天气,飞机走不了。”

顾轻舟颔首:“稳妥起见,还是别用飞机了。”

司行霈让副官去吩咐。

副官冒雨开车,去了饭店,将此事告诉司督军。

这样的暴雨天气,开车回去都危险,更别说飞机,还不如等雨停了。

顾轻舟也要下楼。

走在楼梯口,正好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我能走。”顾轻舟笑道。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司行霈并没有下楼,而是折身将她抱回了自己房间。

“唉?”顾轻舟努力挣扎了下,“不去吃饭啦?”

“吃呢。”司行霈将她放在床上,唇在她的颈项和锁骨间流连。

顾轻舟深感不妙。

“我饿了”她委屈道,“我想吃饭。”

“我也是。”司行霈声音更低,暧昧的味道十分浓郁。

顾轻舟还想要说什么时,他早已将她的衣裳解开,露出了肌肤。

“大清早的”顾轻舟捏住他的胳膊,“司行霈,你”

后面的话,彻底被淹没,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顾轻舟听着耳边的雨声,似海浪一层层的拍打船舷。她的身躯随着司行霈而起伏,那种剧烈根本无法停息。

昨晚的药膏,让昨晚产生的疼痛感消失了。

司行霈的动作更加娴熟而激烈。

顾轻舟听到了闷雷滚滚,有什么在她耳边低哮。

她逐渐被抛上了云端,那种极致的晕眩,让她背叛了自己的本意,她的声音情不自禁急切了起来。

“轻舟,你真是个妖精”司行霈的气息也不稳了,动作就越发快了起来。

他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早餐。

他不知餍足,一遍遍的贪婪汲取。耳边的雨声也更加急促,风吹得树梢呜呜作响。

和外面的凄风苦雨不同,室内的春景格外旖旎。

正文 正文_第700章婚姻从今晚开始

第700章 婚姻从今晚开始

舞会的后半段,顾轻舟和颜三少一直坐着聊天。

旁人只当他们兄妹感情深厚。

司行霈则与各位将领和宾客周旋。

到了晚上十二点,舞会终于结束了,顾轻舟和司行霈也乘坐汽车回到了他们的新房。

新房已经布置妥当了。

朱嫂为他们准备了大红色的被褥和帐幔,贴了红红的喜字,梳妆台上放了龙凤蜡烛。

顾轻舟倏然很紧张。

“发什么呆?”司行霈一下子将她抱起来。

顾轻舟凌空惊呼。

“我......我们从哪里开始?”顾轻舟抱紧了他的脖子。

今天是新婚之夜,总不能跟平常一样吧?

“司太太,你享受就行了。”司行霈道。

他把顾轻舟放倒了床上。

顾轻舟的身子,落入软软的被褥中,她自己一下子就拔了头发的簪子,让青丝铺陈在身后。

她又爬起来:“我得洗个澡!”

司行霈脱了外衣,将她按住:“回头再洗。”

他们从前那么亲昵时,都是事后再洗澡的。

“不不,今天不一样。”顾轻舟固执起身,“我不能留下遗憾。”

“我帮你洗!”司行霈道。

顾轻舟推他:“你也要洗澡。你去楼下洗,等你洗好了,我也就洗好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下:“妖精!”

他乖乖下楼。

顾轻舟进了浴室,很快速的把自己全身给洗干净了。

她裹着厚厚的浴袍,头上围着浴巾,出了洗澡间。

房间里有暖暖的花香。

顾轻舟这时候才注意到,朱嫂和阿潇在房间的角落里,摆满了玫瑰。

顾轻舟坐在沙发上,开始擦拭自己的头发。

司行霈进来的时候,她转身就看到他只是裹着浴巾,露出精壮的胸膛,头发犹带水珠。

顾轻舟又站起来,心里发紧。

司行霈过来抱她。

当真的滚入软软的枕席间时,顾轻舟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了。

她一直抱着司行霈的脖子。

司行霈一开始很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似待至宝般。

后来,他越发急切,顾轻舟的声音更急。

“司行霈......”她的双手,在她被抛上云端的那个瞬间,指甲深深陷入了司行霈的后背里。

她的神色,应该是狰狞的。

她浑身薄汗,双颊酡红,人就彻底酥软了下去。

她缠着司行霈腰的腿,也无力滑落。

“很累,是不是?”司行霈亲吻着她的唇,并未退出她,“感觉如何?”

“混账话!”顾轻舟想要推开他。

他却贴得更紧。

他始终没有放松过,一直紧紧占有着她。

“轻舟,你累不累?”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道:“我......我还好......”

就是这句话犯了错。

司行霈将她翻过来,亲吻着她的耳垂:“既然不累,你也出点力气吧。”

顾轻舟顿时就慌了。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来双腿和双手实在无力,她的声音几乎嘶哑。

她只感觉自己在惊涛骇浪里走了一遭。

等司行霈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把顾轻舟抱到暖暖的浴缸里,仔细为她擦拭身体。

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来清晰的痕迹,而她手脚都累软了。

“你撒谎。”顾轻舟有气无力对司行霈道。

“什么撒谎?”司行霈不解。

顾轻舟想起从前,他没有进入了过她,逼迫她用手和嘴。那时候他说,如果允许他进入,她就会轻松很多。

今天才知道,并没有。

她并没有很轻松。

她这次累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极度感觉之后的虚脱,让她彻底累垮了。

“你骗我......”顾轻舟无力指了指他,“我好疼。”

司行霈亲吻着她的面颊:“那我下次再轻点。轻舟,我准备了药膏,涂上就不疼了......”

顾轻舟要自己涂。

这次,司行霈没有和她争。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三点多,顾轻舟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听到了外头磅礴的雨声。

春雷滚滚,暴雨洗刷着平城。

她想要下床,结果发现自己枕着司行霈的胳膊,而他环住了她的腰。

她一动,就惊动了他。

他睁开了眼,眼神精锐,毫无懵懂之态。

顾轻舟知道他警惕,就问:“吵到你了?”

“无妨,我也要起了。”司行霈道。

他还要安排人送走司督军全家。

他看了眼外头。

风雨大作,雷声阵阵,司行霈蹙眉:“这个天气,飞机走不了。”

顾轻舟颔首:“稳妥起见,还是别用飞机了。”

司行霈让副官去吩咐。

副官冒雨开车,去了饭店,将此事告诉司督军。

这样的暴雨天气,开车回去都危险,更别说飞机,还不如等雨停了。

顾轻舟也要下楼。

走在楼梯口,正好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我能走。”顾轻舟笑道。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司行霈并没有下楼,而是折身将她抱回了自己房间。

“唉?”顾轻舟努力挣扎了下,“不去吃饭啦?”

“吃呢。”司行霈将她放在床上,唇在她的颈项和锁骨间流连。

顾轻舟深感不妙。

“我饿了.......”她委屈道,“我想吃饭。”

“我也是。”司行霈声音更低,暧昧的味道十分浓郁。

顾轻舟还想要说什么时,他早已将她的衣裳解开,露出了肌肤。

“大清早的.......”顾轻舟捏住他的胳膊,“司行霈,你......”

后面的话,彻底被淹没,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顾轻舟听着耳边的雨声,似海浪一层层的拍打船舷。她的身躯随着司行霈而起伏,那种剧烈根本无法停息。

昨晚的药膏,让昨晚产生的疼痛感消失了。

司行霈的动作更加娴熟而激烈。

顾轻舟听到了闷雷滚滚,有什么在她耳边低哮。

她逐渐被抛上了云端,那种极致的晕眩,让她背叛了自己的本意,她的声音情不自禁急切了起来。

“轻舟,你真是个妖精......”司行霈的气息也不稳了,动作就越发快了起来。

他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早餐。

他不知餍足,一遍遍的贪婪汲取。耳边的雨声也更加急促,风吹得树梢呜呜作响。

和外面的凄风苦雨不同,室内的春景格外旖旎。

正文 正文_第701章睡一个被窝的理想

第701章 睡一个被窝的理想

暴雨一直在下,间杂电闪雷鸣,狂风骤作。

庭院的树,在风雨中呼啸,那虬枝被吹断,哐当一声打在楼下客房的玻璃上,顿时传来玻璃清脆的裂声。

楼上的**,一个多小时才收,顾轻舟浑身疼,疲倦到了极致,浑身汗透了。

餍足之后的司行霈,倒是精神奕奕,丝毫不像刚经历那场浩战的人。

“你太虚弱了,以后跟着我拉练。”司行霈低声对她道。

顾轻舟有气无力:“明明是你太好色!”

司行霈顺势承认:“我是很好色的——自从见着了你,就没忘掉这口.......”

这口吃的,等了三年多,又是这般**滋味,司行霈如何能忍得出?

他想着她的美好,那刚刚停歇的欲念,又猛然窜头。

他抱着顾轻舟。

等顾轻舟发现有什么炙热抵住她时,她整个人都慌了,挣扎着想要下床:“我不能跟你睡一个被窝!”

“司太太,你别嘴硬了。”司行霈稳若泰山抱紧了她,“一直想跟我睡一个被窝,是不是?”

顾轻舟倏然梗住。

这还真是!

他们相遇之初,司行霈疼爱她,却担心将她拉入自己的险境里,从未承诺过婚姻。那时候的顾轻舟,最想要的就是做他名正言顺的妻。

如今,她的理想实现了,她果然成了司行霈的妻子。当着平城所有人的面,她嫁给了他。

“你......”顾轻舟恼羞成怒。

她预备说点什么,却又被司行霈吻住了唇。

松开她时,司行霈动容道:“轻舟,我更想和你一起睡!”

顾轻舟就把头埋在软软的枕头里。

她忍不住笑起来。

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手指略有略无在她的后脊梁游走,引得她轻微颤栗。

“你笑什么?”他问。

顾轻舟道:“我们俩好庸俗,成天就是睡觉睡觉的,不够高雅!”

“睡觉是最高雅的。”司行霈道。

他喉间发干,手就沿着她的睡衣底下滑了进去,触摸到了她软滑细腻的肌肤。

顾轻舟身子一僵:“我挺疼的......”

昨晚就很疼,疼痛之后是摩擦导致的烧灼感。

司行霈给她的药膏,让她的烧灼疼痛缓解,可方才那一方的激烈,让她重新难受了起来。

“我知道。”司行霈轻轻吻了她的头发,“我不乱来。”

他不愿意起床,将她搂在怀里。

两个人依偎着,听外面的风雨大作。

顾轻舟和他说起了规划。

既然结婚了,以后的生活总需要细致入微。

顾轻舟将自己筹划多时的方案,都告诉了司行霈。

她也提到了生儿育女。

司行霈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暂时不要孩子。”

顾轻舟错愕。

司行霈认真道:“虽然我很想和你养育下一代,可孩子生在乱世会还很苦。我常说让儿子们去打仗,那只不过是混蛋话。

我希望我的孩子生在太平盛世。他们会功课而操心,为交女朋友而焦虑,并非担心哪一天的炮火会落在自己的家园。”

顾轻舟就抱紧了他的腰。

“人不能流离失所,没有归属感。家是最基础的保障,可没有国的宁静,哪有家的安稳?”司行霈道。

司行霈坚持的信念很深,他一直信念和平和统一。

顾轻舟也为他的信仰而自豪。

“好,我听你的。”顾轻舟道,“司行霈,我坚信会统一的。”

司行霈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吻了她的青丝。

两个人依偎了很久。

顾轻舟又睡了一觉。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外头的风雨并未停歇。

顾轻舟趴在窗台前看。

“这场风雨是怎么了,下起了没完没了的。”顾轻舟感叹,“今天只怕是走不了了。”

“谁走不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笑笑:“督军啊。”

她又问司行霈,“等会儿你要去饭店看望他们吗?”

“不用了,副官会去看的,他们也未必愿意看到我们。”司行霈道。

还是不要讨人嫌的好。

大家场面上过得去,就算给了极大的面子和耐力,何必再去招惹他们呢?

“也是呢。”顾轻舟叹了口气。

雨势磅礴,在地上砸起了轻烟,雨幕阻挡了视线。

午膳的时候,副官从外头回来,淋湿了满身。

“师座,督军说一切以安全为主,等雨停了再走。”副官告诉司行霈。

“让饭店安排好晚膳,我们就不过去了。”司行霈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看了眼他。

司行霈知道她想说什么,问:“你想去看看?”

顾轻舟立马摇头。

她埋头喝汤,嘟囔道:“雨那么大呢......”

可能是湿气太重了,司行霈有点头疼。

他不停的揉按太阳穴。

顾轻舟心中微紧,对他道:“你过来,我再给你瞧瞧。”

她为司行霈把脉。

没有腑脏问题,也没有颅内问题,顾轻舟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几乎拧成了一团。

她摸了摸他的头骨,短短的头发微凉,浓密而顺滑。

“没事。”司行霈道,“头疼这种毛病,素来是治不好的。我是昨晚和今早太操劳了,没休息好......”

他的声音越发暧昧。

顾轻舟却无法享受这等暧昧。

“我给你针灸,如何?”顾轻舟道,“我知道一套治疗头疼的针灸,只不过耗时比较长,需得半年不间断,每隔三天针灸一次。”

“大喜的日子!”司行霈不同意,“等过了三朝之后,再来治病吧。”

说着,他同顾轻舟商量起她三朝回门的事。

女儿三朝回门是旧时风俗,现在也有,只是顾轻舟没有家了。

“......你想好三朝回门去哪里了吗?”司行霈问。

他说着话儿,头疼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顾轻舟就认真想了想。

她没有娘家,可是她有很多想要去的地方。

“其实呢,我想去新加坡看看。将来我们抛下一切,可以去新加坡生活。”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太远了,换一个。”

顾轻舟认真沉思,问司行霈:“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司行霈道:“有一个。”

“哪里?”

“你愿意去吗?”司行霈卖关子,“若是你愿意去,我就带你去。”

“我愿意去。”

正文 正文_第702章故居

第702章 故居

暴雨不知停歇,司行霈却要出门了。

两个人呆在房间里,司行霈会控制不住想要顾轻舟。

而顾轻舟初经人事,她是很脆弱的,司行霈不想伤害她。

故而,他亲自为顾轻舟撑伞。

“又不用今天三朝回门。”顾轻舟抱怨,“等雨停了再去不行吗?”

司行霈捏了捏她的脸:“傻孩子,你真当我天天有空陪你?告诉你,做了司太太就要习惯一个人独挡一面,我要常在军中。”

顾轻舟打开他的手,笑道:“我不是孩子,我现在是太太了!”

经过了昨晚,她彻底摆脱了孩子的身份,她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她是司太太!

司行霈大笑:“好好,是司太太。太太请。”

他们说着话儿,就到了汽车旁边,司行霈问顾轻舟拉开了车门。

短短几步路,顾轻舟的裙摆和鞋子全部湿透了。

副官放了个行李箱在车后。

行李箱上裹着很厚的雨布,看样子是行李,而顾轻舟还没有整理行囊呢。

“鞋子湿了的话,去后面脱下来。”司行霈道。

顾轻舟看着雨刮一点点搅动雨幕,落下一片清明,她扭头为司行霈:“要多久才到?”

“半个小时。不过雨这么大,可能要一个小时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脱了进水的鞋子,拧干裙摆。

车子里也是水,到处湿漉漉的,叫人心烦气躁。

今天是大婚后的第一天,应该守住新房的,顾轻舟实在不愿意出门。无奈,司行霈主意来得快,顾轻舟都没办法阻止他,就被带上了汽车。

“到底去哪里啊?”顾轻舟问。

“去一处老宅。”司行霈说,“我从云南回来,确定了自己以后要在平城落地生根,我就把我姆妈的骨骸烧了,然后埋在一株梅花树的底下......”

顾轻舟想到,当初司行霈的母亲安静躺在苏州军事基地的山洞里,是顾轻舟的背叛,让她被迫挪了地方。

她缩了缩肩膀,略感寒冷对司行霈道:“我怕姆妈不喜欢我。”

“不会。只要是我喜欢,我姆妈就喜欢。”司行霈道。

顾轻舟有句话,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

她始终没说出来。

关于司行霈的姆妈,顾轻舟反而是知晓一点秘密,可惜她没有说的资本,因为她没有证据。

顾轻舟还记得,司督军和司夫人的姻缘,是顾轻舟的外祖父孙端己做媒的。

好像是当年的司夫人没有看上司督军,是司督军迷恋她,后来孙端己劝说司夫人,司夫人才同意嫁给丧妻的司督军。

外头的说法是,司行霈的母亲去世之后,顾轻舟的外祖父才保媒。

可事实并非如此。

顾轻舟觉得,司行霈一定是花了很长的时候,才得到了现在的安宁,她也不愿意毁了他的平静。

“......我在那边盖了个小院子,我们可以把它当成我们另一个家。既然你回门无家可归,那边便也是你的家了。”司行霈在耳边道。

顾轻舟回神,心情有点复杂。

“谢谢你。”顾轻舟道。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司太太,说谢谢太矫情了。”

顾轻舟打开他的手,着急道:“你认真开车,别动手动脚的,这么大的雨,小心车子掉坑里。”

司行霈却不听,伸手又摸了下她的脸,把顾轻舟吓得不轻。

好在汽车平安无事。

中途遇到几个水坑,车子陷进去了,可很怕就爬了起来。

司行霈的车技不错,车子性能也极好。

顾轻舟以为,司行霈会带着她去农庄,结果他们到了一座小镇就停了车子。

雨还在下。

顾轻舟没有下车,而是看了眼外头的雨幕,对司行霈道:“平城的排水系统会不会出现问题?现在城里肯定一团糟......”

“我们新婚呢,别操心这个。”司行霈牵了她的手,“你当我是草包吗?这点事,自然有人办。”

顾轻舟笑了笑。

果然,这才是新婚第一天呢。

她下了汽车,透过雨伞,看到了一处木头雕花的二层临街小楼。

司行霈敲了门。

有老者开了门,恭恭敬敬叫了“师座”。

“师座,快屋子里请,这么大的雨天。”老者道。

看到了顾轻舟,老者又道,“这是太太吧?”

“不错。”司行霈道,然后转脸告诉顾轻舟,“这是邓伯,邓高的父亲。”

邓高是司行霈身边最器重的副官之一。

“邓伯好。”顾轻舟含笑。

邓伯笑逐颜开:“太太请。我们还想着去看太太的,只是这里少不得人看管。”

顾轻舟就进了屋子。

到处都是潮湿的,这木制的楼房却没有半点霉味。

门房一关,旁边是长长的回廊,摆满了各色盆栽,满目葱郁;柱子是朱漆的,雕刻了盘龙飞风,栩栩如生。

中央是一个偌大的天井。

“司行霈,我老家也有天井。我最喜欢在天井里晒黄豆,然后听着豆子噼里啪啦的。”顾轻舟惊喜不已。

这房子跟她在乡下住的有点相似。

只是,他们乡下的房子,远没有这间奢华。

“等到了黄豆成熟的季节,我带你过来玩。”司行霈道。

顾轻舟连忙点头。

她同时也看到,天井的西边,种了一株梅花树。

梅花树的四周,围上了篱笆,筑了个小小的花坛,地势稍微高些,这样不容易积水。

这个时节,梅树无花只有叶子,开得繁茂。

“是那棵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点点头:“正是。姆妈的骨灰就放在那里了,她在孕育这棵树。”

顾轻舟想走过去看看,可惜雨很大,司行霈也说等会儿再下楼。

邓婶从后头出来。

她很腼腆拘谨,看着顾轻舟和司行霈也只是笑。

“房间都收拾妥当了,师座。”邓伯替妻子答话。

司行霈颔首。

他从身后副官的手里接过了皮箱,一手拎着皮箱,一手牵着顾轻舟,真像出行度假,把顾轻舟领到了二楼。

顾轻舟看到了窗户和房门上的喜字,惊叹邓伯两口子细心。

她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情况,更是让她吃惊不已,停住了脚步。

正文 正文_第703章这个好甜

第703章 这个好甜

顾轻舟推开了房门,看到了屋子里挂着大红龙凤帐幔,床上铺着金线鸳鸯的大红被褥。

到处都是红绸覆盖。

顾轻舟好似到了另一个新房。

她很诧异,也很惊喜。

“你安排的?”顾轻舟回眸问,眼底引入了红色,格外潋滟。

司行霈放下了皮箱,道:“不是。”

他们结婚的消息,邓伯和邓婶是知晓的,这些东西肯定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知道司行霈最近要带着媳妇过来住。

邓高打了电话过来。

不过短短一小时,邓伯就把这些都收拾妥当了。

“他们真的很不错。”顾轻舟道,“可以让他们去咱们家做个管事的。”

“邓伯若是再年轻二十岁,我就要重用他。他老了,让他们两口子享享清福,方是仁厚。”司行霈道。

顾轻舟深以为然:“还是你想的透彻。”

她换了一整天的衣裳。

屋子里还有个暖炉,上面搭了竹条架子,可以烤火、烘衣裳,驱散这屋子里的湿气。

顾轻舟亲自加入银炭,把火盆拨开,让火点燃。

司行霈也换了套衣裳。

顾轻舟看着他穿石青色长衫,目瞪口呆。

司行霈道:“没记性,这是你帮我做的,还记得吗?”

顾轻舟回想了下。

那是一三年的时候,她跟顾绍出去玩,看到霍钺穿着长衫,她就想给顾绍做。

结果,被司行霈给破坏了。

司行霈打扰了顾轻舟和顾绍的裁缝店之行。

他听到顾轻舟和顾绍的谈话,然后就让裁缝做了几套顾轻舟喜欢的衣裳。

“很多年了。”顾轻舟感叹,“你还留着呢?”

“都没穿过。”司行霈道,“这是依照你的喜好做的,我哪怕把命丢了,也不会丢了它们的。”

顾轻舟立马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唇。

什么把命丢了,真的很不吉利。

司行霈就是顺势吻她的掌心。

顾轻舟缩回手,在他肩上打了几下:“不要乱说话。”

“听太太的。”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和司行霈换了干净的衣裳,一起下楼。

她穿着月白色的上衣,深蓝色的长裙,头发完成了低髻,刘海也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就格外的明媚。

司行霈一袭青色长衫,和顾轻舟的衣裳很般配。

邓婶和邓伯看得有点呆了,没想到他们俩是这身打扮。

司行霈下了楼,对邓伯道:“你们先回去吧,后天再来,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是。”邓伯两口子没有多言,恭敬退了出去。

他们从后门离开了。

在这条街的街尾,有一栋小楼是他们私有的,也是司行霈送的。

顾轻舟问他:“没人了,我们怎么吃饭?”

司行霈就捏她的脸:“跟我在一起,还能饿着你?”

到处还在下雨,司行霈就领着顾轻舟,把这房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他说:“这是我外祖母的故居,我母亲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

“你母亲是平城人?”顾轻舟问。

“要不然,我为何会选中平城?”司行霈笑道,“当然,也是因为平城的战略位置不错。”

顾轻舟感叹:“我竟然不知道!”

她一直没有仔细关心过司行霈,对他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的。

“以后就知道了。”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肩头。

他根据外祖母和老佣人的记忆,一遍遍重复他母亲生长的痕迹。

他还带顾轻舟去看了他母亲的闺房。

“过来。”他很神秘道。

顾轻舟难得见他这幅神态,当即凑了过去。

顾轻舟瞧见一个玻璃盒子中,摆放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旧照片上是一位穿着旧式衣裳的女子,她笑靥如花。

顾轻舟光看照片,也觉得她和司行霈很像,而且的确是倾城容貌。

“你姆妈好美。”顾轻舟道。

这个瞬间,她想到自己还没有见过她的姆妈——她想的是孙绮罗。

当然,她现在知道了,孙绮罗根本不是她的母亲;而她,压根儿就不是跟司慕订婚过的顾轻舟。

她原本就是棋子,没有面目。

阿蘅和蔡长亭说她是公主,她不信。

“将来我们的孩子都像你就好了。”顾轻舟低声道,“这样就很漂亮。”

“像轻舟也会很漂亮!”司行霈道,“顾轻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

“撒谎。”顾轻舟失笑,明知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中仍是温暖。

“不撒谎。”司行霈道,“你能到我心上,自然是最好的,没人比你更好。”

顾轻舟羞赧而垂眸。

她也想说,她觉得司行霈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惜,她无法这么自然说出来。

她略感羞涩。

参观完毕,他们俩回到了楼上休息。

司行霈去厨房,找了一些番薯和山芋。

他拎了一小筐上楼。

“烤番薯!”顾轻舟惊喜,“这个好吃!”

“来,你来弄。”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兴致勃勃的,把番薯放到了炭火中。

司行霈又找来一些新鲜的蚕豆,都是刚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连壳一起烤了,烤熟了无比的鲜嫩。

他拨开,送到顾轻舟的唇边。

“好吃。”顾轻舟眯起眼睛,任由鲜嫩的、温暖的豆肉填补胃。

司行霈自己也剥了一颗,道:“的确好吃。”

两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司行霈跟她说起他小时候到外祖母家玩的趣事。

他母亲去世,他被接到父亲身边之前的那段日子,他是跟着祖母一起生活的,外祖母也时常派人去接他。

顾轻舟被他的趣事逗得哈哈大笑。

她伏在他怀里,乐得花枝乱颤。

窗外的雨声逐渐小了,屋子里全是食物的香味,以及温暖的气流。

番薯好了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分食一只。

“这个好甜。”顾轻舟道,“怎么比岳城的番薯甜?”

“土质不同吧,平城有山地,山地种出来的比较好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调侃他:“你连这个都知道哇?”

“你丈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司行霈得意洋洋。

顾轻舟哈哈大笑起来。

他臭屁的样子,竟是那般可爱,仿佛他也变成了孩子。

正文 正文_第704章做太太的“辛苦”

第704章 做太太的“辛苦”

雨势小了下来,顾轻舟还以为要停了,结果到了傍晚时,重新电闪雷鸣。

顾轻舟和司行霈依偎着,说些彼此的趣事。

他们越说越开心。

傍晚时分,小镇的灯火陆陆续续亮起来。

顾轻舟推开窗户,听闻了一阵阵饭菜的清甜,夹杂在厚厚的雨幕里。

小镇没有路灯,店铺或者住家小小的灯火,昏黄暗淡,夜晚格外的宁静。

顾轻舟很喜欢。

司行霈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问她:“饿吗?”

顾轻舟侧脸。

她几乎碰到了他的唇,又急忙把脸转过脸,道:“有点饿。”

她突发奇想:“你教我煮饭,可好?”

“你想学?”司行霈问。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想学。”

他们就去了厨房。

邓伯和邓婶走的时候,把炉子封好了,拉开就可以用。

司行霈先点燃了炉子,等炉火上来,他叫顾轻舟如何洗米、如何蒸饭。

他又教顾轻舟怎么切菜。

“切菜我会。”顾轻舟道。

司行霈示范了几下,顾轻舟就亲自上手。

她拿住菜刀的样子,十分笨拙,司行霈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

最后,她没有切到自己的手指,却把一盘土豆切得凌乱不堪。

“怎样?”她问司行霈。

司行霈如实道:“非常好,以后喂猪你就能帮把手了。”

说她切的菜像猪食。

顾轻舟放下菜刀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抱住。

“别耍无赖。”冲上去的是顾轻舟,想要逃开的也是她。

她自己先绷不住,笑成了一团。

司行霈还收拾出了一条鱼,这次没有让顾轻舟练手,而是自己把鱼鳞收拾干净。

油锅里起了油时,顾轻舟把鱼放下去,结果砰的一声炸开了火花,火苗窜得老高,她一下子就吓傻了。

司行霈眼疾手快,盖上了锅盖。

“怎样?”司行霈问她,“还烫着吧?”

顾轻舟却哭丧了脸:“司行霈.......”

“嗯?”

“烧着我头发了,我都闻到了焦味。”顾轻舟的脸全部垮了。

司行霈很不厚道大笑。

只是有一点点的头发烧焦了,可以减去,并不影响什么。

顾轻舟无力靠着他的后背:“司行霈,做太太好难啊!”

“懒孩子!”司行霈笑骂她,“做个饭而已,这就打退堂鼓了?”

顾轻舟的退堂鼓是打得咚咚作响的。

她实在没有坚持的能力。

她可以调动佣人,也能识人用人,让佣人或者副官把他们的生活照顾好,可她不能亲力亲为。

她站在厨房里,那等僵硬感,完全就是个傻子。

“.......不是做太太好难,是做饭好难。”司行霈纠正她,“好了别哭丧着脸,你出去把桌子收拾了,等着吃饭。”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她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司行霈熟练的烹炸煎炒,娴熟极了。

很快,一桌美味佳肴就做好了,只是土豆炖鸡的那锅土豆不像样子。

司行霈特意夹土豆给她:“来,尝尝自己胜利的成果。”

顾轻舟差点呸他一脸:“混账,不许取笑我!”

饶是这么说,还是乖乖把一块土豆给吃完了。

顾轻舟经历过了做饭风波,可能是吓坏了之后特别饿,也可能是小镇的食材更加新鲜,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有点撑。

回到了卧房,顾轻舟简单梳洗,想起昨晚,她顿时不自在。

她早起还经历了一遭,如今涂抹了药膏也有点隐隐胀痛。

她为难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就俯身,吻了吻她的鬓角:“睡吧。”

居然很老实没有扑过来,顾轻舟心中微暖,往他怀里依偎着。

他们俩白天都睡得太饱了,又吃撑了,都没什么睡意。

顾轻舟和司行霈闲聊,问他:“司行霈,这里为什么没有姆妈的牌位?”

“姆妈的牌位在司家的宗祠。她嫁到了司家,就是司家的人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当然知道。

只是,她以为司行霈会私下里给他姆妈设一个牌位的,结果竟然没有。

她又想起,之前司行霈说起外祖母家的趣事时,还说起了他的舅舅,如今却不见了他们一家人。

“你舅舅他们......”顾轻舟小心翼翼问。

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司行霈道:“舅舅在新加坡啊,要不然你以为谁帮我打理新加坡的生意?”

顾轻舟错愕。

这件事,她还真的不知道。

“他们怎么不回来参加你的婚礼?”顾轻舟问。

“他们?”

“舅舅全家啊,舅妈还有表兄弟姊妹。”顾轻舟解释。

司行霈道:“舅舅没有家里人,他双腿残疾,故而不方便。”

顾轻舟了然,没有继续追问了。

不知不觉,外面的雨声好像更小了点。

小镇越发静谧。

顾轻舟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眼波流水的田埂,一个女人正领着孩子散步,她的长发飘逸,似瀑布般。

她转过脸,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真是司行霈的模样。

她朝顾轻舟招招手。

顾轻舟走过来。

她看到了年幼的司行霈,剪着短头发,刘海遮住了额头,一双眼睛格外的漂亮。

“轻舟,阿霈就交给你了。”

她明明那般年轻,而顾轻舟好似和她一样大。

她声音非常的温柔恬静,宛如潺潺流淌的春水。

顾轻舟想要叫姆妈,却始终叫不出口,因为她看上去比顾轻舟还要小。

“阿霈,姆妈要走了。”她说着,就冲他们摆摆手。

阳光照下来,有点刺目。

她消失在光芒的尽头。

顾轻舟周身微暖。她转过身子,就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抱住了她,低声道:“轻舟,我们也走吧,回家了。”

顾轻舟被他牵着,一步步走过湿滑的田埂。

水稻抽穗,稻香阵阵。

顾轻舟往回走,心中却一直想要扭头去看看,她想要看清楚那边的人影。

她果然转了头。

她看到了自己的乳娘,还有师父。

他们冲她摆摆手:“轻舟,快去吧。”

这似乎是她离开家乡时,师父和乳娘站在村口送别的情景。

一帧帧的梦境,有点混乱。

顾轻舟就在这个时候醒了。

房间里光线暗淡,尚未天亮,雨已经停歇了。

就在这个时候,顾轻舟听到了楼下敲门的声音。

“司行霈!”她立马推醒了身边的人,“司行霈,好像有人来了。”

敲门声更大了。

司行霈一下子就坐起来。

正文 正文_第705章命案

第705章 命案

司行霈很少这样深睡眠。

顾轻舟在身边,又身在母亲的老宅,他倏然就放松了。

他从未睡过这样香甜的好觉。

司行霈也确定,没有人是天生的机敏,他只是背负了太多。

回归天然,他也可以享受安逸。

司行霈被吵醒,一阵烦躁。看清是顾轻舟,他没有发火,只是想:“若能早点和轻舟退隐山林,才不枉活了一场。”

“有人敲门。”顾轻舟告诉他。

司行霈嗯了声,捻开了床头的灯光,顾轻舟趁机看了看手表:五点刚过。

“谁啊,这么早?”顾轻舟彻底清醒,她预感不会有好事的。

司行霈道:“我去看看。”

他下楼,顾轻舟也披衣坐了起来,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

顾轻舟听到了副官邓高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司行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楼。

他脸色铁青。

“轻舟,快起来,我们要回去了。”他道。

说罢,他利落脱了睡衣,换上了自己的军装。

今天是他们新婚的第二天,若不是十万火急,副官绝不敢轻易找过来。

顾轻舟也换衣,问:“怎么了?”

“芳菲和阿慕.......”司行霈突然头疼得更加厉害,他的声音一顿,“他们死了。”

顾轻舟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她只感觉眼前直冒金星,半晌僵硬没有动,寒意从四面八方往她肌肤里钻,她耳边倏然静谧,再也听不到声音。

司慕和芳菲,他们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顾轻舟浑身冒寒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然不成样了,好像格外的尖锐:“什么死了?”

司行霈一把握住了她肩头,用力摇了摇她:“轻舟,快把衣裳穿好!我在楼下等你!”

说罢,他疾步下楼。

来了两名副官,他们正在跟司行霈讲述事情的经过。

顾轻舟顾不上穿鞋子,只把衣裳穿好就快速下楼。

司行霈已经发动了汽车。

顾轻舟坐上去,汽车的马力摇到了最大,似箭一般蹿了出去。

司行霈紧抿着唇。

顾轻舟侧眸想说话,却看到了司行霈额头的青筋。

他正在忍着极大的情绪。

顾轻舟就不敢说话了。

她心中乱成了一团糟。

“......他寿命不长。”这是当年郭七老先生预言司慕的话。

顾轻舟当时很谨慎,给了他钱,希望他能为司慕改命。

老先生说了,最多增加一点寿命,却不可能改变什么的。

果然,司慕的寿命延长了一年多。可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过命运。

顾轻舟浑身发寒,她的手脚都僵硬了,任何话也说不出口。

司行霈亦不言语,只是默默开车,把车子当飞机开似的。

原本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司行霈只不过二十分钟就开到了平城城里。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带着顾轻舟去了饭店。

军警已经把饭店围了起来。

此刻天还没有大亮,饭店门口的灯火也全部熄灭了。

晨曦迷蒙中,顾轻舟似乎闻到了血的气息。

她跟着司行霈进了饭店。

上了三楼,司督军的亲信副官们,正毕恭毕敬站着。

司行霈一进门,就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

重重的一巴掌,清脆作响。

顾轻舟猛然回神,她看到了司督军暴怒而扭曲狰狞的面容。

“给我查!”司督军咬字极重,好似每个字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抓到凶手!”

“是!”司行霈站住了身姿,居然恭敬叩靴行礼。

顾轻舟站在身后,她闻到了血的气息,故而身不由己开始发抖。她看到了司督军身后的房间,白色床单染透了血迹。

司督军往旁边挪开,让他们俩进来,他自己坐到了床对面的沙发上。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牖半开,晨风撩拨着窗帘,将晨光透进来。

司督军一动不动看着床上的人。

顾轻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床上的人。

司芳菲是半坐着的,一把长长的钢刀,穿透了她的喉咙,将她活活钉在床头板上;

她面前的被单,被血染透。

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仍可以看得出很惊恐。

她非常的害怕。

顾轻舟只感觉冷,惧意和寒意铺天盖地,她膝盖发软,却努力让自己站稳。

司行霈的手,也抖了起来。

司芳菲的瞳仁已经涣散了,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像是震惊万分。

“芳菲......”司行霈的声音发虚,轻轻唤了她一声,宛如儿时的亲昵。他上前,想要合住她的眼睛,却发现是徒劳无功。

司芳菲死了,死不瞑目!

司行霈的呼吸,压抑而沉重。好似他呼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刀子,每一下都艰难,都让他有种极致的疼痛。

他的亲人不多,除了顾轻舟就是芳菲。

当年祖母是寿终正寝,跟芳菲完全不同。

芳菲是惨死。

司行霈一生的奋斗,为了家国。护不了小家,哪里能护得住国家?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最亲近的妹妹死在他面前,这样惨烈!

“给她入殓吧。”司行霈的声音全哑了,他说话也不流畅。

司督军却没有动。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似乎想把最爱的小女儿的模样牢牢记住。

一夜之间,他痛失一儿一女,全是他心尖的宝贝。

他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双目通红。

“叫人来入殓,送回岳城办丧礼。”司督军站起身。

他好似很努力想要站直,可他的后背很佝偻,让他无法挺直胸膛。

他一下子垮了。

他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军人,他是个年迈丧子的父亲。

他没有哭,在所有人都可以啼哭的时候,他没有哭泣,而是把这滔天的悲怒全部忍住。

司督军往前走,倏然身子直直栽下去。

“阿爸!”顾轻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她也扶不住,差点被带倒,是司行霈急忙过来,将他们俩都扶稳。

司督军再也压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两眼发昏,彻底昏死了过去。

“来人!”司行霈疾呼。

副官们进来,把司督军送到平城的军医院。

司行霈出了房间。

东方的骄阳正在升起,而司芳菲和司慕,再也看不见初升的太阳了。

顾轻舟看到司行霈眼中的清泪,顺着眼眶,猝不及防的滑落。

正文 正文_第706章凶手是谁

第706章 凶手是谁

空气里飘散着的,不仅仅是血腥、雨后泥土的气息,还有沉沉的绝望。

顾轻舟站着不敢动。

她还没有去看司慕,而她也不敢去。

司行霈急忙把眼角的泪抹去,转身去看司慕时,顾轻舟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去了。

和司芳菲的惨状相比,司慕这边就相对温和多了。

他是自尽的。

至少表面上看,他是用自己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他怕枪声传出去,故而他用枕头隔在手枪和脑袋之间。

子弹穿破了枕头,带出数不尽的羽毛,以及司慕的脑浆。

血和脑浆染透了床单,司慕阖上了双目,他保持临死前自尽的姿势,表情却是温和的。

司行霈走上前,仔细查看他。

顾轻舟靠着墙壁。

她的双腿,再也没什么力气了,故而她沿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她痴痴望着床上的人。

顾轻舟想起司慕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他也要像司行霈一样,完成统一大业;他说他很爱玉藻,想要亲自带着玉藻长大。

一双有力的手,把顾轻舟搀扶了起来。

顾轻舟这才惊觉,自己也流了一脸的眼泪。

她紧紧攥住了司行霈的手:“不,司慕不会自杀的,他还有理想,还有玉藻——他不会放下玉藻的!”

玉藻那么小,生母潘姨太被司慕赶走,生死未卜,而司夫人和司督军对玉藻这个孙女都没什么关怀。若没了司慕,玉藻的处境可想而知。

他绝不会死的,至少他不会想不开的。

司行霈却不回答顾轻舟。

他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失控。

他也毫无心思安慰任何人,包括顾轻舟。

血让他暴躁,头疼欲裂。

他的弟弟、他的妹妹,死在他的地盘上,而且是这等惨烈。

“司行霈!”顾轻舟哽咽着喊他。

他终于把情绪稳住,低头对她道:“你在这里帮不上忙,先回去吧,我来处理。”

“我......”

“你先回去!”司行霈的声音不容置喙。

顾轻舟这才点点头。

“好,我听你的。”她道,“找到凶手。”

司行霈没答应什么,他转身重新进了司慕的那间房。

顾轻舟在副官的陪同下,离开了饭店。

路上,副官告诉她:“是副官巡查时发现了芳菲小姐的门响了下,结果敲门时却没了动静,后窗似乎被打开了。”

“再次敲门,芳菲小姐也没应答,副官就去禀告了督军。”

“夫人发火,说副官们草木皆兵,只不过是响动而已,督军说他起来抽根烟,就顺便去看看,结果......”

结果看到了司芳菲的惨死。

司督军急忙叫人查每个房间,司琼枝没事,司慕却自尽了。

司夫人听闻,披衣就去儿子的房间查看,看到了之后当时昏死过去了,司琼枝也彻底疯癫了。

副官把她们母女先送去了医院,给司琼枝打了镇定的药,她才停住了尖声叫喊。

司夫人母女离开之后,只不过两分钟,司行霈和顾轻舟就到了。

司督军强撑着维持局面,直到司行霈来了。

司夫人只爱司慕和司琼枝,芳菲的死对她没什么影响,只有司慕的死很打击她;而司督军面临的就是两个孩子。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亦头疼欲裂。

这件事,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俩素来谨慎,而结婚那天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们全部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在新婚这件事上,确保婚礼万无一失。

而新婚当天,别说顾轻舟和司行霈了,就是副官将领们,谁不是小心翼翼的?

他们最怕婚礼出事,结果婚礼很安静,大婚后的第二天就出事了。

“大婚后,算是我是司行霈这辈子最放松的时刻了。一定是很了解我们的人,才会下这样的毒手,才会选定这样的时机。”顾轻舟捂住了脑袋。

她坐在后座,却弯腰把自己埋入膝盖里。

眼前漆黑,她任由眼泪横流。

“太太,您不舒服吗?”副官从后视镜里没看到她,下了一跳,而后才留意到她矮下了身子。

“没有,开车吧。”顾轻舟的声音哽咽。

副官不敢再说话了。

“是谁的仇人?”顾轻舟忍着内心的痛楚,想把思路理清楚。

谁的仇人会杀司慕和司芳菲?

司慕自己有仇人的,他曾经与德国人合作,与虎谋皮,后来又去了趟日本。

司芳菲也有仇敌,她在南京看似八面玲珑,却不免利用了一些人的感情,导致一些家庭对她很憎恨。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身份,就是司督军的儿女,司行霈的亲人。

“假如是我的敌人,应该只会杀了司慕,不会带上芳菲的。”顾轻舟扪心自问。

她并不是想摘开自己,而是盲目把自己也放进去责怪,实则没意义,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

杀一个人太难了。

在司督军的副官们巡逻之下,没人会冒大风险去杀无关紧要的人,除非有直接的仇怨。

顾轻舟的敌人,不会把仇怨加在司芳菲身上,只会放在司慕身上,故而她知道,此事没必要从她这边下手,错过了抓捕凶手的时机。

“那天,芳菲一直在哭,她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事?”顾轻舟问自己。

她想得脑壳都疼。

车子停下来,副官低声道:“太太......”

顾轻舟没有动。

有人敲车窗。

顾轻舟抬起头,她看到了霍钺。

暴雨之后的清晨,天空万里无云,街道、树梢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蔚蓝色的天空把大地映衬得格外明媚。

顾轻舟看到霍钺站在阳光里。

她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下了汽车。

“霍爷,您还没有走?”顾轻舟问。

婚礼那天,霍钺也在场的,只是当时他与司行霈忙着交谈,顾轻舟也没跟他跳舞。

他也没找顾轻舟,可能是下意识的避嫌吧。

“雨才停,我准备今早再走,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霍钺叹息,低头又看了眼顾轻舟的脚,“你的鞋子呢?”

顾轻舟赤足踏在地上,脚趾冻红了。

她茫然摇摇头:“我都不记得出来穿鞋子没有......”

霍钺道:“你先上车吧,进去再说。司行霈方才路过,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司行霈信任的人不多,霍钺算一个。

顾轻舟点点头。

从大门口到正院有很长一段路,她重新上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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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 漩涡

回到了新婚的正院,顾轻舟胡乱擦了脚,朱嫂给她拿了一双干净的棉拖鞋。

“这是怎么了?”朱嫂看着顾轻舟眼眶是红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让顾轻舟坐下,给她梳头。

顾轻舟看着镜子,声音似幽灵般有气无力:“朱嫂,司慕和芳菲死了。”

朱嫂手里的梳子,差点插入顾轻舟的头皮,她失措惊呼:“死......死了?”

然后不等顾轻舟回答,她只顾问,“怎么死了?是如何死了的,少帅知道吗?”

顾轻舟转身握住了她的手。

“少帅知道,是命案。”顾轻舟道。

她把事情简单告诉了朱嫂。

不是她故意简略,而是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朱嫂镇定了半晌,重新给她梳头。她不停的说什么芳菲小姐跟少帅感情那么好,如今这样了,少帅该怎么办等等。

顾轻舟就看着镜子。

她不知不觉,流了一脸的眼泪。

她跟司芳菲没什么感情,甚至谈不上友好,顾轻舟也没办法假慈悲,她只是为司慕难过。

她没有爱过司慕,甚至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可她记得,司慕是一位很好的父亲,他对玉藻那般温柔。

她甚至还记得,当初她和司行霈还没有闹翻的时候,司慕有次和她交谈退亲,顾轻舟故意激怒他,他气个半死离席,还帮顾轻舟付了钱。

司慕对顾轻舟谈不上多好,因为他一直在闹脾气。

顾轻舟现在却记不住他的那些别扭,只记得他的好。

他已经放开了,他应该是一名战士,马革裹尸才是他最光荣的死法,现在却如此窝囊,被人杀害还做成自杀的假象。

司慕不会自杀的。

如果没有玉藻,顾轻舟也许会怀疑他走极端,如今不可能的。

他知道,如果他死了,玉藻一无所有,他不会放心丢下还不满两个月的女儿。

“太太,太太!”朱嫂喊她。

顾轻舟回神,发现自己已然是泪湿了衣襟。

朱嫂也跟着哭了:“太太,你别伤心了,少帅会找到凶手的。”

顾轻舟点点头。

“......我只是没想到。”顾轻舟道。

朱嫂哽咽着,坐到了顾轻舟旁边的椅子上,问顾轻舟:“太太,这可是少帅的妹妹和弟弟,旁人会不会说闲话?”

顾轻舟接不上这话,她现在不想担心这些。

朱嫂更加担心了:“一旦有闲话,你和少帅可怎么办?真是的,到底谁看不惯你们呢?”

她又流下了眼泪。

不是为了司慕和司芳菲,而是担心顾轻舟和司行霈遭受流言蜚语。

大家都有难过的地方。

顾轻舟擦了脸上的泪痕,道:“霍爷来了,是少帅让他过来的,我先下去了。”

朱嫂唉了声。

她亲自帮顾轻舟和霍钺端了茶,才去找副官,想要再仔细问问。

顾轻舟和霍钺坐在客厅里,她沉默了很久,直到霍钺喊她。

“司慕是自杀,司芳菲是他杀,对吗?”霍钺问。

顾轻舟颔首:“假象是这样的。”

“如果是冲着你们来的,那么他们就会死在你们婚礼当晚。此事,你不必自责,跟你们没关系,可能是司督军的政敌干的。”霍钺道。

顾轻舟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到了尸体,还没有抓到任何嫌疑人。

方向太多了,导致她现在也没了头绪。

但就如霍钺所言,这件事估计不是冲顾轻舟来的。

“依照假象,最先查到的,大概会是司慕买通凶手杀了司芳菲,然后他自尽。”霍钺道。

假象会如此。

到时候,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司慕。

“一旦此事是司慕主谋,那么还是会牵扯到你身上。轻舟,你得有点防备,你未必就能摘干净。”霍钺道。

这种假象,是提供给流言蜚语的。

舆论和八卦不需要实情,他们只需要猜测。

到时候,就会有人猜测顾轻舟的身份。

一旦猜到她是司慕的前妻,那么司慕伤心欲绝之下做出这等惨事,也是能理解的,而顾轻舟会成为舆论的牺牲品。

所有人都希望她偿命。

“司夫人还活着,她一定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顾轻舟道,“到时候,舆论会淹没我,我即将声名狼藉了。”

司夫人会把事情闹大的。

凶徒营造的假象,会让司夫人倾泻愤怒,哪怕跟顾轻舟无关,司夫人也要借机拉顾轻舟下水。

霍钺道:“别那么悲观。”

虽然这样安慰,霍钺也蹙起了眉头。

“......可是,只要我离开几年,舆论总会过去的。”顾轻舟道,“这样的舆论和民情,也许会毁了我的声誉,却不会要了我的命。”

霍钺颔首。

“你觉得,背后的人到底是想要什么?”顾轻舟又问霍钺。

霍钺沉吟:“关键是凶手是谁......”

要知道凶手是谁。

于是,顾轻舟和霍钺一点点分析,假如凶手是这个,亦或者是那个。

凶手是司督军的敌人呢?

是司行霈的敌人?

是司慕的敌人?

“会不会真是司慕自己?”最后,霍钺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头。

她拿出了玉藻的例子。

“司慕放不下的事太多了。”顾轻舟道,“非要极端的想,两位死者自身有一位是凶手的话,我宁愿相信是芳菲......”

“可司芳菲是他杀。”霍钺道。

顾轻舟点点头。

是啊,司芳菲是他杀,而不是自尽,她应该不会是凶手了。

再说了,她也没有自尽的理由。

如果司芳菲对司行霈有着畸形的爱恋,那么她也希望把顾轻舟弄倒,而不是这样轻易便宜了顾轻舟。

“我还以为,芳菲会对付我,我时刻提防着她,不成想,她竟是这样的结局。”顾轻舟叹气。

霍钺倏然一惊,他面上似随口一问:“司芳菲为什么要对付你?”

用一种说笑的口吻。

顾轻舟就道:“一点私事。”

她没有告诉霍钺。

霍钺心中,却敏锐的起了点担忧。

他之前觉得,顾轻舟可能不会特别危险。现在,他猛然觉得,顾轻舟可能遭遇一个极大的漩涡。

而顾轻舟因司慕的事伤心,亦或者当局者迷,她现在还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处陷阱里。

“.......司芳菲.......”然而,顾轻舟还是看到了霍钺的表情,她突然心口也是一跳。

她怔怔看着霍钺。

霍钺就知道,他留意到的危险,顾轻舟现在也留意到了。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卷曲了起来。

正文 正文_第708章断绝

第708章 断绝

顾轻舟一直在愣神。

霍钺坐在旁边,慢腾腾喝了一杯茶。

放下茶盏,他对顾轻舟道:“我得回去了轻舟,坐在这里无济于事。我回去查查,也许还能帮到你们。”

顾轻舟嗯了声。

等霍钺走到了门口,她脑子才转过来,道:“我也去。”

“你也去?”霍钺迟疑了下。

这个当口,顾轻舟不太适合离开平城的吧?

况且,岳城那边,她也是回不去的。

“我曾经答应过司慕,假如他不幸战死疆场,我会帮他抚养玉藻......”顾轻舟说到这里,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哽住。

人都可以死,包括顾轻舟,但司慕不应该是这种死法。

郭七老先生说,司慕可能会死于子弹,顾轻舟总以为他将来是征战一生的,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玉藻还不足两个月,顾轻舟需得亲自抚养她。

“轻舟,司行霈需要你,你的家庭也需要你,这个时候你不宜离开。”霍钺语重心长,“司慕的女儿,我会让阿静去抱过来,照顾她。”

顾轻舟不放心,她目带犹豫。

霍钺就问她:“你想逃避啊?”

顾轻舟猛然一惊。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潜意识里真不想面对司夫人。

不管结果是什么,司夫人一定会把所有的罪过推给顾轻舟的。她若厮打顾轻舟,难道顾轻舟还能还手吗?

真相是什么,有什么重要?

在司夫人看来,顾轻舟不结婚,司慕就不会来,他就不会死。

只怕司夫人会不死不休的纠缠顾轻舟了。

“我......”顾轻舟张口结舌,“霍爷,您为何要把人看得这样透?”

霍钺笑了下。

他的青布长衫衣摆飘逸,依旧是那么斯文潇洒。

这些年,霍钺都没怎么变过,他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帮龙头。

“轻舟,别太难过。”霍钺道,“你在司行霈身边,就无需我再说什么保重的话了。”

顾轻舟想笑一下,可惜她无法牵动唇角。

“我知道的,多谢您。”顾轻舟道,“帮我照顾好玉藻。等这边的事情妥善处理了,我就回去接她。”

霍钺颔首应下。

有了霍钺帮衬,顾轻舟的心中暂时安稳了下来。

她洗脸、梳头、换鞋。

司督军和司夫人、司琼枝全部进了医院,司芳菲和司慕尸骨未寒,顾轻舟不能任由情绪左右她。

她需得操持大局。

她准备去军医院,和司督军、司夫人呆在一起。

哪怕司夫人和司琼枝想要撕碎了她,她也不能退缩。

到了军医院,顾轻舟看到司督军站在窗前抽烟。

窗台上,落满了烟灰。

“阿爸......”顾轻舟喊了他,只感觉声音千斤重。

她的拳头有点紧,似乎想要后退,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也常有胆怯的时候。

然而,现在根本没空去躲避。

“你来了。”司督军的声音是哑的,不知是抽了太多的烟,还是哭过,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有一点气声。

“是,阿爸。”顾轻舟往前走,走到了他跟前。

窗外是几株树木,春日里蓬勃舒展枝桠,开了满树的花。

司督军怔怔看着。

顾轻舟发现,司督军一下子就老了,他那宽阔坚毅的肩头,往下虚搭着,有气无力,像个颓废的老者。

“不要难过,我们都不要难过。”司督军对顾轻舟道,“人总是要走的。”

顾轻舟嗯了声。

她一点头,眼泪就顺势滚落。

司督军这话,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顾轻舟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顾轻舟根本体会不到。

“轻舟,我不该松口的......”司督军倏然又道。

顾轻舟的心口发紧。

她知道这话的含义。

司督军若是不松口,顾轻舟和司行霈就不会结婚的,哪怕结婚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司家众人也不会来到平城参加婚宴。

如此,司慕和司芳菲就不会死。

“......阿慕对你不错,他帮你说了很多的好话。”司督军深深吸了一口烟,“我若是再善待你,就太对不起我的儿子了。”

顾轻舟的眼泪流淌得更厉害。

“我......我明白了。督军,我.......这就走......”她声音哽咽难以成调子,视线里一片模糊。

顾轻舟不怪任何人。此时此刻,司督军的痛苦,她体验不到万分之一。

也许,她真的错了。

司夫人说,老天爷会报应顾轻舟的,顾轻舟总担心着,如今真的轮到了她。

她心中无比的难过,得到了认可,如今又失去了。

“我走了,督军。”顾轻舟跟司督军作辞,她深深弯了下腰。

她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上,荡开水花。

她亦不知为何会这般痛哭。

“去吧。”司督军头也没回,只是抽烟的动作更加用力,似乎想要用雪茄的轻烟来填补内心的失去。

顾轻舟转身,出了病房。

远远的,她听到了哭声。

那是凄厉的、苍老的、惨绝的哭声,顾轻舟很熟悉这声音——是司夫人在哭。

“你在逃避吗?”她想起了霍钺的话,而她也承认了。

顾轻舟迫不及待往外跑。

可能是脚上的鞋子很沉重,她想要甩掉它们,故而她一路狂奔。

“太太,太太!”副官邓高很大胆,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太太,您的脚......”

顾轻舟低下头。

她跑了很远的路,已经从军医院跑出来,脚不知何时被碎玻璃割破了,鲜血直流。

“太太,回医院去包扎一下吧?”邓高见她没有再跑,立马松了手。

“不用了,回家吧,我自己有药。”顾轻舟道。

汽车开了过来。

坐在汽车里,副官用一块毛巾垫在她的脚底。

顾轻舟瞧着毛巾一点点染上血色。

然而,她没有感受到痛,全身上下都有点麻木了。

这天晚上,司行霈没有回家。

顾轻舟知道他在抓凶手,司督军让他赶紧抓到。

“查到什么了吗?”顾轻舟问副官。

副官说不知道。

“去问问,看看在哪里审讯,查到了什么。”顾轻舟道。

半夜十二点,副官来给顾轻舟回信,说师座已经抓到了一个杀手。

“正在审。”副官道。

顾轻舟嗯了声,没有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

正文 正文_第709章顾轻舟的恶毒

第709章 顾轻舟的恶毒

深夜的平城,空气清冷,雨后的春寒复起,初开的娇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轻舟听到了吵闹声,就推开门走到了屋檐下。

料峭寒意扑面,她打了个哆嗦。

“顾轻舟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慕儿......”是司夫人的声音。

她哭喊着。

除了司夫人,还有司琼枝的声音:“都是她,她想要杀了我哥哥,还做成他自尽的模样,她这个恶毒的妇人!”

其中掺杂着副官们劝慰的声音。

顾轻舟握了握手指。

寒意更重了,让她的面颊有点僵硬,她的唇紧紧抿着。

片刻的功夫,司夫人就冲到了正院。

她的鞋子在大门口于副官们冲突的时候弄掉了一只,故而一走一瘸的。

看到了顾轻舟,她更加破口大骂,使劲要往前冲。

副官们拦住:“夫人,请您节哀!”

司夫人却大喊大叫:“顾轻舟,你过来顾轻舟,你若是还有一丝良知,你就过来跟我对峙:你为什么要害死司慕?”

顾轻舟没有动。

她站在屋檐下,灯火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了她全身。

她放下了长长的头发。

她自从和司慕结婚,就再也没有剪过刘海,故而刘海长长的搭在脸侧,遮掩的她面容更小巧。

她原本就妩媚的眉眼,半隐没在黑发里,有种莫名其妙的阴森。

她似个女鬼,满头满脸的发,面容苍白。

司夫人却完全没看到似的,使劲往前冲。

副官也不敢真的用力,一个不慎,就被司夫人冲了过来。

她上前就抓顾轻舟的头发,想要厮打她。

顾轻舟原本告诉自己,不要伤害司慕的母亲。

可当司夫人真的冲过来时,她抬起了脚,一脚把司夫人踹翻。

司夫人刚榻上台阶,没提防顾轻舟敢动脚,骨碌摔了下去,摔懵了,半晌没爬起来。

“姆妈!”司琼枝那凄厉的哭喊,已然是半嘶哑了,在寂静的夜空里很可怖,宛如半夜枭啼。

“顾轻舟,你不得好死,你害死了我哥哥,还敢打我姆妈,你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们全家都该死!”司琼枝被副官拦住,拼了命的挣扎,不停的辱骂。

副官们这时候就发现,太太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故而拦司琼枝就更加用力了。

这时候司夫人也爬了起来。

她重新想要站起来打顾轻舟。

顾轻舟的袖底,亮起一把勃朗宁,对准了司夫人的脑袋。

“你开枪啊,你开啊!”司夫人还要往前冲,“就像你杀司慕那样。”

顾轻舟就朝着天空,放了一枪。

枪声震动了司夫人,也让司夫人的脚步微停。

她不敢再靠近了,故而坐在地上撒泼大哭,毫无往日的雍容华贵。

“老天爷啊,你看看这个女人,为什么她作恶多端却不收了她?她害死了我儿子,害得我们司家不得安宁,怎么不打个雷劈死她?”司夫人哭吼道。

她一抹眼泪,坐在地上怒指顾轻舟:“我知道,是你和司行霈那个小杂种,你们俩设计害死了慕儿!现在,你们逞心如意了?”

顾轻舟没有答话。

她一直没有开口。

她沉默站在屋檐下,面上毫无表情,只是被隐没在黑发里的眼睛,莫名其妙开始流眼泪。

她的眼泪流得更狠。

司夫人的骂声更凶。

“......我没有害死那个杂种的娘,我只是写信让她去死,她自己上吊,关我什么事?”司夫人哭得更加厉害。

司琼枝突然一惊。

众位副官也全部听到了。

朱嫂这时候才被惊动,急匆匆从旁边的倒座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你说什么?”朱嫂衣裳都没有扣好,跨过门槛走向了司夫人,“你刚刚说什么?你给谁写信?”

司夫人就啐朱嫂:“你少假惺惺,你们不知道吗?你们合谋设计我们!为什么不敢杀了我,懦夫,贱人,你们都该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看着你们全死光!”

“姆妈!”司琼枝反而有一点理性。

司夫人则完全不管了。

她看到朱嫂靠近。

她打不到顾轻舟,就爬起来拉住了朱嫂的头发,使劲打朱嫂。

“住手!”顾轻舟这才厉喝,过来帮忙时,也被司夫人扯住了头发。

司夫人劈头盖脸,掴了顾轻舟三四下,顾轻舟的脸都被她打肿了。

她放开了朱嫂,只打顾轻舟。

顾轻舟忍无可忍,反手重重扇了司夫人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姆妈?”司琼枝又在远处厉叫。

司夫人一边和顾轻舟厮打,一边怒骂:“你害死了我儿子,今天就要你偿命!”

朱嫂也帮忙,却被挤到了旁边。若不是朱嫂没防备,顾轻舟根本不会下来救她,也不会处于弱势,被司夫人抓住。

突然一个力道,用力扯开了司夫人和顾轻舟。

顾轻舟抬眸,就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将她护在身后,跟着他进来的副官们,将司夫人压住。

司夫人再挣扎,却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挣脱。

“你们就这样看着?”司行霈扫视一圈院子里的副官。

副官们瑟瑟发抖。

一边是司夫人,一边是太太,她们是婆媳关系,谁敢下狠手去阻拦?

司夫人可是像疯了一样!

她还在挣扎,司行霈身边的副官就重重一下子打在她的后颈,直接把她打晕。

家里看门的副官,可不敢这样放肆。

“姆妈!”司琼枝大哭。

司行霈搂住了顾轻舟,转过脸对副官们道:“押回去,不许再让她们进门!”

副官道是。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切都归于安静。

司行霈将顾轻舟抱起来,回到了卧室。

顾轻舟挨了几下打。

她原本没吃亏的,是朱嫂没有防备,被司夫人缠住,顾轻舟才走下去的。

如今,她左边眼角被司夫人挖出一条深深的血痕来。

脸上挨了好几巴掌,此刻火辣辣的疼,已经肿了起来。

朱嫂也挨了几下。

忍着疼痛,朱嫂拿了冷巾帕进来,要给顾轻舟敷脸。

“太太,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朱嫂放下毛巾,却不肯出去,眼泪婆娑看着顾轻舟,“是她逼死了我家太太?”

司行霈眸光微盛,看着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710章报应

第710章 报应

这个瞬间,司行霈的眼神是很犀利的,似开刃的利器,有锋利的刃芒。

顾轻舟一怔。

她想要开口,朱嫂又道:“太太,您为何从未说过这件事呢?”

说罢,朱嫂惊觉自己在悲伤和急切之下,说错了一句话。

不过,少帅这么疼太太,应该不会多心的。

朱嫂看了下司行霈。

她没看出少帅表情的变化,只感觉屋子里更冷了,似乎有什么寒意在屋子里游荡着。

“我......我先下去了。”朱嫂支吾,退了出去。哪怕是满心的疑问,朱嫂也不会去责备顾轻舟。

她和司行霈一样,疼爱顾轻舟,知晓顾轻舟不会隐瞒他们什么的。

少帅坚信是现任司夫人蔡景纾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且多年寻找证据,可惜没什么结果。

太太那么爱少帅,若是她有证据,她会拿出来的。

朱嫂想,太太肯定也有难言之隐,还是让他们两口子自己说吧,她在场不方便。

于是,朱嫂下楼了。

等朱嫂一走,司行霈拿起毛巾,要给顾轻舟敷脸。

顾轻舟却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头用点药膏就可以了,我自己配置的......”

司行霈嗯了声,没有坚持,他放下了毛巾。

他问:“药膏在哪里?”

顾轻舟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碗,碗里盛着淡绿色的膏体,有草木的清香,这是她自己研制的。

司行霈撩起她的头发,仔细为她擦药膏。

顾轻舟没有动。

司行霈不看她的眼睛,也不说话。

擦好了,司行霈站起身道:“我还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先睡吧,等我有了消息会告诉你的。”

说着,他真的往外走。

顾轻舟盯着他的背影看。

见他走到了门口,她突然喊他:“司行霈!”

司行霈脚步一停。

顾轻舟问:“你怀疑我?”

司行霈心中一紧,他回过头道:“轻舟,我从不怀疑你什么。”

他很认真,态度也是真诚的。

他不怀疑她,他爱她,她是他司行霈的命。

“你若是不怀疑,你会问我的。”顾轻舟往前走了几步,眼底聚满了痛色,“你怀疑我有证据却没有告诉你?”

司行霈犹豫了下。

他这个犹豫,只是短短几秒钟。

他很坚定自己的心。

“你不会的。”司行霈道。

“那你为什么不问?”顾轻舟扬起脸看着他,“夫人的话、朱嫂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若是不怀疑,为什么不谈谈?”

司行霈一瞬间竟然接不上来。

他回视顾轻舟。

顾轻舟继续道:“你今天查到了什么证据?”

司行霈的眼神再次一动。

顾轻舟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

“轻舟,我们可能在一个圈套里,但是我不曾怀疑你。”司行霈道。

他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正如顾轻舟和霍钺猜想的那样,证据可能会指向顾轻舟。

顾轻舟有杀司慕和司芳菲的动机,也有能力。她嫉妒司芳菲,同时又希望抹杀自己的过去。

而司慕,就是她的过去。

顾轻舟一下子却被挤垮了般,她垂了眼帘。

“你去忙吧。”她说。

司行霈说他不怀疑她,顾轻舟相信。他爱她,顾轻舟更坚信。

正是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怀疑,他理性的做出了决定。

可司行霈不是机器,他有自己的感情——他的感情在背叛他的理性。

假如他真的不怀疑顾轻舟,他就会在查到证据的第一时间告诉顾轻舟。

他会让顾轻舟当心,会跟顾轻舟商量,甚至会提出让顾轻舟参与调查。

但是他没有说。

什么也不说,意味着他自己也不是那么肯定。

就如他方才听到朱嫂的话,他也下意识没有问。

他害怕知道实情,他不愿意猜测顾轻舟的打算。

哪怕顾轻舟瞒着他,她也是有苦衷的。

“轻舟......”司行霈看得出她的情绪变化,甚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轻舟却转身,一下子关上了房门。

司行霈站在门口,想了半晌。

他是要这样离开,还是回身跟她说清楚?

然后,顾轻舟重新开了房门,她对司行霈道:“司行霈,我没有证据。你猜得不错,你母亲是被蔡景纾逼死的,她写信给你母亲的。

可惜,那些信早已没了,我手上只有三封信,都没有写到重点的地方,我一直在诓骗蔡景纾。

蔡景纾做贼心虚,又很清楚那些信最后都是落在我外公手里,所以她很怕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后面的那些证据。”

司行霈一下子将她拉入怀里。

他感受到了疏离。

顾轻舟在解释。

她的解释里,看似是想把问题说清楚,不留下猜疑,实则她在和司行霈划清楚界限。

她生气了。

“轻舟,我从未怀疑过你。”司行霈低声,然后又道,“芳菲死了,轻舟,我现在很累。”

顾轻舟嗯了声。

“去忙吧,让副官开车,你路上睡一会儿。”顾轻舟道。

司行霈松开了她。

他下楼了。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她告诉司行霈这些话,是想让司行霈把调查的证据也告诉她。

然而,他没有说。

顾轻舟想:“他怀疑我了,他觉得是我杀了司芳菲和司慕。”

她平素行事也不那么纯善,她手上也染过鲜血,司行霈怀疑她,她不会太过于吃惊。

顾轻舟双腿发软,她轻轻关上了房门。她的坦白,可能是太迟了,并没有换来司行霈相同的信任。

新婚之夜的龙凤蜡烛还没有点完,她关了电灯,起身把蜡烛点了。

烛光很淡,顾轻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

“当初师父和乳娘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她问自己。

她不想让自己太过于悲观。

可她忍不住的难过。

司行霈在怀疑她。

布局者的目的,应该就是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吧?

她想,对方做到了。

司行霈哪怕再疏远芳菲,芳菲都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看他对待朱嫂、阿潇和老太太,就知道司行霈多么渴望亲情了。

芳菲的死,真是个绝妙的局。

“也许,我的报应真的来了。”顾轻舟想。

正文 正文_第711章安排

顾轻舟枯坐了一夜。

那对龙凤蜡烛烧完了,流淌了满桌的蜡泪。

烛心噗嗤一声灭了之后,顾轻舟回神。

天已经大亮了。

朱嫂准备好了早膳,小心翼翼敲顾轻舟的房门。

“太太,昨晚少帅没说什么吧?”朱嫂很担心自己那句错话,让他们夫妻起了罅隙。

若起了争执,就是大大不妙了。

顾轻舟道:“没事,他没过几分钟就走了。”

朱嫂松了口气。

顾轻舟发现,朱嫂被司夫人打了那几下,脸上有很清晰的五指印痕,而她脸上已然没什么痕迹,只有一夜未睡的疲倦。

“朱嫂,我这里有些药膏,您擦些在脸上。”顾轻舟道。

朱嫂摸了下自己的脸,连连道谢。

顾轻舟给她涂抹药膏,就跟她说话。

从司芳菲的死,说到了司行霈的母亲,又说司行霈从小在家就不太如意等,司夫人一直不喜欢他。

“少帅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一直跟夫人作对。”朱嫂客观道。

“他没什么不对,他一直有所怀疑,这是他的机敏。”顾轻舟道。

朱嫂特欣慰。

顾轻舟任何时候,都会帮司行霈说话的。

朱嫂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太太,朱嫂这把年纪了,什么也不求,只求你跟少帅好好的过日子。我服侍你们一辈子,以后下去见了老太太,也有交代了。”

“老太太”,是指司行霈的母亲,为了和顾轻舟区分开来。

顾轻舟回握了朱嫂的手。

说了片刻的闲话,顾轻舟下楼吃了早饭。

司行霈还在连轴转,他不可能休息,也不可能停歇下来。

他内心的愤怒,快要击垮他。

平城虽然是他的地盘,可司行霈也不是神仙,不能面面俱到。

而司行霈,显然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肯服输。

顾轻舟不愿意被他怀疑,也没办法增加他的辛苦。

假如顾轻舟自己派人去查凶手,只怕会打乱司行霈的计划。

司行霈知晓顾轻舟有点能耐,却不和她商量半句,他已经怀疑顾轻舟了。

这种时候,最忌讳添乱了。

早饭之后,顾轻舟坐在饭桌前沉思。她虽然一夜未睡,脑子还是清楚的。

她没有去找司督军和司夫人。

司督军已经表明了态度,若再纵容顾轻舟,就是对不起司慕了;而司夫人,无疑是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顾轻舟身上,厮打只是开端。

他们不愿意看到顾轻舟。

顾轻舟就去看了二宝。

“你带着木兰和暮山去上海,找张九爷玩几天,可好?”顾轻舟问二宝。

二宝眨了眨眼睛:“师姐去吗?”

“师姐不去。”

二宝立马摇头:“我也不去。”

“你先去,以后师姐去看你。你答应师姐,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木兰和暮山,能做到吗?”顾轻舟问。

二宝疑惑看着她。

他虽然傻,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下子就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师姐,我不走!”

顾轻舟哄了他半天。

“师姐你去吗?”二宝坚持问,他不肯离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发热,道:“我过几天就去。”

“师姐,你还要我吗?”二宝再次问。

顾轻舟这次的态度就变了,她非常慎重跟他保重:“师姐永远不会丢下你!”

二宝裂开嘴巴笑,十分憨厚。

顾轻舟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她遇到什么事,她都要带好二宝。

她喊了副官唐平。

唐平是顾轻舟为数不多的亲信,二宝最信任他。

“你去收拾东西,我写封信给张太太,你带着我的书信和二宝、木兰、暮山,一起去上海,暂住张家,等我的消息。”顾轻舟道。

唐平对顾轻舟的话素来不质疑。

他道是,恭恭敬敬。

顾轻舟回房写信的空隙,唐平已经替二宝收拾妥当,也给木兰和暮山喂了药睡着了,装在笼子里。

药是顾轻舟亲自配制的,不会伤害木兰和暮山的身体。

顾轻舟再次出来,把信交给了唐平。

她俯身,把自己调治的药物交给了唐平和二宝:“给木兰和暮山吃这些,到了上海之后,把它们交给张九爷照料。”

“太太,这是您最亲近的宠物,真的要送去上海吗?”唐平也听出了顾轻舟言语不对劲。

顾轻舟道:“他们不是宠物,是我的朋友,我的家里人,我要把他们托付给最懂得他们的人。”

唐平道是。

此事,顾轻舟没有和司行霈商量,她也没见到司行霈。

平城的火车站尚未修好,唐平亲自开车,护送二宝离开。

顾轻舟没有去送。

她把此事告诉了邓高。

邓高是司行霈的亲信副官。告诉了他,就等于说给了司行霈听。

这件事上,顾轻舟没什么只得隐瞒,她一点一滴告诉司行霈的亲信。

“二宝和木兰、暮山去了上海,可能要玩几天。平常不太平,二宝又太傻了,他留在这里我不放心。”顾轻舟道。

邓高道是:“太太考虑得对。”

“你有空的时候,把这话告诉师座。”顾轻舟又问。

邓高再次道是。

送走了木兰和暮山,顾轻舟立在客房门口,有一瞬间,铺天盖地的伤感涌向了她,让她心口一阵阵的发涩。

她想要哭泣。

然而,现在却也没什么哭泣的理由。

司行霈没回来,也没人传递消息给顾轻舟,顾轻舟就上楼。

她心中已然有了个主意。

她一直想帮司行霈做件事,也许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我曾经舍不得离开他,怕他寂寞。如今,也许离开对我们都好些,让他也冷静冷静。”顾轻舟想。

他怀疑她了,她在他身边,他会被这种情绪压得喘不过来气。

当初师父和乳娘死后,顾轻舟有过那样的经历。

她很理解现在的司行霈。

顾轻舟睡熟了。

她做了很多荒诞的梦,梦境是诡异的,光怪陆离的。

醒过来之后,顾轻舟发现自己比睡觉前更加疲倦。

她去洗澡了。

等顾轻舟洗好澡出来,时间刚刚到了下午一点。

司行霈回来了。

他一头栽到了床上,把顾轻舟吓得半死。

她去搀扶他。

“轻舟,我没事。”他低喃,“我没事。”

然后,他彻底陷入软软的枕席间,再也不肯起来。

正文 正文_第712章为你做一件事大事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却睡着了。

她真的很疲倦,亦或者此刻不太想看到顾轻舟。

如果他有怀疑,那么就会有怨气,甚至需要用力才能克制住内心的愤懑。

司芳菲死了。

生死大事,岂能轻易揭过去?

她站起身,轻轻为她丈夫盖了被子。

她下楼,发现两名站岗的副官,居然站着打盹,差点跌倒。

“师座说,让你们也去休息,两个小时后再来。”顾轻舟道。

副官惊醒。

他们也忙碌了一整夜,此刻站立都控制不住想要睡觉。

他们给顾轻舟敬礼,退了下去。

顾轻舟看到邓高还在。

她冲邓高招招手,邓高就上前。

“太太,我把二宝的事,告诉了师座。”邓高道。

可惜,当时师座没什么反应。邓高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编,才好圆过去。

“嗯。”顾轻舟却丝毫没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问邓高:“凶手抓到了吗?”

邓高突然一顿。

这个

他满心的话却不敢说,因为那些都是秘密,也因为师座当场就杀了那个杀手。明明是很重要的证人,明明审了很久才有眉目,可师座利落杀了他。

这意味着,消息不能走漏。

邓高是司行霈的心腹,他比任何人都能揣测上司的意思。

“倒是抓到了几个人,可惜没什么重要的线索。昨晚师座一生气,还杀了一个人。”邓高道。

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

“杀人灭口吗?”顾轻舟却认真看着邓高。

邓高笑道:“太太说笑了,师座怎么会要灭口呢?”

“是不是那个人说的消息,跟我有关系?”顾轻舟又问。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目澄澈看着邓高。

邓高后背一瞬间沁出了汗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笑着道:“这个倒没有。”

“那为何要灭口?”顾轻舟声音一提。

邓高道:“真不是灭口的,太太。属下说错了话,属下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说罢,他叩靴行礼,急匆匆跑远了。

邓高没有泄露什么,是顾轻舟太过于敏锐,她似乎能猜到。

“有人提到了我,所以被灭口?”顾轻舟苦笑,“司行霈啊,假如你相信我的清白,又何必这样着急为我遮掩?”

掩饰,意味着心虚。

而心虚的背后,就是不信任了。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哪怕怀疑她,也会保护她、疼爱她,为她清扫一切障碍。而顾轻舟需要的,却仅仅是虚无的信任而已,反而看不到他的维护。

她独坐良久,仍是觉得她需要司行霈的信任,她无法忍受来自他的猜疑。

司行霈只睡了一个小时,他起床之后,没有看到顾轻舟。

他也没问,直接就出门了。

这天傍晚,司行霈给了司督军交代。

他抓到了一伙人,正好是司督军的仇敌安排在平城的。他们开一家报社,背后却是从事情报活动,兼有刺杀任务。

他们也交代,的确是他们在筹划刺杀三军总司令,可惜没有得手。

于是,他们刺杀了司慕和司芳菲。

“你不是屈打成招?”司督军看着这些人个个受了酷刑,问司行霈。

司行霈摇摇头:“不是。”

司督军亲自审讯,然而一无所获,司行霈抓到的人坚称他们安排了刺杀,目标是司督军和司行霈父子。

结果,却错杀了其他人。

“原来,是你们父子造孽!”司夫人听到了之后,使劲捶打司督军。

司督军被她捶得踉跄,却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是慕儿死了,而不是这个野种?”司夫人哭着骂司行霈。

司行霈道:“我不是野种。也许,阿慕是替某个人得了报应?”

司夫人的哭声一下子就敛住。

司督军看了眼,道:“好了,安排汽车,运送阿慕和芳菲的棺木回祖籍。”

他们的祖籍在岳城。

司督军现在什么也不愿意多想。他的儿女,一下子损失过半,司督军再也不想任何人有闪失。

不管谁有错,就揭过去吧。

他需要家庭!

和平,有时候就需要委曲求全。

司行霈用军用汽车,运送弟弟和妹妹。汽车上帷幔了白幡,一路撒纸钱。

顾轻舟换了黑色衣裳,带着白花,跟司行霈上了同一辆汽车。

她也要送司慕和司芳菲回去。

路上,司行霈在阖眼打盹。

顾轻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了。

于是她主动开口,问司行霈:“你抓到的,根本不是凶手,对吗?你把责任拉在自己和督军身上。”

司行霈摇摇头:“是凶手。”

“我不信。”顾轻舟道,“没有道理。若是错杀,怎么会那么安静,而且做了精心的安排。”

司行霈就握住了她的手。

从始至终,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道:“轻舟,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你还没有抓到真凶。”顾轻舟道,“阿慕死得那么惨,芳菲更惨,为什么不替他们鸣冤?”

司行霈的呼吸,一瞬间重了起来。

他若是质问顾轻舟,为什么要杀死司芳菲,顾轻舟尚且能接受。

若是他不问,就意味着他心中的怀疑从未消弭。

结果,他真的没有问,而是道:“那就是凶手。”

他遮掩了过去。

他替顾轻舟善后。

他觉得这件事是顾轻舟做的,他也能原谅顾轻舟,甚至为了保护顾轻舟,不惜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顾轻舟应该感动的。她可一点也没有,她只是觉得难过。

她不需要这种保护,她想要坦坦荡荡站在他身边。

“好吧,那就是凶手。”顾轻舟道。

她无力依靠着他的肩头。

司行霈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声音很低:“轻舟,你是最乖的。”

顾轻舟没言语。

司行霈又道:“到了岳城,也许会委屈你。轻舟,我永远疼爱你,你别又忘记了。”

“知道了,我也是。”顾轻舟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

这话,司行霈也想告诉她,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他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哪怕是他的亲情。

司行霈的脸靠过来,贴着顾轻舟凉软的青丝。

车厢里安静如水。

他们俩都深知对方的精明,故而他们不敢乱说话。

“司行霈,我要为你做一件大事。”顾轻舟心中想着,“我要为了你的大业出一份力气,而这个时机正好恰当。”

正文 正文_第713章帮我办件事

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

司行霈亦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他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都没有说话。

对于司行霈而言,他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若是没有娶顾轻舟,没有一个寄托,他也许不会容许自己这么放纵情绪。如今,他暂时悲伤一会儿,他知道顾轻舟在这里,他什么都可以做。

剩下的事,等葬礼结束,他在慢慢填补吧。

“轻舟,我没有你不行。”司行霈低喃。

“我明白的。”顾轻舟道。

车子到了岳城,司行霈先把顾轻舟送去了颜公馆,然后才去督军府,忙碌葬礼的事。

他们进门的时候,颜新侬正好要去督军府。

司慕和司芳菲的死,一直是封锁消息的,为了尽快找到凶手。

棺椁快到了岳城,才有先头过来的副官们,将此事禀告了军政府众人。

颜新侬换了套铁灰色军装,袖子上绑了黑纱,正要出门。

“阿霈,轻少夫人。”颜新侬目光转来转去,很多的话想要问,最后却不知该捡哪一句问起。

司行霈道:“不要叫少夫人,叫太太吧。”

可以叫司夫人,也可以叫司太太,却没必要叫司少夫人。

司行霈为了让顾轻舟和司夫人区分开,只让手下的人叫她太太。也因为司行霈的母亲,曾经被人称为太太,他觉得太太才是最好的词。

“是。”颜新侬道,“太太好。”

“您好。”顾轻舟眼中发涩。

司行霈道:“太太是新嫁过来的,不太懂葬礼的事,先在你这边小住,等葬礼安排好了,我再过来接她。”

颜新侬眼底闪过几抹高兴。

他知道,颜太太和孩子们都在等着顾轻舟。

他也有很多的话想跟顾轻舟说。

顾轻舟住到了颜公馆,是最好的。

可此前司慕尸骨未寒,顾轻舟面对的困境还没有真正过去,高兴未免不合时宜。

颜新侬眼底的波动很快敛去,他恭敬对顾轻舟道:“太太,请进。”

“你们去忙吧,佣人带路即可。”顾轻舟道。

正好旁边有个佣人。

佣人是认识顾轻舟的,而此刻的顾轻舟,带着黑纱面网,看不清楚真容,佣人也不敢乱说话。

故而,佣人把顾轻舟领到了正院。

一进门,佣人就道:“太太,司太太来了,是司少帅亲自送过来的。”

颜太太正好在里卧梳头。

听闻这句话,她手里的梳子情不自禁掉在地上,急匆匆从里卧出来,半边头发还散着,高兴又激动:“轻”

舌尖一紧,她咬了下舌头,看着佣人们还在,颜太太大声道:“都出去忙!”

众人面面相觑。

有两个打扫卫生的,也放下了东西,匆匆出了客厅。

顾轻舟这才撩起了面网。

颜太太一把搂住了她:“轻舟啊!”

顾轻舟眼底发热,眼泪就滚落了下来,低声叫了句:“姆妈。”

两人一番契阔。

颜太太拉了顾轻舟坐下,仔仔细细查看她的脸。

顾轻舟很疲倦的样子,眼睛也睁不开。

“我听说了。”颜太太满眸痛色,“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预感,顾轻舟的生活即将天翻地覆。

这件事太凑巧,太可怕了。

“我们也不知道。”顾轻舟道,“凶手还没有找到,司行霈找了几个人顶罪,不知道谁藏匿在暗处。”

颜太太握紧了顾轻舟的手:“我跟你义父一直很担心。听说婚礼顺利得不得了,我这才放心,哪里知道”

直到一个小时前,颜太太才知道平城这些日子出了这般大事。

“姆妈,咱们回头再说家常,您帮我办件事吧。”顾轻舟打断了颜太太的话。

颜太太坐正了身姿:“你说,你说!”

顾轻舟伏在颜太太耳边,跟颜太太说了几句话。

颜太太诧异。

她顿了顿:“这样做,不太妥当吧?”

“很妥当的,您听我的。”顾轻舟道。

颜太太迟疑了下,然后点点头答应了。

她重新进了里卧。

顾轻舟看到她头发零散,就道:“姆妈,我替你梳头吧。”

于是,她为颜太太盘发。

刚刚替颜太太梳好头发,那边颜一源就来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阿爸,姆妈,你们听说了吗,出了大事!”

看到顾轻舟,他脚步顿住。

继而大喜。

他刚要喊出声,颜太太就严厉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这是轻舟,我们都认识,喧哗什么!”

颜太太从来不发火的。

一旦她严厉说话,颜一源更害怕,比颜新侬的话还要管用。

颜一源果然闭紧了嘴巴。

“叫司太太,记住她是新加坡华侨。”颜太太警告颜一源。

颜一源正经不了片刻,忍俊不禁:“她一口吴侬软语,狗屁的新加坡华侨!”

谁听顾轻舟说话,都不会相信她是新加坡人。

南洋的口音,跟顾轻舟的口音完全不一样。

颜太太用了打了他一下:“粗俗无遮拦,哪有点样子?”

顾轻舟在旁边,冲颜一源眨巴眼睛,只差做个鬼脸。

颜太太整了整衣襟,拿了件披肩,对颜一源道:“你陪着司太太坐一会儿,给你姐姐和阿静打电话,别声张。”

颜一源道是。

看着颜太太要出门,颜一源问:“姆妈,你是不是要去参加葬礼?”

“灵堂还没有布置好,而且还没有发丧,哪里来的葬礼?”颜太太不悦。

她总怕小儿子闯祸,再三叮嘱道:“小五,你这几天若是敢惹事,我就要打断你的腿。”

颜一源看着他姆妈,罕见这么严厉,事情应该是很复杂,故而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道:“知道了姆妈。”

他还想问他姆妈去哪里,话到了嘴边,强行咽了下去。

颜太太离开之后,颜一源依言给颜洛水和霍拢静打了电话,只说让他们都过来玩。

“没空呢。”颜洛水道,“你知道出事了吧?”

“我知道,你快来,我们家来了位贵客,是南洋洋人。”颜一源道。

颜洛水立马就明白他说什么了。

于是,颜洛水跟谢舜民,匆匆忙忙到了颜公馆。

随后,霍拢静也来了。

众人算是一起长大的至交,也只不过隔了一个多月未见,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轻舟”颜洛水情绪激动。

“不是轻舟,是司太太,姆妈说了别出错,否则叫你好看。”颜一源打断了她。

正文 正文_第714章极端

颜洛水等人都对平城的惨案很疑惑。

他们想知道内幕。

顾轻舟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们。

说罢,屋子里寂静无声。

不知是不是顾轻舟的描述太过于惊骇,让他们心神发怔。

颜洛水深深叹气,只感觉此事棘手。

“会不会是她自杀,用来陷害你?”颜洛水问,“你想想看,她通过这件事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什么?”颜一源不太懂。

大家却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有颜一源没听懂。

“明白了什么啊?”颜一源追问。

霍拢静就帮他解释:“司芳菲明白,即使她陷害了轻舟,她也永远得不到她哥哥。她哥哥没有了轻舟,还会有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不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颜一源还是不懂。

因为颜家一共五个孩子,颜一源既有兄长也有姐姐,他非常明白嫂子或者姐夫进入家庭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的话,可能会不适应;慢慢的,就会多一个家人。

“她喜欢她哥哥,就像女人喜欢男人那样。”霍拢静道,她怕颜一源再次听不懂,故而俯身在他耳边,用他们俩才能听到的话轻声说,“就像我喜欢你那样。”

颜一源一喜,继而又怔住。

他细细品位这话的意思,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道:“有点恶心!”

恶心劲儿过去之后,他诧异问顾轻舟:“芳菲姐是这个意思吗?她挺正常的一个人,对我们都还不错啊。”

“人不可貌相嘛。”颜洛水立马道。

颜洛水非常相信顾轻舟的判断。

这是董阳那件事给她留下的教训。她当初不相信顾轻舟,结果董阳差点想要整个医院的人陪葬。

此事离现在还不到两个月。

“为何会这样呢?”颜洛水又有点难过,“芳菲她真的”

司芳菲真的不错。

哪怕不跟她深交,也觉得司芳菲为人厚道,聪明漂亮。

她那么通透的一个人,为何会爱上自己的亲兄长?

明明这世上有很多的男人啊!

“有时候身不由己。”一直沉默的谢舜民道,“明知没有结果,陷进去再也爬不出来的。”

这点,谢舜民深有体会。

他从小误会颜洛水爱司慕的。

对于他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痛苦?深陷这样的痛苦里,他肯定也挣扎过,甚至想过放弃。

可最后,他不是还不顾一切和颜洛水定亲了吗?

若是想爱谁就能爱谁,世上就没那么多苦恋了。

“也是可怜。”谢舜民道。

“嗯,我也觉得她很可怜。”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的结婚,好似一个分水岭,让司芳菲所有的妄想都被掐断。

司芳菲那时候就明白,她哥哥并不会回应她,她的深情也绝不会有结果。

若真这样,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她走了极端,也是能理解的。

“所以她自杀,却做成被杀?”颜一源问,“谁这样变态啊?你们想太多了,肯定不是的。”

众人议论纷纷。

顾轻舟却突然很难过。

不管司芳菲如何处理她自己的爱情和生命,顾轻舟都不会多做评价,甚至不怕她陷害自己。

可司芳菲为什么要拉上司慕呢?

这是让顾轻舟最难过的地方。

若司慕还执迷不悟,若没有玉藻,顾轻舟也许不会这样伤心。

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幡然醒悟之后,信心满满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老天爷却开了个玩笑,把希望一下子就掐灭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已经去世了。”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死者为大,说这些再也没意义了。

谢舜民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问:“姐夫,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无妨的。”

众人也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道:“轻舟,我说话比较不中听:你现在不应该回来的,这层窗户纸保不住了,你应该离开的。”

他的考虑,顾轻舟也想过。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精神一紧,一下子就坐正了身姿。

“轻舟”

“我知道的。”顾轻舟道,“我心中有个执念,我想参加司慕的葬礼,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回来。

你们能想到的危险,我和司行霈也想到了。没必要再去遮掩什么,我已经没有出路了,除非我杀了督军和夫人。”

司夫人、司琼枝一定会毁了顾轻舟的。

这条路,已经不能再走了。

以后她上街或者出门,只怕都会有人朝她吐吐沫。

“轻舟,你别这样悲观嘛!”颜洛水拉住了她的手,“我相信会没事的。你来参加葬礼,二哥他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说到司慕,颜洛水也不甚唏嘘。

大家都挺难过的。

司慕作为兄长,是很不错的表率。他努力念书,从来不涉足欢场,没什么不良嗜好。

他绅士而沉稳。

也许他选女人没什么眼光,他爱过魏清嘉,也爱过顾轻舟,结果这两个女人都没爱过他。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值得攻讦?

众人甚至会想,若身为父亲,司慕肯定是位慈父。

只可惜,小玉藻没有这样好的命。假如司慕还活着,一定会把她当宝贝似的养大。

“我不能想。”颜洛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一想到二哥,就”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顾轻舟心中,亦是一片荒凉。

她见识过很多次的生死。

自从乡下出来,她的生活每天都在惊心动魄中度过。

可没有一次的死亡,让她如此的难过。

“司慕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顾轻舟喟然。

她见过无数的局,却没有一个局有现在这个令她惊悚——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不管从哪个方面去考虑,这个局都解不了。

这漩涡,势必要毁了顾轻舟。

就在这个时候,颜太太回来了。

她出门的时候,围了件哔叽披肩,此刻她手里拎着一个提篮,披肩就盖在提篮上。

顾轻舟立马站起身。

颜洛水也站起来。

颜太太道:“没事,你们坐,我更衣就出来。”

她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轻舟立马跟了进去。

“做什么呢?”颜一源好奇,起身也要进去,“姆妈拿了什么?”

霍拢静拉住了他,道:“阿源,你坐下。”

颜一源这才乖乖坐稳。

正文 正文_第715章玉藻

颜太太将哔叽披肩掀开,顾轻舟瞧见了躺在提篮里的孩子。

是玉藻。

熟睡的孩子粉雕玉琢,已经理了胎发,她的乳娘给她戴了顶粉红色的小软帽子,衬着她柔嫩的肌肤,十分可爱。

“你说得对轻舟,阿慕那边乱成了一团糟。我去接孩子的时候,乳娘都不知去向了。”颜太太叹气。

司慕去世的消息,也传回了司公馆。

佣人们靠司慕吃饭,他去世了,这饭碗就保不住了,一家老小还等着他们养活,他们如何不心慌?

玉藻的乳娘曾经跟着玉藻和司慕去过了南京,见识过了司督军和司夫人对玉藻的态度,她应该知道,玉藻即将是任人践踏的敝履,没必要照顾她了,估计自谋生路去了。

顾轻舟轻轻摸了摸玉藻的小脸:“乳娘到底不是亲娘。”

同时,顾轻舟又想到了玉藻的亲娘。

她的亲娘为了换个孤儿儿子,亲自派人把玉藻送到育婴堂去。

去了育婴堂是活不成的,这跟亲手扼杀了玉藻也没什么差别。现在去找回她的亲娘,只怕对方念着没有因为玉藻得到好处,会把怨气发在玉藻身上。

那么,玉藻的处境就更难了。

一夜之间,玉藻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她比顾轻舟还惨。

“她那个亲娘”颜太太犹豫着问,“要不要去找找她?”

“我了解潘姨太,她实在擅长钻营,玉藻对她来说是拖累。并不是每位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还是别找她了。”顾轻舟道。

颜太太颔首。

玉藻小鼻子蹙起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里,没什么眼白,全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黑眼珠子,眼神清澈无比。

她裂开嘴要哭。

顾轻舟抱起她,轻轻摇晃着,玉藻打了个小哈欠,重新进入睡眠里。

“我答应过司慕的。”顾轻舟叹了口气,“可惜我要失言了,我暂时没办法亲自照顾玉藻。

不过,既然答应了,我就要为玉藻安排好。姆妈,能不能请您照顾玉藻几年?最多两年,我会来接她的。”

颜太太眼波在顾轻舟身上转了转,眼底多了几分担忧:“轻舟,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轻舟想要解释。

颜太太却继续道:“听你的意思,你这次是不打算再回平城了吗?”

顾轻舟倏然说不出话来。

颜太太又问:“这是你跟阿霈的主意?”

顾轻舟沉吟了下,摇摇头:“不,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为何?”颜太太担忧。

“姆妈,您答应照顾好玉藻吗?”顾轻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故而重提了玉藻。

颜太太当然愿意照顾玉藻。

她的孙儿、外孙的,只有颜洛水的孩子离得近,她膝下空虚,有玉藻作伴,自然是最好的。



“轻舟,夫人会怎么想?”颜太太担心,“这是阿慕留下来唯一的骨血,夫人如果要带走的话,咱们也留不住啊。”

顾轻舟道:“她不会想要玉藻的。”

“这个难说了。”颜太太道,“若她真的不要,玉藻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亏待她。”

“要用心照顾她,把她当个人。”顾轻舟道,“不能任由其他人欺负她。司慕若是还活着,他一定会把玉藻养成一个自信又勤奋的女孩子。”

颜太太被她说得心中发涩。

她们说话的时候,玉藻醒了。

顾轻舟就把孩子抱了出来。

颜洛水大喜:“原来是接玉藻了。”

颜太太站在身后,对颜洛水道:“你那边的乳娘,让她过来先照顾玉藻一会儿。”

颜洛水的孩子能吃,故而她请了四位乳娘日夜守着。

她后来发现,两位乳娘就绰绰有余了,只是不太好意思解雇另外两位,毕竟乳娘也要吃饭,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活。

“可以啊,我现在打个电话让她们过来一位。”颜洛水道,“玉藻的乳娘呢?”

“这么老半天了,也不见她来找玉藻,谁知道她去了哪里?”颜太太道。

她去接玉藻的时候,司慕那边的副官都知道。

乳娘若是还关心玉藻,这会儿肯定已经寻过来。

颜洛水就不再说什么了。

两个小时之后,玉藻的乳娘还是没找过来。

众人都疲乏了,斜倚在沙发里。

颜一源坐不住,拉着霍拢静去看看葬礼。

霍拢静就随着他去。

路上,颜一源突然问霍拢静:“阿静,假如你嫁过人的话,我也愿意娶你。”

霍拢静失笑,道:“又说糊涂话了。”

顾轻舟那是身不由己,霍拢静好好的,她嫁什么人啊!

“我是想起了轻舟。”颜一源道,“她这次没事吧?”

“没事。”霍拢静安慰他。

颜一源想了想:“万一有事呢?阿静,你身手好,要不你跟着轻舟吧,我真担心她。”

霍拢静笑起来:“你今天怪怪的。”

“还不是轻舟?她抱着孩子,像个寡妇似的。”颜一源道。

霍拢静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她重重在他肩头打了两下,道:“要是洛水听到了,她非大嘴巴子抽你。”

颜一源也自悔失言。

他看到顾轻舟抱孩子,感觉实在太强烈了。

可怜的女人,抱着孩子来给亡夫上香,多凄惨啊!

“我会跟着轻舟的,安全将她送回平城,可好?”霍拢静保证。

颜一源就搂住了她的肩膀:“阿静你最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霍拢静又瞪他。

颜一源道:“既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样不是更牢固吗?”

霍拢静无语扶额。

颜一源的疯言疯语,处处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霍拢静很喜欢这样的他。

非常单纯,又有点不求上进,似一块透明的水晶,什么都可以被看穿,让霍拢静有安全感。

她喜欢简单透明的人。

答应了颜一源之后,霍拢静下定决心,带着自己的随从,也就是那个教头,天天跟着顾轻舟。

一旦有什么事,司行霈鞭长莫及,霍拢静就能帮顾轻舟处理。

顾轻舟这次要面临的,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葬礼现场,估计就是灾难的开端吧?

正文 正文_第716章风暴的开端

小玉藻吃饱了,软软躺在顾轻舟的怀里。

她并不哭闹。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禀告说:“玉藻小姐的乳娘来了。”

顾轻舟看了眼颜太太。

颜太太冷了脸:“她还好意思来?”

距离颜太太抱走玉藻,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后了。

乳娘丢下不足两个月大的孩子,到处招揽事端,此刻才知道孩子不见了。假如这中间玉藻遇到了什么事,岂不是灾祸临头?

“让她滚进来。”颜太太道。

顾轻舟就抱起了玉藻,暂时躲到了旁边会客厅里。

乳娘见过顾轻舟的,顾轻舟不想被她看到。

她抱着孩子躲在会客厅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听到乳娘说:“孩子放在家里,还有副官们守着,我这才敢”

“你还狡辩?”颜太太生气,“副官们能给孩子喂奶,还是给孩子换尿布?”

顾轻舟亦摇摇头。

“颜太太,您可不是司家的人,现在督军叫人接大小姐去,给少帅服丧呢。”乳娘声音低低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有点强势。

果然日久见人心。

顾轻舟倒是没想到,玉藻的乳娘还挺有鬼主意的。

“怎么,我不是司家的人,就任由你欺负玉藻吗?”颜太太瞪眼。

乳娘灰溜溜的,不敢真的顶撞了颜太太。

她灰头土脸的走了,颜太太也被她闹得气了一场。

颜家的副官和颜一源、霍拢静去打听,很快传回来消息,司督军和司夫人的确派人在找玉藻。

玉藻是司慕唯一的女儿,她需要在灵前烧纸。

“灵堂设好了吗?”顾轻舟问。

回来报信的颜一源道:“设好了,就在督军府,只有一处。”

司慕的灵堂在前,司芳菲的灵堂在后,白幡迎风而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督军您节哀。”吊唁的人安慰司督军。

司督军坐在灵堂最后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司夫人在旁边哭得凄惨。

服丧的孝子还没有到。

“既然这样,赶紧抱玉藻去。”颜太太道。

顾轻舟颔首。

于是,副官带着颜洛水这边的乳娘,把玉藻抱到了灵堂上。

顾轻舟也想去,颜太太等人使劲劝她。

“等司师座的消息吧。他把你放在这里的时候,说了让你等消息。”颜太太阻拦顾轻舟。

灵堂上来往的,都是岳城的政要名流,谁不认识顾轻舟呢?

到时候,悲痛中的司夫人再煽风点火,顾轻舟如何自处?

“我是要去的。”顾轻舟道,“再怎么说,我也要去给司慕上一炷香。”

他们差点争吵起来时,颜新侬回来了。

丧礼正是开始了。

“轻舟,你别去了。”颜新侬对她道,“这也是督军和阿霈的意思。”

已经开始了。

司夫人和司琼枝,已经在哭诉司慕的死因了。

就连颜新侬出来抽根烟时,也在屋檐下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这个劲爆的消息:司家刚刚大婚不久的大少夫人,其实是二少夫人。

司慕死了,哪怕不是顾轻舟杀的,顾轻舟的罪过也不少。

此事,罪同谋杀。

“消息传开了。这种八卦流言,最容易引发轰动。你一旦去了,整个葬礼都要乱了,阿慕走得不安心。”颜新侬道。

顾轻舟想了片刻,她点点头。

她回来是参加葬礼的,更是为司慕送行的,而不是打扰司慕的宁静。

后半夜的时候,司行霈终于来了。

顾轻舟起身去迎接司行霈,却对颜太太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姆妈,您记得答应我的事吧?”

颜太太愣了愣,反应了半晌才知她说的是玉藻。

“记得呢。”颜太太道,“等葬礼结束,我会和司夫人谈谈玉藻,尽可能把玉藻留在身边。”

顾轻舟颔首。

她走出去,迎接司行霈。

琼华遍地如霜,碧穹亦晴朗得万里无云。

拂面的夜风却是凉的,沁入心脾。

顾轻舟在路上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用力抱紧了她,闻着她颈项间轻柔的气息,他心中格外的踏实而柔软,所有的痛苦也都慢慢散去。

“如何了?”顾轻舟问他。

“没事,明天在停灵一天,后天就可以出殡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司行霈道,“你今晚住在哪里?”

“洛水的房间,我每次来,都住在那边。”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想陪顾轻舟片刻,然后再去灵堂,今晚和明晚,他要为司芳菲和司慕守夜。

顾轻舟嗯了声。

他把顾轻舟送到了房间,两个人并头躺下,顾轻舟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我看到了玉藻,也托付姆妈照顾她,如果夫人不想要玉藻,颜家会抚养她的,算是全了我对司慕的承诺。”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可以了。”

“今天,是不是已经传出了闲话?”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沉吟。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

今天的确有闲话。

司夫人已经把司慕的死,从被刺客误杀到变成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精心安排的谋杀。

顾轻舟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的身份,也被揭穿了。

顾轻舟一旦冒头,就不再是什么长得像的新加坡华侨了,她便是顾轻舟。

她背叛了她的前夫司慕,甚至谋杀了他。

于是,顾轻舟从“岳城之母”,要变成“岳城之耻”了。

这大概是年度最大的丑闻。

而司督军,丧子丧女的痛苦,让他无法承受,他甚至没有半分精力去阻止他夫人,也没想过去控制谣言。

司行霈想过的,然而这件事的发酵很快,而且传播极广。

“我想去上海,暂时躲避风头。”顾轻舟握紧了司行霈的手,“另外,蔡长亭和阿蘅公主还在上海,我也想去见见他们。”

司行霈道:“不必了,你就在颜家。后天我们回平城,再大的风浪都跟我们没关系。”

顿了下,他又说,“轻舟,此事倒也符合了我的预想,只是提早了半年。”

“什么事?”顾轻舟问,“我身份的事?”

“对。”司行霈道,“你身份的事。”

“为何?”顾轻舟问。

他的预想中,顾轻舟的身份也会暴露吗?

正文 正文_第717章亲密无间

屋子里只有一盏灯。

顾轻舟依靠在司行霈的怀里。

司行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她凉滑的头发,落在他的掌心,似上等的绸缎。

司行霈曾经想过,半年之后说出实情,不管司慕和岳城如何,只要顾轻舟在平城站稳了脚跟就行。

半年里,他会安排一些事给顾轻舟,为顾轻舟造势,获得将领和民众的爱戴。

而她和司慕离婚只是而已,没什么大丑闻。

“我想过公开你真正的身份。”司行霈道,“我娶了顾轻舟,这是我的荣耀,我亦希望你的过去是实实在在的,这对你很重要。”

可现在,司慕死了,这件事就再也扯不清楚了。

司行霈哪怕再为顾轻舟描绘,风言风语都少不了。

这件事太过于敏锐,而且牵涉到杀戮,就无法平息它的影响。

它会激起民怨。

而民怨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在这等乱世里。一旦民怨沸腾,其他的势力攻打过来时,军心可能就没那么牢固,到时候容易被打垮。

司慕的死,扼杀了顾轻舟的前途。

她再也没机会公开亮相,再也没机会成为平城风华绝代的第一夫人。

她只能躲在背后,成为司行霈的小妻子。

“轻舟”司行霈想到这里,滞留在他胸口的那股子哀伤,好似一瞬间被攻破。

他慢慢清醒了过来。

“轻舟。”他的声音略低。

顾轻舟却一个翻身,坐到了他的身上。

她俯身亲吻他。

“我很难过。”顾轻舟道,“我也会很茫然,司行霈。”

司行霈回吻她:“有我呢。”

想起之前的误会,司行霈倏然感觉亏欠了她很多东西。

顾轻舟道:“你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你有看不到的地方,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到时候,我会惊慌失措。”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更加用力的亲吻她。

而顾轻舟,亦在狂热的回应,好似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他们之间的承诺。

情绪一下子被点燃。

火燃起来的时候,顾轻舟的衣裳被撕开,她干干净净坐在司行霈身上,不着寸缕,喘息微乱:“还还在葬礼期间”

司行霈在之前的某个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透彻。

当他心中的疑云散去,葬礼和顾轻舟,顾轻舟更加重要。

他此刻很想要占有她,好似这样才能消除之前对她的不信任。

他满心的愧疚,也需要弥补。

他握紧了她的腰,用力将她压了下去,然后他半坐起来,亲吻她的耳垂:“没事,若是要遭天谴,就让雷劈死我吧!”

司行霈的手很稳,而顾轻舟的腰太软了。

她双手攀附在他的肩头,浑身无力时,全靠他托起她。

司行霈的斗志昂扬。

顾轻舟浑身泪如浆出,别说那腰腿,就是双手都有点发颤。

“司行霈,我好累”顾轻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趴在他怀里。

司行霈见她着实辛苦,就将她放在床上。

那满头的青丝,宛如展开的黑屏,顾轻舟就落入那神秘诡异的去处里。她肌肤胜雪的白皙,此刻亦布满了红润,宛如初生。

接下来的事,顾轻舟就更加不需要什么力气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夜越发深了。

司行霈睡了一个小时后惊醒,他也略有疲倦感。

他坐起来。

顾轻舟软软的,睡得香甜。

司行霈在她唇上吻了下。

就一下,惊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握紧了他的手:“司行霈,等天亮了我就去上海,然后直接回平城。”

“在张家落脚?”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是的。我和蔡长亭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我不会上了他的当,这点你放心。”

司行霈嗯了声。

顾轻舟又道,“你自己也要当心些。”

“好。”司行霈道。

他安排四名副官,一路护送顾轻舟,而且让他们格外小心,千万别让任何人攻击了太太。

他起身离开,去了葬礼的灵堂。

顾轻舟则继续睡觉。

其实司行霈离开之后,她再也没睡着了。

她满腹的心事,让她眼睁睁看着时间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顾轻舟和颜家众人作辞,她不能继续留在岳城了。

“姆妈,玉藻的事”顾轻舟反复念叨。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此前就是玉藻了。

“我知道了。”颜太太道,“你万事小心。”

顾轻舟道是。

从颜公馆离开,顾轻舟直接去了码头。

邮轮停靠时,顾轻舟突然对副官道:“我想起有位老朋友,好像在船舶公司有码头,我去看看。”

副官们面面相觑。

顾轻舟走到了一半,瞧见一处运送水果的仓库,她就停下了脚步。

她直接进去,问看守仓库的人,有没有新鲜的水果。

看守仓库的人原本有点恼怒,可顾轻舟身后跟着四名随从,他们也知道这位太太不好惹,故而道:“我们这里不卖东西,是存货的。”

“可是我看到了桔子,我有点晕船,就想要点桔子。”顾轻舟道。

那人耐心道:“太太往前走,转过弯,就有水果小摊子。”

“水果摊子上桔子太酸,要不就是没滋味。你这个桔子,是送城里高档餐馆的吧,一看就不错。”顾轻舟说。

对方觉得她无理取闹,然而取出几斤桔子也不妨碍什么,就道:“太太如果想要的话,价格可不低。”

顾轻舟立马道,不管什么价格,她都要两斤。

于是,她花了十倍的钱,买了两斤桔子。

“这位太太,您怎么有点眼熟啊?”快要离开的时候,一位管事的人突然道。

顾轻舟似乎很紧张,立马低了头用手挡脸:“你认错人了。”

对方稀里糊涂的。

他还没说是谁呢,怎么就认错了人?

这时候,这管事陡然想起,这位太太,不就是司少夫人吗?

她离婚了,带着财产去了英国,然后听说她又回来了,嫁给了司少帅的哥哥等。

看这位太太如此紧张,只怕是

“想要吃桔子,别是怀孕了吧?”看守管库的人调笑起来。

这位管事的一惊。

他立马放下东西,匆忙回城了。

顾轻舟登上了邮轮之后,视线一直落在这边的库房。

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是瞧见了那位管事匆忙离开的背影。

她唇角勾起。

就在此时,顾轻舟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站拼命往船上挤。

正文 正文_第718章亲姊妹

顾轻舟看到了霍拢静。

霍拢静很努力挤上船,她身后还跟着她的教头和颜一源。

顾轻舟顿时感觉不妙。

她给自己的副官使了个眼色,让副官去请他们下去。

结果,副官想说话的时候,被霍拢静的教头一手提了起来,直接拎到了顾轻舟跟前。

顾轻舟怔愣。

四周的旅客都在看他们。

“做什么?”顾轻舟回神问,“阿静,你带着他们来做什么?”

“什么叫阿静带着?”颜一源立马不高兴了,“是我带着的。”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义父吩咐的吗?”顾轻舟问。

颜一源道:“不是!”

然后他道,“我都没坐过几次邮轮,船舱在哪里啊?”

说罢,他很兴奋去找他的包舱了。

霍拢静笑了笑,跟着走了。

顾轻舟重新被晾在甲板上,她一愣一愣的。

邮轮鸣笛第三声,正式开船了。

蒸腾的白雾在海上缭绕,很快又散去,海鸟就沿着上空盘旋。

码头送别的家属逐渐返回,甲板上的旅客也转身回船舱,顾轻舟依靠着栏杆,却是半晌没有挪脚。

她望着远处的岳城。

从邮轮上,只能看到城市边沿的轮廓。她昨天回来,今天离开,只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愣是生出了离愁。

她要做件事,她也需要避开风浪。

顾轻舟不会让司行霈难做,不想再跟司夫人你死我活,她离开了。

也许很狼狈。

“太太,您的围巾。”副官将围巾递过来。

甲板上风大。

顾轻舟只带着宽檐淑女帽,缀着面网,海风直直往她头上、脸上灌。

三月春寒,顾轻舟的唇色冻得有点发白了。

“多谢。”顾轻舟接过来,围上了围巾,然后也进入船舱。

她走过去,就看到那个高大的教头站在门口。

颜一源和霍拢静正在说着什么。

顾轻舟想要绕过他们,教头却往前一步:“司太太。”

他挡住了顾轻舟的去路。

霍拢静就从船舱里出来,笑着拉顾轻舟。

“进来玩,别气鼓鼓的。”霍拢静凑在顾轻舟耳边道,“我是过来保护你的。”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我不想连累你们的,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霍拢静目光一凝:“连累?”

顾轻舟也一愣。

她们这时候才发现,彼此有了点误会。顾轻舟还以为,霍拢静是看出了什么,特意跟过来的。

不成想,霍拢静真的只是单纯想要保护她、陪伴她。

这段日子,也许是顾轻舟最难熬的日子,颜洛水有家庭有孩子,只有霍拢静可以随时跟着顾轻舟,为她排忧解难,一起熬过这段凄风苦雨。

不成想,顾轻舟竟然还有其他打算。

“轻舟”

“嘘,回头聊。”顾轻舟立马打断了话。

他们在邮轮上玩闹,又去了舞厅跳舞,去餐厅喝酒,很是快乐。经过漫长的旅途,邮轮停靠在上海的码头。

顾轻舟叫了黄包车,直接到了张公馆。

张辛眉带着二宝迎接了出来。

“你这次很乖,爷要送你很多东西!”张辛眉高兴拉顾轻舟的手。

张太太在旁边蹙眉:“要懂礼貌!”

顾轻舟摸了摸张辛眉的脑袋,笑着对张太太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没必要客套,辛眉这样说话,我挺喜欢的。”

然后,她又介绍了霍拢静。

张家是洪门的,对青帮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岳城霍家也是鼎鼎大名。

“多住几天,让我的女儿们跟你学学,如何做好大小姐。”张太太笑道。

霍拢静不太习惯与陌生人寒暄,略感拘谨往后退了两步。

顾轻舟就挽起了张太太的胳膊,跟她说霍拢静比较害羞。

这天的晚饭特别热闹。

张辛眉简直人来疯,二宝也跟着他闹,两个人似亲兄弟般。

霍拢静一直不怎么说话。

倒是颜一源,让顾轻舟刮目相看。

颜一源擅长吃喝玩乐,在外人面前也能装得了正经,说话一套一套,颇有见识的样子,连张庚都夸他。

当然,时间久了,颜一源那草包的内涵才会露出来。

顾轻舟看着他们,似乎很努力想要把眼前的热闹记住。

晚饭后,顾轻舟说想要去趟裁缝铺子。

“我陪你去。”张太太道。

顾轻舟握了她的手:“不用了。”

她略微用力。

张太太顿时就懂了,果然不再勉强。等张辛眉提出也要去的时候,张太太拉住了孩子,也拦住了二宝。

顾轻舟就独自出门。

她没有带副官,只是带了一把枪,以及一张纸条。

她去了一家咖啡店。

“请给我点这个咖啡。”顾轻舟把纸条递过去。

对方道:“小姐稍等。”

顾轻舟选了个地方坐,然后侍者端了咖啡给她。

她约莫等了一个多小时。

顾轻舟还以为,蔡长亭和阿蘅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侍者过来说:“小姐需要更衣吗?”

顾轻舟领会:“需要的。”

“小姐这边请。”

绕过旁边的玻璃门,顾轻舟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后来七拐八拐,进了好几处的房间。顾轻舟的方向感不错,虽然很绕,她却记住了路,甚至记住了逃跑的路线。

最终,她出现在另一家西餐厅。

西餐厅在二楼,此刻没了其他宾客,依旧是满室烛火,映衬着大厅里温馨暧昧。

蔡长亭和阿蘅在跳舞。

唱片机里,放着轻缓的舞曲,蔡长亭和阿蘅相拥而缓慢跳着。

从节奏上看,阿蘅更加疏离,而蔡长亭投入了满心的热情。

他很爱慕阿蘅,而阿蘅的感情是飘忽的,至少顾轻舟没看出阿蘅有多爱蔡长亭了。

“客人来了。”蔡长亭在阿蘅耳边道。

阿蘅没有看顾轻舟,只是道:“胡说,她是我的胞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怎么算客人?”

顾轻舟斜倚着巴洛克的椅子,静静看着他们。

直到舞曲结束,顾轻舟才拍了拍手掌,为他们鼓掌道:“跳得很美。”

阿蘅走过来,面无表情:“你会跳舞吗?”

“不太会。”顾轻舟道。

“请坐,下次我教你。”阿蘅道。

和上次相比,她多了点善意,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大姐姐。

她们真的很像,从容貌上看就是姊妹俩,这个否认不了。

“怎么会来找我?”阿蘅问。

不是结婚了,过得风光得意吗?

顾轻舟笑了笑:“你们已经知道了,何必为难我这么一个落魄的人?”

正文 正文_第719章野心

顾轻舟的笑容是温柔的,甚至有点端庄。

这是她做少夫人时刻意培养的。

蔡长亭看了她几眼,始终觉得她没有阿蘅那样的矜贵。

到头来,顾轻舟始终只是个端庄的妇人,她的人生也不可能再有什么高度了,阿蘅却不同。

英国人有自己的女皇,他们发展得那么繁盛强大。如今正在西学东渐,多少人叫嚣着学习英国,那么为何不学习人家的政治?

假如真的要出一位女皇,阿蘅大概是最好的人选。

她血统高贵,她气质清华。

“你说得对,我已经败露了。”顾轻舟笑笑。

阿蘅端起普通酒,那艳色酒波微微晃动,荡出潋滟的涟漪。

她抿了口,红酒将她的唇色染得饱满秾艳。如此,她眉宇间的媚态更加张扬。

“你失败是迟早的。”阿蘅气度冷冽,颇有智慧超群的姿态,“从一开始,你不应该嫁入司家。你可是堂堂的固伦公主,大清真正的嫡公主,司家那些土匪军阀,配不上你。”

顾轻舟苦笑。

蔡长亭在旁边,为顾轻舟也倒了一杯酒,问她:“司慕死了?”

他们知道一些,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既然来了,就开诚布公,把事情仔细告诉了他们。

“是,司慕死了。”顾轻舟开始真真假假的说话。

她十句话里掺杂两句假话,叫人真假莫辩。

她不胜唏嘘说起了自己的婚姻,又说起了司芳菲的死:“证据都指向了我。我可以去查清楚的,但是没必要。男人不信任我了,我就不会委屈自己。”

阿蘅道:“愚蠢!婚姻需要呵护,一点小事就闹得要离开他,你根本保护不了你的婚姻。”

“不,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顾轻舟低垂了眼帘,重复道,“我们经历了太多”

阿蘅道:“别伤心了。”

蔡长亭就在旁边判断。

顾轻舟假如啼哭,那肯定是假的;顾轻舟假如故作争辩,也肯定是假的。

现在,她眼底的那点疲倦和哀愁,是藏匿不住的,似乎是真的。

蔡长亭就觉得,此前不好判断她的态度。

“司夫人不死不休,她会搞臭我的名声。我爱司行霈,哪怕他再怀疑我,我也爱他。一旦事情闹开,民众会猜测我毒杀了前夫,他们会恨我,到时候怨气都会撒在驻军身上。

司行霈在平城根基浅,现在还没有到能操控人心和民意的地步。到时候人心不稳,军心难定,平城朝不保夕,我会毁了他的心血,也会毁了一方太平。”顾轻舟道。

蔡长亭看了眼她。

这句,是真话。

她想要离开司行霈,也许有很多理由。此前舆论对她不利,她想要避开这个风口浪尖,是她的理由之一。

这点她没有说谎。

“他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了?”阿蘅冷哼。

顾轻舟道:“这点,我已经想好了,你没必要讽刺我。”

说罢,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蘅也抿了半口。

“你只是躲避,而不是要跟我回家,我不会带你去的。”阿蘅重重放下了酒杯,“你在亵渎我们的大业。”

蔡长亭插话道:“其实,带阿蔷公主去看看,到时候她自愿选择去留,也是可以的。夫人让带她回去。”

他同意让顾轻舟去。

不管用什么理由,他都想把顾轻舟弄到太原去。

想要顺利离开江南地界而不被司行霈追击,他们就需要顾轻舟自愿,而不是绑架她。

当然也绑架不了,顾轻舟实在精明。

现在她愿意去,最好不过了,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蔡长亭不在乎。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们,笑道:“你们连名字都给我取好了?”

她说这话,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那浓浓的嘲讽怎么也掩饰不了。

“这是你还在肚子里时,阿玛给你取的名字。”阿蘅的脸上,涌动几分愤怒的红潮。

顾轻舟也变了脸:“阿玛阿玛,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可笑,你分明就是想要权力,少拿家人做幌子!”

阿蘅整个人愣住。

然后,她抓起酒杯,兜头泼了顾轻舟满脸。

蔡长亭对这一变故是目瞪口呆的。

好好的,到底是哪一句话激怒了她们俩?

蔡长亭在旁边,还是没搞懂气氛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可能女人们的敏感,是他体会不到的。

可是,蔡长亭很想要顾轻舟去太原,他更加需要顾轻舟。

故而,当顾轻舟站起来,慢慢用巾帕擦干净脸上的酒渍,然后走到了阿蘅身边,趁阿蘅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重重掴了阿蘅一巴掌,蔡长亭也没有阻拦。

“你”阿蘅被打懵了。

顾轻舟道:“你可以站起来,跟我厮打啊。”

阿蘅紧紧握住了拳头。

顾轻舟俯身,在她耳边道:“泼酒就是尊贵高雅,扇耳光就是粗鲁吗?公主,你搞清楚状况了吗,现在是弱肉强食的年代了!”

阿蘅的指关节被她捏响了。

顾轻舟说完,拿起自己的手袋,往大门口走去。

蔡长亭追到了门口。

“顾小姐!”他这样称呼顾轻舟,“请你稍等。”

顾轻舟停下脚步,鬓角略湿,衣领沾染了酒污,似一朵朵盛绽的花。

她眼眸凛冽:“和我的亲姐姐相比,你更想我去太原府!蔡长亭,你打什么主意?”

“顾小姐,我是旁观者清”

“少来这套!”顾轻舟冷哼,“你有你的野心,她有她的,我也有我的!你图谋不轨也不是一两天,没必要跟我装好人。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也不信任我!就一句话,要不要带我走?”

“当然。”蔡长亭道。

“我们不会带你走。”阿蘅远远的,冷冷的说,“你没资格。”

她在生气。

她泼了顾轻舟一杯酒,大概没想到顾轻舟会反过来扇她一耳光,现在她一肚子闷气。

“我不去,谁能衬托你的气度高贵,举止得体?”顾轻舟淡淡道,“蔡长亭,你说呢?”

“我们后天早上出发。”蔡长亭道。

“不,我们明天下午出发。”顾轻舟道,“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她阔步走了出去。

没有人带路。

阿蘅冷哼,她知道顾轻舟即将迷路。到时候她灰不溜秋回来求助时,她再羞辱她。

正文 正文_第720章泼妇

蔡长亭拿了个冷毛巾,递给了阿蘅。

阿蘅不接。

她紧绷着后背,眼底聚集了怒意。她明明可以叫下人打死顾轻舟的,可此前没一个服侍的人。

她又不可能真的去打顾轻舟。

她不会降低自己的格调。

故而,她气得半死。

蔡长亭将毛巾贴在她脸上,低声道:“我们需要她。”

“我们不需要!”阿蘅道,“她只是个人,随便谁都可以取代她。”

“不,我们需要。”蔡长亭道,“阿蘅,你也许无所谓,可是我需要她”

他眸色深深。

阿蘅这时候才明白他说什么。

她心中升起一些不忍心,对这个男人的深情,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蔡长亭继续道,“阿蘅,你可以追求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也别毁了我的期盼,好吗?你知道我盼望什么的”

“你这个人啊。”阿蘅叹了口气。

她这样,意味着松动了。

蔡长亭亦欣慰。

“阿蘅,你不要和她计较。她实在狡猾得厉害,而且她跟土匪军阀时间长了,她并不是那等尊贵柔弱的女子。”蔡长亭道。

顾轻舟的作风,实在是强悍。

被泼了一杯酒就反过来打人家一巴掌,一般女子都做不出来的吧?

稍有涵养,都不会像顾轻舟这样。

顾轻舟算得上是泼妇了。

这样的泼妇,别说世家大族,就是乡野农庄,也是受人鄙视的。

这就是为什么阿蘅没有还手。

阿蘅不愿意把自己降低到那种地步。

“我不会跟她计较,有人会教她的。”阿蘅道,“正好我们的事情也做完了,原本也就是空等她。既然她愿意走,那就收拾收拾吧。”

蔡长亭道是。

他们说话的时候,阿蘅看了看手表。

顾轻舟还没有回来。

她会不会是迷路得忘了回来的路?

“去看看,她走到哪里去了。”阿蘅对蔡长亭道,“假如她不知道出去,就派人送她出去。”

蔡长亭喊了侍者。

侍者道:“方才那位小姐?她早就走了”

阿蘅眼底的情绪,差点就掩饰不住。

她居然走出去了?

果然,这个女人太不容小觑!

“别生气了。”蔡长亭道,“我得去准备,明天和她接洽,争取一切都顺利。她既然想走,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想探入我们内部,都得做些准备。”

“你去忙吧。”阿蘅淡淡道。

等蔡长亭走过,阿蘅捧住发疼的脸,半晌没有动。

她心底的情绪全部在翻滚着。这些情绪,煎熬着她,烧灼着她。

值得欣慰的是,顾轻舟落入了她的掌心,接下来要如何做,阿蘅才是主导。

“还是再看看额娘的意思吧。”阿蘅对自己道。

她忍着这口气。

顾轻舟回到张公馆时,刚到晚上十点,众人还没有睡觉。

颜一源已经跟孩子们玩成了一团。

顾轻舟去看了木兰和暮山。

是张辛眉陪同她的。

只有她和张辛眉,顾轻舟的情绪也松动了些。

“你喝酒把酒撒身上了。”张辛眉对她道。

顾轻舟颔首:“我知道,我是故意的。”

张辛眉哼哼:“撒谎,分明就是不小心的,太蠢了。”

顾轻舟笑笑。

木兰和暮山养在笼子里的,它们的情绪很好,并没有焦虑,而是安静趴着,阖眼养神。

闻到了顾轻舟的气息,木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顾轻舟的眼眶莫名一红,低低叫了声:“木兰。”

她最近很容易感动。

木兰呜咽,跳到了顾轻舟身边,亲亲热热蹭她的手。

“木兰真乖。”顾轻舟摸着她的脑袋和毛发,心中格外不舍。

暮山则根本不搭理顾轻舟。

顾轻舟有时候都不知道,暮山还记得不记得她了。

“它们好养吗?”顾轻舟问。

张辛眉道:“放心,以后他们会听我的。”

顾轻舟忙阻止他:“不可胡来。”

她拉过了张辛眉的手,放在木兰的鼻子底下,让木兰闻一闻他的气息。

木兰闻了。

顾轻舟又小心翼翼把张辛眉的手,放在木兰的身上。

木兰立马呲牙。

顾轻舟就摸她的脑袋:“没事,没事,这是张九爷,是我的朋友。”

然后,再次小心翼翼让张辛眉的手接触到了木兰时,木兰没有再反抗。

暮山也是同样。

张辛眉高兴极了:“你真的把这两匹狼送给我了?”

“不是送给你,是暂时放在你这里寄养。”顾轻舟道,“你要答应我,把他们当朋友,而不是宠物。”

“好,我答应。”张辛眉立马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他们的。”

顾轻舟颔首。

“那你是不是也把二宝给我?”张辛眉又问。

顾轻舟摇摇头。

“二宝会跟着我。我和二宝一样,都没有家人,我们需要彼此。木兰和暮山通人性,却不是人,我没办法带着他们冒险。”顾轻舟道。

张辛眉听出了话外之意:“你要去哪里?”

“没有去哪里。”

“你骗人!”张辛眉高声叫起来,“你肯定骗人。”

“嘘,你再吵闹,我把它们带回去了啊。”顾轻舟威胁张辛眉。

张辛眉立马捂住了嘴巴。

顾轻舟也摸摸他的脑袋。

张辛眉就觉得,顾轻舟摸他脑袋的手法,跟她摸木兰和暮山是一样的,想着顾轻舟也把他当只小兽似的,顿时就嘟起嘴巴,满心的不高兴。

安顿好了这些,顾轻舟就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就跟张太太辞行,说中午要回去了。

“这么急啊?”张太太吃惊。

“我就是来接二宝的。”顾轻舟道,“接到了,自然要回去了,家里一堆事呢。”

张太太没有勉强。

顾轻舟又道:“能不能给我准备船票啊?”

“坐船啊?船那么慢,我叫人开车送你们。”张太太道。

顾轻舟忙说不用,她很喜欢坐船。

再三推辞,张太太也不好勉强她了,只得安排了邮轮的船票。

顾轻舟等人,登上了邮轮。

与此同时,有个人正在码头等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对霍拢静和颜一源道:“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就上来。”

她带着二宝,去了旁边的货仓。

她说要谈点事情,坚决不肯让霍拢静等人跟着。

正文 正文_第721章追上来

顾轻舟和二宝下了邮轮,往旁边的货仓去了。

霍拢静心中不安。

她对颜一源道:“阿源,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让大个子跟着你。”颜一源道。

大个子,说的是霍拢静的教头。

霍拢静给这教头取过名字,霍钺也取过,可都没人叫。

可能是他们自己也感觉,任何名字都跟这个人不搭配,叫出口不伦不类的。

就连颜一源,也是今天换个词、明天换个词的称呼他。

现在他叫大个子,霍拢静也很清楚知道他说哪位。

霍拢静看了眼大个子。

大个子会意,跟着她往下走。

在甲板处,遇到了顾轻舟的副官。副官阻拦了霍拢静:“霍小姐,太太说让您别下去,回头再找不到您。”

霍拢静心中一个咯噔。

她预感不妙。

“我下去买点东西。”霍拢静道。

副官却依旧阻挠:“太太说了,现在码头人多眼杂,以安全为重。霍小姐需要什么,跟船员说一声,亦或者回到了家里再买不迟。”

霍拢静这时候,差不多就明白了什么。

她焦虑起来,对副官们道:“你们都不担心你家太太出事?”

副官道:“太太那边有人跟着。”

“一旦真有事,一两个人能挡得住吗?”霍拢静厉声问。

副官们却不为所动,继续道:“霍小姐,太太吩咐了,咱们安心等着,岂不是更好?”

霍拢静就觉得顾轻舟的副官都唯命是从,一群木头。

而霍拢静的教头想要动手时,霍拢静拦住了他。

她不想打顾轻舟的副官。

她心中担忧,又觉得顾轻舟精明百倍,绝不会以身涉险,故而她趴在栏杆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此前还没有开船,旅客不少。

就在这时,霍拢静看到旁边一轮大船。她定睛看着,那船是旧式的,一共三层,下面装货了,故而吃水很深。

第二层和第三层可以搭乘旅客,亦或者装其他货物。

然而,此刻这船却开了。

船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霍拢静心中倏然一凛。

莫名其妙的,她预感这条船有问题。她对顾轻舟的副官道:“你们俩,快去货仓看看!”

她又对教头道:“你跟我来!”

说罢,霍拢静利落跳入了海水里。

“哎呀,有人自杀了!”

“跳海了。”

副官们面面相觑,此刻才真感觉事情不妙,急匆匆下了夹板。

他们进了顾轻舟谈事情的货仓,果然见一货仓的人全部被打晕了,包括跟着顾轻舟的两名副官。

只有顾轻舟和二宝不见了。

“太太呢?”进来的副官脸色煞白。

他们跟丢了太太,师座非要将他们抽筋扒皮不可!

“怎么会这样?”副官魂都吓没了。

之前,可是一点征兆也没有,太太也没提醒他们注意,现在他们却把太太弄丢了。



两个人吓傻了眼,却见海面上有两个人,疯了一样划破碧波,追一条大船而去。

那船也装了蒸汽动力机,开得很快,海面上的人也慢慢和船舶一起,变成了远处的小黑点。

“怎么办?”副官半晌没有回魂,茫然又惊悚的反问。

“去打电话,就说太太不见了,跟师座描述下那条船!”另一个副官道。

他们似乎找到了方法,立马反身回去。

霍拢静和教头追上来的时候,船上的人没有发现他们,是顾轻舟出来透口气,先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们,顿时大惊失色。

那时候,霍拢静的一只手正好攀上了船舷。

她累得精疲力竭。

顾轻舟立马叫人过来,将她拉上来:“你疯了,追这么远!万一船上的人有枪或者刀,你还活不活了?”

追船这件事,实在太过于冒险。

顾轻舟想想都觉得可怕。

等霍拢静的教头也爬上来,顾轻舟立马道:“来人,拿小艇来。”

她要把霍拢静和教头赶走。

霍拢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五指宛如铁钩,勾住了顾轻舟的手腕:“顾轻舟!”

她神色凶狠,“你偷偷离开,想要去哪里?你不要自己的丈夫,也不要我们了吗?”

顾轻舟见状,只怕是无法说服她,故而将她拉进了船舱。

她寻了条毛毯给她。

“阿静,你得赶紧走。”顾轻舟道,“这条船很危险,我只能保住自己和二宝,却不能保住你。”

霍拢静坚决不肯。

顾轻舟道:“我要死遁。”

“什么?”

那边,有人准备好了小艇,敲了敲船舱的门:“准备好了。”

顾轻舟就推霍拢静:“你快走。”

霍拢静一把拽紧了她的手腕:“顾轻舟,除非到了岳城,否则我不会松手的。你别想偷袭我!”

“你犯什么糊涂?”顾轻舟也恼火了起来,“阿静,你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你以为自己在帮忙,其实是帮倒忙!

你没事还好,万一有事,难道我下辈子都要活在自责里吗?你快走!”

“明知你有危险,我还要走?”霍拢静沉沉看着她,“我不会走!”

“我没有危险,我跟二宝的危险都不大,可是我没有安排你,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追过来。有危险的人是你。”顾轻舟道,“你现在就离开!”

然而,霍拢静是坚决不从。

霍拢静的功夫不错,反应更是灵敏,顾轻舟几次想要弄晕她都失败了。

她一定要跟顾轻舟在一起。

顾轻舟无可奈何。

再这样折腾,反而错过了最好的防卫机会。

顾轻舟松了口:“好,我答应你,不赶你下船。你得做好准备。”

霍拢静将信将疑。

顾轻舟打开了船舱,让船员再拿一套防水的衣裳过来。

“阿静,你知道这条船上,下面装的是什么吗?”顾轻舟问。

霍拢静摇摇头。

“是炸药。”顾轻舟道。

霍拢静愕然。

顾轻舟解释道:“除了炸药,剩下都是烟花爆竹。只要一开枪,这条船就会爆炸。我和二宝会有自己的掩护,到时候我们直接沉入海底,你水性如何?”

霍拢静震惊看着她。

“你你为什么要炸了船?”霍拢静问。

“不是我要炸了船,是有人想要我死。”顾轻舟道,“阿静,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你赶紧离开。”

“谁想要你死?”霍拢静问。

正文 正文_第722章爆炸的船

霍拢静问顾轻舟,谁想要她死,问完就后悔了。

想要顾轻舟死的人,只怕不少!

远的不说,最近司夫人不就是想要弄死顾轻舟吗?

而顾轻舟也没有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阿静,我还是希望你赶紧走。我没事的,我能自保。”顾轻舟道。

霍拢静这时候,也彻底冷静了下来道:“轻舟,我不能走。”

顾轻舟道:“不,你可以走。”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顾轻舟打断她的话,“你想说你游过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你又临时下船,会让人猜测我的计划,是不是?”

霍拢静点点头。

她正是如此想的。

她游过来是关心顾轻舟,那根本没必要再游回去。

一旦她游回去,事后别人想一想,就会猜测这是顾轻舟的安排。

那么,顾轻舟的冒险就不值得了。

霍拢静可以安全,那是她福大命大,但是她不能原路返回。

她就要在这条船上。

“我不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顾轻舟道,“阿静,你不值得为我遭受风险。”

霍拢静道:“是我自作聪明追过来的,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轻舟,咱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顾轻舟就沉沉叹了口气。

霍拢静太过于固执,顾轻舟又不能拿枪对准她。论起身手,顾轻舟和船上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敌霍拢静和她的教头。

顾轻舟根本没办法直接把霍拢静扔下海里。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五哥怎么办?”顾轻舟道。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司行霈怎么办?”霍拢静反问她。

这句话,把顾轻舟所有的劝说都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船一直往岳城的方向而去。

约莫走了两个多小时,顾轻舟一直拿着望远镜看,此刻她终于收起了望远镜。

她下了船舱。

船舱里只有两个人在掌舵,顾轻舟对他们道:“你们先潜入海里,往回游,船交给我们。”

又问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二宝,“你现在能驾驶船吗?”

二宝摇摇头。

他根本没学会。

船员道:“太太,开船很容易,只要不遇到了风浪即可。”

故而,接下来掌舵就交给了二宝。

二宝虽然不会,却知道不乱弄,船还是能前行半小时。

船员离开之后,顾轻舟再次对霍拢静和教头说话,希望他们可以离开。

霍拢静依旧拒绝她。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终于看到了一艘偌大的军舰。

这是岳城海军的军舰。

军舰的甲板上站满了海军,顾轻舟下了船舱,让二宝将船只停下。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董晋轩。

除了董晋轩,顾轻舟竟然很意外的看到了贺明轩,也就是岳城的新任市长,他的儿子贺晨景死在司行霈手里。

“原来,董晋轩已经跟政界勾结了。”顾轻舟微笑。

远远的,那边的望远镜对准了她。

董晋轩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顾轻舟。

顾轻舟站立着。

等大炮对准了这边时,她急忙逃到了船舱里。

董晋轩没有喊话。

他在码头有点生意,借助一家水果仓库走私,这件事顾轻舟知道,她从未借题发挥,因为码头的势力鱼龙混杂,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要动手。

她想递个信给董晋轩,故意装作买水果。

董晋轩的管事认出了顾轻舟。

于是,董晋轩一直派人跟着,张太太为顾轻舟定下的邮轮上,也有董晋轩的探子和杀手。

顾轻舟下了船,此事董晋轩只怕很快就会听闻,而霍拢静跟过来,更早暴露了顾轻舟。

董晋轩的军舰,就在海上等着顾轻舟。

他瞄准了顾轻舟。

没有二话,董晋轩直接开炮了,不给任何机会。

然而,让董晋轩也没想到的是,在大炮落定的那个瞬间,这条船哄然而炸。

他只是想击沉船。

不成想,这条船在瞬间爆炸了。船上好像装了烟火,故而漫天的烟花,一瞬间爆发起来。

整个海面似一场巨大的彩色烟雾,别说附近了,就是隔得那么远的军舰,一瞬间也看不清海面的景象。

“哪里来的烟火?”董晋轩还想派人下去搜顾轻舟的尸骨,哪怕她死了,也要将她剥皮拆骨。

可现在这烟火腾腾,会惊动所有人,包括远处的岸上,大家都会谈论这件事。

董晋轩想要悄无声息击沉这条船,杀了船上所有的人,估计是办不到了。

“这可闹大了!”贺明轩立马道,“董元帅,你看看这烟雾。”

满船的烟花炮竹,升腾得很高,可是动静又很大,好似里面还掺杂了炸药。

这个瞬间,除了烟雾之外,还有极大的海浪。

海浪翻滚着,整个海面都无法平静。

再过一个小时的海程,就是岳城了。这样大的动静,岳城的灯塔不可能不知道。

“上当了,董元帅,咱们上当了!”贺明轩脑子极快,他觉得董晋轩帮了顾轻舟一个大忙。

“什么上当,这么大的炸药,她难道还能活吗?”董晋轩面目狰狞,“只要她死,我只要她死!”

说罢,他让人赶紧放下小艇,去方才那边搜。

可是,爆炸太大,那条船原本的位置早已炸没了,现在都不知道顾轻舟他们落在哪里。

下属们面面相觑,很是为难。

“她既然提前做了安排,想要你帮她弄出动静,她未必就死了。”贺明轩忧心忡忡,眼底全是震惊和害怕,“董元帅,咱们可怎么办?”

“住口,你少在这里唱丧歌!”董晋轩骂道。

那些烟火,因为太多了,足足炸了十分钟才停歇,海面上掀起了巨浪,整个天空都是烟花和炸药的黑雾。

附近的渔民,甚至远处的海岸灯塔,都知道这边出事了。

“元帅,那边还没有炸完,咱们贸然靠近的话”下属不太敢去。

而远处的巡逻船,已经赶了过来。

董晋轩只得先离开:“别搜了。炸成这样,她肯定成了肉泥,什么也搜不到了!”

于是,军舰返程了。

董晋轩带着他的不甘心,回到了岳城。

正文 正文_第723章内心深处的爱恋

霍拢静觉得很疼。

疼痛、窒息、黑暗,让她仿佛回到了最黑暗的那段日子。

那是她无法忍受的,她绝不回头。

她拼了命的挣扎。

她越是挣扎,肺里的空气越是少了,她浑身都要炸裂了般。她身体里的血液,好似都有了自己的主张,想要冲破她而逃亡。

有什么柔软贴上了她的唇。

这点柔软,就似微弱的缝隙,让她找到了一点解脱,她贪婪的汲取,拼命的搂紧。

然而,她还是没有得到解脱,四周的压力越发大了,几乎想要把她揉碎,而她身体里的血又想外出。

霍拢静在这种极致的痛苦里,慢慢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她躺在一处破旧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浓郁的汗味,和海水的腥味。

她头上裹了很重的白布。

稍微一动,头上剧烈疼痛,牵动了着她的面颊也痛。

她茫然看着四周。

她脑海中有些东西在翻腾,可她不明白那是什么。

她只感觉疼,除了疼就是饿。

破旧的帘布一掀,带动起一阵暖暖的晚霞进来,霍拢静用力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睛也不喜欢太亮的光线。

“喝药。”来人特别的高大,一张曲线坚毅的脸庞,额头有一条很长的伤疤,好像曾经被人将脑子割开了似的。

他将一个药碗递给了霍拢静。

“弄不到西药,你今天也不能动,先喝点中药,我们再想办法回去。”男人说。

霍拢静不接。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长得那么高,甚至很凶,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可她一点也不害怕他。

她从内心深处,对这个人熟悉极了。

好似他们很亲近。

“你是谁?”霍拢静问他。

男人一怔。

旋即,霍拢静自己也愣住。她好似很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然后很多的东西在她眼前飞,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徒劳无功,怔怔的反问自己:“我是谁?”

男人又一愣。

他看着她,她亦回望他。从她眼里,他看到了依赖,以及信任。

长久藏在她眼中的恐惧,终于不见了。

男人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愕,以及莫名其妙的喜悦。

他犹豫了下。

男人道:“我是你丈夫,你叫阿静,是我的妻子。”

他轻轻走过去,试探着搂她的肩膀。

霍拢静任由他抱着,似乎恍然:“我也觉得你是我最亲的人,我记得你。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你”

除此之外,她谁也不记得了。

“这是我们的家吗?”霍拢静又看了看四周,破房子里家徒四壁。

男人道:“不,这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是南洋生意人,这次是进货时遇到了劫匪,船翻了。我们要回南洋去的,你能走吗?”

“当然。”霍拢静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记不住你的名字了。”霍拢静道,“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以后慢慢养。”男人道,“你好的时候,也常记不住我的名字。我叫江临。”

“江临?”霍拢静慢慢咀嚼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坏了,我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不是。”男人道,“你没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霍拢静点点头。

男人亲自端了药碗,喂她喝下去。

药汁很苦,霍拢静痛苦蹙眉。然而牵动了脸上的表情,头上传来阵阵的剧痛。

她喘息沉重。

江临抱住了她的头:“别多想了。你要记住,你是江太太就行。其他的,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霍拢静颔首。

她问江临,她到底是谁,娘家姓什么。

江临告诉她:“你娘家姓霍。你母亲曾经是舞女,跟你父亲在欢场结识了。后来,你父亲迷途知返,回到了家中,你母亲单独生下了你。

没过几年,你母亲去世了,所以你被卖到了北方的戏班。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后来我们逃离了,在你哥哥的帮助之下,去了新加坡做生意。去年才去的,这是第二次回来进货。”

“我有哥哥?”霍拢静问。

江临点点头。

“我有孩子吗?”

江临摇摇头。

霍拢静问了很多。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并未惊慌失措,因为她丈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知道对方没有撒谎,因为她从内心深处,亦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安全感。

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一定是很相爱的夫妻,长久的相处,才有这种默契。

既然丈夫在身边,霍拢静对自己不记得的事,也就不深究了。

她很多事是知道的,却又很模糊。她只是暂时的糊涂,总能想起来的。

“你的脸上,还有你的手上,全是伤。”霍拢静心疼道。

江临把手上的伤给她看:“这是为了救你而活生生被人刮去了肉,后来就变成了这样。”

霍拢静大惊失色,同时头疼欲裂:“怎么回事?”

江临握住了她的手:“以后在想,都过去了。”

他犹豫着,试探着,想要轻轻吻下她的唇。

然而,他似乎怕碰上了她。

霍拢静见自己丈夫这般小心翼翼的,于心不忍,捧住了他的脸,亲吻了他。

他则用力搂紧了她:“阿静!”

“阿静,我们回家吧,就只有我们俩。”他道,声音低沉了下去。

“好。”霍拢静道。

翌日清晨,有一艘渔船出海,霍拢静跟着她丈夫,离开了渔村。

他们上了渔船,后来又去了另一处的码头,换了邮轮。

一路往新加坡去,霍拢静的脑袋伤口很长时间没有痊愈。

因为脑子受伤了,她像个婴儿似的,能知道的事很少,记住的更少。

只要江临在她身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她成天养病,很少思考。

至于剩下的,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她想等自己好了之后,再慢慢想起来。

“我哥哥,他是什么样子的人?”霍拢静偶然也问。

江临道:“他是个很好的生意人。等我们下次安顿好了,再去见他。”

“好。”霍拢静乖巧,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很高大。

霍拢静对他非常的肯定,因为她内心深处,的确有他的痕迹。

每次想到他,她心中能沁出甜蜜来。她知道感情是不会欺骗她的,她的丈夫就是眼前的人。

他很强壮,也不苟言笑,可是对她极其温柔。

“我要回家了。”霍拢静想,“我心里总想着回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正文 正文_第724章巨浪

司慕的棺木,放入深邃潮湿的墓穴里时,司夫人失声痛哭。

她用力趴在棺木上,想要她的儿子再次睁开眼。

所有人都动容。

司督军见惯了生死,此刻亦是神色惨白,眼泪顺着他苍老的面颊,毫无顾忌的滑落。

众人更是心下戚戚然。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大概是人世间最凄惨的事了吧?

“拉开夫人。”司督军任由老泪纵横,嘶哑着声音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夫人,别错过了时辰,让少帅下辈子无法投胎到好人家。”副官道。

这句话,让司夫人松了手。

司慕这边阖上了坟窝,司芳菲的棺木才放下去。

一子一女,都不过二十来岁的花容岁月,全部都要埋葬于此,从此便是一堆白骨,世间再无他们的痕迹了。

“芳菲,下辈子别再做阿爸的女儿了。”司督军面对这边的坟墓时,更加悲切。

众人都跟着湿了眼眶。

有些是做戏,绝大多数人则是被这份悲切的气氛感染,情难自禁。

司行霈站在司督军旁边,看着老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也沁入了一些柔软。

他没有当众落泪,悲伤却是浓郁的,似那沉甸甸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随时要下一场大的暴雨。

葬礼结束,送葬的亲戚朋友们各自回家,司行霈也跟着司督军到了督军府里。

父子俩在书房独坐。

“把轻舟送走吧。”司督军对司行霈道,“暂时和她离婚,将她放到安全的地方。再过几年,就随便你们胡闹了。”

司行霈知道,司夫人已经到处攻讦顾轻舟了。

司督军的意思是,不想司行霈和顾轻舟反击司夫人。

若是不反击,顾轻舟以后在平城也是受人唾弃。

司夫人对抓到的凶手不满意,她不相信她儿子死得这么悄无声息,于是她把怨气都洒在顾轻舟和司行霈身上。

顾轻舟和司行霈谋杀司慕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经过一段时间的渲染,会就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这也是司夫人即将要做的事。

“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司行霈拒绝了,“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您放心,她怎么诬陷我们,我们都不会让她难堪,就是琼枝,我也会让她三分。”

他不反抗。

司夫人和司琼枝的攻击,世间的流言蜚语,他要和顾轻舟一起承担。

逃避不是他司行霈的作风。

以死亡做局,活着的人根本没办法去斗。

司慕已经死了,他和他母亲能获得无数的同情,这是活着的人得不到的。

“轻舟不是睚眦必报。”司行霈又道,“她懂得轻重。”

“假如她懂得,那天她就不会打夫人了。”司督军道。

司夫人去厮打顾轻舟,顾轻舟还手了,丝毫没有退步。

对顾轻舟而言,她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司督军不想顾轻舟声名狼藉,更不想顾轻舟害死他夫人。

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剩下的总需要有人忍气吞声,可偏偏司夫人和顾轻舟都不是那能忍耐的人。

“既然您说了,我们以大局为重就是了。”司行霈道,“此事,不必再谈了。”

司督军亦不想谈。

他太过于疲倦了。

这几天,他经历过一次吐血,鬓角的白发更多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就连生气,也没什么力气了。

他提出让司行霈和顾轻舟离婚,何尝不是想保护顾轻舟?

司督军真的老了。

心态的苍老是瞬间的。

身为老者,家人就变得格外有意义。别说自己的血肉,就是顾轻舟,也让司督军牵挂着。

他希望顾轻舟能保存实力。

既然已经做了一回假,再做一回又有何妨?

只要保住了命。

“是我领轻舟进入这个家庭的,不应该让她半途而废。”司督军心想。

他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副官进来禀告,说有重要军务。

“海上发生了大爆炸,沿海就引发了巨浪,目前还不知情况。”副官道。

“大爆炸?”

“是。”副官说,“灯塔的哨岗说,动静很大,绝非小船,可能是军舰炸了。”

“什么?”司督军猛然站了起来。

一条军舰所费不赀,也是岳城海域的重要防卫。

谁有能耐炸了军舰?

同时,司行霈的副官也急匆匆进来,几乎是前后脚。

他们是从上海开汽车回来的。

这是跟随顾轻舟去了上海的副官。

司行霈看到这里,就知道自己预想的事,可能会发生。

“师座,太太不见了。”副官道,“太太将我们甩开,乘坐小船先离开了码头,不知去向。”

司行霈一直担心顾轻舟做傻事。

顾轻舟说过:“保皇党始终都会是南北统一的毒瘤。既然蔡长亭和阿蘅邀请我,我可以打入内部。”

她还说:“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就难说了。况且,保皇党已经在跟日本人勾结,需得早日瓦解他们。”

她想要孤身涉险。

而司行霈,也做了准备。

他不同意她的冒险,却没办法阻止她。

“爆炸”司行霈立马想到了什么。

他疾步出了门,自己开车去了海边。

他要亲自查看。

四个小时之后,别说司行霈,就是整个南边,都知道董晋轩在海上炸死了司家的少夫人顾轻舟。

消息在膨胀,在变味。

“司家的二少夫人顾轻舟,居然勾搭了大少帅,真是臭不要脸!”

“这种女人,真真该死!若是退回五十年,这般弄得人家兄弟阋墙的女人,就应该活活打死!”

“你听说了吗,平城在爆发学生运动,他们要求顾轻舟杀人偿命,也谴责她弄虚作假!”

“她杀了谁?”

“司家的二少帅和二小姐啊。”

“这是杀人灭口吧?”

这些消息,都是司夫人想要的,她叫人收买了报纸和说书的人,大肆宣扬。

平城那边,也听到了风声。

别说平城,就是南京、上海,一时间都在谈论这桩丑闻。

而平城的学生,的确想要组织学生运动,去司行霈的官邸抗议此事,希望顾轻舟能认罪伏诛!

“尊重法律!”这是学生运动的口号。

当天,的确是有学生开始组织了。

然而,大规模的风暴还没有发出来的时候,就传来了顾轻舟的死讯。

她逃跑的小船被董晋轩给炸了,爆炸轰动,甚至引发了巨浪。

正文 正文_第725章风向变了

司夫人投入了毁灭顾轻舟的计划里。

若是不这么做,她会痛苦得想要自尽。

司慕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司夫人的人生似乎没什么盼头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顾轻舟死磕。

“请人拍一部电影,请几个学生写话本,把她的事全部编进去。别说她了,就是她的儿孙,都要世世代代承受这样的耻辱。就像潘金莲那样,让她遗臭万年!”司夫人道。

她已然是疯了。

她自己编好了证据。

为了抹黑顾轻舟,她甚至捏造了顾轻舟中途偷偷堕胎却装作流产的病历,只为了证明顾轻舟和司行霈早已有了首尾。

这些事,也会让司慕彻彻底底成了受害者。

“还要编造其他的人。”司夫人道,“她跟颜家走得那么近,把颜新侬和颜家的儿子、女婿也给我写进去。”

总之,她极尽所能羞辱顾轻舟。

就在这个时候,司琼枝进来告诉司夫人:“姆妈,您快看看。”

她把报纸递到了司夫人跟前。

司夫人就看到,报纸上说董晋轩在海上已经炸死了顾轻舟。

死了的,不仅仅是顾轻舟,还有霍钺的妹妹霍拢静。

“不可能,这个贱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死了!”司夫人用力摔了报纸,她才不相信这个鬼话。

她的报复还没有开始。

顾轻舟的罪孽,根本没有还清,她凭什么死了?

她不可能死。

“也许,她是逃了。”司夫人面目狰狞,“我不相信!”

司琼枝就哭了。

“姆妈,这是真的!司行霈抓住了董晋轩和贺明轩。他对他们动了重刑,贺明轩承受不住,他先交代了。”司琼枝哭道。

对司琼枝而言,这是最绝望的。

顾轻舟这个时候死了,哪怕她真的罪恶昭彰,外人对她的恨意也不会那么强烈,毕竟死者为尊。

顾轻舟也死了,假如司行霈倒打一耙,说司夫人是为了报复,双方舆论战,也许司夫人和司琼枝就会成为杀害顾轻舟的凶手,就像她们诬陷顾轻舟杀了司慕那样。

看客们图个热闹,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哪里会在乎?

司家剩下的人,都会没有好下场的。

“她没有死,她肯定是逃了!”司夫人尖声叫嚷起来,“她知道我们饶不了她,所以她跑了!”

这一跑,把司夫人报复的这条路给堵死了。

只要不爆发大规模的舆论风暴,顾轻舟的名声就毁不了。

路人最是健忘,只要顾轻舟没有真正犯众怒,等她将来再出现,做点利国利民的好处,人们依旧推崇她、尊敬她!

“这个女人,她实在太阴险,太狡诈了!”司夫人道。

司琼枝也觉得。

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死遁,而且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也只有顾轻舟了。

死在顾轻舟手里,都没办法还击。

“阿哥不应该娶她的。”司琼枝哭道,“姆妈,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个女人是恶魔!”

司夫人道:“我们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要她尝到苦果。”

放下了文件,司夫人亲自出门,去了趟岳城,想要看看牢里的董晋轩和贺明轩。

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岳城的百姓,都相信顾轻舟死了。

“董元帅都交代了。他家破人亡,想要找少夫人偿命,故而他一路跟踪她,确定是她无疑,才动手的。”

“真的死了!那么大的爆炸,你瞧瞧那海啸,都快要酿成灾祸了。听说,那条船炸得木板都不剩,不可能还有生还者。”

“顾轻舟当初跟司家离婚,司督军可是亲自发了报纸,还给了她赡养费,说明那时候是和平离婚的呀,她没犯错的。”

“对啊,既然是和平离婚,而且她又高嫁了,为何要毁了自己的生活,杀了前夫和小姑子呢?”

“这件事蹊跷得狠,我要是顾轻舟,我是不会杀人的。看看,她现在连命都没了,也是可怜。”

“旁的不说,她对我们岳城却是有过贡献的。可你再瞧瞧司家其他的女人,除了舞会和享乐,还做过什么呢?”

于是,岳城舆论的风向,随着顾轻舟去世的消息落定,迅速转了。

顾轻舟和司慕离婚时,司家给过赡养费,一看就是司慕抛弃了顾轻舟的,而不是顾轻舟犯错。

所以,再说顾轻舟十恶不赦,绝大多数人是不相信的。

顾轻舟若是活着,别人嫉妒她,也许会说三道四,可是她已经死了。她跟司慕、司芳菲一样,都是死者为尊,屎盆子想要扣在她身上,就太难了些。

“贺市长没必要撒谎。他自己都交代了,说董元帅一直跟踪顾轻舟的,没有错,就是顾轻舟。”

“若不是顾轻舟,谁有能耐值得董元帅和贺市长亲自动手呢?”

“对,海上的爆炸,就是军舰炸的。”

“那必然是顾轻舟无疑了。她真可怜,得罪了人。”

“也不能说她可怜。”

谈资只关于顾轻舟和东家的矛盾,却再也不提司慕。

司慕的死,似乎没人相信跟顾轻舟有关了。

而顾轻舟的死,才是他们感兴趣的。

平城那边的风向,跟岳城这边差不多,只知道新任的师座太太去世了。杀她的人,也许就是杀了司家二少爷和二小姐的人吧。

“就算她杀了司家的少爷和小姐,现在她也罪有应得了,何必再说什么呢?”哪怕是再坚持顾轻舟杀了司慕的人,都会被人如此劝导。

顾轻舟杀了司慕,能怎么办?她都死了。

她更惨,尸骨无存。

平城的学生们,原本打算游行反对顾轻舟的,如今却纷纷去了海边,给顾轻舟献花。

舆论就是这样,很多人随大流,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风往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走,所谓正义和公平,很多时候都是可以被操控的。

正在平城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司行霈已经到了长江边上。

自从事发已经三天了,司行霈自以为做好了全能的准备,还是没有找到顾轻舟。

若不是他也没找到蔡长亭和阿蘅,他几乎都以为顾轻舟真的死了。

悄无声息的顾轻舟,如何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正文 正文_第726章少帅你老婆真跑了

江边的风浪很大。

潮湿的风,直直往身上灌,掀起了司行霈的风氅。

他看着浪一下下拍打岸边的岩石。

亲信的副官和参谋走过来,对他道:“师座,要不要直接派人去太原守着,把太太接回来?”

“她不会回来的。到了太原,派人去了也没用。”司行霈道。

一旦她去了太原,就跟保皇党的势力接上了,哪怕把她接回来,保皇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时候,还会让人怀疑顾轻舟的动机。

一旦她去了太原,司行霈就要装作不知道,否则她得不到信任,就站不稳脚跟,宛如傀儡,她的日子更难过。

司行霈这几天若是无法阻拦她,剩下的日子就要装作不知道她的去向。

司行霈简直要抓狂。

“我们到底漏了哪条线?”司行霈问。

他派人在上海搜查,在岳城搜查,怕灯下黑,让顾轻舟躲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同时,最重要的几条线路,他也派了重兵把手。

可完全没了顾轻舟的踪迹。

不仅她的踪迹全无,就是蔡长亭和阿蘅,也没了去向。

司行霈想过,也许他们会往反方向走,故而他也派人往南边去查找。

还是没有。

顾轻舟就好似凭空消失了。

司行霈也想不到,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师座,是过长江还是回去?”参谋又问他。

司行霈深吸几口气。

三天了,这会儿顾轻舟只怕早已跑远了。

木已成舟,只能等太原府的消息,甚至只能等她完成她的计划。

司行霈能做的,就是派人暗中保护她,给她支持,而不是大张旗鼓去毁了她的伪装。

“回去吧。”司行霈道。

他裹挟了满身的寒意和湿意,心中已然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坐在车子上,司行霈在想着心思。

他此刻最想的,不是赶紧把顾轻舟接回来,而是要最快确定她安全无虞。

他已经不求她回到他身边了,只求她没有在那场爆炸中出事。

再精明的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

司行霈不应该怀疑顾轻舟的。

顾轻舟既然做了这个计划,借助董晋轩的手,为她的死遁提供了有力证据,让人无法再质疑,她就应该做了万全的安排。

可是,司行霈仍是不放心。

“霍拢静到底去了哪里?”这是司行霈所担忧的。

这几天,霍钺也在找霍拢静。

颜新侬也派人在找,既找顾轻舟也找霍拢静的。

三方势力之下,既没有顾轻舟,也没有霍拢静,这件事就让司行霈嗅出了诡异。

霍拢静没必要躲藏,她为什么不出来?若是她不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出事了?

一旦霍拢静有事,难保顾轻舟就是安全的。

“师座,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学生们自己散了,还去海边祭拜了太太。”参谋告诉司行霈。

参谋觉得,顾轻舟面临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羞辱。

此事,不仅仅是顾轻舟的,还会给司行霈抹黑。

他们也担心,如何为顾轻舟辩白。

可现在,随着顾轻舟的死遁,那场极大的风暴在萌芽中就被扼杀了,司夫人再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退一万步说,真的是顾轻舟杀了司慕又能如何,她已经偿命了啊!

路人不会关心司夫人的哀痛,他们只想要客观的公平。

顾轻舟也死了,他们得到了公平的安慰,就会散去,都懒得围观了。

“咱们应该回去,给太太下葬。”参谋道。

说完这句话,参谋小心翼翼,生怕司行霈大怒。

司行霈应该是绝不想给顾轻舟办葬礼的。

不成想,司行霈却道:“你们安排吧,葬礼要隆重些,让大家都知道我太太去世了。”

参谋诧异看着他。

是不是伤心过头了?

“师座”司行霈答应得这么快,参谋反而惴惴不安,“师座,您是不是”

太太还没有找到,万一太太真的死了,那师座这条命还要吗?

现在办葬礼,可以给舆论一个交代,可参谋也害怕诅咒了太太,他还以为要费尽口舌,才能说服司行霈以大局为重。

不成想,司行霈轻松就答应了。

“不是。”司行霈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并没有失心疯。

他对参谋道:“两条命案,蛛丝马迹都会迁到太太身上,她此前唯一能保住平城不受影响的,就是她的去世。

这场安排,太太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现在还不知流落何方。及早给她安排葬礼,安稳人心,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参谋叹了口气。

他也觉得,太太是巾帼英雄,魄力非常人能及。

“我一直不想娶什么新加坡华侨。”司行霈突然又道。

参谋愕然。

不想娶?不是说当命一样吗?

“我只想娶顾轻舟!”司行霈道,“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好,让她去找,她找到了,还是会回来嫁给我的!”

参谋觉得这人受了刺激,神神叨叨的。

同时,参谋也担心,希望太太真没事。万一有事,师座就要从神神叨叨,变成神经病了。

“也许,我过段日子就会去找她。”司行霈眯起眼睛,“正好有件事要办了。”

“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参谋问。

司行霈颔首。

与此同时,司行霈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顾轻舟可以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他明明做了那么周密的安排,她却走了。

司行霈之前一直没想通,因为他太过于焦虑,也很着急,想要赶紧找到她。

通过参谋的一席话,司行霈就明白他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更加明白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当旁人的想法和他不同时,这件事就会完全不同。

司行霈微笑了下。

他此刻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肯定没有受伤。”司行霈自喃。

三天不曾阖眼的他,将帽子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对开车的副官道:“回趟岳城,我要去见一个人。”后来,他进入了梦乡,还梦到了顾轻舟对着他微笑。

到了岳城之后,司行霈让副官下车,他亲自开车,去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正文 正文_第727章帮凶

司行霈把车子开到了霍公馆门口。

他径直到了霍钺的书房。

“司少帅,老爷他今天不回来”锡九在旁边恭敬道。

司行霈将沾满泥土的靴子,搭在霍钺的书桌上,抽出了他放在抽屉里的雪茄,慢悠悠点上。

一丛暖橘色的光之后,青烟袅袅,司行霈的眉眼隐匿在轻雾之后,有种异样的安静。

安静得不同寻常。

这不太像匪气野蛮的司少帅!

“没事,我等着。”司行霈道。

他脚下是一本摊开的书。大概是孤本,每一页都夹了白绢。司行霈的脚落下去,泥土顿时落在绢布上。

锡九直直抽气。

司行霈也察觉到了,道:“你家老爷还这么喜欢附庸风雅?”

锡九尴尬而笑。

霍钺跟文学界的大师聊天,谈论起古籍都能如数家珍,这件事没少被司行霈笑话,说霍钺是假慈悲。

下人给霍钺打了电话,霍钺专程回来。

霍钺进门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倒像是客人,也默默抽出了烟。

他不看司行霈。

司行霈却盯着他。

霍钺吸了两口烟,才有心思应付司行霈,正想着如何搪塞他时,听到司行霈这样问:“她怎样?”

司行霈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明白顾轻舟是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是霍钺。

霍钺借口找霍拢静,单独开辟了一条线,司行霈没有防备他时,他把顾轻舟送走了。

没有他的帮忙,顾轻舟很难从司行霈的手下溜走。

“那么大的爆炸,她可有受伤?”司行霈又问,语气前所未有的柔软,一点也不生气。

霍钺却听得毛骨悚然。

“没有。”霍钺不跟明白人打哈哈,他如实相告。

“轻舟没有受伤,倒是她的小师弟被炸药袭扰,眼睛看不见了,她正在为他治疗。”霍钺道。

司行霈沉默抽出了另一只雪茄。

他划火柴的动作很慢,慢腾腾将烟点燃。

用力吸了一口,好似能耗尽他所有的力气时,再慢慢推送出来。

他神色安静。

依旧是那么安静。

司行霈没有问霍钺为什么送走顾轻舟,也没有找霍钺拼命。

他一副认命的样子。

沉默约五六分钟,霍钺叹了口气,他先开口了:“你怀疑过轻舟,是不是?”

司行霈没有抬眸,眼皮都未动一下。

“你妹妹去世的时候,你可有怀疑过?”霍钺问他。

司行霈道:“有。”

“轻舟对此很伤心。当然,哪怕很伤心,她也没有想过伤害你。你很清楚,司慕死了之后,轻舟会面临什么,她只能走。”霍钺道。

都说两个人一起面对是最好的,可当问题走到了困境,先转个弯,岂不是更好?

难道非要两个人一起困死当地吗?

顾轻舟不想平城动荡,不想司行霈的声名受损,不想和司夫人交恶更深,最后无法挽回。

她只能退一步。

退是懦弱的,屈辱的,顾轻舟也认了,她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不走,司夫人和司琼枝饶不了她,舆论也不会放过她。她跟我说,她可以承担,但是怕牵扯你。

轻舟说,你将来要做大事业。你可以犯错,但是大的立场不能有污点,否则如何服众?只有她走了,从根本上消除舆论,才能保住你的名声。

轻舟还说,她一点也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想为你消除隐患。她说,你明白她的,这个世上只有你懂她。”霍钺继续道。

说到这里,霍钺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他明明应该说点什么的,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司行霈的唇角,则有了点笑意。

他的心情,似乎有明媚的光芒冲过层层叠叠的阴霾,投进他的心田。

轻舟永远是最懂得他的人。

“我会如她所愿,给司太太下葬。”司行霈道,“多谢你帮助她,让她走得更顺利些。”

“不用谢,轻舟是我的恩人,你也知道我霍钺滴水之恩涌泉报。”霍钺道。

司行霈笑了笑。

虽然霍钺否认了,司行霈坚持以为,霍钺是把他当兄弟,才会帮顾轻舟的。

亦或者说,霍钺对他们夫妻都不错。

“你妹妹找到了吗?”司行霈问。

霍钺摇摇头:“还没有”

提到这里,霍钺的心立马沉了下去。

已经三天了,再没有阿静的踪迹,她就是凶多吉少。

根据颜一源的说法,轻舟是安排他们先走的,是阿静察觉到了不对劲,追了过去。

这就意味着,顾轻舟事先没把阿静的安危考虑在内。

临时做的安排,到底会如何,霍钺也不知道。

“你妹子伸手敏捷,身边还有保皇党的第一等教头,不管是情报还是武艺枪法,都是一绝。轻舟和那个小傻子都没事,你妹子肯定也没事。”司行霈道。

霍钺眉头紧蹙:“但愿没事吧。阿静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真正改变她的,是颜家的人,以及轻舟。我真怕她有个闪失”

“我会派人帮你一起找。”司行霈道,“既然轻舟已经离开了,我会把找轻舟的情报人员转移回来,替你找你妹子。”

霍钺道谢。

同时,霍钺又说:“颜家也在找。”

颜一源这几天急疯了。

从小就不知愁苦为何物的颜一源,这几天不吃不喝,跟着他父亲颜新侬风里来雨里去的,到处找霍拢静。

霍钺还记得,颜一源那么柔软怕死,却在板凳掉下来的千钧一发之计,将霍拢静死死护住。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最适合霍拢静的,只有不谙世事的颜一源。

霍钺觉得颜一源一夜之间沉默了很多,那单纯的眼睛,全是哀伤和心事,好像瞬间长大了。

“找到了,我想尽快给他们完婚,别等了。”霍钺眉头蹙得更紧,“阿静应该过上好日子的。”

司行霈没什么可说的,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稍安。

从霍公馆离开,司行霈去祭拜了祖母,然后回平城去了。

从岳城回平城是很长的一段路,司行霈这次没有飞机,乘坐汽车到了他自己的官邸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进了房间。

新房的陈设都没有动,就连桌上的龙凤蜡烛,蜡油都还没有刮去。

他想起顾轻舟临行前那一晚,主动向他示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夫妻生活,前后不到两天,就天翻地覆了。

他轻轻抚摸着枕头。

枕侧有一根长长的青丝,枕间还有玫瑰淡淡的清香,司行霈将脸贴在枕头上,心中无限的寂寞:“轻舟。”

正文 正文_第728章螳螂捕蝉

司行霈要给他的新婚妻子办葬礼。

朱嫂惊呆了。

她这辈子见识过荒唐,却从未见识过这等荒唐。

“太太是不会死的!”朱嫂声音哽咽,“少帅,你再找找她啊。”

司行霈道:“不用再找了,已经找不到了。”

他不顾朱嫂的阻拦,给新婚的司太太立了衣冠冢。

墓碑上写着:司颜氏。

埋在这里的,是顾轻舟曾经的一个假身份。

这是顾轻舟想要的。

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差点被炸弹炸碎,换来她想要的和平,司行霈会为她做到。

他的太太,从来不会拘泥于个人小节,她心中装着天下。

朱嫂还在哭:“那你还找不找顾小姐了?”

她非常舍不得。

司行霈道:“会找的。回头,我要再去找她。”

朱嫂大喜:“那你快去啊。”

司行霈道:“已经派人去了。”

他笑着对朱嫂道,“您别哭了。她结过一次婚又离婚了,就不许我结婚又丧妻吗?”

朱嫂气得跺脚,脸上的泪痕不断:“哎呀,你又说丧气话!万一找不到太太,可怎么办啊?”

司行霈笑了下。

朱嫂就发现,他的心情好似没有前几天那么糟糕。

这点笑容,稍纵即逝。

司行霈还是会想到司芳菲,想到司慕。

“轻舟,你等着我。等我查到了芳菲和阿慕的死因,我就去太原陪你。陪你一起处理掉和平的隐患,然后我们再回家。”司行霈抚摸着墓碑,自言自语道。

他也不需要天天住在平城。

平城这片江山,他用半年的时间稳定了。

司行霈现在要等的,是铁路。

等铁路一通,一切都上了正轨,他出去三五个月也不会妨碍他的大计。

若事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那么他到死也只是小小的地方军阀了。

司行霈能知人善用,他的下属里,能力出众的不在少数。

他现在不能离开,因为司夫人那边的舆论势头可能会死灰复燃,他还不知道到底谁杀了芳菲,铁路还没有修好,他的好兄弟程艋还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司行霈又想起一个人来。

程艋的妹妹程渝在平城住了不少的日子,司行霈也许可以见见她。

想着,司行霈叫人去请程渝。

程渝对司行霈丧妻的事也很抱歉:“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喝酒吗?”司行霈坐在沙发里,表情冷峻。

程渝心底,倏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道:“好,我陪你喝酒。”

她亲自起身,给司行霈拿了一瓶白兰地过来。

倒了酒,她轻轻跟司行霈碰杯。

司行霈酒量不错,酒品也很好。他不说话,只是闷头的喝。

程渝喝了一杯,司行霈已经把剩下一瓶喝完了。

“还要不要?”程渝问他,同时心惊,为什么这个人一点醉意也没有?

看他的眼睛,似乎非常清明。

“我还有一瓶珍藏的威士忌,我去拿来。”司行霈道。

他说话也清晰无比。

只是,他站起身的时候,差点跄踉,泄露了他的秘密。

他已经喝多了。

他去拿酒,尽可能的脚步稳健。看得出他很努力,结果还是滑了两步。

坐下之后,他只顾给自己倒,丝毫不理会程渝。

这瓶酒喝完,司行霈就彻底不行了。

他口中念叨着:“轻舟”

程渝就明白,是顾轻舟,他弟弟的前妻,他的新婚妻子,已经去世了的那位。

程渝知晓司行霈的忌讳。

自从他认识了顾轻舟,司行霈就洁身自好。

故而,程渝坐到了他身边,手却轻轻探到了他的下端。

她轻轻柔柔的抚摸,感觉到了变化,司行霈却没有推开她,让程渝很清楚的知道,他真的喝醉了。

程渝觉得机会难得,立马拿出一只怀表,对着司行霈的眼睛晃动。

“阿霈,我是你最爱的女人,可惜我结婚了,你痛苦吗?”程渝的声音,宛如空谷的幽灵,飘逸而绵柔。

司行霈点点头。

“阿霈,现在我还在你身边,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吗?”程渝问他。

司行霈看着她。

她手里的怀表却继续移动,于是司行霈的眼睛又跟随着她的怀表而动。

“阿霈,你记得我的样子吗?”程渝再次问,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让她抚摸自己的脸。

她道:“睁大你的眼睛。”

司行霈果然用力睁大了眼睛。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刚才还没有,此刻新出现的,让程渝心中大喜。

“看清楚我了吗?”程渝问他。

司行霈用力点点头。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看清楚了。

“谁是你最爱的女人?”程渝最后问他。

司行霈伸手,指了指她。

程渝的唇角,就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她做了一系列的精心安排,却没想到最后成功得这般容易。

故而,她凑到了司行霈身边,想要亲吻他的唇。

司行霈却用力抚摸着她的后颈。

他的手很粗野,却带着异样的刺激感,让程渝浑身战栗。

她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然而,她眼前的司行霈,却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她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却什么也瞧不见了。

司行霈将这女人直接丢在了地上。

他打了个哈欠,拿起两个酒瓶上楼了,再无之前的踉跄。

程渝翌日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客房自己的床上。

她猛然坐起来。

“来人。”她喊了佣人。

佣人进来服侍。

“我我怎么睡在这里?”她问佣人。

佣人道:“是师座将您抱回来的,您昨晚好像喝多了。”

程渝记得自己没有喝醉。

可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真的没印象了。

仔细回想,她才想起昨晚做了件大事。

她欢喜跳起来。

她要去找司行霈。

到了司行霈那边,副官却告诉她:“师座去了营地。”

“我要去营地找他。”程渝高兴道。

果然,她很顺利把正在忙着集训的司行霈给拉了出来,让他开车带着她去喝咖啡。

司行霈特别听话,对她也很好。

唯一不足的,就是程渝想要亲吻他时,被他推开了。

“被人看到不好,我太太刚刚去世。”司行霈道。

程渝心中微乱,生怕自己的催眠失败了,故而问道:“你太太是谁啊?”

“一个军火商的女儿。”

“那你最近能不能不去祭拜她?”程渝问。

“好啊。”司行霈干脆利落,“你不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正文 正文_第729章美梦

司行霈的太太头七时,程渝一早就去找他,希望他带着她去骑马。

副官对程渝道:“程小姐,今天是太太的头七。”

“你们去烧纸就是了。”程渝顿时不悦。

司行霈神色冷漠,对程渝既没有过分的热情,也不够冷淡,只是对她的话很听从。

“我跟太太家庭是合作的,没什么感情。她都去世了,俗礼就没必要计较,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的亲信中,只有少数人知道顾轻舟还活着。

绝大多数的亲信还以为,师座的半条命没了,师座怎么也要发狂。

不成想,师座这样心平气和,如今还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就连他那半条命的头七,他都不去了,令人难以置信。

“师座!”

“师座,这是太太的头七啊,您怎么能”

“师座,纸马都准备妥当了,要不您先抽空去看看?”

司行霈的脸更加阴沉了。

“我说了,我今天没空,你们去吧。”司行霈道。

程渝在旁边说:“我们去看电影,可好?”

“好。”司行霈道。

不知情的亲信立马就明白:师座的半条命丢了,师座失心疯了。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敢狠狠逼迫师座,只得远远的。

程渝稳定了司行霈之后,时常想要和司行霈亲热,而司行霈对此一律拒绝。

他表现得不近女色,好似很嫌弃程渝,让程渝没信心;同时,司行霈对他去世的那个太太,更加冷漠,这又让程渝添了信心。

如此就过了两个月。

司行霈一切如常,从来不提他去世的爱人,只跟程渝出双入对。

外头果然没了风声。

司慕的死因,再也没人会把此事跟顾轻舟联系在一起。司夫人说了很多的话,没起到攻讦的效果,反而落下了“疯癫”的名声。

司夫人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已经难成大器了。

司芳菲的死,司行霈至今也没有查出眉目,因为每次查到一个地方,就会卡住。

而那个地方,就是顾轻舟。

每次都只能查到凶手是顾轻舟。

不仅一个方向,而是每个方向。

在司芳菲刚刚去世的那二十四个小时里,司行霈怀疑过顾轻舟。

他那时候想,哪怕真的是她又能如何?

他不介意。

如果轻舟想要杀了他的亲人,自然有她的理由。哪怕她要杀了他,司行霈都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生命。

对于芳菲,他是个冷漠而变态自私的兄长,他疼爱芳菲,却对芳菲的性命不屑一顾。

唯有对顾轻舟,他才是个正常的人。

司芳菲和司慕的死因,暂时搁置。

五月份的时候,铁路修好了,平城最主要的几条交通干道都修缮完毕。

同时,司行霈见到了程艋。

程艋是端阳节到平城的。

当时,是程渝带着司行霈去城外接了他。

“阿霈,这是你最好的朋友,不过他需得藏匿在你府上,他需要你的帮助。”程渝道。

司行霈点点头。

他把程艋和程渝接回了府上。

程艋问他妹妹:“阿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很听你的话?”

“这是西洋的催眠术,你不懂。”程渝得意洋洋,“现在,你再也不用担心他搞鬼了,他什么都听我们的。”

“妹妹,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赶紧走,否则以后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程艋道。

程渝却非常舍不得司行霈。

“我得带着他去。”程渝道。

程艋说:“我们需要他的势力,却不需要他亲自护送。”

“可是,我想要他啊。”程渝不甘心道,“他现在非常喜欢我,喜欢到连那个顾轻舟都忘记了。”

程艋诧异。

当初在云南的时候,程艋记得司行霈天天穿一件旧毛衣,哪怕是脱下来洗了,也要自己亲自洗,然后坐在树下一整天,等着衣裳晒干。

那样爱到了骨子里的女人,司行霈怎么会忘记了她?

“你的这个什么术,真的这样厉害?”程艋诧异道。

程渝道:“你以为呢?”

程艋还是不敢相信。

只不过,程艋现在需要兵力和财力,这样他才能救回自己的母亲,才能劝服他父亲的朋友帮忙,为他们夺回程家。

“我们可以带着阿霈一起去北平。”程渝道。

程艋摇摇头:“不,我们要去太原,现在能帮我们的人,在太原府,而不是在北平。”

程渝不是很理解这话。

只不过,政治和军事,她原本就不懂的。

“我带着他去,能称他是我的未婚夫吗?”程渝问。

程艋道:“这样最好了。有了他的兵力,我们才能站稳脚跟。”

于是,他们兄妹俩合计着,利用司行霈的飞机,去一趟太原府,为他们谋取新的合作关系。

程渝把此事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道:“平城走不开。”

“你得陪我去!”程渝大声道,“你敢不去?你是否不爱我了?”

司行霈眉头微蹙。

“你真不爱我了?”程渝追问。

他这时候才肯定道:“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程渝又问,“说你爱我!”

司行霈不答。

“那你到底去不去?”程渝道,“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的事业重要?”

“我去就是了。”司行霈道。

他最终答应了。

程渝大大松了口气。

司行霈又说:“我需要三天时间准备。等我准备妥当了,我就会跟你去。”

程渝去找程艋商量。

程艋也想要看看司行霈的势力,到时候如何去吹牛,甚至想知道司行霈还能否直接深交。

只可惜,他看不出什么,司行霈好像不太正常。

都是他妹妹弄的。

程艋无法,只得暂时忍耐住。

三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初八,司行霈的妻子去世不足两个月,他带着自己的飞机和士兵,飞往太原。

一路上,他都在阖眼打盹。

程渝却发现,他的唇角是微翘的。

“你在高兴什么?”程渝凑过来问。

司行霈却没有说话,而是换了个姿势,继续阖眼打盹。

程渝这才发现,原来他只是睡着了,做了个美梦而已。

“他在梦里原来这样开心,不知道是否梦到了我?”程渝心想。

正文 正文_第730章师徒

看惯了江南的婉约与素雅,顾轻舟初到太原府时,为其广袤与开阔、端肃所震撼。

一望无垠的田野,蔚蓝高远的天空,已然是另一番的气派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天!

只是,她还是很想念江南杏花烟雨的春天。梨花晶莹,柳絮轻飏,流连不歇的彩蝶穿梭花丛,融融春日繁花似锦。

太原的春天没这样的好时节,因为有点冷,风很大。

等这股子冷意过去,就到了端阳节,好似从寒冬一下子跳到了初夏。

暖和了起来,换上了轻盈的春装,顾轻舟就觉得一年中最苦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

“老师,送给你的榴花。”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天水碧中袖斜襟衫的女孩子推门而入。

她手里拎着一个小提篮,放了满篮子秾艳的榴花。

太原府的端阳节有很多习俗,其中在账顶撒满榴花,驱除五毒,也是风俗之一。

“谢谢三小姐。”顾轻舟笑着接过来。

“你又叫我三小姐了。”女孩子笑起来,略有腼腆,有一颗小小的虎牙,羞婉娇俏。

她叫叶妩,是山西督军的第三女,今年十七岁。

顾轻舟到了太原府之后,住在平野将军府上。

平野将军府就在叶督军府隔壁。

叶督军没有妻子,只有七位姨太太红袖添香。

他有三位女儿,偏偏无子。

叶督军的三位女儿,都是正妻留下来的,深受他的偏爱。

顾轻舟像阿蘅、平野夫人一样,刻意结交叶家的小姐。也和她们一样,她结交上了叶家的三小姐。

亦或者说,任何人都可以结交叶家的三小姐。

三小姐性格温柔羞赧,看上去毫无主见,对每个人都很好。

顾轻舟却发现,她有着非常清晰的界限。她只是戴上一副应酬的好面具,遮住了她内心的疏离。

她不喜欢世人。

有的人表现得愤世嫉俗,有的人则表现得亲切温和。

内心的不屑一顾,还是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窥见。

当顾轻舟知晓她也在念书,而且英文和钢琴很吃力,她主动提出做三小姐的钢琴家庭老师,顺便陪她一起学习英文。

对于顾轻舟的善意,三小姐是来者不拒的。

她对顾轻舟,也没有异于常人。

三小姐对任何人都好,就连街上的乞丐,亦能得到她的善心。

她对顾轻舟,跟对乞丐也没什么不同的。

“老师,你今天要跟他们出门吗?”叶三小姐问。

顾轻舟摇摇头:“我不去的。”

她没打算出门。

如今的交际,阿蘅足以应对,顾轻舟无需插手。

对于顾轻舟的内敛,平野夫人很宽容。

平野夫人,就是那位叶赫那拉氏,自称是顾轻舟的生母。

对此,顾轻舟全盘接受,而且态度亲昵。

从某个意义上说,顾轻舟懂叶三小姐,叶三小姐也懂顾轻舟,故而她最近跟顾轻舟更加亲近了几分。

“老师,上次那一段曲子,你再教我弹一遍吧。”叶三小姐叶妩说道,又说,“您别客气叫我三小姐,就叫我阿妩吧。”

顾轻舟笑笑。

她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和叶三小姐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跟叶妩把榴花洒在账顶,等着它们驱散毒虫,然后去了练琴的花厅。

已经是半下午了。

一小段刚刚练完,叶督军回来了。

叶督军今年四十七岁,有着西北汉子的高大身材。

他早年进了山西的武备学堂,因为国文和兵法都名列前茅,就被清廷保送去了日本陆军士军官学校,在步兵科学习。

三年学成,他回到了山西,参加清廷举办的回国学生科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清廷的武举人,调任回到了山西武备学堂任教员。

后来,爆发了革命。

山西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守住山西,就可以阻隔南北交通,为天下格局打定根基。

叶督军就是在大革命中立了功,成了革命功臣。

只是成功之后,他并没有加入革命党,而是退守山西,任山西督军,在南北政府中左右逢源。

叶督军常年被南北政府双方面拉拢,他一概拒绝,称“山西不问外省事”、“山西经济发展才是当前大局”,从此在北方军阀混战中保持中立,保存了山西的实力,也维持了山西的稳定。

如今,山西的媒和铁冠绝天下,已然是一头猛虎。

叶督军曾经与爱妻感情深厚,两人青梅竹马。叶太太为他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五年前叶太太去世,叶督军伤心了半年之后,就不再清心寡欲,一口气纳了七位姨太太进府,全是姹紫嫣红的二八佳人。

顾轻舟还以为他油滑好色,可见了面才知道,他英武而威严。

抛开私德,单论他的政治和军事才能,以及个人品行,也可以称“雄才伟略”。

叶督军走进门,听到了偏厅的钢琴声,特意过来瞧瞧。

看到了顾轻舟,他没言语。

等一曲结束,顾轻舟和叶三小姐才看到了他。

他略微颔首。

“父亲,您回来了?”叶妩起身,走到了叶督军身边。

众多孩子里,叶督军最爱的就是叶妩了,当宝贝一样宠着。

“好好的端阳节,怎么闷在家里练琴?”叶督军问,“不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叶妩道。

叶督军略有所思,对她们道:“长庚班今天唱《贵妃醉酒》,可要去看看?”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眉眼低垂。

她虽然嫁过两次人,可来到了山西之后,她依旧做了少女的装扮——剪了厚厚的刘海,遮住她光洁的额头。

在南方,只有未出嫁的姑娘才会剪刘海,出了嫁的多半全部梳起来,没什么讲究,只不过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故而,顾轻舟低垂眉眼时,所有的情绪都深敛其中,叫人看不出端倪来。

她有点像叶妩:乖巧,漂亮,不露风头。

“父亲,您带姨太太们去听戏吧,我今天要跟老师把英文预习一遍。”叶妩拒绝了。

叶督军又看了眼顾轻舟。

他的表情很深敛。

顾轻舟不看他,不做任何表示。

她漠然又坦然。

比起她姐姐阿蘅,顾轻舟更加神秘莫测。虽然柔软,未必就是善茬,至少她已经跟叶家的人亲近了。

这点,她姐姐阿蘅就比不了。

正文 正文_第731章顾轻舟的靠山

叶督军起身离开。

顾轻舟眼帘微动,那黑色宝石般的眸子,就透出一点清澈的光。

叶妩在旁边道:“我父亲有话想要问你。”

父亲的意思,她一清二楚。

然而,她看得出自己老师并不想多谈,故而她为老师阻拦了。

“多谢你维护我。”顾轻舟道。

她又笑了笑。

这笑容有点摸不着头脑,叶妩不解:“怎么了?”

“没想到第一个信任我的人,居然是你。”顾轻舟道。

叶妩啊了声。

她想要做出茫然的表情,可顾轻舟的眸光滢滢落在她身上时,她突然感觉自己早已被人看穿了。

叶妩的性格,顾轻舟摸透了。

最难了解的人,和顾轻舟的性格最像,所以她最先攻破了。

“我”叶妩声音微低,笑容也变得深邃起来,“我想把钢琴学好,仅此而已。”

她不是把顾轻舟当朋友。

信任她、维护她,只因自己的钢琴实在拙劣,而其他家庭教师的教学总是不对路子,只有顾轻舟的教学让她能最快领悟。

这很难得。

至少在自己学会钢琴之前,叶妩会护着这个人。

“老师,你觉得我父亲想要问什么?”叶妩有点好奇。

顾轻舟笑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就去问问看”

“我觉得你有秘密。”叶妩道。

她声音软软的,哪怕是这样的猜疑,她也用一种柔软温情的腔调,不引起任何人的不适。

顾轻舟看到她,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叶妩擅长的伪装,就是顾轻舟曾经成功的秘诀。

“谁没有呢?”顾轻舟道。

“不,有的人有大秘密,有的人有小秘密。”叶妩道,“老师,你是有大秘密的人。”

顾轻舟微笑。

她们俩继续练琴。

晚夕,叶督军请所有人一起吃饭,包括平野四郎全家。

顾轻舟算平野四郎家的。

平野四郎是关东军的参将,跟叶督军是同班同学,当初很照顾叶督军。

这次,是叶督军请了他来山西,帮忙训练叶督军新置办的炮兵连,聘请时间是一年整。

介于同学关系,平野四郎同意了。

他的妻子是中国人,故而他就带着妻子和继女们住到了太原府,房子就在军政府隔壁,有一扇小门通往军政府。

顾轻舟是平野四郎的继女之一。

来到太原两个月,顾轻舟表现得很平淡,她似乎心情不佳,故而成天教叶三小姐弹琴和英文。

“你们怎么不出去玩?”阿蘅问顾轻舟和叶家的孩子们。

叶督军纳妾的时间不长,故而没有庶子女,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待字闺中。

阿蘅口中的你们,指叶家两位小姐,也包括顾轻舟。

“有什么好玩的?太原府是我们家,我们都玩腻了。”叶二小姐道。

叶二小姐性格倨傲,说话也刻薄,非常不好相处。

阿蘅跟她不和睦。

“今天是端阳节嘛。”阿蘅笑了笑,可眼底的不悦遮掩不住。

顾轻舟沉默喝汤。

她很少说话,外人当她天性羞赧沉默,阿蘅和蔡长亭当她是伤心欲绝,毕竟那么惨的退场,最终一无所有。

一般人都不会跟她说话的。

阿蘅和叶家二小姐叶姗你一言我一语,明枪暗箭,把晚膳的气氛弄得很僵。

饭后,上了茶水,顾轻舟就跟叶三小姐先退席了。

她们俩回屋温习功课。

到了晚上十点多,所有人都散了,叶妩说肚子饿。

顾轻舟就跟着她,偷偷去了厨房。

“你们去歇了吧,我自己来。”叶三小姐道。

厨娘知道三小姐的脾气,打着哈欠走了。

叶妩自己下面,顾轻舟在旁边帮她拌浇头,她就问顾轻舟:“你吃得惯西北的饮食吗?”

“我什么都能习惯。”顾轻舟笑道。

叶妩颔首,觉得顾轻舟不矫情,识时务。

两个人吃宵夜的时候,叶妩对顾轻舟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叶妩正要说,顾轻舟就猛然回头。

她看到了叶督军。

叶督军正站在小餐厅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孩子们。

叶妩知晓顾轻舟是躲不了了,她父亲的确有话说,故而就道:“父亲,您要不要吃些宵夜?”

“嗯,吃些无妨。”叶督军道。

叶妩道:“我再去盛一点。”

她去了厨房。

小餐厅只剩下顾轻舟和叶督军。

叶督军没有开口,气氛却沉默得令人窒息。

顾轻舟恍若不觉,她慢腾腾吃饭,一口一口将面条送到口中。

她吃面条的动作不够娴熟,每次的动静都很大,一口气吸大半口。

“我听平野说,你不是在日本长大的。”叶督军终于开口了。

顾轻舟也停下了筷子。

她道:“对,我是由下人抚养的,并不是从小跟在我母亲身边。”

叶督军道:“所以,你知道自己的责任?”

顾轻舟的手,捏稳了筷子。

她唇角微动。

到了太原之后,顾轻舟才知道,其实她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她扬眉,冲叶督军笑了笑,声音轻不可闻:“叶督军,您知道三小姐把钥匙藏在哪里了吗?”

“什么钥匙?”叶督军一愣。

旋即,他立马明白了过来。

他脸色微变。

这点变化稍纵即逝,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心底很是震撼,同时又对顾轻舟刮目相看。

“你知道钥匙?”叶督军问顾轻舟,声音肃穆又轻,不想厨房的人听到。

“我知道很多事。”顾轻舟笑了笑,“所以,您要知道,我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叶督军眼底的光芒一盛。

他眼底闪过几分欣赏。

“也许,你该跟阿妩远些。”叶督军道。

顾轻舟摇摇头:“你这个女儿,心里有什么顽疾,你很清楚的。我了解她,也许我可以治好她的心病”

“你了解她?”

“这么多年,除了我之外,她跟谁比较亲近?”顾轻舟问叶督军。

叶督军又是一愣。

他这时候才明白。

“你什么都知道!”叶督军恍然大悟,同时也略感玩味,“你一来就找准了靠山。”

顾轻舟垂了眉眼。

她微笑,却不回答。

这个时候,叶妩端了热腾腾的鸡汤面进来了。

正文 正文_第732章蔡长亭的亲切

顾轻舟吃了宵夜,由她的学生叶妩陪同,回隔壁平野将军府去。

两府相隔,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甬道,前后两扇小门。

叶三小姐叶妩陪同她到了小门口。

佣人等着开门。

“晚安,老师。”叶妩道。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夏夜轻盈的风。

“晚安。”顾轻舟亦道。

她们俩没有谈论起叶督军。就连叶督军临时找过来,也被她们忽略,尽可能不破坏现在的关系。

叶妩需要顾轻舟教她钢琴,监督她英文,否则她无法毕业;而顾轻舟更需要叶妩,来让她更好适应目前这个陌生的环境。

“老师。”

顾轻舟跨出了门槛,听到叶妩喊她。

她停下脚步。

“老师,我有个同学叫康暖,在学校里跟我关系最好。她的钢琴家教结婚了,需得请假几天,你能带带她吗?”叶妩问。

顾轻舟颔首:“可以,你让她过来就是了。”

叶妩微笑,笑容恬静。

顾轻舟独自走过黑暗狭窄的甬道,回到了平野将军府的侧门。

她敲了门。

尚未开门,她就闻到了淡淡玫瑰的清香,眉头一蹙。

打开了门,门檐上的电灯昏淡,光线迷蒙,也能看清楚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这张脸,好似上苍的鬼斧神工,可男可女,宜嗔宜喜。哪怕是黢黑的夜里,亦是最明媚的姿容。

是蔡长亭。

到了太原府之后,不知多少人拜倒在蔡长亭的美貌之下。

女人很多,男人也很多。

“回来了?”对顾轻舟,蔡长亭始终是很亲切的。

到了太原府之后,顾轻舟才明白蔡长亭的亲切来自哪里,更清楚为什么蔡长亭要处心积虑毁了她的婚姻,将她带到北方来。

“嗯。”顾轻舟道。

她的声音是柔婉的,不掺杂感情,因为她并不恨蔡长亭。

她有自己的目标,谁挡路就杀谁,如今蔡长亭并没有挡顾轻舟的路。

“我送你回房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问:“怎么了,今天不用给阿蘅献殷勤?”

来到了太原府之后,顾轻舟对阿蘅和平野夫人都亲近不起来。

她承认平野夫人——就是叶赫那拉氏是她的母亲,阿蘅是她的姐姐,可她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们。

她依旧叫阿蘅。

“你太谨慎了,还是不肯和她们亲近。”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笑:“我从前败得太狠了,所以现在要吸取教训。”

蔡长亭不愿意谈及她的过去。

一旦说到了她的过去,可能会让她后悔,让她想回到司行霈身边去。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看着漫天的繁星,对顾轻舟道:“天气不错,明天又是大晴天了。”

顾轻舟也抬头看了眼,点头道:“我真喜欢太原府的五月。”

“为何?”

“天气晴朗呀。我从小在江南长大,每年四五月份的梅雨季节,到处都是潮湿的,衣裳洗了也是霉味,人也要发潮了,一有太阳就高兴得不得了。

到了太原府之后,才知道四五月的晴朗并不是那么难得,太常见了,可我还是很高兴。”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点点头,赞同这话。

他和顾轻舟继续谈论天气:“北边的‘春雨贵如油’,春上的确少见雨水。南方的春上雨水成灾,多而贱,哪里还贵如油?”

“你看,出来一趟多好。”顾轻舟笑道,“我涨了好多见识。”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门口。

蔡长亭问她:“你若是觉得天气干燥,我叫人拿了牛乳给你泡澡。”

“这样作贱东西,会遭天打雷劈的。我还好,不需要。”顾轻舟道。

这些享受,顾轻舟每次都会想到百姓的艰苦。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思维?

她虽然和司家彻底脱离了关系,两场婚姻都没保住,可她的想法和见识已经改变了。

退回到顾轻舟的身份,她却不再是从前的顾轻舟了。

顾轻舟到了房间门口,她往台阶上站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微微扬眸,就能和她平视。

“谢谢相送。”顾轻舟道。

蔡长亭微笑,对她说:“轻舟,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叶妩是叶骁元最疼爱的小女儿?”

叶骁元是叶督军的名字。

叶督军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长女已经出嫁,嫁给了同城富商王家;次女正在择亲,只有幺女年幼。

“是吗?”顾轻舟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叶督军对女儿们都是一视同仁的。”

蔡长亭偶然会对她表示关心,更多的时候会套她的话。

顾轻舟对此,一概以装傻来应对他。

“轻舟,明人不说暗话。”蔡长亭笑了笑,“叶三小姐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好欺负,你别马失前蹄。”

顾轻舟那双很精明的眸子里,硬是挤出了疑虑:“我的学生怎么了?”

她不肯松动半分。

她对叶妩的信任,都比给蔡长亭的信任多。

蔡长亭道:“轻舟,我是在帮你。”

“帮我?”顾轻舟笑道,“帮我做什么?”

蔡长亭哑然。

他曾经做过很多的坏事,虽然没有成功害到顾轻舟,可他的目的就是恶毒的。

如今,要顾轻舟相信他的善意?

顾轻舟这样的女人,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轻舟,你的话不多,旁人觉得你高深莫测。其实,你可以做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啊,哪怕是愚昧冲动了些,旁人也会原谅你,甚至轻视,你更加容易获得成功的。”蔡长亭谆谆教导。

顾轻舟眯起眼睛,笑容就从她的眼角荡开:“像阿蘅那样?”

“阿蘅从来不伪装。”蔡长亭立马否认道。

提到阿蘅,他就会很保护她。

顾轻舟至今还没有摸透阿蘅到底是什么样子性格的女孩子。

她哈哈笑起来:“那真跟我一样。”她也不伪装。

蔡长亭从来没有半句真话对顾轻舟,却又想顾轻舟跟他说真话,他实在有趣得很。

顾轻舟推开了房间的门。

这天夜里,她做了个梦。

顾轻舟梦到了司行霈。

梦里的司行霈双目赤红,站在悬崖的边缘,稍微再往前半步就要掉下去,顾轻舟使劲喊他。

“司行霈,你别动!”

司行霈倒是稳住了身形。

他站定了脚步,问:“你是谁?”

顾轻舟想起他之前总是头疼,一下子就惊醒了。

正文 正文_第733章闭门羹

顾轻舟从噩梦中惊醒,彻夜未眠。

翌日早起,她梳洗之后,佣人说:“夫人请您一起用早膳。”

每次平野夫人有重要的事,都会叫上顾轻舟去吃早饭,然后让顾轻舟跟着她出门。

“好。”顾轻舟道。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梳洗的时候用凉水泼面。

人有了点精神,顾轻舟稍微傅粉,遮住自己的黑眼圈,这才去见了平野夫人。

顾轻舟每次看到阿蘅和平野夫人,都像是照镜子。

她会从她们脸上,看到自己的痕迹。

然而又有点不同。

平野夫人端的是高贵,她那一抬腕、一凝眸,都是灼烈风情,风姿绰约足以睥睨俗世众人。

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经过了精心的雕琢,每一样都是训练出来的,这点阿蘅远不及平野夫人,顾轻舟更是望尘莫及了。

“阿蔷,坐在额娘身边来。”平野夫人道。

她说,顾轻舟的名字叫阿蔷,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倒数第二位清帝取的,他那时候虽然盼望生个儿子,却断定这胎是女儿。

平野夫人抛弃了满人的俗称,不让孩子们叫她额娘,因为太过于招摇。当然,私底下还是以“额娘”自称。

顾轻舟一直想要一个“姆妈”,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旧习。所以,当她多了个“母亲”,她并没有什么惊喜感。

“好。”顾轻舟应诺,坐到了她身边。

顾轻舟还记得,她们母女初次见面时,平野夫人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她当时拉着顾轻舟的手,顾轻舟能感受到她的颤栗。

顾轻舟最是渴望亲情的,可她对着平野夫人,实在难以动容。

平野夫人哭得厉害,就连阿蘅也在旁边抹眼泪,顾轻舟就跟着哭了,她也哭得伤感,其实内心毫无波澜。

顾轻舟最相信第一感觉。

她看到平野夫人的时候,没有母女之间心意相通的感触,她始终无法去接受这份亲情。

到了今天,她对平野夫人也是疏离多于亲昵。

而平野夫人也不相信她。

平野夫人私下里见过很多人,却不会引荐给顾轻舟,反而带着阿蘅去。

甚至他们到太原府的目的,平野夫人也没有告诉过顾轻舟。

她只是不停的说:“太原是此前最重要的军事重地。”

她如实告诉顾轻舟:“天下局势,太原足以打下根基。只要太原不动,南边别想打过来,北方也别想南下,它可以阻隔南边交通。”

顾轻舟听到了之后,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却又不评价。

平野夫人还说:“如今打仗、维持稳定,都需要武器。煤、铁可以炼钢,而山西的煤和铁冠绝天下,有了足够的武器,才能争霸一方。”

顾轻舟这时候才知道,平野夫人野心勃勃。就是不知道,平野夫人把声名显赫的叶督军放在什么地位。

山西可是叶督军的地盘,平野夫人想要山西的煤和铁,叶督军那么好打发吗?

平野夫人不信任顾轻舟,也从不轻视顾轻舟。

可能是蔡长亭的描述,让平野夫人对顾轻舟的态度更加小心翼翼。她尊重顾轻舟,同时又堤防她。

顾轻舟至今没见过任何一位保皇党成员。

就连叶督军,顾轻舟也不明白他的真实身份:是地头蛇,还是保皇党?

叶督军的政治方向很难捉摸。

他虽然以革命发家,却不喜欢革命党,拒绝入党,甚至拒绝了革命党的高级头衔;同时,他又支持共和。

他曾经公开致电全国,说山西愿意:“拥护共和,颠覆帝制。”

两头不靠的叶督军,在北方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他能轻易把自己的老巢让给平野夫人吗?

顾轻舟才来两个月,她接触的东西都是皮毛。

这些皮毛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她还不知道。

她不急,从皮毛处着手,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有多深的水。

顾轻舟也跟平野夫人谈论过岳城。

平野夫人以为她被司家赶出来很伤心,故而安慰她,说了自己对岳城的看法。

“论起江南的财团,司家不涉及金融,他们前十也排不上;论起地盘和实权,司家只是南方小小军阀;司炎空有虚衔,没有实权,司家做个土地主罢了,想要征战天下,他们的兵力和财力远远不够。”平野夫人道。

她又安慰顾轻舟,“将来,额娘会给你招一名更优秀的驸马,你无需担心这点。”

顾轻舟就吃惊看着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很轻视司家。

她没想到,司家原来隐藏得这么深。

顾轻舟知道江南军阀众多,地盘分割得厉害,可司家远不是平野夫人口中那么不堪的。

怪不得他们要放弃司家。

出来之后,顾轻舟再次想起司行霈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那时候她刚遇见司行霈,司行霈的理想是取一个军阀的女儿,合两家之力统一南北。

那时候的顾轻舟,还以为自己的小小计谋,就足以取代兵力,可以成为他的贤内助。

到了山西,她才知道,她的智力换不来军事重镇、换不来金融巨资、也换不来冠绝天下的煤和铁。

顾轻舟出来了,才知道司行霈为了娶她,牺牲了多少!

司行霈肯定知道,娶了顾轻舟,失去了整合兵力的机会,他的理想要延后十年,甚至可能会被人取代。

可是他甘之如饴。

他没有说什么曲线政策,没有让她等待,没有委屈她做妾。

他把曾经最崇高的理想,放在顾轻舟之下。

顾轻舟想到这里,就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司行霈。

她一无所有。

顾轻舟坐在平野夫人身边吃早饭,心思却飘荡得很远。

“阿蔷,今天陪我去见见金太太。”平野夫人道,“听说还有南京来的客人,你也许见过,他父亲也是军火专家。”

“什么金太太?”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就告诉她:“太原金氏,是专门研制武器的,北边一般的武器都是出自金家。”

“那金家富可敌国了。”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笑起来:“阿蔷,你很在乎金钱?”

“嗯。”

“这想法倒是很有趣。”平野夫人笑道,眼睛里微微透亮,“阿蔷,这世上没钱是不行的,做大事、做小事都需要经济。我很欣赏你的想法,你很通透。”

正文 正文_第734章探视

顾轻舟跟平野夫人出门做客。

她们今天要去金家。

路上,平野夫人告诉顾轻舟,太原府有钱有势的人家,金家绝对排的上名号:“山西最有势力的,除了督军府,就是金家了。”

顾轻舟笑笑:“金家卖军火的,能没势力吗?”

“你在司家多年,肯定接触过的。”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没有继续说,却也没否认。

平野夫人知晓她的程府,也不再追问。

很失望的是,她们母女这次登门,并没有碰到金太太,也没有从南京来的客人。

金家的少奶奶告诉她们:“实在不巧,我婆婆早起去了天津,下次再约您二位吧,得罪了。”

嘴上说着得罪,脸上却是不以为意。

平野夫人登门,自然是约好了的。

金太太放了她们母女的鸽子。

因为平野四郎是日本人,太原府的世家望族多半不愿意结下国际纠纷,对平野夫人都挺热情的。

平野夫人来到太原府好几个月了,一直给金太太递名帖想要拜访,结果拖延到了今天不说,还吃了闭门羹。

顾轻舟突然就更想见见这位金太太。

金家是金太太当家,她的丈夫、小叔子和儿子、侄儿们都辅佐她。这样的女人,只怕在平野夫人之上,顾轻舟的确很想会一会。

“无妨,正事要紧。”平野夫人对金家这种无力的态度,也表现出了她的修养。

她的笑容温婉,不掺杂任何异色。

顾轻舟又看了她一眼。

平野夫人就笑了起来:“阿蔷,你很喜欢观察我。”

“是的,我很仰慕您的风采。”顾轻舟道。

这样的恭维,不会让平野夫人感动的,她一如既往的神色不动,轻轻软软的笑了笑:“那是我的荣幸。”

回去的路上,平野夫人的确是半点不动怒。

她和顾轻舟闲聊,提到金太太,对她赞不绝口。

话题不知怎么说到了女人的事业上。

“额娘希望,你和阿蘅都能有番作为。额娘真应该早点把你接过来的,这样你就可以少吃些苦头。”平野夫人继续道。

顾轻舟就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和乳娘。

想到他们,顾轻舟心中仍是一阵剧痛。

师父和乳娘抚养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可他们是真心疼爱她的。

也是除了司行霈之外,唯一对她真心、什么都可以为她付出的人。

“我乳娘她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她是我的亲信。她从小在叶赫那拉家长大,后来跟随着我,在我身边做女官。再后来,她跟我出来。

她什么都爱学,而且学得很快。哪怕是言语,她都格外有天赋。她聪明极了,什么事到了她跟前,都不会犯愁。”

顾轻舟听得入迷。

她很想知道,乳娘年轻时多厉害。

平野夫人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阿蔷,我看到你,时常能看到她的影子。到底是她养大了你,可惜她没那个福运”

“是吗?”顾轻舟的情绪涌动。

平野夫人第一次看到她真正流露感情,心中也是微动,道:“是的,阿蔷,你的性格很像她。养恩重于生恩,我们都应该感谢她。”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顾轻舟仍在打量她。

平野夫人很喜欢她这种探视,一看就很聪明。

今天这席话,打开了平野夫人的思路,她突然知道该怎么和顾轻舟相处了。

平野夫人一直觉得顾轻舟难以琢磨,因为她实在太过于乖巧,什么都藏得很深,高深莫测。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原来顾轻舟和她曾经的贴身婢女性格那么相似。她了解那婢女,也就是顾轻舟的乳娘。

反推过来,她应该很了解顾轻舟的。

“我很感谢她的。”顾轻舟道。

这次的拜访失败,顾轻舟继续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官邸宅着。

平野四郎性格沉闷,对两位继女不够亲近,有种严父的样子。

他没有要自己的孩子,因为他结过两次婚,有过三位孩子,全部因病而夭折,这让他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为此,他对孩子很抵触,哪怕是继女们,他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这倒是很好,至少比油腔滑调或者心怀不轨的继父要好一点。

顾轻舟回房补了个觉。

她又梦到了司行霈。

最近很奇怪,她时常会梦到他,就像刚刚离开他的那段时间一样。

这次的梦比较温和。

醒过来就到了下午三点。顾轻舟错过了午膳,吃了点下午茶,让佣人送她出门。

她去了叶家三小姐叶妩念书的学堂。

叶妩念的也是太原府唯一的女子中学,由美国人开办的,学监都是说英文,对女孩子的功课不那么注重,反而很注重才艺培养。

顾轻舟立在门口。

叶妩放学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愉快朝顾轻舟走了过来:“老师,您怎么亲自来接我放学了?”

“我在家也没事嘛。”顾轻舟笑道。

旁边也有接孩子放学的佣人或者家长,三五一丛,就有人喊叶妩。

一群孩子朝叶妩走过来。

“阿妩,这个周末是我哥哥的生日,我们去玩吧,别补课了。”一位双颊红润的少女,十分娇憨可爱,对叶妩道。

叶妩笑道:“多少人会去?”

女孩子板了手指算,说:“我邀请了七个人,还有我的亲戚家表姊妹啊、堂姊妹,还有我哥哥的同学,反正很多人啦。”

叶妩道:“那好啊,我会准时去的。”

女同学又邀请顾轻舟:“阿妩,让你的老师也去啊。”

叶妩就征求顾轻舟的意见。

顾轻舟很想和这些孩子们接触,因为有些八卦也可以从她们口中知道,而她们更加口无遮拦。

想要知道一个圈子的核心八卦,就需得慢慢过渡融入。

这个邀请,对顾轻舟来说是个开端。

“好啊,我会去的。”顾轻舟道。

与此同时,顾轻舟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好似很熟悉,而且对方在看她。

一个男人。

这人正好奇,似乎也在打量顾轻舟。

两个人目光一撞,彼此都微愣。

正文 正文_第735章他的想法

顾轻舟遇到了高桥荀。

华夏国土辽阔,北上之后的顾轻舟,别说故土的人了,就是故土的消息也听不到半分。

毕竟消息的传播有地域限制,就算是电话也打不到北边来。

身边的口音、饮食甚至天气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让顾轻舟好似身处另一个世界。

很幸运的是,她很快适应了北边的气候和饮食,甚至爱上了这片肃穆广阔的北国土地。

第一次遇到从前的故人,竟是高桥荀,她也很意外。

顾轻舟转过身。

“哎哎?”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有高桥荀用蹩脚中文打招呼的声音。

他也看到了顾轻舟,直接朝顾轻舟走过来。

“你你”高桥荀错愕看着顾轻舟,已然是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你不是死了吗?”

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们。

叶三小姐神色微紧,眼睛落在顾轻舟身上,似乎很怕错过了她的表情。

“我是平野将军的继女。”顾轻舟对高桥荀道,“高桥先生,别来无恙啊。”

高桥荀脑子是懵的。

顾轻舟的死,让高桥荀难过了好一阵子:这女人身上有数不尽的药方!

认真说起来,顾轻舟还救过高桥荀的命。

她死得轰轰烈烈,在那场大爆炸中,尸骨无存。

没有人怀疑顾轻舟没死。

原因有二:第一贺市长和董晋轩一起作证,顾轻舟就在那条船上。他们身处高位,证词可以取信于人。

第二,当时爆炸的时候有烟火,还有炸药,那动静差点掀起了海啸。

顾轻舟等于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高桥也深信不疑。

他父亲与南京政府其他武器专家发生了口角纠纷,一怒之下辞去了要职,带着他和家当准备回关东。

路过太原府时,听闻平野四郎也在此地,高桥荀的父亲就路过拜访,顺便还要见见太原府的老朋友。

高桥荀初到太原,听闻太原自古就是重要军事城市,而且人口众多、经济繁华,故而高桥荀打算四下里闲逛。

他们住的客栈,就在学校面对的街上。

高桥荀百无聊赖,看到学校门口放学很热闹,走过来凑趣,不成想竟然遇到了顾轻舟。

“你你没死?”高桥荀问。

顾轻舟冲他眨了眨眼睛:“你希望我死么?”

高桥荀还是没明白。

他满腹的疑问,却听到顾轻舟继续道:“可要去平野将军的府上坐坐?也是老朋友了。”

这就是表明,有话私下里说。

高桥荀再糊涂,此刻也懂了。

他上了顾轻舟的汽车。

叶三小姐凝眸,眼底闪动几分情绪,不知是愿意上车还是不愿意。

顾轻舟又看了她一眼。

叶三小姐这才道:“我跟阿暖还有事情说,你们先走吧老师,我回头去看您。”

顾轻舟道:“也好。”

车子从学校门口离开。

高桥荀仍是不敢置信,直到确定她口鼻的气息是温热的,心中稍安。

他告诉了顾轻舟很多事。

可能是情绪激动,高桥荀说个不停,把他知道的内幕,都告诉了顾轻舟。

“颜一源的未婚妻,她也死了。”

最后,他提到了这一句。

“你说什么?”沉默良久的顾轻舟,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声音有点失控,因为起调很高。她也意识到了,后面可以压了下去,听在耳朵里,格外的刻意。

因此可以看得出,她很在颜一源的未婚妻子。

“真的,他们一直没找到她。”高桥荀道,“还有啊,他们说你嫁给了平城的司家大少帅,是不是真的?”

“为何没有找到她?”顾轻舟的注意力,却在霍拢静身上。

二宝的眼睛到现在还没有起色,顾轻舟除了教钢琴就是发呆想方案。

她不知道霍拢静也出事了。

“就是炸没了,颜五可伤心了,他居然连赛马也不想要了。”高桥荀道。

高桥荀有他最想要听的消息,故而他凑得更近,问顾轻舟:“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嫁给了司家的大少帅?”高桥荀问。

顾轻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反问他:“你觉得呢?”

“这么荒唐的事,像颜五能做的,不像你能做的。”高桥荀不太相信,“再说了,那边已经给你办了葬礼,听说你还没有出头七,司家的大少帅就交了新的女朋友。”

顾轻舟一愣。

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她心中瞬间涌入了无数的情绪。她觉得不应该啊,自己离开得那么明显,霍钺会告诉他的。

况且,司行霈若是真的以为顾轻舟死了,就会派大批的探子到太原府查证。

可这两个月,他们只遇到了两拨探子,说明司行霈根本不上心。

既然知晓了她的计划,为何要交女朋友?

“他的新女朋友是谁啊?”顾轻舟问。

“这么说,你嫁给他了?”高桥荀立马追问。

顾轻舟抿唇。

这等于默认了。

高桥荀错愕看着她:“你怎能这么做呢?”

顾轻舟看着他:“在你们日本,改嫁是丢人的事?”

高桥荀哑然。

并不是丢人。

他下意识觉得,顾轻舟居然会改嫁,而且是嫁给她前夫的兄长,实在有点草率。这世上的好男人很多啊,高桥荀觉得自己都比司家大少帅好些。

所以,他下意识反问她。

“不不是司大少帅的女朋友,你知道是谁吗?”高桥荀转移话题,生怕顾轻舟深究不放。

“是谁?”顾轻舟果然顺着他的话问。

她很想知道,司行霈现在跟谁鬼混到了一起。

她也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轻舟并不生气,也不伤心。她心中非常清楚,她了解的司行霈绝不会如此行事的。

这几年来,顾轻舟和司行霈相互征服,他们身上都有彼此的影子。

顾轻舟信任他。

“好像是南方的交际花,叫什么来着?”高桥荀仔细回想。

他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了。

总之,司行霈现在交的女朋友,是个挺不堪的人物。

“交际花?”顾轻舟神色一动。

她的唇角,有了个淡淡笑意。

她突然就明白了司行霈的用意。

其他人未必就懂,可顾轻舟知道。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在做什么。

正文 正文_第736章日本人

顾轻舟的笑容很浅。

稍纵即逝,高桥荀没有察觉到。

高桥荀想要证明司行霈的不堪,故而再三举例,说司行霈跟那个交际花出双入对。

“那我挺惨的。”顾轻舟道。

高桥荀道:“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很多人都同情你,说司大少帅简直丧心病狂。”

“是啊。”顾轻舟叹了口气。

那个人,他又把舆论的愤怒引到了自己身上,从而让顾轻舟避开了。

顾轻舟每次想到他,心中就会泛起无限的暖意。

顾轻舟刚死,他就交了女朋友,顾轻舟得到的同情,会让攻击她的舆论没有立足之地。

哪怕她死了,司行霈也要维护她的名声。

顾轻舟突然就很想他。

“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高桥荀问。

高桥荀瞧见了顾轻舟的愣神,还以为她在难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轻舟的确没听见。

直到高桥荀又喂了声。

“你可以叫我阿蔷小姐。”顾轻舟道。

名字,只是个代号。

她不希望被人称为平野小姐。阿蔷是个很奇怪的称呼,可顾轻舟此前又没有面目,只得用它来代替。

“你没有姓?”高桥荀问,“你可以冠上你继父的姓。”

“不必了。”顾轻舟拒绝,这次的态度很坚定,没有半分的犹豫。

她不是日本人。

顾轻舟也不知自己到底算什么人种,可骨子里的血脉是华夏儿孙,这点应该错不了。

她绝不是日本人的种。

“那好吧,阿蔷小姐。”高桥荀从善如流,“你可能要在太原小住几日,能邀请你吃饭吗?”

顾轻舟摇摇头:“我没空,而且我不喜欢交际。”

见高桥荀很失落,顾轻舟道,“你可以叫阿蘅吃饭。”

“阿蘅?”高桥荀有点吃惊,“谁啊?”

“就是平野将军家的继女,我的姐姐。”顾轻舟道。

她知道平野四郎跟高桥荀的父亲是至交,两家常有来往的,高桥荀不可能不认识阿蘅。

“哦,她呀。”高桥荀回想了下,倒是知道的,“她一直在英国念书的,听说过她,小时候也见过两次,现在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和我差不多。”顾轻舟笑着道。

高桥荀诧异:“也很像平野夫人?”

顾轻舟点点头。

高桥荀来了点兴趣。

车子到了平野将军府,高桥荀这时候才知道,他父亲也来了,已经在平野将军的书房跟他说话。

他就去见了平野夫人。

顾轻舟情绪不高。

她脑海中有两个人:一个是司行霈,一个是霍拢静。

想到司行霈的时候,心中是暖的。她很挂念他,却也知道平城的发展离不开他,她只能自己回去。

想到霍拢静时,心是焦虑的,不知道阿静到底怎么回事。

“阿静身手那么好,她怎么会出事呢?”顾轻舟眉心被愁云覆盖。

霍钺都没有找到霍拢静,那么

她正在想着,佣人进来告诉她,说二宝今天又不肯吃药了。

顾轻舟无奈。

上次的爆炸,顾轻舟和二宝做了同样的措施,她反复叮嘱二宝,一切都要照她说的做。

可是,烟花炸开的时候,二宝实在好奇,就睁开眼看了。

后来,有一层灰落入他的眼睛里,猝不及防,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了。

顾轻舟想了很多的办法,也请教了太原府的西医,可惜效果寥寥。

万一二宝真的瞎了,那

顾轻舟就起身,去了趟二宝的院子。

“二宝,你怎么不吃药了?”顾轻舟问他。

二宝的情绪是平静的。他是个小傻子,根本不知道生气,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一辈子失明,只是道:“师姐,今天没有蜜饯吃。”

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咱们出去吃蜜饯,好吗?”顾轻舟道,“师姐带着你出去。”

二宝很高兴,欢欢喜喜答应了。

顾轻舟就领着二宝,去了趟街上。

她刚刚到家又出门,佣人挺好奇的,却也不敢多嘴。

这个家里,是平野夫人做主。对于平野夫人的女儿,佣人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顾轻舟和二宝准备走的时候,高桥荀听到了动静。

他立马跟出来。

“我也去!”他道,“既然要吃好的,也带上我如何?我会买单的。”

顾轻舟不想他买单。

这时候,平野四郎从书房走了出来。瞧见了这一幕,平野四郎态度严肃,对顾轻舟道:“请你带他一起去。”

他用语客套,中文生硬,而且神态严肃,顾轻舟实在没办法拒绝。

“可以。”顾轻舟道。

平野四郎颔首,回了书房。

高桥荀很得意。

后来,高桥荀告诉顾轻舟:“我在南京的时候,跟司芳菲小姐说过很多你的事情。”

顾轻舟心中一凛。

提到司芳菲,她就有很多的疑问。

“都说了些什么?”顾轻舟问。

高桥荀就道:“说你的医术,还有你观察入微的本事。”

顾轻舟略微沉思。

“高桥,你是男士,从你的角度看司芳菲,你觉得她如何?”顾轻舟问。

高桥荀道:“我不会追求她的。”

“为何?她那么漂亮,父亲又是高官。”

“因为她心中有个人。”高桥荀道,“可能是她去世的未婚夫吧,她时常很伤感。旁人也许不介意,我却不行。”

“那她有什么仇敌吗?”顾轻舟又问。

高桥荀认真想了想。

司芳菲在南京的时候,一帆风顺,几乎大家都喜欢她。

她唯一的伤感,就是来源于她的感情。

顾轻舟心中的疑团,慢慢有了解答。她想,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司芳菲。

别说她了,司行霈又真的了解自己的妹妹?

去吃东西的时候,二宝一直很安静,他看不见,所以吃东西要更加集中精力。

顾轻舟和高桥荀聊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蔡长亭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他们。

他看高桥荀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

顾轻舟就想到,假如她利用高桥荀的话,也许会在阿蘅、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之间找到一个突破口。

可转念一想,她又放弃了。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高桥荀是日本人,可他不是军人,也不是坏人,他只是个不暗世事的孩子,像颜一源。

这天晚上,顾轻舟还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让她彻夜难眠。

正文 正文_第737章高桥荀的帮忙

顾轻舟听到了一个消息:有架飞机即将降落太原府。

此消息,让顾轻舟彻夜未眠。

这一年多,华夏拥有飞机的军阀超过了五位。

有飞机降落太原府的,未必就是司行霈。

可她想到,司行霈这两个月毫无消息,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孤身在外,那么来的军阀大人物,极有可能就是他了。

她想了很多。

“司行霈一旦来了,那么我这两个月的蛰伏,岂不是要全部被打乱吗?”

“他牺牲了自己的名声维护我,等他一来我就要暴露,那么他岂不是又白受了无妄之灾?”

顾轻舟辗转反侧。

遇到司行霈,她说什么呢?

开头第一句话,就难住了顾轻舟,她也不知该如何启齿。

这不是久别重逢。

上次他们分别,然后再次相见时,他是怎么说的?

“轻舟,我回来了。”他如此说。

一转眼,那些事竟有隔世之感。颤抖的情绪在心底,宛如涓涓流淌的小溪,发出汩汩低泣。

顾轻舟不知不觉流了满面的眼泪。

翌日早起时,她确定了这件事:真的是司行霈来了。

他已经到了。

告诉她这件事的,是蔡长亭。

蔡长亭没有扭捏作态,而是直言不讳说:“他是陪同他的新女朋友程渝到了太原府。程稚鸿被刺杀之后,他的妻子和幼子不知去向,长子也失踪多时。

程渝突然离开了香港北上,原来是投靠了司行霈。如今,她以司行霈未婚妻的身份,到了太原府。

太原金家,跟程家曾是世交。程家出事之后,金家前不久才听到消息。再派人去云南时,发现物是人非,只当程家都死光了。

如今程稚鸿的儿女投靠,金家又见他们来头不小,飞机都开过来了,故而会善待他们。”

顾轻舟轻轻咬了下银勺子。

她想太多了,什么见面时的第一句话,什么打乱计划,都是她的多心,司行霈根本没想过来找她。

勺子有点冷,用力咬住时,那骨子寒意似乎侵入了她的牙齿里,让她的牙齿发酸。

心中也酸。

明知司行霈做戏,可想到他与程渝是以未婚夫妻相称,她心头的酸水就压抑不住,使劲冒泡。

她大概是很少吃醋的缘故吧。

“司行霈肯定知道你在太原府。”蔡长亭又道。

“那又如何?”顾轻舟扬眸时,眸光细柔,神态宛然,似乎司行霈的事丝毫不在她心上。

蔡长亭从她脸上,并未看到自己想要的情绪。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有了个淡淡弧度。

“他肯定会来找你的,你呢,可愿意跟着他回去?”蔡长亭问。

顾轻舟用银勺轻轻拨动骨瓷小碗里的米粥,让红枣粥泛出更清甜的幽香。

她放松了表情,淡淡道:“我回去做什么呢?现在回去,在江南只怕是人人喊打了。”

蔡长亭点点头:“你这样想,很理性。”

顾轻舟微微侧眸。

她的头发很长,那青稠般的发丝垂落脸侧,眼睛被发丝衬托得更加乌黑明亮。她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看着蔡长亭:“这局棋,你是不是赢了?当初我逼迫你走投无路退回日本,现在你是不是把它还给了我?”

“你怀疑我杀了司慕和司芳菲?”

“嗯。”顾轻舟点头。

她眼神略微一勾,就有叫人酥软的妩媚。

蔡长亭失笑:“阿蔷,你想多了,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顾轻舟也笑起来。

蔡长亭说这种人畜无害的话,真是太好笑了。

他这幅精致的皮囊,的确可以迷惑世人,让人觉得他善良而美好。

但是,这种伪装在顾轻舟面前,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是指望顾轻舟鬼迷心窍,忘了他从前那些卑劣的行迹,以及他这次千方百计把顾轻舟哄骗过来的目的吗?

“蔡长亭,你真好看。”顾轻舟认真道,“你这个人太美了,美好得比冰雪还要干净透彻,你当然不会伤害任何人了。”

说罢,她站起身。

蔡长亭的手指,不经意握紧了。

顾轻舟回房。

她对着镜子,开始打量自己的面容。

她今年才二十出头,可她总是怀疑自己老了。她和司行霈这次的分别也只不过两个月,她却误以为过了十年八年。

她甚至会猜测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可想一想,司行霈能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两个月,而已。

顾轻舟认真梳起了头发。

当她的猜测被证实,司行霈的确来了的时候,她格外平静。

好像她跟自己打了个赌,然后自己赌赢了一样,开心、笃定,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安宁。

她去看了二宝。

顾轻舟给二宝重新换了个治疗方案,以针灸为主。

她甚至觉得,其实二宝已经好了。

可二宝还是看不见。

顾轻舟带着他去过西医院,西医说起二宝的眼盲也是莫衷一是。

“今天怎样了,二宝?”顾轻舟笑着走进来。

二宝正在啃一个酱肘子,啃得满手满嘴的油。顾轻舟的声音,让二宝裂开嘴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师姐。”二宝道,“吃肘子!”

说着,就要把他的肘子递给顾轻舟,让顾轻舟也咬几口。

顾轻舟道:“不了,我不吃的。谁给你买的肘子?”

“我啊!”

蹩脚的中文在里屋转出来,一张笑嘻嘻的脸出现在顾轻舟面前。

又是高桥荀。

顾轻舟挑眉:“高桥先生。”

“我好心好意送礼,你别生气。”高桥荀道,“肘子好吃呢,你要不要尝一尝?还有两个。”

顾轻舟想到,这是平野将军府,佣人不听她的。

她轻轻摸了摸二宝的头,问他:“肘子这么好吃,以后师姐给你买,可好?”

“好。”

“那以后别人送的,不吃好吗?”顾轻舟又问。

二宝忙点头:“好。师姐,我都听你的。”

高桥荀在旁边嘴角抽搐:“喂,我还在这里呢!”

说我的坏话,能不能背着我啊?

完全不把我当人啊这是!

“你不回去吗?”顾轻舟问。

高桥荀发窘。

他和他父亲客居饭店,真的很无聊啊。平野将军府上,阿蘅阴阳怪气的,蔡长亭男女莫辩,顾轻舟更是阴晴难测。

饶是阴晴难测,他还是想跟顾轻舟玩,和她说说话。

于是,他打了二宝的主意,希望和二宝好好相处,从而改变顾轻舟对他的偏见。

“我”

“你不回去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

“什么忙?”高桥荀大喜。

正文 正文_第738章故意试探

高桥荀有点小孩子脾气。

顾轻舟叫他做事,他觉得这是对他表示亲近,故而欢天喜地答应了。

“你去趟金家,如何?”顾轻舟道,“你是军火专家的儿子,去拜访金太太也是名正言顺。”

“啊?”

高桥荀略感踌躇。

金家地位很高,这点他知道的,来的路上他父亲就叮嘱过。

跟这样的人家结交,需得小心翼翼,说话也要客套,礼数周全,高桥荀有点胆怯,他很害怕应酬。

可他又很想跟顾轻舟做朋友。

高桥荀是独子,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的工作周转各地,就他们父子相依为命。

他很想要朋友

像顾轻舟这样的,他就很愿意结交,况且顾轻舟还有医药秘方。

他似乎在顾轻舟身上,找到了一个目标,他想要攻克她,得到秘方。而他不愿意哄骗,不愿意威胁。

他希望和顾轻舟做真正的朋友,这样彼此信任,顾轻舟可以对他和盘托出。

以真心换真心,高桥荀才下定决定要和顾轻舟相处,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秘方来做什么。

但,总得有个方向不是吗?

“很麻烦?”顾轻舟见他犹豫不决,眸光从他脸上横掠而过,转向了他处,“很麻烦就算了。”

“不是!”高桥荀道,“你让我去,那么我去就是了。”

顾轻舟微笑。

高桥荀道:“你笑得好假啊”

顾轻舟立马冷了脸。

高桥荀舒了口气,道:“这才像你嘛。”

“难道我凶神恶煞?”顾轻舟问他。

高桥荀想起她两匹狼狗,又想起她老谋深算,觉得她离凶神恶煞也不远了。

“反正你挺凶的。”高桥荀如实道。

“我挺凶的,你还过来找我玩?你是不是无聊?”顾轻舟无奈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高桥荀深感这女人了解他。

他都无聊得冒烟了。

顾轻舟:“……”

高桥荀言出必行,他答应了顾轻舟,就不会反悔。

顾轻舟让他回去更衣,然后再来一趟她这里,让她看看他衣着是否得体。

高桥荀觉得很麻烦,却还是听从了。

主要是他也没其他事可以做。

高桥荀来了之后,顾轻舟略微在他西装的装饰上做了点改变。

“没有这样的。”高桥荀不高兴。

“你听我的,没有错。”顾轻舟道,“现在这样打扮很新潮。况且,你是从南京过来的,他们只会模仿你的装扮,而不是评价它。”

高桥荀撇撇嘴。

他总感觉自己会被顾轻舟卖了的。

然而,这趟买卖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他也无处可以说理去。

经过一番修饰,高桥荀准备出发。

这时候,蔡长亭过来了。

蔡长亭总是一袭黑衣,然后在领口扎枚红色的领结或者上衣口袋里别一朵新鲜的玫瑰花。

鲜花也只是陪衬。

任何东西在蔡长亭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高桥荀不喜欢这样漂亮的男人,总感觉所有的风头会都会被夺了去。

男人之间也会比较魅力,从而会吃醋,只是他们很少表露出来,不似女人争风头那么明目张胆。

“你要去哪里,高桥?”蔡长亭用日本话问高桥荀。

他的日语很流畅。

高桥荀很久不说日本话了,反而要扭转下口音:“不用你管。”

他态度不善。

“这里可是平野将军府,你来了也不跟主人家打声招呼?”蔡长亭继续道。

高桥荀就怒了:“你是主人吗?我来见平野小姐的,她才是主人吧?”

“她是平野小姐吗?”蔡长亭笑起来,笑容极其的绚烂,灼目,能把世间所有的繁华都逼退。

他转而用中文问顾轻舟,“你是平野小姐吗?”

“高桥,你快去吧,别耽误了。”顾轻舟笑容不变,却不看蔡长亭,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高桥荀颔首,转身出门了。

蔡长亭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没有收回视线,而顾轻舟就准备进屋了。

“轻舟?”蔡长亭叫住了她。

顾轻舟略微停顿。一阵风过,屋檐下的风铃簌簌,铃声正好盖住了蔡长亭说话的声音。

她就问:“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别叫高桥荀掺和重要的事。他心智不足,除了赌马玩乐,难成大器。小心他毁了你的计划。”蔡长亭道。

他这番劝告,充满了善意。

顾轻舟却只是微笑:“我相信高桥荀。”

比起蔡长亭,她更加相信高桥荀。

她转身要往回走,突然想起什么,顾轻舟眼珠子一转,笑着对蔡长亭道:“我觉得,高桥荀好像喜欢我。”

蔡长亭眼神一紧。

旋即,他又恢复了温柔的常态。

“他这次可能是去关东,也可能去日本。假如我跟了他走的话,是不是对我隐藏身份更有利?”顾轻舟笑着问蔡长亭。

“夫人需要你。”蔡长亭道。

“夫人有阿蘅,还有你啊。”顾轻舟笑眯眯的。

她很少这样笑。

蔡长亭就觉得,她的笑容不怀好意。

此刻的蔡长亭,甚至无法判断顾轻舟这席话的真假。

他只得先把自己稳定住,道:“轻舟,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假如我结婚了,我的丈夫就是我的家里人啊。”顾轻舟略有所思,“也许,我真应该再结一次婚,这次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蔡长亭眼底的神色更紧。

他认真看着顾轻舟的脸。

“高桥荀太年轻了,而且风流花心,未必就是良缘。”蔡长亭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顾轻舟道,“我又不爱高桥荀,哪怕他再花心又与我何干呢?”

蔡长亭笑了笑,道:“轻舟,你可以做任何的决定。”

顾轻舟就嗯了声。

她转身回房了。

蔡长亭在院子里站了一下,似乎想把顾轻舟的话前后连起来思考一番。

然而他又觉得,应该先从这里离开。

蔡长亭看了眼屋子,顾轻舟已经回到了里卧,坐在窗台上翻开了书。

屋檐下缀着几个铃铛,都是平野夫人从日本带过来的。

一阵风,铃声清脆。

顾轻舟的眼睛,透出明媚又狡狯的光芒。

对她而言,和蔡长亭真真假假的斗智,根本没什么意义。

然而,她居然在做这件事。

也许,她跟高桥荀一样,生活太无聊了吧?

顾轻舟在等待。

她知道成大事不能急促,她需要她的计划慢慢发酵。

可等待的过程,实在有些无聊。

正文 正文_第739章反话

高桥荀去了金家。

顾轻舟坐在书案前,想把叶三小姐下周的功课温习一遍。

她毕业也不过两年,很多的知识都记得。

想要得到叶三小姐的信任,就需要下苦功夫。

顾轻舟好似回到了自己读书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是常常深夜苦读,尤其是快要考试的时候。

她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着高桥荀的消息。

这一等,就到了黄昏。

晚膳跟平野将军全家一起吃的。饭桌上,他们说日语,顾轻舟几乎听不懂。

她默默吃饭。

然后,他们说到了她。

平野四郎几乎没跟顾轻舟说过话,这次却主动开口了:“阿蔷,你是不是比较闲?”

“嗯。”顾轻舟低垂着眉眼,眼帘也不抬,继续喝汤。

她看上去很温顺,实则很漠然。

“我有位同僚,他女儿也想学钢琴,听闻你的钢琴不错,能否教她?”平野四郎用他那生硬的中国话问顾轻舟。

“哦,我没空。”

“你不是很闲吗?”

“我是很闲啊,但是我没空教钢琴,我喜欢发呆。”顾轻舟道。

平野四郎就好像没听懂,他转而求助他的夫人。

平野夫人就笑了,轻声跟平野四郎说了几句什么,平野四郎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倒也不生气。

“阿蔷,你今天很不礼貌。”饭后,平野夫人第一次态度严肃。

顾轻舟笑了笑:“夫人,我真的很喜欢发呆。发呆不可以吗?”

“总是发呆,也没什么益处。”平野夫人道。

“那我想交个男朋友。”顾轻舟笑道,“新来的高桥荀,他在南边就认识我,而且他好像挺喜欢我的。”

平野夫人的表情顿时一敛。

一瞬间,她竟然沉默。

“高桥荀啊?”旋即,平野夫人笑道,“他倒是生得漂亮,一表人才。”

顾轻舟点点头。

等顾轻舟走后,平野夫人喊了蔡长亭过去。

防止佣人偷听,他们用日语交流。

平野夫人问蔡长亭:“她是不是知道了?”

“应该是的。”蔡长亭道,“而且,她未必就乐意。”

“我就说了,阿蘅更适合。”平野夫人叹气,“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神特别的温柔,好似是慈祥至极的母亲。

“不,夫人!”蔡长亭站起身,“夫人”

“我知道,你喜欢阿蘅。”平野夫人摆摆手,让他坐下,“好了,此事不必再议。阿蔷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会喜欢我的安排的。”

蔡长亭颔首。

好似有了平野夫人在,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蔡长亭从正院离开。

很快,他就听说,高桥荀又来了,好似是从金家吃了晚膳,回来跟顾轻舟复命的。

蔡长亭没有去阻拦什么。

他任由高桥荀去见了顾轻舟。

高桥荀回来之后,很惊喜对顾轻舟道:“真的,他们家的客人,盯着我看了好几次,还问我哪里来的钢笔。”

他去参加晚膳的时候,顾轻舟在他上衣口袋里,放了一支钢笔,露出金灿灿的笔帽。

这跟高桥荀的衣着并不搭配。

然而,他对镜一瞧,这支钢笔的确不突兀,反而挺好看的。

他去了金家,金太太热情挽留他吃饭。

他衣着的品位,也得到了金太太的赞赏。

而金家还有其他客人。

高桥荀跟司家的人有过来往,也跟颜一源相交甚密,可是他从未真正见过司家的两位少帅。

和司慕在宴席上碰到过,高桥荀也是一面之缘,没什么印象。

他不认识司行霈,也不认识司慕。

“你怎么回答那位客人的?”顾轻舟问他。

“我说了,一位朋友送的。”他道。

顾轻舟又问:“那他怎么说?”

高桥荀不傻,顿时就察觉到了:“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啊?”

“他怎么说的?”顾轻舟追问,并不回答高桥荀的话。

高桥荀自己想了想。

“那人没说什么。”高桥荀又道,“他转身喝酒去了。”

“没人跟你介绍那个人吗?”顾轻舟又问。

“介绍了,说是什么程小姐的未婚夫。”高桥荀道。

高桥荀听说过很多事,却每件事都一知半解。比如他知道司行霈有了个新女朋友,却不知道那个女朋友姓程。

很多的事,他没有笼统的认知。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到了太原府,没有来找顾轻舟,顾轻舟其实有点担心。

怕他真的出事了。

顾轻舟还记得,他有点时间头疼,顾轻舟总怕出事。

如今她验证了,并没有出事。

他什么都知道。

这支金钢笔,是顾轻舟刚刚去圣玛利亚读书时,司行霈送给她的。

那是定制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礼物,上面还有个隶书的“舟”字,隐化为一条缠枝纹,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高桥,谢谢你。”顾轻舟道。

高桥荀道:“没事。以后如果我需要帮忙,你也可以帮我吗?”

“当然。”顾轻舟道。

高桥荀大喜,准备说什么,顾轻舟打断他:“药方除外。”

高桥荀顿时偃旗息鼓。

他委屈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已经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要不然别人要误会你和我的关系了。”

高桥荀大窘:“误会什么?我才不会喜欢一个结了两次婚的女人呢。”

顾轻舟脸色微落。

高桥荀说完,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

他嗫嚅着想要解释。

“晚安,高桥先生。”顾轻舟却不动怒,她态度依旧谦和,甚至改善了一点之前的冷漠,“对了,我的真实身份,替我保密。”

“我肯定会的,我很有良知!”高桥荀拍了拍胸口。

从平野将军的官邸离开,高桥荀心中挺灰白的:他说错了话。

他好似是着急撇清,不想让顾轻舟误会他。

然而,他又有什么好撇清的?君子坦荡荡啊。

只有包藏祸心的人,才需要摘清的。

高桥荀想到,自己说完那句话,顾轻舟的态度反而有了点和软,就好似她知道他并不会跟她太亲近而松了口气似的。

真是的,难道他喜欢她的话,会让她难做吗?

“女人真麻烦!”高桥荀想,“我以后不要再去见她了。”

高桥只顾着想心思,没有留意到,在平野将军府的街角,有个身影默默站立,将一半的身子隐没在阴影里,静静看着那大门口。

正文 正文_第740章夜探香闺

屋檐下有一盏灯,虽然是电灯泡,却照了美人临水的灯罩,宛如古时的灯笼。

疏影就透过玻璃窗,落在书卷上。

顾轻舟蜷腿坐在临窗大炕上,炕几摆放了一盘白玉棋枰、一本书。

她看着棋枰发愣。

一阵风,让她预感有什么人进了院子。

心中一凛。

“今晚派高桥荀去试探他,依着他的性格,他怎么会不夜探平野官邸?”顾轻舟自问。

她似乎等待着。

她出门,披衣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那铃铛一阵阵簌簌而过,偏偏没了其他的动静。

“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她也扪心自问。

她做这个决定,没有和他商量。

那时候的顾轻舟,是有点赌气,亦知他绝不容许她北上。

顾轻舟通过霍钺那边离开,何尝不是给他一个提示?至少让他知道,她是平安的,否则为何要麻烦霍钺?

她不得不离开。

平城是她的家,她既不能用计去堵住司夫人母女的口,也不能毁了自己的家园。前者是答应了司督军,后者是因为司行霈。

顾轻舟立在夜风里。

这夜很漫长,而且清寒。那丝丝缕缕的夜风,钻入袖底,她打了个寒颤。

“也许,今天不太适合。”顾轻舟想。

他总会来的,却不是现在。

他刚到太原府,肯定要把一切都摸熟了。

顾轻舟回屋。

她躺在被窝里,良久都没有进入梦乡。她今晚特意没有拉窗帘,如勾的新月将淡淡月华撒入,似一层薄薄的寒霜。

琼华如练。

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时候,顾轻舟就感觉有人趴在她身上。

立马惊醒,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那混合着雪茄的清冽,一寸寸萦绕在她的耳侧。

顾轻舟犹豫了下。

司行霈的唇,就落在她的唇上,撬开了她的牙齿,攻城掠地毫不客气。

等他的手从她衣衫里钻入时,顾轻舟按住了他。

“司行霈!”她从齿缝间骂道,“你又混账了。”

她再也没想到,自己设想过无数的重复之后的第一句话,都没有用上。

司行霈的唇,离开了她的,转而将温热的气息转移到了她的耳郭。

他咬了下她小巧的耳垂,道:“丢下自己的丈夫,装未婚的小女孩子,到底谁比较混账?”

“谁丢下了?”顾轻舟反唇相讥,声音也轻不可闻,“你太太不是死了吗?”

“死之前,也要让我”他的手继续下滑。

顾轻舟按紧了他,气息微乱:“司行霈”

司行霈停了下来。

他坐起了身子。

窗外的晨曦熹微,稀薄的光线投入房间里,顾轻舟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趁着刚天亮的时候过来。

这个时候,天快要大亮了,故而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好大的胆子!

他坐起,轻轻捏了她的下颌:“小东西,你跑得挺欢实嘛。”

顾轻舟在幽黯中笑了下。

她的笑容,非常的轻快明媚,没有半分杂质。

这两个月来,她头一回如此开心。

“想我吗?”他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不知道。”顾轻舟的声音,依旧是轻不可闻,“我已经死了,你都给我下葬了。死人是不知道想不想的。”

司行霈的手略微收紧。

顾轻舟吃痛,却伸出了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紧紧抱着他,把自己贴在他身上。

如何能不想?

日日夜夜的煎熬,她的心田都熬得干涸了,此刻才足以得到滋养。

“快走吧,这府里的人鬼精得很。”顾轻舟道。

司行霈依依不舍。

他搂住了她的腰,低声道:“你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顾轻舟的眼眶倏然一热。

她不想哭出来,让他担心。她更不想放弃一切,和他回去。

故而,她插科打诨,转移话题。

“没有,我吃得很好。”她道,“也没有瘦。可能是你的新女朋友比我胖,你不习惯了。”

司行霈就重重在她后臀上打了一下:“再胡说!”

“不是你女朋友吗?”顾轻舟问。

“不是。”司行霈道,“我可什么也没答应。顾轻舟,你丈夫理直气壮!”

顾轻舟笑出声。

她急忙又敛去。

“快走吧。”她道。虽然这样说着,她却是没松手。

司行霈心中一软。

他一直不平,因为自己日夜牵挂着她,她却丢了一切远走他乡。如今,才知道她承受的相思之苦,一点也不比他少。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轻舟,我爱你!”

顾轻舟的眼泪滚了下来,她道:“肉麻。”

天色更亮了。

再不离开,就可能会惊动府里的人。

顾轻舟松开了手,道:“快走。”

司行霈身形矫健,很快就翻过了墙头,消失在迷蒙的晨曦里。

顾轻舟也起床,梳洗更衣。

她用热毛巾捂住脸时,心念沸腾,又想哭又想笑。

放下巾帕,镜子里的她,满眸明媚,双颊粉润,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她忍不住低低笑了。

她闻到了空气里的花香。

清晨有点凉,槐花的醇香远远飘荡过来,院子里都沉浸在温馨的花香里。

顾轻舟把长长的头发梳理整齐,又将厚厚的刘海披覆下来,盖住了额头和一半的眼睛。

她去了餐厅用早膳。

平野将军府一共有四个院落:正院、东西跨院和后院。

顾轻舟住在西跨院,与正院之间隔了几处假山和回廊。

她绕过了回廊,一只雀儿叽叽咋咋的。

顾轻舟停下来,逗弄那雀儿玩,却听到了背后有人笑道:“阿蔷。”

一回眸,但见阿蘅走了过来。

阿蘅穿着粉绿色的春装,早上阳光的清辉落在她身上,她有了淡淡的光晕,清纯而美丽。

顾轻舟颔首:“早上好。”

阿蘅走到她身边,好奇打量她。

顾轻舟没理会,继续用小树枝逗那只雀儿。

“你很开心啊,阿蔷,有什么喜事吗?”阿蘅道。

顾轻舟摇摇头:“没什么的。”

“是不是司行霈到了太原府,让你高兴?”阿蘅又问。

顾轻舟道:“此事,不与你相关吧。”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是轻软的,好似和善之极。

阿蘅就知道,顾轻舟不喜欢她。

很凑巧,她也不喜欢顾轻舟。

“当然与我无关了,就是不知道额娘怎么想。”阿蘅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正文 正文_第741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顾轻舟丝毫没有被阿蘅影响自己的心情。

今日的碧穹高远而湛蓝,阳光温暖,雀儿的叫声异常清脆。

顾轻舟的世间,好似从寒冬走到了仲春。

司行霈的到来,像寂静夜空盛绽的烟火,照亮了她的路。

她愣是将这只雀儿逗完,才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观察她,只见她眉眼低垂,温顺又柔软的模样,并没有阿蘅所表达的容光满面。

“阿蔷,金太太邀请我们去赴午宴。”平野夫人对顾轻舟道,“听闻她家里来了不少客人。”

顾轻舟笑了笑:“上次吃了个闭门羹,这次不会是故伎重演吧?”

她觉得金太太在反复羞辱她们。

“不会,这次是她邀请了我们。”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闻言,眨了眨眼睛,她那汪清澈的眼波里,透出几分疑惑:“上次她没答应咱们的拜访?”

平野夫人淡淡而笑。

顾轻舟也笑起来:“夫人,您还真是有趣”

下了名帖,不等人家答应就擅自登门,回头人家金太太不在家,她还要说人家故意冷落她。

这番表演,被她坑了也不知死活。

果然很狡诈、很卑鄙!

顾轻舟道:“这次,金太太是给您赔礼吗?”

“算是吧。”平野夫人道,“她邀请了我们母女仨。长亭也要去,咱们都不能没个男伴。”

“那应该蛮好玩的。”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颔首:“应该是的。”

顾轻舟慢慢喝了米粥。

平野夫人又说她:“既然去做客,头发挽起来吧。现在留长头发的年轻女孩子不多,你得合群,阿蔷。”

顾轻舟顺势放下了碗,道:“我知道了。”

她回房打扮自己。

阿蘅就问平野夫人:“额娘,您觉得她和她的前夫联系过吗?”

平野夫人凝眸沉思,没有立刻回答。

假如顾轻舟是普通的女孩子,那么平野夫人肯定她是见过了司行霈的,要不然她不会如此高兴。

可蔡长亭说过,顾轻舟最擅长心术和谋略。

她若真的见过了司行霈,那么她反而应该刻意收敛才是。

她现在的欢喜,似乎在准备些什么,这更像是她的谋划。

蔡长亭见平野夫人不开口,就帮衬着回答:“是否见过很难说,但她肯定知道了什么事。”

“她似乎很高兴。”

“她不信任我们,而且她特别会做戏。”蔡长亭道,“她的高兴,只不过是迷惑我们的。”

阿蘅也蹙眉。

“她真讨厌。”阿蘅神态冷傲,下巴微扬,就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平野夫人微微蹙眉,教训阿蘅道:“不许这样说你妹妹!姊妹俩不亲近,叫人看你们的笑话!”

“她也没把我当姐姐。”阿蘅反驳,声音却明显小了很多。

“那你付出了什么,值得她把你当姐姐的?”平野夫人问。

阿蘅顿时哑然。

顾轻舟更换了发型,将长长的头发挽成低髻,戴了一把珍珠梳篦。

她很喜欢珍珠梳篦,这把是在太原府买的,珍珠格外的莹白。

她非常喜欢。

“嗯,很好看。”平野夫人是很赞赏顾轻舟的品位的。

顾轻舟嫁过人,做过少夫人,她打扮起来偏端庄沉稳,少了些活泼俏丽,却更符合平野夫人的喜好。

“要走了吗?”顾轻舟问。

“再等等阿蘅和长亭。”平野夫人道。

她们一直等到了十点钟,蔡长亭和阿蘅才出现。

两辆汽车出发,顾轻舟和阿蘅同坐。

她不说话,阿蘅也抱臂沉默。

车子到了金府,顾轻舟先下了汽车,就看到有一行人立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等待着平野夫人。

其中就有金太太。

初见金太太,顾轻舟非常吃惊。

金太太穿着一件银红色绣金线牡丹的风氅,里面是全黑色软绸旗袍,颜色非常秾艳,却丝毫不庸俗。

她也是挽着低髻,并没有学着时髦派烫头发,故而她带了两把金钗,阳光下熠熠生辉。

金太太除了金头饰,耳朵上也戴着长长的金叶子耳坠,摇曳着金芒。

秾丽的颜色,金灿灿的装饰,用在金太太身上却丝毫不突兀。

金太太有点西域人的面容,眼睛深凹下去,鼻梁就格外的高,下巴尖尖的,美艳不可方物。

若不是眼角的细纹出卖了她,真是个绝俗的佳人。

“这”阿蘅初见金太太,也非常吃惊。

金太太穿戴着这么重的颜色,却丝毫没有庸俗之感,反而富贵逼人,有种金碧辉煌的炫丽。

“金太太。”平野夫人也是眼前一亮。

和金太太相比,平野夫人母女仨就素净了些。

素净应该是端庄清秀的,可此刻在金太太面前,她们黯然失色。

一下子就被金太太这光芒给比了下去。

“平野太太。”金太太上前几步,拉住了平野夫人的手。

彼此很热络。

顾轻舟跟着她们进门,就看到了花厅里坐着的几个人。

其中就有司行霈。

程渝和程艋随后也发现了顾轻舟。

尤其是程渝,猛然站起来,唇色惨白。她很焦虑,转头去看司行霈。

却见司行霈神色冷漠,好似根本没看到。

程渝那颗乱跳的心稍定,又转头去看她哥哥:“大哥”

“嘘!”程艋虽然身体虚弱,却是老谋深算。比起程渝,程艋更加能审时度势,“坐稳了,当做不知道。”

程渝脸上并未回转。

一行人进来,蔡长亭先去看司行霈,却发现司行霈目光漠然,静静看着众人。

蔡长亭心知有鬼。

金太太把程艋等人介绍给平野夫人。

午宴的时候,阿蘅突然问程渝:“程小姐,您见过舍妹?”

程渝还没有从见鬼的震惊中真正回神,她被阿蘅一问,脸色更白:“没没见过”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司行霈,神色如常,丝毫没露出半点异样。

顾轻舟的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好似没看到司行霈。

蔡长亭和阿蘅交换了一个神色。

这顿午宴,吃得还算开心,平野夫人和金太太交谈甚欢,蔡长亭和阿蘅努力附和着。

饭后,蔡长亭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司行霈失忆了。

“他很多事不记得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蘅震惊:“真的,还是假的?”

蔡长亭略微沉吟,道:“真的!”

“你怎么敢肯定?”

“顾轻舟告诉我的。”蔡长亭道。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阿蘅诧异,“你跟她”

“不是,她的行为告诉我的。”蔡长亭道,“我终于知道顾轻舟在遮掩什么了!”

正文 正文_第742章蔡长亭的判断

蔡长亭根据顾轻舟的行为,来判断司行霈的病情。

“失忆了?”平野夫人慢慢转动手里的骨瓷茶盏,声音如皑皑白雪,轻盈却不掩寒意。

“是。”蔡长亭禀告道。

阿蘅站在旁边,默默听着。

平野夫人沉思一瞬,转眸问蔡长亭:“像真的吗?”

“需得看顾轻舟的态度。”蔡长亭道,“她今天很高兴。”

“你觉得,她在遮掩?”平野夫人能快速抓住问题的核心,问蔡长亭。

蔡长亭点点头。

顾轻舟在遮掩,这是不言而喻的。可她到底在遮掩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越是装作高兴,司行霈真失忆的可能性就越大。”蔡长亭道,“她很反常,意味着她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平野夫人知晓,顾轻舟一向不喜欢他们的。

而且,顾轻舟性格内敛深沉,她今早一改常态,这本身就可疑。

依照平野夫人对顾轻舟的了解,假如她真高兴,大概会不现于色。

“再去探视,司行霈为何会失忆。”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

过了五天,蔡长亭才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顾轻舟借助给二宝看眼睛,去了趟西医院的心脑科室,说她自己头疼,会不会导致失忆模糊之类的,从侧面做了些询问,还去开了西药。

为了遮掩痕迹,顾轻舟又去看了妇科、眼科等。

第二,程渝身边有很多催眠术专用的工具,放在她的行李箱中。佣人不小心看到了,她很紧张。

同时,蔡长亭动用了他在平城的探子,很快对方给他回了电报。

在平城的军队里,蔡长亭的人接触不到核心消息。

只不过,司行霈有次在练习场上头疼发作,大家都知道的。

他把电报拿给平野夫人瞧。

“司行霈当初受伤,重伤了头脑。他新婚时还常发头疼,顾轻舟为他针灸也不见效果。”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点点头,示意蔡长亭继续往下说。

“程渝的确是擅长催眠术,她丈夫涉嫌盗窃巨额资金,可偏偏证据找不到了,这件事里透着猫腻。”蔡长亭又道。

程渝没有离婚的。

她是擅自逃离了香港,而她的丈夫并没有来找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程渝两口子清楚了。

“夫人,结合顾轻舟的态度,司行霈这件事有六成可能是真的。”蔡长亭总结道。

平野夫人沉思了下,道:“五成吧,免得咱们大意了。依照情报看,司行霈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又遇到了催眠术——你见过催眠术的。”

“是。”蔡长亭道。

催眠术的厉害,蔡长亭在日本是见识过的,只是不知程渝学到了多少。

平野夫人微笑。

蔡长亭就发现,自从金家回来,平野夫人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劲。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略有紧绷。

司行霈的到来,让她担心了。

万事掌控鼓掌之间的平野夫人,也因为顾轻舟的事而担忧。

她真不想失去这个女儿吧?

“加强府上的防卫吧。”平野夫人道,“阿蔷居然比我们先知道消息”

顾轻舟的消息来源在哪里,平野夫人略感好奇。

同时她也惊喜。

她不需要乖巧的女儿,她需要一个聪明、狡诈的女儿。

开路难,难于登天,不聪明怎么行?

平野夫人没有儿子,这是她此生憾事,但是她从小学习帝王之术,她坚信自己可以在女儿们的辅助之下,完成大业。

“夫人,要不要再派个人给她?”蔡长亭道,“我们对她,好似有点宽松。她既然在您身边了,就应该接受自己的角色,而不是不停的试探我们。”

派个人,既是照顾顾轻舟,更是监视她。

她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有人看守。

平野夫人沉默了下。

老实说,她并不想这样对顾轻舟。派人监视,只会更加疏远他们的母女感情。

顾轻舟原本就警惕。

对待她,就应该小心翼翼顺毛安抚,给她时间。

“夫人,您是她的母亲,母亲除了疼爱孩子,还应该管教她。”蔡长亭又道。

他是最优秀的军师,为平野夫人出谋划策。

平野夫人再度沉默。

这席话,在她心中落下了痕迹。

良久之后,平野夫人才道:“我亏欠了阿蔷的,她从小不在我身边。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我应该教她,而不是惩罚她。”

蔡长亭道是。

他从平野夫人处出来,瞧见顾轻舟正好出门。

蔡长亭问她:“阿蔷,你去哪里?”

“和叶三小姐约好了,去趟寺庙。她有三五同学,有个大人陪陪同着,家长会放心些,她已经说了请我。”顾轻舟道,“她们很快就要期末考了,女孩子们担心成绩。”

“去拜佛?”蔡长亭哑然失笑,似闲聊般问顾轻舟,“阿蔷,你念书的时候拜过佛吗?”

顾轻舟摇摇头:“我那时候天天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我更加相信自己。”

蔡长亭颔首:“我也是。求人不如求己。”

他又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顾轻舟那黢黑明亮的眼珠子一转,笑容就荡漾开来:“你去?那些小姑娘期末考更要完蛋了。”

蔡长亭的笑容更加谲滟。

他的容貌,不管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勾人心魄。

有种激荡人心的魅力。

“你又拿我取笑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比如你,你就很讨厌我啊。”蔡长亭道。

“那是因为我心如死灰。我若是再年轻几岁,我也会喜欢你的。”顾轻舟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蔡长亭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顾轻舟的确是跟叶三小姐和她的同学们去拜佛。

佛堂后院,有一条小径通往后山,可以私下传递消息,这点非佛门高僧不会知道。

顾轻舟刚到太原府,司行霈的势力就暗中埋伏。

他很聪明的没有去打扰顾轻舟,不动声色的将各方面势力先扎根。

故而,他打开了那条后道。

顾轻舟借助如厕的功夫,转入密室时,撞入满怀。

他伸手抱紧了她。

正文 正文_第743章幽会

暗室幽淡,有浓郁的檀香气息,远远还能听到鼓楼的钟声。

司行霈将顾轻舟按在墙壁上。

顾轻舟忙阻止他:“佛门重地,不可胡来,否则要遭报应的。”

司行霈亲吻了她的唇:“我不怕”

“不!”顾轻舟的声音猛然一提,凛冽而威,“司行霈,你我都非良善之辈,原本就比其他人少些阴德,何苦要连最后的虔诚都丢了?”

司行霈曾经不信天、不信命。

可他遇到了顾轻舟。

那场爆炸,二宝的眼睛受伤,至今未愈。倘若是顾轻舟,那司行霈该多伤心。

还有从前司慕枪杀顾轻舟,枪口再往上几公分,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顾轻舟。

生死一线的时候,司行霈真怕老天爷突然开个玩笑。

他不应该信佛或者命运的,此刻他却静了下来。

他的唇,轻轻碰了下顾轻舟的唇。

松开了之后,他抚摸着她的青丝和后背,似乎想要把她的痕迹都牢牢记住。

两个蒲团,他们席地而坐。

司行霈伸手,又摸了摸她的脸,爱不释手。

“头还疼吗?”顾轻舟道。

上次匆匆忙忙,前后不到三分钟,顾轻舟满心的话,都没有问出口。

她只知道他来了,他还没有忘记她,这些都足够了。

而后,为了让司行霈失忆的事情更加合理,顾轻舟做了些安排,他们整整五天没有接触。

就像今天,顾轻舟故意选了蔡长亭要出来的时候出门。

她和蔡长亭的“偶遇”,说到了寺庙,蔡长亭肯定会想要一起来。假如顾轻舟真的答应了,蔡长亭肯定会怀疑她真真假假的,当她心虚。

而顾轻舟果断拒绝,在蔡长亭看来,她这次之行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被拒绝也没有坚持。

“不疼了。”司行霈道。

自从顾轻舟离开,司行霈满心的事,都是及早过来找她。不知是头自己好了,还是顾轻舟从前的治疗起了慢效果,他后来的确没有再头疼了。

至于程渝,她的催眠术似乎还不错。若不是司行霈意志力过人,大概会陷入她的陷阱里。

程渝一直在犯一个错误。

她每次的催眠术,都是在强调司行霈最爱的人是她。

然而,哪怕司行霈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也牢记顾轻舟。

这点无法撼动,故而程渝的催眠术从根本上就没了效果。后来,司行霈也忌惮她,总是会刻意创造机会让她弥补催眠术,一切都在司行霈的掌控里。

“他们怀疑你了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他们不了解我,只知道我狡猾多疑,故而我每次说真话,他们却当是假话。

这个方法用不了多久。只要他们拆穿我一次,我后面就没办法用这个了。亦或者,他们失败了两三次,也会反省。”

司行霈又伸手,轻轻触摸她的面颊,声音越发低柔:“怕不怕?”

顾轻舟已经进了虎穴。

那深处的危险,随时可能吞并她,这点让司行霈不安。

他希望能接她回去。

只是,司慕和芳菲才死了两个月,人们还记得这件事,顾轻舟现在出面,实在不明智。

司行霈此刻深感时间紧迫。

他应该更快一点,早日完成自己的理想,就带着顾轻舟退隐山林。

“我不怕。”顾轻舟笑了笑,对他道,“我从前就跟你说过,我什么也不怕,只怕你。”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那段日子,青涩中略带稚嫩,却是最美好的。

那是他和她的初恋。

“现在还怕我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怕啊。怕你否定了我的规划,怕你没了我过得不好”

司行霈再也忍不住,半跪起身,捧着她的脸深吻了下去。

他的情绪越发激烈。

顾轻舟似乎也被点燃。

她的心乱跳如鼓,已然没了之前的冷静,直到钟声猛然响起。

他们俩被惊动,停了下来。

“下次不要约庙里了。”司行霈气息粗重,“下次约一个安静的地方。顾轻舟,我想你呢,你的每一样我都想!”

顾轻舟双颊生热。

她整了整微乱的心绪,才道:“我就当你是说句情话吧”

司行霈又轻啄了她的唇。

“你得走了。”顾轻舟环住了他的脖子,自己坐到了他腿上,“司行霈,你有没有被程渝占便宜?”

司行霈又大笑起来。

顾轻舟捂住了他的唇。

“没有。”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朵里,让她的心跳更乱了。

他轻咬她,再次强调说:“没有。”

顾轻舟微微笑起来。

“轻舟,我担心你吃不饱。”司行霈道,“太原府的饮食、气候,跟江南完全不同,你肯定吃了很多的苦头。”

顾轻舟道:“没有吃苦。”

有的人不适应环境的改变,顾轻舟却甘之如饴。

她喜欢太原府高高的蓝天,也喜欢他们的饮食。

尤其是面条。

面条里有小麦浓郁的清香,很容易入口,也容易填饱肚子。

“那你不挑剔环境和饮食,这倒不错。”司行霈放心,“将来我们不管去哪里定居,你都不会委屈。”

顾轻舟点点头。

眼瞧着时间到了,顾轻舟要先离开。

她从密室里走出来,只不过短短几步路,却愣是又生出了相思之感,想要回去再看看他。

就在这个时候,叶三小姐的同学急匆匆跑过来,找顾轻舟。

“老师,您看到阿妩了吗?”圆脸的女同学问顾轻舟。

顾轻舟认得她。

她叫康暖,是叶妩最要好的同学了,两个人时常一起过周末。

“怎么,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顾轻舟问。

她略感诧异。

康暖一下子就慌了神:“不,不是的,我们还以为阿妩和你在一起呢。之前我们去西边偏殿拜文曲星,正好有个孩童烧香把殿堂的帷幔给烧了,阿妩吓坏了,自己跑了出去。”

顾轻舟眉头紧蹙。

康暖继续道:“我们去找了她,没找到”

顾轻舟道:“别急,再找找。”

她回头看了眼密室,不知司行霈离开了没有。

今日天气晴朗,不冷不热的太原府,遍地春华。

香客更多。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约会,只不过十几分钟。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还出事了。

“别着急,找找看吧。”顾轻舟道。

康暖就跟着顾轻舟,四下里查找。

她们在香客中穿梭。

有个人抓住了康暖的胳膊,把康暖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瞧,康暖的脸色微微好转:“七哥。”

“乱跑什么?”男孩子约莫十八九岁,清秀漂亮,可眼神生冷疏离,略感倨傲。

他叫康昱,是康暖的胞兄,在念大学。

“七哥,我同学不见了。”康暖道,“正好你也在,帮我一起找啊。”

“哪个同学?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叶三小姐?”康七言语阴阳怪气。

他非常不喜欢叶妩。

“就是阿妩。”康暖道,“七哥,你也帮忙找找。”

顾轻舟见他们兄妹二人,故而道:“康小姐,你跟令兄一起,我单独去找。这样分开了,多条线。”

“别啊老师,回头您再走丢了。”康暖道。

顾轻舟年纪也不大,只不过比她们略微成熟些。

康暖也没觉得顾轻舟能独当一面。

“没事的。”顾轻舟笑着,就走开了。

她到处找叶妩。

两个小时之后,还是没有叶妩的踪迹,顾轻舟当机立断,叫人回去:“去告诉督军,就说三小姐出事了,让督军派人来找。”

康暖等人不同意:“督军会生气的,等我们找到了”

“若是阿妩平安倒也罢了,若是她真有事,你们能承担吗?”顾轻舟问。

女孩子们顿时沉默了。

顾轻舟发现,一直没有回来的,只有康暖的兄长,那位阴阳怪气的少年郎。

“我七哥他单独去后山找了。”康暖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

她让女孩子们全部留在原地,而她则继续去找叶妩。

有一处非常陡峭,往下走就链接了铁锁,顾轻舟攀附着铁锁往下爬。

她刚刚走下来,转了个身,就感觉身后有人下来。

她急忙抬眸去瞧,就被司行霈按住了。

“你还没走?”顾轻舟看了眼四周。

四周全是石壁,没有人。

司行霈道:“我看你东找西找的,谁走丢了?”

“是阿妩。”顾轻舟道,“叶督军的女儿。方才大殿里差点失火,她吓坏了。”

司行霈嗤之以鼻:“娇娇女,这都能吓坏?”

“不是的,她有心伤,她不能看到失火。”顾轻舟道。

司行霈凑近她,道:“我不感兴趣。”

“那你跟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她。”顾轻舟问。

“找到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快带我去看看。”

司行霈不动,依旧将她圈固在自己的臂弯里。

之前的见面,要么在密室或者昏暗的房间里,要么在宴席上,隔得很远。

现在近距离看她,司行霈发现她眼底有点淤积,像是没睡好觉。

她真的更瘦了,不是他的错觉。

“轻舟,约个时间,我们去玩一整天吧。”司行霈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说说话也好。”

正文 正文_第744章最好的相遇

司行霈深吸一口气,将把头埋在顾轻舟的颈窝里。

他也会想:难道他们注定了多灾多难吗?

好不容易结婚了,也没办法正常相处。

顾轻舟心中,则是又甜蜜又酸楚。

今天能见两次,虽然很有风险,可她竟是这样高兴。

于是,她同意和司行霈去玩几天,可以平心静气的闲聊。

哪怕是冒险。

司行霈肯定也想知道,她这段日子如何了,可有把握,是否危险等。

“你选地方吧,安排好一切,我来对付蔡长亭和夫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笑:“夫人?”

顾轻舟道:“嗯,夫人。这是我对她的尊敬,没什么不妥的。”

她对平野夫人很疏远。

司行霈也看出来了。

也许,他真应该及早把轻舟接回去。既然她不是追求亲情,就没必要付出这么多了。

“你不像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了笑。

这是鬼扯了。

所有人都知道,顾轻舟和阿蘅都像极了平野夫人。

她们母女三,在容貌上有七成的相似度。

“真不像。”司行霈道,“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差别来。”

“那是因为你了解我。”顾轻舟道,“我遇到你的时候,才十六岁”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除了乳娘、师父,就是司行霈了。

“嗯,如今长大了。”他声音低柔。

顾轻舟催促他快走,毕竟这里是寺庙,原本就不适合幽会。

司行霈道:“好,过几天见。”

顾轻舟颔首。

“那个女孩子,你从这里出去往西走,有一处藤瀑,藤瀑可以攀爬,你自己别下去。

从藤瀑下往里走,还有个旧凉亭。从旧凉亭那边滑下去,有个陡峭的山坡,她就掉在那个山洞里去了。”司行霈把叶妩的位置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错愕:“她没事吧?”

“没死呢,她还哭了。”司行霈道。

“你怎么不把她救上来?”顾轻舟有点着急,她担心叶妩。

司行霈拍拍她的脑袋:“你傻了?英雄救美的戏码那么好演吗?万一我脱不了身,你去哪里哭?”

顾轻舟想起,叶督军的确是有招婿入赘的意思。

叶家只有三个女儿,叶督军如今娶了七位美妾,也无人添丁增口。

二小姐叶姗年纪大了,三小姐叶妩才是招婿的人选。

这事若落在司行霈身上,那时候他怎么脱身?

“你你想得挺长远的。”顾轻舟笑道,同时又说他,“而且臭美。”

司行霈就轻轻戳了下她的小脸。

“我走了轻舟。”司行霈道。

顾轻舟用力颔首:“快去吧。”

司行霈攀附着铁索,伸手利落的攀了上去。

他回头。

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道:“快走吧,我能上去。”

司行霈转身消失了。

铁索陈旧,顾轻舟用力攀岩,也顺利上来了。

她上来之后,发现叶家的人还在找叶妩。

叶督军也到了,站在山门口。

顾轻舟上前,和他打招呼:“督军。”

叶督军看了眼她,略微颔首,眸光冷凝。

“我方才去找阿妩,发现西边有个树瀑,树瀑下面好像还有凉亭。山路没了,一般人都下不了,除非摔了下去的。”顾轻舟道。

叶督军眸光更紧,问:“在哪里?”

不等顾轻舟回答,他冲副官们招了招手,回头又对顾轻舟道,“请你带路。”

叶督军心情焦虑,顾轻舟没有和他计较言语,自己上前走了几步:“都跟我来吧。”

她依照记忆,把叶督军领到了司行霈说过的树瀑那边。

树瀑旁边有点新土,果然像有人摔下去过的痕迹。

两名副官不等叶督军吩咐,直接滑了下去。

不过一分钟,就听到了副官的回话:“督军,三小姐在这里。”

叶督军的表情一下子就松弛了,情不自禁展露了微笑。

可见他刚刚有多担心。

他的笑容敛去之后,他对着下面喊了话:“快扶三小姐上来!受伤了没有?”

“父亲,我没事。”叶妩声音细软。

叶督军道:“快上来。”仍是万分的焦虑。

顾轻舟一动不动站立,等待着。

从山洞里爬上来的,不止叶妩,还有康暖的胞兄康昱,那个孤傲刻薄的男孩子。

叶督军看了眼他。

康昱很尴尬,立马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解释道:“督军,不是我推三小姐下去的。我掉下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下面了。”

叶督军没看他。

一般人都会觉得,康昱救了三小姐,而不是想着他推三小姐下去。

他这样的解释,无非就是想告诉叶督军,他不想领叶家的情。

既然他不愿意贪功,叶督军也就当没看到他。

叶家也不需要这种清高之徒。

康昱上来之后,副官们将叶三小姐扶了上来。

她气色还好,左脚摔伤了,骨头脱臼了。

扫视一圈众人,她又叫了声“父亲”,然后就对顾轻舟道:“老师!”

一句老师,说罢就潸然泪下,十分可怜。

她好似跟顾轻舟更亲近些。

顾轻舟就扶住了她:“没事的阿妩,没事的。”

叶督军又看了眼顾轻舟,眼底有猜疑,也有担忧。

他不想女儿跟顾轻舟太过于亲近。

然而,叶妩很信赖顾轻舟。

“别怕阿妩,咱们要回去了。”顾轻舟道。

叶妩将头埋在顾轻舟的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很是伤心。

康昱站在旁边,小声嘀咕道:“娇气。”

他似乎很不喜欢叶妩。

顾轻舟看了他一眼。

他不看顾轻舟,将视线转向了他处。

副官们抬了担架过来,将叶妩抬到了山脚,然后乘坐汽车回到了叶督军府。

等大夫的过程中,顾轻舟给她摸骨,发现小腿骨略有脱臼,没什么大问题,耽误下去反而吃苦头。

于是,她略微用力。

屋子里想起了骨头咔擦一声。

叶督军和叶妩同时睁大了眼睛。叶督军瞪着顾轻舟,叶妩则是惊讶万分。

“我学了点接骨之术。”顾轻舟道。

叶督军立马将她隔开,请她出去:“请你自重。”

顾轻舟就退后了几步,站到门口。

后来,军医们全来了。

正文 正文_第745章心结

军医诊断,说叶妩的腿没有脱臼。

叶督军就立马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顾轻舟。

他知道,并不是没脱臼,而是被顾轻舟接好了。

顾轻舟全神贯注听军医们说话,并未留心到叶督军的表情。

“老师,您真的会医术?”叶妩开口。

顾轻舟这才回神。

她看了眼叶督军。

叶督军肯定很好奇她的身份。

江南和山西路途遥远,顾轻舟又是众人目击之下被炸得粉碎,她跟平野夫人极其相似,叶督军暂时还没有怀疑她的来历,只当她也是平野四郎的继女。

若她的医术暴露,那么她的身份也是迟早要暴露的。

顾轻舟不忍叶妩吃苦,也怕叶妩的腿耽误治疗而留下后遗症,故而出手。

此刻叶妩询问,顾轻舟道:“很抱歉阿妩,我并不会医术,只是懂一点接骨。”

“接得很好。”一名军医赞许道,“从患处看,已经没有大碍了,打上夹板休息十天半个月,三小姐就可以下地走路。”

叶督军点头:“那就好。”

一番忙碌,众军医给叶妩打好了夹板,又留下了内服的西药,这才离开。

他们走后,顾轻舟坐到了叶妩床边。

她打算安抚叶妩几句,然后也回去,明天再来看叶妩。

不成想,叶妩拉紧了她的手:“老师,您陪陪我吧。”

顾轻舟一直觉得,自己和叶妩的交情还处于试探期,真正的信任还在萌芽状态,叶妩并不把她当至交。

如今她这番热切,让顾轻舟微讶。

“好。”顾轻舟答应了。

“阿蔷小姐,阿妩如今去不了学校,你是她的家庭教师,就多教她一些吧。”叶督军也发话了。

他同意让顾轻舟留在这里照顾叶妩。

对顾轻舟而言,留在叶督军府,更适合她行事。

平野四郎府邸那边,平野夫人和蔡长亭日夜盯着她,让顾轻舟诸多约束。

“好,我会帮阿妩复习的。”顾轻舟答应了。

叶督军又道:“阿蔷小姐,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

叶妩知晓她父亲谨慎,就对顾轻舟点点头,示意顾轻舟先去。

顾轻舟站起身,跟着叶督军出了里卧。

他们站在屋檐下。

叶督军府的屋檐下,没有日式的风铃,让顾轻舟很亲切。

她真是讨厌死那起风就叮当作响的风铃了,跟招魂似的。

“阿蔷小姐,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是长辈,因为你跟着去,家长们才同意孩子们去寺庙的。”叶督军声音颇为严厉。

正是叶妩说她的家庭教师陪同,故而那些女孩子们才一起去的。

顾轻舟看上去比那些女孩子大不了四五岁,可她行为举止端庄沉稳,确有两代人的感觉。

“是我失职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就发现,她说话的时候,神态是温婉的,眼神是疏离的。

她很会克制情绪。

这样的女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叶督军又问,声音明显柔和了很多。

顾轻舟就把叶妩遇到的事,告诉了叶督军。

当时,有个小孩子拿了一把点燃的香进大殿玩,大人没留意就烧了帷幔。

和尚们很快扑了火,而且火势也不大,就起了些烟雾,叶妩却吓坏了。

“她脸色不好,自己跑开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就找不到她。”顾轻舟如实道。

叶督军表情阴沉肃然。

他听了这话,往屋子里看了眼,眼底莫名添了痛色。

顾轻舟就问他:“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督军回神。

他遮掩般,轻轻一咳:“任何人都会怕。”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言语。

叶督军跟顾轻舟说,她可以住在三小姐的院子里,这边的院子宽大,顾轻舟可以自己选一间客房。

当然,顾轻舟也可以夜里回平野四郎府。

一切都随顾轻舟,她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顾轻舟道:“我还是住在这里吧,给阿妩做个伴。”

叶督军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顾轻舟不和他对视,只是问道:“督军,还有其他事吗?”

叶督军这才摇摇头,说:“没事了。”

顾轻舟进了屋子。

她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此刻她却主动问了:“阿妩,你为什么那么害怕火?”

叶妩脸色一变。

她和她父亲一样的说辞,问:“老师,您不怕火吗?”

顾轻舟如实道:“我也怕火,却不会像你这样失态的。阿妩,你有心结的。”

叶妩笑了笑:“老师,你还会算命?”

顾轻舟不会算命,但是她会察言观色,她可以从人的行为里偷窥到一些秘密。

比如,叶妩的心伤。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顾轻舟笑了笑,“的确,我不会治疗心疾,帮不了你。可是,我能在你身边,也许可以给你陪伴。”

叶妩轻轻咬了下唇。

顾轻舟没有继续说什么。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

然后,顾轻舟道:“介意我过来住几天吗?”

叶妩道:“老师,多谢你愿意照顾我。”

“这是我的荣幸。整个太原府,多少人盼着给叶家三小姐作伴呢?”顾轻舟笑道。

叶妩也忍不住笑起来。

顾轻舟回去,做了两件事。

第一,她安顿好二宝。

二宝是个小傻子,现在又看不见,她是顾轻舟的软肋。把二宝留在这里,蔡长亭就会放心。

第二,顾轻舟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跟平野夫人说一声。

“这么近,搬来搬去岂不是麻烦?”平野夫人笑道,“不过,阿蔷你对朋友很忠诚,这点我很欣慰。”

顾轻舟微笑。

她解释道:“阿妩需要的,不是护工,而是一个心灵的陪伴者。这件事原本就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她们。”

平野夫人哪怕再有疑问,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且,叶督军府的防卫,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手插不进去。

顾轻舟这个时候搬走,实在太巧合了。

“是她自己做的吗?”平野夫人问,“她最了解叶妩,她是不是利用了叶妩?”

蔡长亭需得去查查出了什么事。

结果查下来,没什么疑点,就是叶妩自己走丢了。

“叶妩那孩子,有什么毛病吗?”平野夫人突然问,“咱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叶妩,可阿蔷一直在接近她,可能有什么目的!”

正文 正文_第746章小冤家

顾轻舟照顾叶妩,第一次离开了平野将军府,她睡了个好觉。

这一晚上她很踏实,梦里是静谧的,再也没有那诡异的风铃声。

她很讨厌平野夫人挂在她屋檐下的那串风铃。

接下来几天,她每天都把小炕几放在叶妩的床上,帮叶妩温习功课。

“我不能不及格。我是叶督军的女儿,多少人看着我。”叶妩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很明白。

当初,她是司慕的未婚妻进入学校,她也很担心成绩,担心旁人的目光。

“不会不及格的。”顾轻舟道,“到了五月,学校的功课差不多都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复习和艺术课目。

复习咱们自己就可以;艺术多少靠天赋的,哪怕是在学校学习的,也未必就能超过你。你如今的钢琴、声乐、手工都很出色。”

叶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轻舟:“老师,你以前念的学校肯定特别好。”

顾轻舟颔首:“是。”

圣玛利亚是华东最好的女子教会学校,这点顾轻舟也引以为傲。

这是司家给她的。

若不是司督军一句话,顾轻舟不可能插班进入圣玛利亚女子学校的。

“有你帮我,我安心多了。”叶妩道。

顾轻舟还以为,留给她们的时间会很多。

可接下来,叶妩的同学三三两两来探病。

叶妩每位同学都见。

她对顾轻舟道:“假如我是普通人家的,我不见她们,旁人只会考虑我疲倦;可我是叶督军府的,假如我不见我的同学,他们会以为督军府门槛高,我狗眼看人低。”

顾轻舟失笑。

叶妩很在乎自己的名声,这点看来她比她二姐更加成熟。

“我懂。”顾轻舟道。

第三天,叶妩最好的朋友之一康暖也上门拜访。

跟康暖一起来的,还有康暖的胞兄康昱。

叶妩笑容恬静,跟康家兄妹俩打招呼,热情招待他们坐下,又亲自吩咐佣人端了茶点进来。

康暖解释道:“阿妩,我原不想打扰你养病的。可学校里的同学都说,她们来看过你了。

我也踌躇。若我不来,你还不知道怎么想呢;若我来了,又打扰你休息——阿妩,你什么时候能下地?”

说得叶妩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却像落在玻璃窗前的阳光。明耀,却少了阳光该有的温度,总有点隔膜。

叶妩一向如此,康暖也未曾多想。

旁边的康七少就蹙起眉头,很不耐烦看了几眼叶妩,不虞之情顿现。

“我还不能下地。”叶妩回答。

康暖很遗憾:“怎么办啊,我好担心你不能跟我一起参加考试。”

“我也是,我也非常担心。”叶妩道,“我们俩同桌,若是我没有去,我也怕你发挥失常”

旁边的康七少嗤之以鼻。

他的动静有点大,叶妩和康暖都听到了。

大家都转过脸去看他。

康暖脸通红,跟叶妩解释道:“我七哥不是在嗤笑你。”

“我就是在笑她。”康七少接口,一副挑事的态度,“叶三小姐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她根本不在乎。

阿暖,我实话告诉你吧,叶三小姐根本不在乎你考得如何,甚至不在乎你这个人,她只不过是维持自己的好名声。”

顾轻舟就看着他们三个人。

康暖脸红得更加厉害,又窘又羞:“七哥,你再这样挑拨离间,还诬陷阿妩,以后我不想跟你出门了。”

康七少却耸耸肩:“你急什么?你看叶三小姐,她就丝毫不动怒。”

康暖转过脸。

果然,叶妩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见康暖看过来,叶妩微笑道:“没事的,七少爷一直不太喜欢我”

“你看,旁人当面骂她,叶三小姐都不在乎,何况你这个外人?”康七少笑道。他的笑容,略微用力,就露出几分狰狞来。

叶妩这时候才垂眸,脸色微沉。

康暖更尴尬。

康七少的话,康暖一句也不相信,只感觉她哥哥冲撞了她的朋友,让她丢脸了。

“七哥,我恨死你了!你给我出去!”康暖站起来大声吼道,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康七少就走了。

顾轻舟和叶妩一起安慰康暖。

这点小小的插曲,叶妩事后没有提及半句。

顾轻舟试探着问了句:“你跟康七少结仇了?”

“没有啊,我一向与人为善。”叶妩道,“他今天有点不高兴。”

顾轻舟笑笑。

这件事到底跟她没关系,事不关己的,顾轻舟也放到了一边。

她帮叶妩温习功课,同时在找机会联络司行霈。

另外,她也在探叶妩内心的秘密。

她希望叶妩可以自己告诉她。

转眼又过了两天,顾轻舟在叶家住了五天之后,叶妩的腿伤略有好转,她想要下地活动。

“用拐杖慢慢走,倒也可以。活动经络,你的腿伤也能早日康复。”顾轻舟道。

叶妩颔首。

她们沿着庭院走了几步,刚走到一处崭新的院落时,叶妩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她调转了头。

顾轻舟却按住了她的肩膀:“阿妩,这是你父母的旧居,现在翻新了,留作你大姐回来住的专用客房,没什么可怕的。”

叶妩道:“是啊,快走吧。”

她极力想要逃离。

顾轻舟道:“阿妩,你还记得那场火灾?”

叶妩的呼吸越发急促,似乎喘不上来气:“我当然记得。”

她想要走,顾轻舟一把夺了她的拐杖,她伸手来抢,然后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全身似剧痛般的痉挛起来。

她倒地,抱紧了腿紧缩。

“阿妩!”顾轻舟去搀扶她。

叶妩大叫,挥手就劈头盖脸打顾轻舟。顾轻舟用力按住了她的手,还是被她打了几下。

她在挣扎着大叫:“娘,娘!”

顾轻舟用力捏住了她的后颈,顺着她的后颈用力重按,才将她弄昏迷。

副官们过来,将叶妩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叶督军正好在家。

他闻言赶过来。

听说了这件事,他大怒。

“全部出去。”他对副官们道。

等众人退出去,叶督军一下子就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把顾轻舟拉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居心?”他质问顾轻舟。

靠得太近,他的呼吸几乎就在顾轻舟的额头。

顾轻舟眼眸一凛,用力在他的脚步关节处一踩。

她找准了关节,又狠又准下脚了。

叶督军这等魁梧钢铁的汉子,陡然被这种剧痛袭扰,痛苦弯下了腰,同时松开了手。

顾轻舟得以解脱,后退了两步。

她道:“叶督军,咱们算账可以,说话也行,请你自重!”

正文 正文_第747章我信任你

叶督军叶骁元再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跟前吃亏。

脚上的剧痛,半晌才挨过去。

他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有点诧异,也有点惊喜,同时掺杂了三分恼火。

“我只是跟三小姐路过新院,她不太对劲,又打又闹的,我怕她伤害了自己,这才弄晕了她。”顾轻舟眉目冷冽。

她那温顺的皎皎眉目里,此刻充满了威严和端肃,往后站了几步,下巴微扬,就有了倨傲姿态。

叶督军第一次正视她的脸。

在叶督军心中,顾轻舟原本没什么面目的,此刻才清晰了起来。

其实,她跟平野夫人真有点不同,特别是眼睛之间的距离。

顾轻舟的眼睛距离稍微远些,不及平野夫人那般妩媚妖娆,却添了凛然之气,足以睥睨世人。

“叶督军,您有没有告诉过您女儿,当初那场火,并不是她的错?”顾轻舟不等叶督军说什么,继续道。

叶督军回神。

他拳头略微收紧:“阿蔷小姐”

顾轻舟不在乎他的警告,继续道:“身为父亲,你是不是也没把握,不够相信她?若不是你的犹豫,也许她不会酿成心中的顽疾!”

“你怎么知道的?阿妩告诉你的?”叶督军的脸上似严霜倾覆。

他很想发火。

然而,他只是握紧了拳头,听着顾轻舟这番话。

“不,我自己猜到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到了太原府之后,一直在观察众人。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什么也不告诉她,只是让她做个乖乖女。也许是架空她的消息来源,也许是考验她。

顾轻舟当初在岳城的时候,培养了一支情报队伍。

他们随后一步到太原府。

顾轻舟整日在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监视下,她的人马在太原府也是人生地不熟,故而大家都很小心。

她不能依靠其他人,就只得靠自己。

顾轻舟发现,叶督军府的三小姐叶妩,性格最是表里不一,她外面是温和的,内心是冰凉的。

而叶督军,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很奇怪,似乎对叶妩言听计从。

所以,叶督军最疼爱叶三小姐。

顾轻舟找准了方向,就让自己的情报人员小心翼翼,专攻叶家的情报,以及叶妩的事迹。

很快,她就知道了一个秘密:叶督军家曾经有过一次失火。

那场大火,几乎没人受伤,只是体弱多病的夫人受到了惊吓,修养一个月之后病逝了。

这件事让顾轻舟留心。

她通过和叶家接触,而且牢记此事,最终找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

她知道了叶家更大的秘密。

她也知道了叶妩的秘密。

当然,顾轻舟也不敢确定,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如今,她正在证实自己的猜测。

“阿蔷小姐,你要知道轻重,任何事不能乱说!”叶督军表情肃然,他威胁顾轻舟。

他担心顾轻舟在试探,故而他也不肯露底。

顾轻舟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更加相信阿妩!”

“什么?”

“和您相比,我相信阿妩。”顾轻舟道,“我相信,那不是她放的火,她没有害死自己的母亲!”

一声闷响。

顾轻舟和叶督军同时回头,就看到叶妩从炕上掉了下来。

她那双沉静而恬静的眸子,此刻噙满了泪水。

她看着顾轻舟,又看着她自己的父亲,泣不成声道:“老师”

叶督军上前,将叶妩抱到了炕上。

宽阔结实的大炕,堆满了锦被,叶妩落入其中,几乎要被淹没。

她痛哭却无声。

叶督军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挖出一个洞来。

“阿妩,父亲在这里。”他轻轻拍着他女儿的后背,“阿妩”

叶妩却使劲缩肩膀。

叶督军愣住。

叶妩瑟瑟发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想往炕角躲。

“督军,不如让我来吧?”顾轻舟开口。

叶妩立马抬眸,泪眼迷蒙看着顾轻舟:“老师!”

叶督军叹了口气,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他站起身。

他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情绪复杂。

顾轻舟会意,道:“督军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妩的。”

叶督军就走了出去。

叶妩抱紧了顾轻舟,顿时放声大哭起来:“老师,老师!”

“我在这里呢。”顾轻舟道,“阿妩,不用害怕。”

叶妩仍是哭泣了半晌。

她一直哭,哭到疲倦了,顾轻舟端了热水给她洗脸,她才停歇下来。

她很累,慢慢进入了梦乡。

叶家二小姐来看叶妩了。

这位二小姐叶姗性格活泼,爱恨分明,和叶妩是两个极端。

因为二小姐不喜欢平野夫人,故而下意识也抵触顾轻舟。

“阿妩怎样了?”她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已经睡下了。”

“听说你们去了新客房那边。下次没事,不要跟阿妩去那边。”叶二小姐道。

顾轻舟问为什么:“只不过是失火,没什么大问题吧?”

“你哪里那么多事,让你不要去,你不去就是了。”叶二小姐言辞稍微严厉。

顾轻舟却看着她:“你也怀疑阿妩?”

“什么?”二小姐一愣。

“你心中知道我说什么。”顾轻舟道,“原来,你也怀疑阿妩吗?”

叶二小姐一下子就气短了,她嘴唇微启,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她最诧异的,不仅仅是顾轻舟的质问,还有顾轻舟知道的内幕:“阿妩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每个人都需要倾诉。心中的郁结不说出来,就会成疾。”顾轻舟道,“二小姐,你跟她聊过这件事吗?”

叶二小姐语塞。

她们家最忌讳的事,大概就是那场大火了,谁没事会去聊它?

“我”叶二小姐尴尬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急匆匆离开了。

等叶妩醒过来,顾轻舟告诉她,二小姐来看过她了,她只是颔首。

佣人端了米粥。

顾轻舟替她端了粥碗,又拿了西药给她,让她先吃药再吃饭。

吃了粥,叶妩认真看了眼顾轻舟。

“老师,您信任我?”叶妩问。

顾轻舟点点头:“我信任你!这件事上,我对你深信不疑。”

“可是,我不信任自己”叶妩低声哭道,“可能真的是我做的。”

她一边哭,一边跟顾轻舟讲述她母亲的死。

正文 正文_第748章叶家的秘密

叶妩把所有事都告诉了顾轻舟。

“我母亲不是十月初四去世的,而是九月初四。”叶妩哭道。

她从头说起。

“我七岁那年,母亲就生病了。她病了之后,脾气变得很古怪,对我们姊妹和佣人都非常刻薄,只有在父亲面前才好转些。

我们都爱母亲的,不会说她的不妥;佣人知晓我父母鹣鲽情深,更加不敢嚼舌根。父亲常年在外,他一直不知母亲的怪癖。”叶妩道。

回想起她母亲,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母亲生病之后,性情十分暴烈。

大女儿和二女儿稍微大些,只有叶妩最年幼,她的话叶督军最不相信,故而叶太太一直折磨叶妩。

“她她打我,用烟枪烫我。”叶妩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有次我给她端药,她还拿针扎我的手。”

顾轻舟听到这里,很是骇然。

原来,叶妩从小受亲生母亲的虐待。

“她病了。她打完我之后,哭得比我还伤心,可是能怎么办?她发作的时候,心中总有一股子怨气,全部想要洒在我身上,她控制不住的。”叶妩道。

叶太太那段时间,性格诡异。

在大女儿和丈夫面前,她一如既往;佣人面前,她刻薄严厉;只有在小女儿面前,她才会露出她的变态。

她心中莫名生烦躁。

这股子烦躁浮动的时候,生病让她无法自控,她就会虐待叶妩。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总是抱着我。她教我读书、描红,她最喜欢我了。三个女儿中,她跟我也最亲近。

那几年,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求母亲的病能好转。

可是,她一日日的严重。她一开始只是打我,后来就打我的大姐、二姐和佣人。大姐和二姐都力主瞒下来,不能让父亲知道。

大姐后来嫁人了,二姐也大了,时常在学校,只有我年纪最小,父亲又叮嘱让我照顾母亲。

从我七岁到我母亲去世,那五年里,我学会了很多事。我知道怎么讨人喜欢,知道如何应付父亲。

可是不管我如何照顾母亲,她还是不高兴,她一日日的枯瘦,形同枯槁。

母亲去世的那年,我从五月就开始失眠。我总是做噩梦,彻夜难安。我浑身的伤。

父亲最终还是知道了。

当父亲和母亲对峙的时候,母亲大骂,说她想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凭什么就她一个人要死了。

我很内疚,失眠就更加严重了。

后来,是教会医院的牧师,给了我一些西药,说可以助眠。一开始的确不错,可后来就出了问题。”

话题打开了,叶妩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顾轻舟。

她原本就背负了太多。

顾轻舟也终于明白,叶督军对叶妩格外的偏爱,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的,在弥补她。

“我吃了牧师给的西药,睡觉的时候会梦游。”叶妩道。

顾轻舟道:“我曾经认识一名医生,他叫艾诺德。他说过,助眠的药可能会导致梦游的副作用。”

叶妩擦了擦眼泪,道:“正是。”

她梦游,好几次去了她母亲那边,说想给她母亲端药。

这件事,家里的佣人都知道。

于是,就在九月初四那天,叶妩入夜时再次出现在叶太太的正院里。

漫天大火,叶妩从正院跑出来,大叫救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使劲咳嗽,然后就醒了。”叶妩道,“我一睁开眼,自己睡在院子里,到处都是火。”

人在刚刚睡醒时,意识是薄弱的。

叶妩选择了利己,她匆匆忙忙往外跑,喊了佣人过来救火。

那时候,叶督军府刚刚成立不久,叶太太夜里不喜欢佣人留宿,叶督军也正好彻夜开个军事会议,故而院子里只有叶太太自己。

“父亲听到了动静,他派人过来救火,等火稍微减轻就进了里卧,发现起火的地方不是旁处,而是母亲的床上。”叶妩痛苦捂住了脸。

有人点燃了叶太太的被子。

病入膏肓的叶太太,根本没办法爬起来逃跑。

她甚至都不知道。

大火烧着了床和床幔,然后延伸到了屋脊。

“当时,只有我出现在院子里。父亲的事业刚刚草建,我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任何的流言蜚语都足以毁了叶家,毁了我。

于是,父亲当机立断,说接出了母亲,放在别院养病。其实,那时候母亲已经烧成了木炭。

放了一个月,原本就重病的母亲,因为受到了惊吓更加油尽灯枯而去世,没人知晓原因。”叶妩道。

他们在一个月之后,才给叶太太下葬。

正院也彻底放弃了,改做客房。

这件事,除了叶家的孩子和叶督军,外人一概不知。

叶妩说到这里,更是伏案痛哭。

“也许,真的是我放了火。”叶妩哭道,“我在睡梦中,将自己多年被她虐待的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将她点燃了。我杀了自己的母亲。”

“不,阿妩,并不是你!”顾轻舟道。

叶妩哭得更加伤心。

“你不能肯定,我也不能。”叶妩道,“就算是父亲,他又能保证吗?老师,我是个杀人凶手,我好害怕火。”

顾轻舟抱住了她。

她轻轻抚摸着叶妩的后背,低声道:“阿妩,我们来查一查,如何?”

叶妩的哭声略微停歇。

她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道:“假如真的是意外,那么没什么可说的。若是其他人做的呢?”

叶妩睁大了眼睛:“不,除了我,没人会这样做”

叶太太虐待最长时间的,就是叶妩。

唯一想要报复她,想要她死的,也是叶妩。

故而,叶妩自己也不敢肯定,她有没有动手。

“任何事都有可能。”顾轻舟道,“阿妩,我是相信你的。”

叶妩抽噎着,问顾轻舟:“老师,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轻舟没有回答。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么清楚的内幕,甚至不知道叶太太死亡的时间。

是叶妩现在告诉她的。

顾轻舟坚信,叶妩的心疾来源于她父母正院的那场大火。

她顺着这条线,装作什么都清楚,就顺藤摸瓜,看出了端倪。

叶妩从小有过那样的经历,她没有变态,而只是对人对事很冷漠,顾轻舟觉得非常难得。

也许,她可以帮叶妩。

解开心结,就需得证明叶妩没有放火。

正文 正文_第749章驯化

叶妩说完了、哭完了,在顾轻舟的陪伴之下,她沉沉睡着了。

她临睡前还拉住了顾轻舟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顾轻舟就躺在她身侧。

叶妩梦到了她的母亲。

那是嫩寒袭人、杏花正浓的时节,她在树下荡秋千,母亲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写字。

阳光的纹路在母亲脸上落下耀目的光辉,她温柔一笑,气色红润、面容姣好,依旧是记忆中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而不是蜡黄枯瘦的母亲。

醒过来时,才凌晨五点。

夜色绵绵,窗外的琼华如霜。

“阿妩?”顾轻舟低声问,声音睡意浓郁。

叶妩道:“老师,我起来如厕,你继续睡吧。”

顾轻舟还是起床,为叶妩拿了拐杖。

“自己能行吗?”她问。

叶妩点点头:“我可以的。”

她艰难挪步,去了洗手间。

顾轻舟没有跟过去。

等叶妩从洗手间出来,顾轻舟已经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五月中旬的夜里,略有轻寒。

顾轻舟搀扶她上了炕。

叶妩拢了薄薄的被子,靠着床头半坐,良久没有打算躺下。

“怎么了,有事跟我说?”顾轻舟也半坐起来。

叶妩颔首。

她道:“老师,我梦到了我母亲。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梦到她不是面目狰狞,而是温柔漂亮。”

顾轻舟略感欣慰:“你心里太苦了,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叶妩深以为然。

“老师,对不起。”叶妩声音更低。

顾轻舟问她,为何要道歉。

“我我不是很想查母亲的死因。”叶妩道,“我已经背负了这么久的罪孽,我知道这很痛苦,也知道放下之后的轻松。

这世上有人全心全意相信我,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让我继续背负着吧,不管事情的真想是什么,那场大火都是我们全家心里的伤疤。

母亲被烧死了,我们的心灵也被烧得面目全非。谁也不想揭开伤疤,我更加不想。老师,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惜我要让你失望了。”

顾轻舟就摸了下她的头发。

“傻孩子,为什么要道歉?”顾轻舟问,“你知道我是想得到你的好感,以及你的感激,才主动提出来帮你的吧?”

叶妩看了顾轻舟一眼。

很奇怪的是,叶妩一点也不生气。她什么都知道,顾轻舟的坦白让她心中发暖。

她当然知道顾轻舟的用意。

任何人都想要巴结叶家,巴结她,顾轻舟并不例外。

若是她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叶妩反而会警惕她,甚至瞧不起她。

“所以,你不想查这件事,我自然是赞同你的。”顾轻舟道,“阿妩,你要牢记,你并没有放火。”

“为什么你这样肯定?”叶妩眼底,闪过几分紧张。

她想要信任。

然而,当信任真的摆放在她面前时,她又胆怯了。

顾轻舟道:“我跟你说过,我认识一名很出色的西医”

“艾诺德医生,你说过的。”

“对,就是艾诺德医生。他在华夏传教多年,在美国教会地位也显赫,他知道很多事。

他如今主攻烧伤科,也有病患被虐待,我们就谈论过这件事。他曾经告诉我,长期受虐的人,从心里上会得受虐症。

就是说,你习惯了受虐,这种习惯很可怕,它会让你从潜意识里没有反抗的打算。

就像天气有阳光有阴雨,不管是下雨还是放晴,我们都不会去想这是为什么,甚至不会去想改变它。

在你们家,你受虐最严重,就意味着最习以为常的人是你,你的潜意识里没有愤怒和反抗。

反而是那些没怎么受虐过,亦或者可怜你、同情你的人,他们充满了愤怒。所以,我很信任你,你绝不会烧死你母亲的。”顾轻舟道。

叶妩听到这里,怔愣看着顾轻舟。

她是真的从未想过反抗。

对啊,为什么她从来不想反抗,只想着承受呢?

“老师,不可能是我,对吗?”叶妩哭泣着问。

顾轻舟颔首:“不是你。阿妩,我对你的信任,也许是套好你的手段,却不是虚假的。我信任你。”

叶妩摸了摸眼角,道:“老师,你的话,是真的吗?”

“我回头带你去拜访一位心理科的西医,让他跟你解释解释,如何?”顾轻舟问,“正好我也要带二宝去。”

“你带二宝去看心理科?”叶妩的注意力被转移。

叶妩很喜欢二宝,因为二宝笑起来傻傻的,而且可怜。

二宝的眼睛瞎了,为什么要看心理科,这点叶妩也不太懂。

顾轻舟道:“是,我要带二宝去看看心理科。我自己和西医眼科的诊断,二宝的眼睛大概是恢复了。可是他还看不见,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想每一样都试试。”

叶妩就道:“二宝真可怜老师,你什么时候带二宝去?”

顾轻舟道:“明天就可以。”

叶妩想了想,略感犹豫。

顾轻舟道:“没事的,副官会带着你过去,路上有人抱你上汽车、抱你下汽车,你就可以自己走了。”

叶妩点点头:“好,我们明天一块儿去。”

这天,顾轻舟带着她去见了一位西医。

顾轻舟问了很多问题,主要是二宝的眼睛。

最后,不经意提到了受虐和虐待的关系。

这位西医对此却夸夸其谈了起来。

“受虐者和施暴者的关系,目前还没有系统的研究和学术论点,不过我的老师对此很有研究。

我的老师说过,人也是可以被驯化的。

人承受痛苦和恐惧的心理非常脆弱,一旦被攻破,她就会对施暴者产生依赖感。

被虐待的孩子,会对虐待自己的父母有着恐惧或者害怕,时间久了就会形成同情和依赖,最后甚至会反过来帮助施暴者。

这种关系,让受虐待的人自己去反抗的可能性很小。一旦超过了一定的时间,受虐者从心理上就被驯化了。”

顾轻舟问:“多长时间呢?”

“三个月到半年,足以驯化一个人。”西医说道。

顾轻舟夸他有见识。

这位西医挺年轻的,见顾轻舟是位漂亮的小姑娘,略感脸红。

叶妩的表情却是很复杂。

复杂中,她也有了种彻彻底底的放松。

这一次,她相信了顾轻舟的信任,而且她自己也相信自己了。

她不是凶手。

也许,她并不需要顾轻舟帮她查什么,她需要的,仅仅是这种心灵上的肯定和解脱。

顾轻舟是帮了她的。

正文 正文_第750章美人计

叶妩沉默了好几天。

这件事,在她心中并非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只是有件事她很坚持:她不许顾轻舟再查她母亲的死因。

“老师,就当我没告诉过你吧。”叶妩道。

顾轻舟颔首:“好,我会保守秘密的。”

她仍在叶督军府住下。

叶督军来看望叶妩,父女俩不提叶太太的死,就一切如常。

他很关心叶妩。

私下里,他也跟顾轻舟谈了,问顾轻舟是如何安抚叶妩的。

“我没怎么安抚她,我只是信任她。”顾轻舟道,“叶督军,您事后就没查过这件事吗?”

叶督军锋利的眼光落在顾轻舟脸上,是开刃的锋芒。

他严厉道:“阿蔷小姐,你僭越了。”

顾轻舟略微一笑。

是的,她真的僭越了。

这是叶家的家务事。

叶督军掌管一方军马,整个山西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捏死顾轻舟宛如捏死蚂蚁,顾轻舟也没必要得罪他。

“阿蔷小姐,你愿意住到我府上,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叶督军突然话锋一转,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不是。”

叶督军眼底的波纹更甚。

顾轻舟笑了笑:“叶督军,民族大义的立场您可得站稳了,否则百年之后,什么脏水泼到您身上,都没人替您辩白。”

叶督军眼神更厉:“阿蔷小姐,你可知自己行为轻浮?”

“你心中有云,看到的就是云。叶督军觉得我轻浮,其实真正轻浮的,大概是您的内心吧。”顾轻舟道,“我没有其他的打算,就想借助您这屋檐下的大树乘凉!”

“我们又凭什么给你乘凉?”叶督军微微眯了下眼睛,露出几分危险的光芒。

“我又没想躲在您的大树下乘凉,我的依靠是阿妩。”顾轻舟道,“你想知道凭什么,问问阿妩就可以了。”

叶督军就想起那天一下子拉过她,她身上有淡淡玫瑰的清香,眼底的情绪更加收紧。

顾轻舟退后几步。

叶督军又道:“阿蔷小姐,你这辈子就想躲在别人的大树下乘凉?当初是司家,如今是叶家?”

他已经知道了。

对于这一点,顾轻舟没什么惊讶的。

她笑了笑,眉眼低垂。

“你在岳城的‘丰功伟绩’,可是不少。”叶督军道,咬重了丰功伟绩这个词,讽刺的意思非常明显。

顾轻舟这才抬起眼帘。

她黢黑的眸子,有种莹然的灵巧。

“您知道我的过去?”顾轻舟笑着问道。

叶督军眼中就浮动了厌恶。

顾轻舟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了我的一切。”

“那么,你也许可以离阿妩远一点。”叶督军道,“你丈夫不是过来寻你了吗?哦对了,我忘记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顾轻舟的从前,是虚假的顾家小姐,一个代替,她一直没有面目、没有身份。

她嫁给了司行霈。

司芳菲和司慕的死,毁了她原本的一切,将她打回了原点。

于是,她重新变成了一个没有具体面目的人。

她是谁?

她谁也不是。

她既不是顾公馆的顾轻舟,也不是司慕的未婚妻,更不是葬在平城的新加坡华侨颜小姐。

“对,我已是个死人了。”顾轻舟没有恼怒,也没有伤感,“也许,这是我的重生。”

总有一天,她需得建立一个身份,真正属于她的。

她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妻子,而是一个人,叫得上名号、做了个功绩的人。

“太原府不是你的重生之地。”叶督军冷冷道。

顾轻舟又是轻笑:“叶督军,您什么都知道,还害怕美人计吗?”

叶督军眸光再次一敛。

顾轻舟道:“你什么都清楚,我也什么都清楚。叶督军,您有您的鸿鹄大志,我有的燕雀小志,我没资格做您的敌人的。”

叶督军倏然感觉心中一澈。

他实在抬举了这个女人。

他对她的戒备,来源于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而不是她自身。

从顾轻舟的态度,叶督军也看得出,顾轻舟其实也很戒备平野四郎。

于是,他们根本不是敌对的。

“你别耍花招,我可是看着你的。”叶督军最后严厉警告道,“叶妩不是你能利用的。”

顾轻舟又笑了起来:“叶督军,您说这话就是太瞧不起阿妩了。阿妩心如明镜,谁也没本事利用她。”

叶督军就不再说什么。

至少,这段时间顾轻舟的陪伴,让叶妩的心情开朗了些。

叶妩承受了太多了,叶督军想要帮她却没空;而他的二女儿叶姗,跟叶妩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她们姊妹感情不错,却没办法交心。

真正给予叶妩解脱的,是顾轻舟。

也许顾轻舟想要利用叶家,那么叶妩不也是利用了顾轻舟吗?

“阿蔷小姐,你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叶督军道,“你的运气不会永远那么好。”

顾轻舟颔首:“是,多谢您的教导。”

叶督军离开了之后,顾轻舟进去陪叶妩练习钢琴。

叶妩问顾轻舟:“我父亲说了什么?”

顾轻舟把叶督军的话,如实告诉了叶妩。

叶妩粲然微笑:“老师,没想到你曾经那么出色。”

顾轻舟的消息,叶督军是这两天查到的,他还没有告诉叶妩。

叶妩情绪不稳定,什么外人的事,叶督军都没机会开口。

于是,叶妩差不多就等于是听到顾轻舟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叶妩也是自己把她母亲的死,告诉了顾轻舟。

两个女人交换了秘密之后,才会真正的信任彼此。

“出色?”顾轻舟笑道,“我若是不走,只怕会臭名昭著。现在的结果,是我的好友下落不明,二宝眼睛无法痊愈。”

叶妩道:“有得有失嘛。”

然后她感叹道,“原来,你是个孤苦无依的人。我一直都觉得,你跟平野夫人和阿蘅小姐不够亲近。”

她又问顾轻舟,司行霈是不是她的丈夫。

顾轻舟再次肯定了。

“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你是怎么想的?”叶妩问。

顾轻舟道:“我是有墓碑的人了,还能怎么想呢?”

叶妩眼眸微动。

她又问顾轻舟:“老师,那个人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正文 正文_第751章睁眼说瞎话

顾轻舟没有回答叶妩这个问题。

她不想撒谎,也不想如实相告。

叶妩的兴趣也不大。问完了,见顾轻舟沉默,她就转移了注意力。

练了一下午的钢琴,顾轻舟和叶妩都很疲倦。

佣人却进来说:“高桥先生来了。”

叶妩摔断腿期间,高桥荀拜访了两次,这次又来,佣人都认识他了。

叶妩不在乎任何人,故而她连讨厌都不曾施舍出去。

高桥荀来了,她就笑道:“请他进来吧。”

她对高桥荀的频繁拜访不介意。

不介意,就意味着她并不喜欢,也不讨厌。

顾轻舟没言语。

高桥荀手里拎着几样点心,其中就有顾轻舟最喜欢的白俄人蛋糕店买的提子蛋糕,远远能闻到香醇。

“我想着,你们在家里肯定无聊,买了点心给你们。”高桥荀道。

“多谢了。”顾轻舟笑道。

高桥荀说不谢。

他又兴致勃勃告诉顾轻舟,他父亲可能要在太原府停留两年。

“两年?”顾轻舟一愣。

高桥荀点点头:“是叶督军邀请他,做些军火上的参考。”

“是吗?”顾轻舟眼珠子微转。

高桥荀道:“千真万确。我们就住在平野府邸的后街,过几天正式搬家了。”

顾轻舟心中微动。

叶督军既邀请日本的军事顾问,又挽留日本的军火专家。往好处想,日本的军事发展远远超过了华夏,可以学习他们的经验壮大自己;

若是往坏处想呢?

顾轻舟觉得,叶督军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如此行事,肯定有他的打算。

她只是想知道,叶督军在民族大义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立场。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了。”高桥荀高兴道,“我可以教你们日语啊,你们叫我中国话。”

顾轻舟斜睨了他一眼:“三小姐要念书,没空陪你玩,大概只有我能得闲。”

高桥荀情绪微落。

顾轻舟又道:“你愿意跟我天天混一起,传出各种各样的绯闻么?”

高桥荀立马戒备。

顾轻舟失笑。

“那那我”他支吾了半天。

顾轻舟笑道:“你应该去找几个纨绔子朋友,反正要住两年,你需要打发的时间太多了。”

高桥荀垂头丧气。

他用日语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话。

顾轻舟没听懂。

顿了下,高桥荀又问:“你真的不想跟你学日语了?”

“你常年在华夏,谁知道你的日语还灵不灵了?我若是想学日语,能教我的人太多了。”顾轻舟道。

高桥荀气得脸通红,又用日语大声辩解了几句。

考虑到顾轻舟听不懂,他重新用中国话道:“我从的言语,为什么不灵?你瞧不起我。”

叶妩看着高桥荀,眼底略有深意。

顾轻舟也不是故意要怼他,见他气急败坏,就委婉告诉他,以后别总是来找她了。

她觉得,高桥荀有点孩子气,其实他也挺害怕社交的。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不想学习罢了。”顾轻舟道。

高桥荀泄气。

饶是这么说,他还是在叶家赖着,吃完了晚饭才离开。

叶妩就对顾轻舟道:“老师,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顾轻舟点点头。

叶妩又道:“他好像挺喜欢老师你的。”

顾轻舟又点点头。

叶妩略感诧异:“你知道?”

“嗯。”顾轻舟道,“他初到太原府,一个玩伴也没有,就把感情寄托在我身上。等他混熟了,找到了自己的圈子和狐朋狗友,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可笑了。”

叶妩看了眼远处。

她沉默了下,然后点点头:“老师说得对。”

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天夜里,顾轻舟收到了一封信,是叶家送茶水的佣人带进来的。

是司行霈写的。

司行霈已经做好了安排。

他需要顾轻舟配合他,来蒙混过关。

顾轻舟就如实对叶妩道:“阿妩,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妩点点头:“老师,您需要我做什么?”

顾轻舟需要叶妩做的事情很简单。

她依言告诉了叶妩。

叶妩很乐意帮她的忙。

“好,我会跟父亲说的。”叶妩道。“老师,我知道你暂时还不能告诉我,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有危险?”

“我没有危险。”顾轻舟道。

叶妩就道:“那好,我愿意帮助您的。”

当天晚上,叶妩就对叶督军说:“父亲,我想去天津看看姨母”

她的姨母嫁到了天津卫。

姨母算是跟叶妩最亲近的长辈了。

“父亲,我很想念姨母。”叶妩感叹道,“特别是这段日子,总是想知道她过得过得好不好。”

叶督军看了眼她的腿,蹙眉不语。

叶妩自己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道:“的确,我现在不太方便出行。”

“过些日子再去。”叶督军道。

叶妩咬了下唇。

“若是可以给天津卫发封电报,或者打个电话就好了。”叶妩又道。

叶督军说:“电报可以发的,电话却通不了那么远。”

叶妩很失望。

她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叶督军,没有再催促什么。

而叶督军,总是会想尽办法来满足女儿的要求的。

故而,过了一天之后,叶督军对叶妩道:“你可以乘坐飞机,去趟天津卫。”

“受伤的人,不能坐飞机吧?”顾轻舟在旁边道。

叶督军道:“没有破肌肤,只是脱臼,而且接上了,不影响的。”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叶妩问:“南边来的飞机?”

叶督军又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不言语。

叶督军道:“是的,南边来的飞机。我已经派人去了趟金家,司师座愿意送你去。”

叶妩咬了下唇:“可是我没有坐过飞机,有点害怕。”

事情说到了这里,叶督军就什么也明白了。

他总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圈套里。

然而,叶督军也想通过这件事,试探试探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的态度,故而他装作不知道,说:“阿蔷小姐,你愿意陪阿妩去吗?”

顾轻舟颔首:“当然,我很荣幸。只是,司师座不去吧?”

“司师座也要去的,这是他的要求。他不会平白无故给我们飞机。”叶督军道。

顾轻舟道:“那也没办法了,我只能去了,总不能叫司师座不去。”

叶督军就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脸皮有点厚,当面撒谎还镇定自若。

正文 正文_第752章惊艳

司行霈要送叶督军的女儿去天津卫,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阿蔷,你也要去吗?”蔡长亭问顾轻舟。

他眉目俊美无俦,看人的时候也似一泓清泉般,毫无恶意。

顾轻舟每次看到他,都会感叹上苍的馈赠,给予他这般绝美倾城的容貌。

“我当然要去,阿妩的腿还没有好呢。”顾轻舟眨了眨眼睛,同样露出了她的单纯与无辜,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就发现,顾轻舟在模仿他的神态。

不管是好玩还是恶意的调侃,她这样的行为都是一种挑衅。

然而,蔡长亭对她极有耐心。

“这样不太好吧?他到底是你的前夫,如今他也有了女朋友。阿蔷,插足旁人的感情,可是很不道德的。”蔡长亭道。

顿了下,他又道,“你当年在顾公馆,可是把秦氏害得不浅,不就是因为她插足了顾圭璋和孙绮罗的婚姻吗?”

“你知道好多啊。”顾轻舟微笑,笑容似纱幔,层层叠叠的全是柔软的触感,让人觉得温馨而舒服。

她好似跟蔡长亭是最好的朋友。

“当然了。”蔡长亭道,“阿蔷,也许你应该避嫌。”

顾轻舟却摇摇头:“我没有插足任何人的感情。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新加坡华侨,我可是阿蔷啊。”

蔡长亭道:“其实,我也很想去天津卫,不如我跟阿蘅陪着你去吧?司行霈如今不记得你,我真怕你难过。”

“好啊,你去问叶三小姐。若是她不介意,我自然不介意啊。”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果然去问。

一向来者不拒的叶三小姐,这次居然拒绝了。

叶妩是这样回答蔡长亭的:“我要带很多的礼物去看姨母,回来的时候姨母会赠予更多的礼物。

司师座说了,飞机不够大,需得在承重范围内。很抱歉,我没办法带你们俩。我是腿脚不便,若是你们想去天津卫,我让我父亲派人开车送你们,如何?”

这番言辞,合情合理。

蔡长亭原本想要反驳的,可想到和叶家的关系,还是别轻易得罪叶三小姐为妙。

同时,蔡长亭也知道,程渝不去。

司行霈把程渝留在了太原府。

“没想到,阿蔷跟叶妩的私交到了这等地步。叶妩的性格,咱们早已摸清楚了,让她主动维护的人,阿蔷是头一个。”平野夫人道。

她似乎低估了顾轻舟。

顾轻舟想要得到她的庇护,就需要在叶家最重要的人身上下手。

叶督军自己是练达深沉的一方军阀,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没有十年八载难以成功;叶二小姐既不能左右叶督军,也不能服众;叶三小姐深受叶督军的偏爱,具体原因平野夫人等人也只能猜测个大概,而叶三小姐为人平易近人。

可偏偏这种平易近人,叫人寻不到重点。

叶三小姐善待每个人,却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她可以善待你,同样会善待你的仇敌,她从不偏袒任何人。

如今,她却偏袒顾轻舟了。

短短两个月,顾轻舟改变了用笑容伪装极深的叶三小姐。

叶三小姐能左右叶督军,也就是说,顾轻舟从此多了个依仗。

“她果然很有能耐的吧,夫人?”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点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顾轻舟露出她的手段。

平野夫人感觉很惊艳。

同时,她也很好奇:“阿蔷是怎么做到的?光靠教书,不可能这样亲近叶妩。”

蔡长亭也不知道。

顿了下,蔡长亭又道,“夫人,这不是很好吗?”

平野夫人微笑了下。

这件事,对顾轻舟很好,对平野夫人她们更好。

“不错,是很好。阿蔷很聪明,却不得不走咱们的路。”平野夫人道,“她有所察觉,还敢这样冒险,她真的很提防我们。”

顾轻舟主动把自己更加贴近叶家,这对平野夫人和蔡长亭来说,是喜闻乐见的。

他们的诸多计划中,其中就有顾轻舟作为棋子的计划之一。

而顾轻舟,自己走动了棋局,对平野夫人来说,省了一步力气。

“夫人,她从未真正信任过您和我。”蔡长亭感叹道。

平野夫人笑了笑:“信任很难的,阿蔷的心思,咱们是猜不透的。”

与此同时,顾轻舟和叶妩坐在司行霈的飞机上。

司行霈坐在顾轻舟面前,和叶妩闲聊。

虽然是闲聊,他的脚尖却不时碰顾轻舟的脚尖。

顾轻舟没有动。

叶妩只当瞧不见。

“我们家也想过建飞机场,只是我父亲跟日本关系不错,却没有美国那边的关系网。

日本人要矿山换飞机,我父亲就没同意,故而太原府这等军事重地,至今还没有飞机呢。”叶妩道。

司行霈嗯了声。

叶妩又问他:“您的飞机,是从何处弄来的?”

她似乎是想帮她父亲也寻找一点出路。

等其他军阀都装备了飞机,太原府这块肥肉,大概会面临更多的抢掠。

叶妩也知道自己的父亲肯定在准备了,她只是想出一点薄力。

司行霈漫不经心道:“偷的。”

叶妩:“……”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司行霈的脚,就轻轻踢了她一下,问她:“这位小姐,你笑什么?”

叶妩见他们俩故意做戏,也不打扰,更不会戳破。

顾轻舟道:“笑某个人厚颜无耻!”

“我吗?”司行霈眼角一挑,“我可擅长偷了,这世上的东西,我什么都能偷到,包括女人的心。”

顾轻舟下意识看了眼叶妩。

叶妩装作不知道,含笑听着,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司行霈对顾轻舟道:“你别看了,你挺矛盾的,既把这小丫头当亲信,又想她做傻子!”

叶妩禁不住,噗嗤笑了。

顾轻舟略有尴尬:“司行霈!”

司行霈反问:“难道不是?”

叶妩又笑了。

这次,她的笑容很轻快明媚,而不是隔了一层的疏离。

顾轻舟也跟着笑了。

司行霈第一次感觉到了放心,他知道顾轻舟已经找准了方向,走对了路。

他觉得顾轻舟的笑容真甜,比最甜的蜂蜜都要甜,能沁出蜜糖来,让人心中也跟着甜得发腻。

他看着顾轻舟,不由自主看呆了。

正文 正文_第753章我们的重合

到了天津卫,顾轻舟陪同叶妩去了她姨母家。

叶妩说:“老师,我要跟姨母说些体己话,不如你先去饭店住下吧。”

叶妩的姨母极力邀请顾轻舟住下,叶妩说她的老师不太想麻烦。

“姨母,让老师住在饭店吧,这样更好些。”叶妩道。

叶妩的姨母就不再说什么。

于是,顾轻舟就顺理成章回到了饭店。

司行霈给她留了纸条。

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的留言,约她去码头见面。

她无奈笑了笑:“千里迢迢见一次,却要去码头,真是多此一举。”

她更衣下楼。

楼下有司行霈的亲信等着顾轻舟。

“太太!”亲信是邓高,司行霈最重要的副官之一。

顾轻舟微笑:“怎么,还叫我太太?”

她仅仅是询问。

邓高笑道:“师座说了,您永远是司太太。”

顾轻舟又笑了下。

邓高租用了饭店的一辆道奇汽车,亲自开车送顾轻舟去码头。

路上,他跟顾轻舟说了很多的事。

邓高性格外向,什么都能说,却又知道轻重。

顾轻舟沉默听着,偶然插一两句。

很快,车子就到了码头。

一条船停泊在码头处。

这是运货用的大船,一共有两层,看上去很朴素,却很坚实。

顾轻舟正要说什么,就看到司行霈立在船头。

他个子高大,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铁灰色长军裤,颀长挺拔。他额角一缕碎发被风吹乱,给他俊朗的五官添了邪魅。

他肌肤幽深,双目就格外的明亮而睿智;五官精致绝美,并不比蔡长亭差,却多了些阳刚坚毅。

他看到顾轻舟过来,主动放下了搭板,请顾轻舟上船。

“为何约在这里?”顾轻舟道,“在饭店不好吗?”

“隔墙有耳,还是船上更安全。”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开始没明白这话的含义。

司行霈伸手过来,顾轻舟拉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上了船。

刚进船舱,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

顾轻舟微愣。

司行霈随后进来,对她道:“我叫人准备了干净的被褥,用玫瑰香料熏过的,我知道你喜欢。”

顾轻舟眼底的碎芒盈盈,宛如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很喜欢。”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可他对顾轻舟,是事无巨细,样样都能想到,也能准备到。

顾轻舟心中暖流徜徉。

她想要说点什么,司行霈已经将她抱起。

他让顾轻舟坐在他的臂弯里。

顾轻舟的头,都抵到了船舱的顶部,她略微低垂。

司行霈扬起脸。

他看着她。

那双精明又璀璨的眸子里,全是浓郁的深情。

顾轻舟似乎被蛊惑,低头亲吻了他的唇。

“想我吗?”亲吻之后,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略微阖眼。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贴在他的脸侧,耳鬓厮磨。

司行霈道:“我日日夜夜挂念着你,轻舟!”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将她打横一抱,放到了被褥上。

衣衫被小心翼翼解开。

顾轻舟发现,从前他撕她的衣裳时,动作粗鲁。

如今,他将她视为珍宝般,知道她回去的时候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故而他没有弄坏她的衣裳。

衣衫褪尽,他覆盖在她身上。

顾轻舟的肌肤微凉,司行霈的肌肤是炙热的。

她略微寒颤时,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舟”

后来,顾轻舟才明白,司行霈为什么担心隔墙有耳。

他不是怕说话被人偷听,而是担心他行事激烈被人知晓。

顾轻舟内心的火热,全部被他点燃。

她也不知道是船在晃,还是她在晃。她原本微凉的肌肤,慢慢染上了桃粉色。

她浑身薄汗。

“司行霈”最动情的时候,她的手指陷入他宽阔结实的后背,紧紧抓住他,浑身有种痉挛之感。

司行霈就停下来,亲吻着她的唇。

顾轻舟的喘息越发剧烈,始终无法自控。

当司行霈再次进入她时,她累得已经抬不动脚,浑身软绵绵的。

这一番的久别重逢,比他们新婚时更加耗时。

顾轻舟亦不知时间。

她只知道过了很久,司行霈的汗滴在她身上,而她自己也是汗出如浆。

司行霈停下来时,顾轻舟依靠着他,沉沉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船舱里光线暗淡。

她耳边有司行霈均匀的呼吸,还有轻浪拍打着船舷的声音。

顾轻舟想要动一下,却发现浑身仍是绵软无力。

司行霈却被她轻微的动作惊醒。

她离开了之后,司行霈重新恢复了他的警惕。

“醒了?”司行霈笑道,手却穿过她的青丝,将她拉近自己,“轻舟,你真好吃!”

“混账,就知道你不安好心。”顾轻舟低骂他,“你一早就盘算好了,连被褥都是新准备的。”

“有备无患。”司行霈声音低醇,吻了下她的耳垂,“轻舟”

不等顾轻舟回答,睡饱之后的他,翻身再次将顾轻舟压住。

顾轻舟略有慌乱:“很晚了”

“我知道。”他低喃,就封住了她的唇,贪婪汲取她的气息。

顾轻舟挣扎:“得回去了”

“我很快的。”他道。

顾轻舟好似听了个笑话。

到底还是没挣脱开他。除了顾轻舟的执着,也是因为顾轻舟不忍心。

他们隔了两个多月未见,司行霈想念她,她也想念司行霈。

这次,司行霈到底顾及顾轻舟,短短三十分钟就鸣金收兵。

顾轻舟一身的汗。

船的底舱有个小小浴桶,还准备了干净的水。

司行霈从后舱的炉子里取了热水,将热水对好了,就把顾轻舟抱过来。

他自己穿了条短裤,半蹲在旁边给顾轻舟擦拭身子。

“我自己来。”顾轻舟道。

司行霈没有让她。

他帮她洗澡,让顾轻舟好似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他每次折腾完,就略感愧疚为她洗澡。

顾轻舟坐在浴桶里,手不停的翻水花,也像个孩子似的,等待着他的照顾。

“司行霈,你这次出来,程渝为何没跟着来?”顾轻舟突然想到这件事,问他。

司行霈笑了笑:“她凭什么能跟过来?”

“你是如何说服她的?”顾轻舟好奇,“她如此担心,岂能放任你?”

正文 正文_第754章顾轻舟的网

司行霈不想和顾轻舟谈论其他人。

他对顾轻舟道:“你不了解我跟程渝的关系。”

顾轻舟撇撇嘴:“什么关系?不就是男女朋友吗?”

说罢,她打起一个水花,溅了司行霈满身。

水是温热的,司行霈失笑。

他捏住了她的后颈,像拎起猫儿似的将她的脑袋后仰,然后就很顺利吻到了她的唇。

司行霈始终觉得顾轻舟像猫。

“我在程渝面前,性格是冷酷的。她每次试探我,都没什么结果,故而她不敢深探。我说不带她,这是叶督军府的公务,她没说什么。”司行霈道。

顾轻舟眯了眯眼睛,问:“他们相信你失忆了?”

“相信或者不相信,有什么重要的?”司行霈道,“轻舟,你难道不懂吗?政治需要的不是真相。”

顾轻舟细嚼这话,深以为然。

司行霈失忆的真假,对程渝来说也许很重要,可对金家或者程家,意义不大。

真真假假的事太多了,外头的舆论是如何的,这才重要。

司行霈如今是程渝的未婚夫,这是舆论放下来的消息,这一点对金家很重要,他们可以将司行霈视为程家的盟友。

至于司行霈是否失忆,是否真心爱程渝,则没什么意义。

若司行霈失忆了,自然最好;假如他没有,还愿意伪装,说明他也想要这份关系网,这就足够了。

“司行霈,你太狡猾了。”顾轻舟道。

她有很多的事想要问他。

此刻,大概是个不错的计划。

他们既亲近,心中又平静,最适合聊天了。

顾轻舟以为,自己会开口问司慕和芳菲的死因,可她始终没有组织好语言,不知从何启齿,故而她问了霍拢静。

“有她的消息吗?”顾轻舟问。

“若是霍拢静没死,那么她和她身边的教头,都曾经是保皇党的密探。他们有很多躲藏的手段和方法。

霍钺查到,有人在渔村见过他们,可后来就毫无踪迹了。海洋那么大,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霍钺也不知道。”司行霈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道:“这就是说,阿静没死?”

“没死。”司行霈道,“这点可以确定。”

“她跟那个教头走了?”顾轻舟难以置信,“不可能的,阿静最讨厌曾经的生活,她喜欢五哥和颜家,她死也不会放弃现在的安逸的。”

“所以我跟霍钺说了,他妹子不是被炸糊涂,就是被炸傻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

她一瞬间心焦了起来。

假如阿静出事,顾轻舟在她身边的话,也许可以帮她治疗。

如今,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情况。

“除此之外,这两个月,一直没有其他消息?”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摇摇头。

那个教头和霍拢静都是保皇党的杀手,他们最清楚的就是如何躲避追踪了。

“司行霈,幸好我没有被保皇党掳走,要不然你也找不到我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说点吉利的!”

顾轻舟笑起来。

司行霈为她擦拭身子,手就落在她平坦的小腹处,倏然凑在她耳边,贴着她湿漉漉的发,问:“两个月了,轻舟你没什么动静?”

提到这个,顾轻舟就有点尴尬。

她道:“你怕要失望了,我小日子刚刚过去不到五天。”

“来日方长。”司行霈低声道,“我不失望。我这个人做了太多的缺德事,一辈子断子绝孙也是应该的,你在我身边,就是恩赐了。”

顾轻舟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你再胡说八道!”顾轻舟泄气,“你这个人,一张乌鸦嘴!”

司行霈笑起来。

他亲吻了她的唇,道:“轻舟,你比从前更小心了。”

顾轻舟轻轻拍打了水花。

司行霈也问她:“这两个月,在太原府找到了什么?”

顾轻舟道:“你不是看到了吗?”

“看到了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真心的朋友——叶妩,我信任她,她也信任我。”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千里迢迢来交朋友?”

“不,这叫根基。”顾轻舟道,“这个根基打稳了,才能一步步行事。”

这是乳娘曾经告诉过顾轻舟的。

乳娘说过,让顾轻舟进入岳城,先打下人脉根基,磨刀不误砍柴工。

想要进攻,后方就要稳固。

“很对,轻舟最有策略。”司行霈肯定道。

“我有了这份根基,平野夫人就会知道我的分量。”顾轻舟道,“叶督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原府肯定就是保皇党的大本营,只是他们到底藏匿在哪里,有什么样子的势力,我还没有探寻到。”

司行霈添了一瓢热水。

他没有说话,听顾轻舟絮絮叨叨说完。

顾轻舟又道:“我发现,平野夫人到了太原府之后,和几户人家有过接触:叶督军府、做生意的王家,金融巨贾康家、军火金家。”

“全是太原府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司行霈道,“太原扼南北交通,扎根此地的人家,都是手握两地权势,他们不能得罪。”

太原自古就是重镇,因为它的地理位置。

“对。”顾轻舟道,“保皇党也许就是他们其中一家,也许他们全是。”

司行霈立马嗅出了危险。

他沉默了一瞬。

顾轻舟道:“司行霈,你什么时候回平城?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如今很安稳,你可以回去,等我的消息。”

司行霈道:“我这次来太原府,就是要找回我的妻子。你的事情没有做完,我就不会走。”

顾轻舟错愕:“那平城怎么办?”

“就算是一个大家族的总管事,也不需要天天坐镇。若这点安排的能力也没有,你丈夫到死也只是个小军阀了。”司行霈道,“你放心,我消息灵通,而且有飞机。平城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一旦有了危机,我半天就能赶回去。”

他又感叹,“飞机真是最伟大的发明。”

顾轻舟失笑。

笑罢,她又不笑了:“司行霈,你的飞机是偷了程家的。”

“我知道。”

“所以,你这次来,也是想帮程家找到程夫人和三少爷,甚至帮他们夺回云南?”顾轻舟问。

司行霈点点头:“轻舟,这世上只有你最了解我。”

他亏欠了程家一个极大的人情。

正文 正文_第755章奢望

夜深了。

顾轻舟沐浴之后,和司行霈坐在船头,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她轻轻依靠着他。

海浪轻逐远处的沙滩,耳边是缠绵轻柔的浪声。

空气温暖微凉。

“如果阿慕和芳菲没有死,我们俩的家也不会拆散了。”顾轻舟依偎在司行霈的怀里,低声道。

她还没有跟司行霈谈过司慕和芳菲的死。

有了答案,司行霈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的。

司行霈没有说,意味着此事尚未没有头绪,顾轻舟就没有催促。

“你一直想做好这件事的。”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绕开了司慕和司芳菲的话题。

哪怕没有他们,顾轻舟也惦记着。

她心中永远有个痕迹。

“是,我一直想着。”顾轻舟道,“我很想找到自己的出身。”

她总要出来这一趟的。

“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的家就可以重建。”司行霈道,“轻舟,我不建议你半途而废。我会帮助你,早日做完你想要做的是,然后我们回家。”

回家

顾轻舟倏然觉得,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理想,足以勾起所有的绮思。

她很想跟司行霈回家。她有离家的无奈,也有回家的奢望。

她整个人贴着司行霈。

微微扬起脸时,司行霈就会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温柔的触感,就像源源不断的力量,填充着她的心房。

眼瞧着就到了晚上九点多,夜风也越发凉了。

司行霈将他的风氅披在顾轻舟身上。

“回去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收紧了臂弯:“再等等,十点再回去不迟。”

如此依依不舍,让顾轻舟又想起了时光。

那时候过得并不轻松,甚至谈不上多愉快,可顾轻舟每次想起,那些旧时光就像渡上了一层光晕,陈旧却绚丽。

“好。”顾轻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

他们聊起了很多事。

顾轻舟关心的事情太多了,也一一询问。

她特意问起了司慕的女儿玉藻。

“司夫人有没有把玉藻要回去?”顾轻舟问。

“没有。此事,你义父亲自出面了,说玉藻还小,应该留在岳城。等司家回了岳城,再接过去不迟。

还有,你义父也说,当初司慕有过遗言的,若是他真有一天不幸,玉藻交给顾轻舟照顾。

顾轻舟把玉藻托付给了颜太太,如今玉藻就是颜家的责任。司督军非要带回去,颜总参谋也不会阻拦。”司行霈道。

颜新侬说了一大通的道理。

司督军盼着司慕给他添个孙儿,却不喜欢姨太太生的孙女。

这种感情做不了假。

司督军甚至回想,假如没那个姨太太的存在,顾轻舟和司慕未必会就闹成这样,也许如今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有了这样的芥蒂,司督军对着姨太太生的女儿,无法亲近起来。

司夫人对孙女也没什么感情。

司督军放出话:遵循司慕的遗言,玉藻暂时安置在颜家。

司夫人就没坚持。

“这样真不错。”顾轻舟道,“玉藻有我姆妈照顾,我就放心了。”

司行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到了十点半,两个人分开。

顾轻舟回了饭店。

司行霈去了趟赌场,他说:“我要见个朋友,谈些私密事,赌场是最好的场所。”

他到了天津卫,去赌场玩到凌晨四五点,没什么可疑的。

“掩耳盗铃,我懂。”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了下她的鼻子:“你怎么学刻薄了?”

“跟你学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腰,狠狠在她唇上碾过。

“你见什么朋友啊?”顾轻舟又问。

“是从北平来的。”司行霈道,“政治上的朋友,你可要去看看?”

顾轻舟道:“不了,你的正事要紧。你你是不是开始着手北方的活动了?”

司行霈点点头:“早做准备嘛。”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二人分开,顾轻舟回到了饭店。

饭店的经理告诉顾轻舟,说叶妩打了电话给她,让她如果在九点半之前回来,就给叶妩回电话。

如果没有,就让顾轻舟明天早上八点,去叶妩的姨母家。

“好,多谢你。”顾轻舟接到了留言用的纸条。

可能是太累了,顾轻舟沉沉睡着了。

翌日早起,她才知道司行霈凌晨五点多回了饭店。

顾轻舟见到了邓高,跟邓高说了下她的去向,就去了叶妩的姨母家。

“老师,我姨母家有一大片桃园,现在桃子成熟了。姨母说派人去摘桃子回来吃,假如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摘几个,顺便玩玩。”叶妩道。

说罢,叶妩又冲顾轻舟眨眨眼睛。

顾轻舟突然就明白了。

叶妩这是想给顾轻舟制造一个机会,让她可以跟司行霈去玩。

她不知道顾轻舟昨晚见过了司行霈。

“这倒是有趣。”顾轻舟道。

叶妩的姨母道:“其实呢,也不算特别有趣。有些桃子还没有成熟,上面有细细的毛,如果沾到了胳膊上,痒死了。

还有啊,桃树有虫子,也要当心。我最不喜欢就是桃胶了,还没有干,不小心碰到了,洗也洗不掉的。”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叶妩也道:“老师,我姨母特别爱干净。”

顾轻舟也看出来了。

这位姨母,的确有点洁癖。

“是啊,我就是爱个干净。”叶妩的姨母自己也笑了,“阿妩很尊重你,生怕你在这里受了寂寞。你想去玩的话,就去瞧瞧,当瞧个新鲜。”

顾轻舟答应了。

“阿妩,我去给你摘几个桃子回来。”顾轻舟笑道。

叶妩点头,然后俏皮眨了眨眼睛。

顾轻舟跟着叶妩姨母家的佣人,一起乘坐去了郊外。

她想,司行霈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她刚到不久,还没有正式进入桃园,那边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这点钱您拿着,我们就是摘几个桃子,很快就走。”邓高在打发看园子的管事。

可能是邓高给的钱比较多,管事反对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顾轻舟就看到就看到司行霈立在不远处的桃树旁边,一棵成熟的大桃子晃晃悠悠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脚。

正文 正文_第756章不同寻常的滋味

司行霈的副官邓高擅长交际,很快就把管事们全部聚拢。

邓高自己买了桃子,再分给这些看守桃园的人吃,顺便跟他们讨教天津的逸闻轶事。

管事和下人们都挺热心,一个个滔滔不绝。

顾轻舟和司行霈就走到了桃园深处。

“昨晚没睡踏实吧?”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没事,睡一会儿就可以了,毕竟我身体好,精力充足。”

这点,顾轻舟很服气。

司行霈的确强壮。

“轻舟,你看”他一转身,抓了只毛茸茸的虫子,落在掌心。

顾轻舟道:“挺可爱的。”

然后她抓起来,仔细端详。

司行霈就觉得无趣。

他还指望顾轻舟吓得半死,缩在他怀里,不成想顾轻舟根本不害怕。

“你无聊不无聊?”顾轻舟笑起来。

天渐渐阴了。

早起还有不错的阳光,这会儿乌云落满了天际。

顾轻舟甚至感觉到了几滴雨落在树叶上。

“好像要下雨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抬头看了眼天。

的确是想要下雨了。

他们新婚的时候,也是连续的暴雨。

顾轻舟突然伸手,抱住了司行霈的腰,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司行霈明白内情,心疼极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于是,桃子还没有摘完,司行霈就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回到了城里。

他们换了一家饭店住下。

顾轻舟道:“要小心,别忘了掩耳盗铃。”

司行霈说知道了。

进入客房的时候,顾轻舟用披肩罩住了头脸,颇有不能见人的架势。

果然,外头下起了暴雨。

这种小饭店是东西两个跨院的,并不干净,此刻也没什么人。

司行霈包了整个东跨院。

趁着雨势还小,他想去打盆水给顾轻舟洗脸,却发现了东跨院有个小厨房。

小厨房是专门给客人烧水用的,夜里也提供热水。

当然,如果可能加钱,自己想要做点饭菜,老板也可以通融的。只是自己做的,反而要比现成的贵,一般人都不会选择。

司行霈却做了。

他给了赏钱,让老板去买几样新鲜的蔬菜。

“再去帮我买几样海产。”司行霈道。

老板闻言,当即大力向司行霈介绍他们天津的海产。

买回来之后,果然很新鲜,司行霈再次给了赏钱。

老板就知道这位主有钱,果然不再来打扰了。

小厨房的东西很简单,顾轻舟听到忙忙碌碌的声音,故而出来查看。

屋檐下雨滴成珠,顾轻舟的头发也沾染了水珠,故而站在旁边瞧着司行霈,问他:“怎样,是不是不好煮?”

她看着简陋的厨具,跟在司行霈官邸看到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又道,“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司行霈道:“我今天就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去等着,很快就好了。我在军营里煮饭,条件比这个差远了!”

顾轻舟竖起了大拇指:“司行霈,这世上这没有你干不了的事!”

司行霈道:“别贫嘴。这地方小,你快走吧,免得我转不开身。”

顾轻舟不打扰他,回到了客房里。

客房的被褥很陈旧,一股子浓郁的霉味,被单也粗劣。

顾轻舟虽然是乡下长大的,可她日常穿着从来就差过,乳娘总是把被子晒得松松软软的。

她有点不想睡,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呆。

饭店的桌上有纸墨,这是写信用的。

顾轻舟很久没写字了,无聊中拿起来准备写几行。

她动笔,沾了沾墨,发现自己的笔工已经差极了。

好在厨房慢慢飘出来食物的清香。

两个小时之后,顾轻舟吃到了司行霈做的螃蟹年糕、清炒虾仁、红烧肉,还有三四样蔬菜。

饭菜的口味偏清甜的。

虾仁入口,顾轻舟的味蕾都舒展了,她迫不及待又夹了第二个。

“好吃。”她口齿含混不清,“司行霈,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司行霈自己尝了一下。

虾仁的确不错,又嫩又甜。

想到顾轻舟突然改变了口味,却不抱怨半句,司行霈很心疼。

他轻轻抚摸下她的头发。

这是他的女人,她矜贵得像只猫儿,却要承受流浪之苦。

“慢慢吃。等回到太原府,我想个办法天天给你做菜。”司行霈道。

顾轻舟立马拒绝:“你别轻举妄动。我很好的,偶然能吃一顿,就接到很幸福。若是天天吃,也不过尔尔。你别毁了我的幸福。”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又摸了下她的头发,手不由自主撩了下她的下巴,像逗猫似的。

顾轻舟眯起眼睛,露出一脸的满足。

她大口大口的吃饭吃菜,像是饿极了的人。

一碗饭下肚,她还没有饱感,又吃了第二碗。

“现在觉得下雨天如何?”司行霈问她。

外头的雨很大。

下次再想到下雨天,可以回味今天这份饭菜的美味,而不是牢记他们新婚时的那场悲剧。

“好多了。”顾轻舟道。

她又对司行霈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敢露出伤感。平常我一个人,我很少去想这些。”

顾轻舟需得时时刻刻提防着。

她在于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斗智斗勇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去回忆什么。

只有在司行霈身边,她有了安全感,才会腾出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没必要去想。”司行霈道。

一顿饭吃完,邓高就找了过来。

顾轻舟要回到叶妩那边去,就说她遇到了雨自己回来了。

叶妩在旁边遮掩。

姨母没有多想。

天津之行只有三天。

第三天的凌晨五点半,他们就准备动手返回太原府。

顾轻舟觉得很开心。

这一趟的出行,几乎扫去她心底全部的阴霾。

曾经的那些不快,都没什么意义了。

而司行霈,依旧住到了金家去。

顾轻舟则回到了叶督军府。

叶妩的腿伤即将痊愈,平野夫人亲自来看望叶妩。

顾轻舟明白平野夫人的意思,就跟叶妩道:“我还是搬回那边去住。”

叶妩道:“老师,只不过是一墙之隔,没什么的。”

顾轻舟点点头。

这次回来,平野夫人对她的态度,略有改变。

“阿蔷,我有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交给你。”平野夫人道。

正文 正文_第757章衣裳

平野夫人说,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交给顾轻舟。

顾轻舟原本不做奢望的。

平野夫人所赠,大抵不是顾轻舟想要的什么东西。

结果,平野夫人拿出了一个荷包。

荷包的针脚,顾轻舟是最熟悉不过的,就连那封口处细微的缠枝纹,也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她乳娘做的。

顾轻舟的呼吸一凛。

“她给你做的,那时候你还在我肚子里。”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接过来。

粉色锦缎的面料,十几年不见天日,依旧是崭新的;上面绣了祥云纹,反面绣了一朵蔷薇花,粗略一看,花瓣枝叶的形状,又像一个“蔷”字。

荷包里还有一对银手镯。

银手镯没有好好保护,有点发黑发暗。

小孩子带的银手镯,样式最古朴简单,落在顾轻舟的掌心。

“这是我乳娘给我准备的?”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点点头:“是,这是她为你准备的,她要送给你的洗三礼。”

顾轻舟眼中浮动水光。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流露感情。

平野夫人就是希望通过这些东西,拉近和顾轻舟的距离。

她千辛万苦才把顾轻舟接到了身边,她需要一个帮手,而不是一个敌友莫辩的人。

哪怕不能成为自己的利器,平野夫人也希望她能成自己的朋友,别背后反咬平野夫人一口。

“阿蔷,她养大了你,就是我们母女的大恩人。她是怎么死的?”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的眼前,情不自禁浮动乳娘惨死的模样。

乳娘死在司行霈的火车上。

她被子弹打穿了头,哪怕死了,也是端庄稳坐。

“意外。”顾轻舟细细抚摸着荷包的纹路。

平野夫人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阿蔷,意外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她还活着,现在也该享享福了。她的一条腿曾经说过重伤,一旦阴雨天就酸痛难当,哪怕是王治也没办法医好她。

她若是还活着,应该到北方来,北方的湿气没那么重,她也少吃些苦头,你说呢阿蔷?”

王治是顾轻舟的医术恩师。

平野夫人字字句句,让顾轻舟想起对乳娘的亏欠,以及想起乳娘的仇敌。

他们的仇敌,就是司行霈。

“是啊。”顾轻舟眼泪簌簌滚落,视线里一片模糊。

她突然问平野夫人,“我叫阿蔷,是蔷薇花的蔷吗?”

“是。”

“那怎么不叫阿薇呢?”顾轻舟又问,“薇更好听。”

平野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阿蔷,你阿玛当年说,阿薇实在俗气了。”

顾轻舟颔首。

平野夫人却不知她为何这般问。

猜不透顾轻舟的心思,平野夫人话题略微收敛。

她安抚了顾轻舟几句,让顾轻舟别太伤心,转身要出去。

顾轻舟却喊住了她。

“夫人,孙绮罗呢?”顾轻舟问她。

孙绮罗是“顾轻舟”的生母,顾圭璋的原配嫡妻。

顾轻舟不是原先的那个,那么孙绮罗和她的孩子呢?

“她死了。”平野夫人道,“她的孩子被下毒,没救过来,也去世了。”

秦筝筝害死了孙绮罗,也害死了真正的顾轻舟。

“那么,我进入顾公馆,其实也是帮她们母女以及孙家报仇了的。”顾轻舟低喃。

平野夫人道:“是的,你做了件好事。绮罗和她的孩子泉下有知,会感激你的。”

顾轻舟却又道:“您认识孙绮罗?”

“当然认识了,她父亲孙端己是叶赫那拉家的奴才,后来因为机灵,就让他经营江南的生意,他自己也在江南落足了。

叶赫那拉氏也要保存实力,一些能力过人的下人,就放出了他们的籍书。所以,后来很多人也不知道孙端己跟我们的关系。”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眼波微动。

“原来是这样。”她道。

平野夫人知晓,顾轻舟每天都在虚虚实实的对付他们。

现在这席话,不知是遮掩司行霈的行迹,还是另有深意。

只是,平野夫人习惯了用心机,在她看来,顾轻舟还是略微年轻了些。

“阿蔷,你好好休息吧。”平野夫人道,“今晚我请了叶督军过来吃饭。”

顾轻舟哦了声。

她将荷包贴身藏好。

她甚至会想,假如乳娘还活着,现在到了太原府,她是维护平野夫人多一些,还是维护顾轻舟多一些?

顾轻舟细细摩挲着这荷包的纹路,心中很笃定:乳娘一定会维护她的。

不管最初是什么目的,乳娘都是疼爱顾轻舟的。

“乳娘,您现在安宁吗?”顾轻舟喃喃问。

也许,乳娘也是身不由己的。

顾轻舟将荷包仔细放好。

这两只银镯子,她这辈子是戴不上了。可惜了。

顾轻舟略微睡了一会儿。

晚膳的时候,佣人过来请顾轻舟。

“这是夫人送给您的。”佣人道。

佣人拿了一套黑色点缀白梨花的软绸中袖旗袍,放在顾轻舟的床上。

平野夫人希望她今晚穿这套。

顾轻舟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佣人道是。

顾轻舟更衣,然后将头发盘起,厚厚的刘海盖住了额头,她去了饭厅。

平野夫人很满意:“这套衣裳很适合你。”

平野四郎也在。

他看着顾轻舟,略微蹙眉。

平野四郎和很多男人一样,审美固定,就喜欢女孩子穿粉色或者淡红色,青春蓬勃,而不是这种深沉的黑色点花。

平野四郎就用日语问平野夫人:“她为何要穿这衣裳?”

平野夫人笑道:“这衣裳好看啊。”

平野四郎很是不理解。

“男人不会喜欢她穿得更像个寡妇。”平野四郎道。

平野夫人握住了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华灯初上,屋子里笼罩在水晶灯明媚的光线中。

顾轻舟坐在东南方向的椅子上,目光幽静。

叶督军进来,习惯性扫视一圈,目光却紧紧落在顾轻舟身上,整个人愣住,眼底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略有失态。

平野夫人唇角有一抹轻盈的笑意,一闪而过,露出温婉的友善:“督军,您来了,快请坐。”

叶督军这才回神。

他眼底浮动了情绪。

平野四郎、蔡长亭等人,都看出了叶督军表情的变化。

只有顾轻舟,她好似没察觉到,神态娴静而温柔。

她看了眼叶督军。

这一眼,意味深长。

正文 正文_第758章黄雀在后

叶督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他的心。

情绪涌动间,他看到了一张精致如画的脸。

记忆一下子将他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吃晚饭的时候,叶督军情绪一直不太对劲。

他不看顾轻舟。

饭后,众人一起闲聊,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了叶督军。

叶督军表情收敛,甚至带着严肃,立在她面前。

他生得高大粗壮,几乎挡住了顾轻舟的去路。

“谁给你的这身衣裳?”叶督军问。

顾轻舟道:“夫人给的。”

“夫人说什么了?”他又问。

顾轻舟笑了笑:“夫人说了什么,叶督军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叶督军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顾轻舟,似乎想要把她的内心也看透。

“你叫什么?”他突然问。

他其实知道的。

知晓了顾轻舟的过去,就会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她在江南的那些传奇。

“顾轻舟。”她道。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顾轻舟的声音有力而坚毅,是落地有声。

“顾轻舟?”叶督军冷然反问,“这不是假名字?”

他以为,顾轻舟是冒名顶替了其他人,成为司家的儿媳妇。

“不是,就是我。”顾轻舟道。

叶督军眼底闪过几分犀利:“我有点糊涂了,你故意使诈?”

“没有,我很诚实。”顾轻舟道。

叶督军看着她,眼底有了戒备,现在还生了几分厌恶。

他好似被激怒了。

平野夫人的美人计,似乎有点过火了。

顾轻舟身上的这套衣裳,是叶督军遇到自己太太时,她太太穿的。

那时候,叶太太娘家很穷,她要出门做客却没有合适的衣裳,故而去了趟成衣店。

成衣店那时候正好尝试做旗袍,可惜没什么人买账,最后成了尾货,打折贱卖。

叶太太就买了最便宜的那一套。

她就是那天遇到了叶督军。

她一直很尴尬,低垂着头,脸是通红的,让叶督军误以为她是看上了他而不好意思。

两情相悦之下,叶督军跟叶太太娘家提亲了。

成亲之后,他总是感叹她那件旗袍漂亮,后来也知道了是个误会,却仍是很感激上苍。

他跟叶太太的感情真的很好。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得就是你这种人。”叶督军道,“请你以后不要特意在我面前穿成这样!”

“好。”顾轻舟从善如流。

她的眼底,闪过几分狡狯的光芒。

叶督军没明白这表情的含义。

自从叶太太去世,多少人想送女儿或者美人给叶督军。

叶督军也烦。

后来,他一口气纳了七位姨太太,给他身边红袖添香,也让不少人家望而却步。

不管谁做媒,叶督军都会说:“家有美妾,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中用了。”

平野夫人的来历和打算,叶督军全知道。

对于恢复帝制,叶督军的态度是暧昧的: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拖着。

顾轻舟初到太原府时,叶督军就察觉到,平野夫人一定会把她的女儿嫁给他,作为结盟的契约。

平野夫人的女儿,那可是真正的“固伦公主”。

有了这个身份,号令其他保皇成员,名正言顺,而且会很有威望。

固伦公主的身份一旦公开,阿蘅和阿蔷肯定会受到各方蠢蠢欲动的军阀的器重,平野夫人把这个机会先给了叶督军。

叶督军在考虑。

他是革命起家的军阀,曾经通电全国反对帝制。如今再拥护帝制,那么他就需要一块遮羞布。

他的新夫人是固伦公主,就是最好的遮羞布。

成功了,历史由叶督军自己书写,他不怕什么;失败了,责任是固伦公主的,她不安分想要复国,利用了叶督军。

这对叶督军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叶督军见过平野夫人的两位女儿,一看就看得出,顾轻舟比阿蘅更加深沉。

深沉的人,总让人感觉高深莫测。

叶督军回到了客厅,跟平野四郎闲聊了几句,起身离开了。

他想到那身衣裳,就对顾轻舟充满了反感。

这股子恼火劲儿过去,叶督军倏然一静。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顾轻舟的用意。

“原来,她知道平野夫人的打算,而且她就是想挑起我的反感。”叶督军顿悟。

顾轻舟也许没有远大的理想。

在这场博弈中,顾轻舟有她自己的主见,并不是任由平野夫人摆布。

她甚至在利用平野夫人。

“怪不得她能把司家两兄弟玩弄成这样。”叶督军想,“果然是个歹毒且奸诈的女人。”

固伦公主的身份,的确很叫人眼馋,可这位“公主”如果太聪明了,叶督军也不能接受。

顾轻舟很漂亮,可惜她结过两次婚,而且她狡猾万分,心机深沉,不会甘心被叶督军利用。

想到这里,叶督军又想:“我上次问她,她都不隐瞒就承认了,她从那时候就想引起我的反感?”

叶督军越发确定,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在下棋,而顾轻舟是黄雀在后。

她早已洞悉了平野夫人的用意。

顾轻舟很聪明的是,她没有去求平野夫人,也没有躲避叶督军。

她用釜底抽薪的办法,让叶督军自己认识到,她是最不适合的人选。

“我能查到她的身份,也许这也是她想让我知道的?”叶督军又想。

他派人去查顾轻舟,过程有点顺利。

叶督军当时没多想,因为情报工作有时候顺利、有时候艰难,太常见了。

现在,他开始怀疑了。

想到这里,又加上今晚的恶心,叶督军打了个寒颤。

他对顾轻舟的憎恶,一下子就冲到了顶点。

也许,他该和平野夫人谈谈了。

叶督军可以入局,也可以旁观,但是平野夫人的美人计应该收起来了。

她如果真想用女儿来结盟,那么阿蘅公主更适合些。

至少,阿蘅没那么多心机。

叶督军觉得,他如果接受平野夫人的好意,娶了顾轻舟,那么他将来可能会成为顾轻舟的跳板。

他都没把握能赢过顾轻舟。

司家那两位少帅,就是先例。

“我已经老了,跟小狐狸斗智斗勇,我可没那么好的精力。”叶督军想。

第二天,叶督军特意约了平野夫人喝咖啡。

正文 正文_第759章联姻

叶督军约了平野夫人,直接把联盟这件事点明。

“假如您有诚意,就先收起美人计这套吧!”叶督军道。

平野夫人一愣。

直到这一刻,平野夫人才知道,顾轻舟彻底失败了。

叶督军主动把这话挑明,就表示他绝不想娶顾轻舟了。

“督军,若不联姻,我如何相信您?”平野夫人问,“日本军方又如何相信您呢?”

叶督军道:“那就算了。”

平野夫人更加确定,叶督军没有丝毫的余地留给顾轻舟。

昨晚是最直接的试探。

平野夫人会以为,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接触,昨晚的试探,可以让进度上一个台阶,不成想就直接败北。

平野夫人有点想不通。

叶督军介意阿蔷嫁过人?

做大事的男人,若是这点都介意,那叶督军也不会有如今这番大作为了。

平野夫人认定,绝不是阿蔷的过去问题,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她深感棘手。

“督军,您跟平野是至交,我们两家来往密切,此事可以暂缓数日,我们共同解决,您意下如何?”平野夫人问。

她这话,也是在试探。

她在试探叶督军的真实意思,以及他的底线。

“我们是朋友,这点不变。”叶督军道,“既然这样,以后再说吧。”

平野夫人立马就明白,叶督军只是想不要顾轻舟而已,并非不想跟他们结盟。

问题全在顾轻舟身上。

“她得到了叶妩的信任,应该更得到叶骁元的喜爱,怎么”平野夫人心中诧异。

这点诧异,很快就得到了解释。

昨晚,平野夫人犯了个大错误,而常跟叶妩在一起的顾轻舟,她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没有提醒平野夫人。

顾轻舟任由这种错误酝酿,差点毁了平野夫人的心血。

“阿蔷,你实在太顽皮了。”平野夫人心道,脸上闪过几分淡淡的无奈,“你连我都敢算计”

短短的交锋,顾轻舟暂时就胜了一局。

平野夫人的计划,还有很多的后招,她并不失望。

回到平野四郎的府邸,平野夫人派人去叫了顾轻舟。

顾轻舟就来了。

“阿蔷,你真的很聪明,你很像我。”平野夫人欣慰道。

顾轻舟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对顾轻舟的谋略感到惊艳。

“哦。”顾轻舟应了声,透过厚厚的刘海看平野夫人。

她的眼珠子黑黢黢的,格外明亮。

她每次听平野夫人说话的时候,都非常认真。

这份认真,常常会有反作用,让平野夫人感觉她在讽刺自己。

平野夫人无奈笑了笑:“阿蔷,你还是不太信任我。”

“夫人,您做了什么,值得我信任?”顾轻舟反问。

平野夫人想起,自己曾经这样问过阿蘅,却没有反省过自己。

她们对顾轻舟,有点苛刻了。

光凭血缘身份,根本无法取信于顾轻舟,需得做出点什么来。

“阿蔷,你真的很像我。”平野夫人再三感叹,“你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顾轻舟嗯了声,不置可否。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阿蔷,我到底是你母亲啊!”

顾轻舟的表情更加温顺。

她温顺的时候,其实是她抵触最深的时候,平野夫人现在才明白。

原来,了解一个人这么难!

顾轻舟不是那种给点温情就和盘托出的女孩子。

平野夫人到了现在也终于更加确定:和阿蘅相比,自己更喜欢顾轻舟这样的帮手。

“你去忙吧,阿蔷。”平野夫人道,“今天,额娘有点伤心。”

顾轻舟道:“那我不敢打扰。”

她出去了。

刚走出院门,顾轻舟就碰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可能是从外头进来,走得有点急,双颊泛红,宛如涂抹了胭脂,让他那绝俗的容貌更加动人。

“阿蔷。”他和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略微一笑:“很忙?”

“也不是。”蔡长亭笑容明媚,“有点私事。夫人在家?”

“在呢。”

“阿蔷,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蔡长亭问。

顾轻舟笑道:“看你这么急,应该是有事找夫人,我就不麻烦你了。”

蔡长亭笑起来。

顾轻舟很成熟。

她哪怕不喜欢蔡长亭,却也从来不折腾他,甚至会为他考虑。

她不屑于用小女孩子闹脾气的手段。

她越是这样懂事,越是叫人警惕。

蔡长亭进了屋子,发现平野夫人正在揉按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了特别为难的事。

“夫人,怎么了?”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回神。

“长亭,还是要照原计划了。”平野夫人道,“我要留阿蔷在身边。”

留阿蔷,就是要先放弃阿蘅。

蔡长亭怔愣。

他脸色瞬间发白。

那惨白,就像卡在脸上,让他的面目特别阴森。

“夫人,我当初千里迢迢从日本回来,寻找阿蔷,您当时答应了我。”蔡长亭道,“您答应了我的!”

平野夫人也无奈。

“长亭,人要有远见。别说其他人,单说阿蔷,她之前就结过婚,司行霈不还是照样娶了她?你若是有这样的芥蒂,可见你对阿蘅不真心。”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就想到,平野夫人自己嫁过两次的,这种时候,最不能顶撞她。

他的激动,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很快冷静了下来之后,蔡长亭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

他沉吟,然后问平野夫人:“夫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

平野夫人就说,这是叶督军的意思。

“阿蔷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想用她跟叶督军联姻。她蛰伏叶家,我们还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放任她。

不成想,她摸透了叶家每一个人。她知道叶督军的喜好,从而故意让叶督军断了娶她的念头。”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到了太原府,表现得郁郁寡欢,其实她从未真正的郁闷伤心。

她利用伪装,一下子就处理掉了一个隐患。

叶督军不愿意,平野夫人还能如何?

整个太原府,能让平野夫人甘心联盟的,只有叶督军。

“也许,她是在故弄玄虚,我们再试试。”蔡长亭道,“夫人,不如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试,如何?”

平野夫人看了他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跟阿蔷交过手的,你从未赢过”

这个瞬间,平野夫人甚至觉得,为了得到顾轻舟的信任,蔡长亭都可以牺牲掉。

蔡长亭和阿蘅两个人加起来,都顶不上顾轻舟一个人。

平野夫人起了这个心思时,蔡长亭略有察觉。

他心中一紧。

这才两个月,顾轻舟就要成功的离间了他们吗?

顾轻舟,真是个可怕的人!

正文 正文_第760章深情

顾轻舟依旧帮叶妩补课。

时间临近叶妩的期末,她的功课更加要抓紧。

这天补习完毕,顾轻舟走过甬道回到平野四郎府邸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尚未走近,她就闻到了玫瑰的清香。

蔡长亭站在不远处。

“夜风这样暖,月色也不错,去园子里散散步,如何?”蔡长亭上前,裹挟了满身的琼华,眼睛似冰魄般。

他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散散步倒也不错。我跟阿妩念书,头昏脑涨的。只是,我怕阿蘅吃醋,她若是打我,我又不能不还手,到时候惹得夫人不开心”

蔡长亭就笑起来。

他的笑容轻盈,问顾轻舟:“阿蔷,你从未吃过亏。”

顾轻舟道:“我是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若是不吃亏,我何必放弃原本的生活,跟着你到太原府呢?”

蔡长亭脚步微停,看着她。

他从顾轻舟的眸光中,看到了轻柔的笑意。

她有种胜利者的高姿态。

蔡长亭心中微顿。

他沉默着,没有继续接顾轻舟的话。

两个人还真去散步了,顾轻舟穿着中袖衣衫,她怕树枝挂到了手,故而拢着胳膊,将披肩围在肩头。

蔡长亭似乎有很多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阿蔷,我很想跟你做朋友。”蔡长亭道,“我知道这很难,也知道需要诚意。”

顾轻舟道:“我更想拥有朋友的,但是我怕跟你做朋友。”

“我?”

“对,你蔡长亭那般精明擅长算计,我害怕你背后捅刀。”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呼吸微凛。

他轻轻吸了口气,温热的空气进入了肺里。

蔡长亭知道,顾轻舟从未相信过他。

哪怕是此刻,她笑容款款,甚至顺着蔡长亭的话说,可她的戒备甚至嘲弄,蔡长亭看得出来。

顾轻舟嘲弄别人,不会用恶语相对,她会顺着蔡长亭的话,说一些不可能的要求。

“阿蔷,我们真没必要彼此戒备。”蔡长亭继续道。

顾轻舟颔首:“我也觉得。”

“那么,我们和好,如何?”蔡长亭道,“我会帮你一个忙,只要你提出要求来。”

他想要表达他的善意。

蔡长亭孜孜不倦的想要靠近顾轻舟。

哪怕是利用,他也想顾轻舟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顾轻舟每次看到他,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心中都会感叹:长得漂亮真是好事,因为一张脸就能省下大半的力气。

“可以啊。”顾轻舟道,“你将来是我的姐夫,我们理应是至亲。”

绕过了花坛,顾轻舟道,“夜深了,我先回房了,从这里有条小路。”

蔡长亭就送她,沿着小路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看着顾轻舟进屋,蔡长亭折身回来,准备回房。

走到了自己的后院,蔡长亭看到一个身影,立在纤竹之下。

她身段婀娜,神态慵懒。

“阿蘅?”蔡长亭没想到,这么晚她还等着他。

阿蘅轻轻嗯了声。

蔡长亭打开了院门,阿蘅跟着他进了屋子。

他给她倒茶。

“失败了,是不是?”阿蘅问他,“你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

蔡长亭握住白瓷茶杯的手略微收紧,匀亭手指白净,骨节分明。

他沉吟了一瞬,才把茶杯递给了阿蘅。

阿蘅接在手里,捧着不喝。

“还没有。”蔡长亭道,“夫人说了,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阿蘅轻轻抿了一口茶。

她那双眼帘略微低垂,就有了点娇媚的姿态。

她和平野夫人很像,媚态浓郁,随意一个表情,都能勾人魂魄。

蔡长亭从小看惯了,习以为常。

“你别管了。”阿蘅道,“这件事,原本就跟你没关系。就算我不嫁给叶骁元,我也可能嫁给其他人。

长亭,我并不喜欢你,对你没有男女之情,这点你一直知道,为何不接受?”

蔡长亭眼底就浮动几分情绪,亦有几分痛色。

他慢慢叹了口气。

“我的事,你就别管了。”阿蘅道,“我一直躲在后面,额娘还以为我不如顾轻舟。”

在私下里,她很少叫“阿蔷”这个名字,仍是称呼顾轻舟,只有当着顾轻舟的面或者平野夫人的面,她才会叫阿蔷。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也以为自己会喜欢她。

可见到了顾轻舟,她很失望。

面对顾轻舟时,她也始终难以产生姊妹感情。

顾轻舟亦然。

女人的感觉很敏锐,到底是不是一类人,第一眼就能区分。

阿蘅和顾轻舟都清楚,她们不算同类。

“阿蘅,你别跟夫人作对。”蔡长亭立马道。

一旦打乱了夫人的计划,夫人可能会惩罚阿蘅。

“我没有跟她作对,那是我的额娘,我比你更爱她。”阿蘅道,“可是,额娘糊涂了,亲情不仅是生育之恩,还有养育之恩。

额娘没有养过顾轻舟,顾轻舟跟她毫无感情的,额娘却对她寄予厚望,实在太可笑了。”

蔡长亭心中略有惊讶,再次道:“阿蘅,别轻举妄动。答应我。”

阿蘅不说话。

蔡长亭一下子就握紧了她的手:“阿蘅!”

阿蘅甩开了他的手,道:“长亭,你已经长大了,别像个孩子似的黏着我。很晚了,睡觉吧。”

蔡长亭却站起身,追到了门口:“阿蘅,如果你想对付顾轻舟,我们可以合谋。”

“我对付她干嘛,那是我亲妹妹!”阿蘅道。

蔡长亭就知道,阿蘅绝不会跟他商量的,她不想把蔡长亭也拉下水。

“放心吧。”阿蘅走了几步,回过头,冲蔡长亭露出一个微笑,“晚安长亭,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的。”

蔡长亭展颜微笑。

只要阿蘅还活着,他就不会失去她。

阿蘅比他想象中更加勇敢,更加有谋略。

蔡长亭时常会想起自己遇到阿蘅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才五岁。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跟阿蘅都长大了。

在阿蘅眼里,他是小跟班,是下人,她是高高在上的固伦公主,她不会喜欢下人的。

蔡长亭想到这些,轻轻捏了捏拳头。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蔡长亭独坐良久。

他回味着自己和阿蘅的过去。

曾经那么漫长的岁月里,阿蘅是他的全部。

正文 正文_第761章结仇

顾轻舟早起,就去了叶妩这边。

正好叶督军和叶二小姐过来看望叶妩。

叶督军对顾轻舟很抵触,眸光越发的严肃,让叶妩好好养病之后,起身就走了。

叶二小姐则改变了一些态度。

她知道顾轻舟帮助了阿妩,让叶妩缓过劲来。

“正好,你的老师来了,两个人一起去。”二小姐叶姗道。

她虽然不看顾轻舟,善意却遮掩不住的。

“去哪里?”顾轻舟问。

叶姗道:“她同学订婚,大喜的日子,她竟然不想去。”

自从和顾轻舟敞开了心扉,叶妩有了点改变,她不再和自己赌气,也不愿意太虚伪的应酬。

她的腿还没有好,有些宴席可以不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蛮早的嘛。”顾轻舟笑道,“还没有毕业就订婚?”

不过,她又想到,颜洛水当初也是没毕业就订婚了的。

老派门第新风尚,儿媳妇念书,能得到门风开化的美名,所以女孩子读书不少。只是,有些习俗还是老式的。

“都十七八了,也该订婚了。”二小姐接口。

顾轻舟却突然问:“那阿姗,你为何不结婚?”

叶妩大惊,生怕她二姐发火。

叶二小姐今年二十岁,绝算不上老姑娘,原本她的婚姻不犯愁的。可叶家上下无人敢提。

其中,还大有缘故。

不成想,一向对此事讳莫如深的二小姐,这次跟顾轻舟说了实情。

“我的未婚夫去了英国留学,写信给我说要退亲。天高皇帝远,我也打不着他,回信同意了。退亲之后,我没有再订婚,就拖到了现在。”叶姗道。

叶妩诧异看了眼二姐。

可能是怕顾轻舟轻视叶姗,叶妩连忙在旁边道:“老师,很多男孩子追求我二姐的,可惜我二姐看不上他们。”

顾轻舟笑起来。

叶姗也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敬畏如蛇蝎。别说定亲的,就是结婚也有离婚的。”

被人退亲有点尴尬,倒也不至于成了心疾。

叶姗早已有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启齿。支支吾吾的,反而让她的父亲和妹妹误会了,以为她伤心欲绝。

再说了,离婚、退婚都不丢人,时代早已不同往昔了。

顾轻舟道:“我就离过婚。”

叶姗诧异。

叶妩更诧异。

今天大家怎么了,都要开诚布公了吗?从前的虚伪挺好的啊,大家把虚伪的面具戴上吧!

“老师,你应该多教教阿妩,我妹妹喜欢听你的话。”叶姗道,“你们去玩玩吧,阿妩的腿如今好得差不多了,别闷在家里。”

“我实在有点懒,不太想去。”叶妩道。

顾轻舟就看了看叶妩的腿。

她道:“应该多下地活动,也许会好的更快,总是闷在屋子里,经络恢复得慢。”

“就是。”叶姗道。

叶妩性质阑珊:“我真不想去。我跟暖暖的感情要好,哪怕我不去,她也不会生气的。”

顾轻舟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要订婚的,是那位叫康暖的女孩子。

康暖看上去很小巧,而且是圆圆的苹果脸,更加年幼了。

顾轻舟也明白,为什么叶妩不太想去康家。

康家那位七少爷,对叶妩充满了敌意。哪怕是叶妩躲着他,他都要追上了奚落几句,这让叶妩很烦躁。

她又不屑和他生气。

“我们去吧。”顾轻舟道,“阿妩,好朋友可遇不可求,别让康暖心中留一个遗憾。若是你去了,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叶妩沉默了下。

顾轻舟又问她:“害怕康七少啊?”

叶妩就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承认。

“倒也不是怕。能避开他的话,最好避开。”叶妩道,“他很不喜欢我。”

“你们怎么结仇的?”顾轻舟问。

“这个,说起来话长。”叶妩道。

她大概是清楚的。

叶姗对妹妹的感情没什么兴趣,说了句还有事,就先走了。

顾轻舟则很想听。

她追问叶妩。

叶妩也如实相告。

“我跟暖暖从小就认识的,也时常去康家玩,自然也就认识了康昱。应该说,大家一起长大的,哪怕不亲近,也不至于反目成仇。

康昱一直对我和暖暖挺好的,也把我当亲妹妹一样。我没有兄长,又跟暖暖亲近,就心安理得接受了康昱对我的好。

后来是端阳节,我和暖暖的手工课需要准备布偶娃娃。我不会缝,暖暖就帮我做了。

我为了感谢暖暖,特意买了好多礼物去康家,给每个人,也给康昱买了一块他心心念念的手表。

他当时也是挺高兴的,可第二天他就把手表退回给我。他说我这个人虚伪,待人接物不真心。

他还说,我根本不喜欢任何人,我只是博的好名声。

话虽然不错,我的确有点,可我怎么想不通,这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对每个人热情,并不是怀着坏的目的,甚至没有贪求回报。

那么,我做好事博取名声,他们接受了我的恩惠,两全其美有什么错?康昱却不高兴。

从那之后,他就很针对我,我也减少了去康家的次数,尽可能避开他。老师,我其实不介意他讨厌我,毕竟有人喜欢、有人讨厌,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每次都冷嘲热讽的,让暖暖和我都有点为难。我的腿又伤了,哪怕我不去,暖暖也会理解我的。”叶妩道。

顾轻舟沉吟。

她听了叶妩的话,也是一头雾水。

问题出在手表上吗?

还是,少男少女的心思,她根本猜不着?

顾轻舟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不是普通的小男生。

“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你若是真的不想去,我们就不去。”顾轻舟道。

叶妩正要点头。

转念她又想,老师曾经的丈夫也在太原府,假如他也去了康家,老师还能见他一面,岂不是很好?

这么想着,叶妩觉得去了也无妨,所不过是康昱阴阳怪气的。

“还是去吧,在家里也怪无聊的。”叶妩改变了主意。

顾轻舟为她梳头。

她们到了康家的大门口时,没有遇到康昱,也没有看到司行霈,却瞧见了另外一个人。

正文 正文_第762章嫉妒

顾轻舟又遇到了高桥荀。

高桥荀不是进门,也不是出门,而是立在门口的回廊下,和另一个人说话。

顾轻舟之所以一眼就看到了他,因为他不时往大门口瞥,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看到顾轻舟,他愣神之后,高高兴兴朝顾轻舟跑了过来。

“你也来了?”高桥荀笑道,“真是意外。”

“你也来了,才更意外。”顾轻舟道。

叶妩拄着单拐,步履维艰。

顾轻舟搀扶着她,准备往里走,就对高桥荀道:“等会儿见,高桥先生。”

高桥荀愣了下:“哦,那等会儿见”

他还以为顾轻舟会跟他一起进去的,毕竟他们比较熟悉。

而顾轻舟,丝毫没这个意思。

高桥荀挠了挠头。

等了一瞬间,宾客来来往往的,高桥荀站在门口也无所事事,就重新进了屋子。

那边,康家的人了叶妩,热情极了。

特别是叶妩腿脚不便还是出席,这是叶督军府给予了康家极大的面子,康家的长辈将叶妩敬为上宾。

叶妩介绍顾轻舟说:“这是我的老师。”

华夏文化中,老师等同于长辈,“天地君亲师”,辈分一直都在。

家庭教师,像是打杂的下人,可叶妩略去了其他,只说顾轻舟是她的老师,就像顾轻舟是她的长辈一样。

康家的人,立马改变了态度,对顾轻舟也尊敬有加。

顾轻舟的笑容款款,举止大方,和康家众人寒暄。

说了几句话,顾轻舟就道:“不如先坐下吧?”

康家众人这才惊觉自己失礼了,让叶三小姐站了这么久。

他们寻了个主位,安排叶妩和顾轻舟同席坐下。

落了席位,康家的二太太——也就是康暖和康昱的母亲,陪着叶妩闲聊。

顾轻舟发现,有个人不时在看她。

她眸光一转,瞧见了高桥荀,似乎想跟她说话,又犹豫要不要上前,颇是为难。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

她觉得,她要跟高桥荀谈谈,打消他现在的心思。

坐了片刻,叶妩提出先去看看康暖。

叶太太和顾轻舟陪同着她去。

康暖很激动:“阿妩,你居然来了?我实在太高兴了!”

顾轻舟站在旁边。

康七少正好也进来,给他妹妹送一双高跟鞋。

瞧见了叶妩,他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

叶太太就骂他:“太不懂事了。”

康暖也道:“七哥,你快出去吧,前面很多事。”

生怕他冲撞了叶妩。

康七抬眸看了眼叶妩,见叶妩一副笑容恬静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影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中发冷。

“好,这就走了。”康七道。

叶妩面上不动声色,似乎没感受到康七的敌意,掌心却微微发汗。

她陪着康暖说了很久的话。

直到前头开席了,叶妩才起身,跟顾轻舟和康太太,回到了宴席大厅。

顾轻舟搀扶着她,低声道:“阿妩,你做得很好。”

叶妩低低笑了笑。

彼此坐下,叶妩却发现,她正好是临近康七少。

换位置,显得那么不恰当,她又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情绪,故而微笑了下,放下拐杖就坐下了。

顾轻舟坐在她的右手边。

康太太瞧见了,走过来对康七道:“你挪个位置,这不是给你的。”

“我坐了也行啊。”康七少道,“娘,您坐我旁边。”

“胡闹。”康太太微微蹙眉。

“真没事,叶小姐也不介意的。是不是叶小姐?”康七少问叶妩。

他问话的时候,几乎凑到了叶妩跟前。

叶妩这时候格外镇定,完全不动声色,笑容轻柔道:“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一样,怎么如今还生疏了?婶母,无妨的。”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又看了眼康七少,没做声。

订婚宴准时开始。

这边的订婚宴,也算是新派的作法,跟岳城的略有差别,却也是大同小异。

新娘子没有露面,只是长辈们展示了一下两家的婚书,然后新郎官祝词。

一番热闹之后,正式开宴了。

“老师,南边的订婚宴,是不是这样?”叶妩问,“听说,这是从南边传过来的。”

康太太也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康太太松了口气,生怕自家办错了叫人笑话。

顾轻舟没有挑刺,而是句句称赞,让康太太觉得她很不错。

后来,有人过来敬酒,打断了闲聊。

叶妩的确擅长交际,颇有叶家女主人的感觉,八面玲珑。

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不管是男还是女,叶妩都能得体与对方周旋寒暄。若是光看她的表象,绝对猜不到她曾经饱受虐待。

而旁边康七少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似乎很反感叶妩的练达。

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生得英俊不凡,衣着华贵。

他生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有点像顾轻舟曾经见过的金太太,顾轻舟猜测他是金家的人。

叶妩与他细谈。

对方会接话,叶妩不管说什么,他都能应和,叶妩就一句句跟他说得开心。

旁边的康七少脸色更加阴沉,沉如寒铁。

他猛然站起身。

动静有点大,叶妩等人都看着他。

他道:“喝多了。”

也不打招呼,他直接走了。

康太太就说他太没有礼貌了,转身去追他。

金家的少爷说了几句,也去找其他女伴跳舞去了。

终于空了下来。

叶妩对顾轻舟道:“老师,我们去后面休息休息吧,我知道那边有空地方。”

顾轻舟说好。

于是,她们就去了之前康暖休息的小套间。

她们俩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一开始,顾轻舟没留意到什么,后来,她隐约听到了里屋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逐渐拔高。

叶妩有点尴尬:“老师?”

顾轻舟冲她摇摇头。

现在走,对方能听到的,会发现她们,还以为她们偷听。

顾轻舟也是才发现,这房子是前后通透的,对面也有个休息的客厅。

“老师,要不我们先走吧?”叶妩低声道。

就在这个时候,里屋吵架的声音更高了,而且提到了叶妩。

叶妩一下子就竖起了耳朵。

正文 正文_第763章圈套

顾轻舟也竖起了耳朵。

在里屋谈话的,是康家的太太和康七少。

其中康七少情绪激动。

“你们都是虚伪透了!”康七少很大声道,“既然讨厌她,就不应该再和她来往。”

康太太无奈道:“我们不讨厌她。”

“是吗?”康七少倏然咆哮般问,“那当初答应我的事,为什么又反悔了?你们全都虚伪。”

“阿昱,话不是这么说的。”康太太明显底气不足,“叶三小姐人是很好的,我们也不讨厌她”

“撒谎!”康七少道,“你们都不喜欢她!你们恨死她了!”

叶妩的唇色,微微发白。

顾轻舟也略感诧异。

她轻轻握住了叶妩的手,却发现叶妩的掌心一下子冰凉。

“我也不喜欢她!”康七少继续道,而且声音很大,“她比你们更加虚伪、做作,而且圆滑!她对谁真心?她对谁都不真心!”

这倒是真话。

叶妩死死咬住了牙关。

“好了。”康七少似疲倦极了,“不必再跟我说什么,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你放心吧。将来,你和父亲老死了,会有人抬你们进祖坟的。”

“你这孩子!”康太太也怒了,“我们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好的,你连父母都诅咒,你还有良心吗?你要遭天打雷劈的!”

康七少沉默了。

整个屋子里都寂静下来。

叶妩死死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她非常用力,似乎稍微松弛几分,她就要浑身颤栗。

“母亲,对不起。”最终,康七少低声认错了,“我不该发脾气。”

他们的话,慢慢更低了。

后来,那边的门吱呀一声,康七少和康太太离开了屋子。

叶妩这才慢慢松开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一时间哑然,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妩独坐,一句话也没说。

“老师,我们也下去吧,免得叫人看到我们。”良久之后,叶妩道。

顾轻舟担心看了眼她:“阿妩”

“我们家这几年,独占山西,康家是做金融的,钱财方面少不得有点纠纷,对督军府深恶痛绝。

这没什么的。

大家表面上不撕破脸,就可以相安无事。我也不喜欢很多人,跟他们一样。我只是有点意外,却不生气。”叶妩道。

她这番话,阻止了顾轻舟的话头,让顾轻舟所有的言语堵在喉咙里。

“我们下去吧,老师。”叶妩道。

顾轻舟颔首。

她们俩下了楼。

康七少不知去向,康太太依旧在人群里应酬。

看到叶妩,康太太没有半分异色,就像慈母般的温柔。

而叶妩,也是一脸甜美单纯的笑容,完全看不出痕迹。

顾轻舟擅长伪装自己,但是看到叶妩这幅样子,还是惊叹。

“叶小姐。”金家的少爷又过来,跟叶妩闲聊。

他们说起了留学的事。

中途,金少爷被他妹妹叫走,好像说点什么私密话。

顾轻舟就问叶妩:“怎么,他在追求你?”

叶妩失笑:“不会的。他叫金千潼,是金太太的儿子,他不会追求我的。”

“为何?”

“老师,这就一言难尽了,以后我们再说吧。他在德国留学过,我想问问他。我估计要跟他聊一聊,要不您先去逛逛?”叶妩道。

她怕顾轻舟无聊。

顾轻舟答应了。

转身,金少爷又回来了。

叶妩和金少爷果然就说起了留学的事,两个人言谈投机。

顾轻舟瞧见,不远处的二楼,康七少站在栏杆上,眼睛一动不动落在叶妩身上。

他的眼眸里,全是哀伤。

除了哀伤,还有极深的嫉妒。

太原府世家之间的恩怨纠葛,顾轻舟还没有摸透。

叶家和康家,都是当地大亨,他们的儿女婚姻,牵扯两个家族的联盟,这不是简单的儿女私情小事了。

顾轻舟还不知道内里的隐晦,她不能插手。

再说了,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情感高手。若不是司行霈的威逼利诱在先,死缠烂打在后,她也不会和他相爱。

顾轻舟往旁边一转。

她也想到处看看,认识一些人。

大家都知道她是叶妩的老师,是叶家的上宾,更是平野四郎的继女,故而对她也挺热络的。

“喂,阿蔷小姐!”

消失已久的高桥荀,这会儿突然出现了。

坐席的时候,顾轻舟都没看到他。

“高桥先生。”顾轻舟微笑。

高桥荀就觉得她笑得好假,叫人毛骨悚然的。

“我请你跳舞。”高桥荀沉了沉心思,对顾轻舟道。

“好啊。”顾轻舟同意了。

高桥荀又是一愣。

“不是请我跳舞吗?”顾轻舟见他发愣,笑着问他。

高桥荀回神:“是啊”

他跟顾轻舟滑入舞池,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的肌肤微凉,五指修长,高桥荀心中荡起了一阵阵的涟漪,他莫名其妙双颊发烫。

他自己也感觉到了。

于是,他抬眼去看顾轻舟,希望顾轻舟含蓄一点,没有瞧见他的窘态,却不成想,顾轻舟正意味深长看着他。

她有狐狸一样的笑容。

高桥荀顿时就踩到了她的脚。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高桥荀越发慌乱,想要去抚摸顾轻舟的脚。

顾轻舟拉住了他的胳膊,没有让他蹲下去。

“没事。还跳舞吗?”顾轻舟扬起脸,问他。

高桥荀道:“跳”

重新起了节奏,高桥荀一会儿又走错了,然后脸更加通红了,像煮熟的虾子,从面颊红到了耳根。

顾轻舟无奈。

她问他:“你喜欢我啊?”

高桥荀那底板坚硬的皮鞋,一下子踩在顾轻舟的脚背,顾轻舟只感觉整只脚被万针齐攒。

她忍着没痛呼出声。

“我”高桥荀挪开了脚,“我才不喜欢你!”

“哦。”顾轻舟道。

她再等那股子疼痛过去。

高桥荀就带着她,出了舞池。

顾轻舟坐下,高桥荀不停问她,有没有踩伤,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的。”顾轻舟道,“没有踩伤。”

“我看看。”高桥荀道。

“在这里脱鞋?你说真的吗?”顾轻舟问。

高桥荀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高桥荀足足有五分钟没开口。

后来,他对顾轻舟道:“我想跟你谈谈,你不能误会我。”

“误会什么?”顾轻舟反问。

“就是就是误会我喜欢你,我没有。”他道。

“那不好意思。”顾轻舟笑了笑。

高桥荀继续道:“我真没有,我才不会喜欢你,你这个人人前会笑,背后凶神恶煞的,两面三刀。”

顾轻舟挺意外的,又笑了笑:“你还会说成语。”

“还有啊,你还嫁过两次人。”高桥荀又道。

顾轻舟再次微笑,听着他说。

“还有,我喜欢日本的女孩子,不喜欢你。”高桥荀最后慎重道。

他说完了,看着顾轻舟。

他似乎想从顾轻舟脸上,看出什么反应。

顾轻舟却只是笑道:“好,你要时刻牢记。我也会记得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不误会你了,我们澄清了。”

高桥荀握了握拳头,心中慌慌的。总感觉不对,话不应该这么说,他好像进入了什么圈套。

他突然心里堵得厉害。

好像他一下去就失去了很多。

正文 正文_第764章捉弄

高桥荀默默坐着。

他的情绪一阵阵翻滚,好似失去了什么东西,让他的呼吸略感紧促。

顾轻舟被他踩得很疼,故而想寻个地方看看自己的脚背。

她站起来往外走。

脚步略微踉跄。

高桥荀看到了她浅薄窈窕的背影,又见她步履缓慢,似有跛足,似乎是刚才踩重了,故而他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要去医院?”高桥荀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是,我要去洗手间补妆。”

高桥荀就道:“我知道洗手间在哪里。”

顾轻舟刚要拒绝,高桥荀就伸过来臂弯:“我带你去。”

“真不用。”顾轻舟道。

高桥荀赌气似的:“不让我带你过去,我就抱你过去。”

顾轻舟笑起来:“你抱得动我吗?”

高桥荀立马附身过来。

顾轻舟连退两步,也收敛了几分笑容,对他道:“好好,我们都不要闹了。这样吧,你走前面,我跟着你,如何?”

高桥荀点点头。

原本附近就有个小客房,专供客人们如厕更衣,有佣人在旁边服侍的,洗手洗脸都有热水。

可高桥荀心念一转,居然往旁边岔路上走。

顾轻舟在他后面。

他放慢了脚步,声音也嗡嗡的,像是郁闷极了:“其实你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有点虚伪。”

顾轻舟就当这孩子的中国话没学好,只当不知道他这是骂她。

“而且呢,就算你嫁过人,将来也可以再结婚。”高桥荀又道,“那些稍微差一点的男人,是不会嫌弃你的。”

顾轻舟理应生个气。

对着高桥荀,她总能看到颜一源的影子。

这点虚无的不切实际的感觉,顾轻舟很珍惜,她真的很想念岳城的亲人们。

对待高桥荀,她就多了几分善意,也多了几分耐心。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笑道,“我会鼓起勇气,再寻找一个男人嫁了。”

高桥荀似乎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转念一想,这不对啊!

这根本不是他说这席话的初衷。

她随便寻个人嫁了,还不如不嫁呢。为什么非要找个人嫁了?

再说了,这世上优秀的男人很多啊,比如高桥荀就觉得自己不错。

他的呼吸再次一紧。

他更加不开心了。

他不开心,就乱走路,往更加僻静的小路走去。

顾轻舟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

小径似乎越发窄了,有树枝藤蔓低垂。顾轻舟突然喊住了高桥荀:“别动。”

高桥荀一惊。

“怎么了?”他回过头,就发现自己脖子处凉飕飕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后颈。

顾轻舟看了眼他,问:“高桥先生,你怕蛇吗?”

高桥荀顿时就明白了,他一瞬间寒毛耸立,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行,唇色苍白:“我我快,快去叫人”

“没事,绿色的蛇,应该没毒。”顾轻舟往前走了几步,“我来抓。”

“不要啊。”高桥荀声音全变了腔调,又尖又细,不停说日语。

回神间,他又改了中国话,“叫叫人”

他似乎感觉到了蛇吐信子,同时那凉软动了下。

他快要尿裤子了,面无人色:“救我,快去叫人来救我”

顾轻舟道:“我来试试。”

“不不,你会吓到它别害我”高桥荀眼泪都下来了,“你别害我。”

顾轻舟上前,一下子就将他脖子上的蛇抓住。

高桥荀连退数步,跑到了前面更宽阔的地上,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已经没有蛇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喜极而泣,就听到了顾轻舟的笑声。

转身,见顾轻舟手里拿着一根折下来的藤蔓,缓缓走了出来,满面的笑容。

高桥荀这才明白过来。

“你”他恼羞成怒,“你太坏了,你居然”

顾轻舟笑道:“明明是你太胆小了。你故意把我往后院带,不知什么用心,又胆小,我才能吓唬到你。”

高桥荀又窘又怯,道:“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说归说,他这下子再也不敢带顾轻舟乱跑了。

他甚至很难堪。

他是男人,却被顾轻舟捉弄,露出那样的怯态,实在太尴尬了。

他躲开了。

他快步跑了出去。

顾轻舟这会儿,确定自己的脚趾没有断,因为疼痛感比刚才轻多了,而且走路顺畅。

她也准备往回走。

康家庭院深深,五月的草木繁盛,处处蛩吟。

琼华沐浴着葱郁树木,到处都是影子,略有阴森之感。

顾轻舟看到不远处有东西微动。

她没有多想,准备走过来的。可走近了,顾轻舟发现那一团团的,怎么都像个活物。

她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她转身走,那人却打了个喷嚏。

顾轻舟正好走在旁边。

那团黑影要跑时,顾轻舟下意识拽住了黑影的衣领。

拽出来一瞧,是个孩子。

女孩子,约莫十来岁,非常的消瘦,头发也是稀疏枯黄。这个时节,大家都换了单薄衣裳,她的粉红色锦缎上衫却是加棉的。

她很怕冷。

“你是谁啊?”顾轻舟问。

对方也察觉顾轻舟是个年轻纤瘦的女人,对她的攻击性不大,没有使劲挣扎。

她期期艾艾:“我迷路了”

“你要回宴席大厅吗?”顾轻舟道。

女孩子摇摇头。

“那你是康家的人?”顾轻舟又问。

她点点头。

“你在自家迷路了?”顾轻舟再次问。

小姑娘怯生生点头:“嗯,我不常过来。”

康家是个很大的家庭,康暖是二房的姑娘,此处也是二房的院落。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同时放开了她的衣领,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的手腕非常细,全是骨头,没有半点肉,而且冰凉。

“晗晗。”小姑娘道。

康晗,依靠取名的习惯,她应该是康昱、康暖同一个辈分的。

很多人家会把孩子的辈分,化为偏旁部首放在名字里。

这个习俗,不止是北边有,就是南边也有,顾轻舟曾经住过的顾公馆,那些孩子们都是“丝”字辈,故而他们用绞丝旁取名;而颜洛水家的孩子们,都是“水”字辈分。

“你是哪一房的姑娘?”顾轻舟问。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人声。

顾轻舟还没听清,小姑娘却吓了个激灵,挣脱了顾轻舟的手,使劲往黑暗处跑。

正文 正文_第765章谁下的毒手

“晗晗,晗晗”

顾轻舟这时候听清楚了,是个焦虑的女声,喊着小姑娘的名字。

小姑娘身体不好,跑起来比较慢。

顾轻舟就应了声:“喂,这边,晗晗在这边。”

那边略微一静,然后高跟鞋滴滴答答就朝顾轻舟这边跑了过来。

“谁在那里啊?”女声问道,“晗晗呢?”

晗晗跑了几步,就头晕眼花,一下子被树藤扳倒了。

顾轻舟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同时出声,让女人循声找过来。

“晗晗!”女人看到了康晗,继而是喜极,“你吓死我了,怎么乱跑呢?”

她用力抱紧了康晗。

同时,她也看到了顾轻舟。

后院的路灯稀薄,光线清淡,在月华的陪衬之下,勉强可以看清楚人脸。

“您是叶三小姐的老师吧?”对方一下子认出了她。

“对,我是的。”顾轻舟道。

同时,顾轻舟也发现,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比顾轻舟大不了几岁,穿着一件粉红色锦缎旗袍,漂亮又娴雅。

她也想起来,她之前见过这女人,这是康家的三太太,康暖的婶母。

“三太太是续弦,才娶进门的。”顾轻舟记得叶妩这样跟她说过。

果然,顾轻舟也不觉得三太太这般年纪,能生的出康晗这么大的女儿来。

“三太太,您好。”顾轻舟客套道。

三太太笑了笑:“您好,平野小姐,真是太失礼了,您怎么跟晗晗到了这里?”

康晗想要挣脱继母的手。

顾轻舟看着这孩子,康三太太很想照顾好孩子,而孩子很抵触她。

清官难断家务事,顾轻舟也不好插手。

只是,康晗瞧着非常不健康。

顾轻舟想要说点什么,康晗挣扎得更加用力。

然而,康三太太死不松开。

于是,康晗在她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让康三太太吃痛惊呼。

她身不由己松开了康晗。

顾轻舟眼疾手快,一把将康晗拉住了,声音微高:“不许动!”

康晗吓了一跳。

可能是家里的长辈很疼爱她,她还没有被人呵斥过,当即吓懵了,怔怔站着不敢动。

“咬人是不对的,你先道歉。”顾轻舟板起脸。

康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摸清楚情况,傻乎乎的顺着顾轻舟的话,对她继母道:“对不起,是我不对”

她声音细细的,软软的,有气无力。

康三太太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疼。”

康晗又看顾轻舟。

她想动,又不太敢动,眼底怯怯的。

“好了,跟你母亲回去吧。”顾轻舟道。

康晗却不想。

她宁愿靠近顾轻舟。

康三太太眼眸发暗。

她对顾轻舟道:“平野小姐,您能不能去我们那边坐坐?宴席还没有结束,我派个人去告诉叶三小姐,她不会着急的。”

顾轻舟犹豫了下。

康三太太和康晗都眼巴巴看着她。

顾轻舟没了办法,只得道:“好吧,我去坐坐。”

她冲康晗伸出了手。

康晗犹豫了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跟着她往回走。

到了三太太的院子,佣人端了茶。

还给康晗端了杯热的牛乳。

康晗爬到了大炕的里侧,不肯动;而顾轻舟和康三太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闲聊。

“她看上去脾胃虚弱。”顾轻舟对康三太太道。

“是,她能吃的东西不多,吃什么都吐。”康三太太很犯愁。

康三太太是前年嫁过来的,康晗也是前年生病的。

之前,康晗活泼又健康,却在康三太太大婚的第二天,又吐又闹。

这让康三太太饱受流言蜚语。

康晗状态一天天差了,请了多少名医,也无法治疗她的顽疾,康三太太都愁死了。

“请过医生吗?”顾轻舟问。

康三太太道:“请了不知多少”

“医生都怎么说?”顾轻舟问。

康三太太道:“中医说是脾胃导致的痿隔,西医说是贫血。”

痿隔,是指脾胃虚弱导致的呕吐脘闷、食少纳呆。

而贫血,也需要进补。

一直没有改善,问题还在脾胃上。

“我能给她把把脉吗?”顾轻舟问。

康三太太诧异:“你会把脉?”

“我曾经了解了一些。”顾轻舟道,“我也看不准。”

康三太太热衷于和叶督军府的贵客打交道,故而冲康晗招招手。

康晗不理她,对她很芥蒂。

康三太太尴尬极了。

顾轻舟上前,爬到了康晗蜷缩的角落里,问她:“我可以给你把把脉吗?”

康晗把头埋在膝盖里,有点害怕顾轻舟。

顾轻舟又道:“你能把手递给我吗?”

康晗犹豫了半晌,才将手递过来。

顾轻舟把脉,发现康晗就是脾胃虚弱导致的问题,可以调理。

只是,这么简单的病,为什么会拖成这样了呢?

“三太太,以前的医生开过药方吗?”顾轻舟问。

“开了,可惜她吃什么吐什么,没用的。”康三太太道。

顾轻舟握住了康晗的手,问她:“晗晗,你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想要吐?”

“虫子。”康晗道,“有很多虫子爬到了我肚子里。”

顾轻舟又看了眼三太太。

康晗并没有虫病。

康三太太也无奈摇摇头。

顾轻舟还想继续问,康晗却抱紧了自己的腿,更加用力蜷缩。

不能狠逼,否则会引起孩子的反感,顾轻舟就后退了几步。

康三太太问她:“您觉得这是为什么问题呢?”

顾轻舟沉吟了下,道:“我暂时也拿捏不准。”

康三太太就觉得,她没什么医术,故而没有再追问。

正在这个时候,佣人回来说,叶妩正在找顾轻舟。

前头散席了,叶妩要回家。

顾轻舟就跟康三太太和康晗告辞。

“我改日再来看晗晗。”顾轻舟道。

康三太太道谢。

顾轻舟就离开了,去了前头找叶妩。

回去的路上,叶妩问顾轻舟,为什么去了康家三房坐坐。

顾轻舟就如实相告。

“你知道康晗吗?”顾轻舟问。

叶妩道:“康暖常说的,她最喜欢的堂妹,被她那个新来的婶母给害了,如今病得很厉害。”

“新的三太太下的毒手?”顾轻舟好奇,“康家都这么觉得?”

正文 正文_第766章医者的怪癖

第766章 医者的怪癖

叶妩说起了康晗。

康晗的确是在康三太太进门之后,一天天病重的。

“晗晗特别聪明,康家的老太爷最喜欢她了。”叶妩如实道,“老师您也瞧见了,她现在病得不成样子。”

顾轻舟略有所思。

叶妩沉默了下,道:“假如是我的话,一进门就要伤害十岁的继女,实在不明智。

晗晗今年都十二岁了,若是有点脑子的女人,都知道善待晗晗,博得康家上下的美名,然后过了几年送她出去留学。

留学回来,再把晗晗嫁出去,这继母做得又敞亮又大方,而且晗晗根本碍不到继母的眼。

非要下毒手,真是下下策。我看康家三太太为人机灵,是个聪明通透的,未必就是她下手害了晗晗。”

顾轻舟道:“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你还没有结婚,都知道这样考虑,康三太太肯定也会。

晗晗出事,康三太太这个继母首当其冲要被人诟病,康家又不是寒门祚户。看如今这架势,康三太太的名声也差不多完了,晗晗也重病,她们俩都是受害者。”

“您觉得是谁呢?”叶妩道。

顾轻舟笑道:“这哪里能猜到呢?这世上又不止咱们两个人清楚,其他人肯定也明白。康家自己都没查清楚,咱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叶妩就想起他父亲说过的顾轻舟。

顾轻舟在江南有“第一神医”的名头。刚知道这点时,叶妩很吃惊。

如今看顾轻舟很关心晗晗,也许她可以救晗晗一命?

“老师,晗晗的病,您有办法治疗吗?”叶妩问。

顾轻舟道:“我不是很有把握。康晗喝什么都吐,这点就难以应付。西医有个好处,可以把药通过静脉注射。

可惜了,中药没办法这样注射,非得靠服用。假如能求助西医,也许可以治疗。只是,我还没有找到病因。”

“什么?”

“每个病都有病因。”顾轻舟道,“康晗的病因是什么引起的,我还不知道,从她的脉象也看不出来,需得询问。

今天我随意问了几句,小姑娘说不清楚,我也是听了个一知半解的,还得再次深入了解。”

叶妩一听,还是觉得很有戏。

“老师,不如我请晗晗到督军府,到时候您再细细检查?”叶妩道,“若是您能治好康晗,我也感激您。”

顾轻舟笑了笑:“我也没把握。”

“老师,您就别谦虚了,我父亲说过了,您在江南的中医界名头响亮。能被称为第一神医,这得是多大的能耐。您肯定有办法救康晗的。”叶妩道。

她很热络。

顾轻舟看得出,叶妩的真心和虚伪的应酬还是有差别的。

对于晗晗的关心,叶妩是真心的。

这对她来说,非常难得。

顾轻舟原本打算慢慢来的,可叶妩这样急切,她也只得答应了:“好,我来想办法。前提是,这件事得告诉康家的长辈。”叶妩道好。

康家的长辈同意了,顾轻舟才可以动手医治。

叶妩派了督军府的一名副官,直接去见了康家的老太爷。

“三小姐结识一位名医,只是对方性格内敛,不太愿意见人,只肯在督军府。三小姐很关心晗晗小姐,问能否送晗晗小姐去一趟督军府,让名医把把脉。”副官道。

康家老太爷微愣。

他又派佣人去请了康家的三老爷和三太太。

闻得如此好事,康家的三老爷满心同意,康三太太也充满了期待,希望康晗早已好起来,洗清她残害继女的污点。

“既然这样,就让晗晗过去吧。”康家老太爷道。

他让康晗的继母亲自送。

叶督军府的副官却道:“三小姐让晗晗小姐一个人去,派佣人送即可。长辈还是别去,名医都有点怪癖。”

康三太太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又问儿子、儿媳妇的意见。

“让晗晗去吧,早日治好。”康三太太先表态。

她不去正好,少承担责任。

于是,老太爷同意了,派了佣人送晗晗去了叶督军府。

顾轻舟再次见到晗晗,是上午的十点,阳光温暖而明媚。

晗晗一张小脸蜡黄,小小的一团,非常的可怜。

“晗晗,还认识我吗?”叶妩俯身问她。

康晗对叶妩很有好感,笑着称呼她:“阿妩姐姐。”

“真乖。”叶妩道。

叶妩又介绍顾轻舟给康晗认识,说:“这是我的老师,她最会治病了。治好了晗晗,晗晗又能跟我们一块儿玩了,好不好?”

康晗很抵触,立马缩到了叶妩身后。

她非常害怕治病。

叶妩心疼,不停抚摸她的头发。

顾轻舟靠近时,康晗就很害怕,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别急,慢慢来。”顾轻舟道 。

当天,她想尽了办法靠近康晗。

效果不佳。

到了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康晗才算跟顾轻舟靠得比较近,愿意和顾轻舟说话。

“......你肚子里有什么虫子,晗晗?”顾轻舟问。

康晗闻言,表情很痛苦,刚吃进去的小半碗白米粥,哇的一口全部吐了出来。

顾轻舟这时候,差不多知道了这孩子的症结所在。

她急忙端水给晗晗漱口。

“不用着急,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就再告诉我。我知道了,就能帮你杀了那些虫子。”顾轻舟道。

康晗趴在叶妩怀里,不言语。

叶妩低声安慰着她。

顾轻舟也不再狠狠逼迫她。

“老师,这样行不行?”叶妩道,“万一晗晗有个好歹,我没办法跟康家交代啊。”

“没事,你就跟康家说,留晗晗住一个礼拜,不许他们探望。等晗晗好了,再送回去。”顾轻舟道。

“要一个礼拜?”叶妩微讶。

她还以为,只需要留晗晗一两天呢。

“对,要一个礼拜。”顾轻舟道。

这个时候顾轻舟,很强势,也很有魄力。

叶妩就知道,她已经有了诊断。

一旦顾轻舟有了主意,叶妩相信晗晗不日即可痊愈了。

只是,叶妩也很好奇,晗晗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拖到了今天。

“老师,晗晗是中毒吗?”叶妩问,“她一直无法痊愈,肯定有个病因的。到底是如何引起的?”

正文 正文_第767章情志病

第767章 情志病

叶妩的问题,顾轻舟没有解答。

她让叶妩派人去告诉康家,她们要留康晗小住一个礼拜,请康家答应。

康家那边,康晗的继母亲自登门,看望康晗,顺便问:“我能否留在这里陪她?”

“三太太,督军府是军事重地,我实在不方便留您小住。”叶妩道。

康三太太非常失望,甚至露出了为难之色。

叶妩就含笑问她:“三太太,您这是不信任我吗?”

康三太太忙道:“叶小姐说笑了,我岂会不信任您呢?只是,我到底是晗晗的母亲,我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叶小姐您能理解我吗?”

“我当然理解。”叶妩叹了口气,“可是督军府我不敢留您小住;晗晗回去了,又无法治病,您说怎么办?”

彻底将了康三太太一军。

康三太太沉默了片刻,还是觉得把晗晗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叶妩。

从此之后,晗晗好不好,康三太太都有一个可以推脱的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劳烦叶小姐。”康三太太道。

等康三太太走后,顾轻舟和康晗才从屋子里出来。

康晗的心情不错。

叶妩赶走了她的继母,得到了她的信任,她冲叶妩微笑。

顾轻舟就继续和她聊天。

“晗晗,跟我说说虫子的事,好吗?”顾轻舟问。

康晗立马就痛苦蹙紧了小眉头。

她想要开口,结果却哇的一声,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之前吃的水果,吐得一干二净。

顾轻舟叫人端水给她漱口。

过了一个小时,顾轻舟再次询问。

一连三四次,顾轻舟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

康晗不停的吐。

叶妩有点急了,问顾轻舟:“老师,这样行不行啊?”

“没事,我心中有数。”顾轻舟道。

这次,顾轻舟改变了策略。

她问康晗:“晗晗,你爹爹和你母亲是哪一年结婚的?”

“前年,六月初三。”康晗很清楚得记得。

“那天,你做了什么?”顾轻舟问。

“我想吃臭豆腐,就偷偷跑到了厨房,然后我很渴,然后......”康晗听到这里,立马又痛苦干呕了起来。

“......然后虫子就爬到了你肚子里,是不是?”顾轻舟问。

康晗忍着想要吐的痛苦,使劲点点头。

“那么,是什么样子的虫子?白色的,还是红色的?”顾轻舟又问。

“红色的。”康晗突然大哭起来。

叶妩满头雾水。

什么红色的虫子?

顾轻舟上前,轻轻将康晗抱住,拍她的后背,不停的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的。”

康晗瑟瑟发抖。

“虫子在你肚子里,是不是?”顾轻舟又问。

康晗浑身发抖,还是点点头。

“我来想个办法,让你肚子里的虫子全部吐出来,好不好?”顾轻舟道。

康晗睁大了眼睛,期盼又不敢置信看着她:“真、真的?”

“真的。”顾轻舟道。

叶妩这时候,也明白了几分。

顾轻舟让叶妩调拨一个副官给她,让副官去帮顾轻舟做一件事。

而她自己,则当着康晗的面,开了药方,让佣人去抓药。

抓回来之后,顾轻舟就一直熬药。

她就在房间里熬。

叶妩不讨厌药味,康晗也习惯了,故而这一熬就熬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康晗昏昏欲睡。

药终于熬好了,顾轻舟端给了康晗:“你喝下去,就能把所有的虫子都打出来,再两贴,明天就没事了。”

康晗将信将疑。

她端起了药,咕噜噜喝了。

喝完之后,没过多久,康晗就很想要吐,顾轻舟让佣人端了一个干净痰盂进来,给康晗吐。

康晗哇的把喝下去的药,全部给吐了出来。

吐完了,康晗下意识看了眼痰盂里,突然微微发愣。

她凑近,看得跟清楚了,她突然大叫了起来:“姐姐,姐姐!”

顾轻舟急忙进去。

康晗则吓得大叫。

叶妩紧随其后,就看到康晗吐满的痰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顾轻舟忙道:“来人,快拿个干净的脸盆过来。”

佣人道是。

顾轻舟就把康晗吐过的痰盂给倒出来。

痰盂的水里,除了药汁,还有一些乱动的虫子。

“啊!”康晗吓得捂住了眼睛,“虫子,虫子!”

“看,这就是你吐出来的虫子!”顾轻舟则很惊喜,“晗晗,真的有虫子!”

康晗放了手,也上前去看。

果然,她身体里的虫子被吐了出来。

康晗紧张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老师,还有吗?我的身体里,还有虫子吗?”

她跟着叶妩叫顾轻舟老师。

可能老师是个亲切又安全的称呼。

顾轻舟道:“可能还有点残余。”

“老师,我要喝药,我还要喝药!”康晗紧张又急切道。

顾轻舟道:“好好,我们再熬药,不过这个药要熬很久,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不,我要看着。”康晗精神绷得紧紧的,她想要全部吐出来,道,“老师,我要看着熬药,要不然佣人偷工减料。”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颇有点大人的口吻,顾轻舟也是头一回见。

她不免笑了。

顾轻舟道:“好,那你看着。”

叶妩略感糊涂。

顾轻舟给她使了个眼色,对叶妩道:“我有点困了,我们先去睡吧,让晗晗在这里看着熬药。”

然后,她又让人把康晗呕吐出来的虫子倒出去毁掉。

出了院子,叶妩低声问顾轻舟:“老师,那是红线虫,红线虫不能在人的胃里生存的。”

“我知道。”顾轻舟笑道,“你也知道,康家的其他人更知道,但是康晗不知道。”

叶妩顿时醍醐灌顶:“老师,晗晗得的,是一种心疾顽疾。她认为自己的胃里有虫子,旁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而且很害怕。

所以,想要治好她,不是反驳她,而是顺从她的想法。那些虫子,是您事先叫人放进去的。”

顾轻舟点点头。

叶妩又想到,顾轻舟这几天不停的询问,除了她自己弄清楚之外,也是希望康晗具体想起那些虫子的模样。

“......她说喝水的时候喝到了虫子,那个时节最有可能的,就是红线虫或者蛆虫。”顾轻舟道,“她终于想起是红线虫,就是最好的了。”

顾轻舟和叶妩去睡觉了。

佣人熬药,依照顾轻舟的吩咐,再次给康晗喝药。

康晗的胃形成了呕吐习惯,不管喝什么都会吐,故而顾轻舟开给她的,就是普通药。

这是心理疾病,中医上称为情志病。

正文 正文_第768章神医初露锋芒

第768章 神医初露锋芒

康晗第二次呕吐的时候,“吐出”五条红线虫;第三次,只有两条;第四次、第五次,再也没有了。

孩子也奄奄一息。

顾轻舟给她把脉。

“虫子全部没有了。”顾轻舟惊喜对康晗道,“晗晗,已经没了。”

康晗“亲眼”瞧见自己吐了虫子,而且后面的水里,的确是干净了,也没有再吐出任何东西,在她小小的心里,也终于肯定,自己痊愈了。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心疾祛除,可是她的呕吐和脾胃虚弱,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调理好的。

顾轻舟能做的,是先治好她的呕吐。

她尝试用了“热葱贴肚脐”的办法,再给她服用了些生姜水。

一开始还是吐,到了第六天,她的呕吐感逐渐减少,能吃一些蔬菜汤。

“蔬菜汤可以升胃气,如今病愈了,再喝几天蔬菜汤,大概就可以正常吃饭了。”顾轻舟道。

康晗懵懂点点头。

顾轻舟回了趟平野四郎府邸,康晗亦步亦趋跟着她。

吐出虫子之后,康晗对顾轻舟的感情极深,很粘着她。

顾轻舟每天都要去看二宝,康晗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跟她差不多大,康晗有点紧张,往顾轻舟身后躲了躲。

“这是二宝。”顾轻舟介绍道,“晗晗,你过来,没事的。”

晗晗小心翼翼走到了二宝身边。

“二宝,这是晗晗。”顾轻舟道,“你能感受到晗晗进来了吗?”

二宝很耿直,摇摇头。

顾轻舟很有耐性,跟晗晗说了二宝的事。

晗晗就主动问二宝:“你看不见,就像夜里吗?”

二宝道:“不像啊。”

两个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然后他们还是聊了起来。

二宝看不见,似乎引起了晗晗的怜悯,她一直跟二宝说话,两个人越谈越起劲,顾轻舟站在旁边,有点听不懂孩子们说什么。

“你的手好热。”晗晗拉二宝的手。

二宝也说:“你的手好冷。我给你捂手。”

“好。”

顾轻舟觉得,晗晗是个很寂寞的孩子,最近这两年她生活在惊恐里;而二宝,更是孤寂。

他们若是能作伴,倒也不错。

她没有阻止。

顾轻舟转身,派人去准备饭菜,做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给晗晗,又做了二宝爱吃的红烧肉。

晚饭的时候,晗晗跟着顾轻舟和二宝吃饭,她这次竟然吃了小半碗的米饭。

饭后,顾轻舟带着她散步,怕她胃里积食了,她的胃还没有那么强的消化能力。

“老师,二宝能去我家里住吗?”晗晗问顾轻舟,“我很想他能陪着我。”

“这个不行啊。”顾轻舟道,“二宝是我的师弟,他也要陪着我。况且呢,我们都不是你家里的亲戚,去你家里住很不方便的。”

晗晗颇为失望。

顾轻舟就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可以常到这里来玩啊。”

晗晗又说好。

两个人逛了一个多小时,顾轻舟才送晗晗回叶督军府。

到了第八天,晗晗的呕吐已经止住了,能吃些容易消化的米粥,以及清淡的蔬菜和水果。

康太太来接晗晗时,见晗晗并没有她幻想中的大变样,略感失望。

“晗晗的病已经痊愈了,再也没什么虫子。这几天饮食上还是要注意,多吃些容易消化的。”顾轻舟叮嘱康三太太。

康三太太就问顾轻舟和叶妩:“那位神医呢?我想见见他,当面道谢。”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康太太,晗晗是我治好的。”

康三太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叶妩在旁边作证:“此话不假,的确是老师治好了晗晗。三太太,您听我老师的话,她的话就是医嘱。”

康三太太懵了。

她犹豫着点点头:“是,是。”

然后又说,“多谢平野小姐。”

她多次叫顾轻舟为平野小姐。

因为顾轻舟和她不太熟,而且每次谈话都有很重要的内容,顾轻舟就没有打岔去纠正她的称呼。

直到此刻。

“您不要叫我平野小姐,我就感激不尽了。”顾轻舟道,“我虽然是平野四郎的继女,却是中国人。”

“那您贵姓?”康三太太问。

顾轻舟道:“您叫我阿蔷小姐吧。”

她嫁给了司行霈,冠以夫姓,她该叫“司顾氏”了。

然而,她的身份还没有到完全公开的时候,这样称呼会惹来麻烦。

“好好,阿蔷小姐。”康三太太回神道。

叫阿蔷小姐,就是不方便透露自己生父的姓。到底是没有,还是不能说?

康三太太就觉得平野夫人来历有蹊跷。

“平野夫人那么漂亮,她的女儿却自称是中国人,那么她会不会是名伎之流?”康三太太心中腹诽。

权贵娶名伎,在南边司空见惯的,也许日本也这样吧?

到底不与自己相干,康三太太也没多想。

她再三跟顾轻舟道谢,然后把康晗给领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康晗态度略有改变,她不再愁苦,有了点之前的活泼。

康三太太将孩子领回去,如实跟康家老太爷和众人说了康晗的情况,也说了是阿蔷小姐治好了康晗。

康家的人都蹙眉。

才几天,康晗没什么变化,康家老太爷没当回事,对康三太太道:“照顾好她吧,以后别让孩子乱跑。”

康三太太道是。

晚夕,他们两口子也说起了康晗的病。

康晗的父亲说:“没看出晗晗哪里就痊愈了。”

康晗的继母则道:“我是盼着晗晗能早日痊愈,这样也能解了我的骂名。好好的孩子成了这样,谁能想到呢?”

“你也别多想,人心自有公道。”康三老爷说,“只是,叶小姐此举,我不太明白深意。晗晗看上去不像是好了的。”

结果第三天的早晨,照顾晗晗的女佣,急匆匆跑进来,似见了鬼一样。

康三太太还以为晗晗出事了,忙问:“怎么了?”

“三太太,十小姐她......她从前天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吐......”佣人涕泪纵横。

没有吐,这就是说,已经好了。

康三太太先是发愣,继而狂喜,唇角一点点上扬,是一张灿烂至极的笑脸。

很快,康家上下就知道,康晗已经有了痊愈的征兆。

全家皆惊。

正文 正文_第769章哥哥真漂亮

第769章 哥哥真漂亮

康家是有名的金融世家,从清朝中期,山西的各大钱庄,一半在康家名下。

随着西学东渐,康家也办起了银行。

就是叶督军府,也要依靠康家庞大的财力支持。

整个山西最有钱的,就属康家了。

叶妩要给康晗治病,康家上下并未忐忑。叶督军府虽然显赫,可没有金融巨资的支持,他也难在如今这军阀混战中维持山西的稳定。

故而,在康家看来,叶小姐表达善意,是很正常不过的。

他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康晗的顽疾,康家早已想尽了办法,都没有结果。却不成想,居然被叶家的医生治好了。

康老太爷大喜。

“爹,我前些日子还说,要派人去南边请司家的少夫人,不成想晗晗竟有这等好运气。”康家的姑奶奶康芝道。

康芝嫁给了同样开钱庄的朴家。

朴家人丁单薄,姑爷朴航的父母去世之后,他连个亲叔伯也没有,故而就到康家借住。

两家生意还是单独做,可暗地里已经不分家了。

姑奶奶康芝是老太爷唯一的女儿,宝贝得不行,在康家上下说话都有分量。

“是啊,我还可惜了,那位少夫人被炸成了肉沫。”康家的老太爷康涧说。

“晗晗有这样的运气。”康芝高兴道。

又过了三五天,康晗没有反复,能吃饭了,不再呕吐,逐渐有了点活力,也愿意与人交谈,而不是把自己藏起来。

康家就知道,这孩子完全恢复是迟早的。

“爹,我们两口子商量着,您七十大寿要不也邀请了叶家那位神医吧?”康三老爷道,“她可是晗晗的大恩人。”

“那自然得邀请了。”康老太爷康涧说,“拿我的印章,我亲自给他下个帖子。那位名医叫什么?”

“这个......”康三老爷有点懵,他哪里知道呢。

“去问问。”康涧对这个小儿子很失望。

康三太太却是知道的。

她也跟她丈夫说过,可惜康三老爷不太相信。

到了老太爷跟前,康三太太如实相告。

“是阿蔷小姐。”康三太太道,“就是叶妩小姐的那位老师......”

“平野四郎的继女?”姑奶奶康芝问,“干嘛要叫阿蔷小姐?”

她觉得直呼名字,不够尊重。

康三太太也解释了。

康家的姑奶奶和老太爷都见过顾轻舟的,却没什么印象。在他们的认知里,顾轻舟那个“老师”,更像是从前的“贴身丫鬟”,照顾叶妩的一切。

“是她吗?”姑奶奶不太相信。

康三太太道:“叶小姐是这么说的。”

屋子里沉默了下。

老太爷说:“既然如此,就给她下帖子吧。”

“爹,请您写阿蔷小姐吧,别写平野小姐。咱们既然请了她,还是别犯了人家的忌讳。”康三太太建议道。

老太爷颔首:“就依你所言。”

盖着康家老太爷私章的请柬,送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接到请柬的,是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都气笑了。

她递给了蔡长亭。

蔡长亭一瞧,居然是“阿蔷小姐”。用名字作为称呼的,实在不伦不类,可康家如此慎重下了请柬,意味着这是顾轻舟主动要求的。

她甚至把“平野”这个姓氏视为邪祟。

“她倒是毫不掩饰,想要跟咱们划清界限。”平野夫人笑道,“阿蔷有点任性。”

蔡长亭没说话。

对于顾轻舟,蔡长亭现在保留意见的时候比较多。

他始终觉得,平野夫人太纵容了顾轻舟,绝非好事。

顾轻舟太过于聪明,放纵她一步,以后就要花十步来对付她。

平野夫人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始终觉得顾轻舟跟她一条心,故而对顾轻舟的聪慧欣赏远胜于防备。

“长亭,你把请柬送给她吧。”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

见他不言不语,平野夫人又道:“长亭,别太担心,阿蔷哪怕是孙猴子,她也翻不出五指山啊。”

“夫人,我只希望您别忘了,阿蔷跟咱们不是一条心。”蔡长亭委婉道。

平野夫人道:“好,我会牢记的。”

去送请柬时,蔡长亭发现顾轻舟这边来了个小女孩子。

小女孩子很瘦,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很虚弱。

蔡长亭进来,女孩子身不由己被他吸引,睁大了眼睛看着蔡长亭。

顾轻舟也回眸。

“这位是长亭,是我的好朋友,将来要做我的姐夫。”顾轻舟笑着介绍,“晗晗,叫长亭哥哥。”

“哥哥......”晗晗回神,悄悄对顾轻舟道,“老师,哥哥好漂亮,比我姑母还要漂亮!”

顾轻舟笑起来。

蔡长亭也听到了。

他粲然一笑,更是神采叠锦。

“这是康家的十小姐,叫晗晗。”顾轻舟道,“她是叶小姐的朋友,所以我没有打招呼就让她过来玩,不妨事吧?”

顾轻舟为何会收到了康家老太爷的亲笔请柬,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早已知晓。

康晗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意外。

“不妨事。”蔡长亭道。

他递过来请柬,说康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邀请顾轻舟。

“这是太原府的盛事,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席。夫人希望你能去。”蔡长亭道。

“你们去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点点头:“都去的。原本,你算算平野将军的家属,如今你是康家的贵宾了。”

“我听你的意思,怎么有点嫉妒呢?”顾轻舟失笑。

蔡长亭也笑起来。

他神态温柔:“阿蔷,我真的很嫉妒你。”

“我也觉得。”顾轻舟笑道,“嫉妒就行了,可别生怨怼。”

蔡长亭微笑。

他始终是那副谦和的模样,对顾轻舟的神态是温柔的。

以至于他离开之后,晗晗附耳问顾轻舟:“老师,那位哥哥喜欢您吗?”

“他呀?”顾轻舟笑起来,“他的心就跟他的脸一样漂亮,金灿灿的,喜欢的东西可多了。”

康晗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很向往道:“哥哥真好。”

“可不是。”顾轻舟笑道,“就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康晗对这话,却是不太同意。

蔡长亭虽然漂亮,可康晗还是有她自己的判断力。

她低声对顾轻舟道:“老师,二宝比那位哥哥更好。”

顾轻舟笑起来,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

正文 正文_第770章私会司行霈

第770章 私会司行霈

顾轻舟接到了康家的请柬,也正式回复,表示自己肯定会去的。

同时,她在叶妩的安排下,再次见到了司行霈。

他们约的是一家书局。

书局后面有个小小会客室。

店家关了门,叶妩在外头看书,顾轻舟和司行霈在里屋说话。

他一把搂住了顾轻舟。

坐在椅子上,顾轻舟看得出他很疲倦,就问他:“这几天很辛苦?”

“刚从平城回来。”司行霈低声,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回去了七天,处理完了一些事,又来了。”

顾轻舟蹙眉。

她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了司行霈:“你这样来回跑,吃力不讨好的。太原府地理位置很重要,经济很发达,这边的有权有势的人物很多。

你如此动用飞机,反复折腾,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司行霈,你回平城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司行霈却摇摇头。

“就是一点小事。”司行霈道,“我就像在岳城那样,已经买下了一块地,平日飞机就停在那里。太原府还没有飞机,我何时动身离开的,他们都不知道。”

这是个好时机。

等太原府一旦装配了飞机,任何途经太原府上空的,都会被察觉。

司行霈现在还能偷偷摸摸的。

他想着利用这个空挡,辅助顾轻舟处理完大事,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平城了。

再拖下去,拖到叶督军弄到了飞机,事情就不好做了。

“我怕你辛苦。”顾轻舟蹭了蹭他短短的头发。

他的头发干净,短短的,有些扎人,也有他身上独特的清冽。

顾轻舟心中发暖。

“不辛苦。”司行霈笑道, “想要接太太回家,就不能怕辛苦。”

顾轻舟失笑。

“你明知道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不能。”她叹气,“时间太短了,民众还没有忘记那些谣言。”

“人都是善忘的,他们也许已经忘光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却不太相信。

她没有和司行霈争辩。

两个人相依,司行霈抬起头,就能亲吻到顾轻舟的面颊。

顾轻舟很心疼他,故而再次抚摸着他短短的头发。

“康家老太爷过寿,你可知道?”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点头:“我还收到了请柬。”

她就把自己治好康晗的事,说给了司行霈听。

她不仅仅救了康晗,似乎还给二宝找了个伴儿。

康晗把二宝视为好友。

“那就好。”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解:“哪里好?”

“你可以进入康家。康家的宴会,太原府的政要名流都会去,用心观察。”司行霈道。

保皇党,也许就在这些人中间。

顾轻舟想要接近他们。

司行霈又道:“我这次还回了趟岳城,见到了霍钺。”

顾轻舟精神一正,思绪从保皇党身上,转移到了霍拢静身上。

“怎么说,霍爷找到阿静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摇摇头。

他搂紧了顾轻舟的肩膀:“一直没消息。”

顾轻舟的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不过,霍钺说了点保皇党杀手的事。当初,他就是接到了情报,在杀手江临的配合之下,将霍拢静接了出来。”司行霈道。

“那你有了线索?”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霍拢静的出逃,几乎毁了保皇党的一个据点,他们后来重新换了地方,踪迹全无。

不过,霍钺一直有些门路,可以联系到他们中一两个人。我先来见见你,回头就会设个套子,看看可有人中招。”

顾轻舟嗯了声。

康家的寿宴,司行霈也会去的。

“要当心。”顾轻舟叮嘱他,“切不可贸然行事。”

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唇,点头说好。

提到了康家的寿宴,顾轻舟倒是有些向往。

她知道,肯定极其热闹。

而且,老太爷是旧式的人,他的寿宴全是老派的作风,会请戏班常堂会。

顾轻舟很少见到真正老派的寿宴,也想开开眼界。

“......到时候,你就装作不认识我。”顾轻舟道。

司行霈用力捏了下她的面颊:“行!”

他说这个词的时候,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好似颇不甘心。

顾轻舟又笑起来。

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攫取她的温暖,又轻轻咬她的耳垂,低声道:“什么时候甩了这个小跟屁虫,我们真正玩乐一次?”

顾轻舟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的表情神态,完全无动于衷,可耳根发烫。

司行霈的唇,就凑在她的耳根处,贪恋那点炙热。

“司太太,你真是个别扭的女人!”司行霈对她道。

顾轻舟心中良久才静下来,那点涟漪慢慢归于平复,她道:“我是老派的人,不懂你的浪漫。”

司行霈就知道又在骂他了。

他喜欢她骂他,心中暖融融的,又亲吻了下她的唇,说:“我也是老派的人。我们都是老古董,正好配成一对儿。”

顾轻舟忍无可忍,骂道:“要不要脸?”

司行霈就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穿透力很强,叶妩也听到了。

她微微抿唇。

她想,老师的丈夫肯定很爱老师的。叶妩觉得这样很好,大家都开心,她也高兴。

司行霈先离开了书店。

他从后门走的。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叶妩各自挑选了一些书,又去了趟百货公司,买了几件新的衣裳鞋袜,这才回到了叶督军府。

她刚回来,还没有放下东西,佣人就对她说:“阿蔷小姐,您母亲派人来问了好几次,让您回来之后,就赶紧回去一趟,她有事找您。”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示意她放心,就道:“好吧,我去看看。”

她到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做了几套旗袍,想让顾轻舟去看看。

“这是去康家拜寿穿的。”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的旗袍,是一套绯红色元宝襟的,跟阿蘅的很像,只是绣工不同。

“你试试,假如尺寸不适合,再改。”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正打算去试,平野四郎回来了。

他兴致勃勃,跟平野夫人说了一大通的话。

平野夫人却咳了咳。

平野四郎看到了顾轻舟,立马打住了话头。

“阿蔷,你先回去吧。”平野夫人打发顾轻舟。

顾轻舟点头道是。

她略有所思。

正文 正文_第771章怎么讨好你

第771章 怎么讨好你

顾轻舟觉得很可惜,她不知平野四郎说了什么。

也许,学习日语真的很重要。

“......贸然去请个老师,肯定会打草惊蛇。况且,我跟日本人不熟,请了老师也未必真心教我。”顾轻舟道。

她想到了高桥荀。

高桥荀学习过中国话。

语言这方面,高桥荀肯定有自己独特的心得。

只是,高桥荀那孩子,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对顾轻舟有点爱慕。

顾轻舟不想他这点虚妄的感情再有发展,故而断绝了跟他深入来往的打算。

她也没什么好的,正如高桥荀所列举的,顾轻舟的不好反而有一大堆。

高桥荀只是有点糊涂了。

顾轻舟不招惹他,他总能回味过来、清醒过来。

除了高桥荀,顾轻舟不再信任任何日本人。然而,住在这里,不学习日本话,会错过很多的消息。

两下为难。

她拿着衣裳,从平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

走在门口的时候,她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正好要找平野夫人,却见里屋关上了门,他不太方便。

故而,他冲顾轻舟微笑。

“衣裳做好了?”他笑着问。

顾轻舟点点头:“是啊,夫人为了我们出门,也是挺操心的。”

蔡长亭笑容更亲切。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蔡长亭问,“如何搭配,也是学问。我不会穿,但是我会看啊。”

顾轻舟道:“可以啊。”

她对蔡长亭,向来表现得一点防备也没有,就好像他们是最亲近的朋友。

两个人往顾轻舟的院子去。

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顾轻舟更加纤瘦窈窕,蔡长亭也越发高大。

路上,他们说起了康家。

蔡长亭对康家知道不少。

他说:“康家的老太爷是位人物,只可惜他教子无方,三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反而是他那女儿,颇有他的天赋。”

“康家的姑奶奶康芝?”

“对,就是她了。她嫁给了朴家。朴家家当丰饶,可惜人丁单薄,所以他们两口子住到了康家。如今呢,老太爷最信任的下属不是自己的儿子,反而是这个女婿。”蔡长亭道。

顾轻舟不免失笑:“这倒是挺意外的。这个老太爷,不同于常人。”

“个中缘由,外人哪里知道呢?”蔡长亭道,“太原府扼制南北交通,康家能在此地做这么大的金融生意。在南北夹缝中左右逢源,全是高手。”

顾轻舟也有这样的感触。

太原府的世家,没有一个是单纯靠祖业的。

北方常年军阀混战,山西在叶督军的管束之下保持中立,不过问外省的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各大家族需要平衡局势,夹缝中求生,全是心算过人之辈。

“夫人选择了太原府,太原府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顾轻舟笑道,“现如今不同往昔,想要发展,经济就需得跟上去。

煤与铁不可缺少,而山西媒铁冠绝天下,单单这两样,其他省就望尘莫及了。夫人的眼光,果然是犀利狠辣。”

蔡长亭笑起来。

他喜欢跟顾轻舟谈论局势。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算更加虚伪的伪装了。

“轻舟......”

“怎么,叫我轻舟了?”顾轻舟立马打断蔡长亭。

蔡长亭察觉,稍微回神,改口道:“阿蔷,我很多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你。我很想讨好你的。”

“你送我一些首饰,对我露几个笑脸,就可以赢得我的好感啊。”顾轻舟停下了脚步,认真看着他,眸光专注,“真的,没有女人不喜欢你!”

蔡长亭苦笑了下。

油盐不进的顾轻舟,真的很难对付。

当然,蔡长亭能给她的东西,她肯定需要。只是,时机还没有到。

蔡长亭是个绝不先暴露自己的人。

“我其实有个好奇。”顾轻舟道。

“什么?”

“你真的是蔡家的儿子吗?”顾轻舟问,“洪门的那个龙头,你真的是他的私生子么?”

“这个是真的。”蔡长亭道。

顾轻舟哦了声,道:“那我就对你没什么疑问了。”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里,顾轻舟进去更衣。

然后,她就没有再出来了。

蔡长亭坐在沙发里等了五十分钟,他明白了顾轻舟的用意,也不动怒,只是略微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又过了两天,时间到了五月十九。

五月十九,就是康家的老太爷寿诞正日。

天公作美,早起时朝阳筛过浓密葱郁的树梢,落下斑驳光影。

略有微风,顾轻舟屋檐下的风铃簌簌作响。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顾轻舟早起更衣梳头。

她打扮起来驾轻就熟,很快就把自己装扮好了。

到了平野夫人那里,平野夫人看到了顾轻舟,眼前一亮。

顾轻舟没有把长长的头发挽起,而是披散在身后。她撩起了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隐藏在她青丝间的,顾轻舟缀了红宝石的璎珞。

她原本就是胜雪白皙。

此刻,没了刘海的阻拦,她那双妩媚的眼睛明亮,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她没有披肩,青丝就似最显然的墨绸。

“真好看,这才像年轻的小姑娘。”平野夫人笑道,“你今天也只不过二十一二岁,别成天打扮得像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顾轻舟笑了笑。

一转身,看到了阿蘅进来。

阿蘅没有穿平野夫人为她做的旗袍,而是换了件粉红色的洋裙,外头套一件皮草小坎肩,华贵又时髦。

两个女儿,几乎相似的容貌,一个时髦雍容,一个古典优雅,平野夫人很有成就感。

“走吧?”顾轻舟问。

“稍等,还有客人。”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正想问,谁要来,却见高桥荀和他父亲一起进了院子。

原来,他们父子也要去。

可能是上次被捉弄,高桥荀不看顾轻舟,只和阿蘅说话。

“等会儿,我给你做男伴,如何?”高桥荀问阿蘅。

阿蘅道:“好啊。”

“别胡闹,今天是拜寿,没有男伴的说法。”平野夫人道,“长亭,你多照顾阿蘅。”

蔡长亭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低声道是。

顾轻舟莞尔,看着高桥荀。

高桥荀顿时毛骨悚然,只想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正文 正文_第772章别吓唬我

第772章 别吓唬我

顾轻舟与平野夫人乘坐一辆汽车。

她有点意外。

依照惯例,平野夫人出行是要跟平野四郎同行的。

除非是平野四郎有什么秘密要跟高桥荀的父亲单独谈。

“阿蔷,你在想什么?”平野夫人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平野夫人上了年纪,却保养得肌肤柔软细腻,纤瘦微凉。

顾轻舟任由她握紧,并未感觉有什么不适。

“康家这么大的宴会,不知道金家的客人去不去。”顾轻舟道,“我在想,也许会遇到司行霈。”

平野夫人转颐看了她一眼。

她斟酌了下, 问顾轻舟:“你是想看到他,还是不想?”

“当然是不太想了。”顾轻舟道。

“为何,他不是你的丈夫吗?”

顾轻舟却保持沉默。

平野夫人很难揣摩她的心思,不知她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特别是与叶督军联姻那件事上,平野夫人等于是吃了一次亏,现在对顾轻舟越发警惕。

“阿蔷,你当初是嫁到了司家,才爱上了司行霈吗?”平野夫人对女儿的感情,也是很好奇。

顾轻舟那两段婚姻,略有传奇。

在江南诸多小军阀中,司家父子名气并不小,司行霈也算是个人物了。

至少平野夫人得到的情报中,司行霈是个狠角色,而且能力出众、野心勃勃。在私生活上,有点不检点。

就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被顾轻舟收拢,这番能耐,让平野夫人都不敢小瞧她。

“不是。我从乡下回来,还没有到岳城就遇到了司行霈。”顾轻舟道。

她似有感叹,把她和司行霈相遇的那段故事,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听闻之后,许久没有做声。

她并不想批评女儿这荒诞的感情,也不会赞美。

平野夫人不认同顾轻舟和司行霈,至少在她这看来,这段爱情的污点太多了,将来足以毁了顾轻舟的。

幸好,出了那样的事,让顾轻舟彻底抽身。

“你们感情,挺深厚的?”平野夫人半晌之后,才问。

顾轻舟点点头。

“他......还记得你吗?”平野夫人问。

她不太相信司行霈是真的失忆了。

而顾轻舟,对这件事很沉默。

她没有立刻回答。

“阿蔷,若是今天遇到了他,你何不跟他亲近些,看个究竟?免得你天天挂念。”平野夫人又道。

顾轻舟的反应,可以给平野夫人很多信号。

顾轻舟则叹了口气。

她道:“我尽量一试吧。”

母女俩松开了手。

顾轻舟望着窗外,平野夫人的余光则一直在观察她。

她观察到了顾轻舟的坐立不安。

顾轻舟的极力遮掩,给了平野夫人一个信号:至少,顾轻舟对这件事没有把握。

她自己都没把握,就可能意味着司行霈真的失去了对她的记忆。

司行霈那段时间的头疼,让他的脑袋神经受损,被人用了催眠术趁虚而入。

催眠术的暗示之下,司行霈忘记了自己对顾轻舟的感情。

这点,平野夫人至今还保持她五成的信任。

她觉得此事五成是真的。

“阿蔷,就整个山西而言,康家的财力无人能及。别说咱们了,就是政府也要靠财团支撑着。拉拢康家,康家对咱们很有利。”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点点头,心不在焉。

“康家的老太爷老奸巨猾,而康家的儿子们个个都不管事,反而是康家的女儿、女婿手握重权。阿蔷,假如咱们能跟康家的姑奶奶说上话,自然就最好了。”平野夫人继续道。

顾轻舟仍是点头。

两次试探,让平野夫人的心绪更乱。

平野夫人总觉得,每个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能把人全部看透。

除了顾轻舟。

顾轻舟是油盐不进的。

在她身上,平野夫人看不到任何的突破之处。

车子就到了康家门口。

远远的,顾轻舟听到了戏台上锣鼓铿锵的声音。

平野夫人精神一震,低声对顾轻舟道:“很多年没见到这样的寿宴了。我小时候,每次我们家有人过寿,比这个可气派多了。”

“那我没赶上好时候。”顾轻舟道,“我都没见过外祖父他们。”

平野夫人就叹了口气。

她的家国,全没了。

康家的大门口,贴满了大红的对联,到处都是寿宴的喜庆。

大家下了车,平野夫人让阿蘅也过来,走在她和平野四郎的身后。

平野四郎和高桥过来,人群里引起了一点骚乱。

“是日本人。”

“康家这生意做得挺大的,居然跟日本人也有来往。”

“不是康家的,是叶督军府的教官。叶督军那时候不是在日本留学回来的吗,跟日本人亲着呢。”

“怪不得了。”

“那个日本人的太太和两个女儿,三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真稀奇。”

“她们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清楚,我也是听说的,总之小心些,别说错了话。”

众人慢慢散开。

顾轻舟落了后。

在门口迎客的,是康家大房和二房的太太、少奶奶们,她们都不太认识顾轻舟,故而也没人特意跟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随着平野夫人往里走。

高桥荀则不经意间,落后几步,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等会儿我跟你一起,你别吓唬我。”高桥荀低声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失笑:“谁有空吓唬你啊?”

说话的时候,顾轻舟等人就进了康家待客的大院。

院子很宽敞,摆放了桌椅,搭了高高的戏台。

有点像西院,只是陈设比西院奢华。

顾轻舟一进门,就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西装,同色马甲,雪白衬衫整整齐齐扣了最后一粒纽扣,不苟言笑。

顾轻舟微愣。

这样端庄内敛的司行霈,英俊至极,同时又有点陌生。

他也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跟他说,让他装作不认识她,故而他没什么反应。

“是司行霈。”阿蘅忍不住对蔡长亭道。

人群中,一眼就会看到他,他哪怕是坐着,肩膀也是打开的,气度轩昂,风采咄咄。

说罢,阿蘅和蔡长亭都看着顾轻舟。

而那边,坐在司行霈身边的程渝,也看到了。

“平野小姐,高桥先生,您几位这边请。”康家的少奶奶上前,竟然把顾轻舟等人,往司行霈和程渝那边领。

蔡长亭下意识回眸,看了眼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773章相互吃醋

第773章 相互吃醋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

“看什么?”高桥荀立马怒火中烧,用日语问蔡长亭。

蔡长亭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穿咖啡色马甲的?”

高桥荀就望过去。

有个男人坐在那里,不管是外貌还是举止,都远胜过这些普通人。他像个威武的军官,同时又英俊异常。

这种人,高桥荀觉得自己比不了,根本不是一种类型的。

高桥荀问:“他是谁?”

“他就是司行霈。”蔡长亭笑道,“你在江南那么多年,司家的人认识吗?”

高桥荀的脸色,顿时惨白。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顾轻舟见状,就问蔡长亭:“你跟他说了什么?”

蔡长亭笑道:“阿蔷,也许我可以教你日语,这样你就能听懂了。”

阿蘅在旁边道:“语言是很好学的,阿蔷,你也许真应该学学。”

说罢,阿蘅举步往那边走了,蔡长亭紧随其后。

高桥荀还在发呆。

顾轻舟就推了下他的胳膊:“不走吗?”

高桥荀回神。

他神色惶惶看着顾轻舟,问:“你上次让我去见了司行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太坏了。”

“我不是一直很坏吗?”顾轻舟道,“我可是救过你的命,让你帮忙做点小事,难不成还要给你钱?”

“那......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高桥荀又问。

他说到这里,就情不自禁想要抓顾轻舟的胳膊。

他整个人都有点慌。

顾轻舟眼疾手快,在高桥荀快要抓住她的时候,她略微后退,避开了他的手。

那边,司行霈的余光正看着这一幕。

程渝的脸色,比高桥荀的脸色更差。

“你看别的女人做什么?”程渝试探着问。她看似发火,内心却是无比的焦虑。

她的催眠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

“那是叶小姐的老师,上次我们一起去了天津卫,我去打个招呼。”司行霈道。

上次司行霈送叶妩去天津卫,程渝一直很担心。

后来,司行霈回来主动说起了顾轻舟。

他说,他好像认识顾轻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程渝的一颗心,这才放松了。

然而,程渝始终不自信,她不敢确定自己的催眠术是否成功了。

现在,司行霈又提出要去见顾轻舟,程渝慌了。

程渝阻拦他,道:“她是日本人,打什么招呼啊?”

程艋坐在旁边,想要说什么,可惜程渝的警告眼神递了过来,他悻悻闭上了嘴巴。

“失陪。”司行霈没理会程渝的无理取闹。

程渝想要拉他的手,却没有拉到,慌张中她也站起来,挡住了他的路。

“你别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程渝道。

“你想一起去,那就一起去吧。”司行霈无所谓道。

他绕开了程渝,阔步走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微愣。

高桥荀更是大惊。

“你......你......”高桥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竟然挡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触及司行霈那眼神,想笑的**顿时烟消云散。

司行霈可是连顾轻舟亲哥哥的醋都吃,何况是高桥荀?

“高桥先生,幸会。”司行霈没有大怒,而且伸出了手,想要跟高桥荀握手。

高桥荀有点不知所措。

他也伸出了手。

然后,他就感觉,司行霈的五指似铁箍,快要把他的指关节捏断。

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能叫,脸色更白了。

司行霈松开了高桥荀的手时,高桥荀的手一直在发颤。

司行霈转而对顾轻舟道:“幸会。”

“您好,司师座。”顾轻舟道。

她伸出手。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唇角有一个狡狯的笑,一闪而过。

“阿霈,你不介绍一下吗?”程渝站在身后,紧张盯着他们俩。

她很害怕。

司行霈就道:“这是阿蔷小姐。”

他又对顾轻舟道,“这位是程小姐。”

“你好,阿蔷小姐,我是司师座的女朋友。”程渝越过司行霈,想要跟顾轻舟握手。

顾轻舟却没有伸手。

她微微侧眸,看了眼程渝,笑容就从眉梢倾泻,低声询问:“真的,你是他的女朋友?”

程渝顿时尴尬极了。

她也收回了手,道:“我当然是!”

顾轻舟就上前,挽住了程渝的胳膊。凑近之后,她压低了声音,对程渝道:“程小姐,咱们是来个鱼死网破,还是各退一步?”

程渝大怒。

她想要推开顾轻舟,顾轻舟却扣住了她的手腕。

“程小姐,太原府有你想要的东西,却没有我想要的。你在藏匿身份,我也是。一旦我们闹开,对你的影响大,还是对我?”顾轻舟的声音更轻了,“你母亲找到了吗?”

程渝嘴唇微微哆嗦。

“众目睽睽之下,我不会抢走任何人,你何不大度一点?”顾轻舟又道,“况且,根本不是你的,你也没什么大度可言。”

说罢,她放开了程渝的胳膊。

走到了司行霈身边,顾轻舟扬起脸,对他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正巧,我也是。”司行霈道,“那边好像还有空位,不如我们说说话?”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想要阻止,却见程渝也是一脸灰败,他的话,只得咽了下去。

而程渝,想要微笑,可笑容极其惨烈,对顾轻舟和司行霈道:“你们既然都觉得彼此眼熟,就单独聊一聊,我还有事跟我哥哥说。”

她退回了原位。

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们。

这一幕幕,足够成为谈资的。

“大哥,司行霈他.......他到底有没有......”程渝一直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司行霈到底有没有忘记顾轻舟,她突然没了把握。

“如果他没忘,他不会受你控制的。”程艋道,“司行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而且无情无义,你指望他能帮咱们?”

程渝就觉得,今晚需得补一下她的催眠术。

司行霈是越发不肯听她的了。

到底是催眠术,不是真的,司行霈哪怕知道自己爱程渝,却没有这样的感情,他对程渝很生疏。

“你放心吧,你这样着急,反而像有事的。”程艋道。

那边,司行霈和顾轻舟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两个人正在聊着什么。

旁人都在看他们:程艋、程渝、蔡长亭、阿蘅和高桥荀,而他们视若不见。

“今晚要当心。”司行霈提醒顾轻舟,“今晚有事情。”

他一本正经说着话,桌子下的脚却在碰顾轻舟的脚。

正文 正文_第774章公开勾搭

第774章 公开勾搭

康家宴请的桌子,铺了大红色的桌布,司行霈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距离,两个人表情含笑,恰到好处。

而在那大红色的桌布下面,司行霈的脚,一寸寸摩挲着顾轻舟的小腿。

她穿着玻璃丝袜,凉软顺滑,宛如她的肌肤。

司行霈心中有火在烧。

他喝了口茶。

“你说有事情,什么事情?”顾轻舟问他。

“有杀手进入康家,目标未定。”司行霈道,“这次,用的是天津的人,并非太原府附近的人。”

顾轻舟心中一动。

针对谁?

司行霈也不知道是谁,总之要格外小心。

“今天来的大人物太多了,随便一枪下去,都可能是一条大鱼。”顾轻舟道。

司行霈点头。

他轻轻撩拨着茶盏里的浮叶,茗香四溢。

他漫不经心喝了一口,来掩饰他此刻燥热引发的口干舌燥。

“现在若是有人来请我起身,就要闹笑话了。”司行霈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现在一愣。

继而她明白了过来,一阵阵热浪蓬上了面颊。

幸而她今天涂抹了胭脂,放下了头发遮住耳朵,否则就要露出端倪了。

“混账。”顾轻舟骂他,“这么大庭广众,你好意思说这种话?”

“是真的。”司行霈的脚,微微一勾。

顾轻舟就明白了。

她动了下,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的脚离司行霈远一点。

顾轻舟保持笑容,却对司行霈道:“快把脚收起来。你这么无法无天的闹,迟早要出事。”

“不无法无天的闹,就不出事了?”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很想翻个白眼。

然而,时机不恰当。

她保持得体的笑容。

高桥荀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快步走过来,走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桌。

顾轻舟抬眸看着她。

她眸光滢滢,青稠般的黑发衬托着她如玉洁白的面。肌肤胜雪的白,越发显得她眼睛似点漆。

“怎么了?”顾轻舟问高桥荀。

高桥荀道:“这边的席位是随便坐的。”

言外之意,你们可以坐,我也可以,为什么要问。

司行霈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可那眼睛里,已然充满了杀意。

顾轻舟踢了他一脚。

“那你坐吧。”顾轻舟笑道,“司师座,能否走走?”

她说罢,自己还没有站起来,高桥荀却先站了起来。

“我也去。”高桥荀道,“正好我也想去走走。”

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的眼底,有了些诡异的光。他露出这种邪戾的眼神时,就说明他要使坏了。

“不行。”顾轻舟道,“我和司师座有话说。”

她公然拒绝了。

高桥荀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你......”高桥荀声音低了下来,“这是人家的未婚夫,你不能这样,旁人会说你的闲话。”

“程小姐自己都没闲话,旁人哪里来的闲话?”顾轻舟道,“我们是说正经事,不是男盗女娼。”

高桥荀顿时语塞。

司行霈先离席。

顾轻舟慢一步,跟在他身后。

不少人在看他们,似乎觉得他们金童玉女很是般配。

顾轻舟有一头很漂亮浓郁的长发,铺陈在她身上,阳光下有淡墨色的光辉,给她添了华采。

“那是平野四郎的继女。”

“她跟那位司师座,是认识的吧?”

“肯定认识啊,你没看司师座的女朋友在吗?”

假如顾轻舟和司行霈有什么猫腻,也应该避开司行霈的女朋友。

正是因为程渝在场,他们接触看上去更加像正经事。

高桥荀听到这句话,气得吐血。

顾轻舟在太原府不算名人,生得也不是倾国倾城;司行霈初到太原府,虽然有飞机,让人都认识他,却不是什么风云人物。

今天的寿宴,太原府的大人物太多了,真正关心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其实没几个人。

大家各有心思。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往外走。

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除了高桥荀之外,其他人都很稳妥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阿蘅看了眼顾轻舟的背影。

她眨了眨眼睛。

蔡长亭就看了眼她。

“看我做什么?”阿蘅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蔡长亭轻轻叹了口气:“阿蘅,你别......”

他突然又顿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别什么?”阿蘅问。

“没什么。”蔡长亭笑了笑,“今天应该很好玩,你别想太多,应该开心点。”

阿蘅点头:“我一直没什么心事。”

蔡长亭就不再言语了。

只不过,刚坐了片刻,阿蘅看到了什么人,附耳过来对蔡长亭:“长亭,我要出去一趟,你别跟着我。”

蔡长亭想要说什么。

阿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别担心我。”

说罢,她起身,步履悠闲出去了。

蔡长亭扫了眼整个大院里的人。他认识的几个人,个个神态自若,只有高桥荀左顾右盼,焦虑不安。

“高桥真的喜欢阿蔷?”蔡长亭微微蹙眉。

蔡长亭一直以为,顾轻舟是故意借势,才拉住了高桥荀。

如今见高桥荀这一脸的失落和焦虑,他好似真动了心思。

“真是个糊涂人。”蔡长亭为高桥荀不值。

顾轻舟的感情可是一团糟。那是泥潭,谁踏入都是泥足深陷,没什么好结果的。

阿蘅出去了,顾轻舟和司行霈也出去了,蔡长亭坐着没有动。

“阿蘅始终不相信顾轻舟的能耐。也许,让她见识一下,也是不错。”蔡长亭想。

吃点亏,阿蘅才能真正正视她自己和顾轻舟。

现在的阿蘅,略有浮躁。

蔡长亭就没有动,慢吞吞喝茶。

顾轻舟和司行霈出了院子。

不远处还有个小戏台,那边也聚集了很多的人,到处都是喧嚣。

他们公开往旁边的回廊上走。

身边来来回回有人路过。

司行霈薄唇微抿。

顾轻舟就笑话他:“高桥荀是个风流纨绔子,你连他的醋也吃吗?他是有点迷茫,等他想通了就没事了,你真指望这样的孩子付出真心?”

司行霈凝眸。

他还想要说什么,就看到了阿蘅走了过来。

顾轻舟和阿蘅挺像的,然而司行霈还是一眼能看得出差距。

“司师座,别来无恙啊。”阿蘅走过来,亲亲热热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含笑对司行霈道。

正文 正文_第775章阿蘅的阴谋

第775章 阿蘅的阴谋

司行霈打量着阿蘅。

一看到阿蘅,司行霈才惊觉,自己不是喜欢顾轻舟的脸。他爱她的美色,不是单单指脸。

因为,他看到阿蘅的时候,没有半分好感。

这不合理。

司行霈唇角微动,目光在顾轻舟身上掠过。

他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只有顾轻舟能看懂。顾轻舟白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你有事么?”顾轻舟侧眸,问正和她很亲近的阿蘅。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阿蘅道。

“你说啊。”顾轻舟微笑,丝毫没有让司行霈回避的意思。

阿蘅看了眼司行霈,又看了眼顾轻舟,心中揣测:司行霈到底有没有失忆?顾轻舟这么明目张胆,是为了什么?

心念滑过,这件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想通的,阿蘅决定先不要考虑此事,眼前的事情更加要紧。

“夫人和叶督军做了决定,此事你知道的。”阿蘅道。

顾轻舟当然知道,这还是顾轻舟推波助澜的。

当初,平野夫人提出联姻时,阿蘅并没有不情愿。叶督军虽然四十七岁了,却生得高大英武,气度远胜过年轻的毛头小子。

阿蘅从小没有父亲,她对男人的欣赏,更加偏向成熟化。

她在日本的时候,爱恋过平野四郎的一位朋友,那人也四十多,还有家室,而且容貌、气质和背景,远不及叶骁元。

阿蘅不反感叶督军。

是蔡长亭。

蔡长亭执意不肯,他爱慕阿蘅,这点阿蘅非常清楚。

而阿蘅,虽然不反感叶督军,却也不爱他。

她也不想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于是,她听从了蔡长亭的话,让蔡长亭去把顾轻舟带回到她们身边来。

计划却失败了 。

阿蘅以为,顾轻舟已经取代了她,成为新的叶夫人,她甚至有点嫉妒。正当她调整好了心绪,接受顾轻舟和叶督军的联姻时,顾轻舟却自作聪明,给阿蘅下了个绊子。

这件事,顿时就变了性质。

阿蘅可以自愿,却不能接受被顾轻舟算计。

如此一来,她在平野夫人面前,永远要被顾轻舟压一头;而叶督军,居然是退而求其次选择阿蘅,更加让阿蘅接受不了。

她应该是第一目标,而不是顾轻舟的替补。

顾轻舟把这件事弄砸了,阿蘅就想要板正。

顾轻舟算计了她们,她也可以其人之道还给她。

“......等会儿晚宴的时候,夫人和将军会跟叶督军坐在一起,我会挨着叶督军。我们还没有定亲,我不想这样明显,你能不能坐在我旁边?”阿蘅道。

这算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顾轻舟想起司行霈之前告诉她的话,她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阿蘅可不是需要旁人帮场子的主儿。

“好啊。”顾轻舟道,“回头你给我留个位置。”

阿蘅微笑:“多谢你,阿蔷。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谢的。”顾轻舟笑了笑:“咱们,不是应该相互照顾吗?”

阿蘅失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咱们不是亲姊妹吗?”

顾轻舟微微抿了下唇,眸光亮晶晶看着阿蘅。

亲姊妹?

阿蘅就咳了咳。

的确,说亲姊妹有点尴尬,而且很做作。

“我会帮你的。”顾轻舟出声,化解了尴尬。

阿蘅就走了。

她一走,顾轻舟的神色就端肃了起来。

她略微愣了一瞬,有些情绪在心中酝酿着。

“轻舟?”司行霈低声叫了她,“去坐吧,为什么不去呢?”

顾轻舟明白他说什么,不由轻笑了起来。

“我去打个电话。”司行霈又道,“等宴席结束了,我去找你。”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要走时,她又喊住了他。

“别打草惊蛇。”顾轻舟道,“我还需要平野夫人,暂时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

司行霈说他知道的。

他转身走了。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能做好她的安全保卫,这点她无需担心。

现在,她需要的是去见见康家的人,还有叶督军的人。

她也离开了这条回廊。

顾轻舟这一去,很久都没有再回院子。

平野夫人应酬了一圈,发现她两个女儿都不见了,心中微讶。

“长亭,她们人呢?”平耶夫人走过来,笑容温婉。

蔡长亭就把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先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阿蘅出去走走,说要透透气。

“......跟司行霈?”平野夫人更关心顾轻舟。

蔡长亭道是。

平野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怎么跟司行霈出去了?”

“这点不是很清楚。”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沉默了下,问蔡长亭:“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夫人,这个有点难猜,阿蔷的心思太过于曲折了。总不至于仅仅是私会、说情话吧?”蔡长亭道。

除了私会、说情话,其他都有可能。

顾轻舟是怎么想的,蔡长亭猜不到。

平野夫人说:“今天来的大人物太多了,在场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我希望阿蔷和阿蘅都谨慎一点。”

蔡长亭没有动。

“去找阿蘅。”平野夫人吩咐道。

蔡长亭却说:“夫人,也许阿蘅想要静一静。”

平野夫人眼眸一凛。

蔡长亭无奈,只得站起身,去找阿蘅了。

他在康家大太太那边,找到了正在教康家小孩子弹钢琴的阿蘅。

阿蘅态度随和,言语温柔,康家的小孩子很喜欢她。

“阿蘅,夫人说今天要处处小心。”蔡长亭低声道。

阿蘅笑了笑:“我知道的。”

转眼就到了十二点半,寿宴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都重新安排了席位。

顾轻舟跟平野四郎一家,果然是坐在叶督军一席。

叶督军府,叶妩和叶姗也来了,只是她们有事,刚刚才到。

“老师。”叶妩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微笑了下。

大家坐下,顾轻舟和叶妩、叶姗等姊妹坐在一起,叶督军紧挨着平野四郎,左边就坐着阿蘅。

阿蘅却突然站起身,对顾轻舟道:“这里的阳光有点刺眼,阿蔷你跟我换一下吧。”

玻璃瓦的屋顶,正好有阳光落下来。

顾轻舟笑了笑,看了眼众人。

叶督军微微蹙眉。

平野夫人觉得,阿蘅这样明显的嫌弃叶督军,会让叶督军颜面扫地,故而她微怒,同时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希望顾轻舟别拒绝,让叶督军更难堪。

“好啊。”顾轻舟笑了笑。

她站起身,和阿蘅换了座位。

正文 正文_第776章救美的英雄不见了

顾轻舟换到了阿蘅的位置。

叶督军看了她一眼,只感她心思深沉,非良善之辈,那种不喜顿时油然而生。

他收回了视线。

同时,他看了眼阿蘅。

这一眼,格外的意味深长,让阿蘅心中打了个寒战。

“督军,我敬您。”平野四郎端了酒,和叶督军碰杯,希望消除刚刚那点不快。

叶督军平静接了。

阿蘅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叶督军并未察觉到什么。

蔡长亭给阿蘅递了个颜色。

阿蘅也想起了蔡长亭的话:“要当心,今天来的可都是人精。”

此刻,只有最了解她的蔡长亭,满心焦虑。

他生怕阿蘅做出什么来。

宴席开始,康家的老太爷到了主席。

康家的孩子们开始拜寿。

一轮轮下来,所有的人都拜过了,一个多小时也就过去了。

厨房陆陆续续上菜。

戏台上的戏,也更加热闹起来,其中不乏名角。

顾轻舟他们这桌,位置靠近戏台,更加清楚听到台上的戏文。

平野四郎是个日本人,却对华夏的戏曲颇有研究,他听得如痴如醉。

还有一个人很专注,那就是阿蘅。

“夫人,原来阿蘅喜欢听戏啊?”顾轻舟越过叶督军和平野四郎,问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眸光一敛,落在阿蘅身上。

叶督军和平野四郎也看阿蘅。

阿蘅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差点失态,是蔡长亭及时帮腔。

“夫人,都是我不好,时常带阿蘅去听戏。”蔡长亭道。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阿蘅那么专注了。

再说了,专注听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阿蘅那点慌乱过去,笑容恬柔:“是啊,我最近很喜欢听戏。阿蔷,你也应该有点自己的喜好,否则光顾着看别人了。”

顾轻舟笑了笑:“是的,我也应该如此。”

两个人之间,颇有硝烟。

叶妩自己帮顾轻舟,站在自己老师这边。

她开口说了几句。

你一言我一语,戏台上的那曲《醉韶年》,已经结束了。

扮演青衣的,是山西一带有名的名角秦老板。

大家都撒了赏钱。

班主就带着秦老板,在两个小厮的陪同端酒之下,下来宾客中敬酒,回谢众人的打赏。

到了叶督军这桌,那个端酒的小厮,涂了满面的油彩,突然把酒杯给打了。

阿蘅知晓,这是暗号。

她大惊,突然往桌子底下钻,甚至叫道:“当心!有刺客!”

宾客们听到了这话,有人顿时吓得尖叫。

阿蘅藏到了桌布底下。

可是,她等待的枪声迟迟没有想,其他人也没有跟着钻进来,而宾客们中因她的话而引发的那点骚乱,也慢慢平静了。

阿蘅心中一惊。

“怎么”她错愕。

然后,她听到了笑声,不知是谁说了什么。

藏在桌子底下,到底不是那么回事。

阿蘅想要看看怎么回事,快速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原来,佣人重新给戏班的小厮换了酒杯酒瓶,名角秦老板给叶督军敬酒,正在调节气氛、安稳人心。

阿蘅脸色刷得白了。

四周的人都在看她。

这一下子,众人要么猜测她事先安排好杀手;要么猜测她脑子不正常,疑神疑鬼。

不管是哪一种,阿蘅今天是颜面扫地。

幸而她离叶督军远了些,要不然叶督军也要受她带累。

平野夫人表情肃然,对阿蘅道:“胡闹什么?”

阿蘅嘴唇嚅嗫。

叶督军眼睛深邃,看着阿蘅,同时又转眸看了眼顾轻舟。

叶家的两位小姐,似笑非笑。

顾轻舟神色不变。

阿蘅的脸,更加惨白了,一颗心倏然跳到了嗓子眼。

“出事了。”阿蘅很清楚。

她知道出事了,否则不会是这样的。

她心中惴惴不安。

她安排了杀手,并不是刺杀叶督军,而是顾轻舟。

当然,阿蘅也不是想要顾轻舟死。

顾轻舟死了,对阿蘅根本没什么好处,她需要的是叶督军英雄救美。

宴会遇到了刺杀,人都会选择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求助。

顾轻舟坐到了叶督军身边,她遇到了危险,肯定会最先向叶督军求救;而叶督军,身为一方军阀,他看到弱小女子遇到了危险,不可能不出手。

若叶督军不出手,哪怕他自己心里过得去,旁人也会说三道四的。

一旦叶督军救了顾轻舟,而且是在今天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阿蘅一定会派人把他们的关系宣扬得暧昧不清。

如此一来,叶督军和平野夫人,要么不联姻,一旦联姻,肯定是娶顾轻舟的。

事情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这是平野夫人答应过的。

阿蘅被顾轻舟算计,心中气不过,想要借助这次的机会,反过来算计顾轻舟。

然而

“阿蘅,你没事吧?”她听到顾轻舟这么说。

阿蘅看望说话的人,突然打了个激灵,因为顾轻舟的笑容里,有那么一丝的玩味,似猫捉老鼠。

之前,阿蘅躲到了桌子底下,顾轻舟丝毫没有惊惶。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阿蘅震惊,“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阿蘅也是请了最好的杀手,而且是今天才到太原府的,为什么走漏消息?

顾轻舟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我没事。”阿蘅道。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然灌了下去。她不敢看叶督军的神色,也不敢看平野夫人的表情。

原本应该是轰轰烈烈、乱糟糟的表演,现在却这么平静收场,让阿蘅很害怕。

那两个杀手呢?

顾轻舟若是已经知道了,那么,那两个杀手,是不是落入了她的手里?

她会教给母亲吗?

母亲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阿蘅心念急转,却毫无头绪。

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叶督军中途出去了一趟。这一趟,足有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散场了。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

“走吧,回去了。”平野夫人对两个女儿道。

阿蘅和顾轻舟,一起上了平野夫人的汽车。

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平野夫人把蔡长亭、顾轻舟、阿蘅,全部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进门,平野夫人就重重掴了阿蘅一个耳光!

正文 正文_第777章各怀鬼胎

清脆的一耳光。

阿蘅被打懵了。

顾轻舟略微后退了两步,和她们保持距离。

“夫人!”蔡长亭搀扶住了阿蘅,生怕平野夫人打第二下。

他护住了阿蘅。

阿蘅只感觉疼痛感,席卷了整个左边面颊,然后一点点攀爬,脸连同脑壳,都火辣辣的疼。

平野夫人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

“额娘”阿蘅顿时眼泪婆娑。

“住口!”平野夫人厉喝,“你这样愚蠢又恶毒,没资格叫我额娘!你把我栽培你的心血,全部作贱了!”

阿蘅眼泪滚落,楚楚可怜。

这个时候的阿蘅,格外柔软,没了在外人面前的倨傲,也没了在顾轻舟面前的高高姿态。

她很害怕平野夫人。

“残害同胞,如此行径放在任何一个组织或者家庭里,都是死罪!”平野夫人继续道。

她说话的时候,没了往日的从容,多了些凛然怒意。

“我没有,不是我”阿蘅似网里的鱼儿,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她收买杀手,又没有十足的证据,杀手不是没有被抓到吗?

没有证据,阿蘅是不会认的。

“不是你?”平野夫人冷笑,“是不是要我把人从军政府的大牢里请过出来,跟你对峙?”

阿蘅的身子发僵。

若不是蔡长亭扶住了她,她根本站不住。

杀手已经关进了军政府的大牢?

“你安排好了枪手,然后跟你妹妹换位置,再躲到了桌子底下,难道也是我让你做的?”平野夫人继续厉斥。

哪怕没有人证,阿蘅的那些行为,也是板上钉钉的铁证,平野夫人都看见了。

阿蘅表现得很明显,而且很惜命。

“额娘”阿蘅失声痛哭,“我是被冤枉的,额娘。”

这种时候,阿蘅不是认错而是狡辩。

一旦认错,这就是阿蘅的一个污点,她不会背负。

她咬死是旁人诬陷她。

哪怕是有了人证,也是被收买的,跟阿蘅自己无关。

“好,好!你是被冤枉的,好!”平野夫人气极反笑,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来人,拿鞭子给我。”

顾轻舟看了眼平野夫人。

蔡长亭则是大惊:“夫人,这样使不得!阿蘅她也许真的是被冤枉的,夫人。”

“她不冤枉!”平野夫人笃定道。

佣人很快就拿了一根马鞭进来。

这种马鞭,是用桐油浸泡过的,非常有韧性,抽打在身上,几乎要皮开肉绽。

顾轻舟看着,没言语。

平野夫人的余光,也看到了顾轻舟。

这个瞬间,平野夫人希望顾轻舟能站出来,给阿蘅求个情,表明一下她的态度,以及她对平野夫人的忠心。

然而,顾轻舟没有动。

两个女儿互相残杀,而且彼此都没有任何善意,平野夫人这个瞬间有点心灰意冷。

只有蔡长亭。

他从中苦苦周旋。

“我今天不打她,以后就是害了她。”平野夫人面有哀容,却没打算把此事揭过去。

阿蘅今天的罪过,不可饶恕。

她毁掉的,不仅仅是她妹妹,还有与叶督军的关系,甚至会毁掉太原府其他可能争取到的助力。

幸而康家的人抓到了刺客。

“额娘,不是我做的。”阿蘅哭道。她推开了蔡长亭,爬到了平野夫人跟前。

蔡长亭就对顾轻舟道:“阿蔷,你也帮着求个情吧,阿蘅到底是你姐姐啊!”

“夫人赏罚分明,方才是做大事的姿态。”顾轻舟道,“我不会毁了夫人的心血。”

蔡长亭顿时气得吐血。

顾轻舟继续道:“况且,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求情都说不清。”

“不许求情。”平野夫人呵斥。

她眼眸凛冽,狠狠刮了蔡长亭一眼。

蔡长亭眼神发怯。

“阿蔷,你出去。”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道是。

她从里屋出来,走到了屋檐下。

很快,她听到了里屋传出来鞭子打在皮肉伤的声音,还有一声闷哼。

阿蘅咬出了唇。

但是,三鞭子之后,阿蘅再也忍不住了,惨叫出声,同时道:“额娘,我错了额娘,我不该买凶害人的。”

平野夫人又抽了一鞭子。

阿蘅的叫声凄厉:“额娘,我没有想过害死阿蔷,我只是气不过,她把叶督军的联姻推给了我。”

屋子里的鞭子就停了。

平野夫人又骂了阿蘅几句,也知道顾轻舟还没有走远,就道:“阿蔷,你进来。”

顾轻舟推开门,重新进了屋子。

阿蘅趴在蔡长亭怀里,鬓角凌乱,薄薄的洋裙后面破了,一条条的痕迹,鲜血沁了出来,十分狼狈。

平野夫人放下了鞭子,坐在旁边对顾轻舟道:“你姐姐有错,额娘已经教训了她,此事就揭过去了。”

顾轻舟道:“是,听您的安排。”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道:“没有了。”

平野夫人就看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打横将阿蘅抱起,带着她先出去了。

阿蘅蜷缩在蔡长亭的怀里,瑟瑟发抖,像只受惊的猫儿,可怜极了。

屋子里只有顾轻舟和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一直叹气。

顾轻舟不为阿蘅求情半句,平野夫人也是伤心。

这个女儿,连场面话都不会说,一点虚伪的应酬也不懂。

“阿蔷,现在就咱们娘俩,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额娘。”平野夫人道。

她微微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茶盏。

顾轻舟这回难得机灵,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她手里。

“我有件事,想跟您说说。”顾轻舟坐到了她旁边,才道。

平野夫人颔首。

“我知道您很信任蔡长亭,可他跟咱们非亲非故,他是否真的同您一条心呢?”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看了眼顾轻舟:不仅不善良,还来挑拨离间了。

蔡长亭是平野夫人养大的孩子,她自然很信任他。

“你说的,额娘会留心。”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神色端正:“我是说真的。假如我是蔡长亭,我就会有所图。将来事业成功了,您自己做皇帝容易,还是他截取了您的成功做了皇帝更容易?我觉得是后者。”

平野夫人只感觉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有点烫。

她心中莫名发紧。

顾轻舟继续道:“一直以来,最想我到北方来的,是蔡长亭;最会挑拨阿蘅的,也是蔡长亭;最得您信任的,还是蔡长亭。若是我跟阿蘅两败俱伤,谁最得益?”

平野夫人的眼神发紧。

顾轻舟说完这句,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做了片刻,站起身道:“夫人,我先走了。”

平野夫人这次没有挽留她。

顾轻舟出了院子,已经是傍晚了。她的眼睛在阳光下,褶褶生辉,似乎有什么明亮的光闪耀着。

“阿蘅自己作死,彻底为我打开了一条路,真不错。”顾轻舟想。

平野夫人、阿蘅和蔡长亭三个人之间的裂缝,今天就敲开了,他们再也没办法似从前那般铜墙铁壁的团结。

对顾轻舟而言,是极好的事。

她一直蛰伏、一直隐忍,不到三个月,她就快要打开局面了。

而蔡长亭呢?

顾轻舟不是单纯的挑拨离间,她是真的怀疑蔡长亭的动机了。

她总感觉,蔡长亭并不喜欢阿蘅,否则他就不会任由阿蘅出这么愚蠢的主意。他所作的一切,都在遮掩他真正的目的。

也许,蔡长亭才是那个在后面的黄雀。

正文 正文_第778章女主人

顾轻舟从平野夫人的院子出来,就去了趟叶督军府。

她是去见叶妩的。

结果,她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叶督军。

叶督军稳坐如山,眉目冷峻,铁灰色的军服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

顾轻舟脚步微顿。

“请进来,阿蔷小姐。”叶督军主动开口了。

顾轻舟略微颔首,走进了屋子。

她看了眼。

叶督军道:“不用看,阿妩去了她二姐的院子,我特意等阿蔷小姐。”

这是有话单独和她说。

司行霈找到了刺客,把这个人情卖给了康家。

康家老太爷后来请了叶督军和平野四郎,又将刺客给了叶督军,请叶督军审理。

刺客很快就招了,他们的目标是顾轻舟,一旦叶督军出手救顾轻舟,他们就撤退,并不是要顾轻舟的命。

“请坐。”叶督军道。

顾轻舟坐到了叶督军对面的椅子上。

她将手搁在花梨木的茶几上,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桌面温润的质感。

她稳坐如泰山,没有开口。

叶督军问她:“阿蔷小姐,你下棋吗?”

“我不会。”

叶督军顿了下。

沉吟一瞬,叶督军直接开口了,问她:“今天的刺客,到底是谁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顾轻舟道,“我是刚刚听夫人说了。”

她在装傻。

叶督军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孩子比叶妩只大三四岁,可她阴险狡诈,不输平野夫人。

在叶督军冒犯她的时候,她敢动脚,几乎踩伤他;在阿蘅设局的时候,她也能沉稳化解。

她的过去是非常辉煌的,这点让叶督军始终不愿意全盘否定她这个人。

能在江南闯出那样的名堂,这点绝大多数的女人比不了。

可她的感情实在一团糟。

“阿蔷小姐”叶督军见顾轻舟从头到尾不露声色,于是他站起身。

他走近两步,声音也微低,居高临下看着她:“阿蔷小姐,你可愿意做叶督军府的女主人?”

顾轻舟猛然抬头。

她昂起脸,才能看清楚叶督军的表情。

他没有半分的戏谑,眼底也没有暗恋,只是努力压抑着他的反感。

他不喜欢顾轻舟,亦或者说他完全不认同顾轻舟。

但是,他想要娶她。

顾轻舟只觉得荒唐。

荒唐的婚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她和司慕,假如是退亲,绝不会成为她这么大的污点。

顾轻舟不想让司行霈更难堪,也不想让自己背上的非议更多。

“叶督军,您乃是一方英雄,只怕我配不上。我没有这样的资格,也不敢肖想。”顾轻舟道。

说罢,她站起了身。

叶督军却坐了回去。

他抬起眼帘,意味深长打量顾轻舟。他似乎很难从她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

明明是相似的脸,可平野夫人、顾轻舟和阿蘅,却是不同的三个性格。

“坐下吧。”叶督军道。

他一直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在他的注视之下,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叶督军道:“你稍等一会儿,阿妩就要回来了。”

顾轻舟道是。

叶督军自己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通过这件事,向顾轻舟传递了一个信号:他很讨厌顾轻舟,可和阿蘅相比,他宁愿娶自己不喜欢的顾轻舟,可见这件事让他多痛恨阿蘅。

叶督军和阿蘅的联姻。

乳娘曾经说过:政治就是妥协。

叶督军和阿蘅假如联姻,他们就是政治的婚姻。叶督军所谓的尊严、喜好,到时候全部都要放在一边。

而阿蘅,迟早也要明白,什么是妥协。

顾轻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刚喝了两口,叶妩就回来了。

叶妩问顾轻舟:“我父亲跟你说了什么?今天的事,他没怪罪你吧?”

“没有,他问我可愿意做督军府的女主人。”顾轻舟道。

叶妩震惊。

“真真的?”叶妩反问顾轻舟,“我父亲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顾轻舟颔首。

叶妩无法控制表情,她满脸的震惊也收不回去。

“我父亲他”

“不是。”顾轻舟道,“他不是喜欢我,而是让我给他传递一个信号。”

叶妩的脸色稍微好转。

她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关系,假如叶督军参与其中,叶妩觉得她父亲会很狼狈。

这样不好。

她不想老师欺骗她父亲的感情。

老师曾经做过什么,叶妩不想评价,只要她不伤害叶督军就好。

“阿妩,我想从你这里出去一趟,你帮我遮掩。”顾轻舟道。

遮掩,不仅仅是避开平野四郎府邸那边的耳目,也要避开叶督军的。

叶妩问:“老师,你是要去见司师座?”

顾轻舟点点头:“是的。”

叶妩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她去后院的书房。

后院的书房,都是她母亲的藏书,如今全部束之高阁。

从后院的书房的后窗跳出去,就有个小小角门。

那个角门的钥匙,只有叶妩自己有。

如今的叶督军府,内院等于是叶妩当家做主,所有的钥匙都在她自己手里。

“老师,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叶妩道。

顾轻舟颔首。

出了门,的确四周无人跟踪,顾轻舟就到了西街的一处茶楼。

茶楼的雅间里,她也顺利见到了司行霈的眼线。

顾轻舟把消息传递给司行霈。

“第一,平野夫人和阿蘅、蔡长亭都有了裂痕;第二,叶督军和平野夫人的联姻暂时搁置。”

这都是顾轻舟需要的。

阿蘅作死,不仅仅失去了平野夫人的偏袒,同时也让叶督军不快。

失去了叶督军的联姻,平野夫人的计划会再次搁置。

这也是顾轻舟需要的。

她不担心什么。

“太太,您知道要当心。”情报人员说。

顾轻舟颔首。

她重新回到了叶家的后院。

今天很顺利,路上没有人,顾轻舟和叶妩挑选了几本书,回到了叶妩的房间。

晚上十点多,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她想,今天的事,算是有了个阶段性的胜利吧?

顾轻舟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这一晚上没什么事。

只不过,翌日清晨,蔡长亭就来了。

他来的时候,顾轻舟刚刚起床,一脸懵懂。

“早。”蔡长亭含笑对顾轻舟道。

一大早起,看到如此谲滟漂亮的脸,顾轻舟丝毫没有心旷神怡。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正文 正文_第779章认错

顾轻舟坐在餐桌前喝水的时候,脑子里是挺混沌的。

然而,看到了蔡长亭,她全部清醒了。

“早,阿蔷。”蔡长亭笑道。

的确很早。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浓密纤长,就像两把小小的羽扇,扑闪个不停。

可能是太迷糊,也可能是眼睛不舒服,顾轻舟只顾眨眼睛了。

蔡长亭失笑。

他的笑容,胜过天际的云霞,比任何繁花都要绚丽。

顾轻舟微微阖眼,人更加清醒了。

她问蔡长亭:“有什么事么?”

蔡长亭道:“阿蘅回来了,她想要见见你。”

“见我?”顾轻舟反问。

蔡长亭点点头。

顾轻舟的笑容,一瞬间浮动在双颊上,道:“怎么,闹了一场,我们姊妹感情反而更好了?”

“你终于肯承认你们是姊妹了?”蔡长亭抓准了时机。

顾轻舟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上楼更衣。

路上,蔡长亭和她闲聊,问她昨天夫人气着了没有。

顾轻舟就说:“夫人不怎么生气。”

“是阿蔷你开导了夫人。”

“不是,我是转移了夫人的注意力。”顾轻舟略微一笑。

蔡长亭问:“怎么转移的?”

“我跟夫人说,也许蔡长亭才是黄雀在后,想要窃取您胜利的成果呢?”顾轻舟的话,宛如柳丝拂过水面,轻轻柔柔,引起一阵阵细微的涟漪。

蔡长亭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宛如午后的阳光,干净明媚。

“也好,能让夫人减少对阿蘅的怒气,我也值了。”蔡长亭笑道,同时又说,“阿蔷,你果然对我成见很深。”

他的态度,深情无比,言语又毫无破绽。

这就是蔡长亭,美得像个妖精的男人,同时满腹鬼才。

顾轻舟也笑了笑:“没办法,咱们曾经你死我活的,我可忘不了。”

“还是忘了好。”蔡长亭道,“阿蔷,以后的几十年,我们都是亲人,我相信你会慢慢放下成见的。”

顾轻舟点点头,就说她会尽力而为。

到了阿蘅的院子时,阿蘅反趴在炕上。

阿蘅瞧见了顾轻舟,眼神略微躲闪。

蔡长亭搀扶她坐起来。

“阿蔷”阿蘅声音低而软,“我没有想过让你死,我之前是被愤怒和愚蠢蒙蔽了双眼。

现在,我想跟你道歉,希望能原谅我。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弥补给你。”

一夜的功夫,那被打伤的肌肤还没有愈合,她的心伤就愈合了?

然而,此刻她软软的,放下了她从前的高傲,低声向顾轻舟道歉。

顾轻舟的笑容是安静的,乌黑的眼珠子没有半分纹路,笑容不达眼底。

她道:“昨天什么事?我又没有受伤,都忘记了。”

“谢谢你的大度。”阿蘅低垂着眉眼。

顾轻舟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温顺的言语,很具有欺骗性,会让人误以为她那双眼睛亦是柔婉羞赧的。

顾轻舟笑了笑,转移了视线,没有继续盯着阿蘅的表情看。

这些年,顾轻舟遇到了很多人,见识了很多事。

她从不拆穿任何人的表情,她甚至不讨厌。

她自己也会表演。

“你好好休息。”顾轻舟的神态更加温柔,声音里也是饱满的关切,“这几天就不要下床了,养好伤,否则夫人要自责了。”

阿蘅嗯了声,又说:“这几天,你帮我也跟额娘道歉。”

“我会的。”顾轻舟道。

一派和睦中,结束了这次的探病,顾轻舟离开了阿蘅的院子。

她出来的时候,朝阳已经爬到了屋脊的上端,放出万丈光芒,明晃晃的光暖融融的。

远处的树木,在阳光下更加翠碧,宛如翡翠雕琢。

蔡长亭送顾轻舟。

“不用送了,你陪着阿蘅吧。”顾轻舟道,“对了,阿蘅昨天的事,非常有成效,叶督军昨晚就改变了主意。你把这话告诉她,让她也高兴高兴。”

蔡长亭微讶:“真的?”

他的表情非常帮,略有错愕中,压抑着那点窃喜。

他好似挽留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顾轻舟总觉得,论起表演,蔡长亭才是杰出者。

“是真的,叶督军亲口告诉我的。”顾轻舟笑道,“蔡长亭,我也挺高兴的,如此一来,你还是能跟阿蘅结婚。”

蔡长亭态度温柔:“阿蘅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轻舟点点头。

她挺爱看蔡长亭的:他的容貌赏心悦目、他的表演炉火纯青。除了心旷神怡的欣赏,还能揣摩出演技。

至于阿蘅,她也是个不错的。

“我并不会跟阿蘅结婚。”蔡长亭继续道,“至少,我和阿蘅自己都做不了主,夫人会安排的。阿蔷,你也别担心,夫人也会安排你的婚姻。”

顾轻舟继续要笑出声:这是警告吗?

蔡长亭在得知顾轻舟挑拨离间之后,竟然反过来也挑拨她和平野夫人的关系。

有趣。

他们四个人,自从顾轻舟来到之后,他们彼此变得敌友莫辩了。

“那太好了,我也省心了。像我这样嫁过两次的,若没有夫人安排,我真是嫁不出去了。”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就道:“你莫要妄自菲薄。”

彼此闲聊,阳光逐渐炙热,顾轻舟下意识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蔡长亭就转移了话题:“夏天快要来了。”

“是啊。”顾轻舟道,“有点热,我先回去了。”

蔡长亭说好。

这天下午,接到了密报的司行霈,开车到了叶督军府。

他离开的时候,顾轻舟和叶妩跟他一起离开了。

他们光明正大。

顾轻舟也跟叶妩说了:“你可以不来的。”

叶妩则道:“这么快你就嫌弃我了?老师,你见色忘义。”

顾轻舟大笑起来。

司行霈要接她们去看他临时准备好的飞机场。

他买下了一座跑马场,就跟在岳城那样,场地宽阔,作为他飞机降落的地方。

“对,她这点像我。”司行霈接话。

顾轻舟轻咳。

司行霈继续道:“这孩子从小是我养大的,哪里都像我。”

叶妩眼睛倏然就亮晶晶的,她对顾轻舟和司行霈的感情似乎很有兴趣。

“从小养大的?”她问,“老师还没有跟我说过呢。”

正文 正文_第780章最质朴的情话

司行霈从未跟旁人说过他和顾轻舟相恋的经过。

因为,没有人会主动问。

哪怕是有人问了,司行霈也没有耐心如实相告。

现在,这个小姑娘眼巴巴望着,让司行霈突然有了种想要炫耀的欲念。

他的轻舟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为什么不炫耀?

司行霈早该让江南江北都知道!

他征服顾轻舟的过程,简直是可歌可泣。

司行霈组织下语言,想要吹嘘他追妻之路的辉煌以及崎岖,顾轻舟就轻轻踢了他一脚。

“有点正经的没有?”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道:“这是正经事。小丫头,叔叔跟你说”

“什么呀!”顾轻舟一脸黑线。

司行霈道:“你是她的老师,不算是她的长辈吗?既然你是长辈,我不是叔叔难道是伯伯吗?”

顾轻舟:“……”

叶妩忍住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顾轻舟就败下阵来。

司行霈果然滔滔不绝。

他说起顾轻舟在火车上的机智和勇敢,说起他第一次戏弄顾轻舟,带着她去看活剥人皮时,顾轻舟的表现比他预想中更好;说起顾轻舟跳起来杀人的美态。

有些细节,顾轻舟都忘记了,司行霈却如数家珍。

他每说一件,叶妩的眼睛就亮一点,难以置信看着顾轻舟。

“三层楼,你敢跳吗?可你的老师她凭借一支长枪,就敢冲破枪林弹雨。”司行霈谈及他是如何被顾轻舟套牢的,死心塌地准备和她相守一生时,说起了这件事。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幕,时时刻刻都在她眼前。

顾轻舟英勇无比。

这个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她。

司行霈有时候会想,他的人生遇到困境的时候很少,而顾轻舟,恰恰出现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吧。

“老师,你真厉害!”叶妩听得入了神,惊讶万分看着顾轻舟。

叶妩也觉得,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相爱过程,可以编成一个传奇故事了。

可惜了,那时候顾轻舟一直都是司慕的未婚妻。

这个故事,有了这样的背景,怎么不太如意。

叶妩觉得,她的老师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及早退亲。

“那些都是为了自保。”顾轻舟道,“当时的情况,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别听他胡说。”

叶妩却道:“不,老师,哪怕是再有多的原因,你的行为都是很勇敢的。”

顾轻舟就笑起来。

叶妩很倾慕,道:“我也想像你这样,自己顶天立地。”

顾轻舟失笑:“我为什么会到太原府来?因为我的一切都失去了,所以像我,并没有什么好的。”

“不是失去,而是有礼貌、有进退的避开。”司行霈在旁边道,“真想来场舆论战,你肯定不会输。

你避开司家,避开司夫人,这是你的善良。在你的学生面前,你没必要贬低自己,她知道的。”

顾轻舟面颊微红。

叶妩就看得出,老师害羞了。

原来,这么简单的几句话,竟胜过了情话。

老师的丈夫肯定了她,会让她很开心。

叶妩也很想要这样的感情。只可惜,她答应了父亲,要选一个人入赘。

愿意入赘的男人,多半没什么血性,叶妩觉得会跟她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她收敛了心思。

到了跑马场,顾轻舟触目瞧见的,是一处更加辽阔的土地。

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道,设立了栅栏。

顾轻舟道:“这地方真不错。”

“是啊,等会儿你们跑几圈马。叶小姐也可以上马,慢慢骑。”司行霈道。

叶妩答应着。

顾轻舟准备往里走,就听到远处有人喊司师座。

跟着回头,顾轻舟竟然瞧见了康家的人。

其中就有康昱。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

叶妩的表情收敛,同时有了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是她的防备,更像是一张善良的面具。

走近之后,顾轻舟看到了康家的二老爷。

“他们怎么在这里?”顾轻舟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这是康家的跑马场。康家的生意做大了,这块场地不怎么赚钱,早就想脱手。

金家跟康家有些经济往来,就听说了这件事,回头告诉了我。金家出面,康家以市场高二成的价格卖给了我。”

“高价买的?”顾轻舟眯了眯眼睛。

司行霈颔首。

顾轻舟心中闪过一些涟漪。

司行霈为了在太原府陪她,又不耽误平城的事,真是煞费苦心。

顾轻舟觉得暖,那阳光似照进了心里。

“感动吗?”司行霈还低声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花了这么多钱,能不感动么?”

“是因为钱而感动?”司行霈咬牙切齿。

顾轻舟道:“那你以为呢?”

叶妩原本是装笑,听到他们俩的互怼,再也忍不住。

故而等康家的人走近,就看到叶三小姐一张灿烂若春华的笑脸。

这笑,是明媚而快乐的,而不是伪装。

康七少康昱微微一愣。

叶妩略微收敛了几分,到底还是笑容满面。

“阿妩,你也来了?”康家的二老爷和叶妩打招呼。

“是啊,康伯伯。”叶妩道。

然后,康家的二老爷才跟司行霈打招呼,说恭喜司行霈,得到了这么好的跑马场等等。

“手续办好了?”司行霈问。

康家的二老爷说:“都办好了,您的参谋已经把现金送到康家的银行去了。司师座,您办事痛快敞亮,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司行霈就说一定。

康二老爷正好遇到了司行霈,故而跟着他一路走走,把这跑马场仔细介绍一遍。

然而,跑马场很大,大家步行肯定来不及,故而司行霈的副官会意,去牵了马过来。

司行霈走过去,装作不经意瞧瞧每个人的马,主要是想瞧瞧顾轻舟的这匹马。

这匹马很温顺,也很健壮,司行霈这才放心。

“我就不去了,我先去那边的旗楼看看。老师,您代替我去瞧瞧吧。”叶妩道。

康二老爷有点吃惊。

然后,他又对自己的儿子道,“小七,你陪陪阿妩,就在旗楼那边逛逛。”

康昱道是,脸色却并不那么好。

叶妩拒绝。

那边康二老爷却只顾跟司行霈说话去了。

顾轻舟就道:“我去观赏观赏,回来告诉你。”

叶妩就觉得,她的老师越发不怕旁人的流言蜚语了。

正文 正文_第781章攻心

司行霈上了马。

除了顾轻舟和康二老爷,还有其他的副官等人,纷纷跟随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掀起阵阵青烟。

叶妩望着这一幕。

她的余光,瞥见了旁边的康昱。

叶妩知晓,康昱很讨厌她的,她不管说什么,康昱只怕都要说几句难听的话。

“你功课温习好了?”康昱先开口。

叶妩道:“还没有”

“哪一门比较吃力?”康昱又问,口吻逐渐温和,不似从前那样针锋相对。

叶妩也感受到了。

她有点诧异。

“算数。”叶妩道,“别说我了,就是我的老师她,她也算数也不太好,所以复习起来挺难的。”

康昱看着叶妩的影子。

她是齐耳的头发,故而衬托着一张圆脸。

叶妩是流水肩、天鹅颈,影子比她本人更加好看。

康昱贪恋盯着,似乎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毫不遮拦去看她。

“我可以帮你温习。”康昱道,“我也要帮阿暖温习?”

“阿暖?”叶妩失笑,“阿暖的算数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话。

她想,自己这样说,会不会惹怒康昱呢?

康昱原本就不太喜欢她,干嘛要开玩笑呢?

果然,那边康昱语气就不善了:“她想要更好,难道有错吗?”

好似极力证明,康暖真的要补习算数。

叶妩咬了咬唇。

她没有再接话了。

“我也可以教你。”康昱道。他说这句的时候,声音是发虚的,莫名其妙很紧张。

他的心,被一只手用力抓紧,他的呼吸也略微屏住了。

“不用,我能及格。”叶妩含笑说道,声音有点不自然。

康昱那口气,全部憋在心里。

他的心,沉入谷底。

他脸色也不太好看。

叶妩也待不下去了,转身想要走快一点。

然而她这么一急,加上腿脚还没有好利索,整个人往前栽。

康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将她抱住。

叶妩脸惨白,冷汗就流了下来。

她半晌站稳,康昱也松开了手。

气氛顿时沉默又窒闷。

“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上去看看。”康昱阔步,上了旗楼。

他的脚步声,在旗楼的三层响起,叶妩松了口气,坐在台阶上。

她等了片刻,就上了二楼,选了个风景好的雅间,看远处几个骑马的人。

他们绕了一圈,正在往回走。

叶妩看着。

门帘掀起,康昱又进来了。

叶妩的脸,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我答应了我父亲陪着你,一会儿回来看到,又要骂我。”康昱解释,同时不看叶妩。

他也不想留在这里。

叶妩道:“不会的”

也转移了视线。

雅间里很沉寂,他们俩都不开口。叶妩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动。

康昱则看着旁边的影子。

“你将来,是不是要选个上门女婿?”康昱突然问叶妩,“督军希望有个人继承家业,不打算把你嫁出去,如今有了人选吗?”

叶妩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关于她未来丈夫的人选,她父亲的确有了安排。

具体是什么安排,她也不太清楚。

依靠她父亲的想法,先把赘婿弄到家里,不管是娶继母还是姨太太们,都给他们一个暗示:叶家的家业,会留给女婿。

这样,女人们不会那么急切生下儿子,毕竟生下儿子也得不到什么。

人心稳了,叶家才能发展。

叶妩可能是从小受母亲虐待,所以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她都能接受。她从未想过反抗。

从前她母亲打她,她没有反抗;如今她父亲安排她的婚姻,更加不会了。

“已经有了。”叶妩也如实告诉康昱。

康昱明显愣了下:“什么?”

叶妩转过脸,看着他道:“我是说,我父亲已经有了安排”

康昱的脸更白。

他怔怔看着她。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叶妩道:“早就做了安排的,我们已经谈好了,我也挺满意的”

康昱望着窗外。

他没有动,叶妩却看到他额角的青筋微跳。

他的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故而,等康二老爷回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发现他儿子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中暑了?”康二老爷问。

康昱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康二老爷更急。

康昱站起来。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眼前直冒金星,似乎被人打了一棒子般。

他看到他父亲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啊!”

耳边似乎有人惊呼,好似是叶妩。

康昱转过脸,想要去看清楚是不是叶妩的惊呼,脖子却是僵硬的。

他眼前的金星,一轮轮扩大,最后他彻底陷入黑暗里。

顾轻舟就看到,康昱唇角沁出鲜血,然后血沿着他的唇一点点滑落,年轻的孩子直直栽倒。

“小七,小七!”康二老爷被这一变故吓坏了,想要去抱起儿子,可惜他没那么大的力气。

顾轻舟上前,大声道:“我来看看,你们都别动!”

她声音很大。

康二老爷看着她,想起她曾经救活了康暖。

“阿蔷小姐”康二老爷想要抓住顾轻舟的手,让顾轻舟救救康昱。

顾轻舟避开了,道:“我学过医术,让我看看!”

她上前,给康昱把脉。

好好的,突然吐血昏迷,可能是极大的问题。

然而,等顾轻舟把脉事,发现他只是怒火攻心导致的气血逆行,从而气歇。

气歇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体内器官也会出现衰竭,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此前要做的,就是弄醒他。

没有大的问题,仅仅是气血逆行导致的气歇,用西医的急救法可以让他的心脏复苏,恢复神智。

顾轻舟道:“没有大碍!”

她说罢,就开始给康昱做心脏复苏,用力的按压。

然后,她掰开看康昱的嘴巴,想要给他度气呼吸时,司行霈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司行霈蹙眉。

“做呼吸。”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手更加用力:“怎么做呼吸?嘴对嘴啊?”

“是啊,往他嘴里吹气。”顾轻舟这话,虽然是对司行霈说的,却是说给康家的二老爷听,“得让他醒过来。”

她又简单讲述了西医复苏的方法。

目前就需要度气,让康昱赶紧醒过来。

“那快点,别磨蹭了。”康二老爷着急了。

正文 正文_第782章司行霈的鱼肉

康家的二老爷急疯了。

他此刻不管什么中医、西医,能救活他儿子才是最要紧的。

“快,快吹啊”康二老爷催促道。

司行霈用力。

顾轻舟只感觉胳膊都要被捏碎了,剧痛让她身不由己站起来。

她蹙眉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这股子不动声色下暗招的劲儿,若是顾轻舟真敢去吹气,他估计要当场翻脸。

“你来。”司行霈指了自己的副官。

副官顿时脸绿了。

顾轻舟道:“别儿戏了。”

一旁的叶妩脸色发白,此刻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欲言又止。

“师座,这”副官痛苦看着司行霈,随时有叛变的打算。

司行霈沉了脸。

副官只感觉足下千斤重,深吸一口气,想着硬着头皮上吧。

然后,副官就看到了康二老爷。

“您的儿子,您自己来吧?您知道轻重。”副官指了旁边的康二老爷。

康二老爷为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吹气就行,别耽误了。”顾轻舟说,“您不来的话,还是让副官来吧。”

大家七嘴八舌。

叶妩俯身,学着顾轻舟方才的样子,用力掰开了康昱的嘴。

她非常熟练的,给他吹了气。

吹气完毕,叶妩给康昱按压胸口,手法熟练。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叶妩也是教会女子学校的,学校有游泳课,西医急救都是游泳课上教的。

第三次度气,再用力按压,康昱一声轻咳,一口气喘了上来。

叶妩却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沾湿了她的头发,几缕青丝紧贴着面颊。

苏醒过来的康昱,先是一阵茫然,继而紧紧抓住了叶妩的手。

他似乎有满心的话,呼之欲出。

“小七!”康二老爷及时出声,打断了康昱的情绪,“可醒了!真够吓人的,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说?我跟你娘可就你一个儿子!”

不等康昱说什么,康二老爷又喊了其他人:“快快,把七少爷送到医院去,让医生再看看。千万不能出事。”

这是康家的跑马场,现在还没有完全接交完毕,故而做事的还有康家的下人。

他们过来搀扶康昱。

康昱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能走。

他看叶妩。

康二老爷也看叶妩。

叶妩是康暖的密友,康二老爷从不把她当督军府的三小姐,只当是女儿的小闺蜜,故而道:“阿妩啊”

“急救不分男女。”叶妩打断了康二老爷的话,“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无妨的,你们快去吧。”

康二老爷道:“那伯父回头再谢你。”

说罢,他就让人架起了康昱。

上了自家的汽车,康昱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他痛苦将头后仰在靠椅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舒服的?”康二老爷很关心儿子,“我可就你一个儿子啊,你别让我断了香火。”

然后又说,“你之前都好好的,是不是今天骑马颠簸了?”

康昱不接话。

康二老爷就自顾自说。

说到叶妩,康二老爷又说:“西医有西医的办法,没人会说三道四的。我回头还是要叮嘱司师座的人,让他们别乱说。”

“香火香火!我死了,你们还不是照样没香火?”康昱忍无可忍。

康二老爷蹙眉:“说什么死不死的?”

康昱大怒道:“你们守着老规矩,就等死了看看,我到底会不会给你们披麻戴孝!”

他重重踢司机的后座,“停车!”

司机吃惊,康二老爷也吃惊。

车子急促停住。

康昱推开了车门,往旁边的小胡同里跑去。

他跑得很快。

等康二老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没影了。

“他发什么疯?”康二老爷急坏了,又看司机一脸震惊,康二老爷更怒了,“快去追啊!”

司机道是。

最终还是没想到。

康昱整个人跑没影了。

康二老爷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感觉孩子满腹心事。

“我说香火,怎么就惹恼了他?”康二老爷焦虑扶着车门,“他是我唯一的儿子,这也不行?人家巴不得,兄弟少不用分家,我的家财都是他的,他还有什么不如意?”

他怎么也想不通。

孩子这样重病,还如此乱跑,康二老爷不停的原地踱步。

他要是再年轻五岁,他就要自己去追了。

如此慌张跑走了,岂不是胡闹吗?

康家父子离开,整个跑马场都变成了司行霈的人。

叶妩自己牵了一匹温顺的马。

她对顾轻舟道:“老师,我想自己去走走。我七岁就会骑马,你放心。”

她轻轻策马前行。

顾轻舟望着她的背影,手不由自主摩挲着胳膊。

司行霈上前,撩起了她的袖子。

顾轻舟穿的是宽袖上衣。

顾轻舟回神,急忙想要抽回手,同时警惕看了眼四周。

“怕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别胡闹了,万一叫人瞧见了呢?”

“瞧见怎么了?”司行霈一把将她搂住,“瞧见就说点是非。”

他这样肆无忌惮,是做了准备的。

顾轻舟心中稍安,贴在他怀里没有动。

司行霈继续撩她的袖子。

她细嫩的肌肤上,有微微发暗的指痕,这是司行霈之前用力捏出来的。

“疼吗?”他问。

“猫哭耗子。”顾轻舟笑道,“你掐我的时候,也没见你想着我疼不疼”

司行霈用力搂紧了她的腰,让她紧紧贴着她:“你想去亲别的男人,还有理了?”

顾轻舟笑:“真是什么醋都吃啊!”

“这叫吃醋?”司行霈倏然眼神一愣,阴测测将手搁在她腰侧,捏住了她腰侧的软肉,“你,难道做过?”

顾轻舟只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司行霈手里是翻不起浪了,故而实话实说:“没有。”

司行霈收回了利爪,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下:“这才乖,这才是我的轻舟!”

“什么呀。”顾轻舟道,“我是没碰到。假如碰到了,救人为先。医者为了救人,命都可以豁出去,何况小小的污秽?”

司行霈原本应该生气的。

可顾轻舟的话,总能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段情绪。

他轻轻摸了下她的面颊:“轻舟真乖,有大的抱负,将来定是那人上之人。”

顾轻舟调侃他:“我不要做什么人上人,我在你上面就行了。”

“是吗?”司行霈暧昧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想在我上面?”

正文 正文_第783章我不想做和尚

顾轻舟和司行霈贴近站着。

她明显感觉到了司行霈的变化。

只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将他点燃,这个男人实在

顾轻舟的呼吸略感急促,她道:“今天不行的,万一被人撞见!况且匆匆忙忙的,我不喜欢这样。”

司行霈道:“我也没想怎样!”

他抱着顾轻舟,紧绷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

他们上了楼上的雅间。

整个旗楼,一共上百个雅间,此刻就他们俩。

司行霈一进门,就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桌子上。

“你干嘛”顾轻舟头皮发紧,预感不太对。

她转身就想要跑。

司行霈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抱到了桌上。

他抵住了她逃跑的路。

“你你这不是混账吗?青天白日,还是在外面。你再这样,我以后不见你了。”顾轻舟道。

她说话的功夫,司行霈的手早已沿着她衣襟滑了进去。

一路往上,他轻车熟路解开了她的衣带。

顾轻舟欲崩溃,厉声尖叫:“司行霈,你别犯浑!”

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纤细的脖子,将她的脸凑近他的唇,他亲吻着她的面颊:“留点力气,回头有你叫的时候。”

顾轻舟想要更加严厉,不许他胡闹,可自己的气息全乱了。

她的拒绝,不仅没有威严,反而是充满了欲迎还拒的暧昧。

司行霈深陷其中,再也停歇不了。

这一场的风浪,席卷了顾轻舟。

顾轻舟落在了他手里,根本就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纠缠着她。

顾轻舟最后毫无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司行霈还俯身,凑在她耳边说着绵绵情话。

“没有水洗,我太难受了。”结束之后,顾轻舟穿戴整齐,抱怨道。

司行霈就出来,喊了自己的副官。

很快,副官端了水盆进来,还放了条干净洁白的毛巾。

顾轻舟的脸刷的通红。

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要水。

“洗洗手。”司行霈看着她,故意说道,“我要水洗手,你脸红什么?”

况且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你当别人真不知道?

顾轻舟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她咬牙对司行霈道:“你先出去。”

司行霈道:“我帮你洗。又不是没给你洗过。”

顾轻舟大怒:“不行,说了不许胡闹!”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总有她的别扭。于是,他退出了雅间。

房间有窸窸窣窣更衣的声音,还有泠泠水声。

司行霈点燃了雪茄,炽热的火焰在雪茄的顶端簇起。他用力一吸,青烟入腹,带走了最后一缕疲倦,他整个人精神奕奕。

餍足之后的振奋,让他容光焕发。

一根烟抽完,他听到了顾轻舟的声音:“司行霈”

司行霈撩起了门帘。

顾轻舟已经梳洗整齐,头发都一丝不苟,好似之前那一个多小时的激情从来没发生过。

“弄好了?”司行霈笑道。

他上前坐稳,一把将自己的小妻子抱过来,让她坐在他腿上。

他环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的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不肯靠得太近。

“你今天很混蛋。”顾轻舟道。

司行霈诧异:“我哪天不混蛋吗?”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差点突破了顾轻舟的底线。然而顾轻舟又想起,他素来如此,震惊略微收敛。

“哪天都混蛋,今天更混蛋。”顾轻舟道,“我得跟你约法三章。”

“不同意。”司行霈扬起脸,亲吻了下她的唇,带着雪茄的清冽,“你无非就是说,不许乱碰你。这点我做不到。

顾轻舟,你男人可不是吃素的,之前忍了多少年你心里有数,我对你如何你也明白。现在还想让我做和尚,门也没有。”

顾轻舟气结。

她想要好好说道理。

当她知道,对方只想做个无赖的时候,顾轻舟的道理毫无用武之地。

她气得捏他的面颊:“司行霈,你这个强盗土匪!”

“那你就是土匪婆!”司行霈道,“好好的师长太太不要做,想做土匪婆?再说了,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不就是这样吗?”

顾轻舟竟无言以对。

她最后丢盔弃甲,整个人趴在他怀里,全输给了他。

不管是讲道理还是拼体力,顾轻舟都没办法赢过司行霈。

这是司行霈啊,谁能比他更不要脸?

顾轻舟有点心软,除了说不过他,也是因为他提到了曾经的诺言。

那时候,他承诺不伤害她的身体,承诺过等她成年,他做到了。

每次想起这些,顾轻舟的心都会柔软下来。

婚姻是相互付出的,司行霈已经付出了他的克制,顾轻舟也要付出她的热情。

司行霈抱着她,两个人依偎着。

她把阿蘅和蔡长亭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我从第一次见到阿蘅开始,就觉得蔡长亭并不爱她。我还以为,是我不了解阿蘅。直到阿蘅第一次出手,我才肯定,蔡长亭的深情,更像是做戏。”顾轻舟道。

司行霈应了声。

顾轻舟又说:“我们四个人,相互挑拨,相互不信任,如今就要看谁的阵营比较稳。司行霈,你说我选择平野夫人,还是选择蔡长亭?”

“当然是平野夫人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眯了眯眼睛:“因为与平野夫人结盟,可能会平分胜利;与蔡长亭,却是与虎谋皮。”

蔡长亭是不会把胜利分享给他的盟友。

况且,他们全都依靠平野夫人,一旦出了问题,蔡长亭可能会出卖顾轻舟。

“蔡长亭是男人,你敢选择他试试?”司行霈眯起眼睛。

顾轻舟:“……”

顿了顿,顾轻舟又想起了一些事。

“你说,平野夫人会怀疑蔡长亭吗?照我最近的观察,蔡长亭也是平野夫人养大的。”顾轻舟道,“她的怀疑,能持续多久?”

“会怀疑的。”司行霈收起了调侃,正经道,“胜利的果子只有一个,蔡长亭是男人,他对平野夫人的威胁最大。”

顾轻舟颔首。

她和司行霈分析了很久。

最后,她慢慢进入了梦乡,依靠着司行霈睡着了。

司行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他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等顾轻舟睡醒,生怕惊扰了她。

顾轻舟做了个很好的梦。

她睁开眼时,雅间里的阳光明媚,已经到了中午。

外面越发炎热。

初夏的痕迹越发浓了。

顾轻舟问司行霈:“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阿妩呢,她回来过了?”

“没有,她一直没回来。”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个激灵,立马站起身:“会不会”

“不会,副官知道她在哪里。”司行霈道,“她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顾轻舟初醒,略感懵懂。

正文 正文_第784章结冰

司行霈摸了摸顾轻舟的头发。

顾轻舟在他身边时,睡得很安稳,没有半分的警惕。

司行霈却是再也不敢了。

上次放松了自己,司慕和司芳菲就死于非命,至今都还没有查到凶手。

“康家的七少爷,他又回来了吗?”顾轻舟懵懂了一瞬,问司行霈。

司行霈颔首。

“其实也没事,他原本就无大碍。”顾轻舟道。

康昱是气血逆行,并非什么器官受损。去趟医院休息,自然更好了,但是他折回来,也不会让他更严重。

“他们聊了一会儿?”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聊了半个小时了。”

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

康昱和叶妩的问题,大概是当局者迷,顾轻舟和司行霈都能看得出他们俩是怎么了。

“阿妩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顾轻舟叹道。

司行霈不想顾轻舟提及这个话题。

他道:“下去骑马?”

顾轻舟道好。

她站起来,可双腿略微发软,甚至酸痛。

她白了司行霈一眼。

司行霈就搂紧了她的腰,亲吻了她的耳垂,呼吸的炙热喷薄给她:“你还是不太适应我,我们在一起的次数太少了。”

“两三句都离不开这话,真是太混账了。”顾轻舟道。

她赌气般,稳稳站定,不肯再让司行霈占了便宜去。

下楼的时候,顾轻舟脚步稳健。

副官牵了一匹温顺的棕色高马给她。

顾轻舟抚摸着这匹马,对司行霈道:“这匹真不错。”

“这里的马都不错,比岳城的要好。可能是品种的问题,也可能是环境造成的。”司行霈道。

说罢,他翻身上马。

顾轻舟也上了自己的。

两个人并驾齐驱。

一开始,顾轻舟还是慢慢的,后来越发喜欢风过耳畔的感觉,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长发也零散开来。

她满头的青丝迎风舒展。

司行霈落后她几步,不由看呆了。

那马上的女子,身形娇好,风姿绰约,俨然有了倾国姿态。

“真像个妖精。”司行霈想。

他快马加鞭,赶上了顾轻舟。

跑了几圈,顾轻舟看到了另一个跑道上的叶妩,没有靠近她。

他们一直玩到了下午,才回去。

中午饭叶妩也没吃。

她和康昱一直在一起。

坐在汽车上,顾轻舟和司行霈说着话儿,叶妩很沉默。

顾轻舟就握住了她的手,问她:“阿妩,你没事吧?”

叶妩回神,笑道:“没事”

她当然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她亲吻了康昱。

虽然是急救,可她想起来,总有异样的感觉。

后来,康昱回来了。

他跟叶妩道谢。

道谢完了之后,他问叶妩:“你亲过其他人吗?”

叶妩一下子梗住。

康昱又问她:“多谢你救了我。那你亲我的事,你希望我怎么做?忘记它,还是永远感激它?”

叶妩很少动怒,那个瞬间她真的恼火了。

她觉得康昱这是嫌弃她了。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叶妩很想落泪,可她不会那么放纵自己的情绪。

她说:“忘记或者感激,那都是你的事,我做不了主。你若是觉得我救了你,你就永远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保密?”

“对,你可以保密。你心中是什么感觉,我不太在意。”叶妩道。

康昱的神色微变。

他对叶妩道:“你终于说了实话。其实,不单单是这件事,很多事你都不太在意,对吗?”

“是的。”叶妩道。

康昱就没有再说话。

他也不走。

叶妩累了,坐在那边的栏杆旁的椅子上,康昱就坐在她身边。

他始终不说话。

叶妩也陷入了沉思。

她一开始是想到了和康昱从前的友情,那时候他们挺要好的。

后来,康昱先变了。

他变得刻薄刁钻,对叶妩也是冷嘲热讽,让叶妩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问过康暖,甚至问过康昱,并没有得到答案。

叶妩想过,索性老死不相往来好了,可她跟康暖是好朋友,康家又是太原府的显赫望族,根本没办法避开康昱。

对叶妩而言,也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童年的挚友变得面目可憎。

她想,她还是要当断则断。

康昱已然挑战了她的极限,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这是叶妩的心声。

然而,这话却是从康昱口中说出来的。当康昱说出来时,叶妩微讶。

她不是吃惊他的表述,而是吃惊他和自己想法完全一致。

“好,我明白的。”叶妩道。

“我很讨厌你。”康昱继续道。他望着远远的天空,声音很轻柔。

叶妩微微咬了咬唇瓣。

明明都知道的,可听康昱说出来,她真的很难堪。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正与人撕破脸,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要了,直接说“讨厌她”这种话。

“叶妩,你没有心。”康昱道。

叶妩没接话。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康昱又道,“我宁愿宁愿什么也不要,也不想委曲求全。”

叶妩依旧低着头。

这件事,她心中是有准备的,不至于多么震惊,当然也不至于哭出来。

那是康昱,她好朋友的哥哥,还不至于因为他绝情的话而伤心。

叶妩最大的感觉是难堪,好似被人扇了一个又一个的耳光。

大声争辩不是她的作风,她沉默听着,却牢牢记住。

然后,康昱就站起来走了。

他是狂奔着离开的。

叶妩一个人坐了很久。

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很多往事。

这种难堪,慢慢化作悲伤,萦绕着她,让她提不起精神。

顾轻舟问她怎么了,她也答不上来。

一句“没事”,是最苍白的敷衍。

顾轻舟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叶妩就靠着她,略微阖眼,进入了梦乡。

“他们怎么回事?”顾轻舟用气声跟司行霈说话。

她还以为,叶妩和康昱的关系会破冰。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成想,叶妩好似非常难过,关系更加陷入僵局。

“谁知道?”司行霈不上心,“小丫头的琐碎事,管它作甚?”

顾轻舟就轻轻摸了下叶妩的头发。

叶妩这样依靠着顾轻舟,有点像何微,让顾轻舟感受到了做姐姐的责任。

正文 正文_第785章重修旧好

第785章 重修旧好

回到了叶督军府,司行霈为顾轻舟打开了车门。

他恭敬垂手,等顾轻舟出来。

然而,顾轻舟出来之后,叶妩还在车子里,他就走开不理会了。

“太没良心了。”叶妩道。

顾轻舟就知道她说什么,笑了起来,司行霈则装傻。

“那我先走了。”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很是不舍。

叶妩道:“再见。”

干脆利落,颇有逐客之意。

司行霈的车子离开,叶妩故意在门口站一会儿,她知道顾轻舟此刻肯定依依不舍。

而顾轻舟,半晌都没有收回目光。

能帮到顾轻舟,叶妩的心情稍微好转,也尽可能避开康昱带给她的不快。

两个人沉默站了片刻,这才往回走。

叶妩的肚子不由自主咕咕叫了起来。

“好饿啊,老师。司师座太不够意思了,也不安排咱们吃午饭。”叶妩调侃道。

她难得还有心思调侃。

顾轻舟就如实告诉她:“我们吃过了......”

叶妩只感觉被人打了一棒子,顿时眼前冒金星,差点就要失控暴怒起来。她用力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道:“老师,您还是别跟那个人来往了,他简直是丧尽天良。”

顾轻舟大笑。

她们俩有说有笑,身后就有人喊她们:“阿妩?”

顾轻舟停下脚步。

迎着夕阳走过来的,是叶家的二小姐叶姗。

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美人。

顾轻舟见过这位美人,她是金太太的小女儿金千鸿。

金小姐像她母亲,有点西域人的容貌,面容比较深邃,故而另有魅力。

大家都是认识,都无需特意介绍。

“金姐姐。”叶妩态度温柔,先打了招呼。

金千鸿比叶妩大两岁,跟叶姗同龄,故而她形容举止更显得成熟练达。

“阿妩,你这是才回来?今天跟司师座去了跑马场,好玩吗?”金千鸿问。

司行霈如今跟程家兄妹暂住金家。

他正常的行踪,金家都知道,而程渝很多时候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和司行霈彻底翻脸。

司行霈约了叶妩,程渝都气哭了。

“挺好玩的,还有康家的二老爷和七少爷也去了,人多热闹嘛。”叶妩道,依旧是一副小女儿的娇柔。

然而她的话,就透出了那么几分刚毅。

叶妩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

太原府各大世家的孩子们,从来不肯撕破脸,这好像成了他们的传统,故而金小姐的故意询问,叶妩也是不轻不重踢了回去。

顾轻舟在旁边,微微抿唇笑了。

金千鸿又看到了顾轻舟,问她:“老师,您天天监督阿妩念书,她最近长进了吗?”

“长进了很多,阿妩原本就是聪明绝顶的孩子。”顾轻舟道。

金千鸿笑道:“这话倒是不假,叶家的孩子都聪明。我们念书的时候,我天天靠抄阿姗的作业度日。”

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顾轻舟瞧见她们是从外面进来,就问叶姗:“约了金小姐吃晚饭?”

“不是。”叶姗道,“我们念书的时候,有圣经课。阿鸿跟我借了笔记。”

“是啊。”金千鸿笑道,“要见一位信仰基督教的朋友,我当初在学校,这门功课没有学好,故而临时抱抱佛脚。”

顾轻舟笑起来。

走到了岔路口,几个人分开,顾轻舟往前走了几步,却见叶妩直愣愣让泥巴坑里踩。

顾轻舟一把拉住了她。

“发什么呆啊?”顾轻舟啼笑皆非,“踩泥里了都。”

叶妩回神。

她犹豫了下,拉过顾轻舟的手:“老师,我们回去说。”

二人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叶妩的院子里。

叶妩吩咐佣人赶紧去做点吃的。

佣人出去,叶妩自己倒了两杯茶。

顾轻舟还以为要给她的,结果叶妩自己咕咕全喝了。

喝完了,她的脑子好似更加有了活力,对顾轻舟道:“老师,您说金千鸿找我二姐做什么?”

顾轻舟一头雾水。

她还以为金千鸿跟叶姗是挚友。

“......她们俩什么时候冰释前嫌的?”叶妩又问。她是在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顾轻舟也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怎么,她们之前还结仇过?”顾轻舟问。

叶妩颔首。

“都是小打小闹的仇,我二姐心眼大,也没怎么计较。”叶妩道,“之前有个英国人传教士,生得金发碧眼很是好看,而且很高。”

叶妩使劲比划了下,又拿出了司行霈说事,“比他都高。”

顾轻舟失笑。

今天没给叶妩饭吃,这仇结大了。

“那个英国人呢,一开始跟金小姐关系挺好的,后来迷上了我二姐。”叶妩道。

顾轻舟回想了下,和金小姐相比,叶姗的面容更加柔媚精致。

“我二姐不喜欢他,又觉得他想脚踏两只船很卑鄙,就把此事告诉了金家。金太太自然知晓我二姐的好意,只是金小姐好像误会了。

后来我父亲和金太太出面,联系了英国教会,把那人调回英国去了,此事就当揭过去。”叶妩道。

那一段,都不能称为感情。

叶姗对那个英国人一点好感也没有,然而对方却拼命追求她。

一边追求她,一边和金小姐暧昧,叶姗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你姐姐处理得很妥当。至于金小姐是感激还是记恨,就是她自己的事了。”顾轻舟道,“遇到这种事,最好的处理就挑明,而不是顾念金小姐的面子和感情遮遮掩掩。

遮遮掩掩的,最后反而叫金小姐更加难堪,你姐姐自己也洗不干净。阿妩,你以后遇到了这种事,也要学你姐姐。”

叶妩点点头。

她也没觉得她姐姐做错了什么。

可是金小姐却不那么觉得。

“后来呢,金小姐刻意讨好我姐姐的未婚夫,总之有些传言就是了。我姐姐从来不管这个,直到她被退婚。”叶妩又道。

叶姗被退亲,这件事的恩怨,算是结束了。

金小姐和叶妩,表面上并未撕破脸,只是暗地里不来往了。

“......老师,咱们吃完饭,我想去二姐那边坐坐,问问她跟金小姐是怎么回事。”叶妩道,“我二姐性格太直爽了。”

她担心叶姗被金小姐算计。

“老师,您得帮帮我。”叶妩道,“我问,你在旁边听着,帮我参详。”

顾轻舟笑着道好。

正文 正文_第786章金小姐的怪癖

佣人很快就做好了晚饭。

晚饭是鸡汤面,还炒了三个青菜。

顾轻舟跟叶妩一起吃一点。

吃完了,她们俩果然去了叶姗那边。

到的时候,叶姗也刚刚吃完,准备出去散步。

见叶妩和顾轻舟来,叶姗问她们吃饭了没有。得知刚刚吃完,她就道:“一起散散步吧。”

叶妩点头。

三个人往小径上走,初夏的夜风舒爽宜人。拂面而过,有花香萦绕。

远处的草丛里,虫吟切切。

叶妩开门见山。

她把自己想要问的,先表达清楚了。

对于金千鸿,叶妩是不太信任的,不知道她姐姐怎么又跟金千鸿走得近了。

叶姗则笑笑:“哪有一辈子的仇敌?她自己来找我的。她跟我说,当年那个英国人的事,不怪我,是那个男人的错;她又说了,她跟我未婚夫的事,更是谣言,她从未想过报复我。”

后来,叶姗的未婚夫出国留学,也证实了谣言一说:叶姗的未婚夫劈腿另有其人,那个人不是金千鸿。

他们一出去就订婚了,抛弃了叶姗。

“我们原本就是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点小过节,她愿意和好,我自然就就坡下驴了。”叶姗道。

不管是那个英国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叶姗对他们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这些事,没有触及叶姗心中真正疼痛的地方,故而她愿意和解。

她没有错,金千鸿也没有错,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二姐,你真的信任她吗?”叶妩问。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

叶妩不解:“你什么意思?”

顾轻舟从旁,帮忙说话:“阿妩担心这是阴谋,她怕你上了人家的当,阿妩很关心你。”

叶姗道:“我知道的”

顿了下,叶姗又道,“我们两家旗鼓相当,她没什么要算计我的吧?”

她不是很高兴。

叶妩的话,让叶姗不悦,叶妩自己也感受到了。

她就不太想继续往下说了。

顾轻舟是外人,有时候外人的话,反而更容易说到心坎上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和金小姐重修儿时的友谊,阿妩很为你高兴。只是,阿妩也担心你。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家里人,对金小姐留心一点,好吗?”顾轻舟道。

叶姗笑了起来。

她伸手,一把搂住了叶妩的肩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真是操碎了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尽可能注意。”

叶妩就松了口气。

幸好没吵起来。

叶妩道:“二姐,我不太喜欢金小姐,所以才会猜测她。”

“不喜欢她?”

“对啊。你听说过她的怪癖吗?我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她的怪癖。”叶妩不寒而栗。

她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

提到金小姐的怪癖,叶姗也有点反胃。

她使劲敲叶妩的脑袋:“你提这茬做什么?好了,以后我看到她,也忘不了这茬。”

她们姊妹俩都有点受不起的样子,让顾轻舟对金小姐的怪癖也略感好奇。

顾轻舟问:“什么怪癖?”

叶姗的手,还是搭在叶妩的肩膀上,一边走一边跟顾轻舟说:“金千鸿小时候得过热毒,听说蛇肉性寒,蛇胆更寒。

她听了医生的话,吃蛇肉解毒。不成想,这竟然成了她的习惯。她病好了之后,也要天天吃蛇肉,而且要野生的蛇”

顾轻舟道:“蛇肉不是挺好吃的吗?”

“老师,你不怕蛇,提起来只能想到肉;我们怕,一提到就会先想到蛇,怪恶心的。”叶妩插嘴道。

顾轻舟了然。

她道:“金小姐又不是自己去屠宰蛇,又不是自己去煮,又不是养蛇玩,我觉得没什么啊。”

叶妩道:“老师,您不觉得这种恶心吗?”

“是有一点”

叶姗诧异看着顾轻舟:说好的没什么呢?

她正想吐槽,却听到顾轻舟继续道:“蛇肉,尤其是野生的蛇肉,会有寄生虫卵。有些寄生虫卵高温无法杀死,会让人成为新的宿主。

常年服用,一旦不幸染了寄生虫,就得不偿失。我一想到那肉里的虫卵可能复活,我就觉得恶心。”

叶妩和叶姗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老师,您这恶心还真不同寻常。

“咱们不吃就是了。”顾轻舟笑道。

话题就打住了,她们都不太想继续谈论蛇,以及金千鸿的怪癖。

顾轻舟旁敲侧击,从杜撰的例子提醒叶姗,要当心别有用心的人。

而叶姗,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也慢慢沉思起来。

见她自己陷入沉思,顾轻舟和叶妩都松了口气。

她能听进去,这是最好的了。

顾轻舟陪着叶家的两位小姐散了步,就想绕过角门,回到平野四郎的官邸。

结果,她刚走到后院的凉亭,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是平野四郎跟一个年轻的日本人。

他们用日语,嘀嘀咕咕说什么。顾轻舟听到了一两句,却听不懂。

同时,平野四郎也发现了她。

“阿蔷,这么晚?”他表情严肃,似乎想知道顾轻舟是否听到了秘密。

“我刚回来。”顾轻舟道。

她对这位继父,始终是冷漠的。她也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那边,平野四郎则继续与人闲聊,估计是知道她不会日语。

顾轻舟就真想学几句。

有个主意,顿时就她心中成形了:想学日语,干嘛要偷偷摸摸的?

哪怕她偷偷摸摸,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就会不知道吗?

既然这样,何不干脆跟蔡长亭学呢?

顾轻舟从来不怕蔡长亭。

她和蔡长亭接触,蔡长亭一直都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深入了解下这个容貌倾国的男人,将来一旦有事,知己知彼岂不是更好?

顾轻舟回来之后,躺在床上。

她想到了司行霈,转念又想到司行霈现在客居金家;同时她又想到了金千鸿,不知她到底如何。

最后,顾轻舟一直在琢磨平野四郎。

“他到底来太原府干什么呢?”顾轻舟想。

她很抵触平野四郎,就没想过学习日语。如今,等她真的想要知道时,却根本无从下手。

翌日,顾轻舟早早起床,直接去见了蔡长亭。

她把自己的来意,开门见山告诉了他。

“学习日语?”蔡长亭难道有了几分惊诧,“跟我?”

正文 正文_第787章谁比较担心

蔡长亭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莹润蓬松的刘海之下,一双眼睛似秋水盈盈。眼珠子漆黑,熠熠生辉,却有种诡诈的寒意。

蔡长亭笑了下。

“为何要学日语?”蔡长亭问她。有点惊讶,也仅仅是惊讶。

顾轻舟不知是讨厌平野四郎还是讨厌平野夫人,对日本的东西抵触很深,如今怎么换了副姿态?

“你跟阿蘅,不是一直劝我学习的吗?”顾轻舟道,“我之前没想通,现在想学了。”

蔡长亭抬眸,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他的手指纤长匀亭,指端整齐。

和他的面颊不同,他手上的肌肤并非那么无瑕。左手就有几个疤痕,若不是这么近距离,根本看不到。

“我非常乐意教你,阿蔷。”蔡长亭道,“你来找我,我很惊喜。”

“那太好了,我们何时开始?”顾轻舟问。

蔡长亭道:“明天吧。我今天准备一下教案,安排好学习时间。既然要学,就得学会为止。语言是很复杂的,你没有在日本生活过,对你来说更难。”

“好,我听你的安排。”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也粲然微笑。

顾轻舟离开,蔡长亭一个人沉默了很久。

他坐到了书案前,果然认真准备了起来。

答应了顾轻舟,蔡长亭就不会敷衍她,更不会降低自己的品格。他这个人,素来公私分明。

顾轻舟处理完此事,就通过叶妩这边的渠道,给司行霈送了信。

她把自己跟蔡长亭学习日语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她也想过司行霈的反应。

不成想,司行霈是直接杀到了叶督军府。

叶妩只差要气疯了。

“老师,他这个人太过分了。昨天约我出去,今天又来看我。不知情的,还当我跟他有什么呢。”叶妩道。

真是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啊。

顾轻舟笑起来。

“老师,我可都是为了你,赴汤蹈火。”叶妩道。

顾轻舟揉了揉她的头发:“好,老师感激你。”

司行霈进来,叶妩就躲到了里屋。

她还没有关上门,就看到司行霈把顾轻舟抱到了怀里。

一点也不讲究这个人!

叶妩心中是温暖的,她知道顾轻舟信任她,司行霈虽然混蛋,自己吃饭忘了叶妩,可他也信任叶妩。

出身叶督军府这等豪门,叶妩最清楚,这世上真心的信任是非常难得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信任她,她心中踏实。

她躲在门后,想偷听他们说什么,仅仅是女孩子的好奇。

“学什么,你再说一遍?”司行霈的声音,似咬牙切齿。

叶妩微笑,她知道司行霈吃亏了,心中就平衡了。

“日语啊。”顾轻舟挣脱了他的怀抱,整了整衣襟,“你怎么又来了?你这样常来常往的,毁了阿妩的名声。”

“什么就毁了名声?那个小丫头片子,我都可以做她爹了。”司行霈蹙眉不悦。

顾轻舟骇然。

她只比叶妩大三四岁呢。

“你又胡说了。”顾轻舟道,“坐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司行霈就坐到了她面对的沙发,然后伸腿过来,搭在她的膝盖上。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倒也没有把他的脚推下去。

她就说了,自己很想知道,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的交流。有时候,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有种危机感。

“想学日语可以,我派个人给你,算作叶妩的家庭教师。”司行霈道。

叶妩听到这里,忍无可忍,暗骂司行霈混账。

“阿妩帮了我们很多,你别太过分。”顾轻舟道,“没有人有义务帮咱们,阿妩的情分,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

叶妩差点热泪盈眶。

老师,还是你知道学习的苦,体谅我!

“那你也别跟那个男人学。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学习,成何体统?”司行霈的眉头更深了,脚轻轻磕她的膝盖,似敲打她的头。

顾轻舟笑道:“这酸醋你也吃?”

“这是酸醋吗?”司行霈板起脸,“那个蔡长亭不阴不阳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不同意。”

顾轻舟笑起来。

她问司行霈:“怕我跟他产生感情啊?”

司行霈斜睨了她一眼,道:“你见识了我这样的男人,还能喜欢上别人?除了我,你谁也看不上。”

顾轻舟忍不住大笑起来。

叶妩躲在门后偷听了半晌,听到这里就觉得她老师找了个不要脸的男人。

“那你担心什么?”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觉得,和她最不可能有感情的,大概就是蔡长亭了。

她和蔡长亭的恩怨,司行霈是知道的。

“担心我跟别的男人跑了?”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坐到了她身边。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他眼底有了些笑意,对她说:“你特意派人告诉我,我总不能无动于衷。”

顾轻舟骇然。

原来,最担心误会的,是她而已。

顾轻舟用力捶了下他的肩膀:“拿我取笑是不是?”

司行霈就把她往沙发里按:“谁敢啊?欺负太太,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顾轻舟想要骂他,可声音全被堵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佣人过来敲门。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

她似只猫儿,惊跃而起。

一直偷听的叶妩,也赶紧从里屋出来。

“谁啊?”叶妩问。

佣人道:“三小姐,金小姐来拜访二小姐,可二小姐这会儿不在家,是让她下次再来,还是您去见见她?”

这个佣人,是叶妩这边的,很是可靠。

叶妩眸光微凝,道:“你让她到会客厅坐,我马上就来。”

佣人道是。

等人离开了,叶妩这才打开了院门。她看了眼会客厅的方向,眉头微拧。

顾轻舟问她:“想什么呢?”

“巧了。昨日我们跟司师座出去,金小姐就来了;今天司师座过来,金小姐又来了。”叶妩道。

她意味深长看了眼顾轻舟和司行霈。

顾轻舟自然明白这含义。

她转眸,看着司行霈,似笑非笑:“你惹得桃花债?”

司行霈道:“金小姐是挺热情好客的”

“老师,他惹的!”叶妩立马告状。

顾轻舟在这个瞬间,觉得叶妩有了点小孩子的脾气,时时刻刻想要跟司行霈作对。

她原本应该严肃的,却忍不住笑出声。

“死丫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司行霈啧了声,骂叶妩道。

正文 正文_第788章下拌子

叶妩单独去见了金千鸿。

金千鸿今天穿了件银红色绣繁复花纹的旗袍,露出一段玉藕似的芊芊玉臂,手腕戴着一只翡翠镯子。

凝雪皓腕,压着一只翠绿色的镯子,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怡。

“金姐姐,不好意思,我二姐今天不在家。”叶妩一进门,未语先笑了。

金千鸿烫着蓬松的头发,留着厚厚的刘海,时髦又漂亮。

她的侧颜,精致无瑕,胜过无数的佳丽。

尤其是她丰腴的前胸,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格外窈窕婀娜,风情烈烈。

金千鸿就似一株红玫瑰,烈艳妖娆,又美艳不可方物。

她和她母亲金太太一样,都是美得霸道的女人。其他女人站在她们身边,多少会被她们那浓郁的美,比的毫无特色,宛如清汤寡水。

“老师这回遇到劲敌了。”叶妩心想。

这金千鸿不仅仅美艳,而且家资富饶。金家是做军火生意的,人脉甚广,财产丰厚。

金千鸿也留意到了叶妩的目光,笑道:“我就是来还笔记的。这是阿姗珍藏的笔记,我一晚上誊抄完了,就赶紧送回来,怕她担心。”

有这么巧吗?

叶妩心中腹诽,脸上不露半分。她的笑容柔婉,永远是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真不用这么急。”叶妩笑道。

金千鸿微笑了下,然后又问叶妩:“阿姗什么时候回来?”

叶妩说:“估计要傍晚。”

金千鸿表情微顿。

叶妩就问她:“金姐姐,笔记本我替您转交给我姐姐,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我倒也没什么事,还是亲自交给阿姗比较稳妥。”金千鸿笑道,“我借的嘛,还是要有诚意。”

叶妩心知肚明,却装作一副懵懂模样。

“我的院子太脏了,要不然就邀请金姐姐你去坐坐。”叶妩笑道。

金千鸿立马道:“阿妩,你又客气了。咱们什么交情?这几年,我们是疏远了些,都怪我”

她挽起了叶妩的胳膊,俨然是要跟她叙叙旧情。

叶妩假意想要推脱一下。

没有成功,她就把金千鸿领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看到了司行霈,立马撇过眼睛。

就那么一眼,司行霈都看到了那个死丫头眼底的狡猾。

他顿时就明白,叶妩还记仇呢,故意把金千鸿领过来,给司行霈添堵。

司行霈想起俗话说:女子与小人难养,果然不假。

“行霈,你怎么”金千鸿似乎很吃惊。

她没有叫司师座,也没有叫阿霈等,她用一种同僚之间亲切却又不失端庄的口吻,叫他“行霈”。

“你说要出门,我都不知道你是来看叶小姐的。”金千鸿笑道,“要不然,咱们还可以一起。”

司行霈纠正道:“我不是来看叶小姐的,而是来看叶小姐的老师。”

欲盖弥彰!

有两个人心里同时咯噔了下:一个是金千鸿,一个是叶妩。

金千鸿觉得,司行霈想要见叶妩,光明正大没什么不妥的,非要拉个人来遮掩,就显得他别有用心。

难道他真看上了叶家的权势?

而叶妩很清楚,司行霈这是在报复她把金千鸿领进来,故意祸水东引。他越是否定,金千鸿就越是觉得他为了叶妩,为叶妩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叶妩心想:这个歹毒的男人啊,还是让我老师离他远一点,太小气了!

“阿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下午的功课不用做了?”顾轻舟问。

她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不快。

金千鸿目的达到了,甚至挺喜欢顾轻舟如此说,故而对司行霈道:“行霈,咱们是不是先走?别耽误了孩子念书。”

孩子?

叶妩只比金千鸿小两岁,她却故意在司行霈面前,将她贬为晚辈,这样司行霈就不太好意思下手了。

司行霈两次大张旗鼓约叶妩,已经引起了警惕。

“那行吧,我先告辞了。”司行霈触及顾轻舟那眸光,知晓他拿叶妩做挡箭牌,已经触怒了顾轻舟,再呆下去,先要气死顾轻舟不可了。

而且,也会给叶妩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司行霈跟叶妩之间,只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气,哪里真有什么坏心思?不过你捉弄我一下,我捉弄你一下罢了。

叶妩是明白的,所以叶妩并不生气,反而暗地里朝司行霈做了个鬼脸。

“我也告辞了。阿妩,老师,改日请你们去我家玩。”金千鸿笑道。

他们离开,叶妩站在门口目送。

顾轻舟跟在叶妩身边。

“老师,你瞧他多坏啊!”叶妩对顾轻舟道,“我跟他势不两立。”

顾轻舟就笑起来。

她揉了下叶妩的头发,道:“你跟他斗?他可是一点脸皮都不要的。”

“老师,咱们两个人呢,不能输给他。”叶妩道,“他太过分了,我只不过是把金小姐引过来,他就给我下拌子。”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她跟叶妩保证:“下次有机会,我帮你一起整他。”

叶妩高兴,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老师,你说话要算数。”

她兴致勃勃,筹划着怎么让司行霈吃个亏。只有在顾轻舟和司行霈,叶妩才会有这种小孩子的娇憨和天真,完全就是个顽童。

可是,思路一转,就转到了金千鸿身上。

“老师,我说她别有用心吧?原来她不是冲我二姐来的,而是冲我来的。”叶妩道。

顾轻舟说:“这是我惹来的”

叶妩脸微沉,说:“老师,你这样说话,是跟我见外了吗?”

顾轻舟回神,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什么时候这样敏感多疑了?”

知晓了金千鸿突然示好的意思,叶妩就松了口气。

顾轻舟亦然。

这次见面,和司行霈也没顾上说什么。

第二天,叶妩要去学校,顾轻舟白天的空闲时间比较多。

她去跟蔡长亭学习日语。

日本的文字,除了通假字,其他跟汉字都差不多,连意思也几乎相似,这点学起来很容易。

所以,蔡长亭不教她文字,只叫她发音。

“我要用三个月的时间,让你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蔡长亭笑道,“若是我做到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顾轻舟沉吟:“什么事?你得先告诉我,我才能考虑是否做这个交易”

正文 正文_第789章暗示的魅力

顾轻舟学了好几天的日语,这件事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阿蘅都知道了。

无人有异议。

阿蘅被平野夫人打了三鞭子,如今的旧伤未愈,对顾轻舟和蔡长亭的相处,她没有半分异色。

“新开通了太原府到昌崎的铁路,这是太原府集资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叶督军打算邀请众人乘坐第一趟。”晚饭的时候,平野夫人突然提到了一件事。

顾轻舟没有放下筷子,继续吃饭,心中默默背诵蔡长亭教给她的那些词。

她一心二用。

平野夫人继续道:“也邀请了咱们”

“咱们又没有出资,为何要邀请咱们?”平野四郎问。

平野夫人轻轻微笑:“听闻要筹募铁路的维护费。”

几个人都笑起来。

顾轻舟也跟着笑了。

平野夫人为了照顾顾轻舟,特意问她:“阿蔷,南边有这样的活动吗?”

“您说岳城?”

“是啊。”

“有的。只不过,岳城政府不缺钱,大事上无需募捐。一般都是名媛贵妇,以联谊会的名义,邀请其他太太小姐们去喝下午茶。

说是喝茶,一般都会下请柬,写明是‘联谊会’,就是暗示你要去募捐的意思,带上钱。可能是为了孤儿院,也可能是为了教堂,也有可能是为了某地受灾,筹些款项。”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笑起来。

日本倒是没有这样的。

南方经济发达,男人女人都有经济的概念,对募捐这种事脑子灵活。

“这个周五,大家都抽出时间,我已经答应了叶督军。”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说好。

蔡长亭和阿蘅自然不会反对。

平野四郎对妻子唯命是从,平野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天,顾轻舟和蔡长亭正在学习日语,佣人说高桥荀来了,是来找顾轻舟的。

“让他进来吧。”顾轻舟道。

高桥荀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登门,大概是为了周五试坐火车的事。

果然,她猜测得不假。

高桥荀今天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衬衫,卡其色的背带裤,带着一顶格子帽,俨然是要过夏天的装扮了。

他看到顾轻舟和蔡长亭坐在一起,微微蹙眉。

他心中空落落的。

上次生气之后,好些日子没来见顾轻舟了,高桥荀度日如年。

“你们做什么呢?”高桥荀问。

他那蹩脚的中国话,最近又有了点长进,越发流畅了。

顾轻舟觉得,高桥荀学语言真的很有天赋。

就像艾诺德医生,他在华夏的日子,远远胜过高桥荀,接触的人也比高桥荀多,他的中文却只是跟高桥荀旗鼓相当。

“我在学习日语。”顾轻舟道。

她指了指蔡长亭。

高桥荀就懂了,立马道:“你怎么不跟我学习呢?”

说罢,他略微后悔,咬住了牙关。

“我怕耽误你的时间。”顾轻舟笑道,“太原府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哪里敢耽误你?”

高桥荀最近无心玩乐。

这种感觉,顾轻舟只怕是不懂。

“你过来”高桥荀对顾轻舟道。

他自己走到了门外。

屋檐下的风铃,正好在高桥荀的头顶,叮叮当当的。

这种日式的风铃,高桥荀家里也有,烦死了都。

他用力一打,满肚子的怨气,想要拿风铃出出气。

不成想,这风铃不经用,被高桥荀一打,顿时就掉落,摔得老远。

高桥荀惊呆了。

他匆匆跑过去捡起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挂上,顾轻舟已经出来了。

“你你不要发火,我可以修好的。”高桥荀急得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他慌忙去挂。

顾轻舟上前,接了过来,用力扔出去,风铃凌乱躺在院子的空地上。

高桥荀愣愣看着顾轻舟。

但见顾轻舟笑容轻盈,秋水般的盈眸勾起新月的弧度:“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正好丢了,推到你头上!”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

高桥荀的心,顿时就明媚了起来,似早春午后的微风:乍暖、熏甜。

他道:“好,回头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弄坏了。等我下次回日本,再给你带一个。”

顾轻舟斜睨他:“本就是你弄坏的。”

高桥荀的心情不错。

顾轻舟挤兑他,他也不以为意。

收起这份愉悦,高桥荀还是很受伤的:“你想学日语,怎么不找我?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我的日语比他好多了”

他盯着顾轻舟。

然而,触及她的眸光时,他又撇开了眼睛,不敢和她对视。

顾轻舟如实道:“我说的是真的,不太想耽误你的时间。”

高桥荀差点叫起来:“撒谎!”

顾轻舟微笑。

她这般安静的笑容,叫高桥荀身不由己红了双颊。

“你故意躲着我。”高桥荀并不傻,他一针见血指出来,“你宁愿跟那个人学,也不肯跟我学。”

“别耍小孩子脾气。”顾轻舟柔婉道,“选择跟谁学,是我的权力,我可以不选择你。”

高桥荀气结。

顾轻舟声音柔软:“高桥”

高桥荀一怔,直直看着她,眼底有了莫名的渴求。

“你不能要求别人怎么做,包括我。你只能要求自己怎么做。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就不要钻牛角尖。”顾轻舟道。

高桥荀诧异看着她。

这是什么鬼话?

他没有听懂。

顾轻舟的意思,他无法体会到,却又不太好意思询问,只得道:“我知道,不用扯这些!”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还是不死心,希望顾轻舟可以跟他学习:“我的日语更地道。”

“高桥,这件事我已经下了决定,没必要再更改。”顾轻舟道。

高桥荀就说:“那个蔡长亭,他看上去不像个好人,你就不怕他故意教坏你吗?”

这个思路,看上去很对。

高桥荀也是灵光一闪,乘胜追击:“他不会把真本事交给你的,你别信任他。”

“我信任他。”顾轻舟道。

她眸光熠熠,看着高桥荀,重复一遍,道,“我信任他。”

高桥荀微愣。

蔡长亭一直侧耳倾听外面的谈话,然后,他也听到了这一句。

他眼神收敛,面无表情。

正文 正文_第790章先下手为强

高桥荀的到访,打断了顾轻舟今天的学习。

蔡长亭起身离开。

顾轻舟让佣人给高桥荀倒茶。

高桥荀一边喝茶,一边跟顾轻舟说:“明天的火车,我能否去找你玩?”

“可以。”顾轻舟道。

她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白瓷茶盏的杯沿,似有心思,却更似百无聊赖,等着高桥荀离开。

高桥荀却不想走。

他一边喝茶,一边满心焦虑寻找理由,可以多坐一会儿。

顾轻舟放下了茶盏,对高桥荀道:“我要去接阿妩放学了,今天约好了她,要去看看新的画板。”

学校有油画课。

然而,油画到底是新派的东西,画板、涂料都不好买,太原府只有两家供应。

店家昨天打电话,说进了新的货,给叶妩留了,要送到叶督军府。

叶妩不喜欢以权压人,故而承诺今天放学去店铺里选。

“哦”高桥荀失望透了。

他低垂了眉眼,像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顾轻舟总觉得,高桥荀是个没有理想、没有目标的娃娃,他每天都在混日子,混得自己不知所措。

若是他稍微长进一点,也不会看上顾轻舟了。

正如他所言,顾轻舟结过两次婚,司行霈又近在眼前,真是最差的选择。

偏高桥荀选了,还不甘心放弃。

“我我能一起去吗?我给你们带好吃的。”高桥荀道。

他可怜巴巴看着顾轻舟,眼珠漆黑,眼波浓郁,就像只小奶狗。

顾轻舟每次看到他,总能想起颜一源来。

“就这一次。”高桥荀哀求道,“拜托!我还可以帮你监督,蔡长亭有没有乱教你日语。”

顾轻舟心中一动。

她没有让高桥荀教,是明知对方有点心动,不愿意深入交往,增加他的负担。

但是,偶然帮她检查下学习成果,倒也不错。

“那好吧。”顾轻舟道。

高桥荀大喜。

看着他欢喜的样子,简直就差围着顾轻舟摇尾巴了,顾轻舟心中微微发涩。

她想起了她的五哥。

假如五哥一个人沦落到了陌生的城市,估计也会像高桥荀这样。

顾轻舟略有所思,带着高桥荀去了叶妩的学校。

叶妩尚未放学。

顾轻舟等在汽车里。

高桥荀坐在副驾驶座,扭过头来和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眼睛看向了窗外,等叶妩出来。

她尚未瞧见叶妩,就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顾轻舟眼波微动。

她立马推开了车门。

“唉,干嘛去?”高桥荀微讶,不是说好了等在车子里吗?

看到顾轻舟下去,高桥荀也顾不上了,立马跟了下去。

顾轻舟挤过了人群,瞧着一件穿着深黑色风衣的女人。

这女人带着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垂下来,缀了薄薄的面网。

她手里,拿着一个杯子。

顾轻舟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很准确将她的杯子夺了过来。

女人没提防,大吃一惊。

回头,看到了顾轻舟,女人更加诧异,脸色变了。

“你做什么?”这女人是程渝。

程渝微怒,撩起了面网,露出白净俏丽的脸庞,“你”

她始终没有喊出顾轻舟的名字。

顾轻舟已经死了,程渝才不会承认,她就是司行霈的妻子。

“程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顾轻舟端着程渝的水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程渝怒道:“你做什么?这是我自己喝的水!”

“好笑了,你挤在学生家长中间,手里端着水杯,说这是你要喝的?你不会在车上喝完吗?”顾轻舟浅浅含笑。

程渝更怒,却在意四周的目光,压低了声音:“你管我在哪里喝?还给我!”

“你喝一口,我就还给你。”顾轻舟把被子递过来,直接凑到了程渝嘴边。

程渝扶住了她的手,抬高杯子,果然喝了一口。

旁边的高桥荀,暗暗松了口气。

真的只是水。

“现在知道了吧?”程渝又气又无奈,“你这种女人,坏事做多了,一点好心肠也没有。”

顾轻舟觉得,这世上很多人会有好心肠,程渝却未必。

“那是我误会了。”顾轻舟微笑,“不好意思。”

她把水杯递给了程渝。

程渝接了。

顾轻舟又问她:“你是过来接谁的?”

程渝转身就走,不想理睬顾轻舟。

她上了不远处的一辆汽车。

顾轻舟略有所思,对高桥荀招招手。

高桥荀上前,顾轻舟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

“啊?”高桥荀有点惊讶。

“快去。”顾轻舟道。

高桥荀问:“真的要去买吗?”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不太理解,还是很听话的去了。

顾轻舟转过脸,看着程渝上的那辆汽车,车子里好像还有其他人。

端个水杯过来,却又真的只是饮用水,顾轻舟只能想到一件事。

故而,她远远看到了叶妩,就急忙挤上前,挽住了叶妩的胳膊。

叶妩微讶:“老师,您什么时候到的?”

顾轻舟冲她摇摇头,道:“跟我来。”

她们快步回到了自家汽车的旁边。

而高桥荀,从不远处的店铺里,买了两瓶汽水。

顾轻舟接过来。

她转过身,就看到程渝重新下了汽车,依旧端了一杯水,朝这边走过来。

叶妩有点懵。

顾轻舟就对她道:“泼过去。”

叶妩很听顾轻舟的话,见程渝走近,尚未开口,她一瓶汽水全泼在程渝脸上。

程渝的眼睛受到了刺激,厉声尖叫,后退数步。

她的声音,吸引了在场的人。

四周的人,全部都在看她们,对眼前这一幕都窃窃私语。

“说了很多遍,以后不要来纠缠叶小姐!叶督军府的姨太太够多了,不需要你!”顾轻舟大声道。

程渝的眼睛疼得不行。

别说反击了,她连睁开眼都做不到,那汽水直接泼到了她的脸上,眼睛里沾了几滴。

顾轻舟和叶妩、高桥荀上了汽车,果断离开了。

车子很快离开了学校门口。

“老师,这是干嘛呀?”叶妩手里还拿着汽水瓶,对方才那一幕,至今还没有回神。

这样太不礼貌了。

对一个无缘无故走近她们的陌生人,兜头泼水,还说那些话,实在有点过分。

但是叶妩还是照做了。

她的老师吩咐她的,赴汤蹈火叶妩也会遵从。

只是,她不太明白。

“你认识她吗?”顾轻舟反问叶妩。

叶妩回想了下,那个人真有点眼熟。

“是程渝。”顾轻舟道,“司行霈名义上的女朋友。”

正文 正文_第791章金小姐的计划

程渝狼狈不堪。

她被叶妩泼了汽水,眼睛半晌睁不开,又被顾轻舟骂。

等叶妩的汽车离开,四周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时,程渝才勉强能睁开剧痛的眼睛。

她气得将手里的水杯用力摔在地上。

四周全是学生,还有接大小姐们放学的佣人或者司机。

“纠缠叶小姐,想给叶督军做姨太太。”

“这种事太常见了,又来了一个。”

“她也没什么姿色啊!”

程渝又羞又怒,想要反驳,一只手却用力拉住了她。

她看到了一个带着帽子的女人,脸瞧不见。

女人把她拉回了汽车上。

她们是一起的。

车子很快就离开了学校门口。

离开之后,金千鸿才摘下了帽子,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程渝。

手帕是雪绸的,柔软芬芳。

“四小姐,不好意思我辜负了你。”程渝对金千鸿道歉。

明明安排得这么好,却输得这样惨,一切都是因为顾轻舟。

假如没有顾轻舟在场,程渝就要成功了。

程渝听金千鸿说,司行霈最近和叶妩走得很近,俨然是看上了叶家的权势。

“叶妩算是个小美人儿。司师座这样,太过分了。”金千鸿叹气道,“我上次去叶家,看到他们就关在院子里说话呢。”

程渝眼珠子直转。

除了她和程艋,金家的人都不知道顾轻舟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司行霈跑到叶家,是为了看顾轻舟。

这点,程渝是死也不会说的。

若不是因为司行霈是她的男朋友,金家根本不会接待他们,她说了就是自毁长城。

程渝有自己的图谋。

“你得想个办法,让人知晓叶小姐勾引了你男朋友,这样他们才会收敛些。”金千鸿对程渝道。

程渝也希望司行霈收敛些。

司行霈如今还不记得顾轻舟,他只是有点模糊的印象,所以去找顾轻舟求证了。

这点,司行霈也告诉了程渝。

他对程渝说过,他好像在哪里见过阿蔷小姐,所以他要弄清楚。

放任他们见面,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什么办法?”程渝问金千鸿,“他是有正经事去找叶小姐,我也没办法阻止他。”

金千鸿给她出了个主意。

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直接去造势。

程渝在叶妩的学校门口,给叶妩泼水,一定会引来叶妩同学和老师们的围观。

然后,程渝再大声骂叶妩:“勾引我男朋友。”

骂完了,再去叶家道歉,就说自己误会了。

虽然道歉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叶妩的名声还是毁了。

哪怕叶妩澄清了,也有流言蜚语,以后叶妩顾忌人言,就不敢再和司行霈多接触了。

司行霈去不了叶家,这个“情敌”就会自动消失。

程渝觉得是个极好的主意。

可她还有点犹豫。

“那可是督军府的小姐啊。”程渝道。

程渝自己出身将门,她曾经在云南显赫一时,谁敢这样得罪她,她就会要了谁的命。

那时候的程渝,嚣张跋扈,如今她是落魄了。

有过这样的见识,程渝才知道督军府的厉害,不敢轻易招惹叶妩。

金千鸿道:“我会让我母亲带着你去赔礼的。我们家跟叶家常有往来,小小的误会,叶督军会卖个面子给我们的。”

程渝一直忧心此事。

金千鸿愿意帮她,金家愿意做她的靠山,机会难得。

于是,她和金千鸿合谋。

不成想,狐狸一样狡猾的顾轻舟,只不过是从一杯水里,就洞悉了程渝的目的。

顾轻舟用了汽水,刺激性很强,让程渝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程渝惨败!

“幸好太原府的人不认识我,要不然我就完了。”程渝捂住脸。

她真不该听从金千鸿的话。

母亲和弟弟还没有找到,程渝应该蛰伏的,她不应该惹事。

“别灰心。”金千鸿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对程渝道,“我还是会帮你的。”

这次的失败,金千鸿也挺意外的。

程渝都喝了水,告诉了顾轻舟这水没毒,顾轻舟却没有放松警惕,金千鸿也挺意外的。

“叶妩的那个老师,倒是个人物。”金千鸿心想。

有她在叶妩身边,对付叶妩就有点难了。

不过,周五铁路要试运行,大家都会去,到时候叶妩和程渝都在。

那是另一个机会。

这次的失败,让金千鸿觉得:“程渝实在无用,这块遮羞布,还是丢了比较好。”

她心中有了个计划。

这个计划,原本是打算毁了叶妩的名声之后,给叶妩用的。

如今,提前用倒也可以。

金千鸿莞尔。

车子回到了金宅,程渝狼狈不堪直接回房,金千鸿则问佣人:“司师座和程少帅在哪里?”

佣人说:“在外书房。”

他们今天跟金家的大少爷去了趟军火库,目前正在聊天。

金千鸿就去找了他们。

她一进门,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金家的大少爷问她。

金千鸿看了眼程艋和司行霈,欲言又止。

“是不是我妹妹,让您不快了?”程艋是个精明的人,他一下子就会意过来,问金千鸿。

金千鸿道:“倒也不是。我跟她去逛街,她却说要去学校门口看一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跟着她去了。我们看到了叶小姐出来。”

“哪个叶小姐?”金家的大少爷问。

“还有哪个啊?叶督军府的三小姐。”金千鸿道。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微笑,没当回事。

金千鸿就继续道:“她去跟叶小姐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叶小姐泼了她一脸的汽水。她情绪不太对劲,好似咬牙切齿想要报复。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程艋略有尴尬。

他站起身,对司行霈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她。”

金千鸿就喊住了司行霈:“行霈,我有件事找你”

司行霈看了眼程艋。

程艋就道:“那我先走了。”

司行霈重新坐下,问金千鸿什么事。

“叶督军新建的铁路,周五要试运行,大家都要捐些钱,这件事你知道吧?”金千鸿道,“我要邀请你和程渝一起去。正好遇到了这件事,我们去跟叶督军解释解释,大家和解。可不能得罪叶家啊。”

这个理由,司行霈好像不应该拒绝。

他也没有拒绝的打算,笑道:“好,那我去吧。”

他不会放过任何见顾轻舟的机会。

正文 正文_第792章口不对心

顾轻舟和叶妩回到了督军府。

路上,她也把程渝的行为,分析给了叶妩听。

叶妩听完,有点愤怒,也有点后怕。

名声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建起来难,推倒容易。

叶妩是叶督军的爱女,多少人嫉妒她。有了风吹草动,嫉妒就会滋长风言风语,这骂名大概要一直背负在叶妩身上。

幸好!

“老师,多谢你。”叶妩由衷感激。

“不谢谢我吗?”高桥荀连忙表功劳,“汽水是我去买的,假如没有汽水,你也未必能大获全胜。”

叶妩失笑,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给她递了个眼色。

故而,叶妩也跟高桥荀道谢。

她又道:“明天火车试运行,这是我们太原府第一条自己修建的长途铁路,全程要耗时四十个小时呢。

我们周五出发,周一归来,我叫人给你留一个好的车厢,保证你能睡好、玩好,以报答你今天的相助。”

高桥荀大喜。

“好,叶小姐厚道。”高桥荀道。

他看了眼顾轻舟。

那眼神里苛求,让人心中发软。

“你该回去了,我送你吧。”顾轻舟道。

高桥荀说:“我还没有吃晚饭,我们出去吃饭,我顺便帮你纠正下最近的学习成果,如何?”

“只请我?”顾轻舟微笑。

高桥荀是只想请她的。

听到她如此说,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就道:“叶小姐”

“都到家了,干嘛要出去吃饭啊?”叶妩笑问。

叶妩虽然跟司行霈有点过节,还是挺欣赏他的。她希望自己的老师和司行霈之间,没有阻隔,两个人和和美美的。

高桥荀的意思,叶妩这等未经过爱情的少女也能看懂。

她就想给高桥荀出点难题。

“我是不想走了。明天就要出发,我还得收拾箱笼。”叶妩笑道。

然后她又说,“高桥先生,督军府是军事重地,我不太好多挽留您。明天见。”

顾轻舟微微抿唇。

她道:“我送你到大门口吧。”

高桥荀失落极了。

顾轻舟见他这样,就决定再次把事情跟他明说。

他们一路往外走。

六月的晚霞微热,高桥荀不知是风太热了,还是他走得太快了,不知不觉面满红潮,耳根也烫得惊人。

他很想拉顾轻舟的手。

若是两个人携手而行,估计这段路会非常喊走。

他偷偷打量顾轻舟。

他听到顾轻舟叹了口气。

而后,顾轻舟就停下了脚步。

高桥荀心中一紧。

“高桥,我们几个小时前聊过,我跟你说,自己不能做主的事,就不要寄予厚望,你还记得吗?”顾轻舟问他。

高桥荀当然记得。

“我喜欢谁,你做不了主。所以呢,不值得你寄托希望。高桥,我结过两次婚,你又忘了吗?”顾轻舟无奈道。

高桥荀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他是个非常幼稚的,因为他没有正经念过书,也没有工作过。

世道的阴险狡诈,他全部不知道。

可他不是傻子。

顾轻舟的意思,他全部听懂了。

“谁谁寄托希望了?”高桥荀沉着脸,“你这个女人太自恋,谁喜欢你啊?我才不喜欢你!”

他否认了。

在南京的时候,有个女孩子跟高桥荀表白,高桥荀对她没什么感觉,就拒绝了她。

当时,他们把话说开了,女孩子也哭了。

他们说好了,还跟从前一样,可结果是非常尴尬的。

一旦承认了,就毫无退路。

高桥荀不想这样做,他坚持自己口不对心。

他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他不承认,顾轻舟是不会知道的,难道她还能把他的心挖出来瞧瞧吗?

“你真的太可怕了。”高桥荀继续道,“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你啊?我这么英俊年轻,我才不喜欢你这个老女人”

顾轻舟虽然结过两次婚,可她比高桥荀还小两岁。

这样的话,足以刺激任何人了。

顾轻舟却只是摇摇头:“别嘴上说说,要心里牢记,时刻记得。”

她停下了脚步,“老女人走不动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说罢,她转身往回走。

她裹挟了满身的夕阳,萃然的霞光像给她批了件锦裘,她雍容华贵离开了高桥荀的视线。

高桥荀的心,就像那西沉的落日,一点点掉入黑暗中。

他突然很想买醉。

人真的很奇怪。

高桥荀在南京的时候,可受女孩子欢迎了,不少名媛都暗示过他。可那时候,他的一颗心全在马身上。

他爱马,胜过爱女人。

兴趣爱好,都会有饱和的那么一天。等他对马儿的兴趣逐渐衰弱时,正好到了太原府,遇到了顾轻舟。

他会梦到她。

不止一次,他隔三差五会梦到她。梦里的顾轻舟,没有常见的那种嘲讽,她温柔而多情。

他脚步沉重往外走。

“比她好的女人,太多了”高桥荀安慰自己,离开了叶督军府。

当晚,顾轻舟住在了叶妩的院子里。

叶姗也来了。

三个人秉烛夜谈,顾轻舟把程渝的事,告诉了叶姗。

“当时车子里的女人,是金千鸿。”顾轻舟道。

叶姗大怒:“我就知道,她从来没想过和解,她是故意捉弄我!”

顾轻舟再三安慰她们俩。

翌日,众人早起,准备去火车站。

平野夫人叫佣人送了个藤皮箱过来,这里面装了顾轻舟的衣物和用度。

这些东西,叶妩和叶姗都帮顾轻舟准备了。

顾轻舟接过来,对佣人道:“替我谢谢夫人。”

佣人道是。

顾轻舟交给了叶家的人。

叶督军一大清早就去了车站,叶家只有顾轻舟跟叶妩、叶姗出发。

到了火车站,顾轻舟最先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混在一群人中间。

那是一群男男女女的。

男人都挺拔英俊,女人个个婀娜美丽,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金家的人。”叶妩低声对顾轻舟道,“金家的孩子,没有不漂亮的。”

饶是那么漂亮,司行霈在那群人中间,都是格外的显眼,以至于顾轻舟听到她身后有人再问:“那个是谁啊?不戴金表的那个”

金家的孩子们,个个都在胸前缀一块怀表,除了司行霈。

正文 正文_第793章先下手为强

司行霈也瞧见了顾轻舟。

他低声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叶妩小声提醒顾轻舟:“老师,咱们去找我父亲,别叫那人又占咱们的便宜。”

顾轻舟失笑。

她脚步却没有动。

司行霈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先跟叶妩打招呼,客客气气说:“三小姐今天真精神。”

叶妩道:“不及司师座精神。”

她声音刻意低了下去,“对了司师座,昨天你女朋友去学校门口,想要泼我一脸水,你知道吗?”

司行霈道:“我女朋友不会做这种事”

叶妩一开始没明白,脑子转了个弯,才知道司行霈在表明:他没有女朋友。

“抵赖。”叶妩声音更低,“快走开,别毁了我的清誉,否则我跟我老师说你的坏话。”

“好啊,回头请叶小姐跳舞。”司行霈却故意大声道。

叶姗看了他们一眼。

顾轻舟抿唇,站在旁边忍俊不禁。

她很喜欢看司行霈和叶妩斗嘴,虽然他们斗得很斯文。她好似回到了岳城,那时候洛水和颜一源也是时常争锋相对。

那样的日子,很热闹。

“老师,他得寸进尺。”叶妩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笑了笑:“我知道,回头我收拾他。”

叶妩就笑了起来。

只不过短短两分钟,四周已经有无数的目光偷偷在窥视什么。

顾轻舟对司行霈道:“司师座,我们要去找督军了,先告辞。”

司行霈就很想捏捏她的鼻子。

他看了眼旁边,以及金家那边,果然不适合站在这里说话,故而他道:“回头再见。”

不远处,有人头攒动。

顾轻舟望过去,看到了叶督军。

叶督军正在搀扶康家的老太爷,他们身边还围着若干人。

叶妩看着,对顾轻舟和叶姗道:“父亲来了”

一回头,发现叶姗表情不太自然。

顾轻舟顺着叶姗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跟在大人身后。那男孩子笑着,一口洁白的牙齿,阳光又英俊。

而叶姗,表情则微敛,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顾轻舟不知其意,故而保持沉默。

叶督军走到了最中央的月台上,对下面的人讲话。

“这是山西的盛举,也是太原府的盛举。”叶督军总结这条铁路的意义,“铁路通到哪里,经济就会发展到哪里。有了经济,我们才能在如今的局势下保持中立、和平。”

山西这些年的确和平稳定。

众人都知道混战的痛苦,故而全部用力鼓掌。

叶督军的动员,也是简单几句话,然后请所有人上车。

这列火车,一共有十二节车厢,足以容纳七八百人,其中包厢有三十个。

这次是试运行,火车需得在一个月之后正式发行,故而六节普通车厢,其中一节改成了四个包厢。

剩下的五节,有餐厅、舞厅甚至还有酒水吧。

列车员让众人出示邀请牌,然后把他们一个个领到了安排好的车厢里。

顾轻舟跟着叶妩,瞧见了赞新的车厢,以及豪华的陈设,心中赞叹。

她们的包厢在中间,紧挨着康家的。

这次,一共上来了七十多人,几乎没有单独的包厢,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一间。

而叶妩和叶姗姊妹,则是一人一间。

顾轻舟就道:“我跟阿妩住吧,就不去找阿蘅了。”

然后,她写了便条,让列车员去交给平野夫人。

关上了车厢的门,顾轻舟笑着对叶妩道:“督军这次是想要榨干这些人吧?”

叶妩哈哈笑起来。

看叶督军这架势,的确是想要募捐一大笔钱,充作铁路维护。

叶督军有钱,但是每年的军费耗资巨大,他是自己做主的,故而身后没有财团支持。

他不喜欢被财团操控。

坐稳之后,叶妩放下了行李,顾轻舟就躺到了下铺的床上。

崭新的被褥,味道挺好闻的。

“我得去趟洗手间。”顾轻舟躺了片刻,坐起来道。

她之前不该喝那么多水的。

“去吧。”叶妩道,同时打了个哈欠,“我要躺一会儿。”

顾轻舟穿鞋出门。

她刚刚走到洗手间门口,瞧见一人正好出来,竟是程渝。

四目相对,她们彼此都微讶。

程渝的情绪很复杂,她转身就想要走,既不想和顾轻舟争吵,也不想跟顾轻舟和好。

顾轻舟却一用力,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抓住了程渝的手。

程渝气急,大声道:“你又是做什么?”

她觉得顾轻舟在戏弄她。

顾轻舟看了眼她的袖子,轻轻放下,道:“没什么的。”

程渝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想要跟顾轻舟理论清楚,却瞧见有人走过来,好像是蔡长亭和阿蘅,都是顾轻舟的人。

程渝想着,以大局为重,转身快步走了。

顾轻舟的手指,沾到了程渝的衣袖。

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气息,然后又看了眼自己的指端。

顾轻舟略有所思。

她看着程渝的方向,心中猜测着什么。

“阿蔷,你方才拉扯程小姐,是做什么?”阿蘅走过来,笑着问她。

顾轻舟道:“我们原本就认识。”

“当然认识了,她不是司行霈的女朋友吗?”阿蘅笑道,“我还听说,司行霈原本处心积虑要娶她的,后来却娶了你”

“道听途说罢了。”顾轻舟微笑。

蔡长亭站在她们身后,表情温柔,不掺杂半分杂质,看着她们姐妹俩说话。

阿蘅又问她,是不是跟叶妩在一起等。

顾轻舟一一回答。

她跟他们分别,回到了叶妩的包厢。一进来,顾轻舟就反锁了门。

她俯身在叶妩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叶妩骇然。

“真的?”叶妩反问。同时,她又想起她老师在江南的名声,以及在之前的精彩判断,就对顾轻舟深信不疑。

叶妩听她父亲的情报说,顾轻舟在江南的时候,不仅仅医术了得,智谋更是过人。

岳城将她视为传奇。

她死了,人们对她的赞誉就更高了,几乎将她捧到了神坛上。

“老师,咱们怎么办?”叶妩问。

“先下手为强。”顾轻舟眼珠子微转,对叶妩道,“阿妩,我已经有了个主意”

正文 正文_第794章一针管的血

顾轻舟神态警惕,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然后,她对副官们道:“再去抱三床被褥过来。”

副官微讶。

六月的天,哪怕火车跑起来也是温暖的,夜里更不会凉。

副官看了眼车厢,床铺上已经有了被褥。

虽然诧异,副官收回了视线,不敢怠慢,还是去拿了三床被褥过来。

被褥拿过来,顾轻舟堆放在叶妩的床铺上。

“老师,还要什么?”叶妩问。

“剪刀和针线。”顾轻舟道。

叶妩笑了笑:“这个容易,我带了”

女孩子出门,不怕其他的,就怕衣裳勾了脱线。

缝缝补补的,顾轻舟是不会带的,可叶妩很喜欢,她总是随身携带着。

“那太好了,都不需要去借。”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了想,把被褥都铺在她们俩的床上。

分别铺开,一般人都不会留心到床铺变厚了。哪怕看得出来,也只当她们娇气,睡不惯火车上的硬床。

弄好了,剪刀和针线也有了着落,如今就只缺一样东西了。

“不急,等晚上所有人睡着了,我们再动手。”顾轻舟笑道。

叶妩颔首。

明明很危急,叶妩却感受到了一些好玩的刺激。

所有人井然有序登上了火车。

一个小时后,火车从太原府出发,一路途经九个站点,遇站不停,直接到终点。

列车员摇铃,通知众人,餐厅和舞厅已开了,督军请众人前去用餐,这是第一顿,督军亲自宴请众人。

顾轻舟整了整衣襟,对叶妩道:“走吧,我有点饿了。”

火车上的午餐,极其丰盛,餐厅是一整节车厢,摆满了桌椅,几乎看不到头。

车很稳,除了水杯略微摇晃,会让人错觉这是在高级餐厅。

四个人一席。

当然,也有空缺的。

顾轻舟跟叶妩、叶姗姊妹俩坐了一席,她们隔壁桌子上,就是金家的人。

金千鸿巧笑嫣然。

程渝坐在金千鸿对面,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不怎么搭理人。

“阿渝,你袖子上有灰。”金千鸿突然对程渝道。

程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底。

果然有些黑色的。

她用力搓了搓,没搓掉。

金千鸿拿出巾帕,沾了点水递给她:“擦擦。”

程渝勉强一笑,接过来擦拭,低垂着眉眼,不怎么看其他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叶妩,恰如其时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心中明了,眨眨眼,不动声色。

她们俩没言语,却听到金千鸿继续道:“这是这是火药吗?”

她的声音不高,四周的人却全听到了,包括顾轻舟这桌。

“我看看,你这是碰到了枪吧?”金千鸿笑道,“我们家是做军火的,我对火药比较敏感。”

程渝倏然尴尬。

四周的人都看过来。

只不过,军政府的火车,到处都是扛枪的副官,沾了点火药也没什么的。

“我去换身衣裳吧。”程渝道。

叶妩给顾轻舟投去一个赞叹的目光。

她的老师,果然料事如神了。

午饭也挺热闹的,叶督军亲自递了祝酒词。

午饭之后,大家去了餐厅。

餐厅隔壁,竟是一个小型的电影投放厅。

电影投放厅的后面,就是西式的酒水厅。

顾轻舟和叶妩去了酒水厅坐下,两个人不时低语。

司行霈和金家的少爷们也进来了。

看到了顾轻舟,司行霈的眸光时不时往这边传递。

顾轻舟不看他。

她和叶妩到处逛逛,又跟不同的人打了招呼。

车子上有叶妩的好朋友康暖。

只是,那位康七少没来。

叶妩觉得也合乎常理:康七少说了以后不再来往,叶家的火车,他自然不想赶热闹了。

“老师,要不要回去?”叶妩不时看手表。

顾轻舟道:“没事,你自然点,该聊天就聊天。”

叶妩不再说什么。

中途,有列车员经过,递给顾轻舟一杯水,水杯底下有一张纸。

顾轻舟借助打哈欠,看到了纸条上的字。

“我去趟洗手间。”她对叶妩和康暖道。

到了洗手间门口,顾轻舟略微咳了声,然后才推开了门。

她一进去,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抱住。

司行霈俯身就要亲她。

顾轻舟嫌弃极了:“别别,这是厕所,味道难闻。”

司行霈仍是吻住了她。

这个吻短促却不失激烈。

他想起之前在月台上,自己很想捏捏她的鼻子,故而抬起手。

顾轻舟茫然看着他:“干嘛?”

“想你了。”他坦诚道。

顾轻舟心中发暖,暖暖中也沁出几缕甜蜜,嘴上却是不吃亏:“不正经!”

厕所里的味道不好闻,顾轻舟速战速决,说了自己窥见的阴谋,以及她的要求。

她对司行霈道:“给我一点血,一针管就行了,车上有医生,你想办法弄到针管。”

司行霈原先没觉得如何,后来听了这话,诧异问:“要我的血?”

“当然,我们不想其他人知道,更不想敌人看出端倪,只得找可靠的人要血。我和叶妩都太瘦弱了,只能找你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捧起她的脸:“好,血债肉偿!”

顾轻舟咬了咬牙。

司行霈斜睨她:“回去之后,你找地方,你来安排,报答我。这个交易如何?”

顾轻舟继续咬牙,骂他:“色胚!”

司行霈好整以暇看着她。

唯独在这件事上,他能进一步就绝不会退,也从不顺从她的矫情。

顾轻舟道:“你成天一脑子污水。”

“那你还嫁给我?”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

谈判之后,顾轻舟答应回去补偿他,而司行霈也答应给她一针管的血。

顾轻舟回到了叶妩那边。

她们一直玩到了晚上十点,所有人都各自回了车厢,她们俩也回来。

顾轻舟的枕头底下,有一支针管。

针管里是满针管的血。

叶妩看到了,感觉要疼死的,吸了口气,对顾轻舟道:“老师,他对你真好,有求必应。”

顾轻舟点点头:“司行霈这个人,有一万个优点,也有一万个缺点。”

叶妩抿唇笑了起来。

顾轻舟放好了针管,拉过一床被褥给她:“来,帮帮忙”

正文 正文_第795章放枪

顾轻舟用剪刀,撕开了被褥。

她跟叶妩吹嘘道:“我念书的时候,手工课是最好的。”

还记得有一次霍拢静说起伤心事,提到了她去世的小黄狗,顾轻舟连夜给她缝了一只,栩栩如生,霍拢静可开心了。

时光暗转,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回想起来,宛如近在眼前,顾轻舟的心情略微沉闷。

叶妩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老师”

顾轻舟回神。

“继续弄吧。”顾轻舟道。

只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顾轻舟就缝好了一个人偶。

这人偶很纤细。

缝好之后,顾轻舟将它塞到床底下。

棉絮制成的人偶,格外轻巧,顾轻舟很轻松就能将它放好。

血也拿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好戏开锣了。

叶妩夜里睡不着,她低声问顾轻舟:“老师,您跟司师座,是如何开始喜欢对方的?”

顾轻舟告诉她:“我一开始可讨厌他了。”

叶妩突然坐起来,好似极其感兴趣。

然而她略微一思忖,又睡下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问顾轻舟,为什么讨厌司行霈。

虽然打听着,可她对话题的兴趣却很明显的减弱了。

她只是礼貌性的询问。

顾轻舟笑道:“下次再告诉你吧,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絮叨。”

一个彼此讨厌为开端的爱情让叶妩很有兴趣,顾轻舟只能想到一个人:康家的七少爷康昱。

顾轻舟想着,随着车厢轻微的摇晃,进入了梦乡。

翌日早起时,餐厅已经围满了人。

这天更加热闹。

叶督军也抽空过来,看了叶妩姊妹俩,顺便交代她们,玩得尽兴些。

晚上的时候,叶督军在餐厅举行了更加盛大隆重的晚宴,邀请每个人盛装出席。

“我们今晚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叶督军高兴道,“特此举办了晚宴,与大家共享盛事。”

果然,他们晚宴开始的时候,车子就到了目的地的车站。

新车站修建得很漂亮。

大家开席,然后可以下车走走,也可以去舞厅。

停车一个半小时。

吃了一会儿饭,大家都下车去了,包括顾轻舟。

顾轻舟和叶妩走了走。

“大家的精神都很放松。”顾轻舟对叶妩道。

“是啊,终于到了,一路太平,大家的确放松。”叶妩笑道。

回到了车上,晚宴也到了尾声,上了酒水和甜品。

叶督军重新登上了主席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太原府的众人一起维护这条铁路的繁盛。

铁路繁盛了,他们的经济就繁盛了。

于是,大家纷纷捐款。

每家每户都是有准备而来,故而叶督军筹募到的捐款数目庞大,足可以重新修建一条铁路了。

事情结束了,车子也在返程,大家更加放松了。

整个旅途中,也有些旖旎的事。

顾轻舟和叶妩吃了晚饭,必定要在第三节车厢的链接处,吹风闲聊。

故而,到了周日的晚上,回程的火车稳妥,顾轻舟和叶妩聊了很久,一直没有回房。

快聊到了十一点时,顾轻舟对叶妩道:“我有点冷,今晚风大。”

叶妩没回答。

顾轻舟道:“我回去拿一件衣裳,你等我啊。”

她说罢,就快速走开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车厢的链接处没有了叶妩,而且熄灯了。

顾轻舟就知道:“阿妩成功了。”

叶妩和她,各有任务。

既然叶妩成功了,顾轻舟就可以把剩下的事做好。

顾轻舟从衣裳里,取出她做的人偶娃娃,然后在窗台上撒了血。

她将人偶娃娃放到了窗外,然后放了一枪。

她将枪擦拭了下,然后也扔了出去,快速往回跑。

她没有穿鞋,跑得悄无声息,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

前后不过一分钟,外面还是乱了。

“听到放枪了吗?”

“那么大的一声响,是放枪吧?”

顾轻舟也从自己的包厢出来。

然而,走道上已经陆陆续续围满了人,最里面是叶督军的副官们。

这个位置,是顾轻舟和叶妩几次查探之后,亲自挑选的。

从这里跑回顾轻舟和叶妩的车厢,需要一分钟,同时值班室赶过来,也需要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顾轻舟可以藏匿痕迹。

“督军来了”

“大家让一让,让督军过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十一点钟左右,几乎没有入睡的,哪怕是睡了也尚未进入深睡眠,一吵就会醒过来。

不少人是披着单薄的外套,穿着睡衣过来看热闹的。

顾轻舟出来得比较早,她在靠前的位置。

“督军,有血。”副官禀告道。

有个人立马开口:“督军,就是枪响的时候,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个人摔了出去,好像是一个女人。”

“为何是女人?”有人询问。

“挺瘦的,又细,男人没那么小的骨架子,除非是男孩子。”那人回答。

叶督军当机立断:“停车。”

然后又问众人:“可有谁不见了?”

大家东看看、西看看,几乎没有谁吭声。

金太太也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她的孩子们。他们住在不同的包厢,此刻聚集到了金太太身边。

金千鸿扫视了人群一眼,突然问:“阿妩呢?”

众人立马把视线放在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道:“之前我跟阿妩聊天,她说要去她姐姐那边说说话”

叶姗正好跟在身后:“阿妩没去我那里啊!”

火车就在这个时候停了。

叶督军对众人道:“别围在这里,大家都去餐厅,或者回车厢。”

没人想回车厢,生怕错过了消息,他们纷纷去了餐厅。

军医检查过来,对叶督军说:“督军,是人血。”

叶督军神色凝重。

这次盛会,可别出事才好。

所有人都在餐厅坐下,火车也停了下来。

这里是荒野,车子刚刚路过一处峭壁悬崖。

假如有人摔下去,那么现在尸骨都找不到了。

副官们下车,去看了回来,回来跟叶督军说,没办法去悬崖下找,当时修建这段铁路的时候,就摔死过人。

当地人都找不到尸骨,何况是副官?

“只能查了。”叶督军道,“看看谁不见了。”

副官在车厢里摇铃,让所有人都去餐厅。

最后一对人数,居然是叶妩不见了。

叶督军一瞬间面如寒铁。

他转过脸,怒视顾轻舟:“阿妩呢?”

整个餐厅静得可怕。

正文 正文_第796章毒计

车厢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顾轻舟身上,他们心中也是发冷。

万一出事的是叶妩

众人不敢想象。

“谁会想要杀了叶妩呢?”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这可是叶家的火车啊。

而顾轻舟,同样是惨白的一张脸,额头竟有细汗:“我跟阿妩的确是站在那个地方聊天了。

然后,阿妩说有件事想去找阿姗说,我又有点冷,就先回房了。我刚回房没多久,衣裳都还没有找出来,就听到了枪声。”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叶妩,可能都没有离开。

叶督军的双腿,莫名其妙开始打颤。

那是他的爱女。

只不过短短一瞬间,她就失去了生命吗?

“不可能的,阿妩不会出事!”叶姗倏然厉声叫了起来。

她觉得,十有八九可能是阿妩。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猜测,她才会害怕。

她的颤栗不比叶督军少。

“老师,我们去找阿妩!”叶姗一下子就拉住了顾轻舟的胳膊。

叶督军道:“不许胡闹!”

餐厅里全乱了。

副官们到处去找,依旧没有找到叶妩,而人群里,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

到底谁要害叶妩,他们都在猜。

这时候,叶妩的好朋友康暖,猛然站起来,走到了叶督军身边:“督军,有一个人记恨阿妩!”

众人全部竖起了耳朵,听听这位少女说什么。

叶督军心中一凛,问:“谁?”

康暖直指程渝。

“督军,周四放学的时候,这位程小姐去学校门口找阿妩,当时跟阿妩起了冲突。她肯定是冒犯了阿妩,然后阿妩就泼了她一脸的汽水。”康暖大声道。

在场的,有四五位女孩子。

太原府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念教会女子学校。

她们忙附和,说:“的确有这件事,当时我们也看到了。”

她们并没有亲眼所见,而是听同学们打电话说起来。

叶妩的八卦,大家都喜欢听。

“我也想起了,昨天刚上车的时候,程小姐的袖子上沾了火药。当时我们在她们后面桌子上坐,听到他们说了。”另一个男人突然插话。

所有人都看着程渝。

程渝脑子里嗡了一下。

她快速把事情过了一边:金千鸿挑拨她去学校门口,和叶妩发生冲突。她失败了,众目睽睽下丢脸,故而她记恨叶妩。她的袖子上沾了火药,说明她摆弄过手枪。

叶妩死了,一声枪响惊动了满车厢的。她死的地方,正好是悬崖,死不见尸,根本无法比对枪口。

现在从程渝的被褥里搜出一把手枪来,程渝也不会惊讶。

谁挑拨她去打叶妩的?是金千鸿。

谁有能耐弄到火药,而且和她很亲近,轻而易举弄到她衣裳上,还主动提出来?还是金千鸿。

谁有本事在叶督军的眼皮子底下买凶杀人?更是金千鸿。

“司行霈天天去叶督军府,金千鸿误会他是去追求叶妩的,而我是司行霈名义上的女朋友。

我杀了叶妩,叶督军杀了我,金千鸿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司行霈的两朵桃花,还能给司行霈制造悲伤,从而她可以趁虚而入。”程渝一瞬间,把所有的事都想得清清楚楚了。

她的脑子,从未如此的清晰。

假如那天,她没有被顾轻舟阻拦,顺利泼到了叶妩,那么今天先死的,就是程渝;而叶妩,则是那个报复而杀了程渝的人。

叶妩在整个太原府的名流面前杀人,叶督军哪怕维护她,也要把她送走。

金千鸿的计划,从来就没有纰漏。

而程渝,居然傻傻的踏入了金千鸿给她设置的死亡陷阱。

她现在整个人都懵了。

叶督军看着她,其他人也盯着她。

程渝浑身发寒,下颌突然失去了控制,怎么也打不开。

“我”她艰难吐字。

尚未说话,就见副官匆匆跑过来,把一把手枪递给了叶督军。

当着所有人的面,副官说:“这是程小姐枕头底下搜出来的,少一颗子弹。”

程渝的冷汗,浸透了脊背。

她有动机,也有凶器。

“我”

这时候,却又给人站了出来,走到了程渝身边。

“督军,还是派人再去找找阿妩吧。我不相信她死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的呼吸粗重,他冲副官们道:“去找,一定要找到阿妩!”

哪怕是尸体,也有找到。

叶督军现在呼吸困难,他感觉空气似刀子,每吸入一口气,都有刀子在割他的五脏六腑。

“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叶督军指了程渝。

顾轻舟道:“督军,这不恰当,未必就是程小姐杀了阿妩。”

程渝这时候,终于有了点力气,她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啊督军!这是金千鸿安排的,是她想要叶妩死!”

她胡乱攀咬。

金千鸿微微咬了咬唇,没有开口,只是眸光悲切,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反而更加委屈。

其他人心中就都明白,程渝现在像一条疯狗,到处咬人。

“是真的,叶督军,您相信我!”程渝大声道,“真的是金千鸿做的。是她让我去学校门口,给叶妩泼水的。”

“阿渝,别这样。”金千鸿哀切道,“叶督军已经失去了她的女儿,你还不会悔过吗?”

“不是的,不是的!”程渝似溺水的小鹿,睁着大眼睛使劲扑腾。

“顾”程渝想跟顾轻舟求救,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想起不能泄露她的身份。一旦顾轻舟的身份被泄露,她会记恨程渝。

程渝不能四面楚歌。

“阿蔷小姐,您帮我说句话!”程渝扑向了顾轻舟,想要拉住她。

顾轻舟道:“我已经说了,程小姐,我不相信是你害了阿妩”

金太太此刻听懂了。

她慢条斯理开口:“平野小姐,您不相信程小姐害人,难道猜测我的女儿吗?”

“也许,真的是她呢?”顾轻舟回眸,安静看着金太太。

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一直都在,也一直沉默。

直到顾轻舟和金太太正面冲突了,平野夫人才走过来,揽住了顾轻舟的肩膀:“阿蔷,我知道你伤心。大家都伤心。”

“我不伤心,我只是觉得程小姐不会伤害阿妩。”顾轻舟道。

程渝几乎感激涕零。

而叶督军,见顾轻舟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分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诧异。

正文 正文_第797章不是我

叶妩遭难,叶督军脑子是懵的,那些逆行的血液全部都在冲撞着他,让他失去了一贯以来的理性和睿智。

中年丧子,大概是最痛的了。

然而,顾轻舟的态度,让叶督军冷静了下来。

他从绝望的灰烬里,也生出了几分希冀:难道阿妩没死?

其他人不清楚顾轻舟的底细,叶督军可是一清二楚。

顾轻舟在江南的名声,那是显赫一时的。江南人提起司家的少夫人,多少人惋惜、赞美、崇敬,甚至将她视为一城之母。

这样的声誉,需得过人的谋略来得到。

她陪伴阿妩,那么阿妩是不是

叶督军心中一软,倏然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冷热在心中护撞,形成了茫茫水雾,他差点就湿了眼睛。

得到叶妩死讯的时候,他还能掌控自己的情绪,此刻却略有点失控,可见他有多高兴。

几分希冀,就让他高兴成这样。

叶督军波澜不惊的内心,此刻已然是惊涛骇浪。

哪怕叶督军这么一番心潮澎湃,外人仍是没有瞧出半分端倪。

顾轻舟的话,引起了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也没有再留意叶督军的脸色。

叶督军重重一咳。

嘈嘈切切的场面微静。

叶督军转过脸来,问顾轻舟:“阿蔷小姐,你可有什么发现?”

“督军,我只是觉得,程小姐无权无势,如履薄冰寄人篱下,未必就敢行凶害人。

她和阿妩起了冲突,当时我也在场,根本不算什么大事;而子弹少了一颗,就确定她杀人,更是草率。”顾轻舟道。

她这话很明显,她需要拿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程渝杀人。

金千鸿插嘴:“平野小姐,您这样维护凶手,莫非您也参与了?”

“金小姐,您这样咬定程小姐就是凶手,莫非您知道内情?”顾轻舟立马转脸,声色肃然。

两个人针锋相对。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们身上,全在咂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千鸿被顾轻舟咬上,心中微讶,而后觉得顾轻舟不知所谓,估计是想表功劳。

她不看顾轻舟,只是对叶督军道:“督军,不如查查每个人的手枪,看看到底谁的手枪少了子弹。”

车子上带枪的人不少。

一路上没有遇到事,也没有打猎,谁的手枪少了子弹,的确是大问题。

出远门的人,既然带了枪,肯定是装满子弹的,不会无缘无故少一颗。

“督军,这不是我的枪!”程渝终于能顺利开口了。

金太太站在最前面。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此刻心中略微明了。

她抿唇沉默。

康家的老太爷最德高望重,他有女婿和女儿搀扶着,心想这件事关乎金家,还是少开口为妙。

其他的,个个都是人精。

金千鸿是金太太的掌上明珠,程渝是金家的客人,此事跟金家脱不了干系的。

金太太这次可是捐了一大笔钱,而且金家财力雄厚,到底是谁在挑拨金家和叶督军的关系呢?

他们看清楚了,都觉得此前应该明哲保身。

而平野夫人,则巴不得此事闹大。

一旦闹大了,太原府各个势力之间相互仇视,对平野夫人更有帮助。

“只有搅乱太原府的这池水,我们才更有机会。”平野夫人心想。

想到这里,她暗中给蔡长亭递了个眼风。

蔡长亭站在后面。

他手掌一动,就有什么东西从金小姐的衣袖擦过。

金小姐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故而她没有看见。

蔡长亭收敛神色,往前挤了几步,挤到了前排,对叶督军道:“督军,我记得您带了两匹军犬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这手枪谁动过,让军犬来闻闻看?”

叶督军从那焦灼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他不时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那份怡然沉稳,让叶督军有七分肯定,叶妩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死了。

他竟然相信顾轻舟!

叶督军就有心思,把这事捋一捋,找到下手之人。

蔡长亭的话,提醒了围观的人,也提醒了叶督军。

“去把军犬牵过来。”叶督军道。

金太太觉得,这件事的方向变得诡异:叶妩死了,不是应该先去找叶妩吗?

怎么叶督军不着急找他女儿,反而要验证这枪?

不仅金太太这么想,金千鸿也是如此想的。

“督军,军犬已经牵下去了。”副官低声道。

“去牵回来。”叶督军厉声道。

大家全部回神,看着叶督军。

此刻,每个人心中又有疑虑。

“叶督军这是疯了吗?这个当口,难道找叶三小姐不是最要紧的?”

“怎么看着像个局呢?这是谁做的局?”

“手枪到底是谁的呢?”

他们各有心思,胡乱猜测着。

片刻的功夫,军犬回来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叶妩。

蔡长亭又往前挤了几步。

他看到了证物手枪。

蔡长亭没有动,只是往前一站,袖底轻轻拂过,不着痕迹挪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没有看他。

蔡长亭也不言语。

所有人都看着那军犬。

“这枪,只有使用它的人和搜查它的人经手过。我们来瞧瞧,这枪到底到过谁的手里。”叶督军神色阴冷。

军犬龇牙咧嘴,不停的低哮,让不少女郎吓得后退两步。

叶督军让众人都挤到一边,然后一个个上前。

顾轻舟的位置靠前。

她身后,就跟着程渝。

程渝上前,把一双手凑到了军犬面前。

军犬嗅嗅,挪开了鼻子。

围观的人一阵哗然,而程渝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大半。太过于高兴,她一时间竟然没有站稳。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拿过这枪!”程渝喜极而泣。

众人心中就都有了判断。

结果,到了金千鸿的时候,军犬突然大声咆哮,使劲往她身上扑,就好似扑方才那个搜查出枪的副官一样。

整个餐厅里万籁俱寂。

不是程渝,而是金千鸿?

金太太的呼吸一顿,她脑子快速转动,想要分析情况。

“不、不是我!”金千鸿从小没有受过挫折,此刻千夫所指,她彻底慌了,“假如是我,我肯定让我的下人去做,凭什么我要自己动手?不是我,我根本没碰过这枪!”

正文 正文_第798章效忠

叶督军的眼底,霜色更浓。

金太太那雍容华贵的脸上,仍无半分异色。

“娘!”金千鸿立马转脸,去求金太太。

她快要哭出来。

军犬不停的狂吠,引得阵阵喧嚣。

“叶督军,不如找到叶小姐,比对伤口上的子弹,再来定夺吧!”金太太冷然而倨傲,“谁给金家设局,谁心里清楚!”

叶督军眸光更沉。

“三小姐是怎么死的,凶手更是心中有数。”金太太又道,“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此事跟金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未必吧?”突然,在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女孩子娇丽婉转的声音。

所有人都转过脸。

他们看到了叶妩。

叶妩的影子,被灯火拉得老长,笑容恬柔,双颊红润,慢悠悠走过来。

众人哗然。

是叶三小姐,她没有死!

大家嘈嘈切切议论不休。

“阿妩!”叶督军虽然知晓她未出事,可没有看到她,就不敢放心。此刻,他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了。

“父亲,我带了个人来。”叶妩道。

说罢,她身后两名副官,压了一个男人进来。

这男人个子不高,也不算粗壮。

他是金家的佣人。

每家都带着佣人,负责为他们提行李,以及照顾日常起居。

金太太微微蹙眉。

金千鸿的脸色更差了,只差拔腿就跑。

叶妩带过来的人,扑通跪倒在叶督军的脚下。

“四小姐安排小人枪杀叶小姐的。”佣人如实道。

他把自己这几天的跟踪,以及各种准备工作,都告诉了叶督军。

“小人负责枪杀叶小姐,然后将叶小姐和枪都扔下悬崖。等停车的时候,小人就混下车。这是四小姐的安排。

可小人还没有动手,就被叶小姐抓住了。求督军饶命,小人并未伤害叶小姐,也如实相告了。”佣人哀泣道。

事情反转得很快,让众人目瞪口呆。

同时,也有人疑问:“既然没有动手,那么是谁掉到了窗外?”

“对啊,还有血迹。”

顾轻舟就往前走了两步。

她解释道:“那是我做的。我们假装让阿妩出事,好找出背后的主谋。”

她事先就洞察了一切。

动手的地方,都是顾轻舟亲自挑选的。

她和叶妩一路上都在研究地形,发现有三个地方很适合动手,而时间上,是现在这个悬崖最恰当。

“那一枪是我放的,车上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人开枪,而程小姐枕头底下的枪却少了一颗子弹,意味着有人蓄意诬陷她。”顾轻舟道。

蓄意诬陷,又被军犬认出,只有金千鸿。

金千鸿此刻并没有特别害怕,而是又羞又怒。

他们金家,根本不会害怕叶家;而她生气的是,自己安排了这么久的计划,居然轻易被戳穿。

“金小姐的目标不是我,而是程小姐。”叶妩轻声道,“她是想让程小姐万劫不复。至于她和程小姐的恩怨,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叶督军看了眼金太太。

金太太知道爱女上了当,此刻要做的,就是和叶家和谈。

叶妩没死,一切都可以商量。

“督军,借一步说话,如何?”金太太问。

叶督军道:“都回去休息吧。”

金太太和叶督军先走了,还请了康老太爷去做个证。

众人就围上来,问叶妩:“三小姐,方才你躲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查到呢?”

“我躲在我父亲的车厢里,他到处派人查,却忘记了自己的车厢;副官们则不敢进去。”叶妩解释。

众人都议论纷纷,对金千鸿指指点点。

金千鸿从小食用蛇肉,原本名声就有点怪。

如今添了这么一遭,她在太原府是身败名裂了。

“来人,把她先压下去。”叶姗这时候站出来,为叶妩出头,想要关押金千鸿。

金家的大少爷往前一步,笑得一脸慈善温和:“叶小姐,督军跟我母亲还没有商量好。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告辞了。”

金家的三位少爷,围着金千鸿,把金千鸿带走了。

叶妩也拉了拉叶姗,准备回车厢。

众人见主角渐散,有的回去了,有的还坐在餐厅里议论。

司行霈走了过来,眼睛看着顾轻舟,余光瞥向了叶妩,问叶妩:“怎么感谢我?”

若不是司行霈的人,叶妩的副官根本抓不到金家的佣人,也没本事这么快审讯出来。

论起严刑逼供,司行霈是行家,一般人没他这般手段。

“你是帮我老师的,我承老师的恩情,不承你的。”叶妩笑道,“司师座,这可是你两个爱慕者引起来的,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司行霈笑了笑,眼睛锁住了顾轻舟:“那老师呢?怎么感谢我?”

顾轻舟正要答话,越过司行霈的肩头,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程渝,她的话打住了。

司行霈也看到了。

程渝表情哀切伤感,同时又满怀羞赧。

“程小姐,借一步说话吧。”顾轻舟道。

她们带着程渝回去,把司行霈落下了。

司行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转身离开了。

到了叶妩的车厢,程渝开口就道:“多谢你。”

“谢什么?”顾轻舟故意问。

程渝表情庄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假如昨天在学校门口,她成功泼了叶妩的水,那么金千鸿的计划反过来,现在先死的,应该是她程渝。

再假如顾轻舟没有提防,让叶妩真的被杀,没有证人的情况下,程渝也是百口莫辩。

顾轻舟实实在在救了她一条命!

“我也是枉做好人。”顾轻舟笑了笑,“你嘴上说谢谢,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不,我是真的很感谢你!”程渝道。

顿了下,程渝又道,“对不起,我不应该给司行霈催眠,让他忘了你。”

顾轻舟抿唇微笑。

“我会补救回来。”程渝又道,“我会让他想起你的,将他还给你。”

顾轻舟仍是笑着,没言语。

“你假死北上,肯定有什么目的,而司行霈可以帮助你。我可以在你们中间,为你们传递音讯。”程渝道,“我可以帮你们。”

顾轻舟凝眸看着她:“真的?”

“我若是有二心,就叫我天打雷劈。”程渝道,“顾轻舟,我程渝是程稚鸿的女儿,并非猪狗之辈,我以家族的名义发誓,我此生都效忠于你!”

正文 正文_第799章自作自受

顾轻舟忍俊不禁。

效忠?

她微微抿了抿唇,还是掩饰不住笑意,那浓郁的笑就从眼角眉梢倾泻,她明目皎皎,宛如冰魄。

她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再可恶的人,也有略微可爱的一面,就像程渝。

这个瞬间,她是不讨厌程渝的。

叶妩轻轻搡了下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清清嗓子,神色如常,那点略有略无的笑意已然敛去,她道:“不必了。我见惯了人情冷暖,任何的忠诚都不足以取信于我。”

程渝咬住了唇。

“况且,我觉得你赖上我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什么效忠。”顾轻舟又道。

程渝讪然。

顾轻舟救了她的命,甚至可以为她保命和排忧解难。跟着她,更加稳妥安全。

一方面是太感激顾轻舟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的确想跟顾轻舟做盟友,借助她的能耐,实现她的理想。

顾轻舟让她先走,她却不肯动。

“我不想回去。”程渝对顾轻舟道,“我就住在这里可以吗?我可以睡上铺。”

夜深了,火车重新发动,微风拂过车厢,有点淡淡的暖薰。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

叶妩不置可否。

“你是何时知晓金千鸿的阴谋?”程渝自顾自坐到了顾轻舟的床铺上,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就是上车的时候,在厕所门口遇到了你。”

当时的火药,提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直觉得,金千鸿不是个简单人物,毕竟金太太那样的女人,岂能驯养出等闲之辈的女儿?

学校门口的那场戏,太简单了,怎么都有点儿戏。

上车之后,顾轻舟才惊觉,是她大意了。学校门口泼水的戏码,全是为了火车上刺杀铺垫的。

当时金千鸿躲在汽车里,只有程渝和叶妩起了冲突。事后,金千鸿可以全身而退。

顾轻舟分析给程渝听。

程渝目瞪口呆。

细微的末节,就能推演出一个阴谋,这等是多强的心算?

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故而有点语无伦次:“你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会弄到那么一败涂地,狼狈收场?”

“程小姐!”叶妩立马提醒她。这番说辞,颇有揭伤疤的意味。

程渝也自知失言,尴尬极了。

她想起曾经的程家百万军马,一方显贵。她对司行霈一往情深,结果司行霈为了拒绝她,直接打了她一枪。

拒绝了极好的联盟,拒绝了一个美人的爱慕,只因他心中挂念着顾轻舟。

程渝突然就明白了司行霈。

顾轻舟这等人物,也的确值得司行霈那般深情。

程渝轻轻叹了口气。

她捂住脸,半晌没有动。

“是司行霈,这是司行霈招来的。”她喃喃道。

顾轻舟正色看着她:“是你先招惹司行霈的。所以呢,这不是司行霈的错,归根结底是你自己的孽果。”

程渝头埋得更低了,腰全部佝偻下去。

在这个瞬间,程渝觉得庆幸:还好那时候司行霈打了她一枪,断了他们结婚的可能性,否则她早已被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弄得身败名裂。

连顾轻舟这等智谋,都落得死遁收场,可见做司行霈的太太有多难了。

“好困,先睡吧。”叶妩开口道。

忙碌了这么一通,叶妩是疲倦极了。

“你先睡吧。”顾轻舟道。

叶妩喝了半杯水,拉过被子,只不过两分钟,她就进入了梦乡,睡得很安稳。

顾轻舟睡不着。

可能是困意过去了,她现在精神还不错;和她相差无几的,还有程渝。

顾轻舟起身,发现车厢外已经站满了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很安全。

她冲程渝招招手。

程渝出来。

她们俩立在车厢门口,依靠着过道对面的车窗聊天。

风撩起她们的头发,青丝在夜风中缱绻;远处的原野,漆黑一片,笼罩在茫茫夜色中。

顾轻舟问程渝:“你说效忠于我,我姑且当你是真心的。我有件事想知道。”

“你说。”程渝站直了身姿。

顾轻舟道:“你突然从香港北上,总有个缘故吧?你来没过多久,我就出事了,也没顾上去打听。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丈夫,的确是拿你当家伎吗?”

程渝脸色黯淡了下去。

她非常伤感。

她跟她丈夫奥尔曼的感情一直不错,可以说,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爱极了她这个东方佳丽。

“没有,我是故意说得很惨,想利用司行霈。”程渝道。

关于往事,程渝也徐徐道来。

她哥哥程艋被追杀,他投靠了父亲的旧部,结果被出卖,差点惨死。是那人的女儿牺牲了自己,救了程艋。

从那之后,程艋谁也不敢相信。

家园被夺了,母亲和幼弟下落不明,程艋又不敢相信任何人,唯独想到了司行霈。

他们也怕司行霈出卖他们,哪怕不出卖,司行霈也不会帮他们的,于是程渝想要催眠司行霈。

正好顾轻舟去世,程渝就利用了司行霈的感情。

他们之前的计划,并不是用感情的。

“我把自己说得很惨,只是为了得到司行霈的同情,让他放松警惕,好对他下手。”程渝道。

“那你丈夫”

“你说奥尔曼督察?”程渝眼底,充满了浓郁的痛色。

她和奥尔曼的事,并非奥尔曼一个人的错。

程渝时常反思,觉得最错的人,可能是她自己。

“外界的谣言,什么我们偷窃公款,甚至我自己说奥尔曼养我为家伎,都是假的。”程渝道。

“那什么是真的?”顾轻舟问。

程渝望着远远的黑夜。

她深吸几口气。

“有烟吗?”她回眸,一双眼睛黢黑,泛出一点迷茫的光,在灯火暗淡的走廊上,格外忧郁。

她说,“没有烟,我说不下去。”

顾轻舟就冲副官招招手。

她让副官去拿一盒香烟跟火柴过来。

副官自己不抽烟,故而去了旁处拿,两分钟后折回来。

顾轻舟递给了程渝。

程渝抽出两根,给顾轻舟一根。

顾轻舟捏在手里,道:“我不抽烟,抽烟不好。”

程渝自顾自点燃了火柴。

她纤细嫩白的手指,将火柴小小光芒拢起来,那光透过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就宛如白玉般,晶莹剔透。

轻烟袅袅中,程渝说起了她和奥尔曼的恩怨。

正文 正文_第800章考验爱情

程渝诉说起往事。

“我们结婚之后,感情一直很不错,他非常疼爱我,多我百般呵护。”程渝道,“他喜欢中国的文化,而我向往西方的文化,我们一拍即合,很是恩爱。”

她说到这里,露出几缕笑容。

那笑容是轻盈的、温柔的。

只不过,笑容稍纵即逝,她叹了口气,轻吐云雾:“我们出问题,还是从我学会了催眠术开始。”

顾轻舟把玩着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下下顺着它的纹路摩挲,没有打扰程渝。

程渝继续道:“幸福的日子太久了,我想考验他对我的感情,也想验证我的催眠术,故而我对他进行了催眠”

顾轻舟听到这里,大概就明白了一点。

“女方是一位爱慕他很多年的英伦女郎,也是政府高官的女儿。我对他进行了催眠,让他误以为自己对那个女郎也有好感。

我想,若是他真的爱我,他就能坚持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幻想那点好感。不成想,事情却失控了,他果然和她有了苟且。

他让那女郎做了他的情妇,还以为我不知情。我去跟他对峙时,他根本就放不下她。我太伤心了,解除了他的催眠术,可是他们已经有了感情。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故而提出了离婚。他不同意,他仍是深爱我,但是他也深爱另一个人。

家里出事了,我哥哥逃到了香港,我们打算去找母亲和弟弟,所以从香港北上了。等我找到了母亲,我就回去离婚。”程渝道。

顾轻舟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

程渝深深吸了两口烟,才把那即将要奔腾而出的眼泪忍住。

她说:“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了。”

顾轻舟道:“你不仅错了,还愚蠢。”

程渝用力点点头。

为何要这样考验感情?

有多少感情禁得起这样的考验?有的男人,只要有女人勾引就会上当,而程渝用了催眠术这种极端的手段。

毁掉她婚姻的,正是她自己。

“你还年轻,这次的教训吸取了,还有其他的机会。”顾轻舟道,“现在离婚已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了。”

程渝颔首。

她将烟蒂扔了出去,接过顾轻舟手里的那支,重新点上。

这件事让她无法释怀。

她仍是爱奥尔曼的,但是她不会委曲求全。既然错了,就应该承担后果。

程渝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一点。

“顾轻舟,多谢你愿意听我倾诉。我以我母亲的安全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忠诚也是真的。”程渝道。

顾轻舟笑道:“那我给你七分信任,剩下三分我保持警惕。”

程渝无奈笑了笑。

她们一直聊到了凌晨三点多。

顾轻舟虽然点出程渝的问题,却也会安慰她,鼓励她。

“去睡吧。”顾轻舟道。

程渝先进去了。

顾轻舟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仍是毫无睡意,就在走廊上略微站了站。

正好叶督军过来。

叶督军也不知叶妩和叶姗姊妹是否睡了,刚跟金家谈拢一些事,他过来瞧瞧他的女儿们,就看到了顾轻舟。

他停下了脚步。

“你救了阿妩一命。”叶督军道。

他说完这句,忍不住又打量顾轻舟的脸,感叹道,“你果然名不虚传”

顾轻舟这次的事,震惊了叶督军,也震惊了金家。

她的观察入微,以及心算谋略,一般的谋士都不及她。

再想起她在江南的声望,叶督军就觉得这个女人的才能甚是惊艳!

他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若没有你,此事还不知如何收场。”叶督军继续道。

顾轻舟说:“督军,您过奖了,我只是出了点小力气。是阿妩她信任我,我才能施展拳脚。”

叶督军摆摆手:“你别过谦。”

顾轻舟笑了笑。

她没有再说什么。

想到叶督军和金太太谈了这么久,顾轻舟问他:“事情谈妥了吗?”

叶督军道:“去睡吧,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

“督军晚安。”顾轻舟道。

她没有打听。

夜更加深了,顾轻舟打了个哈欠,跟叶督军道别。

叶督军也回到了自己的车厢里。

他的车厢,是整列火车上最宽大豪华的,位于第二节。

他跟参谋们商议要事。

他和金太太的谈判,并没有谈拢,还有些事情需得敲定。

参谋们明明说起对金千鸿的处理,可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顾轻舟身上。

“督军,这位平野小姐的能耐,着实是诸葛在世。”有位参谋道。

叶督军也这么认为。

顾轻舟是非常有价值的,她的能力和谋略,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超过她。

这也不是叶督军的夸大,而是顾轻舟在江南留下那些事迹的证明。今日这件事,顾轻舟再次向叶督军正式,她在江南的那些功绩,并非谣传。

“督军,若要联盟,这位小姐道是不错的人选。”有位参谋道。

叶督军立马蹙眉。

顾轻舟是聪明,可惜太厉害了。叶督军对自己无法掌控的人,有种戒备感,他无法信任顾轻舟。

“不错,这位平野小姐,也许可以助督军完成大业。”又有参谋附和,“况且,她跟二小姐和三小姐感情很好,如此和睦的家庭,岂不是更好?”

叶督军略微沉吟。

他顿了顿,道:“此事先不提了,把金家的事商议妥了再说。”

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火车在周一的傍晚,回到了太原府。后来的一天,车子上气氛沉闷,大家都躲在自己的车厢里。

到了太原府时候,顾轻舟跟叶妩各自回家。

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官邸。

她回来之后,洗澡洗头,晚膳也没吃。

半夜的时候,电话却响了。

顾轻舟正坐在床前看书,等头发干了再睡。

她接了电话。

“老师,您过来一趟,我做了个噩梦。”叶妩低声道,“老师,您快过来。”

顾轻舟心中诧异。

她看了眼怀表,已经过了十二点,算是深夜了。

深夜做了噩梦让她过去,不太像阿妩的做派。

顾轻舟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至于什么事,电话里不方便说。

“好,我马上来。”顾轻舟道。

她起床更衣,去了叶妩那边。

正文 正文_第801章枪伤

顾轻舟拿了盏汽灯出门。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琼华如媚,照映得处处明亮如昼,顾轻舟索性媳了汽灯,将汽灯放在一处假山的山石上。

假山之下就是小池塘,水波清湛,此刻倒映着月华,泛出细碎的波光。

顾轻舟心湖,也有涟漪荡过,不知何事。

深夜到督军府,行动诸多不便,故而叶妩早早在角门处等待着。

顾轻舟见到她时,就闻到了一缕血腥气。

她抓住了叶妩的胳膊,问:“怎么了?”

月光下的叶妩,表情尽可能安静,可手不停的发抖,而且眼睛泪痕未消,一双美目似乎也能反映细碎的月华

在顾轻舟面前,叶妩放松了警惕,她哽咽道:“老师,出事了”

“别哭。”顾轻舟道。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到了叶妩的院子。

叶妩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又打开了里卧的门,请顾轻舟到她的里卧。

这样层层叠叠的关门设卡,说明她藏了很重要的人。

最后,顾轻舟在叶妩的衣橱里,发现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此人是康昱。

顾轻舟错愕。

“老师,您救救他。”叶妩哀切,拉住顾轻舟的手更加紧了。

顾轻舟俯身。

康昱已然是半昏半醒,此乃失血过多导致的。

略微查看,才知道他只是肩头和左边胳膊各中了一枪。

“没有大的危险。”顾轻舟转脸对叶妩道,“可这是外伤,而且已经失血很多了,需得去军医院。”

叶妩死死咬唇。

康昱也慢悠悠醒过来。他脸色煞白,额头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不行,不能去医院”康昱艰难开口,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去医院”

顾轻舟顿时就明白了。

“你这是惹了什么祸事?”顾轻舟问他,“你是去刺杀谁,还是遇到了谁被刺杀?”

康昱咬唇,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他还是感受到了暖流逐渐远离自己的痛感。

他身上开始冷了,冷得让他颤栗,可发际线内不停往下掉冷汗珠子,片刻的功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轻舟转颐去看叶妩。

叶妩道:“金千鸿的汽车遇到了袭击,所以”

顾轻舟诧异。

康昱微微阖眼,让自己精力能集中。

叶妩在旁边道:“只有一个人逃了,而且身中两枪,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军警。”

她简单告诉了顾轻舟。

众人在太原府下了火车,其他人纷纷回家,金千鸿却去了她熟悉的西餐厅,吃了几样她爱吃的菜。

然后,她又去吃咖啡。

这是她的习惯。

吃完了咖啡,她跟她的三哥又去看了场电影,一直玩到十一点多才准备回家。

他们回家,要路过一条叫天目路的路口。

那个路口,正巧是一个低洼处,若是在上面埋伏杀手,足可以将车子毁灭。

“不成想,金家早有准备的,金千鸿的车子上,有一名狙击手。事情发生了,金家报了案,我父亲派人去看看。

警备厅的人看完了现场,到督军府来回禀。我跟父亲在外书房说话,然后一起送警备厅的人出去。

我站在大门口,隐约瞧见了墙角处躺一个人,这才避开了耳目将他弄回了房间。”叶妩道。

顾轻舟这会儿就明白,是康昱艺高人胆大,直接滚到了军警的汽车底下,跟着到了督军府。

幸而是叶妩发现了他。

“我能给他止血。”顾轻舟道,“我没有麻醉西药,只得配制些麻醉散。我不擅长外科,他的子弹不及早取出来,就会导致败血症。”

叶妩脸色更白。

躺在衣柜里的康昱也听到了,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想要站起来:“送我去医院吧,我不能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会牵连叶妩。

他中了几枪,开枪的人很清楚。中枪的伤原本就罕见,只要他就医,金家立马就会知道是他。

到时候,金家和康家就要彻底翻脸了。

康昱不想牵连家族。

但是,他也不能死在叶家。叶妩跟金千鸿刚刚闹了矛盾,若是他死在这里,世人都以为他是为了给叶妩报复,从而牵累更多的人。

“你一路上失了这么多血,千辛万苦到了这里,难道要功亏一篑?再说了,现在送你去医院,已经晚了。”顾轻舟道。

此时,只怕金家已经防备了。

康昱躲到了叶家,倒是意想不到的。

“阿妩,能否去叫军医来?”顾轻舟问道。

叶妩忙道:“不行!”

她满腹的话,都无从解释。

太原府的各族势力实在错综复杂。叶督军当然疼爱叶妩,可金家和康家闹起来,对督军府有益无害。

从大局考虑,叶督军可能会透露康昱的伤情。

叶妩不想功亏一篑。

“能不能把子弹挖出来”康昱艰难开口,“不需要麻醉”

顾轻舟叹了口气:“你可以忍住痛,我却没把握治疗外伤。”

“随便挖,以前的军医是如何拔出箭头的?”康昱声音嘶哑,嘴唇已经开始发干。

“箭头没有子弹那么深,况且中医也有外伤科。我没有学过外伤科,故而我无法取出子弹。”顾轻舟道。

她能做的,是减轻康昱的败血症发作。

顾轻舟想了想,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她自己房间里有些草药。

那是她平常时节存下的。

平野夫人知晓她擅长医术,也没有反对过。顾轻舟存那些,是医者的谨慎,怕有一天能用到。

如今,还真能用上了。

叶妩送顾轻舟出门。

督军府夜里有巡查,看到叶妩,他们并不上前,没有打扰三小姐。

到了角门处,顾轻舟打开了门。

她回到自己房间,拿了她需要的几样药材,准备重新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有个身影,风度翩翩立在树下,月华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他的鬓角在夜风中微乱,有种孑然独立的风采。

顾轻舟略微含笑,走近几步。

“长亭。”她如此称呼他。

蔡长亭微笑,故意抬了抬手腕,把手表举给她看:“已经快两点了,这样乱跑,小心中了邪祟。”

“你不也乱跑?”顾轻舟道。

然后又说:“消息挺灵通的嘛,你是不是日夜看人看守我?你对我这样上心,我真是荣幸之至。”

正文 正文_第802章司行霈无所不能

第802章 司行霈无所不能

顾轻舟斜睨着蔡长亭。

明月似冰魄,将清辉洒在蔡长亭的脸上,他白净面容渡了层柔光,更显得他俊魅非常。

他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雕琢,无一不完美。

哪怕是笑着,他的笑容也永远比其他人温柔美丽。

“阿蔷,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想得这般坏?”蔡长亭笑起来,“我没有监视你,只是出来逛逛,看到假山上的汽灯,觉得可能有人出门了。在这个时间点,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你真的很了解我。”顾轻舟感叹道。

蔡长亭微笑。

他问:“这么晚,你去做什么?”

“阿妩不太舒服,她打电话让我去照顾她。”顾轻舟道。

蔡长亭眼珠子微转,那眼波似流光溢彩,格外的好看。他又问:“叶三小姐没什么大事吧?要不要我给她请医生?”

“不是大事,是女人家的月事来了,她肚子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叫人。”顾轻舟道。

她在蔡长亭面前,总是真真假假的扯谎。

蔡长亭也是如此对她的。

“你看,我拿给阿妩的药材。”顾轻舟又把中药给蔡长亭看。

她相信,凭借蔡长亭的聪明,这段日子他已经认识了一些药理,要不然如何对付顾轻舟呢?

一看这些药,的确都是活血止痛的。

蔡长亭装作不经意,看了眼药,又快速打量了一眼顾轻舟。

顾轻舟等待有点不耐烦。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叶小姐吧?”蔡长亭又道。

顾轻舟自然是拒绝了。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男人去看她,难道让她折腾出来更衣梳头吗?”顾轻舟蹙眉。

蔡长亭薄唇微抿。

顾轻舟又道:“怎么,这样不信任我?”

蔡长亭这才露出了笑容:“阿蔷,你多心了”

顾轻舟略微偏了头,有点可爱的小动作,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道:“我是好心,我送你到角门吧。”

顾轻舟这次没有拒绝。

路上,他们闲聊,说起了火车上的事。

今天才到,平野夫人还没有找顾轻舟聊,却跟蔡长亭说过了。

蔡长亭也简单把平野夫人的意思表达了一遍:“阿蔷,以后太原府内部的冲突,咱们别插手。金小姐的事,你原本可以先告诉督军的,没必要闹出来。”

顾轻舟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成算,让你和夫人担心了。”

句句反讽。

蔡长亭也不介意:“阿蔷,这个世上真心疼你的,大概就是夫人了。这也是夫人的意思,明日她估计会找你,你莫要顶撞她,寒了她的心。”

顾轻舟点点头:“好,多谢相告。”

到了角门,顾轻舟开门进入。

蔡长亭留在了门外。

他侧耳倾听。

顾轻舟进门之后,脚步更加轻了,蔡长亭什么也没听到,就坐在角门旁边的回廊上。

他可以等顾轻舟回来。

今晚的事,蔡长亭并不相信,当然他也不会表露。

顾轻舟和叶妩到了院子里。

叶妩熬药。

小炉子放在客厅里,一点点的喂火,满屋子都是药香。

顾轻舟也告诉了叶妩,就谎称自己的月事疼痛。

至于其他事,都可以交给顾轻舟,顾轻舟会为叶妩处理妥当的。

叶妩点点头:“老师,您这些药都是活血的吗?”

顾轻舟道是。

叶妩又问:“子弹不取出来,多久会导致败血症?”

顾轻舟道:“我不太了解西医,我说不好。阿妩,我们现在要提防他发烧。等到天亮,我就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叶妩问。

叶妩是太原府权贵的女儿,她都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顾轻舟初来乍到,还是寄人篱下,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会去找司行霈。”顾轻舟道,“任何事到了司行霈手里,都不算事。”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这样的信任!

在老师眼里,司行霈就是无所不能的天神么?

叶妩突然很羡慕,她也渴望这样的感情,可惜

“老师”叶妩犹豫。

顾轻舟则坚定道:“相信我。若说司行霈什么储备最多,大概就是医生了。你不知道他多会惹事!他时常受伤,而且时刻做好受伤的准备,他身边的随从里,绝对有军医。”

这下子,叶妩从七成的信任,变成了十成。

她的心路顿时明媚了起来,那些覆盖下来的乌云,不知不觉散去了。

他们熬药,叶妩不时进去看康昱。

喝了第一碗药,康昱的精神稍微好转,伤口的血也止住了。

他对叶妩道:“对不起,说了不再来往,却要你救我的命。”

叶妩很公正,她道:“你没有求我,是我看到了你,才把你扶回来的。我也很不喜欢金千鸿,你想要杀她,就是帮我。”

顿了下,叶妩又问,“你为何要刺杀金千鸿?”

康昱一愣。

他眼神飘忽而躲闪,声音更加不自然起来:“我我追求她她不肯理睬我我恼羞成怒,所以”

他低垂了眼帘。

叶妩听了,也略感失望。

不过,康昱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时常跟叶妩作对,羞辱叶妩,可谓风度全无。

金千鸿是太原府年轻名媛中最漂亮的,康昱喜欢她,叶妩也不意外。

只是,心中闷闷的,有点紧。

“不如送我走吧,别连累你,我不值得。”他又道。

叶妩整了整心绪,说:“老师说得对,你现在这样狼狈出去,旁人一查就知晓你从督军府离开的。

如此一来,我更加解释不清楚了。我和金千鸿刚刚起过矛盾,金家还以为督军府是主谋,如此你就连累我了。”

康昱立马闭上了嘴巴。

他阖眼打盹。

叶妩就出来。

她把康昱告诉她的话,说给了顾轻舟听。

失望只是一瞬间的,现在转述起来,叶妩的语气很平静,只是有点好笑:“没想到,康七少也这样幼稚。爱情真可怕,我还是不要谈恋爱了。”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他说的?”

叶妩点点头。

顾轻舟就轻轻叹了有气:“他这是有病吗?”

这句话,顾轻舟说得很轻,叶妩没听清,故而问:“老师,您说什么?”

“没什么。”顾轻舟笑道,“我是说,他这种行为太冒失了,不成熟”

“是啊。”叶妩亦感叹。

她们坐着,时间就到了早上六点。

叶妩再次给康昱喝了第二碗药,吩咐佣人不要来伺候,她今天想要一个人安静。

而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一进门,看到一个人斜倚着回廊的柱子睡着了,晨光铺陈在他脸上,他那张无瑕的面容添了些红润,格外潋滟。

是蔡长亭。

熟睡的他,有稚子般的安静和单纯。

顾轻舟走上前,想要推醒他,别在这里睡觉,当心着凉。

结果,她刚碰到他的肩头,却被他紧紧扣住了手腕。

他似凌厉的豹子,一跃而起,反而将顾轻舟按在石柱上。

这样的警惕,顾轻舟只在司行霈身上看到了,故而她微愣。

蔡长亭亦微愣。

正文 正文_第803章一大清早的调戏

四目相对,他们瞧见了彼此的眼睛。

顾轻舟看到了蔡长亭眼波里的自己,头发略微松散,眉目精致。

他这样漂亮,就连他眼睛里倒映的顾轻舟都更加漂亮。

对视只是一瞬,蔡长亭略微后退一步。

他和顾轻舟保持礼貌的距离。

他依旧是那般温柔,笑道:“不好意思轻舟,我方才”

“又叫我轻舟?”顾轻舟微笑。

蔡长亭一愣。

他第二次叫错她。

对于老谋深算的蔡长亭,这是绝不可能的,然而他还是一错再错。

好似他记忆深处,“轻舟”二字更有分量,值得他脱口而出,绝非一个简单的代称。

“阿蔷,我是糊涂了。”蔡长亭洒脱笑起来,“等了你太久。”

“没必要等的,你应该先回去睡觉。”顾轻舟道。

蔡长亭笑笑。

他借着打哈欠,调整自己的情绪。

一句话错了,好似很多话都乱了,让他有点恼羞。

“叶三小姐好点了吗?”蔡长亭问她。

顾轻舟说好多了。

他们回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一进门,顾轻舟就喊了佣人,让她去车马房吩咐一声,备车等顾轻舟。

“一夜未睡,现在还要出去?”蔡长亭打量着她。

他眼波深邃。

顾轻舟回眸。

她猛然一转头,直直看着他,似乎能璀璨的眸光就能映到他心里去。

她冲他一笑:“要不要一起去?”

这样热情的邀请!

蔡长亭今天,今天他犯了很多的错。他不该将她抵住柱子上,和她凑得那么近,看到她眼睛里的自己;他不该叫错她的名字。

他可能是真的累了,没有睡好,脑子不够用了。

在顾轻舟面前,稍错一步都会陷入万丈深渊。

这女人是一朵带着剧毒的花,跟她接触需得十二分的精力应对,要不然就是重复上次的命运。

蔡长亭上次可以在她手里“死”过一次的。

“不了。”蔡长亭道,“你也别太操劳,多休息。”

顾轻舟说知道了。

“那我自己去了啊。”她粉腮微扬,笑容曳曳。

蔡长亭说好。

他转身,快步出了她的院子。然而走了几步,脚步又略微一停。

他这时候脑子清楚了一点。

他凝眸沉思,望着顾轻舟的院子,久久没有挪脚。

有佣人经过,叫了声“长亭先生”,这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两名佣人嘀咕。

“这位长亭先生,到底是喜欢大小姐,还是喜欢二小姐呢?”

“他生得这样好看,哪有他看上别人的道理?我倒是觉得,大小姐和二小姐都看上了他。”

“若是选一个,肯定选大小姐啊,二小姐为人实在没什么成算,帮不上大忙的。”

佣人口中的大小姐是指阿蘅,二小姐是指顾轻舟。

顾轻舟出来,正好听到了这一句。

她略微一笑,好似没听到。

佣人也不怎么怕她,感觉这位二小姐性格好,人品好,无欲无求的。

“没想到,外人是这样评价我的。”顾轻舟道。

她装得很不错。

一大清早,顾轻舟就直接到了金家的大门上。

她没有说拜见金太太,只说拜见程小姐。

佣人道:“请您稍等。”

片刻的功夫,程渝就出来了。

看到顾轻舟,她眼底露出了惊喜,笑着对她道:“你来得正好,我还想去找你呢。”

顾轻舟挽住了她的胳膊,道:“前天你在火车上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

“那好,我要见司行霈,他在哪里?”顾轻舟问。

程渝错愕。

“你直接到金家来找他?”程渝问,“什么急事?”

“非常急,我需要他,也需要你。”顾轻舟道。

程渝颔首:“他还没起来,你跟我来吧。”

程渝和程艋、司行霈住在金家西边的小跨院里。

小跨院有东西两间正房,带四间小耳房。

程渝住耳房,司行霈自己占据了东边的房间。

敲门声响起时,他声音懒懒的,道:“请进。”

结果,看到了顾轻舟和程渝,他非常惊讶,诧异看着顾轻舟,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阖眼再睁开,依旧没有起床,冲顾轻舟招招手:“来。”

跟唤小狗似的。

顾轻舟上前几步:“司行霈,你快起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司行霈俯身,他的长胳膊一下子将顾轻舟拉了过去。

顾轻舟跌落在他怀里。

他抱住了她,不顾程渝在场,将她压在枕席间,使劲亲吻她。

程渝整个人呆若木鸡。



一大清早,让她看到这种画面?她真想把眼珠子挖出来洗一洗

咦,好像不太对

程渝脸色发白:“你、你没有被我催眠,是不是?”

司行霈放开了顾轻舟。

顾轻舟挣扎,他就用力抱住她的腰,任由她手舞足蹈,像只炸毛的猫儿,落在他怀里。

顾轻舟恨不能咬他一口。

司行霈却看着程渝,然后慢悠悠对顾轻舟道:“完了,秘密藏不住了,要不要杀了她灭口?”

程渝神色更惨白。

顾轻舟终于挣脱开,她也是气炸了,怒指司行霈,想要说点什么。

司行霈却含住了她伸出来的手指。

顾轻舟大窘,用力抽回了手,在衣裳上使劲擦拭:“无耻色胚!”

司行霈的睡袍,早已在折腾顾轻舟时候松开了,露出他精壮的胸膛。肌肤幽深,垒块分明。

又看到这一幕,程渝真想把自己眼睛再次挖出来。

她忍无可忍,转身出去了。

顾轻舟觉得,程渝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司行霈的无耻,恶心到程渝了。

“你别胡闹,我有正经事。”顾轻舟道。

她就简单说了康昱的事。

这件事很急切,她需要司行霈和程渝假装去看望叶妩,带着军医登门去叶督军府。

“已经六七个小时了,不能再耽误。”顾轻舟道。

司行霈站起身:“行,交给我。”

他起身,脱了睡袍。

顾轻舟错愕,下意识后退数步:“你干嘛?”

“换衣裳啊。”司行霈瞥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指敲她的额头,“小姑娘啊,脑子里想什么呢?”

顾轻舟整个人都要炸了。

“司行霈!”她咬牙低哮。

司行霈道:“好好,不闹了,你要不要出去?因为我还要换裤子”

顾轻舟也落荒而逃。

之前程渝的心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实在太辣眼睛了。

正文 正文_第804章家贼难防

第804章 家贼难防

顾轻舟一大清早到了金家,金家自然知情。

昨天下火车之前,金太太特意寻了程渝,百般赔礼道歉。

不止金太太,还有金家的少爷们,也向程渝赔罪,说妹妹太过于鲁莽,得罪了程渝。

“这件事都是千鸿的错,咱们别生了罅隙。况且,你母亲还没有找到,我们总能帮点忙,是不是?”金太太拉着程渝的手。

这就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太太不是为了程渝,更不是为了程家的旧情,她只不过是想要保住她女儿金千鸿的名声。

把程渝留在身边,总好过程渝出去乱说话。

所以,昨天下车之后,司行霈和程渝仍回了金家。

程渝一万个不情愿。

“你帮我劝劝司行霈吧,我们还是搬离金家比较好。”程渝对顾轻舟道,“程家不安全。”

“是你不安全吧?”身后,传来司行霈揶揄的声音。

司行霈已经穿戴整齐,梳洗完毕了。他不怕金家,故而没有不妥。

任何的阴谋诡计,司行霈都看得通透,不受影响。

这次若不是顾轻舟,程渝这会子该死无葬身之地了,真正不安全的,是愚蠢的程渝。

“对,我害怕。”程渝老实了,如实承认了。

司行霈淡漠看了她一眼。

程渝又道:“经过这次的事,金家对我们没了善意,甚至会防范我们,你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咱们出去住,抓紧时间找我母亲,然后离开太原府,岂不是更好?”

顾轻舟抬眸,眸光幽静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道:“你可要搞清楚了,程大小姐,金家给你们兄妹吃喝,为你们找人,而是供你们容身。

离开了金家,你们有钱置办房舍吗?你们能拿得出生活费吗?还有,你们能有人脉去寻找你母亲吗?”

程渝被说得面红耳赤。

隔壁厢房的程艋也起床了。

瞧见这一幕,程艋微愣,继续打量起顾轻舟来。

他见过顾轻舟的,也清楚这是司行霈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如今再见到,果然别有风情,是程渝比不了的。

只是

程艋再看了眼司行霈。

和程渝的笃定不同,程艋早就怀疑司行霈已经不受催眠术的控制——有好几次,程渝想要跟司行霈亲近,立马被司行霈拒绝。

受到了催眠术影响的人,不受这样的。

如今一瞧,果然如此。

“大哥,你也来劝劝他。”程渝拉了程艋的袖子,“金家是我不想住了。”

程艋没有去火车上,昨晚才知道那些事。

他对司行霈道:“司行霈,你偷走程家的飞机,值多少钱、多少房舍和人脉?”

“那是我偷的,不是跟程家赊账的。什么叫偷?无本而入才叫偷。我何时欠了你们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觉得,司行霈能把程艋给气死。

果然,程艋被他这席无耻的话,梗得面红耳赤,像被卡住了喉咙的公鸡。

顾轻舟看不过去,拆司行霈的台:“程小姐,程少爷,假如司师座不想帮你们,他根本就不会来太原府来。”

司行霈笑起来:“瞧见没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程渝和程艋听了顾轻舟的话,心中回味过来,知晓司行霈是嘴上不饶人,放下心来。如今听了这话,都忍俊不禁。

“程少爷,你们搬家的事得后放,我们要走了,人命关天。”顾轻舟道。

司行霈颔首。

程渝茫然:“我也要去吗?”

“我一大清早去拜访叶三小姐,你觉得恰当吗?”司行霈斜睨她。

这女人的脑子,有轻舟一半的灵活,司行霈行事也不至于这般掣肘。

一大清早的,司行霈自然不能单独去见叶妩,有程渝陪同,就名正言顺了。

“那我拿件披肩。”程渝回房去了。

她随手拿了披肩,转身又出来。

顾轻舟也没有去拜访金太太,直接跟司行霈、程渝乘坐汽车。

路上,他们还在商讨搬离金家的事。

金太太消息是最灵通的。

顾轻舟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走的,她都知道。

至于来做什么,隐约是叶妩生病了,请司行霈和程渝。他们私底下,也不知道设了什么局。

“娘,那位平野蔷,是个棘手的女人,要不要除掉她?”金家的三少爷问金太太。

金太太沉吟。

她派人去查过平野蔷的底细,因为她们远在日本,什么也查不到。

只知道平野蔷跟她姐姐一样,都是中国人,平野夫人带到日本去的。

“不可鲁莽。她现在站在叶家那边,此前除掉她,就是打叶督军的脸。”金太太很理性。

金千鸿在旁边,咬唇不语。

火车上那件事,金太太几乎出了一条铁路的钱,以及两门最新式的大炮,才得以和叶督军重新达到平衡状态。

现在不适合去惹怒叶家了。

“平野蔷居然有这样的心智和谋略,我很意外。”金家的大少爷道,“我还以为,她只是会溜须拍马。”

顾轻舟那一手,早已震慑了金家。

“很显然,她是足智多谋的。”金太太道,“这倒是有趣”

“娘,哪里有趣?”金家大少爷问。

金太太笑道:“我挺欣赏她的,也许我们可以和她多些来往。”

“娘!”一旁的金千鸿,紧张叫了起来。

她吃了那么大的亏,母亲不替她找回面子,还要跟那个假日本女人多些来往?

岂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娘,您说昨晚袭击我们的,到底是谁?”三少爷见妹妹撒娇时,母亲蹙起了眉头,立马打岔,转移了大家的话题。

昨晚遇到袭击,引起金太太的震怒。

他们已经委托叶督军府,寻到那个中枪的人。

那样的重伤,一定会去购买西药或者去看西医。

所以,叶督军府严格控制这两样,至少一周内严格监视,他们就能抓到人。

“左不过是那么几个人。”金太太双眸冷若凝霜,“好了,此事不必再议,等抓到凶手再定夺。你们最近少出门”

众人道是。

只是金千鸿,始终心有不甘。

顾轻舟毁掉的,不仅仅是金千鸿百密一疏的计划,更是金千鸿的名声。

车子上那些人,背后肯定要嚼舌根的。

恨的全部源头,都在顾轻舟身上。

“平野蔷。”她牢记这个名字,甚至她的容貌。

仇,还是要报的。

正文 正文_第805章香水

司行霈的汽车上,果然放了个小小行医箱。

而他的司机,居然就是军医之一。

这位军医姓万,三十出头的模样,不苟言笑。

“一人数用,你这得发多少军饷?这又不是你的汽车,为何要在车上放如此重要的东西?”顾轻舟一连发问。

司行霈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将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

程渝和司机在前座,顾轻舟惊讶之余,倒也没极力挣扎。

司行霈点了点她的鼻尖:“古话说‘灯下黑’,你知道不知道?越是显眼的地方,旁人越是不会留心。”

顾轻舟当然知道,只是这需得冒很大的风险,而且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是是是,论起算计,谁能赢得了你?”顾轻舟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车子就到了叶督军府。

司行霈对自己怀里的娇妻,百般呵护,不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是轻吻她的面颊。

他爱不释手。

故而到了叶督军府门前时,他深感扫兴,不太愿意下车。

“我答应过你的,给你补偿。”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办好了这件事,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司行霈在她唇上啄了下。

一行人下车,在顾轻舟的带领下,直接去了叶妩的院子。

叶妩正焦虑万分。

康昱重新陷入昏迷,身上更加烫了,叶妩生怕他熬不过去。

看到顾轻舟带着人进来,叶妩几乎喜极而泣。

对于外科小手术,此刻的条件很糟糕,却比战场好多了。

军医沉默寡言,娴熟打了麻药,然后清洗伤口。

挖出子弹,只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军医从里卧取了子弹,交给了司行霈:“师座,子弹都不深,不伤及脏腑。伤口别感染,多休息即可痊愈。”

司行霈接过来。

叶妩紧紧捂住了胸口:康昱彻底死里逃生了。

感谢司行霈!

之前那一饭之仇,叶妩决定过去了,她以后不跟司行霈作对。

“老师,多谢您。”叶妩对顾轻舟道。

没有顾轻舟,司行霈是不会来叶家给康昱治病的,他甚至不会来太原府。

“不谢我?”司行霈问。

叶妩难得没有抬杠:“也多谢您。”

司行霈笑了笑。

叶妩又看了眼旁边的程渝,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颔首。

“程小姐,多谢您的帮忙。”叶妩道。

程渝低声道:“我没帮上什么”

子弹刚取出来,叶妩去把血迹都清洗干净,又把康昱藏好,叶督军就来了。

昨晚顾轻舟和叶妩熬药,叶督军已经知道了;一大早上,司行霈带着女朋友登门,叶督军也听闻了。

两件事这么怪,总有个缘故。

结果等叶督军到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谈笑风生。

叶妩站起来,迎接了叶督军:“父亲,您吃过早饭了吗?”

叶督军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们都站起身,神态端肃拘谨。

“父亲,这是司师座,您见过他的。程小姐想要买房子,特意请我和老师帮她参详。”叶妩道。

这也是实话。

他们即将要出去,去给程渝看一套公寓。

叶督军问:“现在要置办房舍?”

叶妩点点头。

空气里,有很浓郁的香水味道,好似是程渝身上喷的。

这味道,遮掩了原本的气息。

叶督军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司行霈的身上。

司行霈含笑:“督军。”

“司师座,你一大清早的雅兴不小啊。”叶督军道,话锋却略微锋利。

“我也是没办法,女人总是要陪的。”司行霈好似不懂叶督军的意思,轻轻巧巧接话。

他说话的时候,余光瞥向了顾轻舟。

这般肆无忌惮!

顾轻舟则是完全不动声色。

不过几句言语,暗地里的交锋已经过了数回。

屋子里的香水味太浓了。

叶督军很不喜欢这种洋香水,味道让他想吐。

他待不住,只得先走了。

他想:“阿妩有她自己的交际圈子,这很好,应该放手让孩子自己做主。”

如此想着,叶督军就不打算再多管了。

司行霈前有顾轻舟,后有程渝,还有金家的四小姐金千鸿对他一往情深,总不至于染指他的阿妩。

明了这里,剩下的都不足为虑。

叶督军军务繁忙,也实在抽不出空来想这些事。

他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叶妩松了口气:“看来是瞒过去了。我父亲对血腥味最敏锐的,只有香水能遮掩。”

“别说叶督军,就是我们也快要被熏死了。”程渝把她的披肩扔得老远。

她挺喜欢香水的,却是第一次倒这么多在身上。

正好借助司行霈出门,重伤未愈的康昱扮成了随从,跟着一行人出去了。

他上了司行霈的汽车。

车子里只有司行霈,三个女人乘坐了另一辆。

“城里可有地方落脚?”司行霈问康昱。

康昱疼了一整夜,又失了很多的血,脑子是懵懂混沌的,他总感觉转不动了。

司行霈的问话,他停顿了好久,积蓄微薄的力量,道:“我不住在城里,能否请您送我出城?”

“可以。”司行霈道。

说罢,司行霈瞥了他一眼,略带赞许道:“你买凶为叶妩报仇?”

康昱用力咳嗽了起来,差点咳出血。

他伤口未愈合,这一咳嗽浑身剧痛,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

待一切平复时,他的脸色白得像纸,满头满脸的冷汗,道:“我不是”

司行霈哦了声,不再说什么。

他对旁人的爱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觉得这孩子很孤勇,为了叶妩能做到这样,已然是尽了全力。

这份痴情,司行霈挺欣赏的。

“到了城郊,你是准备去哪里?”顿了顿,司行霈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去向。

“其实,我就是想去你的跑马场。”康昱道。

那原本是康家的产业。

他知道那边有容身之地。

藏在跑马场里,哪怕是找到了,家里人或者金家也只以为他玩起来没边。

“也行。”司行霈道。

跑马场是司行霈出入太原府的密地,所有的人都是司行霈的亲信,可以密不透风。

康昱藏在那里,的确很安全。

将他藏妥之后,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手:“走,去骑马。”

程渝和叶妩还在。

“别”顾轻舟略微尴尬,她觉得程渝肯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阿妩,你先去陪陪康七少吧,我们有事情说。”顾轻舟对叶妩道。

她有几句话,既是想对程渝说,更是想对司行霈说。

“好。”叶妩乖巧听话,只是心中也在好奇:他们要说什么呢?

正文 正文_第806章陪陪我

他们三个人到了雅间坐下。

刚坐下,司行霈就极其不规矩,桌子下的脚,不停拨弄顾轻舟的小腿。

可能是故技重施,顾轻舟麻木了,她无动于衷。

顾轻舟是有话对程渝说。

“你搬离金家,我很赞同,也能理解你的害怕。”顾轻舟道,“但是,我不希望你跟金家撕破脸”

司行霈端了茶,神态慵懒,慢慢拨动了茶叶,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道:“金家女儿现在正饱受流言蜚语,一旦搬离了金家,就是撕破脸,没办法喽!”

程渝脸色微落。

她看着这两口子,问:“你们这话何意?听你们的意思,是不太想搬离金家,对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别鲁莽,怎么搬得听我们的。”顾轻舟道。

程渝是大小姐出身,还没有习惯任人差遣,故而下意识反问:“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

“事情因你而起。你若不催眠司行霈,你假装是他的女朋友,有现在这些事吗?如今,你跟司行霈绑在了一起,你的行动会关系到他,自然要听我们来安排。”顾轻舟道。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端庄,眼神冷肃,仿佛说一件极大的事。

程渝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她真有点害怕这样的顾轻舟。

“好吧,我答应过你,会效忠你的,我听你的。”程渝低垂了羽睫,姿态软了下去。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眼中有笑。

既不惊诧,又觉得惊艳。

任何事,顾轻舟都能做到,这是司行霈对她的认知。

他的小女人无所不能。

“你别担心,不是让你赴汤蹈火,也不是让你涉险。”顾轻舟笑了笑,表情柔和了。

她让程渝附耳过来,把自己想要交代的,一一说给了程渝听。

程渝听完了,表情骇然。

“行不行啊?”她很担心问,“你会不会害死我?”

“不会的。”顾轻舟道。

程渝将信将疑。

同时,程渝也不太明白一件事。

“司行霈到太原府安置一个别院,能是大多的事,为何你们要这般小心翼翼?太原府就不进外人了?”程渝道。

顾轻舟笑了笑:“太原府的权贵都知道了他,他是南边的军阀,而且他有飞机,对叶督军甚至整个山西的稳妥,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他如今又是金家的贵客,从金家搬出来住下,旁人会怎么猜测?所以,不管是搬离金家,还是置办别馆,都需要师出有名。”

程渝听了,很惊讶顾轻舟的敏锐,同时又想起她在火车上的推断,这点敏锐又不值得惊艳了。

顾轻舟一向很厉害嘛!

程渝更知道,这些都是她自找的。若是她不投奔金家,也没这么多的麻烦。

既然因她而起,那么牺牲一点配合,也是她应该做的。

三个人沉默。

大概只有程渝是真的沉默,因为顾轻舟是在忍耐,而司行霈乐此不彼勾搭她。

片刻之后,程渝突然开口:“我是不是上了你们的当?怎这样凑巧,正好你到了太原府,我也就来了?”

顾轻舟道:“这个是缘分吧。”

程渝不相信:“没有这样的缘分,我总感觉是阴谋。”

“不是,真的是凑巧。”顾轻舟解释。

程渝不太相信,看着她。

顾轻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看着他们俩,程渝觉得自己实在太多余了,司行霈早已用余光暗示了她无数次。

程渝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她离开了雅间。

她一走,顾轻舟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还记得上次的事

这桌子,让她的后背疼了好久。

“司行霈”她慌乱站起身。

司行霈却一把将她抱住,让她坐到了他腿上。

他心情不错,柔声道:“今天不胡闹了,咱们说说话。”

顾轻舟诧异他改了性子。

不成想,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火车上答应我的,何时兑现?”

顾轻舟就明白,他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到死都是这幅模样。

她在火车上答应了他,安排好地方,和他共度一夜,他时时刻刻挂念着。

他催促着,却没有越过她去准备,他享受被安排的期待感。

“司行霈,你真是个”顾轻舟对他很无语。

他倒是满脸诚恳:“真是个什么?你自己答应我的事,我来讨要,反而成了罪过?”

顾轻舟一下子就无言以对了。

她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道:“你真是个念念不忘的人。”

很温顺很乖巧的模样。

司行霈满意,故而亲了亲她的头发,觉得皮厚心狠的他,太欺负这弱质女流了。

“我会安排好的,这点你放心。”顾轻舟继续道。

司行霈搂紧了她的腰,道:“我一向信任轻舟的。”

这是捧杀,把顾轻舟放到高台上,让顾轻舟下不了。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想到他割臂放血,顾轻舟亦不忍心。

“上次的伤口,还疼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大笑起来:“都快要痊愈了,轻舟!”

看了看,他的伤口果然比别人好得快,的确已经了脱痂的架势。

顾轻舟心中稍安。

她和司行霈耳鬓厮磨,两个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尤其是司行霈,一刻也舍不得松开她。

那边的康昱,在司行霈的跑马场安排之下,做了血样测试。很幸运的是,他跟顾轻舟是相同的血样。

司行霈的地盘上,血是时刻准备的,为了防止他或者顾轻舟受伤。

康昱的血样比对完毕,军医就给他输血。

输入之后,康昱看着比方才略有气色。

“你回去吧,这件事别连累你。”他对叶妩道。

叶妩颔首。

她想要叮嘱他,好好养伤,以后行事别极端。

然而,到底事不关己,而且康昱态度恶劣,叶妩不想自取其辱。

“你好好休息,如果你家里人来问,我就说没见过你。”叶妩道。

康昱道:“你们不会来问的,我离开家之前就跟他们说好了,要去同学家玩几天”

他那时候也怕出意外,同时也想打死了金千鸿,出去避避风头。

不成想,竟然沦落到自己躺下了。

“那就好。”叶妩道。

她又说让他好好休息,就站起身来。

康昱却突然挣扎着,喊了声:“阿妩!”

他很多年没这样叫过她了。

叶妩微愣,停下了脚步。

正文 正文_第807章二姝联谋

叶妩回头。

病榻上的康昱,精神萎靡,双目却睁得大大的,看着她。

他似乎有满心的话要说。

“阿妩,多谢你。”然而,他说出口时,却只有这句。

他顿了下,继续道:“阿妩,他们应该不会现在就走,你能不能陪陪我?”

叶妩心中一跳。

莫名其妙的,就那么跳跃着,好似是谁撩拨着她的心弦,她有种既绮丽又忐忑的感觉。

她微微发愣。

“好好啊。”叶妩很快调整了心绪。

病中的人,格外脆弱,她非常能理解,毕竟她和康昱并非生死大仇,只是小孩子的一些小纠纷。

康昱请叶妩坐下。

叶妩依言坐了。

真坐下来,反而无话可说。康昱试图挑起一个话题,可选了好多句子开头,都觉得不妥当。

屋子里很静,静得落针可闻。

不远处就是跑马场,今天司行霈来了,跑马场再次清场,没有什么声响,唯有一匹孤马,滴滴答答跑着。

“等生意多了起来,这是会不会太吵了?”叶妩问。

这是个不错的开头。

康昱对这家跑马场非常熟悉,他从小到大的马术,都是在这里学的。

他道:“不会吵的。这是内场,哪怕不清场,也只有自家人或者相熟的客人才可以到内场跑马。”

叶妩哦了声。

他们就聊起了马术。

康昱对马匹和马术如数家珍,一一告诉她。

叶妩听得入了迷。

“等我好了,我可以教你马球。”康昱道。

他漫不经心提起。

叶妩笑了笑:“好啊,我很想玩马球,可惜不会。”

二人一言一语,很快就消磨了时间。

叶妩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康昱应该休息,她也应该走了。

“我下次再来看你。”叶妩道。

康昱突然发脾气:“不用来了。”

他不知道为何要发火,只是觉得她频繁看表,似乎不耐烦和他一起,心中烧灼了起来。

幸而他的喜怒无常,叶妩已经了然于心。

她道:“那好,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们在城里见面。”

就真的不打算再来了。

康昱屏住一口气,伤口隐隐作疼,疼得钻心,故而心口也一起跟着疼了起来。

“随便你。”康昱冷冷道。

叶妩站起身。

她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康昱手脚,一下子就凉了,凉得有点硬,他半晌都无法将手指并拢。

他想,叶妩是不会再来了。

她一向会维护自己的好名声,对待他,永远没有差别,跟对待别的人一模一样。

将来昨晚倒在叶家门口的,是其他认识的人,叶妩也会相救的。

“你在多想什么?”康昱问自己,“你别傻了!”

他恨恨别过脸,阖眼装睡了起来。

叶妩回到了顾轻舟身边时,精神还好,估计是习惯了康昱的态度,变得无所谓了。

“你们吃饭了吗?”叶妩问。

顾轻舟笑道:“今天没有。”

“我饿了,我们是回城里去吃,还是就在这里吃?”叶妩又问。

“回城里吧,司师座他们还有事做。”顾轻舟道。

叶妩同意了。

几个人去吃饭,叶妩情绪有点低落,顾轻舟留意到了,却没说什么。

饭后,顾轻舟去了趟药铺,买了几样药材。

她问起掌柜的:“种豆的豆种还有吗?”

叶妩在旁边道:“老师,您要买种子?”

旁边的掌柜站笑起来:“姑娘误会了,此豆非彼豆!”

顾轻舟也笑了笑,同时轻握叶妩的手。

叶妩就不再说话了。

顾轻舟去了趟内室,拿到了她要的东西,给了老板一些钱,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顾轻舟单独把程渝领到了后院的角落里,对她进行了一番整顿。

“会不会留疤?”程渝忧心忡忡。

不等顾轻舟回答,她继续问,“我会不会死?”

顾轻舟扇了下她的头,说:“死不了,也不会留疤,镇定点!再坏事,你就住在金家被金千鸿拆骨扒皮吧!”

程渝欲哭无泪:“你比金千鸿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她的父母。

父亲在世的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督军府小姐,比叶妩气派多了,谁敢给她下绊子?

养尊处优的生活,让程渝从小就没养成谨小慎微,一旦落魄了,她的智谋连普通人都不如。

就她这样的,还想给司行霈催眠,简直是自不量力。

“这不同!”顾轻舟一本正经回应程渝的吐槽,“我是为了救你,她是害你,能一样吗?”

程渝道:“我也觉得你的好心,也要害死我!”

“不会!”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程渝带着几分急切问,她需要顾轻舟能给她一个更肯定更有说服力的回答,让她安心。

不成想,顾轻舟笑了笑:“不凭什么,我就是谁随口说说的!”

程渝泪流满面。

弄好了,程渝没有再回到叶妩的院子,而是直接到了汽车里。

司机等司行霈出来,就离开了叶家。

他们回到了金宅,下车时程渝一切如常,从金家大门进入,到了金家安置他们的跨院里。

回来之后,程渝就躲在自己房间里

司行霈先去找了程艋,把事情告诉了他。

得知程艋无碍,司行霈就让他去看看程渝。

程艋看到了程渝,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也能答应做这么危险的事?”

程渝道:“哥哥你别担心,顾轻舟不会做无把握的事。况且我身体很好,承受得住!”

“那也不该拿自己冒险!”程艋痛心道。

程渝不以为意:“哥哥,这次你就听我的吧,别担心了。”

这天夜里,程渝还没什么事,她暗中骂顾轻舟:“是不是不起效果?”

结果半夜的时候,她口干舌燥,起来喝水才惊觉自己发烧了。

“来人,快去给我请医生,我太难受了,我发烧了。”程渝大叫起来。

她的烧不怎么严重,叫声倒是够凄厉的。

司行霈和程艋也起来。

“没事,先去讨要些退烧药,明早再去医院。”程艋道。

佣人问:“要不要告诉太太,让太太请医生?”

程艋道:“这么晚,还是算了。”

一直忍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程渝的发烧略微下降,金太太也来看她了。

金太太一来,计划就差不多开始了。

程渝挑唇一笑,只是烧得厉害,那笑没有她预想中的效果,反而惨兮兮的。

正文 正文_第808章程渝发病

程渝生病了。

这原本没有引起金太太的重视,打算看看她就离开。

不成想,医生来了,对金太太说:“最好把病人隔离起来,除了得过水痘的人,都不要靠近她。”

“是水痘吗?”金太太蹙眉。

水痘这种毛病,一旦得过就无碍,可没有得过就危险了。

大人比小孩子更危险。

金太太有点为难,因为她和她的孩子们都没有得过水痘。

特别是她这把年纪了,水痘更容易要了她的命。

“也有可能是天花。”医生拿捏不准。

金太太骇然。

若是天花,那是不是要整个金府陪葬?目前治疗天花的手段是有的,却是有限的。

“若是天花,哪怕能治好,佣人们也害怕,人心不稳啊。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害了我们全家。”金太太沉吟。

于是,金家长辈们临时开了个会。

他们一致觉得,应该赶走程渝。

“和程家那点恩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犯不着为了他们赔上我们全族。再说了,他们搬出去了,我们也会照顾他们的。”

“还是搬到医院去。”

“医院不收,怕传染给医生或者其他病人,就更加危险了,只能自己寻个地方庇护起来。”

“我看,找程艋和程渝商量,都商量不出来什么,不如问问司师座。他快要跟程渝结婚了,她的事,他能做主。”

在老一辈们眼中,男女朋友,就是还没有结婚的夫妻俩。既然是夫妻,男人就该拿主意。

“我想再等医生的诊断。”金太太最后道,“还请几名中医,一起看看。”

“别耽误了,咱们不值得为了她而冒险。”

金太太做事,不留话柄,故而她果然请了两位中医。

中医很有经验,一看就说是天花。

水痘没这么严重。

“以后一脸麻子,趁着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发出来,赶紧请她走。”大夫说,“否则家里剩下的人都有可能染上。”

“不能妇人之仁啊。”

“我想病家也想走吧?毕竟,没人愿意连累其他人的。”

金太太就去找了司行霈。

司行霈一听是“天花”,也是大吃一惊。

“我去租一套公寓,我们三个人暂时小住,方便照顾她。”司行霈道。

金太太就说,金家有房子,可以给他们住。

司行霈不同意。

“金太太,您让我也出点力气,免得将来落下埋怨。我小时候生过水痘,程艋也生过,我们能照顾好她。”司行霈道。

金太太想解释说,天花跟水痘不同。

可金太太自己连水痘也没有生过,她总得为了自家人的健康考虑,故而当做不知道,没有点破。

程渝病得实实在在,医生也是请了金太太信任的,没有其他缘故。

“也好,你也要对女朋友好点,否则男朋友白当了。”金太太笑道,“等她好了,给我们打电话,我去看她。”

司行霈道好。

金家派人,带领司行霈去了太原府很繁华的一条街道。

司行霈租了公寓。

当天下午,他就把程渝和程艋接了过去。

公寓是上下连体的,客厅卧室厨房,零零总总六间。

“接下来要怎么办?”程渝问司行霈。

“静养。”司行霈道。

程渝身上发的,并不是什么天花,而是顾轻舟刻意用药提高了她的体温。一度体温的提高,不会让程渝发生大危险,却会改变医生们对这种病的判断。

顾轻舟对中药铺子很熟悉,她知道中医治疗天花,一般采用种痘的办法——就是出天花的人的血衣,给正在出痘的人穿,以毒攻毒。

这种治疗方法,叫做“种痘”。

顾轻舟去药铺,就是要了一件沾满水痘病毒的腰带,给程渝系上。

程渝没有发个水痘,她很容易就感染了。

顾轻舟去看程渝。

“还好,还没有大规模出疹,现在只是前兆,把医生们都吓坏了。”顾轻舟笑了笑,“他们凭借经验,断定就是天花,反而让我们占了便宜。”

“你占便宜,我承担风险。”程渝有气无力抱怨。

顾轻舟笑笑,拧了个热毛巾给她。

和司行霈、程艋一样,顾轻舟也出过水痘,她不会感染。

程渝没有出过,这反而成了她的机会。

“水痘没有大的危险,等它发出来即可。”顾轻舟道,“我给你开点药,确保你能安全无虞。”

程渝想要说几句丧气话,但有气无力,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顾轻舟就和司行霈出了程渝的房间。

小小的公寓,拥挤不堪。

顾轻舟前后查看,对司行霈道:“太委屈你了,住在这里。”

“临时的,过几日我就要换一栋花园洋房住。”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心中稍微舒服了几分。

她转身要下楼,司行霈用后面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他暧昧不清吻了下她的后颈:“轻舟”

顾轻舟一听这话,头皮就发麻,低声道:“不行,这房子太小了,程艋和程渝会听到的。”

司行霈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听到就听到,我还怕他们吗?”司行霈笑道。

说着,就把顾轻舟抱到了楼下。

公寓上下连体很小,楼梯逼仄,顾轻舟被打横抱起来,撞了头又撞到了脚,一动不敢动。

司行霈的房间是他自己收拾的,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被褥是干净的、整齐的,宛如军旅生活中那样简朴。

顾轻舟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司行霈抱到了床上。

枕席间的旖旎,动静是免不了的。

顾轻舟畏手畏脚,不时对司行霈道:“你轻点轻点”

司行霈恼了:“轻什么?我们又不是偷晴!我睡自己明媒正娶的太太,光明正大!”

他的唇,用力堵住了顾轻舟,想要把她的话全部塞回去。

他一寸寸攻城掠地。

每一次的起伏,他就带着几分强悍的侵略,试探顾轻舟的底线。

然而,顾轻舟全部接纳了他。

他的强大,融入了她的柔软中,结合竟是天衣无缝。这个女人就是为司行霈量身定制的,她的一切都配他。

“轻舟,这次不算”司行霈扶住了顾轻舟沁出薄汗的腰,凑在她耳边,轻轻舔舐着她的耳郭,“这次不算,你还欠我一次!”

正文 正文_第809章蔡长亭的礼物

顾轻舟疲倦依靠着司行霈。

她从余韵中回过味来,侧耳倾听楼上楼下,对司行霈道:“没动静”

程艋和程渝悄无声息。

司行霈素来是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男女之间这点事,谁又不知道吗?再说了,他这方面的功夫,只有叫男人嫉妒女人羡慕的份儿,根本不怕人知晓。

“程艋应该是出去了,程渝睡着了。”司行霈轻轻为她摩挲着背脊,舒缓她的劳累。

顾轻舟捶了下他:“旁人怎么想?”

“能怎么想?”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面颊,“左不过是两个不要脸的男女。难道咱们不这么做,他们就觉得我们是好人吗?”

居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司行霈无耻的限度,每天都在增加。

顾轻舟耳根微烫:“能做个好人,那是本事。别把你的不要脸说得理所当然,这样不好。”

司行霈道:“我挺好的。轻舟,我多背负些罪孽,将来下十八层地狱,一并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你就可以享福去了。”

顾轻舟微愣。

继而,她往他怀里缩,骂他:“油嘴滑舌!”

她起身,简单梳洗。

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

程艋真的出去了,而程渝从头到尾都在睡觉。

顾轻舟松了口气。

司行霈道:“最近不请佣人了,我自己下厨。你今天想吃什么?”

“米饭,配上红烧鱼。”顾轻舟咽了下口水。

司行霈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贪嘴猫儿。”

他出去买鱼了,顾轻舟上楼看程渝。

程渝还没有醒。

两个小时后,程渝醒过来了,哀怨看了眼顾轻舟。

“你们能不能”程渝要崩溃了,不想听到那样的动静。

她嫁过人,对那些动静非常清楚。

“下次不会的。”顾轻舟脸上发涨。

程渝就拉住了她的手,对她道:“顾轻舟,这种事上,你得掌握主动权,你的男人才能驯服。

你这样随他,他不知道节制,也不知道轻重,岂不是你吃亏?”

顾轻舟笑了下:“两口子,说什么主动权啊?我跟司行霈是平等的,他不掌控我,我也不掌控他。我是自愿的”

程渝惊愕看着她。

顾轻舟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要脸了,都是司行霈带累坏了她。

她尴尬咳了咳,对程渝倒了一杯水,就下楼去看司行霈做饭了。

司行霈刚好买菜回来。

他煎炒烹炸非常娴熟,片刻的功夫,一桌南方风味的饭菜就上桌了。

程艋也回来了。

不及司行霈老练,程艋神色里含着尴尬。

反而是顾轻舟,坦坦荡荡吃饭。

顾轻舟觉得,自己真的学会了司行霈的坏毛病。

这不是好现象。

她从前多矫情啊!

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天完全黑下来,顾轻舟乘坐司行霈的汽车去了一家茶楼。

司行霈略微坐了坐,就重新下楼离开了。

他离开约莫一个小时,顾轻舟才到了后门。

后门有她的亲信,把她送到了叶督军府的侧门。

顾轻舟自己有钥匙,这是叶妩给她的。

等她回到平野四郎的官邸时,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她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他不言不语,身材颀长。

顾轻舟不用看清楚,亦知道是蔡长亭。风掀起他衣袂的一角,顾轻舟闻到了熟悉的玫瑰清香。

他立在那里,顾轻舟的错觉,感觉他在发呆。

“深夜站在我的屋檐下,倒是挺闲情逸致的嘛。”顾轻舟含笑。

稀薄的月华勾勒蔡长亭的轮廓。

他的轮廓隐没在暗处,并不那么美丽,甚至有点阴森。

顾轻舟奇怪。

以前也在暗处看到过他,从未有今天这样的感觉。

“不怕阿蘅吃醋,要跟我拼命吗?”顾轻舟笑问。

蔡长亭终于开口了。

他表情一动不动,开口之后的声音却是温柔的,静得像夜风拂过:“不会的,阿蘅不会吃醋。”

“你太不了解女人。”顾轻舟笑笑,“哪怕她不喜欢你,也绝不容许旁人染指你。”

蔡长亭往明处走了两步。

有光线落在他脸上,他的面容更加清晰,就显出了他的风华绝代。

“阿蔷,你看问题总是不同寻常。”蔡长亭道。

不是蔡长亭看不上顾轻舟,若是阿蘅根本看不上蔡长亭,不屑于吃他的醋——这就是顾轻舟的理解。

很异于常人的理解。

“我素来如此。”顾轻舟笑了笑,又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蔡长亭指了指窗台上。

窗台上摆放了三本书,都是蔡长亭送给顾轻舟的资料。

火车一行之后,顾轻舟整日外出,蔡长亭寻不到她的人影,日语学习都耽误了。

蔡长亭需得和顾轻舟谈谈:学习既然开始,就不应该半途而废。

同时,他左边的手放下,一串风铃簌簌作响。

他递过来:“你的风铃坏了,我送你一个。”

顾轻舟笑道:“我很烦这种风铃,你是知道的,之前是夫人送的,我才不得不收下。你这个,我不会要的。”

“我算是你的老师吗?”蔡长亭笑问她。

顾轻舟道:“是的,你是我的老师,我很尊重你这个身份。”

“‘长者赐不敢辞’,你也忘了?”蔡长亭道。

他声音轻柔,宛如那簌簌作响的铃铛,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顾轻舟笑了起来:“这句话,应该是我自己说才对,长亭你误解了华夏的文化。”

蔡长亭淡然微笑。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过去,把风铃挂在了顾轻舟的屋檐下,就好似顾轻舟之前挂的那样。

顾轻舟试了试,比她高多了,她取不下来,要回屋搬凳子。

一回神,二人已经站在阴影里。

蔡长亭往后退了两步,和顾轻舟保持礼貌的距离。

顾轻舟道:“我明天会取下来的。”

“那明天见。”蔡长亭道,然后用日语跟她说晚安。

顾轻舟的日语学了个一成熟,有点羞于启齿,淡淡说晚安。

蔡长亭道:“你变得温柔了,果然人都是可以改变。”

这句话他也是用日语说的。

顾轻舟还没有学到这里,茫然看着他。

他也不解释,笑笑走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顾轻舟略有所思。

她又想到了上次蔡长亭提出来的条件。他们说过,教会了日语,就要答应蔡长亭的条件,顾轻舟已经同意了。

每次想起来,她心中总是不太安宁,好似踏入了蔡长亭的圈套里。

“蔡长亭到底在给我下什么局?”

正文 正文_第810章故意的严格

翌日,天气炎热,灼热的阳光照得大地明亮。

一出门,热浪就扑面而来。

顾轻舟换了见月白色夏布斜襟衫,葱绿色长裙,去了蔡长亭那边。

蔡长亭依旧穿着黑色绸缎长袖衫,同样的黑色长裤,只是将衣袖撩了起来,露出小臂。

“不热么?”顾轻舟一进门,就问他。

蔡长亭道:“不热。”

彼此坐下,顾轻舟不时打量他。

蔡长亭留意到了,问:“看什么?”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道:“你还是蛮壮的,不像看上去那么文弱”

蔡长亭就看了下自己的小臂。

他的小臂虽然不粗,但是肌肉结实,线条紧绷,并非斯文之辈。

蔡长亭知道顾轻舟一直在探究他,钻研他。

听闻此言,他将袖子放了下来,道:“男人都这样吧。”

顾轻舟心中略微闪过什么,不再言语了。

蔡长亭摊开了课本。

他们的学习进度,已经落下了很多,蔡长亭说今天要增加一倍的时间,顾轻舟没有反对。

上午很热,蔡长亭放了一盆冰在旁边,仍是热。

顾轻舟的头发盘起来了,刘海撩起来了,还是沁出了汗珠。

一热,学习的热情就减少了很多。

而蔡长亭,从头到尾没有出过一滴汗,始终是清爽的。

顾轻舟又看了他一眼。

“你又在看我。”蔡长亭道,“阿蔷,你对我真的如此有兴趣吗?”

“因为你好看啊。”顾轻舟如实道,“还有谁比你更漂亮的?”

蔡长亭笑了笑,笑得很温柔。

顾轻舟又问他:“旁人说你漂亮,你不生气吗?”

蔡长亭哈哈笑起来:“你嫉妒?”

顾轻舟梗住。

着实炎热,顾轻舟站起身寻找折扇,蔡长亭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绣花的团扇给她。

绢绣的团扇,似仕女扑流萤的,小巧可爱。

顾轻舟拿着扇,蔡长亭看了眼,然后挪开了目光。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顾轻舟和蔡长亭的学习进度也完成得很顺利。

“老师再见。”顾轻舟用日语跟蔡长亭道。

然后又用中文问,“我发音如何?”

蔡长亭却不回答,而是执意用日语问她,“你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

顾轻舟一开始没听懂,后来隐约是明白了,她微微抿唇。

蔡长亭似发了疯,用他那流畅至极的日语,说了很长一段话。

顾轻舟一个字也没听懂,只感觉他情绪不对劲,似乎很生气。

罕见他动怒。

顾轻舟依旧听着。

“今天的进度不算完成。”蔡长亭换回了中文,“阿蔷,你今天要留堂。”

“不吃午饭了?”

“不。”蔡长亭继续道。

他让顾轻舟背诵一段文字,他一个字一个字教,顾轻舟跟着学。

这一段说非常难记。

顾轻舟努力集中精力,去背诵它。可脑子疲倦了,它有了自己的主张,根本不听顾轻舟使唤。

顾轻舟用了一个小时,才完成这段背诵。

“你退步了,你的心思不在学习上。”蔡长亭道。

这真是冤枉了顾轻舟。

顾轻舟很想学习好日语,然后听懂平野四郎的话,她也很刻苦的学习。

每天的学习进度,都是蔡长亭自己定的。今天的功课,难度明显是大了很多,他却说顾轻舟分心。

顾轻舟心神俱疲,面无表情道:“我以后改进。”

蔡长亭叹了口气。

“还学么?”他问顾轻舟,“是不是觉得我太严格了,所以不想学?”

顾轻舟道:“想学。严师出高徒,我都懂。”

蔡长亭满意而颔首。

顾轻舟看了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

外头烈日炎炎,照得林影生烟,蝉鸣越发的激烈。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考虑如何回去休息,如何吃饭。

却见佣人端了饭菜进来。

除了清淡的饭菜,还有两碗凉粉,顾轻舟端起凉粉就吃了。

“挺好吃的。”她道,“天太热了,都没有胃口。”

“等会儿还有冰湃的水果。”蔡长亭道。

顾轻舟就吃了半碗凉粉,等着吃水果。

水果是西瓜。

她吃了半块西瓜,肚子就撑了。

“我回去睡一会儿,下午几点上课?”顾轻舟问。

蔡长亭道:“三点。”

顾轻舟看了下时间,已经两点四十了,她只有二十分钟。

如此就来不及了,根本没办法休息。

她微微蹙眉:“四点如何?”

蔡长亭云淡风轻撩了下袖口,道:“我是老师。”

他是老师,上课时间由他来定。

顾轻舟道:“那我在你这里小憩片刻”

蔡长亭指了指客厅临窗的大炕,已经铺了凉席。

“你不睡么?”顾轻舟问。

蔡长亭道:“我要睡的。”

说罢,他就起身进房了。

顾轻舟躺在凉席上,回想自己最近的学习成功。幸而自己年轻,记忆力很好,她居然回忆得九成不差。

脑海中复习着功课,倦意就涌上来了,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感觉有人站在她身边时,猛然惊醒。

她坐起来,就看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神态自若:“已经三点十分了,你迟到了,起来吧。”

顾轻舟想问,他过来多久了,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适合,忍住了。

下午的课业更加重了。

蔡长亭不停让她背诵。

屋子里光线黯淡时,顾轻舟已经是精疲力竭。

她从来没进行过如此高强度的学习,趴在桌子上没有动弹。

“老师,明天见。”她有气无力道。

不成想,蔡长亭坐在旁边,淡淡道:“今天的课还没有结束”

顾轻舟蹙眉。

蔡长亭的确是教了她东西,而且他愿意多教,顾轻舟也没资格抱怨,故而她坐了起来。

“我休息一会儿,还有东西吃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就摇铃。

不过片刻,佣人送了西瓜进来。

清爽的西瓜汁,让顾轻舟的精神的确是恢复了不少。

他们休息了半个小时。

顾轻舟没有胃口,蔡长亭也不饿,就继续了学习。

一直到整本书梳理完毕,蔡长亭道:“放学了。”

顾轻舟一看时间,晚上九点了。

她蹙眉,问蔡长亭:“以后都要这么晚?”

“看你自己。强度是不变的,你的时间却可以压缩。”蔡长亭道。

顾轻舟微微咬唇。

她站起身。

坐了一下午,浑身都是僵硬的,顾轻舟差点站立不稳。

“我送你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没有拒绝。

一行到了顾轻舟的院子,她也没顾上和蔡长亭告辞,就躺到了自己床上。

刚躺下,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顾轻舟猛然坐了起来。

屋子里有人!

正文 正文_第811章过分的关心

第811章 过分的关心

自己寝卧里有个人。

顾轻舟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她下意识想要去抓枕下的手枪。

却听到那个声音,轻不可闻问:“找这个?”

顾轻舟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那种高度的警惕之后,她透出一口气,惊觉自己出了满身的汗。

“你你又作死!”她骂道,“你又翻墙。”

是司行霈。

房间里没有光线,却也凉爽。

顾轻舟动作麻利锁了门。

她转身时,忍不住笑了,好似回到了岳城的时候。

那时候,她跟司行霈就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翻墙进来的?”顾轻舟问。

“在你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的时候。”司行霈低声,手就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坐到了他腿上。

顾轻舟起先没明白,而后才想起来:“你派人监视这边?怎么弄进来的?”

“平野四郎府邸上个月的时候,选了一批厨娘进府。”司行霈道。

顾轻舟恍然大悟。

原来,探子居然是厨娘?

她记得今天进去的那位。

“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顾轻舟感叹,“你不怕被人察觉?”

“已经清出了很多,这位仅留的一位。”司行霈道。

平野夫人很警惕。

司行霈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问:“一整天跟他在一起,可开心?”

“又来了。”顾轻舟笑道,“那是蔡长亭,你这都能多想?”

司行霈道:“是个年轻漂亮的小白相。”

“我不想养小白相,我就想养司师座。”顾轻舟用力扭头,一口咬在他的肩胛骨上。

司行霈心中一动。

他亲吻了她。

停下来的时候,顾轻舟问他:“今天冒险进来,是为什么?”

“叶妩说她打电话给你,找不到你,非常着急。”司行霈道。

“阿妩找我?”

“对,我打电话告诉她的,她才想找你。她那个情郎,失踪了。”司行霈道。

“谁?”顾轻舟诧异。

“康七。”司行霈道。

顾轻舟差点被他带入沟里,道:“别胡说了,阿妩年轻还小,她听不惯这样的话。”

司行霈不以为意。

顾轻舟又说:“他怎么不见了?是被金家的人抓到了,还是他自己跑了?”

“马场的人说,他是自己走了,可他并没有回家。”司行霈道。

“今天走的?”

“昨天。”司行霈说话的时候,轻轻吻她的锁骨。

顾轻舟推他:“昨天走了,为何今天才跟阿妩说?”

“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司行霈道,“再说了,他自己走的,旁人又没绑住他。”

“你的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吗?”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就觉得,他没有解释清楚。

于是他仔细跟顾轻舟解释:“是叶妩打电话问跑马场的人,康七恢复得如何,跑马场的人请示我如何回答,才知道他昨天离开了。

我再告诉叶妩,叶妩就去问了康家,她回头打电话给我,说找不到你了,想要找到你。

我问她为何找你,她说康七没有回家,人不见了。因他是自己离开的,我的人并未跟踪他。

整个太原府地域庞大,人口众多,我哪里知晓他的去向?”

“那派人去找找?”顾轻舟问。

“我又不是他爹,找他作甚?”司行霈不以为意。

“那你到这里来干嘛?”

“找你。你不见了,我得寻到你。”司行霈道。

说到这里,他声音带着几分阴鸷。

“什么时候学完?”他问。

他指顾轻舟学习日语这件事。

“大概还有两个月。”顾轻舟道,“语言很难,不能一蹴而就。”

司行霈不言语。

他静静看着她,眼眸幽静得骇然,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顾轻舟捏他的脸:“不许吃醋。哪怕是打翻了醋坛子,也没有你这样爱吃醋的。”

司行霈依旧不说话。

他在想着什么。

顾轻舟继续道:“真的,把蔡长亭当你的敌人,实在太贬低了自己。”

司行霈那裹挟风暴的怒意,一下子就松懈了。

顾轻舟明显感觉到他紧绷的精神微微一松。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顾轻舟,你学得会哄人了。”

“堂堂司师座,居然要哄?”顾轻舟道,“司师座最明察秋毫,而且深明大义,我从来不捧司师座的。”

司行霈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已然是笑不可抑:“还没完没了了?”

说罢,就吻住了她的唇。

从那之后,司行霈再也没说过蔡长亭的事。

他相信顾轻舟,而是说到做到。

他没有胡闹,只是和顾轻舟在一起说话。

刚说两句,电话响起。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依旧是叶妩打过来的。

“老师,您刚刚去了哪里?”叶妩问。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事,解释给叶妩听。

叶妩听完了,问她:“老师,你能不能过来?”

“好。”顾轻舟道。

她出门了,任由司行霈在她的房间里。

顾轻舟去了叶妩那边。

叶妩很焦虑。

“别太担心,他是自己走的。况且,金家的人查不到他头上。”顾轻舟道。

叶妩深吸一口气:“他伤情未愈,马场是最安全的,他为什么要走呢?肯定有件事,让他不得不离开老师,您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

这一眼,意味深长。

叶妩却没懂,紧紧看着顾轻舟,等顾轻舟回答。

顾轻舟道:“阿妩,你很想关心他吗?”

叶妩不喜欢被人问到这个,她当即尴尬,道:“我不是很担心他。”

“阿妩,你知道他为何要枪杀金千鸿?”顾轻舟又问。

叶妩狐疑看着顾轻舟:“他说他求爱未遂,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那就是他跟金千鸿两个人之间的事。阿妩,他既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你的亲人,况且是他自己离开的,你为何要这样担心?”顾轻舟再次问。

叶妩整个人愣住。

很显然,这些问题,让她无法回答。

“阿妩,你的性格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你还是从前的你,对谁都很好,对谁都不关心。那么,你这样关心康昱,你想过为什么吗?”顾轻舟又问。

叶妩错愕看着她。

她死死咬住唇,良久没说出半句话来。

顾轻舟也陪着她沉默。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问她:“阿妩,你还要找他吗?”

正文 正文_第812章奢侈的事

还想找他吗?

叶妩抬眸,一双似琉璃的澄澈眸子里,流淌着几分沉痛。

她摇了摇头。

“老师,我不想找了。”叶妩道,“我错了。”

顾轻舟扶住了她的肩膀:“傻孩子,这种事岂有对错?心中是如何想的,就如何去做”

“不不,我真的不想找了。”叶妩道,“老师,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谈这件事?”

她说话的时候,唇色逐渐泛白。

蔓延在她心中的,不仅是沉痛,还有无边的惊恐。

顾轻舟道:“好,不说话。”

任何事都不能急于求成。

看着叶妩,顾轻舟又问她:“晚上要不要我陪你睡?”

“不了老师,已经很晚了,您回去吧。”叶妩道。

顾轻舟摸了下她的头发。

告辞之后,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官邸,却发现司行霈居然还没有走。

简单胆大包天。

顾轻舟复又关门。

“什么时候走?”顾轻舟悄声问,“今晚不走了?”

“不走了。”司行霈悠闲自得。

顾轻舟笑了起来。

“你随意,我不在乎的。”她道。

司行霈斜睨她,居然如此大度?这倒是没想到的。

他坐了起来。

想要抱顾轻舟,顾轻舟推开了他:“我要去洗澡了。”

“我帮你洗。”司行霈道。

顾轻舟啼笑皆非:“别胡闹了,这是什么地方?”

司行霈不解:“我哪里胡闹了?我以前没有帮你洗过澡?”

顾轻舟无言以对。

这种的话,对顾轻舟来说没什么意义的。

她自己去洗了澡。

洗完澡,她开了灯,在灯下看书,温习功课。

司行霈躺在她床上,一开始看她,后来实在太过于疲倦,他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抬眸间,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心中发暖。

她的丈夫在她身边睡熟了,竟是如此的温馨。

司行霈又好些日子没有安心睡觉了,他总是保持着他的警惕,顾轻舟没有上前去打扰他。

他的下颌曲线非常优美,肤质幽深,异样的俊美。

她微微笑了笑。

心思重新进入了学习里。

顾轻舟温习了一个小时的功课,把今天学的全部放入脑海里,这才上床去睡觉。

她躺倒了司行霈怀里。

司行霈醒了,看到了她,没有动。他亲吻了她的青丝,低喃:“轻舟”

“嗯?”

“睡吧。”他道,声音似羽翼滑过心湖,轻盈柔软。

顾轻舟阖眼。

司行霈重新进入梦乡,只是搂紧了她的腰。

顾轻舟还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心旷神怡,久久无法入睡。

她既然睡不着,就像个守卫,替司行霈护航,留意外头的动静。

这么一愣神,就到了凌晨三点。

顾轻舟推醒司行霈。

司行霈惊醒。

他醒过来时,看到了自己怀里的女人,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清香,情绪放松了,道:“轻舟,你又顽皮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司大少帅,这不是您的公寓,这是平野四郎的府邸,是不是睡糊涂了?”顾轻舟轻柔抚摸了下他的面颊。

司行霈的脑子,也才转到这里。

他感叹道:“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顾轻舟心中一涩:“将来我们都闲下来,每天睡到日晒三竿。”

“好,一言为定。”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

“等日晒三竿,我起来给你做早午饭。”司行霈道。

“什么是早午饭?”

“就是早饭、午饭一起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起来。

“就知道吃?”她调侃他。

司行霈一个翻身,将她压住。

顾轻舟又大惊:“司行霈!”

司行霈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下次再拾掇你。”

他下床了。

顾轻舟也站起来。

司行霈贴着后窗,查探了五分钟的动静,确定没有异常,才对顾轻舟道:“我走了。”

顾轻舟走过去,抱了他。

司行霈也搂了她的肩膀,然后亲吻了她的青丝,低声道:“争取今年处理完所有事,和你去苏州置办老宅,过隐居的日子”

“好。”顾轻舟微微阖眼。

她放开了司行霈。

司行霈翻窗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很快就没了踪迹。

顾轻舟也侧耳静听。

没有动静。

没人发现他。

她心中安稳,这才回到了自己床上,进入了梦乡。

翌日,她就睡迟了。

她十点半才到蔡长亭那边。

蔡长亭面无表情。

平素的他,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温和,哪怕是生气,亦有如沐春风的谲滟。今天却是阴沉的,似天际的层云,厚厚压下来,随时要伴随雷雨。

顾轻舟解释:“昨天的功课才吃力了,今天才起晚,很抱歉。”

“坐下。”蔡长亭冷淡,那俊颜上凝聚了一层冰霜,亦是个冰雕的美人儿。

顾轻舟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先温习昨天的。”蔡长亭道。

顾轻舟道是。

昨天学的,她能一个词不落背出来,记得很牢靠。

然而,这些并没有让蔡长亭的脸色好转,他依旧沉着脸。

上午的功课,他一直不肯休息,顾轻舟跟着他,需得牢记那些知识,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汗,而且气色发白。

这堂课,从十点半上到了下午六点半,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了下来。

“要休息吗?”顾轻舟小心翼翼问。

蔡长亭嗯了声:“放学吧。”

他收拾课本的时候,背过脸不看顾轻舟,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似乎是公事公办,不再告诉她明天要做什么,要温习什么等。

顾轻舟也没有问。

她现在只想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把这浑身的疲倦都释放出去。

“老师,再见。”她用日语道。

蔡长亭好似没听到,转身回到了里卧。

顾轻舟觉得这是气炸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般叶妩放学,顾轻舟都要陪她温习功课的,如今是不成了。

顾轻舟给她打了个电话。

“今天怎样?”顾轻舟问她。

叶妩道:“挺好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嘛,还在看书呢。老师,您要不要过来?”

顾轻舟道:“我不行了,今天太累了。”

她沉沉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又听到了风铃的声音,一下下想着。

似乎是蔡长亭挂在她屋檐下那一串。

顾轻舟半梦半醒间,迷糊想着:“是不是起风了?”

正文 正文_第813章爱恋的感觉

顾轻舟饱睡了一夜。

醒过来的时候,才早上五点半,终于不会再迟到了。

早早去了蔡长亭那边,顾轻舟却看到了阿蘅。

阿蘅跟蔡长亭在吃早饭。

“早。”阿蘅态度不咸不淡。

蔡长亭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温柔,没有昨天的诡异冰冷。

“早啊。”顾轻舟笑了下。

她坐到了旁边。

阿蘅先吃完,快下筷子走过来,翻看顾轻舟的课本,用日语问她:“学得如何了?”

“还行。”顾轻舟同样用日语回答她。

两人简单问答了几句,阿蘅颔首,道:“长亭教的不错。”

“是阿蔷有天赋。”蔡长亭也吃完了,走过来道。

顾轻舟不置可否,含笑看着他们。

她眸光幽静。

阿蘅回眸,也看了眼她:“额娘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到她跟前去了,今天下课之后,去吃晚饭。”

“这可不怪我,是老师拖堂。”顾轻舟道。

她似不经意说起,说罢就埋头整理书籍,没有看阿蘅。

她不知道阿蘅的表情,也没有看到蔡长亭的。

等她抬起脸时,阿蘅的表情已经变了几分,蔡长亭的笑容也略微收敛。

“我送你吧。”蔡长亭拿出一把伞,“日光已经烈了,别晒伤了。”

阿蘅颔首。

他们俩走了出去。

阳光透过青色花纸伞,细碎光芒落在他们脸上,两人踽踽而行,都没有说话。

走到了阿蘅的院子,那株宽大的桐树下,蔡长亭收了伞。

斑驳光影错落,他眸光比那光圈更加明亮,看着阿蘅。

“中午我过来陪你吃饭,可好?”蔡长亭问。

阿蘅却摇摇头:“你的正经事要紧”

顿了下,阿蘅又道,“长亭,别喜欢阿蔷。”

蔡长亭失笑。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抿唇未语。

阿蘅却板了脸孔:“长亭,她也是固伦公主,她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要清楚规矩。”

蔡长亭收起了笑容,道:“知道了。”

阿蘅似乎不忍心,道:“长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假如可以,你是可以长长久久留在我身边的。”

从前的时候,哪个公主身边没几个面首?

没有身份,也可以长久。

蔡长亭这样漂亮,他自然也可以的。

“嗯,我也是想要长长久久。”蔡长亭道,“阿蘅,我都明白。”

阿蘅倨傲微扬下巴,颔首赞许。

蔡长亭送完了阿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顾轻舟已经摊开了课本,正在温习。

一缕青丝低垂耳侧,她白净无瑕的面容,因为热而染上了几分红润,似上了初开的桃花妆。

蔡长亭眼底情绪微沉,走了进去。

“阿蔷。”他道。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

“别惹阿蘅,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她是你姐姐,你应该知晓亲疏。”蔡长亭又道。

顾轻舟眨了下眼睛,道:“我没有惹她。”

“阿蔷!”他脸更沉。

顾轻舟指了指他。

蔡长亭的眼底凝聚了更多的冰冷。

顾轻舟站起身,收回了手指,淡淡道:“老师,你的面具戴不住了吗?温文尔雅的蔡长亭呢?”

蔡长亭一惊。

“你若是对我有意见,教学就此结束吧。我给你的学费,原本就不高,只是一个条件而已。”顾轻舟道。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

蔡长亭阔步上前,阻止了她。

他挡在她面前,已然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代的蔡长亭,笑容和煦:“对不起阿蔷,我们做事都不应该半途而废,是不是?”

顾轻舟轻扬羽睫,道:“是的,我也不喜欢半途而废。”

闹成这样,蔡长亭却能很快收敛好情绪。

他们今天的学习就很正常。

跟从前一样,五十分钟休息十分钟,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

一切如常。

只是,蔡长亭偶然会发呆。

顾轻舟每天放学,就会去阿妩的学校门口接她。

“明天就是考最后一课了。”叶妩开心对顾轻舟道。

她们的期末考快要结束了。

最难的课目,叶妩已经及格了,她非常开心,明天是声乐课,她不怎么担心,心情很放松。

“老师,要不要去吃些冰淇淋?”她拉住了顾轻舟的胳膊,“老师,我们暑假去哪里玩?”

顾轻舟正要回答她,却瞧见了不远处,有个身影站在汽车的旁边。

叶妩也看过去。

是康昱。

失踪几天的康昱,没有人去找他,他自己回来了。

叶妩表情微敛,继而是挺高兴的,和顾轻舟走向了康昱。

她问他:“都好了吗?”

康昱表情是僵硬的,不怎么看叶妩的眼睛,道:“都好了。”

“那就好。”叶妩道,“你离开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不过,你素来有主见,应该是有了更好的修养之地,我就没有放心。”

康昱的唇微抿。

他低垂了头,半晌才抬起脸,对叶妩道:“你救了我的命,我已经好了,过来跟你报个平安,也跟你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两家是世交,这都是应该的。”叶妩道。

同时,她也告诉康昱,“金家还是找那个杀手,我昨天还听到金太太打电话给我父亲,催问警备厅的进展。”

“好,我会留意,不叫任何人看出端倪来。”康昱道。

叶妩颔首。

“我请你们吃饭吧?”康昱道,“既然到了这里,总要像模像样,否则也叫人怀疑”

叶妩道:“正好我们想去吃冰淇淋。”

她回头看顾轻舟,“老师,好不好?”

“好。”顾轻舟笑道。

到了餐厅,彼此坐下,康昱点了不少的菜。

吃饭的过程中,叶妩和康昱闲聊,说些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顾轻舟也插几句,倒也不尴尬。

“我可能要出国留学了。”康昱对叶妩道,“我原本去年就该走的,只是我有点恋家。

如今呢,算是没什么奢望了,还是出去好。我出去之后,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最近在联系学校。”

叶妩吃惊看着他。

康昱低喃:“其实,我挺讨厌太原府的,这里让我很痛苦。”

叶妩更加不解。

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叶妩不想打听。康昱喜怒无常,叶妩更是小心翼翼的。

只是,心中某个地方,零零散散的,怎么都无法聚拢。

她捏着筷子,手指有点发硬。

“留学好。”她道,“这是极好的前途,恭喜你。”

正文 正文_第814章奉献

顾轻舟没有说话。

康昱说了什么,叶妩又说了什么,她都听到了,却没有插嘴。

有很多事是不能代劳的。

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得到经验,才能懂得珍惜。

“就像你大堂兄那样,以后留在法国教书么?”叶妩整顿了心绪,问康昱。

康昱却似乎不太想接话了。

他含混道:“差不多吧”

“那也挺好的。咱们太原府如今算是太平的,却也保不齐要打仗,念书也没心思了。”叶妩道。

康昱嗯了声。

叶妩又说:“你父母同意吗?”

“同意。”康昱道。

叶妩就不再多言。

默默吃了饭,饭后甜点是冰淇淋,叶妩一勺一勺挖了吃。

她吃好了,这才起身道:“咱们回去吧。”

一切如常,表现得极其得体。

顾轻舟没有多言,跟着站起身。

康昱只是将她们送到了饭店门口,就和她们告辞。

六月末的天气,路灯下的飞蛾萦绕不散,光线一缕缕洒在地面上,更添了炙热。

顾轻舟和叶妩乘坐汽车回家。

“会舍不得吗?”顾轻舟问叶妩。

叶妩诧异:“舍不得谁?康昱么?”

“嗯。”

“不会的,我们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叶妩道,“他应该很清楚,留在太原府才能继承祖业,离开了之后,他爷爷的家当是不会分给他的,他还愿意走,挺有理想的。”

顾轻舟笑了下。

叶妩又说,当年康昱的大堂兄,因为不满家里的定亲,带着一根金条走远法国,如今娶了一位华侨佳丽,婚姻和事业都很圆满。

康昱大概是想学样。

回到家里,叶妩自己回房了。

她坐在等下,沉思了很久。明天是最后的考试,她应该早点睡觉的,可思绪如潮水,不停掀起巨浪。

她听到了远处的蛩吟,近处的风声,心情却始终无法轻盈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曾经那些岁月,她被母亲折磨。这些记忆,让叶妩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我是督军府的三小姐,太原府最尊贵的名媛。”她对自己道,“我不必为了任何事而烦心。”

如此想着,到底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的考试,叶妩勉强考了个及格。

万幸的是,其他功课成绩都很好,这门的差强人意,并不影响叶妩的总排名。

她考了全校第九。

第一次进了全校前十,叶督军很快就知晓了消息,很是惊讶。

“这个学期,进步很大啊。”叶督军把爱女叫到了跟前,对她道。

叶妩笑道:“父亲,多亏了老师,她辅导我功课,真的给了我很大帮助。”

“老师有功劳,也是你自己刻苦。你想要什么礼物?”叶督军问。

叶妩倏然想起了什么。

她垂眸沉吟了下,然后就抬起了眼睛。

“父亲,您去年跟我说,问我可愿意留在叶家,将来招婿入赘,我说同意的,此事您还记得吗?”叶妩问。

叶督军颔首。

他看了眼女儿,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怎么,阿妩有了中意的人?”

“不不,我没有。”叶妩忙道。

细看她的表情,没有害羞,眼神也不曾躲闪,的确是没有中意的对象。

叶督军竟有点失望。

他的妻子去世,自己事业繁忙,家庭是应接不暇了。

两个女儿他都疼爱极了,她们却都有自己的主张。

她们的婚姻,叶督军无从下手,甚至希望她们自己有了中意的人,只要差不多,他大手一挥同意,就完成了两桩大事。

只可惜,别的名媛交男朋友,她们俩却罕见跟男生来往。

“父亲,我没有中意人,我是后悔了。”叶妩道。

叶督军愣了下。

叶妩低垂了眼帘,不敢看他。

叶督军沉吟一瞬,也觉得条件苛刻,道:“你不想招婿?”

“我想自己看看。您能不能给我一年时间?就以今天为期限。若是一年后我还没有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子的婚姻,我就答应您,不再反悔招婿。”叶妩道。

叶督军考虑了一会儿。

他在考虑的时候,叶妩忐忑不安。

最终,叶督军同意了。

他道:“就依了你,以今天为期限,给你一年的时间”

叶妩颔首,并未露出高兴。

叶督军又问她:“你若是有什么心思想不明白,都可以告诉父亲。”

叶妩又摇摇头:“多谢您,我此前没什么难题。况且,老师会帮助我的”

叶督军看了眼叶妩。

他略有所指,问叶妩:“阿妩,你跟阿蔷小姐接触的时间长,你以为她人品如何?”

“老师她有分寸,懂进退。”叶妩斟酌道,“她不是一味的善良,也非心狠手辣。

她行事有轻重,心计和谋略过人。很多时候,她愿意多看,多想,少言。跟她做朋友,永远不必怀疑她的忠诚,我很放心结交她。”

叶督军细细品位这番话。

叶妩对顾轻舟,是充满了崇拜之情。

这样的感情,远胜过好感。

叶督军就问她:“若是她做了咱们家的女主人,你能接受么?”

叶妩愣了下,继而骇然。

“父亲”她震惊看着叶督军,“父亲,您怎么会老师她有丈夫的?”

“这不同的。她嫁给司行霈的时候,是新加坡华侨颜小姐,然而那个颜小姐已经死了。”叶督军道。

“可”

“你不想让她做你的母亲?”叶督军问。

叶妩道:“不,当然不想。”

叶督军不太明白:“你不是很喜欢她?”

“我喜欢她,所以我希望她可以嫁给自己爱的男人。父亲,她有司行霈的,那才是她想要的婚姻。”叶妩道。

叶妩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说罢,她突然反省过来,这样会让她父亲无地自容。

不成想,叶督军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挺高兴的。

“阿妩,顾轻舟的确是教了你很多东西,你心思磊落光明,有大情怀,忠诚又坚贞,父亲很欣慰。”叶督军道。

“那您”叶妩惴惴不安。

“我原是想替你考虑,万一你要留在叶家,总得你们母女和睦。如今明白了你的心思,我自然不会再考虑她了。”叶督军道。

叶妩大大松了口气。

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去找了顾轻舟,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正文 正文_第815章锋芒

顾轻舟听到叶妩这番话,也是挺诧异的。

她想到了火车上的那件事。

自己对付金千鸿的手段,被叶督军看上了。

“你父亲不是喜欢我,而是想要跟平野夫人结盟,你别担心。”顾轻舟如实告诉叶妩。

同时,她也认为,叶督军那席话是真的,他想找个和叶妩合得来的妻子。

他再婚的目的很简单。

假如选个叶妩满意的人,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正好叶妩推崇顾轻舟,两件事的推动之下,叶督军说了那番话。

“跟平野夫人结盟?”叶妩不解,“跟她能结什么盟?”

顾轻舟一直想把这件事告诉叶妩。

今天是个契机。

故而,她如实相告。

她说,平野夫人曾经是清廷的皇后,在史册上她是去世了的,却摇身一变,成了日本军官的夫人。

顾轻舟和阿蘅,都是没有记录在册的嫡出公主。

叶妩震惊。

“你你”她错愕看着顾轻舟,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们”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轻舟颔首,让她小声一点,被弄出了大动静。

“你现在知道,为何你父亲会说出想跟我结婚的话吧?”顾轻舟道。

叶妩这下子明白了。

同时,她也放心了。

她还以为,顾轻舟只是普通继女,却得到了她父亲叶督军的青睐,这件事不太容易解决。

如今看来,真的是她多心了,她父亲的确没看上顾轻舟。

叶妩真害怕她父亲毁了顾轻舟的幸福。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父亲真的只是聘请老同学做教官呢,我太傻了。”叶妩感叹道。

顾轻舟说:“你不是傻,你是还小。你年纪小,所以你父亲什么话也不敢告诉你。”

叶妩颔首。

她想了下,心中一暖:“老师,您为何会告诉我?”

“我更了解你。”顾轻舟道,“女人和女人之间,心意更加相通。我知晓你的程府,也知晓你长大了。”

叶妩心中暖融融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流淌。

原来,她也需要被肯定。

“阿妩,多谢你维护我。”顾轻舟又道,“若是我嫁给你父亲,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你应该会更高兴。

你没有考虑自己,却先想到了我。有你这个学生,算是我人生最成功的一部分,你就像我的孩子。”

叶妩被她说得又暖又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她道:“老师,您不管遇到何事,也会先考虑我的。”

顾轻舟握紧了她的手。

她能有这样的肯定,意味着她彻底信任顾轻舟。

顾轻舟很欣慰。

叶妩是顾轻舟新生的日子里,最明亮的灯。

同时,叶妩也跟顾轻舟说了她的约定。

她和她父亲争取了一年的时间。

“老师,我挺迷茫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尝试,至少知道自己的前途。康昱要去留学了,我突然就觉得,人不应该浑浑噩噩。”叶妩道。

顾轻舟抹了下她的头发。

她还是坚持认为,这条路应该叶妩自己走,顾轻舟越俎代庖,那是拔苗助长,对叶妩没什么好处。

她在这件事上,始终不发表言论。

叶妩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心么?她当然知道,若是不知道,她就不会争取那一年的时间。

她知道却又不肯说,顾轻舟自然不会自作聪明去戳破她。

两个人说着话,就见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走进来。

“老师,蔡长亭来了。”叶妩低声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回眸。

叶妩很不喜欢蔡长亭。

蔡长亭非常的漂亮,他那仙人般的谲滟容貌,的确可以让无数人心动,可叶妩对他总有种提防感。

“三小姐也在?”蔡长亭和叶妩打招呼。

“蔡先生,您好。”叶妩微笑。

蔡长亭也笑了下,然后跟叶妩寒暄了几句,问她期末考试成绩如何等。

寒暄完毕,蔡长亭问顾轻舟:“下午的课,你不打算上了?”

顾轻舟笑道:“今天能请个假吗?”

“不能。”蔡长亭笑容绚烂,似乎说了句甜言蜜语。

顾轻舟就对叶妩道:“阿妩,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晚饭之后去找你。”

叶妩知道顾轻舟在学习日语,当即颔首,自己先回去了。

顾轻舟跟着蔡长亭,开始了下午的课程。

刚坐下,平野四郎就来了。

他是脚步匆匆走进来的。

一进来,他就厉声冲蔡长亭咆哮。

蔡长亭站起身,脸色微变。

顾轻舟努力想要听懂,反而平野四郎的声音很快,语气又急促,顾轻舟半晌只是听懂了几个词。

蔡长亭辩解。

他说了几句,平野四郎更加恼火了,抬手就要扇蔡长亭。

蔡长亭稳稳接住了他的手。

顾轻舟瞧见这一幕,略感惊讶。

她既没想到蔡长亭能接得住平野四郎,也没想到蔡长亭敢这么做。

“三天之内,会给您找到的。”顾轻舟隐约听懂了蔡长亭说这么一句。

找到?

是丢了什么?

平野四郎被蔡长亭捏住了手腕,竟是动弹不得。

他用了全力扯了两下,没扯动。

而蔡长亭,脸色丝毫不变,不似平野四郎那般用力。

顾轻舟看了眼他。

平野四郎最后好像是同意了,可以强调“三天”,然后就离开了。

顾轻舟问蔡长亭:“怎么了?”

蔡长亭揉了下自己的掌心,顾轻舟瞧见他掌心已经通红了,可见他也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轻轻疏散掌心,然后道:“没什么大事,跟你不相干的。”

又问顾轻舟,“方才他的话,你听懂了吗?”

顾轻舟如实道:“听懂了你的,然后说三天什么的。”

“嗯,这样也算有点成效。”蔡长亭道。

他要求顾轻舟继续学习。

顾轻舟却道:“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么?”

“不会的。”蔡长亭说。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功课,蔡长亭有条不紊,一点点讲述完毕。

授课结束了,顾轻舟起身准备告辞,蔡长亭却突然喊住了她:“轻舟,你的那个师弟,他最近如何了?”

“二宝么?”顾轻舟问。

“嗯,就是二宝。”

“他眼睛还没有好。”顾轻舟道。

蔡长亭走上前几步,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听闻他力大无穷,真的么?”

正文 正文_第816章蔡长亭的索求

蔡长亭突然问起了二宝。

顾轻舟隐约就明白了什么。

她故意转移了话题,不接“力大无穷”这句,只是笑着问他:“怎么又叫我轻舟了?”

蔡长亭表情微敛。

顾轻舟道:“你最近时常犯这样的错误,我挺好奇缘故的。”

“名字原本就是个称呼。”蔡长亭整顿心绪,笑容温和。

顾轻舟嗯了声。

蔡长亭修长匀亭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似略有所思,问顾轻舟:“介意我去看看二宝吗?”

“真稀奇,你怎么今天想去看他?”顾轻舟笑道,“是想看他,还是想看其他什么人?”

“什么人?”

“明人不说暗话。”顾轻舟肃然道,“蔡长亭,二宝是我的亲人,假如你对二宝动手,就当你是开战了”

“你放心。”蔡长亭也端正了态度。

彼此把话说开,顾轻舟去看望二宝时,蔡长亭跟着。

一进门,就听到了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乔治把发硬的面包泡在热水里,这才吃饱了一顿饭。”女孩子似乎在读故事。

二宝问:“乔治什么时候吃饭了?”

“吃面包了,面包就是饭。”

“不是,面包不是饭,面包是甜的,还香。”二宝道,说到这里他咽了口水。

女孩子似乎也饿了,问二宝:“你想吃面包吗?跟你师姐说一声,我们去吃面包吧?”

顾轻舟就走了进来。

“师姐。”二宝先听到了顾轻舟的脚步声,出声道。

他自从失明,耳朵变得格外敏锐。

顾轻舟微笑。

女孩子也转过脸,是一张俏丽可爱的面容,正是康晗,康家的十小姐,顾轻舟曾经治好了她。

康晗算是心理疾病,经过顾轻舟的治好,她很快就痊愈了。

如今,康晗的气色一天天好转,越发的健康活泼。

她很喜欢和二宝玩。

平常顾轻舟不在家,她也常到平野四郎的府邸,跟二宝作伴,或者派人接二宝去她家。

顾轻舟算是康晗的恩人,二宝身为顾轻舟的师弟,也收到了康家的礼遇。

两个孩子感情很不错。

“师姐。”康晗也这样叫顾轻舟。

她是跟着二宝学的。

顾轻舟就问他们:“在读什么书?”

康晗把书给顾轻舟瞧,道:“是乔治历险记。讲乔治从小鞋匠到一代商业巨鳄的故事。师姐,你读过吗?”

“我还没有。”顾轻舟笑道,“晗晗,你读了很多书啊?”

“是啊,二宝可羡慕了。”康晗道,“所以我也读给他听,这样他也可以读很多书了。”

顾轻舟就上前,摸了下小姑娘的头,道:“晗晗真好。”

“晗晗真好。”二宝也学着说。

康晗甜甜笑起来。

小姑娘纯真,尚未学会害羞,被人夸奖了就很开心,非常的耿直可爱。

蔡长亭一直在旁边看着。

康晗也看到了他。

“漂亮哥哥。”康晗偷偷对顾轻舟道,“漂亮哥哥也来了。”

她私下里和二宝议论,就把蔡长亭称为漂亮哥哥。

“是啊,哥哥也来了。”顾轻舟道。

蔡长亭仍是微笑。

他微笑的样子,仿佛是世上最美的事物,任何光华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故而,小姑娘就觉得他是好人。

“你们方才说想要吃面包,哥哥去给你们买蛋糕,好么?”蔡长亭问。

“也要面包。”康晗补充道,“二宝想吃面包。”

蔡长亭半蹲下身子,和小姑娘平视,道:“好,晗晗等着我。”

康晗使劲点头,一副被蔡长亭收买成功的模样。

顾轻舟笑了下。

蔡长亭出去了,顾轻舟和二宝、康晗闲聊。

“师姐,二宝的眼睛什么时候好啊?”康晗问顾轻舟。

这个问题,顾轻舟也拿捏不准。

她从未给二宝断过药。

根据她自己的诊断和西医院的检测,二宝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应该可以恢复明亮。

可是,眼睛里包含了无数的神经,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它也受到神经的控制,药物无能为力。

“二宝,你什么时候能好呢?”顾轻舟摸了下二宝短短的头发。

这段日子以来,二宝的脸色越发红润,休息也好,就是眼睛始终无法复明。

“我也不知道,师姐。”二宝道。

顾轻舟叹了口气。

该想的办法,她都想过了;该治疗的方案,她都用过了。

“总会好的。”顾轻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二宝和康晗。

蔡长亭很快就买了东西进来。

他跟孩子们说玩笑话,又跟二宝扳手腕。

顾轻舟想要阻止,却见二宝难得这样开心。

男人更了解男孩子的性格,蔡长亭是勾起了二宝的兴趣。

二宝这么开心的时候不多,顾轻舟就没有打扰。

蔡长亭自负手腕力气不小,却很快败给了二宝。

二宝果然天生神力。

蔡长亭眼睛微动。

顾轻舟就瞧见,他那漂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格外的潋滟。

顾轻舟轻轻咳了咳。

时间到了傍晚,康家的人来接康晗,康晗非常不想走,眼巴巴看着顾轻舟。

二宝也不想康晗走,很紧张想要拉住康晗的袖子。

顾轻舟就对接康晗的佣人道:“我想留十小姐吃饭,你先回去吧,跟你家太太告罪。吃了饭,我会送十小姐的。”

佣人道:“小姐不用客气。”

说罢,佣人就先走了。

顾轻舟叫人安排晚膳,蔡长亭居然不肯走了。

两个孩子也很喜欢他。

顾轻舟一直冷眼旁观。

晚膳之后,他提出要开车送康晗回去,顾轻舟和二宝也可以去。

康晗非常高兴,道:“好啊好啊。”

顾轻舟看了眼蔡长亭,她始终不动声色。

四个人上了汽车。

顾轻舟坐到了副驾驶座。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康晗已经拉住了二宝的手,偷偷跟二宝嘀咕什么。

蔡长亭准备开车,却突然俯身,用日语对顾轻舟道:“帮我一个忙,我记你的情。”

这几句,顾轻舟是学过的。

“不要拒绝。”蔡长亭又道,“拜托了。”

顾轻舟静静看了他一眼。

正文 正文_第817章偷窃

顾轻舟知晓蔡长亭遇到了难题。

平野四郎那样气急败坏,就说明了这一切。

他需要顾轻舟。

“用什么条件换?”顾轻舟问。她也是说日语。

每次她说日语的时候,声音都格外的轻柔,因为她怕说重了,就失去了咬字的精准。

越是没把握的事,越是要含混过去。

蔡长亭就觉得,说日语的顾轻舟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想要什么?”

“名单。”顾轻舟改用中文,她的中文更加流畅,“我想知道谁是保皇党。”

蔡长亭沉吟。

他一边沉默,一边发动了汽车。

身后两个孩子还在嘀嘀咕咕,似乎说什么悄悄话。

蔡长亭犹豫了下,道:“我可以告诉你,谁不是保皇党。你说一个名字,我说一句实话。”

顾轻舟觉得,这个交易非常划算。

“如果是呢?”顾轻舟问,“如果我猜对了,你如何回答我?”

“我不回答。”蔡长亭道。

顾轻舟思索了一瞬,道:“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和二宝一起帮我。”蔡长亭道,“下车再说。”

“危险么?”顾轻舟问。

“不,一点危险也没有。”蔡长亭道。

顾轻舟道:“那好,成交。”

蔡长亭轻轻一笑,笑容格外的绚丽,似乎能点燃漆黑的夜空。

他的笑容,似乎很少含有杂质,总是那般轻快明媚。

顾轻舟沉默坐着,没有言语。

车子很快到了康家。

到了康家的大门口,顾轻舟和蔡长亭先下了汽车。

蔡长亭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顾轻舟闻言颔首。

她都听明白了。

顾轻舟走过来,打开了车门,让两个孩子下了汽车。

“二宝,去我家里玩。”康晗不肯放手,一直拉着二宝。

二宝却问顾轻舟:“师姐”

“去吧,去玩一下无妨的。”顾轻舟道。

康晗的继母已经到了大门口,迎接他们。

到了康家门口,自然要进去坐坐的,康三太太再三邀请。

蔡长亭就给顾轻舟做了个眼色。

顾轻舟会意,同意了康三太太的邀请,笑着道:“那我们打扰了。”

到了康三太太那边,佣人端了茶,蔡长亭笑问:“三太太,洗手间在哪边?”

“我屋子里就有。”三太太道。

“不不,我出去找找。”蔡长亭笑道。

他一个外人,自然不会用三房私人的洗手间,这是基本的礼貌。

三太太就说:“后院有客用的,我让人带您过去。”

蔡长亭道谢。

他站起身时,顾轻舟问二宝:“你要不要也去?”

二宝被问到了,想了下道:“我也要撒尿。”

蔡长亭笑了笑:“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们俩出门,顾轻舟就跟康三太太聊起了二宝的眼睛。

二宝的眼睛已经好了,却没有办法复明,这让顾轻舟很担忧。

“贵府的姑奶奶和姑爷,见多识广,不知能否看看二宝,推荐一位名医。”顾轻舟道。

康三太太道:“他们俩的确是认识很多人。这样吧,我叫人去问问。”

顾轻舟道谢。

佣人去问了,结果康家的姑爷和姑奶奶亲自过来。

他们都知道,顾轻舟是康晗的恩人,老太爷很器重顾轻舟,故而他们亲自前来,是给顾轻舟的面子。

说到眼疾,康家的姑爷侃侃而谈,颇有心得。

他推荐了很多名医给顾轻舟。

不仅有中医,也有西医,甚至还有游方的和尚道士。

“下次有空,我可以带令弟去看看医生。”康家的姑爷道。

顾轻舟道:“他今天也来了”

“人呢?”姑奶奶问。

“去了洗手间,应该回来了吧?”顾轻舟疑惑。

三太太也觉得,他们去了快二十分钟了。

她又喊了佣人,让佣人去找。

果然,佣人去了趟厕所把蔡长亭和二宝都找了回来。

看到蔡长亭,康家的姑爷和姑奶奶都露出惊艳之色。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蔡长亭笑道。

康三太太说没事。

大家一起闲聊,康家姑爷得知顾轻舟是中医,她都没有治好二宝,故而推荐了两名道士给二宝。

“这是我的名帖,你拿着去拜访道长,他们会见你们的。”康家的姑爷道。

顾轻舟再三道谢。

夜更深了,顾轻舟和蔡长亭带着二宝回去了。

一上车,顾轻舟就问蔡长亭:“如何?”

“很顺利。”蔡长亭道,“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顺利拿到东西。”

“你偷了康家的东西?”

“不是,是我的人落在康家的,若是不处理,康家会发现的。”蔡长亭道。

顾轻舟嗯了声。

蔡长亭若是敢偷康家的宝贝,那么顾轻舟去跟康家说一声,康家也饶不了他,他没必要犯险。

“你们在打康家的主意,是么?”顾轻舟问。

康家是太原府的财团。

南边的军阀,多半都有财团的支持,要不然何以维持庞大的军费开销?

康家素来是支持叶督军的。

蔡长亭和平野四郎却在打康家的主意,可见他们跟叶督军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是。”这次,蔡长亭很坦诚。

他如实相告。

“怎么打主意的?”顾轻舟又问。

她没指望蔡长亭告诉她的,不成想蔡长亭却说了。

他道:“我们的人早已打入了康家财团内部,只可惜最核心的骨干被揪了出来。他有一份密报,放在怀表里的。

那份密报,可以让我们知晓康家的软肋,从而更好拿捏他们,可惜他被抓的时候,怀表被他偷偷扔了出去,我们还没有得到。

正是因为这个人的败露,以及秘密还没有拿到,所以平野将军很生气。”

顾轻舟略微思忖。

她觉得这席话是真的。

“那个探子被抓,是康家姑爷和姑奶奶把他叫到了他们院子里吃饭,摆了鸿门宴,所以东西还在他们那边。

他们并不知晓这个怀表的存在,故而一直也没有搜查。耽误越久,越容易被打扫的佣人发现。”蔡长亭又道。

顾轻舟想了下,倏然醍醐灌顶般,问蔡长亭:“今天康晗的拜访,也跟你有关系?你在问我的同时,早已做了准备,是不是?”

正文 正文_第818章人脉

蔡长亭问二宝是否力大无穷,只是想利用二宝,接近康晗,并且转移顾轻舟的注意力。

顾轻舟却说,二宝是她的家人,一旦他利用二宝,就要跟他开战。

蔡长亭转念一想,顾轻舟想要偷窥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秘密,就公开让蔡长亭教她日语,那么蔡长亭想要利用二宝,何不公开请顾轻舟帮忙?

他先派人去了趟康家,说二宝很想念康晗。

康晗跟二宝感情很要好,当即就来了。

蔡长亭提出相送,到了康家之后,在顾轻舟的遮掩之下,他带着二宝去了趟厕所。

他故意跟领路的佣人说:“这孩子力气很大。”

佣人自然不相信了,一个小孩子而已,还瘦巴巴的。

蔡长亭就拿住一把钱,递给了佣人,说:“他最喜欢扳手腕,你跟他玩,输了就给他一块钱。”

佣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五块钱,蔡长亭给的,足足有三十多块,够佣人赚半年的,那佣人当时心都热了。

他喜滋滋和二宝玩。

蔡长亭去了厕所,二宝和佣人在外头的石桌上扳手腕。

二宝这等神力,扳起来毫不费劲,很快就赢了佣人一半的钱。

钱虽然不是佣人的,却是从他手里输出去的,他当时都急眼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蔡长亭?

正好,顾轻舟又派人去请了康家的姑爷和姑奶奶,把他们俩调离了院子。

蔡长亭趁黑摸进去,拿到了东西,回到了厕所那边时,佣人的钱已经输光了。

“我算准了二宝能赢的次数,钱赢了回来,不会留下把柄。佣人自己赌博,他也不敢说,故而他更加要肯定我们都在厕所。

这块怀表的存在,康家原本就不知道,我们的行踪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若不是康晗和二宝,我们不会这么顺利。”蔡长亭声音更低,“多谢二宝,也多谢你。”

顾轻舟笑了笑。

蔡长亭自己的目的达成,心情似乎不错,问顾轻舟:“你的报酬,可以给你了,你想要问什么?”

“金家,是保皇党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一愣。

他想起金太太的态度,以及平野夫人每次去金家,都会被金太太刁难等,若是论起这些,金家最没有可能是保皇党了。

然而,这些都没有瞒过顾轻舟的眼睛?

她这份洞察力,着实惊人。

“给你三十秒,你若是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许了。”顾轻舟道。

蔡长亭只回答否认的。

若是顾轻舟问了肯定的答案,他是不会开口的。

他也可以撒谎。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再撒谎的必要了。

蔡长亭果然沉默了三十秒。

“金家还真是保皇党。”顾轻舟笑了笑。

蔡长亭扭头,看了她一眼。

正好路灯的光照进来,她的眉眼分明,就格外的妩媚。

蔡长亭沉默了下,问她:“为何会猜测金家?”

“因为我派人去打探了金太太。”顾轻舟笑道。

“打探出来了?”蔡长亭问。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只是打探出,金太太最擅长结交人脉,不管是谁到了她门上,她都要热情迎接。

她喜欢权贵朋友,更青睐日本人。夫人之前带着我拜访金家,却遭受了金太太的冷遇。

我一开始觉得是金太太傲慢,后来猜测,此事有点蹊跷,大概是做给叶督军看的。叶督军还以为,夫人在太原府唯一的盟友就是他。”

蔡长亭目视前方,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果然任何事都瞒不过顾轻舟。

蔡长亭叹了口气:“阿蔷,你应该主动去问夫人,而不是事事暗中揣测。你还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对么?”

“你们也没把我当自己人啊。”顾轻舟笑了笑,“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夫人亲口告诉我吗?”

“你跟叶家走得太近了,夫人担心”蔡长亭道,“别说你了,阿蘅也不知道。”

顾轻舟笑起来:“真有意思,我们两个亲生的不知道,你反而什么都清楚。”

蔡长亭抓住了她的话柄,笑道:“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夫人亲生的?”

“难道不是?”顾轻舟斜睨他。

蔡长亭无奈,只是不停的说:“阿蔷,你心思太深了,我说不过你。”

下车之后,他再次对顾轻舟道:“今天多谢帮忙。”

“不用客气,你也如实信守承诺,告诉了我一个大秘密。”顾轻舟道。

顾轻舟送二宝回房间。

二宝上车之后就一直在睡觉,下车才醒过来,此刻迷迷糊糊的,被顾轻舟牵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而蔡长亭,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他把怀表拿给了平野夫人。

平野四郎也在。

看到了东西,平野四郎松了口气,露出几分笑容,同时也对蔡长亭的效率感到惊叹。

“以后不要乱发脾气。”平野夫人轻轻握了下丈夫的手,“长亭办事,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平野四郎颔首。

“你先去忙吧,我们有几句话要说。”平野夫人又道。

平野四郎道是。

他离开之后,蔡长亭才把今天的事,一一告诉了平野夫人。

“没想到,她在太原府的人脉,竟然帮到了我们。”平野夫人笑道,“单从这点说,阿蔷比一般人都厉害。”

这个“一般人”,特指阿蘅。

蔡长亭笑笑,很维护阿蘅的样子,没有接这句话。

“夫人,金家的事”

“金家的小女儿惹了叶妩,阿蔷可能会跟金家扛上。我前些日子就准备提醒她,还约了她过来吃晚饭,她一直没来,我也就没说。

正好,让她自己弄明白了,她就更有成就感。我需要一个自信的女儿,阿蔷很有魄力,这件事你没有办错。”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我知道了夫人。”

平野夫人又说了司行霈的事。

司行霈和程渝已经搬离了金家,而顾轻舟常去程渝那边。

他到底记得不记得顾轻舟,平野夫人还是拿捏不准。

“他记得。”蔡长亭道,“夫人,上次是我判断失误。不过,他到太原府来是有目的的,没有达到目的,他是不会离开的。

只要他不走,阿蔷就不会乱动。我们其实没必要赶走司行霈,就让他在这里。他以为我们不知情,何不跟他玩玩猫捉老鼠?”

平野夫人仍是不放心。

“司行霈是替程家找人的,有消息称,程家的夫人和小少爷在太原府出现过,你可找到了他们?”平野夫人问。

正文 正文_第819章挑拨离间

夜来凉风起,露润青石小径,小径两旁疏影摇曳,沁出丝丝缕缕的凉风。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刚脱下略微挤脚的高跟鞋,换上了凉拖,女佣就过来,邀请顾轻舟。

“夫人说,煮了凉粉作宵夜。”女佣道。

顾轻舟知晓有事要谈,笑道:“这就来。”

她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换了件深紫色的真丝睡袍,勾勒着她曼妙身段。她上了年纪,肌肤却没有半分松弛,可见保养上花了多少力气!

烫过的青丝微曲,低垂在她白净面颊旁。

一抬皓腕,宛如一段凝霜的玉,在灯下白得刺眼,只是少了点光泽。

到底上了年纪的。

“坐啊。”她笑着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也回以微笑,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将军这么晚还没有回来?”顾轻舟问。

“今晚有应酬,需得到下半夜。”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道:“夫人,您好雅量。”

平野夫人失笑:“傻孩子,不是那等应酬。你继父在这些方面,还是拿捏得清楚的。”

顾轻舟哦了声。

佣人端了凉粉上来。

除了凉粉,还有其他解暑的吃食,顾轻舟一一品尝了几口。

平野夫人动作娴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穷无尽的韵致。

她一边吃,一边和顾轻舟闲聊。

“长亭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很欣慰你愿意帮忙。”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抿唇微笑。

平野夫人继续道:“金家呢,的确是咱们的盟友,这点你猜测得不错。故而,额娘想要叮嘱你,切莫和金小姐起了冲突。”

顾轻舟眼风微微掠过,带着几分讥诮:“那,叶督军可知此事?”

“他当然不知。不仅他不知,外人一概不知。”平野夫人笑道。

“您想把太原府的世族玩弄于鼓掌之间?”顾轻舟追问她。

平野夫人放下了碗筷,端正神色道:“阿蔷,你这见识让我心寒,你没有做大事业的眼界。”

“那请夫人教我。”

“平衡。”平野夫人只说了两个字,“额娘从小被祖父教导帝王之术。帝王功业,来自臣子们的辅佐。

那么如何御下,就是帝王课业之一,其中最重要是平衡。制衡各方势力,方才天下清业。”

顾轻舟低垂了下羽睫,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不动声色。

她端起水,喝了一口。

喝罢抬眸,眼中已经是风平浪静,不带任何情绪了。

“夫人,您觉得叶督军能容许您这样两面三刀么?”顾轻舟表情稍微凝重。

“这也就是我要叮嘱你的。我早就想告诉你,又担心你跟叶家走得太近了。”平野夫人道。

她也端起水,轻呷了两口,哪怕是喝水也仪态万千。

“阿蔷,你要记住大业,切不可耽于小儿女情场。什么金兰姊妹是最靠不住的,你跟叶妩,也要多留几个心眼。”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不言语,轻轻咬了下水杯的杯沿,眨了眨大眼睛。

她一派纯真。

然而,平野夫人知晓,藏在这双清澈无瑕的眼睛下面,是一颗精于算计的玲珑剔透心。

“阿蔷,额娘经历的事比你多,并非有意挑拨,只是肺腑之言。”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微笑,说:“我懂轻重。”

平野夫人露出几分欣慰。

与聪明人交谈,阐明厉害、点到为止,最是爽快的,根本无需苦口婆心。

今晚的气温略有下降,风是凉爽的,平野夫人心情很不错。

她还问起了顾轻舟的日语学习进度。

顾轻舟道:“长亭说还不错”

“那就好。”平野夫人很欣慰,然后她用日语跟顾轻舟对话了几句。

顾轻舟的还不错,在平野夫人看来是高估了自己。

她的日语真的不好。

“看来,学语言的天赋,这孩子没有。”平野夫人心想。

天色渐晚,顾轻舟回房休息。

第二天,天色阴沉,隐约是要下雨了,气温却闷热。

顾轻舟今天休息。

她想看一会儿书,不成想一动就是汗出如浆。

心烦气躁之际,程渝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你过来一趟,瞧瞧我的病。”程渝道。

顾轻舟说好。

她派人去告诉了平野夫人,然后就自己出门了。

到了司行霈租的公寓,顾轻舟也闻到了炎热的气息。

“烧已经退了,痘印还是有的,我给你开些药,不用半个月就完全看不见的。”顾轻舟道。

程渝受了一遭大罪,好在她还清楚好歹,知晓自己算是保命了。

“多谢。”她对顾轻舟道。

她又问顾轻舟,“我现在能出门么?”

生病的时候,顾轻舟让她不要见风,她闷在屋子里好几天了,人都要馊了。

“可以出门。”顾轻舟道。

她给程渝拿了自己配好的药。

没看到司行霈,她随口问了句:“他人呢?”

“他早出晚归的,谁知道又勾搭上了谁?”程渝嘟囔。

顾轻舟戳了下她的眉心:“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东奔西走是找谁啊?你这脾气,甭管对你多好的人,听了你这些话都心灰意冷。”

司行霈正好回来了。

他轻手轻脚上楼,就听到了顾轻舟这番说辞。

他从身后轻轻拥抱了她。

“果然,还是太太会体谅我。”他亲吻了下顾轻舟的耳垂。

程渝急忙挪开眼,不悦道:“我快要瞎了。”

司行霈就把顾轻舟拉了起来。

两个人到了楼下,司行霈和她坐下,对她道:“先吃了饭,我回头带你们出去一趟。”

“去哪里?”顾轻舟问。

司行霈眨了下眼睛,神态邪魅。

顾轻舟不免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小牙齿。

“找到了程夫人?”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还不是很确定,我今天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好。”

顾轻舟答应了,同时心中又是一顿,问司行霈:“找到了他们,你是不是要回平城了?”

司行霈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不想我回去?那跟我走”

“我什么都没有,不能这样离开。”顾轻舟道,“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悄无声息可不是我顾轻舟的作风。”

她表情微敛。

一想到司行霈要离开,她心中就非常难过。

“轻舟,看着我的眼睛。”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和她对视,“看到了什么?”

正文 正文_第820章抢占先机

顾轻舟看着他。

他眼神明亮深邃,可以倒映出她的影子。

“看到了我自己。”顾轻舟一本正经回答他。

司行霈道:“所以呢,我不会离开你。你在太原府,我就会时常在这里。轻舟,我已经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

“程渝。”司行霈指了指楼上,“哪怕我寻到了程夫人,程渝也不能离开太原府,她既然入了翁,就是你我的遮羞布,她需要帮助你完成大计。”

程渝是司行霈的“女朋友”,只要这个女朋友不离开,司行霈就会常往太原府。

遮人耳目,往往也是一种姿态,像太原府的人宣告,他没有入侵的意思。

至于那些人是否相信,司行霈就无法掌控了。

“这对她不公平”顾轻舟迟疑了下。

“很公平,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么她就需要付出。她帮我骗到太原府,想利用金家的交情找到她母亲。

假如她没有一个军阀男朋友,金家必然不会接纳她。她既然开了头,就要把这条路给我走到底。”司行霈淡淡道,“况且,我会帮她找到亲人,她也应该回报我。”

顾轻舟沉吟了下。

司行霈一直捏住她的下巴,此刻就看到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免好笑。

怪不得她每次想事情的时候,都低垂眉眼呢。

“也好。”顾轻舟道,“我舍不得你。”

司行霈心中一震。

顾轻舟可从不说这样直白的话!如今这番言辞,是情到深处了吗?

司行霈心中暖融融的,只感觉千年的冰块,都在他真心的揉捂之下融化了。

“真乖。”司行霈摸了摸她的下巴,又摸了下她的脑袋。

顾轻舟回神过来,气结道:“司行霈,你逗猫呢?”

司行霈哈哈大笑。

笑声爽朗,连楼上的程渝都听到了。

程渝如今是重新认识了司行霈。

司行霈在江南的名声并不好,他在军中有威望,可不知怎么的,外头却都在传,说他狠辣残忍,而且好色如命。

程渝那时候派人去打听,说司行霈睡遍了岳城的名媛,还说他见色就沾,从不挑剔。

可如今再看司行霈,的确不是个好东西,无耻狡诈,独独在女色上,却是洁身自好。

他不似程艋那样羞涩。

面对女人的挑逗,司行霈应对自如,丝毫不让女人占了他的便宜。

程渝曾多次有献身之念,都被他不着痕迹推开。

现在想想,他倒有点可取之处。对顾轻舟,司行霈是个合格的丈夫。

程渝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她出神之际,顾轻舟上楼了,对她道,“梳洗更衣,我们要出去一趟。”

“我们?”程渝反问。

我们是指谁?我和你,还是我们和司行霈?

“你、我、司行霈和你哥哥程艋。”顾轻舟道。

程渝不解,瞬间又明白过来,她急忙起身下床,问顾轻舟:“是不是”

顾轻舟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可能是.我们需得抢先一步。司行霈说,他有好几次失去机会,说明你母亲很警惕,而且有人在帮助她逃跑。”

程夫人当然得小心了。

程督军有个隐秘的军火库,最贵的军火都藏起来了;程督军的府库,其实没什么钱,真正的钱财更是藏在神秘的地方。

云南多崇山峻岭,一旦想要藏匿钱财,外人是无从下手的。

最重要的是,程督军还有个军符,没有那玩儿意,谁想接替他都名不正言不顺,,其他将领不会服气。

现在云南已经四分五裂,乱成了一团糟。

所有势力都想找到程夫人。

他们抓到过程艋。

程艋不知道秘密,所有的东西都在程夫人身上。

故而程夫人自己也很小心。

她逃到山西的消息,连程艋和程渝都知道,云南那边也早已知晓了。

目前还没有其他地方发现她,所以她很可能仍在山西。

“好,好!”程渝匆匆忙忙去更衣梳洗。

等她到了之后,司行霈已经准备了一辆大车。

四个人上了车。

司行霈先带着他们,满太原府乱逛,他身后不远处,有好些密探,在一一为他清场。

他们中途去吃了饭。

程艋和程渝毫无胃口,顾轻舟和司行霈则是吃得饱饱的,补充体力。

直到下午四点半,他们才出了太原府。

“会不会有人跟踪?”程艋问。

“当然会。”司行霈道。

故而司行霈又重新开车回城。

在城里,有四辆相同的车子接应他们,他们中途换了三次车。

最终,快到晚上七点时,司行霈才确定已经摆脱了跟踪,换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带着他们出发了。

一路往南走,凌晨四点的时候,到了一处小镇子上。

司行霈停了车。

入夜的小镇格外安静,连狗吠都不能听闻。

程渝悄声问:“我妈就在这里么?”

“不是。”司行霈道,“你们跟我来。”

他们出了镇子,往旁边的山地走。

入了夜的山区,到处都是蚊子和蛇虫。

司行霈牵着顾轻舟的手,走在前头,一路开山而去。

在山里一直逛到了天亮,他们才寻到一处山寨。

山寨是猎户住的,小小寨子约莫七八户人家,有人专门值夜。

他们不是为了防贼,而是防止夜里猛兽袭击。

看到来人,值守的人格外警惕,用一把脱了栓的猎枪对准了他们,然后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到山上探险,可是迷路了。”司行霈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他们自己。

他们的衣裳都被荆藤勾破了,头发凌乱,的确是有点狼狈的。

可山寨的小伙子丝毫不敢放松:“我们山寨不欢迎外人,你们”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风声,司行霈上前,一把夺了他的猎枪,动作极其迅速,然后将枪口对准了猎人小伙子。

“小伙子,你可以大声叫了。”司行霈笑眯眯的。

程艋和顾轻舟,同时拔出了手枪。

小伙子吓傻了,大声呼叫来人救命等等。

不少人涌了出来。

司行霈一直在查看,然后他就瞧见东边的草木微动,似乎有什么窜了出去。

他丢了猎枪,转身就跑,朝着那点异动去追。

他为了找到人,寻找了三个月,等待了三个月,岂能让他们再次溜走?

正文 正文_第821章程夫人

第821章 程夫人

顾轻舟和程艋镇住了场面,司行霈行动迅速,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很快,顾轻舟就听到了孩子的叫声:“妈。”

“是阿逵!”程渝几乎要失声,哽咽着叫了起来。

她的幼弟程逵。

程艋的心,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再也忍不住,把手枪往顾轻舟手里一塞,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程渝视线模糊了,也紧随其后。

“你们不准进去。”村民阻止道。

有个强壮的女人,拦住了程渝。

“快跑啊,有恶人来抓你们了,快跑。”还有村民大叫。

少了两个拿枪的男人镇场,一下子就乱了。

顾轻舟拿起枪,砰的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一阵巨响,在山林间回荡,颇有种动人心魄的震撼,村民们全部停住了脚步。

“都别动!”顾轻舟大声道,“谁跑就打谁。”

半个小时后,司行霈回来了。

村民们聚成了一团,围在门口的场地上,谁也不肯走。

司行霈低声对顾轻舟道:“找到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后来,司行霈找到了村长。

他从枪匣子里,拿出一大叠现金给了村长,说:“今天是我们失礼了,请你们多包涵。”

这么多的现金,足够村里买好几年的面,哪怕是没有猎物,他们也不愁吃喝了。

村长手微微哆嗦:“这个,我们不能收。我们跟孙家嫂子是有恩情的,才愿意庇护他们娘俩。”

孙家嫂子,是指程夫人。

顾轻舟在后山的山洞里,也见到了程夫人。

程夫人身上穿了很厚的衣裳,脸上涂抹黄泥,早已看不出从前的风华,就是个普通村妇。

而十二岁的程逵,因生得漂亮,被程夫人打扮成了女孩子。

是个村里邋遢脏兮兮的女孩子。

“她是司行霈的太太,是他们夫妻帮忙,我们才找到了您。”程渝介绍顾轻舟。

程夫人略微颔首。

她对顾轻舟有点印象,好似在岳城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

“妈,咱们得回昆明去。”程艋对程夫人道。

“不能回去,现在昆明太乱了,我们回去没办法夺回家业,还有可能被关起来,逼问军符的下落。”程夫人低声道。

说罢,她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道:“我偷了你们程家五架飞机,这个忙我自然要帮到底的。若是夫人信任我,我们先回平城。”

程夫人眼底,全是浓郁的戒备。

然而,儿子和女儿是不会联合外人来害她的。

思前想后,程夫人同意先跟司行霈去平城,再想办法夺回昆明的督军府。

以后如何收复反叛,就要看程艋的本事了。

“好,我们先去平城。”程夫人道。

他们就在山洞里,一直等到了天黑。

期间,村长的媳妇给他们送了一次饭。

程夫人救了村长的女儿,所以村里能容得下她,而且给予她极大的庇护。

她自称是被小妾害了,为了保护自己和女儿,从夫家逃出来,赢得了无数的眼泪。

“妈,这一年您和阿逵到底经历了什么?”程渝眼泪汪汪的,心疼拉住母亲的手。

只有程渝最清楚,她母亲是那般高贵优雅,美丽端方,如今却做成这样的姿态,着实可怜极了。

程夫人指甲缝里都是黑的,一看就是帮忙做了很多农活,而且没办法好好梳洗。

“傻孩子,妈好着呢。妈还要活着给你爸复仇,给你们把家给夺回来。”程夫人摸了下程渝的脸。

她的手,如今很粗糙。

程渝的眼泪就禁不住滚落。

顾轻舟坐在旁边,一直没言语,静静看着他们。

程夫人和程逵,的确是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太原附近。

“我们周转了很多地方,打算去北平的。北平既有你爸的旧友,也有他的部下。

可惜,这一路不知从哪里走漏了消息,我们困在山西,怎么也出不去。”程夫人叹息道。

程艋道:“妈,我们也是听闻了您在山西。”

“不提这些了,前事都过去了,如今就应该想想,咱们怎么回家。”程夫人安慰两个孩子。

程逵一直沉默。

提到去平城,程渝就先说,自己不能走,她要给顾轻舟做遮掩。

“......一言难尽,路上我告诉您吧。”程艋道。

程夫人看了眼顾轻舟,又看了眼程渝,道:“你既然答应了,你就要信守承诺。等我们回到了昆明,妈再派飞机来接你。”

程渝使劲点头,眼泪簌簌掉下来。

程夫人抱了抱她。

天黑的时候,他们下了山。

山下有汽车接着他们。

一路上很顺利,没有任何眼线跟踪,就到了太原府附近。

有人接应,再三换车。

顾轻舟和程渝就跟他们分开了。

她们俩乘坐汽车,直接回到了太原府,而司行霈和程夫人等人,去了跑马场的机场,他们要离开了。

回到租赁的公寓时,程渝一直在发呆。

顾轻舟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用小扇子打风,然后说:“这小扇子要是会自己动就好了......”

“你想得美,还自己动?”程渝嗤笑她,“它能成仙啊?”

“可以装马达。你看汽车、火车,还有飞机,不都能动么?”顾轻舟道。

程渝道:“这么小的东西,怎么烧煤发力?”

顾轻舟看了看,她也不知道。

她笑道:“将来,也许它就会自己动了。”

“你太懒了。要不要交给丫鬟来给你打风啊?”程渝问她。

顾轻舟就把扇子扔给了她:“来。”

程渝气得扔了回来。

她又问顾轻舟,“你怎么不回去?”

“这么早回去,惹人怀疑。万一太原府的人起了疑心,去机场围堵,你妈和你哥哥就走不了了。”顾轻舟道。

程渝连忙颔首。

在谋略这方面,她比顾轻舟差远了。

她也跟顾轻舟说,她实在不如顾轻舟,很是泄气的样子。

顾轻舟就道:“你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彼此一番契阔。

这件大事,终于落定了。

司行霈找了程家母子将近三个月才找到,足见程夫人的警惕。

借助司行霈的兵力,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帮助她的儿子夺回家业。

想到这里,顾轻舟心中一块重石竟然落地了。

她想:“云南一旦太平了,他们就是司行霈的盟友,到时候南北统一就会更加容易些。”

正文 正文_第822章约她

顾轻舟和程渝闲聊,期间她还撺掇程渝去给她煮饭。

程渝怕热,只得熬了点小米粥。

两个人吃白粥,顾轻舟就很想念司行霈。

她叹了口气。

程渝也叹气。

“顾轻舟,我可是为了你才留在太原府的。”程渝道。

顾轻舟笑笑:“胡说了,你分明是有求于司行霈,而且在为自己的行为善后,才不是为了我”

程渝梗住,暗骂顾轻舟讨厌。

到了黄昏的时候,顾轻舟才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一进门,佣人就对她道:“二小姐回来了,夫人让您一回来就去她的院子。”

顾轻舟颔首。

到了平野夫人的院子,平野夫人正在吃晚膳。

蔡长亭和阿蘅也在。

看到顾轻舟,平野夫人就冷了脸,问:“夜不归宿,你去了哪里?”

顾轻舟道:“出城了。”

“跟谁?”

“跟司行霈、程渝和程艋。”顾轻舟如实道。

平野夫人微愣,蔡长亭和阿蘅也有点吃惊。

顾轻舟从未这样坦白过的。

若是撒谎,那么她昨晚又去了哪里?两天一夜不归家,的确是有很大的问题。

“去做什么?”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道:“就是出去玩玩,城里太闷热了。”

平野夫人语塞了半晌。

蔡长亭垂眸喝粥,不动声色。

阿蘅如今对顾轻舟的事,素来是能退一步就退两步,不与她正常冲突。

“下次不可这样。”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道是。

然后,他们用日语交谈了几句。

顾轻舟似乎是听不懂,她慢慢舀粥喝,完全无动于衷。

晚饭吃完了,平野夫人留他们说了几句话,话题的讨论无非是太原府的各大势力,以及如今的局势。

“阿蔷,高桥荀好些日子不来了,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笑道:“高桥荀也有利用价值?”

平野夫人道:“他父亲是军火专家,与他结交自然不错了。”

顾轻舟哦了声,道:“很遗憾,我跟他的交情并不好,我没办法打电话给他。”

阿蘅看了眼顾轻舟,又看了眼平野夫人。

面对顾轻舟的拒绝,平野夫人素来是无可奈何的。

她叹了口气,道:“你不能这样故步自封。”

就是同意了顾轻舟的拒绝。

阿蘅心中那棵不安分的种子,倏然就破土而出,长出了嫩芽。

应该先来后到的,可顾轻舟得到的,却比阿蘅这个正经女儿得到的要多,这不公平!

说完了话,几个人离开,蔡长亭送阿蘅,顾轻舟独自回房。

她低估了平野夫人。

第二天,高桥荀就登门了,是平野夫人派人打电话给他的。

她想让顾轻舟接触更多的人。

包括男人。

高桥荀非常愉快。

他原就是个俊美的男孩子,穿着背带裤、梳了小分头,甚是俊俏。因为心情不错,他脸色红润,眼睛亮晶晶的。

“你最近的日语进步了吗?”他问顾轻舟。

上次火车之行后,他好些日子没有登门。

其实他在赌气。

他看到了司行霈,心中不甘,想等顾轻舟打电话给他,顾轻舟却把他给忘了,让他非常不悦。

他打赌,若是顾轻舟不打给他,他也不打给顾轻舟。

然而,他还是打了。

打了两次,可惜顾轻舟都没有接到,高桥荀很失望。

接到了平野四郎官邸的电话,虽然是佣人打的,高桥荀还是开心极了。

“还没有。”顾轻舟道。

她眼睛转了下,对高桥荀道:“今天一整天,你都用日语跟我交流,如何?”

高桥荀却听见了前一句:一整天

她今天一整天都会和他在一起么?

高桥荀若是有尾巴,此刻大概是不停的摇了。可惜他没有,故而他满心的喜悦沁出来,顾轻舟觉得他整个人都要乐开花了。

于是她明白,这孩子最近还没有找到另外的喜好,把一颗心还放在顾轻舟身上了。

顾轻舟觉得,自己在高桥荀心中,大概就好像是曾经的马——他迷恋的爱好而已。

“好好。”高桥荀利落换了日语。

他不停的说,顾轻舟认真听着。

每一句话,她听懂了就说听懂了,没听懂就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桥荀就翻译给她听。

他们去了一家饭店。

这家饭店可以吃咖啡和甜点,还有跳舞厅,隔壁就是电影院。

高桥荀想去看电影,顾轻舟不同意。

他们坐着喝咖啡,说起日语来。

一问一答间,顾轻舟已经掌握了几句不错的。

高桥荀趁机约顾轻舟:“跟我去北平玩,好吗?”

“你要去北平了?”顾轻舟问。

高桥荀点点头。

“去做什么?”顾轻舟又问。

高桥荀说:“约你去玩啊。”

顾轻舟一开始没明白,用中文问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弄错。

她啼笑皆非。

“不去。”她道,“高桥,汽车也挺好玩的,你要不尝试去爱上汽车试试?你不爱马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爱爱玩的。”

高桥荀道:“才不是呢。”

然后又纠正道,“我不喜欢你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

她和高桥荀说话,察觉有道目光看着她,顾轻舟转过脸,就瞧见了康昱。

康昱正在和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中年人聊天。

他看到了顾轻舟,然后就站起身,走过来打招呼。

“怎么,在谈留学的事?他们都是招生理事?”顾轻舟问。

康昱点点头,道:“我特意从北平请过来的。”

“谈得如何?”

“没什么大问题。”康昱道,“三小姐没有跟你一起?”

“没有,我今天是陪高桥先生出来喝茶的。”顾轻舟解释。

康昱怅然若失。

他说了几句话,转身要走时,顾轻舟叫住了他。

“康七少,请坐。”顾轻舟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康昱犹豫了下。

他那边的事情也谈完了,就道:“好,请您稍等,我去安排一下理事们住下。”

顾轻舟说好。

康昱很快就安排妥当,走了过来。

顾轻舟待他坐下,开门见山问他:“我听阿妩说,你们小时候感情很好,却突然闹翻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康昱表情微敛。

旁边的高桥荀却是开口了。

正文 正文_第823章毫无意义的爱恨

高桥荀对顾轻舟很不满意。

明明是他约了顾轻舟,为何要加上康昱,还要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高桥荀倒也没把康昱当成情敌。

在他看来,康昱年纪比他们小,而且生得不及他英俊。

在容貌这方面,高桥荀就服蔡长亭,故而他只对蔡长亭阴阳怪气的。

“我们的事还没有谈好呢。”高桥荀出声打断他们。

顾轻舟道:“你若无聊,就先回去吧。”

这样的态度,加重了高桥荀的不满。

“你太失礼了。”高桥荀愤愤。

顾轻舟道:“抱歉。”

高桥荀气哼哼的,转过脸去喝咖啡,不再开口了,却也没有起身离开。

康昱坐在他旁边,有点尴尬。

顾轻舟示意康昱不用介意,然后就开始了话题。

“我不知从何说起。”康昱道。

顾轻舟就道:“从头说起吧。”

康昱沉吟了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从小对叶妩就另眼相看,自然当她也是一样的。

后来,我生日的时候,她送我礼物,我非常开心,却看到其他朋友生日,她依旧送一样的礼物。

我那时候就明白,叶妩并不会令眼看我。我年纪小,就非常尴尬,闹了好些脾气。

从那时候开始,我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叶妩,发现她从来不在乎朋友的喜怒哀乐,她在乎的是一种繁荣的假象。

她和暖暖是至交,结果暖暖被人欺负了,她也不会替暖暖出头。她把所有人都视为相似的。

不过,你运气很好,她对你终究不同,大概是明白了友情的含义。她虽然不值得深交,却救了我的命”

顾轻舟蹙眉。

她想要说什么,旁边的高桥荀先开口了。

“你这个人太无理了。”高桥荀道,“怎么能说人家女孩子这么多坏话?”

“是阿蔷小姐问,我才说的。”康昱道。

顾轻舟沉思了下,并不是特别生气。

叶妩原本就是这样的。

顾轻舟道:“你们就是因为那次生日礼物而闹僵的?”

“是。”康昱道。

“没想过和解?”顾轻舟又问。

康昱说:“叶妩不在乎的,她并不介意谁恨她、谁爱她。外人的爱恨,对她是毫无意义的。”

高桥荀在旁边听了片刻,道:“你这个人,好小肚鸡肠。”

康昱瞥了他一眼,没言语。

顾轻舟对高桥荀道:“高桥先生,请你不要插嘴。”

高桥荀气结。

气氛有点沉默。

有人敲了下窗户。

顾轻舟回眸,就看到了叶妩和几个女学生一起,正在逛街。

叶妩瞧见了顾轻舟,很是开心。

她隔着玻璃问:“老师,我能进来吗?”

顾轻舟就冲她招招手。

叶妩带着同伴们,一起进了咖啡厅。

进来之后,她才看到旁边坐着康昱。

康昱冲她点点头,面无表情,关系似乎比从前更冷了。

叶妩微讶:“没想到”

她出门之前去约顾轻舟,才知道顾轻舟跟高桥荀出来喝茶了。

叶妩就约了其他同伴。

没想到,顾轻舟不止约了高桥荀,还约了康昱。

早知这样,她就不进来了。

“请坐。”康昱对她道。

叶妩坐下,问:“你们有事情谈?”

“没有,我们是刚巧碰到了。”顾轻舟笑了笑,“我们还说起你呢。”

“说我什么?”叶妩问。

顾轻舟就简单概述了下。

叶妩顿时沉默,不愿意接这个话题。她沉默片刻之后,问康昱:“留学的事,办妥了吗?”

“差不多了。”康昱道。

叶妩颔首,似乎颇为欣慰。

侍者端了咖啡上来。

叶妩的同伴们,坐了另一张桌子,也点了吃的喝的,整个咖啡厅更加热闹喧嚣。

顾轻舟问她:“等会儿一起去吃饭,还是跟你的同学一起?”

“我跟你们吧。”叶妩道。

她喜欢黏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答应了。

几个人挪步去了餐厅。

简单吃了午饭,他们又去跳舞厅。

这会儿的跳舞厅,已经有歌星登台,演唱各种新派的歌曲。

也有白俄女郎教人跳舞。

顾轻舟怕热,不太想跳,高桥荀就邀请叶妩:“叶小姐,我能请您跳舞吗?”

康昱站起来,说:“我已经邀请了叶小姐。叶小姐,请。”

叶妩跟高桥荀不熟,故而宁愿和康昱,冲高桥荀抱歉一笑。

他们俩滑入舞池,高桥荀百无聊赖,重新回到了顾轻舟身边。

他再次邀请顾轻舟,跟他去北平玩,顾轻舟仍是拒绝。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一位时髦的女郎朝顾轻舟走了过来。

这位女郎穿着浅紫色无袖长裙,裙摆曳地,逶迤而行中,展现着她的聘婷倩影。

“平野小姐?”她笑着和顾轻舟打招呼。

是金千鸿。

再遇金千鸿,顾轻舟抬眸看着她明媚妖娆的脸,露出了微笑,似乎毫无罅隙:“金小姐。”

“好久不见了,上次令堂去我们家做客,也不见你,我还专门问起了你呢。”金千鸿皓腕微抬,撩拨了下额前碎发,

“多谢挂念。”顾轻舟道。

金千鸿坐下,越过顾轻舟的肩头,看到了舞池里跳舞的叶妩。

她又想起了上次的惨败。

她的笑容,越发明亮了,甚至有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韵味。

“我也有同伴,回头再找您,如何?”金千鸿道。

顾轻舟说:“您先忙。”

金千鸿回到了自己那桌。

她的三哥问她:“打过招呼了吗?”

“嗯,打过了。她是平野夫人的女儿,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金千鸿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

这一口,似乎不足以浇灭她心中的怒焰,她又喝了一口。

紧接着,她把一杯酒就灌了下去。

“这是谁惹了阿鸿生气?”同桌的另一个男士问道。

他们是三个人,金千鸿和他哥哥宴请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看到这位朋友,金千鸿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媚态的弧度。

她道:“还有谁,左不过是权势地位压得过我们的人。”

“别这么说。”她哥哥道,声音里含笑,无尽的宠溺。

“三哥,今天咱们就这样回去么?”金千鸿问道。

正文 正文_第824章无耻的顾轻舟

第824章 无耻的顾轻舟

顾轻舟的余光,透过舞厅那绮丽的灯火,落在金千鸿脸上。

她唇角的笑意妩媚,眼睛略微上挑,似一只妖娆的美女蛇。

“爱吃蛇肉的金千鸿,能吃亏吗?”顾轻舟暗忖。

火车上那件事,金千鸿丢尽颜面,虽然被她母亲压了下去,到底还有人指指点点,金千鸿应该很恼火。

而金家为了安抚叶督军,花了巨资。

毁人名声、夺人钱财,都是深仇大恨吧?

舞厅的穹顶很高,拉了厚厚的帘幕,日光无法照入,到处都搁了冰块,凉意沁人心脾。

水晶吊灯枝盏繁复,流转着明媚的光,照得地面光可鉴物,锦衣华服的男女穿梭其中,恍惚置身仙境。

奢华的舞厅,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顾轻舟丝毫没有进入这繁华之境,她冷眼旁观。

她一直在看金千鸿。

沉思了片刻,顾轻舟对高桥荀道:“我去打个电话。”

“我也去。”高桥荀立马道。

生怕顾轻舟跑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道:“走吧。”

他们俩一起,顾轻舟去给程渝打了个电话,对程渝道:“我们在跳舞厅,你要不要来?”

程渝微讶:“有好玩的想到我,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了。”顾轻舟笑道。

她报了地址。

程渝挂了电话,沉吟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出门了。

她到了之后,才知“好心”二字,跟顾轻舟不沾边的。

顾轻舟偷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程渝。

“就知道你诓骗我!”程渝咬牙,“你太坏了”

“胡说了,真正坏的人在那边呢。”顾轻舟指了指不远处的金千鸿和金千潼兄妹俩。

瞧见金千鸿,程渝眼底的光芒一片冰凉。

她对顾轻舟道:“我父亲曾经多次帮过金家,对金太太甚至有过救命之恩。我们家出事后,金家的确派人去找过我们,让我哥哥误以为金家还念旧情。

如今看金千鸿的做派,金太太的态度,他们大概是想利用我们寻到我母亲,从而分云南的一杯羹。若不是你和司行霈,我们”

他们程家所有人都要落入金家的圈套里。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的催眠术真管用么?”

“当然。”

“别说得这么肯定,你可没有催眠到司行霈。”顾轻舟戳破她。

程渝摸了下自己的鼻子,道:“我需得借用工具,甚至需要对方放松警惕。”

这样的要求还蛮高。

就是说,只有自愿被催眠的人,程渝才能成功催眠他们。

“好,我明白的。”顾轻舟道。

旁边的高桥荀,一直默默坐着。

他不敢插嘴,怕顾轻舟赶他走,故而十分乖巧。

程渝说完了话,注意力回来,瞧见了高桥荀,对顾轻舟道:“你新交的小男朋友?”

“不是,他是日本人。”顾轻舟道。

高桥荀听到了“男朋友”三个字,紧紧握住了水杯,去看顾轻舟的脸色。

他并未瞧见顾轻舟的羞赧,心微微下沉,有点难过。

他也有点不甘心,问顾轻舟:“日本人怎么了?”

“异族人啊。”顾轻舟说。

高桥荀气愤:“你太狭隘了。”

“怎么,真想做我男朋友啊?”顾轻舟倏然倾身,凑近几分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高桥荀心头全乱了,说话也颠三倒四。他用日语说:“谁想做你男朋友了?你根本就配不上我。”

顾轻舟笑了下,问他:“说什么呢?”

高桥荀翻译给她听。

他说,自己根本没有看上顾轻舟,让顾轻舟不要自作多情。

“我就说嘛。”顾轻舟笑笑。

高桥荀站起身,赌气般四下寻找,看到有几名女郎单独而坐,他就走过去邀请人家跳舞,余光还瞥向顾轻舟。

顾轻舟无奈摇头笑了笑。

高桥荀生得俊朗,又是日本口音,很快就得到了女郎们的青睐。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程渝行事更加方便了。

“其实,金千鸿今天只是想对付你和叶妩,你却要拉我下水,是不是?”程渝问她。

顾轻舟点点头:“正是。”

程渝低骂了她一句“无耻”,倒也没有想过离开。

金千鸿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程渝,她笑容满面走过来:“阿渝,你的天花好了?”

说罢,她往程渝脸上去瞧。

程渝的脸上没多少痘印,胳膊上倒是有一些,正在结痂。

结痂时期的痘印,很难看。

金千鸿心想:“怎么没落下一脸麻子呢?”

心念微转,她又问程渝,“行霈呢?”

“他回平城去了。”程渝道。

程渝看了眼金千鸿。

上次那样的生死大事,她转眼就像个没事人,果然是会做戏。

程渝心中想着,面上却是毫不动声色。

“你才好,他就走了啊?”金千鸿笑起来,又问程渝,“平城好玩吗?上次行霈还邀请我,我还答应了他呢,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这我哪里知道呢?”程渝叹了口气,“我一向管不住他。”

金千鸿心中滋味莫名。

她原本是不打算放过顾轻舟的,不成想程渝也来了。

正好!

既然碰到了一起,那么就一起对付了!

金千鸿的笑容很从容,她慢条斯理和顾轻舟、程渝说话。

程渝却站起身,道:“我要去趟洗手间。”

顾轻舟道:“那你去吧。”

金千鸿单独和顾轻舟聊天。

那边的舞池里,叶妩跟康昱说着什么,两个人竟然离开了舞池。

他们俩出去之后,顾轻舟不太担心,她知道叶妩带着副官的。

顾轻舟安心和金千鸿周旋。

说话的功夫,金千鸿的哥哥和他们同桌的男伴,也出去了。

大家似乎都很忙。

金千鸿问顾轻舟:“日本的饮食,和咱们的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就太多了。”顾轻舟如数家珍,慢慢道来。

她说得很仔细,而金千鸿也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十五分钟之后,程渝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说:“肚子不太舒服。”

而金千鸿的哥哥和她的男伴,也回来了,冲金千鸿使了个眼色。

金千鸿离开之后,顾轻舟低声问程渝:“办得如何?”

“你估计得不错,金千鸿的确下手了。”程渝道,“已经办妥了。我的催眠术,你放心。”

顾轻舟笑了起来:“好,我很放心。”

正文 正文_第825章作茧自缚

顾轻舟和程渝坐着闲聊。

舞厅里人来人往。

叶妩跟康昱一直没回来,高桥荀赌气跟女郎们跳舞,时不时看顾轻舟,却没得到顾轻舟的回应,故而也不肯再过来。

顾轻舟和程渝清清静静,喝起了咖啡。

侍者上前,端了两杯甜果酒:“两位小姐,这是那边的先生们送给您二位的酒。”

顾轻舟顺着侍者的视线,就瞧见了两位金发碧眼的英国男人。

他们生得高大,而且打扮得很正统,似教会里的人。

顾轻舟瞥了眼程渝。

程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顾轻舟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递给了程渝:“可以喝。”

她又端起另外一杯。

远远的,顾轻舟冲那边的人道谢。

两个英国人见顾轻舟和程渝喝了他们送的酒水,就知晓事情成功了,故而走上前来。

他们想要行吻手礼,被顾轻舟拒绝了。

“请坐。”顾轻舟笑着用英语道,“多谢你们送的酒水。”

“不必客气。”其中一位笑眯眯道。

他生了一头很漂亮的银发,眼睛是碧绿色的,看上去很可爱讨喜。

他们自我介绍,果然是教会的人。

他们也说了自己的姓名,顾轻舟和程渝装作听懂了,其实都没有记住。

“先生们,其实让你们过来的小姐,她才看上了你们的,故而想要试探你们的真心。”程渝用很流利的英语,对他们道。

两位男士一愣。

“你知道我们”

“我当然知晓。你们原本不在这里玩,刚刚进来,是不是听闻今晚可以带女伴回去过夜?”程渝问。

两个英国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太想惹事,太原府的治安很严格,他们也害怕叶督军。

只是,既然有女人愿意投怀送抱,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这是金小姐对你们的试探。”顾轻舟也用英文道。

她是教会学校毕业的,英文不及程渝那么地道,却也能流畅表达。

“金小姐?”两位男士不解。

让他们过来的,并不是金小姐,而是一位姓胡的先生。

顾轻舟就指了指金千鸿的位置。

两位男士回头。

他们看到了金千鸿,并不是很想立刻过去。

论起姿色,他们都觉得眼前这两位女郎更漂亮。

金千鸿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在华夏是罕见的,故而很漂亮,可英国人见惯了这样的面容,只感觉她很普通。

反而是眼前这两位女郎,精致妩媚,充满了东方的魅力。

“两位小姐,我看你们也是风情之人,若是可以,我们不会亏待你们的。”其中一位男士道。

“我们可不敢抢金小姐看中的人。你们不知道金家吗?太原府的金家,位高权重。”顾轻舟笑道。

两位男士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时候就感觉,好像被人耍了。

顾轻舟端起酒,和他们碰杯:“其实呢,我们还是可以交朋友的,只是今晚不行。”

她又指了指身后,“看到那边的先生了吗?”

“什么?”

他们回头,就看到一个人拿着相机,似乎在拍摄什么。

两个英国人扭头,背对着顾轻舟程渝嘀嘀咕咕。

顾轻舟给程渝使了个眼色。

程渝塞了一包东西给顾轻舟,然后顾轻舟很利落拂过两位男士的酒杯。

“为何要拍照?”两个英国人商量了半晌,回头问顾轻舟和程渝。

程渝解释说:“我们并非无名小卒,金小姐试探你们,很是用心。你们何不去问问金小姐?”

两位男士要起身。

顾轻舟就站起来:“两位不必生气,喝了这杯酒再走,如何?也算是咱们的缘分。”

美人相邀,两个英国人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和顾轻舟、程渝碰杯。

喝完了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桌子,去了金千鸿那边。

程渝和顾轻舟不着痕迹把杯子换了过来。

不远处的席位上,坐着太原晚报的三名记者。

“王主编,咱们到底要拍什么啊?”一个小编辑不耐烦问道。

“拍两个英国人。”王主编道。

他是接到了线报,说今天这家舞厅会有新闻,两个英国人可能会制造祸端,到时候足以震慑太原府。

报信的是个年轻男人,男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报社。

他们到了之后,果然看到了两个英国人,纠缠两位漂亮的女郎喝酒。

难道,这就是新闻吗?

这些外国人在华夏为非作歹,已然不算新闻了,故而同行的小编辑有点耐不住性子。

“可是,两个英国人又没惹事,到底有什么可拍的?”小编辑又道。

另一个编辑道:“小尹你犯傻,甭管拍到什么,主编请咱们喝酒是肯定的,何必那么计较?”

王主编瞪了他一眼:“吃货。”

小尹还想接话,就听到了骚乱,立马推了推王主编:“快看,快看,那边有动静。”

原来,是英国人到了金千鸿那桌,对金千鸿动手动脚的,惹恼了金千鸿的兄长。

他们推搡了起来。

金少爷用英语大骂。

“快快,果然是大新闻,跟金家打架呢。”王主编告诉手下的人,“快拍。”

金家少爷和英国人,这两类都是普通百姓喜欢看的八卦。

他们打了起来,自然就是新闻了。

舞厅的侍者忙过来拉架,却见金小姐站立不稳,扑到了那位英国人的怀里。

英国人顺势搂住了她。

金小姐今天穿得很清凉,无袖的连衣裙领口宽松。

那英国人的手,一下子就撕开了她的衣裙。

这一声裂帛之后,所有人都望过去,然后同时惊呆了,都屏住了呼吸。

金小姐居然被人当众撕开了衣裳。

对方还一把抓住了她的丰腴,口中溢出满足的轻叹声。

全场寂静。

唯有金小姐和英国人的喘息,回荡在这个舞厅里。

就连登台的歌星,都停了下来。

“放开,放开!”金少爷被另一个英国人拦住,动弹不得,使劲挣扎

他眼睛都急红了,想要去给他妹妹披一件衣裳。

不成想,那个英国人见金少爷唇红齿白,心中欲念升起,竟然抱紧了金少爷,用力亲吻住了他的唇。

全场哗然。

三名记者的镁光灯,不停的闪。

拍了几张之后,王主编使劲拍了两个下属的脑袋:“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再不跑,被金家的下人抓到,相机都要砸了。

果然是大新闻!

今天的线报人,王总编真想给他一个大红包。

他们三个人带着相机,从舞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金少爷和金小姐无法自顾,金家的佣人挤上来,好半天才把人拉开,给金小姐遮了衣裳。

然而,金小姐的身体,大家还是全部看到了。

真是很美的一具身体!——

正文 正文_第826章快意恩仇

第826章 快意恩仇

整个舞厅兵荒马乱。

顾轻舟和程渝独坐,始终没有站起来看热闹。

金家的人,大声斥责围观的人,让他们全部转过脸去。

然而,太原府的世家又不是只有金家,能到这边消费的,多半都是有头有脸的。

现在又不是晚上,大家有钱有闲的,谁会对金家敬畏?

“你们自己做丑事,还不准人看?”

“就是啊。”

“又不是我们撕了你家少爷小姐的衣裳。”

那边更加闹哄哄的,金千鸿和金千潼半晌才被弄上了汽车。

两个英国人,也被金家抓了起来。

顾轻舟就问程渝:“你去催眠了侍者,不止是让侍者把药给你吧?”

“对,我让侍者分成了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给金千鸿兄妹俩下了。”程渝淡淡道。

语气平淡,眼底却是难以遮掩的快意。

程渝恨不能杀死金千鸿。

金千鸿看上了她的“男朋友”,就对程渝下手,要置程渝于死地。若不是顾轻舟,程渝现在尸骨难存。

况且,金千鸿凭什么勾搭人家的“男朋友”。假如那真是程渝的男友,程渝又该如何自处?

她已经丢失了一份婚姻和爱情,难道还要丢失第二份?

这怨恨太大了。

顾轻舟蹙了蹙眉头。

程渝看到了她的神态,不免嗤笑:“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心软,做如此妇人之态!”

“我不是心软。”顾轻舟沉吟道,“我不喜欢这样的手段。”

不等程渝开口,她自己又道,“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手段用得也正当。”

程渝终于满意,眼睛笑得弯弯的,露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对,这都是她自己准备的,我们又没有故意害她。”程渝道。

金千鸿杀人自然不会用刀。

见血的话,她无法向平野夫人交代,毕竟金家跟平野夫人的关系摆在哪里。一旦她公开害顾轻舟,此事就难以收场。

想要害一个人,手段太多了。

金千鸿和她哥哥今天宴请的,是她哥哥留学时的同伴,姓胡。

胡先生知晓教会的那些英国人,最是不安分。

他买通了侍者,让侍者给顾轻舟和程渝下药,同时又对英国男士说:“那两位美女打算献身。”

有了这样的说辞,英国男士上前搭讪,而顾轻舟和程渝不知内情,当然也不好冷脸。

只要药力发作,顾轻舟和程渝就无法自控,而两位英国人原本就是抱着目的来的,自然愿意接纳。

他们当众就可能会接吻。

同时,金家的少爷打电话去报社,匿名提供了线报,让报社的人正好在场。

顾轻舟和程渝并非太原府的名媛,可当众失态的照片,还是能为报纸提供一些销量,报社是愿意拍摄并且刊登的。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顾轻舟入瓮了。

顾轻舟最近跟蔡长亭学日语,她总是不停揣摩蔡长亭的口型。

一来二去,她居然靠口型就能看出旁人话中的三分意思。

隔得远,顾轻舟听不到金千鸿的话,却从她的口型中,看到了“丑闻”“报社”“献身”等字。

一旦要献身,肯定需要药物。

这里是舞厅,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在酒里下药。

顾轻舟当即去给程渝打了电话。

侍者往往对顾客还有耐心,而且顾客提出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时,侍者也会心甘情愿的配合。

现在进入的,只有五名侍者。

程渝稍微筛选,就大概知晓负责她们区域的侍者了,然后对他进行了催眠。

果然,侍者说,有位男士给了他药,让他依照吩咐行事。

侍者贪恋钱财,自然愿意。

“金千鸿和金千潼的那个同学,大概已经离开了太原府,他原本就是路过的吧?”程渝问顾轻舟。

今天对金千鸿来说,是个不错的计划。

借助朋友的手,来做完这一系列的计谋,然后送朋友离开。

他们的朋友原本就是要走的,如今趁机离开,也没人怀疑。

于是,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金千鸿和金千潼手上干干净净的。

至于报社的线报,是金千潼自己打的电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现在报社如何证明是他?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全毁在了顾轻舟和程渝手里。

“若是咱们俩被当众撕开衣裳,太原府大概是待不下去了。”顾轻舟笑了笑,“身败名裂的滋味,比死都难受。”

“是啊,身败名裂的滋味,真应该好好品尝。”程渝哈哈笑起来。

她觉得愉快极了。

她和顾轻舟在两位男士的酒杯里下药,让他们无法自持,故而先动手去袭扰金家兄妹。

剩下的酒,顾轻舟泼到了旁边的地面上,此刻已经被围观的人踩得踪迹全无了。

和金千鸿一样,他们也不粘手。

“再喝一杯酒,如何?”程渝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当然好了。”

侍者重新给他们端了酒。

她们俩碰杯。

一辈子下肚,顾轻舟想:“金千鸿暂时会远离太原府的。”

她不想和金千鸿作对,奈何对方不肯放过她。

她毁在自己安排的药和人手里,顾轻舟并不得意,甚至也没什么喜悦感,只是很平静处理完了此事。

就在这个时候,高桥荀也回到了她们身边。

高桥荀护送几个女郎出门,乘坐自家的汽车离开。

他对顾轻舟和程渝道:“方才你们吓到了吗?”

“没有。”顾轻舟道。

程渝就打趣高桥荀:“你刚刚看到了吗?好看吗?”

高桥荀脸刷得通红。

金千鸿的身体,很多人都看到了,不光是他。

当然,那光景美艳极了。

不能回想,一回想就把持不住了。高桥荀偷偷看顾轻舟,目光专往她胸前打转。

顾轻舟气笑了,伸手打了他一下:“看什么看啊!”

高桥荀回神,尴尬极了。

他极力弥补,道:“你的,肯定比金小姐的更好看。”

说罢,就更加尴尬了,高桥荀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而顾轻舟,微微沉了脸,也是挺难堪的。

程渝乐不可支,大笑了起来。

今天最开心的,非程渝莫属了。

正文 正文_第827章要点脸

高桥荀转过脸,不敢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静坐,凉意飕飕的,却没有发火。

只有程渝,简直是乐疯了。

“金千鸿这样倒霉,实在太好笑了。”程渝不停哈哈大笑,“真是畅快淋漓。”

“等金家报复你的时候,就不好笑了。司行霈留给你的副官不多,你自求多福吧。”顾轻舟道。

程渝莞尔:“放心,我自有妙计。”

“把事情公开啊?”顾轻舟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妙计。

所谓妙计,无非就是把事情说开,让众人都知道金千鸿自己设局,想要害程渝,结果却误打误撞害了自己。

公开之后,一旦程渝有事,世人都知道是金家的报复。

越是门第尊贵的人家,越是在乎声誉,否则围观群众的吐沫能淹没他们。

程渝把事公开,金家就不敢明目张胆害她,甚至还要暗中保护她,争取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

程渝诧异看了眼顾轻舟,自以为不错的计划,被顾轻舟轻描淡写说出来,她还是挺惊讶的:“还有什么能瞒过你?”

顾轻舟道:“没想到,你也是蔫坏蔫坏的。”

“还不是你和司行霈带累的?”程渝道,“我从前多高尚的一个人。”

“要点脸!”顾轻舟道。

程渝气得掐她。

顾轻舟不愿意被她掐。

高桥荀听了半晌,见两位素来稳重的女士,居然像孩子似的打闹了起来,震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再听程渝的话,高桥恍然:“是你们干的?”

“什么是我们干的?”程渝嗤之以鼻,“是她自己干的。”

总之,程渝是不畏死的,打算把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顾轻舟见她不听劝,也懒得多言。

叶妩和康昱一直未归。

顾轻舟看了眼,道:“我去找找阿妩。”

高桥荀道:“我也去。”

顾轻舟颔首,不介意他的跟随。

她找到了叶家的副官,问他可看见了叶妩。

副官道:“三小姐和康少爷去那边教堂了,有人跟着,阿蔷小姐放心。”

顾轻舟哦了声。

舞厅的斜对面,有一家教堂,之前金千鸿派人找过来的两个英国人,也是来自这家教堂。

顾轻舟信步过去。

高桥荀问她:“你信教?”

“我信仰很多东西。”顾轻舟道。

高桥荀撇撇嘴:“你不虔诚。”

“我很虔诚,只是不专一。我们华夏的老祖宗,海纳百川,素来就讲究和睦中庸之道。

‘非我族类,必定异端’,这在西方的宗教里很常见,可它到了华夏,就应该接纳我们的土壤。

我并非基督教徒,但是我信仰它、尊重它,这也算我们自己的信仰。”顾轻舟解释给高桥荀听。

哪怕是小事,她也要仔细说明。

“华夏文化精深。”高桥荀道。

顾轻舟笑了笑。

“你能教我的东西很多。”高桥荀又急忙补充道,“跟我学日语吧,我可以教你,比蔡长亭教的好。你教我华夏的风土人情,让我更好了解这个国家。”

“你不懂我学日语的用意。”顾轻舟笑道。

“什么用意?”

“我学日语,是为了了解蔡长亭和平野将军一家,知晓他们的语言是了解的开端。

我原本就要了解蔡长亭,他又是自愿教我日语,我何不一边学习一边研究他?过你这道手,就多费很多事。”顾轻舟道。

高桥荀瞠目结舌。

“真复杂。”他泄气道,“我听懂了,你要刺探秘密。想要刺探机密,就要打入其中。”

“真聪明。”顾轻舟道。

高桥荀就觉得,她跟逗小狗似的,非常不开心。

“蔡长亭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值得打探和了解的?”高桥荀赌气道,“他就是妖孽。”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他们说着话儿,就到了教堂门口,顾轻舟立马端正了神色。

她慢慢往里走。

教堂高高的穹顶,绘画了色彩斑斓的图画,屋子里很空,故而也很凉爽。

顾轻舟看到了叶妩和康昱。

他们分别坐在左右两排的椅子上,隔得老远,全部都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顾轻舟走到了叶妩身边,低声喊了句:“阿妩?”

叶妩抬起脸。

“老师,你要回去了吗?”叶妩问。

说罢,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教堂里也亮了灯。

“回去吧。”顾轻舟道。

这边的动静,也打扰到了康昱,他也抬起头。

顾轻舟道:“康七少,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康昱颔首,对叶妩道:“我送你们吧?”

“不用不用,有我呢。”高桥荀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他还以为康昱就跟他抢,不成想康昱点头:“也好。”

康昱就先走了。

他离开了,顾轻舟看了眼叶妩,见她面色丝毫不改,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舞厅门口集合,程渝没有自己的汽车,顾轻舟就对高桥荀道:“你能送她吗?”

高桥荀很不情愿。

程渝笑道:“别为难小孩子了,我自己去叫黄包车。”

“谁是小孩子?”高桥荀气结,“走,我送你!”

程渝抿唇微笑,冲顾轻舟眨了眨眼睛。

激将法是个好东西,对付高桥荀百试不爽。

顾轻舟也带着叶妩,回叶督军府。

路上,顾轻舟把事情告诉了叶妩。

叶妩听完,很生气:“她想着对付你,是因为你上次帮了我。说到底,她还是想对付我。”

顾轻舟道:“她又没得逞,别生气了。”

叶妩略有所思。

顾轻舟送完了叶妩,就去了趟平野夫人那边,将今天遇到的事,悉数告诉了平野夫人。

金千鸿的遭遇,她和程渝的反击,她也一字不落全部说了。

平野夫人听完,妩媚秾艳的眉眼,丝毫没有怒气,反而是听了个极好笑的事,笑纹浅淡:“龙生龙、凤生凤,金千鸿果然是好遗传。”

顾轻舟失笑:感情高兴的地方在这里呢,这是变相夸自己吧?顾轻舟的聪明,都是遗传于她。

金千鸿的事,很快就满城皆知。

金太太气急败坏,把他们兄妹俩全部关起来,等药效过去。

同时,她也派人去查,到底是谁要跟金家作对。

查到的结果,令金太太大吃一惊:所有的安排,都是金千鸿和金千潼兄妹俩自己做的。

金太太精明百般,查到这里就明白:“这是想害人,反而被人算计了。”

她痛心疾首。

自己一生精于算计,从未失手过,自己的女儿却屡次遭人戏弄。

这次更是颜面扫地。

金千鸿回来的时候,去接她的下人,低声对金太太说了实情。

她的女儿——全太原府最美丽的少女,被异族男人当众撕开了衣裳,引来无数的围观。

金太太当场砸了一个茶盏。

正文 正文_第828章装傻

金太太脸色灰败。

她有三个儿子,个个精心教导,独独对爱女宠溺过度。

原因无他,金太太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都弥补到了女儿身上。

溺爱大于教导。

金太太以为,自己足以护住她一生。哪怕是其他人比金千鸿聪明,看在金家的面子上,也不敢与她为难。

谁知道

金太太听到啪嗒轻响,然后手指传来刺心的痛,才惊觉自己太过于用力,折断了一根指甲。

她很爱惜自己的指甲,素来打理得光洁修长。

如今折了一支,不舍是其次,钻心的痛才是最要命的。

“来人,去打凉水来。”金太太回神间,已经恢复了从容隽雅,不徐不疾吩咐佣人。

佣人道是。

经过凉水反复浸透,金家的三少爷金千潼先清醒过来了。

“要不要给你寻个干净的女人?”金太太居高临下问儿子。

金三少心中大惊。

一股子寒流,从头顶灌入,他立马偃旗息鼓。

在他母亲面前,他羞愧难当:“娘”

“去更衣,我有话问你。”金太太冷漠吩咐道。

金千潼跌跌撞撞爬起来。

一刻钟后,他换了件西裤、短袖白衬衫,梳了漂亮的分头,整整齐齐出现在金太太面前,依旧是金家风流倜傥的三少爷。

“怎么回事?”金太太问,“你们想要害谁?”

瞒不过去的。

金千潼就一五一十告诉了金太太。

金太太深邃的眸光里,泛出几缕凛冽:“果然,又是她。”

“娘,她一再跟我们作对!”金千潼切齿恨道,“不该留她的,应该寻个机会,将她”

“住口!”金太太厉喝,“你们自己本事不济,还敢赖人?”

金千潼沉默。

他痛苦不堪。

这次,他和他妹妹的丑闻,只怕是太原府十年内的笑话了。

他被一个男人亲吻、撩拨,失去了反抗之力,他必须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然而,他妹妹更惨。

女人家被撕了上衣,不着寸缕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后正经人家谁还敢娶她?

“此仇不报,金家以后名誉扫地!”金千潼噗通给金太太跪下,“娘,您不能任由旁人作贱我们!”

金太太原本就生气,听了这些话,更是怒不可遏。

她抬起手,重重掴了儿子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我往日是如何教导你的?你败成这样,还有脸叫我给你报仇?”

金千潼低垂了脑袋,不敢顶撞。

金太太气急了:“下药这种事,简单至极,你们不仅失败,还被人反过来暗算,愚蠢窝囊!”

“娘,我错了”金千潼声音低沉,充满了悔意。

金太太歇了半口气,道:“起来吧,错了不要紧,以后再弥补。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你要给我牢记。”

她准备给儿子分析,如何应对这样的反攻。

金千潼却突然脸色惨白,尖声道:“娘!”

金太太被他吓了一跳。

她挑眉看着儿子。

金千潼面如白纸,嘴唇哆嗦了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娘,娘我我叫了报社的人他们肯定拍到了”

金太太细细品位这话,一下子就跌坐到了椅子上。

她的失态只是短短五秒钟,立马站起身,大喊佣人:“备车!”

叶妩回到了督军府。

她知晓叶督军今晚回来了,故而煮了绿豆汤,送去外书房。

叶督军正在跟参谋们开口。

三小姐来了,会议就暂停歇息。

叶妩给所有人送了绿豆汤,又说:“我叫厨房煮了宵夜。”

“你有心了。”叶督军笑道。

参谋们都知道,三小姐是督军最疼爱的小女儿,给予厚望。

叶督军一边喝绿豆汤,一边问叶妩:“今天做什么去了?”

暑假在家,叶督军希望女儿到处去玩玩,别整日闷在深宅。

“去了舞厅。”叶妩道。

然后她笑了笑,清清嗓子道:“今天舞厅发生了一件事,甚是伤风败俗。”

众参谋都抬头,既想听听故事,也要给三小姐捧个场。

叶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叶督军。

她一滴不漏。

说金千鸿如何下药,她的老师如何反击,程小姐如何用催眠术险胜一局,再如何被英国人纠缠等。

说到激动处,叶妩也掺杂了个人感情:“我是想起了母亲,故而去教堂祷告,暂时离开了舞厅,要不然被下药、撕开衣裳的就是我了,真险。”

所有的参谋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是该恼火,还是该为平野蔷的反击叫好,全部去看叶督军的脸色。

而叶督军线条坚毅的面容上,凝聚了一层寒霜。

他脸沉如铁。

“督军,应该敲打敲打金家。孩子玩闹,闹成了这样也是出格。”有位参谋道。

“对,一再下这样的狠手,金家不管束孩子,军政府就替他们管教管教。”

叶督军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恢复了几分神色,温柔看着叶妩:“阿妩,父亲会为你讨个公道。”

“是。”叶妩站起身。

正好这个时候,门口值守的副官进来,跟叶督军禀告道:“督军,金太太来了,说有要紧事见您。”

叶督军那阴沉的脸色,更加沉如寒冰。

“让她去外书房。”叶督军道。

副官道是。

叶妩走到了门口,又折回来,小心翼翼道:“父亲,我也想去,听听那个老虔婆说什么。”

金太太非常奢华美艳,跟老不沾边。

叶妩向来公正,很少掺杂个人感情去评价一个人,这次是气狠了。

叶督军心中有数,道:“走吧,一起去听听,金家还有什么话说。”

到了外书房,金太太说明了来意。

“太原府是讲法律的地方,报社有报道的自由,我们也不敢违法。所以,我想劳烦督军出面,跟报社打个招呼,多少报纸我们金家都愿意买。”金太太道。

金太太派人去了报社,愿意花巨资买下报纸和照片以及底片。

不成想,这家报社野心勃勃,励志要做西北“第一报纸”。

第一报纸的名头,就需要销量。

金小姐的这个丑闻,足以让报纸的销量载入史册,从此报社名气大震。

这家报社敢如此嚣张,因为老板是王家的。

太原府王氏,那是千古传承的贵族世家,到了这一代,地位也不低。

叶督军的长女叶妍,就是王家的五少奶奶。

王家是叶督军府的姻亲,自然有恃无恐。

况且,王家的钱财,并不输给金家。

王家图名,金家的收买根本无用,偏偏人家又是叶督军府亲戚。

这层关系摆在那里,金太太能耐他们何?

万般无奈之下,金太太只得求到了叶督军跟前,希望叶督军出面做个和事佬。

“到底什么事呢?”叶督军好似茫然无知,“什么照片,怎么拍的?”

金太太心中咯噔了下。

正文 正文_第829章酬劳

叶督军的反问,让金太太心中起了一层寒意。

她顿时就意识到,此事不容易解决。

“督军,咱们两家一向彼此扶持,这个时候,您不能见死不救啊。”金太太面露泣容。

她虽然上了年纪,可服软温柔的样子,也是叫人不忍拒绝。

叶督军道:“我没有见死不救,就是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金太太就把事情,原本再叙述了一遍。

她说,她的女儿被人算计

“是被人算计吗?”叶督军突然打断了她。

金太太的心再次一紧。

她知晓,今天是遇到了难题。听叶督军的口吻,大概是很生气了。

“不算是。”金太太道。

她改变了策略,如实说起自家孩子的不足,只说金千鸿是要对付顾轻舟和程渝,重点是程渝。

她把金千鸿和程渝的恩怨,说成了少女争风吃醋,为了争夺司行霈,而不是跟叶家作对。

“是吗?”叶督军脸色更加阴沉,慢条斯理点了一根烟。

金太太不喜烟味,以前她来了叶督军会尽可能礼让几分,今天却不管不顾了。

“督军”

“金太太,你没有谈事情的诚意。”叶督军倏然将烟按灭,十分用力,声音也猛然一提,“你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你当本督是傻子么?”

金太太心头发苦。

此事,看来不下血本是难以解决了。

“督军,您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敢隐瞒。”金太太叹气,“这次请您跟王家支会一声,金家一定会肝脑涂地报答您。”

“此事,是你们与王家的恩怨,不与我相干。”叶督军冷冷道。

说罢,叶督军就要起身,离开书房。

叶妩突然道:“父亲。”

叶督军眉头微蹙。

叶妩走到了金太太跟前,握住了她的手:“金太太,千鸿姐姐的事,的确不宜闹得更大。”

金太太心中重新浮起了希冀。

“我父亲最近常为飞机场的款项而忧愁,故而没什么心思。您也知道,我大姐如今在王家是当家做主的主母,不如我去求求她?”叶妩又道。

金太太心中快速盘算。

这是要飞机的钱。

一架飞机就要耗费巨资,金家要给多少飞机,才能填补督军府的欲壑?

金太太咬了咬牙,道:“督军,三小姐,若是此事能压下,金家愿意送督军府两架飞机。”

叶督军脸色更沉:“我要你的飞机?”

飞机非常难弄,而且价格奇高。

叶督军的军政府负担庞大的军费,每年的结余并不是那么充足。

每个军政府都有财团的支持,叶督军却没有,因为他不想受制于人。

两架飞机,其实他也是心动的。

太原府如今还没有飞机。

“父亲,我们两家是世交,没必要因这点小事起了冲突。金太太如此有诚意,您不如应下吧?您不好去说,我去跟大姐说一声。”叶妩道。

叶妩知晓这件事的后果。

当然,能让金家出点血,她自然也高兴了。

真把金家逼急了,鱼死网破,对督军府一点好处也没有。

叶督军依旧冷哼。

金太太当即写了合约书,按了手印,承诺一个月内送督军府两家飞机和两个飞行员。

叶妩拿到了手印,递给了叶督军。

送走了金太太,叶督军看了眼小女儿,问:“阿妩,你为何要这样做?”

“事情闹大了,金家颜面扫地,也只不过是将金小姐和金少爷远远送走,您又不能杀了他们俩。他们是丢人了,但是没有犯法。”叶妩道。

她精致的眉眼,倏然凝聚了一层薄霜。

霜华的映衬之下,她冷静而瑰艳,浑身充满了杀气。

叶督军顿时就明白:他的小女儿,这是要捧杀。

金小姐的错还不够大,还不够人人得而诛之。

饶过他们这次,金千鸿就会有下次,下次错误更大,足以毙命,这才是叶妩想要的。

现在紧抓不放,金家的策略肯定是远远将金千鸿送走,不许她再次踏入华夏的土壤。

金家更恨督军府,更加谨小慎微,甚至会伺机报复,到底对叶家有什么好处?

“父亲跟我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妩淡淡道。

叶督军微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阿妩,你有为父之风。”

叶妩莞尔。

他们父女俩没有告诉参谋,单独商量了半个小时。

叶妩就奉命行事。

当天晚上,叶妩先去见了顾轻舟,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很赞许她的处理。

“你说得对,这次的事根本不足以伤及金千鸿和金家的根本,死抓不放没有意义,况且我赢了。”顾轻舟笑道,“换两家飞机,的确是赚了。”

“换一架飞机而已。”叶妩笑道,“另一架飞机,肯定要给王家,要不然王家能善罢甘休吗?这也是我父亲默许的。”

“也是。”顾轻舟笑道。

王家是叶家的姻亲,叶妩连夜去看了她大姐。

她们姊妹三个感情一直很好,姐姐嫁到王家之后,婚姻幸福,家庭和睦,叶妩也偶然会来看她。

深夜前来,叶妩说了叶督军的意思,以及金家的酬劳。

“大姐,你们家是做实业的,金家是卖军火的,两下对上了,谁也占不了便宜。况且,出卖不雅照来换取的报纸销量,始终是有市场无口碑。

一旦口碑坏了,想要成为报业的龙头的美梦,只怕要破碎。这是父亲的意思,你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看看能否通融。”叶妩道。

叶妩说完,见小外甥都睡觉了,也没有打扰,离开了王家。

翌日,金家的管事从街上买了无数份报纸,其中包括王家的太原晚报,并没有金千鸿的照片。

“飞机到了之后,照片和底片就会送到。”叶家派人去给金太太说,“王家把东西给了督军府,请督军府监督,金太太大可放心。”

金太太松了口气。

此事的外部影响,算是压了下去。

金太太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我要去睡一会儿,有事情记得叫我。”

她进入梦乡。

不过片刻,金太太就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一个人,不停给她捅刀,溅了满头满脸的鲜血。

那人狞笑扬起脸,是一张漂亮又妩媚的面容。

金太太吓得一下子尖叫着惊醒过来。

正文 正文_第830章风铃

第830章 风铃

金太太做了个噩梦。

梦中女人的脸,正是平野夫人。

“不对,应该是”金太太回神,仔细揣摩那个梦。

梦里女人的脸年轻,狰狞可怖,不是上了年纪的平野夫人,而是她的女儿们。

应该说,是平野夫人的次女。

那个叫“平野蔷”的日本女人。

金太太梦到她要迫害自己,也是正常的,毕竟她这个人危机意识很强烈,且吃不得亏。

金千鸿两次栽在那个女人手里,她对金家来说,的确是个威胁。

金太太沉吟良久,一直无法再入睡。

报纸没有发表,金千鸿的丑闻并未全城皆知,但是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了,金太太考虑再三,都觉得女儿不能留在太原府。

金太太打算送金千鸿去日本。

不成想,金千鸿却闹了起来:“娘,我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我走呀?我不走。”

“你是受害者?你再说一次?”金太太厉色问。

金千鸿缩了缩肩膀。

“那三哥呢?”金千鸿问,“他是不是要陪我一起去?”

“他不去,他还有事要做。”金太太道。

金千鸿不甘心:“凭什么?”

“你要把你三哥也毁了,才心满意足吗?”

金千鸿不敢再顶嘴。

她心中起了怨怼,觉得母亲疼爱三哥,远胜于她。

“你去日本,正好也把蛇肉这个嗜好给戒了。蛇乃大寒之物,吃多了对你没好处。”金太太道。

金千鸿眼泪就滚落了:“娘,您太狠心了,我就这么一个喜好,您也要剥夺了吗?”

金太太丝毫不动容。

她雷厉风行,不经过家中其他人和她丈夫的同意,直接将金千鸿送离了太原府,从天津登船。

不成想,送到天津的管事急匆匆回来,对金太太道:“四小姐跑了。”

金太太猛然站了起来。

管事仔细道:“到了码头,她支开我们,就跑了,我留了人在天津找,自己回来禀告您知晓。”

“再找,给我找到!”金太太心急如焚。

这孩子被她宠溺过头了,实在太没轻重。

金太太沉吟了下,去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去找平野夫人了。

金太太来的时候,顾轻舟正在跟蔡长亭学习日语,平野夫人在旁边景观。

听闻金太太来了,平野夫人就回去了。

顾轻舟问蔡长亭:“金太太来做什么?兴师问罪吗?”

蔡长亭慢慢放下了书,语气温柔道:“阿蔷,你也知晓兴师问罪?你不该和闹成这样的。”

“那我就任由金千鸿欺负?”顾轻舟斜睨他。

蔡长亭道:“当然不是了。”

想到这里,蔡长亭眼底闪过一缕狞色。他站起身,对顾轻舟道:“今天就这样吧,我有点事。”

“是不是去看金太太的来意?”顾轻舟问他。

蔡长亭颔首:“我去瞧瞧。”

“若是她来找麻烦,让夫人硬气一点。”顾轻舟笑道。她这话,多半是开玩笑的。

她知晓,金太太和平野夫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不是打几场架就能拆散翻脸的。

蔡长亭微笑,说了句好。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把课本收拾好,然后自己复习了之前的教学。

她大张旗鼓翻了翻蔡长亭的抽屉。

蔡长亭的里屋到外屋,都是简单至极的陈设。

抽屉里也没什么都没有。

顾轻舟却看到了一串风铃——那是平野夫人送给顾轻舟,被高桥荀弄坏了,顾轻舟扔掉的。

“风铃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顾轻舟拿起来,好奇看了看,“蔡长亭放在我能随手找到的地方,也是挺用心的。”

她唇角微翘,有了个讥诮的弧度。

顾轻舟放好了风铃,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就离开了蔡长亭的屋子。

她打电话给叶妩,只得叶妩今天没有出门,她就去看叶妩了。

暑假在家,叶妩懒成了一团,什么也不愿意做,整日躺着看闲书。

“康暖和其他同学都打电话给我,说了金千鸿的丑闻。听说是金千鸿想要害程渝,反而害了自己。”叶妩道,“老师,那个程渝不是省油的灯,居然踩着金千鸿扬名。”

顾轻舟笑了笑。

程渝跟金千鸿的恩怨,也不是三两句能消弭的。

况且,程渝和金千鸿差不多,都是出身富贵,被父母保护得极好,不知世道险恶的人。

一口气咽不下,就要找金家报复,这才是程大小姐的脾气。

顾轻舟把程渝的事,告诉了叶妩,然后摸了摸叶妩的头发:“像你这样低调的军阀千金,还真是不多见”

再想到她从小被生母虐待,顾轻舟也能理解。

叶妩,跟金千鸿和程渝,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

“嚣张跋扈能有几时呢?”叶妩道,“每个人性格不同。”

顾轻舟微笑颔首。

她们俩说着话,顾轻舟提议傍晚的时候出去走走,就听到佣人说,二小姐过来了。

叶督军的后院,是个很庞大的家庭,毕竟叶督军有七位姨太太。

如今是老二叶姗当家,她每天都很忙,光应付家务就要耗尽一整天的功夫。

突然听闻姐姐这个时候过来,叶妩微讶。

结果,她姐姐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过来。

“阿妩,快看谁来了?”叶姗笑盈盈进了屋子。

她不停用巾帕打风,还是走出了一身薄汗。

叶妩就瞧见了来客。

不是旁人,是她大姐婆家的小叔子,也是她二姐叶姗的追求者之一王璟。

王璟是四房的孩子,在宗族里排行第十,“太原王氏”千年前就是豪门望族,故而王家的孩子身上,都有种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矜贵。

王璟亦然。

“十哥。”叶妩含笑,迎接了他们进来。

跟在王璟身后的,还有一位女郎。

这女郎身体消瘦,瘦得像单薄的一张纸,却是一张可爱的圆脸。她眼睛大大的,因为太瘦导致肌肤发青,故而她一年四季不离脂粉,把自己涂抹得唇红齿白,更加可爱。

她是王璟的表妹,从小被王家养大的于阑歌。

顾轻舟的视线,却落在王璟的脚上。

她看了好久,导致王璟笑道:“这位小姐,我的鞋子怎么了?”

正文 正文_第831章病情

第831章 病情

王璟见过顾轻舟的。

只是,王十少不爱女色,也不太爱交际,普通人在他眼里,宛如过江之鲫,多而繁杂,完全是一个模样。

他还以为,顾轻舟是叶妩的同学。

“十哥,这是我的老师,你可以叫她蔷小姐。”叶妩提醒道。

王璟一下子就想起了她。

他的态度也收敛几分,笑容也亲近了些,道:“原来是平野小姐”

“我不是日本人,不姓平野。”顾轻舟纠正他。

王璟不再自作聪明了,顺着叶妩的话,叫顾轻舟为“蔷小姐”。

“我看你脚踝的部分,好似肌肤比他处深。”顾轻舟也解释了,她为何要盯着王璟瞧。

“你以为是烫伤,是不是?”王璟的确喜欢揣摩旁人的话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起来,“我从小就不怕冷,哪怕是冬天,我也喜欢挽起裤腿,旷日持久,这一圈的肌肤就深黑些”

说到这里,他哈哈笑起来。

他挽裤腿的样子,叶妩和叶姗肯定没见过,故而微讶。

她们也看向了他的脚踝。

“我一个男人家,肌肤不太重要,蔷小姐别介意。”王璟又道。

“不,我不是介意这个。”顾轻舟道,“你其实不是强悍,而是体热。这可能先天性的足三阴虚,应该及早滋补。”

众人都一愣。

王璟更是吃惊。

吃惊之余,他仔细想了顾轻舟的话,笑道:“阴虚,那不是应该怕冷吗?我可是不怕冷,只怕热。”

“对啊,阴虚嘛,不是应该怕冷吗?”旁边的于阑歌,一副稚嫩的小嗓子,说话也颇为天真,反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你们这是哪里听来的?阳虚则寒,阴虚则热,这才是正确的说法。你总感觉脚踝处不喜欢衣裳衣物覆盖,就是虚热所致。”

王璟和他表妹都没怎么听懂。

两人虽然没说话,眼底却是不太相信。

王璟去看叶家姊妹的脸色,尤其是叶姗。

却见她们俩表情慎重。

叶姗还问:“阿蔷,能治好吗?”

“可以治好。”

“若是拖延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叶姗问。

“会发萎症,半身不遂是轻,严重者会夭亡。”顾轻舟道。

那个圆脸的小表妹当即叫了起来:“你危言耸听!”

她着实单薄,就连小嗓子也是单薄的,故而叫起来略感凄厉。

顾轻舟听得心尖发毛。

“哥哥,她就是在吓唬你,别听她的!”于阑歌去拉王璟,“走吧,我们回家,别听这种晦气的话了。”

王璟笑了笑,按住了于阑歌的手,对顾轻舟道:“蔷小姐,你别介意,我表妹年纪还小。那什么,我今天是来找阿姗玩的,改日再看病,你意下如何?”

任何人都听得出,他不以为意。

没有强迫别人治病的道理。

叶妩开口:“是啊,不提这个了。老师,正好来客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厨房有鲜虾吗?”顾轻舟问。

“肯定有。”叶妩笑道。

“炒个虾仁吧?”顾轻舟就点了几样她爱吃的菜,话题热络起来,也从治病那方面挪开了。

叶姗把王璟兄妹俩安置在这边,自己就去忙了。

王璟道:“我也去。”

“不方便的,我今天要见家里的管事们。”叶姗道,“一些账目要对。”

“二姐姐真厉害,这么年轻就管家了,将来肯定跟五婶一样。”王璟的表妹夸奖叶姗。

王璟却微微变脸,露出几分不悦。

叶姗显然也听懂了,她理都没理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离开之后,王璟教训她表妹:“不会说话不要乱讲,你把阿姗比什么人啊!”

王家的五婶,估计不是什么表率人物,于阑歌明着损叶姗呢。

可能是她年纪小,也可能是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叶家姊妹神色不变。

等吃饭的时候,王璟的话题不离叶姗,不停询问叶姗的近况。

顾轻舟也想起了起来,上次在火车上,叶姗看过去的人,正是王璟,当时她的表情里,掺杂几分无可奈何。

“督军有没有说,何时给阿姗定亲啊?”王璟问叶妩。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对王璟道:“王少爷,你的嫂子不是叶家的大小姐吗?”

“堂嫂。”王璟纠正道。

“嗯,堂嫂。”顾轻舟笑了笑。

这话,王璟是明白的,他的家里人肯定要告诉了他。

故而,他脸色微落,道:“堂嫂怎么了?”

“叶家这样的门第,应该不会把女儿嫁到同一家;而王家这样的世族,应该也不会取姊妹俩做妯娌的。”顾轻舟笑道。

这应该是叶妩说的话。

然而,叶妩的立场和身份,不适合说这些。

顾轻舟是旁观者,她的话既可以是猜测,也可以是警醒。

王璟脸色微变,看顾轻舟的神色就不那么友善了。

“你懂什么?”他态度显然冷淡了。

王璟的表妹于阑歌,找准话题就要搅局,此刻这么好的机会,她却沉默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单薄的小丫头,其实充满了心机,而且知晓自己要什么。

午饭的时候,叶姗并没有来。

顾轻舟和叶妩都知道,叶姗这是躲避王璟。

王璟又何尝不知?

他更是把点醒他美梦的顾轻舟,视为仇敌,气氛顿时就很差了。

吃了饭,王璟带着表妹匆忙告辞。

叶妩道:“老师,你帮我得罪人了。”

“不妨事的,原本也不会和他多来往。”顾轻舟笑道。

叶妩就跟顾轻舟仔细说起了王璟。

“太原府人口众多,仅次于北平了,世家望族也是多不胜数。”叶妩道。

然后,她就说起了各大家族。

论起金融业,龙头老大肯定是康家,这毋庸置疑;论起实业,王家就拔得头筹。

“太原府的商会主席,就是王家的四老爷,也就是王璟的父亲。”叶妩道。

“王家是四老爷当家?”

“对,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去世了,三老爷不成器。四老爷的妻子早逝,只留下独子王璟,四房一直没有女主人。

故而,内宅的管家对牌,一直在三房手里,也就是我大姐的婆婆。我大姐进门之后生了童宝,她婆婆疼爱极了,整日带孙子玩,就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了我大姐。”叶妩道。

这算是王家的内幕了。

顾轻舟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正文 正文_第832章暗恋

王璟离开之后,叶姗也来了。

“走了吧?”叶姗问叶妩和顾轻舟。

“吃了饭就走了。”顾轻舟道。

叶姗松了口气。

“二姐,你不是跟他说清楚了吗?”叶妩问,“他怎么又来了?”

“我都不止说了一遍,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叶姗叹了口气,“我都跟四叔说了此事。”

四叔,就是王璟的父亲。

“四叔怎么说?”叶妩问。

“还能怎么说?”叶姗道,“无非是劝劝他。他呢,多半是不听劝的,说也没用。”

叶妩微微蹙眉。

王璟从小就喜欢叶姗,这点矢志不渝,任何人劝说都无济于事。

可惜叶姗从未青睐过他。

叶姗是个直爽的性格,从来不拖泥带水,故而一再拒绝他。有段时间,她都是拒绝王璟登门。

王璟很是失望。

后来,叶姗的姐姐嫁到了王家,两家重新有了来往,王璟也长大了些,对叶姗不再那么死缠烂打,叶姗也用成年人的目光看待他,故而重新有了来往。

“于阑歌生得可爱,也挺喜欢他的,他为何不爱她呢?”叶姗无奈道。

于阑歌,就是常陪伴王璟左右的那个小表妹。

看她的年纪,旁人多半会以为她十四五,其实她就是生得稚嫩单薄,真实年纪已经十八了,比叶妩还大一岁。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会有感情?”叶妩道。

“怎么不会呢?于阑歌就爱他啊。”叶姗说。

顾轻舟失笑。

她对叶氏姊妹道:“感情哪里能自控呢?”

她又安慰叶姗,“你也说清楚了,他是否放手,根本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以朋友的身份待他,他怎么想的,你管不了的,只能随他去。”

叶姗颔首:“阿蔷说得对。”

她跟顾轻舟越发亲近了些,故而也不客套叫她老师了,直接称呼她“阿蔷”。

叶妩在旁边出主意,道:“二姐,你只有等你订婚了,十哥大概才会死心。”

叶姗唇色白了下。

顾轻舟也问:“阿姗,你可有打算订婚?”

“这个”叶姗情绪一下子就跌落顶点,语气里的伤感都能滴出水来,“没有可能的。”

顾轻舟听她这绝望的口气,心中咯噔了下,问:“阿姗,你不会喜欢上了有妇之夫吧?”

叶妩错愕。

叶姗瞪了顾轻舟一眼,伸手就打了下她的脑袋:“想啥呢,我那么不道德么?”

顾轻舟笑。

叶姗又陷入伤感里,道:“总之,是不会有可能的。”

“到底是谁啊?”叶妩问,“只要他没有结婚,而且还活着,就有可能啊。”

“哪有那么简单?”叶姗笑道,“你还小”

“我不小了,我也要订婚了。”叶妩笑道,“父亲说了,等过了年就带人给我看,然后订婚,我毕业之后结婚。”

“是什么人?”叶姗问。

叶妩笑道:“我哪里知道?”

叶妩错愕看着她妹妹,怔愣半晌问她:“对方是谁你都没见过,如何跟他结婚?”

“从前上千年,婚姻都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人不也过得很好?”叶妩反问。

叶姗瞠目结舌:“天哪,父亲是革命出身的。革命,革去的就是封建弊端,他有你这样的女儿,革命有什么用?”

叶妩只是笑:“二姐,你太极端了,我不和你说这些。”

叶姗还是觉得叶妩的思想很可怕。

“阿蔷,你是从日本回来的,思想比她先进些,你要多劝劝她。”叶姗道。

顾轻舟笑了笑。

她对叶姗道:“阿妩比你强多了”

叶姗不解。

叶妩也含笑看着她的老师。

顾轻舟道:“叶督军的命令,是阿妩招婿入赘。这场婚姻,注定就是父母之命。阿妩既然答应了,她的夫婿注定是她无法选择的。

已经答应了,且知晓后果,徒劳无功的挣扎、挑选,是毫无意义的。阿妩想要婚姻幸福,任务是婚后,她跟你不同的。”

顾轻舟并不是赞同叶妩和叶督军的作法。

包办婚姻,问题重重。

可叶妩和叶督军已经说妥了,而且叶妩欣然接受了,再去劝她追求爱情,只是让她更加迷茫。

“苦了你。”叶姗轻轻抱了下妹妹,“父亲做出这等决定,也是枉顾你你的幸福。”

“我愿意的。”叶妩道。

她说完这句,心中想起了某个人。那个人言语恶劣,而且态度差劲。

不过,他很快就要走了。

他说,他以后不会再回来,太原府让他痛苦的东西太多了。

留不住的。

况且,叶妩也没觉得留住了他,对自己是好处。

叶姗走后,叶妩跟顾轻舟说了半晌的话,多半就是说婚姻和命运。

命运如何,谁也说不准。

“精挑细选的婚姻,真的就幸福美满吗?”叶妩道,“还是看人。有的人天生就擅长过好日子,有的人会把一手好牌打烂。”

“阿妩,你肯定想了很多。”顾轻舟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看似对这件事不上心,心里一定是日夜记挂着,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感悟。

你姐姐走了,现在就我们俩,你偷偷告诉我,你害怕吗?”

叶妩咬了咬唇,低声道:“挺害怕的。”

顾轻舟道:“想不想跟督军谈一谈?”

“不想。”叶妩摇摇头。

叶妩从小被虐待,她对强迫她的人往往都会产生诡异的服从感。

这种心理,她自己根本没办法去克服。

叶督军安排的婚姻,是经过了她的同意。然而,她同意的前提是,她父亲提出了这个要求。

只要叶督军提出来,叶妩就会接受,偏叶督军没明白这一点。

顾轻舟还想说什么,被叶妩打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依旧跟着蔡长亭学习日语。

天气炎热,顾轻舟正在苦读时,叶妩急匆匆来了。

她走得很快,出了一身的大汗,鬓角都湿了,刘海湿漉漉贴在脑门上,显得眼睛格外大而明亮。

“老师,出事了。”叶妩喘气着,声音很急切,“王璟,就是上次到咱们家来玩的那位王少爷,你还记得吗?他出事了。”

顾轻舟倒是意料之中:“果然”

“老师,我们去看看他。”叶妩道,“你得现在跟我走。”

正文 正文_第833章医者人心

第833章 医者人心

顾轻舟站起身,准备随叶妩离开,转眼却看到了蔡长亭。

他立在那里,神态深敛。

深敛得过度,就有种难以言喻的阴沉。

这是顾轻舟第二次见他露出这等神色,心头微讶,就停下来问了句:“我可以走吗?”

蔡长亭抿唇,没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不高兴。

顾轻舟换了个说辞,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蔡长亭的眉梢略微动了下。

顾轻舟又问:“去吗?”

“也好,路上还能把剩下的教完,我今天也算完成了任务。”蔡长亭道。

凝聚在他眼底的煞气,慢慢散去,他整个人明媚了几分。

因为他打算教学,故而叶妩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蔡长亭跟顾轻舟说日语,叶妩一句也听不懂。

这个瞬间,叶妩突然明白了顾轻舟的决定。

“家里的人都说日语,独独她听不懂,真的很有危机感。”叶妩心想。

听不懂旁人的话,不仅仅是有被排斥感,更重要是危机感。

叶妩的心思,很快就转移到了王璟身上,不再听他们说话。

“今天的学会了吗?”蔡长亭用日语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嗯。”

于是,她用日语复习了一遍。

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及格的边沿上,不算好也不算坏。

蔡长亭有时候会怀疑,她是否故意藏拙,毕竟十几岁就掌握那么难的中医的女人,怎么会学不会日语?

他试探了几次,顾轻舟的表现毫无破绽。

该她学会的,她全部学会了;不该她学会的,她半点也不懂。

“她要么就是心算超常,把一切都控制在她想要的范围内,要么就是学语言没有天赋。”蔡长亭想。

想到这里,蔡长亭宁愿顾轻舟是前者。

前者,才是他了解的顾轻舟——狡猾、聪慧、狠毒。

“王家的病人,到底怎么回事?”蔡长亭停住了教学,开了个话题,问叶妩道。

叶妩转过脸,道:“上次王家少爷到我家来玩,正好老师也在,老师就说了他可能会发痿症,他当时不信。

不成想,才过了三天,他就发病了。王家人很担心,王璟的表妹却说是老师诅咒了他。

于阑歌到我家里来,哭着求老师去给王璟解了诅咒。我父亲在,就说请老师去看看,这个情分督军府承。”

叶妩这席话,点明了几个要点。

第一,王家态度不善,于阑歌更是添油加醋;第二,叶督军已经知情了,他知晓顾轻舟是江南第一神医,希望顾轻舟能救王璟一命,督军府会感激她。

“督军的意思,是去看看,还是尽可能要治好?”顾轻舟问。

叶妩道:“父亲说尽可能治好,王璟是王家四房唯一的香火。”

王家如今是四老爷当家。

叶督军不想这件事导致两家不和睦。毕竟顾轻舟说了那些话。

“老师,您若是为难”叶妩有点不好意思。

顾轻舟道:“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这件事我搀和了,我自然会尽力。哪怕没有我的搀和,我也会尽力,阿妩你放心,我没有为难。”

叶妩松了口气。

“老师,谢谢您。”叶妩低声道,“我二姐也去了,有我们在,王家不敢出言不逊。哪怕于阑歌说话难听,您也当她是泼妇无见识。”

顾轻舟颔首。

蔡长亭没有言语,只是抱着胳膊的手略微用力,将他的黑色长袖衬衫捏出了一个褶皱。

他下颌紧绷。

顾轻舟经过琢磨他的性格,知晓他此刻的情绪,是介于“愤怒”和“不耐烦”之间。

她看了眼他。

蔡长亭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的目光,却目不斜视,只是抱臂的动作轻了几分。

他略有略无拂过衣裳的皱纹,后背也放松了些。

“医者难做。”良久,顾轻舟听到蔡长亭感叹,“阿蔷,你何时成了医者?”

叶妩没吱声。

顾轻舟笑道:“我愿意做个医者,你不要多问就是了。”

蔡长亭重新陷入沉默了。

顾轻舟就断定,他在生气。

愤怒中的蔡长亭,有种奇异的气场,稳稳压下来,足以把人的脊梁压弯似的。

顾轻舟也不再说话。

车子到了王家门口,顾轻舟瞧见了叶姗。

叶姗立在门口的丹墀上,正在焦虑等待着。

“二姐。”叶妩先下了车。

叶姗快步过来,弯腰给顾轻舟开了车门,沉声说了句:“阿蔷,你跟我来。”

进了王家的大门,叶姗压低了声音:“阿蔷,王家人情绪不太好,总之你要当心些。”

顾轻舟嗯了声。

叶姗又道:“你别怕,我和阿妩在这里,王家的大人知晓分寸。再说了,他们已经请了西医。”

顾轻舟原本也没打算害怕,听闻此言就笑了起来。

“好,那我就放心了。”她笑道。

跟在身后的蔡长亭,往前走了几步,问:“怎么,他们没想过邀请阿蔷治病么?”

“是的。”叶姗道。

“如此登门,确有不妥。”蔡长亭道,“我们还是先回去。”

他觉得,王家的人一定会羞辱顾轻舟的。

顾轻舟受辱,便是夫人受辱,这点蔡长亭接受不了。好好的,为何要送上门去给人羞辱,蔡长亭无法理解。

“无妨,我都到了这里,会见机行事的。”顾轻舟道。

蔡长亭脸色微敛。

他非常不悦。

一行人就到了王家的四房。

叶姗带着顾轻舟等人刚刚踏入,就听到了哭声。

一个单薄且脸色惨白的女孩子,扑了过来,抱住了叶姗的胳膊:“二姐,你好狠心啊,叫人诅咒我哥哥!”

叶姗既尴尬,又生气。

“阑歌,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被诅咒。”叶姗脸色肃穆。

叶二小姐性格直爽,而且脾气火爆,除了于阑歌,其他人也不敢指责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家的大小姐叶妍,也就是王家的五少奶奶,走到了她妹妹身边。

她要问清楚,好给妹妹一个公道。

“阿蔷,你来说一说吧。”叶姗道,“跟他们说清楚,你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王家满屋子人,全部看了过来。

正文 正文_第834章心病

顾轻舟并非好脾气。

只是碰到了生病的家属,她的性格就会收敛,她能理解情急之下任何人性的丑态。

这是医者的本分。

“我见王十少脚踝肌肤粗糙黝黑,不同于小腿上的,很明显是长期无衣物覆盖的缘故。

足三阴都在外踝处,若是足三阴虚寒,就会导致外踝发热难耐。从王十少的肤质看,他这种状况已经多时了。

我当时就提醒他,应该请医生看看,免得酿成大祸,轻则发痿症,重则夭亡。不成想,王十少和于小姐当我危言耸听。

如今病发,正是应了我当时的诊断。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请位老中医来瞧瞧,亦或者请西医问诊。”顾轻舟不徐不疾,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王家满屋子的长辈,此刻面面相觑。

感情于阑歌口中险恶的诅咒,只是人家的望诊。

“平野小姐,您能望而诊断么?”一位中年人站起来,问顾轻舟。

这位中年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青灰色的夏布衬衫,同色西裤,袖口挽起来,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

他生得浓眉大眼,双目炯炯,俊朗又英气十足。

“叫我蔷小姐吧,我不姓平野。”顾轻舟纠正道,“我的确会看一些小病。”

“康家三房的小姐康晗,就是我老师治好的。我老师家学渊源,从小师从名医,望其形知其病所在,老师不说八成把握,也有五六成了。”叶妩连忙道。

王家众人看顾轻舟和叶妩,全是不相信,觉得叶妩吹牛。

中年男人就道:“如此,犬子的病就拜托蔷小姐了。”

顾轻舟错愕:“犬子?”

“是,在下王游川,王璟乃犬儿,有劳蔷小姐了。”王游川道。

顾轻舟听叶妩和叶姗说过,王家实业庞大,因为四老爷王游川擅长经营。

在他们口中,王游川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智谋过人,将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只是,王璟都二十出头了,怎么这王游川看上去不过三十一二的模样?

顾轻舟又看了他一眼。

她的狐惑,王游川也明白,他道:“某生得年轻了些,确确实实是王璟的父亲。”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

她准备说什么,又听到了脚步声。

原来,王家去请的西医,已经到了。

西医拿出仪器,对王璟进行了诊断,然后道:“很难说是什么病,可能是神经炎,也有可能是重症肌无力,赶紧送去医院,我手上没有仪器,没办法给他治好。”

于阑歌突然跳起来,大声道:“不要,不要送哥哥去医院,当年姨母就是在医院,再也没出来。”

王璟的母亲、王游川的发妻,是得了癌症住院,拖了几个月去世的。

那是十年前,当初的西医院还不被人接受,故而王家和外界都说,是王游川执意送妻子去医院,害死了她。

王游川当时承受了很大的误会。

如今于阑歌在说这话,他就为难看了眼西医:“能在家里治疗么?”

“王老爷,我也跟您交个底:这个就是中医里的痿症。痿症并非急性病,老祖宗的治疗办法并不输给西医西药。若是你们执意不送医院,换个老中医来瞧瞧,也未尝不可。”西医道。

这位西医虽然留洋,却对人人喊打的中医,保留几分好感和信任。

前不久,江南有位女神医,她的事迹是真实的,这给了人对中医的希望。

只可惜,那女神医好似被炸死了,如今尸骨无存。

“不送,我们不送医院!”于阑歌大声叫道。

她人小小的,嗓子也是尖细的。

可能是太过于伤心,她的小细嗓子没了之前的尖锐,反而添了沙哑,楚楚可怜。

“送医院吧,老四。”旁边另一位长辈开口,“你瞧瞧这情况,危急成了这样,别耽误了孩子。”

“是啊,四叔,如今还是西医可靠。”

“小十现在不能动,还瞪着眼睛,怎么看都吓人,还是送医院要紧。”

众人七嘴八舌。

西医又道:“送医院就要抓紧,切不可再耽误了。”

“不,不行,不能送哥哥去!”于阑歌挡在王游川面前,“姨父,您不能害死哥哥。”

王游川面色阴沉。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姗,出声呵斥:“你这叫什么话!”

“原本就是。”

“好了!”王游川低喝。

他跟西医出来,问西医能否把仪器搬过来,王家愿意多出钱。

西医说搬不了,仪器太重了。

“照这么说,你们还不如中医呢!”于阑歌指了医生的鼻子,小小的人儿几乎要跳起来,“没有仪器,你们就不看病,那到底你们是医生,还是仪器是医生?”

西医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王家的人也略有所思。

屋子里顿时沉默,只有医生略粗的呼吸。

“太刻薄了。”顾轻舟主动开口,说于阑歌,“医生上门是救命,不是受你们羞辱的。”

医生就看了眼顾轻舟,眼底流露几分感激之情。

于阑歌看着顾轻舟。

她心中有一口气,怎么也发泄不了,却没有开口。

“要不,等中医来了,看看再做诊断?”西医问王游川,“你们两下比较,再决定要不要送医院。”

王游川迟疑,半晌才颔首同意。

叶妩想说,她的老师可以治好王璟的,然而王家这态度,于阑歌又在中间搅合,叶妩就不太愿意开口。

五分钟左右,来了一名老中医。

老中医诊断之后,说:“此乃足三阴虚,从而精血不藏。精血不足以润养筋骨,导致痿痹。可以调养,不过非一日之功。”

病症是确定了,就是足三阴虚导致的。

“若是治好了,我哥哥是不是能跟从前一样?”于阑歌又跳出来,问道。

老中医颔首。

于阑歌眼珠子转了转:“那万一”

“万一治不好,大概是要终生卧床,这双腿应该是动不了了。”老中医道。

于阑歌顿时惊恐了起来。

她转脸去看王游川:“姨父,这个老头子没有把握,不要他治!”

众人错愕。

老中医脸上浮动愠怒。

顾轻舟心中却咯噔了下。

她不由自主看了眼蔡长亭,却见蔡长亭也在看她。

他们彼此眼底,都有相同的神色:这个于阑歌,别有用心。

果然,他们就听到了于阑歌继续道:“叶家姐姐们都说了,蔷小姐的医术才是最好的,让她给我哥哥治。”

满屋哗然。

顾轻舟不免摇头笑了笑。

果然如她所料。

正文 正文_第835章占有欲

第835章 占有欲

于阑歌七岁就在王家。

她父母身体都不好,她生下来才四斤多,却也耗尽了母体所有的精血。

她生下来不到三个月,她母亲去世。

父母感情深厚,她父亲不曾再娶,聘请乳娘养育她,直到她七岁时,父亲亦病逝。

姨母见她可怜,将她接到了自己身边。

七岁的于阑歌,看上去只不过四岁孩子大小,姨母心疼极了,格外偏爱她。

她的姨母表兄王璟,也非常疼爱她。

而后姨母去世,姨父执掌庞大的王氏家业,疏于对孩子们的教导,她和表兄相依为命。

表兄很疼她。

于阑歌从那时候就想过,她这一辈子都要在王家。

从七岁进了王家的门,她就是王家的人了。

可世事不如人愿,她慢慢发现了表兄对她毫无爱情,有的全是兄妹亲情。

表兄从十四岁开始,就爱上了叶姗。

叶姗性格活泼,长得窈窕高挑,面色红润白皙,于阑歌因为身体的缘故,始终长不高,而且终年蜡黄着脸,总比不过叶姗。

不仅黄,黄中还泛青,素颜的她甚是难堪。

她开始打扮自己。

十三岁,其他女孩子尚且懵懂,于阑歌就学会了保养。

只可惜,她的身体遗传了父母的羸弱,怎么调养也不争气。她如今都十八了,仍是十四五岁小女孩的模样。

她非常泄气。

叶姗一再拒绝她表兄,给了她希望,然而她又发现,身边总有很多漂亮美丽的少女,围着她表哥打转。

这几年,于阑歌没少痛苦。

现在,王璟生病了,他有可能永远躺在床上,那么他就永远都是她的了。

成了瘫子的王璟,叶姗更加不会喜欢他,其他女郎也会纷纷离去,只有于阑歌陪伴左右。

故而,于阑歌绝不会同意王璟去医院。

她甚至不同意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来治疗王璟。

她看准了顾轻舟。

她想:“这个年轻的女人,既然她说出了我哥哥的病情,那么让她来治,至少把我哥哥治个半身不遂,也能逞了我的心意。”

她坚持要顾轻舟来治。

她还激怒叶姗和叶妩:“二姐、阿妩,你们不是说了嘛,蔷小姐不是诅咒,而是医术。

她能看得出来,就说她的医术比老大夫还厉害。既然这样,何不就请她来治?”

“这不是胡闹吗?”老大夫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顾轻舟,恼怒道。

西医虽然对顾轻舟有好感,也听闻过江南第一神医是个年轻女人,可并不是所有年轻女人都能治病。

故而,西医劝诫顾轻舟:“这位小姐,人命关天呐,您要多思量。”

他是好意,怕顾轻舟陷入僵局。

顾轻舟笑了笑:“多谢您,我会思量的。”

“蔷小姐,您给不给我哥哥治?”于阑歌眼泪连连。

被泪水洗去了脂粉,她一张小脸更加可怜兮兮的,叫人不忍拒绝。

“四房可就小十一个孩子,你们胡闹,难道是要断了老四的香火吗?”

“还是先请叶小姐们出去吧,王家的事王家自己拿主意。”

“老四,你说句话啊。”

众人七嘴八舌,明显是不信任顾轻舟的,觉得孩子们荒唐。

四老爷王游川却看了几眼顾轻舟。

他心中有点动摇。

“姨父,您就听我的吧!”于阑歌拉住了王游川的衣袖,“姨父,您别做两个错误的决定啊!”

于阑歌最清楚她姨父的薄弱。

王游川爱妻生癌,是他不顾一切将妻子送到了西医院。

那时候西医院尚且罕见,合族反对他,他却固执己见,最后他妻子去世了。

这些年,王游川时常为了这个而后悔。于阑歌精明,抓住了王游川这个痛处,那么再精明的男人,也会做出错误的决断。

王游川的心魔,他是克服不了的。

“姨父,不信您问问二姐,她都知道蔷小姐医术高超。蔷小姐什么望病,这点就很厉害了。”于阑歌哭道。

然后,她又问顾轻舟,“蔷小姐,你一定能治好我哥哥,是不是?你这样厉害!”

年轻的女孩子,都有好胜心。

于阑歌这样的问题,在众目睽睽之下,顾轻舟的虚荣心一定会促使她做出肯定的回答。

只要顾轻舟回答肯定了,那么于阑歌就能把所有大夫踢出去,独留她看病。

到时候,王璟终身卧床,于阑歌的前途就稳定了。

王璟是她的,王家也是她的。

“是不是,蔷小姐?”于阑歌又追问。

顾轻舟还没有给王璟把脉,她只是看了眼王璟,又想了想老大夫和西医的诊断,故而她肯定道:“是的,我能治好他。”

众人再次哗然。

吹什么牛!

于阑歌心中更是大喜。

叶妩见其他人都怀疑她的老师,果然起了好胜心,又想起顾轻舟自己说了能治好,她“第一神医”的名头可不是空来的,故而知晓顾轻舟有把握。

既然有把握,叶妩就不容许其他人小瞧了她,叶妩道:“我的老师什么病都能治好,你们相信她!四叔,请您相信我的老师!”

“四叔,要不让阿蔷试试吧?阿蔷真的有医术。”叶姗也道。

王家族人瞠目结舌。

人命关天的时候,怎么儿戏了起来?

“姨父,求求您了!”于阑歌在旁边添油加醋,“姨父,您救救哥哥吧,别让哥哥被这老头治死了!”

“荒唐!”老大夫气得半死,“痿痹原本就是难症,敢说自己能治好的,都是庸医!可笑,可笑!”

“分明你自己才是庸医!你治不好,其他人都治不好?你不要害了我哥哥,请你出去!”于阑歌大声道。

她故意激怒这老大夫,让这老大夫不肯治疗。

最后这病,她一定要落在顾轻舟手里。

只有顾轻舟是半桶水,能治坏了王璟,又不至于让王璟去世。

哪怕顾轻舟一点医术也没有,拖延几天,延误了病情,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王璟还是要瘫痪。

瘫痪了多好,他再也不会嫌弃于阑歌了,再也不会出去勾搭其他女人了!

于阑歌是不会嫌弃他的瘫痪的。

“告辞!”老大夫果然气得甩袖而去。

其他人去追,可惜大夫收到了羞辱,断乎不肯回头,怒气冲冲走了。

于阑歌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她的话,鼓励了顾轻舟、叶妩和叶姗,让她们自己爬上了高台。

“我来试试吧,别耽误了。”顾轻舟对王游川道。

看看,这就显摆上了。

“姨父”于阑歌又哭着求。

王游川想起顾轻舟能望而断病,还真的看准了,这能耐只怕远在老大夫之上。

如今这局面,先让顾轻舟稳住王璟的病情,他在另外去寻名医,才是最稳妥的。

“好,你来试试。”王游川道。

王家其他人,全部震惊看着王游川。

真的让一个年轻女人试试?

疯了吗?

正文 正文_第836章震惊

一屋子人全部退了出去。

只留下了顾轻舟、于阑歌和王璟的父亲王游川。

“你一定要治好我哥哥。”于阑歌反复对顾轻舟道。

她紧张得直搓手。

“我会尽力。”顾轻舟道。

“不,是一定要治好他。”于阑歌坚持道。

王游川看了眼外甥女,声音不疾不徐:“你先出去吧。”

“姨父,我不能走,我要看着哥哥。”于阑歌哽咽道。

王游川声音毫无起伏:“你先出去,听话。”

于阑歌看姨父的面色,似乎充满了阴霾,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她不甘心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轻舟和王氏父子,她觉得有句话应该交代,故而道:“王老爷,于小姐她”

“我心中有数。”王游川打断了顾轻舟,“这个家里,很多人不希望王璟好起来,包括她于阑歌。”

顾轻舟微抬眼帘。

她顿了下,问道:“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我留下来治病?”

“某不才,‘望其形而知其病’,此乃神医。蔷小姐有这份能耐,我不留您治病,应该留谁?”王游川道。

顾轻舟这才知晓,真正不拘一格用她的,是王游川,并非于阑歌的捧杀。

“您放心吧,十少爷年轻底子好,善加调养,不会留下大的病根。我现在要给他用针,还请您移步。”顾轻舟道。

王游川就去了外间。

外间的梢间里,族人们并未散去,而是嘀嘀咕咕。

王游川一出来,就有人说:“四叔,我已经派人重新去请擅长痿痹的名医,最多两三个时辰就能到。”

又有人说:“四伯,那个女人家会治病吗,他会不会害死十哥?”

“四哥,你这样太冒险了,还不如送往医院”这位话未说完,就被他妻子戳了一肘子。

送医院?

当年王游川的妻子,可是他不顾族人反对执意送西医的,结果呢?

如今再把儿子送医院,万一再死里头,王游川这辈子还有活路吗?

叶妩的大姐叶妍,把她们姊妹叫到了一边,仔细询问了这件事。

她仍是觉得叶妩冒失。

“你以前行事沉稳,如今怎轻佻了起来?你天天跟那个日本女人在一起,才如此的,是不是?”叶妍问叶妩,言语中对顾轻舟没有半分好感。

叶妍很讨厌洋鬼子,东洋的日本人也是鬼子。

她知晓蔷小姐是平野四郎的继女,就是假洋鬼子。

好好的中国人不做,非要认贼作父,这种假洋鬼子比真鬼子还要讨厌!

“老师不是日本女人,她也解释给你们听了。”叶妩向着顾轻舟,“大姐,她真的会治病,康晗就是她治好的。”

“治病?还中医?她多大年纪啊?”叶妍连声发问。

叶妩抿唇,显得很委屈。

叶姗对顾轻舟的医术也没有把握,故而她沉默,没有帮顾轻舟说话。

“二妹,你应该多带着阿妩,别让她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叶妍又数落叶姗。

“大姐,您不用这样吧?哪怕阿蔷没有医术,人家还是好心的,她对阿妩不错。”叶姗道。

“看看,你们全被那个假日本女人收买了,还敢说她没有心机?”叶妍认定了顾轻舟不是善良之辈。

短短几分钟里,叶妍就给顾轻舟定了性:认贼作父、心机重、装医术。

“四叔也是糊涂,真让她给小十治疗。”叶妍道。

大家族生存,有条暗规则大家都铭记:不要过多伸手去管其他房内的事务,颇有“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意思。

王璟是王游川的儿子,王游川同意顾轻舟治疗,其他人劝劝也就算了,根本不会尽力去阻拦。

众人恪守本分,过自己的小日子。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四叔的心魔只怕是去不了了。”叶妍道。

四叔那般精明,唯独在治病这件事上犯糊涂,还不是因为当初他的错误决定,让四婶死在医院了吗?

如今在王璟,四叔可谓谨慎小心,完全没有商场上的杀伐果断,连用阿蔷治病这种幼稚的决策都能做。

“当年的事,根本不怪四叔。”叶姗听她姐姐提到了心魔,忍不住辩解,“若不是四叔,四婶会死得更快,而且更加痛苦。她可是得了癌症。”

“你怎么知道?也许,中医就治好了?”叶妍不屑一顾。

叶姗气结。

叶妍又说顾轻舟:“王璟去咱们家做客,她就提到了人家的病情,可见这女人处心积虑要巴结王家,你们都当心点,别做了她的垫脚石。”

叶妩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叶妩真想把顾轻舟的身份说破,堵住她大姐的嘴。

忍了再忍,叶妩才没有说什么。

她告辞了叶妍,留下叶妍和叶姗姊妹俩说话。

她刚走出来,就听到叶妍对叶姗道:“若是王璟好好的,你们真该早点订婚,姐妹俩嫁一家怎么了?还能相互帮衬呢”

“大姐,你再说我就要翻脸了,我从未想过和王璟订婚,我早已有了心上人。”叶姗厉色道。

叶妩受够了这些,她疾步回到了王璟院子。

梢间的人,嘈嘈切切,言谈都跟叶妍差不多,担心顾轻舟弄死王璟。

没有人相信顾轻舟的医术,叶妩很糟心。

“您听说过天下第一神医的顾小姐吗?”

“第一神医?不是慕宗河吗?”

“那是之前,后来顾小姐超过了慕宗河。她的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若是她来了,说不定真能治好小十呢。”

“可惜了,她被炸死了。”

这个瞬间,叶妩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神医就站在他们面前,竟无人知晓。

叶妩坐在旁边,不发一言。

两个小时后,顾轻舟从里卧出来,已经是浑身汗透,后背一大片湿濡。

她对王游川道:“令郎已经清醒了,你们可以去看看他。留个主事的,我要开药方了。”

屋子里倏然一静。

尤其是两个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轻舟:一个是叶妍,一个是于阑歌。

她们脸上的神色,格外震惊。

叶妍先回神,举步进了里屋,果然见之前眼睛不能动的王璟,已经气若游丝半坐着,低声说:“五嫂。”

声音嘶哑。

叶妍整个人都惊呆了:如今骗子都有这么高超的医术吗?

另一个人震惊的人,则是于阑歌。

于阑歌努力瞪大了眼睛,使劲盯着王璟看,生怕看错了。

居然活了?

于阑歌的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明明是她让阿蔷来给王璟治病的。

为什么阿蔷治好了?这么难的病,她一个女人家,凭什么就能治好了?

于阑歌不敢相信。

“不,不是真的。”于阑歌低喃,整个人都要抓狂了。

一旦王璟好了,他就不再是她的,也不只是她的了

正文 正文_第837章气晕了

叶妍尴尬。

她之前还说顾轻舟是骗子,一转眼人家真治好了王璟,让王璟暂时清醒了过来。

“真好了!”叶妍走上前,坐到了王璟床边,问,“小十,你感觉如何?”

“我难受”王璟吐字缓慢,却也能说话了,至少脑子是清楚的。

这就是说,他好转了。

叶妍错愕看着她。

其他人也挤进来,七嘴八舌问问题,都被叶妍和她丈夫拦住了,道:“小十刚醒,要清净,你们都出去吧,都出去吧!”

众人确定王璟是醒了,怕打扰了他,重新发病,故而纷纷退了出去。

一走出来,大家就炸开了锅。

“针灸厉害,还是中医管用!”

“不是中医管用,中医还那样,一般的病都治不好。要我说,是那个女人厉害!”

“日本人吧?日本的医术就是了不得。”有个人感叹。

在他心中,异族的东西更加神秘莫测,更有效果。

“什么呀,人家说了她不是日本人,她叫阿蔷,不是平野。”

“那还是中医。”

“对对,还是中医。这女人真了不起,若是司少夫人没死,不知道她和司少夫人谁更加厉害?”

“还是司少夫人!人家是第一神医!”

“乱世出妖孽,你瞧瞧这世道,女人都会医术了,还一连出好几个医术高超的,真是乱了套。”

“女人怎么了?女人哪里不如男人了?”念书西学的小姐不高兴了,大声反驳。

整个梢间乱哄哄的。

叶妩听着这些话,唇角微翘,心情好极了,好像是在夸她。

此刻的叶妩,恨不能所有人都夸她的老师。

可惜她姐姐叶妍没出来,她很想看看姐姐此刻的脸色。

肯定很精彩吧?

叶妍没出来,于阑歌却是出来了。

于阑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她愣愣看着前方,目光里毫无焦距。

“是我促使了阿蔷去治疗哥哥。”她喉间泛出了腥甜。

王璟醒了。

这种痿痹,应该昏迷很久的,王璟现在就能说话,说明他这个病没有大碍。哪怕现在再换个大夫来治,也能慢慢调养好。

“不,不可能的”于阑歌仍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呢?

一个生得那般明媚的女人,理应是个花瓶草包,为何她能有那等的医术?

于阑歌不敢相信。

“哥哥醒了,我怎么办?”于阑歌自问。

她喉间的腥甜越发浓烈。

“平野蔷,她凭什么这样厉害?”于阑歌眼前开始发黑。

平野蔷毁了她的理想。

“她只是个年轻女人,她不可能会治病的,到底是谁?”于阑歌给自己钻了个死胡同。

平野蔷,平野蔷,这几个字在她耳边徘徊,最终眼前发黑,于阑歌陷入了昏迷里。

“阑歌怎么了,阑歌?”

“快快快,搀扶起来吧。”

王家的七婶母,最是伶俐通透,看不惯于阑歌要挟王游川,此刻不阴不阳道:“小十醒了,阑歌反而气昏了,果然女人的心思不可猜测。”

众人揣摩这话,都露出了深意的表情。

隔壁梢间里的顾轻舟,正在给王璟开药方。

“足三阴虚导致的痿痹,阴虚者,气不能达于周身,故而气鼓动血液运行无力,气血不足不能荣养筋骨,就形成了痿痹。”顾轻舟道。

坐在顾轻舟旁边的,是王游川。

蔡长亭跟在旁边。

王游川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儿子,而是招待好大夫。

他知道以后的复诊,都少不了请顾轻舟,要给予大夫极大的尊重。

“他已经醒了,是不是就意味着,瘫痪的可能性很小?”王游川问。

顾轻舟颔首。

王游川的脸上,浮动几分喜悦。

他舒了口气,再三道:“蔷小姐妙手回春,多谢您了。”

“医者本分。”顾轻舟道。

然后,她给王璟开了药:“参芪三钱,归身一钱、茯苓二钱、麦冬二钱、黄芪三钱、陈七七分、甘草五分。”

她写完之后,给了王游川看。

她说:“这是补气为主的。气乃血之主帅,气足则血动。”

王游川颔首。

顾轻舟又道:“每日一剂,一共喝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再来复诊。”

王游川再次道谢。

顾轻舟突然又叮嘱他:“王老爷,这药经过谁的手,您要看清楚了,可别叫人偷梁换柱。”

坐在旁边的蔡长亭,就直接道:“比如您那位外甥女。”

顾轻舟咳了咳。

蔡长亭笑容温柔,一派倜傥风流,笑着对顾轻舟道:“阿蔷,医者应该无所顾忌,知无不言。”

“我会教导那孩子的。”王游川道,“蔷小姐放心,我不会辜负您千辛万苦将犬儿救活。”

顾轻舟微笑颔首。

开了药方,顾轻舟走出来。

王家的族人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热情极了。

顾轻舟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他们可是一个个冷眼旁观的。

“蔷小姐,中医果然厉害。”

“蔷小姐,您这是师从哪位啊?您知道么,江南也有位神医,是司家的少夫人,您和她可是同门?”

“不会那么凑巧吧?”

蔡长亭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拱手笑笑:“诸位,我失礼了,今天实在有点累。”

叶妩和叶姗姊妹走过来,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游川派人送顾轻舟。

顾轻舟就说不用。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和蔡长亭乘坐叶妩的汽车,叶妩跟她姐姐叶姗乘坐一辆。

蔡长亭语气悠闲:“再这样放纵自己,只怕你的名声要藏不住了。”

“我又不是什么烂名声。”顾轻舟道。

“夫人不想有这些麻烦。”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了笑:“是啊,没有这些麻烦,我随便塞给哪个权贵联姻,都是一桩好买卖;假如有了这些,那么旁人娶了我,也要承受世俗的目光,是不是?”

蔡长亭摇了摇头:“阿蔷,你别把人心想得那么坏。”

“我没有把人心想得坏,我只是不够天真而已。”顾轻舟道。

蔡长亭还想要说什么,顾轻舟阖眼打盹。

她着实疲乏了,对蔡长亭道:“我睡一会儿吧。”

蔡长亭不再出声。

车子到了府邸门口,蔡长亭才推醒她。

下了车,顾轻舟看到蔡长亭猛然一转头,朝西南墙角望过去,目光一紧。

顾轻舟也望过去。

她想起了什么,心也是一缩。

正文 正文_第838章刺杀

蔡长亭的警惕,让顾轻舟下意识想到了司行霈。

是不是司行霈过来了?

青天白日的,不太像司行霈的作风。依照司行霈的性格,他肯定会半夜翻墙的,而且他也绝不可能叫蔡长亭发现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的心也慢慢归位。

“怎么了?”顾轻舟问蔡长亭。

蔡长亭道:“没事,好像看到了探子。不过这种事也常见,毕竟这是靠近督军府。”

顾轻舟哦了声。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顾轻舟先去更衣梳洗。

她全身都是汗味。

幸而和蔡长亭是冤家对头,若是其他人,她真不好意思跟人家坐同一辆汽车回来。

顾轻舟洗了澡。

叶妩和叶姗姊妹俩也过来了,在她房间里等候她多时。

顾轻舟一边擦头发,一边和她们说话。

“阿蔷,这次多亏了你。四叔明辨是非,其他人就难缠了。王家人多口杂,又有于阑歌添油加醋,若是你治不好王璟,‘咒死王璟’这帽子非要扣在督军府头上不可。”叶姗道。

叶姗说罢,又道,“父亲已经知晓了,他说要亲自感谢你,明晚请你吃饭。”

“不是单独吧?”顾轻舟问。

叶姗突然静了下。

她回想了下叶督军的话,好像是要单独请阿蔷的。

“这个”叶姗迟疑,“我回去再问问。”

她想到这里,又看了眼阿蔷。

父亲总要结婚的,假如他能娶了阿蔷,那么

叶姗又觉得不可能,毕竟阿蔷比她还要小。

对于自己熟悉的人,叶姗更加能接纳,她至少知道阿蔷的脾气和人品,比那些恶毒的继母强多了。

“不会是单独的,肯定是家宴。”叶妩接腔。

叶姗笑笑。

话传到了,叶姗就先走了。

叶妩轻轻拍了下顾轻舟的胳膊,道:“老师,你别担心,我父亲没那个意思。哪怕他有,我也会劝他的。”

“好。”顾轻舟笑了笑。

叶妩又跟顾轻舟说,之前王家人人怀疑她,然后看到了王璟醒过来,纷纷改了口风。

实在太高兴了。

“尤其是于阑歌,她都气昏了,是真的昏死了过去。”叶妩道。

说起于阑歌,叶妩又说,“我原本不讨厌她的。可是,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想要十哥永远瘫痪,这就有点恶毒了。老师,您觉得吗?”

“瘫痪对一个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于阑歌这招,的确是恶毒。”顾轻舟肯定了叶妩的话。

“四叔这次不知会怎么处理她。他常年打理家族生意,不仅十哥没有教好,于阑歌也没有教好。”叶妩道。

叶妩觉得,那两个孩子不成器。

顾轻舟道:“估计会处理吧。”

叶妩想了想,于阑歌这次是想要伤害王璟的命,王家不会轻饶她的。

明面上不处理,暗地里也会想办法的。

“老师,他们还说了江南的司少夫人,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您的名声。”叶妩高兴道。

她与有荣焉。

顾轻舟也抿唇微笑。

她也没想到,太原府的人竟然还知道她。

“我师父肯定很高兴。”顾轻舟对叶妩道,“假如机会成熟,我的身份能见光了,我一定要告诉世人,谁才是我的师父。”

“谁是你师父?”叶妩问。

“他叫王治。”顾轻舟道,“他不是慕宗河,他是北宋年间王氏神医的传人,他的家学和能力,远胜过慕宗河,他才应该是第一神医。”

“王治?”叶妩想了想,“我知道慕宗河,但是我没有听过王治。”

“并不是所有才能的人都可以扬名天下的。”顾轻舟道。

两个人说着话,时间就到了晚上。

叶妩请顾轻舟去她那边,她去做些凉粉,当做两个人的晚膳。

毕竟太热了,谁也吃不下主食。

顾轻舟就道好。

她对叶妩道:“我今天得早点回去,之前到府邸门口的时候,好似听到了密探。”

“什么密探?”叶妩问。

顾轻舟说:“不知道,不过一切都要当心。我最近可是得罪了人。”

前不久得罪了金家,今天又得罪了于阑歌。

顾轻舟行事无愧天地。

只有中庸平乏的人,才会不招记恨。顾轻舟行的,是实实在在的正义,故而她招来仇敌,也是情理之中。

每件事都有双面的,她保护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必然会得罪另一边的人。

顾轻舟从不为难自己。她不认为对方做错了,也不认为自己错了。

每个人都需要立场。

“金家吗?”叶妩蹙眉,“金家可不敢。”

叶妩自己弄晚饭,顾轻舟在旁边帮忙。加`微`信`号:xsm90010免费阅读更多精品推荐哦

两个人很快就做好了,像平常人家的姊妹,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快到了晚上十一点,顾轻舟对叶妩道:“我得回去了。”

叶妩依旧将她送到角门处。

顾轻舟过了角门,心中俨然是闪过一些寒芒,莫名其妙心中发紧。

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她刚刚走过甬道,回到了平野四郎府邸的角门旁边时,听到了一阵枪响。

枪声震天,一共响了七八发。

顾轻舟浑身的寒毛林立。

她急促打开了门。

门的背后,是蔡长亭。

他一袭黑衣,站在角落里,对着屋顶放响。

另一个身影蜷缩一团,倒在地上,已经被枪打死了。

蔡长亭见顾轻舟过来,上来用力拉住了她的胳膊:“走!”

他拉着顾轻舟,快步往回跑。

这阵动静,平野四郎和督军府的巡逻副官们,全部闻音赶过来。

顾轻舟听到了屋脊上哗啦啦的响动。

这不是副官,而是刺客。

顾轻舟头一回遇到了刺杀自己的人。以前常遇到刺杀,那都是冲司行霈来的,如今却轮到了她。

她跟着蔡长亭,头也不回跑到了蔡长亭的院子里。

关上了院门,顾轻舟才松了口气。

蔡长亭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很显然,这会儿两府都要乱了,隐约能听到人声。

顾轻舟跑得太快,喘气不匀,她问蔡长亭:“是冲我来的?”

“是。”

“金家的人?”

“是金家派的。”蔡长亭道。

顾轻舟沉吟,问:“是金太太还是金千鸿?”

“金千鸿,金太太还没有这么蠢。况且,金太太想要杀你,不会派这么差的杀手。”蔡长亭道。

顾轻舟屏住了气。

“果然,斩草要除根。”顾轻舟慢悠悠说了这句话,语气里无尽的寒意。

她不擅长武艺,身上还没有带枪,若是蔡长亭没有发觉,顾轻舟今晚会是什么遭遇?

她抬眸,看着蔡长亭。

第一次觉得,他的美艳并不像有毒的罂粟。

正文 正文_第839章又是她

盛夏的夜,到处都是蝉鸣,屋子里也透出几缕炙热,唯有洒在床前的琼华,宛如薄霜,带着几分虚假的凉意。

顾轻舟的眸子,就似那月华一样澄澈、冰凉。

她凝眸沉思。

远处的督军府和平野四郎府邸,全是脚步声,杂乱不堪。

蔡长亭道:“暂时不要回院子,免得还有埋伏。”

“敢埋伏到这个府邸?”顾轻舟无意识问。

蔡长亭眼眸微敛,淡淡道:“又不是没有过。”

顾轻舟心头一顿……

她面无表情。

“竟然还有过?”她若无其事道,“那我先去夫人那边吧。”

“等一会,现在出去不安全。”他道。

顾轻舟就没有再说什么。

她自顾坐下。

屋子里没有开灯,稀薄的月光似流银,铺陈在屋子里,照得家具影影绰绰。

蔡长亭和顾轻舟都没有说话。

沉默如水。

蔡长亭的呼吸是浅淡的,几乎听不到,他又是一袭黑衣,在光线幽淡的屋子里,仿佛不存在。

顾轻舟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刻钟,整个平野四郎的府邸都灯火通明。

顾轻舟道:“我得走了。”

蔡长亭道:“我送你回去。”

如今这样闹腾,刺客只怕已经抓到了,顾轻舟可以离开。

敢这样大胆闯到督军府的近邻府邸,这批人应该不是太原府的。

顾轻舟问蔡长亭:“你说,这是金千鸿从哪里收买到的刺客?”

“北平。”蔡长亭道,“她从天津的码头离开之后,逃到了北平。”

顾轻舟转颐看着他:“你派人跟踪她?”

蔡长亭不语。

顾轻舟又想到,保皇党手下有一大批杀手,阿静和她的教头也是其一。

这个组织极其神秘,也非常严格,训练有素。

平野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到太原府。

保皇党的杀手组织老巢,就在太原府,只是不知谁掌管他们。

不管是谁掌管,平野夫人肯定能动用其中一二。只要她能动用,那么蔡长亭也能用。

“你是不是也派人跟踪我?”顾轻舟问他。

蔡长亭仍是不答。

顾轻舟不好继续追问。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里,她和蔡长亭兵分两路,把屋子上下、内外,全部检查了一遍。

没有人藏匿。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安心睡觉,明早等消息。”蔡长亭道。

顾轻舟点点头。

“今天,多谢你。”顾轻舟道。

“你是我的徒弟,为师的理应照顾你。”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了笑:“这我可不认。我们华夏的传统里,师者为尊,是父辈一样的地位。

在我看来,你更像是我的家教,用西化的观点说,你是我聘请的教书匠,报酬我也答应给了。”

“算得如此清楚?”蔡长亭笑问。

他的笑容,却无往日的从容明媚,好似悬挂在唇角的弧度,那么僵硬而刻意。

“得算清楚。”顾轻舟道,“今晚多谢你相助,这个人情我承你的,以后会还给你。”

“如此甚好。”蔡长亭道。

蔡长亭尚未离开,顾轻舟的电话就想了。

是叶妩打过来的。

叶妩很紧张,在电话里问:“老师你如何了?现在督军府和平野将军府邸都封锁了,甬道那边也有枪战,父亲不让我过去。”

“我没事”

“我打了很多电话,非常担心你,幸好那边说没有人员伤亡。”叶妩焦虑。

顾轻舟笑了笑,对她说:“我刚回来,之前在蔡长亭那边,怕假山树木上藏了刺客。等整个府邸被巡查了一遍,我才敢回来。”

叶妩大大松了口气。

她对顾轻舟说:“老师,你要当心。已经抓到了两名受伤的刺客,估计明早就能审到主谋。”

顾轻舟道:“好,我们都睡一会儿,等明早的消息。”

翌日,叶妩早早过来。

督军府和平野将军府仍是守卫严密。

昨晚那样的事,是疏于管理。万一是刺杀督军或者平野四郎的,后果不堪设想。

叶妩通过重重守卫,到了顾轻舟身边,告诉顾轻舟说:“好险,昨晚的刺客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

“你知道?”叶妩诧异,“你怎么知道?”

“如果估计不错,应该是金千鸿派过来的。只是,她自己也清楚轻重,拿不到证据的。”顾轻舟遗憾道。

没人会傻到自己去收买刺客。

只要金千鸿不出面,哪怕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可能给她定罪。

况且她远在北平。

“又是她!”叶妩细嫩的小手用力握紧。

“对,又是她。”顾轻舟笑了笑,“上次下药那件事,几乎毁了她的名声,她如何甘心?”

叶妩眼珠子微转。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可别想傻主意!那些照片要还给金家的,这是督军府答应的。现在还不能跟金家鱼死网破。”

叶妩神色松弛,无力叹气。

“我真生气。”叶妩道,“老师,我们有没有机会”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轻舟的眼底,也凝聚了寒霜:“有。金千鸿吃了这样的大亏,她还没有扳回一局,岂能善罢甘休?我们有的是机会。”

“那下次”叶妩的语气很缓慢,每个字都覆盖了严寒,“一定不能再心软、手软。”

“嗯。”顾轻舟颔首。

叶妩说了片刻的话,想到她父亲那边还有消息,她得去听听进展,故而先走了。

她离开之后,蔡长亭又来了。

“阿蔷,夫人请你。”蔡长亭道,“你跟我来。”

顾轻舟哦了声,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安抚她,再三说她昨晚受惊了。

“我会暗中和金太太接洽。”平野夫人道,“金家会给你一个说法。”

“金千鸿呢?”顾轻舟问。

“金家会把她远远送走,由长辈来送。”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羽睫低垂。

“怎么,你不满意?”平野夫人看得出她的表情,问道。

顾轻舟叹了口气:“没什么不满意的。做了那么多错事,转身一走了之,她果然是好命。”

平野夫人眼眸微凛。

顾轻舟继续道:“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命,没生在这样的好家庭里。”

平野夫人屏住了一口气。

“阿蔷,你过来。”蔡长亭对顾轻舟道。

正文 正文_第840章放出风声

蔡长亭送顾轻舟离开。

他叹了口气,对顾轻舟道:“你别那样对夫人,她心里不好受。”

顾轻舟字字句句,念叨着落魄的困境,然而这些话,她只是随口说说,平野夫人听了却是字字诛心。

她感叹自己没有好命?

她原本应该是贵极的命,还有谁的命比公主更好?

然而,一场革命让她们失去了一切。

夫人从顶端降落凡尘,最痛苦的莫过于她。

顾轻舟伤口撒盐的行迹,着实恶劣。

“也许,她难受的,和你想象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顾轻舟笑了笑,“蔡长亭,你觉得我跟阿蘅是一样的出身吗?”

蔡长亭眉心微蹙。

顾轻舟又道:“你觉得我也是固伦公主?”

“阿蔷,当心隔墙有耳。”蔡长亭低声警告。

顾轻舟嗯了声,不再提这话。

“夫人变色的,也许是担心我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蔡长亭,我总觉得自己没有公主命,我可能是假冒的,阿蘅才是血统纯正的。”顾轻舟又道。

蔡长亭对她这番言论,见怪不怪。

她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挑拨离间,亦或者无事生非。

她不信任他们。

哪怕是他救了她,她仍是对他们防备过头。

“你希望自己是哪一种?”蔡长亭问,“血统纯正还是来历不明?”

“当然是血统纯正啊。像阿蘅那样,高高在上。”顾轻舟道。

蔡长亭笑了笑,仿佛没听懂她的讽刺:“那你就不要疑神疑鬼。阿蔷,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好,那多谢夫人了。”顾轻舟道。

蔡长亭送了一半,就跟顾轻舟告辞,折身回到了平野夫人那边。

而平野夫人,正在准备出门。

蔡长亭道:“夫人,要去金家吗?”

“嗯。”平野夫人神色平淡,却似压抑着无边的怒焰。

蔡长亭道:“夫人,其实您不必亲自去,您去了金家也不过是生些闲气。想要让阿蔷出口气,放金千鸿回来就是了。”

“回来?”

“对,只要她回到了太原府,她就不会轻易饶了阿蔷”蔡长亭道。

他刚说到这里,平野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肯轻易饶恕?

平野夫人觉得蔡长亭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可不会让阿蔷吃苦头。

阿蔷的尊严被践踏,就是皇家的体面被践踏,她决不能饶恕。

她欲说什么,听到蔡长亭继续道:“只要她再次跟阿蔷对上,我们推波助澜,她会死无葬身之地,金家还寻不到半点错处。”

“阿蔷她”平野夫人担心顾轻舟再次吃亏。

“死在阿蔷手里的,可不止一两个人。”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想起什么,勾唇笑了笑:“还有你。”

蔡长亭微怔,想起了那件往事,咳了咳道:“对,还有我。若不是夫人,我也要死在她手里。”

平野夫人的心情稍微好转。

“她像我。”平野夫人骄傲道,“真没想到,最像我的居然是她。”

蔡长亭微笑。

他得到了平野夫人的首肯,就去了趟督军府。

叶督军抓到了两名刺客,都是小角色,没什么可靠的情报能挖掘到。

他们常年在北平活动,这次是有人出了高价,他们才不知死活到了太原府。背后收买他们杀人的,是情报贩子,他们也不知主谋是哪一位。

“督军,能否帮个忙?”蔡长亭问。

此事关乎顾轻舟,叶督军也答应过,治好了王璟,叶家承顾轻舟的情分。

蔡长亭开口了,叶督军就点点头。

“能否放出消息,就说抓到了北平的刺客?”蔡长亭问。

叶督军问:“此举何意?”

“督军能否照办?”蔡长亭问。

叶督军想了想,问他:“是否要把北平的主谋逼回来?”

蔡长亭心中一顿。

叶督军知晓金千鸿去了北平?

蔡长亭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太原府情报最通达的,应该是叶督军。

“是。”蔡长亭如实道。

“这是阿蔷的意思?”叶督军又问。

“是。”蔡长亭道。

叶督军蹙眉,不知年轻人要做什么,故而道:“也好,就如她所愿吧。”

很快,叶督军府就放出消息,说督军府抓到了刺客,刺客是要刺杀督军的,却差点误杀了督军府的家教阿蔷小姐。

叶督军很生气,用酷刑审讯了刺客,知晓刺客是北平派过来的。

为了追根究底,叶督军打算派人去北平,找到那个情报贩子,再顺藤摸瓜寻到敌人。

“肯定是她,肯定是!”最近几日到处寻找金千鸿的金太太,闻讯就判定。

什么“差点误伤”了阿蔷小姐?

那些人,就是冲着阿蔷去的。

“去北平找。”金太太当机立断,“把她给我带回来。”

金家为了找金千鸿,分散了人力,如今聚集北平,约莫两天就找到了。

金太太送她出去,就是觉得她在太原府不能见人了,总不能天天把她关在家里吧?如今想想,还是关在家里更安全。

在金太太眼皮底下,不至于酿成大祸!

“我们跟督军府只是谈拢了,还没有真正拿到你那些不雅照的照片和底片,你竟敢这般糊涂!”金太太深夜接到了金千鸿,就扇了她一巴掌。

“娘!”

“住口,给我把她的嘴巴封起来。若是再不听话,干脆割了她的舌头。”金太太冷冷吩咐。

金千鸿吓得半死,缩着肩膀不敢动弹。

金太太怒极攻心,良久才缓过劲来,派人对金千鸿严加看守。

蔡长亭和叶督军很快就知晓金千鸿回到了太原府。

“回来好。”蔡长亭将此事禀告了平野夫人夫人,“金太太以为她女儿回来就安全了,让她做几天美梦也未尝不可。”

平野夫人笑了笑。

明眼人都知道,金太太囚禁爱女,看似是惩罚,实则是保护。

只怕这份苦心,金千鸿是理解不了的。

“做父母的都难。”平野夫人感叹道,“看看金千鸿,再看看阿蔷和阿蘅,谁把母亲的苦心当一回事呢?”

“金千鸿怎么能跟您的女儿比?”蔡长亭笑道。

平野夫人也露出了微笑。

的确,她的女儿更像她,比较优秀。阿蘅不说,单说阿蔷,远胜过金千鸿百倍。

“谁都别想一走了之,不错。”平野夫人笑道。

他们说着话,有密探进来,对蔡长亭耳语几句。

蔡长亭的脸色略微收敛。

“怎么了?”平野夫人问他。

“有人又到太原府来了。”蔡长亭道。

“谁?”平野夫人问。

正文 正文_第841章司行霈的狠辣

有人再次来到太原府。

能让蔡长亭上心的,平野夫人目前只能想到一位:司行霈。

平野夫人不等蔡长亭回答,问他:“是司行霈?”

蔡长亭颔首:“夫人睿智,的确是他。”

司行霈弄了那么大的跑马场做飞机场,太原府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所以,多少眼睛盯着那边。

他又来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每次进城之后,再想要监视他就很难了。

蔡长亭的密探,派出去两次,消失了两次,全被司行霈秘密处理掉了。

想要监视他,难于登天。

这就是为何蔡长亭不太高兴。

“再派人盯着他,给我盯劳了,他一举一动都要汇报。”平野夫人道。

想到司行霈,平野夫人也是糟心。

若是普通男人,她早就派人杀了他,带走顾轻舟。

可惜,司行霈那边无法下手。

再或者用点计谋,也能顺利离间顾轻舟和司行霈,可顾轻舟老谋深算,狡猾多端,根本无法掌控他。

平野夫人不敢收服司行霈。

司行霈的野心不小,这点大家都知情。而且他这个人无情无义,若是最后被他窃取了胜利,平野夫人得不偿失。

这种无法驯服的猛兽,放在身边太危险了。

“这很难,夫人。”蔡长亭道,“派人过去,无非就是再牺牲几个人。”

“那也要派过去。”平野夫人道,“他这么个大活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还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岂不可怕?”

“要不要让叶督军也派人盯着?”蔡长亭问。

问完了,他又感觉自己有点蠢:叶督军只怕早已派人盯着呢。

估计下场跟蔡长亭的人一样,多半是死不见尸。

叶督军暗地里,估计也给司行霈下过绊子。

“咱们自己盯着即可,没必要惊动督军。”平野夫人道。

叶督军和司行霈都是一方军阀,万一他们结盟了呢?

平野夫人处处警惕。

“是。”蔡长亭道。

他立马重新部署,安排眼线去监视司行霈的一举一动。

司行霈到了太原府,顾轻舟就接到了程渝的电话。

她房间的电话,早已被蔡长亭监听了。

程渝很高兴对顾轻舟道:“你来不来?阿霈过来了。”

听这口音,程渝好似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梁桥。

蔡长亭已经知晓了司行霈未曾失忆,如今再看程渝,也觉得对方不简单。

“高桥也来了。”程渝继续说。

蔡长亭微愣。

高桥荀吗?

司行霈何时勾搭上了高桥荀?

平野夫人让顾轻舟和高桥荀多接触,是有目的。

平野四郎怀疑高桥荀的父亲的忠诚,这里面牵扯太多了。

高桥荀的父亲,可能是个叛国者,他的心并不在日本军方,他可能贪恋华夏的文化,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这点,还没有得到证实,只是猜测。

“我今天走不开,还要温习功课呢,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明天的功课比较重。”顾轻舟道。

程渝很失望。

“那你什么时候来?”程渝问,“我们要搬家了,阿霈会找个更大的园子。”

“那等你们搬好了家,我再去不迟。”顾轻舟笑道。

电话就挂断了。

蔡长亭等了一天。

翌日,他依旧教顾轻舟学习日语,显然顾轻舟没什么心思了。

蔡长亭问他:“是不是司行霈来了?要不要我放你一天的假?”

“真的?”顾轻舟笑了起来,“那太好了。”

“阿蔷。”蔡长亭却突然收敛了神色,肃然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顾轻舟不解。

“你和司行霈”蔡长亭道。

顾轻舟道:“难道夫人的大业完成了之后,我也要老死家门吗?还是说,你仍没有死心,想要我去跟叶督军联姻?”

跟叶督军联姻,是蔡长亭带顾轻舟北上的目的之一,也是最表面的目的。

亦或者说,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叶督军,叶督军只是跳板。

“当然没有。只是,司行霈对我们来说,到底是利还是弊,说不清楚。”蔡长亭道,“夫人不希望你再跟他来往。”

“我会说服夫人的。”顾轻舟笑了笑,“我是你们的固伦公主,不是你们的伎女,随便用来笼络人家的工具,对不对?”

蔡长亭脸色阴沉。

他良久不语。

很多时候,顾轻舟说话是非常狠辣的,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专往人心中最痛的地方戳。

比如她说什么伎女,并非贬低自己,而是在骂平野夫人是老,鸨,蔡长亭是龟,奴。

很多时候,不用仔细听,都能知晓顾轻舟那狠辣的暗示。

顾轻舟笑道:“既然如此,我会跟夫人谈谈的。今天放假吗?”

“放假。”蔡长亭道。

顾轻舟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到了门口,她转过脸笑对蔡长亭道:“别担心啊,你们的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金家是保皇党之外。我能告诉司行霈什么呢?”

蔡长亭隐没在阴影里,没有回答。

顾轻舟又道:“再说了,司行霈不记得我了,我只是个普通朋友,去看看程渝罢了。”

撒谎!

蔡长亭略微颔首,没有戳破。

顾轻舟就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蔡长亭看了看时间,派去监视司行霈的两拨人,应该有一拨回来传递消息的。

如今,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人回来,说明这两拨人已经没了踪迹。

他们跟蔡长亭从前派出去的密探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蔡长亭格外烦闷。

他觉得很闷热,就解开了两粒纽扣。

打开纽扣,就能露出他胸口那些狰狞的伤疤,蔡长亭不动声色重新扣上。

他喜欢黑色的衣裳。

黑色能把整个人的视线缩小,旁人看他的时候,就无法判断他身体的强壮程度,只感觉他消瘦斯文。

其实,他根本没那么单薄。

黑色显瘦,这个道理女人都懂,却不会联想到蔡长亭身上去。

“混账!”烦躁越来越浓烈,蔡长亭猛然讲满桌的书籍全部推到在地。

太原府他们经营了多年,却在初来乍到的司行霈身上占不到便宜,简直屈辱!

正文 正文_第842章你是属狗的吗

顾轻舟赶到程渝的公寓时,远远听到了程渝的笑声。

笑声清脆愉悦。

顾轻舟唇角微挑,也不知不觉添了笑容,敲开了门。

来开门的是司行霈。

他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入怀中。

“哎哎,注意点,我们还在呢!”程渝在后面大喊。

顾轻舟就抵住了司行霈的胸膛,去看他的脸。

他邪魅俊朗的五官,丝毫没有改变,尤其是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全是浓郁的深情,望着顾轻舟。

“想我没?”司行霈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耳垂,然后凑在她耳边问。

炽热的气息,让顾轻舟身上一酥,差点软在他怀里。

她抬眸,清湛的眼眸里全是浓郁的情愫,道:“想了。”

司行霈用力,更加搂紧了她。

“咳咳!”程渝又在咳嗽。

司行霈回眸,锋利扫了程渝一眼,这才放开了顾轻舟。

顾轻舟看了眼屋子。

客厅凌乱,除了程渝和司行霈,还有另一个男人高桥荀。

“搬家吗?”顾轻舟问。

“要搬了。”程渝道,“我们已经买好了新房子。”

“是我买了新房子,不是我们,你是死皮赖脸寄人篱下。”司行霈纠正她。

程渝梗住。

顾轻舟失笑。

高桥荀原本挺高兴的,如今看到这一幕,情绪莫名很低落,怎么也笑不起来。他思想简单,心里想什么都挂在脸上。

是程渝打电话让他来的。

她让高桥荀过来帮她搬家。

不成想,顾轻舟也到了。

司行霈把顾轻舟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起门。

高桥荀望着那门,情绪惆怅。

“唉,难过呢?”程渝打趣他。

高桥荀不理会。

他连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了。

“我先回去了。”他浑浑噩噩往外走。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难过,只感觉泰山压顶,几乎要压垮他。

他很想寻个地方哭一场。

程渝看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心中暗骂司行霈:“缺德鬼,非要把高桥弄过来看看,惹人家小男人伤心。”

是司行霈授意程渝找高桥荀的。

目的很简单。

司行霈就为了打击高桥荀,让他知难而退,现在他做到了。

程渝又暗骂顾轻舟:“小妖精!她有什么好的?”

客厅的旁边有一面大镜子。

程渝对镜,抚了抚头发,又挺胸收腹,感觉她哪里都比顾轻舟漂亮,而且出身名门,气度高华,就心满意足的开始收拾东西了。

司行霈的里卧,传来一点动静。

程渝觉得可能不好了,气得半死,拿了钥匙落荒而逃,出门的时候把门带得震天响。

哐当一声,也惊扰了顾轻舟。

顾轻舟连忙推司行霈:“别闹了。”

“闹什么,她都走了。”司行霈亲吻着她的锁骨,口齿不清道。

顾轻舟仍是很紧张,道:“还有高桥呢”

司行霈稍微用力,咬了下她的肌肤。

顾轻舟低呼,捧起了他的脸:“你是属狗的吗?”

司行霈道:“难道不是?”

顾轻舟笑起来。

司行霈就滚到了旁边,将她搂在怀里,两个人依偎着。

“这次一到太原府,就有几个尾巴明目张胆的盯梢。我想处理干净了再去找你,不成想你倒是先来了。迫不及待了是不是?”司行霈摩挲着她柔软的腰肢。

夏衫单薄,哪怕隔着衣裳,他掌心的炙热亦能透给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

“每次都有人盯梢吗?”顾轻舟问,丝毫不理会他的手掌,声音却略带喘息。

她咬了咬唇。

司行霈的手掌,沿着她腰侧的曲线,缓慢上滑。

口中的话不停,他说:“每次都有,却没这次厉害。”

这次的盯梢,简直是急切到了一定的地步,似乎很想知道司行霈一到太原府就做什么。

“谁的人,你知道吗?”顾轻舟问他,手轻轻搁在他的手背上,试图按压住他的。

然而,她没有司行霈力气大。

司行霈一寸寸的攀爬,勾勒上了锋端,手指略微聚拢,却又不肯用力,轻轻撩拨。

“估计是那个老妖婆的人。”司行霈道。

说罢,他吻了下顾轻舟的耳垂。

只是一下。

顾轻舟浑身轻颤,心里的火都被点燃了般。

她的气息微乱,半晌才稳定了声音,说:“平野夫人?若是她的人,那么派出来的应该是蔡长亭。”

“蔡长亭?”司行霈低笑,手下却猛然一紧,用力握住了她的柔软,“怎么,才几天的功夫,他对我的女人也有了兴趣?”

“他?”顾轻舟几乎想笑,同时又忍着意动,“蔡长亭的心思,可不是你我能猜透的。把他想得那么纯情,就太轻敌了。司行霈,他的心是黑的,你别以为你的女人能入得了。”

司行霈俯身,轻轻啄她的唇,动作似羽翼滑过:“怎么,你这样看得起他?”

顾轻舟从来不轻视蔡长亭。

只是,司行霈的手和唇,这样轻轻柔柔的摩挲,将顾轻舟的情念全部勾了起来。

她用力按住了司行霈的手,道:“够了,别这样!”

“真够了吗?”司行霈凑在她耳边问,呼吸的炙热,让她耳根发烫。

顾轻舟咬了咬唇。

她一下子拔了头上的梳篦,让满头青丝垂落,翻滚着压倒了司行霈:“混账,你惹我!”

司行霈惊喜搂住了她的腰,扶她坐稳:“这么不经惹?”

顾轻舟俯身,用力咬在他的胸膛。

司行霈悄然褪了她的衣衫,将她的腰按坐了下去。

她的头发,飘飘洒洒满肩头,似一件黑稠,随着动作蹁跹,有华采灼目。

情到深处时,司行霈道:“轻舟,你真是妖精,拿住了我的命!”

那时候的顾轻舟,已经累得浑身无力,汗出如浆。

待一切结束时,她先睡着了。

程渝回来的时候,见屋子里没动静,松了口气。

她敲门,问:“顾轻舟,你走了没有?”

屋子里没回答。

良久之后,司行霈穿戴整齐出来了,关了门说:“轻舟睡了。”

“哦。”程渝有点失望。

她又问司行霈,“那件事,你告诉她了吗?”

“什么事?”顾轻舟披散着头发,睡眼迷蒙站在门口问道。

正文 正文_第843章泄露的秘密

顾轻舟立在门口。

司行霈开门的响动,惊醒了她。

“坐下说。”司行霈招招手,让她出来。

顾轻舟拿了把梳子,一边打理自己的长发,一边听司行霈说话。

“什么事想要告诉我?”顾轻舟问。

“岳城有了风声,可能知晓了你在太原府的行踪,督军不相信,派了人来查。”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手顿住。

梳子卡在头发里,她似乎没力气往下梳。

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她的动作奇慢。

司行霈接过了梳子,让她转过去,亲自为她梳发。

程渝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她知道司行霈和顾轻舟的感情深厚,却不知司行霈“贤惠”到了如此程度。看他们俩的态度,似乎很随意,足见这种事司行霈没少做。

谁能想到外头霸道阴险的司行霈,对妻子这般疼惜?

程渝看着出神,都忘记了正经事。

“太原府的百姓,多半不会关心你的身份,甚至不知晓司家的少夫人是何许人也。

关心你身份的,都是那些权贵和富商。也许,你的身份很快就要被拆穿。”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吟。

司行霈又道:“督军派过来的人,很快也会查到我常跑太原府,哪怕找不到你,也能推断一二了。”

顾轻舟的心,再次紧紧提了起来。

司行霈就摸了下她的头,笑道:“傻孩子,担心什么?”

顾轻舟微微咬唇,沉默不语。

程渝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两口子恩爱,既羡慕又失落。

若她不试探自己的丈夫,也许他就不会背叛自己,那么他们也可以

不不,既然他一试探就出轨,意味着所有的恩情都是虚假的,他内心深处仍是不甘寂寞,这跟司行霈和顾轻舟不同。

听到司行霈的话,程渝插嘴:“对啊,顾轻舟你担心什么?你又没犯法。你炸死了还是没炸死,都是你自己的事,你怕岳城军政府作甚?”

“我不是怕”顾轻舟终于开口。

司芳菲和司慕的死,跟顾轻舟无关,此事司督军也明白。

况且,司督军也跟她说过,以后不会善待她的。

可她心中仍是难过。

督军是唯一给过她父爱的人,虽然短暂了些,却是很难得的。

如今顾轻舟的死遁,明明是逃避流言蜚语,在司督军看来,也许是对司家的戏弄吧?

她在司督军心中,更是一落千丈了。

她又叹了口气。

“不怕?不怕为何要担心?”程渝问。

顾轻舟道:“你不明白的。”再叹了口气。

她的经历,程渝是绝不会明白的。

程渝茫然看着她:你都不说清楚,能明白才有鬼咧!

司行霈扶了下顾轻舟的鬓角,笑道:“再叹气可就要老了。”

他将她的头发梳理顺滑,像一段流瀑披散肩头,有淡淡清辉,心满意足吻了下她的头顶。

“走吧,去园子看看。”司行霈道,“争取明天能搬过去。”

顾轻舟说好。

她和程渝、司行霈连夜去看了司行霈新买的园子。

新宅比不上太原府望族们的豪宅,却也是独立一栋小楼,三层,上下十来间房,有个高大的院墙,把外界阻隔。

前后都有个小院子。

院子不大,约莫十平米,种满了花草树木,盛夏的时节郁郁葱葱,花木繁盛。

“挺不错的。”顾轻舟道。

“我要三楼。”程渝道。

司行霈拒绝:“一楼都是你的,二楼三楼我有用处,你平时没事不要上楼。”

程渝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司行霈苛待她。

不过,她已经接到了她哥哥的电报,司行霈派了八千人马,开了重武器大车,护送程夫人和程艋兄弟回云南。

这些兵士和武器,价值远胜过司行霈偷的飞机。

这么说起来,司行霈还算有点良心的。

只要部队开到了云南,总有旧部会投奔,夺回昆明的督军府指日可待。

没有司行霈,程家母子四人,都是死路一条。

从这方面说,司行霈帮助了程家,程渝就不得不帮司行霈。

“小气的男人。”程渝嘟囔,然后下楼一间间寻找适合的房间。

顾轻舟就跟司行霈到处逛逛。

司行霈牵了她的手,两个人走得很慢,一间间房间的看,似乎看自己的家。

“真不错。”顾轻舟道,“这房子采光很好。”

“选了很久,当然不错。”司行霈道。

他环住了顾轻舟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顾轻舟微微侧过脸。

司行霈就能亲吻到她的唇。

“是不是想带我回平城的家?”顾轻舟摸了摸他的头发。

短短的,有点扎手。

她将手指伸进去,触及他的头皮,又有点温热。

温热的肌肤,凉滑的头发,让顾轻舟心中格外踏实。

“不是。”司行霈道,“想和你退隐田园。从前说过,去苏州置办一处宅子,青砖墨瓦,你给我弹琴,我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也很想过这样的生活。

“太原府的事落定,若是顺利的话,南北统一的进度就会加大,到时候你舍得放下成功后的基业和荣耀,我们就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轻舟,我什么都舍得,只舍不得你。”

顾轻舟抿唇微笑。

他们立在窗前,任由夜风徜徉,从他们身畔滑过。

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司行霈一再叮嘱顾轻舟,当心那个蔡长亭。

“轻舟,我至今还没有查到他的底细。一个人能藏得这样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司行霈道。

“我知道。”顾轻舟笑道,“当初险胜了他一局,现在再想赢他就难了。司行霈,我可以赢任何人。”

司行霈笑起来。

他就喜欢她这么臭美的样子。

顾轻舟素来是低调内敛的,只有在司行霈面前,她才会什么话都敢说。

“除了你。”顾轻舟凑在他耳边,“至今还没有赢过你。”

司行霈道:“不是赢了吗?我的人和心都归你,这还不算胜利?”

顾轻舟笑起来。

她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贴在他怀里。

两个人在阳台上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忘了时间。

顾轻舟又想起一件事。

她顿了下,问司行霈:“这次回平城,可有什么收获么?”

司行霈就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正文 正文_第844章小情人

顾轻舟想问司行霈,杀死司芳菲和司慕的凶手,找到没有。

司行霈道:“还没有什么收获。”

其实,司行霈已经有了点进展。

这点进展,除了让顾轻舟担心,没任何作用,顾轻舟需要的是结果。

司行霈沉默了片刻。

在蛩吟阵阵的夏夜,他的沉默格外明显。

顾轻舟轻轻拉了拉他的无名指,像个孩子似的,低声道:“不该问的,让你伤心了。”

司行霈一把搂过了她。

“你有玉藻的消息吗?”顾轻舟问。

玉藻是司慕的女儿,如今归颜太太养活。

顾轻舟算了算,玉藻才半岁,能有什么消息?

“挺健康的。”司行霈道。

“也是,姆妈养她,我不应该担心。”顾轻舟道。

她说到这里,有句话就到了唇边,犹豫再三才问:“那督军和夫人呢?督军身体还好吗?”

“最近不太好,时常生病,他上次还打电话让我去南京,做他的副将。”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里很难过。

她甚至自作多情想,也许她的死,对督军来说可能也是个打击。

虽然说了要划清界限,督军那时候太伤心了。他有段时间将顾轻舟视为亲人,若不是关心顾轻舟,为何要派人到太原府寻她?

她又没杀司慕和司芳菲,督军知道的。

“那司夫人呢?”顾轻舟又问。

“她挺好的,倒是能扛得住,她还有琼枝。”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不想提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

“对了,霍钺有了霍拢静的消息。”司行霈突然想起这件事。

顾轻舟连忙回神,问:“她在哪里?”

“在新加坡。”司行霈道,“不过,霍钺派人去找,拍回来电报说没有找到,霍拢静自己溜了。”

“溜溜了?”顾轻舟错愕。

她脑子里快速转动,然后明白了过来,问司行霈:“她是不是被人控制了?阿静是绝不会放弃岳城的生活的,我了解她。”

“不会被人控制。”司行霈道,“得了失忆症,倒有可能。我曾经有名参谋,他受过重伤,很长时间记忆都是模糊的。”

“失忆症?”

顾轻舟细细咀嚼这句话,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除非不记得,否则霍拢静一定会回来的。

对于霍拢静而言,她哥哥和颜家,是她的娘家和婆家,那是她的家。

她对家庭的向往,几乎到了卑微的地步,这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我想去新加坡找她。”顾轻舟将脸贴在司行霈的后背,“我想要治好她。”

“颜一源已经去了,你不用去新加坡,过段时间就可以在岳城看到她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声音嗡嗡的。

到了晚上九点,顾轻舟和司行霈告辞,她要回平野四郎的府邸去。

司行霈拉住她的手,半晌都没有松开。

顾轻舟环住他的腰。

依依惜别,顾轻舟这才回去,程渝亲自送她。

司行霈没有来,怕难舍难分。

“真羡慕你,能找到司行霈。”程渝道,“我若是早点出现,也许他就是我的了。”

“别妄想了。”顾轻舟道。

“哼哼。”程渝不服气。

其实,她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就是看顾轻舟和司行霈太要好了,不甘心非要弄点幺蛾子,刺激刺激顾轻舟。

“还记得那一枪吗?”顾轻舟问。

当初程渝用枪逼迫司行霈,要么杀了她,要么娶了她,结果司行霈打了她一枪。

想到这里,程渝缩了缩肩膀,说:“你们俩都不是好人!”

“彼此彼此。”顾轻舟笑道。

走了一半,程渝突然又说:“那个日本男孩子,人倒是很英俊,我挺喜欢他的。你要不要他?不要归我了。”

“你离婚了吗?”顾轻舟问。

程渝道:“还没有办手续。”

“你有点道德好不好?”顾轻舟说她,“高桥荀虽然傻了点,却是个不错的人,你别玩弄人家。”

“我可以找个小情人。”程渝说。

顾轻舟道:“那万一高桥荀想要天长地久呢?”

“天长地久做小情人啊?”程渝问。

顾轻舟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

“我认真的。”顾轻舟端正神色,“程渝,你可以离了婚,然后再过自己的日子,何必拖着?”

“我现在又回不去香港。”程渝翻了个白眼,“我们分居半年了,他也有了同居对象。依照香港的法律,分居三年就是离婚。”

顾轻舟对这件事,有种很诡异的执拗。

她坚持要程渝离了婚再找男朋友,然而程渝似乎是听不进去的。

程渝的观念是,既然她丈夫背叛了她,找了个情妇,那么她也可以找个小男朋友。

他们两口子的事,根本不需要向其他人通报。

顾轻舟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的思想太古老了,我没有念过新时代的书,说到底还是个旧时代的人,我接受不了你的爱情观念。”

“所以呢,你也要进步啊,旧时代都被推翻了顾轻舟。”程渝道。

她不以为意。

看着她的意思,俨然是要把高桥荀钓上钩。

高桥荀从来没谈过恋爱,只是对顾轻舟有过懵懂的好感,顾轻舟不知他能否敌得过程渝。

程渝哪怕勾搭不成,催眠也要把人家弄到手吧?

“高桥荀是我要定了,除非你也想要,否则就不要阻止我。顾轻舟,你惹急了我就不配合你了。”程渝道。

顾轻舟表情微敛。

程渝又说:“你又不是高桥荀的爹娘,又不是他的前任,你对他没责任,你不许出卖我!”

“你积点德。”顾轻舟道。

这个瞬间,顾轻舟发现,程渝也是蔫坏的。

“要你管!”程渝道,“再说了,我又不害他。将来他想要结婚,想要离开我,我再找别人就是了,不会拖累他的。”

顾轻舟再三说,请程渝不要做这样的事,程渝根本听不进去。

她想跟高桥荀谈谈,可惜又没有立场。

顾轻舟明知高桥荀喜欢他,然后去告诉他:“程渝想跟你玩玩,你别上当”,只怕会引起高桥荀的误会。

她这样的立场去提醒高桥荀,难道不是给高桥荀一种错误的暗示吗?

她这种更像是勾引。

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顾轻舟就决定保留意见,装作不知道。高桥荀是成年人了,顾轻舟最多提醒他程渝还没有离婚,其他的,都靠他自己选择。

正文 正文_第845章脉象

第845章 脉象

司行霈来到了太原府,顾轻舟依旧安心学习日语。

她最近的进度还不错。

期间,她去了两次司行霈的新宅,两次都遇到了高桥荀。

高桥荀眼神躲闪,却愿意帮顾轻舟校对学习成果。

司行霈则很忙。

他常在金家出没。

为此,程渝很不高兴:“他居然还跟金家来往!顾轻舟,他是不是看上了金千鸿?金千鸿如今声名扫地,金家肯定愿意出巨资将女儿陪嫁到江南去。”

想到,程渝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可靠。

司行霈最近时常去金家,也许就是跟金家做了交易呢?

“你想想看,你拿什么跟金家比?”程渝又道。

顾轻舟笑了笑:“你还学会了挑拨离间,看把你能耐的!”

程渝气得半死。

顾轻舟又道:“我可以怀疑司行霈任何事,却独独不怀疑他对我的忠诚。程渝,我和司行霈是夫妻,他们是刻在彼此血液生命里的,他不会背叛我。”

程渝微愣。

她心中又酸又涩,同时也微微发暖。

人世间的真情,哪怕跟自己无关,也能让人动容和温暖。

程渝看到顾轻舟和司行霈,似乎又对婚姻有了点信心。

晚夕司行霈回来,浑身酒气。

他将顾轻舟按住,低声问她:“小东西,你上次答应我的事,你居然没有做!”

“什么事?”顾轻舟装傻。

“你让我放血,然后说找个地方,跟我过一晚。”司行霈轻咬她的耳垂,“你忘记了?”

“又不是没给过你。”顾轻舟双颊微烫,咳了咳道,“司行霈,你别得寸进尺。”

说罢,顾轻舟又想了想,他的性格就是得寸进尺啊。

顾轻舟避开了他的唇。

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顾轻舟又问他:“去哪里喝酒了?”

“金家。”司行霈道。

“怎么,金家还真想把女儿价格你呀?”顾轻舟笑道,“真是不厚道,你现在还是程渝的未婚夫。”

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面颊。

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太多了,曾经显赫一时的云南督军都没有做到,何况小小金氏?

比起金千鸿,程渝就强太多了,而且曾经真的爱过司行霈,司行霈都丝毫不为所动。

“是缺德,且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问:“那还跟他们来往密切?”

“他们有军火的路子,而且他们能弄到飞机,这条线很重要。”司行霈道,“他们是直接能买到,不同于程家的。”

顾轻舟了然。

司行霈又说:“轻舟,金千鸿敢对你下手,我不会饶她。”

顾轻舟心头一动。

她沉吟了一瞬间,说道:“还是别惹事了,犯不上和金家交恶。我到太原府来,自有我的安排,金家说不定很重要。”

司行霈低喃,用气声在她耳边说:“轻舟,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妻子!”

顾轻舟心中酥酥麻麻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离开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顾轻舟坐在汽车里,浑身像被碾过似的,到处都是酸软。

她无力依靠着座椅,进入了梦乡。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顾轻舟下车,在门口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看了她几眼。

顾轻舟道:“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刚回来。”蔡长亭道,“今天很热吗?”

“还好。”

“我看你头发都汗湿了。”蔡长亭略有所指。

顾轻舟笑了下:“帮程渝收拾屋子,弄了满身的脏,洗了个澡。”

洗了个澡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的歧义。

顾轻舟的确像是洗了澡的,这点她不隐瞒。

亦或者说,对于蔡长亭、平野夫人,顾轻舟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叫人弄不清楚。

蔡长亭面无表情,继续往里走。

顾轻舟跟着他。

他用日语对顾轻舟:“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有假期了。”

“好。”顾轻舟也用日语回答了。

不肯放假,不愿意她多跟司行霈接触,不想她再回江南去做司家的少夫人,顾轻舟都能理解。

毕竟,江南不是他们的目标,而顾轻舟这颗棋子,还没有发挥完预热。

顾轻舟对于此事,有足够的耐性。

她果然稳定心神,跟蔡长亭学习日语。

只不过,有件事让她既开心又担忧:她的月事延迟了两天。

她自己给自己把脉,尚未查到喜脉,又怕自己看不准,“医者不自医”,这句话顾轻舟是信奉的。

“万一有了孩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顾轻舟躺在床上,慢悠悠想着。

司行霈肯定很开心。

她都能预见他的喜悦。

但是,保皇党这边怎么办?要么跟他们彻底撇清关系,要么将他们彻底收服,否则顾轻舟一世难安。

他们为了复国,就需要皇家血脉来招揽声势,他们不会放过顾轻舟的。

顾轻舟可不想自己一辈子被保皇党骚扰。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汉人,并非满人。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认知,让她无法信任平野夫人。

顾轻舟是奔着“收服保皇党”的目的来的。既然无法躲开他们,那么就让他们听话。

这件事不办好,顾轻舟甚至顾轻舟的孩子们,都无法躲开保皇党的骚扰。

“一旦有了孩子,我如何跟平野夫人说?”顾轻舟问自己。

若是怀了,孩子她肯定是要的。

可到底如何说、如何处理,甚至如何安心待产,这些都需要估算清楚。

顾轻舟将手放在腹部。

她又给自己把脉。

“不是喜脉。”她再次确定。

虽然不是喜欢,月事的推迟,还是让她上课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

蔡长亭不满意。

“阿蔷,请你认真一点,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抱歉。”顾轻舟笑了笑。

一转眼,十天就过去了。

程渝常打电话给顾轻舟:“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啊?我男朋友最近和金家不清不楚的,我好生气啊。”

过几天又打电话,来说,“我男朋友回平成了,你能不能过来陪我啊?”

蔡长亭都监听了到了这些电话。

程渝成了顾轻舟和司行霈之间的线人,她负责传递消息。

过了几天,程渝又打电话过来,说司行霈回来了。

与此同时,太原府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文 正文_第846章第四个条件

第846章 第四个条件

太原府最近的大事,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谈论的,莫过于叶督军的飞机。

金家送了叶家两架飞机。

其中一架应该给王家的,只是王家觉得自己用不上,而且保养和维护极其昂贵,就跟叶督军商量了,得到了一条铁路的专属运输权。

飞机归了叶督军府。

“咱们终于也有飞机了。”

“飞机什么时候能跟火车一样,让咱们也坐坐?”

“那是不可能的,是战略机械。”

大家都想目睹督军府飞机的风采。

叶妩却打电话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去了一趟叶督军府。

顾轻舟到了之后,叶妩告诉顾轻舟:“昨晚,王家、金家和叶家,三家碰面,签署了一些条约。照片还给了金家。”

顾轻舟道:“两架飞机呢,太值得了。”

“可是我不甘心啊。”叶妩叹了口气,“这么轻易饶恕了她,实在不舒服。”

顾轻舟笑了笑。

她们俩正在说话,叶督军突然脚步匆匆走进来。

他一袭军装,挺括整齐,衬托得他身材高大英武。

他走到了顾轻舟面前,对她道:“阿蔷小姐,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何事?”顾轻舟微笑,“督军请讲。”

“阿蔷小姐移步书房说话。”叶督军神色端肃。

叶妩紧张看了眼自己的老师。

顾轻舟则是不以为意。

她颔首,道:“督军先请。”

她跟着叶督军,到了叶督军的外书房。

彼此坐下,叶督军让副官端茶。他端着茶盏,慢吞吞喝了一口。

顾轻舟也轻轻撩拨浮叶,茗香四溢,她品了一口对叶督军道:“是铁观音。”

“喜欢铁观音?”

“很喜欢,只是有点寒,不太敢多喝。”顾轻舟道。

叶督军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观察顾轻舟的神色。

这女人从来都是表情清淡,神色安静的。

不管面对谁,她鲜少露出情绪。这份本事,叶督军是罕见的,心中对她既防备又欣赏。

这段日子,叶督军也发现,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很喜欢顾轻舟。

特别是次女叶姗,那可是刁钻狠辣的,居然也把顾轻舟当朋友,足见顾轻舟的厉害。

这样厉害的女人

可惜了,若她不是平野夫人的女儿,若是她再平庸一些,叶督军倒也不介意她嫁过两次人,给她尊荣富贵。

“阿蔷小姐,太原府住得还习惯吗?”叶督军问。

顾轻舟微抬眼帘。

她墨色青丝映衬着,眼睛就格外的明亮,似一汪清湛的泉水,望着他:“督军,您不必绕圈子,有话直说。”

叶督军道:“就是关心关心阿蔷小姐。”

“督军,飞机到了太原府,您此前找我,多半是想跟司行霈做交易,却又想避人耳目,对吗?”顾轻舟问。

她一语点破叶督军的意图。

叶督军眼底闪过几分欣赏。

“那么,司少夫人愿意帮忙吗?”他改了称呼,“少夫人是聪明人,知晓我不会亏待你们两口子。”

“我曾经嫁给司慕,他们叫我‘司少夫人’,后来我离婚了。我再嫁给司行霈,他们叫我司太太,后来我又死了。如今我是个没有面目的幽灵,您还是叫我阿蔷小姐,更加贴切些。”顾轻舟笑道。

叶督军道:“也好。”

顾轻舟轻轻摩挲着茶盏圈口金边的纹路,略有所思般。

叶督军道:“那阿蔷小姐意下如何?”

“你想要从司行霈那边借人过来,帮您培养飞行员?”顾轻舟问。

叶督军颔首。

此事,他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帮忙引荐,而且要保密。

叶督军训练的飞行员,决不能被其他势力安插人手。

飞机一旦上了天,飞行员就是叶督军的老天爷,此事要万分慎重。

日本人提出,为叶督军训练飞行员,叶督军拒绝了。

他的其他老朋友,也纷纷提出帮忙,叶督军一概没有采纳。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司行霈。

远在江南的司行霈,和叶督军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而且司行霈性格桀骜,却不失信用。

顾轻舟在太原府,司行霈应该更需要叶督军对他女人的庇护。

既然有所求,就能合作。

只是,他们的合作不宜公开,更不宜被外界知晓,否则其他势力会想方设法弄进探子来。

顾轻舟才是最适合的接洽人。

“我会帮您。”顾轻舟道,“我只是第三方联络,具体什么条件,您要自己和司行霈谈。”

叶督军颔首。

她同意帮忙。

叶督军松了口气,终于把一杯热茶喝完了。

顾轻舟喝了两口,放下了茶杯,起身离开了。

她去见了司行霈。

她不是直接去司行霈的新宅,而是通过她自己的情报人员安排,在茶楼见到了他。

这个见面,是避开所有人耳目的。

她把叶督军的意思,告诉了司行霈。

“帮助他。”顾轻舟道,“然后,跟他提条件。”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条件,悄声说给了司行霈听。

司行霈搂了她的腰,笑道:“是,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边谈拢,程渝和司行霈就公开拜访了叶督军府的三小姐,从而见到了叶督军。

司行霈把条件说了,同时又加了一条。

叶督军对最后一条有点为难。

“给我两天时间。”叶督军道。

司行霈点点头:“辛苦叶督军。”

两天后,叶督军拿到了司行霈要的东西,亲自递给了他。

司行霈拿出来看了眼,微笑放了回去。

于是,他的随从里挑出一个人,送给了叶督军。

叶督军的秘密训练基地,也正式开了。

顾轻舟问司行霈:“我听阿妩说,你提了四个要求,怎么多了一个?”

司行霈含笑不语。

“最后一个是什么?”顾轻舟又问,“能否告诉我?”

“暂时不能,不过明天早上你就会知道了。”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

司行霈偷偷吻了她一下,疾步离开了。

顾轻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平野夫人那边吃饭,然后跟平野夫人闲聊几句。

不成想,顾轻舟一进门,蔡长亭和阿蘅、平野四郎都在。

他们的表情挺奇怪的。

“怎么了?”顾轻舟暗忖。

顾轻舟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进去,就瞧见了饭桌上没有碗筷,却多了几份报纸。

正文 正文_第847章好戏开锣

顾轻舟一进门,就瞧见平野四郎等人皆在。

他们都看着面前的报纸。

“早安。”顾轻舟用日语道。

那么长的一句,她从发音到咬字,都带着蔡长亭的习惯,故而说得标准又好听,最后一个发音略微拖了下,有点软萌。

她说日语的时候,像个纯真的孩子,口吻不沾染任何世俗,这可能是声音的魅力,几乎能掩盖她的心机。

初学者的纯粹,是其他人伪装不了的。#_#67356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都喜欢听顾轻舟说日语,只感觉用日语的她像换了个人。

阿蘅则微微垂眸,不看顾轻舟。

平野四郎抬头,简单说了句ohayo,就对平野夫人道:“我先出去了,早课要拉练。”

平野夫人起身送他到大门口。

顾轻舟趁机拿起了桌上的报纸。

头版头条,就是不堪入目的一张不雅照:女子上身无衣物覆盖,被男人轻薄时拒绝,故而欲迎还拒,头微微后仰,姿态撩人。

女子的身体,其实被男人的头挡住了,可她的面容一清二楚,姿势更是妙曼。

这种半遮半掩的,比直截了当的更加勾人,因为这张照片的整体结构是动态的,暗含更加明显。

“金千鸿?”顾轻舟看到照片,脑子里瞬间想到了司行霈。

他向叶督军提了四个条件,前三个是顾轻舟授意,后一个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顾轻舟不用想都知道,他的条件就是拿到另外的照片。

而且,这份报纸也不是太原的,而是北平的。

“哪里弄来的?”顾轻舟问。

蔡长亭微笑:“门口的小摊子上卖的。虽然是北平的报纸,却是前天的晚报,有太原府名媛的头条,故而太原府的人贩到了太原府,听说销量极好。”

顾轻舟摇摇头。

她就知道,司行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6.7356

她安心跟蔡长亭学习日语,下午放学之后,她立马就去了趟司行霈的园子。

见到了司行霈,顾轻舟拿出报纸,问他:“你做的?”

“对。”司行霈笑道,“轻舟,这只是计划的开端,好戏在后头呢。”

程渝也看到了报纸。

顾轻舟一整天闷在家里,不知太原府已经炸了锅,大家都在传阅这份报纸,不少人将它贴在街头。

军警不许,与学生们起了冲突,不少学生把警备厅围起来了。

程渝说到这里就哈哈大笑:“司行霈太缺德了,你知道他前些日子在做什么吗?他把程渝的日记偷了出来,印出来贴到各处学校的门口。

程渝那篇日记,都在骂学校的学生和老师,说他们都是贱奴,学生们气死了,都说金家小姐恶毒。

他们心中又恨又屈辱,纷纷写文章骂金家,可惜这种声音金家从不在乎。没想到,这次的报纸,金千鸿名声扫地,学生们大出一口恶气。

军警这个时候去拦他们,这叫扬汤止沸,没用的,只会激化矛盾。学生问题最让人头疼了,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怕学生闹事。

叶家收了金家的好处,想要压制,简直是自寻死路。现在学生们都闹了,自己印了这份报纸到处散。”

顾轻舟看着司行霈。

假如她想要整垮金千鸿,她也会这样做的。

司行霈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脑子里一个激灵,她问司行霈:“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司行霈的性格,只有顾轻舟最清楚。

这样不痛不痒的损害声誉,根本不是司行霈的目的。

这一切,都是铺垫。

“你很快就会知道。”司行霈依旧卖关子,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头。

顾轻舟似乎明白了。

她咬了下唇。

程渝好奇问:“什么目的?”

顾轻舟就连忙转移了话题,问司行霈:“你怎么弄到照片的?王家报社拍到的照片,已经还给了金家。”

“对啊,是不是叶督军私藏的?”程渝也问。

司行霈笑了笑,道:“不是。我跟叶督军提出的第四个条件,就是看一看照片。依照我的了解,王家肯定是保留了一份。

因为和金家、叶家的协议,他们是永远不会让这张照片从他们家泄露出来,除非他们要和金家开战。

我说有,叶督军不信,我就让他想个办法去逼问。我不要照片,只是想看一眼。”

程渝听了,直呕吐:“你真恶心。顾轻舟,他想看金千鸿的”她往自己胸前比划了下。

司行霈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有点见识好嘛?我如果想看,亲自去看她本人的都能看到,还要看照片?”

顾轻舟重重在胳膊上打了一下。

司行霈很夸张的嘶了一声。

程渝哈哈大笑。

“说正经事。”顾轻舟蹙眉道。

司行霈先搂住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下。

程渝只当自己瞎了眼看不见。

“我要到了照片,是想看看四周的环境,然后我就发现,照片的左上角,有一点痕迹,像是被曝光了。

这种曝光,应该是另一个相机拍照时镁光灯反射的。也就是说,现场除了报社的记者,还有第二个人有相机,而且拍下了相同的场景。”司行霈道。

于是,他花时间去找到了舞厅。

经过一系列的收买和逼供,司行霈问到了一名侍者,当天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照。

那个人是个英国女人,在舞厅出现过两次,好似是什么游历记者。

他再三打听,才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那是英国报纸的记者,她来到华夏,记录整个华夏的风土人情,然后将资料一个月传回英国一次。

英国人对神秘的东方很有兴趣,故而她的报纸销量很好。

司行霈花了重金,请这位记者把照片和底片都给他,同时跟她说了北方危险,请她去南边或者干脆离开华夏。

女记者在北方有半年了,正好准备南下,故而她神秘消失了。

她去了香港,再从香港去新加坡。

司行霈拿到了照片。

“你们看这个。”司行霈指了照片的另一角。

程渝拿了个放大镜给顾轻舟。

顾轻舟放大一瞧,果然看到了王家报社的三个记者。

他们只有一台相机,而且正在照。

“这张照片,既能让金千鸿得到她应得的报应,同时也能让王家和叶督军摘除干净。”司行霈道。

原来,他早已计划妥当了。^_^

正文 正文_第848章不雅

第848章 不雅

司行霈早已安排妥当了。

金家高价买的,是王家的照片和底片。王家的确留了一张,如今也被叶督军销毁。

私藏这张照片的,是王家的一位少爷,叶督军大骂了他一顿,王家的家主王游川也教训了子侄。

照片再次被毁,他们与金家的协议没有毁约。

故而,叶督军睁只眼闭只眼。

“你的目的,是不是我想的那样?”等程渝离开后,顾轻舟悄声问司行霈。

司行霈颔首:“是的。”

她没有问他的目的,他也没问她的想法,然而他们的眼神,都能确定彼此心思一致。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

“用不雅照来攻击女人,总是会让我很难过。”顾轻舟道,“我不太喜欢这种事,你知道的。”

“以后不会。”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耳垂,“轻舟,我答应过永远保护你。”

顾轻舟笑了笑。

说完了话,顾轻舟就要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她想起自己迟到四天的月事,心中有点忐忑。

她差点就告诉了司行霈。

可把脉又不是。

“月经不调很正常的。”她如此对自己道。

这么想着,她还是想去找个医生看看。

顾轻舟什么也没说,想问确定了再讲,故而她离开了。

司行霈亲自目送她的车子,消失在街头的尽头。

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时,远远听到了隔壁叶督军府门口的汽车声音。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旗袍滚金边的女人,疾步进了督军府的大门。

“金太太?”

金太太之后,还有另一辆汽车,下来的是王游川。

正好这几个人,顾轻舟都认识。

“金家大概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顾轻舟想,“不知叶督军会不会出卖司行霈?”

应该不会,叶督军还要求司行霈为他训练飞行员。

一旦他泄露口风,司行霈的人训练时稍微一点差池,叶督军将来的安全就留下了隐患。

顾轻舟想着,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洗澡睡觉,神态安静。

叶家的外书房却是剑拔弩张。

“你再看看这张照片,我们家的记者就在这个,看到了吗?”王游川拿着放大镜,递给金太太。

王家完全可以撇清。

这张照片不是王家报纸拍的。

而金太太气晕了,哪里会仔细去看?这种照片,金家任何人都不会仔细去瞧。

如今听闻了这话,金太太拿过了放大镜。

她果然看到了几个身影,其中一个人拿着相机。

这就是王家的记者。

这三个人的位置,和这张照片拍摄者的位置,正好是相对的。

也就是说,王家不可能把自己拍进去。

“那”金太太一时间语塞。

早上看到了报纸,金太太就找了叶督军,让叶督军帮忙去撤掉。

叶督军拿了金家的飞机,报纸虽然不是他们约定的,可帮帮忙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故而叶家出面了。

军警到处缴获报纸。

这件事,弄得街头巷尾哀声遍地,骂叶督军是封建军阀的也不在少数。

叶督军顶着压力,为金家做这件事。

不成想,学生们却自发组织起来,将报纸印了重新贴。

至于学生们为何如此落井下石,叶督军也知晓了。

原来是金千鸿辱骂学生和老师,甚至教育系统的事,犯了众怒。当时学生们要求金千鸿道歉,还被金家的下人给打了。

这么一来,学生们更恨了。

叶督军的军警围堵了一上午,彻底激化了矛盾,学生们下午就阻止游行了。

游行是反对金家和叶家勾结,妄图控制言论自由。

军警一见这个状况,立马禀告了叶督军。

叶督军不想发生大规模的学生游行,故而派人去跟学生主席议和。

督军府素来注重教育,也尊重学生,两下没有太多的积怨,学生们就打算取消游行,但是政府要给他们言论自由。

叶督军同意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叶督军下令撤回军警,学生游行也游行结束。

可金千鸿那张报纸的印制版,却贴得满大街都是。

从三点到五点,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金家都惊呆了。

金太太一边派人去撕,一边来跟叶督军和王家谈判。

也是直到此刻,金太太才知道,王家的记者也在照片的角落里,这张照片栽赃不到王家头上。

金太太的呼吸不稳。

既然没王家什么事,金太太果断转移了风向,对准了叶督军:“督军,您可是答应处理这件事的。”

“我已经处理了,这是第二件事。”叶督军提醒金太太。

金太太道:“督军,您不要哄我们妇道人家,这是同一件事。”

“不,我答应是拿回王家的照片。当时有几个人在场、多少人拍了照片,你并未问过,我们也未曾协商过。

若是这样的话,就不止两下飞机了。从早上到下午,你知道学生游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你知道我废了多少人力财力?”叶督军站起来,态度强悍。

金太太的脸色都青了。

她冷冷笑了:“叶督军,您只是吃了就不认账啊。”

“金太太再三思量下,到底是谁要求过分?”叶督军反问。

他不认,而且没有半分愧疚,金太太就知此人轻易无法攻破,需得换个法子。

金太太就服软了。

“督军,别说咱们两家关系密切,就是普通人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求您帮帮忙,总是可以的吧?”金太太声音柔和了几分。

却没想到,叶督军依旧强硬:“金太太,此事我已经帮过了。该做的,我都做完了。你女儿若是不惹学生,根本就没这档子事。

事情的影响已经造成了,如今要做的就是疏流、服软、认错,而不是一味去跟学生们对着干。”

金太太想了想,深以为然。

民愤是越堵越深。

如今要做的,就是装可怜,让学生们自己取消这场活动。

况且,这样的照片不雅,学生们也要承担“有辱斯文”的骂名。

金太太被叶督军的话说动了,她立马离开了叶督军府。

只是,临走前她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眼旁边的府邸。

平野四郎的官邸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瞧见了金太太,举步走了过来。

金太太微讶:“是你?”

正文 正文_第849章激怒

金家主动向学生们赔罪,称金千鸿懵懂无理,金家教导不力,同时愿意捐赠五千本书给政府的公立图书馆。

这样,学生们都能去看书。

学生们也是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闹下去。

太原府平静了。

然而,大家私下里还是会传看那张照片,还是会议论纷纷。

别说金千鸿,就是整个金家,一时间也沦落不堪。

金家大少奶奶有个募捐的宴会,邀请到的贵妇名媛们纷纷拒绝。

“暂时闭门不出。”金太太道。

最生气的,莫过于金千鸿。

她简直是气疯了。

金太太叫人看住她,她却跑到了大学的操场,用喇叭大骂全校师生,说他们斯文扫地。

“我才是受害者。”金千鸿大骂道。

她用最恶毒的词,羞辱师生们:“你们都是一群猪狗烂人,念几天书也是穷鬼贱种!

你们毕业了,还不是得到我们家的银行、报社、工厂和学校去做工?一个个都要看清楚自己的分量,想做我们金家的狗都没资格。”

当时群情激愤。

学生们再次被她气死。

金家的少爷把她拉了回去,不成想学生们却把她围起来,甚至主动去砸她。

这件事,又被报道了出来。

叶督军怕再次引发学生活动,主动联系了学生会主席,承诺安抚他们。

叶妩把此事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诧异:“她怎么又失控了?”

“是啊,好不容易安抚了下来。我要是她,我都不敢出门了,没想到她如此彪悍。”叶妩道。

金千鸿的羞辱感并不强烈。

亦或者对她来说,露出自己的身体是她自己的事,根本不用承受世俗的辱骂。

凭什么啊?

她这样好看,被人看到,那应该是他们的福祉,怎么就成了她的错?

她就没有错,也没有丢人。

“她的思想比咱们开化。”顾轻舟只能如此解释了。

叶妩点点头,深以为然。

顾轻舟则觉得,这些可能是司行霈在背后推波助澜。

司行霈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呢。

当天晚上,学生们还是发起了游行,讨伐金千鸿,让金家和金千鸿滚出太原府。

闹了一整夜,学生们甚至到了叶督军们门口抗议。

顾轻舟和叶妩从二楼也看到了外头黑漆漆的人头。

“金家门口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叶妩道。

“肯定比这里的人多。”顾轻舟道。

再闹下去,只怕真的要出事。

学生们静坐了一夜。

顾轻舟和叶妩也没有去睡觉,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

快要天亮的时候,学生们却开始撤退了。

叶妩微讶,问顾轻舟:“怎么走了?夜里都熬过来了,怎么天亮反而要走了?”

顾轻舟就知道,事情差不多成功了。

她道:“可能是金家道歉了。”

“不可能吧?学生们这次可不会被金家糊弄,他们是要金千鸿道歉。金千鸿能给他们道歉吗?”叶妩摇摇头。

顾轻舟的意思,并非如此。

她咬了下唇,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打了个哈欠。

“我好困,先去睡两个钟头,上午还要上课。”顾轻舟道。

叶妩颔首。

两个人下楼。

正好碰到了叶督军身边的夏参谋。

叶妩连忙拉住了他,问:“夏参谋,学生们为何要撤离?金千鸿道歉了?”

“没有,三小姐。”夏参谋欲言又止,“您别问了,别吓着您。”

叶妩立马就拦住了夏参谋的袖子:“很严重吗?”

“也不是。”夏参谋沉吟了下,尽可能委婉道,“就是金小姐她她自己畏罪自尽了,没有救过来。”

“什什么?”叶妩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畏罪自尽?

金千鸿会有这样的羞耻心?

不可能!

“别是搞错了吧?”叶妩道,“她怎么会畏罪?”

“是真的,三小姐。”夏参谋道,“金小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上吊自尽了,还留下了遗书,说她憎恨这个世界。”

叶妩睁大了眼睛。

顾轻舟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夏参谋还要去开会,说完就走了。

叶妩难以置信愣在原地,对顾轻舟道:“这这怎么可能呢?老师,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轻舟是知道的,然而她不会告诉叶妩。

这件事,不能被更多的人知晓。加`微`信`号:xsm90010 免费阅读更多精品推荐哦

“我不知道。”顾轻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叶妩还是不敢置信。

她问顾轻舟:“老师,您觉得我现在能去金家看看吗?”

“还是不要去了。”顾轻舟道。

金千鸿是自己上吊的,她的房间没有任何问题,的确是从里面锁紧了,还是金太太觉得不对劲,叫人砸开了门。

门窗紧闭,屋子里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金千鸿的字,就是她自己写的,也是她日常的口吻。

她自尽了。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想要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躺了半个小时,她起来更衣,去了蔡长亭那边学习。

顾轻舟刚到,阿蘅也到了。

她神态倨傲,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模样,对蔡长亭道:“长亭,跟我出去,今天放假。”

“是。”蔡长亭对阿蘅百依百顺。

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那正好,我也想出去玩玩。”

阿蘅就转过脸,问顾轻舟:“阿蔷,你知道金小姐自尽了吗?”

“我从叶督军回来,能不知道吗?”顾轻舟道。

“我们要去看看情况,你呢?”阿蘅问。

“不了,我要去看程渝。”顾轻舟说。

阿蘅表情微敛,道:“你什么时候跟程渝这样要好了?”

“我在火车上救了她,她就答应感激我,所以跟她很好。”

“她不是抢了你的丈夫吗?”阿蘅蹙眉。

“不是,是司行霈不记得我了,跟程渝好上了。我天天去看看,也许他会想起我。”顾轻舟一本正经回答。

蔡长亭就发现,她每次调侃阿蘅的时候,眼睛都是微微弯曲的,似新月般。

她这样调皮。

阿蘅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又被顾轻舟戏弄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带着蔡长亭走了,没有再理会顾轻舟。

顾轻舟果然就去了程渝那边。

正文 正文_第850章得意洋洋

第850章 得意洋洋

顾轻舟离开之后,阿蘅问蔡长亭:“她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

“阿蘅,她和司行霈有来往,又不是秘密。你故意问她,她当然也故意回答你。”蔡长亭道。

阿蘅明知顾轻舟和司行霈接触,却故意问她那些话。

既然阿蘅先开始,那么顾轻舟也顺着她的话调戏她,礼尚往来而已。

阿蘅看了眼蔡长亭,表情微敛:“长亭,你偏袒她?”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蔡长亭道。

阿蘅心中不悦。

她似乎记得,蔡长亭从小就奉承她、讨好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跟她说实话了?

实话让阿蘅不高兴,这是蔡长亭从前绝不会做的。

阿蘅心中咯噔了下,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温柔含笑,笑容绚丽至极,无平常无异。

阿蘅只感觉自己想多了,收回了视线。

他们去了金家。

与此同时,顾轻舟也到了司行霈的园子。

司行霈出门了,只有程渝在家。

“如何?”程渝问顾轻舟,“这出戏好玩吗?”

顾轻舟总以为,程渝心思哪怕恶毒也是有限的,却忘记了一件事:程渝从小就没受过磨难。

一旦有人欺负了她,依照程渝的性格,她是不死不休的。

“你杀了金千鸿?”顾轻舟问。

“我还以为你会说:‘司行霈的计划,你竟然知道?’”程渝时刻不忘挑拨离间。

她对司行霈早已没了想法,但是能攻破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壁垒,让他们俩相互猜疑,程渝也觉得挺有趣的。

比如这件事,顾轻舟还以为程渝不知情。

不成想,程渝才是司行霈的合作者。

“你知道又如何?”顾轻舟问,“司行霈是因此而高看你一眼吗?”

她的表情内敛,看不出情绪。

程渝只知道一件事:金千鸿死了,顾轻舟并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

她甚至不太高兴。

傻女人!

金千鸿可是想要对付她、害死她的呀,金千鸿又不是程渝一个人的仇敌。

“你怎么了,应该高兴的时候阴阳怪气的?”程渝白了她一眼。

顾轻舟道:“我不想逼得金家对我们下手,我还有自己的计划。”

程渝懒得理她。

这个计划,其实程渝也是昨晚才知道。

司行霈那个狠戾恶毒的男人,一早就在安排。

他先用金千鸿的日记去惹恼学生,然后有放出金千鸿的照片,进一步激怒金千鸿。

他这段时间常去金家,除了和金太太接触,就是摸透了金千鸿的性格。

他利用了学生。

那些照片,会给学生们一个发泄的出口,而金家和学生的行为方向,一直都是司行霈在操控。

金家道歉了,学生们高兴了,金千鸿一定会发疯。

她再次去闹,就是情理之中的。

闹完了,学生们把她家围起来了,她自杀了。

她为什么自杀?也许是害怕,也许是照片让她生无可恋。

不管是哪一种,闹到这个程度,她自杀都有理由。

没人会怀疑她的动机,除了金家。

“只怕督军府也不会多管,社会舆论也不会认为她是被杀。”顾轻舟道,“你们俩这件事倒是办得不错。”

“那是。”程渝笑道,“昨晚学生们闹得厉害,我就混进了金家,到了金千鸿的院子里。

我催眠了她,让她自己写了遗书,然后把自己挂上了。我可没杀她,我只是让她自己挂上去。

若是她不该死,金家早就会发现她的。不成想,金家没人知晓。她自己死了,与我们无关。”

昨晚太乱了,是司行霈的下属探子们,带着程渝去了金宅。

若是没有那样的闹腾,他们进去肯定会惊动金家。

一连发生了那么多的坏事,金太太精疲力竭,同时也觉得事情都发生完了,她在考虑如何收场,却万万没想到事情尚未结束。

占了这样的便宜,司行霈派人将程渝送进去。

程渝见到了金千鸿,说是金太太接她过来陪伴她的。

金千鸿也是又生气又疲倦,放松了对程渝的警惕。

“我的催眠术,可以让你忘记这些不快,你要不要试试?”程渝这样告诉金千鸿的。

金千鸿不是不担心程渝害她,而是根本看不清程渝的催眠术,她觉得那是骗子。

故而她没有反对。

程渝的催眠术,需得对方同意,而且放松身心才能成功。

“她也不想想,她原先要杀我,然后又想剥光我的衣裳让我被人羞辱,我岂能善待她?她连这点防备也没有,合着她该死。”程渝不以为意。

顾轻舟沉默。

她没有再接程渝的话。

程渝道:“你以前的心狠手辣都哪里去了?”

“我没有可怜金千鸿,我是在考虑,这件事金家会怎么猜疑。”顾轻舟道。

她考虑是结果。

她和程渝交谈了片刻,司行霈回来了。

他去了趟金家,想看看金家现如今是怎样安排的。

“如何?”顾轻舟问他,“金家那边怎样了?”

“叶督军去了,和金太太叹了很久。估计还是不相信金千鸿是自杀。”司行霈道。

他轻轻勾起了顾轻舟的下巴,“我说过了,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顾轻舟笑了笑。

程渝立马就看出了差别。

“司行霈做坏事,你还高兴;我杀了人,你就板着脸,是不是?”程渝说顾轻舟,“你们两口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也是吗程小姐?”顾轻舟道。

程渝哈哈笑起来。

她非常高兴,任何事都不足打击她。

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对此事的结果谈不上欣慰,也谈不上生气,只觉得这件事的解决,并不是真正解决了一个仇敌,可能是点燃一场战火的开端。

不过,她也不在乎。

她回到家,蔡长亭和阿蘅还没有回来,顾轻舟就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看金千鸿那个火爆的脾气,一怒之下自杀,也是可能的。”平野夫人道。

看来,金家绝大多数的人没有怀疑。

平野夫人能如此说,意味着她也没有怀疑。

“金太太太娇惯女儿了。”平野夫人不屑道,“姑娘家不好好培养,这样的丑闻发生,毁了金家的声誉,可惜了。”

她们说着话,蔡长亭和阿蘅就进来了。

“额娘,打探出了一个消息。”阿蘅一进来,就对平野夫人道。

正文 正文_第851章快要赶上第一神医了

阿蘅疾步走进来,说打探到一个消息,并没有避开顾轻舟。

平野夫人亦没有让顾轻舟回避之意,问:“你打探到什么消息?”

“金家说,找到了金千鸿被害的证据。”阿蘅道。

平野夫人表情微顿。

蔡长亭则在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淡淡看着阿蘅,神态柔婉,脸上的线条是放松的。

她丝毫没有因此而担忧。

蔡长亭就挪开了目光。

平野夫人思量这个消息,对阿蘅道:“假的。”

阿蘅微讶:“额娘”

“金家号称找到了蛛丝马迹,那么凶徒就会蹦跶。只要凶徒试图毁掉证据,就能正中金家的下怀。”平野夫人云淡风轻道。

阿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阿蘅的愚蠢却是明显的。

她那么小心翼翼过来传递消息,此刻显得可笑。

她眼底闪过几分怨怼。

“为何要当着阿蔷的面说出来?”阿蘅心中不悦的想。

她也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丝毫没有诧异,从头到尾表情都未动一下,阿蘅顿时就明白,心道:“阿蔷知道!”

和顾轻舟相比,阿蘅再次暴露了自己的短板,只怕夫人心中已经有了衡量。

两个女儿的价值是不同的,阿蘅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顾轻舟取代。

她不能束手就擒。

阿蘅看到了旁边的顾轻舟,静静站在那里,心中就窝火,她压抑着情绪,对平野夫人道:“我明白了夫人。”

平野夫人颔首。

阿蘅又问:“出了这么大的事,阿蔷怎么不关心?还是说,这件事就是你做的。”

平野夫人那淡然的面容微微一沉。

她看了眼阿蘅,却又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我怎么不关心呢?只是没有阿蘅你关心而已。昨晚,你不是还单独找过金太太吗?”

阿蘅的瞳仁一下子就收紧了。

平野夫人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她收敛了情绪,眉梢却略微下垂。

屋子里一下子就没了呼吸声。

大家都屏住了一口气。

“我我没有找金太太,只是正好回家时遇到了她,就交谈了几句。”阿蘅解释。

平野夫人打断了她:“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散了吧,都去休息休息,别太累。”

阿蘅心中发慌,叫了声:“额娘”

平野夫人却没有单独留她说话,挥挥手道:“去吧。”

蔡长亭也给阿蘅使了个眼色。

阿蘅无法,只得暂时退出了平野夫人的院子。

一出门,她就走到了顾轻舟面前,声色严厉:“阿蔷,你为何总是要挑拨离间?”

“谁挑拨离间了?”顾轻舟笑了起来,“实话不给说吗?”

“我何时说过你的坏话?”阿蘅眼风锐利,似乎想要在顾轻舟脸上割开口子。

顾轻舟却笑了:“你可以说啊。我相信,你肯定没少说,只是不敢当我的面说罢了。”

她说罢,不待阿蘅回答,就绕过她往外走。

阿蘅脸色全变了。

她紧紧攥住了手指。

蔡长亭隐没在树梢底下的阴影里,看着顾轻舟远去的方向,良久没有开口。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金家在苦苦挣扎,其实没意义,金千鸿的死已经无法翻盘了。”顾轻舟想。

金家的试探,毕竟是要竹篮打水。

果然,两天之后金家正式发丧,要金千鸿办了个丧礼。

顾轻舟也去了。

金太太哭得眼皮微肿,那么美艳雍容的妇人,此刻露出了老态。

顾轻舟跟随在平野夫人和阿蘅、蔡长亭身后,带上了几分真诚的哀伤,给金千鸿上了香。

从金家出来,正好遇到了王家的人——叶督军的长女叶妍,也就是王家的五少奶奶。

叶妍道:“小十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阿蔷要不要去看看他?”

之前敌意十足的态度,全部改变了。

叶妍此人最痛恨溜须拍马、夸夸其谈的人,却最欣赏能力出众的人。

她以为顾轻舟是靠巴结她两个妹妹而出头时,对她充满了恶意。

然而,顾轻舟用事实彻底改变了她的看法。

顾轻舟让王璟站了起来。

那么严重的痿痹,真的让顾轻舟治好了。

经过漫长的服用药物,王璟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虽然走得比较慢,而且动作僵硬,可到底没有一辈子瘫痪。

再假以时日,王璟就能恢复如初。

王家一致称赞:“督军府的神医,真是厉害。”

叶妍此人,就喜欢旁人夸她娘家。这份荣耀,是顾轻舟带给叶家的,叶妍如何能不喜欢她?

“阿蔷,今天去看看,正好坐我的车去!”叶妍热情邀请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也好,该到了复诊的时候。十少爷如何了?”

“他可好了,天天念叨着感谢你。”叶妍笑道,“就是西医也说,这病救得及时,没有落下病根,现在就是靠药物调养即可。”

顾轻舟笑了下:“那挺好的。”

“家里提到你,没有不称赞的。阿蔷,你这手医术了得啊。”叶妍道。

她眼底感情真诚,对顾轻舟既有感激,也有崇拜。

“多谢五少奶奶。”顾轻舟笑道。

叶妍就很大方说:“见外了不是?你是阿妩的老师,师者为尊,我都应该叫你老师的。若是你不嫌弃,就叫姐姐吧,我叫你阿蔷。”

顾轻舟对诚挚的结交很欣喜,果然顺着叶妍的话,叫了声“大姐”。

叶妍高兴极了,又跟顾轻舟赔罪:“我性格比较急躁,之前还不知你的本事,说了话不中听,不知阿妩那小蹄子告状了没有,你莫要往心里去。”

顾轻舟就说没有。

车子到了王家。

顾轻舟去看了王璟。

王璟如今和平常无两样,只是他走路的时候比较小心。

顾轻舟给他把脉,告诉他说:“不用担心,该怎么走路就怎么走路,不会摔伤的,差不多全好了。”

王璟对顾轻舟也是感激至极。

谁能这样,这样年轻的女人,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本事?

“谢谢蔷小姐。”王璟感激道,“蔷小姐,你快要赶上江南第一神医了。”

顾轻舟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正文 正文_第852章不能言的秘密

第852章 不能言的秘密

最近常听到有人提起江南第一神医,就好似顾轻舟刚刚到岳城时,人们提到了慕宗河那样。

顾轻舟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欣慰,甚至有点得意。

当然她也知道,是世事成全了她。

她张扬,故而她出名,不像她的师父,默默无闻救助了乡民十几年,拯救了无数的患者,却也只是个乡野小郎中。

顾轻舟也明白,这世上还有很多像师父一样的大夫。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徒有虚名。

顾轻舟没有接王璟的话,只是默默为其诊脉。

这次的诊脉是复诊。

复诊之后,顾轻舟确定这孩子没什么大碍,药物都不需要再服用了,就道:“再慢慢调养即可。”

“蔷小姐,我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王璟迫切问,“以后会不会复发?”

“不需要担心,以后哪里不舒服,及早就医,别拖到病发就可以了。依我的估计,你好好吃饭、运动,调养自己,就不会再有大问题了。”顾轻舟道。

王璟彻底松了口气。

王璟的五嫂叶妍在旁边笑道:“小十,嫂子娘家这神医厉害吧?”

“那当然,督军府什么不厉害?”王璟真诚又肯定道。

惹得叶妍笑起来,很是得意。

叶妍极力邀请顾轻舟吃饭,还打电话让她两个妹妹也来,算作陪顾轻舟,也算作自家姊妹团聚。

叶妩说太热了,不想来,叶姗却来了。

“我还以为,叶姗会极力躲避王璟和王家的,没想到最愿意过来的,竟然是她。”顾轻舟心中疑惑。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按说,顾轻舟不需要旁人的陪伴,王家也有自己的女眷,阿妩都能不过来,叶姗就更加没必要了。

再加上王璟喜欢叶姗,叶姗避之不及,怎会对王家这样热衷?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

“少奶奶,你们家那个表小姐呢?”顾轻舟问起了于阑歌。

上次,于阑歌可是跃跃欲试想要害得王璟瘫痪。

一提到这点,叶妍就冷了脸孔:“她呀,她堂叔来接她回去了。这么大的姑娘,也该接回去嫁人了。”

王家上下都知道于阑歌的阴谋。

对待养育之恩的王家四房,于阑歌如此回报他们,简直是狼心狗肺。

王游川公开了此事,另外联系了于家本族的亲戚,寻了个老实靠谱的人家,把于阑歌送回去。

这一回去,吃点苦是免不了的,以后的婚嫁也估计没什么大起伏。

当时王游川说:斗米养恩,担米养仇。王家给于阑歌太多了,多到她不知感激,反而处心积虑想要更多。

既然是这样,王家以后就跟她恩断义绝,谁也不许接济她,就当从前在她身上的恩情全部喂狗了。

于阑歌在王家那么多年,王游川和王璟父子俩将她当至亲,一直很维护她,导致她横行霸道,引得其他各房对她都有不满,故而也没人求情,都巴不得她倒霉。

“人心难测。”叶妍告诉顾轻舟,“若不是遇到了你,你想想小十的下场!到时候于阑歌随便弄点小动作,换掉了药,小十这辈子就要瘫痪在床。

于阑歌再出面,只不过是嫁给小十,又不需要她近身服侍,王家请得起佣人,就这样还得对她感激涕零呢。”

顾轻舟笑笑。

她大概是不太想再提此事,接话不热衷了,叶妍也打住了。

叶姗也来了。

吃饭的时候,王璟对叶姗很热络,叶姗却很冷淡。

叶姗进来时,看到饭桌上的人,露出一点失望神色。

顾轻舟当时就想,叶姗并不是想陪顾轻舟,也不是想见王璟,她想见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是谁,顾轻舟隐约能猜到几分。

顾轻舟没有表露半分,慢条斯理吃饭,饭后就和叶姗一起离开了王家。

“这病终于好了。”叶姗舒了口气,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她是真的很关心,然而却不是为了王璟。

“是啊。”顾轻舟笑了笑。

叶姗又跟她说起了王家的种种,话题一下子就到了王家家主王游川身上。

“王家能有今天,全靠四叔撑着。人家称百年望族,王家却是千年望族,自古琅琊王氏、太原王氏就显赫一时。到了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门阀贵族?

王家心比天高,若不是四叔力挽狂澜,哪有王家这庞大的实业?实业比金融难做,费心费力的。”叶姗道。

她提到王家的家世,神态非常骄傲,然而她又贬低王氏其他族人,独独抬举王游川。

顾轻舟笑了笑:“王四老爷着实了不得,年轻有为。”

叶姗点头,耳根莫名染了红潮。

顾轻舟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爱情真奇怪”

叶姗分明就是爱上了王游川。

她若是跟王璟好,和她姐姐做妯娌固然不符合叶家嫁女儿的策略,却也无可厚非。

可她爱上了王游川。

顾轻舟见过王游川,他身体健康,看上去不过三十一二岁的模样,可他到底是王璟的父亲。

王璟痴恋叶姗多年,叶姗的姐姐又是王游川的侄儿媳妇,姊妹嫁叔侄,那就是乱了辈分。

这中间掺杂的流言蜚语,足以淹没叶家和王家。

“阿姗,你对王四老爷很推崇嘛。”顾轻舟笑了下。

叶姗突然一梗。

她生生打住了话题,似乎怕顾轻舟看出端倪。

看来,她也知道此事艰难,而且不愿意被叶督军知晓。

顾轻舟装作不知情。

她知晓不能言的秘密,最是不能戳破。

顾轻舟保持着她的理性,和叶姗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就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等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吃饭。

“王家那孩子如何了?”平野夫人问顾轻舟。

“没事了,能自如活动。”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颔首。

同时她又道,“既然这样,请他们过来吃饭吧,多结识一点朋友。”

顾轻舟笑了笑:“我会请他们的。”

言下之意,要跟平野夫人分清楚。

平野夫人无奈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很警惕,故而不再多言了。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突然,屋子里跳出来一个人,把顾轻舟吓得魂飞魄散。

正文 正文_第853章两个男人的较劲

顾轻舟刚回房,还没有开灯,就瞧见一个黑影扑向了她。

她当时差点吓疯了。

这种最简单直接的伤害,顾轻舟往往无法抵御。

然后,她就听到了小女孩子的笑声。

似银铃般。

是康家的小姐康晗,那个被顾轻舟治好的小女孩子。

扑向顾轻舟的,则是她的师弟二宝。

“姐姐,你被吓到了吗?”康晗歪着小脑袋,问顾轻舟。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伸头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同时也打了二宝两下。

“两个小东西,吓死我了,以后切不可这样胡闹!”顾轻舟道。

她把二宝拉过来,问二宝:“今天能看到吗?”

上次康家的姑爷介绍顾轻舟去找道士。

顾轻舟去了,请来两个人,似乎太过于高深莫测,高深到像骗子的地步,故而顾轻舟这等凡人给钱送佛。

效果自然是没有的。

这天地间,哪有那么多高人?

人是康家姑爷介绍的,顾轻舟钱财方面没有亏待那两个道人,而且很恭敬,就算全了她和康家的关系。

二宝的眼睛,丝毫不见起色。

“看不到。”二宝道,同时又跟顾轻舟说,“师姐,我不需要看到,听到声音我就知道谁在那里,有拐杖探路我就不会摔倒。”

二宝从来不知愁苦为何物。

他开开心心的做瞎子。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脑袋。

康晗凑过来,问顾轻舟:“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骑马?”

“怎么想起骑马了?”顾轻舟问。

“我想去,可是我爹爹说会摔断脖子,二宝说不会的。姐姐,会摔死吗?”康晗问顾轻舟。

“有危险是肯定的。”顾轻舟笑道,“不过,骑马没有那么可怕,听话就不会摔伤。”

康晗大喜。

顾轻舟问二宝:“你也想骑马?”

“晗晗想什么,我就想要什么。”二宝道。

顾轻舟失笑。

康晗连忙点头:“是的,我想去骑马,二宝也想去。姐姐,你带我去吧?”

顾轻舟道:“那我先问过你父母,再请假。等我的消息,好么?”

康晗很懂事点点头。

说了一会儿话,时间不早了,康家的佣人来接康晗。

康晗却嘟起嘴巴,拉着二宝的手不放。

二宝傻傻的,任由她牵着。

“乖,要听话。”顾轻舟道。

康晗这才松开了二宝的手,跟着她家的佣人回去。

顾轻舟给康家打了电话,说起此事。

康太太道:“既然晗晗想去,那就去吧。蔷小姐,您照顾他们,我是最放心的。”

非常开明。

康太太已经学会了如何做继母,就是该怎样就怎样,不再令眼看康晗,吃力不讨好。

况且,康太太自己终于怀孕了,她还指望以后遇到了问题,顾轻舟能帮帮她。

这样的神医,去哪里找?

故而,顾轻舟提出带康晗和二宝去玩,康太太自己是同意的。

“爹爹,母亲,我以后能嫁给二宝吗?”吃宵夜的时候,康晗突然问。

康太太一个酒酿圆子卡在喉咙里,差点憋死了她,半晌才咽下去。

康家老爷则是哈哈大笑。

“行啊,你喜欢就嫁。”康老爷说。

康太太使劲踢了丈夫一下。

“二宝是个瞎子。”康太太低声道。

康老爷笑道:“你太较真了,童言无忌嘛。”

“晗晗已经十一岁了,不是孩子,你别乱许诺。”康太太微微蹙眉。

康老爷却不以为意。

“我闺女知道要嫁人了,长大了啊。”康老爷没心没肺的。

“爹爹,我真的可以嫁给二宝吗?”康晗眼睛亮晶晶的。

“嫁啊,怎么就不能嫁?”康老爷大笑起来,只感觉小不点的丫头说这种话,太有趣了。

康太太则是忧心忡忡。

这点忧心,很快转移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康太太也懒得管。继母还是应该和原配的孩子保持距离。

信任是很难的。

没有信任的基础,继母任何的好心,都可以带来最反面的效果。与其讨好康晗,还不如冷漠些,这样康家其他人反而对她放心。

康晗说了这样的话,康太太应该阻止她继续和二宝见面的。

可康老爷不当一回事,还念叨着要见女婿,一副小孩子的做派,康太太就睁只眼闭只眼,以后哭的时候,她又心疼。

康家同意了康晗跟二宝去玩,顾轻舟就联系了程渝。

她要去司行霈的马场,请程渝告诉司行霈一声。

同时,她也告诉了蔡长亭。

蔡长亭沉吟了下:“这么热的天,你们要去骑马?”

“跑起来不热的。”顾轻舟道,“带孩子玩玩嘛。”

“我和阿蘅也很久没出去玩了,一起如何?”蔡长亭笑了笑。

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像一只狐狸——美艳勾魂的狐狸。

“可以。”顾轻舟大方道。

故而,翌日司行霈和程渝来接顾轻舟时,平野四郎府邸出来一大串的人。

蔡长亭仍是一袭黑衣。

他的衣裳面料极佳,哪怕是黑色的,也不会让人感觉他是保镖,反而觉得他尊贵极了。

他立在屋檐下的阴影处,遮蔽阳光,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也看他。

彼此目光一撞,蔡长亭微笑。

司行霈也笑了,走过来和蔡长亭握手:“蔡先生,久闻大名啊。”

他们遇到过很多次,这是司行霈第一次和蔡长亭打招呼。

蔡长亭也伸出手。

司行霈的掌心是铁箍,几乎想要捏碎蔡长亭的手。

蔡长亭也略微用力。

司行霈眼底,闪过几分惊讶,笑容越发的邪魅英俊:“蔡长亭也是南边人,算老乡吧?”

“算,我原是岳城蔡家的。”蔡长亭笑道,“司少帅,我们蔡家为何万劫不复,您最清楚吧?”

司行霈哈哈大笑起来。

他跟霍钺联合,算计蔡家的老爷子,夺了蔡家的码头,那老头气得元气大伤,后来就一命呜呼了。

蔡家的女儿,也就是蔡长亭的妹妹蔡可可,想给司行霈做妻子的,也被司行霈戏弄,听闻她郁郁寡欢而亡。

这份血海深仇,算起来的话,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我当然最清楚了,岳城的事没什么我不知道的。”司行霈道。

他慢慢松开了手。

蔡长亭也放松了手劲。

正文 正文_第854章一家人

七月下旬的太原府,暑气已经散了两成,今天又是细风,故而并不酷热。

顾轻舟带着二宝和康晗,乘坐一辆汽车。

到了跑马场,蔡长亭走过来,为顾轻舟拉开了车门。

瞧见是他,顾轻舟微露笑容。

“多谢。”顾轻舟道。

蔡长亭说:“不必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好个一家人!

顾轻舟的笑容更加明媚,只是那笑容下的眼睛里,不起波澜。

程渝撑了一把伞,跟司行霈朝这边走过来。

司行霈挤到了顾轻舟身边,问她:“热吗?”

“不热。”顾轻舟道。

司行霈嗯了声,附身在她耳边道:“这个姓蔡的,倒是有点能耐,回头我收拾他。”

“相安无事。”顾轻舟只说了这几个字。

说罢,她牵了二宝的手。

二宝不需要旁人帮助,只要给他一根拐杖,他就能如履平地。

“师姐,晗晗牵我。”二宝把手从顾轻舟手里抽出来,递给了康晗。

康晗喜滋滋接了,两个小人儿欢喜往里走。

顾轻舟愣了下,莫名其妙想起“儿大不由娘”这句话。

同时,她又有点担心,二宝和康晗的关系这样好,康家会不会多想?

别说二宝已经看不见,哪怕是健全的,财阀门第的康家也看不上二宝这个铁匠的儿子吧?

顾轻舟是二宝的师姐,她也是没军队、没地盘,空手套司行霈罢了,根本无法给二宝撑腰。

她心思一转,就瞧见司行霈立在旁边,问:“想什么?”

“想二宝和康晗。”顾轻舟道,“你看他们多要好。”

“小孩子的事,有什么可想的?”司行霈不以为意。

前头,程渝终于收了伞,挤到了蔡长亭和阿蘅之间,同阿蘅攀谈了起来,非常热络。

若是蔡长亭想要回头,程渝就立马跟蔡长亭说话,让他们无瑕旁顾。

顾轻舟从前觉得,程渝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性格谈不上多好,有仇必报,甚至有点白痴。

如今再看她,越发觉得她腹黑狠辣,狡猾多端。

将门虎女的手段,程渝如今展露无遗,这是司行霈和顾轻舟给她的机会,让她的才能更好的发挥。

“她不错。”顾轻舟低声对司行霈道,“她跟高桥荀如何了?”

“那小日本根本没有过女人,能逃得过她?”司行霈嗤之以鼻,“昨晚被那女人折腾,还没十分钟就不行了,我都替他不好意思。”

顾轻舟错愕看着司行霈。

感情司行霈和程渝都有偷旁人房事的乐趣?

至于程渝和高桥荀,顾轻舟倒也不是特别惊讶。

程渝没想过天长地久,甚至都没打算结婚。对于这样的露水红颜,男人都把持不住,无需承担责任。

况且高桥荀年纪大了,他的兴趣转移到了女人身上,岂会不好奇?

当这等好奇很容易得到满足的时候,高桥荀肯定会被程渝拿下。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腰,顺便在她腰上掐了下,问:“唉声叹气?你替那个小日本难过?怎么,你还真想养他做小白脸?”

“什么呀!”顾轻舟啼笑皆非,推荐司行霈,让他往旁边去,别叫蔡长亭和阿蘅看到。

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要掩耳盗铃。

顾轻舟也把自己叹气的原因,告诉了司行霈:“程渝不是还没离婚吗?”

“她男人外头有人了,还要她守活寡?”司行霈道。

顾轻舟错愕看着司行霈。

她还以为,司行霈跟她一样,都是旧时代的人,思想会保守。

不成想,司行霈居然这样看得开。

司行霈笑了,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顾轻舟连忙打开他的手。

司行霈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顾轻舟转念又想,并不是司行霈的思想更开化,而是他没什么道德概念。他从最基本的人性出发。

的确,程渝的丈夫有错在先,那么程渝做什么,都是她合理的报复。

“没、没什么。”顾轻舟笑了笑,“你说得都对。”

司行霈说什么,顾轻舟都觉得言之有理。

顾轻舟又问司行霈:“那程渝结婚了的事,高桥荀知道吗?”

“知道啊,我前几天回家,还看到程渝拿了香港的结婚证给高桥荀看。”司行霈道,“要不是这样,他们能如此随意睡到一起?日本的社会文化,跟咱们差不多。”

顾轻舟想到这里,顿时就了然。

高桥荀和程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想养小白脸,一个想尝尝女人的滋味,一拍即合,管顾轻舟什么事?

顾轻舟就彻底放松了。

“不要提这些无关的人事了。”司行霈道,“你答应我的事呢?”

还在那件事——能让司师座念念不忘的,就是顾轻舟答应主动跟他过夜的事了。

顾轻舟忍不住伸手,往他脸上掐了一把:“就记得这些,是不是?”

“是。”司行霈道。

他们俩往旁边的小径上走过去,走到了旗楼的后门,已经看不见蔡长亭等人了。

蔡长亭一回头,不见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表情微敛。

“找谁啊?”程渝问。

“找阿蔷。”蔡长亭道,“她怎么不见了?”

程渝和阿蘅也停下来,的确不见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阿蘅脸色阴沉。

程渝则笑道:“我男朋友也不见了,被她勾走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程渝不停调侃蔡长亭。

蔡长亭原本就是美人,程渝听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过他很危险,故而勾搭他越发卖力。

阿蘅在旁边,脸色更加难看。

程渝看戏不怕台高,问蔡长亭:“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蔡长亭道。

阿蘅心中一紧。

这句话,让她特别的难受。从前旁人误会她和蔡长亭是一对时,都是阿蘅否认,蔡长亭每次都是笑笑默许。

第一次听到他肯定又果决告诉外人,阿蘅并非他的女朋友。

阿蘅真的不是蔡长亭的女朋友,可这话让她难受。

“长亭看上了这个女人?”阿蘅心想。

她觉得不可思议。

在阿蘅眼里,程渝简直庸俗。程渝像她母亲,生得高挑美艳,丝毫不输给阿蘅,阿蘅就觉得她可恨。

阿蘅去看蔡长亭,却瞧见了蔡长亭眼底的不耐。

他很少这样露出情绪。

他丝毫很不高兴。

阿蘅的心,重新放回了原位,蔡长亭今天的不悦,不是因为阿蘅,而是讨厌程渝而已。

想到这里,阿蘅的心情稍微安静。

正文 正文_第855章比试

第855章 比试

顾轻舟和司行霈绕到了旗楼的后面。

司行霈就牵着她的手,尽量让她走在阴影里。

顾轻舟跟他说:“前几天听平野四郎和夫人谈话,九成是能听懂了。”

“学得这么快?”

“蔡长亭很用心。他跟我说,要我永远不要对夫人和阿蘅出手,这是他的条件。我答应了,故而他很认真教我。”顾轻舟道。

蔡长亭担心顾轻舟害死平野夫人和阿蘅?

“他倒是有点眼光。”司行霈骄傲道。

知道顾轻舟的厉害,的确很有眼光。

顾轻舟抿唇微笑。

“他教的对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说:“高桥荀帮我检测过几次,不管是语法还是词句,蔡长亭都是老老实实在教。”

“他的目的,就这么简单?”司行霈沉吟了下,“教会你日语,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谁说的?”顾轻舟笑了起来,“万一哪个日军高官看上了我,将我送出去,岂不是能就一段美人计?”

司行霈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他有这个主意?”

“你觉得平野夫人对我是有母女感情?”顾轻舟几乎笑出声,“旁的不说,单单丢下我在乡下十几年,就不是一个母亲能做得出来的。

既然接了我回来,自然不会让我吃白饭了。笼络权贵就是手段之一,要不然你以为为何要破坏我的婚姻?”

江南不是平野夫人要的,司家的兵力和财力,平野夫人更是看不上眼。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处心积虑要毁掉顾轻舟的婚姻。

蔡长亭的目的是什么,顾轻舟也许猜不到,可不安好心却是真的。

“我要宰了他。”司行霈冷冷道。

顾轻舟抱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宰了他容易,可杀了他,就是断了平野夫人的左膀右臂,到时候保皇党和日本人双方袭扰,你苦不堪言。

再说了,我是自愿跟他们来到太原府的,并非胁迫。如今哪怕后悔了,也不全是他们的责任。”

司行霈的表情并未好转。

他神色阴冷。

顾轻舟更加靠近他:“司行霈,等我把保皇党一窝端了,你再杀人。现在嘛,保持理性。”

司行霈勾起她的下巴,亲吻了下。

他心情稍微好转。

顾轻舟和他慢慢踱步,转到了马槽。

司行霈挑中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对顾轻舟道:“等会儿你骑这匹。”

顾轻舟却满马槽溜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一匹棕色马道:“这匹漂亮。”

司行霈拍了拍马背脊,又看看牙口和眼睛,对顾轻舟道:“不及我挑选的强壮,中看不中用。”

他们议论着,程渝就带了蔡长亭和阿蘅进来,身后还跟着康晗和二宝。

司行霈再次看到了蔡长亭,主动走上前,态度挺和蔼,问他:“蔡先生,会打枪吗?”

“会一点。”

“等会儿来个比试,如何?”司行霈问。

顾轻舟笑了,问:“有赌注吗?”

“当然有。”司行霈道,“赌注是十根大黄鱼。”

“这我可赌不起。”蔡长亭笑笑,“我没钱。”

他的笑容很美丽,哪怕他说出这样的话,亦叫人不忍心低看他一眼。

“别谦虚了。”司行霈道。

阿蘅站出来,为蔡长亭整了下领口,道:“既然出来玩了,就跟司督军赌赌无妨。”

蔡长亭温柔道了声“是”。

“看你们甜蜜的,都要腻死我了。”程渝在旁边笑话蔡长亭和阿蘅。

她故意用夸张的话调侃阿蘅。

阿蘅表情微落。

顾轻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默不作声。

她为康晗和二宝挑线马。

她不顾那边热火朝天的比赛,只是问二宝:“你也要骑马?”

“二宝要骑。”康晗忙道。

“我要骑。”二宝接康晗的话,反正康晗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好,我给你们俩挑选比较温顺的马。只是要记住,切不可跑得太快,要由马夫牵着。”顾轻舟道。

康晗忙不迭点头。

管事的带着两名驯马师过来,给康晗和二宝各自挑选了一匹小马。

康晗高兴极了,当即就要爬上马背。

顾轻舟叮嘱驯马师,不可以让两个孩子的马跑得太快,就让他们去玩了。

康晗和二宝的马,牵到了跑马场上。

虽然兴致勃勃要骑马,可真坐到了马背上,康晗还是很害怕的,紧张兮兮抓住了马鞍,并没有乱动。

顾轻舟就放心了。

她安顿好了孩子们,走过来瞧司行霈和蔡长亭时,他们的赌已经打好了,现在正在挑线战马。

顾轻舟就走到了司行霈身边:“别使诈啊。”

“我用得着使诈?”司行霈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容易的。”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

她又走到了蔡长亭这边。

阿蘅和程渝已经去了旗楼上,准备观战。

“怎么会想要比赛?”顾轻舟问蔡长亭。

依照蔡长亭的性格,是不可能被司行霈激怒的。

“奖金丰厚。”蔡长亭道。

他修长匀亭的手指,轻轻拂过马毛,手背上有点伤痕。

“你也图奖啊?”顾轻舟笑道。

“当然了。”蔡长亭道。

“不怕输?”顾轻舟又问。

“不怕。”蔡长亭笑了笑,“输了也不过一点钱财而已,若万一赢了呢?”

顾轻舟淡淡微笑。

她看着蔡长亭,表情莫辩,同时暗中给司行霈递了个眼色。

司行霈冲她眨眨眼。

“轻舟,等会儿我赢了,咱们去喝酒?”司行霈牵了马过来,问道。

他丝毫不避讳蔡长亭。

蔡长亭知道他没有失忆又能如何?

“你若是能赢,自然要为你庆贺。”顾轻舟笑道,“加油。”

然后又对蔡长亭道,“长亭,加油。”

蔡长亭颔首。

司行霈牵了马走到了马场上,顾轻舟则到了旗楼。

她一进门,就听到程渝在问阿蘅:“他这样漂亮,你们母女是要养他做面首吗?”

阿蘅脸色紫涨:“长亭是幕僚。”

“真的?幕僚就不能睡吗?”程渝问。

“恶心!”阿蘅神色骤然发狞,“你还是女人吗?这样放荡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正文 正文_第856章紧张

阿蘅气得半死。

顾轻舟从未见她这般动怒过。

她那炙热的怒焰,似外面升起的日光,想要将天地燃尽。

“问个实情就是放荡了?”程渝不在乎阿蘅的怒意,笑嘻嘻问道,“你没有想过吗?他那么漂亮”

阿蘅似乎被戳到了最痛处,猛然站起来。

顾轻舟这时候才走过来,安抚阿蘅:“清者自清。”

这顶帽子压下来,阿蘅果然收敛了怒气。若是她再发火,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轻舟也给程渝递过去一个眼风——锋利的眼风,似刀刃迎面,像极了司行霈。

程渝缩了下肩膀,也不再挑衅了。

顾轻舟坐下,阿蘅坐到了她的左边,远离程渝。

思量一番,顾轻舟觉得程渝如今的性格,有了不少的变化。

而后她明白,程渝被司行霈带坏了。

程渝的性格,估计原本就跟司行霈这种人性格相似。只是她父母兄弟多半是儒雅之辈,尤其是她母亲,高贵冷艳。

遇到了司行霈之后,就好似找到了同类,程渝性格里的相似点,一下子就挖掘了出来。

顾轻舟瞧见她,俨然瞧见了一个女版的司行霈了,一样的无耻,甚至连那狠辣劲儿都出来了。

顾轻舟无力扶额。

他们俩,倒像是亲兄妹!

程渝凑到了顾轻舟身边,低声对顾轻舟道:“你这个姐姐,挺好玩的。”

顾轻舟瞪她:“不许胡闹。”

程渝这才坐正了身姿。

远处的场地里,管事们已经准备好了靶子,并分为两排。

司行霈和蔡长亭的靶子,是相交间错的,若是错了靶子就算输。若是都没有错,就以环数取胜。

顾轻舟看了眼距离,对阿蘅道:“这比赛难度有点大,长亭输了十根大黄鱼的话,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她说话的时候,口吻是随意的。

阿蘅气不打一处,当即冷冷道:“你怎么知道长亭会输?”

“他跟一名十岁就上战场的军官比骑马放枪,还有赢的可能吗?”顾轻舟朗声笑起来。

程渝也跟着大笑。

阿蘅的血就冲到了脑子里,她气急中,话就脱口而出:“怎么赢不了,长亭他可是”

话到了这里,阿蘅戛然而止。

顾轻舟和程渝都听到了。

阿蘅不看他们,目视前方,低声骂了声句什么,不再多言。

程渝暗中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心中明白,冲她点点头,两个人很有默契。

“轻舟,等会儿赢了钱,我请你们吃饭,还再给你们做旗袍。”司行霈大声道。

“行嘞!”顾轻舟没回答,程渝则站起来,大声回应司行霈,“等你赢钱,快点啊!”

顾轻舟抿唇笑了。

阿蘅的脸色微白,唇瓣紧抿。她知道刚刚说错了话,幸而顾轻舟和程渝没追问,看来她们没有发现什么,阿蘅心中稍安。

一声鸣枪,司行霈和蔡长亭各自扛了长枪,坐到了他们挑选的战马上。

今天比赛的是放枪,而不是马术,故而枪术更加重要。

司行霈和蔡长亭一前一后,两个人各自放出了子弹。

靶子一阵阵被打穿。

顾轻舟和程渝一丝不苟看着,阿蘅心绪则是难宁。

她知道蔡长亭会输的。

“若是不比赛,司行霈那厮还不知会怎么想长亭。”阿蘅心道。

蔡长亭必须答应,否则就显得可疑。

然而,蔡长亭是不会赢司行霈的。等他舒了,旁边这两个女人还不知是什么嘴脸。

想到这里,阿蘅又心有不甘。

她真想蔡长亭能赢,哪怕不赢,也要少输一点,堵住这两个女人的口,让她们明白蔡长亭并非出卖色相来获得地位。

顾轻舟还好,程渝的嘴巴恶毒极了。

阿蘅掌心捏出了汗。

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心路已经转了好几趟。

枪声不过片刻就结束了。

司行霈和蔡长亭第一轮比赛也结束了。

他们的比赛是三轮。

管事去数把枪痕,很快就举了一个牌子:平。

阿蘅听到程渝吸了一口凉气,被震惊了。

“他居然能跟司行霈打个平手?”程渝震惊道,“他什么来历啊?”

顾轻舟看了眼阿蘅。

阿蘅只感觉压抑在胸口的那点浑浊,全部烟消云散,她痛快极了。

“没什么来历,就是我们家的仆人而已。”阿蘅下巴微扬,露出倨傲之态。

混世魔王的司师座,也不过如此嘛!

想到这里,阿蘅越发得意。

顾轻舟暗中瞥了程渝一眼。百度或手机上搜:『木木书吧网』书城在线免费阅读

程渝心知肚明,不再说什么,她们继续看着场地。

第二轮开始了。

结果,还是“平”。

阿蘅这时候,有点糊涂了。

“长亭真的是丝毫都没有藏拙。”她心道,“为什么?”

这不像是蔡长亭的作风。

十根大黄鱼,蔡长亭还是能输得起的,况且还有夫人嘛。

怎么,他今天为何这样好胜?

一连平了两局,蔡长亭的枪法肯定会引起司行霈的怀疑。

同时,阿蘅也瞧见了顾轻舟和程渝疑惑的目光。

顾轻舟干脆就问了:“长亭也在军中混过吗?怎么他枪法这样好?”

“有的人就是天赋异禀。”阿蘅冷冷说,心中却莫名紧了下。

她有点生气。

长亭显摆个什么劲?

阿蘅觉得,在场的这些人,包括司行霈,都没有必要让长亭展露他的真实能耐。

长亭今天格外好胜,源于什么?

阿蘅想不通,她应该亲自问问长亭。

“不过也没事,平了两局,输了第三局,也不会有什么的。”阿蘅想道。

她看了眼场地上的蔡长亭。

蔡长亭没有看他们,不似司行霈那样,冲程渝和顾轻舟招招手。

第三轮的比试正式开始了。

司行霈的枪法稳且狠,马蹄极快,出枪如闪电,的确是射击高手,然而这样蔡长亭都能与之持平。

阿蘅的脸色全变了。

“长亭,你到底在做什么?”阿蘅心中一阵阵的发闷。

蔡长亭最不需要的就是展露自己。

很多时候,人要各司其职,蔡长亭的任务就是他的漂亮美丽吸引目光,让人自动忽略他其他能力,从而做好隐蔽。

可现在呢?

第三轮开始了,阿蘅身不由己走到了窗台口,想要仔仔细细看看。

她掌心湿濡了一大片。

正文 正文_第857章男人的好胜

顾轻舟一直在观察阿蘅。

蔡长亭跟司行霈能打成平手,阿蘅从开心到紧张,说明了很多问题。

顾轻舟也站起身,走到了阿蘅身边。

她笑着对阿蘅道:“别担心,长亭不会输的。再说了,十根大黄鱼,夫人不会怪他的。”

阿蘅怕的,就是蔡长亭不输。

虽然阿蘅很骄傲,有时候被顾轻舟刺激会失态,可她很清楚大局。

她跟夫人、蔡长亭一样,都有很明确的目标,只有顾轻舟还不受平野夫人的信任。

阿蘅的手指攥紧,没有回答顾轻舟的问题。

顾轻舟也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蔡长亭从第三轮一开始就发挥失常。

枪法错了两处。

等到结束的时候,蔡长亭远输给了司行霈。

他揉了揉手臂,笑道:“三轮太吃力不起了。”

这样欲盖弥彰。

司行霈笑,一脸得意洋洋道:“以后多练习,你太文弱了。知道我的园子在哪里吧?钱后天之前要送到。”

蔡长亭愿赌服输,说了句是:“不会赖账的。”

司行霈就把枪丢给了管事,朝旗楼走了过来。

有侍者端水,司行霈洗了脸。

他的身上全部汗湿了,外头日头逐渐炎热。

他道:“我去换身衣裳。”

等司行霈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出来,蔡长亭和阿蘅已经走了。

司行霈神色凝重,对顾轻舟道:“那个蔡长亭,枪法老练,不像是小白脸能打出来的。”

“我也怀疑他有军方背景。”顾轻舟道。

最后一轮,是蔡长亭故意输的。

然而,他前面两轮又为什么要平局呢?他已经暴露了自己。

精明如狐狸的蔡长亭,为何会暴露自己?

顾轻舟有点想不通。

她求助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表情微敛,继而笑起来:“管他什么背景!走吧,我们去吃饭。”

说罢,他就搂住了顾轻舟的腰。

程渝震惊道:“不带我?”

“你为何觉得会带你?”司行霈也震惊。

顾轻舟觉得,他们俩互损的样子,有点像颜洛水和颜一源姐弟俩。

她已经笑出声。

司行霈偷偷托住了她的胳膊,手很不规矩。

顾轻舟这才收敛了笑容。

“你带康晗和二宝吧,回头送他们回家。对了,康晗是康家的小姐,康家不仅有钱,而且漂亮的男人也很多。”顾轻舟道。

程渝啐她:“我要那么多漂亮男人做什么?”

她无可奈何答应了。

蔡长亭回去的时候,一言不发。他不再是往日的温柔,表情阴冷。

阿蘅从未见他这般,竟不敢说话了。

她回过神,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怕他,就清了清嗓子。

她清嗓子,意味着要说话。

蔡长亭却不像以前那边知情识趣。哪怕听到了阿蘅的声音,蔡长亭依旧没有言语,甚至没有转过脸。

他看着前方的路,双手紧紧攥住方向盘,青筋都突出了。

他很生气。

阿蘅更加生气。

“长亭,你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阿蘅问他,“你为何要在司行霈面前显摆?”

蔡长亭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他的理由。很多时候,他的理由阿蘅想不到,他可以跟阿蘅解释。

可他没有。

听了阿蘅的话,蔡长亭眼角眉梢都未动一下,仍是看着面前的路。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里。

阿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感觉他此刻被阴霾笼罩。

这样的蔡长亭,特别陌生,阿蘅心中顿时生了怯意。

她口吻不由自主一软,问:“长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蔡长亭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他想要赢,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光明正大的赢。

这种的冲动,几乎毁了他的自制力。

他从第一轮比赛就告诉自己,要失误两次。

可他看到了司行霈那完美的射击。这样的射击,需得常年联系,蔡长亭也能做到。

他能做到,但是不应该让人知晓,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

他胸腔的热血在激荡。

一直古井无波的心,在那一刻他渴望胜利。

他想让旗楼上的人瞧瞧,他不输给任何人。

第一轮结束,他跟司行霈打了个平手时,他已经后悔了。

他这次的锋芒,可能会带来不好的结果,司行霈和顾轻舟可是两个精明百般的人。

第二轮再次开始,他似乎听到了旗楼上喊加油的声音。

竞赛的气氛是热络的,它可以把人心中的渴望全部勾起来。

蔡长亭应该失误的,可他没有。

他一连两局下来,已经就瞒不住了。

到了第三局,他才能真正控制自己的冲动。

这样的失控,对蔡长亭来说是陌生的。他的失控,是由愤怒造成的,可他不知愤怒从何而来。

“没事。”蔡长亭道,“我今天是特意表现给阿蔷看看的”

阿蘅的心,猛然被什么扎了下。

她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她的手指,紧紧交叉握紧,几乎要把指甲捏得发白:“做给她看?”

“对。阿蔷对我们没有信心,她甚至瞧不上我们。只有她知道我们的厉害,才会更加用心跟随我们。”蔡长亭道。

阿蘅回味过来,道理她都懂,心里却难受极了。

她觉得心爱的玩具被旁人夺了去。

不管是额娘还是蔡长亭,都想要得到顾轻舟的肯定。

凭什么?

顾轻舟到底有什么能耐?

阿蘅心头涌动着酸涩,她的心被嫉妒的怒焰熊熊燃烧。

“可是你暴露了自己。一旦暴露太多,司行霈就会清楚你的底细。还有顾轻舟,她是怎样机灵的人,你知道的。”阿蘅冷冷道。

她怀疑了蔡长亭的解释。

从小到大,蔡长亭的解释再荒诞她的都相信,今天却怀疑了。

女人的敏锐,让阿蘅觉得不简单。

当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强悍时,多半是想要吸引她的目光。

难道蔡长亭喜欢上了顾轻舟?

顾轻舟和阿蘅长着一样的脸,所以这件事就有可能。

“长亭,你是不是怕顾轻舟小瞧你?”阿蘅问。

蔡长亭道:“是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蘅道,“长亭,你为什么想要和司行霈比?”

“我自有安排。”蔡长亭道。

这一句话里,包含了不耐烦,以及愤怒。

第一次,他第一次对他从小崇敬和仰慕的固伦公主,露出了他的不耐烦。

正文 正文_第858章孩子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离开了跑马场。

他亲自开车。

当两个人成了夫妻,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两个人靠在一个空间里,就很幸福了,无需特意去哪里寻找气氛。

司行霈和顾轻舟便是如此了。

“饿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点点头。

“想吃什么?”

“凉粉。”顾轻舟道。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就把车子往旁边一停,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凉粉。

他开车,故意开得比较慢,又稳,顾轻舟有一下没一下吃着凉粉。

吃完了,司行霈的车子已经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高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投下大片阴凉。

司行霈停下车子,摇下车窗,也开始吃凉粉。

这是一处胡同,对面就是破旧的街道。

现在的时间段不早不晚,孩子们还没有放学,大人们还没有下班,只有老人和婴儿藏在屋子里,生怕染了暑气。

司行霈停车之后,端起另外一碗凉粉,也吃了起来。

顾轻舟问他:“吃得惯吗?”

司行霈摇摇头:“老子一江南人,吃得惯才有鬼。”

顾轻舟失笑。

她的笑声格外爽朗,宛如细风吹过,赶走一点暑热,沁入丝丝缕缕的凉意。

司行霈心情很好。

和顾轻舟在一起,心路总是明媚的。

“怎样,有收获吗?”顾轻舟又问司行霈。

他和蔡长亭的比试,应该能看出一点端倪吧?

“军伍出身。”司行霈道,“我说怎么查不到他,感情他是日本军方背景。军方素来严密,没有精密的日本探子,是打探不到的。”

“那他到底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顾轻舟又问。

“能被日本军方保护的,一定是日本人。轻舟,国籍不重要,立场才是重点。”司行霈道。

就是说,哪怕蔡长亭是中国人,他能在日本军方混得这样深,他也早已是日本军方的人。

所以,他是“日本人”。

顾轻舟听了,点点头。

司行霈停下了筷子,道:“你的处境,比我想象中更加危险。”

“谁危险?”顾轻舟笑着问司行霈,“你是说蔡长亭吗?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司行霈就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好,这才是司太太,有本事、有胆魄!”

顾轻舟最受感动的,也莫过于此。

司行霈从来不墨迹,他对顾轻舟的疼爱,更多是尊重和信任。哪怕有危险,他也不会畏手畏脚让顾轻舟躲起来。

他会尽可能保护顾轻舟,且不让顾轻舟掣肘。

“因为有司师座给我撑腰。”顾轻舟低声道,她声音绵软,神态温柔。

司行霈心中一动。

将碗筷扔到后座,他要发动车子离开,却见旁边破旧小门处,冲出来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钻到了司行霈的车底。

顾轻舟大叫:“司行霈!”

车子刚刚发动,轮胎不过前挪半寸,司行霈立马刹车。

顾轻舟已然一身冷汗。

车子尚未停稳,她就推开了车门,俯身趴在地上。

地面炙热,几乎要烫伤她的肌肤,她瞧见两三岁的幼童圆溜溜的小眼睛,充满了惧意,使劲盯着她。

顾轻舟紧绷的后脊梁,一下子就松弛了,她差点爬不起来。

司行霈将她拉起。

“小鬼,滚出来!”司行霈厉喝。

破门的缝隙处,又跑出来一个孩子,哭着喊“丑辛”,是个约莫六岁的女童。

女童的哭声,让车顶的幼童一骨碌爬出来,似泥鳅般身手灵活。

“丑辛!”女童抱紧了幼童。

顾轻舟这时候才看清楚,是一对姐弟,非常的瘦弱单薄,衣衫褴褛。

幼童叫丑辛,不会超过三岁,不太懂人事;女童看着也小。

司行霈无奈笑了笑:“原来是两个小鬼。”

他走过来,问女童,“是不是你爹娘让你照顾弟弟?”

穷苦人家,都是长姐照顾幼弟幼妹,父母在外工作糊口。

司行霈虽然肌肤幽深,却生得英俊邪魅,不是那种孔武粗鲁的,女童并不怕他。

听到他问,女童点点头。

“别偷懒,好好照顾弟弟,别让他再往汽车底下钻,危险。”司行霈笑道。

他走近几分,却突然脚步微停。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顾轻舟问他:“怎么了?”

司行霈眉眼深邃,对顾轻舟道:“看好这里两个孩子,我进去瞧瞧。”

顾轻舟不明所以。

见司行霈这样慎重,顾轻舟担心:“出事了吗?”

“没有。”司行霈低声,把腰上的配枪取下来上膛。

这还叫没事?

顾轻舟心里咯噔,走到了这对姐弟跟前,半蹲下来问:“小妹妹,你叫什么?”

“子寅。”小姑娘道。

顾轻舟又问:“你认识字吗?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小姑娘犹犹豫豫的,抱着弟弟往后躲,半晌才点点头。

她把自己的名字和弟弟的都写给顾轻舟瞧。

顾轻舟一边看孩子写字,一边用余光往屋子里瞥。

“你爹爹是不是喜欢五行八卦?”顾轻舟问。

她发现这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带着天干地支。

“没有爹爹。”子寅道。

顾轻舟微讶。

她准备再问什么时,司行霈出来了。

他附耳跟顾轻舟道:“只有一个女人,已经死了,都有尸臭了。”

顾轻舟脸刷得惨白。

司行霈之前就是闻到了尸臭,故而要进去看看。

她难以置信,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司行霈轻轻搂了她的腰,对她道:“先把这两个孩子弄到汽车上,我来找找邻居问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颔首。

她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对两个孩子道:“饿吗?”

女童立马流口水。

男童怯怯的说:“饿。”

顾轻舟想到,司行霈的车子上还有早上程渝买的点心,故而拉开了车门。

她的面容和善,两个孩子对她没有芥蒂,在美食的诱惑下,上了司行霈的车子。

顾轻舟把剩下的点心拿出来,女童一把抓过,递给了弟弟。

弟弟抓起来就吃,狼吞虎咽,像是饿坏了。

顾轻舟满腹心事,朝那边的司行霈望过去。

“好吃。”男童嘟囔着说。

顾轻舟的心,似被什么烫着了,滋滋冒着疼。

正文 正文_第859章打探

司行霈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是一位六旬妇人开门的。

妇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司行霈怕吓到这种平头百姓,故而指了指自己的汽车:“老太太,我是来寻亲的,这家原先住着的人呢?”

“您是找孟家吧?”老太太问。

司行霈点头。

“他们早就搬走了。”老太太说。

“那如今这房子是什么人住的?”司行霈问,“我只看到两个孩子,主人家哪里去了?”

“如今是胡家住着。胡家太太是去前带着孩子搬过来的,她男人住了两个月就再也没见过。

胡太太不怎么跟我们街坊走动,她男人不知去向,大家都猜测他们是私奔出来的,男人回家了。”老太太道。

“那这位胡太太她现在在哪里?”司行霈又问,“是做工去了,还是走亲戚去了?”

“没有亲戚,她就算是过年都没人拜访她,我就说她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会儿不在家?”老太太有点惊讶,“她从来不做工啊,身上有钱用呢,谁知道她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言外之意,这位胡太太是近几年新来的,跟街坊们都不熟。

她没有丈夫,没有亲戚朋友,就连邻居也不来往了。

司行霈谢过了老太太,走到车上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心中涌起一阵怜悯。

“我进去看看,这位胡太太挺神秘的,瞧瞧她有什么来历。等我查清楚了,再去告诉叶督军,让他派人来收尸,别弄得街坊们人心惶惶。”司行霈道。

顾轻舟拉住了他的胳膊。

“死人的东西你也翻?”顾轻舟不太忍心,“算了,直接去告诉叶督军吧。”

“你傻了吧?”司行霈笑了笑,“你等着我。”

顾轻舟执拗不过他。

司行霈就进了屋子。

他把屋子里里外外翻遍了,足足翻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顾轻舟不停的和子寅、丑辛姐弟俩说话。

汽车后备箱里还有汽水,顾轻舟拿出来给他们。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了,问顾轻舟:“能不能拿给我妈咪吃?”

叫妈咪?

难道他们是华侨,亦或者香港人?

顾轻舟笑容温婉:“你妈咪哪里去了?”

“睡着了。”女孩子说,“妈咪说她好累,要睡一会儿,让我们别吵她。”

“睡了多久?”

女孩子掰着手指算了算:“两天了”

顾轻舟的心中,被什么撞了下,闷闷的疼。

这两个孩子跟去世的母亲一起过了两天。

她这边安慰好了孩子们,司行霈终于出来了。

他把一个小包袱放到了汽车里。

“走吧,去报官。”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他:“找到了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拿回去慢慢研究。”司行霈说。

车子开到了叶督军的府邸。

司行霈下车,径直去了叶督军的书房,将此事告诉了督军,顺便把这两个孩子扔给了叶督军。

叶督军蹙眉:“这点小事,送到警备厅就是了。”

“那你送吧。”司行霈道,“你是一方之主,这是你的百姓,你自己安置吧。”

叶督军气结。

他立马给警备厅打了电话。

顾轻舟去见了叶妩,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叶妩的反应跟顾轻舟差不多。她沉吟了下,就去外书房找她的父亲。

正好叶督军要把两个孩子扔到警备厅去。

“父亲,我能否照顾他们几天,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叶妩问。

叶督军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叶妩就把两个孩子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顾轻舟还在。

女孩子终于知道不对劲了,哭着要去找她妈咪。

“妈咪在哪里?”女孩子哭道。

她一哭,男孩子也跟着哭。

顾轻舟和叶妩一起,再三安慰这对姐弟。

“你妈咪睡着了,她只怕醒不过来,以后没办法再照顾你们了。”顾轻舟如实道。

女孩子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

叶妩轻轻戳了下顾轻舟:“老师”

“他们总要知道的。”顾轻舟道。

叶妩没了办法。

两个孩子衣裳都很破旧,身上却没有什么油污,只是最近几天弄得脏兮兮的。

叶妩哄了半晌,把他们哄好,然后给他们弄了点吃的。

顾轻舟让叶妩照顾他们,自己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她打电话给程渝。

司行霈的别馆没有佣人,只有几名副官和随从。

随从接了,说:“程小姐还没有回来,她去了康家。”

顾轻舟就知道,程渝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程渝刚到太原府的时候,看上去很颓废,也很文弱。那时候,她处在失恋中,又担心她的母亲和弟弟,更提心吊胆司行霈会好过来。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小白脸,爱情的伤口慢慢修复了;她母亲和弟弟回到了云南,她已经收到了捷报,他们已经快要攻下昆明了;她和司行霈的事彻底解决了,做朋友比做恋人更加适合。

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让程渝恢复了从前的自信。

她可是程督军的爱女,整个云南最尊贵的大小姐,她还是香港督察的太太。

不管是哪个身份,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名流,故而与人结交时气质高华,言谈有物,深得众人青睐。

她恢复了自信,登门拜访康家。

顾轻舟去康家的时候,才知道康家的姑奶奶康芝留了程渝吃饭。

顾轻舟接到了二宝,和程渝一起去了司行霈的园子。

司行霈已经回来了,正在派人去香港。

“找到了什么?”顾轻舟问他。

“还不知道,这是一间仓库的钥匙。”司行霈道,“地点在香港,我派人去看看。”

顾轻舟哦了声。

程渝也好奇想看,被司行霈推开了。

“他们是香港人?”顾轻舟又问司行霈,“肯定吗?”

“肯定,我找到了那个女人的护照。”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

叶督军派人去查那间破房子,警备厅的人认真办案。

仔细检查了屋子,询问了街坊四邻,才知道那个女主人一直在生病,她的孩子们也是如此肯定的。

没有凶案,那个女主人是病逝的。

“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叶妩问叶督军,“父亲,您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叶督军道:“送到孤儿院去吧。”

叶妩心中不忍。

这两个孩子都太小了。

正文 正文_第860章奇遇

顾轻舟翌日去上课。

蔡长亭却不见了。

顾轻舟去了趟平野夫人那边,才知道蔡长亭有点事出门了。

“长亭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平野夫人道,“这段日子,我来教你吧。”

顾轻舟笑笑:“夫人,学习是有体系的。一旦体系乱了,教学就会变得复杂。我这段日子温习功课就成了,不敢劳烦您。”

平野夫人点点头。

她又问顾轻舟:“最近在忙什么?”

“没有忙什么,就是和司行霈、程渝偶然出去玩。”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微愣。

她倒是没想到,顾轻舟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

平野夫人又问顾轻舟:“阿蔷,你有什么打算?”

“和司行霈吗?”顾轻舟笑了笑,“我在江南臭名昭著,暂时是回不去了,故而我打算跟着您。

等您复国成功了,我做了最尊贵的固伦公主,有了万人景仰的封号和地位,再回去耍耍威风。

所以呢,我暂时不再考虑儿女私情,一心辅佐您。夫人,我需要为您做什么吗?”

她这番话,说得看似合情合理,平野夫人却不信任她。

平野夫人有着极佳的耐心,一点点打磨她的利牙。

“你好好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却知道,平野夫人最近在谈叶督军和阿蘅的婚事。

叶督军似乎在考虑。

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巨大,叶督军不可能轻易答应什么。

“夫人,我先出去了。”顾轻舟道,“等会儿还要去看程渝。”

平野夫人没有阻拦。

正如司行霈查不到蔡长亭的底细一样,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查不到司行霈到太原府的行动。

司行霈身边带着的人,个个都是反侦察的高手。

所以,他们也想通过顾轻舟,来窥探司行霈的行踪,对顾轻舟不再加以阻拦了。

他们打他们的主意,顾轻舟打顾轻舟的主意,两边都敞亮,也都不担心,故而目前的关系很融洽。

“阿蔷,我知晓你最近无所事事。”平野夫人道,“额娘答应你,等过了中秋节,会交给你一些事情做。”

“多谢。”顾轻舟道。

“那你去玩吧,早去早回。”平野夫人说。

顾轻舟就跟她作辞。

到了司行霈的园子,程渝说司行霈一整天都在书房里,钻研一封从香港发过来的电报。

电报很长,而且是密码电报。

他的人昨天乘坐飞机去香港,已经拿到了东西,目前正在往回赶。

顾轻舟去敲门。

司行霈听脚步声,都知道是顾轻舟而不是程渝,就道:“轻舟进来,程渝滚下去。”

程渝翻了个白眼。

顾轻舟推门进了书房,程渝没占到便宜,自己下去了。

顾轻舟看到他伏案写字,手边一个瓷缸,写一点烧一点。

满屋子都是烟火气。

顾轻舟吸了下鼻子,帮他推开了窗户,问:“得到了什么?”

“宝贝!”司行霈将笔丢下,一下子就把顾轻舟抱起来。

顾轻舟问他:“什么宝贝?”

“飞机核心组件。”司行霈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顾轻舟错愕。

司行霈道:“那个女人,是一位美国商人的情妇。她在跟美国人之前,还有一位唱戏的情郎。她的孩子没有遗传到美国商人的容貌,那商人怀疑她,她就席卷了钱财带着孩子跑了。”

之前她自己的情郎,后来去了哪里,已经是寻不到了。

“那美国人会不会来找?”顾轻舟又问。

“他们逃走的时候,那女人的孩子才三岁,如今美国人只怕是认不出他们了。”司行霈道。

同时他也说,“那两个孩子呢?”

“在叶督军府。”顾轻舟道。

“若是被人知晓了蛛丝马迹,查到了叶家,那么叶督军就要承担盗窃组件的罪名。”司行霈道。

顾轻舟愣住。

“你去告诉叶妩,那两个孩子不能留,最好依照程序走。”司行霈道。

“什么程序?”顾轻舟不由攥紧了手,“司行霈,我不同意你对孩子下手。”

“我是禽兽吗?况且,我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为何要对孩子下手?我的意思是,把孩子和叶家摘清。”司行霈道。

顾轻舟慢慢冷静下来。

她真没想到,司行霈的运气如此之好。

不过,好运气往往带着敏锐。若是司行霈当那是普通人家,不去搜查人家的屋子,亦或者没有搜查的本事,到处乱翻却不认识仓库的钥匙,也得不到那些组件。

司行霈的运气只是一部分,他的精明和细心,才是他真正的能耐。

“我知道了,我得赶紧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拦腰搂住了她。

在她唇上亲吻了几下,这才放她离开。

一下楼,顾轻舟就看到程渝拿着一张纸,泪流满面。

顾轻舟吓一跳。

难道出事了吗?

“怎么了?”顾轻舟问,“是不是”

程渝挂念的人太多了:她的母亲和兄弟、她的丈夫等。

顾轻舟走过来,程渝就捂住嘴痛哭,同时把电文递给了顾轻舟。

拿过来一瞧,顾轻舟忍不住眉梢飞扬:“太好了!”

电文是程渝的哥哥程艋发的,司行霈的将士已经帮程家夺回了昆明的督军府,程家重新入主昆明。

家,回来了。

怪不得程渝哭成这样,真真喜极而泣。

“恭喜!”顾轻舟轻轻搂了下她的肩膀,“你又是云南尊贵的千金大小姐了。”

程渝破涕为笑。

她又是哭又是笑,也把司行霈惊动了。

司行霈收拾好了书房,该烧的都烧了,这才下楼。

听闻此事,他淡淡说:“我昨天就知道了。”

程渝一下子就睁大了泪眼。

顾轻舟打了下司行霈:“你不早说?”

“忘了。”司行霈无所谓道。

程渝就恨不能将司行霈万马分尸。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忘了?

顾轻舟也顾不上陪程渝高兴了,就匆匆去了叶妩那边。

她一进门,就对叶妩道:“阿妩,那两个孩子呢?”

叶妩指了指旁边的侧厅。

“阿妩,你得把他们送走。”顾轻舟道,“最好不要留在家里,现在就得送走。”

叶妩愣住。

她一向慈悲温柔的老师,今天是怎么了?两个半大失怙的孩子,能有什么危险吗?

正文 正文_第861章不要哭

顾轻舟握住了叶妩的手。

她耐心跟叶妩讲述,不应该多留这孩童住在叶家。

“司行霈寻到了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他们的父亲是一位在香港经商的美国人,而且跟军方有点瓜葛。

他们的母亲曾经是美商的情妇,卷款私逃,还偷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一旦那边听到风吹到了太原府,就会怀疑那女人是叶督军的密探。

你把孩子接到家中,无端会给叶督军招惹麻烦。司行霈已经取到了东西,会惊动很多人。”顾轻舟道。

叶妩愣了又愣。

“不是两个可怜的孩子吗?”叶妩道。

她还以为,这是顾轻舟和司行霈在路边捡回来的两个穷苦可怜娃。

不成想,背后竟有这等令人惊叹的身份?

“不是。”顾轻舟道。

叶妩心中如明镜,问顾轻舟:“司行霈得到了什么?”

“很重要的东西,你真想知道?”顾轻舟反问她。

叶妩想了下,觉得秘密知道多了就是惹祸上身。

她连忙摇头:“别告诉我,跟我没关系。”

看到子寅和丑辛姐弟俩,叶妩又不忍心,有点担心问顾轻舟,“那怎么办呢?”

“他们的母亲是病逝,而且他们没有至亲。司行霈也打听过,他们的母亲曾经是歌星,是舞厅老板从小培养的歌女,原本也就是无家无族。

司行霈会跟督军商量,抹去这两个孩子的痕迹。就是普通贫困人家,母亲病死在家,邻居报警,警备厅查到无凶案,将妇人下葬,孩子送孤儿院。”顾轻舟道。

叶妩很听顾轻舟的话,点点头。

她已经给丑辛和子寅换了衣裳。

这是两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特别是丑辛,只不过三岁,却会说几句很流利的英语。

虽然可爱,叶妩却也没打算多留。

她的慈悲之心,往往都是很理性的。她应该如何做,而不是她想如何做。

若是依照叶妩的性格,她是不会关心旁人的。

“佑慈孤儿院是政府开的,我们每年都会捐赠。学校常会安排学生去教课,我也会去给孩子们弹琴,教她们认字。可以把这两个孩子送过去。”叶妩道。

“先送到警备厅吧,由警备厅的人去送。”顾轻舟道。

叶妩颔首。

喊过小女孩子寅,叶妩告诉她,要送她去其他地方,小女孩一下子就吓哭了。

姐弟俩嚎啕大哭。

叶妩被他们哭得手足无措。

“我要妈咪。”两个孩子一边哭一边道。

他们要往外走。

顾轻舟道:“阿妩,你去打电话给警备厅的人。”

她抱了抱丑辛,又把子寅拉到怀里,仔细跟他们解释了。

顾轻舟没有隐瞒什么。

她告诉子寅,他们的妈咪已经沉睡了,十年内不会再醒过来,她给他们找到了新的家。

“那十年之后呢?”子寅问。

十年之后,子寅已经十六岁了,那时候她会明白生死。

故而,孩子需要一个期盼。

“十年之后,你妈咪会醒的。”顾轻舟道,“这十年里,你能照顾好弟弟吗?”

女孩子似乎看到了希望,她咬牙点点头。

她弄清楚了,甚至跟她弟弟解释,妈咪不会再照顾他们了。

孩子的理解能力并不弱。

叶妩打了电话,很快就有军警来,把两个孩子接走。

顾轻舟对叶妩道:“你不要露面,我去送吧,我会把他们安排好,到时候你再去孤儿院看他们。”

叶妩点头。

顾轻舟也跟着军警一块儿过去。

因为有她在,两个孩子没有更多的害怕,安安静静缩在顾轻舟身后。

女孩子偶然还会问顾轻舟:“我妈咪现在睡在哪里,还在家里吗?”

“官府不容许她睡在家里,所以给她挪了地方。”顾轻舟道。

“那我们何时能去看她?”女孩子又问。

“你们不可以去,等她睡醒了,会去看你们的。”顾轻舟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女孩子的头发枯黄,瘦小的胳膊不及一根大葱粗。

她因为虚弱消瘦,眼睛大而无神,看得人心中发酸。

“我们想去看她。”女孩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顾轻舟道:“官府不容许,律法就是律法,不讲道理的。你知道律法吗?”

“我知道,妈咪说要守法。”女孩子道。

顾轻舟颔首。

男孩子缩在姐姐怀里,又因吃得饱,迷迷糊糊睡着了。

幸而他还不懂事。

到了警备厅,顾轻舟一直没有离开。有叶家的电话,军警不敢轻待顾轻舟,也以为顾轻舟是日本人,对她格外客气。

顾轻舟沉默不语。

手续办得很顺利。

妇人的尸体已经火化了,骨灰也扔了,如今什么也没有。

军警登记在册,就同意让顾轻舟把孩子们领走。

“长官,您误会了。”顾轻舟道,“我不是家属,也不是亲眷,我没有安排这两个孩子的权力。”

军警不解。

他看顾轻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依照规矩,把无父无母的两个孩子,送到孤儿院,警备厅留下记录。

顾轻舟全程陪同,却没有帮忙签字。

到了孤儿院,管事的问顾轻舟:“您是蔷小姐吗?”

“我是。”顾轻舟柔婉而笑。

女管事就道:“叶三小姐打过电话了,您这边请。”

因为叶妩的电话,孤儿院特意给两个孩子安排了最好的床位,也会优先帮他们挑选领养的家庭,还让他们姐弟俩住在一起。

“我得走了。”顾轻舟道。

女孩子拉着顾轻舟的衣袖,泪眼婆娑。

顾轻舟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姐姐教你一句话:不要哭,一旦你哭了,其他人都会欺负你。”

女孩子似懂非懂。

顾轻舟把身上的一些钱,没有交给院长,而是交给那位领路的女管事,低声对她道:“多照顾一点,我和叶三小姐专门承你的情。”

女管事喜不自禁。

顾轻舟就离开了孤儿院。

她走的时候,女孩子带着弟弟目送她。女孩子立在窗口,紧紧咬住了唇瓣,愣是没有哭。

顾轻舟冲她微笑。

她也冲顾轻舟笑。

一笑,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就夺眶而出。顾轻舟加快了脚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正文 正文_第862章努力的司师座

出了孤儿院,来接顾轻舟的是司行霈。

看顾轻舟满脸伤感,司行霈问:“这么短的时间,就跟那两个孩子处出了感情?”

“没有,只是心酸得厉害。”顾轻舟道。

她并非良善之辈,让她多喜欢两个陌生的小孩子,甚至想要养活他们,顾轻舟做不到。

她自己的生活已经够艰难的,况且她将来也要抚育自己的儿女。

抚育的责任太重大了,没有满心的爱,根本无法支撑。

“孤儿院那么多孩子呢。”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

不止顾轻舟,叶妩也没有抚养这两个孩子的打算,她大概是想等孩子的亲人来接。

顾轻舟只是有点恻隐之心罢了。

她问司行霈:“那些组件,对你来说有用吗?”

“有用,当然也有限制,我现在在一项项的克服。”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不需要为司行霈担心,他总是能做好所有的事。

顾轻舟想到那两个孩子,手就不由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前段时间,月经推迟了八天。

那八天里,她每天都给自己把脉,隐约是有喜脉,又隐约没有,她每天都沉浸在喜悦和担忧里。

若是有了孩子,自然是一大喜事了;同时,她又担心不是真的。

最后,好事没有发生,担忧却成真了。

顾轻舟来了月事,她并未怀孕,只是月经不调。

经历过那样的期盼,她才知道自己多想孕育司行霈的孩子。

“怎么了?”司行霈见她突然沉默,手还放在自己的小腹处,不由一惊。

他心差点跳了起来,“轻舟,是不是”

顾轻舟回神,无奈笑了笑:“不是,我没有怀孕。”

这句话没什么错的。

司行霈却停了车。

他笑眯眯看着顾轻舟:“是不是嫌我不够努力?”

顾轻舟只感觉自己落入了狼口里。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不是说过了吗,要等南北统一了再生孩子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将她抱过来,轻而易举坐到了他腿上。

轻轻撩过她脸侧的头发,似乎要把她看得更清楚。

司行霈吻了下她的额头,说:“轻舟,若是能怀上就最好了,没必要等。你知道我盼望有个孩子,有个家。”

顾轻舟嗯了声。

她俯身,吻了他的唇。

司行霈身上的火,全部被点燃。

他用力将顾轻舟压在方向盘上。

“不行,这是路上。”顾轻舟喘着气,声音已然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了。

她用力捧住了司行霈的脸:“司行霈,这里不行,会被人看到的。”

司行霈意乱情迷。

“轻舟,我轻一点。”司行霈哄诱着她。

顾轻舟一再拒绝:“真的不行,司行霈!”

司行霈深吸一口气。

不远处就有一栋酒楼。

司行霈按了两下喇叭。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汽车,就有人下车,先进了饭店。

约莫五分钟,那人站在门口,冲司行霈比划了两个手势。

顾轻舟没看懂,司行霈却明白了。

他道:“走,下车。”

顾轻舟跟在司行霈身后,直接进了饭店,上三楼的客房。

刚走两步,司行霈嫌顾轻舟太慢,将她抱了起来,轻若无物,三两步上了楼。

顾轻舟只感觉他动作很快,自己在他手里颠簸,晕头转向的。

落入枕席间,她闻到了饭店客栈被褥的气息,汗味是洗不透的,直往人的嗅觉里钻。

尤其是夏末时节。

顾轻舟屏住气,又被司行霈吻住。

司行霈的欲念一起,就别指望他温柔轻缓了。

“司行霈,混账”顾轻舟只感觉被他拆散了架子,有气无力骂他。

他却丝毫不停,反而笑着加快了速度。

顾轻舟彻底不行了,差点在极致的感觉中昏死过去。

她浑身大汗。

司行霈额头的汗珠,也滴在了她脸上。他俯身,亲吻她的面颊,低声说:“不混账,你就愿意给我?”

顾轻舟昏昏沉沉的。

她也不知时间,似乎自己是昏死了过去,却又知晓司行霈抱起她,为她洗澡,一点点擦拭掉她身上的汗。

顾轻舟对自己说:“睡一会儿,别睡太久了,还要回去呢”

可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她猛然坐起来。

旁边的男人,呼吸均匀,在她惊醒的瞬间也睁开了眼睛,然后又缓缓合上,表情舒缓,低喃了一句“轻舟”。

顾轻舟慢慢躺了回去。

她和司行霈都不知道,对面的茶楼,有雅间放下了竹丝帘幕,一个身影立在帘幕后面,久久没有动。

夕阳透过缝隙照进来,璀璨的阳光映在他绝艳的脸上,他面无表情。

蔡长亭站了很久。

双腿麻木了,他仍是一动不动。他想要看着,看看司行霈和顾轻舟何时离开。

这么一等,就是三个小时了。

他心里木肤肤的,好似任何的酸甜苦辣都没了滋味。

直到夕阳西垂,他淹没在黑暗里。

有人进了他的雅间。

蔡长亭没有回头。

来人是日本人,说日语很流畅,咕哝说了一大串。

蔡长亭听着,仍是面无表情。

“收工吧。”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

可能是站得太久了,他坐下之后就没有在起来。

晚上七点,司行霈和顾轻舟离开了饭店,蔡长亭的人已经离开了,而他自己也没有继续跟踪。

他依旧坐在幽黯中,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蔡长亭也不知在想什么。

伙计告诉他,已经打烊了。

蔡长亭打开手电,照了下自己的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他起身离开。

司机问他:“回将军府邸吗?”

蔡长亭没有回答。

司机又问了句。

“不了,出城吧。”蔡长亭道,“去射击场。”

城外有射击场,那是金家经营的,不少爱好玩枪却又置办不起的,经常会光顾。

金家是保皇党,他们家的生意,平野夫人都有参与,蔡长亭自然可以随时进出。

他一个人玩了很多的器械。

长枪、短枪,这么不停的放枪,一夜就过去了,他脚下的弹壳也堆积如山。

东方一缕骄阳升起时,蔡长亭这才放了枪,对司机道:“回去吧。”

他这一夜的动向,早有人告诉了平野夫人和阿蘅。

阿蘅有女人天生的敏锐。

她听闻此话,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正文 正文_第863章心情由谁掌控

蔡长亭累了一夜,应该很疲倦的。

可是他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他盯着高高的屋顶,日间阳光从瓦缝隙里透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望着那光束,心思不知飘向了哪里。

眼前是光景,慢慢重合成了一个人的脸。

而后,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刚落下第一声时,蔡长亭的心一缩,然而他的心很快就静了下来,毫无波澜,他知道来者是谁。

是阿蘅。

蔡长亭坐了起来。

“长亭!”阿蘅直接到了他的卧房。

蔡长亭没有下床,也没有拉开窗帘,只是捻亮了床头的灯。

光线很淡,屋子里影影绰绰的。

阿蘅一下子就撕开了窗帘,阳光铺天盖地,有点刺眼。

蔡长亭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慢慢睁开。

阿蘅逆光,她的面容只有淡淡轮廓,蔡长亭倏然痴痴望着她。

他素来温柔、英俊,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君子,此刻他看阿蘅的目光,却带着贪婪,像个饿极了的人瞧见了美味。

他的痴迷中,带着一种狠戾,似势在必得。

阿蘅看明白了,心中满腹的怒火,竟无影无踪。

她的心,鼓鼓乱跳起来。

蔡长亭有种野兽夺食的神色,反而让阿蘅心乱如麻,她问蔡长亭:“你昨晚去了哪里?你这次办事,提前了十二天回来,额娘很担心,你却不亲自到家。”

这次的事,蔡长亭办得很快。

他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办完,然后回到太原府。

这样仓促,平野夫人怕没做干净,心中忐忑,频繁派人去问蔡长亭何时回府。

不成想,平野夫人等到了凌晨两点。

平野夫人在等,阿蘅也在等。

一夜的失望,让阿蘅气急败坏。她知道蔡长亭要休息,却不管不顾冲了过来。

“我心情不好,去射击场放松了一下,却不小心打了一夜的枪。”蔡长亭笑笑,恢复了从前的神色。

他再也没有露出那等痴迷和贪婪。

阿蘅却是一愣:“为何心情不好?”

“心情不受我自己控制,若是我能掌控它,我也不想它不好。”蔡长亭叹了口气。

阿蘅却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死了几个人。”蔡长亭说。

死亡不是常见的吗?

哪一条的帝王路,不是由枯骨铺就?

阿蘅觉得问不出自己想要的,就不再多问了,对蔡长亭道:“是不是一夜未睡?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蔡长亭点头说好。

阿蘅吩咐佣人端了早点进来。

热腾腾的早餐上桌,在夏末的清晨,并不能让人胃口大开。

原本就热,吃了这些更热了。

蔡长亭对食物兴致乏乏。

阿蘅也不太想吃,用雕花银勺一下下挖着碗里的米粥。

她和蔡长亭闲聊,说起了最近几天的安排。

“额娘和叶督军又提到了联盟的事,这次叶督军答应娶我了。”阿蘅道。

她说起这件事,态度平淡极了,毫无姑娘家嫁人前的娇羞或者忐忑。

她冷漠得不像是说自己的事。

“谈拢了吗?”蔡长亭问。

“还没有。额娘想要大肆操办,叶督军不同意。”阿蘅道,“他说续弦而已,没必要弄得天下皆知。”

“他还是在犹豫。”蔡长亭放下了勺子。

阿蘅点点头。

她在等蔡长亭问她什么。

然而,等了半晌,却见蔡长亭走神了,并未问起阿蘅想让他问的事。

走神只是一瞬,蔡长亭继续道:“需得尽快把这件事落实。”

“额娘也这样说。”阿蘅道。

她叹了口气。

蔡长亭终于问了阿蘅最想让他问的问题:“你后悔吗?”

后悔?

不,阿蘅并不后悔,她心中是向往叶督军那样成熟稳重的男人的。只是,这场婚姻注定不会长久,阿蘅也懒得投入感情,故而懒散极了。

“没什么后悔的,这是我的路。这条路,你们原本想让阿蔷替我走,可到头来还是我自己走。”阿蘅道。

蔡长亭不言语。

阿蘅也慢慢舀了一勺米粥喝。

米粥还是有点烫,入腹温热,养胃顺肠。

阿蘅心中总感觉缺少点什么。

她想了很久,直到一个念头浮上来,她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

她问蔡长亭:“长亭,你跟几个女人睡过?”

蔡长亭呛了下。

他半晌才把口中的米粥全部咽下。

“说呀,睡过几个?”阿蘅问。

蔡长亭道:“没有。”

阿蘅有点惊讶,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那你亲吻过女孩子的唇吗?”阿蘅又问。

蔡长亭仍是摇摇头:“没有。”

阿蘅就站起来,走到了他身边,捧起了他的脸。

她微微俯身。

蔡长亭略微将头一偏。

阿蘅愣住,尴尬似潮水般涌上来,她难堪立在那里,进退不得。

蔡长亭也站起身。

“阿蘅,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下午还要跟夫人回禀事务。”蔡长亭道。

阿蘅不发一言,快步出了屋子。

蔡长亭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很多压抑在他心中的情绪,更加沉重了。

他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顾轻舟。

“阿蔷,我回来了,准备上午的课。”蔡长亭道。

顾轻舟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惊讶:“你今天就回来了?不是有半个月吗?”

“你有事?”

“对啊,夫人说了休息半个月,所以我做了其他安排。”顾轻舟道。

“没有其他安排。”蔡长亭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脸上却是毫无表情,“请你过来。”

顾轻舟倒也没抬杠,道:“好,这就来。”

她挂了电话,就打给叶妩。

她今天约了叶妩,去孤儿院看望子寅和丑辛姐弟俩。

不成想,蔡长亭突然回来了。

顾轻舟昨晚都没有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你不去?”叶妩挺失望的。

“蔡长亭回来了嘛。我这次的学习只有三个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结束了。”顾轻舟道。

叶妩想了想,说:“学习更重要。”

顾轻舟不去,叶妩也不太想去了。

结果,天气特别闷热,阳光并不炽热,却热得钻心。

屋子里放了两个冰盆,叶妩还是受不了。

家里待不住,叶妩决定还是去趟孤儿院。

她刚到孤儿院门口,就遇到一个人——一个她不太想见到的人。

叶妩脚步微顿,想要转身回去,对方却已经看到了她。

她尴尬停住了脚步。

正文 正文_第864章变化

叶妩在孤儿院门口遇到了康昱。

太原府各大世家,都常接济这家佑慈孤儿院。

康家送钱粮,是情理之中的。

叶妩和康昱的关系,一直是不冷不热。自从她救了康昱,康昱倒也没有继续刻薄。

可自从他说要出国,叶妩心里格外的别扭,她心中的那份疏离,怎么也遮掩不住。

见躲不过去了,叶妩就走上前,笑盈盈和康昱打招呼:“七哥,你也来了?”

康昱微愣。

这个瞬间,他的表情是怪异的,好似对叶妩的出现难以置信。

叶妩之前也常来孤儿院啊。

她不解,却不会表露出来,笑容恬柔。天气太热了,她双颊就红扑扑的,格外可爱。

“对,今天要送捐助。”康昱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对叶妩道。

面对叶妩,他很少有笑容。

“你也是送捐助的?”他又问叶妩。

叶妩道:“不是的。”

说罢,她就把子寅和丑辛姐弟俩的事,简单告诉了康昱。

“你也会关心无关紧要的人?”康昱的话脱口而出。

叶妩脸上有点尴尬。

这话,除了让她尴尬,倒也提醒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会关心其他人了?

她想了想,这大概是她的老师顾轻舟带给她的改变。

叶妩的生活和心情,都在慢慢变化,她很喜欢这种变化。

“我不是这个意思”康昱说罢,面上讪然。

叶妩摇摇头笑了:“我知道的。”

气氛仍是很尴尬。

之前他们的关系略有缓和,叶妩喜闻乐见。不成想,又陷入僵局,康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攻击叶妩了。

态度是比从前好了点。

只是,康昱每次看到叶妩,都会略微蹙眉,好似极其痛苦,这让叶妩也难堪。

两个人沉默站了下,都不知该说什么,幸而院长出来了,迎接了二人。

叶妩就去看子寅和丑辛,跟康昱分开了。

“有没有人欺负你?”叶妩问子寅。

她不能问子寅吃的好吗、睡得好吗、习惯吗,因为她解决不了这两个孩子的这些问题。

叶妩自己还是孩子呢。

“没有,就是太热了。”子寅道。

子寅软软说着,心情却是不错的。

叶妩不明所以。

后来听子寅说,才知道院长告诉子寅,要等她妈妈来接她,就要乖乖听话,吃饭和睡觉。

不能往外跑,一跑妈妈就找不到她了。

姐弟俩满怀期待,等着妈妈。

而且,孤儿院的饭菜,居然比子寅自家的饭菜油水大、好吃。

叶妩摸了摸孩子的头:“再过几天就不热了,乖。”

叶妩今天来,除了看姐弟俩,也是教孩子们唱歌。

她和她的同学们常做这件事。

孤儿院如今有四十多个小孩子,他们看上去还不错,除了瘦一点、黄一点,倒也没有病歪歪的。

叶妩叫他们站成三排。

课上到了一半,叶妩看到康昱从窗前走过。

他没有停留,继续离开。

叶妩大大松了口气。

她留在孤儿院吃了午饭,下午又陪孩子们画画。

天气太热了,叶妩后背早已汗湿了,孩子们也是。

“今天是不是有暴雨?”叶妩问院长。

院长道:“估计是有。”

没过多久,果然电闪雷鸣,下去了暴雨。这大概是夏末最后一场雨了,下完了就凉爽了。

叶妩和孩子们躲在屋檐下看雨,还时不时用手撩起水花。

这场暴雨,没完没了的。

叶妩也兴致勃勃。

暑热全部散去,叶妩心情极好,又教孩子们唱歌。

一转眼就到了下午五点。

雨天没有日落,也不清楚时间长短,院长来催促:“三小姐,时间不早了,您也累了一整天。”

叶妩感觉嗓子有点干。

她清了清嗓子,喝了两口茶,才道:“我的司机呢?”

“就在门口。”院长道。

叶妩出了门,乘坐司机的车子准备回家。

从佑慈孤儿院到城里,有一段路非常不好走。

雨天泥泞,叶妩的汽车就抛锚了。

天上的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司机急得满头大汗,下去看了两次,都回来对叶妩道:“三小姐,只怕是发动机坏了。”

“你别急。”叶妩安抚他。

司机非常着急,因为这会儿已经天黑了,往前无法到城里,往后要走很久才能回到孤儿院。

不上不下的卡在这里,司机正怕督军回去会毙了他。

“三小姐,要不咱们还是下车往回走吧?”司机当机立断,“趁着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送您到孤儿院稍等,再打电话让督军府派车子过来,您意下如何?”

叶妩道:“也好。”

他们刚刚下车,就看到了一道光线划破了幽黯。

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叶妩眯了眯眼睛。

太原府用得起汽车的人家,肯定都认识叶三小姐。

让他们带一程,就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车子到了他们跟前,司机拦车。

结果,从车窗里露出来的脸,居然是康昱。

“怎么了?”康昱问他们俩,“车子坏了吗?”

司机大喜。

叶妩脸上也轻松了不少。

熟人,自然是最稳妥的。

“是啊,可能是发动机的问题。”叶妩道。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康昱道。

叶妩见他这么晚还从城里过来,就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丢了一样文件在孤儿院,院长打电话让我来取。我反正没事就来了,不急,我明早派人来取也是一样的。”康昱道。

康昱的话里,充满了漏洞。

当然,康昱也没必要跟叶妩说实话,他们又不是挚友。

叶妩不在乎这些漏洞,她很清楚康昱不会害死她,故而上了汽车。

司机留下来,徒步到孤儿院去打电话,然后等人来把汽车弄回去。

叶妩先上了汽车。

她虽然打了伞,身上还是全淋湿了。

康昱从后座拿了条薄毯子,递给了叶妩。

叶妩感激披在身上。

“冷不冷?”康昱问叶妩。

叶妩笑起来:“不冷,这个天能有多冷?”

康昱微微抿唇。

叶妩就知道,自己哪怕是开玩笑,都让他不开心了。

她有点尴尬,早知道就不该乘坐他的汽车了,宁愿走回去。

沉默弥漫了片刻,康昱突然开口道:“金千鸿已经自杀了”

叶妩心中咯噔了下,不知这话何意。

正文 正文_第865章考虑下我吧

叶妩心中咯噔了下。

虽然金千鸿的死有理有据,几乎没人怀疑她非自杀,叶妩却知此事没那么简单。

康昱也说过,他爱慕过金千鸿,因为求而不得才想要杀了她。

想到这里,叶妩就下意识想往旁边挪一点。

“金千鸿爱吃蛇肉,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寄生虫?”叶妩想,“康昱若是她和近距离接触,是否沾染了她的虫病?”

叶妩就不太想用这个毯子了。

心念百转,她揣测康昱说话的用意时,康昱道:“她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你的。”

叶妩松了口气。

好歹还有良心,记得自己救过他一命,没有怀疑或者指责她。

“我从未惧怕过她。”叶妩道,又试探着,“你难过吗?”

“难过什么?”康昱不解。

叶妩就抿唇不语。

康昱沉默了下,似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道:“我不难受,她罪有应得。”

叶妩嗯了声。

这个话题,怎么说都有点敏感,还是不要多说微妙。

四周都是漆黑的,就连车厢也是。

路过的路灯,光线撒入,又慢慢归于寂静。

车厢里沉默着。

康昱轻咳了下。

他清了清嗓子,问叶妩:“督军给你选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叶妩听父亲说过很多次,目前还没有具体的人选。

她自己也幻想过很多次。

她将来的丈夫,像谁比较好?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像她父亲那样高大伟岸、聪明睿智,对她很好,就足以让她满意了。

只是,父亲肯定不会挑选这样的女婿,怕女婿夺了他的权。

她的丈夫,是用来稳固叶家人心的,不是振兴家业的。

“是个小参谋,念过很多书。”叶妩随口道。

康昱的呼吸屏住。

“你喜欢他吗?”他问叶妩。

叶妩道:“我还没见过,不过听父亲说他很优秀,应该会喜欢的。”

康昱的呼吸,略微粗重了起来。

他吸住气,不让自己露出端倪,可他的汽车速度越发慢了。

他好似经历了一次酷刑,良久才问:“假如让你自己选择,你会选什么样子的男人?”

叶妩总感觉,今天的话不太适合,康昱的不高兴,她能感受到。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康昱讨论这种问题。

“我没有想过。”她道,“我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将来是要招婿入赘的。”

换来的是康昱的沉默。

车窗外还下着雨。

一串串的雨珠,沿着车窗滑落,再被窗划拂去。

叶妩放松了精神。

她不了解康昱,康昱的喜怒从何而来,她也拿捏不准。

叶妩之前会为此失措,现在她看透了——总会有她不知道的性格,总会有当面讨厌她的人。

康昱只是其一罢了。

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叶妩从未想过。

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的婚姻可以像顾轻舟和司行霈那样。

“我呢?”康昱问。

叶妩正在想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婚姻,以顾轻舟为楷模,就听到了康昱如此发问。

“你什么?”叶妩不好意思反问。

“如果你可以自己选择婚姻,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吗?”康昱问。

叶妩细嚼这句话。

她斟酌再三,道:“如果我可以自己选择,当然会喜欢你的。”

没有这个如果。

既然前面就是一句荒谬的话,后面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叶妩不想和康昱闹翻脸。

康昱送叶妩回家,表达了他的善意。他有善意,叶妩也有。

“真的?”康昱声音微沉,“为什么?”

又不高兴了吗?

难伺候,就不用伺候。

叶妩笑笑,如实道:“我不会自己选择婚姻的。”

车厢里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康昱握紧了方向盘。

车子猛然停住了。

刹车很急促。

叶妩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差点撞到了玻璃上,堪堪抬起头,就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抱住。

她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在她身边男人颤抖的话:“从现在开始,考虑下我吧!”

叶妩脑子里一下子就空了。

她的心跳得更快,让她失去了所有的镇定。

她愣愣的。

车子回到了叶督军府的门口,叶妩才猛然回神,推开了车门。

她不顾依旧磅礴的大雨,冲过了门槛。

康昱没有下车。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流下了眼泪。他抱到了她,甚至唇碰到了她的面颊,一切如他所愿。

“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一进门,就碰到了父亲,父亲问他。

康昱停下脚步。

他表情很奇怪,似乎有狂喜,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冷静。

他对他父亲道:“我不会出国留学。”

“不会啥?”康老爷没听懂。

“留学,我不想去了。”康昱道。

康老爷听明白了,顿时怒不可遏:“你当这是儿戏?为了你留学,我们”

“留学的名额是我自己考的,不是你们花钱买的。我不去了,你少了个吹嘘的名头,没有其他损失。”康昱道。

康老爷气得发抖。

他们二房有了康昱,光耀门楣。这孩子聪明好学,考上了官费留学生,将来回国到自家的钱庄做事,肯定能为二房挣得一席之地。

康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康老爷自己是不行了,从小不喜欢念书,又不会算账,得不到老爷子的喜爱,几乎将他排挤出了康家的生意。

正是因为如此,康老爷才更需要康昱,他的后半辈子都寄托在康昱身上。

“什么吹嘘?你这个不孝子!”康老爷气得想要打他。

康昱已经一溜烟跑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一半似放在火里,一半在冰里。

他怔愣愣坐了半夜。

话说明白没有?他觉得自己已经表达清楚了。

然而,她能明白吗?

顾轻舟准备休息了,却被匆匆来访的叶妩打搅了。

叶妩冒雨前来,浑身湿透,人呆呆的全无神色,把顾轻舟吓得半死。

问了半天,才弄明白,顾轻舟也是哭笑不得。

“就因为这个?”顾轻舟问她。

叶妩点点头,一副泫然欲泣。

顾轻舟将她拉进来,安排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坐下来说话。

正文 正文_第866章意想不到

叶妩失魂落魄。

顾轻舟叫人煮了姜汤给她。

“傻孩子。”顾轻舟心疼又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

叶妩又叹了口气。

“老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叶妩又问顾轻舟,“他是不是调戏了我?”

顾轻舟道:“不是,他跟你表白了。”

“可是,他讨厌我!”叶妩迷茫道,“司行霈一开始也讨厌你吗?”

“不,司行霈不同,他从小就成熟。年轻的男孩子表达感情,往往是相反的。”顾轻舟说。

叶妩沉默。

她一口一口喝着姜汤。

姜汤是热的,天气也是热的,可是她觉得冷。

她心里的战场,一寸寸后退,一下子就把她逼到了角落里。

曾经有个人,外人都觉得她爱叶妩,可是她往死里折磨叶妩,叶妩现在全身上下的伤疤,都是她造成的。

那就是她的母亲。

叶妩从小的心里阴影,让她很害怕这种感情上两面三刀的人。

“他真可怕。”叶妩瑟缩着肩膀,牙齿开着打颤。

康昱讨厌他,叶妩觉得没什么,反正他是陌生人。

可现在他说他喜欢她,叶妩却怕了。

感情的复杂,让叶妩无法明白好与坏之间的界限,她只知道康昱跟她母亲一样表里不一。

这样的人,她都憎恨。

“阿妩,不是这样的,他并不可怕”顾轻舟将手搭在叶妩肩膀上。

叶妩却猛然甩开了她的手。

她情绪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憎恨,让顾轻舟微愣。

顾轻舟试图让她冷静下来,都被她推开。

最后,叶妩一个人抱着胳膊,缩在顾轻舟房间的角落阴影处。

顾轻舟不敢打扰她。

夜色越发深了,顾轻舟试探着把叶妩搀扶到床上。

叶妩没有之前的情绪,乖乖任由顾轻舟。

顾轻舟跟她说:“阿妩,你以后也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

叶妩连忙道:“老师,我能睡在你这里吗?”

顾轻舟就打住了话题。

叶妩不喜欢,顾轻舟不再说了。

半夜的时候,叶妩做了噩梦。她在梦里尖叫、哭泣,顾轻舟推了她半晌才把她弄醒。

见她这样,顾轻舟彻底断了帮康昱一把的心思。

哪怕康昱再喜欢叶妩,他的行为都让叶妩受到了实实在在的伤害。

若是这样,顾轻舟宁愿叶妩嫁给一个不伤害她的男人,哪怕爱少一点也没关系。

这才是叶妩需要的。

“老师,我好害怕。”叶妩靠在顾轻舟怀里,“以后,我们不要再提了。”

顾轻舟道:“好,老师答应你。”

沉沉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起时,叶督军居然来了。

顾轻舟微讶,叶妩也很不好意思。

“父亲,您怎么过来了?”叶妩低下了头,小声问道。

“我听说你昨天困在孤儿院了,想着早起去看看你,不成想佣人说你睡在这边,就过来了。”叶督军道。

他的几个女儿中,叶督军最爱的是叶妩。

这份爱里,还包含了浓浓的愧疚。

他觉得叶妩承受了很多。

“你没事吧?”叶督军仔细打量她。

“父亲,我有件事正好想问问您。”叶妩却答非所问。

叶督军问她何事。

“您选女婿,如今怎样了,有眉目吗?”叶妩问。

叶督军心中微讶。

虽然吃惊,仍不改他的慈父温柔:“当然”

“我想见见他。”叶妩道。

叶督军心中又是一讶。

他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包含了很多,既像是问怎么回事,又像是问顾轻舟,她是否教坏了叶妩,暗含责备。

顾轻舟笑笑,装作看不见。

叶督军清了下嗓子,这才道:“现在尚且过早,你们都还年轻。”

叶妩道:“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难道不是说好了毕业之后结婚吗?哪里就早了?结婚前先认识一年,应该不出格吧?父亲,您是要我盲婚哑嫁吗?”

这一连串的发问,没有半点激动,也无半分惧意。

她冷静又矜贵,带着督军府小姐特有的自信,问叶督军。

叶督军很喜欢这样的女儿:从容、勇敢又自信。

“没错。”叶督军道,“这样吧,中秋节我们吃个团圆饭,正式定下人选,你意下如何?”

叶督军在他的十万大军中,选中了三个人。

他的挑选是秘密进行的,没人知晓。

一开始,他是选了十个,而后慢慢淘汰,现在就剩下了三人。

“多谢父亲。”叶妩微笑,笑容明媚,有种儿时的欢乐。

她好像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婚姻定下来。

叶督军不明所以,又看顾轻舟。

顾轻舟仍是装傻。

叶督军动不动就怀疑她把叶妩领上了歧路,这点让顾轻舟恼怒。故而现在叶督军的招,顾轻舟都不接,免得自找不快。

“阿妩,你先回家吧,我跟阿蔷小姐说几句话。”叶督军又道。

原来,他不止是来找叶妩的,也是顺道找顾轻舟的。

叶妩道是。

顾轻舟是不会吃亏的,这点叶妩很清楚,她放心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叶督军和顾轻舟谈了很久。

顾轻舟整个人陷入沉思里。

一个小时之后,叶督军才从顾轻舟的屋子里离开。

他走的时候,正好和进门的蔡长亭遇到。

“督军。”蔡长亭微笑。

叶督军面无表情,只当没听到从他面前走过。

他对蔡长亭有点意见,是因为蔡长亭太过于漂亮,有次叶督军视察驻军,几名将领就在拿一位少将开玩笑,说他可以睡到蔡长亭。

叶督军当时就把那少将降级。

想要找女人,妓院多得是,军饷够他们玩的,甚至还有军妓。

女人唾手可得,居然想玩男人,就罪不可恕。

叶督军恶心那位少将,同时也恶心蔡长亭,觉得他是罪魁祸首。

他冷冷瞥了眼蔡长亭。

这一眼,似有利箭。

蔡长亭好像没看到,依旧有笑容,直到叶督军离开,那笑容才缓缓收起。

他进去看顾轻舟,却见顾轻舟正在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她在思考很为难的问题。

蔡长亭咳了声。

顾轻舟抬眸,看到是他,就连忙看了看手表:“又迟到了,对不起长亭。”

“无妨,现在开始吧。”蔡长亭道,示意她跟自己过去。

顾轻舟却没有站起来。

她道:“长亭,你坐下,我这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正文 正文_第867章我要结婚

顾轻舟想听蔡长亭的意见?

此事滑稽,甚至暗含阴谋。

蔡长亭的笑容却充满了欣慰,道:“什么事?”

“你说,我能嫁给叶督军,和叶督军联姻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眼珠子倏然静了下。

他心湖的水,涟漪一笑而过。

“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件事?”蔡长亭笑了笑,“你不是处心积虑要毁了这门联姻,让阿蘅取而代之?”

“阿蘅是你的心上人。”顾轻舟道,“假如她真的嫁给了叶督军,她不高兴,你不高兴,叶督军迟早也不高兴。

我们才这么几个人,大家都不高兴的话,夫人的大计何时能成功?我就不同了。”

蔡长亭静静看着她。

他眼底的情绪涌动着,故而他握紧了拳头,用力压住这些。

顾轻舟有了新的秘密。

她为何改变了主意,又为何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蔡长亭想,是不是自己的跟踪已经被戳破?

“我现在没有面目,没有地位和身份,又跟阿蘅不同。若是我嫁给了叶督军,那么我就是叶督军府的女主人。

飞上枝头,而且改头换面,正是我最需要的。我是很好的人选,对吗?”顾轻舟又道。

蔡长亭已经恢复了平静道:“的确不错。如此一来,对大家都好。”

顾轻舟微笑。

蔡长亭又道:“司行霈知道吗?”

“他不知道。”顾轻舟道。

“不打算告诉他?”蔡长亭又问。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他厮混了很多年。他有点厌倦了,我也是。既然这样,还不如我选择叶督军”

蔡长亭脑子里飞快运算。

顾轻舟想要什么?

试探蔡长亭,能得到什么结果?

“你有这样的意向,也不错。要不要我帮你告诉夫人?”蔡长亭又问。

“可以。”顾轻舟道。

蔡长亭嗯了声。

他从顾轻舟的院子离开,去见了平野夫人。

而顾轻舟,则把自己掌心的东西摊开,重新陷入了沉思里。

她一动不动,宛如泥塑。

最后,她把掌心的东西收起来,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她和蔡长亭说完,蔡长亭去帮她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派人过来叫她。

这期间,阿蘅也知晓了。

阿蘅一下子气得发抖。

“顾轻舟!”阿蘅攥了攥手指。

老实说,阿蘅从未想过和蔡长亭结婚,蔡长亭的身份和地位,是配不上她的。

这段日子,她以为自己会嫁给叶督军,原本就对叶督军很满意的她,现在甚至生出了几分期盼。

这种期盼,如今竟然要落空了,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傻眼之余,阿蘅也气疯了。

“你说,阿蔷到底想干什么?”平野夫人问蔡长亭。

蔡长亭道:“她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怀好意。”

“她不是真的想嫁给叶督军?”平野夫人又问。

蔡长亭摇摇头。

她应该不想。

司行霈在太原府长期活动,顾轻舟的心思更加活络,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不再信任她,故而她在找事。

到底想要找什么事,就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那可是顾轻舟。

蔡长亭时常会想起自己栽在她手里的那天。

她一步步的布局,每一步都看毫无关联,却把蔡长亭差点送到了阎王殿。

若不是日本军方,蔡长亭已经死在顾轻舟手里了。

“她消停了两个月,终于又不叫我省心了。”平野夫人叹了口气。

平野夫人很谨慎。

她是不会信任顾轻舟的。

当初派人去找顾轻舟,就是怀揣着目的。这样的目的,不能对人言。失去了抚育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平野夫人失去了掌控她的绳子。

“夫人,也许我们应该把她送到日本去。”蔡长亭道,“亦或者把她交给我。”

“交给你?”平野夫人道,“你是想”

蔡长亭颔首,肯定了平野夫人的话。

平野夫人沉吟:“她是我的女儿,是公主,这个身份很重要。一旦交给了你,她就没什么价值了。”

蔡长亭沉默了下。

他的沉默,让平野夫人有点糊涂。

旋即,平野夫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把她嫁给你?”

“嗯。”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笑了下:“你娶了她,就能保护阿蘅么?不要这样想,女人的心思你弄反了。”

蔡长亭又沉默了下。

顾轻舟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平野夫人问她,到底打什么主意,顾轻舟也一一告诉了她。

她说:“夫人,我来到太原府很久了,在您身边也快半年了,我却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知道,您从未真正信任过我。”

平野夫人道:“阿蔷,你连额娘都不肯叫,又跟平野将军划分得清楚,你叫我怎么信任你?”

今天,大家都要敞开了谈一谈,平野夫人也不再遮掩了。

顾轻舟道:“那您确定自己做好了母亲的责任吗?夫人,您是希望我巴结您,主动跟您示好吗?

我记得您曾经说过阿蘅,她有没有做到姐姐的责任。那您反思过没有,您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吗?”

“阿蔷,不得无礼。”蔡长亭站在旁边,声音微抬。

顾轻舟从善如流,低声说了句抱歉。

平野夫人摆摆手,对顾轻舟道:“你继续说”

“您不信任我,我也不会想哈巴狗一样巴结您。既然如此,我就想做出一个姿态,让您看看我的诚意。”顾轻舟道。

“什么诚意?”

“嫁给叶督军。”顾轻舟说,“我知道您和叶督军谈起阿蘅的婚姻又失败了。叶督军的问题太多,您的问题更多,你们既然没办法调和,干脆重新洗牌,您意下如何?”

平野夫人蹙眉。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平野夫人问。

“是叶督军。”顾轻舟道,“他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份,他知晓我在江南的事。他说,叶督军府如今内部很乱,他需要一个能力出众的女主人,而不是”

“蠢货”两个字,顾轻舟咽了下去。

蔡长亭的后背,莫名有点发僵。

平野夫人听着她如此说,倒也不再怀疑她的动机。

只是,这样做适合吗?

她甚至忘了,当初把顾轻舟接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她联姻。

叶督军是个难以攻克的骨头。

他们在太原府也快一年了,做了很多的准备,如今万事俱备,就等叶督军的东风了。

“顾轻舟!”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打断了屋子里的沉默。

正文 正文_第868章玉和瓦

屋子里谈论得热火朝天。

阿蘅的一声厉喝,打断了顾轻舟的话。

她叫顾轻舟“阿蔷”,直到此刻,终于又把顾轻舟打回了原型。

她就是顾轻舟。

“顾轻舟,你凭什么这么做?”阿蘅厉声道,眼眶差点红了。

阿蘅从小缺失父爱,她经过了长时间的了解,她现在对嫁给叶督军很有期待。

叶督军虽然四十多了,却因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体态很年轻结实,比普通三十岁时的男人都有精神。

阿蘅就看中了他这点,满心等待着大婚,不成想顾轻舟竟然横插一脚。

“你不是不愿意嫁给叶督军吗?”顾轻舟眨巴着大眼睛,问她。

当初为了不嫁给叶督军,阿蘅不惜害顾轻舟,差点要了她的命,转眼就忘记了吗?

“你”

“怎么,你还真爱上了叶督军?”顾轻舟又笑道。

阿蘅莫名心虚,看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轻舟,似乎在看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我没有,但这是我的婚姻,不容许你插足!”阿蘅道,“顾轻舟,请你自重!”

“够了!”平野夫人倏然出声。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平野夫人看看阿蘅,又看看顾轻舟,道:“姊妹俩要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吗?”

然后又骂阿蘅,“她是你妹妹,什么顾轻舟不顾轻舟的,可有做姐姐的样子?”

她声色俱厉。

平野夫人从小学的,就是如何做一个皇后。她从声音到神态,该温柔的时候端庄柔婉,该严厉的时候肃然严肃。

面对这样的她,任何人都不敢违逆。

顾轻舟没有再说什么。

阿蘅忍不住道:“额娘,她没有把我当姐姐,我也不稀罕她这个妹妹。她如此包藏祸心,还不知打什么主意呢!”

平野夫人问顾轻舟:“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别折腾来折腾去。”

这是她第一次对顾轻舟失去了耐心。

顾轻舟的执拗,让平野夫人头疼极了。蔡长亭跟她接触这么久,仍是没找到她的死穴。

这个女孩子不好拿捏。

“我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想嫁给叶督军,完成我们两家的联姻。”顾轻舟道。

“这是阿蘅的婚姻。”平野夫人最终表态,“是你自己不要的,推了出来给阿蘅,如今你没有后悔的余地。”

顾轻舟哦了声。

她道:“我是不会放弃的,叶督军更加喜欢我。”

阿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说罢,顾轻舟反身往外走。

平野夫人道:“站住!”

顾轻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快步出了屋子。

蔡长亭去追。

他小跑几步,这才追上了顾轻舟。

拦在顾轻舟面前,蔡长亭略微叹了口气,道:“阿蔷,你在激怒阿蘅吗?是不是阿蘅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顾轻舟笑了笑:“没有啊”

“别瞒我。”蔡长亭道,“咱们就四个人,应该是一体的。”

顾轻舟斜斜打量他,笑道:“蔡长亭,若平野夫人和我的身份都是真的,那么我们复国是为了报仇和重建家园,你跟着我们,是图什么?”

“自然是图荣华富贵了。”蔡长亭道。

“可是,你这样的容貌,随便去哪个政府做事,都能得到重用吧?”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知道她在挑衅,却不动怒:“你也说了,我这样的容貌,总是容易得到旁人的青睐。阿蔷,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政府做事的男人们,却时常忘记了这一点。”

“所以,你希望能自己做主?”顾轻舟问。

蔡长亭颔首。

“你会不会最终想取代夫人?”顾轻舟笑问他。

“不会,夫人像我的母亲。”蔡长亭道。

顾轻舟颔首,不再说什么,往外走去。

蔡长亭见这里无法攻克,就去看了阿蘅。

阿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陷入了沉思,就连蔡长亭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蔡长亭坐到了她对面,问她:“阿蘅,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蘅顿时就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

“阿蔷不会无缘无故出手。”蔡长亭叹气道,“阿蘅,玉不可与瓦碰,这还是你从前告诉我的,如今你怎么自己糊涂了?”

阿蘅是高贵的玉,顾轻舟是低贱的瓦。

“长亭,你自己想想自己的话,你到底要偏袒她到什么程度?”阿蘅冷眼看着他,“长亭,你对她动心了,是吗?”

蔡长亭的瞳仁,有轻微的收缩。

他微笑,笑容明媚而真诚:“我没有”

“撒谎,那天我吻你,你拒绝了我!”阿蘅道。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阿蘅从未试图去亲吻过蔡长亭,蔡长亭亦然。

特殊的身份和容貌,让他格外害怕与人亲昵,包括阿蘅。

阿蘅自诩高高在上,从来不肯放下姿态和蔡长亭平起平坐,故而她不知道蔡长亭内心的想法。

直到她想要亲吻蔡长亭。

“不是这样的,我不能玷辱了你。”蔡长亭道,“阿蘅,你可是尊贵的固伦公主。”

阿蘅猛然将桌子上的茶几拂到了地上。

她站起来。

蔡长亭还以为她要大发雷霆时,她浅浅含笑。

她道:“对不起长亭,我有点失控了。你先走吧,我要休息了。”

蔡长亭从不违逆她,这才离开。

离开之后,蔡长亭立马派人去查阿蘅到底做了什么。

阿蘅似乎没什么举动。

平野夫人也在查。

她头疼极了。

顾轻舟则出门去了。

她坐在车子里,也陷入了沉思。她从江南带过来的暗哨,已经潜伏多时,他们平日里是摸透太原府,等顾轻舟的消息。

顾轻舟用他们的时候比较少。

今天是个例外。

“找到这个人。”顾轻舟拿了一张照片给自己的情报人员,“明天这个时候,要给我结果。”

众人道是。

顾轻舟让他们离开。

她回到了官邸,却睡不着,时时刻刻都在等消息。

叶督军塞给她一副钻石耳坠,顾轻舟很熟悉。

她悄悄起身,猫身到了后面的假山里。

她一动不动蹲在暗处。

黎明的时候,她有点昏昏欲睡,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顾轻舟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准备跟上去,却感觉身后有人。

顾轻舟一个回身,就落入了结实的胸膛里。

正文 正文_第869章训妻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

回身一看,竟然是司行霈。

她诧异不已。

司行霈捂住了她的唇。

“你不能来,最近平野四郎和蔡长亭都很警惕。”顾轻舟用气声道。

司行霈摇摇头:“没事。”

他对顾轻舟道,“回去睡觉,明天去我那边,人我替你跟踪。”

顾轻舟咬了咬唇。

司行霈在她面颊上轻啄了下:“我还有麻烦要找你!”

说罢,他身影一闪。

顾轻舟从假山里走出来,已经看不见半点人影。

黎明时候,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树枝宛如鬼魅。

顾轻舟轻手轻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旁边,确定无人跟踪,她这才回了房。

翌日,顾轻舟去见了司行霈。

一进门,就见司行霈面沉如铁。

“坐下!”他表情阴沉。

顾轻舟便知晓,她昨天炸阿蘅的话,已经被司行霈知道了。

“做了什么混账事,先交代清楚!”司行霈的双腿搭在茶几上,解开两粒纽扣,头发略微凌乱,落在他的额头,顿时就有种邪魅。

他是顾轻舟见过最英俊的男人,蔡长亭和他相比,总少那么一份阳刚。

顾轻舟咬了下唇。

程渝咚咚跑过来,坐到了司行霈旁边的沙发上,一副看热闹生怕错过的模样。

司行霈瞪了她一眼。

“干嘛呀,让我看看怎么训老婆嘛。”程渝道。

顾轻舟也瞪她。

程渝立马蹬鼻子上脸:“你瞪什么呀?瞅瞅你做的那些事,还好意思瞪我?”

司行霈一伸胳膊,就把程渝给推了下去。

程渝跌了个踉跄。

天哪,这是什么混账男人?就没见过这样不风度的。

程渝气得半死,爬起来站在旁边。

反正她是不会走的,她就要听听是怎么回事。

“说啊!”司行霈不顾程渝,对顾轻舟道。

他的声音不高,却似暴雨前的层云,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对司行霈道:“你抓到阿蘅了么?”

“抓到了。”司行霈道,“说正经事。”

“正经事就是我需要阿蘅。”顾轻舟说。

“谁问你阿蘅?”司行霈的眼眸似覆盖了一层寒霜,“老实交代,再耍滑头你试试?”

程渝在旁边翻白眼:真威风啊,敢这么训自己老婆,就不怕跪搓衣板?

“叶督军找我谈了。”顾轻舟如实道。

这次,她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

叶督军带来一个消息,同时也跟顾轻舟谈了一件事。

他说,司行霈在找他合作。

“利用岳城和山西的资源,你们可以研制出属于自己的飞机,从而先占领航空领域。

你一直在打这个主意,更想和叶督军联盟,我都知道。只是,叶督军提出要我做人质,你没同意。”顾轻舟道。

“对,我没同意。”司行霈道,“然后呢?”

“司行霈,你总是为我牺牲了很多。当年如果不是我,你就娶了程渝,那么合岳城和程家的兵力,如今早已打过了长江。

如今机会来了,我只需要撤掉自己的暗哨,在叶督军的监护之下,你就可以得到一个强悍的盟友。”顾轻舟说,“也该我为你付出了。”

“所以呢,他没说怎么做人质吗?”司行霈又问,语气越发的冰凉。

顾轻舟抿唇。

当然说了。

婚姻是最好的牵绊。

叶督军提出这个要求,当然不是一个单纯的目的。

他是既想和司行霈结盟,又想跟平野夫人结盟。

既然要跟平野夫人正式结盟,何不一石二鸟?

顾轻舟嫁给他,他就能达到这个一石二鸟的目的。既能让司行霈不敢轻举妄动,又能得到保皇党的资助。

他是准备一口子吞下两股势力的。

顾轻舟答应考虑。

“说!”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道:“他说了,他想要我嫁给他。”

司行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隔着茶几,几乎将顾轻舟拎起,怒极咆哮道:“混账东西,我为了娶你等了那么多年,就等这么个结果?老子想要一个和平盛年,还不是为了你?若没了你,老子实现了理想做什么,蒸着吃吗?”

顾轻舟怔怔看着他。

司行霈将她拎起来,让顾轻舟无法呼吸。

她憋得面红耳赤,甚至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这个小混账,你是想要折磨死我?”司行霈气到了极致。

“我错了。”顾轻舟道。

她一认错,司行霈那杀人放火的心思,顿时就全没了。

他松开了她衣领,反而将她牢牢抱住。

他深深叹气,道:“轻舟,你以后做了一次选择,你假死离开了我。不要再这样了,你难道不知道,没了你,任何事对我都没有意义吗?”

顾轻舟的眼泪,簌簌滚落。

她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程渝在旁边,不知是感动还是其他,尴尬咳了咳。

两个矫情的人!

虽然矫情,倒也有点让人羡慕。

程渝悄悄回房了。

司行霈把顾轻舟抱到了楼上。

顾轻舟对他说:“我答应考虑,不仅仅是为了你和他的结盟,也是为了我自己。”

司行霈将她压住:“再敢考虑,我先揭了你的皮!”

“你听我说,其实这件事我们获益是最多的啊!”她话音未落,司行霈就重重咬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衣裳,被他粗鲁剥了去。

“放心,我已经有了主意。”司行霈道,“此事你不准搀和,更不准说什么获益不获益!”

顾轻舟挣扎:“那我不说了阿蘅在哪里?”

司行霈哪里容得她挣扎?

将她按到,司行霈逞足了狠辣,这次是把顾轻舟折腾得半死不活,他心里才好受点。

顾轻舟还要说什么,司行霈道:“轻舟,我不是卖妻求荣的男人。”

顾轻舟心中一痛。

她所有的念头,就因这句话,彻底打消了。

“那我们还要再等。”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傻姑娘,我已经有了主意。你放心吧,我担心的那些事,我会一次性办妥。”

“怎么做?”顾轻舟爬起来。

司行霈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嘀咕。

正文 正文_第870章杀伐

顾轻舟和司行霈缠绵良久。

司行霈的一席话,彻底打断了顾轻舟的念头。

她也跟司行霈说:“我并未冲动。”

她仔细解释,“平野夫人一直不信任我,我也不愿意用我的民族立场去换取她的信任。

老是拖着,对我没有好处,我至今还不知他们的核心秘密,只知道金家是保皇党之一。

我嫁给了叶督军,为了拉拢叶督军,一定会让我进入他们的核心,也断了你的念头。再加上你和叶督军的盟约,若是没有我在太原府,他不会跟你交底。”

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司行霈的大计,顾轻舟觉得嫁给叶督军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司行霈不同意,顾轻舟不想看见他眉宇间的凝霜,故而打消了念头。

“轻舟,你为我着想,我都知道。”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也没了之前的愤怒,“以后的事,都交给我来安排。我保证,你和平野夫人之间的壁垒,很快就可以打破。”

顾轻舟嗯了声。

她起身梳洗,更衣。

下楼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高桥荀。

程渝坐在他腿上,让他剥松子给她吃。

瞧见顾轻舟,高桥荀猛然站起来,手里的松子撒了满地。

他震惊看着顾轻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程渝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对他道:“她什么都知道,你怕什么呀?再说了,你又不需要对她忠诚。”

高桥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空负纨绔名头,在情场上生涩极了,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落入程渝的圈套里。

“高桥,好久不见。”顾轻舟娴熟和他打招呼。

“是啊。”高桥荀却突然用日语道。

他紧张的时候,会用日语。

程渝在旁边乐不可支:“下次教我说日语,好不好?”

高桥荀说好。

司行霈就下楼了。

程渝在背后冲顾轻舟挤眉弄眼,口型无声骂她:“小妖精。”

“彼此。”顾轻舟还击。

两个人斗嘴,斗得热火朝天,正好被司行霈看到了。

司行霈狠狠刮了程渝一眼。

顾轻舟失笑。

程渝气得半死: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瞧他那护短的劲儿!

司行霈送顾轻舟回去,路上顾轻舟又问了司行霈的飞机计划。

“可行么?”顾轻舟问。

“当然,我们要造自己的飞机。我搜集了这几年,差不多万事俱备了。”司行霈道。

他跟顾轻舟说,他还网罗了一大批的军火专家,其中高桥荀的父亲,就是司行霈的目标之一。

“如何了?”顾轻舟问起高桥荀的父亲。

“成功了。”司行霈淡淡道,“你以为程渝那小白脸是白睡的吗?”

顾轻舟微愣。

继而她突然明白过来,程渝去勾搭高桥荀,是司行霈授意的。准确的说,程渝先看上了高桥荀,司行霈鼓励她去接近。

怪不得他上次帮程渝说话。

“你早就准备好了?”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点点头。

他将车子停稳,摸了摸她的头发:“对,我什么都有打算,要不然我白在太原府耗功夫?轻舟,别担心我。”

顾轻舟展颜而笑。

她下了汽车,和司行霈作辞,就沿着街道往回走。

尚未进大门,又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蔡长亭抱着阿蘅下了汽车。

看到顾轻舟,他微微一愣。

顾轻舟笑道:“阿蘅这是怎么了?”

蔡长亭道:“她遭了暗算,昏迷不醒。”

“谁暗算她?”顾轻舟问。

温柔亲切的蔡长亭,眉宇似笼罩了一层阴霾,他声音亦如寒冰:“你心知肚明!”

这就发火了。

他生气的样子,也如雪莲圣洁美丽。愤怒或者高兴,他都是美的。

顾轻舟带着这种羡慕,转身往回走。

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二宝。

佣人却说,二宝去了康家。

康晗最近跟二宝很亲近。

顾轻舟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师弟,就去了阿蘅的院子。

平野夫人也在。

“阿蘅没事吧?”顾轻舟颇有猫哭耗子的慈悲,上前询问道。

“我没事,多谢你来看我。”阿蘅态度柔婉,并不想和顾轻舟兵戎相见。

“没事就好。”顾轻舟道。

她就坐在旁边,听平野夫人和阿蘅说话。

“我一出院门,就被人打晕了,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阿蘅跟平野夫人描述她被绑架的经过。

平野夫人问:“那是什么时间?”

阿蘅梗住。

凌晨三点,这个时间她不能说。

“六点多吧。”阿蘅撒谎道。

平野夫人顿时就沉默了。

她不再说什么,站起身道:“你多休息。”

阿蘅心中很紧张,并未松一口气。

平野夫人离开了,顾轻舟也跟着离开了。

蔡长亭跟随平野夫人出来。

平野夫人对蔡长亭道:“你的责任是保护她,这次她的过错,算在你头上。”

然后她又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

他们想要避开顾轻舟谈话。

“夫人,我先回去了。”顾轻舟笑道。

她步履平缓。

心中有个小小的涟漪,正在一点点扩大,顾轻舟微微笑了下。

“很快,我就可以见到老朋友了,真不错。”顾轻舟想。

不知老朋友见面,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对方还记得她么?

也许记得,但对她的感激之情,如今还有吗?

顾轻舟从不相信人性。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往正院走去,路上蔡长亭就把阿蘅的事,仔细向平野夫人禀告。

“她是去见金太太。”蔡长亭道,“夫人,阿蘅越过您,暗中跟金太太接触,已经好几次了。”

平野夫人用力攥紧了手指。

皇家前半辈子的生活,让平野夫人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是淡薄的,一旦至亲觊觎自己的权力,就要杀无赦。

对阿蘅,平野夫人第一次产生了杀念。

这个念头一起,她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和阿蘅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和阿蘅的关系就变差了?”平野夫人扪心自问。

大概,是从接了阿蔷回来开始的。

阿蔷在离间平野夫人和阿蘅之间,做了很多的努力,如今,她终于成功了吗?

正文 正文_第871章要顾轻舟好看

平野夫人反思最近的事。

说顾轻舟挑拨,有点牵强,她可是什么也没做啊。

她什么也没做,就成功挑拨了平野夫人和阿蘅母女失和,这更让平野夫人毛骨悚然。

自己玩了一辈子的心术,最后倒在一个小丫头手里,那半辈子的心血岂不是成了笑话?

“看住阿蘅,不许她在胡闹,否则别怪我心狠。”平野夫人回神,对蔡长亭道。

“是。”蔡长亭道。

只不过,蔡长亭想要看住阿蘅,那是妄想。

阿蘅是不服他的管束的。

“你不用再教阿蔷日语了吗?”阿蘅问他。

蔡长亭道:“还要教。”

“那赶紧教,教完了就别和她再有往来。”阿蘅吩咐道。

顾轻舟那边,也派人过来问,蔡长亭何时上课。

蔡长亭就先去教学。

阿蘅自己出门了。

又过了两天,阿蘅对平野夫人道:“我想出资重新翻修城南的教堂。”

平野夫人道:“此事不妥。”

“额娘,人都需要信仰,教堂就是百姓的信仰,有信仰的百姓更容易管束,督军喜欢的。”阿蘅道,“咱们原本就说了,最近要做点好事,拉拢百姓的心。”

平野夫人在找寻一个机会。

假如太原府遭受什么大灾难,那么她出资帮助,百姓们自然感激她。

拉拢人心很重要。

只可惜,在叶督军的统治之下,太原府目前局势安稳。

有几次打砸商店或者袭扰学生的“破坏”行为,都被叶督军的人压制住,平野夫人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重修教堂,倒也是一件善事。

甚至是一件很时髦的事。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重修吧,顺便跟诸家打声招呼,让他们也出点钱。”平野夫人道。

阿蘅最近太闲了,又对顾轻舟不满,她和叶督军的婚事更是让她忧心,假如能找点事给她做做,她大概就不会再犯浑了。

如此一想,平野夫人答应了。

太原府的各大世家,都爱惜自己的名声。

阿蘅若是修教堂,一呼百应,大家看着她是平野府邸的,自觉把她当军政府高官家的女儿。

有了这个身份,阿蘅的募捐会很顺利,平野夫人只需要出二成的钱就足够了,剩下的其他世族会给。

谁愿意得罪军政府的人?

不需要太破费,又能让阿蘅转移注意力,平野夫人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亦或者说,平野夫人此刻是没有怀疑阿蘅的。在她心中,阿蘅才是她的至亲,这是顾轻舟再努力也无法超越的。

“是。”阿蘅笑起来,一张妩媚的小脸,轻盈又明亮,像个高兴坏了的孩子。

平野夫人也松了口气。

她还想除掉阿蘅,如今越发内疚了。这是她的女儿啊,她为何想要害死阿蘅?

阿蘅就去准备了。

平野夫人让蔡长亭帮她。

阿蘅很不屑,道:“不要跟着我!长亭,从此之后,我不再把你当朋友。”

她坚信蔡长亭的心偏向了顾轻舟,这让阿蘅怒火中烧。

“阿蘅”

“走开,不要让我羞辱你!”阿蘅道,“我不喜欢羞辱人,也知道你不愿意被人羞辱。”

蔡长亭退到了旁边。

他目光依旧温柔安静,情绪没有半分波动。

阿蘅远去,蔡长亭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沉吟良久,最终做了决定,故而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蘅重修教堂,在破旧的教堂里,准备开一个简单的募捐晚会。

七月底八月初的天气,破旧的教堂并不会冷,点上蜡烛和灯火,反而别有风味。

阿蘅给太原府各豪门大族都下了请柬。

平野夫人没有为她出头,接到请柬的人家,都在观望。

夜深了,太原府处处宁静,只有一处的宅子灯火通明。

金太太揉了揉太阳穴。

她最近消瘦了很多。

金千鸿死了,她唯一的小女儿香消玉殒,除了金家,没有外人为她哭泣,甚至悲伤。

他们觉得她罪有应得,觉得她自寻死路。

可她不是。

只有金太太肯定,金千鸿是被害的。

到底谁害了她、怎么害的,金太太还没有眉目,只是隐约猜到,跟顾轻舟有关。

“知道怎么说吗?”金太太问面前的女人。

她面前跪着一个女人,瑟瑟发抖。

“是,我知道。”女人声音颤栗。

“很好,你再重复一遍。”金太太道。

“她不叫平野蔷,而是顾轻舟。她害死了自己的祖母、继母、姊妹和父亲;嫁给司督军府的少帅后,先给二少帅戴了绿帽子,和司行霈勾搭不清,后为了嫁给司行霈,暗杀了二少帅司慕。”女人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金太太的脸上,露出久违的舒缓。

“很好,就照这样说。”金太太道。

女人唯唯诺诺应是。

金太太把话题对完了,让佣人把这女人带下去。

她的儿子和儿媳妇等人,纷纷进了房间。

“明天,你们拿着我的帖子,就说重修教堂是我和平野小姐的主意,请他们都出席,特别是康家和王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叶督军也要到场,记者更是不能少。”金太太道。

众人道是。

金太太最后道:“最重要的,就是在教堂外的空地上,摆上二十桌,免费请百姓去围观。”

她的孩子们再次道是。

吩咐完毕,已经是凌晨了,而金太太,丝毫没有睡意。

金家的三少爷金千潼道:“娘,狙击手已经准备妥当,一共安排了三位,在不同的地方,枪口都会对准顾轻舟。子弹上的名字,写得是岳城司家。”

司家的祸家精,被司家派过来的杀手当场暗杀,这大概也是很合理的死法吧?

跟金千鸿一样。

金太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

“去吧。”金太太对儿子的行事很放心,就让他走了。

第二天,整个岳城的上流社会,都接到了邀请函。

“四叔,您听说了吗?”叶妍拿着邀请函,去找了王家当家做主的王游川,“我听到消息说,金家想要揭阿蔷的老底。”

王游川蹙眉,问侄儿媳妇:“阿蔷小姐?她能有什么老底?”

“我不知道,我派人去问了我父亲,父亲也说不知道。”叶妍道。

王游川想了想:叶妍都能听到消息,叶督军不可能不知道。叶家没说,意味着阿蔷小姐的身份不可见人,一旦曝光对她影响极大。

想到这里,再想到阿蔷小姐救了王璟的命,王游川就觉得,王家怎么也要帮帮阿蔷小姐。

“宴会是什么时候?”王游川问。

“明天晚上。”

“我正好没事,也去看看。”王游川说。

不能任由金家欺负阿蔷小姐。

金家和阿蔷小姐的矛盾,王家也是知道的。

与此同时,康家也听到了相同的消息,说金家要让阿蔷好看,请他们去围观。

“金家这么下功夫对付阿蔷,可见阿蔷下场有多惨。爹,咱们得帮帮她,她可是救了晗晗的命。”康家的姑奶奶康芝对老爷子说。

顾轻舟治好了康晗的恶疾,对康家来说,她就是恩人。

康家的姑爷立马道:“还是别跟金家作对。”

老爷子重咳一声,对女婿道:“糊涂!蔷小姐的医术神出鬼没,这样的人才你不维护,将来你有个三长两短,谁跟阎王争你的命?”

转过脸,老爷子又对康芝道,“你去吧,帮帮蔷小姐。金家行事狠辣,跟一个女孩子过不去,也是可笑。”

康芝道是。

“这个蔷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老爷子又问。

康芝摇摇头:“不知道。看金家这动静,估计来头不小。”

“不会是江南那个第一神医司少夫人吧?”老爷子灵光一闪。

康家的姑爷骇然,笑道:“爹,那个少夫人死了。再说了,那样的传奇人物,怎么会是那么个普通女人?”

老爷子没有接话,陷入沉思。

这种消息,只有在各大望族家的家主间传播,并不是人尽皆知。

至少,平野夫人就就没听到丝毫的风吹草动。

蔡长亭是知道的,他已经监控了半个太原府,但是他没有回禀平野夫人。

康家、王家和叶家,都回应了阿蘅的邀请。

王家和康家甚至会有大人物去捧场。

阿蘅听到此消息,满面红光:“天助我也!”

金太太的面子果然大,这些大族家中有实权的人物,都会去,这对阿蘅的计划来说很有助益。

若不是金太太,怎么能请动他们?

当一个人想要做大事,老天爷都会帮忙,阿蘅越发投入了。

正文 正文_第872章反常则妖

八月初五,阳光明媚,天气却没了那般炎热,金芒照在身上,暖暖似锦裘般。

空气里有木樨的浓香。

不远处的木樨树,浓密枝头开展了碎小的花蕊。

顾轻舟穿了件绯红色净面旗袍,一条雪色长流苏披肩,同色的高跟鞋,跟随着平野夫人下了汽车。

长流苏摇曳,似水纹荡漾。

“慢一点,额娘。”阿蘅跟在他们身后,也下了汽车,过来搀扶平野夫人。

城郊的教堂位置偏僻,没有柏油路,全是铺着石子的小径。

高跟鞋踩在上面,人很难维持平衡。

顾轻舟也怕摔了,就缠住了平野夫人的胳膊。

左边的胳膊被顾轻舟缠住,右边被阿蘅扶住,平野夫人心情难得愉悦。

她很多年没这样高兴过。

尤其是顾轻舟的主动亲昵,让平野夫人更是惊喜。

“等款项筹好了,我先把这路给修修,这样我们每周末都过来做礼拜,好不好额娘?”阿蘅柔声问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笑容端庄。

她的笑容和愉悦只是一瞬间的,心中就生出几分警惕。

今天的阿蘅,格外巴结她!

依照阿蘅的性格,不应该如此的,再激动兴奋也不会这样,这中间肯定是平野夫人疏忽了什么。

可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平野夫人看了眼顾轻舟。

“怎么了,夫人?”顾轻舟的态度,倒是跟从前没什么变化。

平野夫人笑道:“长亭呢?”

顾轻舟知情识趣,放开了平野夫人的胳膊,后退两步,把位置让给了蔡长亭。

蔡长亭上前,平野夫人递给了他一个眼色。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见他并无异样,似乎也没什么要禀告的,道:“我瞧见外头摆了桌子,等会儿还有人在外面吃饭吗?”

“额娘,这是金太太的意思。”阿蘅插嘴,道,“金太太说她家想做点布施,附近的百姓都会过来。”

这样,就能拉拢人心,在百姓中树立威望。

平野夫人一直想做这件事,可惜效果微微。

她颔首,挺满意的,心头警惕之意稍减。

此刻才下午四点半,尚未日落,破旧的教堂沐浴在暖阳里,墙上斑驳的痕迹,以及青苔,都充满了岁月感。

它像一座古董,肃穆矗立。

“这里地理位置很好,离城里也近,如果修建妥当,人气肯定不会小。”顾轻舟感叹道。

阿蘅笑道:“阿蔷,你很有眼光嘛。”她态度格外亲切。

平野夫人还是头一回见她们姊妹如此和睦,右眼皮跳了下:反常则妖,这可不是好预兆。

平野夫人没说什么,几个人进了教堂。

此刻除了她们母女和蔡长亭,教堂里只有几个佣人在忙碌,其他的权贵们还没有到。

晚宴订的是晚上七点。

教堂很破旧,四周的大窗户全没有玻璃,阳光就从四面八方涌入,轻尘似精灵般,在光束中起舞。

虽然破旧,教堂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上垂了风铃,风铃的枝盏是用驱蚊草做的,既美观又能防止蚊虫入侵。

教堂很宽敞,已经布满了桌椅。

穹顶也坏了,甚至塌了一角。

在阿蘅的布置之下,整个教堂变得奢华生动。

“花了不少钱吧?”顾轻舟边走边问。

平野夫人脚步微顿。

阿蘅还没有开始募捐,平野夫人给她的钱财,还不够支撑这些器皿和桌椅,更别说等会儿的酒水和肴馔了。

金太太下了血本。

金家无利不起早,金太太如此帮阿蘅,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教堂,或者平野夫人的面子,而是另有其他。

平野夫人想到了顾轻舟:“金千鸿是为了害阿蔷,才落得那样下场,金太太是否在报复她?”

阿蘅不满顾轻舟多时了。

平野夫人又看了眼蔡长亭。

若是有风吹草动,蔡长亭为何不禀告?

可蔡长亭并未瞧见她的眼风,而是参观整个教堂,赞不绝口。

平野夫人收敛心神,才听到阿蘅对顾轻舟说:“我哪有那么多钱?是金太太置办的,她家更需要上帝的垂怜,她更需要教堂。”

顾轻舟哦了声。

走了一圈,就连设在旁边的后厨,他们也去看了。

确定无误,平野夫人才说不错。

顾轻舟也把属于她的事,给摸清楚了。

第一位到场的客人,是下午五点四十到的。

然后,陆陆续续来满了人,门口的官道旁,停满了各种豪车。

夕阳尚未落下,教堂里却点满了灯火。在夕照的映衬下,那些灯火微弱。

顾轻舟还看到了程渝和司行霈。

“是我邀请他们来的,阿蘅你不介意吧?”顾轻舟笑着问阿蘅。

阿蘅笑道:“我也给程小姐下了请柬,你不知道吗?”

说罢,转身去招待客人。

阿蘅私下里打量,看到了康家的姑奶奶康芝。

康家真正的继承人,不是康老爷子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是康芝和她的丈夫朴航。

康芝虽然是女流之辈,却是康家的实权人物。

王家来的,则是王游川。

除此之外,叶督军也来了。

果然是满堂贵客。

“好,金太太的面子好用。”阿蘅愉快的想。

众人积聚一堂,阿蘅还请来了乐队。

整个教堂都欢声笑语,不亚于城里任何一场豪奢的晚宴。

顾轻舟一直坐在平野夫人身边。

她对其他的没兴趣,就是对自己的老朋友很期待。

那个老朋友,算是帮过顾轻舟的,不知她最近过得如何。若能在太原府再见到她,顾轻舟也觉得缘分不浅。

“快要开始了吧?”顾轻舟想。

平野夫人犹自感觉不妙。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心中略感惶惑。

她再次看蔡长亭。

得到的回应,依旧是若无其事。

平野夫人是相信蔡长亭的,见蔡长亭没有警示,她又放下心来。

调整了一下坐姿,平野夫人重新坐好。

宴席就开始了。

阿蘅走到了前台,开始说祝酒词。

她说了大约两分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时,突然有个女人,跌跌撞撞跑进了教堂。

所有人都望过去。

顾轻舟亦然。

看到那女人的面容,顾轻舟就站起身,她的老朋友终于来了。

正文 正文_第873章震惊的身份

门口的女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满头大汗。

她气喘吁吁。

她叫周烟,曾经做过顾圭璋的五姨太,是顾轻舟除掉顾圭璋的盟友。她也是南洋商人的姨太太,因为杀死丈夫而逃亡到了岳城,好赌如命,才甘心被顾轻舟驱使。

顾圭璋死了之后,顾轻舟分了家当,也给了周烟一笔钱,让她北上自谋生路。

几年不见,周烟改变了很多,似乎苍老了些。

因为阿蘅的停顿,所有人都留意到她进来了。

她仓惶四顾,就看到了顾轻舟。

“轻舟小姐!”她踉踉跄跄奔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似乎很激动,嘴唇微启,眼底就涌上了一层轻雾,视线迷蒙看着跑向她的五姨太周烟:“五姨太!”

她不顾周烟的狼藉,紧紧抱住了她。

阿蘅心中,再也忍不住浮动得意之情,心情愉悦。

众人都看过来,其中就包括金家的人。

金太太没有动,她的儿子媳妇们,纷纷观望,恨不能凑近。

康家的人对视一眼,心知不好;王游川略有所思。

叶督军坐在平野四郎那一桌,却回过头,光明正大给叶妩递了个眼色。

叶妩立马站起身,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和周烟一番契阔,两个人都泪眼婆娑。

“老师,您要不要先回去?”叶妩道,说罢就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想要给顾轻舟一个借口,先把人弄出去。

阿蘅却从主台走了过来,挡在周烟和顾轻舟面前:“阿蔷,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众人小声议论。

阿蘅和阿蔷不是亲姊妹吗?听这话的口吻,倒像是找茬的。

“阿蘅小姐,您怎么没见过我呢?您安排我吃喝了好几天,说带我来见轻舟小姐的,您怎么忘了?”周烟疑惑看着阿蘅。

众人都听到了,全部一愣。

怎么回事?

阿蘅心中猛然一跳。

这话不对劲。

怎么听周烟的意思,是想把阿蘅给卖了?

阿蘅在街上走,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村妇。她看到了她,激动拦住了她,叫她轻舟小姐。

当时,阿蘅就知道,这个女人认识顾轻舟。

从那个时候开始,阿蘅心中就有了个主意。她带着周烟去见了金太太,请金太太严刑逼问周烟。

周烟这才知道,阿蘅不是顾轻舟。

为了少挨打,周烟什么都招了,也什么都答应了。

如今,周烟却说了不该说的话,难道是金太太搞鬼?

阿蘅心中恨得紧,面上笑容却不改:“你是不是把我和阿蔷弄反了?”

不等周烟回答,阿蘅又问,“你叫阿蔷什么?轻舟小姐?”

再试探一次。

周烟若是再说错话,阿蘅就不打算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平野夫人这个时候站起身,笑容端庄慈祥:“好了,今天是阿蘅操持大事的日子,阿蔷你带着你的朋友出去吧。”

说罢,她瞥了眼阿蘅。

这一眼,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然而,开工没有回头箭,阿蘅哪里把平野夫人的警告放在眼里?

她心中只想着,杀了顾轻舟之后,额娘就她一个女儿了,到时候还能怎么办?再生气也是有限度的。

顾轻舟才是横在他们中间的毒瘤,需得及早拔除。

照如今的趋势,蔡长亭是偏向了顾轻舟,额娘迟早也要偏袒她,到时候阿蘅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顾轻舟不仅抢走了阿蘅的亲人,还要毁了阿蘅的婚姻,夺走她根本不喜欢的叶督军。

阿蘅心中,全是仇恨。

“娘,既然来了就是客人,阿蔷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只是别被人骗了。”阿蘅拦住了顾轻舟,没有退让,又问周烟,“你真的认识阿蔷吗?”

周烟看了眼顾轻舟,道:“认识啊,这是轻舟小姐。”

“什么轻舟小姐?”

人群里开始小声议论。

他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阿蔷小姐的朋友,她自己的姐姐和母亲都不认识,这中间充满了蹊跷吧?

有八卦,让在场的贵妇名媛都兴奋了起来。

她们的生活,多半都是逛街打牌,其实无聊透顶,如今有了新闻,岂能错过?

“轻舟小姐是谁啊?”阿蘅问出了大家都想要问的问题。

阿蘅知晓周烟会怎么回答。

顾轻舟在江南的事迹,随便一扯就是臭名昭著。

“在江南的岳城,你知道岳城吗?”周烟问阿蘅。

阿蘅道:“我当然知道,江南的大城市,仅次于上海,比南京和苏州都要繁华富饶。”

太原府的人,没有不知道岳城的。

他们甚至还知道,岳城有个“第一神医”的司少夫人。

“岳城的顾公馆,轻舟小姐就是顾家的原配嫡女。我是老爷的第五房姨太太。”周烟如实道。

众人顿时了然。

他们还是不知道,顾轻舟就是司少夫人。这个年头,女人的名字很少直接传扬,多半就是知晓“司少夫人顾氏”。

“胡说了,她是我妹妹,是平野四郎的继女,怎么成了顾家的小姐?”阿蘅道。

“真的是,我是顾家的五姨太,我能认错吗?”周烟急道,“轻舟小姐,您说是不是?”

“当然是了。”顾轻舟笑笑,握住了周烟的手。

众人再次哗然。

既然是顾家的小姐,那么这位平野夫人,也是改嫁的吗?

“不过,我并不是顾家的原配嫡女,我是顾家的养女,直到半年前,我的生母和姐姐才找到我,我才清楚自己的身份。”顾轻舟笑道。

众人点点头。

王游川微微蹙眉:顾公馆的小姐?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康芝也有相同的感觉。

叶妍和叶姗姊妹还不知顾轻舟的底细,也在揣摩这话的意思。

金家的大少奶奶,这时候猛然站起来,道:“顾公馆那你不就是岳城督军府的少夫人吗?”

有点嘈杂的教堂大厅,倏然安静。

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不清楚“顾轻舟”,却对司家的少夫人的名声如雷贯耳。

司家少夫人,那可是传奇人物。

王游川也站起来,满眸震惊。

顾轻舟治好了王璟,王家还猜测过,她和第一神医司少夫人谁更厉害,不成想,她竟然就是!

众人也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正文 正文_第874章反水

教堂的大厅里,过了最初的安静,众人嘈嘈切切,乱哄哄的。

司家少夫人?

这个来头可就很有话题了。

特别是司行霈和程渝还坐在那里。

不少人去看司行霈,又看程渝和顾轻舟。

金家的大少奶奶走过来,问顾轻舟:“你是不是司家的少夫人?”

顾轻舟如实道:“金少奶奶,若是你了解我,应该知道我和司家已经离婚了”

“对,你后来嫁给了你丈夫的兄长——就是司行霈,对吗?为了顺利结婚,你还杀了司家二少帅,是不是?”金大少奶奶声音很高。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谣言,他们也是听说过的,不成想金大奶奶居然当着顾轻舟的面问。

他们再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脸上有笑容,神态慵懒随意,似乎在看热闹。

到底是不是呢?

怎么看司行霈的表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顾轻舟则笑了笑:“不是。”

态度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惧意或者忐忑,笑容亦轻盈柔婉。

和司行霈如出一辙。

金大奶奶就给周烟递了个眼色。

依照约定,这个时候周烟就应该发挥她的作用了。

金家毒打了周烟,让她知晓厉害。金大奶奶说完这席话,就会退下去,剩下都交给阿蘅和周烟。

周烟就假装替顾轻舟反驳,然后就说“轻舟小姐不会那么做的,哪怕真是她做的,她也绝不会留下痕迹,就像当初她杀了老爷,就是安排了老爷远走他乡的假象”,这样“失口”说出顾轻舟杀了顾圭璋。

顾圭璋是顾轻舟的亲生父亲,一定会引起众人口诛笔伐。

到时候顾轻舟害怕,反驳,周烟假装更害怕,说出更多秘密:顾轻舟杀了祖母、继母、姊妹等等,总之是个不择手段的恶魔。

说完了,金家再引导众人充当正义,批判顾轻舟,然后一枪结束她的性命。

狙击手埋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不管从哪个方向,都可以打爆顾轻舟的头。

打完了,假装惊惶一下,发现了杀手,杀死自认是岳城司家的,来取顾轻舟的命。

这样,叶督军没办法,只得把杀手送回岳城。

在送回去的路上,杀手失踪,太原府其他人不知道。

恶魔顾轻舟得到了惩罚,众人伸张了正义,不会再去深究杀手的去向。

一切安排的严丝合缝。

金大奶奶指责顾轻舟杀了司慕,是个开端。

原本此刻应该忐忑开口辩驳的周烟,却没了动静。

金大奶奶再次看了周烟一眼,主动问:“五姨太,你也是从岳城来的,是不是你家小姐杀了司少帅?”

给了周烟辩驳的机会。

只要周烟开口,就会用顾圭璋的死来做例子。

不成想,周烟却道:“这位太太,所有人都知道,轻舟小姐是跟二少帅离婚之后,再嫁给大少帅的。

司家公开了离婚书,还给了轻舟小姐赡养费,您觉得轻舟小姐有错?轻舟小姐再嫁给大少帅,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里不妥?

若是您觉得不妥,那您去问问督军,当时督军可是亲自带了全家去参加轻舟小姐和大少帅的婚礼的,二少帅也去了。

大婚在前,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想象,督军和夫人认同她,二少帅放弃前嫌去祝福她,她这个时候杀了二少帅,她是糊涂了吗?”

司家的事,众人知之不详。

亦或者,谣言总是捡最恶毒的传播,到了太原府已经变了味。

很多人都以为,顾轻舟是为了嫁给司行霈而杀了司慕。

不成想,竟是这样的内情么?

“空口无凭,我们怎么相信呢?”有人问。

金太太和金家其他人、阿蘅,此刻心里全乱了套。

周烟为何会反水?

明明许给了周烟荣华富贵,甚至拿住了周烟的命脉,为何她还要帮顾轻舟?

这不可能!

尤其是阿蘅,现在怎么收场?

平野夫人看到这里,若是再不明白就是愚蠢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阿蘅和顾轻舟,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是司家的离婚书,您看看。”周烟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一个岳城的旧报纸,递给了说话的人。

从报纸上看,顾轻舟的确是正大光明和司家离婚了。

顾轻舟一介孤女,司家是当地权阀,若是顾轻舟有错,司家一定会秘密处死她。这样公开和她离婚,甚至给她赡养费,不言而喻的,司家同意她嫁给司行霈,甚至主动为她铺路。

司家很器重她。

至于为什么,外人哪里知道?

“这是平城的报纸,是司行霈结婚时,司督军和夫人出席的照片。”周烟又拿出一张。

这份报纸,是司行霈临时叫人编的,照片也是他提供的,因为他当初和顾轻舟结婚,没有记者入场,只有自己的副官拍了些照片,司行霈留做记念。

两份报纸摆在面前,众人纷纷传阅。

报纸到了王游川手里,王游川一个字一个字看得仔细;又到了康芝手里,康芝比王游川更仔细;然后也到了叶妍和叶姗姊妹手里。

众人还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叶妩看到了顾轻舟的镇定自若,看到了司行霈和程渝从头到尾的不动声色,就明白他们是黄雀在后。

报纸还没有传完,叶妩就开口了。

她站到了金家大奶奶面前,问她:“金家奶奶,我的老师正常离婚,再正常改嫁,你是有什么不满吗?我父亲去年下令,鼓励寡妇改嫁。您到底是对我老师不满,还是你们家对督军府不满?”

北边常年征战,山西虽然没有战事,却也有防御,故而男人战死无数,很多寡妇孤苦无依。

政府为了照顾这些寡妇,就出了政策,鼓励她们改嫁,给予田地上的补助。

这一政策,的确活跃了山西的人口增长。

这是叶督军得意之作。

叶妩这样一问,众人都低下头,怕除了叶督军的霉头。

金家这是要作死吗?

生意再大,也大不过叶督军吧?在山西跟叶督军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大奶奶彻底慌了。

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明明说好了的呀,为何才开头,就完全变了味?

金大奶奶急忙去看阿蘅。

她需要阿蘅的帮忙。

阿蘅知道周烟反水了,只得靠自己,故而她清了清嗓子,站出来道:“叶三小姐,金家奶奶真没那个意思,只是对顾轻舟很好奇罢了。

别说旁人了,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对她充满了好奇。你们听说过顾公馆的事吗?轻舟在娘家,也是一段传奇呢。”

既然周烟不肯编,那么阿蘅就要自己来了。

什么脏水先泼过去,毁了她的名声,这样她死了,外人也会说她罪有应得。

反正顾轻舟是要死的,说不过又如何?

正文 正文_第875章四面楚歌

阿蘅没打算放过顾轻舟。

她的计划还在进行。

四周的宾客,却逐渐看出了一些端倪:再恶劣的指责,顾轻舟都泰然处之。而这个衣着破烂的女人,闯进来的时候,却准备了报纸,意味着倒戈向顾轻舟了。

“有好戏看了,大家都莫要轻举妄动。”康家的姑奶奶对子侄们说。

子侄们点点头。

她见孩子们全看热闹去了,又加了句:“机灵点,若是阿蔷小姐吃亏了,就帮帮手。”

康家这桌的人,纷纷点头。

王家那边,也是心知肚明,几个眼神交换下来,就知晓了自己的使命。

“就说顾公馆的太太秦筝筝,她是如何去世的?”阿蘅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容恬静:“你真想知道吗?”

平野夫人温婉的面容,已经不见了。她浑身似裹挟了风暴,眸光阴沉。她没有开口阻止阿蘅,因为来不及了。

现在不说,将来的流言蜚语更多。

平野夫人对局势总是很敏锐,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善后。

“当然想知道了。”阿蘅道。

金家的大奶奶后退了一步。

失去了周烟这个棋子,阿蘅任何的话,都没有了说服力。

“给。”顾轻舟也拿出一张报纸,递给了阿蘅。

阿蘅看罢,面目微狞。

旁边的叶妩,立马抢了过来。

这张报纸上,写着秦筝筝害死了自己的婆婆,在狱中畏罪自尽。

“来,给您也看看。”叶妩给了旁边金家奶奶。

金家大奶奶接过,面色不太好看。

众人传阅了起来。

阿蘅的表情已然是一阵青一阵白。

顾轻舟拿出一份报纸之后,就没边了,转身又拿出几份,全部递给了叶妩。

顾家的人,到底是什么下场,岳城的报纸皆有报道,有头有尾,并非悄无声息。顾轻舟有报纸为证。

“你”阿蘅唇微微发抖,“你从哪里准备这么多报纸?”

“这些跟我家人有关,我当然得保留,以后孩子们问起,我也能回答。”顾轻舟道。

这话,众人颔首。

的确如此。

只是,顾家也太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在思虑,就听到顾轻舟继续解释说:“顾公馆的悲剧,都是因为我的继母秦筝筝失手将老太太推下了楼梯。

从此之后,我父亲怀疑她有意谋杀,而孩子们偏袒母亲,和父亲对着干,故而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就没办法消停。此事,五姨太可以作证。”

“是,那个家就是被太太秦氏毁了的,老爷和我逃走之后,他也是悔恨不已,一倒南洋就染病死了。”周烟轻声叹息。

有人就安慰顾轻舟,节哀顺变。

这等惨事,自然不愿意过多提及。

“你放在身上,自然没什么的,可你为什么要带到这里来?难道你天天随身带着吗?”阿蘅大声,想把场面救回来。

顾轻舟道:“我派人去找五姨太周烟,然后就听闻她被金家抓了。既然你们抓了我家五姨太,自然是想要栽赃我,我为了自证清白,把这些报纸拿上,不是应该的吗?”

屋子里沉默了下。

宾客们都想起了,之前跳出来则问的,就是金家的大少奶奶。

这教堂的布置,也是金家和阿蘅一起牵头。

“哦,我明白了!”康家的姑奶奶康芝,走上前冷笑道,“金太太,平野小姐,你们想要募捐教堂是假,想要害阿蔷小姐才是真的。

你们怕担下杀人的罪名,故而设了圈套,让我们全部做你们的帮凶,跌倒黑白,是不是?”

康家是太原府的金融财阀门第,姑奶奶康芝更是说得上话。

一般来说,事不关己时,大家族都会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

康芝这样公开站队,甚至厉责阿蘅,还带上了金家,俨然是要跟金家撕破脸。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太太脸色更难看,道:“朴太太,你这话严重了。”

“严重不严重,大家心知肚明!金太太,您自己把事情翻过去回想下,可是不是这样?若不是阿蔷小姐早有准备,如今是什么局面?”康芝丝毫不让。

这种情况下,吵起来是必不可少的。

众人此刻都退避三舍,怕引火烧身。

没人帮康芝。

顾轻舟对康芝道:“朴太太,多谢您仗义执言。您说得不错,有的人就是包藏祸心。您看那边”

顾轻舟指了一处的屋顶。

屋顶是破的,初五的夜晚没有月色,故而昏暗无光,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一声轻响,一条胳膊半垂了下来,一杆长枪就从屋顶掉落。

“死死人!”坐在那边的人大叫起来,往人群深处挤。

“是杀手!”

“快,保护督军!”军政府的副官先有了反应。

整个教堂都乱了。

远远的,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叶督军的一千人马,将教堂团团围住。

众人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这哪里是募捐?分明是鸿门宴!”

叶督军的人能密密麻麻涌上了,个个带着武器,肯定是早有准备。

阿蘅已经面无人色。

金太太和她的孩子们,双腿也略微发颤。

“怎么回事,只不过是收拾一个小女人,怎么弄得如此大动静?”金太太低声问长子。

金家大少爷却答不上来。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金家二少爷又问。

他们不知道。

金太太还以为,这是小事,结果却闹大了。

叶督军的人,已经搭好了梯子。

他们从房梁上抓到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两个被折断了手脚,又堵住了嘴巴,放在屋檐上。

他们都有枪。

“说,你们的目标是谁?”叶督军拿着枪,对准了一个杀手。

杀手咬牙,不肯说。

叶督军顿时一枪打穿了他的头。

另一个活着的杀手,吓得裤裆立马就湿了,他道:“是这位小姐!”他指了顾轻舟。

他们的目标,是杀了顾轻舟。

杀手的两个同伴都死了,故而他也吓得差点疯了,不停解释说:“等平野小姐的信号,一旦平野小姐下令,就要杀了她妹妹。”

“平野小姐什么时候下令?”叶督军又问。

“大概是等所有人都骂这位小姐恶毒的时候。”杀手战战兢兢道。

正文 正文_第876章阿蘅被杀

所有人都骂顾轻舟?

众人哗然。

“太过分了吧,你们不管如何害人,我们都管不着,为何要拉我们下水?”有人怒斥金太太。

金家的人立马反驳道:“又不是我们拉的。”

“怎么不是?若不是你们家的请柬,谁会来?”有人直接道。

金家顿时哑口无言。

的确,他们七成的人是冲着金太太的面子来的,阿蘅还没这么大的号召力。

康家的姑奶奶说得对,他们哪里是来赴宴的,分明就是送上门被人利用的!

其心可诛。

“金太太,您也太缺德了吧,跟一个孩子过不去!”有心直口快的人道。

“收买人来诬陷就算了,还安排杀手,这是想要害命啊!”有人巴结叶督军,顺杆子爬,“督军,这是不是要警备厅立案?”

众人七嘴八舌。

王家的当家人王游川也站出来,走到了金太太面前,对金太太道:“您太让我失望了,今后王家就不与你们金家来往,免得玷辱了我太原王氏千年基业!”

金家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少人纷纷说,以后与金家断绝生意来往。

他们也就是过过嘴瘾。

金家是军火商,跟他们普通人家的买卖不沾边。

王家是做实业的,金家的钢铁都要依靠王家,王游川的话才有分量。

金太太的手指,已经深深掐入肉里,面色土灰。

“你们做什么?主谋明明是平野小姐!人家姊妹俩厮杀,你们凑什么热闹?”也有人站在金家这边。

众人又看阿蘅。

阿蘅往后退。

这么乱的场面,再也不是她能掌控的,她知道自己完了。哪怕叶督军不抓她,额娘也饶不了她。

阿蘅在心里怪金家。

若不是信任金太太,跟金家合作,阿蘅也许会准备得更加充分,不至于一败涂地!

她想要跑。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

众人还在看,想找出是哪里放枪,却毫无头绪。

几秒钟后,阿蘅噗通倒地。

她后背的衣裳破了,一个黑黢黢的枪口,正在汩汩往外淌血。

教堂里的人,全部都往外跑。

“阿蘅!”平野夫人肝胆俱裂,奔过去将阿蘅的头抱了起来。

她之前很生气,也知道现在不能对抗民意,所以她没有出声。

她想把影响降到最少,然后将阿蘅带回去收拾。

不成想,阿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中了暗枪。

平野夫人的第一个女儿,她对阿蘅更加偏爱,哪怕阿蘅的能力不及顾轻舟万一,她也给她委以重任。

却没想到,她的偏爱放纵了阿蘅,让她酿成这般大祸。

平野夫人喊声凄厉。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这才挤到了平野夫人和阿蘅身边。

众人都在往外走,顾轻舟也跟着其他人,出了教堂。

门口就有汽车。

顾轻舟拉着周烟的手,立马上了汽车。

开车的人是司行霈,副驾驶座上是程渝。

“还好,有惊无险。”程渝拍了拍胸口。

司行霈笑了下。

“谁放的枪?”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我的副官,他躲在帘幕后面,没人看到他。”

顿了下,司行霈补充道,“他已经顺利撤退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周烟则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被她捏得有点疼,回过神来对她道:“别怕,别怕!”

周烟是被金家抓了,吃了很多的苦头。

司行霈的人混进去,找到了她,让她顺从。司行霈自从来到了太原府,就在金家混,故而对金家的地牢很熟悉。

另外,金家不知道周烟在乡下还有个不满一岁的女儿。

司行霈找到了孩子。

周烟原本就把顾轻舟当恩人,司行霈又拿住了她的孩子,她岂敢被金家胁迫?

“你的孩子很安全。”顾轻舟又对周烟道,“她叫什么?”

“奕秋。”周烟道,“她是秋天出生的。”

“那她父亲呢?”

“跑了。”周烟道,“我们是赌场认识的,说好了一起金盆洗手过日子,他熬不住,又不知去哪里赌了。”

她又跟顾轻舟说,她女儿的父亲是个地主家的儿子,老子娘死了,留下几千亩的良田。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周烟留了个心眼,藏了几百亩的田契。

后来,那个男人离开了之后,周烟就把田地卖了,和女儿换了个地方再生活,故而从北平跑到了太原府。

母性刚强的她,果然没有再赌了,一分钱她都不敢作贱,只求把女儿平安养大,饱食暖衣。

“他改不掉的,我们跟着他,还不如自己过日子。”周烟道。

顾轻舟连连点头:“你想得很对,周姐姐。”

她不再叫周烟五姨太了。

常年混迹赌场的周烟,最清楚赌徒的秉性。她也试图去相信,结果这点盲目的信任,很快就被打破了。

她如今是不会再相信赌徒的。她自己就是赌徒,为了赌还杀过人。

“轻舟,哪怕没有司师座,我也不会害你。”周烟道,“你是我的恩人。”

顾轻舟也握了下她的手。

她们沉默了下来。

车厢里气氛有点尴尬,程渝就开口笑道:“顾轻舟,没想到你还积德行善了。”

“轻舟做的善事多不胜数。”司行霈道,“她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顾轻舟抿唇微笑。

程渝不屑道:“是是是,知道你媳妇好,不用天天挂在嘴上吹。”

“没有吹,实话实说。”司行霈表情四平八稳,“天天挂嘴上,那是我乐意,你管得着?”

程渝气死。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她的笑声,感染了周烟。

周烟道:“我没想到,轻舟你嫁给了司少帅。”

“我也没想到。”顾轻舟道。

司行霈重重咳嗽。

什么叫你也没想到?自从遇到了我,你属于我不是板上钉钉的吗?

司行霈觉得,自己家教不够严格,回去要好好教育下这个小女人!

车子很快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顾轻舟也看到了周烟的女儿奕秋。

奕秋还不满一周岁,软萌可爱,一双大眼睛明亮,眸光柔软,能把人的心看化了。

顾轻舟忍不住想要抱她。

周烟看在眼里,笑着把女儿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感叹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戒赌了。有这么好的女儿,我连命都愿意给她。”

周烟忍俊不禁。

司行霈不知何时,凑到了顾轻舟身后,也在看奕秋。

他的手,一手搂住了顾轻舟,一手放在孩子的后背。

他们,竟像是一家三口。

正文 正文_第877章轻舟的身份

司行霈在看孩子。

孩子稚嫩的小手,拉住了司行霈的食指,柔软得不可思议。

“轻舟”司行霈的声音,略有点迷蒙,又带着梦幻,“看她的眼睛,像不像宝石?”

小孩子眼白比较少,故而眼眶里那黑黝黝的眼珠,能倒映出人影,似墨色宝石,珍贵又富有光泽。

“像。”顾轻舟道。

司行霈吻了下她的鬓角。

程渝重重一咳。

她走上前,直接从顾轻舟怀里夺走了奕秋:“你们俩见好就收啊,顾虑下旁人的感受好不好?若无其事的恩爱,我看得牙齿都酸了,那是人家的孩子。”

程渝把孩子还给了周烟,又对她道,“赶紧捂好了,瞧见这男人没有?简直就是土匪,他要是看你女儿可爱,估计就要抢走做自己闺女了。”

顾轻舟笑得前仰后合。

司行霈眼角微微抽搐。

当然,他是不屑和程渝斗嘴的,也不屑于威胁程渝,他只爱跟顾轻舟说些俏皮话。

程渝也知道,故而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了。

周烟眼底,闪过几抹欣慰。

安顿好孩子睡下,顾轻舟拿了些日常所用给周烟,然后要告辞回去。

“轻舟小姐,你总算数熬出头了。”周烟道,“他对你真不错,你运气好。”

“他不好的时候你是没看到。”顾轻舟笑起来。

周烟抿唇而笑。

顾轻舟也问周烟:“接下来要怎么办?看这个架势,你是不能呆在太原府了。”

“我想去湘地,我曾经在湘地生活过两年,那边多山区,气候又适宜。随便往山地一躲,谁也找不到我们娘俩。”周烟说。

顾轻舟道:“也好,司行霈会派人送你。”

周烟颔首。

顾轻舟出来,上楼把周烟的意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道:“可以,湘地是不错的选择。”

顾轻舟点点头。

同时,顾轻舟又说:“送她一些钱财吧?”

“没必要,她是个赌徒,钱财多了不是好事。”司行霈道,“她如今有自己的安排,不要打乱她的计划,改变她的心志。”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脱胎换骨了。”顾轻舟道。

“这不是好事吗?”司行霈笑道,“人都是会变的,越变越好,自然叫人欣慰了。”

他说罢,又搂住了顾轻舟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她的孩子真漂亮,将来咱们的女儿,肯定更漂亮。”

顾轻舟第一次神思天游。

她也动了心思,故而用手一推司行霈,她道:“要不要生一个?”

她几乎要推倒司行霈。

司行霈微愣,继而大笑。

暧昧的气氛,被他全笑没了。顾轻舟身上,越发有了他土匪的气质,司行霈笑得不能自已。

他的笑,伤害了顾轻舟的自尊心,顾轻舟转身就要走。

司行霈拦腰搂住了她,将头埋在她怀里,仍是笑了半晌。

顾轻舟轻轻敲他的头盖骨:“混账东西!”

气氛是温馨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厮闹了片刻,这才从他的园子离开,准备回平野四郎的府邸。

阿蘅已经死了,回去肯定是狂风骤雨。

司行霈做了些准备,顾轻舟自己也做了些,可到底略感不安。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面对的,即将是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猜疑,以及他们的报复。

“假如我真是平野夫人的女儿,那么我就会取代阿蘅。假如我不是,也可以借机弄清楚我到底是谁。”顾轻舟想。

迎接她的,是另一个局面,她一直都想要打开的局面。

她一路沉思。

平野四郎的府邸,此刻正寂静无声。

平野夫人在帮阿蘅沐浴。

阿蘅的身体逐渐僵硬了,平野夫人需得在蔡长亭的帮助下,才能顺利为阿蘅装殓。

她给阿蘅换了寿衣,又重新涂抹了脸,让她死后更加安详。

平野夫人没有半滴眼泪,她只是愣愣看着阿蘅。

装殓的时候,平野四郎和叶督军也在,将阿蘅放入一口棺材里。

叶督军见状,退了出去。

他回到了督军府,喊了参谋过来,对他道:“咱们在平野四郎府邸的人,启动几个,保护顾小姐。”

经过方才的事,顾轻舟已经不是阿蔷了。

这个太原府都知道,她姓顾。

参谋道是。

叶督军看平野夫人的样子,大约是气得到了极致,这才生出了平静。

他对顾轻舟没有男女之情,却对她这个后辈很喜欢。况且,顾轻舟是叶妩的精神支柱,没有了她,叶妩的状态会很差。

再加上,叶督军打算跟司行霈合作,共谋天下大事。若是顾轻舟出了事,估计司行霈也没心思留在太原府了。

于公于私,都应该保护好顾轻舟的安全。

不管是为了大计划还是为了叶妩,叶督军都要帮帮顾轻舟。

顾轻舟是夜里十一点才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官邸。

她刚回来,电话就响了。

顾轻舟微愣。

接了电话,才知道是叶妩,顾轻舟就想:叶家在这里有眼线。

“老师,我马上过去,您别轻举妄动,等着我。”叶妩道。

顾轻舟沉吟了下,说:“阿妩,我知你担心我,不过,现在你不适合过来。放心,我不会有事。”

“老师”

“听话。”顾轻舟道,“我自有安排。”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

顾轻舟去了灵堂。

阿蘅的灵堂很简单,设在偏堂,此刻布满了白幡。

顾轻舟进来时,平野夫人坐在旁边,,双目无神,蔡长亭半跪在灵前烧纸。

“夫人。”顾轻舟开口。

平野夫人眼眸微抬,看了眼她。

她伸手,让顾轻舟拉住她的。

顾轻舟就将手递了过去。

平野夫人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你姐姐走了,以后就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说罢,她开始泣不成声。

直到这一刻,顾轻舟才确定,自己真是平野夫人的女儿。阿蘅一死,她不是报仇,而是迫不及待示弱,拉拢顾轻舟。

平野夫人做过皇后,她将皇家的无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不像一位母亲,更多的是像政客。

“皇家无父子”,平野夫人也深谙此道。她当然希望两个女儿都帮她,如今死了一个,剩下唯一的一个,她要牢牢抓住。

和平野夫人相比,顾轻舟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她的血脉更有号召力。

没有这点血脉,平野夫人如何号召那些保皇党为她做事?

“郭老先生曾经说过,顾圭璋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这到底算什么身份?”顾轻舟问自己。

她有点糊涂了。

正文 正文_第878章蔡长亭的心思

平野四郎的府邸并没有大乱。

蔡长亭很平静。

平野夫人在痛哭,却是拉着顾轻舟的手,不像是悲伤,反而像是打悲情牌。

至于平野四郎——这个日本人对华夏辽阔的土地充满了热情,对于他的两个继女,他就最基本的感情也没有。

阿蘅死了,死得格外安静。

“我会找到放黑枪的人,给阿蘅一个公道。”平野夫人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点头应和。

平野夫人又说:“阿蘅太过于任性,她居然联合金家想要杀你”

这是安抚顾轻舟的。

对于金家,平野夫人目前还没有说出任何话。

她会不会和金太太交锋,那是她自己的事,不会告诉顾轻舟。

“她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怪她,她也付出了惨痛的教训”平野夫人声音忍不住又哽咽了。

说不痛苦是假的。

中年丧子,这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吧?

顾轻舟道:“夫人,我从未怪过她。今晚阿蘅的位置,从帷幕的角度来看,正好对准了叶督军,她也许是替督军挡了枪。”

平野夫人低头抹泪。

叶督军的人都进入了教堂,还有刺杀潜伏,这就意味着,是叶督军故意放水。

平野夫人还不知司行霈和叶督军的计划,只当是太原府的其他世家。

这个仇,平野夫人估计算在金家头上。

“人死如灯灭,你姐姐这一辈子过去了。”平野夫人心灰意冷道。

她不想再谈论。

她只想给阿蘅一个葬礼。

平野夫人眼前发黑,有点撑不住,顾轻舟就让蔡长亭送她回房。

顾轻舟接替了蔡长亭,跪在阿蘅灵前的蒲团上,给阿蘅烧纸。

到了平野夫人的正院,一进门,平野夫人就狠狠掴了蔡长亭一个耳光。

蔡长亭唇角有血。

樱红的血落在他的唇角,他像个食人的妖精,没有半分恐怖,反而美艳得无与伦比。

平野夫人则是气到了极致:“我如此信任你,你竟敢背叛我!”

阿蘅的计划,蔡长亭不可能不知道。

平野夫人的消息,都是靠蔡长亭来传递,他是夫人最信任的人。

结果,蔡长亭封锁了这道消息。

他没有把阿蘅的行为告诉平野夫人。若是平野夫人知晓,绝不会让阿蘅自寻死路。

阿蘅的死,蔡长亭要负三成的责任。

“你为何知情不报?”平野夫人脸色铁青,唇微微颤抖。

她一次又一次的怀疑,向蔡长亭求问。

蔡长亭都给了她错误的提示,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多心。

“夫人,阿蘅求我的,我”蔡长亭声音低沉而悔恨。

“你到底是她的人,还是我的人?”平野夫人大怒。

蔡长亭不敢再多言。

他沉默跪了下去。

平野夫人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部砸了,心口的那口恶气和浓郁的悲伤,还是无法宣泄。

又气又悲,几乎要击垮了她。

她喘气坐下,声音也毫无力气,问蔡长亭:“她跟你说了什么?”

蔡长亭道:“她想要阿蔷离开太原府,她说,您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嫉妒!”平野夫人无力扶额,心绪似波涛翻滚,让她无法自持,“她的嫉妒心,到了这样的地步,害死了她!”

蔡长亭挨了半晌的骂。

她最终道:“你去给她守灵吧,不枉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蔡长亭道是。

他半边脸颊已经红肿了。

他进了灵堂,顾轻舟就看到了,问他:“挨打了?”

“是。”蔡长亭面无表情。他的温柔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他冰山一样的冷漠。

“为何会挨打?”顾轻舟又问。

“知情不报。”蔡长亭道。

顾轻舟道:“你没把阿蘅的事告诉夫人?”

蔡长亭点点头。

“为何不说?”

“阿蘅不许我说。”蔡长亭道。

顾轻舟倏然而笑:“撒谎。”

蔡长亭烧纸的手略微一顿。

顾轻舟看了眼外面,见有几个佣人站着,旁边还有其他佣人,就压低了声音:“阿蘅根本没有和你商量过她的计划,是不是?”

蔡长亭抿唇。

他没有回答。

顾轻舟道:“若是跟你商量过,她不会制定那么愚蠢的办法。金家想要的,就是阿蘅飞蛾扑火,用她来毁了我,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蔡长亭继续沉默。

“你知道阿蘅的计划,她却没有要求你保密,她肯定以为你不知情。既然如此,为何不提早告诉夫人?”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依旧在沉默。

顾轻舟道:“你想她死?”

蔡长亭猛然转过脸。

他们的蒲团很近,蔡长亭转颐,他的眼睛似乎凑在了顾轻舟的眼前。

烛火葳蕤,他双目映衬着烛光,有种昏黄的光晕。

这光晕格外妩媚。

他把身子略微后缩几分,道:“阿蘅要求我保密的,不要把你的猜测乱说。”

顾轻舟就站起身。

她猜对了。

顾轻舟甚至会想,阿蘅和她的鹬蚌相争,得到好处的到底是谁?

“阿蘅一旦死了,平野夫人最信任的人绝对是蔡长亭,而不是我。”顾轻舟心道。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利用有限的资源,达到他们最想要的目的。

包括顾轻舟,也包括蔡长亭。

顾轻舟是胜利了,她赢得了这次的战役。平野夫人那边,局面很快就会打开,她会慢慢让顾轻舟进入核心。

至于蔡长亭,他估计也会得益。

顾轻舟一直觉得,蔡长亭并不爱阿蘅,他的爱是虚假的。如今,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蔡长亭,你节哀——如果你有哀思的话。”顾轻舟道。

说罢,她把蒲团往旁边挪了挪。

这个晚上,顾轻舟一直跪着给阿蘅烧纸。

阿蘅的棺木只停灵两晚,后天就要送到庙里去,然后念四十九天往生咒,就再送往日本。

当然,是否送往日本,这是后话了,平野夫人的话,不能对其他人言。

夜里起风了,揣着白幡乌拉拉作响,像是阿蘅的咆哮。

她一定不甘心这样的失败吧?

这几天,太原府各家都很热闹。

比如康家,他们就全部聚在老太爷的院子里,凌晨一点多也没有散去。

他们在讨论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879章震动太原府

康家的人,连夜找到了岳城的报纸。

在司慕死之前,岳城的报纸多是对顾轻舟的歌功颂德。

“父亲,您看看这份。”康芝把一份旧报纸递给了康老太爷。

这份报纸,算是顾轻舟功业的顶峰。

“岳城之母?”康家老太爷念叨着这四个字,脸上感慨万千。

这篇报道,没有谈论顾轻舟的丈夫,单说顾轻舟,挽救了整个岳城的局势,岳城百姓对她爱戴有加。

在这个年代,女人能越过丈夫,自己挣得如此盛赞,可见她的能耐。

“这可是个人物!”康家老太爷感叹道,“乱世出妖孽,这个女人是天纵奇才!”

康家老太爷聪明果决,偏偏他的三个儿子,都让他失望透顶。

听到老爷子赞顾轻舟,康家大老爷就说:“爹,一个小女人而已,能有什么天纵奇才的?”

康老太爷白了儿子一眼,道:“蠢货!奇才能借天势、运人气,翻云覆雨,岂是你这等蠢材能非议的?”

看样子,这老者对传闻中的“顾轻舟”,已然是钦佩万分了。

康家的姑奶奶康芝笑了笑。

“爹,要和她多来往吗?”康芝问。

“多来往没什么坏处,良友多多益善。”康老太爷道。

康家二老爷,也就是康昱的父亲,是个虚荣心很重,又比较自私的人,他问老太爷:“那位顾小姐,她可是得罪了金家!”

“金家是做军火生意的,各地军阀巴结金家,咱们不用巴结。叶督军看来,咱们离金家越远他越放心。如今有叶督军庇护,山西几十年不会有大动乱,咱们不怕得罪金家。”康老太爷道。

然后,康老太爷又对康芝道,“你下次请顾小姐到家里喝茶,我想问问她医学上的事。这样的中医,现在已经是不多见了,我想问她讨要一些安宫牛黄丸,将来好保命。”

康芝道是。

康家三老爷不太懂这些,问老太爷:“晗晗跟顾小姐的师弟关系很好,她能否拜在顾小姐门下?”

康芝心思微动。

康家老太爷更是心中打起了盘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不止是康家在查顾轻舟的底细,王家也第一时间把顾轻舟翻了个遍。

江南声名赫赫的“司少夫人”,天下何人不知?

只是,她如今不能再叫司少夫人了,应该是顾小姐。

“小十是被天下第一神医治好的,我就说嘛。”叶妍笑容里满是得色。

顾轻舟的才谋、医术,都是当世一绝。

她去世的时候,消息何等轰动?铺天盖地的报纸,都在讲述她的惨案。

不成想,她竟然还活着。

“的确是个厉害的。”王游川道,“想想她对付金千鸿的那两次,哪一次不是漂亮的反击?”

“是是是。”王家的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他们这边乱七八糟的喧嚣,那边有人拜访王游川。

王游川出去了。

来拜访的是一名西医,当初他给王璟看病,就是他建议王家给王璟请中医,还说了江南的神医司少夫人。

这位医生脚步匆忙而来,问王游川:“四老爷,我听说神医司少夫人没死,是不是真的?就是上次来的那位蔷小姐吗?”

“你怎么知道?”王游川微惊。

医生道:“前夜教堂外,有一百多名普通百姓看热闹,早已传得满城沸沸扬扬。”

“原来如此。”王游川几乎快要忘记了当时趴在窗口看戏的那些人了。

他们原本就是游荡市井的混子,哪里有便宜就去占,故而去吃摆在教堂外的饭菜。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关于那场枪战的,早已被描绘得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是不是?”医生追问。

“对,就是她。”王游川肯定道。

医生大喜:“太好了,她原来没死。”

王游川好奇看着他:“您可是西医啊,中医的事,您高兴个什么劲?”

“四老爷,西医固然可以拯救我们百姓的身体,可中医是我们的传统啊。我们骨子里的传统,能丢掉吗?哪个医者没有这样的情怀?

司少夫人是天下医者的楷模,是中医的尊严,也是民族的尊严。她去世的时候,那些中医行的人痛哭流涕。”医生道。

王游川愣住。

一时间,他竟有点尴尬。

他拍了拍医生的肩膀。

医生强烈恳求王游川:“四老爷,能否引荐我们去见见司少夫人?”

“首先呢,她已经离婚了,你们最好叫她顾小姐;其次,她姐姐刚刚去世,尚未下葬,此刻去拜访,多有失礼。”王游川道。

医生就悻悻离开了。

太原府的中医行,如今只有不到三十人,半年才会有一次聚会。参加聚会的中医,多半是面容凄惨。

他们如今过得越发差了。

而今天,他们却聚在了一起,谈论起第一神医。

“第一神医”是众多中医一起推举的,不是自己冠,在中医行非常有威望。

“没死,就住在叶督军府,是叶家三小姐的老师。听说,她还治好了康家的小姐,还有王家快要死了的少爷。”

“这当然,神医药到病除。”

众人议论纷纷,决定去督军府门口等顾轻舟。

他们都想要见见顾轻舟。

医学界对顾轻舟的到来,可谓欣喜若狂;而街头巷尾,也在谈论此事。

顾轻舟的身份,可以有很多说辞。

骂顾轻舟的肯定有。

然而,却有人故意引导,说顾轻舟是什么“神女”。

这是故意的,因为他听到的是神医。

神医跟普通百姓关系不大,毕竟他们生病了也请不起神医,况且谁没事就生病?

然而,神女就不同了。

神女是信仰。

“她嫁到司家,岳城风调雨顺,一次次挽救岳城于水火。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没有兵灾。”

“真的?”这下子,似凉水掉入了热油里,顿时就炸开了花。

这个年头,大家最害怕的就是兵灾了。

神女到哪里,哪里就没有兵灾,这简直是百姓心中最期盼的神了。

这样的谣言,是司行霈派人去传播的。趁着这个机会,把谣言散开,以后顾轻舟在太原府就会更加安全。

所有人都要供奉她,而不是占有她。

在百姓的心中,神女就应该圣洁,哪怕结过婚,现在成了神女了,也必须圣洁。

叶督军是没机会了。

顾轻舟的馊主意也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最近百无聊赖的太原府,被这件事掀起了舆论的浪花。

很快,风声就传到了岳城。

司督军也终于确定,顾轻舟没有死,她去了太原府。

正文 正文_第880章我的第三个孩子

司督军接到消息,在书房静坐了两个钟头,谁也不许打扰他。

岳城如今的公务,他都交给了颜新侬处理,自己仍在南京任职。

偶然他也会回岳城。

这次刚回来小住,顺便祭拜母亲,给司慕和芳菲上香,就听到了久违的消息。

顾轻舟没有死。

八个月了。

终于确定了她没死,司督军坐在书房,心念百转,眼角竟然湿了。

他匆忙摸了眼角,咳了咳,换了个姿势坐稳。

他想了很多的事。

直到他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声,由远及近,不停喊“总司令”。

是他的夫人蔡氏。

蔡氏只晚了几个小时,也知道了顾轻舟身在太原府,还活得很滋润,顿时就崩溃了。

她不顾体面,大哭着跑向了叶督军的外书房。

“是不是真的?”司夫人哭着把情报甩向了督军,“她还活着?”

“是。”

司夫人的哭声,更加凄厉无比,似刀刀割在她的心头。她几乎全身瘫软了下去,无力扶住书桌。

司督军起身,搀扶住了她。

“她还活着慕儿却再也活不了”司夫人泣不成声。

这话,似一根钢针,实实在在扎在司督军的心上。

两个孩子的去世,一下子击垮了司督军。他不过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花了半头的青丝。

他总以为自己壮年鼎盛,在司慕和司芳菲去世之后,却突然感觉力不从心,好似一瞬间都老了。

“杀了她!”司夫人用力攥紧了她丈夫的手,“否则我们如何对得起慕儿和芳菲?”

“不是她杀了阿慕和芳菲。”司督军纠正司夫人。

司夫人却发狂了起来。

她用力捶打司督军:“你还在帮她说话?你的儿子、女儿都死了!”

司夫人瘦得厉害,拳头根本没什么重量。

她已经没了从前的风华绝代。

司慕的去世,也抽走了她的光阴。她的肌肤失去了光泽,面颊上布满了皱纹。她如今看着像司督军的大姐。

司督军不嫌弃她,只是心酸得厉害。

若不是司督军家规严格,司夫人就要染上鸦片的赌瘾了。

她对顾轻舟的恨,是支撑她唯一活下去的借口。

司夫人没有看到顾轻舟的尸体,就坚持顾轻舟没死。

司督军素来不认为夫人有高见,如今才知道,她们婆媳真的是仇人,司夫人只有对她的仇人了如指掌。

“杀了她,杀了她!”司夫人涕泪纵横,咆哮着扑向了司督军。

司督军将她抱在怀里。

她很瘦,又没什么力气,挣扎也是有限的。

司夫人扑腾了半晌,终于疲倦了。她软软躺在丈夫怀里:“求你了,替我们的儿子报仇!”

她的眼泪似掉了线的珠子。

这段时间,司夫人和司督军也查过司慕和司芳菲的死因,只查到了司行霈处理掉的那个杀手,却没有再查到主谋。

司夫人坚信是顾轻舟,因为她觉得司行霈遮掩了消息。

假如不是顾轻舟,司行霈为何要遮掩?

司督军却不怎么想。

他说,没有铁证说明是轻舟杀的,就不会是轻舟。

行凶,自然要有利可图,司慕和司芳菲的死,最不利的就是顾轻舟,所以她没有杀人动机。

谁愿意毁了自己的生活?

“轻舟不是凶手。”司督军道,“我会报仇的,等我查到了凶手,你不要着急。”

司夫人眼泪再次打湿了衣襟。

“不管什么理由,先杀了她总不会错的。督军,若是你错杀了,我将来抵命给她。”司夫人软声哀求。

司督军眼睛酸涩得厉害。

他的眼眶红了,对夫人道:“景纾啊,我现在只剩下三个孩子了”

三个孩子?

三个?

司行霈,司琼枝,还有顾轻舟吗?

“夫人,我这么大年纪了,再也经不起折腾。轻舟进过司家的门,她就是我的女儿一样。没有铁证,你让我如何下手?”司督军声音微哽。

司夫人震惊看着他。

“夫人,一个孩子能长大成人,需得经历各种磨难。这个世道,迟早有一场大战,我现在不肯再添儿女,就是不想他们长得乱世里。

我已经无心再抚育孩子,剩下就只有这三个了。你看在我一把年纪,司家有人口单薄的份上,不要再说杀了轻舟这样的话。”司督军道。

他站了起来。

司夫人却无力跌坐在沙发里,抽干了最后一点力气。

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锤击中。

司督军说了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不会杀顾轻舟,而司夫人自己,根本没能力去杀司行霈的女人。

这就意味着,自己儿子的仇永远报不了。

司夫人只感觉被抽干了最后一分力气。

她快要活不下去了。

司督军出去了,不想再跟夫人争吵,派人去喊了司琼枝,让她搀扶司夫人回去。

司琼枝泪眼婆娑的来了。

司夫人当着女儿的面,大哭起来,把司督军的话告诉了司琼枝。

司琼枝的眼泪也忍不住。

“姆妈,算了吧,咱们别再跟阿爸作对了。哥哥没有了,我们不能连阿爸也没有了。”司琼枝哭道。

司夫人怔愣看着她,没想到她是这番口吻。

重重抬手,司夫人掴了司琼枝一个耳光。

司督军出门散散心,就去了颜家。

他到颜家的时候,颜新侬从内院出来。

“你早就知道吗?”司督军问颜新侬。

颜新侬摇摇头:“阿霈怕走漏风声,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是刚刚知道。”

见司督军略有所思,颜新侬又道:“督军”

司督军挥挥手:“她在那么大的爆炸里活了下来,这是老天爷给她的命。天命如此。”

颜新侬松了口气。

“我希望她能和阿霈一起回来。”司督军道,“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颜新侬眼眶微热。

“督军,我这就给阿霈发一封电报,把您的话告诉他。”颜新侬道。

司督军却摇摇头:“等他们回来吧,他们会想着回来的。”

顺其自然最好了。

内院的颜太太和颜洛水,已经哭成了一团。

“轻舟都有了消息,怎么阿静还没有消息?”颜太太叹了口气。

正文 正文_第881章张九爷的哀伤

对于颜家人来说,悲伤并没有那么大,因为他们早已猜到顾轻舟还活着。

司行霈常往太原府跑,此事颜新侬知道,司督军不知道。

颜家更了解顾轻舟和司行霈的感情,断定顾轻舟就在太原。

如今消息传来,几个人喜极而泣,也只不过是将心中猜测落定了。

他们最担心的,还是霍拢静。

因为霍拢静踪迹全无。

颜一源为了找霍拢静,沿着航线去了新加坡,甚至去了澳洲,已经五个多月了,再也没回来。

不过,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家里拍电报。

他的电报,七天一次。

除了霍拢静,颜一源还有母亲和姐姐,他一样爱她们,怕她们太过于担心。父亲还好,毕竟父亲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人,心里强悍。

“姆妈,等我家两个小子满了一周岁,我也把他们交给您养,我要去看轻舟,再去找阿静。”颜洛水道。

颜太太拉了她的手:“别糊涂了。你若是有个闪失,我们还得再去找你。我们留在岳城,轻舟会回来的,阿静也会回来的。”

“太遗憾了,我家老大长牙了,我应该第一个跟轻舟和阿静炫耀的”颜洛水道。

说到这里,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滚将下来。

颜太太搂住了她。

母女俩哭泣了半晌。

顾轻舟的消息落定,总归是一件让人兴奋的消息,颜洛水又摸了摸眼角,说自己晚上要开心一下。

佣人又把玉藻抱了出来。

司慕的女儿玉藻,如今还是颜太太养着。司夫人的精神太差了,她根本没法子照顾孙女,而且她不承认这孩子是司慕的。

依照司夫人的想法,玉藻既不是孙子,又不是正室所出,谁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故而,颜太太一直照顾她。

玉藻很乖,才八个月,已经能下地走路了,比颜洛水的两个儿子都强。

颜太太疼得不行。

颜洛水更疼她,故而每次出门,偶然会忘记给自家小子们买衣裳吃食,却独独不会忘记玉藻。

有次去上海,给玉藻带了数不尽的美国奶粉回来,全部给了玉藻,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罐也没有。

“玉藻,来,姑姑抱。”颜洛水张开了手臂。

玉藻蹒跚着小步子,奔向了颜洛水。

颜洛水将脸贴在孩子脸上,莫名又想哭。

玉藻还不会说话,在颜洛水怀里乱蹦跶,依依呀呀的。

“她真可爱,又健康活泼,真该抱给她姆妈看看。”颜洛水道。

司慕把玉藻托付给了顾轻舟。

从那时候起,顾轻舟就是玉藻的母亲,唯一的母亲。

“会看到的。”颜太太安慰颜洛水。

颜洛水抱着玉藻,望着远处的庭院,陷入沉思里。

什么时候,他们这些儿时的伙伴,才能重新团聚?

远在上海的张家,张太太正在打儿子。

十二岁的张辛眉,收拾了一个皮箱,买了去北平的火车票,这就要准备逃走了。

张太太只当他是为了逃学,拉住一顿好打。

“再敢胡闹,我就打断你的腿。你做一辈子瘸子,我养你一辈子。”张太太道。

张庚笑盈盈看着,自己妻子平素温柔娴静,只有教训儿子的时候,才尽显母老虎的本色。

什么打断腿,完全是土匪婆的做派。

“你还敢逃学?”张太太继续揪住张辛眉的耳朵,“没出息的东西,男子汉大丈夫,书都念不好!”

张辛眉在他母亲跟前,就是只温顺的小羊羔。

他狡辩道:“谁逃学?”

“不逃学?不逃学你带着行礼和你的狼要跑?”张太太气结,他还敢狡辩和顶嘴。

张辛眉道:“不是,是要去找轻舟。”

张太太的手一下子就松了。

张庚看好戏的笑容也略微收敛。

“谁?”张太太轻轻捂住了胸口,“你要去找谁?”

“轻舟啊,我的女人。”张辛眉道,“我要去把她找回来,和她结婚。”

张太太照着张辛眉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好好说话!”

张辛眉委屈:“我没有撒谎,喏!”

他把一份情报,递给了张太太看。

情报其实很简单,就是说太原府出现了顾轻舟的踪迹,而且得到了太原府百姓的欢迎。

“你哪里弄来的情报?”张庚也吃惊,上前问道。

张庚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老婆把他儿子揍得跟孙子似的。

此刻,他才收敛看热闹的表情。

“上次您不是给了我两个人嘛,我派出去的。”张辛眉道。

“这都能有收获?”张庚微讶。

“嗯。”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的?”张庚错愕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想难道不是个草包吗?

张辛眉如今展露出来的特质,就是手特别快,将来做个小扒手估计不差。

其他的,倒也没有。

“一个人派到平城,不需要其他,就是监视司行霈的飞机,统计他出行的次数,以及打听到目的地。”张辛眉道。

然后,张辛眉又道,“我的人不能靠近,所以查了四个月,上个月才查到司行霈的去向,就是太原。

于是,另一个人派往太原。为了避免被发现,就藏在客栈,监视司行霈的飞机即可。不成想,那边自己爆出来了,说轻舟就在太原。”

张庚和张太太目瞪口呆看着自家的小混蛋。

他们夫妻对这孩子的期盼,就是将来能认识几个字。

指望他能有大出息,估计很难。

不成想,他只是学问不太好而已,看看他这手段,连张庚都要称赞。

不急躁、不冒进,有多少人做多大的事,简直是智谋无双。

“好,好,好。”张庚一口气说了三个好。

张辛眉道:“那我能去太原府接我媳妇回来吗?”

“那不是你媳妇,是司行霈的媳妇。”张太太纠正他,“你一天天大了,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可是司行霈的媳妇死了,墓碑就在平城呢,您可以去看看。”张辛眉道。

张太太作势要打他。

张辛眉往父亲身后躲,又说:“爷难道打不过司行霈吗?哪怕她是司行霈的媳妇,爷也要让她做寡妇,然后嫁给爷。”

张太太气得把他两个耳朵都拎了起来。

张庚也发现孩子孺子可教,以后要更加用心教他,指定一系列的教育计划,亲自操刀,不能让他到处乱跑。

张辛眉去太原找顾轻舟的想法,彻底落空了,哀怨不已。

正文 正文_第882章揽才

早起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个钟就停了,骄阳从层云里透出了脑袋,碧穹就金芒万丈。

远处的屋脊被雨水冲刷,露出了崭新的青黛色,树木越发的葱郁。

墙角的秋菊,已悄然盛绽,白的黄的,花骨朵富饶而充盈,有的被雨水沾湿了,竟是晶莹剔透。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电报。

电报是颜洛水发给叶妩的,让叶妩转交给她,这是司行霈给岳城的电报里明言的。

“我很好,三个孩子都好,你可好?”

几个字,重复用,却让人心酸得厉害。

顾轻舟翻来覆去看了一整夜,她真的很想念颜洛水。

“不知玉藻长成什么样子了。”顾轻舟想。

她想到了玉藻,就想到了孩子。

顾轻舟的思路,慢慢沿着孩子这条线,滑到了岳城。

那是她曾经生活过几年的地方。

如今想起来,所有的缠绵和惊心动魄,都是在岳城发生的。虽然不是顾轻舟的故土,却牢牢刻在她的骨子里。

她也想起了督军。

甚至还想到了司夫人。

她也很担心霍拢静,听闻霍拢静至今还没有消息,颜一源也很久没回家了。

最后,她竟然想起了张辛眉——那是她见过最顽皮的小孩子。

想到他当初非要司慕把玉藻给他做媳妇,顾轻舟就差点落下泪来。

往事那么远,却又如此近。

“二小姐,您不起来吗?”佣人站在窗口问。

顾轻舟这个院子,三间正屋是不准佣人进的,这是阿蘅去世后她新立的规矩。

已经到了早上十点,顾轻舟还未起床,佣人有点担心在窗下喊了一声。

佣人都是中国人,喊顾轻舟的女佣还是叶妩的眼线,顾轻舟对她们就多了份耐心。

思绪被打乱,顾轻舟只是蹙了下眉头,就坐起身。

她没必要把自己永远沉浸在往事里。

以后的路还要走。

阿蘅已经去世了,顾轻舟、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之间的平衡也被打破,接下来就是重任。

“我马上起来。”顾轻舟回答女佣。

女佣很高兴,转身去准备洗脸水和早膳。

顾轻舟匆匆用了早膳,时间还是到了十一点,一早上已经毫不留情的过去了。

她去了趟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说了,要给顾轻舟交代一些事。

蔡长亭的教学也停了,他说,等阿蘅过了五七再上课。这是委婉的说法,意思就是不再教了。

顾轻舟在蔡长亭面前,是隐藏实力的。

当年背诵医经,顾轻舟就展露了她强悍的记忆力和推断能力,所以她对学习有自己的章法,除非她不太愿意深究。

在学校里英文一般,只不过是没把心思花在英文上。

顾轻舟要跟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打交道,日语可能会是她的保命符,她是下了狠心的,故而已经学会了七成。

蔡长亭却以为她只是学会了三成。

天气凉爽,小径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仲秋的太原府,天格外的高远幽蓝,空气也舒爽宜人。

平野夫人却病倒了。

她是重感冒。

顾轻舟这才知道,平野夫人这几天晚上都在庙里。

庙里给阿蘅念四十九天往生咒,夫人就坐在旁边陪同。

秋夜露重,她原本就纤瘦单薄,又受到了沉重打击,故而染了风寒。

风寒猛烈,她又是咳嗽又是发烧。

蔡长亭守在旁边。

“阿蔷,你出去吧,你身体也不好。”平野夫人道,“风寒是小疾,我修养几日即可痊愈。”

蔡长亭却略微沉吟:“夫人,让阿蔷给您把把脉吧?看看有没有其他病,免得我们担心。”

平野夫人无奈。

她颔首。

同时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怕传染给顾轻舟。

顾轻舟上前把脉。

平野夫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重风寒,依照西医的说法,叫病毒性感冒。

“请西医来打些盘尼西林吧。”顾轻舟建议道,“否则更难痊愈。”

平野夫人刚刚想说不用,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虽然用手捂住了口鼻,仍是很狼狈。

顾轻舟拿了巾帕给她。

蔡长亭道:“阿蔷,你去打个电话,拜托了。”

顾轻舟就出了里屋。

她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把平野夫人的病情准确无误说明白了。

很快,就有了三名医生到了,其中一名五十来岁,另一名二十出头,都不像是来看病的,而且老些的一进门就问:“您是顾小姐吗?”

顾轻舟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

“是,我是。”顾轻舟道。

一位中年医生进去给平野夫人看病,另外两位一老一少就围着顾轻舟,相互自我介绍。

然后姓秦的医生说:“某不才,医院原本是教会办的,我从小在牧师手下学西医。如今教会撤资回国,我接手了医院。我想在医院开设一个中医科,不知顾小姐可愿意去医院就职?”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没想到,人家这么迫不及待来揽才了。

“秦院长,这个我恐怕”

“不不,顾小姐您别着急下决定,为了中医界的前途,您再考虑半个月好么?若是半个月之后,您还是无心此职,我也就不敢打扰。”秦院长道。

说罢,他又给顾轻舟见礼,说今天冒失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同时,她又感觉不太对劲。

总感觉今天秦院长来得匆忙,而且急切。

顾轻舟道:“多谢院长厚情,我会好好考虑。”

秦院长道谢。

彼此客气了一番,秦院长再三夸奖顾轻舟医术了得。

蔡长亭送医生从里屋出来。

他瞧见这架势,微微蹙眉。

秦院长很不好意思,和蔡长亭打招呼,蔡长亭脸上没什么表情。

“您也是医生吗?”蔡长亭甚至问那位年轻人。

顾轻舟和秦院长说话,年轻人一直在旁边听着,表情和善,顾轻舟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我是。”年轻人道,“在下姓秦,少爷。”

“他是我儿子,将来要继承医院的。”秦院长跟顾轻舟解释。

说了半晌,都忘记了介绍自己的儿子。

顾轻舟笑笑。

蔡长亭的表情略微阴沉。

送走了医生,蔡长亭问顾轻舟:“那两位是什么人?”

顾轻舟如实相告。

蔡长亭却脚步微顿。

“你不要去医院任职。”蔡长亭道。长久以来,他第一次非常强势表达他的立场。

正文 正文_第883章风寒

知晓了对方的来意,蔡长亭不高兴了。

他的不高兴是罕见的。

“以后,莫要再打电话到这家医院。”蔡长亭道,“也不可去他家医院就职。”

“为何?”

“我们有大事要做,夫人需要你。”蔡长亭眼眸微凝,似乎有寒光,“你的时间,不是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小事?救死扶伤,我觉得这是天地间最大的事了。”顾轻舟道。

蔡长亭表情更加紧绷了几分。

顾轻舟没理会他,进去看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打了针,此刻昏昏沉沉的,看到顾轻舟进来也没有睁开眼。

她在休息。

顾轻舟就从里屋出来。

已经到了中午一点,过了午膳的时间,蔡长亭对顾轻舟道:“去我那里吃饭吧,我们聊一聊你的功课。”

“好。”顾轻舟笑道。

她去了蔡长亭那边。

一桌饭菜,顾轻舟专门挑一道凉拌莲藕吃,吃得很香甜。

“喜欢吃莲藕?”蔡长亭用日语问顾轻舟。

顾轻舟点头,又问他:“莲藕在日语里,有几种说法?”

蔡长亭就一一告诉她。

饭后,他跟顾轻舟聊起了以后的事,又说到了叶督军。

平野夫人需要叶督军的辅助。

太原地理位置重要,而且山西兵强马壮,物资富饶,可以定天下局势,无奈叶督军心智不坚,就想要一方太平,不愿意问鼎天下。

顾轻舟笑了:“我倒觉得,叶督军是这天下最有良心的人。”

“良心?”

“对,良心。一动兵灾,千里民不聊生。为了虚无的权势,弄得生灵涂炭,这就是你所谓的远大抱负?”顾轻舟问。

蔡长亭轻轻咬了下筷子。

他这个动作,做得很娴熟,顾轻舟这才发现,他有咬筷子的习惯。吃饭的时候,他若是遇到了难题,就会咬住筷子头,几乎要咬破。

顾轻舟将他这个习惯记下。

想要胜利,就需要了解对手。

顾轻舟说完,蔡长亭不说话了。

他不太想评判顾轻舟的软弱和短视,也不愿意虚伪夸奖她善良。

古语说“义不理财慈不掌兵”,顾轻舟这般慈善,在军家而言是大忌,所以她推崇的叶督军的作法,也是故步自封,不出五年,山西就会有大祸。

蔡长亭不想扭转她的思想,故而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交谈了片刻,最后一道汤端上来。

顾轻舟喝完了汤,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准备午睡片刻。

这一觉睡了大约两个钟头,顾轻舟起来的时候浑身乏力,嗓子眼疼得厉害。

她喝了水,仍是觉得疼。

起来准备看会儿书,顾轻舟就连连打喷嚏。

“夫人的风寒传染给我了。”顾轻舟心想。

风寒很讨厌,止住很难,需得慢慢调养才会好转。

像夫人那种病毒性感冒,在西医的盘尼西林出现之前,体弱的人可能会扛不住。

顾轻舟自己写了个清单,让佣人去抓药。

她先阻止病情恶化。

到了傍晚,顾轻舟打喷嚏就越发严重,而且带着咳嗽,人也发热了起来。

她知晓不好了,必然会像平野夫人那样发烧。

她打电话给叶妩,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了她。

“帮我请个军医吧,普通医生我不放心。”顾轻舟道。

叶妩很焦急:“老师您现在发烧了吗?”

“还没有,你不要过来。”顾轻舟道,“热天的病毒感冒,最是要命的,我也是被夫人传染的。”

叶妩道:“不行,我得去。”

“我就叫佣人挡住门。”顾轻舟道,“乖,这个时候不是讲义气的,你后天不是要开学了吗?”

叶妩点点头。

“你自己病了,再带着病毒去学校,传染给老师和同学,那我得多大罪过?”顾轻舟道。

叶妩说:“我隔着窗户看看你,不行么?”

顾轻舟心中发暖,同时又忍俊不禁。

她道好。

军医很快就来了,叶妩也来了。

“一连三天,每天打一针,就没什么大问题。”军医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道谢。

打了针,顾轻舟抬眸就看到了窗台上的叶妩,忍俊不禁。

军医也笑了,对顾轻舟道:“可以请三小姐进来,带上口罩就没事的。”

说罢,他拿出军用的口罩。

叶妩带着口罩进来,瓮声翁气道:“搞得跟进了病毒所似的。”

顾轻舟失笑。

她没什么力气,笑起来也软软的。

“你想吃什么吗?”叶妩又问顾轻舟。

顾轻舟口中干涩,味觉退化,什么胃口也没有,道:“什么也不想吃。”

叶妩很难过。

顾轻舟明明只是小病,叶妩却生出多愁善感。

当年她母亲也是生病,然后就

“老师,快点好起来。”叶妩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也不知为何,就是很害怕,然后又很担心。

顾轻舟道:“别哭别哭,我明天就好了。”

安慰了半晌,叶妩才停止掉金豆子。

顾轻舟打趣她:“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叶妩破涕为笑。

顾轻舟催促她:“快出去吧,过两天再来看我,感冒很容易传染的。”

叶妩无奈离去。

她想,养病的顾轻舟肯定也很寂寞。叶妩和顾轻舟一样,身子骨不够硬朗,但是有人强壮结实,不怕的啊。

于是,叶妩给程渝打了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顾轻舟生病了很严重。

程渝挂了电话,立马问司行霈的副官:“你家长官去了哪里?”

“程小姐,师座说您不要过问。”副官道。

程渝气得要踹人:“你以为我想过问啊?我丑话说前头,你不告诉我,回头你家太太不好了,你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副官精神一震。

“哟,你这会儿知道怕了?”程渝打趣道。

副官说:“太太是师座的半条命,太太怎么了?”

程渝微愣。

她心中说不出的羡慕。

司行霈身边的人都知道,太太是师座的半条命,可见司行霈把顾轻舟看得多重要。

程渝心中羡慕极了,嘴上却是故意酸溜溜的,刻薄道:“死不了,就是小感冒。”

副官一溜烟跑了。

程渝准备打个盹,半个小时后司行霈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对程渝道:“梳妆一下,我们要去接轻舟回来。”

“接她,我干嘛要梳妆?”程渝不解,总觉得司行霈是故意折腾她。

正文 正文_第884章接人

顾轻舟的热感冒,发得昏天黑地。

她开始发烧。

自己配的中药和盘尼西林,让她的高烧退了些,低烧却断断续续。

昏睡的时候,总感觉房间有人,这让她非常不安心,却又睁不开眼。

“司行霈,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她在睡梦中想着。

有双冰凉的手,落在她的额头。

她蹙眉挣扎了下。

这不是司行霈的手,司行霈掌心和虎口处都有老茧,而且肌肤温热干燥,不是如此冰凉的。

她想,也许是蔡长亭,也许是叶妩,左不过就是他们俩了,其他人暂时不会出现。

若是蔡长亭,她会觉得他的触碰不怀好意;若是叶妩,她会担心自己的风寒传染给她,总之都很抵抗。

顾轻舟无法清醒。

残存的意识很快又不见了,她重现陷入梦里。

她梦到了很多事。

她的师父和乳娘,被司行霈打成了筛子,因为他们从小将顾轻舟培养成保皇党的棋子,还要用顾轻舟去替保皇党卖命。

司行霈早就说过,他哪怕是被顾轻舟记恨,也不许顾轻舟倒行逆施。

早知道最后还是会走到保皇党身边,当初乳娘和师父就不应该死。

顾轻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想起他们了。

拜他们所赐,她从小是个没有面目的棋子;也是拜他们所赐,她体会到了人世间的温暖和情谊。

他们疼爱她,抚育她。至于他们真正的目的,对司行霈来说很重要,对顾轻舟而言,却不过如此。

如果他们要求顾轻舟复国,顾轻舟也许真的会那么做。她会不顾一切,走到和整个华夏对立面,弄得苍生民不聊生。

他们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司行霈阻止了这一切,他等于救了顾轻舟。

只可惜,师父和乳娘再也回不到顾轻舟身边。

蔡长亭站在她床边,时不时抚摸她的额头,试探她的温度。

见她的高烧再次发作,蔡长亭用酒精擦拭她的额头。

他听到她断断续续说:“再也不敢了,乳娘”

蔡长亭的手微停。

顾轻舟差点和保皇党失去联系,若不是她的乳娘和师父丧命,夫人甚至不会这么早暴露她。

“师父,您最好了师父”

她断断续续的念叨。

蔡长亭的手,轻轻抚摸了她的面颊。这张脸,和阿蘅的并不同,更加单薄一些,也更加妖娆一些。

顾轻舟又无意识往旁边偏头,眉头蹙起。

蔡长亭瞧见了,心中微顿,慢慢收回了手。

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着顾轻舟,心思早已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他久久没有动。

佣人却进来了,说:“程小姐来了,要见二小姐。”

“不见。”蔡长亭道,“就说二小姐病了。”

“叶家的三小姐领着的”佣人委婉道。

这就是不能不见。

蔡长亭道:“说二小姐病重,请她们改日再来探病。”

他的话刚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叶妩领着司行霈和程渝,一起进了顾轻舟的院子。

看到了蔡长亭,叶妩道:“长亭先生,您也过来看望老师?”

“嗯。”蔡长亭应了声,眸光却在司行霈身上扫过,因为司行霈也在看他。

“程小姐听说老师病了,来看看老师。”叶妩道。

蔡长亭拦在面前:“阿蔷是病得很重,你们别进去,过了病气不好,这是她交代的。”

司行霈穿着白色衬衫,深咖色军裤,一双厚底结实的军靴,笑容就带着几分痞态:“生病了?是不是这边死人气太重,沾染了?”

蔡长亭面无表情。

阿蘅的死,九成是司行霈下手的,他这般嚣张,如今还敢上门挑衅,简直无法无天!

蔡长亭还没有说什么,程渝就骂了:“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死人气?轻舟那是风寒了。依我看,是阴气太重了。”

叶妩噗嗤笑出声,又急忙忍住。

程渝这是在骂蔡长亭生得太漂亮,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长亭先生,我们不怕过病气。辛苦你照顾老师了。”叶妩道。

她的口吻,带着主人家的意味。

这宅子是军政府赏赐给平野四郎的,若深究起来,还真是叶家的宅子。叶妩在自家产业里怎么走动都不为过。

蔡长亭就没有继续阻拦。

叶妩带着司行霈和程渝进了屋子。

“天哪,这什么气味?好好的人都要闷坏了。”程渝叫了起来。

蔡长亭旋即也进了屋子。

他刚走进了,程渝就出来了,她受不了屋子里的闷热。

“蔡先生,我听说夫人也生病了,能否带我去看看她?”程渝问,“我今天就是来探病的,不敢失礼。”

“程小姐”

“你看,我特意打扮得很隆重,不会轻待夫人吧?”程渝又笑道。

她颇有几分装疯卖傻。

蔡长亭道:“真的不行,程小姐,夫人病得很重,医生说了最近都不能见客。”

程渝嘟了嘴巴,很是委屈,同时又像是撒娇。

蔡长亭的余光,却一直撇着屋子里。

他还想再看时,却见司行霈已经把顾轻舟给抱了出来。

蔡长亭立马拦住:“司少帅,你这是何意?”

“接走她啊。”司行霈道。

蔡长亭道:“没有经过夫人的同意,你没有资格接走阿蔷。”

“这不是阿蔷,这是我的太太顾轻舟,整个太原府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吗?”司行霈道。

蔡长亭脸色更沉。

他道:“司少帅,我们敬重你,也请你尊重我们。夫人是不会容许二小姐这样被挪走,还望司少帅自重。”

说罢,蔡长亭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两个口哨。

顾轻舟的屋顶上,顿时就出现几个人,消无声息端了长枪,将枪口对准了司行霈。

司行霈道:“怎么,你还敢开枪?”

“少帅请自重,把阿蔷小姐还给我。”蔡长亭道,“我的职责,是保护阿蔷小姐。”

“保护?”司行霈懒懒道,“你上一个保护的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

蔡长亭的脸色,更加阴沉,似暴雨来临前的天空。

“司少帅,这样的话对我而言毫无意义。”蔡长亭道,“不管阿蔷小姐从前是什么身份,她如今都只是阿蔷。”

司行霈眉宇凛冽:“让开。”

“把阿蔷放下。”蔡长亭一瞬间宛如守护的豹子,露出了他凌厉的气势,寸步不让。

正文 正文_第885章与虎谋皮

两个男人的对峙,让程渝看得激动不已。

她真想知道,是司行霈会赢,还是蔡长亭会赢。

她几乎要拍掌鼓励,让他们赶紧打一下瞧瞧。

叶妩却很着急。她往前一站,挡在蔡长亭和司行霈中间。

“长亭先生,我的老师是贵府的奴隶吗?”叶妩板起脸,声色俱厉。

蔡长亭略微低下头,看了看叶妩。

“若她不是府上的奴仆,为何不能离开?再说了,现在已经不是前清,没有奴隶只有佣人。哪怕是佣人,也有出入自由。长亭先生,您是囚禁了我的老师吗?”叶妩声音低沉,气势却不减,像极了发怒的顾轻舟。

蔡长亭的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腰侧。

那里,放着蔡长亭的手枪。

司行霈现在抱着顾轻舟,根本腾不出手来,如果自己开枪的话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驰而过,蔡长亭就听到了平野夫人的声音。

“长亭,不许胡闹。”平野夫人道。

平野夫人的重感冒尚未痊愈,鼻子还不通气,故而说话瓮声瓮气的,竟有点亲切。

她咳了两夜,嗓子已经哑了,说话需要用极大的力气。

她走到了司行霈身边,道:“司少帅,你先把阿蔷接过去,请你七日之后再送她回来。如果你能做到,这就可以走了。”

司行霈笑笑,没回答。

平野夫人让开了路。

她的动作,让屋顶上的人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司行霈抱着顾轻舟,从蔡长亭身边走过。

一阵风,蔡长亭闻到了淡淡的清香,似玫瑰的味道。

不知是他自己身上的,还是阿蔷身上的。

他站立原地,没有回头去看。

听着脚步声,司行霈他们已经远去了。

平野夫人站了片刻,就头晕脑胀的,对蔡长亭道:“回去吧。”

蔡长亭搀扶了她的胳膊。

“您不应该让阿蔷走,咱们好不容易把她接了过来。”蔡长亭道。

“不可逆转了。”平野夫人每一句话,都用气声再说,嗓子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挑拨他们,根本起不了奇效。”

她一边走,一边说,“司行霈杀了她的亲人,她原谅了他;顾轻舟杀了他的弟弟和妹妹,他也不怪她。最极端的两件事,都无法让他们生罅隙,其他的半分不可能管用了。”

蔡长亭的手,略微收紧。

平野夫人继续道:“既然没办法将他们挑拨开,那么就好好利用。也许,我们会有更好的收获。”

更好的收获,就是得到司行霈的帮助?

司行霈难道就没有征服天下的狼子野心?

对于问鼎天下,司家的岳城地理位置太过于鸡肋,不够重要;同时,司家的兵力和财力也有限,资源更是稀少。

南边不少军阀掌控三省、五省,司家就掌控那一个省,而且幅员不够辽阔。

就整个南边的军阀而言,司家好似没什么财力。

平野夫人也派人调查过,司家的赋税的确不算多。

地盘小、兵力少、钱财匮乏的司家,实在太过于弱小。况且江南是鱼米之乡,少矿藏,根本无法满足平野夫人的要求,就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

如今,平野夫人改变了策略。

司行霈的太太已经去世了,顾轻舟和他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可以用这点一直勾着他。

“夫人,咱们想利用司行霈,无疑是虎口夺食,与虎谋皮。”蔡长亭道。

他一口气说了两个虎。

他觉得司行霈是一只猛虎。

“既然他是虎,你就不能做一只雄狮?”平野夫人道。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出不来,有气无力,却让蔡长亭沉默良久。

平野夫人不再理会他,自己回了正院。走这么久的路,又有日头,让平野夫人头晕眼花的。

她得快点好起来。

这场病,来得快,也来得突然,还传染给了阿蔷,颇为恐怖。

蔡长亭却凝神站在日光里,阳光照在他脸上,有种别样的金芒。他似乎不知炎热,一直没有挪脚。

他陷入了沉思里,眼珠子快速转动。

可能是转得太快,他也自知,就微微阖上了双目。

来往的佣人看到了,还以为俊美无俦的长亭先生,正在日头底下睡着了,故而佣人们都放轻了脚步,怕打扰他。

顾轻舟闻到了熟悉的雪茄清冽,就莫名心安。

那些噩梦,都慢慢远离了她。

她靠在结实的怀抱里,睡得香甜。

“司行霈,我看那个很漂亮的男人,对轻舟有意思。”程渝突然道。

司行霈眸光狠戾,看向了程渝。

叶妩坐在前排,回过头来说:“程小姐,你别胡说了,长亭先生喜欢的不是老师,而是阿蘅。”

程渝噗嗤笑了下:“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呀?”

叶妩只不过比程渝小五岁,也没有到小丫头的程度。

“闭嘴。”司行霈声音不疾不徐。

程渝却不饶他,说:“你自己没看出来?你抱着轻舟出来,他瞳仁都收缩了,恨不能抢过去,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又如何?”司行霈道。

况且,有的人就是擅长做戏。

“他那么漂亮,你就不怕轻舟被他抢了去?”程渝笑嘻嘻的。

叶妩回头,看了眼司行霈。

她觉得老师不会被抢走。

蔡长亭很漂亮,比仙人更美,可司行霈也漂亮,而且他结实英武,男子汉气概更足。

真要比起来,叶妩觉得女人更偏爱司行霈这种的。

司行霈正要发作,却想起什么,唇角一勾,露出坏坏的笑:“你要是喜欢他,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程渝敬谢不敏:“可算了吧,那等谪仙一样的人物,我无福消受。我要是有顾轻舟那样的本事和能耐,才敢去啃他。现在么,我就跟高桥混混”

说罢,她自己哈哈笑起来。

叶妩恨不能捂上耳朵。

他们大人的世界,有些话特别不堪,叶妩一点也不想知道。

叶妩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司行霈怀里的顾轻舟。

顾轻舟还在熟睡,脸上有安心的表情。

“老师睡着了,都知道自己很安全。”叶妩突然道。

程渝微愣。

她看着司行霈和顾轻舟,再次升起羡慕。

他们这样要好!

顾轻舟哪怕熟睡了,躺在司行霈的怀里,她都能感觉到安全。

这是何等的信任。

司行霈的眸光,顿时就温柔了,细细摩挲着顾轻舟的脸。

他那幸福的臭屁模样,又刺激了程渝。

程渝觉得,此生是难以寻到这样的有情人。

见识过了这样的,其他的爱情她大概都看不上眼,就似由奢入俭难。

既然如此,她就不打算委屈自己了,也不去追求纯粹的感情,她要把这天下的漂亮男人都睡一遍。

除了司行霈。

也除了蔡长亭。

漂亮可以,太妖孽或者太变态的,还是算了吧,程渝啃不下那么硬的骨头。

正文 正文_第886章故意的

顾轻舟再次醒过来时,房间里光线昏淡,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从窗棂印入,融融晚霞盘旋,缭绕在窗前大炕的青石摆件上。

司行霈正在扣袖口的纽扣,态度认真。

这让顾轻舟恍惚,依稀回到了岳城。

“司行霈”她低喃,生怕吵醒了自己的梦境。

司行霈抬眸。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司行霈坐在她床边,用力弹了下她的额头。

顾轻舟吃痛。

这一痛,更加清醒了。

“原来不是梦。”她笑道,声音却没什么力气。

司行霈道:“看到我就是做梦?”

“嗯,美梦。”顾轻舟顺杆爬。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面颊,说:“算你乖!”

顾轻舟笑起来。

她浑身发软,高烧之后的虚弱,让她格外柔脆。

她又躺了回去。

司行霈俯身,想要亲吻她。

顾轻舟捂住了口鼻:“不行,热风寒呢,真是活受罪。万一传染给你,你也顶不住。”

司行霈在她手背上吻了下,拨开她的手,又亲吻了她的唇。

他不怕热风寒。

司行霈身体强壮,一般的风寒是无法入体的。

顾轻舟就弱了太多。

“不听话。”顾轻舟嘟囔。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面颊,总感觉她瘦了。明明才病了一天,司行霈愣是感觉她吃尽了苦头。

他问顾轻舟:“想吃什么?”

有一道菜,顾轻舟一直很想吃。可自从司芳菲出现,她再也没问过了。

此刻,她心中对那道菜的芥蒂早已不见了,只记得它的美味。

她软软道:“想吃鲜虾馄饨。”

“好。”司行霈道。

他出去喊了声,让副官赶紧去买鲜虾。

程渝在楼下听到了,高声道:“多买些,还有鱼和螃蟹,今天有客人呢。”

副官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道:“去吧,每一样都买些,螃蟹也要多买几只。”

副官道是。

顾轻舟就问:“谁来了?”

“叶妩。”司行霈道。

顾轻舟坐了起来,道:“她也不听我的话。明天她就要开学了,万一感染了我的风寒,可怎么了得?”

“你别管她,她又不是三岁毛孩子。”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管也管不了。

她依旧躺着。

她依稀记得,司行霈将她抱出来,还遇到了蔡长亭。她当时知道是司行霈,又一直被噩梦缠绕,好不容易能安睡了,就懒得睁开眼。

“你跟蔡长亭吵了起来?”顾轻舟问。

司行霈点了下她的额头:“再提不相干的人,你就不要吃饭了。”

顾轻舟好委屈。

她道:“行吧,我不操心了。”

她又睡了一觉。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一个人在房间里吃。她发烧得失去了味觉,鲜虾馄饨也味同嚼蜡。

她仍是吃了一碗,对司行霈道:“明天还吃这个”

叶妩吃了饭,隔着房门问顾轻舟:“老师,我能进来吗?”

“别进来了,这病最容易传染,还是要当心。你早点回去吧,学校的功课不能落下。”顾轻舟道。

叶妩无奈:“老师,你给我打电话。”

顾轻舟说好。

司行霈处理完一些事,就进来睡觉,顾轻舟让他去隔壁,被他拒绝。

快十点的时候,高桥荀来了。

程渝带着他上来看顾轻舟。

顾轻舟照例不准他们进来,免得被传染了。

“小病而已,看这矫情的。”程渝不乐意了。

顾轻舟道:“我是医者,才知道谨小慎微。万一传染了,你们岂不难受?”

高桥荀还想说什么,就被程渝拉走了。

回到了程渝的房间里,程渝准备去洗澡。

高桥荀却道:“我今晚不住在这里,就是来看看你。”

程渝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我有几个朋友来了,打算去喝酒,估计要玩得很晚。”高桥荀道。

程渝道:“好。”

她催高桥荀快走,又道:“下次这种事,打个电话就行了。”

高桥荀却一把抱住了她。

程渝娴熟开始解他的衣衫。

高桥荀捉住了她的手,道:“我我也不是为这个来的,我就是想看看你。”

程渝一愣。

她心中突然发涩,甚至有点苦。她不爱高桥荀,却喜欢他年轻强壮的身体,她也没指望高桥荀喜欢她。

可这么直接明了,她还是不太痛快。嫉妒是不会的,吃醋更没必要,自己不甘心,这倒是真的。

程渝露出很妩媚的笑容。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缺陷,精致的五官,玲珑的身段,就连那媚笑也能勾魂。

“知道了,以后也要常想着我。”程渝贴在他耳边,轻轻舔他的耳垂。

她把他的耳垂含在嘴里,慢慢吮吸。

高桥荀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行。这样的手段,让他血脉贲张。

他猛然将程渝推倒。

不过片刻,顾轻舟就听到了程渝的声音,那叫一个婉转激烈。

顾轻舟很尴尬。

她和司行霈之间,从未这样过。哪怕有动静,也是不小心弄到了家具。

程渝这叫声

顾轻舟尴尬看了眼旁边的司行霈,他正在翻阅一份文件,恍若未闻。

“你常听到?”顾轻舟问。

“没有,她故意的时候才会这样。”司行霈道。

“故意?”

“是的。你一来,高桥荀就得到消息来了,她自然怀疑高桥荀是来看你的,故而宣扬自己的权力来了。”司行霈不紧不慢道。

他的态度,始终是无动于衷。

顾轻舟则啼笑皆非。

“她真是的”

“当然,她也是故意气我,她知道你生病了我不会做禽兽。”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更加忍俊不禁。

程渝天天被他们俩刺激,一逮住机会就不放过。

顾轻舟道:“高桥荀不是来看我的吧?”

“应该不是。”司行霈道,“没多少人知道你生病了,也没多少人知道你到了我这里。”

顾轻舟哦了声。

“看程渝这样,倒是挺在乎高桥荀的。”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女人不是常会这样吗?对于自己的男人,多少会有点感情。男人只是动念,女人容易动情。”

顾轻舟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司行霈只是鼓励程渝去勾搭高桥荀,并不是强迫,是程渝自己看上了高桥荀。

程渝的婚姻太憋屈了,她也需要缓解,她和高桥荀一拍即合。

这是她自己选的。

顾轻舟仍是有点难过。

正文 正文_第887章我不接吻

楼下的激战,四十分钟才结束,顾轻舟的耳朵都被玷污了。

她真想把耳朵给洗洗。

程渝那叫声,充满了节奏感,高低起伏一刻不落,顾轻舟整个人都不好了。

司行霈也不行了。

当然,他没做什么,只是默默忍着。

结束后,高桥荀满身的汗,抱住了同样是汗的程渝。

他心情极好,从未像今天这般有成就感,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畅快淋漓。

简直是一场酣战。

他低头,想要亲吻下程渝的唇。

程渝把头一偏。

高桥荀微愣。

他看着程渝,只见程渝把脸撇过脸,笑着捧住了他的脸,笑道:“我不接吻。”

“接吻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只是不跟你接吻而已。”程渝笑道。

高桥荀的好心情,似乎垂落了大半,问:“为什么?”

他想起来了。

他跟程渝厮混了很久,从一开始她勾引他,他多半都是从后面抱住她。

好几次是前面,当然他也没顾上去亲吻她。

至于平时,他们更没有主动去亲吻彼此。

他跟程渝睡了这么久,却从未吻过她。

程渝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像逗小狗:“哪里来这么多问题?”

说罢,她拥被坐起,又拍了下高桥荀的背,“晚上不是要去喝酒吗?快起来,都十一点了,你的场子几点啊?还来得及吗?”

高桥荀正要开口。

程渝就去了洗澡间,不想听他编故事。

什么赶场子,想看顾轻舟直接说,真是没出息的男人!

程渝这点情绪,素来是不留心间的,她洗澡是给高桥荀离开的时候,这是她之前教他的,让他在她洗澡的时候赶紧溜。

高桥荀第一次、第二次都是这样溜走的,到了第三次才鼓起勇气和她谈谈。

确定了自己不需要负责,不用娶她时,他当晚留下,又折腾了程渝两次。

年轻人刚刚开荤,体力好得不行,程渝那几天的确有点合不拢腿。

后来,每次都是程渝先洗澡。

他想走,就可以先走;不想走,等程渝洗好了自己再去洗。

程渝故意洗得很慢。

等她洗好出来,房间里果然没有了高桥荀。

她换了被单,躺在软软的被褥里,疲倦得只想大睡一觉。

她在心里想:“那个蔡长亭更漂亮算了他也喜欢顾轻舟,换一个王家有位少爷,对我眉来眼去的,生得也不错”

她迷迷糊糊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就进入了梦乡。

而出门的高桥荀,的确是去了一家舞厅

舞厅的雅间里,四五个日本人正在叽叽咋咋的。

他们兴奋极了。

高桥荀来晚了半个小时,被他们罚酒。

这几个人都是军中**,跟高桥荀是儿时伙伴,他们从军校毕业,打算去东北历练。

他们千里迢迢绕道太原府,就是想和高桥荀见个面。

他们谈及自己的成绩,以及未来,夸夸其谈。

有舞女过来陪酒。

只有高桥荀,显得闷闷不乐。

“高桥,你有心事?”同伴问他。

高桥荀素来藏不住事,道:“我想问问,女人不肯跟你接吻,意味着什么?”

“不肯”同伴哄堂大笑。

他们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不需要了解女人。这个不肯,换下一个就是了。若是再不肯,就把她杀掉,反正家族会替他们善后的。

高桥荀的困扰,让他们发笑。

他们轮流取笑高桥荀。

高桥荀突然就寡然无味,这场他期待了很久的团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这群朋友,和他成长的环境不同,思想和他已经格格不入了。

高桥荀看重的东西,在他们口中是如此的可笑。

他闷头喝了几口酒,突然就很想念颜一源。

他想,真正能理解他的,大概只有颜一源吧?

顾轻舟发了两天的烧,终于退烧了,咳嗽却止不住。

她给自己开药。

喝了两剂药之后,终于压住了咳嗽,人也精神了几分。

她知道司行霈和平野夫人谈过了,暂时就不打算回去,安心住在司行霈这边。

早起时,她和司行霈一起去了趟百货公司,因为她要买一件崭新的床单。

司行霈用的床单,居然是行军的,特别粗糙。

两个人挑挑选选的,就听到有人问她:“你是顾小姐吗?”

顾轻舟微讶。

她身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打量顾轻舟。

他们在报纸上见过顾轻舟的照片。

顾轻舟道:“是,我姓顾”

“那你就是江南来的第一神医了?”中年女人喜道,“神医,你什么时候问诊呢?我家小儿子身体一直不太好,西医又查不出什么”

“这位太太,改日再来问好吗?顾小姐今天不太舒服。”司行霈挡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说了句抱歉。

中年女人道:“哎哟,你这是热伤风吧?顾小姐,你得保重啊,多少人盼着求你救命呢。”

顾轻舟勉强笑了笑。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两位,顾轻舟和司行霈挑选好了床单,连准备去吃饭的念头也打消了。

回到家中,仍是司行霈做饭。

他做饭一身汗,却丝毫不狼狈,好似他天生就应该多流汗。

做好了,他先去洗澡。

顾轻舟等他一块儿下去吃。

结果,自己就被他先吃了。

等两个人折腾够了,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程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似笑非笑翻杂志。

“饭都不吃啦?”程渝问他们俩,“司行霈,你手艺不错嘛,给我家做厨子去?”

“滚犊子。”司行霈道,这是他到北边之后学的,瞬间就爱上了。

顾轻舟抿唇微笑。

程渝也凑过来,亲手做了榨西瓜汁,端给顾轻舟,问:“新买的床单这么诱人?”

顾轻舟脸上发烫,尴尬对程渝道:“房内事,那都是不能对人言的,你天天把它挂在嘴上,诚心找茬是不是?”

程渝就捏了下她的脸蛋,说她:“矫情!”

她起身,婀娜多姿的走了。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司行霈道:“别听她的,你矫情我也喜欢。”

顾轻舟笑出声。

关于矫情这点,顾轻舟倒是不否认,她就是很矫情,这点都是司行霈宠的。

正文 正文_第888章教学的打算

顾轻舟开始置办自己的房间。

她添了一整套的新家具,全是最好的花梨木。

司行霈问:“不选西式的?”

“老式的好看,可以存一辈子,越用木头越是油亮;西式的不行,用几年就坏了。”顾轻舟道。

“可西式的好看啊。”司行霈笑道。

“好看有什么用?我们的老祖宗注重的,乃是传承。”顾轻舟道。

提到了传承,她似乎有话告诉司行霈。

司行霈见她拿着抹布一遍遍擦拭家具,故而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他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终于又找到了过日子的感觉。

他宁愿此刻永恒。

“司行霈,夫人生病的时候,我打电话给诺普医院的医生,他们院长亲自来了,邀请我去坐堂,另外交给我一个科室。”顾轻舟低声道,“你说,我能考虑下吗?”

昨天那位太太的眼神,激发了顾轻舟内心的情绪。

那是一位绝望的母亲,把最后一缕希望交给顾轻舟。

“西医院?”司行霈蹙眉。

“对,西医院里的中医科。”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你要知道,这几年的风气让中医变得不成样子了,普通人都不会相信中医。去找中医的,多半是西医治不好的、重病的,抱着死马当活马医。

你不是神仙,病人一多,很多时候你治不好,就会产生自我怀疑。特别是其他科室和你一对比,更让你自己怀疑自己。这种自我怀疑,会让你陷入绝望,那才是中医的末日。”

顾轻舟失笑。

仔细想想,这话也有道理。

“我是想利用西医院,教几个徒弟。现在,有天赋的人都去学西医了,谁愿意学中医?若是我进了西医院,学生们就会觉得,这是两手准备,也许我能招到几个徒弟。”顾轻舟道。

她是本着治病和教学去的。

传播自己的医术,就是传承中医的文化。她在岳城也做过,何氏药铺也出了些学生,可远远不够。

“到底是想去看病多,还是教书多?”司行霈低声问她。

顾轻舟想了想:“教书。”

她一个人的能力,只能救活几个人。若是她教会了一群人,不过三五年,他们会救活更多的人。

“那我跟叶督军商量,让他在太原大学的医学院,设一个中医科,你直接过去任教,岂不妥善?”司行霈道,“上次叶督军还说,叶妩即将毕业,他不想叶妩早早嫁人闷在后宅。”

顾轻舟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我来办。”司行霈道,“至于治病,就不要和西医院搀和了。早年骂中医的时候,那些西医没少出力”

“他们骂中医,和他们救死扶伤,不相冲突。我还是非常尊重他们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直直看着她。

顾轻舟不解,问:“看我做什么?”

“提到医生,你这份情怀简直是慈悲到家了。不过,对医生之外的其他人,你没这种软弱,我很欣慰。”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说,这是大医精诚教的,她师父教的。

“我这辈子唯一的善良、仁慈和耐心,都用在医学上了。幸好我会有点医术,否则真跟屠夫无二。”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就咬她的颈项:“觉得我是屠夫?”

“你不是?”

司行霈的手,顿时就不老实起来,顾轻舟被他弄得痒痒,自己先笑软了。

换了家具,顾轻舟又添了一个小沙发,换了台灯。

她把房间的窗帘,换成了翠绿色的绒布,很有质感,只是看着有点热。

床头的柜子上,除了几本书,她还放了两束花。

整个房间就生动温馨了起来。

司行霈望着房间,又将顾轻舟搂在怀里,道:“真不错!”

他很感动,同时又说,“可惜住不了多久,白布置了。”

顾轻舟捧起他的脸,道:“没有什么可惜的。我们不管住在哪里,哪里都是家。现在住在这里,就要把这里布置好。等以后回去了,我还是会替你布置的。”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会做这些事,对他而言是很新奇的。

他印象中的顾轻舟,是个心术过人,医术高超,其他方面五谷不分的女人。

她不会洗衣做饭。

不过,能把房间布置得如此漂亮,已经很能干了。

司行霈什么也不图,反正他什么都会做,顾轻舟在他身边即可。

“太太说什么都对。”司行霈笑道。

两个人嬉闹了片刻。

叶妩放学之后,就直接过来了。

“上次那个醉虾,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份?”叶妩问司行霈。

“你喜欢吃吗?”司行霈却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很喜欢。”

司行霈这才对叶妩,道:“那可以,晚上你有醉虾吃。”

叶妩哭笑不得。

司行霈又问:“你一个西北人,吃得惯我做的饭菜?”

顾轻舟的口味是偏甜的,司行霈亦然。所以,司行霈做菜,糖是必不可少的。

“吃得惯,很好吃。”叶妩道。

她觉得鲜美异常。

当然,也可能是海鲜味道鲜美罢了。

司行霈颔首。

他让副官去挑选海鲜。

太原府不靠近海港,故而海鲜不容易买到,而且价格高昂,副官去了很久才回来。

司行霈收到了一些电文,趁着还有时间,就先上楼了,留下顾轻舟和叶妩在楼下说话。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去住啊?”叶妩问。

顾轻舟道:“过几天吧。”

“你会回去吗?”

“当然了,我来太原府的目的,就是要靠近平野夫人和蔡长亭,我不回去岂不是白来了?”顾轻舟道。

只是她生病了,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脑子也转得慢,她怕被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害了,故而愿意住在司行霈这边。

叶妩就松了口气:“那你还继续陪我念书吧?”

“这个估计不行。”顾轻舟道。

叶妩正要问为什么,却见司行霈重新下楼了。

他把一份电报,递给了顾轻舟。

“轻舟,给你的。”他笑道。

他的笑容很温柔明媚,叶妩从未见他这样笑过,故而就知道是好消息。

顾轻舟也立马接过来。

她仔细看电报。

正文 正文_第889章吾儿

电报不长,简单几个字,顾轻舟却捂住了唇,眼泪溢满了眼眶。

叶妩看着顾轻舟喜极而泣,接过来看了眼。

电文很普通,开头写着:吾儿轻舟,盼早归。

很普通的一句话。

然后,叶妩就看到了一个电文编码,这是军方用的。

“谁的电文?”叶妩问。

“是司督军,我的我的公公”顾轻舟眼泪又忍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笑,样子非常古怪。

笑得很开心,哭得也是真伤心。

叶妩不明所以。

司行霈上前,抱紧了她,轻轻拍她的后背:“轻舟”

顾轻舟缩在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的情绪很失态。

叶妩不明白,却能感受到顾轻舟的激动,故而她也挺激动的。

顾轻舟在司行霈怀里哭了半晌,又稀里糊涂说了很多话,这才放开了司行霈,认真把电文装好。

她仔细收起来。

叶妩跟着她上楼。

副官买了海鲜回来,司行霈就顺便去做饭。

顾轻舟把电文放好,这才跟叶妩说了很多她的事。

在这个世上,给过她父爱的,除了她的师父,就是司督军。

在那段日子里,司家给了顾轻舟立锥之地,让顾轻舟在岳城建立了自己的名气和声望。

“司慕去世后,督军跟我决裂了。”顾轻舟道,“我没有想到,他竟然重新接纳了我。”

叶妩叹了口气。

她对顾轻舟道:“人老了就是如此,越发渴望亲情。”

顾轻舟颔首。

现在的电话,还不可能通到那么远的岳城。离得太远了,消息又不灵通,哪里还能再打个电话?

顾轻舟突然就很想回家。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面目,不知根底,如今这一刻很清晰:她是司家的人。

将来死了,她也要埋入司家的祖坟。

她的丈夫是岳城人,她的家在岳城。

留下叶妩,顾轻舟下楼,抱紧了司行霈的腰。

司行霈纠正剁虾仁,被她吓了一跳。

“轻舟乖,我很快就做好饭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并没有松手。

司行霈继续剁虾仁,没有打扰顾轻舟。

顾轻舟的愉悦,让司行霈很心酸。

司督军可是老油条,他的话真真假假,顾轻舟就如此全盘相信了,可见她多渴望司督军的认可!

当然,司行霈也了解他老子。

司督军对敌人很狡猾,却不会无缘无故来骗一个女孩子。

他既然称呼“吾儿”,还是把顾轻舟当儿媳妇的。

司行霈也挺感动的。

他从未孝顺过父亲,直到接到这封电报,他才知道,他的父亲老了。当一个杀伐果断的英雄老了,他就会开始关注儿孙和家庭。

有点英雄迟暮之感。

司行霈在心中叹了口气。

“司行霈,阿爸一直对我很好。”顾轻舟低喃,“阿爸他肯定很伤心。”

司慕死了,司芳菲死了,紧接着就是顾轻舟死了,司督军的伤心,是可想而知的。

现在顾轻舟死而复生,他那种欣喜,大概就是下了两个月的梅雨,阳光突然冲破了层云,投下光束。

这是司督军此前最大的安慰了。

“但是找到了你,他就会不再伤心了。”司行霈道,“轻舟,你很重要,对大家都重要。”

顾轻舟依旧紧贴着司行霈。

“当然,对我最重要。”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她心中暖融融的。

直到程渝回来,在后面痴痴的偷笑,顾轻舟才不好意思放开了司行霈。

“哟,哭了?”程渝好笑道,“你们俩这样好,也吵架?”

“谁吵架了?”顾轻舟道。

程渝也不点破。

她知道叶妩也在,就立马来了精神:“阿妩也来了?”

“对啊,你干嘛如此热情?”顾轻舟狐疑道。

程渝挤眉弄眼:“在哪里?”

顾轻舟指了指楼上。

程渝立马就快步上楼,顾轻舟怕她捉弄叶妩,也跟着上去了。

叶妩正在翻书,很乖巧没有下去打扰顾轻舟和司行霈。

程渝进门就道:“我听说,中秋节督军府要大肆宴请,还要介绍你的未婚夫,是真是假?”

叶妩双颊酡红,言语倒也爽利,道:“是有这么回事”

她脑子里飞快转着,准备好说辞来应付程渝的话,却听到程渝欢喜说:“能邀请我吗?到时候隆重介绍我,就说我是云南督军的妹妹。”

在司行霈的帮助下,程渝的哥哥程艋已经占领了督军府。

程夫人是个精明果断的女人,军法丝毫不输给她丈夫,比她儿子程艋高出数十倍。

有了司行霈的强兵利器,程夫人很快就把昆明攻下,如今整个云南八成的城镇,都回归了程家麾下。

每天都有好消息传过来。

程渝若不是念着和司行霈的约定,要在太原给顾轻舟当靶子,这会儿早飞回昆明享福去了。

她从前就是雷厉风行的程大小姐,如今她又恢复了她的尊贵。

“啊?”叶妩有点懵。

她求助看着顾轻舟。

她知道程渝是云南的,可云南程家不是败了吗?

叶妩还记得,程渝的母亲和兄长才回去不久,怎么如此快就收复了云南?

“可以这么说了。”顾轻舟道。

叶妩这才肯定,果然是打了胜仗,故而道:“恭喜你程姐姐。既然你赏光,那我肯定隆重介绍你。”

顾轻舟心中隐约觉得不好,就试探着问了句:“你想要大出风头,不会是”

“对,我想再找个小白脸。”程渝如实道。

叶妩尴尬咳了咳。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消停些吗?我可是听说了,司行霈已经争取到了高桥教授,你确定这个时候要跟高桥荀翻脸?”

若是这个时候,程渝搅合了司行霈的计划,和高桥荀翻脸,挤走了高桥教授,司行霈肯定会撤走云南的驻军。

程家刚刚收复家园,军心不稳,一旦司行霈撤掉人手,程家母子会重新陷入危险里。

程渝气急败坏对顾轻舟道:“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说罢,上来就要揍顾轻舟。

可怜顾轻舟生病初愈,哪里是程渝的对手,很快就被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程渝专门找顾轻舟的腋下下手。

顾轻舟怕痒,笑得喘不上来气,又是笑又是叫的。

叶妩帮忙,也没把顾轻舟捞出来。

司行霈抬眸,听了听楼上的动静,唇角微翘:他的轻舟,从小就装老成,这样玩闹可不多见。

程渝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

能让顾轻舟开心,司行霈就觉得程渝人很好。

正文 正文_第890章你想当皇帝?

顾轻舟在司行霈这里住了七天,一直住到了中秋节前夕。

她要回平野四郎的府邸。

程渝难得担心她:“孤身入狼窝,我觉得你可能在犯蠢。”

顾轻舟笑道:“别瞎说,那个女人是我娘,我只是回家而已。”

程渝又看司行霈。

见司行霈不说话,程渝急了:“真让她回去送死呀?”

司行霈不紧不慢道:“你这种蠢人才送死。轻舟出手的时候,一般都是其他人死。”

顾轻舟爽朗大笑。

程渝气得差点要晕过去。她顶着一口气,道:“随便你们吧,俩混蛋东西!”

她一甩袖,回自己房间了。

司行霈就搂住了顾轻舟的腰,低声问:“害怕吗?”

“有点。”顾轻舟道。

司行霈眼神微紧。

“怕平野夫人真是我母亲。我已杀了顾圭璋,若是她弑父弑母,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了起来。

顾轻舟还真是无所畏惧。

“不怕,有我。”司行霈道,“我的罪孽更深。”

作辞之后,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她这次没有遇到蔡长亭,平野夫人说他去忙了。

“阿蔷,你总说我不交给你任务,如今有任务给你,你可能做好?”平野夫人问她。

顾轻舟却笑了:“夫人,我是您的女儿,还是您的下人?”

平野夫人道:“当然是我的女儿。”

“如此,我为何要做任务呢?我就在您身边,不可以吗?”顾轻舟笑道,一副懒散娇憨模样。

“你得帮额娘。”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沉思,然后说好,她愿意帮助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问她:“你不愿意帮忙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帮小忙。”顾轻舟道,“我知道,我们暂时还没有相互信任。”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

阿蘅死了,她对顾轻舟应该更防范,可她只剩下顾轻舟了,又应该对顾轻舟更亲近。

这让平野夫人很矛盾。

顾轻舟的谋略,十个阿蘅也跟不上,平野夫人觉得自己和顾轻舟可以更好相处。

但是,顾轻舟至今不肯叫一声“额娘”,让平野夫人忧心。

平野夫人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她是家中高贵的嫡女,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所有人都要求着她。

哪怕落难了,皇帝私藏的巨大财富,忠心耿耿的奴仆,也让平野夫人顺利渡过了汪洋大海,去了日本。

她至今都很顺利。

无法驯服的人,她要么收买,要么杀掉。

面对顾轻舟,她却无从下手。顾轻舟很有主见,想要驯服她难于登天,而收买只会让她们俩的关系更疏远,达不到效果;杀掉,平野夫人不想,也不敢。

顾轻舟是唯一的皇家血脉,至少外人是这么认为的。

想要真正起事的时候,没有皇家的血脉,平野夫人根本没办法一呼百应。

从前,这个重任是阿蘅的,平野夫人也相信阿蘅能做好。

阿蘅乃中人之姿,不管是智谋还是心术,都不够出类拔萃,受平野夫人的控制。

顾轻舟却不同了。

和她较量,平野夫人自己也没把握。论起谋略,顾轻舟是平野夫人见过最厉害的。

经过深思熟虑,平野夫人最终做出了决定:她应该往下走,做出讨好的姿态。

顾轻舟不肯叫额娘,也没办法强迫她叫,就只能讨好她了。

平野夫人笑了笑:“阿蔷,我们迟早会相互信任的。”

“那从这一步开始,好吗?”顾轻舟道。

“哪一步?”

“你别叫我阿蔷了,叫我轻舟吧。名字原本就没有意义,只是一个称呼罢了。”顾轻舟道。

她在争取她的权力。

她顾轻舟,是天下闻名的,这是她的地位,她需要平野夫人肯定她,甚至将她放在同等的地位上。

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平野夫人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好,轻舟。”

说完了,平野夫人开始交代她的任务。

她希望顾轻舟和康家多走动。

“太原府显赫的财阀世家,一共有六家,我们已经得到了两家的资助。康家是其中最大的,若是能拿下康家,以后的钱财就不愁了。”平野夫人道。

康家一直很想资助叶督军,被叶督军拒绝了。

接受财阀的资助,就要受他们的操控,叶督军如此果断雷利之人,他无法忍受有人对他指手画脚。

故而这些年,太原府的兵力是有限的,装备也不是最好的。

叶督军所有的钱,都用在防务和军需上,一架飞机还是从金家索取的。

“康家肯资助您吗?”顾轻舟问。

“很难。他们都看不清楚世道,以为革命可以走很远,这其实愚蠢。一国兴旺,最忌讳分权,而国会和副总统等,会削弱总统的权力,这是政治大忌。”平野夫人道。

平野夫人觉得,革命党的政府只是玩玩而已,再过几年,必定会产生极大的纠纷。

皇权统治,才是世上最成熟的政治体系。

“夫人,我没有念过多少书,却也知晓列强都比咱们强大,而且他们也是总统制。”顾轻舟反驳道。

“要说明白这个,不是两三句能说完的。”平野夫人笑道。

意思再明显不过,问顾轻舟可有长的时间,慢慢听她道来。

顾轻舟道:“愿听夫人教导。”

平野夫人让佣人端了茶。

这一整天,从上午到黄昏,中间都没有吃午饭,只是吃了些点心。平野夫人都在谈论时下政治。

她认为,国人痛恨的,不是皇权,而是清廷的**。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意味着皇权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她说了很多,顾轻舟最后为她总结:“夫人的意思,就是您想当皇帝?”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璀璨的晚霞从天际照入,落在平野夫人的眸子里。

她的眸子被霞光染上了一层黄金色,故而她的面容格外明艳。

她声音微低,问顾轻舟:“有何不可?”

她又道,“轻舟,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了,将来额娘的一切,都是你的。”

顾轻舟喟然道:“夫人,您志向高远,我怕是无法匹及。”

平野夫人神秘微笑。

顾轻舟见她这般笃定,心想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康家,是平野夫人对顾轻舟的试探,还是真的跟保皇党不沾边?

正文 正文_第891章来客

丹桂又开了。

今年雨水多,庭院的木樨树枝繁叶茂,盛绽的碎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香。

顾轻舟从平野夫人那边回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却见桌上摆着一支薄翠小花瓶,花瓶里斜插一枝木樨。

花香自然又好闻。

顾轻舟笑着对佣人道:“谢谢你给我摘花。”

“二小姐,这不是您自己摘的吗?”佣人诧异问。

顾轻舟愣了下。

佣人道:“我我没有给您摘啊,而且咱们院子里也没这样的花瓶。”

顾轻舟拿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想起司行霈说,他接走自己那天,自己院子屋顶上布满了暗哨,顾轻舟心中了然。

她对佣人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佣人一走,顾轻舟开了窗户。

窗台上有个脚印,鞋码比司行霈要小些,不怎么辨认也看不见。

她不动声色。

平野夫人想让顾轻舟多跟康家走动,并不是说说而已。

首先,平野夫人叫人送了一叠资料给顾轻舟,全是康家众人的喜好和脾气,重点是老太爷和姑奶奶康芝夫妻。

然后,平野夫人送了顾轻舟三十根小黄鱼。

这是给她的经费。

顾轻舟拿到了小黄鱼,立马去银行换了现金。

太原府的货币跟岳城不同,这边是山西银行自有的货币,一根小黄鱼能兑换一百二十块银元;一个山西银元,也能换一千元纸币。

太原府的纸币叫晋元,一块晋元的购买力,大概等于岳城货币的一角。

银行系统不同,货币就不同。

“银元能直接流通,您可以兑换成银元。”银行的经理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点头:“也行。”

兑换完毕,顾轻舟让人直接送到平野四郎的府邸,然后直接拿了支票,去了百货公司。

她给叶妩买了一条长裙,是意大利的进口货,上次叶妩就看中了样裙,因断货等了两个多月。

顾轻舟运气还不错,正好前几天才新进的裙子,有叶妩的尺码。

买到了,她就去了叶妩的学校,接她放学。

叶妩看到裙子,自然是高兴极了。

“这是送给你中秋宴会上穿的。”顾轻舟道。

叶妩的情绪略微低落。

顾轻舟笑道:“怎么了?”

叶妩又摇摇头。

再三询问,才知小姑娘是担心中秋节见到她的两个未婚夫人选。

顾轻舟抱住了她的肩:“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在吗?到时候,我帮你看看。”

叶妩道:“还是很别扭。一想到要跟一个陌生人过日子,我就不寒而栗。”

她又问顾轻舟,“你当初认识司少帅的时候,害怕不害怕?”

“当然了。”顾轻舟道。

原来,少女都有这么一遭,除非是自己喜欢的人。

“那你如何克服的?”叶妩睁大了眼睛,满怀希望看着顾轻舟,“你和司行霈很圆满。”

顾轻舟揉了下她的头发:“我的经验,不足以传授给你。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更何况是人?

既然没有两个相同的人,那么夫妻俩的组合,更是无法复制。任何人的经验,都不足以支撑你的感情。

你要靠自己,只要自己摸熟了你感情的脾气,你才能驾驭它。再说了,两个人的感情更大,它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

叶妩更泄气。

顾轻舟笑:“别愁眉苦脸,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无师自通。”

叶妩这才点点头。

小姑娘满心的忧愁,回到家中换上心爱的裙子,立马烟消云散,高高兴兴和顾轻舟去找了她姐姐叶姗,要明天宴会的安排表。

“你都要相看丈夫了,我还没有着落。”叶姗道。

叶妩说:“父亲要帮你订婚,你死活不同意,现在又说羡慕我!”

叶姗的婚姻,叶督军不是不操心,而是每次他提到这话,或者提到某户人家,都遭到了叶姗的大力反对。

久而久之,叶督军也不想和女儿闹僵,就不再提及了。

“父亲给我选的人家,我都不满意。”叶姗道。

叶妩笑道:“那你想要什么人家?王家那样的?”

叶姗表情微怔。

顾轻舟看在眼里。她隐约猜测过,叶姗对王家当家做主的族长王游川倾心爱慕。

王游川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一二岁的模样,却是过了四十的人,而且他儿子王璟从小就喜欢叶姗。

这些呢,如果不能成为阻碍,那么叶姗的姐姐是王游川的侄儿媳妇,就成了铜墙铁壁,让叶姗无法横跨过去。

这层关系摆在这里,谁跨过去都要受万人唾骂。

叶姗估计也明白,所以一直闭口不谈。

“大姐已经是王家的人,我就不可能再嫁到王家,别开玩笑了。”叶姗板起脸孔。

对她的突然变脸,叶妩不置一词。

拿到了安排表,叶妩和顾轻舟就离开了叶姗的院子。

往回走时,叶妩问顾轻舟:“老师,你觉得我二姐是不是喜欢王家的谁?”

顾轻舟震惊,叶妩也知道?

她转过脸,看着叶妩问:“何出此言?”

“没、没什么。”叶妩连忙遮掩。

既然顾轻舟没看出来,那她就不打算说了。

“是王四老爷王游川吗?”顾轻舟问。

这下子,叶妩也震惊了,话就脱口而出:“你也看得出来?”

顾轻舟笑了下。

叶妩道:“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得看旁人是否有心了。”顾轻舟道,“你二姐看王游川的时候,眼神很明显。”

叶妩立马道:“既然这样,那我父亲肯定知道。怪不得父亲不管她了,就是看看她自己可有胆量。她若是要说出来,父亲要打断她的腿。”

顾轻舟也深以为然。

别说叶家和王家这样的望族,就算是寒门祚户,弄出这样的姻亲关系,也要受人唾弃。

不管西方的文化如何入侵这片古老的土地,伦理这种传承却始终不会变。

“也是可怜人。”顾轻舟道。

叶妩用力点点头。

她姐姐实在可怜。

只是,叶妩现在也没心情为叶姗发愁,明天她就要见到自己两个未婚夫的人选了,这让她彻夜难眠。

顾轻舟和叶妩分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半夜十二点办的时候,叶妩突然打电话给顾轻舟。

“老师,不好了我感觉要出事。”叶妩道。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问:“什么事啊?”

叶妩紧张道:“我家里来了个人”

正文 正文_第892章有威胁感的女人

叶妩半夜电话,惊扰了顾轻舟的美梦。

顾轻舟虽然下床接了电话,脑子里还是嗡嗡的。

听说“来了个人”,并非似是而非的忧心,顾轻舟就站直了,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道:“你稍等。”

倒了杯茶,已经凉了,顾轻舟慢慢喝着。

脑子慢慢清晰,让她精神暂时好转了几分,她问:“谁来了?”

“我也不认识,是一个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了,被我父亲抱回来的。”叶妩道。

原来,这是担心她父亲带红颜进家宅。

“你父亲七个姨太太呢,多一个也无妨啊。”顾轻舟打了个哈欠,“她有什么不同吗?”

“我父亲亲自照顾她,还让我先回去睡觉。若是普通人,应该是我留下来照顾吧?”叶妩道。

顾轻舟笑起来。

“不解风情的丫头!”顾轻舟笑道,“我暂时还没有见到人,明天我帮你看看可好?”

“嗯。”

“你在担心什么?”顾轻舟又问。

“那个女人没有十二分的姿色,被我父亲抱着也落落大方,稍微有点脸红却不失态,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叶妩嘟囔道。

叶妩觉得,对方一看就是出身高门,既不是羞涩的小家碧玉,也不是风尘女人。

出身高贵,就意味着叶督军可能娶她做正妻。

正妻和小妾之间,那是天壤之别。

家中的小妾,都要看叶妩的脸色,因为叶妩是三小姐,可继母进门的话,叶妩就要看继母的脸色。

相当于上级下属。

下属进门再多,只不过是多个被自己管束的人,叶妩不在乎。

可上级进门就不同了,自己的未来几乎捏在她手里,不得不妨。

从前还以为,父亲再婚的对象是阿蘅。

叶妩不怕阿蘅,又有顾轻舟帮忙,阿蘅翻不出什么浪。

然而这位,不知根底。

人对未知都充满了恐惧,叶妩亦然。她道:“老师,我担心”

顾轻舟似揭开了自己的面纱,第一次像个面目狰狞的恶鬼,对叶妩道:“阿妩,你的老师除了会治病救人,就只剩下会用计杀人。

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就像我的孩子,任何威胁你的人,老师都不会让她好过。你放心,不管是谁,想要让你吃亏,下场都是死。”

握着电话筒的叶妩,心中暖和极了,就像寒冬里一杯热水下肚。

她也想起来,顾轻舟是出了名的智谋无双。

有这样的老师,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忧心的?

叶妩笑了起来:“老师,我犯糊涂了,打扰你睡觉。”

顾轻舟也笑了。

“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样明晚就可以光彩照人了。”顾轻舟道。

叶妩用力点点头。

顾轻舟放下电话,倒头就睡着了,着实困得厉害,自然就没有注意到,后窗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她的话,那个人都听到了,唇角有淡淡的弧度。

这种恶毒的言语,那人却听得开怀欣慰。

顾轻舟睡了个自然醒。

她被叶妩打断了睡眠,翌日愣是超过两小时才补回来。

她梳洗更衣,吃了早饭,时间就到了十点半。

叶家的晚宴,叶姗只需要做出安排表,剩下的副官们都会办好。

顾轻舟到叶家的时候,佣人说两位小姐都在客房。

“督军昨晚带了位客人回来。”佣人道,眼神意味深长。

连佣人都知道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在佣人的带领下,去了客房。

远远的,她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有好几位佣人就在客房的门口,似乎交头接耳。

“顾小姐,您也来了?”有人和顾轻舟打招呼。

能在督军府做事的,个个都机灵。

听说顾轻舟是南边来的“神女”,她们不管信不信,都改了称呼,这样就好似肯定了顾轻舟的特意能力。

“我来找三小姐。”顾轻舟道。

佣人指了指屋子里:“三小姐在呢。”

顾轻舟就进门了。

屋子里传来女人的笑声,说话声,嘈嘈切切的好似不少人。

顾轻舟微讶:叶督军昨晚到底带了几个女人回来?

直到她进了客厅,才看到小客厅里坐满了人。

叶督军的七位姨太太,全部到齐了。

叶妩和叶姗也在。

顾轻舟忍俊不禁:叶家的这些姨太太,很守规矩,平日里从来不到前院和中院晃荡,只在后院或者从后门出入。

顾轻舟到太原府多时,常在叶家,和叶妩在中院的时候比较多,都没怎么见过她们。

她们也很少全部凑在一起。

不成想,今天全来了。

“叶督军啊,您到底是做了什么,让您的孩子和妾室们个个坐立不安?”顾轻舟心中忍不住感叹。

眼尖的人看到了顾轻舟,就道:“三小姐的老师来了”

众人都起身。

叶妩走了过来,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亲热道:“老师,您也来了,快过来”

于是,顾轻舟终于见到了昨晚被叶督军抱回来的女人。

正如叶妩电话里描述的那样,这位小姐年纪二十五六岁,正是女人的花信年华,举止和表情端庄大方,笑容恰到好处。

她并不算特别漂亮,可是耐看。

第一眼觉得不过如此,再看便觉得她处处精致,眼睛不大,眼珠子却明亮有神。

满屋子的姨太太,都比她要年轻漂亮,可却少了她这般成熟的韵致。

别有风情。

“老师,这是方悠然方小姐。”叶妩介绍道,“方小姐,这是我的老师顾小姐。”

方悠然伸出手,和顾轻舟握手。

她的手很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结果。

“顾小姐您好。”方悠然的声音,说不上动听,却也婉转可亲。

顾轻舟觉得,她这样的人,做太太很有面子。

假如她娘家显赫,也许叶督军会考虑的。

叶妩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如此忐忑不安。

“方小姐,您是哪里人啊?”顾轻舟和她寒暄。

“方小姐不是我们家的亲戚,是我父亲的朋友。”叶妩在旁边提醒道。

方悠然道:“是,我不是叶家的亲戚,我是北平人。”

北平过来的?

正文 正文_第893章叶妩的猜测

方小姐娴静,哪怕是说话也慢条斯理。

她身上,总有种柔静似水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众人问起她的来历,她之前简单的说了,如今再告诉顾轻舟一遍。

“我是带着家里人去给舅舅送寿礼的,没想到在城郊遇到了土匪。正好督军视察驻军回来,遇到了我们。

我当时跳车逃跑,摔伤了腿。督军问起我的身份,我说了自己是北平政府财政部次长的女儿,督军就说认识我父亲。

他好心将我接回来。因为我行动不便,又算是年轻人,他就帮了我一把。”方小姐道。

众人这个时候,脸色都变了下。

方小姐此刻才说,她是财政部次长的女儿。

顾轻舟正好认识北平财政部的总长。

“邢总长还好吗?”顾轻舟问,“他儿子媳妇回国了没有?”

众人又看顾轻舟。

顾轻舟也认识北平的人?

方小姐微讶:“您认识邢家的人?”

顾轻舟道:“邢家少爷娶了岳城的名媛,那个名媛算是我的表姐。”

众人了然。

方小姐却高兴:“原来如此!邢家少爷还在英国,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我们家跟总长也不算特别熟。”

方家是次长,邢家是她父亲的上级,自然不会同他们结交。

邢家又没孩子,她更加攀交不上,故而她言语也很坦诚。

顾轻舟笑了下。

众人就纷纷询问,再三确定方小姐跟叶督军从未认识,慢慢放下心来。

“好了,打扰了方小姐半天,让方小姐休息休息吧。今晚的中秋节晚宴,父亲说了,诸位姨太太都可以列席,你们可要去梳妆打扮?”

众人这才散了。

顾轻舟和叶妩走在最后面。

方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暗中松了口气,被人当怪物参观,滋味肯定不好受。

出了客房的门,叶妩就悄悄问顾轻舟:“老师,您觉得如何?”

“人不可貌相。暂时只能看得出,她不是肤浅之辈。她家中豪阔,她的穿着打扮是低调的奢华,不是鲁莽草包。”顾轻舟道。

叶妩很不安心。

“老师,她还没有结婚。”叶妩忧心忡忡道,“她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结婚呢?”

顾轻舟笑起来:“这个,我倒是有现成的例子:你二姐不也是拖到了现在,还没有结婚?”

叶妩的心情稍微放松了几分。

她这个人疑心重,不免猜测很多。

她甚至猜:“前些年,我父亲还听命于国会,常去北平开会,后来总统一茬茬的换,父亲这才闭门不出。

那时候,我母亲还没有去世,父亲心情常郁闷,方小姐也正好十**岁,他们会不会......”

顾轻舟揉了下她的脑袋:“你这样的猜测,到底有什么根据啊?”

“我就是觉得不安。”叶妩道,“老师,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

顾轻舟低声道:“我会帮你。好事会帮你,坏事更会。一旦你不舒服,老师就会帮你善后。”

叶妩笑出声。

她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几乎要把头靠在她身上:“老师,谢谢您没有劝我放开心扉去接纳。”

“为何要接纳?”顾轻舟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要说出来。虚伪如果换不来好处,那虚伪干嘛?”

叶妩又笑了。

她的心情大好。

有顾轻舟在,她的一切都安全。哪怕是不顺心,她的老师也会为她清扫。

这世上的人,别说一个方小姐,只怕是她父亲叶督军,也不是老师的对手。

老师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无所不能。

叶妩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她有依靠。

“走吧。”顾轻舟道。

回到了房间里,叶妩就准备梳妆。

顾轻舟接过了她的梳子,笑道:“吃了午饭,我们睡一会儿,下午四点多起来,我再替你梳妆。”

“会不会来不及?”叶妩担心。

“今天是你的宴会,大家都会等你,你晚半个小时出现,才是礼貌。”顾轻舟说,“现在梳妆,到了晚上妆容会花,而且中午不休息人也没精神,就更加不好看了。”

叶妩了然。

两个人在房间里吃了午饭。

叶妩仍是猜测,方小姐是她父亲的情人。

“......那时候我母亲还没有去世,方小姐的父亲是高官,她不可能给我父亲做小妾。”叶妩分析道。

昨晚父亲抱方小姐回来,让叶妩很受震惊,她父亲从未在人前对哪个女人亲昵。

叶妩甚至猜测,后来她母亲的去世,到底是谁下手的。

她不敢想。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乱了。

顾轻舟把一道凉拌海带递给了她。

叶妩摇摇头,不想吃。

“还在犯愁?”顾轻舟笑问。

叶妩点点头:“老师,我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

“阿妩,你这叫庸人自扰。”顾轻舟道,“有怀疑是好事。今晚的宴会,你父亲也会参加,我帮你揣摩他的态度,再告诉你结果,如何?”

“好。”叶妩道。

同时,她又有点紧张。

万一成真了,那么......

她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顾轻舟心疼摸了下她的脑袋,说:“别担心,有老师在呢。”

叶妩往顾轻舟身边靠了靠。

既要担心父亲和方小姐暗通款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又要担心自己的两个未婚夫人选,叶妩整个人都焦躁不安。

顾轻舟午睡睡得香甜,她却是辗转反侧。

午睡之后,顾轻舟开始替叶妩梳妆。

六点的时候,叶督军来了。

“准备得如何?”叶督军问,然后也冲顾轻舟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叶妩深吸一口气,道:“我还好,就是挺紧张的。”

叶督军哈哈笑了,让她不必紧张,平常心对待即可。

“就是让你见见,又不是现在就定亲。他们俩都是我信得过的,而且是孤儿,自愿入赘到叶家。”叶督军道。

他这么一说,叶妩更紧张了,掌心都是汗。

顾轻舟看到她额头、鼻翼两侧,妆都花了,就道:“放轻松一点阿妩,什么事也没有。”

叶妩点点头。

她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叶督军:“父亲,方小姐参加今晚的宴席吗?”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894章未婚夫

叶妩提到了方小姐。

她说完,就在后面戳了下顾轻舟,示意顾轻舟去看叶督军的脸色。

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叶督军的眼睛,叶督军的表情顿时就隐含了笑意。

顾轻舟看见了,公然挑明问叶督军:“督军,您会邀请方小姐吗?”

“方小姐遇到了土匪,把腿弄伤了,这个时候邀请她,只怕她左右为难。”叶督军道。

顾轻舟点点头:“的确,我唐突了。”

叶督军又叮嘱了几句,就先出去了。

叶妩立马问:“如何?”

顾轻舟哭笑不得:“你父亲老谋深算,几句话就想要套出底细,太难了。阿妩,听我的话,如果你没把握搞定此事,就全部交给我,如何?”

叶妩道:“好,老师我可就全部拜托你了。”

顾轻舟点头。

两个人装扮好,就到了晚上六点半,顾轻舟让叶妩吃点东西。

她们隐约听到了前院的乐声。

事到临头,叶妩就不再怯场,整理衣襟,跟着顾轻舟缓缓走入督军府的宴会大厅。

大厅不够奢华,却足够宽敞,普通的大理石地面,在灯光的映衬下泛出点点星芒,似步入银河。

到处都是光。

明艳的光落在叶妩和顾轻舟的脸上,似给她们涂了层亮粉,她们更显得莹白如玉。

叶妩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走到了主席上。

顾轻舟的席位,就在叶妩的旁边。

两人落座,就有人低声议论:“才半年不见,叶三小姐越发漂亮了。”

“是长开了些,像大姑娘了。”

“真可惜。”

“是啊。叶家没个当家的主母,小姐们个个漂亮,却没着落。二小姐至今未嫁,都快成老姑娘了;三小姐又要招婿,依我说,叶督军赶紧定下正妻,才是要紧的。”

“叶督军靠什么起家的?他们这种人,跟咱们想法不同。”

意思就是说,叶督军家底薄,没规矩,只不过是靠革命起家的,并非真正望族。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

叶妩在外面很紧张,一进了宴会大厅,则迅速镇定自若。

她一颦一笑,皆透着娴静柔婉,温柔如水。

顾轻舟跟在她旁边。

主角落席,叶督军行祝酒词,顺便感谢了他的部下们。

然后,他重点介绍了两名年轻的团长。

“苏鹏,乃是我军中神枪手,百步穿杨。”叶督军道。

一个年轻人就站起来,给众人见礼。他不算特别高大,只是有点西域人的特点,生得深眸广额,英气勃发。

“古南橡,六岁就被火头军捡到,一直在军中长大,战功显赫。”叶督军又介绍道。

另一个男人站起来。

这个人站起来时,叶妩再也忍不住错愕。

此人很高,足足有两米的样子,像山一样魁梧。

就这个样子,叶妩已经不想去看他的面容了,脸色微白。

就有人应合,说:“督军麾下猛将如云啊。”

气氛极好。

叶妩脸色就特别不好看。

叶姗也凑过来,问叶妩和顾轻舟:“这就是.......”

“就是。”顾轻舟心知肚明,回答叶姗。

叶姗脸色顿时也很差,嘀咕道:“我父亲这是什么眼光啊?”

叶妩脸色就更差了。

顾轻舟握住了叶妩的手,凑在她耳边道:“阿妩,人不可貌相,再说这两位都不俗。”

叶妩咬了咬唇。

宴席开始,叶督军坐过来,问爱女:“如何?”

叶妩艰难道:“父亲,您麾下就没几个正常一点的吗?那个大个子,他太高了。”

“他忠心,又很细心,我觉得很好。”叶督军道。

叶妩撇过脸。

有了大高个子古南橡的对比,叶妩就觉得,那个长得有点像洋人的苏鹏,勉强算正常的。

宴席结束,就是舞会。

苏鹏走过来,请叶妩跳舞。

叶妩近看他,还是觉得他像洋人,总之面相不太符合中土人的审美了,心中涩涩的,和他滑入了舞池。

一曲结束,古南橡也来了。

古南橡真的很高,长腿长脚的倒也不笨重,就是高。

叶妩身材不算小巧,被古南橡一比,简直是个小矮子。

她更加难受了,问古南橡:“咱们能聊会天吗?我不太擅长跳舞。”

因为手伸出来,也搭不到古南橡的肩膀上。

古南橡说好。

于是,他们走到了屋檐下。古南橡坐下,叶妩站着,这才能对视。

屋檐下的灯火,映照在古南橡脸上,叶妩发现,他五官很周正,浓眉大眼的,比苏鹏更好看。

“你真美。”古南橡道。

叶妩勉强笑了笑。

她太糟心了。

她父亲军营中的人,叶妩见过无数,长得正常的人多不胜数,偏她父亲弄这么两个给她,叶妩总感觉父亲有意为难她。

“真的,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美丽的姑娘。”古南橡道,“我上次在军营见过你,所以我自己跟督军说了,我要娶你。”

叶妩诧异:“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去年的三月初九。”古南橡道。

叶妩想起了,她那时候的确去军营找过她父亲,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来着,具体的忘记了。

她路过校场,很多人都在看她,还吹口哨。

后来领路的人说:“你们继续啊,这是督军府的三小姐。”

那些人吓得一溜烟散了。

“原来如此。”叶妩道。

她心中的天枰,就偏向了古南橡几分,毕竟他生得好看,而且又喜欢她。

她耳根微红,低垂了头不说话。

古南橡也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坐了片刻,古南橡主动道:“咱们进去坐吧?”

叶妩颔首。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康昱。

措手不及的感觉,让叶妩很想逃。康昱对她,很像她母亲对她——既憎恨她,又说喜欢她。

叶妩略微颔首,就从康昱身边走过,态度很冷漠。

康昱的唇色是惨白的。

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问她能否考虑她,她给出了回答:她不考虑他。

哪怕嫁给完全陌生的人,她也不想考虑他。

康昱眼前直冒金星,有什么东西,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

“阿妩。”康昱突然看了叶妩。

叶妩停下脚步。

康昱走到了她面前,道:“阿妩,我能否单独和你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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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895章不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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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章 不湿脚

叶妩受够了康昱。

对于他的态度,叶妩饱受折磨。她猜不透,心里总是惶惶的。

这种滋味很难过。

故而她拒绝了,道:“康七少,下次不必如此。”

说罢,她转身继续走了。

她不想要这种心慌的滋味。和康昱的接触,都是很奇怪,有点酸涩,有点心悸。

面对其他男人时,没什么感觉,反而很安静。

叶妩害怕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她很绝情拒绝了康昱的邀请。

康昱站在那里,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转身出了宴会大厅,直接离开了。

康暖去追,半晌也没追上。

顾轻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感情一团糟,顾轻舟素来不敢指点旁人的爱情。

她和司行霈的相爱,是不能复制的,她没多少经验可以教给叶妩。

“发什么呆?”有人坐到了她身边,长腿伸了出来,身子就慵懒得似没了骨头,坐姿随意却不失优雅。

是司行霈。

顾轻舟道:“刚才做什么去了?”

宴席撤下去,司行霈就消失了一会儿,离开的还有叶督军。

“军事机密,和叶督军商量的。”司行霈凑在她耳边道,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了下顾轻舟的耳垂。

顾轻舟大惊。

她瞪了司行霈一眼,道:“你疯了?”

“这有什么?”司行霈不解,“你不是我的太太?”

“混账,你太太坟头草都三尺长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大笑。

笑声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顾轻舟表情不变,依旧若无其事的含笑,他们真的只是在谈天说地。

自然也有人议论他们。

说到他们,流言蜚语是有的,当然都站不住脚,毕竟顾轻舟和司行霈结婚的时候,司慕和司督军都亲自出席了。

至于司慕的死,别说太原府,就是江南百姓过了最激动的时刻,现在也觉得漏洞百出。

事情的风波,算是彻底过去了。

“他们俩,现在还算夫妻吗?”有人问。

“难说了。不过,他们又不是太原府的人,咱们跟他们结交不会太深,就当是两个客人吧。”

辽阔富饶的太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又本着事不关己,对外客充满了宽容。加上世道的变化,这些年怪事层出不穷,顾轻舟和司行霈的那点事,着实毛毛雨,无法引发风浪。

相反,他们对顾轻舟的医术,甚至传言中的“神女”更有兴趣。

叶督军的四姨太,身姿窈窕,走到了顾轻舟跟前,端了杯红葡萄酒递给了顾轻舟。

司行霈见状,起身离开了,给顾轻舟腾出交际的空间。

“我娘家母亲中风一年多了,不知可能救治?”四姨太问顾轻舟。

顾轻舟和叶督军的姨太太们,都不太熟悉。平日里,她们也不会跟三小姐的老师往来,毕竟不是同一个圈子的。

这位四姨太,在叶督军的七位姨太太中最属美艳,而且知书达理。

偶然听佣人们八卦,叶督军最近这半年,每次回官邸,都是住在四姨太处。

佣人们关心四姨太会不会给督军生个儿子,威胁到自家三小姐的根本,故而常跟叶妩嚼舌根,顾轻舟也听说了一些。

顾轻舟道:“若是刚刚发病,也许能减轻症状,现在一年多了,已经很难了。”

四姨太叹了口气。

她原本也没带希望过来的。

若是顾轻舟说能治好,她反而会怀疑顾轻舟的能力。

四姨太又关心起另一个问题,这是其他人都关心的,托了她来问。她道:“顾小姐,你是江南的神女?你到的地方,都没有兵灾?”

“绝无此事!”顾轻舟立马端正神色,“我都不知道怎么传出来这话,实在叫我惶恐。”

神话般的流言,都是说给相信的人听。

对于相信的人,哪怕你再否认,他们仍是会坚信不疑。

而不相信的人,哪怕证据确凿也不会信的。

顾轻舟的否认,就是告诉聪明人,她不是神棍,还有理智;也是告诉迷信这种谣言的人,她深不可测,一般人问她她都不会承认。

遇到这种事,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两边不太好,非要态度肃然的否认,才是上上策。

这是司行霈教给顾轻舟的。

玩弄人心的把戏,司行霈比轻舟还要娴熟。

“军国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呢?”顾轻舟义正辞严,“一方安定,靠的是主帅英明指挥,将士奋不顾身,岂是什么鬼神能左右的?如此说辞,浴血奋战的将士岂不心寒?”

四姨太被顾轻舟大义凛然的话感动了,再三说:“顾小姐,您的确很有思想。”

顾轻舟啼笑皆非。

有思想,就成了美谈吗?难道其他女人都没思想?

这种结仇的话,顾轻舟不会应和的,她笑道:“粗鄙之谈,四姨太见笑了。”

叶妩应付了一大圈的人,回到了顾轻舟身边。

见顾轻舟和四姨太说得热乎,有点吃惊。

“我父亲呢?”叶妩问四姨太。

四姨太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就摇摇头。

见叶妩还在看她,四姨太领悟过来,道:“三小姐,我去找找督军。”

说罢,她转身走了。

她离开了,叶妩才问顾轻舟:“怎么跟四姨太聊了起来?”

“你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试着和四姨太示好了几句。她是个通透的人,这不就抓住了我的示好,走过来了。”顾轻舟笑道。

叶妩蹙眉不解。

顾轻舟让她附耳过来:“你不是总担心那位方小姐吗?这种事,自己出手既不光彩,还容易得罪你父亲。

如此这般,就需要盟友了。这个家里,不止你关心此事,姨太太们更关心,就让她们去做吧。

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们以为你是她们的靠山,她们会往前冲的。到时候,你干干净净站在岸边,不湿脚。”

叶妩了然。

老师说会帮她,并不只是宽慰她,也不是无头苍蝇乱撞,而是早已有了主意。

老师去方小姐的院子,看到七位姨太太都到齐了,心中就对叶家的形式有了个估量。

有老师在,叶妩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四姨太可精明了,您跟她说话要小心。”叶妩道,“老师,您让她去做什么?”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电影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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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896章夜访

第896章 夜访

顾轻舟没有让四姨太去做任何事,她只是未雨绸缪。

她也看到了程渝。

程渝正在跟一位年轻漂亮的绅士跳舞。

刚跳完一曲,高桥荀就走上前,好似还发生了一点口角,顾轻舟看到高桥荀推了那人一下。

程渝挽住了高桥荀的胳膊,这才止住了争端。

大家都看个热闹。

这些非太原名媛,太原府的其他人,对她们都不苛刻。

程渝如何行事,他们都觉得是南边的时髦。虽然不堪入目,却能接受。

顾轻舟正在和叶妩看着,程渝就过来了,还挽着高桥荀的胳膊。

她对叶妩道:“那个叫苏鹏的团长,生得倒是不错。”

高桥荀脸色微沉。

叶妩看了眼高桥荀,再看程渝,就只是笑笑不接话。

“对啊,我也觉得不错。”顾轻舟道,“叶督军亲自挑选的女婿人选,能差到哪里去?”

程渝说:“这个方法不错,当初我爸爸在世的时候,如何不用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应该多选几个,而不是远嫁到香港去。”

高桥荀的脸,已经略有发白,微微抿唇。

顾轻舟就道:“高桥先生,我们女人说话,你去喝杯酒吧?”

她觉得高桥荀要被气死。

不想他气得当场吐血,顾轻舟先支开他。

程渝却不放手。

高桥荀搅合了她的好事,像个孩子似的,对玩具露出自己的霸占欲,这样不好,需得让他认识清楚。

虽然有点残忍。

正僵持不下,叶督军走了过来。

他对叶妩道:“阿妩,你来......”

复又看到了顾轻舟,冲她招招手,“顾小姐,你也过来吧。”

顾轻舟微笑,就跟着叶督军走了。

叶督军也没其他事,就是问叶妩对今晚那两个人的感觉。

苏鹏和古南橡,哪个更招叶妩的喜欢。

“古南橡。”叶妩直接道。

她直接得让顾轻舟都吃惊。

叶督军也吃惊,笑道:“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父亲,古南橡一见到我,就说他在校场见过我,很喜欢我。”叶妩道,“这样很好,他表面上喜欢我,心里也喜欢我,表里如一。”

顾轻舟顿时就知道问题在哪里。

叶妩这席话,是隐射康昱的。

康昱支支吾吾,同时又恶语相对,彻底惹毛了叶妩。

顾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论起爱慕,谁有从小将叶妩放在心上的康昱深厚?

可两个人结婚,爱情往往只是一部分,性格才是最大的问题。

叶妩曾被她母亲虐待,她无法接受任何看似好意的恶毒。她需要一个人甜言蜜语,让她泡在蜜罐里,并非用话来考验她。

古南橡粗中有细,一下子就击中了叶妩的心。

叶妩还不喜欢那个人,但是愿意接纳他。

“还有两年的时间,再慢慢看吧。”叶督军笑道,“时间才能检验真心。”

叶妩不再言语了。

她心情似乎不好。

叶督军也不再说什么了。

舞会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散场,顾轻舟和叶妩在大门口送宾客,其中就有司行霈和程渝、高桥荀。

司行霈偷偷亲吻了她的脸。

他们正好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故而顾轻舟没有发作。

“晚安。”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道:“好好睡觉。”

送完了重要宾客,叶妩拉顾轻舟去她的院子吃宵夜。

佣人送来宵夜,同时悄悄告诉叶妩:“督军去了客房。”

叶妩表情微敛。

叶督军去看方小姐了。

这么晚,难道是有什么公务吗?不可能,肯定是私情。

叶妩的心,火烧火燎的。

她再次想到了母亲的死。

她母亲死后,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放了火,父亲从那时候起,就更加溺爱她。

老师说了,绝不是她,那么到底是谁?

母亲的房间莫名其妙失火,总有个凶手吧?

“吃饭吧。”顾轻舟把筷子递给了叶妩。

叶妩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却没有动筷子。

顾轻舟也不会提醒她。

她自顾吃完了。

叶妩想要开口,被顾轻舟阻止。既然说了把这件事交给顾轻舟,顾轻舟就不想她再多言。

叶妩果然保持沉默了。

只是,她这一夜又没有睡好。

顾轻舟早起时,叶妩去了学校,却让佣人送了一筐石榴给顾轻舟,同时留下了字条。

叶妩让顾轻舟去给方小姐送点石榴,就说是代替叶妩送的。

顾轻舟啼笑皆非。

“阿妩啊,你是多担心有个继母?”顾轻舟拿着纸条看了半晌。

叶妩既担心有个继母,更担心她父亲和方小姐早有首尾,为了方小姐杀她母亲。

叶妩甚至会想,为什么阿蘅一去世,方小姐就来了?说明叶督军已经排除了阻碍,想要和方小姐结婚呢。

顾轻舟更衣,让佣人把石榴分出一份,亲自送给了方小姐。

她刚刚走到客房门口,就看到几位姨太太,也各自拿了礼物,去看方小姐。

顾轻舟就知道,昨晚叶督军临睡前去探望方小姐,又给府上的女人们下了一剂猛药,让她们全部坐立不安。

进去的时候,叶姗已经在了。

顾轻舟露出了笑容。

方小姐坐在沙发上,一条腿不能动,表情却是柔婉的,丝毫没有惊讶或者不悦。

谁送她礼物,她都道谢。

顾轻舟坐了不过五分钟,见其他姨太太们纷纷来了,就起身告辞。

她以为,精明果敢的叶姗会跟她一起走,不成想叶姗竟然一动不动。

原来,只有顾轻舟才是那个事不关己的人。

“方小姐,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顾轻舟笑道。

她站起身,四姨太也忙道:“方小姐,您好好养伤,我回头再来看您。”

说罢,四姨太也要走。

顾轻舟下了楼梯,就听到四姨太喊她:“顾小姐。”

顾轻舟停下了脚步。

四姨太笑盈盈道:“顾小姐,去我那边坐坐好么?我自己新做了月饼,想请您尝尝。”

顾轻舟还需要用到这些姨太太们,自然乐意,道:“好,多谢四姨太。”

她们俩往后院去。

到了四姨太的院子,四姨太拿了月饼款待顾轻舟,同时说话的时候,话里有话。

顾轻舟没听明白,就沉默不动声色。

“顾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四姨太绕了半晌的圈子,终于要露出真意图,压低声音道。

“您说。”顾轻舟也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正文 正文_第897章男人和小女孩

四姨太坐到了顾轻舟旁边,小声对顾轻舟道:“方小姐肯定是要进门的,昨晚督军

在她这边逗留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

叶督军年富力强,在一个成熟端庄的女士房间里逗留那么长的时间,再没脑子也明

白是怎么回事。

“听方小姐自己说,她娘家是财政部的,那就是总统的亲信。有钱、有权,年纪也

不小了,还有谁比她更加适合督军?

什么遇到了土匪扭伤了脚,不过是借口。督军利用这样的谎言,来试试府上众人对

方小姐的态度,好一一为方小姐排忧解难。

太原府附近,好几年都没有闹过匪患。不是督军治下有方,而是富商们早已和土匪

达成共识,过路交钱,两下相安。

外地人进了太原府界内,一定会收到这样的消息。提早预防。方小姐出门,不可能

没防备的,她都从北平过来了,可见防备之充足,怎么会折损在太原府?”

一件件,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四姨太是读过书的,这点顾轻舟知道。

只是,这么快就听到了消息,而且把方小姐的来意说得如此清楚,顾轻舟总感觉不

简单。

她略微笑了笑,心想:这个督军府,外有恶狼家有凶虎,真真不简单。

顾轻舟不接话,只是听四姨太徐徐道来。

“顾小姐,若说最不想新太太进门的,绝不是我们,而是两位小姐。三小姐招婿,

这一辈子就不会离开娘家了。

有没有继母,继母是否给她生一个弟弟来继承家业,三小姐不会不操心的。您是三

小姐的恩师,您肯定也会替三小姐操心。”四姨太又道。

顾轻舟这才点点头,态度明确:“当然要操心了。”

“顾小姐,我也操心。不止是我,我们这七位前后差不多进门的,谁不想先生下儿

子,独得恩情?哪怕做不了太太,做个管事的姨太太,也不错啊。”四姨太继续道。

她一副精于谋算的样子。

然而,顾轻舟看到了她眼底的疲倦。

她似乎是耐着性子,表演一个钻营的人。

而且,看她的面色

顾轻舟很想给她把把脉,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问题,却又不好贸然行事。

“四姨太想做后院第一人?”顾轻舟问道。

四姨太笑了笑:“谁不想呢?”

一语道尽。

顾轻舟端起茶盏,抿唇笑了笑。

她再次观察四姨太的神色。

四姨太略有躲闪。

顾轻舟心中嘀咕,不知缘故,总感觉此事不简单。

想要让顾轻舟和叶妩把方小姐赶出去,不准叶督军娶妻,这种事在从前会被批判,

可如今的世道,早已没了这些顾忌,女人们为自己着想的思潮汹涌。

姨太太们不考虑才可疑。

从这方面来说,四姨太的话,也没什么大错。

顾轻舟却总感觉不太好。

她什么也没答应,就借口有事,先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去接叶妩放学。

叶妩一见到顾轻舟,就跟她道:“老师,我早上差点死了。”

顾轻舟被她说得心头一跳,问:“怎么回事?”

叶妩道:“我的司机宿醉未醒,车子差点撞到了一个小女孩。”

顾轻舟愕然。

接送叶妩的司机也敢酗酒,这是不要命了吗?

虽然此事跟方小姐和四姨太都扯不上关系,顾轻舟却觉得有根线在牵扯这件事。

“然后呢?”顾轻舟问。

“有个人路过,把孩子抱起来,他自己擦伤了些。车子撞坏了,司机也一脑袋血,

我坐在后面没事。我让司机先回去了,晚上交给父亲处理。”叶妩道。

如果顾轻舟不来接叶妩,叶妩就打算和康暖一起回去,请康暖的司机送她。

顾轻舟竟然来了,叶妩很惊喜。

“那个小女孩没事吧?”顾轻舟又问。

叶妩道:“我下去检查了她,也被地面擦伤了胳膊肘,出了点血。副官会处理的。”

顾轻舟了然点点头。

没人受伤就好,没有孩子受伤也很好。

叶妩道:“我一上午心慌得厉害。要是没那个男人跳出来,司机就要从小女孩身上

碾过去。”

顾轻舟道:“没事的,别自己给自己压力。”

“真的,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我真吓坏了老师。”叶妩道。

顾轻舟就揽住了她的肩膀。

叶妩的精神,半晌才安定下来,又问顾轻舟:“今天方小姐她”

念念不忘的,还是方小姐。

顾轻舟笑道:“方小姐还在养病。照这个架势,她只怕是养不下去了。”

“为何?”

“你们一个个的,姨太太们,甚至还有你姐姐,全部围在她那边,她承受得压力多

大啊。如果我没有猜测,你大姐估计都会回来看她。”顾轻舟笑道。

叶妩说:“很有可能。这种大事,大姐总要关心下。”

叶家上下这就认定了,方小姐是要嫁给叶督军的。

她们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

为什么顾轻舟就没这么敏锐?

当初阿蘅在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跟叶督军联姻,就没见叶家那些女人折腾阿蘅啊。

她们对方小姐的敌意,到底从哪里来的?

顾轻舟也问了叶妩。

叶妩道:“就是感觉啊,我父亲喜欢她那样的。容貌不错,家世不错。门当户对

的,有什么不好?”

“你们就没想过,方小姐比你大姐还小些吗?你父亲都可以做她爸爸了。”顾轻舟道。

叶妩说:“可是我父亲乃一方督军,难道他也要去娶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人吗?”

顾轻舟哑口无言。

女人的感觉很准,顾轻舟决定拿出五成的信任——信任叶家女人们的猜测不会错,方

小姐真的要嫁给叶督军了。

当然,另外五成的怀疑,她仍保留。

车子到了督军府,叶妩校服也不换了,直接去找自己的副官。

副官送那个受伤的男人和小女孩子去了医院,叶妩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摔断骨头什么的。

副官道:“没有,三小姐,他们都没事,全是擦伤。”

然后,副官又说,“是属下亲自送那位小小姐回家的,这是她家地址。她是去上学

的路上,被汽车差点撞了。”

叶妩接过了地址。

她认真收起来。

顾轻舟问:“你想起看那个小女孩子?”

“对,我明天上午请半天假,去看看她。”叶妩道。

顾轻舟心中倏然一凛,没由来感觉奇怪,道:“我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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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898章气炸的叶督军

女人都喜欢结伴而行。

顾轻舟主动提出陪叶妩去,叶妩自然是高兴极了。

“那好,我们明天晚点出门,大概九点半去她家。若是太早了,人家还没有吃完早

饭,不礼貌。”叶妩道。

顾轻舟颔首:“可以。”

叶妩又留她在督军府吃晚饭。

佣人说:“三小姐,大小姐和姑爷、童宝回来了。”

童宝是她大姐的儿子。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是哭笑不得。

“老师,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叶妩笑道。

顾轻舟笑了笑。

她们去看了眼叶大小姐叶妍,果然被叶妍拉着问了很多方小姐的事。

“我发了电报给北平的挚友,确认了方小姐的身份,甚至还有她的照片,她的确是

财政部次长的女儿。她有四个妹妹,都结婚了,最小十七岁的,上个月也结婚了,

独独她”叶妍叹了口气。

顾轻舟始终含笑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叶妍还问顾轻舟:“你觉得她这次,是来跟我父亲结婚的吗?”

顾轻舟道:“估计不是。”

叶妍和叶妩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道:“假如是结婚,就应该督军去北平接她,方家也会送嫁,而不是这样稀

里糊涂的。”顾轻舟道。

叶妍仍是不放心。

顾轻舟打了个哈欠。

她原本不想理会这些事,却又感觉叶家女人的不安有点反常,怕有的人借助这件事

做幌子,行不轨之事。

哪怕再乱遭,顾轻舟也要打起精神。

她听叶妍说了半晌,没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是自己哈欠连连。

“大姐,我们先回去了,饭还没有吃你。”叶妩道。

顾轻舟总算跟叶妩逃离了。

顾轻舟也不打算吃饭了,直接回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淡淡的玫瑰清香。

蔡长亭立在走廊上,一袭黑衣,完全看不清楚身形,只有眉眼秾艳,被暗淡的灯火

映衬着。

顾轻舟笑道:“长亭,你回来了?”

“是。”蔡长亭道,“你的风寒痊愈了?”

“早就好了。”顾轻舟笑道,“风寒发起来厉害,不过不伤性命。”

她又问蔡长亭,“这次是忙什么去了?”

蔡长亭道:“是将军的一些事。”

顾轻舟哦了声。

蔡长亭又问:“听闻督军府的宴席,很是有趣么?”

“挺有趣的。”顾轻舟道,“不用我说,你一定已经打听清楚了吧?”

蔡长亭笑笑。

他送顾轻舟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顾轻舟到了之后,立在门口等蔡长亭先走。

翌日,顾轻舟早早起床。

平野夫人派了人请她,希望她今天能去康家走动,顾轻舟就说有事,没有去见她,

而是先去了叶妩那边。

和叶妩吃过了早饭,去看了昨天差点被撞的小女孩子。

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已经启蒙了,每天早上都是自己去上学,很听话。

她没有受伤,只是擦破了皮,医院也配了药。

“三小姐,您太仁心了。小孩子自己过马路,挡了您的车,您还这样关切她”

小女孩子的家里人很感激,不停向叶妩道谢。

叶妩有点不太好意思。

说了半晌的话,留下了礼物和五块银元,叶妩要告辞。

她刚走到门口,就有人力车停了下来,有个英俊的男人下了车。

看到叶妩,他略微吃惊,同时也往旁边站了站,似乎不打算攀交。

叶妩却认识他:“你就是昨天救人的那位先生?”

对方这才走过来,道:“叶小姐您好,昨天是我唐突了,惊扰了座驾。”

“没有这样的话,是我的车子差点撞了人。”叶妩笑道,“多谢你仗义出手。”

女孩子的父母送叶妩出来,也笑着和这位年轻人打招呼,昨天就是他和叶督军府的

副官一起送小女孩回来。

“甘先生,您也是来看孩子的?”女孩子的母亲问,口吻非常亲热。

年轻人道是。

叶妩就问:“敢问先生大名”

“叶小姐,我叫甘中衾,是一命教员,在公立小学任教。”年轻人笑道。

叶妩颔首,又问他:“甘先生,您受伤了没有?昨天见您胳膊不停流血。”

“我也是皮外伤。”甘中衾道。

他态度还不错。

顾轻舟站在旁边,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发现什么。

只是回去的路上,顾轻舟把最近叶家的所有人都串联了起来。

事情越是杂乱,就越是危险。

“方小姐、四姨太,今天的甘先生和小女孩,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到底在忧

心什么?”顾轻舟问自己。

见小女孩无事,甘先生也没事,叶妩就去学校了。

顾轻舟送完了她,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刚到家,平野夫人又派人找她。

顾轻舟故意躲避,就去了叶督军府。

刚路过客房,顾轻舟就听到了叶督军的骂声:“一个个都不安分!既然都有心思,

明天就全部离开督军府,自己活动去!”

女人们哭成一片。

她们天天去烦方小姐,终于被叶督军知道了。

叶督军不仅丢脸,而且恼怒。

顾轻舟想要赶紧离开,却发现前后五百米都是空地,她现在跑的话,被叶督军发

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叶督军气哄哄的出来了。

看到了顾轻舟,他略微一愣:“你也是来看方小姐的?”

顾轻舟道:“不是。”

叶督军却认定了她是,眉眼一沉,冷哼一声走了。

他身后,还有追出来的姨太太们。

这些姨太太们发现,叶督军连大小姐和二小姐都骂了,独独没有骂顾小姐,全部看

着她,希望她能去督军面前替她们辩解几句。

她们以为,这是叶督军善待顾轻舟,却不知这是生疏的缘故。

自己的女儿和妾室,怎么骂都可以;无缘无故骂一个路过的外人,就失了督军的体面。

“顾小姐,我们真冤枉啊”

“顾小姐,督军是不是生气了?您帮我说句话吧。”

就连叶姗也出来了。

“阿蔷,那什么”

顾轻舟只感觉脱不了身,就笑道:“我是来找四姨太的,昨天问四姨太要做月饼的

食谱,我来过取。”

四姨太也松了口气,道:“顾小姐,您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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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899章祸水东引

第899章 祸水东引

叶督军气炸了。

叶妩都感觉到了,叶督军连她都迁怒。

方小姐执意要搬出去住,叶督军就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保证你的安全。你受伤是我失责在先,岂能再叫你受气?”

叶督军很坚持。

方小姐性格绵软,虽然如坐针毡,倒也没有再提出搬出去的话。

叶督军派人把叶姗和叶妩姊妹叫到跟前。

“如果三小姐的老师顾小姐在,也叫她一起过来。”叶督军吩咐副官。

正好顾轻舟在。

顾轻舟是被叶妩打电话叫过来的,因为叶妩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恐惧。

“顾小姐,督军也请您。”副官如实道。

顾轻舟脚步缓慢。

她故意拖延了在路上的时间,才把思绪理清楚了。

一见到叶督军,顾轻舟就问:“督军,方小姐是您的未婚妻吗?”

叶妩和叶姗紧张看着她。

这么直接问,会死人的啊。

督军已经很生气了。

叶妩赶紧往前一步,若是督军发怒,她可以挡在顾轻舟面前。

不成想,叶督军并未生气,摆摆手让三个人都坐下。

叶妩和叶姗面面相觑。

顾轻舟则率先坐下。

叶督军这才道:“你们都很想知道方小姐的身份,为何不主动问我?”

叶妩低了头,叶姗也沉默。

叶督军又道:“尤其是你,阿姗,你可是家里后院的管事者,这点小事你都弄不清楚,还搞得家中人心惶惶?”

叶姗也低了头,咬唇不敢多言。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开口,叶妩就也沉默闭紧了嘴巴,等叶督军把这股子怒火发泄完。

叶督军骂完了叶姗,就就开始骂叶妩:“你不好好念书,成天把事情放在这些小事上。我请顾小姐辅导你功课,不是教你八卦的。”

叶妩也低垂了头。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顾轻舟打破沉默,说:“督军,您别太生气了,阿姗和阿妩也只是想知道,您到底会不会跟方小姐结婚。”

叶督军道:“暂时还没有谈到这个话题。”

叶妩和叶姗错愕看着叶督军。

如此说来,方小姐真的是......

“事情不是你们所想象的,我跟方小姐的关系也不是你们看上去那么简单。”叶督军道。

他的两个女儿,脸色更差了。

叶督军明明在说军国大事,他的两个女人却想成了男女苟且。

没那么简单.......在她们心中,也变成了感情的复杂。

叶督军啼笑皆非,不过也意识到了,方小姐的到来,真给家里添了巨大的压力。

这压力到底从哪里来的?

叶督军的两个女儿当局者迷,故而叶督军看向了顾轻舟。

他轻咳了声:“阿姗,阿妩,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顾小姐说。”

叶姗微讶。

叶妩则不敢违逆,站起身道:“父亲,我先出去了。”

她们离开之后,叶督军这才叹了口气,问顾轻舟:“顾小姐,您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顾轻舟道:“不知,只有有一股焦躁的情绪在迷茫,却不知道是谁先引发的。”

“为何会有这种焦虑?”叶督军又问。

这个,顾轻舟倒是明白几分。

“第一,督军您亲自抱方小姐回来,这点暧昧被无限放大。”顾轻舟道。

叶督军解释说:“难道我要让副官抱方小姐吗?她腿摔伤了,又是夜里,总不能让她受伤了走夜路。”

不能让副官抱,就意味着,方小姐真有可能嫁给叶督军。

这点信号,足以让整个督军府的内宅振奋了。

顾轻舟不知叶督军如何考虑的。

“所以啊,大家都知道,方小姐对您来说,不同寻常。”顾轻舟说,“至少,她有可能做您的女人。”

“就这样?这点小事,就让她们惊惶成这样?”叶督军不敢置信。

顾轻舟道:“不,真正的惊惶,是有一个人拜访了方小姐之后,再传开的。方小姐为人冷静又端庄,在女人看来,这种人深不可测。

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即将要做自己的主母,而且深得督军您的欢心,娘家又显赫,您再想想,这背后的恐慌到底有多大?”

叶督军倏然就明白了。

他微微蹙眉。

这个瞬间,他怀疑了很多人。

顾轻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您不必派人去查,我已经知道了,第一个去看方小姐的,是阿姗。”

“阿姗?”

“阿姗出来的时候,表情凝重,其他姨太太们肯定过度解读了她的表情,然后全部去拜访了方小姐,后果可想而知了。”顾轻舟说。

然后,这种情绪在府上蔓延,“您当天晚上又特意去看了方小姐,这又为恐慌添了一把柴禾。”

叶督军神色更加凝重,剑眉紧锁。

顾轻舟慢慢端起茶,轻轻饮了一口。

叶督军这时候也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他问顾轻舟:“你觉得,有个阴谋正在酝酿?”

“当然啦,否则哪有这么多事?”顾轻舟笑了笑。

“谁是主谋?”叶督军又问。

这个顾轻舟就不知道了,她至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摇摇头。

叶督军站起来,缓缓踱步。

他突然道:“顾小姐,去花园子里散散步,如何?”

顾轻舟失笑:“督军,现在整个太原府都知道,我跟平野夫人的关系没那么深,我是顾家养大了,而且嫁给了司行霈。

您想要祸水东引,把女人们的注意力分散到我身上,再浑水摸鱼,找出挑事的人,这么做既缺德又没什么效果。”

叶督军哈哈笑起来。

虽然被顾轻舟骂了,他心情却不错。

顾轻舟总是能一下子就抓到重点。叶督军和她谈话,从来没有隔阂,交流很顺畅。

“你可有办法?”叶督军问。

顾轻舟道:“暂时还没有很好的办法,不过您愿意给我一些权限的话,我应该可有帮你查清楚的。”

叶督军就问她,需要什么权限。

顾轻舟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不过,先跟您讨个口谕,家里人暂时听我的安排就是了。”

叶督军点点头。

他也想看看,家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同时,他也没打算把方小姐挪出去。

顾轻舟和叶督军谈了整整两个小时,叶姗和叶妩都焦虑等待着。

正文 正文_第900章引蛇出洞

第900章 引蛇出洞

叶妩和叶姗等了两个钟头,心都等得焦灼了。

“父亲会跟阿蔷谈什么?”叶姗问叶妩。

叶妩道:“我的老师不叫阿蔷,那是她当初不能透漏身份时,随便用的代称。二姐,你叫她轻舟吧,她喜欢别人叫她轻舟。”

叶姗颔首,又说:“我以前就觉得,她很有骨气。现在的人,恨不能挖空心思跟洋人沾上关系。

轻舟是平野四郎的养女,这在太原府算是地位不错的,她却总是固执纠正,她不姓平野。”

叶妩心中暖融融的。

旁人夸她老师,比夸她自己更让她高兴。

“老师说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风骨,她就是如此做的。她从不忘记自己的祖宗,她也总说自己是汉人。”叶妩与有荣焉。

她们谈论顾轻舟,就暂时把焦急的心绪压下了。

叶姗又提起了顾轻舟的感情。

她的两次婚姻,虽然不能成为攻击她的利器,却也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叶姗挺好奇的:“她真的是在司家就跟司行霈勾搭上了吗?”

“谣言为了污蔑她,什么不会说?”叶妩既不想撒谎否则,也不想告诉叶姗,故而她偷偷换了概念,“你看看司家对她和司行霈的婚姻的态度,就知道了。”

叶姗点点头。

顾轻舟和司慕的离婚,办得挺漂亮的。

能拿到赡养费,还有报纸公开为她澄清,登报离婚,可见她做得不错,司家对她是怀着好感的。

然后,她和司行霈结婚时,司督军和司慕都去了。

可惜,司慕就死在那边了。

这场婚姻被人诟病,就是从司慕的死开始的。

任何人的婚姻,添了这样的血案,都会被人说一辈子的。

叶姗挺为顾轻舟可惜的。

她感叹道:“若是没有司行霈,轻舟会嫁给咱们的父亲吗?”

叶妩一愣。

叶姗想了想,顾轻舟若是成了她的继母,她道是丝毫不介意。

这种信任感,让叶姗打消了对继母的抵触。

她偷偷问叶妩:“你觉得,父亲喜欢她吗?”

“父亲把她看得和我一样,若是喜欢,也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叶妩肯定道。

叶姗就知道,自家妹妹对这种猜测很抵触。

叶姗就不再多言了。

顾轻舟和叶督军谈了两个小时,她出来的时候,叶姗和叶妩围了过来,问她如何了。

“父亲怎么说?”叶姗问,“他骂你了吗?”

“没有,督军说,府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才让恐慌在府上蔓延。再说了,他想要结婚是很正常的,这种情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顾轻舟道。

叶姗和叶妩有点泄气。

她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叶督军对方小姐的态度。

“有没有说把方小姐搬出去?”叶姗问。

顾轻舟摇摇头。

叶姗一脸失望的走了。

顾轻舟却跟叶妩附耳,说了几句话。

叶妩听了,情绪微动,已经做到了不动声色,点点头。

旋即,顾轻舟和叶督军密谈了两个小时的话题,就在督军府传开了。

大家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几分。

有两位姨太太,还到叶妩的院子里,拜访了顾轻舟,问顾轻舟:“督军他还生气吗?”

“这个我哪里知道呢?”顾轻舟笑道。

她从叶家离开了。

接下来三天,顾轻舟带着自己的师弟二宝,去拜访了康家。

康家老太爷接待了她,顺便提出让康晗拜顾轻舟为师。

顾轻舟有点意外。

不过,叶家的事尚未落定,顾轻舟暂时还没有心思收徒。

“老太爷,九月初再说好吗?我最近有些忙,心思定不下来,还没想好这件事。”顾轻舟笑道。

康老太爷道:“这个自然了。顾小姐,晗晗聪明又勤奋,你可别错失良才。”

顾轻舟点头:“我会考虑。”

她觉得事情顺利得有点可怕。

平野夫人这才让她结交康家,意思是把手伸入康家内部。

还有什么比收了康家小姐为徒更适合呢?

顾轻舟知道,康家这是看中了她的医术。

如今还想学中医的,顾轻舟都很感动,故而她要思量下,如何收一个中医徒弟,同时又不至于和康家牵扯太多。

她从康家出来,也把此事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笑道:“看看,人还是得有点本事。轻舟,你的医术真不错。”

蔡长亭道:“夫人,当年若不是您见轻舟身体不好,把王治放在她身边,她也没这么好的医术。”

顾轻舟笑了笑。

他们一唱一和的,这么明显,顾轻舟自然懂得。

“往事就莫要再提了。”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说:“夫人,您见过顾圭璋吗?”

平野夫人眼底,划过几分情绪。略微酝酿了下,她道:“见过。”

“您觉得他为人如何?”

“那时候他还年轻,只怕没那么市侩。”平野夫人感慨道。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三天之后,顾轻舟才重新去了叶督军府,问叶妩进度。

“老师,您猜测得果然不错,那位姓甘的老师,我果然又遇到了。是我跟同学们放学之后去买书,在书局遇到了。”叶妩道。

那位姓甘的,就是上次叶妩的汽车差点撞到的那位。

他的身份没什么可疑,就是小学教员,教任两年了,深受学生们的喜爱。

“意料之中。”顾轻舟道,“你还是会遇到他的。记住了,他救了那个女孩子一命,让你免于流言蜚语,你要感激他。”

叶妩颔首。

“再遇到他,和他单独聊聊。”顾轻舟说。

叶妩说知道了。

顾轻舟道:“那我再去问四姨太要点食谱吧,上次月饼的食谱很好。”

叶妩点点头。

顾轻舟就和叶妩,一起去看了四姨太,顺便问她食谱。

四姨太很高兴:“三小姐,顾小姐,您二位若是赏脸,我给你们做几道菜吧?”

“好,有劳姨娘。”叶妩高兴道。

四姨太的厨艺,的确是很好,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弄了满桌的菜,而且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四姨太,你这可是下了苦功夫啊。”顾轻舟笑道打趣她,“你会不会想巴结三小姐?”

这种打趣的话,不成想四姨太真的接了:“是,我真的很想巴结三小姐。”

顾轻舟和叶妩的脚,在桌子底下碰了下,彼此心知肚明,脸上却全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正文 正文_第901章毛衣

第901章 毛衣

顾轻舟和叶妩留在四姨太的院子,吃了四姨太的佳肴。

而四姨太自己,进食则比较少。

她不时跟顾轻舟和叶妩说话,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没办法留意到她食欲不振。

她自然不敢在督军府下毒,况且普通的毒药或者媚药,顾轻舟都能分辨出。

顾轻舟吃得香甜,叶妩就无所顾忌。

“今天的面很劲道。”顾轻舟对四姨太道。

四姨太说:“这是新来的厨娘揉的,督军和两位小姐都喜欢。”

“是的。”叶妩笑着说,“老师,这满桌子的菜,怎么你独独爱吃面?”

顾轻舟也笑起来,然后一一夸奖了四姨太的菜。

到了这里,话题差不多就可以铺开了。

四姨太压低了声音,期期艾艾道:“三小姐,顾小姐,我......我可能怀孕了,你们能陪我去医院看看吗?”

叶妩错愕。

顾轻舟心中早已明了。她之前看四姨太的面色,就觉得她有怀孕的征兆。

七位姨太太,几乎是同时进门的,时隔几年了,独四姨太先怀孕,她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啊?

那其他的六位姨太太,被四姨太衬托得越发无能。

同时,她们也担心四姨太做主母,压在她们头上。

若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姐,嫁给叶督军,她们也能接受,却独独不能接受平等身份的姨太太突然高升。

人都会嫉妒自己同等地位却攀升的人。

这样的嫉妒怒焰,足足有六份,完全可以吞没四姨太和她的孩子。

她的坐立不安,来源于此,顾轻舟和叶妩都能理解。

只是......

顾轻舟习惯了警惕,她仍保持着自己的惯性,没有全部相信。

“这是好事啊,四姨太。”叶妩心情极好。

若是四姨太能生下儿子,父亲又娶了方小姐,这样的话,可以把四姨太的儿子交给方小姐养。

方小姐为了不被世人唾骂,必定会好好照顾四姨太的孩子。

四姨太、方小姐和儿子,三方面牵制,内院会处在一种稳定当中。

也许,叶妩就可以离开家门,嫁出去了。

她还有两年,这两年里她都可以拒绝招婿。

“四姨太,你告诉督军了吗?督军会非常高兴的。”叶妩笑道。

四姨太却满面泪痕。

顾轻舟意料之中,见她这般卖力表演,就露出了关切:“你怎么了四姨太?”

叶妩也问:“四姨太?”

“我害怕。”四姨太哭着道,“真的,我提心吊胆。督军常年在驻地,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而且大多数都在前院。

再说了,后院的事,男人真能明白多少?我这心里乱糟糟的,怕孩子没生下来,母子俩都没命。”

叶妩看顾轻舟。

顾轻舟就给她递了个眼色。

叶妩走到了四姨太身边,握住了四姨太的手:“四姨太,我和我二姐,都希望尽快有个弟弟。父亲给我们姊妹俩的嫁妆,已经是定好的,有了弟弟也不会减少我们的份例。

有了弟弟,我和二姐就多一分自由,少一分责任。所以呢,我和二姐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四姨太,你大可不必费周章,直接告诉我即可。有我在,你和你的孩子都不会有事。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告诉我。”

四姨太眸子湿漉漉的,似只受惊的雀儿,怯生生道:“我想搬到别馆去养胎,家里乱哄哄的,又是军事重地,我......”

她怕家中血孽太重,小孩子承受不住。

“好,我答应你。”叶妩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四姨太大喜。

她问叶妩:“要告诉督军吗?”

叶妩问:“您暂时想说吗?”

四姨太眼珠子微微转了下,道:“不如等三个月之后,胎位彻底安了,再告诉督军如何?万一有个闪失,督军会失望。”

“可以。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您说什么都对。”叶妩道。

出了四姨太的院子,叶妩低声问顾轻舟:“老师,我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听我的没错。”

“这么大的事,真的不先告诉我父亲吗?”叶妩又问。

顾轻舟道:“告诉你父亲,就先会乱了阵脚。”

“可......”

“督军托付我处理方小姐带来的惊恐,安定督军府,并且给了我一些权限。我到时候就说,四姨太的事,还是方小姐带来的影响,督军不会生气。”顾轻舟道。

叶妩仍在沉吟。

四姨太是怀孕了啊。

拿着怀孕的女人去冒险,万一失手,父亲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

“阿妩,我不会失手。”顾轻舟笑道,好似她能听懂叶妩的腹语。

叶妩这才展颜一笑,把心思收起来。

她们果然没有告诉叶督军。

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有女佣偷偷塞了个纸条给她。

顾轻舟微讶,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

这是司行霈的字。

顾轻舟收起来,笑笑去了督军府后面的茶楼,那边都是她的情报人员在经营。顾轻舟一直让他们蛰伏,故而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也不知情。

司行霈偶然会来。

“我要回趟平城了。这次回去,是为了和云南合兵,要拉练千里,只怕没有一个月回不来。”司行霈道,“等我下次回来,也许就要下雪了吧?”

顾轻舟道:“下次回来,就是九月下旬........真有可能.......”

司行霈说:“那我回来陪你赏雪。”

顾轻舟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让我给你打一件毛衣呢。”

“你给我打了一件。”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来。

往事很久了,久得成了一些无关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泛出破旧晦暗,有点不清晰了。

“......不是没打完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了笑:“我和你这一生,难道就完整吗?轻舟,我做的孽太多了,十全十美我不敢追求,怕适得其反。”

他追求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结果出事了。

他想给她一个无忧的生活,惹了保皇党,如今他们分割两方。

这几件大事,让司行霈心生胆怯。

他的毛衣,缺少一条小臂,没有打完整,这是一种缺陷的美。他拥有了整件毛衣,小小的缺失为何非要弥补?

就像现在,他能在他的轻舟身边,何必非要天天黏在一起?

“我喜欢有点缺陷的东西。”司行霈笑道,“你给我的毛衣,就是最好的,不需要再弥补。”

正文 正文_第902章不难堪吗

第902章 不难堪吗

顾轻舟心中,滋味莫名。

司行霈从来不畏手畏脚,他是个连天都敢捅一捅的混蛋,却独独在顾轻舟面前,患得患失。

“你心安就好。”顾轻舟道,“正好我也不太会打毛衣。上次那一件,耗尽了我大半年的功夫。”

司行霈笑起来。

他勾起她的下巴,轻啄她的唇。

从她唇上碾过,他道:“我尽快回来。”

顾轻舟嗯了声。

她搂住了司行霈的腰,紧贴着他的胸膛。

年少不知离别苦,方知滋味,却被相思累。

司行霈则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低声亲吻了下她:“舍不得我?”

“嗯。”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了起来,心情极好。

“会有危险吗?”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摇摇头:“没有,哪有什么危险?昆明已经收服,云南正在逐渐稳定,有了云南的应合,联合会轻松很多。”

顾轻舟嗯了声。

她又说:“大事重要,别囿于儿女情长。你也知道,你和叶督军是有盟约的,叶家会照顾我。”

她贴得更近,“我也会照顾自己的。”

司行霈说:“是,轻舟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女人。”

顾轻舟莞尔,说:“你又巴结我!”

“我要天天巴结你。”司行霈道,“我自己的太太,我不巴结怎么行?”

顾轻舟心情莫名其妙好转了几分。

她和司行霈分开。

刚走出茶楼,她就看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坐在一楼。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旁边卖唱女子的婉转声调。

司行霈已经从后院离开了。

瞧见这架势,顾轻舟心中并无太多的惊讶。

她眉目含笑,走向了蔡长亭。

“请坐。”蔡长亭似乎才看到她,笑容里却无半分惊讶,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

她抿了一口,问:“你何时爱到这里喝茶的?”

“也就是五月份左右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家当,这茶楼,还有茶楼里的人。夫人是什么意思?想要收回去吗?”

“夫人说,狡兔三窟,这是聪明人的作法。轻舟是聪明人,夫人不想把你调教得变蠢。”蔡长亭道。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早年就计划好了来太原府。

他们亲自过来已经一年多了,但过来之前,肯定做了好几年的周密安排。

而顾轻舟的探子,都是从军政府临时启用的,他们被蔡长亭发现,并不丢人。

蔡长亭不知道,顾轻舟才会吃惊。

“那多谢夫人了。”顾轻舟笑了笑,“这是和司慕结婚得到的。一场婚姻,只赚了这些。”

蔡长亭的脸,被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衬着,面颊宛如细瓷白皙,双眸明媚,熠熠生辉。

眸光落在顾轻舟脸上,他笑道:“轻舟,你把婚姻当生意做?”

“和司慕的婚姻,就是生意呀。”顾轻舟道,“而且,这是司慕提出来的,他自愿和我签署了协议。”

蔡长亭又微笑。

笑容却添了莫名其妙的味道。

既然被发现了,顾轻舟也不躲躲藏藏,这些情报人员,最多给司行霈暗中传个信,没办法窥探到蔡长亭的秘密。

顾轻舟道:“长亭,我的人不堪大任,你能否借些人给我用?”

“你想用我的人?”蔡长亭表情似乎很刻意,尽可能让顾轻舟读懂,“不怕我使坏么?”

“不会的,我可是你们的筹码。没有皇家血脉,你们就算有再多的人脉和金钱,也没有复国的噱头。”顾轻舟笑道,“所以呢,你不会害我,至少暂时不会。”

蔡长亭略微抿唇。

他轻轻撩拨了浮叶,喝了一口清茶。

然后他问顾轻舟,“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道:“帮我查一个人。他叫甘中衾,是小学教员。”

蔡长亭嗯了声。

“君子协议,查到了别告诉夫人。”顾轻舟笑道,“事后,我们再说话。”

“好。”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来报答你?”顾轻舟又问。

“我希望你能叫夫人‘额娘’。”蔡长亭道。

“我有母亲。”顾轻舟笑了笑,“我的母亲有李妈,她养育了我;我的母亲有孙绮罗,她给了我身份地位,让我有归属感;我的母亲还有颜太太,她给我撑腰,给我母爱。

我已经有三位母亲了,身份、养育和母爱,大概就是母亲能给孩子的,我都有了。长亭,错过了就赶不上了,夫人懂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来不催促我。”

蔡长亭略微抿唇。

顾轻舟就站起身,问他:“回去吗?”

蔡长亭嗯了声。

回去的路上,顾轻舟打趣蔡长亭:“你是不是天天监视我和司行霈?”

蔡长亭不言语,表情也不变,依旧是满脸的温柔。

“......我们夫妻行事的时候,你也看着,不尴尬吗?”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的温柔,似乎有了点裂痕。

司行霈什么都知道。

顾轻舟如今的性格,有了司行霈的无耻,她从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司行霈的痞性,似乎传给了她。

“我听到过程渝的,真的很难堪。”顾轻舟又道,“你呢,有什么感受吗?”

蔡长亭的温柔收敛,面无表情走在阳光下。

八月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像千年难以融化的冰。

他身上的阴霾很重。

顾轻舟就打住了话题。

她继续往回走。

快要走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时,蔡长亭终于开口了,声音也平缓,道:“我没有听得那么真切过。不过,应该是好戏,可惜我离得远。下次,我可以离得近点观摩。”

“不好吧,这样有点变态。”顾轻舟道。

蔡长亭笑了。

他抬脚,先迈入了大门。

刚走到门口,就有几个日本人出来。其中就有军官。

看到蔡长亭,他们叩靴行礼,称呼道:“长亭先生。”

语气很恭敬。

蔡长亭则是略微颔首。

这几个人等他们走过来,这才抬起头离开。

顾轻舟似乎没看到,直接往里走。

接下来几天,到处都很安静。

程渝很安静,和高桥荀厮混得更加热切;平野夫人很安静,没有催促顾轻舟快点行事;叶督军府也很安静,女人们再也不敢去看方小姐。

只有叶妩,不太安静。

她再次遇到了那个叫甘中衾的教员。

对方每次都是恰好出现,同时又不会刻意套近乎,表现得完美无缺。

同时,四姨太也着急问:“顾小姐,托您的事......”

“我要选一处幽静的别馆,既不能里督军府太远,也不能太近。”顾轻舟回答她,“再等两三天,安置好了你就可以搬过去。”

正文 正文_第903章绑架

第903章 绑架

顾轻舟答应了四姨太。

叶督军府也安静了不少,女人们都怕叶督军发火。

方小姐依旧在客房养病。

直到蔡长亭拿到了甘中衾的资料,顾轻舟这才放心了。

“轻舟......”蔡长亭似乎有话说。

顾轻舟冲他摆摆手:“别告诉夫人,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还给你。”

蔡长亭道:“好。”

他信守承诺。

亦或者说,他不在乎顾轻舟正在做的事。谁要倒霉,都跟蔡长亭无关。

他甚至问:“我能替你们开车吗?”

顾轻舟眼波微转,道:“不行的,你是男人,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蔡长亭感觉,顾轻舟好像在钓鱼,刻意甩开保护她的人。

以身涉险,这是要干嘛?

不过,蔡长亭无所谓,转身离开了。

顾轻舟挑选好了别馆,派人去告诉叶督军,又不告诉叶督军到底做什么用的,只让叶督军信任她。

叶督军果然给了她极大的信任。

八月二十二日,四姨太正式搬离叶督军府。

她没有拿行李,似乎是跟顾轻舟出门,直接去了别馆。

到了黄昏的时候,佣人送了东西过来。

叶妩放学也来了。

“父亲最近大半个月不会回太原府,你先住下,等他回来的时候,你的孩子差不多就安稳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他只有高兴的份。”叶妩道。

四姨太大大松了口气。她道:“我再做顿好吃的,款待您和顾小姐。”

顾轻舟道:“不必了,四姨太,你是有身孕的人,别麻烦了。”

不成想,四姨太却很坚持,说做饭简单,不会伤筋动骨,况且她也要多运动,否则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

顾轻舟就不再多言。

四姨太进了厨房,很久都不出来,叶妩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顾轻舟亦然。

半个小时后,有个男人悄悄进了别馆,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推开了窗户,又去看了顾轻舟和叶妩。

推了推,两个人都昏睡了过去。

男人这才到了后院,对四姨太道:“成功了。”

四姨太握紧了男人的手:“那快走,督军府的人都知道我跟顾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出门了,暂时不会找咱们,但明晚不回去,就会有问题了。”

男人却道:“你先走,我把她们捆起来,能拖延一点时间,我很快能赶上你。”

“表弟,你别折腾了,快走。”四姨太道。

这个男人今年只不过十七岁,说是男人,其实还是个男孩子。

四姨太比他大三岁。

他们表姐弟从小就亲密,后来四姨太被叶督军看中,就进了督军府。

督军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七个女人几乎是同时进去的,谁也没资格,所以斗得厉害。

叶督军偏爱四姨太,这也为四姨太引来了无数的仇恨。

叶督军虽然强壮,心思却完全不在男女事情上,他忧心山西的稳定,忧心太原府的安全。

他常在驻地,回府的日子远不就不太多,哪怕是回来,也长连夜累牍,根本没空理会四姨太。

而且,可能是偏爱四姨太,怕其他姨太太们不平衡,叶督军对四姨太比较苛刻。

四姨太年轻的心,是热烈的,也是不安分的。

她也不想离开叶督军府的,可惜她没有把持住,和她表弟在她娘家的厨房里,有过一次不轨之事。

不过万幸的是,在那之后,叶督军去过她房里一次。

万一怀孕了,她也可以说是督军的孩子。

可惜了,她最近知道一个秘密——督军前几年受过伤,所以子嗣很艰难,谁第一个怀孩子,被怀疑不轨的可能性很大。

四姨太就知道,依照督军谨慎的性格,她很有可能会遭殃。

正好她表弟最近被朋友带着,去了趟赌坊,赢了一大笔钱。

为了生计,四姨太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妥善。

如何逃离,四姨太计划了很多次,她原本没想今晚下手的。

不成想,她表弟迫不及待来了,打乱了她的计划。

“表弟,你不应该今晚下手的,偏你不听我的,太急切了。现在别管了,先走要紧。”四姨太道。

可她表弟却不管不顾。

他把四姨太塞上了一辆脚力车。

四姨太上了车,总感觉不太对劲,就对司机道:“我忘了拿钱包!”

车夫是她表弟找来的,问:“你没钱付?”

“是。”四姨太道。

车夫骂了句晦气,这才把车子调回去。

车子回到了别馆后院,却见停了一辆汽车,好几个人正在搬东西。

四姨太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把顾轻舟和叶妩扛上了汽车;而她那个才十七岁的表弟,正在放风。

他不停的说:快点快点。

四姨太似乎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惊呆了。

“表弟。”她高声喊。

她表弟见状,吓了一跳,见她折回来,立马过来。

车夫也目瞪口呆。

有人从背后敲了车夫一闷棍,也扔到了汽车上。

四姨太想要大叫,已经被她表弟死死捂住了口鼻。

“别坏事,坏事的话我们不饶你!”她表弟恶狠狠道,然后也用力打了她的后颈。

四姨太眼前一片模糊。

她一直很信任自己的表弟,而表弟是个文静、善良、上进的好孩子,可现在这一幕,分明就是想要绑架叶妩和顾轻舟。

四姨太只是想为自己博一个生机,她没有想过害死顾轻舟和叶妩。

“不......”四姨太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用力拉住了她表弟的手。

四姨太算是有点小聪明的。

她犯难的时候,正在考虑如何逃离,方小姐就进了府。

于是,四姨太利用方小姐的事,通过二小姐叶姗散步谣言。

所有的谣言,都是她误导了叶姗,让叶姗说出来的。

叶姗的话,姨太太们更加相信,所有人都觉得,方小姐心思深沉,只怕是个歹毒的,而且要嫁给叶督军。

督军府乱了,叶督军怒了。

她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搬出去,更加合情合理,叶妩为了保存她父亲的血脉,也会答应帮她。

一切都非常顺利。

四姨太是打算住三五天,等顾轻舟和叶妩放松了警惕,没人看守她时,她再偷偷溜走,谁知道她表弟今晚就过来了。

而且,事情完全出乎了四姨太的预料。

为何要绑架叶妩和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904章救美的不一定是英雄

第904章 救美的不一定是英雄

顾轻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口中塞了粗布。

粗布酸臭,顾轻舟一阵阵犯恶心,偏无法挣脱。

她看到了旁边的叶妩,同样被五花大绑。

顾轻舟双手后靠,手脚也绑了起来,是半坐着的姿势。

她踹了叶妩一脚。

叶妩半晌才醒过来,口中不停的哼哼,却又无法发声。

车厢里很暗,什么也看不清楚,顾轻舟又推了叶妩一下。

叶妩差点大叫,却又在黑暗中转过脸,看清楚了是顾轻舟。

汽车很颠簸,开得比较快,不知要往哪里去。

“老师。”叶妩从嗓子眼里发出几个字。

顾轻舟再次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言语。

车厢里很暗,味道也奇怪。

顾轻舟看到,到处都是口袋,装了类似米和糠,空气里全是糠的粉尘。

隔着口袋,顾轻舟瞧见对面还有一个人,也陷入了昏迷,是叶督军的四姨太。

顾轻舟心中明了,她碰了下叶妩的脚。

叶妩看不见顾轻舟的眼神,只能感受到触碰,心中默默回想顾轻舟告诉她的信号。

此刻,顾轻舟是在告诉她,一切都在计划中。

车子猛然停了。

顾轻舟也很努力的,活动了手腕。

手腕的绳子编得很牢靠,顾轻舟也是学过军方绑人、松绑的手段,加上差点磨断了一根指甲,才把自己的绳子松了。

松了之后,她又把口中的阻塞拔出,活动了下牙关,很久才能合上,幸好下颌没有被捏下来。

她又去帮叶妩松绑。

“老师。”叶妩紧紧抱住了顾轻舟,跟顾轻舟耳语,“我们是不是太冒险了?我父亲知道后,肯定要打死我们的。”

“无妨,没人敢伤害我们。”顾轻舟道,“再说了,我派了五十个人,一路跟随着。他们若是没动手,就意味着车子还没有出城。”

叶妩嗯了声。

就在这时,车子猛然停了。

叶妩听到了军靴的声音。

车厢是铁皮车厢,只有顶端有一些小孔,其他地方密不通风。

顾轻舟站起身,把耳朵贴在小孔上,然后对叶妩说:“是警备厅的巡逻队。”

“但愿这些饭桶能起点作用。”叶妩道。

顾轻舟笑了笑:“再看看吧。”

车子停了很久,外面不停有人说话,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顾轻舟一点点数着时间。

约莫过了两分钟,有人打开了车厢的门。

顾轻舟和叶妩原本是被放在车厢里面,只要不上来,就看不见她们。

手电往这里面随便一照,顾轻舟听到很年轻的男人说:“军爷,的确是些米糠。”

车厢又被关上了。

叶妩凑在顾轻舟耳边道:“警备厅的人检查也太敷衍了。”

“他们给钱了,警备厅自然就敷衍了事。”顾轻舟说。

叶妩点点头。

两个人趴在黑暗中。

叶妩心中莫名发慌。

车子重新启动,叶妩又问顾轻舟:“老师,我们真的能等到那个人吗?万一没等到,那岂不是咱们白吃亏?”

“我的人和蔡长亭的人,一路跟着我们呢,怎么会叫你吃亏?”顾轻舟笑道,“我们是为了抓住证据。”

叶妩不再多言。

车子摇摇晃晃的,顾轻舟和叶妩坐起来。

一旁的四姨太,依旧在昏迷中。

“老师,四姨太好像不是同谋,而是被人利用了。”叶妩道。

顾轻舟说:“对。”

“她怎么这样蠢?”叶妩问,“她给我父亲戴了绿帽子,我父亲是不会放过她全家的啊。”

“人偶然会贪婪。没有钱财就想要钱财,没有地位就想要地位。等钱财和地位都满足了,又想要爱情。

当抵不住爱情的诱惑,就会误入歧途。督军常年不在府上,越是聪明的姨太太,越是误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顾轻舟道。

叶妩深以为然。

人的欲壑,果然是难以填满的。

她有点泄气,也为她父亲不值。早知道这样的话,少娶几个姨太太就好了。

顾轻舟轻轻揽住了叶妩的肩膀,让她不要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又停了。

顾轻舟再次站起来,把耳朵贴在车顶的小孔上,就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不是方才那一个。

“来了。”顾轻舟对叶妩道。

叶妩也趴过来,仔细听了几句,就对顾轻舟道:“的确,就是甘中衾。”

顾轻舟嗯了声。

她捂住了叶妩的耳朵,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开枪。

果然,车厢外响起了枪响。

一共两声。

四姨太在黑暗中,猛然坐了起来,她也是刚刚被这枪惊醒。

她使劲挣扎,想要出口,却又无法,扑腾了好一阵子。

车厢的门,被缓缓打开了。

英俊的甘中衾,穿了一件条纹上衣,白皙的面容被车厢后面的汽灯照亮,脸颊有点血迹。

四姨太见状,又不停的挣扎。

甘中衾没有顾及她,而是直接上了车。

他表情温柔,想要越过堆起来的麻布,进来救叶妩,却突然眼前一黑。

有人重重一掌劈在他的后颈处,他也昏死了过去。

等甘中衾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处的暗牢里,四周到处都学血迹,而且没有光。

他愣了又愣。

“怎么......”他感觉很奇怪,为何会这样?

这好像不是计划里的。

甘中衾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关节都被人下了,他无法动弹,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隔壁的牢房,传来鞭子的声音,还有男人凄厉的叫声。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半夜出城去玩。怎么,我半夜也不能出城吗?”男人大声道。

甘中衾认识这个声音。

他莫名开始发抖。

他知道,计划好像出现了纰漏,他没有做到十全十美。

可......为什么会出错呢?甘中衾把所有事都仔细推演了一遍,仍是想不出失败的原因。

他心中还想站起来,可惜徒劳无功。

就在这个时候,牢房的门被打开,两个窈窕身影,在狱警的带领下,进入了甘中衾的牢房。

昏淡的灯火亮起来,甘中衾看到了叶妩。

他立马道:“三小姐,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问你呢,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妩笑盈盈问。

正文 正文_第905章阴谋曝光

第905章 阴谋曝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中衾心中已经慌了,面上却要强装镇定。

“我被人绑架,结果你出现在那边,甘先生如何解释?”叶妩问。

甘中衾听着隔壁的响动,明知跑不掉了,却要把事情做足。

他忍着最后的一丝渺茫希望,对叶妩道:“我正好从书局出来,看到有军警查车。当时,我看到了你的鞋子落在车厢门口的麻布口袋上。”

叶妩看了眼旁边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叶妩的老师顾轻舟。

甘中衾深知顾轻舟的狡诈,此刻很后悔带上了顾轻舟。

他想要握紧拳头,让自己更加镇定,却发现手脚无力。

“你看到了?”顾轻舟笑着反问。

甘中衾说是的。

顾轻舟嗯了声,就对军警道:“我们没什么可说的,用刑吧,别让他死了,他可是重要的证人。”

军警道是。

甘中衾想要爬过来拉住叶妩:“叶三小姐,叶三小姐您听我说啊,我是想要救你,我......”

然而,叶妩和顾轻舟却丝毫不听,没有半分停留,直接出去了。

叶妩临走前,那轻蔑的笑,甘中衾最后一点硬扛的底气,好像都被抽空了。

顾轻舟和叶妩离开了牢房。

她们回到军政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家中的副官们,把四姨太给关了起来。

顾轻舟重新给四姨太绑上了,她无法动弹。

副官们弄醒了四姨太。

“顾小姐,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四姨太瑟瑟发抖。

屋子里开了灯,白炽光照得四姨太的眼睛发疼。

她惊恐盯着顾轻舟和叶妩。

顾轻舟坐下,叶妩也挨着她坐下。

“四姨太,你是打算用刑了再交代,还是现在就说?”顾轻舟问,“你已经想了很久,该想清楚了吧?”

四姨太眼珠子快速转动。

她肚子里的孩子,未必就是她表弟的。

她和她表弟春风一度之后,又跟叶督军有过,前后不过几天的功夫。

叶督军至今无子,难道他不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吗?不看看,叶督军应该不会死心吧?

四姨太想,也许她有二成的希望活下来,把孩子生下来。

万一真的是叶督军的,至少她孩子会有一条命,而她也有可能活着。

人到了临死前,求生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我......我交代。”四姨太哽咽着道,“方小姐进府那晚,我也看到了督军抱着她进来,我当时是想去给督军送宵夜。”

四姨太那时候就怀孕了,整个人非常不安,想去试探叶督军的口风。

知晓叶督军会回来,她自己拿着宵夜准备去外书房,结果却看到了叶督军抱方小姐进来。

同时,她也看到了叶姗。

叶姗是从外面回来,瞧见那一幕。

“......我散布了方小姐和督军的绯闻,还推给二小姐。因为大家都以为是二小姐的话,所以没人怀疑,家中就掀起了风浪。

我又怀孕了,借着这个风浪,我想要逃离督军府。我先出去住几天,等你们对我没了警惕,我借口出去买东西,对佣人说是三小姐和顾小姐请我,佣人不会怀疑。

这样,我就可以偷偷溜走,然后跟我表弟远走高飞。”四姨太哭着道,“我有次回娘家,他侮辱了我,我又怀孕了,就不得不......”

她已经把罪过推给了她表弟。

主动不轨和被动受辱,自然是后者更有利。

“然后呢?”顾轻舟问。

“然后,我就没想到,他居然把我们都绑了起来。”四姨太哭道,“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他死了。”顾轻舟道。

四姨太这一刻,心中竟是狂喜。

他死了,死无对证,四姨太就有一条活命的机会。

四姨太为了活命,敢利用方小姐和叶督军的绯闻,敢利用顾轻舟和叶妩,自然也会利用她已经去世的表弟。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顾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四姨太哭得更加厉害。

她也被绑上了车,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也不会查到她身上。

她再求求叶妩,也许能圆过去。

叶妩帮父亲的小妾私奔,她和顾轻舟有什么下场,她们也应该考虑考虑。

四姨太突然发现,只要她表弟死了,她和顾轻舟、叶妩就在同一条船上。

“三小姐,顾小姐,我.......”四姨太想要抱住叶妩的腿。

顾轻舟却慢慢道:“你不知道你表弟为何要绑我们,我却知道。”

四姨太一愣。

顾轻舟慢条斯理道:“你表弟受了金家的恩惠,想要绑架我们,中途杀掉你。”

四姨太又是一愣。

“四姨太,你表弟想要的,是一个绑架叶妩的机会。你以为赌徒是哪里来的钱?”顾轻舟又道。

四姨太额头开始冒冷汗。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四姨太道。

顾轻舟继续道:“没有什么误会,你表弟死了,他的同党却没有死。”

她还要说什么,副官走进来,低声跟叶妩禀告了句。

叶妩又跟顾轻舟耳语。

顾轻舟站起身。

四姨太大急,想要扑过来拦住她们,让她们别走:“顾小姐,您听我解释,我没有串通金家,顾小姐!”

顾轻舟和叶妩就出了房间。

四姨太仍被绑着。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金太太却登门了。

“叶三小姐,听说你的人抓了我的儿子?”金太太气质高昂,一见面就问叶妩。

叶妩道:“是。”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金太太问。

叶妩道:“金太太,您是要问我,还是等我父亲回来再问?”

金太太道:“自然是问你。”

“那我就告诉您,您的第三子金千潼,收买凶徒绑架我,同时又利用年轻漂亮的男人来接近我。”叶妩笑道,“金太太,您对叶家的家当这么感兴趣,非要安插一个女婿给叶家吗?”

金太太心中莫名发紧。

这个瞬间,她有种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的感觉。

她的小女儿尸骨未寒,她的小儿子沉不住气,又在犯蠢了!

金千潼一开始就提出,金家可以给叶家安排一个赘婿。哪怕叶督军不能接受,给叶妩安排一个情郎也好。

金太太自然不同意了。

这种方法,需要很长时间的蛰伏。

金家的确有点密探,身份很隐蔽,可是金太太不能拿他们出来冒险。

金千潼的计划,被金太太驳回。

不成想,他还是暗中进行了。如今,他已经被叶家抓到了把柄。

金太太后背沁出了冷汗。

正文 正文_第906章取而代之

第906章 取而代之

金太太深夜才知,自己的儿子不见了。这还是儿子院子里的佣人来告诉她的。

“三少这几天特高兴,说要谁好看,还说君子报仇什么的,总之不太对劲。已经过了十一点,他还没回来,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老佣人絮絮叨叨的。

这佣人在金家做工十几年了,算是看着金千潼长大的。

金家有家规,若无公务,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否则打断腿。

金千潼不敢亵渎家规。

等他过了十一点还未回来,老佣人当机立断去找了金太太。

金太太闻言大怒:“你怎么今时才来告诉我?”

老佣人唯唯诺诺。

金太太立马派人去找。

金家在太原府也是有根基的,不过半个小时,就打听到金千潼被警备厅的人带走了。

金太太派了管事去警备厅,结果警备厅的人说:厅长不在太原府,去北平了;副厅长也不在。

总之,警备厅管事的人,全部躲着金家。

警备厅是军警,若无督军府的命令,他们绝不敢如此造次。

金太太就来到了督军府。

督军府的人也说:督军在驻地。

金太太这会儿已经气炸,直接派人去请叶家的小姐,看看谁还没有睡。

出来的是叶妩,以及顾轻舟。

金太太要非常克制,才能不让自己露出狰狞的面容。

这两个女人,就是害死了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说,金千鸿是自尽,就连金家族人也如此认为,金太太却固执相信,金千鸿是被人杀了。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金千鸿哪怕是想死,也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

女儿的仇尚未雪恨,儿子又搭进去了。

听叶妩的口吻,金千潼最近想要对付的,的确就是叶家。

“一派胡言,他岂会想要害你?叶小姐,请你立刻停住严刑逼供,等你父亲回来。”金太太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当机立断道。

应该等叶督军回来。

金家和叶家的利益纠葛,小孩子们是不会懂的,叶督军却很清楚。

叶督军暂时还不敢动叶家。

叶妩平安无事,一切都可以挽回,若是叶家死抓着不放,反而显得他们家睚眦必报、以势压人。

“好,那就等我父亲回来。”叶妩站起身,“金太太,不送。”

说罢,她和顾轻舟就回了内院。

叶妩略微陷入了沉思。

顾轻舟笑问她:“怎么了?”

“担心我父亲的态度。这件事,金家若是给予好处,父亲为了山西和太原府的安宁,肯定会不痛不痒的处理掉。”叶妩说。

顾轻舟道:“能得到好处,又不至于逼得金家闹事,不是挺好的吗?你父亲致力于一方和平,这非常难得了。”

叶妩笑了笑:“老师,我还怕你心里不舒服。”

“我不会的,你忘了我是谁的妻子。”顾轻舟道。

司家,也是军阀世家。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她耳濡目染的不比叶妩少。

“老师,现在应该怎么办?”叶妩笑了笑,又问,“真的等父亲回来处理吗?四姨太她”

“阿妩,这叫责任。自己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什么责任。四姨太当初敢和她表弟行不轨之事,心中就要想到后果。”顾轻舟说。

顾轻舟告诉叶妩,这世上很难十全十美。

这还是司行霈的原话。

你得到一样东西,都需要付出。

四姨太只是在偿还她没有付出就得到的爱情罢了。

“那我不管了?”叶妩问。

“你管什么呀,还不够你父亲尴尬的。”顾轻舟笑道,“没事,你不用管。”

两个人回去睡觉。

到了第三天,总参谋来找叶妩,希望叶妩能暂时放了金千潼。

“三小姐,我会跟督军谈。”总参谋道。

叶妩点点头。

金千潼就回到了金家。

叶督军当晚就接到了消息,听闻有人对他的小女儿出手,故而花了四天的时间,把半个月的军务安排完毕,就回到了太原府。

四姨太当晚就被送走了。

至于她是活着离开的,还是死了离开的,叶妩不敢想。

她不愿意多想,想多了她会难受。

同时,叶督军也去了趟叶家。

据副官说,叶督军扇了金千潼两个大嘴巴,把金千潼的牙齿全打落了。

至于那个甘中衾,他是金家的密探,原本蛰伏得不错。

依照他的话:“三少说,叶小姐不喜欢督军给她挑选的两名赘婿,若是我能取而代之,就可以入叶家的门”

叶督军拿住了这个把柄,把供词扔给了金家。

金太太双手微微发抖。

她提出补偿,叶督军拒绝了。

金家和叶家,出现了一条再也弥补不上的横沟。

不过,平野四郎很快就出面了,利用孩子们的胡闹,劝说叶督军将近一个小时,叶督军接受了金家的赔款。

那个甘中衾,叶督军也没杀,送回给了金家。

金家处理掉了他。

“他原本没有害我,只是有目的接近我,罪不至死。”叶妩跟叶督军说起了那个甘中衾。

叶督军还以为她来求情了,心情有点烦躁。

就听到叶妩继续道:“可是,他为了接近我,不惜利用一个小孩子。当时真凶险,我的司机差点就撞死了那个孩子。

一个孩子何等无辜,她只是得到了一些好处,才不过几颗糖的钱,就冒险过马路。

若真的撞死了小孩子,这是一条命;司机大概是活不成了,军政府会军法从事,这也是一条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淡淡说,“所以甘中衾死有余辜。”

叶督军的脸上,慢慢浮起几分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叶妩的头,道:“真长大了,懂了很多的道理。”

叶妩垂眸微笑:“这些都是老师交给我的。”

“嗯,顾小姐是一位良师。”叶督军笑道。

顾轻舟能亲自教导叶妩,叶督军很满意。

这半年来,叶妩几乎是改头换面。她从前的清冷、疏离,也慢慢不见了。那些伪装都消失了,她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叶督军更喜欢这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我的良师还说,若是有什么问题,就要直接问,而不是猜来猜去。”叶妩笑道,“父亲,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方小姐,你们是要结婚了吗?”叶妩问。

正文 正文_第907章方小姐的爱情

第907章 方小姐的爱情

叶妩的问题,让叶督军怔愣了一瞬。

女儿既然问了,他就如实相告。

“我和方小姐得看她的意思。”叶督军道,“我们有一年没联系了,我让她去嫁人,她没有嫁。”

叶妩的心,一个劲往下沉。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叶妩问,“我娘在世的时候,你们就认识吗?”

“认识。”叶督军道。

叶妩的贝齿,轻轻咬了下唇。

她不看叶督军,很委屈低垂了眉目。她顿了下,又问叶督军:“你那时候就喜欢她吗?”

“喜欢。”叶督军也如实道,“她那时候跟你差不多大,活泼可爱,又年轻有活力。”

那时候的叶督军,也差不多三十多岁了。

男人到了三十多,逐渐走下坡路。

女人靓丽的青春,似乎能挽留他日渐衰老的心。

“那时候,我娘还在”叶妩倏然哽咽。

叶督军沉默了下。

他伸手,又摸了下叶妩的头。

他没有辩解,没有修饰。他的女儿询问他,他如实相告,并没有怕损失父亲的威严而用春秋笔法带过。

他那时候,和方悠然堕入了爱河,这点不假。

方悠然提出做他的二房,他没有同意。

后来,他的妻子去世了,局势也逐渐不稳,他失去了风花雪月的耐性。

随即,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让他非常痛苦,他几乎不敢面对方悠然。

他那个病重的妻子,除了打他最宝贝的小女儿,还给他下药,让他无法再生育。她生不了,也要毁了他。

叶督军不甘心,一口去娶了七位姨太太,一夜要折腾三四次,虽然威猛,可没一个姨太太怀孕。

他也和方悠然断了来往。

同时,他为自己的小女儿安排了赘婿,准备把家业都留给叶妩。

“我和方小姐,在一起是你情我愿,我们没有偷尝禁g,只是谈谈恋爱。”叶督军道。

他又说,“后来分手,也是她赌气之下先提出来,我就同意了。正好,我那段时间也有此愿。

她这次来,我们并没有和好,她也没提出要嫁给我,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以后会怎样,我没办法跟你保证。”

叶妩却一个劲发抖。

叶督军叹了口气。

他又摸了下叶妩的头发,这个世上,没有谁比他的小女儿更宝贵了。

叶妩唇色发白,凑到了叶督军身边,小声问:“父亲,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叶督军神色一敛:“你以为是我杀了她?”

叶妩清泪滚滚落下来。

她不言语,却转身跑了出去。

“阿妩!”叶督军喊她。

叶妩头也不回,冲到了顾轻舟的院子里。

她紧紧抱着顾轻舟的腰。

她一开始只是发闷,后来就开始哭,哭得似断了气。

顾轻舟瞧见了督军府的副官在门口一晃,心中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安抚叶妩,不言语。

叶妩哭了很久。

哭完了,她才把自己和叶督军的谈话,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对此沉默。

她没有发言,因为这件事超出了顾轻舟能伸手的范围。

且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单单父女感情,外人搀和只会激化矛盾。

叶督军疼爱叶妩,这点毋庸置疑的。

“我娘的死,我放不下。”叶妩哭道,“我背负了很多年的压力,这样的家庭我无法承受。我的母亲、我的父亲,他们一个个”

顾轻舟仍是沉默听着。

叶妩可以自己说父母的不是,却未必愿意听到顾轻舟说。

顾轻舟只是叹气,时不时给她换个巾帕擦泪。

叶妩哭了好半晌,情绪彻底发泄完了,这才道歉说:“老师,对不起我失态了。”

“哭完了就没事了,哪有什么失态的?”顾轻舟笑道。

叶妩嗯了声。

她没有回督军府。

顾轻舟叫人去把她的书包、换的衣裳和鞋袜都拿了过来,叶督军没有阻拦。

叶妩就暂时住到了顾轻舟这里。

金家那边,一片狼藉。

金太太又给督军府捐了六门新式大炮,这些都是金家的心血。

“你再糊涂,也别跟叶家较劲!”金太太骂儿子,“我一个女儿赔进去了,还不够惨痛吗?”

“娘,我想安排一个人到叶家,从内部瓦解叶家。这些年,您安插的探子,没一个成功的。”金千潼跪在金太太面前,委屈说道。

金太太心想:傻儿子,你怎么知道娘没有成功?

这些话,若是告诉你,很快就会泄露秘密。一旦泄露了,探子又不保。

金太太只能把话烂在肚子里。

“叶家不是咱们的仇敌,你切不可再把心思放在叶家身上。”金太太道,“你可以对付叶姗,为何要对叶妩下手?她身边那个顾轻舟,岂是你能撼动的?”

“娘,顾轻舟只是个女人!”

“你瞧不起女人吗?”金太太声音猛然一提。

她也是女人。

金千潼心中一震,急忙道:“不是的娘,我只是瞧不起顾轻舟,她那样年轻”

“有的人天性就聪明,而且心思诡诈,顾轻舟根本不是你了解的普通人。你看看她在江南的丰功伟绩,你还敢小瞧她?”金太太恨铁不成钢。

金千潼又道:“娘,她到底是不是平野夫人的女儿,她为何要针对我们家?”

“管好自己的事!”金太太道,“不许再提这话。”

同时,金太太也暗中去见了平野夫人。

对于顾轻舟,金太太希望平野夫人能管束她。

否则,将来顾轻舟肯定会闯祸。

“你还没资格管束她。”平野夫人轻声笑道,“金太太,你要看清楚局势。没有我,你一无是处。”

“夫人,你就不担心她吗?”

“我当然担心。可她是我的女儿,我才有资格说她。”平野夫人道,“去吧,以后不要和她正面冲突。”

金太太出去的时候,眼眸露出了几分狠戾。

她想,这个世上果然没有靠得住的人。

也许,她可以另辟蹊径。

金太太看到了蔡长亭。

“长亭先生,你能否去看看我的小儿子,开导开导他?”金太太问蔡长亭。

蔡长亭微笑:“可以。”

他接受了金太太的善意。

金太太心中,就有了自己的盘算。

正文 正文_第908章改变

第908章 改变

顾轻舟打听过,叶督军已经处理掉了四姨太,顺便也把家中三名不安分的姨太太送走了。

叶家七位姨太太,一下子就减少了一大半,剩下三位小心谨慎的,不怎么爱出风头,甚至姿容也不是最出彩的。

方小姐仍在督军府住着。

她言语不多,也不出门,腿伤尚未痊愈。

家里的人,再也不敢去找她,包括叶姗,

叶姗还是满肚子疑问,不敢去找方小姐,就过来找顾轻舟,问:“四姨太她们都哪里去了?”

顾轻舟总不能说,四姨太背叛了你父亲,还想利用你妹妹,已经被你父亲处理了。

于是,顾轻舟道:“阿姗,你这个问题我无从回答,你自家的事,反而问我?”

叶姗没那么好糊弄:“别作怪,快说!”

“我若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啊。”顾轻舟道。

她不知道,和她不能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顾轻舟从四姨太非要逃离的态度,就明白了一个秘密:叶督军的身体估计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这个秘密,那后来被处理掉的三位姨太太,肯定也知道了。

叶督军不想任何人知晓,送走了她们,顾轻舟再去嚼舌根,她嫌命长吗?

“你真不知道?”叶姗还是不死心。

“真不知道!”顾轻舟肯定道。

“那阿妩干嘛和父亲吵架?”叶姗又问。

“他们提到了你母亲。”顾轻舟说。

叶姗顿时就明白了。

她立马沉默。

先去的叶太太,是叶家上下的禁忌,谁也不能多谈。

从此之后,叶姗就没有再烦过顾轻舟了。

叶督军府暂时风平浪静。

方小姐的存在,变成了众人的一根刺,却没有再去拔它,任由它刺痛着、焦灼着大家。

顾轻舟每天都去接叶妩放学。

叶妩还是不愿意回去住。

平野夫人特意叫了顾轻舟,问她:“叶三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和叶督军闹脾气了。”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道:“还是应该劝他们和好,父女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顾轻舟笑笑。

平野夫人见她听不进去,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还是建议顾轻舟赶紧把叶妩送回督军府。

顾轻舟道:“就是隔壁,不值得犯愁。再说了,阿妩跟康家更熟悉,我还打算周末带着她去康家呢。”

“她不是跟康家的七少爷闹翻了吗?”

“阿妩不在乎这个,她跟康七少都没好过,怎么会闹翻?是她自己提出去看康暖的。”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点点头。

顾轻舟辞别了她,想着周末去康家,估计没空,就先去了趟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已经离开了太原府,顾轻舟是去看程渝,以及住在司行霈家的周烟。

周烟和她的女儿奕秋原本是离开了司行霈的院子,打算去湘地的。可惜走了两天,奕秋发了高烧,周烟又急忙回来。

她在太原府没地方落脚,又怕金家报复,故而仍回到了程渝那边。

程渝很喜欢周烟的女儿奕秋,接纳了她们。

顾轻舟去看望奕秋。

“烧退了。”顾轻舟摸了下孩子的额头。

周烟叹了口气:“还是太原府的医生厉害,药吃下去就退烧了。”

顾轻舟点点头。

周烟道:“你别担心,轻舟,我明天会继续离开的。”

“要不,暂时别走了,等奕秋完全康复了再离开,如何?”顾轻舟道,“路上挺危险的,奕秋又小。”

程渝也道:“周姐姐,你多住些日子吧,正好我一个人无聊。”

“你不是有男朋友?”周烟笑问。

程渝摆摆手:“他最近发疯,常闹脾气,我是受不了他了,故而冷他一段时间,不准他来。”

顾轻舟立马看向了程渝。

程渝瞪她:“干嘛呀?我自己的小白脸,我爱怎么发火就怎么发火,你们别想管我!”

顾轻舟啼笑皆非:“我才没那么无聊呢。”

程渝这才高兴。

她很喜欢奕秋,抱着奕秋不撒手。

奕秋也喜欢程渝,看到程渝就咯咯直笑。

“你很喜欢孩子的话,将来结婚了可以生一个。”顾轻舟道。

程渝想了想:“不结婚了。”

周烟微讶。

顾轻舟冲周烟摆摆手,让她别多问,免得程渝不高兴。

不成想,程渝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滔滔不绝:“我打算回云南去。我们云南漂亮的小伙子一抓一大把,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我爸爸不在了,也没人会管束我。”

她说得非常潇洒豪迈。

“你不想找个人定下来?”周烟试探着问她。

“还不够我生气的。”程渝道,“唉,我这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

顾轻舟就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装什么深沉?”

程渝是不肯吃亏的,把孩子给周烟,就要打顾轻舟。

顾轻舟拳脚上不敌程渝,转身就跑。

周烟看着,眼眶莫名其妙就湿了。她总记得,在顾公馆的顾轻舟,是个沉稳安静的女孩子。

她那时候不过十几岁,就把所有人都算计到。

如今想想,也许打打闹闹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顾轻舟从来没这样过,因为她的朋友都没有程渝这么野。

程渝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哪怕她父亲在世,她也没如此恣意。

司行霈影响了程渝,程渝也改变了顾轻舟,而顾轻舟,更改了周烟一生的命运。

造化特别神奇。

有人敲门。

周烟去开门,就看到了高桥荀。

“高桥先生来了?”周烟笑道。

高桥荀颔首,表情有点尴尬,问周烟:“程小姐在吗?”

“在呢,快进来吧。”周烟道。

于是,高桥荀进了大门。

程渝和顾轻舟玩闹了半晌,两个人下楼。

瞧见了高桥荀,程渝表情微敛,问:“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了,一个月不见面的吗?”

高桥荀表情有点尴尬。

他拿了个网袋,将几本书给程渝看:“上次你要买的日语教程,我帮你买到了。”

顾轻舟冲周烟招招手。

两个人带着孩子,识趣上楼去了。

程渝走过来,接在手里,说:“你费心了。快走吧,下个月再见。”

高桥荀却不动。

他从身后轻轻拥抱了程渝。

正文 正文_第909章回平城

第909章 回平城

顾轻舟和周烟坐在三楼的阳台上说话,奕秋已经睡着了。

“你还跟顾公馆的人联系吗?”周烟问顾轻舟。

顾公馆,恍若隔世。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再联系了。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都不知去向,我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阿哥在法国,顾缨也去了法国,他们兄妹如今怎样,我更是不知道了。”

“为何不跟姨太太们联系了?特别是四姨太,她的小女儿顾纭,还是跟你有血脉的妹妹啊。”周烟问。

她看得出,顾轻舟并不介意提到顾公馆。

每个人都需要怀念。

周烟发现,自己的过往一团糟,最值得回忆的,居然是在顾公馆做五姨太那短短岁月。

她一生飘零,被人捏在手里,独独在顾公馆那段日子,是她们在戏耍顾圭璋。

莫名其妙有点成就感。

而顾轻舟,她大概也需要一点回忆来滋润心田吧。

“我准备散去家财,师父和乳娘就去世了,后来这件事就是二姨太办的。她们散去的时候,我过得浑浑噩噩,故而不知她们的去处。后来,我也没安稳下来,就没有再找了。”顾轻舟道。

周烟颔首。

她们说起了顾公馆,说起了家中景致,甚至说起了所有人的结局。

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顾轻舟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却愣是有过了百来年的沧桑。

她们说着话,楼梯上传来高跟鞋急促的脚步声。

周烟知道是程渝,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起身开门。

程渝脸色慌乱,把一封电报递给了顾轻舟:“刚送过来的”

顾轻舟接过来。

电报是司行霈发的。

内容很短,请顾轻舟准备动身去平城,有人来接。

“他是不是出事了?”程渝问顾轻舟。

如今云南根基未稳,程渝的未来是显赫的军阀世家大小姐,还是前段时间那样落魄的可怜虫,全靠司行霈。

若这个时候司行霈出事了,程家又失去了外援。

程渝的手在发抖。

他们全家,甚至上万拥护程家的亲兵,命都在司行霈手里。

混账东西,他可千万别惹了什么灾祸啊!

程渝的脸在发白,身在微微发抖。

一旁的周烟也被她吓到了,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说:“应该无事吧?你先镇定一点。”

顾轻舟则反复看了电文。

她道:“应该没事。”

程渝立马精神一正,紧张看着顾轻舟,希望顾轻舟能再给她一点希望:“怎么说?”

“若是出事了,司行霈瞒着我都来不及,岂会派人告诉我?”顾轻舟道。

程渝一想,其他男人不好说,司行霈倒的确如此,他这个人格外护短,又把顾轻舟当命。

哪怕他要死了,估计都会安排好一切,舍不得顾轻舟流泪。

程渝大大松了口气,那点颤栗终于止住了,她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道:“我也要去。不管发生什么,我呆在太原府都心神不宁。”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的飞机快要到了,顾轻舟打算先回趟平野四郎的府邸,拿些换身的衣裳,还有她针灸用的银针。

另外,顾轻舟最近弄了个医药箱,她一向不背的,是准备去太原大学教书时用的,故而她也拿了起来。

医药箱里,还有她前些日子制成的成药,其中三颗安宫牛黄丸,是用来保命的,顾轻舟也带上了。

她带好了东西,告诉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我要去一趟平城。”

平野夫人失措站起身。

蔡长亭也问:“要回去?”

“夫人放心,我不是一去不返。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不会离开您的。司行霈突然来信,让我去看他,我怕他出事。”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轻舟,我陪你去吧,两个人能有个照顾。”

“程渝会陪着我。当然,如果不耽误你的事,你可以陪我去。”顾轻舟说。

蔡长亭道:“我陪你去。”

顾轻舟又去给叶姗打了个电话,让她转告叶妩:“告诉阿妩,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叶姗道:“没出事吧?”

“就是回去玩一趟。”顾轻舟道。

叶姗点点头,说自己会告诉叶妩的。又说:“轻舟,你要回来啊,我们都离不开你,主要是阿妩”

顾轻舟失笑,心中暖得不可思议。

他们去了程渝那边。

司机已经准备妥当。

司行霈的飞机,停在跑马场,顾轻舟带着蔡长亭和程渝,上了飞机。

同行的还有高桥荀。

高桥荀听闻他们要回江南了,立马赖着也要去。

按照他的话说,他还想去看看颜一源。得知颜一源根本不在岳城,高桥荀也要去,说到底就是想陪着程渝。

四个人一路上都沉默。

飞机偶尔颠簸,程渝并未露出半分惊恐,而是习以为常般。

蔡长亭似乎也坐惯了飞机。

只有高桥荀,到处看看,很是新奇的样子。

顾轻舟在阖眼打盹。

路上,遇到了气流,飞机颠簸得叫人心慌,顾轻舟也没有睁开眼睛。

这架飞机的速度并不快,从太原府到平城,足足飞了八个小时,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司行霈的副官邓高在飞机场迎接。

“师座他没事吧?”顾轻舟单独乘坐一辆车,就问副驾驶座上的邓高。

邓高道:“师座很好,太太。他去了南京,等您到了之后,他会回来接您。”

“去了南京?”顾轻舟反问。

邓高道是。

顾轻舟又问:“南京出了什么事?”

“是机密,师座没告诉任何人,只是发电报让您回来。”邓高道。

顾轻舟就想到,司督军全家都在南京。

会不会是司督军或者司夫人?

顾轻舟心中起了情绪,内心深处波涛汹涌。

她努力让自己克制,做出无所谓的模样,可到底心慌,故而紧紧攥住了掌心。

“太太,您别担心,师座他没事。他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声音没什么变化。”邓高又道,“再说了,一旦师座有事,平城会启用防御。这次风平浪静。”

顾轻舟道:“好,我知道了。”

到了平城,副官安排顾轻舟的朋友们暂时住到饭店。

而顾轻舟,则乘坐汽车,去了另一处的飞机场。

飞机再次起飞,往南京而去。

正文 正文_第910章满足

第910章 满足

顾轻舟躺在飞机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脑海中翻腾的记忆,几乎淹没了她,于是她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了司慕。

自从司慕去世,顾轻舟对他的梦境都是狰狞的,甚至常有司慕打她那一枪的回放,这次却格外安静。

司慕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含笑站在草坪上,看着顾轻舟。

阳光温暖,铺陈在他的周身。

顾轻舟醒过来时,飞机降落,天也蒙蒙亮了。

司行霈就在飞机场等着她。

仲秋的清晨有点凉,顾轻舟穿着很单薄的旗袍,司行霈脱下自己的风氅,盖在她身上,问:“累吗?”

“还好。”顾轻舟道。

“走吧,先去吃饭。”司行霈道。

他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进了南京城。

城里到处都是梧桐树,这个时节的树叶开始泛黄,点缀着地面。

车子到了一处小楼。

司行霈把顾轻舟抱下来。

“到底是怎么了?”顾轻舟问他,“我辗转了大半个中国,跑这么远的路,你总得告诉我!”

司行霈道:“没什么大事,督军他受伤了。他这次很危急,一直高烧不退,清醒的时候说自己不行了,想要交代后事。

他说,让我把你叫回来,他交代的后事 里,也有你。所以,我这才急切派人去接你。”

顾轻舟大惊失色。

都要到了交代后事的时候吗?

“怎么回事?”

“是枪杀。他早上出门,枪击案就发生在他官邸附近。他原本可以躲开的,谁知琼枝要去上学,正好遇到了。”司行霈道,“他为了保护琼枝,就把自己的守卫分开了。中了三枪,其中一枪差点打中脑袋,把左边耳朵打掉了。”

顾轻舟死死咬住了牙关。

“真不行了吗?”顾轻舟问。

“他这些年身体不太好,司慕和芳菲去世,他这半年来时常用药。现在,西药对他产生了抗体。

这几天都高烧不退,军医也说了很危险。”司行霈叹了口气,“也是憋屈,我们司家的人,不应该是这样死的。”

顾轻舟用力握住了司行霈的手,几乎要把指甲陷入他的肉里:“带我去看他,带上我的行医箱。”

司行霈道:“你先吃点饭,我再派人去把那个疯婆子拉开,免得她失控,让你吃亏。”

疯婆子,说的是司夫人。

司夫人若是看到了顾轻舟,非要和顾轻舟打起来不可。

顾轻舟也没想过,再跟司夫人起冲突。

重新回到司家,顾轻舟想过千万种情况,却独独没想到是这种。

她深吸一口气,就不敢再吐出来。

心里是发凉的,浑身都像被什么束缚了,让她手脚僵硬。

“嗯。”顾轻舟应了声。

她胡乱开始吃东西。

司行霈就看到,她端起一碗米饭,不用菜就往嘴巴里填,然后填完了,放下碗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

倒了杯茶给她,司行霈道:“喝了。”

顾轻舟仰头全吞了,都不知那茶有点烫。

司行霈见她食不知味,可见心焦的程度,就起身带着她,去了司督军的官邸。

司夫人已经被人劝说下去休息了。

顾轻舟一路畅通无阻。

司督军官邸的,大部分都是旧部下,看到顾轻舟都睁大了眼睛,甚至有人喊:“少夫人?”

顾轻舟没有转头。

她的手被司行霈牵着,快步去了司督军的病房。

病房在二楼,司琼枝呆呆坐在床前。

军医四五位,还在小声商量方案。

瞧见司行霈进来,众人打算行礼,就看到了顾轻舟。

所有人都呆住。

“这是我太太,她没有死。”司行霈解答众人的疑惑。

随着司慕和司芳菲的去世,司家公开了司行霈新婚妻子的秘密,所以大家都知道,顾轻舟和司慕离婚之后,就改嫁给了司行霈。

不过,那时候顾轻舟也“死”了。

如今,她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我来看督军。”顾轻舟道。

这时军医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司督军半清醒的时候,对司行霈说:“让你的媳妇回来,阿爸有事要交代你们。”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媳妇是顾轻舟。

“总司令已经睡了一夜,估计也快要醒了。”胡军医先回神,对顾轻舟道。

他们到了南京,都把司督军叫总司令。

顾轻舟颔首。

司琼枝愣愣看着。虽然知道顾轻舟还活着,可看到她,司琼枝没有走上来。这个瞬间,她竟是很高兴。

父亲一直念叨着顾轻舟。

临终的愿望被实现,父亲应该会很高兴吧?感谢顾轻舟,她出现了,没有让父亲留下遗憾。

司琼枝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下楼去了她母亲那边,她想要拦住她母亲,别破坏了父亲此刻的安宁。

顾轻舟进了病房。

从遇到刺杀到现在,不过四天的功夫,司督军已经苍老了很多。

高烧未退,他嘴唇干裂。

顾轻舟上前,坐到了小椅子上,为司督军把脉。

他受了太重的伤,一边耳朵甚至毁了,高烧袭击着他。

“司行霈,把这个化水,给督军服下。”顾轻舟道。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药丸。

司行霈问:“这是什么?”

“是安宫牛黄丸。”顾轻舟道,“可以用做退烧,看看能否把督军这高烧先压下去。”

司行霈点点头。

军医们全部不说话。

顾轻舟的医术,他们是知道的。她回来了,中西结合,也许督军会救回来一条命吧?

军医更擅长化药,帮司行霈的忙,然后用针管推入司督军的口中。

司督军喝了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只当是水,咽了下去。

顾轻舟又拿出两颗:“三个小时一次,今天都给督军服下去。”

她已经诊脉了,目前她需要做的,就是赶紧再制出一些成药。

能帮就帮一点。

她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督军。”

不成想,沉睡的司督军却醒了。

“轻舟?”他声音虚弱无力,慢慢喊了她的名字。

顾轻舟的脚步一顿,立在原地。

“轻舟,你回来了?”司督军问,似乎想要坐起来。

顾轻舟转过脸。

她虽然笑着,眼泪却蒙住了视线:“督军,我回来了。”

司督军深深蹙眉,看着她。

顾轻舟的眼泪流得更狠,哽咽着说:“阿爸,我回来了。”

司督军的眉头松开,脸上用力挤出笑容:“乖,阿爸知道你孝顺。”

正文 正文_第911章缓和

第911章 缓和

顾轻舟回来了,众军医都看到,督军脸上有了笑容。

他的枪伤很危险,更危险的是他的身体。

自身的免疫能力太差了,所有的药都产生了抗体。

“阿爸,您放宽心,会好起来的。”顾轻舟泣不成声。

司督军心中也伤感。

他们是一家人啊,从很久之前,他就亲手选定了这个儿媳妇,她理应是他司家的人。

如今,却逼得她背井离乡

“轻舟,你别走,等阿爸好了,咱们说说话。阿爸以前答应过你,很多东西留给你,阿爸不食言。”司督军道。

说了几句话,耗尽了司督军的力气。

他沉沉睡了过去。

司行霈这才走进来,把顾轻舟扶了出去。

顾轻舟仍是不停的落泪。

司行霈心中都清楚,酸涩得厉害,轻轻拥抱住了她。

两个人良久不说话,只是靠在一起。

司夫人想要去看司督军,却被司琼枝百般阻挠。

她眼珠子一转,厉声问道:“是不是顾轻舟回来了?”

司琼枝被她吓住了,忘了否认。

司夫人举步就要往司督军那边去。

司琼枝紧紧抱着母亲,却拦不住,最后噗通一声给司夫人跪下了,凄厉道:“姆妈!”

这一声的呼喊,让司夫人略微回神。

她扶起了司琼枝,眼泪也流了下来:“琼枝,我们得给你哥哥报仇。”

“姆妈,顾轻舟她不是凶手。若她是凶手,阿爸不会善待她的。姆妈,请您不要再折腾了,至少不要在阿爸重伤时折腾了。”司琼枝泪如滂沱。

司夫人也哭,她是既气愤又悲伤。

“姆妈,我们珍惜当前吧?总有一天,阿爸会先离开我,您也会先离开我,到时候我怎么办?”司琼枝道,“姆妈,您失去了哥哥,您还有我啊!”

司夫人的脚步,似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她没办法去找顾轻舟算账了。

琼枝一句句,宛如泣血,字字打在司夫人的心头。

儿子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丈夫若也没了,她和琼枝怎么办?

司夫人掩面痛哭。

顾轻舟在病房呆了一个多小时,就离开了。

她去了司行霈安排的别馆,要了很多的药材,和一件秘制的小房间。

她在小房间里忙碌了四个小时,终于又弄出了一些成药。

成药的效果,比熬煮的药汁更好,当然远远比不上西医的点滴。

顾轻舟很羡慕西医的点滴,它能让药效直达,起效最快,而中药就做不到。

至少,目前的国情和民意,都不会容许政府支援中药的发展。

顾轻舟对司行霈道:“再拿给阿爸。这里有紫雪丹和安宫牛黄丸,用到阿爸退了烧为止。”

司督军最近半年,对西药的抗体形成了,现在就只能靠这些中药。

他的情况危急就在高烧上。

只要退烧,其他的伤口,军医们都会用西药帮他调理好。

顾轻舟浑身是汗,灰头土脸。

司行霈把药交给了副官邓高,让邓高送过去,然后抱起了顾轻舟:“去洗洗吧,你也累了这么久。”

顾轻舟躺在浴缸里,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司行霈仔细为她洗头发。

从前,司行霈也时常替她洗澡,常会觉得,这是自己养大的女人。

顾轻舟则在发呆。

“想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回神,道:“想督军。他真的老了很多,是不是这次生病才这样,还是”

司行霈也沉默了下。

他也很久没来看司督军了。

他从小跟司督军的感情就稀薄,没想过孝顺司督军,不抢司督军的地盘,已经是司行霈最大的仁善了。

他这次回来,正好碰到了司督军重伤,一看到他,司行霈也是吓了一跳。

军医和副官们告诉司行霈,司行霈才知道,司督军这半年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头发花白,时常卧床。

那个刚强的父亲,一下子就佝偻了。

司行霈有点难过。

他能理解顾轻舟的心思,毕竟顾轻舟是把司督军当父亲的。

“芳菲和司慕走了之后,他就一直不太对劲,连你也死了。老年丧子,没什么能安慰他的,他精神就很差。”司行霈道。

精神差,身体就差。

司芳菲和司慕是真死了,顾轻舟却没有。

顾轻舟说:“我太不孝。”

“这不怪你,是他先说了以后不来往。”司行霈道。

顾轻舟把头埋进了司行霈的怀里,弄湿了司行霈一身。

司行霈扶正了她的脑袋,道:“乖,先把头发洗了。”

洗澡之后,顾轻舟睡了一会儿。

她没怎么睡安稳,吃了点东西,重新去了司督军的官邸。

“太太,总司令的高烧已经退了两度,现在38度,退烧有望了。”胡军医高兴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慢慢舒了口气。

她能帮上忙,实在太好了。

“太太,多谢您。我们也想去买安宫牛黄丸和紫雪丹,却又怕不济事,耽误了总司令的病,幸好您回来了。”胡军医又道。

“这是我分内的事。”顾轻舟道。

连续的灌药,到了深夜两点,司督军的烧退了,恢复到了正常的体温。

军医重新给他上了点滴。

顾轻舟和司行霈坐在外面的小客厅里,彼此沉默着。

凌晨三点的时候,司琼枝来了。

她坐到了顾轻舟身边:“阿爸退烧了,军医说是你送过来的药管用。”

顾轻舟没有否认,道:“那是安宫牛黄丸和紫雪丹,原本就可以退烧。”

司琼枝点点头,说:“谢谢你。”

顾轻舟微笑了下。

小客厅重新陷入了沉默。

凌晨五点多,司督军的体温又有点回升,不过很快就降了下去。

他在翌日六点半醒了过来。

浑身无力的司督军,非要坐起来,被军医阻止了。

“轻舟呢?”司督军问。

顾轻舟就进了病房。

她对司督军道:“阿爸,我准备多住些日子。您不要着急,我们有时候说话。”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又问他:“想不想吃东西?”

司督军摇摇头,迷迷糊糊的。

他再次睡着了,顾轻舟和司行霈、司琼枝也去睡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到了下午四点,司督军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能坐起来了。

他派人把顾轻舟叫过来。

正文 正文_第912章精神的安慰剂

第912章 精神的安慰剂

顾轻舟走到了司督军跟前。

她又低声叫了句“阿爸”。

司督军情绪不错,让她坐下,问她:“大半年了,在太原过得还习惯?”

“还好。”

“吃得惯吗?”司督军又问,“他们日常吃什么?”

吃得自然跟南边不同。

顾轻舟一一告诉了司督军,介绍了太原府的饮食和美味,又说太原府天高地辽,气候舒爽。

“等我好了,也想去太原走走。”司督军听了很向往,“我这一生都没过去很多地方,哪怕是快要死了,也没看到自己的孙儿,可谓遗憾!”

他现在就剩下一儿一女了。

琼枝还没有出嫁,只有司行霈和顾轻舟结婚了。

司督军说罢,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眼底,闪过浓浓的不忍,却也有点无奈。

“轻舟,司慕刚走的时候,阿爸是气坏了,说了不中听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司督军见她不松口,就主动说。

顾轻舟连忙道:“不,阿爸,我从未生气过”

司督军就劝说她,及早回来,司家会认她的,什么掩饰都不要了,她顾轻舟就是司家的儿媳妇。

司督军曾经说过,假如顾轻舟和司慕离婚,司慕那一份的家当,全部给顾轻舟。当时是醉话,后来也没有给。

他至今都遗憾。

所以,他前不久重新分了财产,把自己的家当分成了三份。

一份给司行霈,一份给顾轻舟,剩下的一份留给司夫人。

司夫人的那一份,包括了司琼枝的陪嫁,以及姨太太们未来的生活。

他也把财产分割书,交给了颜新侬,请颜新侬保管。

“阿爸老了,只想你们都在膝下,也想看看自己的孙儿。”叶督军又道,“轻舟,阿爸就指望你了。”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还没有做完自己的事,此前哪有闲心定下来?

天下未定,家园哪有安宁?

顾轻舟很清楚,没有国就没有家。国土分裂,家园永远风雨飘摇。

她咬了咬唇,把自己去太原府要做的事,都告诉了司督军。

她要把保皇党连根拔起。

这是初衷。

保皇党是和平的毒瘤,他们要倒行逆施,要把百姓重新代入封建王朝的水深火热,他们为的,是自己权势,而不是天下苍生。

到了太原府之后,她发现叶督军叶骁元也充满了野心,而且对山西和太原府都投入了深深的眷顾。

有了这样的主帅,顾轻舟可以成为他和司行霈联盟的纽带,为江南江北的统一出一份力气。

这些事,司行霈从未和司督军谈过,顾轻舟全部告诉了他。

司督军震惊。

他第一是想不到司行霈那个愣种,竟有如此大的志愿;他第二是想不到,顾轻舟也有这样的家国情怀。

“阿爸,国家不统一,我们的孩子将来也要生活在风雨里。如此,何不退一步呢?阿爸,您好好的,等南北统一了,我们一起去太原府看看,如何?”顾轻舟又道。

司督军深吸了一口气。

他似乎一下子有了斗志。

从前那些萎靡不振的情绪,慢慢远离了他。

他自己有大志向,可惜现实磨平了他的棱角,加上痛失一子,就丧失了一条臂膀,这让他的雄心壮志大打折扣。

如今,他知晓了司行霈的苦心经营,也知道了顾轻舟的努力。

连儿媳妇都能为了家国献身,何况是一声戎马的司督军?

司督军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澎湃。

他的阴郁一扫而空,所有难以舒展的壮志,都填满了他的心房。

司慕和芳菲去世,顾轻舟离开之后,这是司督军第一次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他像是重生了。

他看着顾轻舟,感叹道:“轻舟啊,你救了阿爸的命。”

她拯救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

“阿爸,我们一起活着,活到统一,活到天下太平再无战事。”顾轻舟道。

司督军满腔的炙热,道:“好,就活到那个时候看看!”

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司行霈一直在门口听着。

顾轻舟慷慨激昂的话,也让司行霈心中发暖。

他走了进来。

看到了病床上的老父亲,囤积在心头的怒火终于熄灭了。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子,对从前的种种,他都可以宽容。因为上苍已经偏爱他了,把顾轻舟给了他。

“阿爸,你得好起来,我们父子一起打过长江。”司行霈道。

司督军又是一愣。

他都不记得,这长子何时叫过他“阿爸”,他似乎一直都是叫他的官职,也是从小和他作对。

这个瞬间,司督军觉得司行霈成熟了,终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好,打过长江。”司督军欣慰道,“这天下,乱了这么久,也该太平些日子了。”

房间里的气氛好转。

司督军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司行霈的理想,他那声阿爸,都给了司督军崭新的希冀。

而顾轻舟的努力,也让司督军看到了希望。

他终于找到了摆脱丧子之痛的方法。

他的高烧,当天就没有再发了,也能吃得下一点米粥。

到了第四天,司督军就能下地走动,军医说他彻底度过了危险期。

司督军这次的伤太危急了,若不是顾轻舟和司行霈,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很难如此快的好转。

“司行霈,我想回一趟岳城。”顾轻舟道,“既然到了江南,总得回家瞧瞧。”

司行霈道:“好,我去问问督军。”

司督军已经在静养。

他心中也在盘算着,勾勒着未来和平的蓝图。

听说顾轻舟要走了,司督军心中不忍,又想到及早统一,一家人就能及早团圆,这才是大事。

司督军从不囿于小情绪,故而对顾轻舟道:“那你去吧,记得隔三差五回来看看你的老父亲。”

顾轻舟道是,眼中又有碎芒滢滢,几乎要哭出来。

她很容易被感动。

可怜的孩子。

司督军想到她,就没由来的心酸。

顾轻舟陪了司督军一天,到了第五天,她从南京去了岳城,司行霈开车送她。

在离开之前,她见到了司夫人。

司夫人没有搭理她,极力忍着怒气,她也知道是顾轻舟救活了司督军。

可能是近乡情怯,回去的路上,顾轻舟的心一个劲直跳,掌心也捏出了汗。

正文 正文_第913章耐心是有回报的

第913章 耐心是有回报的

顾轻舟回到了岳城。

正好是九月初,岳城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

细雨如游丝,斜斜密密的。

到处雾蒙蒙的,却越发彰显了岳城的繁华和干净。

从太原回到了烟雨江南,顾轻舟闻到了熟悉的空气,心中泛起了涟漪。

车子停在颜公馆门口。

出来迎接她的颜太太,因走得太快,女佣都不及她,故而发梢缀满了水珠。

她嘴唇微微哆嗦,一句“轻舟”却哽咽难以成声。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颜洛水。

隔着稀薄的雨幕,顾轻舟看到了曾经对她最重要的两个人。

眼前有点模糊,泪水早已浸湿了视线。

被颜太太紧紧抱住时,顾轻舟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归位了。

“轻舟,你还好好的,姆妈天天为你祈祷!”颜太太哭得没了腔调。

“姆妈!”顾轻舟喊了她。

原来,她对母亲的温暖和称呼,都有着强烈的渴求。

人的感觉是敏锐的,顾轻舟对平野夫人的疏离,只因她不喜欢她,而不是不想要一位母亲。

顾轻舟也不知哭了多久,颜太太和颜洛水一直围着她。

佣人把玉藻领了过来。

玉藻居然能走路了,顾轻舟惊叹不已。

“她才八个多月,居然会走路了?”顾轻舟诧异。

“是,玉藻比较强壮。”颜洛水道,“比我那两个小子都要强壮些。”

顾轻舟道:“我喜欢强壮的,闺女家也要厉害,将来才能占领一席之地。谁说女人需要依靠?”

颜洛水破涕为笑,这是哪跟哪儿啊?

顾轻舟抱起了玉藻,想着司慕生前的话,眼泪又涌上来。

颜太太教玉藻:“这是你姆妈呢。”

顾轻舟早就说过了,她是玉藻的母亲。若不是玉藻太小,怕她水土不服,顾轻舟真想带她去太原府。

“玉藻,你会说话吗?”顾轻舟也问。

玉藻搂着顾轻舟的脖子,有点害羞把头往她怀里埋。

颜太太说:“有的孩子先学会说话,有的孩子先学会走路。玉藻如今还只说叫祖母,其他的说不清楚。”

“我下次回来,她肯定就会叫姆妈了。”顾轻舟道。

颜太太向她保证,肯定可以。

玉藻跟顾轻舟很亲热,顾轻舟感动极了,颜洛水却泼了顾轻舟冷水,说:“玉藻不认生,跟谁都亲。”

顾轻舟气得要打她,惹得颜太太哈哈大笑。

她们说到高兴处就笑,说到伤心处就落泪,母女三人完全没了形态。

佣人把玉藻带了下去。

顾轻舟特意问了:“五哥有消息吗?如今阿静怎样了?”

提到这话,颜太太的眉头就紧锁。

颜太太深深叹了口气,才说:“还是没消息。”

屋子里沉默了下。

颜太太又说:“我常以为,小五这孩子一生纨绔风流,是我们家最享福的,却不成想,他竟是”

颜一源还在南边找霍拢静。

他去了很多地方,周转了多国,把南洋都走遍了,还是没有霍拢静的消息。

上次他发电报回来,隐约是想要去英国找了。

“我也想去找阿静。”顾轻舟道。

颜洛水道:“我走不开,两个孩子,要不然我也想去。”

直到黄昏,颜新侬回来,她们女人间的长吁短叹,这才停止。

和义父的聊天,就简单很多,都是太原府的局势。

太原扼天下之势,地理位置的重要,义父自然知道。

若是叶督军肯支持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会容易很多。

“你在太原府,安全吗?”颜新侬问,“毕竟不是岳城。”

“安全。叶督军会保证我的安全,而且我自己也有人,还有司行霈的。”顾轻舟道。

颜新侬还想安插一批密探去保护顾轻舟,可又担心惹恼叶督军,破坏了司行霈和叶督军的联盟。

他也把想法和顾轻舟提了。

顾轻舟让他不要如此:“义父,叶督军此人,行事很有魄力。他不跟财阀来往,就是不想有人在耳边嘀咕。他对权势有种绝对的控制力,一旦我们破坏了他的绝对权,他就要反过来撕咬我们。”

颜新侬颔首,就打消了念头。

顾轻舟也见到了谢舜民,以及颜洛水的两个儿子。

晚饭后,他们还去看了霍钺。

顾轻舟是霍钺放走的,他知道顾轻舟未死,笑道:“回来就好。”

“我只是回来看看,还是要回到太原府去。”顾轻舟解释道。

霍钺不解:“还要回去?”

顾轻舟嗯了声,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

夜里十二点,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他曾经的别馆。

别馆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没了朱嫂的身影,和从前无二。

司行霈亲自下厨,煮了点小米粥。

他把顾轻舟压在沙发上,柔声在她耳边道,“轻舟,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差点在这个沙发上失控要了你吗?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这里,算是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开端。

从前种种的惧意,如今都成了美好的回忆,顾轻舟略感惊讶。

她捧住了司行霈的脸:“谢谢你那么有耐心。”

“那是我一辈子的耐心。”司行霈吻住了她的唇,“轻舟,我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你身上。”

顾轻舟是知道的。

他那般放肆纵意,独独对她,保留几分。

回想当初遇他,顾轻舟现在也没觉得他有多好,他那些行为还是令人发指。

可记忆很诡异,再不堪的往事,都被描摹得极其绚丽美好。就连那个司行霈,都是顾轻舟记忆中最英俊的样子。

顾轻舟压住了他。

她骑坐到了司行霈身上。

司行霈眼底有火,似乎要点燃顾轻舟。

顾轻舟俯身,亲吻他的唇,慢慢解开他的衣扣,说:“你的耐心,是有回报的”

她虽然逞能,可到底没有坚持到底,因为太累了,她实在受不了,就躺了下去。

司行霈却精力充足。

结束之后,司行霈抱顾轻舟上楼去洗澡,顾轻舟都懒得睁开眼。

何时进入梦乡的,她不太记得了。

只是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司行霈在推她:“轻舟,起床了。”

顾轻舟没睡饱,嘟囔道:“几点了?”

“五点半。”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身:“你疯了,五点半起什么呀?”

司行霈的唇,就落在她光洁的后背,笑道:“起来,有好事。”

然后,他轻轻咬了下。

有点痛。

顾轻舟一下子就清醒了。

正文 正文_第914章年轮

第914章 年轮

顾轻舟清醒过来。

天刚刚蒙蒙亮。

司行霈拿了旗袍给她换,道:“走,去看日出。”

顾轻舟心情不错,笑道:“什么怪习惯啊?好好的,看什么日出?”

“轻舟,我得走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忙完,我只能今天一整天陪你了。”司行霈道。

司督军出事,耽误了司行霈的进度,他这次回平城,原本就是要联合云南的。

如今,司督军脱离了危险,司行霈也该走了。

他是打算早上走的,可怎么也舍不得顾轻舟。

下次再见她,估计要一个月后。

顾轻舟也彻底清醒了,下床道:“你什么时候走?”

“晚上吧,我想多陪你一会儿。”司行霈叹了口气。

顾轻舟立马穿衣梳洗。

司行霈没有带顾轻舟走远,而是就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东边骄阳缓缓升起。

门前一整排的梧桐树,都是他们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长高了很多。

不过三年的功夫,梧桐树几乎成了参天大树。入了秋,树叶逐渐转黄,铺满了林荫小道。

骄阳挂在树梢。

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

“我们种的树。”顾轻舟心满意足道,“你说得对,树的年轮可以见证我们的岁月。我还记得,当初种树的时候,你枪伤未愈。”

那次,司行霈为了程家的飞机,算计程艋,结果程渝跑上前,害得司行霈的计划被打乱,他原本轻伤变成了重伤。

顾轻舟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在他出门前,他还问顾轻舟想要吃什么,顾轻舟说红烧牛肉。

在他重伤没有脱离危险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念叨着给顾轻舟煮红烧牛肉,那是顾轻舟第一次下定决心。

“司行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次,我对自己说,哪怕你要我做妾,我也要跟着你。虽然愿望不太光彩,我并不为自己骄傲,可我的确是下定了决心。”顾轻舟道。

司行霈微讶。

继而,他用力将顾轻舟圈固在怀里。

他知道顾轻舟的骄傲和自尊,她能容许自己有做妾的想法,说明她爱司行霈,已经胜过了她的命。

这比一句轻飘飘的情话有分量多了。

司行霈吻了吻她的头发,更加用力抱紧她:“轻舟,我爱你!”

“嗯,知道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失笑。

放开了她,捏了捏她的脸,司行霈问:“你就是这样回应我的?”

“我都说了那些话,你还想听什么?”顾轻舟反问。

司行霈梗住。

是啊,还求什么呢?

听到她那番表白,此生无憾了。

司行霈也道:“轻舟,我从未想过让你做妾,这不是假话。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最尊贵的。”

顾轻舟又嗯了声。

她依偎在司行霈的胸前,任由雨后初晴的骄阳,洒在她的脸上,空气里有淡淡花香。

这是家乡的气息。

顾轻舟久久没有挪脚,直到司行霈说粥快要好了,这才分开。

吃了早饭,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了趟海堤。

这次不是去玩,而是去见了几名密探。

他们去了南洋,帮霍钺找霍拢静,司行霈要去询问几句,让顾轻舟安心。

结果,听到的消息让顾轻舟很失望。

“霍拢静和她那个教头,都是保皇党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反侦察的技术太过于厉害。”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明白,司行霈这是在肯定告诉她,霍拢静是自己躲开的。

“司行霈,我感觉阿静失忆了,忘记了岳城的事。”顾轻舟道,“否则,她绝不会躲。”

司行霈不了解霍拢静,没有反驳顾轻舟。

两个人从船上下来,沿着海堤慢慢行走。

海风咸湿。

顾轻舟又深吸一口气。

司行霈就特别难过,他知道轻舟舍不得岳城。

背井离乡的痛苦,她隐藏得很深。

她这种努力想要把家乡的气息都牢记的样子,让司行霈特别心酸。

“少夫人?”迎面走过来一名中年人,试探着喊了顾轻舟。

顾轻舟习惯性停下脚步。

对方见她回头,再仔细看她,突然惊喜不已:“少夫人,你果然没有死?”

顾轻舟不知所措。

“快来,快来啊,少夫人没死呢,她还活着。”中年人大喊。

顾轻舟不知缘故,有点想跑。

人们都围向了她。

他们七嘴八舌的,全是善意的话,说什么顾轻舟庇护了岳城,岳城不乱她是不会死的。

“少夫人,岳城可不能没有你,你不要再走了。”

“是啊,少夫人,你就住在岳城吧。”

顾轻舟的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再也想不到,这些普通人,仍是记得曾经敬她为“岳城之母”,他们看到她欣喜若狂。

他们没有数落她的改嫁,没有相信她害死了司慕,他们感激她还活着,感激她给了岳城庇护。

似乎她就是这个城市的守护神,有了她在,他们更加安心。

司行霈把顾轻舟带回了车子上。

他也高兴。

他笑着对顾轻舟道:“你在江南的声望,超过了我们司家所有人,若是你执掌岳城,不管是军心还是民意,都会服从你的。”

顾轻舟哽咽道:“我也很意外。”

“没什么意外的,轻舟,你原本就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女人。”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情绪很久都不能平静。

他们中午去了何氏药铺。

慕三娘看到她,差点哭晕过去,拉着她的手就没有再松开。

何梦德也是唏嘘不已。

顾轻舟中午在何家吃的饭,还是司行霈亲自下厨做的,因为慕三娘腾不出手去做饭,她生怕自己下厨之后顾轻舟就不见了。

“我夜里做梦,梦到你都是好好的,我常跟你姑父说,轻舟福大命大,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慕三娘不停的抹泪,“你果然还活着。”

何梦德也劝说她,别太过伤心。

为了转移注意力,何梦德跟顾轻舟说起了药铺。

这半年来,药铺的生意没有降,百姓们还是挺维护中医的。

“轻舟,有个人一直念叨着你,他常说有传言你没有死,问你回来没有。你现在回来了,一定要去看看他。”何梦德道。

“谁啊?”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915章不让进门

第915章 不让进门

何梦德说的人,是教会医院的艾诺德医生。

“他啊?”顾轻舟想起那位老先生,也是很敬佩。

可惜,她这次不能去看他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时间有限,司行霈很快就要离开了。

“姑父,若是您见到了他,就代我向他问好。这次太匆忙了,我没空去看望他了,等我下次回来,一定要好好叙旧。”顾轻舟道。

在饭桌上,他们谈到了何微。

顾轻舟也很关心何微的近况。

然而,何微总是报喜不报忧,她的电报没什么参考价值,只知道她很好。

饭后,顾轻舟和司行霈告辞。

她的思路,也分出一点去想了下何微和霍钺。

“你说,霍爷会喜欢微微吗?”顾轻舟问司行霈,“你是男人,你更加懂男人。”

“胡说,我更懂女人。好好的,我跑去懂男人做什么?”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

车子回到了颜公馆。

司行霈要送顾轻舟回南京,然后他自己先离开。

颜太太一听顾轻舟要走,眼泪又涌了上来。

一番契阔,顾轻舟和司行霈离开了岳城。

望着城墙逐渐远去,顾轻舟的手紧紧攥着,她害怕稍微松懈,就会告诉司行霈,让他调转车头回去。

她爱岳城,这里有她的亲人,朋友,还有爱戴她的百姓。

她的一切,都跟这里息息相关,就像那些梧桐树,都生根发芽了。

然而,她又很清楚,她是所谓的皇家血脉,保皇党需要她这个噱头,尤其是阿蘅死后。

不除掉他们,他们迟早要毁了顾轻舟的生活,甚至会毁了她心爱的岳城。

于是,她还是要回到太原府去,那里是战场。

顾轻舟半晌才开口,对司行霈道:“我终于明白你上战场前的心情了。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的亲人就在身后。”

司行霈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车子到了南京,副官就开始催促司行霈,说部队已经集结了,需得出发。

司行霈用力抱紧了顾轻舟。

“等着我。等事情结束,我就去太原府找你,一切都当心。”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先离开了,顾轻舟则去了司督军的官邸。

再次遇到了司夫人,依旧是擦肩而过。

司夫人没有为难顾轻舟。

顾轻舟去见了司督军:“阿爸。”

她回来,是为了让司督军安心。

“好,好。”司督军果然很满意。

顾轻舟又说,既然司督军已经无碍,她要回太原府了。

“阿爸,我明天一早也要走了。等我的事情结束,我再回来。”顾轻舟道,“以后,一家人就不再分开。”

司督军听了顾轻舟之前的一席话,如今精神头十足,笑道:“你去忙,阿爸等你再回来。”

顾轻舟点点头。

翌日早上五点,司行霈的飞机到了,顾轻舟先回到了平城。

接上程渝、高桥荀和蔡长亭, 他们重新飞回太原府。

“我都没去岳城。”高桥荀抱怨,“颜一源还在岳城么?”

“他不在,他去了南洋。”顾轻舟道。

高桥荀有点伤感,颜一源是他唯一的中国朋友了。

蔡长亭则问:“司督军身体如何了?”

他在平城,通过分析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行为,都知道是司督军出事了。

他的敏锐,是程渝和高桥荀都不及的。

“司督军怎么了?”程渝还问。

顾轻舟道:“遇到了刺杀。他最近半年常生病,自身营卫太差了,对西药起了抵抗,故而重伤后高烧不退。”

程渝吸了一口凉气。

她又问:“那现在呢?”

蔡长亭笑笑。

顾轻舟这般悠闲回来了,司行霈还不知去向,可见司督军已经稳定了。

枪伤需要修养,顾轻舟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她答应过平野夫人会回去,故而跟蔡长亭走了。

“无碍了。”顾轻舟回答程渝。

程渝则松了口气。

她有点怅然。

高桥荀问她怎么了,她说:“我想起了我父亲.......当年,我父亲就是被暗杀,有一枪中了要害,才......”

高桥荀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把脸往她头上蹭了蹭,似安慰她。

程渝道:“军阀,左不过都是这样的下场。”

语气非常消极。

顾轻舟想安慰她,高桥荀已经开口了,说了很多劝慰的话,顾轻舟就没有插嘴。

而后,大家都沉默。

回到了太原府,顾轻舟和程渝就分开了,她跟蔡长亭回平野四郎的官邸。

“飞机倒是不错,也许咱们该准备一架。”蔡长亭突然道。

顾轻舟笑道:“要这样高调吗?”

“高调点好,容易获得信任。”蔡长亭说。

顾轻舟微笑不语。

若是他能说动平野夫人,顾轻舟不介意他们拥有飞机。

蔡长亭又说:“我上次去平城,还是跟阿蘅一起的。”

“对啊。”顾轻舟语气平淡而舒缓,“物是人非。”

顾轻舟还问他,怎么不去岳城,祭拜他的父母兄弟,他没有回答。

车子到了平野四郎的官邸,平野夫人早已在门口等待着。

看到了顾轻舟,她松了口气。

她也担心顾轻舟不回来。

阿蘅死了之后,顾轻舟从筹码之一,变成了唯一的筹码,她的地位不再是重要,而是必不可少。

她能自己回来,平野夫人很欣慰。

“这才去了几天啊,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说:“您是太想念我了,才有这样的错觉。”

进了正院,顾轻舟仔细说了江南的事,时间到了下午六点半,顾轻舟起身。

她要去看叶妩。

平野夫人让她早点回来吃饭,顾轻舟就说自己会在叶妩那边用膳,不必等她。

她先从甬道进去,却发现甬道上锁了。

顾轻舟微讶,转而去了大门口。

副官挡住了她的路:“顾小姐,今天家里不能进人。”

顾轻舟错愕:“为何?”

“这是二小姐吩咐的。”副官道。

顾轻舟蹙眉。

她正想回去,打个电话给叶姗,问问怎么回事时,叶姗正好听说顾轻舟回来的消息,正要去找她。

见状,叶姗就骂副官:“你吃白饭的吗?让你做好守卫,怎么谁都拦?顾小姐你都敢拦?”

副官身子微僵。

他哪里知道?

叶姗还想要骂,顾轻舟见她是一肚子气,拿副官撒火,就挽住了她的胳膊:“不值得,别生气了。”

两个人一边往里走,顾轻舟一边问,“怎么了?看这个架势,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连门也不让人进?”

正文 正文_第916章柿子林

第916章 柿子林

叶姗心情烦躁。

一路上走进去,站岗的副官多了一倍,佣人却不见了踪迹,整个督军府风声鹤唳。

“没出什么大事吧?”顾轻舟问她。

叶姗认真看着她。

“轻舟,你若是知道了,只怕也要承担责任,还是别知晓微妙。”叶姗道,“不是不信任你。”

顾轻舟笑笑。

秘密知道越多,责任就越大。

叶姗不告诉顾轻舟,正是让顾轻舟置身事外,不沾染腥臊。

这是对她的友善,顾轻舟又岂会不知?

“那好,我不问了。”顾轻舟笑道,“阿妩何时放学?”

“快了。”叶姗并未松一口气,仍是紧拧眉头,可见督军府发生的事,让她非常忧心。

顾轻舟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又无从下口,只得先去了叶妩那边。

叶妩放学后,知晓顾轻舟回来了,几乎是小跑着奔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师,老师!”她尚未进门,就大声喊道。

顾轻舟莞尔。

眼睛里全是笑意,她站起身,去给叶妩开门。

叶妩一下子就扑到了她怀里。

“老师,你可算回来了,我最近的算数很吃力,你不在家我都学不好了。”叶妩激动说道。

她恨不能粘着顾轻舟。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你快要勒死我了。”

叶妩这才连忙松开了手。

她问顾轻舟,回去这些日子是做什么,顾轻舟也一一告诉了她。

提到司督军重伤,叶妩心下戚戚然,也想到了她父亲。

“我父亲也遭遇过很多次暗杀。”叶妩道,“很多人讨厌军阀。给了一部分人利益,就会损害另外一部分人的。”

顾轻舟点点头。

两个人说了半晌的话,女佣端了晚饭进来。

顾轻舟和叶妩吃饭,叶妩就对顾轻舟道:“我父亲去了北平,家里这几天又不太安生,你想必是见识过了。”

顾轻舟道:“一来就看到了。对了,你父亲是送方小姐回去吗?”

“不是,是公务,方小姐还在我们家呢,她的腿是骨折,医生说三个月之内最好别坐车颠簸。”叶妩道。

叶妩咬了咬唇,对顾轻舟说:“老师,你知道”

“嘘,你姐姐不让我知道,怕我受牵连,你是打算害死我?”顾轻舟笑。

叶妩也笑了,立马止住了话题,不想让顾轻舟也跟着难做。

吃了饭,叶妩说一高兴吃撑了,想跟顾轻舟出去散散步,就当消化了。

她们就沿着小道慢慢行走。

“老师,昨天苏鹏休假,他过来看我了。”叶妩对顾轻舟道。

苏鹏是她的未婚夫人选之一,叶督军看中的人。

“哦,如何了?”顾轻舟关切问。

叶妩想了想:“他虽然是个当兵的,却读过书,也是武备学堂毕业的。和古南橡一样,他没有父母,家里五服之内的亲戚,只有一个婶母。

他婶母今年才三十,听说嫁到苏家的时候十六岁,那时候苏家男人死绝了,她就独自抚养了苏鹏,还送苏鹏去念书。”

顾轻舟听了,颇有感动:“真了不起。”

叶妩深以为然。

“苏鹏说,他婶母如今住在城外,他买了地,他婶母雇人种,她自己平时种些小菜。家里还有个柿子树,这会儿有熟柿子了,想请我去玩玩。”叶妩道。

听叶妩这口吻,似乎真的很想去。

她不是好奇庄园,也不是想吃柿子,就是想去看看苏鹏的婶母。

见到了苏鹏唯一的亲人,也许可以更好的了解苏鹏。

苏鹏虽然容貌奇特,有点像外国人,可看久了并不觉得他丑陋。

特别是他的眼睛,格外好看。

初见时,有点可怕,如今再看他,就没了那种陌生感。

“你有空去看吗?”顾轻舟问。

“有空啊。”叶妩道,“就是家里”

顾轻舟道:“回去问问你二姐吧。”

两个人回到了叶督军府。

叶妩去见了叶姗,叶姗正在跟管事们训话,出来问怎么回事。

听到此言,叶姗立马道:“正好,你出去走走,周末别住在家里,我要搜家了。”

叶妩咬了下唇,问:“二姐,要不要打个电报给父亲?”

“不必了,那么大的东西,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出府,一定就在家里。我要把家里翻个底朝天。这些琐事,就别给父亲天累赘了。”叶姗道。

叶姗几乎是急红了眼。

叶妩见状,有点怕她了,心想出去躲一个周末,也算好事。

于是,她就跟顾轻舟说,她这个周末要去庄子上,请顾轻舟陪同她。

“好啊,我也想去出去玩玩。”顾轻舟笑道。

叶妩打电话给苏鹏。

苏鹏听明白了,问道:“三小姐,我周六早上几点去接您?”

叶妩就用口型问顾轻舟。

顾轻舟给她比划了一个八点。

叶妩告诉了苏鹏。

挂了电话,叶妩怔愣了下,对顾轻舟道:“人家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怎么了?”顾轻舟不解。

叶妩道:“我告诉苏鹏,我答应去看看他的庄园,他语气顿了下。虽然听着挺高兴的,我总感觉他是装的。”

顾轻舟失笑。

“会不会是你敏感了?”顾轻舟问。

叶妩摇摇头。

她对自己的感觉,很笃定。

顾轻舟没有接电话,不知道苏鹏当时是什么反应,也不好贸然说什么,就道:“那你还想去吗?”

“去啊,都说好了,人岂能言而无信?”叶妩道。

放下了话筒,她有点踌躇,心中似有千斤重。

顾轻舟再三安慰她,让她别多想。

“老师,苏鹏也许真的只是随便说说。”叶妩道,“我不该打这个电话的”

“既然都打了,就看看去。更了解他,岂不是更好?”顾轻舟道,“这是好事,你可以更清楚知道他的态度。”

叶妩对顾轻舟的话言听计从。

到了周六,叶妩早早起床了。

因为要去乡下,叶妩特意换了套简便的骑马装。

骑马装是深蓝色的,长裤长袖上衣,很简练,同时有很漂亮时髦。

顾轻舟依旧是一身旗袍。

看到这样的叶妩,顾轻舟赞叹不已:“这么一打扮,真练达!”

叶妩也笑起来:“谢谢老师夸奖。”

七点半的时候,苏鹏就到了。

看到了叶妩,他也称赞叶妩的衣裳好看,然后一行人就上了汽车。

叶妩没有乘坐苏鹏的车子,而是自家的汽车,由司机开车,苏鹏的车子在前头领路。

正文 正文_第917章叶妩的敏锐

第917章 叶妩的敏锐

顾轻舟观察了下苏鹏。

他有点忐忑。

不知是像叶妩猜测的那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少男情怀的害羞。

顾轻舟不了解苏鹏,故而不发表意见,免得造成误解。

叶妩也沉默。

方才见面,叶妩把苏鹏的表情尽收眼底,此刻慢慢揣摩。

似乎没什么地方不对的。

“我一定是多心了。”叶妩暗忖道,“我居然会如此不安,到底是什么缘故呢?我又不喜欢他。”

她虽然是思忖,却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顾轻舟听到了,笑道:“这叫敏感。少女敏感,没什么不妥的。”

叶妩失笑。

从城里到苏鹏的家,不过两个小时的路。

出了城就是土路,非常颠簸,哪怕是叶家上好的胶皮轮胎,叶妩和顾轻舟也被汽车颠簸得生疼。

她们平日里活动都少。

到了庄子上,苏鹏过来为叶妩开车门。

苏家的家,是新盖的院落,高大的院墙磨砖对缝,朱红色的大门就掩映在门檐之下。

大门上有一对倒扣的铜钵,被擦得亮晶晶的。

苏鹏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六旬妇人。

瞧见了苏鹏,妇人大喜:“哎呀,鹏小子,你怎么今天到家了?”

“外婆,我是带叶小姐过来的。”苏鹏笑道,然后转身跟顾轻舟和叶妩介绍这老太太,“这是我婶母的娘亲。”

“老太太,您老健朗。”叶妩忙打招呼。

老太太则很紧张,手上弄柴禾脏兮兮的,使劲往身上擦,道:“是叶小姐,大户人家的小姐,这院子太脏了”

语无伦次的模样。

苏鹏就扶住了老太太:“外婆,叶小姐只是来坐坐,就当她是平常人家的闺女。”

他们这边说话,就从里屋出来一个妇人。

顾轻舟和叶妩都眼前一亮。

妇人看上去是有了点年纪,肌肤也不够白皙,可是五官精致,身段婀娜,一头油亮的头发完成发髻,随着素白衣裳,漂亮又干净。

一点也不像母亲辈,说她像苏鹏姐姐更加恰当。

“真好看。”叶妩在心中想。

苏鹏的婶母也拘谨,只是比老太太稍微好几分,说话也利索些,对叶妩和顾轻舟道:“家里破旧,茶也不好,两位小姐慢慢吃些,我这就去做饭。”

“你陪着客人说说话,我去做饭。”老太太笑道。

苏鹏也说:“婶娘,您陪着坐坐,我去帮外婆打下手。”

这样的场合,实在尴尬。

叶妩努力寻找话题,问苏鹏的婶母,庄子上的庄稼收成如何,平日里除了种麦子,还种什么等。

见叶小姐毫无娇贵,苏太太也慢慢放松了些。

提到庄稼,她就有了话题。

当她知道顾轻舟就是那位“神女”,她又惊又喜:“我听说过,江南来的神女,听说你能保佑一方不受战火。”

顾轻舟啼笑皆非。

司行霈太缺德了,这是传得什么鬼话?偏偏不认识的庄户人家都信,顾轻舟尴尬得想要撞墙。

叶妩则在旁边哈哈笑起来。

她笑得爽朗,对苏太太道:“您误会了,我的老师就是个普通人,跟我们一样,都是以讹传讹。”

“不不,我觉得是真的。”苏太太慎重道。

叶妩道:“不是真的,您相信我。”

苏太太这才放弃了仔细参观顾轻舟的打算。

吃了饭,苏太太和老太太前面领路,他们去看了柿子园。

苏家的柿子园非常大,一眼望不到头。这个时节,叶子掉了一大半,只剩下青的、红的柿子挂在枝头。

像灯笼。

顾轻舟和叶妩仿佛置身灯火的海洋,两个人都惊叹不已。

晚上,她们就住在苏家,苏太太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叶妩和顾轻舟住。

叶妩再三推辞。

最后还是没推辞掉。

晚上有点无聊,苏太太和老太太在灯下捡豆子,看意思是要明天现做豆腐招待叶妩。

“我们要不要去说说话?”叶妩趴在临窗的炕上,就能看到院子里几个人忙碌。

苏鹏也在帮忙挑选豆子。

顾轻舟道:“他很久没回来了,肯定要跟家里人说说话,我们就别去了。”

叶妩颔首。

只是,她并没有睡下,反而一直趴在那里看。

她的视线,正对着苏鹏。

她看了半晌,就对顾轻舟道:“老师,你过来看看。”

“看什么?”顾轻舟不解。

“你来嘛。”叶妩道。

说罢,她把位置让给了顾轻舟,请顾轻舟趴在她趴过的地方,看看外面的场景。

一家三口,三代人,围着一盏汽灯,连夜给叶三小姐准备吃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顾轻舟瞧着那些豆子,倒是个个金黄饱满。

“看什么?”顾轻舟回头又问叶妩。

她们俩的动静,让苏太太回头。

苏太太就站起身。

她洗了手,给顾轻舟和叶妩拎了一壶茶进来。

“叶小姐,顾小姐,你们是不是睡不着?”苏太太问,“要不要煮些宵夜?”

顾轻舟道:“不用了苏太太,我们不饿。”

苏太太一笑。

她脸上有岁月的痕迹,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并不年轻。可她某个动作,有点少女的娇憨。

只是,她这些动作都自然无比,并非刻意。

顾轻舟也能想到,她不过十六岁就嫁到了苏家,然后一辈子困在内宅,对岁月的感知不深。

家中没有长辈,所有人都死光了之后,她抚养丈夫的侄儿,又把母亲接过来作伴。

生活清苦,却简单甚至单调。

这种简单,让她始终保持着年轻的心态,形容举止非常优雅,并无农妇之感。

“是啊,苏太太,我们不饿,但的确睡不着。”叶妩也笑道,“我能去帮你们捡豆子吗?”

“这怎么敢劳驾?”苏太太道。

叶妩说无妨。

她就是想去。

于是,苏太太重新搬了两个小板凳,五个人就围在灯下。

叶妩偶然给顾轻舟递个眼色。

顾轻舟一开始没懂,后来就明白了,她也终于知道叶妩让她看什么了。

她心中闪过几分诧异,又感觉如此猜测,实在卑鄙。

故而,顾轻舟没有理会叶妩,她就装作没看懂。

“老师,你对苏家有什么评价?”临睡前,叶妩主动问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918章农家

第918章 农家

叶妩眼巴巴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还记得,方才叶妩趴在临窗的炕上,正好可以看到苏鹏,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叶妩瞧了个一清二楚。

而换成顾轻舟去看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顾轻舟一开始对叶妩让她看什么的很糊涂。

她还问叶妩,到底要她看什么,现在才明白,苏鹏让顾轻舟和叶妩看到的表情,是完全不同的。

顾轻舟冲叶妩招招手,让她到自己的被窝里来。

两个人蒙着被子,用气声说话。

“阿妩,你对你父亲,到底有什么误解?”顾轻舟问。

叶妩不明所以。

说苏家的事,怎么谈起了她父亲?

“我没什么误解啊。”叶妩迷糊道,“我父亲是最英明神武的督军,他能在华夏大乱的局势下,维系山西的稳定,就这一点,他都可以自称‘山西王’了。”

“我也知道。”顾轻舟笑道,“英明神武的叶督军,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差。既然苏鹏是你父亲选定的人,那么他肯定优秀,甚至忠诚。他这般优秀,定不是草包,你觉得你随意能发现的蛛丝马迹,可靠吗?”

叶妩这才怔愣。

她突然明白:“苏鹏他他故意做戏给我看?”

“是,至少他是故意让你知道的。”顾轻舟道。

“为何?”叶妩不解。

顾轻舟道:“有两个目的:要么是套牢你,让你对他死心塌地;要么是成全他,让你帮他向叶督军求情,甚至在世人面前为他做个遮掩。”

叶妩愣住。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都是用气声的。

叶妩沉默了,顾轻舟就感觉捂在被子里很闷,于是把被子给掀了,给自己透透气。

透了一会儿气,叶妩也思索了半晌,她问顾轻舟:“老师,您觉得他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顾轻舟从来不敢小瞧聪明人。

聪明人的能耐,很容易就蒙混过关。

无疑,苏鹏是个聪明人,至少叶督军都认可他的聪慧。

他这样聪明,到底是什么目的,岂能一下子就被猜透?

顾轻舟对自己的事,素来敢大胆去猜测、去设想,因为后果她可以承担,但苏鹏这件事,是叶妩的。

思考、承担的人,都应该是叶妩。

顾轻舟代替她去做决定,只会让叶妩停止进步。

“我判断不了。”顾轻舟道,“阿妩,这个要靠你自己。将来,这些问题都会是你的。”

不能揠苗助长。

对于叶妩,顾轻舟要培养她的思维模式,而不是替她思考。

叶妩果然陷入沉思里。

顾轻舟见她一直不再开口,就迷迷糊糊阖眼想心思。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早起的时候,顾轻舟喝到了新鲜的豆浆,这是苏鹏的婶母连夜浸泡熬煮的。

除了豆浆,还有老太太亲手炸出来的油条。

油条酥脆,豆浆香醇,还放了农家自制的槐花蜜,顾轻舟就沉吟在美味的早餐里,不时停下来说:“真好吃。这豆浆很香醇,比我喝过的都要好喝;油条是不是用新面做的?哪怕油炸了,还是能吃到麦香。”

说得苏家众人眉开眼笑。

苏鹏介绍说,做油条的面是昨晚磨出来,今年的新麦;又说豆浆是自家的手艺。

“我们家之前卖过豆浆的。”老太太也告诉顾轻舟。

“怪不得这么好的手艺!”顾轻舟笑道,又喝了两口。

老太太很欢喜,说:“这闺女嘴真甜。”

说罢,又感觉不妥,有点拘谨: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不是乡下闺女。

她想要改口,顾轻舟却说:“您就叫我闺女吧,我从小就没有娘,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这一下子,彻底拉近了顾轻舟和苏太太、老太太的距离。

等叶妩梳洗好出来,顾轻舟都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了。

顾轻舟陪同着,又喝了一碗。

叶妩黑眼圈极重,估计是一夜未睡。

“三小姐,中午吃豆腐炖鱼,我打算去打渔,你要去看看吗?”苏鹏邀请叶妩。

苏太太在旁边道:“三小姐,鱼塘是自家的,满塘的鱼都肥了,随手就能捞到,您跟阿鹏去瞧瞧?”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

她有点担心叶妩失态,不成想叶妩很自然打了个哈欠。

叶妩笑着道:“我昨晚有点认床,没睡好,上午留在家里肯定会瞌睡的,不如去看看打渔。”

这就是同意去了。

苏鹏又问:“顾小姐去吗?”

顾轻舟看了下叶妩。

叶妩略微动了下脑袋,示意顾轻舟别去,她想单独观察苏鹏的举动。顾轻舟在场,苏鹏就刻意收敛些。

“我想看看做豆腐。”顾轻舟笑道。

苏太太莞尔,似乎很开心。

这种开心,就像颜太太每次看到颜一源和霍拢静出去约会的模样,开心里带着欣慰,完全是母亲的心态。

虽然她比较年轻。

顾轻舟就挪开了目光。

她想,事情也许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

做豆腐很复杂,苏太太和老太太套了骡子,先把浸泡了一夜的黄豆磨好,然后开始煮,煮好了倒入大缸中,开始放入卤水。

“点卤是最难的,一筐豆腐好不好,全靠这点卤了。”老太太见顾轻舟看得入神,就告诉她道。

顾轻舟说:“还有这个讲究?”

“讲究多了。”老太太笑道。

中午吃鲜鱼炖豆腐,所以点卤稍重。

然后就是等待。

等豆腐用大块纱布包起来,然后压成块时,叶妩和苏鹏终于回来了。

苏鹏肩上背了一个箩筐,里面全是鱼。

顾轻舟中午又饱饱吃了一顿。

下午三点的时候,叶妩起身告辞,苏太太也不好挽留她,怕她再住不惯,只是叮嘱她,下次再来玩等。

回去的路上,叶妩靠着顾轻舟的肩膀打盹。

顾轻舟问她:“看得如何?”

“什么也没看出来,毫无破绽。”叶妩道,“老师,我得好好想一想。”

顾轻舟也觉得棘手,需得仔细思量。

经过这么一遭,叶妩心中对自己的婚姻,更加重视了。

选择,原来并不容易。

叶妩想到这是自己的一生,稍微行差踏错就会毁了自己,甚至叶家,不由打起了精神。

正文 正文_第919章蔡长亭的跟随

第919章 蔡长亭的跟随

回到了城里,叶妩并未回家,而是跟顾轻舟去了程渝那边。

叶督军府如今还乱着呢。

叶姗丢了东西,正在严查,只怕是掘地三尺了。

“程姐姐,我打个电话。”叶妩对程渝道。

程渝点点头,指了指客厅的电话,就和顾轻舟一起逗弄周烟的孩子去了。

叶妩打完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隐约听到了电话那头焦躁的声音,叶妩挂了电话,就笑盈盈讨好程渝:“程姐姐,我夜里能住在这里吗?”

程渝笑道:“当然可以,我给你收拾客房。”

她又问顾轻舟,“你要不要也住下,我们晚上打牌?”

周烟忙道:“我不打。”

她比平常人更谨慎。

赌瘾似跗骨之虫,随时就觉醒。周烟现在很幸福,她有了点财产,又有了女儿,她绝不重入赌局。

“无妨,还有高桥呢。”程渝道。

顾轻舟就答应了,她回去也没什么事。

程渝的生活很单调寂寞,添了叶妩和顾轻舟,她欣喜极了,立马让佣人去准备晚饭,打算吃了饭玩到天亮。

顾轻舟道:“你今天发疯了?是不是云南又有好消息?”

“当然了。”程渝笑道,“我哥哥要订婚了。等他结婚的时候,太原府的事都结束了,我就要回云南去享福了。”

程渝的哥哥,比司行霈还要大一岁,因为从小体弱,让他看上去随时要倒下,而且摇摇欲坠。

他之前也结过婚,不足三个月,他太太就病逝了。

“那恭喜你。”顾轻舟由衷道。

不过片刻,高桥荀就来了。

再见到顾轻舟时,高桥荀已经没了之前的尴尬,又恢复了从前的坦然,和顾轻舟打招呼。

程渝则悄悄捏顾轻舟的腰:“不许勾搭我的小白脸!”

顾轻舟哭笑不得。

腰被捏得有点疼,顾轻舟就在程渝后背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有点重,导致高桥荀立马看了过来。

周烟的孩子困了,她抱着孩子回房,顾轻舟也跟着过去逗弄孩子。

孩子才睡着,顾轻舟还打算跟周烟说说话,程渝就站在门口,小声说:“轻舟,你出来,蔡长亭来了。”

顾轻舟微讶。

走到了客厅,瞧见蔡长亭,顾轻舟问他:“怎么了?”

蔡长亭笑了笑,道:“没事,叶二小姐把平野将军府邸也翻了个遍,所有人都禁止出入。我在外面办点事,想回却进不去了,只好过来蹭一顿饭吃。”

顾轻舟道:“你可以去饭店的。”

“一个人吃饭无趣。再说了,程小姐欢迎我的,是不是程小姐?”

程渝是看戏不怕台高,对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爱情,总是想考验一下,故而道:“那当然了。长亭先生,我们晚上要通宵打麻将,你也来吧?”

“如此好玩,我岂能错过?”蔡长亭道。

顾轻舟瞥了眼程渝。

程渝才不怕她,狠狠瞥回来,把顾轻舟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顾轻舟只得微笑:“程小姐这般热情好客,我还能作恶人吗?”

高桥荀就不开心了。

他的目光,在蔡长亭和程渝脸上来回睃动。

因程渝言语豪迈,也自称尚未离婚,对感情并不需要责任,高桥荀没有半分安全感。

他心中堵得慌。

“老师。”叶妩把顾轻舟拉到了旁边,心事重重的。

顾轻舟问怎么了。

“老师,东西只怕是丢了,我姐姐都寻到隔壁府上去了。”叶妩担心道,“我们要不要回去帮她?”

顾轻舟想了下:“你姐姐不想我知道,她怕连累我。”

叶妩也明白此理。

只是

她沉吟了下:“那明天早上,我直接去学校,你去趟督军府。假如她还没有找到,你就帮帮她。你也不是外人,我二姐太逞强了。”

对于逞强的人,提供帮助需要巧妙,否则她以为你轻瞧她。

顾轻舟早已看出叶姗的这点性格,对她保持距离。

“东西不小,想要轻而易举搬走,没有两个人不行,所以肯定还在家里,就是不知道藏哪里了。”叶妩又道。

“这么大的东西,需要找如此之久?”顾轻舟问。

她问完了,目光瞥了眼外面。

蔡长亭还在。

这段时间,蔡长亭并不在太原府,可他的手未必就伸不过来。

若是有人在督军府闹事,顾轻舟第一个会怀疑蔡长亭。

两边住得近,小门直接通过来,平野四郎那边行事很方便。

“就是这个麻烦。”叶妩道。

顾轻舟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别犯愁。

吃完饭的时候,有一道三鲜虾仁,蔡长亭站起身,将虾仁端起来放在顾轻舟那边。

顾轻舟和他对面而坐。

这盘虾仁,原本是放在蔡长亭面前的。

众人看向了他。

蔡长亭微笑:“我喜欢这盘扣肉。”

他表情丝毫不动,眼底毫无涟漪,绝美的面容温柔和善,就似做了件最平常的事。他这样的绝色人物,用男女之情来揣度他,实在玷辱了。

故而,大家都没有说话,甚至高桥荀都没调侃一句,觉得他就是因为喜欢扣肉才换的,并非照顾顾轻舟。

周烟则偷偷对顾轻舟道:“这个人好漂亮,我为何没见过?他也是岳城人吗?”

“他在岳城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你已经来了北方,就没见过。”顾轻舟道。

周烟又说:“他好漂亮。”

不成想,坐在对面的蔡长亭,含笑对周烟道:“谢谢太太夸奖。”

周烟竟红了脸。

桌子上的气氛奇怪极了。

顾轻舟没有碰那道虾仁,吃饭的时候和高桥荀、叶妩说了几句话。

而程渝,似乎跟蔡长亭相谈甚欢,两个人的话题就没断过。

程渝提到了香港。

周烟曾经在香港生活过,蔡长亭竟然也对香港如数家珍。

他们三个人就越说越起劲。

高桥荀一直沉着脸。

顾轻舟和叶妩默默吃了饭,然后就去外面走一走。

远远的,看到高桥荀在抽烟。

“轻舟。”高桥荀瞧见了顾轻舟,立马把烟蒂踩灭了。

顾轻舟笑了笑。

“你们散步,我能去吗?”他问。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

叶妩点点头。

顾轻舟这才道:“可以的。”

高桥荀跟上了她们的脚步,对顾轻舟道:“轻舟,我有件事不知如何抉择,你能给我一点建议吗?”

正文 正文_第920章知心

第920章 知心

顾轻舟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知心姐姐,似乎每个人都想找她诉说心事。

他们好似都以为,顾轻舟能帮他们处理所有烦恼。

面对这一变化,顾轻舟内心深处是温暖的。

被人需要,顾轻舟才会感到自己的价值,大家会让她的面目更加清晰——她是个挚友。

“什么抉择?”顾轻舟问高桥。

高桥荀道:“我父亲想让我去东北入伍,或者回日本念军校。”

顾轻舟微愣。

这就是说,高桥荀要离开了?

“你要走了?”顾轻舟问。

高桥荀看了眼屋子。

远远的,他能瞧见玻璃窗上投下了的倒影。程渝短短的头发,说话时飞扬,披肩的下摆乱飞,性质昂扬。

高桥荀心中滋味莫名。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我尚未考虑妥善,父亲也会听取我的意见。”高桥荀道。

顾轻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屋子。

程渝的身影,正好投在窗户上。她的剪影,单薄纤细,婀娜多姿。

“那你是如何考虑的?”顾轻舟问。

高桥荀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表情怅然。

一旁的叶妩,突然开口道:“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否则女人只会低瞧了你。围着女人转的男人,是不吃香的。”

顾轻舟立马握住了叶妩的手,想要阻止她的话。

人很奇怪,有时候自己无法承受选择的痛苦,甚至无法承担选择后的压力,就需要帮助。

一旦他得到的帮助,让他以后的处境更差,他会把责任推给那个提供建议的人,甚至会说:朋友害我。

对于非掏心掏肺的朋友,顾轻舟是不会轻易说话的,偏叶妩年轻,看出了高桥疑虑所在,就帮忙了。

顾轻舟看了眼叶妩,然后冲她摇摇头。

叶妩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见状只是缩了下脖子,不再多嘴了,满肚子疑惑。

高桥荀则道:“对,这话不假。男人需要事业,我也需要。事业才能让我获得尊重。”

他攥了下拳头。

程渝每天都在数着手指过日子。她说,她要回云南去做她的大小姐,吃香喝辣,同时要很多的小白脸。

她把高桥荀也当小白脸。

另外,她不肯亲吻高桥。她享受床笫之欢,享受高桥荀的陪伴,驱走她的孤寂,却不愿意高桥荀雷池半步。

高桥荀也有他的尊严。

日军在东北就有驻军,高桥荀父亲的朋友有高级军官,他一入伍就能得到重用。

“高桥,你父亲不是说,就你一个儿子了,不想你冒险吗?”顾轻舟道。

高桥荀苦笑了下。

很显然,他父亲知道了他和程渝的关系,而且打听到了程渝的背景和婚姻状况。

日本的文化跟华夏相差无几,高桥荀的父亲觉得儿子很丢人,再不把他弄走,他可能真泥足深陷。

于是,高桥教授提出让儿子离开太原府。

“你是不是跟你父亲说了什么?”顾轻舟又道。

高桥荀却嗫喻了起来。

他突然心血来潮,跟他父亲提到了结婚,这才

顾轻舟的问题,高桥荀不回答。

几个人散步回来,程渝他们才吃完,撤下了碗筷。

程渝跟蔡长亭坐在沙发上聊天,距离保持得很礼貌。程渝选小白脸,其实非常有章程,蔡长亭这种她没办法掌控的,她是不会碰。

“散步好了吗?”程渝笑道,“开赌吧?”

“五个人怎么赌?”顾轻舟问。

“你可以跟阿妩一方。”程渝道,“你们两个人,免得被骗了牌。”

顾轻舟就同意了。

可是没打两圈,叶妩就发现,她老师没心思打牌,因为她胡乱出主意。

经过决定,顾轻舟被推到了旁边。

顾轻舟就歪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边看杂志一边听他们说话。

蔡长亭的席位,正好对着顾轻舟。

他略微抬眸,眼睛的余光都能瞧见顾轻舟懒散的身影。

他偶然会打错一张牌。

只是,打牌这种事,蔡长亭心算过人,哪怕出错了也在掌控之中,他不输不赢的,没人能看得出端倪。

“我有点疲乏了,让佣人顶一会儿吧。”蔡长亭道。

程渝输了不少钱,而且都是输给了高桥荀,让她费心不高兴,需赢回来不可!

高桥荀今晚是疯了似的,专门针对她,程渝一肚子气。

蔡长亭似乎也看出来了,才想撤离战场。

只有叶妩在煎熬。

“那好,让孙嫂来打。”程渝道,说罢就使劲摇铃。

负责打扫的女佣立马跑了进来。

这女佣是司行霈从平城带过来的,忠心耿耿,程渝很信任她。

叶妩似乎逃不开了。和蔡长亭逃离的狡猾相比,叶妩太老实了,明知牌桌上起了风烟,她还是乖乖陪同。

麻将的声音清脆,桌上重新响起洗牌的声音。

蔡长亭坐到了顾轻舟对面的沙发上。

他用日语问顾轻舟:“高桥荀莫不是吃我的醋了?”

“应该不是。”顾轻舟笑道。

“他怎么气哼哼的?”蔡长亭又笑道。

顾轻舟说:“你可以问他呀。”

高桥荀果然转过脸,往这边看了眼,却没有回答。

蔡长亭就转过头,用日语对高桥荀道:“高桥,别不高兴,小心输钱。”

高桥荀气得捏紧了手里的麻将,似乎想要站起来打架,可看到顾轻舟表情疏淡,高桥荀又重新坐了下去。

他为何要被蔡长亭激怒?

“你们说什么?”程渝听不懂。

顾轻舟就说没事,让程渝继续玩牌:“长亭先生给高桥加油呢。”

程渝没有多想。

蔡长亭却用日语问顾轻舟:“为何高桥荀是高桥,我却要被尊称为‘先生’?不管从哪个方面,我们都应该更加亲近吧?”

“我这是尊重您啊。您可是教过我的,如今称呼您,难道不恰当?”顾轻舟道。

没有不恰当,只是太生疏了。

蔡长亭笑笑,不再多言。

他和顾轻舟聊天,天南海北随便乱聊,直到叶妩撑不下去了,差点在牌桌上睡着了,顾轻舟才取代了她。

蔡长亭也替代了佣人。

叶妩不想上楼,就在沙发上睡得香甜,顾轻舟愣是陪着他们打了整夜的麻将。

程渝和高桥荀一开始斗得厉害,顾轻舟有点烦了,就开始赢钱。

顾轻舟赢得很凶残,蔡长亭就赢得更凶残。

程渝和高桥荀输得快要当裤子了,这才没心思内斗了,一心提防着顾轻舟和蔡长亭。

提防也没用,智力上的短板,靠提防是无法弥补的。

正文 正文_第921章城府深的坏人

第921章 城府深的坏人

牌局凌晨四点才结束。

结束的时候,程渝想要杀了顾轻舟和蔡长亭,因为她欠了顾轻舟两千银元的赌债,欠了蔡长亭一千七。

高桥荀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还赌气的小鸳鸯,现在抱成了一团,苦难让他们更加亲密。

“看来,赌博也是有好处的。”蔡长亭对顾轻舟道,“我手气不错。”

“我手气也不错。”顾轻舟笑道。

程渝想要杀人:“你们出千!”

高桥荀抱住了程渝,因为她已经检查了三遍,并未发现异样,顾轻舟和蔡长亭也没有出千。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轻舟和蔡长亭对牌局的把握,他们俩擅长谋略。

顾轻舟的算数课不好,她此生最大的心算才能,大概都用在了赌博上。

计算麻将,她反而是娴熟无比,这偶然也让她困惑。

“别输不起啊。”顾轻舟疲倦,说话缓慢,“记得还钱。我不急一时,你们反正要还就是了。”

顾轻舟把叶妩叫起来。

两个人上楼去睡觉了。

程渝气得半死,也不给蔡长亭安排房间;顾轻舟困意十足,早已消失在楼梯蜿蜒处。

蔡长亭毫不介意,自己把两张沙发并拢,然后躺了进去。

沙发上有一条浓流苏的长披肩,可以盖住上身。

蔡长亭拿了过来,盖在脸上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顾轻舟身上的味道,有点玫瑰花的清苦,也有点芬芳。

他一动不动。

没人知晓他是否睡着了。

等顾轻舟醒过来时,叶妩已经起床了。她梳洗走出房门,就看到楼下的大厅里,蔡长亭还在睡,一条披肩盖住了他的头脸,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

叶妩在周烟的房间里。

顾轻舟打着哈欠下楼,蔡长亭就醒了。

已经到了早上十一点半,大家随意吃了早饭,就准备各自出门。

这个时候,客厅的电话响起。

程渝去接,然后喊了叶妩:“阿妩,你姐姐电话。”

电话那头,叶姗声音焦虑,问叶妩:“轻舟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

“你们快回来吧,父亲发了电报,说后天到家,你们快回来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都掘地三尺了。”叶姗道。

叶妩挂了电话,就把叶姗的焦虑,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道:“那行,我们回去吧。”

这个周末,大家都不轻松。叶妩对苏鹏起了重视,叶姗在家里焦头烂额寻找遗失,顾轻舟则打了一夜辛苦牌。

终于,大家都要回归原位了。

回去的路上,叶妩跟顾轻舟坦露心声,说她昨天一直不安,打牌的时候想着苏家的事,也没有睡两个钟头。

“怎么想的?”顾轻舟问。

她想要了解叶妩的思维,并不是取代她去思考。

叶妩道:“就像老师说的,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真的喜欢他的婶母。别说咱们太原,就是拉到最繁华的上海,这也是违背伦理的,他想要拉我下水,让我帮他达成心愿。”

顾轻舟点点头。

叶妩见她认可她的想法,似有了点自信,继续道,“第二,他是个极度自信自负的人,他做戏给我看。越是惊世骇俗的戏码,我越是记忆深刻。就像现在这样,他成功了,我心中一刻也放不开。我会去查证,去了解。他的自负告诉他,我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欣赏他,从而爱慕他。”

顾轻舟又点点头,同时道:“不错,阿妩,你能想得这样透彻,老师很欣慰。”

“老师,我有没有想偏差?”叶妩问。

顾轻舟道:“没有偏差,这两种都不会差,其他可能性我们慢慢去发现。”

叶妩咬了下唇。

她求助般问:“老师,您说我应该怎么办?”

“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是不是?”顾轻舟问。

苏鹏成功了。

叶妩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不管是为了自己婚姻的忠诚,还是仅有的好奇心,叶妩都会重新了解他,查探他。

苏鹏要的就是这个查探的过程。

“我虽然有了主意,可是我不甘心。”叶妩咬牙,“他耍心机,还赢了我,我不甘心。”

顾轻舟笑了下。

她也不否认,那个苏鹏是很聪明。不管他是哪一种的目的,都聪明透顶。

苏鹏的聪明,带着功利性,很多人不喜欢,顾轻舟却不能批判他,因为顾轻舟也是玩弄心术的人。

为了自己的目的,让其他人感觉憋屈,顾轻舟也常做。

他们这种人,被统称为:“城府深的坏人”。

她只是微笑。

苏鹏是否适合叶妩,叶妩会搞清楚的,这是她的功课。

顾轻舟道:“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风水轮流转,总能赢回来的。”

叶妩嗯了声。

她还是满腹心事。

指望不上叶妩了,顾轻舟阖眼打盹,昨晚没怎么睡好,她需得补个觉。

就在她补觉的时候,车子到了督军府。

督军府门口,守卫森严。

顾轻舟和叶妩下了车,这次副官终于长了眼色,没有再阻拦她们,而是恭敬叩靴行礼。

当然不是对顾轻舟行礼,而是对叶妩。

一进门,就瞧见满院子狼藉,地上被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顾轻舟瞠目结舌。

叶妩也目瞪口呆。

她们去见了叶姗,叶姗正在外客厅等着她们。

“二姐,你还真把家里给拆了?那么大的东西呢,挖地也不用这样挖吧?”叶妩蹙眉,“父亲回来,你如何交代?”

叶姗烦躁不安:“你别说风凉话了,快帮帮我!”

“咱们姊妹俩,谁的本事比谁大,你不是最清楚吗?要是你觉得我有能耐帮你,你早就拜托我了。”叶妩翻了个白眼。

她还没对她姐姐翻过白眼,这算是第一次了。

她姐姐此刻的模样,真像个白痴。

叶妩翻了个白眼,就把顾轻舟给推了出来:“老师。”

叶姗也满眼渴求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问:“是不是丢了保险箱?”

“是的啊。”叶姗只当是叶妩早已告诉了顾轻舟,她叹气道,“就是我父亲书房那只,专门存放文件的。”

叶妩却诧异看了眼。

原来,每个人的智力真的不同,她的老师随便猜猜,就知道是什么。

除了保险箱,督军府任何东西丢了都不值得大动干戈。

“有内鬼,这点你同意吗?”顾轻舟又问叶姗。

叶姗也点点头:“肯定是内鬼。”

“东西还在府里,你觉得呢?”顾轻舟又道。

这个,叶姗其实没什么把握。

那么大的保险箱,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的。若是在府里,一定能找到。

可叶姗把府里翻遍了。

既然都没有,那就说明东西可能出府了。

“我相信。”一旁的叶妩帮她姐姐回答。

叶姗也迟疑着点点头,算是相信了。

于是,看法就达成了一致,顾轻舟再三安慰叶姗,就出了客厅。

她需要到处看看。

正文 正文_第922章是我们傻

第922章 是我们傻

顾轻舟跟叶家姊妹俩到处看看。

叶督军府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洞,叶姗说她掘地三尺,并非比喻。

叶妩看着心惊:“二姐,家里弄成这样,你确定找到了东西就不用挨骂?”

叶姗脸色微白:“你再气我,我就要揍你了。”

叶妩撇撇嘴,继续往前走。

叶督军最重要的文件,从来都不放在书房,而是放在密室。

书房的保险柜有七八个,好几个是用水泥陷入墙里的。

被偷走的,是一个新的保险柜,还没有焊接到墙上,父亲随意放在书房就去了北平,可见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十分的重要。

当然,能放在保险柜的,还是特意新买的保险柜里的东西,也是不能丢的,必须找到。

叶妩觉得,为了那么个东西,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实在太不值得了。

二姐这次太过于本末倒置。

“你你连这株树都刨开了?”叶妩看到一株合抱的乌柏树被挖了个大洞,似乎想要从树干里找到箱子,脸色惊悚。

二姐这次闯祸闯大了。

“这树粗,而且有几处树干按一下很软,从里面烂了一点,我还以为是被”叶姗解释道。

叶妩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路上沉默的,只有顾轻舟。她的眼睛,快速从她眼前的物件上掠过,然后再看第二遍。

她既要记住整体,又要记住细节。

院子里全乱了,地面和树木逃不掉,人就更加逃不掉了。

家里仅剩的三个姨太太,正在吩咐佣人平整土地,脸上有愁容,也有怨气。

方小姐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树下看书,副官和佣人也在整理翻乱了的客房。

“二小姐,三小姐。”方小姐站起身,笑语温柔,看着她们姊妹俩。

方小姐的神态永远都是安静的,就似一朵枝头的花,不言不语,静静释放着芬芳,引来欣赏的目光。

“方小姐,您看什么书?”叶妩含笑和方悠然寒暄。

方悠然就把书给叶妩看。

竟然是一本圣经。

叶妩含笑,问:“方小姐,你信教么?”

“信啊,有信仰人才能活出精气神。三小姐,您信仰什么?”方悠然问。

叶妩笑道:“我信仰和平。”

方悠然就笑了。

顾轻舟立在旁边,也微微笑了起来。

方悠然也和顾轻舟搭腔,问:“顾小姐呢?”

“我也信仰和平。”顾轻舟道。

叶姗似乎不太乐意,轻轻咳嗽了声。

叶妩和顾轻舟就跟方悠然作辞,跟着叶姗继续往前走。

“我不喜欢她,你们少跟她套近乎。”叶姗直截了当。

叶妩眸光微狡:“也许,她会做我们的继母呢?”

叶姗身子一僵。

她艰难扭过脖子,问叶妩:“你听说了什么?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叶妩道。

叶姗就想要掐死她。

除了姨太太们的院子和后花园,中院叶妩和叶姗的院子现在也完全不能看了。

叶姗的院子里,被挖出了两株树,到处都是泥土。

“二姐,你不至于吧?你连自己的院子都挖?”叶妩错愕。

叶姗道:“这叫公平。就让其他人看看,我叶姗挖他们的院子,也会挖自己的,谁敢叫唤,就是有鬼。”

叶妩道:“二姐,你这招真够狠的。”

顾轻舟想要走过去,去看看那两株被挖出来的冬青树。

叶姗连忙拦住了她:“到处都是泥,别动别动,一会儿被你踩得到处都是。”

顾轻舟只得退回来,嘟囔道:“已经到处都是泥了,叶二小姐。”

叶妩失笑。

姨太太们的院子,已经在开始重新整理了,只有叶姗的院子还没有,工具等全放在墙角。

她这次是急红了眼。

叶妩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

叶督军府很庞大,一整圈逛下来,顾轻舟发现,就连叶督军平日住的院子,也被叶姗弄得满院狼藉。

卧房、书房、客房,一一被翻开。

看完了,叶姗泄气道:“看到了吧?我实实在在把家里挖地三尺了,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叶妩也觉得有点棘手,故而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在凝眸沉思。

她眉头紧蹙,却没有说话。

叶姗继续在耳边道:“保险箱啊,它那么沉,光箱子就有一百六十斤,还能飞天吗?”

“是啊,那么大的东西,不管从哪里走会都留下痕迹。”叶妩也道,“况且,明知道那是只不重要的箱子,偷它做什么呢?”

顾轻舟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也是她的问题。

偷保险箱,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妩下意识觉得,这是偷情报,可顾轻舟不认为。

能到叶家的,想要偷走情报,就不能撬开箱子吗?

把沉重的箱子搬走,这得冒极大的风险,脑残了才会这么做。

既然箱子不见了,幕后肯定有人,而且目标不是情报。

叶姗走了一圈,回到了叶督军的外书房,已经累极了,心神俱疲,说:“轻舟,你帮我想想,我要回去换身衣裳。”

说罢,她暂时离开了外书房。

顾轻舟和叶妩坐在书房里,看了看四周的摆设。

叶妩又在叹气,她问顾轻舟:“这叫什么事?”

一个小小的保险箱,就让她姐姐方寸大乱,叶妩心中滋味莫名。

顾轻舟笑了笑,然后开始看地上的痕迹。

书房的地面铺上了青磨砖,并非木板。

叶督军的外书房,常要接见外客,军官们的军靴很厚,几个来回就会把木板弄坏,故而青磨砖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也有个坏处:青磨砖的地面,很难留下痕迹。

顾轻舟慢慢蹲下来,看了看存放保险箱的地方。

她的手指,在地面摩挲着。

叶妩不太明白,也半蹲下来,问:“老师,您在找什么?”

顾轻舟摇摇头:“我就是随便看看,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砖缝。

叶妩觉得脏,道:“老师,我来找,您要找什么”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顾轻舟从砖缝里找到了一片鱼鳞。

鱼鳞沾了灰,已经没了半分样子,至少叶妩一下子没看出来是什么,惊喜问:“是什么?”

“鱼鳞。”顾轻舟用帕子擦了擦灰,递给叶妩看。

很小的一片,叶妩一下子就没了兴趣。

鱼鳞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有什么用吗?”叶妩问。

顾轻舟道:“也没什么用,我就是看看。”

叶妩大失所望。

顾轻舟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次,轮到了顾轻舟叹气。

“怎么了,老师?”叶妩问。

顾轻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对叶妩道:“阿妩,我看到了鱼鳞,就想吃天津的鱼,咱们去天津玩一趟,如何?你姨母不是在天津吗?”

叶妩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看到鱼鳞,就想吃鱼,这是在干嘛呀?

旋即,叶妩就明白过来了,问:“老师,您这是想逃跑吗?”

顾轻舟想要逃跑,说明事情非常棘手。

叶妩心中一晃,很多事一下子就浮上了心头,道:“老师,您告诉我,我承受得住。”

“我没有想逃,就是很想吃鱼。”顾轻舟道。

为了吃到鱼,她不惜摸了摸肚子,“好馋啊,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她的神态,她的语气,丝毫不像是怀孕了,就像是逃离。

叶妩从未见她老师这样,心中有点发急。

“老师,您说啊,到底发现了什么?”叶妩问。

顾轻舟想看看,叶妩对这件事到底明白多少了。

于是,顾轻舟道:“我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发现。阿妩,你如何看这件事?你也觉得是偷情报?”

“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叶妩道,“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没见过这么偷情报的。”

“那你觉得,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叶妩沉思了下。

她心中早已有个念头,在缓缓盘旋,慢慢落到了实处。

“对付我二姐。”她肯定道。

虽然声音里有那么一点不自信,可她没有用反问的语气说出来,意味着她有七八成的把握。

顾轻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眼中包含了肯定。

叶妩眼睛就微亮,更加有信心了,继续道:“我二姐一帆风顺,从来没有经历过大磨难。

一点小事,我二姐就方寸大乱。你看看我们家,我父亲回来,一定会非常生气,不是因为丢了东西,而是我二姐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二姐管家的能力,被父亲质疑了,父亲就必须考虑新的管家人选”

想到这里,叶妩倏然停住了口。

她似乎是一边想一边说的,故而说到了重要的地方,她就停住了话题。

“有人想要做督军府的管家婆,所以故意陷害我二姐的!”叶妩一下子就笃定了,“我二姐也的确上当了,自曝其短。老师,怎么办?”

顾轻舟还是沉默。

叶妩紧张看着顾轻舟,她发现叶姗已经落入了圈套,心中惊恐,希望顾轻舟能替叶姗挽回局面。

父亲后天就要到家了。

家里乱成这样,连夜收拾,也许明天就能弄好了,父亲也不会太责备二姐。

“老师,您可有什么主意吗?”叶妩急忙道。

“阿妩,你得知道,是谁想要害你二姐。”顾轻舟慢腾腾道。

她眼底涌动的,是一种疲倦和无奈,而不是气愤。

这跟叶妩的心情完全不同。

“是方小姐吗?”叶妩问,同时又觉得不太像。

方小姐还没有进门呢,她这个时候下手,一旦被识破了,只怕不妥吧?

那是姨太太们?

家里三位姨太太,个个都懦软。

“是哪一位姨太太吗?”叶妩问,“是不是我们看错了,她们中有人装傻?”

顾轻舟叹了口气,道:“既不是姨太太们,也不是方小姐。没人装傻,是我们自己傻。”

正文 正文_第923章成功

第923章 成功

是我们自己傻。

一句话,说得叶妩略微傻眼,至今还不明白。

顾轻舟就道:“这件事,是你二姐一手策划的。”

叶妩怔住。

她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是静止的,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直直望着顾轻舟。

她似乎不敢相信。

她从来没怀疑过她姐姐。

后来她又想到,她姐姐持家多年,也遇到过一些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父亲也不是第一次外出。

每次父亲外出,外书房的守卫是第一要务,这是军机。

叶姗不可能不懂。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监守自盗。

“你二姐院子里,有一辆小手推车,上面装着花坛里下来的砖。这种小推车,平日是厨房用的,从后门把才运回厨房。”顾轻舟道。

顾轻舟带着她们姊妹乱逛的时候,路过厨房看到过一样的小推车。

“那辆小推车,肯定进过厨房,又进过外书房,所以地转里有鱼鳞。这么大的鱼鳞,是不会存在煮熟的鱼身上,厨娘会刮掉,只有厨房才有。”顾轻舟又道。

叶妩仍是沉默。

她脑子嗡嗡的,除了听顾轻舟说话,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二姐挖地三尺,看似是找东西,其实也是藏东西。她院子里的冬青树,就专门挖了两株粗的。”顾轻舟又说。

其中一株,已经盖上了竹筐,免得把坑里晒得太干。

“我想要走过去看看,被你姐姐阻止了。家里到处都是泥,我去其他泥地里踩的时候,你姐姐没说话,只有她院子的时候,她说了。保险箱就在那个坑里。”顾轻舟道。

叶妩不明白。

她还是看着顾轻舟,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希望顾轻舟的思想能灌溉她的头脑。

这件事关乎她姐姐,她无法动用她的小心思。

她整个人此刻都有点呆。

“叶姗策划了此事,一直做出很忙碌的样子,然后还把我和你拉下水。”顾轻舟道。

说罢,顾轻舟沉默喝了口茶。

叶妩愣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为何?”

为何会这样?

叶姗策划此事,到底有什么目的?东西在她院子里,父亲回来可能找到,她既有偷东西的嫌疑,又有失策无能的嫌疑,她到底图什么?

“反其道而行。”顾轻舟道。

叶妩恍然大悟。

这层窗户纸,很容易就捅破了,叶妩的思想顿时一片清明。

“我知道了。她想嫁祸给方小姐。”叶妩立马道。

顾轻舟欣慰,点点头道:“对,她想要嫁祸给方小姐。”

出了这样的事,家中大乱,叶姗弄得鸡飞狗跳,叶督军当然会很生气,再从叶姗那边找到了保险箱,叶督军会更生气。

但是,生气归生气,他一定会考虑这件事。

为什么叶姗那么狼狈,为什么叶姗监守自盗?

叶姗的无能,叶姗的偷窃,都会让叶督军失望,那么他就需要新的人来管束他的后院。

叶妩还太小了。

姨太太们都是叶督军亲自挑剩下的,除了充盈后宅,没任何用处。

所以,能担当大任的,就是方小姐了。

“你父亲会想,方小姐完全可以取代叶姗。他只要有这个念头,就会知道方小姐才是这件事最终的受益者。

越是受益,越有动机,你父亲久经战场,他会把任何事都往深处去想。如此一来,你二姐最狼狈却反而是最无辜的。

再加上,我和你都帮忙了,你父亲就会知道,方小姐的手段比我们还要厉害,连我们都骗过了,尤其是我。

你父亲和方小姐分手过了一年,他会不会怀疑方小姐的怨气?他当然会怀疑的。再加上这件事,你父亲绝不会再娶方小姐进门了。”顾轻舟道。

叶妩沉默。

“你看,方小姐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干净,反而让你父亲觉得她手段太厉害了,一点脏也不沾。

你父亲曾经想过和我联姻,后来知晓我在江南颇有能耐,就立马放弃,足见他对谋算过人的女人有多提防。”顾轻舟又道。

叶妩睁大了眼睛,直直看着顾轻舟。

她再也想不到,她姐姐会来这么一出。

在叶妩心中,她二姐有点霸道 ,同时也有点能耐,却独独不是狡猾奸诈之徒,怎么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叶妩才道:“老师,对不起。”

“傻孩子,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利用我们的,是阿姗啊。”顾轻舟道。

叶妩道:“我二姐她”

“我不怪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概念。你父亲只是不想你嫁出去,却没想过,你二姐可能也不想嫁出去。

你们没有兄弟,这个家以后就是你们姊妹的,她在维护自己的地盘。”顾轻舟道,“当有外敌入侵,反抗才是勇敢的。”

“你觉得她勇敢?”叶妩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她不择手段利用我们,让父亲怎么想你?”

叶姗真正要利用的,是顾轻舟。

因为顾轻舟聪明。

叶督军会想,连顾轻舟都没看出破绽,那么叶姗必定是清白的。

顾轻舟轻轻搂住了叶妩的肩膀,笑着问她:“怎样,你想要留下来毁了你姐姐的计划,还是跟我去天津去吃鱼?”

叶妩破涕为笑。

她道:“她在维护这个家,也是维护我。既然作恶了,那么将来我们一起承担恶果吧。

老师,我们还是避开,去天津吧,家里就留给二姐。我们不搀和了,她成功、失败了,都是她的。”

顾轻舟点点头。

叶妩立马收拾了东西,叫上两名副官,跟着顾轻舟走了。

叶姗只不过是回院子稍微休息,喝了一杯茶,副官就说:三小姐跟顾小姐去天津了。

“什么?”叶姗大惊。

是不是姨母出事了?

姨母对叶姗姊妹俩都不错,叶姗心急如焚,问了电讯处的人,收到天津的电报没有。

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叶姗怔愣了下。

旋即,叶姗想到顾轻舟和叶妩走得如此匆忙,招呼也不打,像是落荒而逃,心中顿时就一念澄澈。

她知道,阿妩和顾轻舟什么都明白了。

“真是”叶姗良久没有挪动脚。

叶姗非常清楚,顾轻舟和叶妩的逃离,其实更像是站队,她们站在叶姗这边,所以她们不拆穿她。

“轻舟这个小狐狸!”叶姗微笑,“她把我妹妹也带成了小狐狸了!”

她笑了之后,就打起精神。

父亲快要回来,即将是一场硬仗,她需得做出最惨的姿态。

果然,叶督军第三天的清晨就回到了太原府。

早上五点,叶姗就被叫了起来。

叶督军大发雷霆:“什么东西值得你把家给我拆了?”

又说她,“你一点事情也没经历过,难道就不能去问问旁人吗?”

言语中格外失望。

他越是失望,叶姗的目的就越是能达到,故而叶姗气鼓鼓的,和叶督军顶撞了起来:“父亲,是您的东西没有藏好吧?”

“你还怪我?”叶督军大怒。

叶督军被叶姗气了个半死。

叶姗也就生气,说:“我难道不是为了找东西吗?你明明是让我管家的,现在是不是找到了其他人,就嫌弃我?”

叶督军气得想要打人。

父女俩先吵了一架,叶姗就被禁足了。

送叶姗回去的副官眼尖,而且经验丰富,回来对督军府说,东西可能就在叶姗的院子里。

果然,叶督军的人很快就找到了。

叶姗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又气又急,恨不能跳起来。

叶督军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道:“你好好反思,钥匙和印章交出来,最近就不要操持家务了。”

叶姗不给。

叶督军气得又想打她。

叶姗就开始撒泼,又哭又闹,就是不肯把钥匙给叶督军。

叶督军整个人都气疯了,当时用鞭子抽了叶姗一鞭子。

叶姗脸上,一条清晰的痕迹。

皮破了,血珠沁出了,慢慢的淌开,糊了她的脸,她惊呆了,叶督军也惊呆了。

叶督军后悔不已。

他是被叶姗逼到了极点,这才动手的,平日里他很疼爱自己的孩子。

“阿姗”

叶姗却跑回了自己的里屋,把管家的钥匙和印章全部扔了出来。

叶督军心灰意冷。

他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两个小时。

这么一静坐,就有了对叶姗的愧疚,同时也怀疑她的能力。

等他质疑叶姗能力的时候,叶督军才真正被叶姗带入了歧路。

于是,叶督军又独坐了半个小时,决定把送北平带给方小姐的特产,锁到库房里,同时考虑如何送走方小姐了。

这点蛛丝马迹,叶姗还是知道的。

她就明白,已经成功了。

除非方小姐立下大功,否则叶督军是不会娶她做正派太太的。

只要她不是正妻,她就不足为虑。

“轻舟,阿妩,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叶姗想到了她们,心中一酸,“我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阿妩,这是我们的家啊。”

父亲暴怒的样子,虽然是她设计的,可想想都觉得难过。

此刻,真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叶姗一个人痛哭流涕。

她非常想念叶妩,也非常想念顾轻舟。

叶督军也知道顾轻舟和叶妩离开了太原府。

于是,他给天津发了电报,让她们赶紧回来。

叶督军也需要叶妩在中间调停。

接到了电报,叶妩叹了口气,因为电报比她们早到天津。她们仍还没有到,叶督军的电报就到了。

“老师,咱们回去吗?”叶妩问。

“不,我们不回去。现在回去,会毁了你姐姐的心血,我们要多留一段时间。”顾轻舟笑道。

正文 正文_第924章初雪

第924章 初雪

顾轻舟和叶妩愣是在天津玩了半个月。

中途叶妩的功课也没有落下。

顾轻舟才毕业不久,尚有能力教她。

叶妩的姨母很热情,带着她们把天津卫逛了个遍。

除了天津,她们去乘坐火车去北平。

离得近,来往方便,叶妩爱极了,都不太想回家了。

半个月后,叶督军再次发电报,催促叶妩回去,这次是让她回去上学。

叶姗也有电报传来。

“回家吧,下次再来玩。”姨母也这样劝叶妩。

她还以为叶妩是跟父亲和姐姐闹脾气了。

叶妩没办法,这才跟着顾轻舟回到了太原府。

是叶姗来接她们的。

一见面,叶姗开口想要说什么,不成想眼泪就掉了下来。

叶妩和顾轻舟顿时手足无措。

“真够狠心的,你们俩倒是轻松,一转身就把我丢下,你们俩跑了。”叶姗哭道。

顾轻舟说:“你怎么还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下手在前。”

“我下手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将来?”叶姗哭着道,“阿妩不嫁出去,叶家有我们姊妹俩,你靠山还不够硬吗?明明是三个人的事,你们俩倒好,没看穿就算了,看穿了拒绝不帮忙。”

她一边哭一边说,好像没有乖乖被她算计,就是犯了大错。

顾轻舟和叶妩啼笑皆非。

她们再三安慰了叶姗,才把她的哭泣止住。

这次再回来,叶督军府已经恢复了原貌,一切如常。

庭院干净整齐。

到了叶妩的房间,关上了房门之后,叶妩问起了结果。

“父亲后来怎么说?”叶妩悄声问。

叶姗道:“父亲自然是有所怀疑。他既怀疑我,也怀疑方小姐。依照父亲的性格,他对怀疑的人就不会委以重任。哪怕他以后不信任我了,至少也不会再信任方小姐了。”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叶妩评价道,“你做干净了吗?”

“没有留下证据。”叶姗道。

叶妩叹了口气,说:“二姐,如果父亲和方小姐真心相爱,你这样可是作恶。”

“糊涂!”叶姗立马骂妹妹,“难道他们是十几岁吗?他们结婚,牵扯两个家族的利益”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我支持你的。”叶妩立马道,“若是我不支持,我就不会逃走了。”

叶姗这次满意点点头。

叶妩又看她的脸。

她被叶督军打破的面颊,只是一条浅薄的红痕,如今结痂了,不会破相。

顾轻舟也看了看,说:“这伤痕修养半年,就完全看不见了,而且用粉也能遮住。你要是信任我的话,我给你配点药膏,能好得更快,两个月就能恢复如常。”

叶姗大喜。

她最近顶着这个伤疤,让她父亲内疚了很久。

谁不在乎自己的容颜?

叶姗觉得,事情成功了,她父亲心中会有计较。

事情尘埃落定。

方小姐的腿已经能下地了,拐杖协助下可以走路,叶督军没有赶她走,却也没有特意照顾过她。

每次回来,叶督军不会再去单独看方小姐。

这样算是冷漠了。

然而,方小姐并未提出搬出去。

这些事,比较让叶姗恼火,却又因为和叶督军赌气,谁也不理睬谁,故而没去抱怨。

叶姗脾气极大,和叶督军水火不容。

叶督军在外杀伐果断,在自己闺女面前,却是没多少暴脾气。

顾轻舟觉得,他比较溺爱孩子。

故而,叶督军让叶妩去劝劝叶姗。

叶妩就笑道:“父亲,您何不请我老师去说说?其实呢,二姐把我当小孩子,她更加听我老师的话。”

叶督军一想,深以为然。

因此,叶督军找到了顾轻舟,希望顾轻舟能调和一下他的家庭矛盾。

同时,他也问顾轻舟,对于上次家中鸡飞狗跳之事,有什么见解。

“督军,您见识比我深,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问我?”顾轻舟笑道。

叶督军说:“我不了解十几岁二十来岁的女孩子。”

“我也不太了解,我少年老成。”顾轻舟道。

哪有人说自己少年老成的?

叶督军见顾轻舟死活不肯搀和家务事,故而就放弃了追问,只是让她去劝劝叶姗,别再闹脾气了。

叶督军还说:“北平有点事,我可能过几日又要去一趟。家里不能乱,一乱就不成体统。”

顾轻舟想了下,说:“您自己找阿姗谈过了吗?”

叶督军摇摇头。

“我可以去说项。”顾轻舟保证道。

于是,她去了叶姗的院子。

叶姗把一切都把持得很好,既没有过度冷漠,也没有过度松弛,顾轻舟一登门,她就去找了叶督军。

叶姗又在叶督军面前哭诉了一番。

她哭诉很带技巧,字字句句都在说叶督军对不起她。

叶督军愣是生出了无限的惭愧。

叶姗又说:“家里最近不安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风水,我真想请个人来作法。”

这话让叶督军哭笑不得,同时也明白过来,这是暗骂方小姐。

再三考虑之后,叶督军这次去北平,就主动去问了方小姐,她可愿意回家。

这一问,就是逐客之意,方小姐岂能不懂?

“好,我也该回去了。”方小姐哭泣道。

叶督军觉得,送她回家才是上策,故而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只要她离开,叶姗和叶妩就满意了。

两个人很高兴。

等叶督军和方小姐离开之后,叶姗请顾轻舟喝酒。

顾轻舟就去了。

这天正好下雪。

十月初的太原府,迎来了这一年的初雪。

洋洋洒洒,到处都是白皑皑的。

顾轻舟穿着一件银红色风氅,把帽子戴在头上,就站在雪地里不肯挪脚。

督军府的炕和地龙都烧起来了,屋子里温暖如春。

叶姗姊妹俩看了窗户,看到顾轻舟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就喊她:“别冻了,快进来吧。”

“我好几年没见过下雪了。哪怕是下雪,也没有这么大。”顾轻舟惊喜道。

叶姗失笑:“这叫大雪?你们南方人真可怜。”

“在江南来说,这就是很大的雪了。”顾轻舟道。

叶妩来说:“老师,您别冻了,以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进来看也是一样的。”

顾轻舟却没有动。

她扬起脸,任由雪花落在双颊上,她想起了司行霈。

快到他的生日了。

然后,顾轻舟就听到了脚步声。

一袭铁灰色军装的男人,走在漫天大雪里。

地面和树梢铺满了雪,视线被无限的拉伸,到处都是空荡荡般,只有他的身影,填满了整个世界。

顾轻舟笑了起来,快步跑了出去,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

“真没眼看。”叶姗和叶妩都很嫌弃,姊妹俩在背后嘀咕。

正文 正文_第925章新欢

第925章 新欢

司行霈停住了脚步,张开了双臂,迎接扑过来的顾轻舟。

她面颊有点冷了。

落在羽睫上的雪,已经融化了,她的唇和脸,都湿漉漉的。

司行霈亲吻了她一下。

顾轻舟立马绕开,然后踮起脚尖搂紧了他的脖子,将唇凑在他耳朵后面。

耳后很暖,暖得温柔缠绵,顾轻舟贪恋着这点温暖,久久不肯松开。

“生日快乐,司行霈。”顾轻舟低喃。

生日其实三天前就过了。

他是十月初二生日,如今都十月初五了。

“还记得?”司行霈笑道,“算你有良心了。”

他不在乎生日。

顾轻舟念念不忘,这就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漫天的雪花,在他们俩周身飞扬,两个人的身形,逐渐要和这茫茫雪地融为一体了。

叶姗趴在窗口喊:“顾小姐,屋子里还有人呢,你到底要不要进来喝酒啊?”

顾轻舟这才松开了司行霈。

司行霈却没有松开她,笑道:“走,回我那边去?”

“答应了叶姗,今天喝她珍藏的佳酿,还有上好的牛肉呢。”顾轻舟笑道,拉了他的手,“吃完了再回去。”

司行霈没有拒绝。

进了屋子,彼此一番寒暄。

叶姗姊妹俩对司行霈很敬重,言语也格外礼待。

叶姗说起她父亲不在家,没办法招待司行霈,很是失礼。

“无妨,叶督军去了北平,这件事我知道。”司行霈道。

叶姗随口道:“我父亲最近常去北平,而且这次还带了不少精锐去了。”

“不少精锐,是带了一万人马去了。”司行霈道。

叶姗和叶妩姊妹俩微愣。

司行霈道:“北平的内阁又乱了,总统再次下台。”

“我父亲,他会做新的总统吗?”叶姗颤颤巍巍问。

不知为何,她竟然非常害怕。

离开了山西,一切都不安全,就好像失去了最强悍的庇护。

她不想父亲远去北平做官,她和叶妩也不会去的。

“如果你父亲还有理智,他不会做的。”司行霈笑道,“北平如今是烂泥滩,谁搅进去,谁就一身脏,甚至丢命。”

“我父亲知道这点吗?”叶姗紧张问道。

司行霈笑道:“你觉得这些话是谁告诉我的?”

叶姗愣住。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叶姗这才知道,自己犯蠢了,被顾轻舟拿了个笑柄,亏得她还那么紧张!

叶妩也跟着笑了。

叶姗就要打顾轻舟。

顾轻舟这次学得聪明了,往司行霈身后藏。

男女有别,而且跟司行霈不熟悉,叶姗就不好意思越过司行霈的肩膀去打顾轻舟,只得恨恨骂了几句:“你们竟敢都取笑我!”

“我们早就知道了,就你还不知情。”顾轻舟道,“你随意问问你父亲的参谋们,他们都会告诉你的。”

叶姗又想打人。

火锅已经开了,用牛骨熬成的高汤,因为香料的缘故,没什么腥味,反而香味浓郁。

司行霈把薄薄的牛肉丢进来,又立马捞出来,蘸酱吹凉,送到顾轻舟口中。

顾轻舟最先吃到了软滑多汁的牛肉,心情极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吃!”

汤是熬煮了一夜的,牛肉也是最好的,就连高粱酒也是成年佳酿。

雪还在下,搓绵扯絮般,洋洋洒洒不知停歇,屋檐下很快就落满了,青石地面完全看不见了。

一坛高粱酒也喝完了,顾轻舟和叶家姊妹都微醺。

司行霈搀扶了顾轻舟:“还能走吗?”

“能。”顾轻舟道,“只是有点头晕,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这么说着,司行霈还是将风氅脱下来,罩在她身上,然后一把抱起了她。

两个人出了院门,留下一整排深而大的脚印。

叶妩突然对她姐姐感叹道:“我也想找个这样的男人。”

叶姗半躺着,一动也不动了,只是看着雪景出神,半晌才道:“父亲给你选择的两个人,都是行伍出身,将来未必就输给司行霈。”

叶妩则问她:“二姐,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叶姗叹了口气,“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更加不可能。”

叶妩错愕看着她。

她不想知道她姐姐的感情,因为太糟糕了,她没办法跟她父亲交代。

叶妩立马沉默。

叶姗则有点奇怪,她妹妹为什么不好奇呢?念头也只一闪而过,她就睡着了。

叶妩则叹了口气,拉过一个引枕,靠在她姐姐身边也睡了。

佣人进来,给她们姊妹来盖好被褥,倒也没吵醒她们,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怀中,逐渐进入梦乡。

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软软的床铺里,被窝里很温暖。

空气里却是清寒的。

厚厚的窗帘外,似乎还有亮光,顾轻舟只当天色尚早,就拉开了窗帘。

天已经黑了,雪也停了,雪光却映衬着玻璃窗,撒入几缕光明。

这是司行霈的院子。

顾轻舟披衣出门,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就瞧见了司行霈和程渝。

他们俩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程渝情绪非常激动,不时大笑。

“我跟你说,我们程家男人个个都英武。”程渝吹牛道。

司行霈鄙视她:“可算了吧,你那哥哥软绵绵的,骨头都没有三斤重。不过,他兵书读得多,而且能运用到实际处,你爸爸在世的时候,轻瞧了他。”

“那是,我哥哥叫将才,谁家将军自己扛枪去冲锋?合格的将领都是足智多谋,就像我哥哥那样。”程渝更加骄傲了。

司行霈又不屑摇摇头。

“我弟弟程逵呢,则是勇猛无畏!”程渝又大肆吹嘘。

顾轻舟轻咳下了声。

程渝笑道:“醉鬼醒了。快过来,云南又有好消息了。”

顾轻舟走下楼,知道司行霈在跟程渝谈起云南,就坐到了司行霈身边。

程渝神秘对顾轻舟道:“你知道我们云南,屯兵多少了吗?”

她眼睛里都放光。

顾轻舟对军事不算特别陌生,只是不了解云南,眯了眯眼睛,往大处说了个数目:“二十万?”

程渝哈哈大笑,然后伸出手指:“五十万!”

顾轻舟大吃一惊。

“云南有那么多人吗?”顾轻舟问,“不是说你们云南地广人稀?”

“都什么年头了还地广人稀?”程渝笑道,“这还得感谢司师座,让我们程家发得起军粮,配得上军需。”

顾轻舟又错愕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哪来这么多钱?

瞧见了她的惊讶,司行霈附耳对她道:“江南一半的银行是我的,或明或暗,随便发点债券,就有钱了。”

顾轻舟彻底惊呆了。

她愣了半晌,说:“你你吹牛!”

司行霈哈哈笑了起来。

顾轻舟又说:“你又没念过书,怎么知晓操控金融?”

司行霈道:“我不懂,我身边的人也不懂吗?我懂得识人用人,就足够了。”

顾轻舟这才想起,当初他常让顾轻舟在圣母路的银行门口等着他,也让她把东西存在那家银行,他甚至还在那家银行的保险室里吻过她。

如今想来,一切都清楚了。

司行霈想要建飞机场就建飞机场,想要军火库就建军火库。

他的确抢了很多东西,当然他在不知不觉中,几乎要抢光所有人的钱。

“司行霈,你真的很富足啊,你父亲知晓你给程家钱吗?”程渝问。

“什么叫给?你哥哥和你母亲签了字,那是借。”司行霈道,“你们家给了抵押的。”

其实,给和借,区别并不大。

再说了,只要能维持云南的稳定,这笔钱程家还得起。

程渝自然不相信司行霈有那么多钱,他说都是他的,程渝觉得他在吹牛。

司行霈是没有底线的,他怎么吹牛程渝都不意外。

所以,程渝认定,司行霈是说动了岳城军政府,帮了程家的大忙。

“那你父亲愿意借我们这么多钱?”程渝问。

“借都借出去了,你管呢?”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直没说话,她已经被震惊了。

她和司行霈耳语:“咱们有多少钱?”

“不少。”司行霈笑道,“够咱们过日子的。”

顾轻舟就笑了起来。

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司行霈去煮了宵夜,主要是给顾轻舟熬点米粥。

电话响起时,程渝接了,然后笑得咯吱咯吱的。

她一直用英语说话。

看着她那模样,对面应该是个让她心动的男人。

高桥荀不会说英语。

挂了电话,程渝就回房了。

顾轻舟坐在客厅等米粥熬好,就看到程渝光彩照人的,打算出门。

“去哪儿啊?”顾轻舟随口问。

“约了人。”程渝笑道。

顾轻舟问:“新欢吗?”

“对。”

“高桥呢?”

“他走了,回日本去了,你不知道吗?”程渝问,然后就快步出了门。

顾轻舟站在门口,看着程渝坐上了汽车,汽车逐渐驶入黑夜里,她久久没有挪脚。

司行霈走过来:“站在这里吹风?”

顾轻舟回神,道:“高桥荀真的抛弃了程渝?”

“什么抛弃?他们不是露水鸳鸯吗?程渝又找了个英国人。”司行霈无所谓道。

正文 正文_第926章单调的幸福

第926章 单调的幸福

司行霈许久未见顾轻舟,程渝又出去了,故而一把将顾轻舟扛上了楼。

折腾起来,无休无止。

顾轻舟翌日四点多就醒了,浑身酸软,就推醒了司行霈。

司行霈则是饱睡,安逸舒服的他,翻身就将顾轻舟压住,问:“还想?”

“什么还想?”顾轻舟嗓子里都冒火,“我好渴。”

司行霈起身,从暖壶里给顾轻舟倒了半杯热水,又掺了点凉水,递给她。

顾轻舟一口气喝完了,说:“有点烫,再倒一杯。”

司行霈倒了半杯,递给她道:“慢慢喝。”

喝水的空隙,司行霈已经上床了,轻轻拥抱住了他。

顾轻舟喝得饱了,就把水杯递给了他。

司行霈接着喝完,然后很顺手把杯子放到了地上,抱着顾轻舟重新进入被窝。

他身上很暖和,熨帖着顾轻舟。

“等会儿起来,咱们去野外看雪景,如何?雪都停了,今天肯定要放晴,外景非常好看。”司行霈说。

江南的十月,很少下雪。

顾轻舟说好。

还没有睡着,顾轻舟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程渝在敲大门。

敲了两声,没人应答,她就大喊孙嫂:“孙嫂,快开门啊,你睡死了吗?”

喊了几句,想到顾轻舟还在,立马道:“顾轻舟,给我开门!”

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却要起身。

司行霈按住她,不让她动:“孙嫂会给她开门的,她不知发什么疯!”

顾轻舟还是推开了司行霈。

司行霈也想起来,顾轻舟道:“我们女人之间,说话比较方便,你就别起来了。等我回来,被窝还是暖的。”

然后又在他额头亲吻了下,“睡一会儿吧。”

司行霈颔首,只是对顾轻舟道:“别跟她客气。”

顾轻舟笑了下。

等顾轻舟下楼时,门已经开了,程渝裹挟着满身的寒气进了屋子。

程渝抖了抖身子,笑着对顾轻舟道:“我就知道你没走,昨晚过得逍遥快活吗?”

顾轻舟白了她一眼。

程渝没有喝醉,也没有受伤,只是冷得厉害,一进门就大喊佣人和副官们,赶紧帮她烧炉子。

顾轻舟担忧看了眼她:“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醒了,睡不着,心中空落落的。饭店正好对着马路,这个点就车来车往,怪烦人。”程渝笑道。

她昨晚和那个英国人在一起。

“真的混了个英国人?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沾染英国人了。”顾轻舟说。

“要不然呢?”程渝有点伤感。

顾轻舟欲言又止。

程渝就有点不高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正常交男朋友,有什么不对吗?虽然我内心把他们当小白脸,可是我对他们,不存在任何的欺骗,他们也没有结婚。

我既不是插足,又不是欺诈,你情我愿的来往,又有什么不对?虽然更换得有点频繁,可这能怨我吗?高桥那贱人自己跑了。”

顾轻舟倒了杯水给她,说:“我没有指责你。”

程渝接过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说:“心里想想也不行。”

顾轻舟就坐着,保持沉默。

程渝不是她的姊妹,也不是她的学生,不管站在哪个立场,顾轻舟都没资格教育她。

再说了,世道变了,思想是多样化的,顾轻舟也不能强迫所有人信奉她那一套。

顾轻舟没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评任何人,她也没打算这么做。

她只是想给程渝一点安慰,亦或者说陪伴。

“高桥荀跟我说过,他想要新的机会。”顾轻舟道。

程渝说:“我早知道了。”

“那你们是怎么谈的?”

“他问我,如果他要离开了,我是否接受,我告诉他,这是他的自由。他就走了,临走前给我打了个电话。”程渝道。

佣人拿了个暖炉过来。

程渝立马脱了靴子,把脚放在暖炉上,舒服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不知为何,我心中不太舒服——应该是我先走才对。”

没等顾轻舟安慰她,她继续道,“不过,我不舒服也是短暂的,很快我就想到,自己还可以结交其他的男朋友,倒也不介意。”

顾轻舟见她无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电话却响了。

是司行霈从楼上房间打过来的,对顾轻舟道:“上来睡觉,别冻了自己。看到她没死就行了。”

程渝也听到了。

她接过电话,大骂司行霈没良心,还说别惹恼了她,否则催眠了顾轻舟,让顾轻舟离开她。

话说完,程渝就一骨碌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紧紧锁上了房门,因为司行霈气得摔了电话,已经追下来要枪杀她了。

顾轻舟哭笑不得。

她挽住了司行霈的胳膊,道:“她没事,我们再睡一会儿去。”

程渝没事,顾轻舟就完全放心了,重新回到了她的温柔乡。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司行霈还没有醒,紧紧搂住了她。

顾轻舟总在梦里幻想,两个人相拥到天明,什么也不做,只吃饭、看书、弹琴,闲聊。

她没有动。

司行霈这一觉睡得厉害,直到下午一点才起来。

一起来就饥肠辘辘。

佣人煮了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吃过,屋檐下的阳光明媚璀璨。

天格外的高远,湛蓝澄澈。

阳光则没什么温度,外面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

“我想去看雪景。”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好。

他们开了汽车。

汽车一路出了城,一望无垠的田野,此刻全部被白雪覆盖,浮华全部敛去,整个田地素净整洁。

司行霈拿了一副墨镜给顾轻舟:“戴上,别多看雪,要得雪盲症,眼睛酸疼得厉害。”

“是吗?”顾轻舟一边接过墨镜一边问。

戴上了墨镜,雪就没什么意义了,她又拿了下来。

司行霈执意让她戴着。

车子到了跑马场,顾轻舟说想要骑马,在到处是雪的原野里奔袭。

“很冷的,太太。”副官告诉她。

司行霈却笑道:“没事,把风氅披上。”

他们俩果然骑马而行。

的确冷,比顾轻舟预想中要冷上百倍,她很快就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了。

她忙对司行霈道:“快下来,一会冻上了,这个冬天就难捱了。”

冻伤的部分,就不停的流黄水,然后发痒。

司行霈笑了笑,勒住了缰绳,问顾轻舟:“这下子,都满足了吧?”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她就是喜欢这样。

司行霈什么条件都满足她,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让她尝试一下。

他的宠溺,让顾轻舟心中温暖。

马儿骑不成了,司行霈略感遗憾,觉得扫了顾轻舟的兴头,说:“要是昨晚的话,我还能给你堆个雪人,现在雪都冻结实了,下一场雪估计还要等。”

顾轻舟笑笑,说她不在乎。

两个人又到处去逛逛。

他们还去了舞厅跳舞。

认识顾轻舟的人并不多。

对于普通人来说,八卦只是个谈资,等这个话题过时了,话题中人物的名字和模样,大概就记不起来了。

谁有空天天惦记着别人?

“司行霈,那边有人打架。”顾轻舟推司行霈看。

舞厅的二楼,有两个年轻公子哥打得不可开交。

“没事,舞厅的人会管束的。”司行霈不以为意。

顾轻舟却眼尖,紧张对司行霈道:“那个人,他有枪。”

司行霈瞥了眼,果然见其中一个人带枪。

他放下了酒杯,了无兴趣道:“走吧。”

免得被乱枪伤了,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出了舞厅。

刚走出来不久,顾轻舟就听到了枪响,还有尖叫声。

司行霈发动了汽车。

顾轻舟则从窗户玻璃后面,使劲看了眼。

他们的车子走远了,舞厅里还有人涌出来,顾轻舟问司行霈:“你觉得会不会死了人?”

司行霈笑道:“两个纨绔子打架,死了不值什么。不在战场上,死不死人不是我要考虑的事。”

顾轻舟有点担心。

她又道:“枪不是随便能弄到的,对吧?”

司行霈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说:“这么担心?”

顾轻舟道:“也不是。”

司行霈说:“晚上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

顾轻舟的心思,立马就转移了出来,不再多想。

她笑道:“你知道吗,我上次吃过的虾仁,特别糟糕,一直耿耿于怀。不是你做的,怎么都不太对劲。”

司行霈大笑:“行,给你做虾仁。”

然后又问她,“你怎么就喜一道菜?这么久了,也没换口味。”

顾轻舟笑笑不语。

回家的时候,程渝不在,佣人说她去了朋友家。

司行霈开始进厨房忙碌。

顾轻舟站在门口,不时和他说几句话,气氛很温馨。

司行霈则问她:“会不会有点无聊?”

他这话问得很广泛。

他和顾轻舟聚少离多,感情上是非常单调的,不像其他两口子吵吵架,搞点浪漫。

他们不是吃就是睡。

司行霈总想把最好的都给顾轻舟。

可一想到他们的婚姻,他又觉得自己太乏味了,很对不起顾轻舟。

“要看怎么算了。”顾轻舟笑着,贴在她的后背上,“心里充实,怎么都不会无聊。”

司行霈笑起来。

顾轻舟却轻轻叹了口气,说:“司行霈,我有个困扰”

正文 正文_第927章好坏相依

第927章 好坏相依

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的背,他体温很高,气血充沛,温暖就透过衣衫,引入顾轻舟的面颊。

她紧紧贴着。

司行霈在剥鲜虾,见顾轻舟长久不语,问:“说啊,什么困扰?”

“我一直没怀孕。”顾轻舟道,“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有了孩子司行霈,我的葵水十七岁才来,我会不会不太正常?”

司行霈倒是很重视这个问题。

他弟弟死后,他父亲这一脉可就他这条独苗了,血脉是需要延续的。

司行霈不认为人一定需要子嗣,也不认为婚姻就是为了生育,可他和顾轻舟已结婚了,他们盼望自己的硕果,此乃人之常情。

晚年没有儿孙绕膝,未必就孤单,却会留下遗憾。

至少司行霈会的。

“你想要认真钻研下这个问题吗?”司行霈问她,“你是神医,你若是想知道,肯定能弄明白的,你确定要生孩子了?”

顾轻舟沉思了下,摇摇头:“现在为时过早。”

司行霈转过身,捧起她的脸,问:“要不要给我把把脉?”

顾轻舟笑了起来。

笑罢,她认真想了下,说可以先为司行霈把脉。

“把脉也未必看得出来。”顾轻舟又道,“最好去西医院用仪器做个检查。”

司行霈为了宽太太的心,说:“今天就去?”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说他不够正经。

这点让司行霈费解,问:“看病不正经,还有什么正经?”

顾轻舟笑得发软。

她只是困扰,并不是此刻就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她记得司行霈说过,不想让他的孩子生活在乱世里,这也是顾轻舟的理想。

“我好饿。”顾轻舟撒娇道。

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司行霈做好了饭,周烟也闻到了菜香,顾轻舟邀请她过来一起吃饭。

“一起用饭吧。”司行霈也如此说。

周烟就坐了过来。

顾轻舟吃了饭,逗弄了一会儿周烟的孩子,就上楼睡觉去了。她睡不着,就是窝在司行霈的床上。

司行霈则在看一些文件。

下午四点,司行霈还出门了,他要去见一些人。

他还问顾轻舟:“你要不要一起去?”

“外头太冷了。”顾轻舟拒绝道,“我就想在家里躺着。”

司行霈亲吻了下,就出门了。

他离开之后,周烟上楼来问顾轻舟,要不要她搬出去。

“司师座回来了,我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我想等明年开春再走,要住很长一段时间呢。”周烟道。

顾轻舟让她不必多想,说:“这院子如此大,安置得下你们。再说了,你得罪了金家,搬出去会吃亏的,太原府不是岳城。”

周烟问:“真没事?”

“真没事,你安心住下。这么大冷的天,入了冬会更冷,你自己折腾,也别折腾奕秋啊。”顾轻舟道。

周烟彻底心安了。

她不再说什么,抱着孩子下去了。

电话响起时,女佣上楼禀告顾轻舟,说:“是一位姓平野的太太打电话给您。”

顾轻舟兴致阑珊。

她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批了件厚厚的风氅,就去接电话。

“轻舟,你该回来了。”平野夫人语气难得严肃,“夜不归宿不是很好的习惯,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顾轻舟和叶妩之前去天津,没有跟平野夫人打招呼,已经激怒了她,如今又跟着司行霈鬼混。

平野夫人不想用力管束顾轻舟,她想做个慈母,却不成想顾轻舟越来越过分。

“我已经嫁出去了,跟我丈夫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吗?夫人,您连嫁妆都没有给我准备一份,若说有错,也应该是您的吧?”顾轻舟笑了笑,就挂了电话。

平野夫人双手略微发抖。

她用力把电话放下去,手按在电话上,按得很用力,才让自己更加平静。

直到此刻,平野夫人才惊觉自己失去了阿蘅,是多么可怕!

血脉从两个变成了唯一,顾轻舟就打不得骂不得,平野夫人太被动了。

她坐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

独坐良久,平野夫人让蔡长亭过来,和他商讨。

顾轻舟的心思,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都能知道,只是该如何管束她,才是大难题。

“夫人,我们不可能管束顾轻舟了。司行霈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她最大的羁绊就没有了。”蔡长亭道。

假如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在手,平野夫人就能随心所欲操控她。

顾轻舟是把他们当至亲的,比司行霈都重要。

“长亭,司行霈当初下手的时候,他是真的知道什么秘密,还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平野夫人问。

司行霈这一手,彻底让顾轻舟解脱了,让保皇党没有掌控她的资本。

顾轻舟现在这样嚣张,还不是因为她无所牵绊?

哪怕是她的师弟二宝、她的学生叶妩,都不足以牵动她,让她乖乖就擒。

想到这里,平野夫人就恨极了司行霈。

“当初他应该是无意的。”蔡长亭道,“却在无意间,给我们制造了大麻烦。”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他大概以为,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会撺掇顾轻舟去复国,同时联系保皇党,却不知保皇党一直都有领袖。

“多说无益!”平野夫人道,“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再给她一个兄弟姊妹!”

蔡长亭没有接话。

任何事都有意外。

顾轻舟原本不应该嫁给司慕的,司家都要退亲了;顾轻舟也不应该遇到司行霈的,更不应该和司行霈相爱。

可事情是不会受人控制的。

若是司慕,对保皇党绝没有如此大杀伤力,也不会有司行霈那么敏锐的当机立断。

司行霈的凶狠,在于他能嗅到任何的危险,哪怕是让顾轻舟伤心欲绝,他也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从现在的结果看来,司行霈做对了。

如果不是他,顾轻舟绝不会这样轻松,也不敢如此放肆。

“夫人,牵住马儿的缰绳已经断了,她如今唯一在乎的是司行霈,我们却没办法操控他。”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也知道。

若是阿蘅还在

正文 正文_第928章请客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

第928章 请客

阿蘅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阿蘅再也不能成为平野夫人的依仗了。

想到这里,平野夫人就恨恨对蔡长亭道:“你当时应该保护好阿蘅!若不是你知情不报,阿蘅何至于惨死?”

对于阿蘅的死,平野夫人心中充满了怨恨。

但是她不能说。

她知道蔡长亭有了自己的私心,一旦戳破,她连蔡长亭也要失去。

用得顺手的人,如今只有这么几个,就像是猎人豢养猎犬,明知猎犬咬死了自己养的羊,却也要依靠猎犬。

因为,打猎的时候,猎犬比羊更加重要。

平野夫人不知蔡长亭为何要借助顾轻舟的手至阿蘅于死地,她至今都没有看出端倪,但是她不准备挑明。

“是我的错,夫人。”蔡长亭低声道。

除了上次,他再也没有狡辩了此事,他没有再用谎言说是阿蘅让他隐瞒的。

事情到了今天,平野夫人再生气也于事无补。

“你已经错了一次,我不希望你错第二次。轻舟,她一定要回到我身边,你也知道她的重要性!长亭,她不是鹰犬,也不是宠物,她是门面。

没有她,我们做的任何事都无法名正言顺。轻舟太过于聪明,这一点我十分头疼,我至今不知她想要什么。”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沉默了下。

平野夫人轻轻揉按自己的太阳穴。

蔡长亭道:“夫人,我想去跟轻舟谈一谈。”

平野夫人沉吟了下,摇摇头:“等她回来吧。她既然喜欢司行霈,就让她多温存几天。她享受够了,才知归巢。”

同时,平野夫人又在想:司行霈能不能放弃岳城,到北方来?

江南的领土,平野夫人跟日本人是有盟约的,这点不能动摇。

一旦司行霈眷恋故土,他就是平野夫人的仇敌。当初既瞧不上岳城那点势力,也不想招惹麻烦,才让顾轻舟离开的。

如今看来,这件事到底没有办妥善。

平野夫人一生与人打交道,此刻才心生悔意,只因她从未遇到司行霈这么难缠的人,也从未遇到顾轻舟这么厉害的人。

司行霈来往太原府,平野夫人多此想要阻拦,都失败了。

哪怕是蔡长亭亲自出马,也无法掣肘司行霈。

他若不是这般能耐,平野夫人又何必发愁?顾轻舟想跟谁睡,是她的自由,平野夫人根本不会气急败坏。

平野夫人无法安宁,顾轻舟同样。

她没有再回房睡觉,而是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陷入沉思。

周烟没有打扰她。

司行霈回来时,正值黄昏,屋子里的水晶灯亮起,他就看到顾轻舟孤零零站在窗前,长发披肩,她拢在墨色的阴影里,情绪莫辩。

他上前,轻轻搂住了她。

察觉到她的面颊和双手都冰凉,司行霈微讶,问:“怎么了?”

顾轻舟似回神般。

微笑似涟漪,慢慢在她的脸上荡开,笑靥如花的她,看上去并无心事,笑着说:“等你回来呢。”

司行霈将她抱上了楼。

他不好糊弄,再三询问顾轻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舟道:“是平野夫人,她催促我回去。”

司行霈脸一沉:“明天,我们去拜访她。”

顾轻舟失笑:“干嘛要拜访她?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司行霈错误的以为,顾轻舟把平野夫人当娘。

顾轻舟却道,她只是把他们当敌人。

他们不死,就会无休无止的纠缠顾轻舟,也会为祸世间,总要弄出点动荡。

顾轻舟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都应该接近他们,除掉他们。

“司行霈,保皇党内盘根错节,我至今还没有得到平野夫人的信任,故而我不知道核心在哪里。”顾轻舟道。

司行霈问:“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

“契机。”顾轻舟道。

她需要一个契机。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都知道,顾轻舟谋算过人。不管她是积极主动服从,还是被动抵抗,都无法得到他们的信任。

他们时时刻刻都会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轻舟。

他们筹划了十几年的大业,岂能轻易交付给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平野夫人身边不过半年。

亲情是需要培育的,是时时刻刻的陪伴中获得。把你生出来的人,未必就对你有母爱。

顾轻舟的“父母”,就是她的师父和乳娘,这点毋庸置疑。

司行霈害死了他们。

顾轻舟会想,一旦顾轻舟和平野夫人发生了冲突,乳娘和师父到底站在哪一边呢?

她不敢深想。

很多时候,她也会用逃避的办法来麻醉自己。

日子是一天天过的,遇到什么都不能退缩,也没有后悔药。

“契机就很难说了。”司行霈道,“机会是靠运数,有时候等很久也得不到。”

顾轻舟深以为然。

所以,她没有急躁。

她还年轻,司行霈的事业也需要不疾不徐的慢慢筹划。

她在等。

初雪之后,天气又逐渐升温,没了之前的阴冷。

司行霈还是坚持要带顾轻舟去买衣裳。

这次,他们去买了貂皮。

一件貂皮大衣,毛的质感上佳,瞧上去就似有墨圈。

司行霈给顾轻舟买了一件。

“很好看。”司行霈笑道,“如今穿大衣,就有了点贵气。”

“以前没有?”

“以前你才多大?年轻的女孩子穿,只有俏皮的份儿,哪有什么雍容?”司行霈说。

顾轻舟立马就抓到了重点,沉了脸问:“你觉得我老了?”

司行霈没想到,他的猫要炸毛了,只因一句话。

“别多心,我是说你长大了。”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说,“你不知道吗,我一直盼着你长大。”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

衣裳很暖和,顾轻舟想到从前在顾公馆,秦筝筝和顾缃为了这么一身衣裳,设计毁了顾轻舟的学业,顾轻舟就恍惚了下。

往事隔经年。

“买下吧。”顾轻舟道,“我喜欢这身。”

“还有一件短款的。”司行霈指了指那边。

他拿过来,非要顾轻舟试一下。

短款的皮草,少了些累赘,添了几分俏丽活泼,更适合她这个年纪。

于是,衣裳就买了好几套。

顾轻舟瞧着这家的货不错,而且经理热情会说话,就给程渝、周烟、叶妩、叶姗甚至平野夫人,各买了一套。

经理都惊呆了。

一件皮草价格惊人,这位年轻的太太,一口气买了十几件,经理只感觉晕眩。

这一次赚的,足够他吃半年的了。

高高兴兴把衣裳包起来,副官负责送到各处,顾轻舟就跟司行霈回去。

她离开的时候,就穿着那件皮草。

出门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的汽车,一直停在马路对面。直到顾轻舟和司行霈出来,他才下车:“司少帅,轻舟,有空一起吃午饭吗?”

顾轻舟笑盈盈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眼底有狡狯一闪而过,道:“有人请吃饭呢,去不去,轻舟?”

“去啊,有饭局干嘛不去?”顾轻舟笑道,“谢谢你的厚待,长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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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伏低做小

蔡长亭请客,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去了。

饭桌上,他们谈了片刻的局势,司行霈就把话题引入岳城,提到了蔡家。

司行霈常跟洪门的蔡龙头打交道。他还小的时候,蔡龙头觉得他好欺负,想利用他来占点军政府的便宜,却在暗中吃了很多的亏。

“若是你从小在岳城长大,我们兴许是朋友。”司行霈道,“你为何会被送到日本?”

“长辈的决定,我哪里会知道?”蔡长亭笑道。

司行霈又道:“应该是你祖母的意思吧?你们家老太太很厉害。”

“估计是了。为长者讳,我很少过问。”蔡长亭道。

司行霈点点头。

一切如常。

司行霈还谈起了蔡长亭的妹妹蔡可可,提到这点,司行霈还有点内疚,说自己的不小心,害得蔡可可郁郁寡欢。

蔡长亭就说,各有天命,不怪其他。

顾轻舟沉默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寒暄,没有插嘴。

“轻舟,你小时候也去过岳城的吧?”蔡长亭突然道,“也许,我们三个小时候见过呢?”

“我比轻舟大八岁,你比她大六七岁,若论起来,她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我们就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见过也未必有印象,说不定真见过。”司行霈道。

顾轻舟含笑。

不管话题如何,她都不接腔,听司行霈和蔡长亭说。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喝了好几瓶酒。

司行霈微醺。

顾轻舟道:“长亭,你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就是偶遇。”

“那我先送司行霈回去,他喝醉了。”顾轻舟道,“你帮我告诉夫人一声。”

“夫人说了,你尽管从容。她甚至想邀请司行霈去将军府邸住,却又担心你多想。这话,你考虑下,如何?”蔡长亭道。

顾轻舟心中微敛。

她笑容不变,说:“好,我会考虑的。”

上了汽车,司行霈眼底就一片清明,再无之前的醺态。

他没有喝高,一点洋酒而已。

“蔡长亭今天很老实。”司行霈道,“轻舟,你掌控了主动权。”

蔡长亭的态度,让司行霈明白:如今的蔡长亭,以及他身后的平野夫人,都不想惹恼顾轻舟。

他们有求于顾轻舟。

“没用的。他们在耗,而且计划长久,我真怕耗不过他们。这点主动权,时间久了也无效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对顾轻舟道:“可以做一件事,来加速他们的进度,搅乱他们的筹划。”

顾轻舟问什么事。

司行霈眼底,闪过几分嗜血的狂意:“杀掉一个人。”

车子回到了司行霈的别馆,两个人下车休息。

顾轻舟买回来的大衣,已经送到了。

程渝和周烟正在试穿。

“顾轻舟,你还挺有良心的,这种皮草价格可不低,值一套房子呢。”程渝笑道。

周烟则道:“我这套要压箱底,将来没钱吃饭了,拿出去当掉,也许就能救一条命。”

程渝心中一酸。

她经历过落魄,特别是她父亲去世后,她的娘家散了,她丈夫又背叛了她,公然养情妇,让她格外心酸。

那个时候,钱就是命,一件衣裳都要省下来。

“你别说得心酸。假如你不介意,将来跟我去云南如何?有程家在,就不少得你们母女一口吃得。

其他的不说,单说你穿衣打扮有品位,又会交际,替我做个管家婆,我也很放心。”程渝道。

周烟连忙摇头:“那可不成,我这个人,还是习惯过苦日子。”

周烟曾经很富足。

富足让她心生不稳,于是她开始豪赌,还杀了丈夫。

那些日子让她心悸。

贫穷和动荡,才能克制她内心的膨胀,故而她拒绝了程渝的好意。

顾轻舟见一件衣裳引得她们如此伤感,就道:“这是过冬的。等冬天过了,你们还给我,我再卖出去就是了。”

两个女人都抱怨顾轻舟小七。

司行霈微笑,拉着顾轻舟先上楼去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嘀咕了一阵子,程渝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然后,顾轻舟就下楼了,对程渝和周烟道:“我得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周烟问。

“过几日吧。”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亲自送顾轻舟出门。

瞧见了他们离开,周烟突然问程渝:“轻舟不在这里,我们俩住在司行霈这边,轻舟不会多心吧?”

程渝笑道:“你想多了,司行霈在太原府的时候,住在这里少。况且,他早出晚归,你根本见不到他。

顾轻舟其他毛病不少,对司行霈却是十二分的信任,你不用担心毁了你和她的友情。”

周烟不好意思笑笑,感觉自己小人之心了。

同时,周烟又问程渝:“司少帅他,你说他时常早出晚归,他在忙什么?”

程渝心中,莫名升起一点警惕。

司行霈的行踪,不应该被人知晓的,这是秘密。

程渝比任何人都希望司行霈能混得好,甚至超过了顾轻舟。

因为,司行霈混得好,程家就有后盾,程渝的哥哥和弟弟就有个强大的盟友,程渝的荣华富贵也有着落。

故而,程渝格外小心。

她微笑了下,随便编了个借口,说:“他在联系铁矿。山西媒铁冠天下,现在哪里离得开铁?制造武器需要,发展经济也需要。”

“对,山西的媒铁很多。”周烟笑道。

程渝微笑,继续和周烟说起了铁矿。

周烟却不太懂,只是含笑听着程渝说。

程渝心中那没由来的警惕,一下子就放松了。

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先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司行霈没有进来。

只是,顾轻舟一路上都在思考,她在考虑司行霈说“杀掉一个人”的可行性。

一旦动手,失败之后就会牵连甚大。

顾轻舟沉默着,到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的心情并不好。

她让佣人都出去,温婉的眉眼笼罩了一层愁云。

“轻舟,你到底要我做一个怎样的母亲?”平野夫人声音哀伤,“我们母女之间,何时能消除隔阂?”

顾轻舟羽睫低垂。

她收敛了下情绪,才道:“夫人,您想怎样?”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

她说:“我们相互不信任,这点我是知道的。不怪你,这是做母亲的失职。我想给你一点弥补。”

“如何弥补?”

“我想替你补办一个婚礼。我听说,当年因为司家的缘故,你是借用了新加坡华侨的名义,嫁给了司行霈。

额娘想弥补你,让你用自己的身份,再嫁给司行霈,光明正大,你以为如何?”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笑了笑。

原来,阴谋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笑了笑,问:“夫人,我如何光明正大?”

“你是皇族后裔,先帝的遗腹子,如今在满洲的皇帝,算起来是你的堂兄。宗族虽然不知你们姊妹俩的存在,可是我还活着。

我要给你们正名,让你上族谱,得到公主该有的封号。我们一起去趟满洲,请皇帝通电全国。”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笑了笑:“也许,那时候更多的人希望我死。现在做这件事,是不是太仓促了?”

平野夫人顿了下。

的确是仓促。

她如此建议,不过是在巴结顾轻舟,向顾轻舟表明她的态度。

“夫人,我知您对我的善意。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作为顾轻舟而存在。这是我唯一认可的身份,也是我唯一有归属感的身份。

如果您心中还有我,真心替我考虑,就别夺走我这个身份,让我有个面目。”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微愣,忙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话题就暂时打住了。

平野夫人也收起了她的伤感,问顾轻舟,上次交代给她的事情,如今办得怎样了。

顾轻舟笑道:“康家吗?”

“是啊。”

“康家的老太爷很欣赏我的医术,甚至想让康晗跟着我学医。”顾轻舟说,“我给他们一点时间考虑,过些日子会频繁登门的。”

平野夫人舒了口气,说:“如此甚好。轻舟,额娘以后就依靠你了。”

顾轻舟笑了笑。

两个人说着话,顾轻舟似乎听到了声音。

她侧耳倾听了下,似乎又没有了。

顾轻舟不动声色。

快到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去看叶妩,然后去跟司行霈吃晚饭。

司行霈还要在太原府逗留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顾轻舟会尽可能每天都陪着他吃晚饭。

顾轻舟打算出门,却遇到了叶家的姊妹俩。

“轻舟,轻舟!”叶姗立马喊顾轻舟,“你快过来。”

叶妩忙道:“二姐,你又麻烦我老师。”

说罢,叶妩就对顾轻舟道:“老师,你去忙吧,没事的。”

她知道司行霈来了,顾轻舟和他聚少离多,应该多点时间相处。

叶督军最近常去北平,家里的事,都交给了参谋们。

这些事,叶姗和叶妩姊妹都插不上手,顾轻舟更加帮不上忙。

“真没事?”顾轻舟问。

叶妩道:“就是两个纨绔子打架,吵了起来,参谋们在商量如何处理,军方的事,没关系的。”

顾轻舟就想起之前在舞厅看到的那两个人。

正文 正文_第930章顾轻舟的先机

第930章 顾轻舟的先机

顾轻舟跟司行霈去吃饭。

她也把平野夫人的话,都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很想说,轻舟你如今是铁板一块,平野夫人攻打不下你。幸好我替你斩断了牵绊。

养大你的人,就是你的枷锁,是平野夫人从小套在你脖子上的。当然,你习惯了,那些枷锁长在你肉里,你把它们视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斩断了你很难过。

但是,唯有他们死了,你才是真正的无畏。

司行霈知道,他保护了他的轻舟。哪怕他要回平城,他也不担心。

他没觉得自己了不起,他不觉得自己很善良,可他从来不会错。

司行霈行事,不考虑感情,只考虑效率,他做到了。

“怎么了?”顾轻舟打断了司行霈的思路,觉得他在发呆。

司行霈笑了笑,说:“我在想,他们想方设法对你,你那个师弟还在他们那边,要不要将他挪出来?”

“二宝是个傻子,又是个瞎子,对他们而言是没什么用的。不过,可以把他接出来。”顾轻舟道。

她决定回去就跟平野夫人说此事。

晚饭之后,司行霈领着顾轻舟,沿着街道散步。

很冷,夜风宛如刀子,能割开皮肉,把寒意往身上灌。

顾轻舟拢了拢大衣。

她缩在大衣毛茸茸的衣领里,笑着对司行霈道:“这身衣裳真暖和。”

“多穿一点。再过几天,太原府会更加冷。”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说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回到家中,顾轻舟就去看了二宝。

二宝的眼睛,至今都没有好转,仍是看不见的。

顾轻舟每次替他把脉,都心存狐疑,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也许,这是新的病症,以后就会遇到。”顾轻舟安慰自己。

她拉住了二宝的手。

“二宝,你明天换个地方住,好不好?”顾轻舟问他。

二宝道:“好。”

“不问问去哪里住?”顾轻舟笑了起来。

二宝说:“师姐,晗晗家的佣人说我是傻子。晗晗说,傻子没关系,听她和师姐的话就可以了,你们会照顾我。”

顾轻舟微愣,继而心中一阵酸一阵暖的。

“师姐,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二宝喜滋滋道。

顾轻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想,她对二宝的疏离,让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觉得她对二宝没什么感情。

可这也是她的软肋啊。

“明天就走,好不好?”顾轻舟问。

她没有连夜送走二宝,也没有急促安排。她要做出一份随意的模样,这样更有说服力。

二宝没办法自保,顾轻舟不想蔡长亭利用他来做文章。

翌日,顾轻舟吃过早饭,就带着二宝去买衣裳,然后又去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才把他送到了司行霈那边。

顾轻舟拿了一条围巾,去给平野夫人:“在街上看到的,不知您喜欢不喜欢。”

平野夫人微讶:“送给额娘的?”

顾轻舟点点头。

平野夫人感激不已,唇微微抿着,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她立马就围上了。

顾轻舟在旁边道:“颜色不太好看,可是很暖和啊。”

平野夫人起身,站在镜子前,仍是一脸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又极力克制般,左右照了照。

“怎么今天去逛街了?”平野夫人问她。

顾轻舟就解释了。

她是带着二宝出去买衣裳,顺便逛了逛。

“二宝力大无穷,程渝想要研究下,留下二宝暂住了,过几天再去接他。”顾轻舟又道。

平野夫人微笑。

事情说完,顾轻舟就出了屋子。

她一离开,平野夫人满面的笑容,全部敛去了,面色冷漠,将围巾取了下来,放在旁边的炕几上。

她心中,无端生了火气。

二宝不会再回来了。

“情报上说,二宝是个傻子,而且跟顾轻舟关系不深。如今看来,我低估了二宝。他大概就是顾轻舟为数不多的牵绊。”平野夫人的手指攥起,关节捏得发白。

她一直在观察顾轻舟。

然而,就算是这么严密的观察,她也错过了。

顾轻舟对二宝的感情,并非表面上那般清淡。

她把二宝弄走,就说明了一切。

可惜,平野夫人和蔡长亭没有过亲情,不太懂顾轻舟,他们错失良机。

黄昏的时候,蔡长亭进来回禀事物,平野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长亭,我怎么感觉,轻舟的运气比我们好?”平野夫人道,“你不觉得吗?”

“她心算过人。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内,精准无比。夫人,运气也可以计算,只要我们足够聪明。”蔡长亭道。

顾轻舟每次看问题,都会综合考虑一切。

她这点能耐,是天生刻在她骨子里的,旁人学不来。

“太可惜了,她那个师弟,原本可以利用的。”平野夫人道,“他只是个傻子,我们忽视了。”

蔡长亭道:“夫人,您也说了,既然他只是个傻子,不管他住到哪里,都是可以利用的。”

平野夫人心头一动。

不过,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平野夫人道:“已经晚了。现在再去布置,就失了先机。”

“夫人,您交给我。”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就默许了。

顾轻舟无事一身轻,看着时间尚早,就去了趟康家。

她答应了平野夫人,要跟康家多走动。

在大门口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康家的姑奶奶康芝和姑爷朴航。

康家一大半的生意,竟然是有女婿和女儿掌管,三个儿子被排挤出来,顾轻舟每次想到这里,就特别敬佩康老太爷的魄力。

一般人都不敢这么干。

“顾小姐,您这么晚了,是要出门还是刚来?”康芝和顾轻舟打招呼。

他们两口子是刚刚回来。

顾轻舟笑道:“我是刚来的。二宝搬到程小姐那边去了,我跟晗晗说一声,免得她下次去看二宝,跑错了地方。”

康芝笑道:“晗晗几乎是黏上了二宝。顾小姐,你跟我三嫂去说说,让她把晗晗许配给二宝。”

顾轻舟笑了笑:“这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不嫁,再等两年就高攀不上了。二宝可是顾小姐的师弟,我三嫂有眼力的话,就知道这是一门好婚事。”康芝道。

康芝说得很真诚,她丈夫却在旁边撇撇嘴,唇角有一抹轻蔑。

正文 正文_第931章青梅竹马

第931章 青梅竹马

顾轻舟不敢奢望。

二宝从前傻一点没关系,如今他眼睛看不见了。不管是世俗还是医学上的定义,二宝都算“残疾人”。

顾轻舟若是去提这话,就是臭不要脸了。

她不嫌弃二宝,可康家三房会觉得她这是瞧不起人。

康芝这席话,虽然没什么恶意,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康晗和二宝关系很好,可以下嫁。康晗又不是她女儿。

如今这世道,非要找一门好婚姻,难于登天。

什么是好的?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这是康芝的理解。

当然,如果换成了康芝自己的女儿,她未必舍得。

“我先进去了。”顾轻舟笑着,就去了三房那边。

康芝摇摇头,对朴航道:“顾小姐不够勇敢,脸皮也不够厚,可惜了晗晗。”

“有什么可惜的?”朴航不悦道,“她那个师弟,既傻又瞎,你让晗晗嫁给这么一个人?你失心疯了?”

“你才失心疯。”康芝道,“我观察过二宝,他憨厚有余机敏不足,可不傻。旁人吩咐他,他都是傻笑,只对晗晗唯命是从。

眼睛是看不见了,但他灵敏,一根拐杖就不会迷路,比你们正常人都厉害。咱们家和顾小姐,难道还指望晗晗和二宝去谋生吗?

二宝不用谋生,整日守在晗晗身边,这样的丈夫简直不要太好了!你们想不通,全是傻子!”

朴航懒得理她,快步往里走。

这样的话,若是去告诉了他三舅哥和嫂子,说不定会被人家打出来,朴航不想听康芝出馊主意。

他还以为,康芝是故意让三房和顾轻舟难堪。

康芝却是认真的。

她叹了口气。

这样透彻的心思,她三嫂肯定没有,真可惜了。

顾轻舟到了三太太那边,彼此热络寒暄,也见到了康晗。

把二宝的新住址告诉了康晗,康晗立马就要去看二宝:“我要给二宝买一床花被单。”

三太太为难道:“都这么晚了”

“如果您信得过我,我可以带着晗晗。”顾轻舟道。

三太太的为难一扫而去,笑容就爬上了眼角,道:“顾小姐,我自然很信任您了。晗晗就拜托您照顾,她最近几天闷闷不乐的。”

康晗的确不开心。

这个缘故,三太太也告诉了顾轻舟:一个从小照顾康晗的老佣人,因为偷窃被辞退了。

“交给我吧。”顾轻舟道,“我明天送她回来。”

“多住几天也无妨,她高兴就行。”三太太说。

顾轻舟含笑点头。

领着康晗出去,直奔司行霈的别院,康晗的情绪一直很好。

她非常盼望着见到二宝。

果然,瞧见了二宝,康晗的笑容就再也没消失过。

她一直拉着二宝的手。

程渝在旁边嘀咕:“这丫头喜欢二宝呢!”

顾轻舟白了她一眼,道:“你一天到晚操心旁人的爱恨情仇?”

程渝道:“是真的。你这个做师姐的迟钝,还不许旁人眼睛明亮?”

顾轻舟败下阵来。

周烟也在旁边道:“他们还小啊”

“不小了,都十几岁的人了。我妈十一岁就和我爸爸定亲了,正跟康晗一般大。”程渝道,“顾轻舟,你不信的话去问问康晗的父母,看看他们有没有张罗康晗的婚事。”

提到这些,程渝就夸夸其谈。

顾轻舟也喜欢听她说。

每每这个时候,程渝才极有活力。

康晗一见到二宝,就不肯走了,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二宝什么都听康晗的。

顾轻舟就留在这边住了一夜。

司行霈不知顾轻舟今天过来,他很晚才归。

“是北平的一些秘密。内阁分裂,可能要打仗了,我听说总统想要跟日本人借一大笔钱。”司行霈道。

“借钱,都需要抵押的,用什么抵押的?”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顾轻舟敏锐聪慧,一下子就击中了问题的根本。

“不是土地,就是矿山了。”司行霈道。

“消息属实吗?”顾轻舟有点担心。

叶督军为了位置山西的稳定,付出了很多,顾轻舟不想山西也遭受动乱。

可一旦起战事,很多时候就不可避免了。

“还没定下来。”司行霈道,“我准备插一脚,帮帮叶督军。”

顾轻舟点点头。

她又道:“司行霈,这个时候提防蔡长亭和平野四郎,他们好像很有钱。”

司行霈说知道了。

他睡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哪怕是在太原府,司行霈也是忙忙碌碌的,不得停歇。

顾轻舟知道他离开了,却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睡觉。

醒来时,床畔果然空荡荡的。

翌日,康晗知道自己要回去了,就问顾轻舟:“我能不能带着二宝去我家里玩?”

“当然可以。不过,别让其他人带走二宝,好吗?”顾轻舟道。

康晗连忙说好。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去了,顾轻舟也跟程渝和周烟告辞,送完孩子就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她一回来,佣人就说三小姐找她。

“顾小姐,三小姐让您回来就去她那边。”佣人道。

今天才周四。

“三小姐今天不上课?”顾轻舟问。

佣人道:“应该是,三小姐今天告假在家。”

顾轻舟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洗脸,就去了叶妩那边。

叶妩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外书房。

外书房堆满了文件,叶妩姊妹俩和诸位参谋正在翻阅,似乎想找到什么。

顾轻舟进来,没人阻止。

有参谋瞧见了她,叫了声“顾小姐”,就继续埋头翻阅。

叶妩百忙中站起身。

“找什么?”顾轻舟站在门口的地方,没有往里走。

这里乱成了一团,顾轻舟深知自己跑不掉了,有点后悔想要逃离。

叶妩道:“找从前一份修正法律的文件,如今不知放在哪里了。”

“什么法律?”顾轻舟问。

叶妩道:“关于杀人罪的。以前我父亲签署过一道法令,适合军中子弟的,却没有送入市政厅备案,如今找不见了。”

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还在到处翻阅。

顾轻舟震惊:“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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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青春这饭碗

叶妩和顾轻舟走到了屋檐下。

经过叶妩的讲述,顾轻舟才明白:两个纨绔子互殴,一个是军方子弟,一个是省长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叶督军回来,还不知会如何处理。

“被杀的是舞厅的经理。石青是石师长的儿子,石海是石省长的儿子。他们俩在舞厅起了冲突,两个人持枪互击,却把经理给打死了。”叶妩道。

顾轻舟问:“都姓石?是不是亲戚?”

叶妩摇摇头:“石乃大姓,他们两家无亲戚,甚至没什么往来。”

顾轻舟沉吟了下。

叶妩继续道:“两边斗殴,杀死了经理,这是要偿命的。可他们俩的手枪一样,子弹一样,如今已经无法分清楚打中要害的到底是谁的枪。”

这下子,顾轻舟就明白了。

叶妩和军方想要把石师座的儿子石青捞出来,正在找一条没启用的法令。

“那条法令,是前年一桩命案时我父亲签署的,不过后来找到了另外的证人,就没有备案。”叶妩道。

同时,叶妩又很担心,“此事闹上了法庭,市政厅那些人都偏袒省长,想要让石青背锅。我父亲又不在,一旦闹起来,市政厅找到了乱七八糟的法律条文,我们就被动了。”

顾轻舟知道,在此前的华夏,法律条文还没有形成体系。

特别是政府分割成三家,太原府到底遵从哪边的法律,又不触及根本,成了头疼的事。

现在就需要唇枪舌剑了。

“怪不得你们这几天忙得厉害。”顾轻舟道。

她想起自己上次和司行霈出门,在舞厅看到了斗殴。

当时,两个纨绔子打了起来,后来响起了枪声。

对于纨绔子,顾轻舟是没有好感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顾轻舟道,“那经理已经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顾轻舟转身就走了。

留下叶妩,表情微讶。

叶姗放下文件出来,只看到了顾轻舟的背影,问:“轻舟呢?”

“走了。”叶妩指了指。

叶姗微讶:“她怎么走了?我们还指望她帮忙呢。”

“老师觉得,杀人应该偿命。咱们这是明摆着偏袒石青,老师却不能肯定石青无辜,所以她不会帮忙。”叶妩道。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叶妩最了解顾轻舟了。

她知道顾轻舟的脾气,明白顾轻舟的性格,没有多加阻拦。

“这种时候,需要什么无辜不无辜?”叶姗蹙眉道,“立场就是信仰。石青是军方子弟,偏袒他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可我的老师不是军方人。”叶妩说。

叶姗诧异看了眼叶妩。

瞧叶妩这样子,隐约是生气了。

叶姗就觉得,在叶妩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军方和团体,她信仰的只有她的老师。

顾轻舟做什么都是对的。

“走吧,继续去找。”叶妩道。

说罢,叶妩重新钻入了文件堆里。

叶姗叹了口气。

顾轻舟从叶家离开之后,就去了趟舞厅。

自从经理被杀,舞厅就封了。

这条街却依旧热闹,旁边的店铺生意不绝。

顾轻舟瞧见了一个卖炒栗子的摊子,就走上前买了一份。

糖炒的栗子很暖,香甜,顾轻舟剥了吃,和卖栗子的一对老夫妻说话。

“这舞厅不开了吗?”顾轻舟问道。

“死了人!”一旁的老妇很热络,和顾轻舟聊了起来,“听说是两个大官的儿子,开枪了。”

“那些舞女和歌女,她们都被关起来了吗?”顾轻舟又问。

“没有呢,她们全缩在家里,不敢出去了。”老妇说,“后街有一栋红色屋子,就是她们住的,平日里都住在那边。”

顾轻舟拿着栗子,一边吃一边往后街走。

的确有一栋红色的房子。

房子很像女校宿舍,屋檐下七零八落的衣裳,走廊上有人说话,有唱歌练嗓子的,还有说话和吵架的。

四处都是仓库,这一栋房子就显得格外醒目。

顾轻舟站在门口看了看,然后敲了门。

“您找谁?”有位二十来岁的女人,正在院子里晾被单,问顾轻舟。

顾轻舟一身皮草,价格不菲。

这些舞女见惯了富豪,对人的衣着很有鉴赏力,知晓顾轻舟是一位贵客。

“我就是随便看看。”顾轻舟道,“对了,小妹妹,前几天杀人的事,你知道吗?”

这位舞娘看上去比顾轻舟大,可她听闻旁人叫她妹妹,心中没由来一喜。

舞女就是吃青春饭的,谁不想自己看上去年轻?

“这个,您别到这里问,市政厅和督军府下了令,不许我们乱说。谁开口了,谁就要做证人。”舞娘悄声,然后把顾轻舟往外推了下。

顾轻舟就道:“你当时在场吗?”

舞娘摇摇头。

顾轻舟叹了口气,很是失望的样子,拿着栗子往外走。

不过片刻,那舞娘就追了出来,塞了个纸条给顾轻舟,又急匆匆跑回去。

顾轻舟摊开了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顾轻舟拿到了地址后,没有立刻去找人,而是去了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正好在家。

他打电话给顾轻舟,佣人说顾轻舟不在,司行霈还准备去叶督军府寻找顾轻舟时,顾轻舟就来了。

“派人去帮我查查这个地址。”顾轻舟把纸条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问她怎么回事。

顾轻舟如实告诉了他。

“那天啊?”司行霈眯了眯眼睛,想了下当天的场景,“假如把舞厅的侍者都叫过来,我可以辨认出一个人。

当时,那人的位置是最佳的,他一定看到了致命那一枪是谁开的。”

然后,司行霈又对顾轻舟道,“其实,督军府的作法更加可靠。去查,万一真是石青,难道要他们放弃吗?与其去找证据,不如去找法令。”

顾轻舟道:“我懂的,就是想帮帮忙。外书房里全是人,那些文件虽然不绝密,我还是不看为妥。

叶妩姊妹对我不设防,叶督军却未必。人家信任我,我更应该避嫌。可叶妩遇到了麻烦,我又不能不帮忙。

既然不好呆在外书房找文件,索性到现场看看。”

当然,如果能证明石青无辜,就更好了。

顾轻舟总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事要发生。

正文 正文_第933章巴结

第933章 巴结

顾轻舟逛了一天,有点疲倦。

半躺在司行霈的床上,她阖眼想着心思。

司行霈端了一杯燕窝进来,轻柔叫了声:“轻舟?”

顾轻舟没有睁开眼,道:“我还没睡,就是有点疲乏。”

司行霈道:“程渝煮了燕窝,我替你抢了一碗。”

顾轻舟唇角微翘。

她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端过燕窝,顾轻舟一边喝一边想心思。她对太原府不熟,哪怕是长时间的接触,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很多隐晦的风俗不了解。

况且,纨绔之间的嬉闹,顾轻舟也不懂。

“司行霈,会不会有人在逼迫叶督军下决定?”顾轻舟道,“你不觉得事情出现得很蹊跷吗?”

司行霈略微沉吟。

顾轻舟的话,似乎打开了他的思路。

司行霈知晓,北平政府内阁,有人提出了“武力统一”这个概念,遭到不少人的反对,日本人却在推波助澜。

山西乃天下咽喉,只要山西不动,武力统一的进度就难以推进。

叶督军没有问鼎天下的雄心,他的理想就是固守山西,死活不肯让他的家乡兴起战火。

司行霈很敬佩他,顾轻舟也觉得叶督军可敬。

可总有败类。

这个当口,若是太原府一乱,那么叶督军就格外被动。

顾轻舟的考虑,很有道理。

司行霈道:“我会跟叶督军再通电报,估计叶督军更清楚内情。”

顾轻舟嗯了声。

一碗燕窝,她喝得很慢,似乎脑子在快速转动时,嘴巴就忘记了吞咽。不知不觉喝完了,司行霈却似变戏法一样,又端了一碗给她。

“今天的燕窝味道不错。”顾轻舟说。

司行霈也尝了一口,道:“是新加坡的血燕。”

谈起燕窝,司行霈倒是挺熟悉的,因为他曾经常买来孝顺老太太。提到了燕窝,不知怎么的,两口子就说到了新加坡。

说到新加坡,司行霈又说起一处海岛。

“足足有三个台湾岛那么大,离新加坡不过十余天的航程。岛上多毒蛇,英国人开发过,后来损失惨重就放弃了。”司行霈道。

“你有什么打算吗?”顾轻舟好奇。

“我想弄下来。”司行霈道,“将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去住。”

“跟毒蛇为伍?”顾轻舟不解,“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做野蛮人,冒着被毒蛇咬死的危险?”

“每一样生物,都有它的天敌。”司行霈笑道,“英国人其实对远东没有太多的控制欲,故而放任自流。过不了多久,日本人就会替我们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岛。”

顾轻舟对海外荒岛没兴趣。

台湾如今被日本租用。

三个台湾岛那么大,又没有人烟,日本人估计会想着去开发。

顾轻舟就喜欢岳城。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老死岳城。

“轻舟,我真想有朝一日和你去荒岛上生活,就我们俩,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我们。”司行霈道。

“你这个决定,是认真的吗?”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司行霈点点头。

顾轻舟立马爬起来。

“做什么?”司行霈不解。

“写离婚书!”顾轻舟道。

她尚未爬下床,就被司行霈按住了。这次,他极其不客气。

“反了你!”他怒道,“那两个字你也敢说?”

顾轻舟道:“你想要让我去做野人,我唯有出此下策!”

她急得哇哇大叫。

顾轻舟气息凌乱,提醒他楼下有很多人,都被司行霈无视了。

这一番,耗时特别的久。司行霈在初冬的天气里,浑身薄汗,贴在顾轻舟也汗湿的鬓角,问她:“还敢说糊涂话吗?”

“不敢了”顾轻舟早已无法掌控自己,似乎把命都交在他手里。

拼体力的时候,顾轻舟只有丢盔弃甲的份了。

司行霈一开始,只是想转移她的思路,让她别纠结太原府的局势,这不是她能做主的。

他觉得荒岛的设想,非常美好:试想,两个人在一片无主的荒岛上,建筑自己的房屋,生儿育女。

后来,他就是想消耗顾轻舟的精力。

他如愿以偿了。

看着她睡得安详,司行霈也感觉疲倦了,将她搂在怀里,就慢慢睡着了。

等他们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午夜。睡得太多了,顾轻舟精神饱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司行霈也醒了。

他披衣,走到阳台上抽烟,顾轻舟也批了件风氅,站在他旁边。

“司行霈,我也想学抽烟。”顾轻舟道。

司行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对身体不好。”

顾轻舟抿唇笑了。

“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女人抽烟不优雅。”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了笑,轻吐云雾:“你跟别人不同,哪怕别人再不优雅,你也是优雅的。”

顾轻舟忍不住,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她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自从你认识我,就没少巴结我,这是为何?你总说我这样好、那样好。”

“我是真心的,不是巴结。”司行霈道,“就是因为你样样都好,我才爱你。”

他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下。

有雪茄的清冽。

顾轻舟问他:“你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想过戒烟吗?”

“没有。”

顾轻舟又笑起来。

司行霈问她:“你若是要我戒,我就会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婚姻是让我们彼此依靠,虽然婚姻天生就带着一点束缚,却不是用来让我们勒得透不过气。”顾轻舟笑道,“我尊重我们的婚姻,我不会强人所难。”

司行霈又在她额头亲吻了下。

两个人午夜站在阳台上,西北的寒风刺骨,片刻功夫浑身就沐浴在寒流里,顾轻舟双颊生疼。

进了屋子,司行霈去洗一把脸。

顾轻舟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一点。

剩下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如何打发?

她有点无聊,盘腿坐稳了。

“身上有点乏。”司行霈从洗手间出来,道。

顾轻舟道:“再睡一会儿?”

“不是这种乏,是骨头缝里都沉重的疲乏。”司行霈道,“应该去泡个温泉,再请人松松筋骨。”

顾轻舟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如今很冷,泡温泉是不错的选择。

“明天去吗?”顾轻舟问他。

正文 正文_第934章温泉

第934章 温泉

顾轻舟对泡温泉,也充满了期待。

“干嘛明天?”司行霈眨了眨眼睛,“现在就去。”

顾轻舟又看了眼时间。

她反正是睡不着了,干耗时间着实无聊。

还有四五个小时才天亮呢。

想想这么长的时间,就叫人绝望。

“好,现在就去。”顾轻舟笑了起来。

二人更衣,轻手轻脚下楼。

司行霈开车,一路出城。

太原府夜里城墙有人把守,普通人深夜无法进出,可军政府的人不在此例,毕竟现在无战事,一些优待是可以给的。

司行霈和叶督军早有合作,拿到了军政府的通行令,很顺利就出城了。

“我们要去哪边的温泉?”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道:“往西边走大约三十公里,有一座山叫玉龙山,山下的小镇子就是靠温汤池子发展起来的。山上有很多温泉眼,盖了数不尽的温泉山庄,其中就有叶督军的。

上次叶督军还邀请我,我没有来,记得他说过的地方。叶家的温泉山庄,肯定有人打理,咱们直接去。”

顾轻舟失笑:“会不会吃闭门羹?”

“无妨,全太原府的人都知道你是叶妩的老师,他们不会拒绝你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感情你是靠着我?”

“对,以后就靠着你了。一旦我失势了,你赏我一口饭吃?”司行霈笑问她。

顾轻舟说:“那当然。我哪怕是乞讨,也要给你一口吃的。”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车子到了镇子上,顾轻舟瞧见了店铺。

居然还有好几家店铺开着门。

“生意不错的样子。”顾轻舟道。

“的确是。”

司行霈寻了一家客栈,停稳了车子,给了伙计一块银元的赏钱,就得到了一盏汽灯。

点燃了汽灯,司行霈交给顾轻舟。

“你拎着,我背着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忙说不用:“我能自己爬上去。”

“你平时活动量不大。这一趟爬上去,你这腿就别想要了,回头酸痛难当,够吃苦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特别不好意思。

山路难走,让他背着,她心中过意不去。

自己的男人,当然要靠自己心疼了。

司行霈又道:“我平日常做负重训练,一百斤的负重都不算什么。背着你,就跟玩似的。我以前有没有背你上山过?”

“有啊,那时候是去看灯海。”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肩膀。

两个人步行到了山脚下,开始要登山的时候,司行霈就背起了顾轻舟。

这条路是直通山顶温泉山庄的。

顾轻舟不知道,这山顶有十几处温泉山庄,还有饭店,这条山路早已被修葺得完善了,两旁拦了铁链,等闲掉不下去。

司行霈一边走路,一边和顾轻舟说话,气息平稳如履平地,顾轻舟自叹弗如。

半个小时的山路,他们就到了山顶。

司行霈脚步很快。

山顶很平坦,依稀又是一个镇子,入口处还有人守着。

司行霈给了赏钱,问哈欠连连的守门人:“四号山庄往哪边走?”

对方一听是叶督军府的客人,立马打起精神。

他亲自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领了过去。

司行霈敲门。

看守叶家山庄的人,就凶恶多了,一看不是叶督军和小姐们,就破口大骂,说这么晚了搅人清梦等。

司行霈拿出一把钥匙,给他看了下。

钥匙是山庄大门口的。

“这是叶督军给的。”司行霈道。

下人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

叶督军经常犒赏部下,不时会有军中高级将领过来玩。正因为如此,叶家的温泉山庄是最大的。

正巧有一个温泉眼,故而叶家修建了七八个小池子,盖了十来间房舍。

“您是”

“我姓司,是督军的朋友。”司行霈道。

“司先生,您怎么这么大半夜的上山啊?”下人没话找话的套近乎,“您打个电话,小人可以下去接您。”

司行霈不理睬,只吩咐收拾客房。

下人又道:“司先生,石师座昨日也来了,正好的正院和池子给了他,您看”

一直没发话的顾轻舟,突然开口问:“哪个石师座?”

下人愣了下。

顾轻舟又问:“军中姓石的师长多吗?”

“不多,就这一位。”下人道。

顾轻舟立马明白,这是石青的父亲。

他儿子犯事了,叶姗和叶妩等人找条文证明石青清白,怎么石师座还有空上山消遣?

为了避嫌,也不必如此吧?

“我们就要南边的房间吧。”顾轻舟悄声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说:“如此甚好。”

下人不知他们的身份,又见司行霈拿着督军给的钥匙,说不敢怠慢,其实也不够热情。

顾轻舟和司行霈进了房间,推开后面的门,小院子里就有个温泉池子。

只是,这个池子不在泉眼上,需得引水而入。

下人忙碌了一通,半个小时后,顾轻舟和司行霈终于泡到了温泉,而此刻的天,仍是黑黢黢的。

屋檐下的电灯,把后院照得明亮。

这是敞开的院落,顾轻舟是穿着一件丝绸睡袍泡的。

水温很高,顾轻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点发汗了。

司行霈道:“转过身去,我给你敲敲后背,也给你松快筋骨。”

顾轻舟知道那很疼,疼得要命。

“我不要。”她道。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

两个人心情都不错,嬉闹了起来,顾轻舟让他小声一点,别吵醒了正院的人。

“离得远着呢,吵不到。”司行霈不以为意。

顾轻舟则偷偷和他嘀咕。

“司行霈,你是不是知道石师长来了,故意带着我过来?”顾轻舟悄声问他。

司行霈道:“我就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没有其他目的。”

顾轻舟觉得不对。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他不会帮顾轻舟粉饰太平,而是会帮顾轻舟处理问题。

深夜上山泡温泉,虽然很浪漫,可在顾轻舟愁眉不展的时候,司行霈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忙,而不是丢开。

“说真的,你觉得那个石师长有什么不对劲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轻舟,享受一点好日子,别太操心了。这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太看重叶家了。”

顾轻舟说:“叶妩像我的孩子,我总想为她分担一点。”

司行霈就说她太操心了,根本没必要。

“等天亮了再说,现在好好泡个澡。”司行霈道。

正文 正文_第935章理想的生活

第935章 理想的生活

顾轻舟泡在温汤池子里,浑身放松。

司行霈亦然。

身体浸泡在热水里,人是温暖的,故而清寒的空气,吸入肺里,余温只剩下清新微凉。

顾轻舟精神奕奕。

司行霈则阖眼打盹。

“司行霈,我们天亮就回城吧?”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不以为意,依着木制的靠背:“都听你的。”

顾轻舟就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带着她上山,深夜的浪漫里,也带着目的。

他的目的,就是替顾轻舟解决问题。

顾轻舟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司行霈说过,他要栽培顾轻舟,故而他授人以渔,不替顾轻舟思考,不为她做决定,只是在她思路稍微不顺畅的时候,点拨一番。

比如上山。

司行霈教会了顾轻舟,让顾轻舟一日日成长起来。

顾轻舟要做的,也是如此。

她也需要教会她的学生。

现在如此,将来教育孩子亦然。

“司行霈,多谢你。”顾轻舟道,“我已经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司行霈会心一笑。

他没有睁开眼,依旧阖眼斜倚着,冲顾轻舟勾了勾手指。

顾轻舟就滑到了他身边。

他搂住了她,在她微湿的头发上亲吻了下:“既然心中有数了,就好好休息。轻舟,我们放松一会儿,等下午才回去,如何?”

顾轻舟嗯了声。

水温慢慢下降,清寒的空气席卷了热度,露出狰狞面目之前,顾轻舟和司行霈回房了。

重新洗澡更衣,屋子里的炉火明媚温暖。

顾轻舟坐在火前烤头发。

司行霈也在旁边,翻阅一本书。

外间有个小书架,上面放了几本书,司行霈随意拿了一本。

他不喜看书,不过这本是讲述军械的,司行霈就读了起来。

他看得入神,顾轻舟也想得出神。

到了凌晨五点多,顾轻舟终于感觉疲倦了,司行霈也放下书。

两个人进入梦乡。

等他们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顾轻舟更衣之后,进洗手间梳洗,司行霈就摇铃让佣人进来。

“......把午饭端进来吧。”司行霈吩咐道。

佣人道是,然后道:“石师座知晓您来了,想要见见您。”

“我不认识他。”司行霈态度傲慢,“我是叶督军的客人,不是他石师座的,不见。”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整理好了仪容。

她没有开口。

佣人见他们俩的确是不想见石师座,就出去吩咐了。

石师座也很快知晓了。

他松了口气。

同时,他也有点不安,莫名其妙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吃了饭,就起身下山了。出门之前,他们看到了旁边回廊上的石师长,那人还冲他们微笑。

司行霈微微蹙眉,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然后就下山了。

他们的确跟军政府没关系。

司行霈的态度,也是在告诉石师座,他连跟军政府打交道的心思都没有,故而他不会广结人脉。

当然,司行霈的傲慢无力,显出他毫无教养,让石师座更加放心了。

悬在心中的那口气,终于舒了出来,石师座哼了小曲,回去泡温泉了。

下山时,就有山上的脚力夫抬架子,赚取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

顾轻舟就上了一架,照顾脚力夫的生意,也免了自己下山之累。

司行霈也很大爷的享受,坐在竹椅上被人抬下山。

他给了一大笔赏钱,那些脚力夫感激不已。

“司行霈,你昨天说荒岛......”顾轻舟笑道,“你真想去荒岛度日啊?”

一提到这个,司行霈就很兴奋。

“......带八百亲兵,二百作坊的手艺人、两百农人,把荒岛上的野人都积聚起来。不过十年的光阴,就是一处富饶美丽的岛屿。

那是我们的,彻彻底底的,不沾染先人的痕迹。我们的国土,我们的天下,也是留给孩子的万世基业。”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等天下太平了,治理这么一个庞大的国家,更有挑战性,你为何非要走?”

“太平?”司行霈眯了眯眼睛。

他到了这一刻,有点悲观,“轻舟,统一了未必就能太平。我适合开疆扩土,不适合守成,到时候的杀戮,惊心动魄。”

顾轻舟微愣。

司行霈摸了下她的脑袋,说:“见好就收,轻舟,这才是上上之道。”

同时,他又说,“开辟新的岛屿,将来也是国家的后备力量,难道不好吗?”

“可很快就要是飞机大炮的天下,穷困的岛屿是没有活路的。飞机几天就能赶到的地方,没有净土。”顾轻舟说。

司行霈沉吟了下。

一切都要重新规划。

他握紧了方向盘。

“司行霈,你从前说想去苏州隐居,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顾轻舟问他。

“最近。”他道。

司行霈告诉顾轻舟,他之所以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的计划越是推进,他越是知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裁军喊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如今统一了就能集权?

这是做梦!

接下来的浩战,是漫长而血腥的,司行霈似乎看不到头。

他从小就盼望着自己的百姓能在和平的环境里生存,孩子们的家园没有炮火洗礼,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避免。

当司行霈发现,短暂的和平不可能迎来真正的曙光时,他就知道炮火是无法避免的,非要去阻止,也是违背发展,和保皇党一样倒行逆施。

司行霈不想阻拦滚滚前进的时代车轮。

他渴望和平,但是要经过无数血腥之后,甚至还要无穷无尽的权力争夺,他突然就乏味了。

一个人,无法挑起整个时代的进步,而司行霈并非合格的领导者,他这个人太过于任性。

政治的妥协和隐忍,不适合他。

“轻舟,我突然看透了很多。”司行霈笑道,“我一直告诉你,不要做违背时代进程的事。你不要做,我也不会做。”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继续道:“所以,我们去过我们曾经计划的好日子。我带着你,去一对野人夫妻!”

顾轻舟倏然心中微动。

她笑了起来:“这么一想,我也很期盼了。”

正文 正文_第936章保护

第936章 保护

一路上闲聊,时间过的很快。

车子回到了城里。

身子里的沉重,好似都宣泄而出了,顾轻舟神清气爽。

泡温泉没有这样的效果,但的的确确给身子放了个假。

顾轻舟像只猫,用最舒服的姿势半坐着,完全没了仪态。

司行霈问她:“要我陪着你吗?”

“不用了。”顾轻舟笑道,“我精神很好,能应付得来。”

司行霈就摸了下她的面颊,说她很乖。

顾轻舟在茶馆后面的那条街下了车,自己慢慢踱步,去了叶督军府。

叶妩已经去上学了。

叶姗还在家。

顾轻舟问她:“文件找到了吗?”

“好几年前的文件了,而且不重要,当时是如何分类的都没人记得,只有总参谋一个人说签署了。

发了电报给父亲,父亲也回电说印象模糊。浩如烟海的文件堆,想要翻到也难,况且只有那么几个人能进来。”叶姗道。

能帮忙翻文件的,都是军政府里机要人员,只有四五名。

可那么多年的文件,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寻到的?

顾轻舟没有多言,只是问:“能否让我瞧瞧律法?”

“你对律法感兴趣?”叶姗问,“我们用的,是督军府自己拟定的律法,跟北平、南京的都有点出入。”

“我知道,我们岳城也有自己的律法。有军政府,就有律法权。”顾轻舟道,“你给我瞧瞧。”

叶姗点点头。

她带着顾轻舟去看了军政府的律法书房,满满一架子。

“我看看刑法。”顾轻舟说。

叶姗也不喊人了,自己攀上梯子,就替顾轻舟找到了。

顾轻舟坐下来翻阅。

中途,她又要了两次文档。

叶姗也没事,就一直陪同她。

一直到了叶妩放学,顾轻舟也没看完。

“老师,您找到什么了吗?”叶妩问。

顾轻舟就把自己寻到的一些文档,递给了叶妩,笑道:“阿妩,你看看这个,这个也许对你有利。”

叶姗凑过头来。

姊妹俩一起研究。

顾轻舟又道:“我去了趟舞厅,然后找到了那些舞女。其中有个舞女,给了我一个地址。

司行霈派人去找了,那个地址原本是当红歌女住的,出事之后她就搬走了,你们知道吗?”

叶妩和叶姗都说知道。

“警备厅的人审问过了,她什么都不知,也有人证明她那天没见到两位贵客,一直在后台化妆和准备。”叶妩道。

两个纨绔为何起了冲突,大家众说纷纭。

于是,当红的歌女就成了众矢之的。

可是一番审查下来,发现这歌女跟两位石少纠缠都不深,故而就放她离开了。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把这件事重提了起了。

“她怎么了?”叶妩又问。

顾轻舟道:“我觉得她是很重要的人证,为何你们不上心?”

叶妩狐惑道:“她没什么用处啊。”

“未必吧?”顾轻舟笑了笑。

她说罢,就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看这些文件。”

说罢,顾轻舟就离开了。

叶妩和叶姗看了半晌,都毫无头绪,直到叶妩瞧见其中一条时,脸色微变。

“二姐,你帮我找一找经济法。”叶妩道。

叶姗就去找了。

她们姊妹俩忙碌了一通,弄明白之后,就来找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会儿刚梳洗完毕,尚未睡下。

“......轻舟,你是说这是个圈套?”叶姗道,“是石师长和省长联合起来的圈套?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当口太过于敏感了。你父亲在北平,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家里却出现了如此大事。”顾轻舟道。

她的敏锐,让她总觉得不是普通纨绔仇杀那么简单。

那个死掉的经理,他的家里人已经离开了太原。

而石师长,一副避嫌的模样,好似事不关己。

他做的,无非就是当叶督军问责起来,他好推脱,而且他确定自家儿子无碍。

这里面就暗藏蹊跷了。

顾轻舟让叶妩等人去找文件和律法,最终她们俩也发现了蛛丝马迹。

“晚上我们再去找找。”顾轻舟道,“一定有一套文件,是军政府内部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这中间,就有圈套。”

叶妩连忙点点头。

她和叶姗能想明白,也是不容易。

到了晚上,她们果然找到了。

拿到文件的时候,再对照一下律法,叶姗和叶妩一身冷汗。

律法是一条条相互牵连的,动了其中一条,就会导致其他的无效。

“......太可恨了,我要叫人把石连忠和石青父子抓起来,这两个内鬼!”叶妩气急。

这个时候,叶妩和叶姗就全明白了。

顾轻舟摇摇头:“叶督军不在,你们没资格扣押军方高官。阿妩、阿姗,这个时候,你们的电报都可能无法发出去。

一旦他们找到了这些文件,就会先把你们姊妹俩关押起来,说是你们找出来签发的,然后事情成功了,叶督军也无可奈何。”

叶姗和叶妩浑身大汗。

她们俩吓坏了。

亦或者说,她们俩第一次知晓了军中的阴谋,从前叶督军把她们保护得太好了。

“老师,我们要怎么办?”叶妩和叶姗问。

顾轻舟道:“把文件全部烧掉,你们俩现在就不要再回督军府了。”

“那......”

顾轻舟看了下时间,对她们道:“走吧,司行霈派人来接你们了。”

叶妩和叶姗双腿都有点发软。

特别是叶妩,忍不住又问道:“老师,其他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顾轻舟道。

果然,等她们三个人到了后门的时候,司行霈的汽车就到了。

见顾轻舟还没有上来,司行霈就关了车门,准备发动汽车时,叶妩问:“老师,您不上来吗?”

“我要留在这里。”顾轻舟道。

“太危险了。”叶妩和叶姗都道。

顾轻舟说无妨,因为她不是叶家的女儿,对叶督军府没有任何用处,她才是最安全的。

司行霈连夜把叶姗和叶妩送出了城。

他和叶督军有合作,身上带着叶督军给的无数通行证,去哪里都方便极了。

“我们要去哪里?”叶姗见司行霈想要把她们送到城外,心中发怯。

“北平。”司行霈道。

叶妩错愕:“你要开车送我们去北平吗?你不在,我老师怎么办?”

司行霈就觉得,这孩子很善良,虽然蠢了点。

“我的机长会送你们去北平。”司行霈道,“飞机等着,你们的父亲也等着,我就不去了。”

正文 正文_第937章气急败坏

第937章 气急败坏

叶姗和叶妩一离开,顾轻舟就开始到平野夫人那边混日子了。

她等于把自己藏起来。

借助平野夫人,顾轻舟得到了极佳的庇护。

蔡长亭也在。

他们用日语聊天。

说起叶家姊妹,平野夫人问顾轻舟:“军方子弟和政界闹了矛盾,她们为何要躲起来?”

顾轻舟笑笑。

蔡长亭道:“大概是她们发现了不妥吧?”

“什么不妥?”

“轻舟可能知道吧?我看之前的督军府,还在积极帮助石连忠和他的儿子石青,后来就听之任之。”蔡长亭道。

他们一问一答。

顾轻舟道:“我知道一点。”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会告诉您的,这是秘密。”顾轻舟微笑,“夫人,您希望我是个大嘴巴的人吗?”

平野夫人心中一阵阵泛起怒意。

顾轻舟的性格非常难对付,她似乎学会了司行霈的油盐不进。

厚脸皮、腹黑深沉,这样的女孩子,别说掌控她了,就是和她平等对话,都需要耗尽心神。

平野夫人每次看到她,就极其后悔:应该从小养在身边的。

若她把顾轻舟养在身边,那么如今她就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亲情是最稳固的牢笼,顾轻舟绝对逃不开。

平野夫人不会像顾轻舟的乳娘那么没用,被司行霈杀掉的。

而阿蘅,看似聪明能干,在顾轻舟面前就像个白痴。

平野夫人当然不会记得,她的侍女——也就是顾轻舟的乳娘,是有何等的才智。虽然出身卑微,那女人却精明百倍。

她更加不会明白,孩子是需要栽培的,不是天生的睿智。

平野夫人的能耐,就是栽培出阿蘅那样的女儿。若她从小养育顾轻舟,顾轻舟大概也就是那样吧?

如能这么想,平野夫人心中的郁结会减轻,可惜她转不过来弯,故而她深深锁眉。

“夫人,很抱歉让您不高兴了。”顾轻舟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告辞了。”

平野夫人又急忙让她回来。

她笑笑:“别胡思乱想了,额娘怎么会不高兴?你能保守秘密,对朋友忠诚,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顾轻舟就把自己藏在平野四郎的府邸,不动声色。

很快,她就听说了督军府戒严了。

两天之后,顾轻舟听说,市长的儿子和省长的儿子,当时并没有火并,他们是一起朝经理开枪的。

好好的纨绔斗殴,变成了有目的的杀人。

“这种话,是怎么传出来的?”平野夫人有点诧异。

顾轻舟道:“肯定是找到了证人,想要把两个石家一举拿下。”

蔡长亭点点头:“应该是军政府下手的。”

平野夫人沉思了下,说:“照这么说,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在督军府?有人想要害督军府?”

顾轻舟摇摇头。

蔡长亭就道:“夫人,我去查查。”

不过一刻钟,蔡长亭就回来了。

这件事太容易查了,因为当时找文件动用了好几个机要人员,根本没保密。

“......早在五年前,叶督军签署过一份抵押十九座铁矿和煤矿的合约,后来因为对方下台,合约无效。

当时为了补救,叶督军又补充了一项律法:任何铁矿和煤矿都不能作为抵押品,只属于山西军政府。

但是,这条律法里有很大的漏洞,军政府的参谋和市政府的人修补之后,才形成了后来的格局,限制死了解释权。

有一份文件,里面有条款可以将这条律法废除。当时是叶督军的弟弟出事,叶督军无奈之下签署的。

再后来,叶督军的兄弟去世,条文就没起到作用,也没备案,更没有后续针对这个条文的解释和限制律法。”蔡长亭道。

听到这里,平野夫人一下子就全部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有人想要把山西的铁矿和煤矿,以政府的名义抵押出去。

叶督军不在,他自然来不及再签署新的律法来约束。

一旦成了事实,就难以更改了。

那么大的铁矿和煤矿,足够掏空了山西的。

铁可以炼钢,有钢有煤,就可以扩张武备。

叶督军为什么能在北方群魔乱舞中保持山西的稳定?因为自身的装备充足,甚至到了傲视天下的地步。

一旦这后备被掏空,山西的稳定就成了泡影。

只要打开了山西的大门,南北交通便捷,“武力统一”的政策就不可避免,整个天下彻底大乱。

多好的机会!

平野夫人脸色沉如锅底。

“轻舟,你先回去!”平野夫人极力忍着她的愤怒。

她真想一巴掌拍死顾轻舟。

这个机会,是平野夫人梦寐以求的。她无数次想要施展这样的手段,可惜都被叶督军识破。

为何平野四郎会到太原府,就是平野夫人想要从军中入手。可叶督军对外人防范得太紧了,让平野四郎无从下手。

叶督军收买人心的本事一流,他身边的高级将领,被腐化的人特别少。

军中高级将领,他们全是山西人。山西的稳定,就是他们家庭的稳定。叶督军挑选的,多半都是家庭庞大、重情重义的汉子。

有了这样共同的目标,军中叛乱很少见。

好不容易出了个石连忠,利用亲生儿子打开了局面,却生生被顾轻舟给扼杀了。

顾轻舟没有情报,单单靠着她的敏锐,就替叶督军化解了危机。

“长亭,她是人才,她若是不能为我所用,我一定要除掉她!”平野夫人脸色惨白,几乎透不过气。

她是气极了。

顾轻舟从未想过帮衬她,哪怕固伦公主的封号,都没有让顾轻舟动容。

“夫人,您消消气。”蔡长亭劝道。

平野夫人实在难消气,她问蔡长亭:“那件事,可还有转机么?”

“没有了,夫人,已经无从下手了。事情暴露,军中的总参谋逮捕了石家父子。”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她想要打顾轻舟,用鞭子狠狠教训她,让她知晓轻重。

“长亭.....”平野夫人唇角哆嗦,“你这么多年,挑选的女孩子,可有能用的吗?”

正文 正文_第938章恩师

第938章 恩师

蔡长亭一直在替平野夫人找寻二十岁左右的女人。

她们的容貌,要跟平野夫人相似。

天下容貌相似的,总有那么几位。

蔡长亭网罗七八年了,才找到三位,其中一位有七成像。

“只有她了。”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的心情稍微舒缓,问:“她叫什么?”

“她没有名字,夫人。名字对于她而言,是毫无意义的。您想让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您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蔡长亭道。

这个瞬间,蔡长亭想到了顾轻舟。

他教过顾轻舟日语,除了教学,他们偶然也聊天,有次顾轻舟提到了自己的身份,就觉得她是个没有面目的人。

她觉得这是最惨的。

当时,她是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了那么一段话。

蔡长亭每每回想起来,心中却是一紧。

五官明明那么清晰,思想明明那么独特,甚至才智过人,可他们没有意义。

顾轻舟如此,蔡长亭亦然。

他难道就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他心中莫名泛起的情绪,没有外泄半分,故而平野夫人没注意到。

“很好。”平野夫人道,“让她来见见我。”

蔡长亭道是。

房间里无人的时候,平野夫人仍是没办法让自己放松。

这次,平野夫人是气狠了,气得差点吐血,因为最好的机会在眼前溜走,让她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蔡长亭带了那个女孩子给她看,平野夫人不满意。

她最得益的杰作,是阿蘅和顾轻舟,这个女孩子太次了。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平野夫人不放心,冷淡道:“带她回去吧,不到逼不得已,她不能叫人知晓。”

蔡长亭道是。

平野夫人蔫蔫的,依靠着引枕,哪怕是平野四郎的安抚,都无法让她提起精神。

她太受伤了。

她也不想见顾轻舟。

蔡长亭的感觉,却跟平野夫人完全不同。

这么好的机会失去了,他应该非常生气,可他气不起来。

每次想到她的机敏,蔡长亭心中就有点情绪在发酵。

“以前在岳城的时候,就从未赢过她。”蔡长亭想,“虽然那时候做事畏手畏脚,可说到底,还是她太过于聪明了。”

蔡长亭有种感觉。

他觉得司行霈是配不上顾轻舟的,顾轻舟这等人物,不应该属于任何人。

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顾轻舟等到了几天,督军府终于解除了戒严,同时她接到了电话。

“老师,我们回来了。”叶妩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顾轻舟微笑,立马去了叶督军府。

到了叶妩的院子,叶姗和叶督军也在。

再次看到顾轻舟,叶督军的表情很复杂。

他一直很讨厌聪明的女人,觉得她们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像他的亡妻,最终会弄得所有人狼狈。

直到顾轻舟出现了。

顾轻舟一再出手,尤其是这一次,稳定了山西的局势,让石连忠的计划落败。

“顾小姐,多谢你为山西出力!”叶督军倏然站得笔直,冲顾轻舟一叩靴,标准行了礼。

顾轻舟吃惊。

叶姗和叶妩姊妹也惊呆了。

她们还没见过父亲以督军的身份冲谁敬礼呢!

“督军,您太客气了,我没有出力啊。找到文件的是阿妩和阿姗,找到证人的是您的参谋们;当机立断抓人的,也是您的总参谋。

您的孩子们聪颖果断,部下忠心且睿智,再有您的雄才伟略,家国大志,山西何愁不太平?”顾轻舟道。

说得叶督军哈哈大笑,心情好到了极点。

他还是很感谢顾轻舟,是顾轻舟找到了事情的可疑之处。

“顾小姐,你自谦了。”叶督军道,“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这次是帮了我们大忙。”

他想了想,又道,“司少帅也帮了很多忙,军政上的恩情,我就感谢他,顾小姐不介意吧?”

“如此甚好了。”顾轻舟笑道。

叶督军又把自己两个女儿叫过来,对她们道:“以后,顾小姐就是你们俩的老师。你们要一生铭记。”

叶家的两姊妹心服口服,自然没得话说。

叶姗也不再叫轻舟,而是改口叫了老师。

顾轻舟则感觉压力好大。

她对叶督军道:“为人师者,应该言行皆为表率。我行事偶然会刻薄,心狠手辣也有之,但愿您将来别怪我,带累坏了您的女儿们。”

叶督军笑了起来。

他再三说不会,还说把女儿们都交给了顾轻舟,顾轻舟这才放心。

她这个老师,已经不再是具体的职务了,而是一个尊称。

“顾小姐,您以后就是军政府的座上宾了。”叶督军道。

这次的事,如果不是顾轻舟,整个军政府都会特别被动,叶督军也要吃瘪。

叶妩和叶姗连夜到了北平,只有叶督军明白自己当时的心情。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份恩情,是实实在在的,他需得感谢。

“顾小姐,我想办一个晚宴,让太原府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两个女儿的老师。”叶督军道。

顾轻舟忙说不用了。

“这太破费了。”顾轻舟道。

“不,这个是必须的。你这次的功劳,不止对于叶家,更在整个督军府,甚至整个太原。”叶督军高兴道。

顾轻舟脸微红。

老实说,她没觉得有这么大的功劳。

不过,叶督军愿意提携她,顾轻舟也会接受他的好意。

“......我要开个盛大的晚宴,告诉世人。”叶督军道。

“别虚套了,轻舟......”叶姗道。

叶督军瞪了她一眼。

这一眼,非常严厉。

叶姗立马收敛了说笑的心思,认真道:“老师,这是我父亲的心意,也是我们姊妹的心意。”

顾轻舟道:“多谢督军,也谢谢阿姗和阿妩。”

皆大欢喜。

叶督军府的宴席,特意说明是拜师宴,聘请顾轻舟为他两个女儿的老师。

顾轻舟一时间又成了太原府的焦点,大家都在谈论的是:叶家的两位小姐,是不是都要学中医了?

在各个头衔中,顾轻舟“第一神医”的名声,可是最响亮、最传神,而且最有说服力的。

叶督军也邀请了司行霈,甚至也把司行霈列为贵宾。

正文 正文_第939章贤伉俪

第939章 贤伉俪

顾轻舟成了督军府的坐上宾。

叶督军亲自设宴,邀请了政要名流。

这次受邀请的,多半是太原府望族家长,以及他们的妻儿。

人数不多,却个个极有分量。

宾客身份贵重,很多人被拒之门外。对于自己无法进入的宴席,大家都充满了好奇。

猜测有很多。

“拿下了一位师长,军中人心不稳,这次宴席是借口‘拜师宴’,把军中聚集起来,巩固人心的吧?”

这个论调一出,立马得到了追捧和认同。

大家纷纷打探。

“一位师长、一位省长,利用自己的两个纨绔儿子,杀了一位经理,然后想要把山西给卖了。”

这个秘密,一开始只是在军方和政府高层,后来就慢慢渲染开了。

群情气愤。

经过了解,太原府的其他人都知道,是两位叶小姐力挽狂澜,极力阻止了此事,还冒着生命危险去了北平,给叶督军报信。

“顾小姐在背后帮了两位叶小姐,指点了她们,故而叶督军要隆重拜师!”

“对,那位顾小姐是岳城之母,她的能力卓越。”

“如此说来,咱们这次也要感谢她?”

这种话,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他们把顾轻舟捧到了极高的地位。

同时,也有人说实情:“顾小姐做不到这样吧?要拿下一位省长、一位师长,都是军中参谋们冒了极大风险做到的。”

这也的确是实情。

顾轻舟在太原府军中没有人脉,让她去和一位师长碰,就是鸡蛋碰石头。

她躲起来了,把叶姗和叶妩送走了,同时点明了问题,剩下的都是军政府其他高层处理的。

这几天,他们是刀风剑雨中滚过来的,最终决定了事态胜利的,也是这些军方高层。

然而,他们的身份高贵,在太原府的百姓心中,这些都是他们分内之事。

而顾轻舟,她看似是出身平民,却能在权势的浪潮中呼风唤雨,把功劳按在她头上更有故事性、传奇性。

普通百姓的生活,需要这些故事和传奇来调剂。

随着这些八卦,顾轻舟的声名鹊起,在太原府有了极好的声望。

权贵们知晓内情,心中非常鄙视她,觉得她占了大便宜,却不敢表露出来,当面还要称赞她。

叶姗和叶妩也听说了。

她们姊妹俩有点尴尬。

有功表功,但这些传言,对顾轻舟而言类似“捧杀”。

“......是不是有点过了?”叶姗性格直爽,又怕顾轻舟误会,解释道,“老师我不是说你没能力,我是说,如此占了其他人的功劳,他们肯定不舒服的,对老师你不是好事。”

顾轻舟笑道:“这是督军的意思。”

叶姗不解。

叶妩亦望着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督军想要营造一个神话,既分解军中压力,又分担了你们姊妹的压力,同时又能给我赚取名声。”

叶妩立马就明白了。

她情绪骤变,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她父亲利用了顾轻舟。

顾轻舟连忙拍了下她的手背:“傻姑娘,这是我自愿的。没有这些名声,我更难立足,我需要这种东西。”

叶姗慢了一拍,也反应过来:“石师长的亲信,对处理掉石师长的参谋没那么大意见,又因为你是局外人,不好意思对你进行报复;

你是我们姊妹的老师,有如此名师,我们的才华也会被人赞颂,却又不会处在风口浪尖。我家老爷子这算盘打的,真真了不得!”

叶妩诧异看了眼叶姗,她总感觉父亲正当年富力强,怎么都跟“老爷子”这三个字不沾边。

而后又想,她大姐的儿子都五岁了,父亲也是做了外祖父的人。

“可是坑苦了老师。”叶妩回神,对叶姗的兴奋很是不悦。

顾轻舟笑道:“各取所需罢了。督军如此做,肯定了我在太原府的尊贵地位,这是我需要的,再多的嫉妒我也不怕;又维护了他的军队和孩子,那是他需要的,他宁愿把功劳全部让给我。”

叶姗和叶妩便不再多言了。

宴席在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

这次是老式的宴席,没有歌舞,偌大的花厅里烧了地龙,墙角摆放了水仙和腊梅。

这个时节,还没有到花季,能工巧匠却愣是让一盆盆的腊梅傲然盛绽,满室浓香。

顾轻舟和叶妩、叶姗姊妹一起进了宴席大厅。

众人纷纷起身,和顾轻舟打招呼。

一路花团锦簇般,热闹非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顾轻舟身上,这是叶督军希望给顾轻舟的。

功劳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雪中送炭,有的时候是烈火烹油。对于顾轻舟而言,是前者。

主席位上,除了几名高级将领和政府高级官员,还有司行霈。

顾轻舟冲他微笑。

彼此坐下,宴席正式开始。

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只青花瓷酒杯,有点大,装满了白酒,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今日盛邀贵宾集聚一堂,有两件事要公布:其一,特聘顾轻舟小姐为叶姗、叶妩二姊妹的老师,从此师者为尊,教授二人人生课业,极望成才。

其二,特意请众人来,亦是为了欢迎贤伉俪司行霈和顾轻舟,客居太原府。叶家的贵客,少不得劳烦诸公谦让礼遇,热情盛待。”叶督军大声道。

他说罢,自己先将酒一饮而尽。

满室先是一愣,继而众人才知道陪饮。

顾轻舟则是惊呆了。

贤伉俪......

她的身份被公布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司行霈的关系,却都是暗地说道,没人公然将他们视为一对。

顾轻舟嫁过司慕,后来又离婚了;顾轻舟嫁给司行霈时,用的是颜小姐的身份;司行霈的妻子去世了,墓碑就竖在平城。

大家知道他们俩是一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故而都装聋作哑。

当然,他们也没觉得顾轻舟身份重要,只当是个路人,无法融入太原府的上流社会。

如今,叶督军把这层关系给挑明了。

他借用一方之主的权威,告诉太原府上流社会的所有人:顾轻舟和司行霈是一对夫妻,他们是叶家尊贵的客人。

叶家的客人,其他人哪怕不把他们当贵客,也要礼让他们三分,这是对叶督军的尊重。

顾轻舟常说,自己面目模糊,叶督军一下子就把她的面目给清晰化了。

叶家姊妹的老师、叶督军的贵客、司行霈的妻子,她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不是隐藏在平野四郎府邸的鬼魅。

司慕的事已经过去了快一年,如今说这席话,时机刚刚好。

顾轻舟眼眶发热。

司行霈就站起来,搂住了顾轻舟的肩膀,然后举起酒杯,向众人道:“带着太太叨扰了,多谢叶督军的款待,多谢诸位和太太们的款待。”

说罢,他也一饮而尽。

顾轻舟也跟着喝了。

他们两口子喝完了,其他人纷纷举杯,也一饮而尽,表示接纳了这两位贵客。

顾轻舟偷偷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眼底有浓浓的愉悦,他的心情好到了极致。

顾轻舟坐下来,端了酒杯敬叶督军:“督军,您的盛情,我感激不尽。”

“你是我叶家的贵宾,又是我两个女儿的恩师,不必客气。”叶督军道。

顾轻舟情绪涌动。

叶督军给了她盛情,和给她功劳一样,都是把视线转移给她,可却实实在在弥补了她的短板。

他给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立足的根本。

他们是叶督军邀请而来的客人,他们是夫妻。

岳城的人如何描述他们的婚姻,这不是叶督军考虑的,也不是太原府这些人应该考虑的。

他们可以在背后评论她,唾弃她,但是他们都要承认,顾轻舟是司行霈的太太。

“......我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就修建了一处庭院,再有两个月你们可以先搬过去。”叶督军道。

顾轻舟再次被震惊。

她满心的感激,情绪一点点的澎湃着,反而不知该说什么,讷讷的看了眼叶督军,又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则跟叶督军碰杯:“多谢叶督军的美意。您赐予的宅子,跟我们自己置办的意义不同。感激之情,我铭记于心。”

顾轻舟也连连点头。

中途去休息室,顾轻舟重新补妆,叶妩陪同着她。

叶妩问:“老师,您高兴吗?”

顾轻舟道:“非常高兴,我都没想到会这样。”

“你高兴,我的内疚就轻了一点,我父亲到底没有恩将仇报。”叶妩道。

顾轻舟摸了下她的脑袋。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又去了宴席上。

有人过来敬酒。

大家拿着酒杯,四下里说话,大厅里彻底热闹了起来。

几位师长和旅长的太太、政府的其他高层的太太,也纷纷过来和顾轻舟打招呼,请顾轻舟改日去他们家做客。

宴会非常热闹。

顾轻舟一一和他们寒暄,也接下了她们的邀请,承诺改日登门。

没有人问起她和平野四郎的关系,大家不再将她视为日本人的继女,而是将她视为司太太。

虽然顾轻舟还住在平野四郎的府邸。

可能是情绪太好了,顾轻舟当天有点醉意。

“去我那边?”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有点醉了,我喝多了容易晕车,坐过去太辛苦了。”

司行霈就没有说什么。

顾轻舟看着他先离开,这才转身往回走。

正文 正文_第940章朋友是不是太多了?

宾客散去,顾轻舟的酒意也消散了。

她没有回去,而是和叶妩住。

两个人站在屋檐下,看着满地的琼华,宛如薄霜。

疏疏郎朗的树枝下,漏下点点银芒,寒风就从缝隙中穿插而入。

顾轻舟浑身发热,就端了杯水站在屋檐下喝,叶妩也跟了过来。

“阿妩,我今天很开心。”顾轻舟对她道。

叶妩抿唇微笑了。

老师为她们做了很多,若只是利用她来转移仇恨,叶妩会非常难受,虽然她的老师口口声声称自己愿意接纳。

如今,看到老师真正得到了她想要的,叶妩的心情明媚起来。

让她开心的,不止是老师求仁得仁,还有自己父亲的重情重义。

若父亲一味坑害恩人,叶妩会非常瞧不起他,甚至心中父亲高大的形象会轰然倒塌。

如今没有。

“老师,我很开心你能开心。”叶妩道。

她这话说得拗口,而且稀里糊涂的,顾轻舟却听明白了。

顾轻舟微笑:“今天是为数不多的好日子。”

叶妩连忙点点头。

提到好日子,叶妩又想起一些事。

她压低了声音,问顾轻舟:“老师,你还住在这边吗?”

既然父亲挑明了顾轻舟和司行霈是贤伉俪,那么顾轻舟是不是要搬去和司行霈一块儿住?

顾轻舟住在平野四郎的府邸,和叶家一墙之隔,就好似住在一家似的,让叶妩很有安全感。

顾轻舟在,叶妩就感觉所有的依靠都在。

“当然会住在这边,我还要教你们啊。”顾轻舟笑道,“我至少要保证你顺利毕业。

督军介绍我的时候,首先说了我是他爱女的老师,然后才说了我是司行霈的妻子,是太原府的贵客。”

叶妩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顾轻舟也笑了。

她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牙齿。

叶妩从未见过顾轻舟这样笑,像个孩子似的,极其纯真。

“老师,你今晚好像不太一样。”叶妩道。

“因为我高兴。”顾轻舟笑了起来,“阿妩,我非常感谢叶家。”

叶妩心中澄澈。

原来这就是开心到了极致的老师。老师太高兴的时候,就会像个孩子似的。

叶妩常常会忘记,她的老师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并不大,是和她一样的妙龄女孩儿。

她的才智,应该被夸奖,而不是视为理所当然。

“是叶家非常感谢您。”叶妩道。

两个人突然就开始客套了起来。

然后,她们俩开始傻傻的笑。

初冬的寒夜,寒意驱散了酒意带给她们的燥热,两个人像两个傻子似的,站在屋檐下。

良久,顾轻舟打了个喷嚏,她们这才回房梳洗。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

司行霈则没有睡,他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外。

叶督军也跟着去了。

程渝在家里等了大半个晚上,不见顾轻舟过来,也不见司行霈回来,有点焦急。

“叶督军宴请,轻舟应该会跟司行霈一块儿回来的吧?”程渝问周烟,“怎么还没有到呢?”

周烟摇摇头。

同时,房间里想起了孩子的哭声。

周烟会去逗弄孩子,然后给孩子喂奶,却被孩子一口口吐了出来。

程渝就问她:“奕秋的麻疹不是已经退了吗,怎么还不吃奶啊?”

周烟的女儿前几天发麻疹。

当时,督军府遇到了大麻烦,顾轻舟躲在平野四郎的府邸闭门不出,叶妩和叶姗不知去向,司行霈也没回来过。

程渝想请顾轻舟的,周烟却说不必麻烦,抱到西医院也是一样的。

到了医院,医生说是麻疹,而且发了两天了,应该及早救治。

周烟吓坏了。

“不碍事,打一针,慢慢调养就好,这不是大病。”医生又宽慰周烟。

周烟这才点点头。

孩子抱起来,麻疹虽然好了,却总是不停的哭,甚至不再吃奶了,让周烟心急如焚。

抱着孩子再去医院,医生说:“这是麻疹的后遗症,病气上攻了,孩子牙龈有点发炎。”

奕秋还小,医生给大人开了药方,意思是周烟吃这些药,通过奶水再传递给孩子。

可谁能想到,孩子不吃奶呢?

周烟很担心,再次看了下孩子的牙龈。嫩红的牙床上,长了两颗牙齿,却红肿得厉害,一碰孩子就大哭不止。

“去借一根针管,强行塞到喉咙里试试?”程渝给周烟出主意。

周烟觉得,这个主意可以一试,故而真的去了趟医院。

医生觉得这是馊主意。

“你把孩子抱过来,我再打一针。”医生道。

周烟没办法了,只得回家去抱孩子。

程渝有点担心,对周烟道:“要不,打个电话给轻舟吧?孩子的病,可不能耽误了。”

周烟心中莫名其妙泛出酸涩。

她很难受。

想到顾轻舟对她的帮助,想到以往的种种,她心头千斤重。

顾轻舟对她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涌上了心头,让她有点窒息。

周烟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漏,只是个焦急的母亲,道:“还是看西医吧,西医更快些。”

程渝不知缘故。

自己的女儿,当然要给她最好的,而且西医的确很快,程渝就没有深想,道:“也对啊。”

这次,程渝跟周烟一块儿去了趟西医院。

程渝提出多叫两个西医,过来瞧瞧这孩子的病,把医生气得不轻。

“多个人瞧瞧,总归不错嘛。”程渝道。

在程渝的无理取闹之下,果然来了一名老一点的儿科医生。

诊断之后,医生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就是这孩子是麻疹的余毒上攻,导致牙龈红肿。

“打一针就行了,多大点事,闹腾什么?”老医生声色俱厉。

程渝不敢跟老医生玩花哨,低声道是,就和周烟一起带着孩子去打针。

见周烟愁眉不展,程渝安慰她:“没事的,你看那个老医生那么横!如果孩子有大事情,他是不敢那么横的。”

周烟被她逗乐。

她心中发紧。

程渝陪同着她们娘俩打了针,送周烟和孩子回家,程渝就借口买东西,出了趟门。

她来到了叶家。

程渝来的时候,顾轻舟和叶妩刚起来。两个人宿醉初醒,脑壳都疼,正在喝米粥。

今天是周末,叶妩也不用上学了,睡衣都没换,就盘腿坐在炕上。

程渝的到来,让顾轻舟略微不安,打起精神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还以为是司行霈出事了。

程渝却嗫喻了起来。

她顿了又顿,然后说:“没事。”

顾轻舟脑壳疼,喝了半碗米粥就去梳洗,等清醒一点再来跟程渝说话。

等她出来的时候,程渝的表达就清楚多了。

她犹豫再三,对顾轻舟道:“我总感觉,周姐姐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是吗?”顾轻舟诧异。

每个人的精力有限,顾轻舟对她的朋友素来是不疑的。

一旦她将对方化为亲人,她就会无条件信任他们。

直到此刻。

“她上次问起司行霈,就挺奇怪的。前些日子,奕秋发麻疹。这算是小病了,可孩子余毒未清,牙龈发肿,我让她来找你,她支支吾吾的,不知缘故。”程渝道。

顾轻舟心中略微一顿。

她的朋友从未背叛她。

顾轻舟在想,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太多了点?

从前选朋友很慎重的,如今她算是过得开朗。

“我去问问她。”顾轻舟道。

程渝大惊:“当面问啊?”

她连忙拉顾轻舟,不让她去,说:“万一弄错了,多伤人心啊!你等我慢慢查访,找到了原因再告诉你。”

顾轻舟却摇摇头:“猜来猜去,毫无意义。我们常会有自己的逼不得已,我要当面问清楚了,免得自己误会了她。”

程渝就感觉,顾轻舟行事太过于畅快淋漓。

她道:“这是我的猜测,我去问她吧。万一是我猜测了,我跟她赔罪,别让我成了挑拨离间之人。”

顾轻舟的态度,感染了程渝。

对待朋友,就应该有对朋友的姿态,哪怕是错了也要清楚明白。

程渝从前不懂,如今豁然开朗。

“那好吧,我们去看看奕秋。”顾轻舟道。

叶妩问:“需要我去吗?”

“不用了,你改日再去。”顾轻舟道。

路上,程渝告诉顾轻舟,司行霈昨晚没回来,到底去了哪里,让顾轻舟自己去查。

“叶督军昨晚也没住在府里,他们有自己的事。”顾轻舟说。

每次提到司行霈,顾轻舟那笃定的语气,丝毫不质疑的态度,总是让程渝气结,她也很想要这样的爱情啊!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程渝直接去了周烟的房间。

远远的,顾轻舟就听到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进门,就看到周烟抱着奕秋流眼泪,母女俩痛哭流涕。

顾轻舟吃惊,连忙去抱了孩子。

掰开孩子的嘴,顾轻舟看了下奕秋的牙龈,脸色微变。

程渝也凑上前。

她先是闻到了一股异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

然后,她就看到了奕秋通红的牙龈上,开始发出了灰白色,有的地方已经隐约发黑。

臭味就是从孩子口中发出来的。

程渝脸色全变了:“这怎么变得如此严重了?那个庸医,还说没大事,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正文 正文_第941章走马牙疳

程渝非常疼爱奕秋。

她也结过婚,也盼望过孩子。奕秋生得可爱,又乖巧安静,最符合程渝心中孩子的幻想。

看到奕秋病得如此严重,程渝先急疯了,跳起来要骂人。

“庸医,都是庸医误人!”程渝道,“我非要砸了医院不可。”

顾轻舟对医者,总有种本能的维护,因为程渝骂旁人的话,顾轻舟也经历过,她知道是什么滋味。

顾轻舟安慰程渝,道:“你别急,我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不瞧周烟,走上去抱哭啼不止的奕秋。

周烟瞧得分明,把孩子给了顾轻舟。

小孩子腑脏不全,身体柔脆,一点小问题都可能导致夭折。

目前的华夏,西医是新盛的,但西药未必跟得上医学的发展。

顾轻舟也听说过西医院的磨难,无疑有时候不合格的西药把医生和医院都坑惨了。

这点,中医更甚。

“是小儿的走马牙疳,无大碍,都放心。”顾轻舟看完了孩子,道。

程渝和周烟同时松了口气。

抬眸看周烟时,周烟早已满脸的眼泪,眼睛哭得红肿,几乎看不见光了,她是多么疼爱女儿。

程渝拍了拍胸口,郁结的担忧和怒气,随着顾轻舟一句“无大碍”,就彻底放松了。

程渝没听说过“走马牙疳”,好奇问:“什么是走马牙疳?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就是牙疳,牙齿被余毒攻击,红肿疼痛,腐烂发黑,甚至流出紫黑色的血水。因为它发病急速,不过短短时间就恶化了,宛如走马般,才叫‘走马牙疳’。”顾轻舟道。

程渝顿时就懂了:“就像西医说的,肠炎和急性肠炎的区别。你就说是‘急性牙疳’不行了吗?非要咬文嚼字。”

急性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比慢性病更加容易治疗,程渝彻底放心了,开始和顾轻舟抬杠。

周烟也破涕为笑。

“胡闹吗你,中医有自己特定的称呼,就是走马牙疳,不是急性牙疳。”顾轻舟纠正程渝。

程渝撇撇嘴,心想:就是急性牙疳,不跟你争了。

顾轻舟一直抱着奕秋,仍是不看周烟,只对程渝道:“帮我写药方。”

她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轻轻梳理孩子的经络,让小孩子慢慢沉睡,暂时可以忘记疼痛。

果然,奕秋的哭声慢慢止住了,趴在顾轻舟怀里,打了下哈欠。

她口中牙龈溃烂,一打哈欠,全是恶臭味,程渝和周烟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说吧,我来写。”程渝道。

顾轻舟一边抱着孩子踱步,一边对程渝道:“壁钱四钱、人中白四钱,让药房替我炮制,烧存性,冰片一钱。”

程渝问:“什么是壁钱?哪两个字?”

顾轻舟就告诉她,壁钱就是壁钱蜘蛛。

程渝恶心了下:“要给奕秋吃蜘蛛啊?”她搓了下胳膊,有点恶心。

顾轻舟道:“你只管写。”

程渝写完了壁钱,又问什么是“人中白”,当顾轻舟告诉她,人中白就是尿干子,健康的人尿自然沉淀后风干的。

程渝听完,差点吐了。

她非常认真教导顾轻舟:“老祖宗从前物资匮乏,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代替药材。如今,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都发展起来了,再用这些,不觉得恶心吗?你看看,人尿、蜘蛛”

她说着说着,就想要吐。

顾轻舟脸色沉入水。

说其他的,她都没什么意见,独独不能接受任何人拿中医开玩笑。

“周烟,如果你还想救奕秋,就去抓药,要不然我不管了。”顾轻舟这才抬眸,安静看着周烟。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浑身的安静里,散发出淡淡冷意,让周烟不寒而栗。

她不再叫“周姐姐”,而是直呼其名。不仅如此,她也不看周烟,只有逼不得已。

连程渝的玩笑,她也不接话。

顾轻舟平日里常跟程渝闹腾,今天却出奇冷漠。

周烟心中一阵阵泛起凉意,她终于明白:顾轻舟什么都知道了。

“还是我去吧。”程渝抢先道。

程渝原本想要质问周烟,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背叛她们,背叛顾轻舟和司行霈,可话到了嘴边,特别是看着周烟的眼睛,她说不出来。

于是,她想要逃离,把难题抛给顾轻舟。

程渝也知道自己这点性格不讨喜,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什么是烧存性?”程渝又问顾轻舟。

她要弄明白,免得买回来的药不管用。

“这是一种炮制成药的办法,我一般情况下都会自己炮制,今天是来不及了,让药铺炮制好,他们懂是什么意思。”顾轻舟说。

程渝就知道,这个问题很复杂,于是程渝不再多言,带着药方出门了。

等程渝走后,奕秋也慢慢安静下来,软软趴在顾轻舟怀里。

“轻舟”周烟尝试着开口。

顾轻舟就看向了她。顾轻舟的眼神深邃,眼珠明亮,似有碎芒撒入眼底。有种洞彻心扉的光,直逼周烟。

周烟心底发怯。

“如果你有话,就告诉我。”顾轻舟开口,声音轻柔极了,生怕吵醒了奕秋,“如果我查出来,咱们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周烟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她有很多的秘密,都想要告诉顾轻舟。

就在这个瞬间,周烟倏然绝望了,她什么都想要说清楚。

她心中很难受。

她对顾轻舟道:“轻舟,奕秋她父亲,他没有跑,而是而是被人抓了起来。”

顾轻舟眼底的冷漠,慢慢收敛了些。

周烟却哭了起来。

“那个人是康家的下人,说我先生欠了他很多钱,被抓了起来。他说,他不会夺走我藏起来的那些田契,也不会抢走我的孩子。

但是,若我想要我先生活命,就要替他们做事,听从他们的吩咐。我到太原府来,就是听了他们的话而来的。”周烟哽咽道。

顾轻舟听到这里,才知晓周烟并非逃离她的丈夫,而是想要救他。

沉默片刻,顾轻舟才问她:“你说过,他是个赌徒,你和奕秋跟了他,未必就有好日子。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周烟道:“轻舟,我快四十岁的人了,我想要个家。奕秋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丈夫。”

顿了顿,她又说,“我都能戒赌,他被关起来吃了那么多苦,也许他也能轻舟,我想救他出来”

“不惜出卖我?”顾轻舟打断了她的话。

她心中情绪复杂,反而看不出太多的感情。

此刻的顾轻舟,像一樽石像,带着高深莫测的神秘和冷静。

“那个人最近没有给我消息,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若是要出卖你,我不会做的。”周烟保证道。

顾轻舟喟然而叹。

她没有说她相信,也没有表示不相信。事情还没有发生,任何猜测都无法评估人心。

顾轻舟不敢贸然去试探人性。

“上次,那人让我偷司少帅书房里的一些文件,我说没找到。”周烟立马道,“我没有去尝试。”

“他们如何说?”

“他们让我不要着急,没找到也没关系。”周烟哭道。

这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很有远见了。

顾轻舟抱着奕秋,手温柔抚摸着孩子的后背。

她柔声细语告诉周烟:“我没看出你的谎言”

周烟的心,似被什么刺穿了,寒风就顺着窟窿往里灌,又冷,又疼。

她明白顾轻舟之意。

对于朋友,顾轻舟是不设防的,她总是用她最大的包容去对待她的朋友。

她也把周烟视为朋友。

所以,她没有发现周烟的异常。顾轻舟的敏锐和机智,是全天下闻名的,太原府的人、岳城的人,无不称赞她。

她没有发现周烟的异常,并非周烟表演得很好,藏匿得很深,而是她当她是朋友。

周烟从前觉得,人都需要家庭,需要丈夫。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朋友。

除了顾轻舟和程渝,她没有其他朋友,如今更是一无所有。

“我至今也没有看出来,是你全部告诉了我。”顾轻舟道,“周烟,你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只是我不能再留你了。”

周烟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

她道:“我明白,我马上就走。”

“七天之后再走。奕秋的身体很不好,这是天生的,因为你的身体不好,你丈夫的身体也不好。以后,你要用心照顾奕秋。”顾轻舟道。

周烟道是。

“七天之后,奕秋的牙疳就能痊愈,到时候再离开吧。”顾轻舟说。

她们说着话,程渝回来了。

顾轻舟把孩子还给了周烟,然后开始研制药粉。

她把壁钱、人中白和少许的冰片,磨成极其细微的粉末,涂抹在奕秋的牙龈上。

“走马牙疳是急性病,所以病去得快,最迟明天就能得到遏制。”顾轻舟道,“我就不再来了。”

她看了眼程渝,“你到时候送送周烟吧。”

周烟还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程渝很伤感,点了点头。

等顾轻舟一走,程渝见奕秋睡着了,就把周烟拉到了外头说话。

四目相对时,程渝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直到这一刻,程渝竟不恨周烟。

正文 正文_第942章缘分这东西

程渝无法憎恨周烟,除了她把周烟当朋友之外,也因为周烟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轻舟并未怀疑过你,是我起了疑心。”程渝道,“我并不是那么信任你。”

周烟颔首,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信任。

“你有什么打算?”程渝道,“你从前说得慷慨,什么不要男人了自己养活奕秋,我挺佩服你的,没想到你”

周烟一瞬间羞愧难当。

在程渝面前,她无地自容,之前的种种豪言,如今都成了讽刺。

周烟没想到会这样的。

她还以为,等事情爆发时,自己会被关起来打死。

可顾轻舟没有,程渝没有。

在她们心中,周烟是犯错了。家里人犯错,虽然会指责,会难过,却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周烟从小被卖到戏班,挨打挨骂是常事,谁也没有给过她机会,除了顾轻舟,以及现在的程渝。

她很久之前,就没有想过害司行霈和顾轻舟,要不然她如何偷不到文件?

偷窃可是周烟最擅长的啊。

然而,现在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她没有真正伤害司行霈和顾轻舟,但是她带着这样的目的来了,她辜负了善待她的人。

“我会走的。”周烟道。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流淌。

程渝就非常伤感:“我还想将来带着你去云南,你替我做管家婆呢。”

周烟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你不等你男人了吗?你不惜背叛轻舟,也想要救他,现在就放弃了?”程渝又问。

周烟道:“我救不了他,他是自己欠下了巨额的赌债,才被抓了起来。我需要出卖朋友去救他,我也尽力了。

如今我被抓住了,再也救不了他。他曾在我危难的时候给我家庭,让我享受到一点人世间的温馨,我也算仁至义尽还给他了。”

程渝就问:“是谁抓了他?”

周烟知道,一旦说出来,她丈夫可能性命不保。

然而,不说的话,又能真正保住他吗?

“对方姓康。”周烟道,“是康家的人。”

程渝大惊。

顾轻舟跟康家关系不错,而且康家的十小姐康晗,还常到这边来玩,跟顾轻舟的师弟关系不一般。

没想到

程渝沉默良久,才说:“轻舟肯定很难过。这件事,我会告诉她的。”

周烟问程渝:“你不怕我害你?”

“不怕,你是我的周姐姐。”程渝道,“我虽然小人之心,却也清楚厉害关系。”

周烟整个人就趴在沙发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因为程渝这句话,哭得惊天动地。

她努力想要压抑住哭声,却怎么也忍不住。

她痛哭流涕的模样,让程渝一阵阵心酸,再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儿哭了起来。

两个女人哭得伤心。

心情太沉重了,她们都没顾上吃饭,直到奕秋醒过来。

给奕秋用药,第二天孩子就不怎么哭了,哭起来也没那么凄厉,可见是疼痛减轻了。

程渝松了口气,说:“果然是走马牙疳,好得挺快的。”

“是啊,轻舟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周烟道。

到了第四天,黑色就慢慢褪去,奕秋能吃东西了,也不再啼哭,口中异味也散去了六成。

程渝说:“轻舟肯定也挂念着奕秋的伤势,我去给她报个信。”

周烟咬了咬唇,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去试探试探她的口风,你以后再去。”程渝道。

周烟也觉得,只能如此了。

程渝去找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在家。

司行霈回来了,直接到平野四郎的府邸找她,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就一块儿去吃饭了。

周烟的事,顾轻舟也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说,干脆毙了周烟,如此狼心狗肺。

“我挺喜欢这样的。”顾轻舟道,“什么也没发生。非要发生点什么,就太过于沉重。

她若是出卖了情报,我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我更加伤心;她若是扛住了威逼利诱,对我忠诚,没有给任何东西,我又欠下一个巨大的人情。

但是我天性薄凉,上当过一次,就会永记她曾经心思动摇过。我不知该信任她,还是该怀疑她,我会特别为难。

现在就很好,程渝先发现了,周烟承认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可以做朋友,可以做路人,大家都不至于伤心伤肺。”

司行霈就摸了下顾轻舟的头发,说她想的不错。

过了片刻,司行霈道:“谁是她背后那个人?敢打我的主意,我要去杀了他。”

顾轻舟笑笑,让他勿要动怒:“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呀?”

副官就跑过来禀告,说程渝去了平野四郎的府邸,找顾轻舟,平野夫人留下她说话了。

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你去忙吧,别跟周烟为难了。我不是看在她,而是看在她的女儿。孩子需要自己的亲娘,这点我深有体会。

司行霈,孩子不止是她周烟的希望,也是我们民族未来的希望。我们都是旧时代的人,会过时的,孩子们弥补上来,薪火才能永远不灭。”

司行霈又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我听你的。”

顾轻舟先离开了。

她去了平野夫人那边,果然见程渝和平野夫人聊得不亦乐乎。

谈起社交,程渝比顾轻舟练达,毕竟是程督军的爱女。有程夫人那等妖孽的母亲教导,程渝没学会精髓,皮毛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平野夫人很喜欢她,不停夸奖她。

“夫人,我们有几句私密话要说。”顾轻舟笑着对平野夫人道。

平野夫人道:“你们去吧。轻舟,留程小姐吃晚饭。”

很喜欢程渝的样子。

程渝从平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就对顾轻舟道:“你娘真不错诶,跟我娘一样厉害。”

顾轻舟蹙了下眉头。

她转移了话题,问:“奕秋好了吗?”

程渝就是为此事来的,道:“已经好了,今天就能自己吃奶了。”

顾轻舟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情绪莫辩。

程渝就期期艾艾,半晌才道:“轻舟,你能不能原谅周姐姐?”

“我不怪她。”顾轻舟道,“但是,我以后不会再和她来往了。”

“为何?”程渝下意识问。

顾轻舟道:“我性格尖酸,没那么宽容。”

程渝就尴尬不已。

她清了清嗓子,佯装轻咳一下,不再接话了。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关上了房门之后,程渝才把周烟告诉她的话,都告诉了顾轻舟。

“我和她聊了很多。老实说,顾轻舟,我觉得是你毁了她的生活。”程渝道。

顾轻舟眉眼未动,示意程渝继续往下说。

程渝就滔滔不绝起来:“她原本过得挺好的,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她丈夫说出她曾经有个岳城之母的继女,这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旁人当她是你的继母,不知她只做过姨太太,于是找上了他们。她丈夫吹牛,就招来了祸端。

可真正的祸端,不还是因为和你有关系么?所以,那些人绑架了她丈夫,她带着私藏的钱财逃走,又被抓住。

她原本是有家庭的,突然散了之后,正常人都应该会想着迂回,救救自己的丈夫,挽救家庭,是不是?

周烟在家里久了,一直没有情报,对方也开始频繁和她接触,她才尝试着去找找,结果她到底还没有去偷,不就是念着跟你的感情?”

程渝一口气说了很多。

顾轻舟慢慢听她说完,就道:“我知道啊,要不然我为何会救奕秋?”

程渝眼睛一亮。

顾轻舟又道:“你希望我怎么说?我在这边的局面太乱了,她丈夫又生死未知,难道要我留下她,全心全意相信她?”

程渝就明白,顾轻舟是口上说得绝情,心中并未恩断义绝。

对于周烟,她始终保存着她的善意。

程渝得到了这个信号,就可以大开手脚了。

“她肯定是不会留在太原府的。我想,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送到云南去?轻舟,周姐姐挺对我的脾气,我希望将来她能陪着我打打牌,混混日子。

你说我怎么办?我将来不可能再结婚了,也不可能再有孩子,我会很寂寞的。有周姐姐和奕秋,我到底算是有个伴。”程渝道。

顾轻舟沉思了下,如实道:“可是人家有家庭,你若是把你的生活寄托在她身上,将来会不会失望?”

程渝嗤之以鼻:“周姐姐根本不想要那个家,要不然她也不会迟迟不动手偷情报了。女人嘛,她图个名声呢。”

顾轻舟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她和周烟的缘分已经尽了,不可能再做至交,但程渝和她的缘分不浅,顾轻舟没必要阻拦。

“那好,等奕秋彻底好了,让她去云南吧。”顾轻舟道,同时又说,“程渝,要不你也回去吧。我和司行霈已经公开了,不需要你再做遮掩了。”

程渝一时间,竟不是欣喜,而是心酸。

她曾经多么盼望可以回家,去享受程大小姐曾经风光的生活。

可如今快要实现了,她突然一阵阵的酸涩难当。

她也不知自己舍不得谁。

舍不得司行霈?呸!舍不得顾轻舟?呸呸!

程渝有点茫然,一时忘了接话,心中一阵阵的难受。

“好,我回去了。”程渝想了很久,才怅然道,她总归是要走的,这不是她的生活,“临走前,我会帮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943章送别

程渝最近学得敏锐了,她觉得自己猜透了顾轻舟的心思。

对于周烟,顾轻舟的生气和疏离,都是自保。

顾轻舟害怕背叛,也仅仅如此,她并非对周烟心灰意冷了。

就像程渝所言,周烟尚未酿成悲剧,仇程渝对她恨不起来,顾轻舟亦然。

程渝就想做个和事佬。

“顾轻舟,我想给周姐姐催眠,你站在旁边,听听她的心里话。”程渝道,“看你是否自愿,也看她是否自愿。”

顾轻舟宛如站在寒冬的夜里,月照残雪后,点点白光映衬着,指引着,让她想要靠近。

要不然,她心中会很空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顾轻舟点点头:“我愿意去听听。”

程渝大喜。

顾轻舟愿意去,意味着她对周姐姐的恨意并不深,可以和解。

于是,程渝先回家了。

她一到家,就把此事告诉了周烟。

周烟眼眶微湿:“轻舟愿意来听?”她也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她愿意的,周姐姐你呢?”程渝问。

周烟哽咽道:“我我当然愿意了!”

这几天,周烟总是哭哭啼啼的,足见她多么伤心。

和顾轻舟闹翻,对周烟来说是最遗憾的事,会让她抱憾终身,而顾轻舟也是如此想的。

“那我现在请她过来?”程渝高兴问。

周烟含泪点点头。

事情很顺利,程渝请了,顾轻舟就来了。

彼此见面,周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讷讷站在旁边。

顾轻舟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程渝在此刻,就显得比她们俩练达,请她们坐下。

她先问顾轻舟:“你相信我的催眠术吗?”

顾轻舟回答:“我当然相信。”金千鸿就是被程渝的催眠术鼓动,从而自杀,顾轻舟深信不疑。

程渝的催眠术限制性很大,可对方自愿的情况下,她很少失手。

“那周姐姐,不管说出什么,你都自己负责吗?”程渝又问周烟。

周烟亦颔首:“我可以负责。”

程渝就开始了。

顾轻舟看着程渝,忙碌了约莫半个小时,周烟慢慢陷入沉睡,又从沉睡中缓缓醒过来,却没有睁大眼睛。

周烟始终半眯着眼睛,像是半梦半醒间。

“周烟,听我的声音。”程渝轻轻柔柔喊了她。

周烟回应了声。

“我是谁?”程渝问。

“玫瑰。”周烟回答。

程渝就对顾轻舟道:“可以开始了,她已经被催眠了。”

顾轻舟点点头,没有出声,怕吵醒了周烟。

程渝一开始,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周烟的出生、她的第一任丈夫,以及她的财产。

周烟一一告诉了她。

“顾轻舟是什么人?”程渝问她。

周烟道:“恩人。”

“如果顾轻舟要你死,你会死吗?”程渝问。

周烟说:“不会。”

“如果旁人要顾轻舟死,她会死吗?”程渝要问。

“不会。”

顾轻舟微微舒了口气,心中的郁结终于解开了。

周烟从未想过害她,顾轻舟是如此判断的,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直到程渝把她的判断给肯定了。

顾轻舟挺感激程渝的。

“你和顾轻舟,如果要死一个人,谁会死?”程渝问。

“我。”周烟毫不犹豫。

程渝唇角有了笑容,她就知道,周烟并非无可救药。

“为何?”

“我笨。”周烟道。

程渝又无声笑了下。

她回头,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唇角微翘,也有了个淡淡的笑意。

周烟很清楚,假如她和顾轻舟作对,只有自己失望的份儿,顾轻舟是不会被她打倒的。

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敬畏,周烟都不会害顾轻舟。

“是康家的谁收买了你?”程渝又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男人。”

“什么样子的男人?”

“胖,三十出头,方脸,走路快。”周烟道。

周烟就是被康家的人,弄到了太原府,假装来寻找顾轻舟,却被金家抓了。

众人都以为,她是金家找过来陷害顾轻舟的,却不知道她背后另有康家。

这件事,就连抓住她的金家也不知道。程渝若是没察觉,大家都看不出来。

“他叫什么?”程渝又问。

周烟说:“不知。”

“为了救你丈夫,你会害顾轻舟的丈夫吗?”程渝问。

“不会。”

“为何?”

“程渝给我饭吃。”周烟回答。

人在催眠中,每句话都是最真实的。周烟的思路是,救回自己的丈夫,是为了让他养活自己和孩子。

现在,程渝承诺养活她和奕秋,她就不再需要那个赌徒丈夫了。

来的时候,带着康家的密令,如今早已发生了改变。

程渝很满意,又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表示她也很满意。

于是,程渝用力一摇旁边的铃铛,一阵悠长刺耳的铃声响起,周烟顿时就挣扎着坐起来,慢慢恢复了清明。

程渝有点疲倦,可能是耗费了心神,而顾轻舟眼神清澈,一如从前。

从她们的脸上,周烟没办法看出这次催眠的结果。

是好,还是坏?

周烟急切去看程渝。

程渝冲她点点头,到底是说很好,还是安慰她别难过?

顾轻舟就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奕秋,也该给孩子复诊了。”

她走进了周烟的房间。

奕秋睡着了,顾轻舟动作轻柔,抚摸了下孩子的面颊,又轻轻掰开她的唇,看了看她的牙龈。

已经没有大碍了。

而楼下,周烟正在紧张问程渝:“我说了什么?”

“你说,假如生死之间选择,要你死还是轻舟死,你选择了自己死。”程渝笑道,“轻舟没有再生气了。”

周烟心头的重石,缓缓落地了。

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咿呀声。

她们说话的空隙,奕秋已经醒过来了,顾轻舟正抱着她逗弄。

“已经无碍了。下次遇到问题,别惊慌失措。”顾轻舟对她们道。

程渝颔首。

她上前,抱过了奕秋,对顾轻舟道:“周姐姐有话跟你说。”

顾轻舟就和周烟到了二楼的小会客厅。

“轻舟”周烟先开口了,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轻舟则伸手,轻轻拥抱了她。

周烟身子微颤,然后也拥抱了顾轻舟。

她听到顾轻舟低声道:“周姐姐,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对待朋友,我的刻薄太多,宽容太少。”

周烟道:“不,是我错了。”

顾轻舟半晌才松开她。

两个人眼睛都有点发涩。

经过这件事,顾轻舟亦有成长。她的人生,总在磕磕绊绊中经历很多,然后领悟很多。

从前的顾轻舟,对待敌人心软,放任她们,然后就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反击,于是她学会了把敌人一棍子打死。

可在这个过程中,她对人就有了苛责,别说敌人了,就连朋友,她也少了包容之心。

每个人都会犯错,都会迷茫和犹豫,包括顾轻舟自己。

周烟被人家胁迫,到了太原府。她尚未潜入顾轻舟身边,又被金家抓住,吃了很多的苦头。

她却没有埋怨过顾轻舟。

正如程渝所言,她若不是认识顾轻舟,哪里来这些磨难?

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想过真正害顾轻舟和司行霈,想的只是如何跟康家周旋,把她的丈夫救出来。

对待她,顾轻舟的刻薄,让她看到了自己卑鄙的一面。

“周姐姐,我和程渝都希望你能带着奕秋去云南。程家已经稳定了局势,云南不会大乱。

你是程渝的朋友,程家的夫人和大帅,都会欢迎你。我在太原府,什么也没有,还要依靠叶家,什么也不能给你,程渝却不同。你愿意去吗?”顾轻舟问道。

周烟颔首:“我当然愿意去了。你不怪我?”

顾轻舟拉住了她的手:“是我行事太过于尖刻。对不起,周姐姐。”

周烟眼泪滚落。

七日之后,奕秋的牙疳彻底痊愈了,口气也恢复正常,周烟和程渝就把行礼都收拾妥当了。

司行霈的飞机会送她们到云南。

正好,司行霈也有点事,想要和程艋谈谈,故而他也同行。

程渝问顾轻舟:“要不要把你的傻师弟带上?”

“他眼睛还没有好,我正在盼着他痊愈。一旦离开了我,错过了治疗时机,我担心”顾轻舟道。

程渝就懂了。

她不再说什么。

临走时,程渝心中莫名发酸。

她轻轻捶了下顾轻舟的肩膀,说:“你快点把乱七八糟的事理清楚,然后就到处去玩。有空了,给我发电报,我就来看你。”

顾轻舟斜睨她:“舍不得我?”

“滚犊子!”程渝啐她。

离别的伤感,到底还是太浓烈了,有点化不开。

顾轻舟就立在跑马场,看着飞机离开,整个跑马场都被尘土扬起的尘雾笼罩,她久久没有挪步。

程渝走了。

短短数月,程渝的确是给了顾轻舟很多帮助。

她插科打诨,让顾轻舟在太原府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多了很多的欢声笑语。

而程渝,也在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影响下,脱胎换骨,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每个人都有收获。

她终于要回家了。

顾轻舟从内心深处,生出无限的惆怅。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到底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并非七老八十心如枯槁。

飞机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的灰尘也逐渐坠地停歇,一切都安静了,顾轻舟这才转身回去。

正文 正文_第944章叶妩的强悍

程渝和周烟离开了,顾轻舟回到平野四郎的府邸,情绪低落。

叶妩放学来找她。

问起前因后果,也没什么只得隐瞒的,顾轻舟就如实相告了。

得知周烟虽然被金家抓获,可背后真正主使她到太原府来的,竟是康家时,叶妩大惊:“康康家吗?”

叶妩跟康家的孩子们关系都不错,康暖更是她的至交。

“这种话,没什么参考性。”顾轻舟道。

叶妩不解:“老师,你是说周姐姐还在撒谎?”

“不是,我的意思是对方未必说了实情。假如你去威胁一个人,你何必说出自己的身份?”顾轻舟道。

周烟说,对方直接告诉她,他是康家的。

这反而说明,对方是想要害康家。

顾轻舟不排除他就是康家的人,毕竟想要整垮自家的家族败类也是存在的。

要么是康家的败类,要么是其他敌对势力,总之对康家不怀好意就是了。

“原来如此。”叶妩大大松了口气。

顾轻舟嗯了声。

她斜倚在炕上,手里拿了一本书,慢慢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山西地域志,是明代版本的,故事都是旧式的,被新时代的学子们唾弃。

顾轻舟是旧时代的人,故而她读起来津津有味。

叶妩却感觉她心情不佳。

“老师,我们去听戏,好不好?”叶妩道,“实在不行,咱们再去天津卫吃鱼,好吗?”

顾轻舟放下了书。

她微抬眼帘,道:“阿妩,你别担心我,我就是有点寂寞。你去看书吧,或者你就在这里写作业,我看着就行。”

叶妩道:“那我在这里写作业。”

顾轻舟颔首。

顾轻舟开了电灯,又捻亮了床头的台灯,让叶妩的视线更加明亮。

叶妩一会儿就静下心来,认认真真把作业写完了。

电话响起。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是叶姗打过来的,问:“阿妩哪里去了?父亲刚刚问起,说她不在院子里。”

“她在我这里。”顾轻舟道。

叶姗道:“也没什么大事,父亲估计是想找她唠点家常。对了轻舟,周末去听戏?”

虽然叶督军让叶姗和叶妩都叫顾轻舟老师,可叶姗总是改不了口。

她心中尊敬顾轻舟,也没必要放在口上。

和顾轻舟协商之后,顾轻舟同意她直呼名字,彼此都很愉快。

“怎么都想起听戏?”顾轻舟不解,“是有什么名角吗?”

“聂老板啊。”叶姗道。

顾轻舟这时才知道,北平的名角聂老板,这个周末要到太原府来,演一场《桃花扇》。

大家都很热络。

挂了电话,把意思告诉了叶妩,顾轻舟就问她:“我只听过越剧的《桃花扇》,昆曲也有《桃花扇》吗?”

“有的,原本就是昆曲啊。”叶妩道。

顾轻舟不太懂戏曲,又因和她理解得有出入,故而愿意一观,请叶姗为她和叶妩买好票。

可能是有了点盼头,顾轻舟的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周五的晚上,顾轻舟和平野夫人吃晚饭,平野四郎和蔡长亭也在。

他们用日语交流,顾轻舟偶然也插一句。

她说得磕磕绊绊,却没人在意。

平野四郎说了他朋友的调任,意思就是他想离开太原府,仍去东北任职。

“在这边都没有一年,如今就调任,实在熬不出阅历。”平野夫人劝丈夫,“再等两年。”

平野四郎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他性格沉闷,寡言少语。除了跟平野夫人,他跟蔡长亭的交谈也不多。对于继女,更是没半句话。

他对顾轻舟非常冷漠,顾轻舟反而挺喜欢这样。

饭后,佣人上了茶。

平野夫人就说:“周末有一场大戏。”

平野四郎道:“我听不懂,你们自己去看吧。”

说罢,他就站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就改用了中国话,提到了周末的戏曲。

听他们的意思,也想去看一场,因为这场戏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

“我不跟你们一起,约了叶家姊妹。”顾轻舟道。

“你们三个女孩儿?”平野夫人笑道,“还不如跟我一起。”

“夫人,年轻的女孩子都怕约束。长辈在场,她们不自在,也扫了您的雅兴。”顾轻舟笑道。

再说下去,顾轻舟仍是会拒绝。

她绝不跟平野夫人一起,这是她的态度,平野夫人也听出来了,故而不再多言。

到了周六,顾轻舟吃过早饭,和平野夫人打了招呼,就去了叶家。

叶姗正在化妆。

每次出席重大的场合时,叶姗都要盛装打扮。

瞧见她这样,顾轻舟问:“你很喜欢那聂老板?”

“对啊。”叶姗道。

叶妩跟顾轻舟咬耳朵,意思是并非如此,叶姗另有隐情。

顾轻舟抿唇笑了。

叶姗道:“知道你们俩编排我,我才不在乎呢。”

然后她还想帮顾轻舟和叶妩化妆。

顾轻舟已经化了淡妆,叶姗就抓住了叶妩,非要给她描出一条纤细的眉,需要把原本的眉毛拔去些。

叶妩吓得魂飞魄散,躲到了顾轻舟身后。

她们厮闹了片刻。

戏曲晚上才开始,叶姗装扮妥当,就出了趟门。

下午回来,重新梳妆。

到了晚上六点,叶家的汽车才缓缓出发。车厢里,有脂粉的甜香,香的发腻,让顾轻舟只顾抵抗这股子气息,再也没空去想其他难过的事。

到了戏院,门口早已车水马龙,香车宝马停满了。

叶家的汽车在侍者的带领下,领到了最前面空留出来的场地。

下了车,叶姗带着顾轻舟和叶妩,径直上二楼的雅间。

结果,楼梯上人来人往的,就有人撞了顾轻舟一下。

顾轻舟穿着高跟鞋,若不是抓住了栏杆,就滚落下去。饶是如此,她还是被迫掉下一个楼梯。

叶妩走在她身后,吓了一跳,伸手扶住了顾轻舟。

一抬眸,顾轻舟瞧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似笑非笑看着她,正是金家的三少爷金千潼。

自从阿蘅去世,顾轻舟好些日子没遇到金家的人了。

公然想要把她撞下楼梯,金千潼只怕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干什么?”叶妩声色俱厉,质问金千潼。

叶家三小姐娴雅温柔,此刻大声吼叫,四周安静,纷纷望过来。

叶妩并不觉得自己失态了,继续大声道:“金千潼,你想把我们推下楼梯吗?”

旁边的人,又看向了金千潼。

金家和叶家的矛盾,似乎只是暗地里的,众人能猜到,却不知到了什么地步,直到叶妩喊了这么一嗓子。

金千潼满腹怒意,大势之下,只得换上了他俊美至极的面容:“三小姐,我是不小心,唐突了啊。您不会抓住这点小事不放吧?”

叶妩冷笑,道:“金少爷,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不小啊。你想要谋杀我们,反而怪我小题大做?你若是心中无鬼,何必这般歹毒?”

一席话,抢占了先机,众人就侧目看金千潼。

金千潼气炸了。

他再也没想到,文静寡言的叶三小姐,这样得理不饶人。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逞一时痛快了。他这般撞人,不过是发泄怒气,根本伤不了对方,当然对方也拿不住把柄。

如今被叶妩一番呵斥,金千潼得不偿失,脸色紫涨。

“三小姐,您消消火。”旁边有金千潼的同伴,纷纷劝慰叶妩,又说金千潼的确不对。

他们再也不敢说金千潼是不小心,否则叶妩会没完没了。

“走吧,阿妩。”顾轻舟拉住了叶妩的手。

叶妩这才停住了教训,上楼去了。

围观的人,对叶妩改观不少。

“毫无懦弱之气,叶三小姐不同往日了。”

“叶督军特聘了名师,岂能白费心血?那个顾小姐,就是她的老师。”

“金千潼那纨绔,也有今天,真真痛快!”

“对,除了叶家,整个太原府的人,也没人敢如此骂金千潼。堂堂男子汉,想要把女人家撞下楼梯,手段拙劣。”

“哪里是拙劣,简直下作。”

众人议论纷纷。

叶妩平素好名声,性格谦和,突然发怒,肯定是金千潼惹恼了她,故而舆论的风向在叶妩这边。

叶姗满脸是笑,对叶妩道:“阿妩,没想到你如今这样厉害了!”

叶妩叹了口气。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别生气,我没事的,根本没撞到我。”

叶妩点点头,同时又说金千潼恶毒。

“没见过他这样的。”叶妩道,“万一老师你从楼梯上滚下来,到底算谁伤的?谁也说不清。”

叶姗也觉得。

凝神了一瞬,叶姗道:“金家实在过分,应该及早收拾掉他们。”

“他们暗地里势力庞大,要不然督军早已下手,何必等到现在?”顾轻舟笑道。

叶姗和叶妩微愣,她们姊妹不知这茬异口同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顾轻舟道,“你们居然不知?”

姊妹俩都摇摇头。

她们的确不知。她们的父亲,从来不将社会黑暗的一面告诉她们,这是父亲下意识对女儿们的保护。

“是什么势力?”叶妩问。

“督军没告诉你们,只怕是暂时不好说。我也是略知皮毛,万一说错了就尴尬了。”顾轻舟道。

叶姗和叶妩就不再追问了。

正文 正文_第945章妖孽

金千潼回到了自己的雅间,气得想要砸东西,却又担心隔壁的人听到,再添口舌,故而用力灌了好几口酒。

入冬的太原府,一场雪之后,没有继续变冷,而是返暖了,有了点仲秋的燥热。

金千潼穿着很厚的大衣,几口酒下肚,整个人燥热不堪,将衣裳狠狠脱下来扔在地上。

“三少,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啊?”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未经敲门就敢走进来的,身份不低。

金千潼一转头,就瞧见一个道士——这是北平白云观的玄冲真人。

玄冲真人属于麻衣一派,念经超度不太擅长,可是阴阳八卦、算命风水,那是个高手。

金千潼的母亲非常信任这道士,常请他算卦,金千潼认识他。

和其他坑蒙拐骗的道士不同,这道士的确有真本事,就连北平的总统、副总统也对他信任有加。

金千潼一瞧是他,和几个纨绔兄弟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称呼:“玄冲真人。”

玄冲性格不错,摆摆手笑道:“小友都客气了,坐吧。”

金千潼就坐到了老道的下首,之前的郁结一扫而空,笑盈盈问:“真人,您这是”

“聂老板的祖祠在河北,他常说最近不太顺,想要请老道去他家祖祠看看风水。路过太原府,承蒙故友邀请,这才唱这一出。”玄冲真人笑道。

原来,他是陪同聂老板的。

几个纨绔就知道,聂老板在北平是有大背景的,连玄冲真人都要伺候着。

金千潼似乎抓到了救星:“真人,能否在太原府多逗留几日?”

“哦,三少有什么为难之事么?”玄冲笑问。

“真人,您可是活神仙。我们太原府来了一位妖女,收买人心、为祸百姓,无恶不作。若是真人能揭开她的面目,金家感激不尽。”金千潼道。

玄冲真人笑起来:“三少,莫不是你追求人家吃了闭门羹,恶意报复?”

金千潼没有半分羞赧,神色慎重道:“真人,真不是玩笑,我妹妹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他神情凄苦。

屋子里的人,个个都垂了头。

玄冲真人前些日子还见过金太太,也给金千鸿超度过,听闻此言,就知晓缘故了:“是顾轻舟顾小姐么?”

“正是她!”金千潼道,“真人,我们金家屡次栽在这个妖女手里,就连我妹妹的命都葬送了。

如今,她已经蛊惑了叶督军。真人,我绝非污蔑她,您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她在江南可是血债累累。”

玄冲真人听说过顾轻舟。

顾轻舟原本是司家二少爷的妻子,后来和二少离婚。

离婚这件事,没什么蹊跷,司家给了她赡养费。

离婚没过多久,她转而嫁给了司家大少爷,司督军还带领全家去参加婚宴。

光这一项,足以震惊世人,玄冲真人也不知司家到底是什么门庭,一点脸面也不顾了。

新婚没过三天,她的前夫和小姑子惨死,司家这才跟她决裂,她也被人炸死。

明明炸得血肉横飞,转眼却出现在太原府,又成了叶家的座上宾。

这女人的手段,远远超过了常人能理解的。

玄冲真人觉得,顾轻舟要么是绝顶聪明,对司家施恩太重,要么就是会点妖术。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算是“妖孽”这一类的,不是正常人。

“三少莫急,待我见过了太太,再做计较。”玄冲真人笑道。

金千潼当即戏也不听了,带着玄冲真人急匆匆回家。

临走的时候,他还看了眼顾轻舟的方向。

顾轻舟也看到了他们。

她瞧了眼,就默默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

玄冲真人到了金家,金太太惊喜不已,叫人收拾客房。

“那位顾小姐,还令太太烦心么?”玄冲真人问道。

金太太深深叹了口气。

“太太这叹气,全是不得意,可见顾小姐还是令太太愁肠百结。”玄冲真人道。

金太太道:“此女太过于狡猾。赶不走,打不死,无计可施。如今她更是和叶家公开结盟,成了叶督军两个女儿的老师,动了她,就是和叶家彻底撕破脸。

真人,我不怕叶家,只是军政府扛枪的,太过于强势。我想着以和为贵,不想和叶家起纠纷。”

她一提到顾轻舟,脸上就流露出凄苦。

好好的人,都要被顾轻舟逼疯了。

玄冲真人很是吃惊。

他没想到,顾小姐竟然让心思灵敏、手段狠辣的金太太为难至此。

“太太,您就没想过其他办法?”玄冲真人问。

金太太曾经多次求助过玄冲真人,都被玄冲真人拒绝。

他是道士,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害人犯下罪孽。

他说,这样会遭到天谴。

至于什么是天谴,金太太哪里知道?

“没有办法。别说我,就是整个金家,都拿她毫无办法。真人,您能否指点一二。”金太太哀切道。

一旁听了很久的金千潼,也开口道:“真人,您帮我们出个主意吧?您老出手,任何妖女都无处遁行。”

玄冲真人想到,金家每年都要孝顺他上万银元,也介绍无数的人脉,是他最大的香主之一。

金太太也不是第一次向他求助了。

若总是端着,这曾关系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玄冲真人和他的道观,需要人供养。

他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窗外琼华如霜,空气里却无寒意,只有淡淡的檀香。

这几日不冷。

太原府的冬天,偶然会有如此回暖的天气。

玄冲真人看了看天。

认真观察天象,他心中已然有了个主意,就对金太太道:“太太,贫道造孽了,有一计可行。”

金太太大喜。

——*——*——

在戏院的时候,顾轻舟刚刚收回目光,叶姗和叶妩就凑了过来,她们都看到了金千潼和一个道士离开。

“玄冲真人!”叶姗惊讶道,“他怎么来了?”

“你认识他?”顾轻舟问。

叶姗点点头:“他非常厉害。他是麻衣一派的,推演之术出神入化。一手洛书大阵,娴熟无比,这天下就没有他不知的事。”

叶妩道:“哦,原来是他,我听父亲说过。父亲说,算命那都是假的,但是仙人决找根源,却是真的。”

顾轻舟听她们姊妹的意思,玄冲真人很灵验,而且声望很高。

他跟着金千潼走了,顾轻舟心想:这道人只怕会对付我。

她心中这样想完,叶姗就出声了:“他跟金家交情匪浅,他不会”

叶妩脸色微变。

顾轻舟笑道:“怎么了,你们还真当我是妖怪,怕我被道士收走?”

叶姗和叶妩并没有笑。

她们都知道,玄冲真人是有真本事的,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顾轻舟不是妖怪,可玄冲真人若要将她视为妖怪,其他人会相信的。

叶妩道:“老师,我们不如暂时去天津卫吧?”

叶姗也道:“对对,去姨母家再住些日子,天津卫有那么多好吃的。”

顾轻舟知晓她们的善意,只是遇到事情就躲避,并非她的行事风格。

躲是躲不掉的。

任何的危机,都需要去处理掉它,而不是躲避它。

“你们俩瞎操心。好好听戏吧,聂老板可只唱这一场。”顾轻舟笑道,“你们若是不听,也别打扰我听戏。”

叶妩和叶姗都沉默下来。

一场戏,叶妩和叶姗全部在沉思,只有顾轻舟认认真真听聂老板唱。

她不是很喜欢戏曲,故而她听来有点费力,看上去专心不已。

戏曲结束,顾轻舟就回家了。

翌日,玄冲真人就到了叶督军府。

玄冲真人跟总统和内阁都有关系,叶督军也格外善待他,亲自接待了他。

“督军,贵府有妖孽。”玄冲真人一进门,就直接对叶督军道,“妖孽作祟,会损害山西二十年的气运,不得不除。”

叶督军蹙眉。

这道士是从金家来的,一开口就是妖孽,不就是冲顾轻舟的吗?

叶督军心中不悦,想要发火,却又不得不压抑住。

“真人,我府上好好的,哪有什么妖孽?”叶督军道。

不成想,玄冲真人不留半分情面,眼神冰凉,面色庄肃:“督军,你能作保吗?山西若是动乱二十年,你能负全责吗?”

叶督军闻言,有点生气。

这叫什么话?

“玄冲,你是来挑事的吗?”叶督军沉了脸,“督军府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说罢,就让副官送客。

玄冲真人冷笑,当即甩袖离开了。

这天晚上,岳城有份小报,专门报道了此事。

有人觉得好笑,可大部分的百姓却是相信了。

“玄冲真人?他可是活神仙啊。”

“真有妖孽在督军府?是不是那个顾小姐?”

“就是他啊。”

顾轻舟也看到了报纸。

她对玄学不通,一时间竟不知金家这次会如何对付她。

利用舆论?

顾轻舟更加擅长,金家打不倒她,小小的流言蜚语起不到实质性的伤害。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对平野夫人道:“夫人,咱们去金家,拜访一下玄冲真人,如何?”

平野夫人也在生气,打算去找金太太的麻烦。

见顾轻舟打算议和,平野夫人欣慰叹了口气,说:“轻舟,你越来越懂事了。”

正文 正文_第946章骗子还是术士?

平野夫人带着顾轻舟,去了趟金家。

金家门房瞧见了顾轻舟,双目都冒火,隐约要吃人的模样。

平野夫人和顾轻舟都瞧在眼里,各自想到:金家恨极了顾轻舟,就连门房上的佣人,都将顾轻舟视为仇敌。

顾轻舟含笑,一派坦然。

她们进了内宅,在金太太的院子里,见到了玄冲真人,还有那个风头无二的当红戏子聂老板。

“平野太太,稀客啊。”金太太笑容璀璨。她依旧是满身富贵,一袭黑色绒布长袖夹棉旗袍,旗袍上用金线绣了牡丹;头上戴着金簪,耳朵上坠了长长的金耳坠。

一颦一笑间,金光熠熠,衬托得她雍容华贵,却毫无俗气。

顾轻舟每次瞧见金太太,都要赞叹她的好容貌、好气度。

这样大片的穿金戴银,平野夫人也撑不住,只有金太太相得益彰,别有神采。

“我再不来,我女儿就要被打成妖孽了!”平野夫人面目冷峻,妩媚温柔的眉眼,此刻凝聚一层寒霜。

她眼波清冷,看着金太太。

然后,眸光一转,看向了玄冲真人,气势咄咄。

玄冲真人微愣。

金太太这才介绍道:“这是平野太太。”

一听就是日本人的姓。

玄冲真人和聂老板不知金家底细,见金太太礼遇一位日本妇人,不太理解。

金太太却也不介绍。

“你就是玄冲么?”平野夫人问道。

玄冲真人道是,起身要给平野夫人见礼。

平野夫人冷淡:“白云观到了你手里,真是暴殄天物,你师父去了哪里?”

很不客气。

玄冲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头不快。

金太太笑道:“平野太太,您别生气啊。”

平野夫人这才收敛了神色,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轻舟坐在平野夫人的下首,悄悄打量了玄冲几眼。

然后,她就听到了金太太的话。

金太太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玄冲真人的确看出了顾轻舟有问题。

平野夫人又气结。

顾轻舟则好奇,问:“我有什么问题?”

“你是煞星。你所到之处,都需要鲜血来祭祀。顾小姐,你自己想想,你身边死了多少人?”玄冲真人道。

顾轻舟笑了笑:“可是没有枉死的啊。”

玄冲真人一愣。

他没想到,这小女孩子如此残忍麻木,对于死亡没有半分敬畏。

“你想要诬陷我?”顾轻舟笑道,“说我是妖女,又有什么用?”

“顾小姐,你别生气。”金太太这时候开口了,“真人乃是偷窥到了天机,才如此一说,并非针对你。

真人也说了,既然天机如此,他也不能隐瞒。你若是不信,何不跟他一起,接受老天爷的考验?”

顾轻舟眼眸微亮,问:“如何考验?”

玄冲真人接腔了:“贫道作法,引来天罚。若是你乃妖女,天罚降落在你头上;若你不是,就罚贫道好了。”

“何为天罚?”顾轻舟又问。

玄冲真人就觉得,顾轻舟对此事的兴趣,远胜过恐惧。

一个不敬天地鬼神的女孩子,的确不好对付。

“天罚有很多种,贫道法力较浅,偶然请来风雨、偶然请来雷电。”玄冲真人道。

顾轻舟听到这里,抿唇莞尔。

短短几句话,她就明白这道士所依仗的是什么了。

平野夫人则道:“混账,你竟敢用江湖骗术来蒙我们?”

“太太,是不是江湖骗术,您到时候一看便知了。”玄冲真人道,“三日之后,我就在三清观的紫微阁作法,顾小姐可有胆量?”

顾轻舟道:“我若是没有胆量,那么接下来的风言风语就会不断,是不是?你们登报的目的,就是逼迫我接受。”

同时,顾轻舟又看了眼金太太,“报纸只是手段之一,你们肯定想了其他的办法,一定要我答应接受天罚,验证我的身份,我猜得不错吧?”

金太太不答。

她的笑容,像是附在脸上的一层皮,那笑无法达至眼底,故而金太太眼中寒芒锋利,宛如出鞘的利箭。

“顾小姐,你不敢么?”玄冲真人道。

顾轻舟笑了笑:“我当然敢。”

“轻舟!”平野夫人低声呵斥,然后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别胡闹!”

“无妨的,这件事挺有趣。”顾轻舟笑道,“夫人,我可不想背负害得山西动荡二十年的骂名。

这天下的局势,已然见了分晓。没有一场大战,很难持久稳定的。动荡是局势所驱,并非人力。”

这个时候,就由不得顾轻舟不应战了。

金家想把这顶大帽子扣在顾轻舟头上,着实打错了算盘。

顾轻舟没什么远见,却也常听司行霈念叨,想要和平统一江南江北,无疑是做梦。

山西在叶督军的维持下,免了军阀混战,这是叶督军爱民如子的魄力。

可局势所驱,叶督军又能抵挡几时?

显而易见的局势,百姓却未必知道。若冠上了这样的骂名,顾轻舟就无处安生,跟死也无两样了。

“顾小姐,你所言差矣。天下大乱,看似很合常理,实则乃天象所致。”玄冲真人道。

顾轻舟说:“不管是神佛还是上帝,都是一种信仰。我不怀疑真人的信仰,也不否定您所言的真实性,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为祸之人。”

“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玄冲真人道。

顾轻舟嗯了声。

她站起身,对平野夫人道:“夫人,我先走了。”

她需得有点安排,不会坐以待毙。

等顾轻舟一走,平野夫人就变了脸,对金太太道:“金太太,咱们私下里说几句话,如何?”

金太太却懒洋洋站起身,说道:“平野太太,我今天有点乏了。”

平野夫人大怒:“金太太,上次阿蘅的死,我还没有追究,你如今又想作祟么?”

金太太却起身,回到了里屋。

平野夫人脸色阴冷。

既然金家不识好歹,她就要让他们尝点苦头。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佣人说顾轻舟尚未回来,平野夫人就知道,她去找叶妩或者叶姗了。

平野夫人把蔡长亭叫了过来。

“金家太过于肆无忌惮。”平野夫人道,“需得给他们一点教训。”

蔡长亭沉默听了,道:“夫人,金家可是咱们重要的助力之一。”

“他们想要轻舟死。”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表情一敛,立马改了口风,道:“我这就去安排。”

他走出院子,就瞧见顾轻舟依靠着墙角,似乎在沉思。

阳光笼罩在她的周身,她满头长发飘逸,在暖阳映照之下,有淡墨色的光泽,宛如一段上好的墨锦。

蔡长亭脚步微顿。

顾轻舟笑道:“长亭,夫人吩咐你去做什么?”

“夫人要给金家一点教训。”蔡长亭笑道,“轻舟,你不用担心,咱们对付金家还是绰绰有余。”

顾轻舟倏然一笑。

她的笑很浅,一笑即收,道:“风声已经出来了。短短半日,太原府已经沸沸扬扬,这个时候处罚了金家,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夫人是想毁了我的名声吗?”

蔡长亭道:“我们自然能为你澄清。轻舟,夫人和你是亲人。”

顾轻舟再次微笑。

她没有动,依靠着墙壁,似乎在沉思。一瞬之后,她说:“那个道士,和北平的总统关系匪浅。”

“我们不会杀他。”蔡长亭道。

“那你们要如何处理?收回报纸,重新为我洗刷?”顾轻舟笑了笑,“长亭,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我死,要么其他人死;要么是我身败名裂,要么那个道士身败名裂。

你觉得,单靠你们和金家的协商,就能拯救这次的谣言吗?如果这样的话,我承受的污秽就白受了。”

顾轻舟竟是不想要和解。

蔡长亭道:“轻舟,你知道玄冲真人道法高深么?”

“我听说了。”

“不,轻舟,他可不是江湖骗子。”蔡长亭道,“他是真正的术法大师。”

“我也知道。”

“如此,你还非要较劲么?”蔡长亭问,“轻舟,这件事你处理不了。”

顾轻舟笑了笑:“你知道那个道士会如何对付我吗?”

蔡长亭摇摇头。

“我能猜到。”顾轻舟抬眸,用手遮了遮视线,望向温暖明媚的太阳。

入冬了,这样的暖阳实在不正常。

天气是变化莫测的,顾轻舟也不太懂,可她知晓入冬不冷的情况是有的,却不常见,而且持续不了多久。

那个道士有真本事,顾轻舟也相信。

她就要赌一下。

顾轻舟缓缓站直了身姿,反手拍了下身上的灰,道:“长亭,告诉夫人,想要报仇的话就等事情结束,再名正言顺的报仇。”

同时,她又莞尔一笑,“夫人不会孤注一掷,哪怕是我死了,夫人也不会措手不及,是不是?”

蔡长亭瞳仁一缩。

顾轻舟摆摆手:“我走了,你去告诉夫人一声吧。”

蔡长亭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景渐渐远去。

他转身,回到了平野夫人的院子,将此事如实告诉了平野夫人。

“轻舟野性难训”平野夫人只说了这句话,就陷入沉默里,让蔡长亭出去了。

她没有说到底要不要帮顾轻舟。

在这个瞬间,平野夫人的心思是极其复杂的。

正文 正文_第947章气象学

顾轻舟往外走,并未留在平野四郎的府邸,而是去了叶督军府。

叶妩和叶姗姊妹俩,正在房间里弄几根铁条。

铁条很长,横放在客厅里,从屋前一直延伸到屋后,也不算粗。

在靠近尾部的地方,叶姗和叶妩正在绑铁线,把铁线紧紧缠绕上去,然后在铁线的另一端,又放上几块小铁条。

“可行么?”顾轻舟问叶妩。

叶妩道:“书上是这样介绍的,可到底行不行,我也没尝试过。”

顾轻舟吸了口气。

“老师,您确定要冒险吗?万一不行,那”叶妩忧心忡忡。

叶姗也道:“是啊,看着就可怕。”

顾轻舟微笑:“不冒险,如何置人于死地?”

叶妩眼中顿现寒芒,叶姗也略有所思。

“阿妩,书再给我瞧瞧。”叶姗一咬牙。

叶妩给她的,是一本英文书。

书上的每一个词,叶姗都重新翻了词典查阅,标注出来。

旁边还有一本书,是叶姗手里书的翻译本。

对照自己的理解,再对照翻译本,叶姗咬咬牙:“我们没有理解错,书上就是这样说的。至于能否成功,就看天意了,书上说会成功的。轻舟,你要记住,千万别靠近这铁条。”

“好。”顾轻舟道。

叶妩也鼓励道:“老师,会成功的,咱们就赌了这一次,叫那些混账东西都死无葬身之地。”

顾轻舟倏然发现,叶妩长大了,她逐渐有了点泼辣,也有了点狠劲,像顾轻舟了。

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一件事,有了五成的成功可能,就要奋力尝试,这也是司行霈信奉的原则。

叶督军最近在整顿军火库。

修整这几天,他都在城里。

回到督军府的会议厅,听到几位将领和参谋们,议论着什么。

叶督军一进来,他们又闭口不谈。

“什么事?”叶督军直接问。

几个人犹豫了下。

总参谋先开口了,问叶督军:“您看这两天的小报了吗?”

叶督军就知道,这是谈论顾轻舟呢。

“没看。怎么说?”叶督军好整以暇,解下自己的枪匣子,松了松腰带,一副听八卦的轻松姿态。

几位参谋和将领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总参谋挣扎了下,才道:“玄冲道士,他说顾小姐会损害山西二十年的气运。”

“胡扯。”叶督军道。

玄冲道士和金家交好,金家每年捐上万的银元,这件事参谋们不知道,叶督军却是一清二楚。

如此庞大一笔钱,都够鬼推磨的了,何况是驱使吃五谷杂粮的玄冲?

叶督军很清楚的知道,金太太还是把她女儿的死,算在了顾轻舟头上。

他们尝试过暗杀顾轻舟,不成功;尝试过陷害顾轻舟,亦不成功。

最后,连道士都搬出来了。

玄冲道士是有点本事的,连大总统都信他。

他曾经给叶督军算命,就说过一些往事,说得真真切切。叶督军知道术士中,有的人术法高深,玄冲就算其一了。

玄冲说顾轻舟是妖孽,可信度很高。

别说普通人了,就是参谋们也坐不住了。

“督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总参谋道,“这件事,您能不能别管?”

叶督军扫视了众人一眼。

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半晌叶督军才问:“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纷纷道:“督军,甭管真假,这都是授人以柄。既然玄冲想要作法,不如让他试试。”

“清者自清,顾小姐若是无碍,也解了百姓和咱们的担忧,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们的意思是,让叶督军别帮顾轻舟,任由顾轻舟和玄冲真人去斗一斗。

说心里话,妖孽斗道士,普通人搀和吃力不讨好。

“胡言乱语!”叶督军一拍桌子。

会议厅顿时鸦雀无声。

“咱们和司行霈结盟,司行霈提供了多少资金,你们心中有数。他太太受仇人刁难,你们袖手旁观?将来我出事了,你们是不是也一个个明哲保身?”叶督军厉喝。

这话就太严重了。

几个人想要解释,叶督军用力踢开了椅子,大步流星出去了。

留下满屋子的将领和参谋们面面相觑。

“按说,咱们是扛枪杀人的,听道士的话,岂不可笑?”有位师长开口道。

众人又七嘴八舌。

叶督军去了后院,直接去找叶妩,打算让叶妩请顾轻舟来,商量个对策。

报纸上说,顾轻舟乃是妖孽,玄冲真人要在三清观的紫微阁,给顾轻舟引下天罚。

不成想,他一进门,就看到顾轻舟和叶妩、叶姗,正在弄一根极长的铁管。铁管很细,故而轻轻巧巧的,竖起来却比屋顶高。

“如何?”叶妩和顾轻舟扶着,叶姗正在刨土,还在问叶姗刨得如何了。

“可以了,你们放手吧。”叶姗用力踩了踩自己埋好的土。

三个人后退,铁管竖立着,却因为太长又细的,东倒西歪。

“行不行啊?”叶姗有点担心,“会不会太细了?”

“无妨,到时候再埋深一点。”顾轻舟说。

“细的好,效果更佳。”叶妩道。

叶督军看得满头雾水,问她们:“你们作甚?”

三个人不防备身后有人,统一的被吓了一跳。

叶督军看着这铁管,又见叶姗白皮鞋覆盖了泥土,又问:“竖个铁管做什么?”

“引天罚。”叶妩道。

叶督军不解。

“你们知道玄冲道士的天罚?这个我还没听过,却不能大意。”叶督军道。

三个女孩子笑盈盈的,一脸狡猾。

叶督军大感兴趣:“说说,要不然这铁管你们就自己扛到三清观去,别指望副官帮你们。”

“父亲,您怎么落井下石呢?”叶姗不满。

叶督军哈哈笑。

顾轻舟和叶妩也笑了。

叶妩就看了眼顾轻舟,让顾轻舟跟叶督军解释。

“督军,这是阿妩的主意。”顾轻舟如实道。

阿妩不能总是躲在后面,该是她的功劳,顾轻舟不能冒领。

四个人进了屋子,重新洗手,佣人端了茶,叶妩这才慢慢道来。

“父亲,老师觉得金家发小报消息,手段有点低端,不像是要对付她的,故而她去了趟金家。”叶妩道。

叶督军颔首,顾轻舟这一手很厉害。

“如何,问到了什么?”叶督军问。

叶妩道:“老师去和那道士对峙,道士说老师是灾星,他会请下天罚,请老天爷惩罚老师。

父亲,这件事城里传遍了,大家都会去看。只要没天罚,老师的身份就清白了,那道士也要落个‘妖言惑众’的骂名,只怕再也没人信他。

他自视甚高,跟老师交谈的时候,说到了自己的本事,就说他能呼风唤雨,请来雷电。”

叶督军表情微讶。

他想到了一件事:玄冲真人好像真的能请来雷电,这个还是叶督军亲眼所见。

见他表情有异样,叶姗连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父亲,您别被那道士蒙骗了。雷电是天然的气候反应,不受人力控制,那道士擅长的,是通过星宿观察气象的。”

“气象?”叶督军问。

叶姗道:“对,气象!父亲,有一本西方的气象学说,冬天也可能打雷闪电。”

叶督军回忆了下,道:“冬天的雷电罕见,却也不是没有过。远的不说,我记得三年前就有过一次。”

“是,当冷热气碰撞,就会冬雷滚滚。这几天太原府出奇的热,而北边已经下雪了。冷气下移,等它到了太原府,与如今的温暖气一碰撞,就是电闪雷鸣的天气。

那老道有气象学的本事,这算是科学了,他却拿来装神弄鬼。他算出最近有雷电,三清观的紫微阁因为地势最高,常遭雷击。

他算准了,于是打算装腔作势,弄几个时辰,等冬雷到来,然后把老师放在紫微阁上,雷电就直接往老师头上浇。

父亲,别说老师了,就是把那道人放在紫微阁,他同样会被雷劈。他就是用这一招,想要杀了老师,又弄鬼收买人心,获得名利还不用承担责任。”叶妩接着道。

叶督军半晌没说话。

他内心深处,情绪是很激烈的。

天象这种东西,高深莫测,非钦天监术士不能察觉,然而他的两个女儿,因为念过西学,说起来头头是道。

那些玄而又玄的秘密,就成了科学。

叶督军非常的骄傲,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女儿比金家那个纨绔儿子强多了。

“原来如此了。”叶督军道。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的主意。

什么天罚,实实在在落下来,顾轻舟在劫难逃。

玄冲道士是个气象能人,他这手本事,为他赢得了声望,只是从来没人看破。说到底,他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本事用来谋杀,就是大罪了。

“你们在院子里弄铁管,就是要对付雷电么?”叶督军问。

叶督军生活经验丰富,他知道打雷的时候,却不能躲到树下,因为树的位置比较高,容易引来雷电。

顾轻舟和叶姗、叶妩弄的铁管,大概也就是同样的作用吧?

“对,我们要做一个引雷针。”叶妩道。

“引雷?”叶督军骇然。

正文 正文_第948章天罚

“引雷针”三个字,让见多识广的叶督军也吓了一跳。

顾名思义,就是要把雷电引过来,这些孩子太过于顽劣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雷电烧焦。

“你们胆子太肥了!”叶督军道,“都不许胡来!既然清楚了原委,我会把那玄冲抓起来。”

叶姗和叶妩异口同声道:“不!”

顾轻舟抿了口茶,没接话。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太恰当。

叶督军又扫了她们俩一眼。

叶妩肩膀缩了下,不太敢违逆父亲,而叶姗则挺身而出。

“父亲,玄冲道士盛名在外,金家也料定轻舟必死无疑,放出了风声。这个时候把玄冲抓起来,谁相信您的解释?

到时候,您包庇妖女、关押高道,就会引起民愤。民愤一起,太原府少不得动乱,更应了那道士的话,又添了他的高明,您何必如此?”叶姗道。

这些,叶督军当然也知道了。

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必须得死一个人才能收场。

玄冲道士品德败坏,被金家收买,可他查看天象的确很有本事,算一个能人了,叶督军不忍心人才凋零。

同时,金家和顾轻舟的矛盾,也不适合越结越深。

这次彼此退后一步,叶督军做个和事佬,倒也不错。

只是,流言蜚语如何消除,也是叶督军头疼的。

再说了,叶妩和叶姗做的这个什么引雷针,看上去极其不靠谱,颤颤巍巍的,万一不起效果,真把顾轻舟给打死了,司行霈那边叶督军也交代不了。

不管是为了人才,还是为了顾轻舟,这件事都不太适合去做。

他沉吟了起来。

“督军,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能疏通,不能强堵。”顾轻舟终于开口了,“督军,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金家张开了这张大弓,对准了顾轻舟。说出什么妖女动乱太原府,这也是要把叶督军拉下水。

他们已经瞄准了,这个时候再也没有和谈的余地,因为三清观的道台已经搭建好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由不得叶督军和顾轻舟后退了。

叶督军想到,自家的参谋和心腹将领们,都担心顾轻舟是妖孽,这个时候息事宁人,别说百姓不安,就是军心也不安。

唯有把挑起流言蜚语的人祭祀,才能平息这次的事端。

叶督军的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问她们:“这个引雷针,可能保证你们老师的安全?”

叶妩和叶姗都支吾了下。

这个很难说。

“父亲,没发生的事,不可能是一定成功的。”叶姗道,“我们不敢保证。”

叶督军看着这三个女孩子:如此不肯定,就敢冒险,这是傻大胆,还是勇气?

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种孤勇,应该被肯定、被鼓励。他的女儿,乃是将门虎女,如此英气勇敢,才是她们的天性。

叶督军高兴多过于担心。

“既然如此,就试试吧。”叶督军道,“是妖孽还是神女,谁赢了谁说了算。”

叶妩和叶姗都听出了父亲的话外之意。

两个人开心极了。

“父亲,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叶妩道,“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叶督军微笑,伸手摸了摸叶妩的头发。

这件事,叶督军没告诉自己的部下和参谋们,却同意他们明天上三清观,亲眼看看玄冲道士如何缉拿妖怪的。

金家没有人登门,却在第三天的早晨,派了佣人请顾轻舟。

“顾小姐答应的。”佣人道,“请顾小姐。”

平野夫人慢慢抚摸着手上的玉石戒指,微润的质感一下下落在她心上。

她抬眸,对蔡长亭道:“轻舟想要自证清白,如今她的机会到了。长亭,你陪着她去吧。”

蔡长亭道是。

平野夫人又道:“不许带枪。”

蔡长亭心中,涌起一缕寒意。平野夫人让他找几个容貌相似的女孩儿,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昨天,平野夫人又问起了那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有几分像平野夫人,虽然不及顾轻舟真实,却很听话乖巧。

如今看这意思,平野夫人可能会用其他人来取代顾轻舟。

“是。”蔡长亭把枪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这才走出去。

顾轻舟并没有等蔡长亭,也没有等金家请她。

她一大清早,就带着叶妩和叶姗出门了。

早起时刮风了,今天的天气终于变了。

一路上山,三清观的道路上,络绎不绝的人,全是看热闹的,熙熙攘攘宛如赶集。

还真有商家挑了担子。

顾轻舟和叶妩、叶姗在副官的簇拥下,也是徒步上山。

瞧见这一幕幕,顾轻舟忍俊不禁。

“大家都爱看热闹。”顾轻舟笑道,“回头别吓到他们。”

叶妩和叶姗也失笑。

到了三清观时,就看到了最高处的紫微阁,已经幡旗招摇,玄冲道士正在手舞足蹈。

“开始了,真人开始作法了。”

人群里兴奋不已,大家纷纷加快了脚步。

在道观的门口,却需要排队,一个个进入,大家都被堵住了。

顾轻舟不需要排队,和叶妩、叶姗从旁边的小门先进入。

等顾轻舟爬到紫微阁时,玄冲真人的道场上,已经坐满了三清观的道士。

“顾小姐。”玄冲真人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继续施法。

就有道士走过来,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您上紫微阁。”

所谓的紫微阁,是一处露天祭坛,处于最高位置,四周无遮无掩的。

顾轻舟却没有上去,而是走近道场,问玄冲真人:“既然要降天罚,任何人力都阻挡不了,对吗?”

玄冲真人对雷电的威力一清二楚,故而道:“这个是自然。”

“那么,我带了铁管防身,真人容许么?”顾轻舟又问。

玄冲真人目瞪口呆。

任何人都知道,铁管是最招雷电的。顾轻舟身上若是有铁管,只会死得更快。

见过送死的,没见过如此送死的。

玄冲真人只感觉,自己对付这么个蠢货,实在有点掉价,故而挥挥手,道:“请便。”

顾轻舟颔首。

军政府的副官,从后山的小径上爬了上来,避开了人群,把一根极长的铁管放在山道上。

玄冲真人看了眼,了无兴趣。

副官们开始挖坑。不是在紫微阁,而是在祭坛旁边的土地上,开始挖坑埋铁管。

铁管被竖立,因为细长,故而晃晃悠悠的。

尾部还有铁丝,铁丝上另有铁条。那些小铁条,全部被督军府的人埋入土中。

那根铁管,高耸入云霄般,立在那里。

挖开的土,又被踩得结结实实。

“找死。”玄冲真人在心中骂了句,继续作法。

他的作法,其实都是遮掩。借助遮掩,他在等待今天气候的变化。依照他的经验,今天一定会有一场雷阵雨。

不是他非要跟顾轻舟作对,而是老天爷不留顾轻舟。

冬天很难有这样雷电交加的天气,正好赶上了,就是天意要收走这个女孩子了。

竖一个铁管,根本无法庇护她。

而山门口的道士,开始放行了。陆陆续续有人挤过来,在不远处的云霞阁观看。

还有山道上,密密麻麻的人。

金太太和她的孩子们,也纷纷到场了。

片刻,顾轻舟俯身,跟一个小道士说着什么。

很快,小道士就来了。

“金太太,顾小姐说既然金家认为她是妖女,那么请金家到紫微阁附近观看,可瞧个仔细。”小道士道。

金太太微愣。

旁边的人,纷纷看着他们。

此刻,最不能露怯,故而金太太道:“我们都要去?”

“也可以是三少爷单独去。”小道士道。

金千潼立马道:“我去!”

不等金太太阻拦,他已经跨过了围栏,通过竹子和绳索搭建的天桥,到了紫微阁旁边的道场。

他站在道场的外围。

金太太松了口气。

顾轻舟瞧见,督军府的一名副官,正全身穿着可笑的塑胶外衣,带着塑胶手套,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存在,让顾轻舟心生笃定。

道士拿了个蒲团给她。

顾轻舟席地而坐,尽可能远离那根铁管,然后感觉山顶的风拂面。

叶妩和叶姗姊妹,也在云霞阁坐下了,默默看着这边。

叶妩掌心捏出了汗。

万一引雷针不行,她的老师今天只怕就要变成一句焦尸了。

叶姗也同样紧张,额角居然沁出了汗。

记者不停拍照。

这样的重要时刻,大家都纷纷记录。

顾轻舟虽然是坐着,她的位置却是最高的,故而她可以俯瞰苍生。

在这个瞬间,她突然也想:若今天逃不掉,死在这里了,如何跟司行霈交代呢?

她想到了司行霈,心中发虚。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洋洋得意的金千潼吸引而去。

顾轻舟突然就开口了:“真人,若我不是妖孽,天罚打不到我头上,那么谁在这里被打死,谁就是妖孽,对吗?”

她身处的紫微阁是最高的,故而声音往下,又被山谷回荡,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她不是妖孽的话,那妖孽是谁?

“对。”玄冲真人没有停下来,却高声回答顾轻舟。

“既然如此,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妖孽,都必须接受天罚,是不是?”顾轻舟又道。

顾轻舟已经无怨无悔坐到了这里,等着天罚。

若她不是,那么其他人有什么资格不上去?

“是。”玄冲真人道。

顾轻舟就指了指金千潼:“好,假如我不是妖孽,那么我指认他。到时候,请他也接受天罚。”

玄冲真人想到:要么没有雷电,要么一定会劈死顾轻舟的。

不可能顾轻舟活下来,还能把后面的金千潼劈死的。

“好,我接受!”玄冲真人还没有回答,金千潼就高声,情绪激动不已。

见状,玄冲真人也只能答应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天慢慢变了,山顶的风越发大了。

正文 正文_第949章神女

紫微阁地势较高,盛夏也清凉,如今入了冬,虽然最近天气反暖,可一阵阵风刮过,顾轻舟浑身都像是浸泡在冰水里。

她很冷,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她心中想起到了司行霈。

这引雷针并未经过尝试,就直接用过来,若失败了,自己被雷电劈成焦尸,司行霈该多伤心啊!

这媳妇养了这么久,追了这么久,花了数不尽的心思,还没有给他一个安稳的家,就被雷劈死了

顾轻舟觉得,他一定要懊恼而死,唇角微翘,竟忍不住笑起来。

想到司行霈,心情就是愉悦的。

不远处的云霞阁,与道场和紫微阁只有一桥之隔,众人昂头,看着顾轻舟,生怕错过了她的表情。

“顾小姐在笑。”

大家都看到了。

顾轻舟看上去很高兴,众人不解。

叶妩和叶姗姊妹很紧张,此刻更紧张了,不知老师何故发笑。

蔡长亭晚了众人一步,这时候才赶到三清观。

他一眼就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那里,一缕青丝被风吹散,徜徉在她的面颊旁,衬托着她纤长的颈。

她神态悠闲,笑容柔媚,宛如静坐华堂。

蔡长亭微微眯了眯眼睛。

风越来越大了。

“起风了?”

“山顶原本就有风。”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个小时,顾轻舟也坐了三个小时。

云霞阁往下,围观的人也不耐烦了,有的不停叫喊,问什么时候降下天罚;有的则三三两两说话,声音也不刻意降低。

三清观门口的场地上,已经有数不清的小贩,挑着饮食和茶水。

有人来来回回的。

只有云霞阁里的人,坐在椅子上不动弹,很有耐性等待着。

顾轻舟不习惯盘腿坐,脚一会儿就麻了,然后像针扎似的,现在逐渐麻木了,她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足。

她除了衣物,身上没有任何金属,也不知时间。

“有点饿。”她暗自心想。

无聊的时候,她也四下瞧瞧。

不远处的道场,那个道士全部静坐,口中念念有词,而玄冲真人,居然毫不停歇跳了这么久。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好看又繁复。哪怕是跳了三个钟头,也丝毫没有缓慢或者凌乱之感。

光这份体力,就叫人称赞。

“这道士真有耐力。”顾轻舟心中赞道。

玄冲真人不仅有耐力,而且擅长观察天象。假如在天平盛年,他一定会被供奉在钦天监,接受万人膜拜。

可如今的乱世,他只得靠坑蒙拐骗混日子。

顾轻舟心中倏然就无怨气。

在这苍天之下,人都如蝼蚁,谁不是为了生存而呕心沥血?

顾轻舟转移了目光,继续往下看,就瞧见了金千潼。

他不时站起来,抖动抖动双足,已经是不耐烦了。

看向顾轻舟时,他眸光是阴毒残忍的,像一条吐了信子的蛇。

顾轻舟从他身上,看不到值得尊重的地方,甚至没看到值得原谅的地方。

她慢慢回收了视线,不再和金千潼对视。

不止顾轻舟在观察,其他人亦然。

玄冲真人在祈祷的过程中,也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安静,让玄冲心中微动,对她生出了几分惋惜。

而金太太的儿子金千潼,着实不成器,和顾轻舟相比就是天壤之别。

“这女孩儿厉害,若能好好活着,将来会有一番作为,不输给金太太。”玄冲真人想。

金太太也是女中豪杰,可惜心思都在家业上,反而疏忽了对儿女们的教育,导致金家的孩子个个乏善可陈。

心思凌乱之间,天色逐渐黯淡了,风也慢慢停歇,远处的层云间,闪过一缕白芒。

白芒很亮,刺破了天际,熙熙攘攘的山道上,倏然就安静了。

所有人精神都一震。

“哎哟,真有闪电!”

“神仙,玄冲真人是活神仙,竟然真能请来天罚。”

围观的人,几乎要跪下磕头了。

三个多小时的道场,等到了天气的变化,等来了闪电。

顾轻舟也正襟危坐。

她看了眼旁边的引雷针,心想:“司行霈,若我这次没死,以后一定不涉险了。没有我,你也是可怜。”

她也不知司行霈哪里可怜,可心中愣是生出无限的伤感,以及不忍。

她心中愁肠百结,面上却毫无表情。

闪电之后,一声闷雷就在众人的耳边炸开。

山下爆发一阵骚动,声音嘈杂,顾轻舟的耳膜都震痛了。

她也不知是雷太响,还是山下太吵。

玄冲真人终于停歇下来,和他的其他道友一样,开始坐下来打坐,将手里乱舞的宝剑也丢开。

开玩笑么,这个时候谁站起来比旁人高,都有被雷劈的危险。

玄冲真人坐稳,就开始念诵着什么,目光闲闲落在紫微阁上。

紫微阁上的顾轻舟,眉头微蹙,表情有了点变化,不过正在慢慢收敛,没有露出惊惶。

“真有雷电。”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人群里爆发,所有人亲眼见活神仙作法,谁不吃惊?

除了这句话,其他任何词都没了意义。

金家的人满脸兴奋。

“娘,玄冲真人怎么如此神通?”金家的大奶奶问金太太。

她们也惊呆了。

金太太是信仰玄冲真人的,她也不知对方的本事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很厉害。

“他术法高深,不是凡夫俗子。”金太太闲闲道。

这雷电一起,顾轻舟今天必死无疑了。

一声闷雷过后,天地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

这一等,时间有点长,天气也变得越发厉害了。

金家的人,脸上的喜色从未敛去,哪怕努力克制,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金千潼不停的搓揉手掌,心想老天爷要替他妹妹报仇了!

“好,这次请对了帮手。”金千潼高兴道。

等了如此久,大家都在盼望第二道雷电时,有一个闪电由远及近,就在另一个山头劈开了。

那山头的树,隐约是遭殃了。

这道闪电之后,就开启了什么雷电的水闸,那电闪雷鸣就开始不知停歇,使劲往山头招呼。

一道闪电,闪烁着刺目的白光,就在众人的头顶炸开。

顾轻舟眼睁睁看着那闪电,朝她而来。

她的手指,用力捏紧,背后紧绷着,牙关也要得死死的。

闪电几乎是直扑她的门面。

然后,闪电奇怪拐了个弯,打在那条摇摇晃晃的细铁管上。

铁管被闪电笼罩,一路游走,没入地下,逐渐消失不见了。

“成功了!”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叶姗和叶妩姊妹看过的书,是很正确的西方科学,没有诓骗她们,引雷针的确很简单,而且很有效果。

山下的人,则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又是轰雷。

轰雷无妨,可怕的是闪电。

雷电滚滚间,又有闪电疾驰而来,直接奔向了顾轻舟,然后落到了铁管子上。

“看到了吗?”叶妩还是非常紧张,生怕铁管不经用,使劲掐了她姐姐叶姗。

叶姗早已瞧见了。

“起效了!”叶姗则兴奋不已,几乎要跳起来。

好像一个实验,她们成功了。

引雷针可以推广,成为一件商品,消除被闪电袭击的灾难。

她们姊妹在兴奋中,就看到漫天轰雷中,闪电一道道往紫微阁跑,然后被铁管吸到土地里。

所有的闪电,好像都长了腿,直接往那边奔。

“天罚,天罚!”围观的人群中,有个人大声叫了起来,同时害怕得趴在地上。

半晌见身边没有其他人趴在,他才慢慢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闪电如游龙般,缠绕着那根铁管。

因为距离和视线的缘故,其他人看到的,都是铁管就在顾轻舟身边,而那些闪电统统避开了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那里,阖眼打坐,神态安静宛如一樽神像。

没有闪电落在她身上。

“神女!”

平头百姓,哪怕是没有亲自见过,也听说过被闪电打死。在广袤的平原上,假如雷电的日子里,有个人单独下田劳作,他比四周所有的建筑都要高,就有可能被雷电打死。

这满天的闪电,应该是东一下、西一下的,此刻却全部聚集。

在那茫茫闪电中,顾轻舟独坐。

闪电特意避开了她。

没有人有这样的能耐。

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假如玄冲真人是活神仙,能引来闪电,那么顾小姐也是活神仙。

能引来闪电、躲开闪电的,都是神仙才能做到的,凡人岂有这等本事?

“神女!”

这样的声音,一开始只有寥寥几声,然后就越演越烈。

围观的人,统统跪下,匍匐在地上跪拜,口中大呼神女,包括正在拍照的记者们。

他们似乎疯了。

顾轻舟坐在闪电中,不敢睁开眼,因为她耳边总是能听到霹雳巴拉的声音,让她担心真有一道闪电落在她头上。

于是,蔡长亭就看到,在那紫微阁上,光芒万丈,闪烁轰鸣,顾轻舟独坐热闹之中,安静而肃穆。

她周身仿佛有光。

此刻,就连蔡长亭都有点恍惚,这不是神女,又会是谁呢?

明知没有鬼神,蔡长亭此刻却糊涂了。

不知是他糊涂了,道场上的那些道士,也彻底糊涂了。

只有金太太,面如死灰。

正文 正文_第950章冲动的年轻人

蔡长亭看着这一幕幕。

他确定,顾轻舟身后高高竖起的铁管,虽然摇摇晃晃不牢靠,却非常实用。

所有的闪电,皆被那铁管吸引而去。

站在外面瞧,那些闪电就像是被顾轻舟吸引的,反而又不伤及顾轻舟。

蔡长亭若不是有十足的睿智,他的心神也要动摇了。

看到这一幕,再聪明的人都会觉得是天神降临了。

“这铁管,是有什么用吗?”蔡长亭在漫天轰雷中,安静想着心思,“轻舟一开始就非要计较,原来她早已有了方法。”

这个方法,蔡长亭不懂,回头可以请教顾轻舟了。

顾轻舟今天是不会死的。

蔡长亭也看到,叶妩和叶姗姊妹俩激动不已,两个人满面喜色。

“叶家的姊妹也知道,她们可能还帮忙了。”蔡长亭心想。

蔡长亭再转移目光,看到了那些道士。

他们个个都吓呆了,全部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甚至有几个道士坐不稳了,瘫软在蒲团上。

那个叫玄冲的道士,则是紧紧抿唇,下颌的曲线变得僵硬。

他的震惊,是最强烈的。

玄冲真人很清楚,这是真的闪电,是大自然最威猛的闪电,而不是戏法。

这样的闪电,他召唤不来,顾轻舟也没有本事躲开才是。而那些招来雷电的铁管,居然把闪电全部吸到土地里。

一阵阵轰鸣中,玄冲真人已然说不出半句话了。

而旁边的金千潼,几乎要吓得尿裤子了。

一阵阵闪电之后,那些闪电终于停歇了片刻。

顾轻舟就站起身,高声道:“我是否通过了天罚?”

回答她的,是众人匍匐高呼,一声又一声的“神女”。

她当然通过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绝不是什么妖孽。若她不是凡人,就是活神仙了。

“真人,您如何说?”顾轻舟又问玄冲。

玄冲的下颌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他努力想要张口,偏偏每句话都塞在喉咙里,让他像个哑巴般,愣在哪里。

“真人,我是否通过了天罚?”顾轻舟再次开口,隐约是咆哮,而就在此时,一声滚雷猛然炸开。

其他人和道士们几乎同时在想:神女发怒了。

是的,被人诬陷成妖孽,她发怒了。

故而,天雷为她添了威严。

“通过了!”玄冲真人回答。

顾轻舟就站起身。

哪怕她站起来,也没有铁管高,故而她不用太担心,却也小心翼翼。

她小心翼翼往下走,在众人看来,这是极其端庄的。

同时,军政府的一名副官,躲在紫微阁的后面,用一根橡胶绳子,套住了铁管。

这名副官穿着连体的橡胶衣裤,又带着橡胶手套,装扮非常奇怪。

等顾轻舟走下了紫微阁,位置比那些道士们还在低的时候,副官用力一拽,然后火速跑向了对面,那根铁管就倒了,然后直直朝山涧里滚了下去。

“怎么回事?”

“为何要弄丢那根铁管?”

众人看着这一幕,似乎很好奇。

顾轻舟则走到了场地里,见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又对铁管很奇怪,顾轻舟解释道:“那是我的护身铁管。我既然通过了天罚,我的护身铁管自然不会留在哪里了。

现在,铁管上都是闪电,才将它推入山涧,免得不堪重负而折断,从而伤了无辜之人。”

听到的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在世人的眼里,若降下天罚,任何人都不可能避免的。

顾轻舟能用护身铁管躲过去,意味着老天爷不想惩罚她。

没听到的人,都询问说了什么,于是听到的人就转身告诉了他们。

一下子就传开了。

天上的闪电不及方才那般密集,也不再使劲往紫微阁上积聚了,这个山头的雷声也逐渐小了。

顾轻舟就问:“金家的三少爷呢?既然我接受了天罚,他也是自愿接受天罚的。”

金千潼此刻,正吓得浑身发软,趴着绳索桥,要挤到云霞阁去。

顾轻舟看到了,就对军政府的副官们耳语了几句。

副官立马要去抓。

金太太早已上前,大声呼喊儿子:“快过来,快过来!”

金千潼奔命一般,爬向了金太太。

金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儿子去紫微阁上。

现在雷电虽然少了,偶然会有一点打过来,已经开始下雨了。

这个时候,金太太早已明白:能让顾轻舟幸免于难的,是那个铁管。

铁管被推到,金千潼只要上去,就是一个死。

雨越下越大。

冬天的雨,打在身上冷极了,淋雨的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纷纷去找避雨的地方。

紫微阁上,空空荡荡的。

雨水一遍遍浇下来。

顾轻舟走到了云霞阁。

能在云霞阁里的,除了金家众人和叶家姊妹,还有其他一些名流贵妇。

“顾小姐,您真是有天神保佑。”他们都上前,和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结果叶妩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道:“侥幸而已。”

他们说着话,玄冲真人也下来了,走到了云霞阁内。

大家看玄冲真人的眼神,有点复杂。

他能引来雷电,这无疑非常了不起了。哪怕不是他引来的,他能预测到,也是能耐。

可他说顾轻舟是“妖孽”,这就彻底得罪了叶督军府,如今证明顾轻舟不是,这个人只怕没活路了。

到底是该恭维几句,还是该讽刺几句,让众人拿不定主意,他们就默默站在旁边,都不言语了。

云霞阁内,安静得吓人。

玄冲真人面色煞白,犹豫了下,他走到了顾轻舟身边,故意高声道:“顾小姐,你接受了天罚,的确是贫道看错了天机。你绝非灾星妖孽,乃是天生福运昌盛之人。”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现在说顾轻舟有福气,带着巴结和讨好的意味。

同时也证明,顾轻舟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人精一样的名流们,依旧和顾轻舟寒暄,说:“顾小姐,方才您真像是神女莅临。”

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不太好意思说什么鬼神之说,故而他们只用了像。

那景象,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极深的痕迹。

非常像!

“过誉了。”顾轻舟笑道。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玄冲真人面前,低声道:“真人,督军说您有些本事,以后就别装神弄鬼了。这天下,照样有你一碗饭吃。对了,别再和我作对,曾经有个术士,说我天生富贵命。”

她顿了下,继续道,“他叫郭七,你认识他吗?”

“郭”玄冲真人立马屏住一口气,似乎接不上来,下巴再次僵化,舌头亦不能灵活。

他愣住。

在这个瞬间,他的心神激烈碰撞,让他无法言语。

郭七郭老先生他还活着吗?

顾轻舟见他被震惊的样子,问:“你还认识他?”

玄冲真人却不言语,猛然转身往外走。

他几乎是冲了下去,冲入茫茫雨幕里,脚步快速往山下走,哪怕是撞到了人他也不停歇。

他像是逃命般。

在云霞阁里,除了顾轻舟和叶家姊妹,还有金家的人。

雨越发大了,金家众人也走不了。

“金太太,真不让你儿子去接受天罚?他可是亲口答应的。”有人看不惯,问道。

金太太眼神阴冷,扫视过来。

“金太太,您别生气啊,又不是我逼迫您的。”这位说话之人,根本不怕她,继续笑呵呵调侃,“什么妖孽、天罚,不是你们府上提出来的吗?”

众人都不由自主离金家远了几分。

那些人中,还有两位军方团长,正在冷嘲热讽,意思是金千潼不是男人,金家包藏祸心。

他们七嘴八舌,将金千潼骂得狗血淋头。

激将法终于起到了作用,金千潼双目赤红,大叫道:“老子不是妖孽,也不是懦夫!好,你们想要看热闹,就看个够!”

说罢,他跑了出去。

外头的闪电,以及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天边炸开,暴雨倾盆,山涧似起了烟雾。

金千潼到底年轻,抵挡不住那些闲言碎语,而且他见顾轻舟没事,就不把这些闪电放在眼里。

他脚步速度,走过了天桥,到了紫微阁上。

金太太和金家众人急忙追出去。

还没有过天桥,就看到金千潼激动爬上了紫微阁,张开双臂大呼:“贼老天,你若是有种”

一道亮光。

闪电劈将下来。

云霞阁里的众人,震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就看金千潼被闪电击中,瘫软倒地。

其他躲雨的人,也瞧见了这一幕。

顾轻舟站在云霞阁的窗棂后面,寒冷的雨水都浇到了她身上。

她也清清楚楚瞧见了。

她想:“金千潼死了。”

顾轻舟不知该如何形容,若是她,绝不会受了那些无谓的闲言碎语,就如此冒险。

金家的人哭天抢地,却不敢靠近。金太太想要去紫微阁,被她的长子死死抱住:“娘,那里有天罚!”

“娘,您不能过去!”

整个云霞阁里乱了,整个三清观也乱了。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她立在窗前,黑发被风撩拨着,摇曳生姿。

他又看了眼,似乎牢牢记住了,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雨还在下,蔡长亭脚步稳健,踩着湿滑的青石山路,下山而去了。

正文 正文_第951章迟到

叶督军在傍晚时分,见到了自己的两名副官、一名师长和两名团长。

他们是上山去围观的。

他的女儿们也回来了,三个人围着炉火取暖,叶督军没有去打扰她们,只是把副官和下属叫了过来。

他问起情况。

“的确是天雷滚滚。”师长先开口了,“看来二小姐和三小姐说得不错,那个道士擅长天象。”

叶督军道:“如此,倒也是个人才。”

师长点点头。

他开始讲述。

讲到顾轻舟立在天雷之下,黑发舒展,浑身洁白,又被电光衬托得光芒万丈,师长的声音有点轻。

“很受震动?”叶督军听出来了,问他。

师长点点头:“不止属下,那些百姓更受震动,他们当时都跪下磕头,口称神女了。督军,您是没瞧见”

“的确,当时的样子,真像是神仙。”团长插话。

副官也说:“顾小姐实在勇敢,那么近的雷电,谁不害怕呢?她镇定自若,眉头没皱一下,确实有天人之姿。”

听他们的形容,对顾轻舟推崇不已。

叶督军就顺势教导自己的下属:“顾小姐她是知道引雷针的作用。她一直说,若有五分把握,就要拿出十二分的信心,这天下的事,哪有十分肯定的?”

众人思索这话,只感觉顾小姐勇敢得很,纷纷点头。

顾轻舟接受完了天罚,回到了云霞阁。

云霞阁里,几乎是太原府全部的上流社会代表,每家都有人去看热闹了。

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中,金千潼只看到了自己地位相等的人,找不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这些和他地位一样的人,全部鄙视他,顺便鄙视金家,他年轻的内心不够强大,无法承受那么巨大的压力,就跑了出去。

“当时那些人说话难听,不过金少爷实在撑不住事。他跑上了紫微阁,可能是老天爷想要他的命,正好一个雷过来。”师长有点惋惜。

金千潼后来变成了焦尸。

他被闪电集中,一点余地也没有,金家的人当时还不敢去救他。

等金家的人过去时,他的整个头颅已经被烧焦了,毫无生还可能。

“督军,金家的人够狠的。”副官道,“从金千潼的遭遇就可以看得出,那个紫微阁是极容易招惹雷电的。

顾小姐若是不答应,就要背负灾星、动乱的骂名,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只要答应,就必死无疑。”

团长和师长点点头。

在雷雨天上紫微阁,没什么可侥幸的,就是必死。

金家通过舆论,逼得顾轻舟就范。

“顾小姐肯定也知道,却敢如此冒险。”副官又道,“她果然很勇敢。”

叶督军笑了笑:“是阿妩和叶姗帮她做了引雷针。”

几个人对那个引雷针,是赞不绝口。

引雷针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不少的地方,常年遭受雷劈,如今终于有了转机。

叶督军听完了这些话,只是点点头。

顾轻舟又赢了。

蔡长亭也把山上的情况,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大喜过望。

“这下子,没人再怀疑她神女的身份了。”平野夫人道,“长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号召力。

顾轻舟既是皇室公主,又是神女,她复国是天命所驱,这种噱头足够招来无数的追随者。

平野夫人一开始非常恨金太太,现在,她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我真应该感觉金太太,她花了巨资请道士,又赔上了自己的儿子,替轻舟赢得神女的名头,简直是太无私了。”平野夫人道。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下。

这件事,实在可笑得很。

顾轻舟赢了,赢得轰轰烈烈。当时看过她的人,心中对她的崇敬,轻易无法撼动。

蔡长亭说,他当时都受到了影响。

平野夫人是不忍心见顾轻舟惨死,要不然她也去了。

可惜,她错过了那么精彩的一幕。

太原府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

有好几位记者,都拍到了照片。照片无法复原当时情景的万一,那些照片,看上去还是那么震撼人心。

“绝对是神女,要不然你打雷的时候拿铁管去山上试试看?”

“金千潼他不信啊,他以为那些雷电无用,结果他就被打死了。”

有人则反对这句话。

他神神秘秘道:“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雷电都不在这个山头了。等金千潼上去,雷电突然就来了,你知道因为什么?”

听的人一脸紧张。

“因为他就是灾星了。”

“这么说,灾星除了,动荡也就消了?”有人低声问。

“是的。”

大家在谈论这个神秘的话题,同时又欣赏那张照片。

照片上,闪电把镁光灯给刺花了,其实不太清楚,到处都是白点,可经过无数的渲染,他们都知道那就是闪电了,故而这照片更加神秘。

有人甚至放大了顾轻舟的照片,放在自己的祖祠里。

各种夸张的传闻都有。

金千潼却是是死了,死得人心所向。

金太太一直不言语。

她还记得,把金千潼抱下来,她去找玄冲真人,玄冲却指天保证,自己也不敢跟顾轻舟作对,否则就不得好死。

“你知道什么人给她批过命吗?你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凡人没资格知道。”玄冲真人神秘,又有点癫狂。

“不要和她斗,你们都会死的,因为她福运厚。”玄冲真人恶狠狠警告金太太。

“我要去找寻我的大道。这个世间是有大道的,他成功了,我也可能会成功。”说罢,玄冲真人就离开了金家。

跟着玄冲真人一起来的聂老板,再也没找到他。

发电报回北平,北平的人也说不见了真人。

玄冲真人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说什么自己要成仙去,就没了踪迹。

金太太回想起这些,就面无表情。

悲伤过头了,她整个人像雕像般,失去了神采。

到了冬月初,太原府再次下雪了。

关于那天的传说,从来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演越烈。

顾轻舟在下雪的第一天,就在暗中祈祷,希望司行霈能早日回到她身边。

结果,司行霈并没有回来。

他还在云南。

这次的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一连下了七八日,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屋脊都快要压断了。

不少地方受灾,军政府拿出钱财赈灾。

到了冬月初八,是顾轻舟的生日,她还在想司行霈会不会回来,结果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

电报很简单,是通过军政府发给顾轻舟的,写着“生日快乐”。

于是,叶督军等人,都知道了这是顾轻舟的生日。

平野夫人倒好像挺意外的,她不知道顾轻舟的生日。

一听说是初八,她就让蔡长亭去买了礼物,同时准备了宴席。

她怕顾轻舟看出破绽,故而解释道:“你在我身边的第一个生日,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单独过。”

这就是为何她没有大肆操办的原因了。

顾轻舟笑道:“冬月初八,是真正的顾轻舟的生日,应该不是我的。夫人,这些我都知道,您不必遮掩。”

同时她又道,“不是大生日,我准备和叶妩、叶姗两姊妹一块儿过。我们自己随意些,不讲究。”

平野夫人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把礼物给她,道:“那好,你开心就行了。”

她的礼物,是一串蓝宝石的手链,其中还有一颗大的,宛如鸽子蛋,在灯光下光华流转。

这一串的蓝宝石,价格昂贵,平野夫人是下了血本的。

顾轻舟就知道,神女的身份,让她的地位更高了,平野夫人更要求着她了。

“多谢。”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表情有点伤感,道:“你不是今天生的,可是我常常会想起生你的那天当时”

“都不容易。不过,我不懂,我又没孩子。”顾轻舟笑嘻嘻的,把平野夫人试图打感情牌的心思全搅合了。

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平野夫人气结。

顾轻舟真的非常像司行霈,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无论如何用力,也抓不牢她。

她简直无懈可击。

拿到了礼物,顾轻舟去了叶妩和叶姗那边。

“真漂亮!”叶姗眼睛都亮了。

顾轻舟笑道:“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叶姗忙道:“这可不行,这是平野夫人送给你的。”

“既然是我的,我就有资格处理它。”顾轻舟道。

叶姗和叶妩都看得出,顾轻舟对平野夫人很有意见。

不过,礼物太过于贵重,叶姗没有收,劝顾轻舟好好保存,将来可以换钱。

叶家的酒菜很对顾轻舟的胃口,顾轻舟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她还梦到了司行霈。

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叶妩的床上,司行霈并没有回来。

顾轻舟开始有点担心了。

司行霈错过了她的生日,该不会出事吧?依照他的性格,不至于这样啊。

她在忧心中,给云南发了封电报,问司行霈什么时候来看她。

电报的回复很短,说:冬月初十。

顾轻舟拿到电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判断。

她就熬到了冬月初十,司行霈终于回来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

“你吓死我了。”顾轻舟搂紧了他的脖子,“你怎么才来?”

司行霈也抱紧了她,道:“很抱歉轻舟。”

正文 正文_第952章抱我

司行霈抱紧了顾轻舟。

她的头发里,仍有玫瑰香波留下来的淡淡清香,闻起来心旷神怡。

他心中有愧,错过了她的生日,不知她是否难过。

她背井离乡的,生日只怕更加凄苦。而如此重要的日子,司行霈却不在。

带着这样的忐忑,司行霈迟迟不肯松开她。

顾轻舟被他越抱越紧时,就透不过来气,用力推开他。

司行霈顺势松了手臂,却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一番激情的吻,点燃了火苗。

火不停的加剧,两个人就顺势滚到了床上。

顾轻舟亦不知过了多久。

她随着司行霈折腾,浑身薄汗,搂着他汗湿的鬓角。

他吻了下顾轻舟的唇,笑道:“轻舟,你真甜”

刚刚熄灭的火焰,倏然又涨了起来,司行霈重新压倒了顾轻舟。

顾轻舟大惊,同时又疲倦,道:“歇会儿吧?”

“歇什么?”司行霈似不知深浅,用力探了探,双手抱紧了她的头,手指也深深没入她的黑发中。

床吱吱呀呀再次响起。

顾轻舟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惊觉自己不是对手。

体力敌不过,耐力也敌不过,在司行霈身下任由他予取予求。

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顾轻舟恍惚了下,她记得司行霈回来时正值午后,后来他们就鏖战不休

睡了十几个小时么?

绒布窗帘外,明媚阳光筛过疏疏虬枝,一簇簇落在梳妆台上。

顾轻舟下床,浑身酸痛,她忍不住又缩回了被子里。

“混蛋司行霈。”她低声抱怨,这才慢慢起身,一步一挪到了梳妆台前,拿起摆放在旁边的暖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润,双颊秾艳,还是盛年光景;而锁骨及以下,零零散散有很清晰的吻痕。

顾轻舟喝了水,披衣下楼,浑身就像散架了。

这种情况她常遇到,需得多走动,一味躺着更加难受。

千辛万苦下楼,就看到司行霈坐在客厅沙发里,一张脸黑得不能看,已然没了半点好神色。

顾轻舟一瞬间似醍醐灌顶:昨天他那么卖力,半句不提天罚之事,感情是根本不知道,并非不在乎?

她恨不能拔腿就跑。

司行霈慢悠悠抬了眼:“过来。”

语气冰冷,两个字像两座冰山,直接压倒了顾轻舟。

顾轻舟总感觉落荒而逃不优雅,故而笑着走向了他。

司行霈不动,万年冰山一样的阴冷,指了指报纸:“解释一下。”

报纸上,既有照片,也有文字描述。

看似玄乎的表达,让司行霈胆战心惊,整个人都僵持在沙发里,半晌没有知觉。回过神来,恨不能掐死那小女人,免得她真被雷电劈死了。

这是多大的胆子,才敢这样放肆胡为?

不能拒绝吗,不能逃走吗?

当然可以!

但是她没有,可见她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从前敢走过大爆炸,如今就敢玩雷电。再这么下去,她就敢用肉身去堵大炮筒了。

司行霈心慌得不行,气得不行,额角冷汗都流出来了。

想起她还活着,活生生躺在自己的床上,司行霈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他伸手触摸了顾轻舟的鼻息,她还嘟囔了句别闹,然后软软缩在被褥里,司行霈彻底放心了。

他当时眼眶都湿了。

如今这幅冰冷模样,是他刻意而为,因为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惧怕都过去了。

“就是想试试引雷针的效果。”顾轻舟笑着,向牛皮糖一样扑到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他们各有对策。

司行霈决定生一场气,让她长点见识;顾轻舟就决定撒撒娇,保不齐她还可以哭一场。

总之,两个人都拿定了主意。

可顾轻舟坐到了他腿上时,司行霈这毫无原则的男人,顿时就没了主意。

搂住了她的腰,用力在她后面打了两下,他气愤问道:“还敢不敢?”

顾轻舟道:“真不敢了。司行霈,我当时就后悔了,我想到了你。万一我没了,你肯定懊恼死了,取个媳妇还没享用几回呢”

司行霈忍俊不禁。

他掐她的腰:“临死了都觉得我是个色鬼?你这个坏东西!”

“你不是吗?”顾轻舟挑起柳叶眉,看着他道。

司行霈哈哈笑了起来。

“还真是。”说罢,司行霈又将她按在沙发上。

顾轻舟这会儿彻底完蛋了,连散步的心思都没了。

等司行霈酣畅淋漓结束之后,顾轻舟似浸在汗水里,浑身骨节都酥软了,道:“抱我”

司行霈将她抱上楼洗澡。

两个人重新回到了被窝,司行霈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他之前并不知这件事,因为消息是传回了云南,而他不在云南。

他回到云南后,立马乘坐飞机到了太原府,没有去见程家和自己的人,直到今早醒过来,才知道顾轻舟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不在昆明?你回平城啦?”顾轻舟抓住了他这句话,问道。

司行霈摇摇头,道:“我去了香港。”

顾轻舟又问去做什么。

司行霈道:“程渝的丈夫听说程家又起来了,而他遭到了上司的排挤,隐约是要调他回英国。

他在香港享福惯了,不太愿意回去,又念着和程渝的旧情,想要夫妻和解,依旧接程渝回去过日子。”

顾轻舟诧异。

程渝不会答应了吧?

长辈们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顾轻舟每次想到这句话,都毛骨悚然。

两个人组成家庭,可以产生感情,也可以产生怨气。一概而论,简直不负责任。

程渝和她丈夫感情破裂,顾轻舟很担心她迫于母亲和兄长的压力,以及社会的流言蜚语,真的回到她丈夫身边。

这不是程渝想要的,她会非常憋屈。

“然后呢?”顾轻舟问,“你去做什么?”

“程渝让我处理掉此事。除了我,没人愿意帮她。”司行霈压低了声音,“我和她商榷了一番,达成了协议,我就去了趟香港。”

“处理掉了吗?”

“嗯,离婚书办好了,程渝彻底自由了。”司行霈道。

他搂紧了顾轻舟,亲吻了下她的面颊,又问她,“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岛屿吗?我这次去香港,也顺便安排了探险队。就是这件事,耽误了我的行程。”

那个岛屿,是顾轻舟和司行霈最后的退路。

他想要收拾回来,不管做什么用,都能为他们谋一处栖身之所。

“你真想去做野人啊?”顾轻舟犹豫着问,“司行霈,这样不太好”

顿了下,她又道,“万一其他军阀以为你是占山为王,将来反攻华夏,你岂不是要落个千古骂名?”

司行霈顿了下。

顾轻舟又道:“那边离新加坡很近,干嘛不派人和英国商量商量?变成了英国的领土,我们再去经营,就消除了外界的疑心。”

司行霈眉头蹙起。

顾轻舟又道:“这是我的见识。你也知道,我对局势把握不够通透。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若是真去做野人了,我也只能跟着你了。”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下。

顾轻舟在他身边,总像是睡不够似的,不过片刻又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想到,她不管是在从前的顾公馆,还是在平野四郎的府邸,夜里睡觉都是用心的,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醒过来。

那个时候的她,非常自保。

只有在司行霈面前,她才会彻底放松,完完全全把性命交给了他,故而她睡得香甜。

司行霈又亲吻了下她的面颊。

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司行霈其实没那么生气。可不生气的话,又显得太纵容她胡闹。

司行霈骨子里爱极了冒险,他也欣赏顾轻舟的这股子狠劲。

只是,他不能说。

他们以后就是两个人了,生命不再只属于自己,也属于对方。顾轻舟死了,他司行霈活不成,反之亦然。

他们都应该学会收敛,学会自保。

顾轻舟这一觉很浅,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她就清醒了。

外面极冷。

太原府的冬天,比顾轻舟想象中更加寒冷。

她习惯性缩在炕上,不肯冒头。

“我觉得自己像蛇,一冷脑瓜子都僵住了,别说行动,思考都成问题。”顾轻舟依偎着司行霈,说道。

司行霈立马来了精神,道:“等我们去海岛的时候,那边没有冬天。”

顾轻舟就笑了。

他念念不忘的海岛,顾轻舟竟生出真和他去做野人的心思来。

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会毫无立场。

“那真好。”顾轻舟道,“你如此一说,我迫不及待想去了。司行霈,我要研制一些驱走蛇虫的药粉。”

司行霈搂紧了她。

顾轻舟在闲暇时,问起了周烟。

周烟去了昆明,她是否习惯。

“她挺好的,程夫人将她视为程渝的恩人,自然会礼遇她。况且是我带过去的人,程家会好好照顾她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彻底放心了。

他们磨蹭到了下午,起来吃饭后,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散步。

路过一条街道,看到一户人家穿戴整齐,还拿了不少的工具,似乎要开车出去玩,司行霈停下了脚步。

顾轻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瞧见什么,就好奇道:“你看什么呢?”

正文 正文_第953章滑雪

司行霈饶有兴趣。顾轻舟问话,他也没回答,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顾轻舟再次朝那儿看过去,瞧见了一家四口,穿着新式的外套,尼龙布料,防雨防风,像是去骑马。

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大的约莫十岁,小的七八岁,全是兴奋不已。

女人生得温婉可亲,男人带着眼镜,有点时髦派。

“爸爸,快点儿。”坐在后座的男孩子,不停催促。

男人则一趟趟回屋,把几根木棍搬出来。

司行霈就对顾轻舟道:“你等一下。”

他大步跨过马路,和男主人闲聊了起来,甚至还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院子,说他是新搬过来的,算是这条街上的街坊。

男人也很热情,和他攀谈。

然后,男人从驾驶座上掏出纸笔,写了个纸条给司行霈。

司行霈接了,和对方作辞。

顾轻舟再次问:“是谁啊?”

司行霈就把地址给顾轻舟。

是一个很普通的地址。顾轻舟偶然跟叶妩逛街,知道这个地方多是商铺,就问司行霈:“是什么铺子吗?”

司行霈则道:“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么?”

顾轻舟摇摇头。

“他们是去滑雪。”司行霈笑道,“连日的大雪,城西的滑雪场开了。那边比较安全,适合全家去玩。”

顾轻舟诧异。

她回想起来,那男人搬上车的,好像就是滑雪橇。

顾轻舟拉了下司行霈的袖子,未语先笑:“我们也去玩吗?”

很期盼,像个孩子似的。

司行霈搂了她的肩膀:“当然了,要不然我跑过去问人家那么多作甚?”

他又问滑雪场在哪里,又问买滑雪橇的地方,又问场地是否安全,就是想带着顾轻舟去玩。

“你会吗?”顾轻舟不着痕迹推开了他的手,问道。

这是街头,被人看到了有伤风化。在家里可以亲昵,在外搂搂抱抱就不成体统了。

“我可以学。”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听他也不会,顿时就来了精神。

“还有你不会玩的?”顾轻舟道。

“当然了。”司行霈说,“难道我全能么?”

他顿了下,道,“轻舟倒是挺全能的。”

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佯装板起脸:“又来挤兑我?雷电劈的,我已经跟你道歉了。”

司行霈伸手,捏了下她的脸。

她的面颊冰凉,虽然围着围巾,仍是被寒风吹得发红,司行霈又伸手捂了下。

顾轻舟最受不了他这样了,跟逗猫似的:“哎呀!”

她往后退了几步。

那户人家的汽车,掉了个头,路过顾轻舟和司行霈时,突然刹了车。

女主人伸出头,仔细看了顾轻舟,然后笑道:“你是顾小姐?”

顾轻舟道:“我是。”

“顾小姐很厉害,连避雷针都会用,也很勇敢。”女主人笑道。

他们夫妻是留过洋的,满腹学问,故而知道满城沸沸扬扬的“神女”是怎么回事。

不过,顾轻舟那般勇敢,他们也是敬佩的。

“您过誉了。”顾轻舟笑道。

“咱们也算是街坊,下次一起喝茶。”女主人道。

汽车走远了,司行霈转过头,去看顾轻舟的时候,表情有了几分异色。

顾轻舟知晓不好,转身就跑。

残雪未消,顾轻舟跑了几步,足下就打滑,差点摔了个底朝天,是司行霈稳稳接住了她。

司行霈扶稳了她,又捏她的脸:“看把你能耐的,再跑啊?”

顾轻舟笑。

司行霈又道:“最后一次,知道么?”

最后一次冒险。

顾轻舟心想:挑战是来源于外部,而不是她自愿的。是否最后一次,根本轮不到顾轻舟做主。

不过,漂亮话还是要说的,故而她认真道:“知道了,先生!”

她第一次叫他先生。

司行霈随手就想要搂她,顾轻舟又跑,这次很稳当,一路跑回了自家的院子。

进了门,就被司行霈按住了。

他用力将她抵在门上,亲吻着她,半晌停歇,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廓上,呢喃:“再叫一声‘先生’!”

“有什么好听的?”顾轻舟面颊微烫。

司行霈却不依不饶,非要她再叫一句,给他听听。

顾轻舟就凑在他耳边,低低喊了句“先生”,司行霈回应了句“太太”,两个人就像傻子似的。

还想要说什么,二宝下楼了。

二宝眼睛看不见,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早已将屋子里的一草一木探寻清楚了。

他有点疑惑对顾轻舟道:“师姐,你们昨天晚上打架了吗?”

顾轻舟只感觉一阵热浪,澎湃着袭向了她的面颊,她从双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喃喃道:“没事”

二宝却往前走了两步,问:“师姐,我听到你哭叫了,要我帮你吗?”

顾轻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二宝,我们没有打架。你过来,我告诉你,两口子”司行霈一副坦然。

顾轻舟急忙阻止:“司行霈!”

“这么大的男孩子,若是他眼睛好好的,都可以逛窑子了。他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通,你真把他当傻子养啊?”司行霈睥睨她。

二宝接话:“我不是傻子,晗晗说了,不许叫我傻子。”

司行霈哈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你跟姐夫过来,我告诉你。”

顾轻舟想要阻拦,又感觉这种事忒奇怪,整个人愣在那里,任由司行霈把二宝带走了。

她心中只想着司行霈和自己,竟把二宝忘了。

顾轻舟感觉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司行霈一边说教,一边吩咐副官,去一趟店铺,买来滑雪用的外套,以及滑雪橇,另外去场地瞧瞧,是不是真的安全。

顾轻舟就上楼躲起来了。

一个小时后,司行霈拿了见外套上楼,是之前他们见过的。

司行霈把外套放在床上:“过来试试。”

顾轻舟坐在壁炉前,不肯动一下。

“还羞着?”司行霈从背后搂住了她,笑道,“这有什么呢?”

顾轻舟道:“我没你那样的厚脸皮。”

司行霈就磨蹭着她,说:“那不行,脸皮得赶紧练厚一点,要不然吃亏的。”

顾轻舟莞尔。

那点尴尬,很快就消弭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很雀跃。

司行霈会说很多的甜言蜜语,这些话他张口就来。虽然顾轻舟听着挺假,司行霈却是发自内心的,自有一股子真诚。

厮闹了一会儿,顾轻舟就靠着他,开始看书了。

她很享受此刻的安静。

司行霈则下楼,处理一些事。

他回来告诉顾轻舟:“明日还是晴天,我们早上就去滑雪场,我找了一名熟练的,他会教我。”

“那我呢?”

“我教你啊。”司行霈道,“怎么着,你还想跟别人搂搂抱抱?”

练习滑雪时,需得有人在身后扶着,的确很亲昵。

顾轻舟笑道:“那你好好学。”

她期盼不已。

这天早早就睡了。

翌日醒过来,瞧见旭日东升,将璀璨的金芒投入大地,天空湛蓝,没有一缕云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顾轻舟很开心。

司行霈早已起床。

等顾轻舟梳洗好下楼,楼下已经做好了早膳。

顾轻舟看到二宝时,没了昨天那股子尴尬。

她还问司行霈:“带二宝去吗?”

“有点危险,二宝又看不见,不太妥当。”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二宝也乖乖听话,说:“师姐,我不去,晗晗会来找我玩。”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头。

吃了饭出门,顾轻舟和司行霈直接到了滑雪场。

看到滑雪场时,顾轻舟突然愣住。

司行霈不解,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眼眶微热,微微咬了下唇,笑容却明媚,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多人。”

“你不喜欢人多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她扬起脸,看着司行霈:“我从前跟你出去玩,总是我们两个,我一直盼望着可以和你融入人群里。”

司行霈心头微痛。

他曾经带给她屈辱,带给她不安定,那些都是存在的。

他也不会道歉,若重新来过,他仍是会要她的。

“以后不会,我们结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滑雪场是个天然的陡坡,坡上很多人,坡下亦然。

顾轻舟和司行霈带着墨镜,穿着防风衣,带着精致的滑雪橇,其实很异类。

在场的人,多是半大的孩子,他们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根破板子绑在脚上,嗖得一声滑了下去,很是轻巧灵便。

顾轻舟看得眼馋。

也有中年人,似乎是在教孩子滑雪。他们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生计,冬天需得走雪路的地方多。

也有人摔倒。

顾轻舟和司行霈进来的地方,就是高处,她看了眼坡下,问司行霈:“等会儿如何上来?”

“我背你。”司行霈轻轻巧巧道。

顾轻舟的任何顾虑,在司行霈看来都不叫事儿。

“好。”顾轻舟抿唇微笑。

顾轻舟没有过去,而是先在旁边等。

司行霈请过来的人,也已经到了,和司行霈握手之后,就带着司行霈先滑了下去。

顾轻舟等待着。

不过片刻的功夫,司行霈就上来了。

他的动作,比其他人都要快,故而四周不少人在看他。

他已经浑身冒汗了。

“轻舟,我再尝试两次。”司行霈道。

他学了一遍,就开始独自往下滑,顾轻舟瞧着胆战心惊。

正文 正文_第954章夫妻约个会

顾轻舟是关心则乱。

司行霈学东西很有技巧,他独自往下滑,中间差点翻了,停的时候也没停稳。

他又爬上来。

爬上爬下的,像只猴儿般灵巧,顾轻舟在心中赞许,同时又觉得好笑。

一连滑了四次,司行霈就彻彻底底跟那些娴熟的老手一样了,可以自如掌控。

他走到了顾轻舟身边,先脱了外套,又开始脱里面的毛衣。

顾轻舟瞧见,他穿了件很丑的毛衣,袖子还残了半支,想要说:“这是谁的旧”

毛衣二字未出口,她就想起,这好像是自己给他织的。

顾轻舟哪怕再自吹自擂,也觉得这毛衣丑死了,针脚都不整齐,袖子还没有完整,顾轻舟不太想看。

司行霈笑道:“好看吗?”

顾轻舟回答不了。

太丑了,丑到说好看二字,都像是反话。

司行霈身上在冒汗,不等顾轻舟回答,他对顾轻舟道,“先脱下来,免得被汗浸湿了。毛线浸了汗,就洗不干净了。”

顾轻舟心中忒惭愧。

她满怀内疚对司行霈道:“我再给你织一件吧?”

“行。以后要过一辈子呢,你也不能指望我一件毛衣穿一辈子。”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的内疚之意,稍微转轻。

她想赶紧把新的毛衣织好,送给司行霈换上,免得他穿着这件招摇过市,被他的下属们瞧见。

这多损害长官威严啊!

顾轻舟不知道,司行霈的下属们,该见识的人都见过了,很清楚知道这是师座的心爱之物。

没人敢嘲笑。

司行霈把衣裳脱下来,交给副官,让他拿好了,弄丢了要副官的脑袋云云,重新把外套穿好。

他又半蹲下,给顾轻舟绑好滑雪橇。

顾轻舟说:“我自己来。”

“等下一趟。你要是绑不紧,半路上掉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任由他。

她低垂着眉眼,静静去看他。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有一缕贴着面颊,越发的俊朗。

顾轻舟伸手,替他扶了下鬓角。

司行霈帮顾轻舟穿好了,自己又去穿自己的。

到了山坡上,顾轻舟瞧着蜿蜒向下的地势,心中莫名兴奋。

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是爱冒险,也许她是被司行霈带坏了。

“准备好了没有?”司行霈在身后问。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把棍子给顾轻舟,让她捏在手里,用来掌控身形,然后就扶住了她的腰,两个人一起滑了下去。

风从耳畔而过,带着呼啸般,顾轻舟内心深处的激动,全部被勾起来,她越发快了。

在他们面前,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也在学滑雪,却不小心栽倒了。

司行霈道:“避开她。”

顾轻舟的动作不娴熟,心中又发怯,在避开的过程中,把自己和司行霈就带到了旁边的堤坝上,两个人摔了个结结实实。

司行霈立马爬起来,检查顾轻舟:“摔疼了吗?”

有点疼,但是疼得有限,无关紧要。

顾轻舟抿唇笑了,对司行霈道:“没有,真好玩。”

司行霈拍了下她身上的雪,啼笑皆非:“你还摔美了?”

“我小时候看着其他孩子在田埂里跑来跑去的,摔得满身泥,可羡慕了。那个时候,我就会走神,然后被师父打手板。”顾轻舟笑道。

提到了她师父,司行霈精神一凛,不知她是否会再次怪他,然后又伤心。

顾轻舟的情绪,却只是微动了下,张开手臂对司行霈道:“再上去,这次我要当心点。”

精神很好的样子。

司行霈背起她,她背着滑雪橇,又上了坡。

这次,司行霈亲自握住了她的手,换了个姿势。

中途又有人跌倒,司行霈避开了,他们顺利到了山底。

上去的时候,仍是司行霈背顾轻舟。

饶是这样,顾轻舟也出了满身的汗。

下午回到家中,顾轻舟洗了个澡,居然没觉得累,反而是兴致勃勃。

“太辛苦你了,要不然更加尽兴。”顾轻舟道。

司行霈刮了下她的脸,说:“你还没有麻袋重呢,辛苦什么?”

洗了澡,顾轻舟和司行霈依偎着炉火,说起滑雪的趣事。顾轻舟精神抖擞,司行霈又开怀。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打断了顾轻舟。

接了电话,是叶妩打过来的。

“老师,你这几天都在司少帅那边么?”叶妩问。

顾轻舟不在平野四郎的府邸,肯定就在司行霈这边。

顾轻舟道:“对啊,怎么了?”

“无事,就是不见了你,我有点担心。”叶妩笑道,“老师,那个”

她欲言又止。

顾轻舟笑了笑:“你说啊,无妨的。”

叶妩深吸一口气,道:“老师,苏鹏约了我吃晚饭,我要去吗?”

那个苏鹏。

顾轻舟对他印象深刻,叶妩亦然。

“为何不去?你反正是要选一个人的,除非你确定不选他,否则就应该多接触。”顾轻舟道。

叶妩又道:“老师,你能陪我吗?”

顾轻舟想了下,笑道:“我陪着你不适合。不过,你们约会的餐厅,我和司行霈也可以去约个会”

不坐在一起,却也能鼓励到叶妩。

叶妩高兴了起来,道:“如此就太好了。”

挂了电话,顾轻舟问司行霈,明晚要不要约会,司行霈欣然同意了。

听说叶妩的未来赘婿,司行霈八卦之心顿起,笑道:“我也想瞧瞧,看看叶督军到底什么眼色。”

他又问顾轻舟,“你不是说,叶三小姐和康家的孩子”

“那个啊?”顾轻舟也觉得一言难尽,“我也说不好。这种事,我能有什么经验吗?你倒是很有经验,可以教教阿妩。”

司行霈就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下,道:“混账话,我有什么经验?我就和你谈过恋爱而已。”

然后他又说,“我追求你的经验,你觉得可以帮到叶三小姐?”

顾轻舟打了个哆嗦。

想到她吃过的苦头,顾轻舟就磨刀霍霍扑向了司行霈,说他在她小时候虐待他。

司行霈笑哈哈的,任由顾轻舟上下其手。

两个人从打架变成了厮闹,最后双双陷入柔软的被褥里。

夜,如此静谧。

正文 正文_第955章贤惠

顾轻舟一大清早起来,就拖着司行霈去逛街。

司行霈乐忠于陪伴顾轻舟,哪怕是再无聊。

“要买什么?”坐在汽车里,司行霈打着哈欠。

昨晚又是一番忙碌。

忙了私事又忙公事,顾轻舟睡着之后,他还去处理了一些事,见了几名下属,到凌晨三点多才睡。

顾轻舟在他身边,毫无警惕,他何时起床何时回来,她都不知,反而问他怎么没睡饱。

“买毛线啊。”顾轻舟回答他。

那件半成品的毛衣,让顾轻舟汗颜。当初打成的时候,也没觉得那么丑。如今再看,简直是不能见人了。

她想要多练习。

身在太原府,她难得有空闲,若不赶紧学起来,司行霈真要天天穿那件丑不拉几的毛衣招摇过市。

这是打顾轻舟的脸。

顾轻舟从不以“贤惠太太”自居,关起门来过日子,她是否能干,旁人没资格说三道四,毛衣却实实在在能提供口舌。

司行霈还得意着呢。

顾轻舟想一想:他对我的要求到底有多低啊?

一想到这里,顾轻舟就满头黑线,有点想撞墙。

她一辈子的贤名,都被司行霈给毁了。

司行霈却不在意,觉得像顾轻舟这样的女人,跟内宅、贤惠这些词都不沾边的。她是他的妻,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他供奉在心中神坛的仙女。

仙女都给你织毛衣了,还敢嫌弃么?

总之,两个人对“太太”这个身份定位完全不同,第一次矛盾无法调和,想要打架。

“去吃西餐好么?突然想吃牛排。”司行霈问,一边说话,手一边利落穿过她敞开的貂皮大衣腰侧,环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道:“先买毛线。晚上要去餐厅陪阿妩,那边就是西餐厅,到时候给你点两份牛排,好不好?”

司行霈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了句好,又道:“打毛衣急什么?慢慢来。”

“不行,我得赶紧把你那件毛衣换下来。”顾轻舟道。

她的神态,非常励志。

司行霈忍俊不禁,阖眼打盹:“这样疼我?”

他说着话,声音就轻了。

车子穿过了半个太原府,终于到了百货公司。

司行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太原府阴寒的空气,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回头就见顾轻舟恨不能把自己缩在貂皮大衣里。

她非常怕冷。

司行霈又想去搂她,被她拒绝了。

百货公司也冷,好歹没风,两个人去了卖毛线的柜台,顾轻舟买了天青色的毛线,又买了灰色的。

司行霈道:“我喜欢黑色。”

顾轻舟想了下,顿时就想到了蔡长亭,那人总是通体的黑色。

她立马摇头:“不好看。”

“怎么不好看?挺庄重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你织,还是我织?”

司行霈就彻底没了脾气。

顾轻舟又补充道:“我成天见蔡长亭穿黑衣,总感觉黑色不太友善。”

司行霈彻底释怀,道:“天青色也挺好看的。”

他看到天青色,总是能想到霍钺。

霍钺就爱这么一身。

顾轻舟一开始欣赏的男人,好像就是霍钺那种斯文人。

司行霈倏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穿衣偏好。

看来,以后只能任由顾轻舟折腾他了。

买好了毛线,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回家了。

她理毛线的时候,让司行霈帮忙,伸出两条胳膊。

司行霈一开始觉得新鲜,后来就觉得无聊,故而把毛线套在自己两只脚踝上,把脚踝搭在茶几上。

顾轻舟觉得不成体统,应该生气的,可想着这样做事,他既能看文件又不至于冷落顾轻舟,一举两得,就不说什么了。

佣人进来时,瞧见了这一幕,心中好笑,对司行霈道:“师座,还是我来吧。”

家里的佣人,都是从平城带过来的,忠心耿耿。

在佣人眼里,太太是不同俗务的,师座则是把太太惯得像宝贝一样。

“不用了,你去忙吧。”司行霈道,“中午饭要有鱼。”

佣人道是,出去买鱼了。

顾轻舟把毛线挂在他的脚踝上,一圈圈的整理好,团成一个个小毛线球,整整齐齐码在旁边的笸箩筐里。

到了中午,顾轻舟就把毛线都理出来了。

她问负责打扫的辛嫂:“您会不会织毛衣?”

“会,太太。”辛嫂笑道,“您想要个什么?我给您织,我手快。”

“不,我想请您教我。”顾轻舟笑道,“我先尝试着织手套,再学织毛衣。”

她用小东西练手。

上次那件毛衣,织了大半年,这次顾轻舟也是做了旷日持久的准备,不仅是要成衣,还要美观。

“太太,您还要学这个?”辛嫂挺好奇的,“买一件不就可以了吗?如今机器织出来的,又好看又暖和。我们是为了省下一些钱,这才要自己织。”

成品毛衣比较贵,毕竟算是新鲜物件儿。

自己织成的毛衣,若是刨去了时间成本,根本不比买来的便宜。只是妇人们时间不太值钱,故而看上去很节省。

顾轻舟笑道:“我想给师座织一件。”

辛嫂心领神会,笑道:“太太最是疼师座。”

顾轻舟莞尔。

下午时,顾轻舟坐在壁炉前,还是学着织毛线。

二宝去见了康晗,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他坐在顾轻舟身边,默不作声,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轻舟给他盖了件薄毯,又把炉火拨得旺些,满屋子暖融融的。

司行霈吃完饭就出去了一趟,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已经织好了一只手套。不好看,也不够整齐,顾轻舟却高兴极了。

这只手套很小,只有顾轻舟自己能戴。

司行霈笑道:“你还真是下了苦功夫啊。”

“那当然,我答应了你。”顾轻舟说,“我说话算数。”

下午五点半,顾轻舟和司行霈穿戴整齐,去了叶妩说过的那家餐厅。

叶妩已经订好了席位,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位置,就在她的斜对角。

顾轻舟落座,眼观八方看了下,就瞧见了康昱。

她有些日子没遇到康昱了。

康昱身边,也有个年轻的女郎,两个人看上去很热络。

叶妩和苏鹏还没有到。

正文 正文_第956章醉意

司行霈顺着顾轻舟的目光,也看到了康昱和他的女伴。

他饶有兴趣,道:“今晚这顿饭有意思。”

完全是看戏不怕台高。

顾轻舟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道:“收敛一点,我们就是来吃饭的,别说话。”

司行霈道:“我们是来约会的,司太太。”

顾轻舟抿唇笑了。

两人坐定,开始点菜。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每次点菜先上一桌子,这次却格外节省,只点了两个人份,然后要了一瓶威士忌。

司行霈对顾轻舟说:“你也喝点酒,驱驱寒气。你最近冷得都不能动弹,像冬眠的蛇。”

顾轻舟道:“什么比喻!”

司行霈笑道:“那就是像一只冻傻了的猫。”

顾轻舟又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司行霈皮糙肉厚,顾轻舟踢上去,他根本没反应。

他们这桌酒上来了,叶妩和苏鹏才到。

叶妩穿着顾轻舟送给她的那件貂皮大氅。貂皮毛茸茸的领子,衬托出一张白玉无瑕的面容。

她薄妆浅黛,比往日学生装扮要成熟些。

双颊红扑扑的,眼睛明亮。

叶妩一进来,在侍者的帮衬下脱了大氅,露出一件天水碧的长款夹棉旗袍,清新淡雅。

她的目光直接找寻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的确来了,她心中稍安,冲顾轻舟微笑。

顾轻舟亦冲她微笑。

司行霈瞥了眼,然后对顾轻舟道:“倒也般配。”

顾轻舟的审美里,苏鹏还是挺像外国人,深眼窝高鼻梁的。她道:“这个人脑子灵活。”

司行霈又看了眼。

他倒了酒,跟顾轻舟碰杯,说:“谢谢太太请我吃饭。”

顾轻舟诧异:“不是你请?”

“胡说,分明就是你请。”司行霈淡淡道,然后将一口威士忌抿入口中。烈酒似一团火,烧灼喉咙,点燃了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般。

司行霈满意点点头,又说:“酒不错,谢谢太太。”

顾轻舟道:“钱包给我。”

司行霈就掏出自己的钱夹子。

顾轻舟拿过来数了数,的确是厚厚一叠子钱,足够吃饭的。

“那好,我请客。”顾轻舟笑道。

她不太明白,司行霈计较这个干嘛?感觉司行霈不怀好意,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

顾轻舟也抿了一口酒,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酒气直直往头上冲。

幸好她只喝了小半口。

“这洋酒好烈,不如白酒。”顾轻舟道,“以后喝白酒。”

司行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你不是常说,我们俩是旧时代的老派人吗?想跟你赶个时髦,你又不乐意了?”

“老派人就老派人吧,是时代局限了我们,又不是我们不肯上进。”顾轻舟道。

两个二十来岁的人,说起话来,愣是像七老八十。

像他们这么大,不追求时髦,不跟上潮流,把自己埋在旧时代的废墟里,就是不求上进。

顾轻舟还描补。

她一描补,司行霈就笑了:“都听太太的。”

他们这桌,两口子开心唠起了家常。

那边却有了动静。

顾轻舟一抬眸,就睁大了眼睛:原来,康昱带着他的女伴,去和叶妩、苏鹏打招呼,然后要求并桌。

侍者正在帮他们,把桌子合并在一起。

康昱的女伴不是很乐意,低声道:“这样不好吧?会打扰旁人的。”

她其实真正的意思,是旁人会打扰他们俩。

康昱却不以为意:“没什么打扰的。你不想认识我的朋友么?”

谈话需要技巧,一句话说得女伴心花怒放。

叶妩也在跟苏鹏低语。

苏鹏不介意,叶妩则有点尴尬。

司行霈看了眼,了无兴趣收回了目光。他一开始还觉得有趣,看了几眼就又觉得乏味。

年轻人谈恋爱,有点滑稽。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是不会如此行事的,他会直接上手去抢,甚至会把竞争者弄死。

“你紧张什么?”见顾轻舟一动不动看着,司行霈好笑,将她的视线拉回来。

顾轻舟回神:“会打起来吗?”

“难说。”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我在看阿妩,看看她是否跟我求助。”

司行霈道:“没必要,这是很私人的事,谁插手都里外不是人。”

顾轻舟心神微敛,深以为然。司行霈看似没什么文化,思想却是有深度的。

他们这桌的菜先上了。

顾轻舟还在看,就见切成一小块的牛排,递到了她面前。

“吃吧。”司行霈道。

顾轻舟看着这个,表情略微变了下。

“怎么了?”司行霈不解。

顾轻舟则摇摇头。

“真不说?”司行霈声音低了几分,似有威胁。

顾轻舟道:“我想起了司慕”

司行霈脸色微沉。

顾轻舟继续道:“那时候,魏清嘉请我吃饭,司慕也在。他一上来,就帮魏清嘉切好牛排。”

司行霈的脸色微霁。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那时候我不在,你受了委屈。”

顾轻舟就是想起这一幕,故而想到了司慕。

想到司慕时,再想到他惨死,神色才不好看的。

“没有,只是想到了这一幕,印象很深刻。”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想批评司慕,毕竟他去世了。死者为尊,这点司行霈也遵从。

他问顾轻舟:“要不,这牛排还是我吃?”

顾轻舟摇摇头,自己叉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既然提到了司慕,温馨的气氛也全毁了,顾轻舟就打算问问心中疑惑。

她时常想问,司行霈有没有查到芳菲和司慕的死因。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多,顾轻舟总不忍心破坏了司行霈的好心情。

现在,她可以问了。

“有眉目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切好一块牛排,丢入手边的酒杯中:“轻舟,你看”

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道:“凶手得逞之后,就彻底沉入水底。凶手不动,我就很难抓到,就像这沉入酒杯中的牛排。

我能做的,是等这块牛排发酵,变味,然后慢慢浮上来。到现在为止,我只能查到一个凶手。”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她微微咬唇:“是我吗?”

“是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眼底,闪动着水光,她的情绪似无法自控,问:“都这样了,你不怀疑我?”

“不怀疑。假如是你出手,我应该查不到你才是。”司行霈道。

“也许我反其道而行呢?”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笑道:“我不蠢,轻舟,我从未怀疑你。”

两行清泪,沿着顾轻舟的面颊滑落。

司行霈伸手,替她抹泪:“你是不是醉了?”

正文 正文_第957章我们的日子

顾轻舟无法控制情绪。

她站起身,对司行霈道:“我去下洗手间。”

司行霈则陪同她。

两个人并没有去洗手间,司行霈带着她,出来透口气。

他认定顾轻舟是喝了那半口酒,有点醉意了。

寒风一吹,顾轻舟果然精神了不少,情绪也慢慢平息。

司行霈和她站在餐厅的走廊尽头,有两张椅子。

顾轻舟坐下,司行霈则立在她身边,抽出了雪茄。

“你是不是很难过?”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深深吸了一口。

“我们很少谈论这件事,我相信你可以查出真相。但是,我从未关心过,你内心深处的痛苦。司行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凑近她。

顾轻舟果然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身上。

司行霈就轻轻摸她的头发。

他又吸了一口雪茄,问顾轻舟:“想抽烟吗?”

顾轻舟点点头。

她抬起脸,顺着司行霈的手,深深吸了一口。

烟温暖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吐出烟雾之后,又把头埋在司行霈的身上。

司行霈道:“我很难过,轻舟。”

顾轻舟身子微僵。

“那是我的亲人,他们年轻,哪怕会犯错,也有改过的机会。死亡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却提前到了他们身边。我非常难过,不是惋惜,是悲伤。”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更加用力搂紧了她。

“我会查到真相的。轻舟,我最近都没空去查。悲伤可以存在,却不能耽误我的生活。我和你,才是过日子。”司行霈道。

他停止了说话,默默把一根雪茄抽完。

扔了烟蒂,他才道:“轻舟,死亡让司慕和芳菲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真相不会逃走,他们也不会溜走。

而生活却是瞬息万变的。我实在没空,天天蹲在平城查这件事,我还有你,还有前途。”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再次摸了下她的头发,说:“以后不问了,好吗?我会查到的,报仇不会晚的。”

顾轻舟再次嗯了声。

司行霈的手,搁在她的头顶,良久又问了句:“还吃饭吗?”

顾轻舟抬起脸,站起来道:“还是挺饿的。”

“那走吧,进去吃饭。”司行霈道。

等他们回来时,司行霈放入牛肉的那个酒杯已经被撤下去了,牛排也被盖上了。

侍者见他们进来,这才重新倒酒、撤走玻璃盖。

肉尚未变冷,司行霈叉了一块,递给顾轻舟。

顾轻舟顺着他的叉子就吃了。

她吃饭的空隙,看了眼叶妩那桌。

四个人拼凑的,那桌倒是笑语嫣然,叶妩和苏鹏面对着顾轻舟,顾轻舟看到苏鹏的微笑。

叶妩的笑容,似乎也有点得意。

顾轻舟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对司行霈道:“他们聊得不错。”

司行霈扭头看了眼。

“年轻人。”他不太懂,就收回了目光。

他们俩吃完了,都没有吃饱,又叫了牛排。

新的牛排刚上来,顾轻舟准备切开吃时,瞧见叶妩猛然站起来。

她阔步往外走,外套也没拿。

追她出去的,竟然是康昱。

有人去追了,顾轻舟就没动。

她甚至问司行霈:“你觉得,康昱能追到阿妩么?”

“他愿意入赘吗?”

顾轻舟骇然。

“不愿意入赘,谈什么感情?难道他以为叶妩爱上了他,就可以和他私奔吗?”司行霈嗤之以鼻。

顾轻舟也不知接什么。

他们吃饱了,叶妩还没有回来,苏鹏已经付账了,然后吩咐侍者给康昱的女伴叫车。

他走到了顾轻舟这边。

“顾小姐。”苏鹏和顾轻舟打招呼,“我先回去了。若是三小姐回来了,您替我转告一声。”

顾轻舟说好。

看着他离开,双肩略微低垂,顾轻舟就挪开了目光。

正如司行霈所言,叶妩的婚姻关乎叶督军府的传承,叶妩自己做不了主,顾轻舟这个外人更做不了主。

顾轻舟和司行霈吃完饭,又叫了甜点,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叶妩还没有回来,顾轻舟和司行霈就结账离开了。

付账的时候,司行霈说:“谢谢太太请我吃好吃的。”

顾轻舟道:“你以后跟着我,就吃香喝辣的吧。”

司行霈大为感动:“是是是,太太慷慨。”

两个人都笑了。

心中的沉重稍微减轻,上了汽车,司行霈将顾轻舟搂在怀里。

车子回到了家中,顾轻舟脱了外衣,和司行霈在炉火旁烤火,顺便说着些琐事,转移内心的情绪。

关于司慕和司芳菲,提起来只有浓浓的伤心。

顾轻舟不让自己多想,只问司行霈:“阿妩不知道回家没有。”

“你去打个电话问问。”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下楼打电话,直接打到了督军府。

接电话的是佣人。

佣人说:“三小姐还没回来呢,她今天跟苏团长约会去了。”

顾轻舟道:“等三小姐回来,让她给我回电话,我一直等着呢。”

佣人道是。

顾轻舟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叶妩才回了电话。

“没事吧?”顾轻舟问她,“怎么跑了,饭也没吃完。”

“老师,我当时情绪失控了。”叶妩道,“我已经没事了。对了,我还要打个电话给苏鹏道歉,我先挂了。”

非常害怕顾轻舟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舟拿着电话,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谈恋爱,好像都挺麻烦的,顾轻舟还记得当初颜洛水跟谢舜民,也是别别扭扭了好几年。

就算是她和司行霈,不也是一段很漫长的过程么?

这个过程,是不可能避免的,旁人也帮不上忙。

顾轻舟把话筒放回去,准备上楼时,却见副官邓高进来了。

“太太。”邓高给顾轻舟见礼。

顾轻舟微笑:“邓副官,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邓高裂开嘴笑。

顾轻舟又道:“师座在楼上,你直接上去吧,就说我回房了。”

邓高忙道:“太太,师座让我去查周烟周小姐的事,有了回复,您要不要亲自拿给师座?”

说罢,他将文件递过来。

邓高非常有眼色。

顾轻舟道:“你回去吧,我拿给师座。”

邓高道是,叩靴行礼出去了。

顾轻舟拿着文件,上楼交给了司行霈。放到司行霈手里,算是按规矩办事了,然后她又抢过来,自己先拆开看了。

司行霈哭笑不得。

正文 正文_第958章入赘的女婿

顾轻舟拿到的文件,是关于周烟的。

周烟的丈夫生死未卜、周烟背后有人指使,这些若是不弄个清楚,司行霈坐立难安。

太原府不是他司行霈的地盘。自从和叶督军结盟,司行霈收敛了不少,有些消息都是拜托叶督军帮忙。

叶督军的下属办事利落,却不及司行霈的人。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信。

顾轻舟一个字不落,看完才递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随意扫了眼,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顾轻舟则沉思了下。

叶督军的人没有查到来历不明的私人监牢,只是查到康家的姑爷朴航,跟北平一位叫曲三爷的人关系密切。

而曲三爷,也常到太原府做生意。康家是开钱庄的,一旦做大宗买卖,就跟康家脱不了关系。

曲三爷身边有个人,就很像周烟描述的那样。

周烟出现的赌场,也常有曲三爷的人出没。可周烟两口子消失后,那人就再也没去过。

“叶督军的人推断,朴航授意曲三抓走了周烟的丈夫,利用周烟做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了蹙眉头。

“按说,大买卖人跟钱庄管事的人来往,这没什么可疑的吧?哪怕去告诉康老太爷和康芝,他们也未必相信。”顾轻舟道。

叶督军是如何判断,顾轻舟有点糊涂。

情报上说了,曲三爷不止跟康家有交情,也跟太原府其他买卖行当有关系。

司行霈则笑了。

他道:“不怪你疑惑了。上次我跟叶督军见面,拜托他处理此事时,他就说过了,曲三其实姓胡,是朴航的舅表兄。”

顾轻舟微讶。

原来还有这层隐情。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这层关系,朴航处理得很隐秘,若不是叶督军偶然查曲三的老底,也想不到。他们私底下没什么接触,康家也想不到。”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心中微沉。

朴航绑架了周烟的丈夫,利用周烟,还主动给康家惹祸,让人言明就是康家行事不端。

“朴航,他很恨康家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想了想,道:“也看怎么想了。朴家早年也是做钱庄的,后来逐渐落寞,康家几番资助也无力回天,最后还是康家接纳了朴家的资产,才免了朴家破产。

朴航的父母去世,叔伯兄弟分家离开了太原府,各自去发展了。他跟康芝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康家长大。

康芝的母亲很喜欢这孩子,朴航在康家吃饭、在康家私塾念书,十七岁就跟康芝结婚了。

都说斗米恩、担米仇,康家如此厚待朴航,朴航生出了其他心思,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顾轻舟愣了半晌。

此刻间,她竟是无言。

心中有点寒意,丝丝缕缕往外冒,让她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人心最是复杂,难以估量。

司行霈把世事看透,轻而易举说出这些话,顾轻舟听起来,却字字沉重。

康家算是把朴航当儿子抚养长大,老太爷更是将他视为接班人。

然而,朴航心中会怎么想?

他的舅表兄成了北平有头有脸的大买卖家,却隐姓埋名,不与他公然接触,又常年跟太原府众世家做生意,这里头的隐秘,不言而喻了。

光凭这一点,朴航就不可能清白。

这样的机密,只有叶督军如此手眼通天的情报机构才能查到,康家乃至商户,做不到如此。

“康家的姑奶奶康芝人不错,她上次还建议把康晗嫁给二宝,我和金家起冲突的时候,她也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顾轻舟半晌讷讷道。

司行霈搂过了她的腰,让她坐到了他腿上。

亲吻了她的面颊,司行霈笑道:“生活又不是童话,你当康芝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呢?既然觉得康家不错,就帮他们,提点一二。”

顾轻舟不想朴航为祸康家,却又不忍心破坏了康芝幸福美满的美梦。

这种美梦被打碎,康芝的生活会灰白一片,也许她那个时候,宁愿自己稀里糊涂。

司行霈却告诉顾轻舟,这世上没有水晶一样透明脆弱的人,康芝也是干练的,焉知她心中没有起过疑惑?

“我见机行事。”顾轻舟道。

此事当然要告诉康家。

怎么告诉、告诉谁,这个需要斟酌,不能把将自己的好心变成别人的负担。

她和司行霈商量了很久。

临睡前,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叶督军给我们准备了一套房子,就在军政府的后街,位置比较好。”

顾轻舟当时迷迷糊糊的,困意似潮水铺天盖地,她问:“什么好?风水好,还是安静?”

“是方位好,和军政府形成局势,架上大炮就可以成为军政府第一道屏障。”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下子就清醒了。

“叶督军到底是要感谢我们,还是要害死我们?”顾轻舟道,“这是谁的馊主意?”

司行霈笑,将顾轻舟按在床上亲吻,同时从喉咙间发问:“我的馊主意。”

顾轻舟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又考虑到司行霈的行事风格,不会让她处于危险中,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军事顾轻舟不懂,她搂住了司行霈的脖子,嘟囔道:“原来是我家先生的主意。既是你的主意,就是大愚若智的绝妙好主意。”

司行霈又吻她,说:“嘴上真抹了蜜,甜的”

这么甜的吻,司行霈不知餍足,没完没了的折腾。

顾轻舟彻底软在他怀里,把自己交给他做主了。

司行霈会巴结顾轻舟,顾轻舟也尝试去巴结他。

真如此做了,发现自己的心情也不错。

翌日上午,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看了院子。

院子就在平野四郎府邸的正后方,是那条街道上拐角的位置,视野最宽阔。虽然可以作为堡垒,却也是视线最灵敏的地方。

一旦太原府大乱,这条街上,司行霈的院子不失守,这条街就无碍。

最危险的地方,同样是最容易掌控局面的地方,亦是最容易逃脱的地方。

“享受最大的自由,就要付出最大的心血,这点我懂。”顾轻舟道,“我很喜欢这里。”

她搂了司行霈的腰,道:“我要去平野夫人那边打个罩面,好些日子没去了,叶妩那边也要去看看。”

“好,晚上我来接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顾轻舟瞧见门口换了赞新的面孔,心中一顿。

这段日子,平野四郎府邸的守卫,一共二十人,轮流换班。

顾轻舟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相貌,以及换班的规律。

每次进门前,她都会看一眼。

她立在门口,没有往里走,门里却有人出来了。

黑色大风氅,随着他快捷的步子扬起,风采咄咄,正是美艳绝伦的蔡长亭。

“回来了?”蔡长亭微笑。

看到顾轻舟,就好似她每天都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顾轻舟道:“是啊夫人在家么?”

蔡长亭笑容微敛,那谲滟的脸上浮动几分黯然:“夫人去给阿蘅做法事了,她最近总是梦到阿蘅。”

然后他又问顾轻舟,“你要去看看吗?就在城外的庙里。”

顾轻舟颔首:“嗯,去看看吧。”

平野夫人住到了庙里的厢房,临时换了衣裳,穿着一件素麻长袄,脸上没有任何脂粉。

她的肌肤,是有种几乎透明的白皙,让她看上去依旧有华采。

眼睛明亮,而且四周的肌肤紧致,说她是顾轻舟的姐姐,可信度更高。

“夫人。”顾轻舟声音轻柔,脚步也放缓了,慢慢走到她身边。

平野夫人正在抄写经文。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她的手仍是冰凉。

“轻舟,你来,也帮我抄几页,回头请高僧念给你姐姐,让她安息。”平野夫人放下了笔。

顾轻舟走上前,看了眼案几上的经文。

平野夫人写了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字个个秀美。

而顾轻舟,毛笔字一塌糊涂,专门练习过了也无济于事。

“夫人,我怕写不好。”顾轻舟如实道,“阿蘅看到我那些糟心的字,只怕更加不安宁了。”

她没有写。

当天夜里,高僧又替阿蘅超度,平野夫人写好的经文,一页页烧给了阿蘅。

顾轻舟问她:“夫人,您是对她有愧么?”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我没有教好她,没做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我非常内疚。”

说着话,她就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道:“您的手很冷,我去拿个小暖手炉给您。”

说罢,她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她对平野夫人的抵抗,是刻意的、明显的,不加遮掩的。

这样的亲昵,顾轻舟很不习惯。

平野夫人悻悻然收回了手。

顾轻舟出门,瞧见了蔡长亭。他没有更衣,平日里的衣裳就是黑色,足以寄托哀思。

顾轻舟去了趟小厨房,要了两个小暖手炉,重新回到了大殿里。

“轻舟,你今晚也住在这里吧,明天有你姐姐的大法事,我原本还打算明天去请你。”平野夫人接过了暖炉,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坐在蒲团上,一手拿着小暖炉,一边拨动一串佛珠,半晌不置可否嗯了声。

正文 正文_第959章吃斋

顾轻舟行事,始终慢条斯理,对平野夫人亦然。

她出门时,特意留下了记号,司行霈的人会知道她的去向。

她没有问为何府上换了守卫,更没有问突然给阿蘅念经是在做什么妖。她似乎很感性,跟随着平野夫人吃斋念佛。

当天晚上,司行霈上山了。

瞧见顾轻舟穿了件素色的麻布长袄,头发也温顺低垂,浑身素净,没有任何装饰,他眼前一亮。

这样的顾轻舟,真好看,就像除去杂质后的宝石,美得纯粹。

平野夫人也瞧见了他。

“司少帅,你可要观看明天的法事?”平野夫人问他。

司行霈道:“既然上山了,当然要尽一份心,我也是信佛的。”

平野夫人手下一顿。

司行霈行事狠辣,与屠夫无二,竟敢自称信佛,也不怕佛祖降罪?

平野夫人虔诚一拜。

顾轻舟也跟着拜了一拜。

司行霈拿了蒲团,坐在顾轻舟身边,半晌才悄声问她:“怎么回事?”

“阿蘅的邪祟缠上了我们,念念佛没什么不好。”顾轻舟语气清淡,始终不太上心。

司行霈不解。

这种事,顾轻舟怎么可能相信呢?她突然这般不动声色,叫司行霈很是好奇。

“要我陪你么?”他又问。

顾轻舟摇摇头,冲他萃然一笑:“不用了,山上安静,我正想修身养性呢,你在这里我静不下来。”

司行霈就笑了。

顾轻舟越发大胆随意,不像从前那么别扭。

这样甚好。

当天晚上,司行霈的副官偷偷从后山摸进来。

一共三组,一组人和住持沟通,混日俗家杂役弟子中;一组人检查庙里的和尚们,一组人则检查佛像。

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绝对的干净透明,寺庙亦然。

查到一些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几乎要毁了佛门清净,却不会伤害到顾轻舟。

于是,天亮之前,司行霈的人只留下两位,其他的默默下山,就好似从未出现。

早起时,骄阳明媚,司行霈和顾轻舟一块儿吃素斋。

平野夫人先吃完,跟蔡长亭去了前头大殿,顾轻舟和司行霈磨磨蹭蹭的。

司行霈低声问她:“真不走?”

“我答应了嘛。”顾轻舟道,“真的,吃斋、打坐,让我的心空灵很多。我偶然也需要另一种放松方式,你别担心,好么?”

司行霈这才点点头。

他确定了无碍,参加了早上的法事,中午又吃了一顿素斋,这才下山去了。

顾轻舟则很虔诚。

下午的法事继续,顾轻舟一直跟在平野夫人身边,态度比平野夫人还要虔诚,一心一意替阿蘅祈福。

平野夫人就问她:“你也梦到过她吗?”

“没有。”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一顿,心中莫名就烦躁了起来。

她面对顾轻舟,总无法淡定自如。顾轻舟随意几句话,总是能极其她心中的怨气和愤然。

就像此刻。

平野夫人知晓,这是顾轻舟的策略。

“我以为你会常梦到她。”平野夫人这句话,淡淡说了出来。

顾轻舟则很认真,摇摇头,似惋惜道:“阿蘅一开始以公主自居,对我并不友善。我和她接触时间不长,对她的印象很模糊。”

同时她又道,“她临死时还想要害我,我不敢想,怕自己想起她就恨她。她都死了,我也决定原谅她了,所以很少想她,如今终于心平气和了。”

平野夫人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

她还想利用阿蘅的死,来加重顾轻舟的负担,从而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不成想,阿蘅从未是顾轻舟的心魔。

话经过她一说,反而是阿蘅千万个对不起她。

平野夫人转念一想,的确如此,阿蘅的确盘算着杀掉顾轻舟。

可她都死了,死者为尊,而且阿蘅是因为算计顾轻舟而死的,难道顾轻舟不应该内疚吗?

可顾轻舟不。

平野夫人在这一刻,总感觉顾轻舟像极了她:她狼心狗肺,自私自利。

这种品格很难得,平野夫人进攻之前,她娘家派人专门训练她。

宫廷是魔鬼炼狱,心若是有一丝软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会连累家族。

为了自己,为了家族的繁盛,平野夫人学会了那些手段,心性也被打磨得无坚不摧。

她甚是得意,直到她在顾轻舟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性格。

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如此性格的女人,是有多讨厌!

顾轻舟怎么会有朋友呢?

“轻舟,你小小年纪如此薄情,额娘很吃惊。”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道:“薄情?”

“对你姐姐,你太薄情了。”平野夫人心痛不已。

顾轻舟沉默了下,良久她道:“哦。”

一个字,似冰水兜头泼下,几乎要挤垮平野夫人。

顾轻舟就是这样,再多的指责她都无动于衷,你耐她何?

平野夫人不想再跟顾轻舟说话了。

晚上依旧跟住持一块吃斋饭,住持和几位高僧都在。

他们都高深莫测,不随便开口,让顾轻舟误以为这就是简单的晚膳,以及简单的法事。

直到饭后,住持请顾轻舟母女去了前殿,在万盏灯火映衬的佛堂里,住持问顾轻舟:“顾小姐,你信佛么?”

顾轻舟心知问题来了,表情却丝毫不动,淡淡道:“我信仰的东西太多了,杂而繁,不是个纯粹的信女,故而不敢回答您这话。”

推脱得干干净净。

住持道:“顾小姐信得不深。法事是二十一天,顾小姐愿意在庙里住上二十一天,请贫僧讲解佛法么?”

顾轻舟摇摇头:“我尘心太重了,只怕住不了这么久。”

住持又道:“那三五日呢?”

“这个可以。”顾轻舟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住持松了口气。

顾轻舟此刻,仍是不太明白平野夫人的用意。只是,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和清净,来思考最近遇到的问题。

寺庙是极好的住所,顾轻舟昨天思路就挺通畅的,今天亦然。

寂静并不能让顾轻舟集中精力,反而是在四周嘈杂,她独坐其中的沉思,让她的精神更加集中。

这个时候的冥思,对她很重要。

顾轻舟果然在庙里住了五天。

司行霈隔天上山一次,对顾轻舟说了几句话。

他们俩藏起来嘀嘀咕咕时,平野夫人也会和蔡长亭商议。

“夫人,真不用告诉她吗?”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深吸一口气,道:“她不愿意帮我们。这次,就算是她作为我女儿的回报吧。”

蔡长亭道:“不如和她说清楚。万一她不同意,弄巧成拙。”

平野夫人也知道顾轻舟厉害,厉害得邪门。

“你看牢她。”平野夫人道,“长亭,这是你最次唯一的任务。”

蔡长亭颔首。

平野夫人又道:“长亭,我们计划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他们准备用五年来筹划,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进展是有的,阻力也是有的。

蔡长亭私下里觉得,如今的进度最好,可平野夫人不满意。

她心急了。

到底是阿蘅的死让她心急,还是她自己的苍老让她着急?

欲速则不达,这是平野夫人教了蔡长亭十几年的人生格言,如今她却要自己打破了。

蔡长亭心中澄澈,对顾轻舟只拿出了三分的提防。

老实说,他对这次的事不报希望,甚至觉得夫人在做一件有害无益的事。

夫人有自己的远见,蔡长亭不敢违逆她,只得依言行事。

顾轻舟答应了住持,在庙里住几天,给阿蘅诵经。

她快要下山的时候,住持找到了她。

“顾小姐,你在三清观的神通,山西无人不知。”住持道。

顾轻舟眼帘微抬,看了眼他,笑道:“大家都喜欢鬼怪传说,不是么?”

住持道:“并非如此,乃是顾小姐的神通。天下大乱,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信仰。而佛祖慈悲,太过于无欲无求,已经无法满足这苍生渴求了。”

“大师,您太悲观了。”顾轻舟道,“我看您这庙里香火不错,还是有很多信徒的。”

住持叹了口气,说了句艰难。

他沉默了下,又问顾轻舟:“顾小姐,您还精通中医,是不是?”

顾轻舟颔首。

她心念一转。

住持继续沉默了片刻。

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却只是祝福顾轻舟健康,然后就离开了。

顾轻舟心里糊涂了下。

下山的时候,司行霈亲自来接她,问她:“感觉怎样?”

“浑身舒泰。”顾轻舟笑道,“很多事,一下子就想通了。”

司行霈欣慰,摸了下她的脑袋。

他又问:“那群人,他们搞什么鬼,你知道吗?”

顾轻舟见他毫无担忧,甚至没有疑惑,就笑道:“你好像知道?”

司行霈道:“你先说说看。”

顾轻舟摇摇头。

她等待司行霈开口,把事情告诉她。

司行霈道:“跟你上次在三清观的事有关”

提到三清观,司行霈就气不打一处来,将顾轻舟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他再三警告她,这次不许胡闹。

“顾轻舟,你的命也是我的,你再敢胡作非为,我就把你塞回平城去。”司行霈警告道。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笑道:“不敢了,真不敢了。说三清观的事啊,怎又发火了?和尚请我吃斋,跟道观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打起来了?”

正文 正文_第960章倒霉孩子

回城的路上,司行霈摘了一把梅花送给顾轻舟。

腊梅虬枝舒展,嫩黄花骨朵儿傲然盛绽,浓香四溢,车厢里全是清寒的梅香。

“哪里的梅树开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就是咱们院子的后面那株。”

顾轻舟才出来五天,她眼巴巴期待的梅树就开了花,有种“山中数月,世间千年”的错觉。

她轻轻嗅了下。

关于这次吃斋念佛,司行霈也分析给顾轻舟听了,还把三清观也牵扯其中。

顾轻舟听完了,不置可否。

她摘了一朵梅花,放在司行霈的衣袖上。若他的毛衣袖口织一朵小小腊梅,会不会太阴柔?

她在考虑,司行霈也在沉思,只是非同一件事。

“轻舟,这位平野夫人,是想要推你入火坑。”司行霈道,“你应该反击她了。”

顾轻舟手上微顿。

反击,就意味着撕破脸。一旦撕破脸,保皇党内部的机密就无法知晓。

顾轻舟虽然不跟平野夫人亲近,却也是有策略的。

她知道,现在平野夫人很憎恨她的疏离,可她若是表现得亲昵,对方更加会认为她居心叵测。

对于这样的政客,顾轻舟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行为有始有终。

最终,她必然会攻破平野夫人的防线,因为她是唯一的血脉。

这个前提是,顾轻舟不能主动进攻,让平野夫人感觉到威胁。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只是保皇党的冰山一角,他们下面藏了什么漩涡,需得深入。一旦反击,就会把局面锁死。”顾轻舟慢慢道。

她说话的时候,似有梅的清香旖旎萦绕。

司行霈则侧脸,静静看着她。

顾轻舟不解,问他:“看我作甚?”

“轻舟,你这样爱冒险的性格,是一直就有,还是被我带坏了?”司行霈问,唇角微翘,有个淡淡的笑意晕开。

顾轻舟回想了下。

她越发无所畏惧,果真是被司行霈带累的。

“跟你学的。”顾轻舟叹了口气,“唉,我从前还是个好人,也想嫁给一个好人。如今,自己立场都站不稳了,就更别提”

司行霈按到她。

她说这些话,无疑是讨打。

闹了一场,两人心情还不错,顾轻舟让司行霈直接送她去叶督军府。

正好司行霈找叶督军也有点事。

叶妩尚未放学,顾轻舟也去了外书房,坐在外面的会议厅等着。

司行霈则径直往里走。

叶督军在家,瞧见是司行霈来了,叫人奉茶。

“阿妩跟苏鹏走得比较近,是么?”叶督军突然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是啊,苏鹏比较主动,他自己约的阿妩。怎么了?”

“无事。”叶督军道。

顿了下,叶督军又问顾轻舟,“阿妩是什么意思?她跟康家那孩子,掰扯清楚了么?”

看来,叶督军什么都知道。

他的女儿中,他对叶妩是寄予厚望的。

顾轻舟道:“还没。”

“你是她的老师,你帮帮她。这点小事,应该很容易弄清楚的,别不明不白的。”叶督军道,“拜托顾小姐了。”

顾轻舟道:“我会尽力。”

他们说着话儿,叶妩就放学回来了。

司行霈也有点公务和叶督军谈,顾轻舟就起身离开了。

去了叶妩的院子,叶妩很惊喜:“老师,你回来了?”

然后笑问,“司师座又回去了吗?”

感情她以为,顾轻舟这段日子天天是和司行霈在一起的。

顾轻舟就如实告诉她,她最近去了趟寺庙,陪着平野夫人给阿蘅超度。

叶妩有点生气:“凭什么替她超度啊?老师,她可是想要害死你!”

“对啊。可是她死了,夫人就觉得我应该内疚。人的想法很奇怪,胜利者若留有余情,失败者会反扑,不死不休;

胜利者若痛下杀手,永绝后患,世人又觉得胜利者需要为失败者的死亡而负罪。我辛辛苦苦赢了她,还要背负这么多?”顾轻舟反问。

叶妩就笑出声。

她也觉得无奈。

二人说完了此事,顾轻舟就问起了她,康昱那天说了什么。

叶妩神色一变。

“你跟苏鹏吃饭,却半路杀出康昱的事,你父亲知道了。”顾轻舟道。

叶妩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又羞又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轻舟沉默喝了一口茶。

屋子里有点闷,顾轻舟就推开了窗棂,疏疏一树梅,开得风姿绰约,梅香伴随着寒气,涌入屋子。

满室幽香。

顾轻舟静静等待着,等叶妩开口告诉她实情。

果然,片刻之后,叶妩才道:“康昱当着苏鹏的面,说我虚情假意。我无法忍受他的尖酸刻薄,这才离开的。”

顾轻舟心中一顿。

康昱那个倒霉孩子,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我跟他吵了一架,就说以后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他就”叶妩脸色更白,“他亲了我。”

顾轻舟眉头微蹙了下。

“他知道要入赘吗?”顾轻舟问。

叶妩点点头。

“他怎么说这件事?”顾轻舟又问。

“他没说过。”叶妩道,“我们从未心平气和谈过什么。老师,应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父亲,把他打一顿?”

顾轻舟摇摇头:“你和他的事,是两个年轻人的事。一旦你父亲介入,就是两个家庭的事。

你既然满心疑惑,何不约了他出来,和他单独谈谈?两个人心平气和,把什么都说清楚。”

叶妩却不想谈。

面对康昱,她唯一想的就是逃避——离开他,离开那个面上羞辱她,却背后说爱她的男人。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叶妩常年被母亲虐待,心中早已将康昱视为她母亲一类人,想起来浑身发寒。

她被康昱吻了之后,却忍不住做梦,梦境里是华美而温馨的,他们俩相依相偎。

她被自己迷惑了。

顾轻舟觉得,她可以出手了。

从前出面,是揠苗助长,对叶妩没有任何好处;如今再出面,就是问题发展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叶妩需要一个长辈一样的人为她领路。

顾轻舟人生经验谈不上丰富,爱情也单调,可她看人还是很准的。

“阿妩,老师不会伤害你的,对吗?”顾轻舟问。

叶妩点点头。

“那老师的话,你要好好听。”顾轻舟又道。

叶妩再次点点头。

正文 正文_第961章康昱的表白

顾轻舟是叶妩的老师。

她从家教,进展到了“恩师”这个地步。

叶督军为她提供身份地位,让她借助叶家的势力,就是希望她能培养他的女儿们。

职责所在,顾轻舟义不容辞。

她开口就道:“阿妩,我们先要揭开伤疤,再来说现在的事。”

叶妩后背发僵。

顾轻舟道:“首先,你要明白:表面上疼爱你背后却下刀子,和表面上跟你作对背后却处处为你考虑,是两件事。

我记得,当初你掉到山崖下面,康昱漫山遍野找你,将你背出来。那个时候,你对他还没有施恩。

你下雨天去孤儿院,康昱担心你出事,连夜去找你,正好碰到了你的车子坏了,这也是他对你的感情。

年轻的男孩子,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也没人教他,他言语十分欠揍,这不好,可这不是什么大缺点。

每个人都有缺点,他能改正的话,我们就可以原谅他。

阿妩,感情不是简单的正面、反面。一枚硬币,翻过来翻过去是一样的,可感情就完全不同。

我不赞同康昱的做法,我也觉得他羞辱你应该被打死,可他的心是赤诚的,跟你母亲完全不同,你需得了解。”

叶妩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却微动。

她嗯了声,却带着哭腔。

她想到了她母亲。

“老师,人可以恨自己的父母吗?”叶妩问,“是不是没有资格?”

这个问题,顾轻舟不能回答她。

顾轻舟不是好人,她可以去憎恨抛弃她的人,但叶妩不同。

心怀憎恨的人,过得并不开心。

“我不是老天爷,有没有资格我说了不算。不过,过去的事已经消失了,我只是觉得没意义去惦记着。”顾轻舟道。

叶妩用力颔首。

顾轻舟又道:“你把仇恨放在心里,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你把仇恨丢开,一天也是这样过去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叶妩听进去了这句话。

她道:“我知道,我也不想背负仇恨,我早已原谅了我娘。”

顾轻舟点点头。

她继续把话题拉到了康昱身上。

康昱和叶妩的母亲,对叶妩不是同样的感情,也不是同样的作风。

康昱的恶,是可以修正、可以原谅的恶,是美味果子那层可恨的外壳,剥去了那些外壳,里面是甜美多汁的果肉。

所以,这个果子不是恶果。

“他爱你,阿妩。”顾轻舟总结道,“你们青梅竹马,他一直爱着你。你送他生日礼物,和你送给其他人的是一样的,那是他别扭的开端。

他所求的,是你和他一样,彼此是唯一的、不同寻常的。他得不到这样的不同,故而跌跌撞撞想要寻找。

他用错了方法,他是个混账小子,可他爱你的心不是假的。要不要他这颗真心,你有选择的权力。”

叶妩的表情,略微缓和。

她问顾轻舟:“我还能选择吗?他是康家二房的独子,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你指望他入赘到我们家?”

顾轻舟道:“这就是你们俩之间的问题。阿妩,在你确定是否接受他这颗真心之前,这些问题都是虚假的。

你不接受他,没必要考虑这些;你接受了他,这就是你们俩的问题,你不用自己苦思冥想一个人解决,你懂我的意思么?”

叶妩是个聪明的孩子,顾轻舟的意思她当然懂。

说来说去,顾轻舟是在告诉她:她在自找烦恼。

叶妩忍不住笑了下。

她轻轻叹气,有点无可奈何。

“你有什么打算?”顾轻舟问。

叶妩道:“老师,我想和他谈谈,但是我希望你在场。”

“可以,不过你别指望我开口。”顾轻舟笑道,“我喜欢做旁观者。”

叶妩点点头。

于是,叶妩给康昱打了电话。

康昱听到佣人说叶三小姐,难以置信,急忙跑过来,一下子就撞到了桌腿,整个人都痛懵了。

这点疼痛,很快就被遮掩过去了,他接过了电话。

“七哥。”叶妩这样叫他。

康昱的心,想要揪起来,却又缓缓松开,回答她:“我在。”

“我明早上学之前,能否和你见个面?我们家后街有一间茶楼,是我朋友的生意,早上可以让我们坐一会儿。”叶妩道。

康昱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那早上六点见。”叶妩道。

挂了电话,叶妩发现自己掌心捏出了汗珠。

顾轻舟还想着,这件事等叶妩和康昱自己解决,却不成想最后还是要她出面,她想起来就啼笑皆非。

事情到底还是落到了她手里。

这一夜,顾轻舟就住在叶妩这边,司行霈自己回去了。

叶妩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顾轻舟睡在临窗的炕上,暖意融融间,她睡得香甜无比。

茶楼是顾轻舟的,那是顾轻舟带过来的密探们伪装用的。

她早上要去,伙计开了门,还买了丰盛的早餐。

顾轻舟喝着一碗香甜的小米粥,眼睛看看叶妩,又看看康昱,两个人黑眼圈都极重,一看就是没睡觉的。

顾轻舟抿唇笑了。

有顾轻舟在,就像有家长在,康昱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还是叶妩先开口了。

“你亲了我。”叶妩道,“你是第一个亲我的人。上次急救不算,那是救人”

“我没有逛过堂子,我也没亲过别人。”康昱立马道,表明自己和她一样,没有玷辱她的清纯。

顾轻舟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就需要考验定力,一定不能笑或者开口。

她慢悠悠喝粥。

“你你想说什么?”叶妩问。

康昱福至心灵,道:“我爱慕你,阿妩。我们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的脾气,我不是调戏人的风流纨绔,这话是真心的。”

顿了下,他大概也想起自己平素作为,跟喜欢叶妩沾不上边,继续道,“我只是常生气,气你不知道我的心。”

叶妩心中乱跳,同时又有点心酸。

她莫名心疼起康昱来,总感觉他先动情而她懵懂,让他吃了很多苦。

叶妩不能心安理得让别人为她吃苦。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叶妩道,“我那个时候,并不太懂别人的心。”

“我知道。可那时候你母亲刚刚去世,我不能说什么。”康昱道。

叶妩想起来,的确如此。

她母亲去世了,她自己的心态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康昱却以为她在伤心。

若不是顾轻舟将她扳回了正途,叶妩不知自己现在会是如何的光景。

“我有错。”叶妩道。

康昱似乎被击中。他不顾顾轻舟在场,握住了叶妩的手:“不,全是我的错。阿妩,是我不好”

看到叶妩倏然落泪,他眼眶也湿了,更加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顾轻舟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多余,于是端了粥碗,悄悄退出去了。

事情很顺利,接下来叶妩能搞定的,不需要顾轻舟帮衬。

叶妩选择了接受这份真心。

她接下来面对的问题,就是她和康昱两个人的问题。

他们是一个整体,难题应该一起克服,顾轻舟能做的,是把此事告诉叶督军,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轻舟留下人,自己就回到了叶督军府。

她让佣人重新给她准备了早膳。

吃了一顿美食,顾轻舟就去了叶督军那边。

正好叶督军也准备开军事会议了,正在偏厅抽烟。

顾轻舟就把此事,说给他听了。

“确定了吗?”叶督军问。

顾轻舟点点头。

他们俩已经确定了。

“两个孩子会在一起的。阿妩心中也喜欢他,要不然不会接受。”顾轻舟道。

叶督军眉头微蹙。

他看向了顾轻舟。

没等他开口,顾轻舟就先说了:“督军,您最是疼阿妩。可是您要知道,以后和她最亲密的,不是您,而是她的丈夫。

康昱和她青梅竹马,感情信得过,人品信得过,阿妩幸福的一生是可以预见的。至于其他,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而是您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叶督军沉思了下。

顾轻舟又道:“督军,阿妩昨天问我,做儿女的,有没有资格恨自己的父母,我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她将来也问您,您如何回答?”

叶督军心下一震。

三个女儿中,他最对不起阿妩。

阿妩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折磨,叶督军一直没发现,他没有保护好她。

如此,叶督军决不能让阿妩对他心生怨恨。

正如顾轻舟所言,他的家业谁来继承,是他的责任,不是阿妩的,他没资格推给孩子。

顾轻舟的话,让叶督军似醍醐灌顶般,一念澄澈了。

“这可要得罪康家了,康昱是康连节唯一的儿子。”叶督军道。

康连节是康昱的父亲。

有心情开玩笑,说明完全接受了这件事。

叶妩和谁相爱,叶督军都支持她。

看到这一幕,顾轻舟又想起了司督军。这样的父爱,司督军也给过她。

她很想及早回岳城去。

“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顾轻舟道,“就连叶督军您,也有余地的。”

叶督军只当顾轻舟安慰他。

他没往心里去。

顾轻舟又道:“叶督军,您想要一个继承人,就从未想过我这个神医吗?有些事,您为何非要迂回去解决?”

叶督军错愕看着她。

“我不白帮忙。”顾轻舟立马又道,“佛门的事,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方便。”

顾轻舟趁机提出要求。

正文 正文_第962章神女教

顾轻舟和叶督军的谈话,提到了佛门,一下子就超越了范畴。

如此一来,就不是随便说说的。

叶督军沉吟了下:“顾小姐,你上次去了趟寺庙,住了好几天。可是有人托你说情?”

顾轻舟摇摇头。

没人托她说什么,旁人只是想利用她。

叶督军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不像是撒谎,就收回了视线。

沉吟片刻,叶督军又问顾轻舟:“你是如何知晓”

他挺尴尬,咳了咳道,“我子嗣的问题”

顾轻舟道:“上次您的姨太太您不是处理了吗?我其实是猜测的,不是真知道什么。”

顾轻舟原是医者本心,什么疾病都不会忌讳。

可瞧见叶督军如此神态,就感觉此事气氛有点微妙。

“督军,您今晚有空,去司行霈那边吃饭吗?他常说要好好感谢您,一直没机会。”顾轻舟道。

邀请叶督军去吃饭,司行霈也在,饭桌上三个人有什么都可以说开。

叶督军道:“也行。”

顾轻舟就从叶督军府离开了。

她回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

顾轻舟是拿些书籍,顺便问夫人回来没有,佣人道:“没有,夫人还在庙里,要给大小姐超度。”

“一直没回来吧?”顾轻舟随意道,注意力不在此事上。

佣人道是。

见顾轻舟收拾东西,佣人问她:“轻舟小姐,您还住在这里吗?”

“当然啦。”顾轻舟笑了笑,“我不住在这里,去哪里?”

佣人是叶妩那边派过来的,如今算是跟定了顾轻舟,就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万一您要搬家,一定要带上我。找您这样的主家不容易。”

看来,府上都传开了。

他们觉得顾轻舟是要走的。

为什么如此觉得,顾轻舟不太理解。

她问佣人:“最近大家都在说我什么?”

“说您是神女。”佣人如实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听说您要修建生祠了。”佣人道。

顾轻舟哦了声。

收拾好书籍,顾轻舟说自己这几天不住在这里,让佣人看守门庭。

佣人道是。

顾轻舟去了司行霈那边。

她打电话给叶姗,邀请叶姗姊妹和叶督军一块儿过来吃饭。

叶姗同意了。

下午的时候,叶姗和叶妩先到了。

叶妩没有去上学,精神十足,非常的快乐。

“你跟康昱好上了?”叶姗问她,一猜即中。

叶妩脸微红。

顿了下,叶妩问:“你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叶姗道,“康家老七喜欢你,除了你自己,大概没几个人不知情的。”

叶妩一时间又羞又诧。

她仔细询问,才知道她姐姐没有撒谎,亲戚朋友们都知晓康昱喜欢叶妩。

叶妩捧住了脸。

“他愿意入赘到咱们家吗?”叶姗问。

叶妩沉默了下。

他们还没有谈到这个话题,只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现在不问,将来吵架的时候就多了。”叶姗说。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很明显不想她姐姐纠缠不放。

顾轻舟也觉得,两个年轻人谈恋爱,正是美好的时候,让他们享受一点快乐的时候,不是什么坏事。

“阿姗,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你又不能代替你妹妹妹谈恋爱。”顾轻舟笑道。

叶姗点点头,不再深究不放了。

叶妩松了口气。

叶督军直到晚上七点多才来,是跟着司行霈一块儿进来的。

他一来,就开了席。

司行霈和叶督军做了主位,顾轻舟和叶姗姊妹俩坐在下首。

今天吃的淮扬菜,都是司行霈带过来的厨娘做的。

“特意去买了些面,怕你们吃不惯。”司行霈道,然后又指了桌上几样菜,都是太原府惯吃的。

菜没什么稀奇,只是做饭不同,调料也不同。

淮扬菜偏甜,颜色重,叶督军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只和司行霈喝酒。

酒到五成,话题就说开了。

“叶督军,您想要增加佛道二门的赋税,来减轻农税,这的确是善举。”司行霈道,“可佛家想借此来我太太下马,您不能不管。”

叶妩和叶姗正在分食一条鱼,姊妹俩吃得挺开心,闻言统一的停了筷子。

她们俩很诧异,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解释给她们听:“寺庙和平野夫人达成了共识,想要利用我来对付道门,把赋税的重担丢给道门。”

叶妩和叶姗就齐齐变了脸。

“轻舟,平野夫人不是你娘吗?”叶姗诧异问。

哪有母亲如此利用自己的女儿?

顾轻舟则笑了下。

“我们不太亲近。”顾轻舟道。

叶督军咳了咳,纠正顾轻舟的话:“这只是你们两口子的猜测,佛门并未行动,事情未必如此。”

叶督军的确有增加赋税的意向。

他如此做,不是为了充盈府库,而是给了收买人心。

他想要收买贫苦农户们的心,让他们更加忠诚,从而越发维持好山西的稳定。

府库的钱,需要养兵,要不然在这乱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如何惠泽农户?

叶督军就想到了寺庙。

寺庙和道门,都有庞大的田产。他们超脱俗世,不再五行中。

叶督军任山西督军时,跟佛门、道门都借过钱,承诺依旧尊重佛道两家的习俗。

他们不在五行中,那么他们的田地自然就不用交税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督军如今站稳了脚跟,有点卸磨杀驴之意,打起了佛门和道门的主意。

这也是参谋们商量后决定的。

乱世中,吃斋念佛保不住命,佛道两家的教化作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可以从他们身上汲取一点,叶督军就不打算放过。

这个消息,寺庙先知道了,道门还不清楚。

佛家知晓此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拿起武器和叶督军硬碰硬,就是造反。

他们能做的,唯有用宗教处境,拯救佛门现状。

顾轻舟被平野夫人叫到了山上,司行霈就去查了,发出有好几拨人在山西活动平凡,隐约是成立“神女教”。

神女,就是顾轻舟了。

她不畏雷电,又是活生生的人,比高深莫测的菩萨更能鼓舞人心。

神女教暗中在筹划。

顾轻舟和司行霈告诉叶督军,这件事佛门会搀和进来,而且会越闹越大,叶督军不太相信。

正文 正文_第963章生病的人

顾轻舟坚信自己的判断。

“神女教”会越演越烈,最终收拢人心,成为保皇党的利器。

叶督军一直和保皇党暧昧不清,既不跟他们合作,也不彻底和他们断绝来往,似乎是想要掌控他他们。

顾轻舟怕引火上身。

“老师,他们借助你的名头,你怎么办?哪怕你不出面,他们也会利用你。”叶妩很担心。

顾轻舟说:“无妨,我没那么好利用。”

“平野夫人太恶毒了,你是她的女儿啊。”叶妩道。

想到这里,叶妩对这天下的母亲失望透了,越发和顾轻舟靠的近。

她的母亲如此,顾轻舟的母亲也如此。

那些伟大的母爱,都去了哪里呢?

顾轻舟笑道:“无妨,我没有把她当母亲,她也没把我当女儿,互不相欠,很是不错。”

叶姗有点伤感。

叶督军今天来,肯定不是听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这件事的。

他没有打扰。

等他的两个女儿说得差不多了,饭也吃了一半,叶督军就让她们去西花厅吃甜点。

叶妩和叶姗会意,纷纷离席。

等孩子们一走,叶督军才说起顾轻舟的医术,以及他自己的顽疾。

司行霈问顾轻舟:“若是治病的话,不需要一些太私人的接触吧?”

顾轻舟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尴尬不已。

叶督军更加尴尬。

他轻轻咳出声。

司行霈道:“我能理解医者仁心,可医者的确是有性别的。叶督军,你到底是什么问题?”

叶督军就道:“是我妻子早年给我下的药”

他妻子生病之后,他的地位一天天高升,而她却越病越重。

也许是考虑女儿们的利益,也许是单纯的嫉妒,她开始不知不觉给叶督军下药,每次都是掺杂在补药中。

她天天喝药,常跟郎中来往,要到了秘方。

直到她去世前不久,叶督军才知晓了此事。

他惊呆了。

于是,他在外头买了个风尘女子,尝试了半年,那女人怎么不能怀孕。

他也以为是那女人身体不好。

他等了一年,等他妻子去世一整年后,叶督军一口气纳了七位姨太太,各种身材和模样,就是想试试。

如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的妻子,让他断子绝孙了。这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她还想要害死他的两个女儿。

那也是她的女儿啊。

“久病让她的心情发生了改变,我能体谅她。”叶督军深深叹了口气。

顾轻舟看了眼他。

在顾轻舟心中,总有个念头在盘旋:到底是谁杀了叶夫人?

叶妩的母亲,总归不是自杀的。

到底是谁想要结束她的生母,结束叶家众人的痛苦?

她每次看到叶督军,都会想是不是他?

若真是叶督军,顾轻舟也能理解:一个久病的妻子,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折磨叶妩,羞辱叶姗,还给叶督军下药,想要他们全部陪葬。这样的人,已然泯灭了人性,不配做人了。

既然她不配,那么

“我没有杀她。”叶督军突然开口,认真对顾轻舟道,“那场火很蹊跷,不是我放的。”

顾轻舟的心思被戳破,尴尬笑了笑,道:“叶督军,我没说是您啊。”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叶督军冷冷道。

顾轻舟的眼神,分明就是带着怀怀疑。

司行霈道:“督军,哪怕是你也无妨,我们能理解。”

“不是。”叶督军道。

司行霈端起酒喝了一口,对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兴趣。

放下酒杯,司行霈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示意顾轻舟继续看病。

顾轻舟却好似对叶夫人的死,更感兴趣。

她问叶督军:“你觉得是谁杀了她?”

“我们全家都有动机。”叶督军道,“她生病的后期,已经变得不可理喻了,你对待下人和动物的手段,比恶鬼还要可怕。”

顾轻舟又问是如何可怕。

叶督军道:“顾小姐,你是想看病,还是想听八卦?”

“我就是想听八卦。分享过秘密的人,会更加信任彼此。”顾轻舟道,“我治病,需要病家的信任。”

司行霈抿唇微笑。

叶督军不觉得她无聊,却也叹了口气,说自己没什么秘密可以给顾轻舟分享的。

“您已经说了很多,我相信您是信任我的。”顾轻舟道,“我给您把脉,您把手伸出来。”

那边诊脉,隔着玻璃门的叶姗和叶妩都看见了。

她们虽然不知说什么,却看得出有点严重。

“父亲生病了吗?”叶姗声音微颤。

她母亲生病,然后就变成了另一个魔鬼,让叶姗至今都有阴影。

叶妩也看过去。

“好像是。”叶妩道。

不过,叶妩对此事的看法,跟叶姗不同。

她指点一些秘密。

“二姐,你别担心,可能不是大病。”叶妩暗示道。

叶姗则蹙眉。

“若是小病,父亲会请军医看的,只有难症,才会请到顾轻舟。”叶姗忧心忡忡,“我过去看看。”

叶妩紧紧拉住了她姐姐。

她对叶姗道:“二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姗问什么奇怪。

“父亲为何娶那么多姨太太?”叶妩问。

好色呗。

除了这点,还能有什么原因?父母感情很好,父亲为了虚名,母亲在世时修身养性。

压抑太狠了,出现反弹。

“那你觉得,为何那些姨太太们都没有生育?”叶妩又问,“父亲又不老,他今年不到五十岁。”

叶姗一惊。

“他娶那么多小老婆,就是想生儿子啊。生不出来,找轻舟看病?”叶姗问。

叶妩沉默。

“他哦”叶姗一下子恍然大悟。

她尴尬看了眼叶妩:“你不早说?”

“我说了呀,是你非要往下想。”叶妩委屈。

女儿们商讨父亲这样的病情,实在太尴尬了,叶姗觉得屋子里呆不下了,起身去院子里逛逛。

叶妩也陪同她。

姊妹俩一点也不关心事情的结果,她们并不想知道此事。

“万一我们真的有了个弟弟,是不是都要嫁出去?”叶姗问叶妩,“你可以嫁出去,我怎么办?”

叶妩略有所指:“二姐,父亲知晓我的心事,也知晓你的心事。父亲从不张罗你的婚姻,你以为是为什么?”

叶姗脚步顿住。

思量下这话,她整个有点发僵。

正文 正文_第964章没有医德的家属

叶姗身子微僵。

“你说什么呢?”她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她妹妹。

叶妩耳边犹记她二姐说:整个太原府的人都知道康昱喜欢你,就你不知道。

二姐啊,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王家四叔,就你以为无人猜中罢了。

若叶姗早点告诉叶妩,叶妩不至于那般迷茫。

以己度人,叶妩就想告诉叶姗。

“你不是喜欢王家四叔么?”叶妩道,“此事,父亲肯定知晓。他不想和你闹,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所以装傻。”

叶姗整个人愣住。

她脸色微白,问:“大家都知道了?”

“反正我知道,老师她也知道。”叶妩道。

叶姗颓废坐回了椅子上。

她陷入迷惘中,沉默良久才问叶妩:“父亲他”

叶妩摇摇头:“父亲不会同意的。”

叶姗的爱情,跟叶妩的不是一个性质。王游川是大姐的四叔,是童宝的叔祖,跟叶姗隔着备份。

父亲介意王游川的年纪,可年纪不是唯一的阻力,身份才是。姻亲门庭,王游川是长辈。

乱了辈分,会被人嘲笑,甚至攻讦的。

叶姗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惨白,白得渗人。

她看着玻璃门后的父亲,正在被顾轻舟诊脉,心中念头杂陈。

“你还当不知道吧。”叶姗对妹妹道,“我们都难得糊涂,就继续糊涂下去吧。”

叶妩一时很心疼她。

“二姐,你为何会喜欢王家四叔?”叶妩问她。

叶姗想了想:“我从小就想,将来长大了,要嫁给父亲一样的男人。王游川性格斯文了些,可他的能力和品格,都像父亲。”

这是恋父。

叶妩也有恋父情结,她们的父亲实在太优秀了。

作为父亲,叶督军是无可挑剔的,他并非昏聩霸道之人,对他的两个女儿极其民主,又疼爱有加。

叶姗早熟,同龄的男孩子在她看来实在幼稚。

王游川三十来岁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岁,如今四十出头了,也不过三十刚过的模样。

爱慕他的小姑娘,又不止叶姗一个。

且王游川洁身自好,能力出众,谦和斯文,叶姗情窦初开时就迷恋他,迷恋得偷偷哭泣的地步。

她偶然夜里想起他,别说和他相恋,就是一夜风流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她是叶督军的女儿,王游川不敢造次,叶姗就偷偷抹泪。

苦恋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藏匿得很好,如今看来,父亲早已知晓了她的心思。

父亲如此疼爱她,都没有松口,可见此事毫无回旋余地。

叶姗也懂,她也没抱过希望。

她在绝望中苦恋着。

“我很感谢父亲。他知道我的苦楚,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为,要不然别说咱们家沦为笑柄,大姐在婆家也毫无威信,可他从未点破过,也没有想过将我嫁出去永绝后患。”叶姗道。

叶督军是个深情的人。

他把一腔的深情,付诸在他的家庭,以及他的土地上。

他看似墨守成规,毫无远志,实则他把百姓看得很重。

打仗,也许他可以获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声望,可他的士兵就死很多,无数的家庭失去至亲,家园也变得风雨飘摇。

叶督军看似无大志,却有大爱。

“父亲是英雄。”叶妩道,“外人不这么以为,百姓也觉得龟缩山西太狭隘了,可父亲是英雄,他心中有天下人,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叶姗点点头。

叶妩就道:“二姐,我真希望有个兄弟,他能给父亲老年一点安慰。”

“我也希望。”叶姗道。

姊妹俩沉默,静静看着玻璃门的那边。

顾轻舟的诊脉也结束了。

到了问诊的时候,顾轻舟就是纯粹的医者,故而她打算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叶督军,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光瞥见了司行霈,顾轻舟心神一敛:给男人看这种疾病,她师父的医案也不过七八例,说起来只怕不好听。

顾轻舟清了清嗓子,对叶督军道:“您的种子”

司行霈重咳。

他听得特别刺耳。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认真建议他:“要不,你先去隔壁,跟叶妩姊妹吃点甜点?”

“顾轻舟!”司行霈则咬牙切齿。

叶督军不动声色,静静看着这对小年轻人。他想到了自己的太太,当年跟她青梅竹马,比顾轻舟和司行霈还要相爱,可

往事不堪。

“是真的嘛,我都改说种子了,你还咳什么?”顾轻舟挺无奈的。

司行霈一脸黑线。

叶督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为难司师座了,他心里脏,想法龌龊些,这些话他受不了。”叶督军道,“你就说,能不能治,怎么治?”

“能治,不过需得花费一年半载。”顾轻舟道,“过程也简单,就是吃药和针灸”

“在哪里针灸?”叶督军也坐不住了。

司行霈眼底又添了风暴。

“脚底。”顾轻舟道,“这次的穴道在脚底。”

两个男人松了口气。

顾轻舟则大笑。

这还是司行霈在场呢,若是他不在场,胡乱猜疑,非要气死不可。

叶督军道:“好,多谢你。不过我最近要去驻地一趟,约莫五天后回来。”

“您但去无妨,我也要准备药材。”顾轻舟笑道。

然后,她继续委婉告诉叶督军,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顿饭很高兴吃完了,叶督军和女儿们离开了。

司行霈立马抱起了顾轻舟,把顾轻舟抱上了楼。

将她压在床上,司行霈一手解自己的衣裳,一手按紧她。

顾轻舟不解:“你这么急?”

她话音刚落,司行霈的吻就铺天盖地,让顾轻舟窒息。

良久,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在她耳边道:“轻舟,答应我,最后一次看这种病!”

“我是大夫。”顾轻舟无奈。

司行霈就进入了她。

顾轻舟被他撞击,心尖微颤:“你耍心机,这样不好。”

司行霈道:“这种病,不会要人命,而且很微妙。答应了,决不许再治这种病!”

他莫名其妙想到,顾轻舟在钻研别的男人的生育能力,谈及旁人的种子,他就无法忍受。

“西医男科还有女医生呢,人家不活了?”顾轻舟翻个白眼,“你真是毫无医德的家属!”

正文 正文_第965章冰淇淋

顾轻舟的批评,非常不中肯。

“放屁!”司行霈大怒,“男科哪有女医生?顾轻舟,你还想不想活了?”

顾轻舟迟疑了下。

这迟疑可气坏了司行霈。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顾轻舟气息颤抖虚弱,几乎要到死亡的边缘了。

她声音破碎不堪,任由司行霈为所欲为。

最终,她还是没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给叶督军配药,亲自去药铺挑选,然后自己炮制成药,把司行霈后院的小客房弄得乌烟瘴气的。

司行霈酸溜溜说:“他都五十多了,还行不行了?”

顾轻舟认真想了想,说:“依照道理,他还是有生育能力的。”

司行霈就搂紧了她的腰。

顾轻舟心思一转,问司行霈:“你心中是不是怪我?自己的生育问题犹在,却帮别人如此尽心。”

司行霈道:“怎么又提此话?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南北统一了再生孩子。”

顾轻舟莞尔。

她突然问司行霈:“第一个孩子,你是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

“肤浅!”顾轻舟道。

“长子支撑门庭,保护弟弟妹妹和母亲,顶天立地,怎么就肤浅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

晚上,他们商讨了很久,关于孩子的模样,孩子的容貌。

顾轻舟迫不及待想要个孩子。

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事,好像超过了一个月没来。

她还准备高兴呢,第二天早上起床,月事如期而至,导致她心情非常差劲。

心情不佳,顾轻舟就开始闹脾气。

“我想吃冰淇淋。”顾轻舟道,“现在就想吃。”

司行霈道:“乖,大冬天去哪里弄冰淇淋?”

“大冬天才有呢,做好一碗,放在外面冻一夜,第二天就能吃了。”顾轻舟道,“都不需要冰钱。”

司行霈道:“哪怕有,这几天也不能吃凉的。”

顾轻舟道:“我不怕。”

“顾轻舟,你没事找事,这是欠抽呢?”司行霈威胁她。

顾轻舟就撒娇。

她就要吃冰淇淋,得不到就要哭闹。在这个瞬间,她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

那个夏天,小孩子们都在啃西瓜,她也想吃,可师父说她大病初愈,脾胃虚弱,不能吃这种生冷之物。

不给她吃,她就非要吃,心里想着跟隔壁的小胖子一样撒泼打滚哭一场,可看到乳娘担心的面容,她最终忍住了。

在往后无数的日子里,顾轻舟时常会想,自己当年若是哭闹一番,是不是就能解解馋?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有了答案。

司行霈将她抱上楼,在她p股上抽了两下,道:“再闹,就不给饭吃。”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无理取闹的撒泼,以失败而告终。

司行霈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手里端了一个小碗,小碗里是很漂亮的冰淇淋,用奶油、鲜奶和石榴汁打成的,凉而艳。

“只能吃一口。”司行霈端给她,“小半口,剩下都是我的。”

顾轻舟的眼泪,倏然就不受控制。

顾轻舟只尝了小半口。

她含在口中,等它慢慢融化温暖,这才咽下去。

为何会哭,她也说不清楚。

顾轻舟童年乏善可陈,自己心中可望不可求的愿望,都被司行霈实现了。

他力所能及满足顾轻舟,哪怕是再无礼的要求。

那些爱撒泼的孩子,都是因为对自己得到的爱深信不疑,知道父母的爱经得起考验。

顾轻舟却不敢。

她小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今想来,她那时候就不太确定,自己无理取闹能否获得成功。

记忆总是挺模糊的。

顾轻舟觉得师父和乳娘疼爱她,可到了这一刻,她又不是那么确定。

“好吃!”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小牙齿,眼睛也笑成了小小的月牙。

“这么好吃啊?”司行霈笑道,“看把你美的。”

他又把碗推过来,道:“再吃点。回头肚子疼的时候,我替你买药。难得信任一回。”

顾轻舟摇摇头。

她挺怕疼的。

“你吃吧,真的很好吃。”顾轻舟道,“司行霈,你是最好的丈夫。”

司行霈眯了下眼睛:“最好的?怎么,你还有其他好的?”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你这不是诡辩吗?我是指,和其他女人的丈夫相比,而不是和我其他的丈夫相比”

司行霈似笑非笑看着她。

顾轻舟也觉得越解释,越糟糕,故而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下。

司行霈的脸色,立马雨过天晴。

他不喜欢吃这甜腻腻的东西,而且是这寒冬腊月。

故而,这一碗让给了二宝。

二宝吃了一口,高兴道:“真甜。”

然后他就认真收起来。

顾轻舟不解:“真甜你还不吃?”

二宝傻呵呵笑:“师姐,我留给晗晗。”

司行霈大笑,说:“养儿无用啊!”

顾轻舟也摇头笑了笑。

她又躲在司行霈这边,哪里都不去,潜心替叶督军制药。

司行霈也会给顾轻舟传递消息。

“法事还没有结束。”司行霈道,“不过,神女教越传越神了,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顾轻舟道:“军政府那边如何说?”

“叶督军提出过这个问题,他手下的参谋们都觉得,不成气候,不足为虑。”司行霈道,“没人当回事。”

顾轻舟嗯了声。

她继续制药。

叶督军内心中,是相信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法事是四十九天呢,这才不到十天。”顾轻舟道,“他们还在发力呢。司行霈,我只希望前年能处理掉,然后我们能过个好年。”

司行霈点头。

提到过年,司行霈问她:“跟我去岳城过年吗?你毕竟也回去过”

顾轻舟沉默了下。

最终,她道:“司家还有夫人和琼枝,我若是回去,她们就过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有个好的新年,却也不想毁了司夫人和司琼枝的。

“那去平城过?”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就在太原过吧。这一年都在这里呢,算一个小总结。”

司行霈抱紧了她,觉得这话也不错,故而就同意了。

正文 正文_第966章雪人

日子慢慢就到了腊月。

这中间,司行霈回了一趟平城,住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太原府的天气一直很好。

司行霈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雪了。白雪密洒,片刻功夫,远处的屋脊树梢,近处的瑶阶,全蒲白上了薄薄银装。

落在窗台上的,宛如江南三月的柳絮,被晨雾打湿了,铺陈在窗前。

“回来得真巧,若在晚些,我都担心飞机出事。”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这就叫缘分,老天爷都盼着我们夫妻团聚呢。”

顾轻舟又问:“年前还要回平城吗?”

“要。我这次住几天,就要在平城整顿军务,需得到腊月底才能过来。如果不巧,可能年三十还在路上。”司行霈道。

从前的年三十,他都是在军营度过。

如今有了太太,就要陪伴家庭了。

司行霈也问她,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出事了没有。

“你的人都在这边,天天给你发电报,你比我都清楚,还问我?”顾轻舟笑了起来。

寺庙的法事还在做,神女教还在暗中行动,没有摆到明面上。

顾轻舟也整日呆在家中。

她除了做对付神女教的准备,就是研制新的成药,送给叶督军,希望叶督军能有个继承人。

她一直住在司行霈这边。

平野四郎也因公务,长时间在驻地,夫人和蔡长亭在庙里,整个将军府邸寂静阴森。

“我回去看了一次,院子里空荡得厉害。明明是少了四个主人,却好像主心骨都散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主人家都不在,自然就没了人气。”

顾轻舟嗯了声。

叶妩隔三差五来看顾轻舟,跟她分享自己的学业和爱情。

她这天很激动,都没注意到司行霈也回来了。

“我们去看戏了。戏院里特别冷,他就把手套给了我。回来的时候,风好大啊,我想吃街对面的那家蛋糕铺子的点心。

我们过马路的时候呢,他就把围巾取下来,盖住我的脸,还帮我捂住耳朵,我们俩差点被车给撞了。”叶妩低声讲述。

她说这些的时候,心情飞扬而快乐。

顾轻舟从未见过这样明媚的叶妩。

她刚到太原府的时候,叶妩身上有种冷漠的暮气,就好像遭遇数月下雨的旧房子,湿漉漉阴沉沉的,还有腐朽的气息。

后来,叶妩慢慢走出了阴影,变得开朗起来。

此刻,她是开心的,是纯粹的快乐。

“真浪漫。”顾轻舟道。

司行霈立在门口,听到了几句,嘟囔道:“幼稚。”

叶妩脸色微露尴尬。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听他胡说,爱情原本就是这样的,他这样的老古董不明白。”

叶妩走后,司行霈问顾轻舟:“我真是老古董?”

“我比你还要老古董呢。”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她的脸,说:“两面讨好,顾轻舟啊顾轻舟,你如今了不得,越发厉害。你也变了很多。”

顾轻舟改变了叶妩,同时也被叶妩改变了。

她跟从前的她不太一样。

“你也喜欢那样的浪漫吗?”司行霈低声问。

顾轻舟沉吟了下,笑道:“若是我的话,大概会让副官去买。那样的浪漫,需要一颗童真的心。你没有,我也没有。”

司行霈捏她的鼻子。

顾轻舟又说:“干嘛羡慕旁人?在叶妩看来,我们的爱情更美好,你不知道她多羡慕我们。”

司行霈心满意足。

顾轻舟说话温柔,贴近他的心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坐在炉火明媚的窗前,两个人裹了同一条厚厚毛毯,女佣端了红茶给他们。

两个人就坐在窗前喝茶、看雪景。

漫天的雪花飞舞,顾轻舟说:“等黄昏的时候,我们去院子里堆一个雪人,你意下如何?”

司行霈道:“你那么怕冷”

顾轻舟想要辩解下,听到司行霈继续道,“还不是吩咐我堆?”

“怎么,我吩咐不了你?”顾轻舟斜睨他。

司行霈道:“吩咐得了。太太的话,谁敢不听?”

果然,暴雪洋洋洒洒了一下午,到了黄昏的时候,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能淹没到小腿。

司行霈跃跃欲试要去堆雪人。

二宝想要帮忙。

佣人们都在从平城过来的,对大雪也好奇极了,都站在屋檐下看个新鲜。

院子里的电灯大亮。

邻居路过,正好院门没关,瞧见这一幕,好奇对他们道:“这雪今晚能停吗?”

司行霈被问得一头雾水,看到光束里依旧倾洒的大雪,道:“不知啊。”

“大雪不停,你们堆雪人,明早起来就看不成了,重新变成雪堆了啊。”邻居道。

司行霈愣住。

带着佣人在屋檐下观看的顾轻舟也愣住。

邻居哈哈笑,问他们:“你们就是司少帅和顾小姐吧?”

顾轻舟是神女,旁人说起她,都会单独称呼,而不是将她视为司行霈的女人。

“是。”顾轻舟微笑,接了邻居的招呼。

“江南不常下雪吧?你们肯定堆不出好看的雪人。我家佣人哄孩子玩,堆得好看,明天让他来给你们堆几个。”邻居道。

顾轻舟说不用,笑着对这位善意的人道:“我们就是图个乐呵,不是真要堆出成绩。”

邻居知情识趣,笑呵呵走了。

司行霈还是和二宝一起,堆出一个巨大的雪人。

他和二宝手上都非常有劲儿,故而捏出了的雪人有模有样。

顾轻舟还拿了一条红彤彤的围巾,给雪人盖上。

司行霈一边忙碌,一边问顾轻舟:“你这些日子,倒是结交了不少邻居啊?”

“我有时候和阿妩散步,他们看到了,主动打招呼,我也不好不理睬。”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就觉得,这才是居家的样子。

雪人堆好了,顾轻舟说真好看,二宝问顾轻舟:“师姐,是什么样子的?”

“圆圆的脑袋,胖墩墩的身子。”顾轻舟描述给他听。

二宝想象了下,然后又把雪人摸了个遍,说的确真好看。

顾轻舟也欣赏片刻。

临睡前,她还趴在窗口,又看了片刻,似看不够。

然后,她就隐约瞧见了一排脚印,消失在街道尽头。

“司行霈,刚刚好像有人路过时,特意避开了我们家的房子。”顾轻舟低声告诉司行霈。

司行霈关了灯。

屋子里黑暗,两个人趴在窗口往外看,只有他们瞧见外面的份儿,外面是瞧不见他们的。

司行霈道:“我出去瞧瞧。”

脚印是在不远处的树下,那是最近可以看到院子的距离。

树下的雪有点凌乱,像是想要遮掩痕迹。

而后,足迹慢慢走到了街上,混合了其他路人的足迹,没了去向。

司行霈回了家。

顾轻舟就看到,他在街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跟踪或者偷窥,那对方应该不是什么程府很深的人,或者是故意的。

“脚印有点小,哪怕遮掩了还是看得出,脚码不大,像个半大孩子。”司行霈道。

顾轻舟也觉得,不是保皇党或者平野夫人的人。

“最近得罪了谁吗?”司行霈问她。

正文 正文_第967章强抢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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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得罪的人可不少,到了太原府来,明里暗里的就有好几位。

听到司行霈这样问,顾轻舟笑道:“我一直与人为善啊。”

与人为善,跟顾轻舟不沾边。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捏了下她的脸,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翌日清晨,大雪并未停歇。

昨晚堆的雪人,果然被淹没了,院墙化为一体。

顾轻舟啼笑皆非。

邻居要是看到,非要笑话不可。

而街上的脚印,全是崭新的,昨晚的一切都没了痕迹。

到处银装素裹,肃穆威严。

“今天出不去了。”顾轻舟笑道,“可以在家里打毛衣。”

她的毛衣并未开始。不是偷懒,也不是时间不够,而是她还在练习。

这些日子,她打了很多的小东西,比如手套、围巾。

昨晚给雪人的,就是她自己织的。

顾轻舟深爱熟能生巧的道理。多练习几次,总能织出一件像样的。

“是吗?”司行霈惊喜,“给我看看......”

他眼底的期盼,让顾轻舟略感尴尬,笑了笑说:“我还没开始呢。”

司行霈一愣。

旋即他笑起来:“不要勉强。”

顾轻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你才不要瞧不起人呢。”

司行霈更加笑出声。

正说笑着,司行霈突然推开窗户,娴熟攀爬上栏杆,跳下了二楼。

顾轻舟被他吓一跳,急忙追出来。

在凛冽寒风中,顾轻舟就瞧见司行霈抓到了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

这孩子约莫十三四岁,不停挣扎想要逃跑,却被司行霈捏住了耳朵,动弹不得被司行霈拎了回来。

顾轻舟急匆匆下楼。

司行霈似笑非笑指了这个孩子:“昨晚就是他,鬼鬼祟祟的偷看。小鬼,你看什么呢?”

“我......我.......”小孩子又害怕又冷,哆嗦得厉害,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司行霈的客厅里烧了地龙,干燥暖和,足以驱散寒意。

小孩子颤抖了片刻,又喝了一碗慈祥佣人端给他的热姜汤,慢慢不那么发抖了。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他。

小孩子绝强不开口。

司行霈笑了:“挺厉害的。”

说罢,他就要把这孩子提起来,带到后院去:“让他尝尝厉害。”

小孩子使劲挣扎,同时嘶喊:“救命!”

司行霈这才丢下了他。

他不肯说姓名,只是盯着顾轻舟,眼神从惧怕里,透出凶恶的恨意,道:“还我妹妹!”

顾轻舟不解。

她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只是轻轻摇头:“我又没强抢民女。”

顾轻舟就半蹲下身子,问跪缩成一团的孩子:“你妹妹叫什么?”

男孩子想了下,末了道:“四丫头。”

乡下人家的丫头,不给取名字,都是按照排行称呼。

这个男孩子,估计也没什么正经名字,故而他不肯说。

“我何时抢走了你妹妹?”顾轻舟又问他,“你看到了吗?”

“就是你!”男孩子一下子因愤怒而激动不已,“就是你,你的人带走了四丫头!”

顾轻舟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一点,问:“是不是神女教的人?”

男孩子使劲点头:“你把四丫头还给我!”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胳膊。

两个人退到了小花厅。

顾轻舟吩咐佣人,给这孩子做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看他的样子肯定饿坏了。

佣人道是。

顾轻舟就问司行霈:“神女教开始抢人了吗?”

“抢人不至于。”司行霈道,“你看那孩子,衣裳虽然单薄破旧,可缝补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有爹有娘的。

他家里人不来闹,只有他一个人游荡,说不定他妹妹就是被他爹娘卖给了神女教,他不知道罢了。”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和司行霈一直在暗中避开蔡长亭的耳目,监视着神女教。

神女教刚刚起步,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断乎不会干出抢走民女的事。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见解一样,她就放心了。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

佣人做好了面条,端给了那孩子。

小孩子警惕看了眼佣人,对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用力咽下一大口口水。

顾轻舟瞧着有点心疼。

佣人眉目慈善,就像母亲似的,对小孩子道:“吃饱,我家先生太太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会害你一个小可怜娃娃。”

饥饿是痛苦的,小孩子无法抵挡这样的痛苦,故而端起面条,头也不起吃个不停。

佣人见状,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来。

小孩子一连吃了两碗面条,精神好了很多,也没那么憎恨这家人了。

顾轻舟出来时,小孩子也站了起来,表明自己顶天立地有担当。

“你叫什么名字?”顾轻舟微笑,笑容是那样的亲切和蔼,不像城里其他人那样假笑。

吃了人家的面条,颇有点嘴短之意,小孩子咕哝了下,说:“狗子。”

他知道,城里的人听到这话,肯定要发笑的。

不成想,这位太太却没有笑。

她只是点点头,道:“好的,狗子。你再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此胡搅蛮缠,可不像救人的样子。”

狗子心中一惊。

他顿时就没了底气。

他道:“神女教抢走了我妹妹,我想要妹妹回来,她不想离开家。”

“怎么抢走的?你的家里人呢?”顾轻舟问。

狗子不说话了。

“哪怕没有家里,你们族中也没人吗,怎么不阻拦?”顾轻舟又问。

狗子低垂了脑袋。

顾轻舟问他:“是不是神女教给了你家里钱,带走了你妹妹,你父母愿意的?”

狗子道:“不是,他们不会愿意的!”

“真不是?”顾轻舟问,“你问过他们没有?”

狗子没有问,他很害怕听到答案。他只想找回妹妹,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这个孩子的用处。

顾轻舟道:“狗子,你如果可以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听我的话,我就可以把你妹妹还给你。”

“真的?”狗子猛然睁大了眼睛。

顾轻舟正在愁一个发力的点,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如今狗子送上门了,那么神女教的妖行,也该停止了。

她微笑道:“是真的。不过,你要吃很多苦,而且要在我言听计从!”

“我愿意吃苦,我也听话,我要我妹妹!”狗子道。

顾轻舟就让佣人把他带下去,临时住在佣人们住的倒座里。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来自爱网。

正文 正文_第968章把自己当孩子

一场暴雪之后,天就放晴了。

司行霈带着佣人铲雪,清理道路和屋脊,顾轻舟穿着很厚的皮草大衣,捧着暖手炉,在旁边监工。

司行霈铲了一会儿雪,就浑身冒汗,故而只穿着衬衫马甲,袖子挽得老高,干起活儿来大开大合。

佣人负责把司行霈铲好的雪挑到后院堆起来。

“明年应该是好年景。雪如此大,又冷,地里的虫卵都冻死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很赞同这话,然后笑问:“司太太,你怎么操心起农务来?”

顾轻舟沉思了下。

寒风沁入她的皮草,顾轻舟感觉更冷了,就用力捧紧了暖手炉,说:“从前想着自己的小烦恼,如今总想着百姓的疾苦,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

司行霈扬起一锹雪,脸颊上滴下了汗珠:“因为嫁给了我啊。”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司行霈道:“做了太太,身上就有了责任感。”

顾轻舟想着,大抵如此吧。

她见司行霈这般辛苦,就道:“给佣人铲吧,别累坏了你。”

“累不坏。”司行霈道,“歇着,筋骨就迟钝。现在还没有到我能放松悠闲的时候。”

他顿了下,拄着铁锹想了想,对顾轻舟道,“等将来统一了,我就天天喝酒吃肉,把自己养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顾轻舟想想那副场景,他又是如此高,俨然眼前是一座山了,大笑不止。

“到时候,我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扛在我的肩膀上。”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差点笑抽了。

司行霈又说:“左边肩膀坐着我的女儿,右边坐着我的太太,招摇过市。”

顾轻舟笑得喘不上来气。

半晌她才能止住笑,说:“你还是先把雪铲了吧。就你这劳碌命,甭想变成大胖子!”

司行霈俯身抓了一把雪,朝顾轻舟的门面撒过来。

雪末子往她衣领里钻。

顾轻舟大叫,扑上去就想要打司行霈,司行霈则急忙跑开了。

佣人就看到,两个如此端庄的人,在院子里闹得像两个孩子。

“你别动,让我打一下。”太太如此说。

师座果然就站住了。

太太一巴掌打在他胸前,结果自己呼痛。

就听师座笑道:“不好意思,上衣口袋里放了怀表,疼不疼?”

说着就要帮太太揉手。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太太就没那么冷了。

师座看得出太太站在那里,都冻得发僵了,还非要陪着他,就故意逗弄太太活动起来。

这两个人,恩爱得羡煞旁人。

女佣喊顾轻舟:“太太,这么冷,您回屋吧?别冻了您。”

顾轻舟站在雪地里,原本是快要冻僵了,如今厮闹了一会儿,没那么冷了,只是脚上仍没有知觉。

冻得麻木了。

化雪的天,滴水成冰。

司行霈道:“回屋去暖和暖和”

“我不冷。”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乖,听话。”

顾轻舟啼笑皆非,问他:“你哄孩子呢?难道你把我当孩子?”

司行霈继续铲雪,声音却温柔得发腻:“不是我把你当孩子,而是你在我身边时,自己把自己当孩子。你琢磨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顾轻舟想了想,略感骇然。

还真是呢。

她平素在外人跟前太累了,不管是算计还是伪装,都很疲倦。

她到底只是个才满二十岁的姑娘。

于是,到了司行霈身边,她会放松警惕,她会撒泼撒娇,甚至从前没有两情相悦时,她总在他面前哭。

顾轻舟并不爱哭,却一次次在司行霈跟前哭得像个泪人。

也许从他喂她第一勺粥开始,她心z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那我回去了。”顾轻舟道。

脚底很冷,手炉也没了什么温度,顾轻舟不想逞能了。

她一回屋,感受到地龙那温馨的暖意,舒服叹了口气。

佣人端了热水,给她洗手。

“泡泡脚吗,太太?”佣人问她。

顾轻舟的脚趾冻得发僵了,此刻蜷缩在靴子里。

“泡一下吧。”顾轻舟道。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翻阅旧书一边泡脚,浑身暖融融的时候,佣人帮她擦脚、穿上羊毛袜。

顾轻舟道谢,又问佣人:“狗子他还乖吗?”

佣人道:“可乖了!穷苦出身,就爱吃面。给了他一口吃的,他恨不能把命都给咱们,到处寻活计干,不怕冷不怕累的。”

“穷苦人太多了,哪怕浑身的力气,也填不满肚子。”顾轻舟心情略感沉重。

佣人道:“像您和师座这样的东家,是满世界难寻的。我们若不是跟了师座,也跟那些人一样,唉”

两个人长吁短叹,直到司行霈进来,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佣人又连忙短热水给司行霈洗手、洗脸。

司行霈问她们谈了什么,顾轻舟如实相告。

提到狗子,司行霈就有点担心,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平城了,你确定要年前动手么?”

这段日子,他不在顾轻舟身边,怕顾轻舟又冒险。

可他和参谋们说过了,时间也安排好了,他不能缺席。

他最近常不在平城,平城的铁路早已完工,又攻克了附近几处城镇,快要占领了浙江和安徽了。

平城隶属岳城军政府,于是岳城军政府的势力,正在越扩越大。

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俩,疯狂蚕食四周的小军阀。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军想要转移内心的悲痛,就对政治和军事更加上心了,越发老奸巨猾,阴险歹毒,被他拿下的小军阀不计其数。

司行霈又跟云南那边交情极深,北方有叶督军,局势全在掌控z。

江南江北的统一,指日可待。

“司行霈,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世道里,你又是如此身份,若哪天时运不济,就会被流弹打死。

我规避风险,尽可能把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你说再有意外,那就是上苍该收了我。我不死在这次意外,也会死在其他意外上。”顾轻舟道。

司行霈愣了下:这不是他的论点吗?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你是军人,我乃是军人之妻。如此乱世,我们都没有绝对的安全。

既然横竖都是危险境地,因我的付出,扫除邪恶,为更多人换来一个前途和安全,岂不是更有意义?”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

他低声对她说:“轻舟,你不是我养的娇花,你是和我一样厉害的猛兽。行事付出十二分,退路也要留下十二分,时刻想着我。”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又道:“不过,像上次雷电那样的危险,就不要再尝试了。”

顾轻舟这次要做的,没有特别大的危险,至少一切都可以掌控,没有大自然的威杀。

司行霈相信她的心机,也相信她的能力。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更衣,就带着顾轻舟去检查准备工作。

两个人简单吃了午饭,就要出门。

顾轻舟换了双厚厚的鹿皮靴子,把脚塞在里面。

司行霈还亲自为她裹上了围巾,又戴上了一顶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有面ang,暖和极了。

顾轻舟不喜欢戴帽子,说:“压软了我的头发。”

司行霈不为所动:“别胡闹,否则我要压软你。”

“流氓。”顾轻舟嘟囔。

两个人就这样出门了。

他们去了城郊一处僻静的小庙。

庙里早已没了香火,房舍也破旧,却热闹得很,似乎住了不少人,还有弹唱之声。

走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一家戏班租赁的房子。

小庙没了香火,住持带着和尚们去投奔其他大寺庙了,这寺庙的客房就租赁出去,正好一家戏班跟住持有点渊源,低价接手了。

司行霈一进门,班主就热情招呼:“少爷。”

顾轻舟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虽然肤色幽深,可他常年锻炼,肌肤紧致,眼神炯炯,生得有极其英俊,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模样,虽然他已经快三十了。

人家叫他少爷,司行霈欣然接受,顾轻舟也被称呼了一声“少奶奶”。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司行霈问。

班主道:“都准备妥当了,您来瞧瞧。”

班主就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材,全部摊开,一根根晾晒着。

木材外头瞧着干燥,拿在手里却很沉,这是浸水的。

把木头浸发,再将它放在日头底下晒几天,表面看上去是干了,内里却湿漉漉的,很沉重值钱。

“不错。”司行霈赞许道,“你可得给我做好了,确保这些木头看上去是干燥的,里面一定要是湿的。”

“您放心,您放心,不能白要您的钱。”班主道。

司行霈点点头。

看完了满院子的木头,班主又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去看了人。

戏班一共有十二个戏子,男女都有。

其中三男一女站出来。

“快,给少爷表演一个。”班主道。

于是,有个男人就开始说话了。他的声线不错,可以粗也可以细,故而模仿十几岁到三十来岁的男人,不成问题。

另外两个,一个可以模仿老年人,一个可以模仿小孩子。

最后的女人,她一个人唱所有旦角,故而年轻女人、年老女人,她都说得不错。

“你怎么看?”司行霈见他们表演完了,回头问顾轻舟。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69章惧内

这些准备工作,顾轻舟挺满意的。

她对司行霈点头道:“甚好。”

司行霈也看了眼班主。

班主喜不自禁。

“把这庙围起来吧,免得走漏了消息。”司行霈吩咐身边的副官,让他去行事。

同时,他又对班主道,“对你们来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就是不能出入。我的人会给你们送吃的,不会冻着不会饿着。”

班主好几个月没接到活了,若不是司行霈接济他,他手下这些人都熬不过冬天,不冻死也要饿死。

如今,有吃有喝,还有取暖的木炭,赶他们出去他们也不走。

“您放心吧,我们哪儿也不去。”班主保证道。

司行霈点点头。

顾轻舟四处看一看。

司行霈留在原地抽烟,顺便也观察地形,班主就凑在他身边,鬼鬼祟祟小声问:“少爷,我们班里还有两个小丫头,很是水灵,您赏她们一口饭吃!”

说罢,他身后伶俐窜出来两个小女孩子。

都是十四五岁,以后班里唱青衣的,虽然瘦得厉害,却明眸皓齿,很有点姿色。

班主贼兮兮道:“您给十块大洋,我们也能吃上饭。”

司行霈撇开了目光,静静看着远方。

片刻,顾轻舟回来了。

班主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之前还一脸笑盈盈努力讨好,此刻全部低眉顺目,乖巧怯懦。

顾轻舟一瞧这样,心里就笑开了,她故意问:“做什么呢?”

“班主要送给我两个姨太太。”司行霈道。

班主诧异。

他没想到,这好模样的大少爷,看上去英武不凡,居然惧内?

你说说开了,这好丫头只怕是享受不到了。

“就这模样吗?”顾轻舟瞥了眼身后的,“太稚嫩了。”

“还丑。”司行霈说。

班主腿有点软。

“既然这样,拉下去毙了吧,免得脏了我的眼睛。”顾轻舟说。

于是,两名副官上前,去把两个女孩子拉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大哭不止。

班主也瞠目结舌,战战兢兢的,想要求饶却又不敢,整个人猥琐极了。

“班主,您还有什么好看的丫头吗?”顾轻舟问。

班主噗通跪下,使劲磕头:“没有,没有!”

顾轻舟转身就走了。

副官们把小庙团团围起来。

司行霈说话算数,当天的肉和面就到了庙里,还有炭火。

戏班今晚可以饱餐一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没人动筷子。

他们都默默坐着。

班主把他们的小师妹卖了,原本打算换些钱粮,顺便替她们找个如意郎君,不成想那人的妻子凶恶异常。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他们戏子是低贱人,能给这样的小军阀做妾,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可失败了,钱没有拿到,两个小师妹也平白送命,让他们心z沉甸甸的。

这面是白的,可看在眼睛里,愣是像染了血一样。

“去找他们拼命!”有个年轻的孩子跳起来。

然后,他就被师兄按住,不许他动弹:“你的血肉之躯,能抵挡子弹吗?”

然后,众多弟子都愤怒瞧向了班主。

班主也怒了:“看我作甚?她们俩自己也愿意的,看到那军官就挪不动脚!”

司行霈来的时候,穿着风氅,故而班主不敢自作聪明称呼他为军爷,只能叫少爷。他们心中却知道,司行霈是个当兵的。

看司行霈的手下就知道了。

其他人更加怒目而视。

“谁知道,她们这样命薄?”班主唏嘘不已。

他的弟子都是孤儿,灾荒之年他到处捡的。虽然平日里打骂不断,也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

他何尝不难过?

正在悲伤之际,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扛枪的军士,进了屋子。

然后他招招手,身后就有两个干净体面的丫头,也进了来。

屋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月儿,红原,你们没死呢?”师兄师弟围着她们俩,又激动又难以置信。

军士面无表情,转身出去了。

班主摸了摸两个弟子的脸,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心也彻底放下了。

两个丫头干干净净的,头发洗了,变成了大辫子,还有点香波的清香;脸也干净,甚至抹了点粉,很有气色。

她们身上,都穿了一件水红色棉袄,一条深墨色棉裤。

棉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崭新的,而且很厚实。

两个小丫头神采奕奕的。

她们坐下来,跟众人讲述她们遇到的事。

“那位少奶奶没想杀我们,就是想给师父一点教训,免得他胡乱钻营。”月儿说,然后尴尬红了脸,“也给我们俩一点教训。”

众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屋子里沉默了下。

性子急的大师姐,打破了沉默:“你就说后来咋的了!”

“后来也没咋的,那太太把咱们带回去,叫人拾掇拾掇,就说放心替她办事。事情成功了,她赏我们后半辈子的饭吃。”月儿道。

整个戏班的人,看着月儿和红原改头换面,虽然不够气派,但是穿得暖、吃得饱,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对顾轻舟和司行霈就感激涕零。

人的感情很复杂。经过过痛苦,他们才知道珍惜。

他们一开始对司行霈和顾轻舟的态度,至少内心的态度,都是挺敷衍的。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一下子就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视为救命之人。只要他们好好表现,将来就有好日子。

谁不想过好日子?

“吃饭,吃饭!”班主大声道,“一会儿菜凉了。吃饱了,好给人家卖命!”

众人心中就起了一股子热血,纷纷应合。

现在让他们去卖命,他们都愿意。

副官把此事,回禀给了顾轻舟,那时候顾轻舟都躺在被窝里了。

“算是意外之喜。”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他们会尽力的。”

司行霈颔首,深以为然。

“你明天就回去吧,此事不需要你帮忙。你早点去,再早点过来,我等你吃年夜饭。”顾轻舟说。

顾轻舟这几天不会出手。

她围住了小庙,此事蔡长亭还不知道呢,她要等蔡长亭知道,等平野夫人知道,等事情发酵。

她决定三天后动手。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司行霈这两天就要走,明天或者后天,都一样的,他等不到帮忙的时候。

“那行,我明天先走了。”司行霈道,然后俯身压住了她,“轻舟,万事要小心。”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0章布施天恩

顾轻舟光明正大圈了个戏班,司行霈大摇大摆离开了太原府,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平野夫人耳朵里。

平野夫人狐惑,扭头问蔡长亭:“她发现了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知道了。”蔡长亭笃定。

寺庙在山上,位置很高,风过簌簌,吹得虬枝上的积雪洋洋洒洒,宛如另一场大雪。

山上的雪不化,越发寒凉,枝头晶莹,亦似开了满树梨花。

顾轻舟是否知道,蔡长亭的态度是随意的,并不怕她。

他静静和平野夫人说话,目光却看向了窗外。隐没在那些虬枝树林下面,就是顾轻舟圈主的那座小庙吧?

“她若是不知道,才蹊跷。”平野夫人转过脸,对着面前的木鱼,沉吟了下,继续轻轻敲了起来。

木鱼声响起,她不再言语。

此事,就是完全交给蔡长亭之意。

蔡长亭默默退了出去。

他站在大殿的空地上,目光往下看,就看到深深的山谷,云蒸霞蔚,俨然是仙境。

又过了一天,法事也到了尾声,蔡长亭早起时准备更衣,他的下属悄无声息走到了窗前,敲了暗号。

蔡长亭开了门。

下属把一张纸递给了蔡长亭。

这是一张宣传页,上面写着简单粗大的几个字:腊月十五,神女在清平庙布施天恩,广选使者。

蔡长亭微微蹙眉。

他把宣传单拿给平野夫人瞧:“这是轻舟那边的主意”

“她想要做什么?”平野夫人问。

“依照字面意思,她想要亲自挑选神女教的使者。”蔡长亭道。

每个教派的成立,都会有各种等级制度,比如教主、护法、堂主等等。

神女教如今初成规模,除了神秘的神女,二级领导就是“使者”,他们聚拢教众,传达神女的意见。

此事,顾轻舟可以反对,但信徒是不会相信她的反对。

如今,她却反其道而行,公然支持教众,甚至要亲自任命使者。

“去阻止她,她会毁了神女教。”平野夫人淡淡道。

她稍微想了下,就知道了顾轻舟的用意。

神女教正在发展,因为有寺庙和保皇党的推波助澜,暗中已经发展到了上万人,只是军政府不知情罢了。

这样的教会,可以充当从前的白莲教角色,为平野夫人所用。

平野夫人一直想拥有一个神教,可惜她找不到好的凝聚力,直到顾轻舟的出现。

她的“神女”名声早就被司行霈传播开,经过和道士那一斗,她天下闻名,没人不信服她,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

平野夫人立马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一万人的教众,再慢慢发展个半年,就能达到十万人。

平野夫人的五年筹划,可以提前到三年了。

她把顾轻舟弄到寺庙来,就是让和尚们安心和她合作。

“是。”蔡长亭回答,转身快步下山。

此刻的顾轻舟,正在和叶妩、叶姗姊妹逗弄一盆腊梅。

腊梅斜枝舒展,开满了嫩黄色的小花朵,幽香馥郁。

这盆腊梅,足足有半人高,是市政厅送给叶督军的礼物之一,叶姗和叶妩姊妹俩正跃跃欲试想要偷走。

叶督军回来,瞧见这一幕,哭笑不得。

“送到二小姐的院子去,再去买两盆一模一样的,给三小姐和顾小姐。”叶督军大手一挥,吩咐下去。

然后,他又喊住了顾轻舟,“顾小姐,请您留步。”

顾轻舟点点头,驻足看着他。

等两个女儿离开之后,叶督军才拿出宣传页,问她:“顾小姐,你才说神女教要闹事,怎么转眼自己就要建神女教?”

“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神女教的成立,需要我的名声,可后续的维持就需要人和金钱,我恰好没这两样,怎么会妄图建立神女教?”

“那”

“我要给他们下点狠招,让神女教永远消失。既然是神教,打压或者抓捕,只会激起教徒的反弹。

如此呢,我就需要用神教的办法,以夷制夷,也利用玄妙的东西来对付他们,从此消除隐患。”顾轻舟道。

叶督军蹙眉。

顾轻舟又道:“督军,您知道短短一个月不到,神女教发展到了多少人吗?”

叶督军道:“上千?”

“过万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心头一颤。

上万人的教徒,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团体,叶督军不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怎么短短”叶督军震惊不已。

他记得半个月前,他派人去查此事,参谋回禀他,才上百人的小打小闹,不足为虑。

怎么短短半个月,就发展得如此神速?

“首先呢,半个月前并不是上百人,那时候就有上千人了,是您的下属没有查到真正的内幕。

其次,乱世之下人如垒卵,百姓们没有归属。与其靠军阀庇护,不如求老天爷,这才让神女教有机可趁。”顾轻舟说。

叶督军站起身,想要派人去处理此事。

顾轻舟阻止他,笑道:“督军,您现在再派人去查,还是查不到什么。不如您信任我,给我一点支持,我把他们一网打尽,替您消除后患,如何?”

叶督军脸色铁青。

他看了眼顾轻舟,严肃说:“顾小姐,你最好处理干净。这件事可是因你而起,若有差池,我不会放过你。”

顿了下,他继续道,“你想要什么帮助,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配合你。”

顾轻舟淡淡微笑,说:“叶督军,此事明明是保皇党闹起来的。您跟保皇党内部暧昧不清,一直利用他们,甚至鼓励他们,才有了神女教。这么大的黑锅,我可不背。

我帮你,是不想普通百姓受灾,更不想他们捐献儿女,家破人亡。您这样说话,我就不配合您了。”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走。

叶督军连忙喊住了她。

他先说自己态度不对,又劝顾轻舟行事稳妥,一定要处理好此事。

同时他告诉顾轻舟:“不要乱说我跟保皇党的关系。”

叶督军跟保皇党暧昧不清,其实是能得到很多的好处。不管是出于什么样子的目的,他不方便对他的下属交代,更不方便对民众交代,顾轻舟也没资格知道。

顾轻舟能理解,笑道:“我除了在您跟前,还有司行霈跟前,没在其他人面前说过这些话。”

叶督军满意。

顾轻舟放了宣传页,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太原府都知晓了。

沉寂太久的太原府,正需要八卦,来消磨苦寒的冬日。

“神女教”似一剂猛药,让整个太原府的人都活跃起来。

叶督军告诉顾轻舟,不要惹事。

既然开了口,叶督军也不能装聋作哑,他对顾轻舟道:“我借给你一百亲兵,配新式长枪,你可得把局面给我稳定住了。”

既是保护顾轻舟,算报答她为他治病的;同时也是想助顾轻舟摧毁神女教,及早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多谢督军。”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姊妹俩蠢蠢欲动,期期艾艾问叶督军:“父亲,我们能去看看吗?”

叶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若顾轻舟同意,大概就没什么危险的。

“可以。”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喜形于色。

叶督军叮嘱她们:“不可涉险。”想起上次她们做的事,叶督军又叮嘱一句,“不要乱出主意。”

叶妩姊妹俩道是。

皆大欢喜。

顾轻舟也把自己的计划,私底下告诉了叶妩和叶姗姊妹俩,同时叮嘱她们保密。

叶妩即将期末考了,心绪不宁。顾轻舟就一边准备,一边帮叶妩复习。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

叶妩期末发挥正常,成绩名列前茅,心情极好,一大清早就催促顾轻舟赶紧去清平庙。

顾轻舟却不紧不慢,笑道:“不急,我先给司行霈回一封电报。”

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每天都会给顾轻舟发电报,顾轻舟也一一回复。

这是为了让他安心。

“瞧你们恩爱的。”叶姗也走进来,打趣顾轻舟道。

顾轻舟回完了电报,就换了一套雪白色长袄,里面也是雪色长裙,外面是白狐皮做成的风氅,头发披散开,只点缀了一把小巧的珍珠梳篦。

衣裳白,她的肌肤更白,整个人似仙女莅临。

“不错,不错。”叶姗连连称赞,“真是活脱脱的神女下凡。轻舟,我第一次发现你生得真好看。”

顾轻舟抿唇笑了笑:“别胡说,走吧。”

于是,一行人出门,去了清平庙。

顾轻舟算是话题人物,清平庙又不算太远,腊月里工厂活计也清闲,孩子们更是放假了。

乡下农户,到了腊月也没什么农活,故而拖家带口,来赶这个热闹。

老老少少的,把清平庙围得水泄不通。

顾轻舟远远的,就瞧见庙里的院墙上、四周的树上,骑满了孩子。

而清平庙里,有个祭坛。

祭坛面积挺小的,旁边却有个巨大的柴禾堆,柴禾堆上放着木架。

顾轻舟就在士兵开路中,慢慢走上了祭坛。

人群中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瞧着她,似乎在感受神的洗礼。

顾轻舟高声道:“谁是神女教的使者,请走上前来,我为你们布施天恩。”

人们相互看看,甚至在寻找使者。

顾轻舟继续道:“没有神女布施天恩的,都是伪使者,抓住就要活活被打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1章推倒神女教

神女教虽然有上万教众,可发展时间短,并未形成稳定的人心。

教义还没有深入人心,大家进入神女教,还是因为对现实生活的绝望,以及对顾轻舟本人的好奇。

所以,这个时候摧毁它,是最适合的。

在上百教众中,每二十人就有个“香主”,上百人就有个“堂主”,再有数位护法等。

这些香主、堂主,就是顾轻舟口中的“使者”。

他们少数是被收买,大部分都是自愿加入。

顾轻舟要布施天恩,蔡长亭就下令,任何香主及以上的负责人,都不许出现。

可神女教形成初期,规矩还不够严格,现在还只是承诺好处的时候,没有经历过血洗,这些人不够忠诚,更加不会听话。

再加上,那些香主手下的人,也会质疑他们:“你们不去接受神女的天恩,你们是不是假冒的?”

谁敢不来,以后就无法服众。

除了蔡长亭自己的人,九成负责人都到了。

他们心中没底,不知自己是否合格,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和神女接触,他们都是有他们的上一级任命的。

他们犹犹豫豫的,就有一位堂主,非常坚定站出来:“神女,请您替我布施天恩,授予神权,我一辈子都是您忠诚的奴仆。”

这位堂主约莫四十来岁,是个精壮的汉子,有点像做长工的,都是苦命之人。

“好,请这位堂主上来。”顾轻舟高兴道。

叶督军给她的亲兵,就上前把这位堂主,“请”到了顾轻舟跟前。

顾轻舟神神叨叨,在他面前念了数句,然后用手指粘了朱砂,在他脸上画了个极大的符号。

朱砂鲜红,那符号是顾轻舟利用英文改变了一点,自己前不久才弄成的。

“好了,我已经替你布施天恩了。假如你是合格的使者,你就可以经得起上苍的考验。你们不是我的信徒,而是上苍的。我也是上苍的女儿,当初雷电就没有劈我。”顾轻舟道。

那位堂主激动不已,问:神女,如何接受考验?”

“被火烤。”顾轻舟道。

堂主脸色微变。

围观的人,听到了这句话,也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见他犹豫,见围观的人狐疑,立马大声喊道:“我当初可是坐在雷电中央的,你们忘记了吗?”

众人安静下来。

的确,神女就是经过了那样的洗礼,才被尊称为神的。

若这堂主不是上苍厚爱之人,如何能引导大家得到真正的庇护?

“你自愿么?”顾轻舟厉色问这堂主。

堂主胆子很大,此刻又是骑虎难下,高声道:“我自愿!”

于是,他走到了柴禾堆上。

顾轻舟亲自走下祭坛,对他道:“你不要害怕,我已经为你布施天恩了,若老天爷认可你,你不会死的。”

说罢,她点燃了柴禾。

这些木材,外围的被撒上了柴油,很快就点燃了。

但是烟雾极大,似乎是没有干透的木头。

那庞大的烟雾,一刻也不消散,祭坛附近的人被熏得睁不开眼睛,远处骑在墙头的人,则只能瞧见滚滚浓烟。

就在那浓烟中,爆发出中年男人惨烈的叫声。

那叫声凄厉,一声比一声高,还带着被烟熏的咳嗽。

一开始是呼痛,后来就是呼救命,再后来就是惨烈的哀求,还不停说救命。

最后,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只有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其他的。

围观的人,全部被惊呆了,没人出声。

他们既害怕,也惊恐。

等声音慢慢弱了,顾轻舟叫人扑灭火,然后等烟雾稍微散去些,她才道:“这个人受到了上苍的惩罚,他根本就不是天使。”

其他人要么面面相觑,要么目露悲愤,而神女教这名堂主名下的教徒,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堂主没资格,他们更加没资格。

“还有吗?”顾轻舟等人群中的鼎沸过去之后,又问其他人,“还有哪位要试试?”

其他香主或者堂主,都想溜走。

没人能抵抗被火烧,刚刚活活烧死一个人,空气里还有皮肉烧焦的臭味,谁敢自寻死路?

而顾轻舟,神态悠闲,继续问:“还有谁?”

没人回答。

顾轻舟带过来的亲兵,却抓了四个人进来,两男两女,都是神女教的堂主或者香主。

他们全吓傻了,哀嚎求饶:“神女,您饶命啊,我们根本就没得到过什么教义,我们是被人骗了。”

“是啊,神女您别生气,我们再也不敢借您的名义行事了,神女饶命啊!”

这四个人,有三个是真的香主,却有一个是戏班的戏子,顾轻舟故意让她搀和其中,来把话题往顾轻舟想要的方向引。

故而,那个女戏子哭得最大声:“神女,我就是想混口饭吃,您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借您的幌子行骗了!”

顾轻舟脸色稍微松动。

其他三个人听到她如此说,当即也哭着求饶,说自己是受了谁的鼓动,才假装加入神女教,自称受到了庇护,其实根本没有。

“我的腿原本就是好的,根本就不是加入神女教后愈合的。”那位男香主哭着道。

顾轻舟脸色铁青。

其他的香主也纷纷说,自己是行骗,让人加入神女教。

“我从未创办神女教。”半晌之后,顾轻舟慢条斯理,声音却很大,告诉众人道,“你们既然自称是我的信徒,那么就应该知道,骑虎难下。”

于是,这四个人一起被绑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在他们脸上写写画画的,然后派人把他们推到了火堆上。

火堆再次被点燃。

木材全是湿的,再柴油的帮助下,浓烟更加浓密,遮天蔽日的,凑得越近,越是看不清楚。

顾轻舟自己用湿手帕捂住了口鼻。

火堆里又爆发惨嚎。

这次的惨嚎,持续了五分钟左右,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把这些香主烧完了,顾轻舟这才高声对众人说:“你们都看到了,哪怕我布施天恩,他们也没有逃过天罚。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女教,除了我是上苍庇护的宠儿,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

在场的教徒们,个个脸色煞白。

“盲目的信仰,会让你们亵渎神灵。”顾轻舟道。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孩子,站出来打断了顾轻舟:“我不信神女教,是不是就不会触怒天神?”

“对。”

“那我会被烧死吗?”男孩子又问。

顾轻舟道:“你上前,我替你布施天恩,看看你能否通过考验。”

男孩子正是狗子,旁便就有他的族人。见狗子要上前,族人拉住他:“你这个憨狗子,你快跑!”

狗子却甩开那人的手:“四叔,我没有触怒天神,没有自称神女教信徒,上苍不会发怒的。”

他走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俯身,用朱砂在他脸上画了符咒。

然后,狗子就被推入了火堆中。

依旧是漫天浓烟。

五分钟后,顾轻舟叫人泼灭了火,狗子身上的衣裳都烧破了,只剩下满身的黑灰,从火堆中走下来。

全场寂静。

每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狗子道:“我没事?”

“当然没事,你有符咒的庇护。你没有亵渎天神,天神不会处罚你的。”顾轻舟笑道。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盲目加入神女教,并不能得到上苍的垂帘,反而会触怒老天爷。

神女从未创办神女教,都是旁人利用此事做文章。

跟着那些骗子加入,惹恼了神女,于是他们就被烧死了。

“我的钱,神女我交了五十角钱。”有位大娘匍匐在地上,痛哭道,“这些天杀的,他们谎称神女教,差点害得我们触犯天怒,还骗了我的钱!”

“钱就算了,没有触犯天怒就万幸了。”

加入神女教的人,都有个小木牌子。

在场的人,全部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小木牌子掏出来,往远处扔掉。

所有人震惊不已,又非常担心自己的处境,怕自己也被迁怒,场面极其轰动。

他们丝毫不关心被烧死的那五个人,只关心自己被欺骗,又被骗钱,个个愤怒去找其他香主或者堂主拼命。

那些受人膜拜的香主们,无论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安抚信徒。

他们再也不相信了,甚至避之不及,想要赶紧和神女教撇清关系。

有个人则去索要自己交的钱。

蔡长亭在黄昏的时候,知道了此事,吩咐自己的人:“暂时去躲一躲吧,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他也把此事,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知道,顾轻舟并未杀死那些人。

可现在找到了那些人,只怕他们也不肯承认就是自己,反而说容貌相似,亦或者根本就找不到。

烧人的时候,顾轻舟派了重兵把守,平野夫人的人根本进不去。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也没想到,顾轻舟从如此野蛮的办法,就把神女教给肢解了。

“夫人,我没有办好这次的事。”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道:“不,她才是神女。她不同意此事,又被她及早发现了,人心还不稳,制度还没有建立,自然一推就倒。”

她站起身,性质阑珊,说不上失望,也没什么愤怒,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喟然道:“一个多月,白忙活了。”

“也有点收获。”蔡长亭道。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2章无赖顾轻舟

蔡长亭的情绪不错,笑容也明媚。

虽然失败了,他没有太失落,哪怕是平野夫人,也未曾付出太多的心血。

他们做这件事,成功了可以牵制军政府对佛道两门的改革,失败了也跟佛门结下了善缘。

顾轻舟不好对付,这点平野夫人很清楚。

一开始和顾轻舟商量的话,她也绝不同意。

“还是有点收获的。”蔡长亭笑道,“咱们知道了两件事:第一,百姓急需一个信仰,来安抚这世道带给他们的心慌;第二,哪些人可以成为我们的爪牙。”

平野夫人沉思了下。

蔡长亭道:“夫人,这次算是一个演练,失败了,我们得到的经验和教训更多。”

平野夫人唇角微翘。

的确,这次是极好的演练。

与其求顾轻舟,还不如自己造一个“神”。

顾轻舟成为“神女”的过程,可以借鉴,也可以复制,造就另一个和顾轻舟相似的人。

甚至都不需要是具体的人,只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名字,一个影影绰绰的存在。

这个存在,就可以成为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利器。

这次一个月,发展了一万教徒,实在惊人。

“也好,丢开轻舟才是最好的,她会坏事。”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颔首。

所以,从头到尾,蔡长亭并没有提防顾轻舟,而是放开手脚,尽可能发展“神女教”。

直到今天,“神女教”应该不复存在了,那些人都担心自己胡乱称天神的信徒而受灾,会把木牌全部丢掉。

“好了,到此为止吧。”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

离开了寺庙,蔡长亭的下属,也就是这次他任命神女教的总护法,有点不甘心,问蔡长亭:“神女烧死人的事,要不要大肆宣扬?”

“人没死。”蔡长亭道。

总护法心中一动,追问道:“既然没死,不就是更好的铁证吗?”

“信仰就是心中的幻想。这个幻想被戳破了,哪怕那些人没死,你也得不到民众的信任。”蔡长亭淡然。

他挥挥手,不想这人在纠缠不休,让他先退下去。

蔡长亭一个人,默默走在小径,心思一丛丛涌上来,让他的脚步不知停歇。他走得很慢,就走到了山下。

他到了城里,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而顾轻舟,此刻正在一墙之隔的叶督军府。

叶妩和叶姗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叶督军。

叶督军蹙眉道:“公然说要烧人,而且还烧死了五个,影响不太好吧?”

“不会的,这些迷信行为,城里的进步人士打击还来不及。我已经把人送到了各大报纸的主编室,请他们参观。

我告诉那些主编,我用迷信的方式对抗迷信,人我没有烧,都是戏班的杰作。他们可以报道。

一旦他们诘问我,我就会拿出这些人来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报纸声名扫地;若他们攻破我的谎话,说这些人没死,以后邪教继续发展,我就全怪在他们身上。”顾轻舟道。

叶督军瞠目结舌看着顾轻舟。

叶姗在旁边大笑:“父亲,当时那些主编和主笔,也是您这样的表情。”

“你没被人赶回来?”叶督军回神,问顾轻舟。

叶姗又抢先接话:“怎么没有?她是被每一家都轰出来了。”

叶督军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

报纸是个媒介,在当前世道,他们会助长谣言。

顾轻舟把实话告诉了他们,而且是亲自带着人,一家家拜访的。

他们可以报道,但是真话与谎言,他们到底怎么选择,顾轻舟给了他们极大的难题。

“你这样的行径,跟土匪无二,简直就是个无赖。”叶督军评价顾轻舟。

顾轻舟道:“您过奖了。如此的世道,不无赖就会被人吃得不吐骨头。您是想此事闹得更大,太原府又掀起舆论的风潮么?”

叶督军立马沉默。

果然,顾轻舟这一招,是非常有效果的。

那些被顾轻舟拜访过的大报纸,连夜开会,商讨如何报道此事。

不能说实话,不能告诉百姓这些人没死,要不然他们会重新去信仰邪教,民不聊生,这些报纸人就是罪人。

也不能撒谎,说人真的被烧死了,因为那样的话,顾小姐会让他们难堪,损害报纸的信誉。

一旦没了信誉,报纸也就完了。

“主编,有客人来了。”一位小编译对主编道。

主编出去一瞧,对方是个体面的中年人。

一打听,才知道是金家的人。

金家的人希望报纸攻讦顾轻舟,拿她烧死人大做文章,希望政府出面。

主编都清楚顾轻舟和金家的恩怨,他们敢登这样的文章,顾轻舟就会有后招等着他们。

于是,主编拒绝了金家的人。

“我不相信顾小姐做这样的糊涂事。”主编道,然后又低声,“实话告诉您吧,根本没有烧死人,当时烧臭的,乃是猪。”

金家的管事气得拂袖而去。

一连跑了四家大报社,都是这样的结果,让金家恼怒不已。

去告状,警备厅的人说得更难听。

“烧人的时候,叶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场。”管事告诉金太太。

金家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此事乃叶督军授意。

他们只得忍住这口气,暂时不与顾轻舟较劲。

翌日的报纸,需得报道此事,于是他们重点描述了邪教的危害,鼓励市民抵抗邪教等。

却只字不提烧人的事。

坊间有流言蜚语,相信的人不多。亲眼所见的人,大都是参加了神女教的,此刻生怕蒙受天灾,对此事闭口不谈。

“顾小姐走一步,已经算好了剩下的五步,你们多跟她学习。”叶督军感叹着对两个女儿道。

叶妩和叶姗道是。

事情更诡异的是,被烧死那些人的家属,个个眉开眼笑,丝毫没有去告官拼命之意。

乡邻问起,他们只说:“他替我们全家挡了灾祸,我们要让他走得安心。”

然后,背地里给躲在自家地窖的男人送吃的。

寒冬腊月,地窖不知多暖和了。

这样苦寒的天气,做唱戏就换来一大笔钱财,保证全家五年内衣食无忧,不笑才怪呢。

当然,闷声发大财的事,怎么能说呢?人家神女可是交代了,有外人知道,就要把钱财要回去。

谁跟自家男人的性命过不去,谁又跟钱过不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3章活路

“神女烧人”之事,开场轰轰烈烈,事后却似刀过水面无痕。

似那场火,烧起来叫人胆战心惊,可火灭了,灰烬入土,烟雾散去,徒留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痕迹。

乡下没人说,大家讳莫如深,怕天神降罚;城里也没人说,因为报纸对此事毫无兴趣,而很快新的八卦就充盈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忘记了与己无关的小事。

顾轻舟见到了狗子的妹妹四丫。

四丫是被护法骗走,准备让她做小妾的。

狗子的父母当时被神女教迷了魂,真把女儿无偿献了出去,还不许狗子闹。

可见邪教蛊惑人心有多么可怕!

如今清醒了,狗子的父母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而四丫却不愿意理睬父母。

四丫跪在顾轻舟脚边:“太太,您赏我一碗饭吃吧,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狗子对顾轻舟忠诚无比,他妹妹也是跟他一样的憨厚人。

顾轻舟询问了狗子的父母:“孩子留在我府上做工,你们放心不放心?我在太原府的时间不长,明年或者后年,他们就可以谋其他生路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孩子。”

狗子的父母连忙磕头说:“神女,你愿意给他们一碗饭吃,那是他们的造化!”

他们愿意把孩子留在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很清楚,没有父母愿意和儿女分离,可并非每个人留在乡下就有活路,他们总得给孩子们吃饭。

于是,狗子和他妹妹四丫,就在顾轻舟这边做工。

“不要叫什么神女,那都是骗人的,以后就叫太太吧。”顾轻舟道。

兄妹俩道是。

顾轻舟叫了管事的辛嫂,让她带着这两个孩子下去,工钱跟普通佣人一样,同时给他们置办两身冬衣。

家中事情处理完毕,顾轻舟又去了趟城里。

城里一家客栈,已经被顾轻舟承包了下来。

住在这家客栈的,就是戏班那群人。客栈虽然简陋,可是有温暖的炕,热菜热饭,门窗不透风,比破庙强太多了。

顾轻舟去见了班主。

她给了班主一笔钱,说:“戏班的人都是你的,我不插手。你安排人替我做事,我也只感激你。

这笔钱给你,你可以自己租个小戏院,也可以散了这些人,自己过几年逍遥日子,都随便你。”

说罢,顾轻舟将五根小黄鱼推给了他。

班主的手,一个劲打颤,几乎要捏不住金条。

这位少奶奶,实在宽厚。

戏子都是低贱营生,班主再也没想到,事情成功后真能得到贵人的感激,以及如此巨大一笔钱。

他还以为,之前给过的钱,租下的客栈,就是全部恩情了。

班主也不埋怨,这已经很好了。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把人解开,从柴禾堆下面的门板里偷出去,再把死猪放上去,然后躲在后面哭嚎。

真正算起来,不过是简单极致的把戏。

那烟看上去厉害,不过是湿木头导致的,火力其实不猛。

“少奶奶.....不不,神女,您真是活菩萨!”班主感激涕零。

顾轻舟道:“别叫神女了,还是叫少奶奶吧,我听着高兴。”

班主连忙道是。

顾轻舟离开之后,也不怕旁人去找戏班,毕竟当时烧死的人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哪怕招了,找不到人证又能如何?

那些“被烧死”的人,家属拿到了一大笔钱,死活也不肯把人交出来的。谁敢去找人,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顾轻舟不是信奉钱财,而是知道这样苦寒的天气,一碗热汤、一个暖炕对人的意义。

若没有顾轻舟的钱,他们连这点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

普通人都善良,他们所求的就是填饱肚子,不至于冻死。

顾轻舟给了班主钱,不插手戏班的事,却也好奇班主会把她的钱花在什么地方。

于是,她派个人远远盯着。

“......就是看看他们去哪里。不管他们做什么、去哪里,都不要阻拦。”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三天后,副官告诉顾轻舟:“班主给全班的人都做了新的棉衣棉鞋,又租了个大院子,还租了个戏园。”

顾轻舟微笑了下。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是善良的。

就像戏班的班主,他完全可以给那些戏子几块钱,让他们另谋生路去,而他拿着剩下的钱,足以逍遥半生。

可他没有。

他很清楚,那些孤儿戏子,离开了他就找不到生计,他们会被活活饿死。

明知梨园目前的生意赔钱居多,明知操持戏班辛苦而且没什么赚头,班主还是承担了他的责任。

他没有遣散那些可怜人。

戏班重新办了起来,以后大家都有口饭吃。

班主再也没了奢华生活的机会,可戏班十几口都不至于沦落街头,他们有个家。

打骂弟子的时候,班主从来不留情;苛责他们的收入时,班主也面目狰狞。可有了活路的时候,班主也不会抛弃他们。

顾轻舟时常觉得,人非常复杂,单单以好坏来区分,实在难以描绘万一。

“每个月都安排几个人去戏班捧个场,赏几块钱。”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不知缘故,问:“偷偷去,还是......”

“偷偷的,就是普通客人。”顾轻舟笑道,“若是有好听的曲目,记得告诉我,我也要去捧个场。”

副官道是。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神女教的事,彻底结束了;而佛门和道教的改革,尚未开始。

可这些,已经跟顾轻舟没了关系,她把自己撇清了。

顾轻舟开始准备过年了。

在太原府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和司行霈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顾轻舟需要隆重。

她没有操持过,就去请教叶姗。

“要不,你们到我们家过年吧?”叶姗道,“人多热闹。”

“你们家人够多的,不缺我们。”顾轻舟笑道,“你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即可。”

叶姗点点头。

顾轻舟从叶姗那边,拿到了清单,心中就安定了。

她给平城拍了一封电报,像司行霈汇报平安,同时也写了一封长信,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司行霈。

腊月二十的时候,她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副官就进来了,说师座的飞机停在跑马场,来接顾轻舟去平城。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4章曙光

顾轻舟到达平城的时候,平城也下雪了。

细雪覆盖了道路两旁的垂柳,柳枝袅娜摇曳,将薄雪撒下,竟如漫天的柳絮。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官邸门口下了汽车。

朱嫂早已带着阿潇迎接她。

彻骨天寒中,阿潇的儿子小脸通红,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微热。

“太太!”朱嫂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可能是站得太久了,朱嫂的双手也冰凉——有点粗糙的凉,能贴到人心上去。

顾轻舟跟着他们往里走。

“太太,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朱嫂问。

顾轻舟为难:“还是得回去一趟,太原府的事尚未结束......”

她预备仔细解释,朱嫂却道:“我懂,少帅都说了,太太如今要跟少帅做正经事。”

顾轻舟点点头。

她回来了,家里比过年都热闹,朱嫂开始煎炸烹煮,厨房里全是食物的芬芳。玉森小短腿跑进跑出,不时拿点热腾腾的小东西在手里吃,满嘴的油。

顾轻舟看着他们,心中暖融融的。

“太太,先喝汤,暖暖身子。”阿潇帮忙打下手,将熬煮好的花生猪蹄汤端给顾轻舟,里面还有姜片。

顾轻舟端起来就喝了。

很久没有吃到朱嫂炖的汤,顾轻舟此刻觉得自己跟阿潇那两岁的儿子似的,像个贪嘴的小毛孩子。

正喝得开心时,司行霈回来了。

一回来就搂紧了她,笑道:“吃独食呢?”

短短几日不见,顾轻舟愣有种旷世之感。

阿潇又端了一碗汤,跟顾轻舟那碗一样的,说:“少帅,您也暖暖身子。”

“多谢。”司行霈接了。

朱嫂在其他厨娘的帮衬下,半个小时就忙好了一大桌子菜。

司行霈又派人去把阿潇的丈夫玉川也请来。

五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围坐在桌前,满室温馨。

全是岳城名菜,有樱桃肉、清炖狮子头,也有韭菜鸡丝,母油船鸭,翡翠蹄筋等。

除了家禽和家畜,还有水产,顾轻舟最爱的虾球,各种鱼,葱油鲳鱼、腌肉青鱼、红烧带鱼。

其他一些家常小菜,例如蘑菇菜心,芝麻菠菜,赛螃蟹等。

顾轻舟吃起来头也不抬。

在太原府的日子,夜里常常会犯馋,特别想念家乡菜。朱嫂会的这些,顾轻舟的乳娘全部也会。

想到乳娘努力做个江南人,学一手江南菜,顾轻舟的心情莫名发紧。

很快,她的伤感就被美食冲淡,那盆赛螃蟹她吃得最凶了,一转眼就见了底,又去夹那只庞大的狮子头。

“慢点吃,你饿成啥样了?”司行霈哭笑不得。

顾轻舟抬头,见朱嫂一脸泣容,她连忙解释:“我在太原府也是锦衣玉食,只是吃不到朱嫂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朱嫂抹了眼角的水光:“太太,早点把事情做完回家,朱嫂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顾轻舟用力点头。

她吃得很撑,司行霈就带着她去散步。他给她围上了围巾,说:“小心吃了风,要伤食的。”

顾轻舟就尽量捂住口鼻。

她和司行霈沿着园子走,一边说一边说起“神女教”的事。

事情处理完毕了。

说到那个戏班,司行霈道:“你给的钱太多了。”

“都是些可怜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搂住了了她的肩膀,亲吻了她一下,道:“行善积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做得对。”

他如此说了,顾轻舟心中更加踏实。

这次回到了江南,除了吃美食,还要走亲访友。

司行霈军中忙碌,他回家一趟之后,翌日又去了驻地,却吩咐副官准备好飞机,送顾轻舟去南京,又去岳城。

顾轻舟见司督军没什么感触,却看到司琼枝的时候感触很深。

司琼枝变得成熟稳重了,看顾轻舟的眼神,再也没了之前的敌意。

虽然有点别扭,她还是和顾轻舟打招呼,说:“这次是回来过年吗?”

“不,就是年前回来瞧瞧。”顾轻舟道。

司琼枝点头,虽然没有称呼顾轻舟,却也露出几分难得的和善。

到了岳城,就热闹多了。

虽然颜一源还没回来,霍拢静也没消息,却不能阻挡颜家的欢声笑语。

顾轻舟在岳城住了两个晚上。

已经快满一岁的玉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顾轻舟。

晚上,顾轻舟抱着她睡,她居然没有哭闹。

看着她熟睡的小脸,顾轻舟心中柔软得不可思议。

待玉藻睡熟,顾轻舟和颜太太聊天,提到了颜一源。

颜太太的眼泪控制不住。

她对顾轻舟道:“你义父想要找小五回来,我不同意。小五一辈子衣食不愁,不知艰苦是何物。

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深情,对一件事如此执着。他的深情和执着,若是半路被打断,他这辈子就废了。”

顾轻舟握住了颜太太的手,说:“您所虑是对的,做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

颜太太抹了眼泪:“可我担心他的健康,更担心他耗尽一辈子。”

这件事,一直让颜太太煎熬。

顾轻舟只得安慰她。

霍拢静和那个教头,曾经都是保皇党的杀手组织成员,而且是很优秀的成员,他们躲避追踪的能力很强。

而颜一源,几乎是这方面的白痴。

顾轻舟偶然会觉得,哪怕是在同一个城市,颜一源也找不到他们,除非霍拢静主动现身。

颜一源的找寻,前途渺茫。

“姆妈,您就当他跟大哥二哥一样,是出国读书,然后在国外生活工作。您看,他给您发电报的次数,比两位兄长可频繁多了。”顾轻舟道。

人有时候需要一线曙光。

这种曙光,需得正好照在那个缝隙里,否则再多的安慰也于事无补。

顾轻舟这席话,就是那曙光。

颜太太不由眼前一亮。

颜一源没有仇人,家里常给他汇钱,他所做的就是到处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汇报平安。

这跟其他孩子又有什么不同?

“轻舟,还是你懂得我的心。”颜太太收了眼泪。

这个晚上,她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5章您的亲戚

顾轻舟接到了电报。

电报是平野夫人发的,言辞挺激烈,要顾轻舟立刻回太原府,否则后果自负。

顾轻舟的师弟二宝还在太原府,而且她和平野夫人的恩怨尚未结束,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故而她回去了。

“我先回去,也该准备过年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眼眸似敛了寒芒:“她威胁你?”

“我不会接她的威胁。”顾轻舟道,“我只是计划要回去了。事情开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若是再也不回去,你想过结果吗?”

司行霈沉默。

这是他曾经最想要避免的结果。

随着阿蘅的去世,顾轻舟是所谓“皇室”唯一血脉,她才是平野夫人最大的棋子。

没有皇室血脉,平野夫人所有的大计,都没有号召力,也出师无名。

她需要顾轻舟。

顾轻舟逃离,保皇党的人就会纷纷涌入平城或者岳城,就像当初蔡长亭那样,不停明里暗里攻击军政府。

到时候,敌暗我明,顾轻舟和司行霈更加被动,而且永无宁日。

顾轻舟得回去。

自从蔡长亭出现在岳城那天,顾轻舟此生想要安宁,只有除掉保皇党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没有逃避的资格。

岳城有她的挚爱,那是她的故土,而平城是她的新家。

她的家园,岂容他人践踏?

“这是我要走的路。”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走完它,我们会赢来真正的和平。司行霈,你和叶督军的结盟还要继续,我若不在太原府,这层结盟的关系就太脆弱了,其他人可能取而代之。”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轻舟,并非躲在他身后的柔弱女人,她心中有乾坤。

司行霈道:“路上当心。过年的话,我想要放大鞭炮。还有,一定要买很多烟火,我们守岁的时候放。”

顾轻舟说好。

飞机重新出发,顾轻舟带了朱嫂准备的各种小吃,踏上了返回太原府的旅程。

她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还是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将醒未醒,表情倒也柔和,笑道:“终于回来了。真顽皮,一出去就不知归家,你不知额娘多担心。”

担心她跑了,自己失去了噱头。

顾轻舟道:“让您担心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不耽误平野夫人睡觉,顾轻舟回自己的院子。

刚走出来,就遇到了蔡长亭。

“夫人挺担心你的,当时发电报,情绪有点激动。后来她一直自责,不知言辞是否过激了。”蔡长亭笑道。

蔡长亭总是负责善后。

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的不和睦,都需要他来调停。

他这句句为顾轻舟好,实则是帮平野夫人的调子,让顾轻舟看到了他的忠诚。

他真是平野夫人最忠诚的走狗。

“后果自负都说出来了,我相信夫人是深思熟虑的。”顾轻舟笑道。

深思熟虑来威胁她。

她含笑,转移话题:“长亭,我不在这几天,太原府有什么新闻么?”

蔡长亭摇摇头,说还没有。

顾轻舟嗯了声,继续往回走。

蔡长亭送她到了门口,两人立在屋檐下。

顾轻舟觉得很冷,蔡长亭却丝毫没有停止说话的意思。

他提到了神女教。

既然说到了神女教,顾轻舟也多问了几句。

她不想请蔡长亭进屋,也不想错过蔡长亭的话,故而多站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时,她浑身冰凉。

太原府的深夜,实在太冷了。

蔡长亭走后,顾轻舟叫人烧炕,然后又洗了热水澡,这才稍微舒服了几分。不过,她开始打喷嚏了。

她到底是冻着了。

打了两天喷嚏之后,顾轻舟开始咳嗽,然后有点发烧。

她又感冒了。

感冒是挺讨厌的事,顾轻舟无可奈何。

她一边拖着病体,一边去准备过年的种种。

她也无需亲力亲为,只需要吩咐下去,佣人自然会办好。

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顾轻舟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

司行霈是早上到的太原府。

一瞧见她,他就说:“怎么瘦了?”

顾轻舟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微微嘶哑,说自己感冒了。

“......还好没有发烧,就是咳嗽、喷嚏,总之惨不忍睹。”顾轻舟笑道。

如今算是过去了。

来回奔波,让她的身体不太舒服。

司行霈又问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轻舟沉思了下。

这段日子,她最想吃的,居然是上次那种冰淇淋。

上次只吃了半口。

任何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总是挠心挠肺的想。那半口冰淇淋,怎么回味都觉得美妙极了。

“就想吃冰淇淋,其他的暂时没想法。”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你病还没好呢。”

“想吃嘛。很奇怪,就是在不能得到的时候,拼了命想要。”顾轻舟道,“唉.......”

她好好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吃冰淇淋,偏在病中就想到了。

她能怎么办,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馋嘴。

司行霈看了她几眼,确定她的病情已经好转,道:“好,我去买冰淇淋。”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二宝一直在屋子里,不知怎么突然跑出来,对顾轻舟道:“师姐,我也要,要两碗。”

顾轻舟笑,转身对司行霈道:“你既然能弄到,多弄一些吧,我看看阿妩和阿姗她们吃不吃.......”

寒冬腊月里,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顾轻舟呼朋引伴吃冰淇淋,让司行霈满脸黑线。

他还是去买了。

顾轻舟也如愿吃到了。

这次,她一个人吃了两小碗,吃完鼻子就堵塞了,感冒似乎又添重了。

二宝和康晗端着冰淇淋,偷偷摸摸回房去吃了。

只有叶家姊妹陪着顾轻舟。

“等会儿吃火锅。”司行霈道,“你们都尝尝我带过来的老酒。”

“什么是老酒?”叶妩不懂这种表达。

顾轻舟就告诉她:“就是黄酒。”

“什么是黄酒?”叶姗又问。

顾轻舟失笑。

司行霈温了酒。喝黄酒,自然少不了冰糖和生姜,暖胃驱寒。

叶妩和叶姗喝了两杯,一致认为是好东西,应该拿回去孝敬她们的父亲。

正在热闹中,佣人走进来,低声对顾轻舟道:“太太,您家的亲戚来了。”

顾轻舟错愕。

她哪有什么亲戚?难道是蔡长亭吗?

“年轻人?”顾轻舟问。

佣人道:“不是,约莫四五十岁。要不,我打发他回去?”

既然找上门了,只怕有点渊源,顾轻舟就道:“我去看看吧。”

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6章传染吗?

屋檐下结了冰柱子,被日光一照,璀璨晶莹,宛如水晶。

顾轻舟瞧见一个人,站在大门口。

他穿着素麻布的单衣,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他神态自若,只是脸色有点发黄。

“师父!”顾轻舟疾步走过去。

司行霈跟在她身后出来了,闻言去看,就瞧见一个中年人。穿得单薄,故而脸冻得蜡黄发紫。

顾轻舟有好几位师父,司行霈也知道,这位定然是齐老四无疑了。

“师父,您果然到了北方。”顾轻舟情绪很激动,就像看到了亲人般,眼中微微闪动泪光。

齐老四沉默寡言,此刻也是憋了半晌,才道:“轻舟,你还好?”

“我很好,师父。”

“二宝呢?”

“他就在我这里。师父,您一直在太原府,还是才来不久?”顾轻舟又问。

她一边说话,一边领了齐老四往里走。

二宝看不见了,可听到齐老四叫“二宝”,他精准无比跑出来,欢喜道:“爹。”

齐老四摸了摸二宝的头,说:“长高了。”

顾轻舟很惭愧,低声对师父道:“对不起师父,我没有照顾好二宝,他的眼睛至今看不见。”

齐老四道:“各人有天命。”

叶妩和叶姗也知道,顾轻舟这边来了位很重要的亲戚,故而起身告辞。

司行霈送了她们两坛黄酒,又告诉他们如何喝,她们俩欢欢喜喜离开了。

等她们一走,顾轻舟就请齐老四上席,又吩咐女佣去加菜,换碗箸。

齐老四不怎么吃菜,倒是喝了几口酒。

他沉默的时候多,身上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疏离。

司行霈听说,齐老四曾经是杀手出身,后来躲到了江南,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营生。单单他寒冬里穿得如此单薄,就知他身体血液充沛。

“师父,您这次过来,还走么?”顾轻舟问。

齐老四放下了酒杯。

他沉吟了下,没有回答顾轻舟,反而发问:“轻舟,江南有个传闻,说你能治好心瘕,这是真的吗?”

顾轻舟很久没想起这个病。

心瘕非常罕见,而且治不好,容易死人。

顾轻舟靠着他师父钻研了好些年的笔记,加上自己的理解,治好了一位。

那次正好是开医药大会,故而全体同仁称呼顾轻舟为神医,甚至心悦诚服尊她为“第一神医”。

心瘕是顾轻舟誉满天下的开端。

“您......”顾轻舟看着他。他刚刚来的时候,脸色是有点黄,如今暖和了,透出黧黑来。

“我没有得。”齐老四明白顾轻舟的用意,直接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还准备说什么,那边二宝带着康晗过来了。

康晗一直在房间里看书,那是顾轻舟替她找到的一本话本。

二宝向齐老四介绍康晗:“爹,这是晗晗,我最好的朋友。”

康晗双颊微红,十来岁的小丫头,居然懂得害羞了。

她粉腮泛桃,低声道:“叔叔好。”

齐老四一时有点拘谨。

顾轻舟在桌子底下,塞了个小盒子给齐老四。

齐老四就拿给了康晗,道:“好,乖孩子。这个给你。”

很木讷寡言。

康晗开心接了,打开一瞧,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惊喜交加。她再次道谢。

顾轻舟问他们:“过来吃饭?”

康晗有点害怕司行霈,又想着书还没有看完,就道:“我在房间里吃。”

她拉起二宝的手,回了屋子。

齐老四对俗事不上心,却疼极了二宝,故而他略有所指问顾轻舟:“那丫头......”

顾轻舟道:“她是康家的十小姐,您听说过那个开钱庄的康家吧?”

齐老四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康家,那是整个西北都有名的豪商。这样门第的人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二宝?

二宝没有家世和来历,又是个小傻子,如今还瞎了眼睛。

齐老四还以为二宝有了盼头,不成想......

他很失望叹了口气。

“随缘吧。”顾轻舟对齐老四道,“若是我师弟好好的,我自然上门求亲去。可二宝这样......将心比心,我实在开不了口。”

“嗯。”齐老四叹气,很能理解。

他又喝了两口酒。

喝得差不多了,齐老四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般,重提了心瘕的话,问顾轻舟能否治疗,甚至能否保密。

“师父,到底是谁得了这个病?”顾轻舟问。

齐老四又沉默。

他还看了眼旁边的司行霈。

司行霈装作没留意到,反正他是不会走的。

“师父,您直接说啊。您不相信旁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徒弟吗?”顾轻舟道。

齐老四道:“不是......”

他又是沉默了半晌。

“轻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他们的问题。”齐老四犹豫再三,慢慢开口道,“他们不愿意出世。”

司行霈听到这里,终于站起身,道:“我先上楼,你们师徒慢慢吃。齐师父,黄酒还有......”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司行霈很清楚,不管哪个朝代,都有些世外高人门派。他们追求永恒和长生,不与俗世接触。

齐老四从前是个杀手,武艺了得,他的来历又说不清楚。

听他那席话,他倒是跟世外之人有些来往。

这些人神秘莫测。

司行霈不担心顾轻舟,能伤害顾轻舟的人寥寥无几。他也知道,齐老四作为中间人,是不会让顾轻舟处于危险中。

齐老四特意找过来,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于是,司行霈给了他们师徒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走上楼去了。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也把佣人们遣散了,只有自己和师父二人交谈。

“师父,我不愿意沾麻烦。”顾轻舟先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很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假如病人担心我泄露秘密,大可放心。”

齐老四道:“我还不信任你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师父清楚。”

“那好,您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道。

齐老四道:“说不明白的,所有人似乎都得了,到底传染与否?”

顾轻舟震惊:“怎么会所有人都得?这个病我师父才研究了一例,我也才治好了一例,我并不了解它。”

难道是传染病吗?

顾轻舟一下子就慌了。

之前她治好的那个病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在场。

顾轻舟亲手按上那些腥臭的脓血,将它们挤出来,若要传染的话,顾轻舟会最先被传染。

“师父,我得去看看。”顾轻舟道,“我要了解此病。”

齐老四道:“那好。”

顾轻舟点点头,有点迫不及待道:“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

说罢,她也顾不上吃饭了,回屋去翻她带过来的笔记,那是她师父教给她的。

她每个字都不肯漏过。

师父就治疗过一次,而且失败了;顾轻舟治疗过一例,病人叫邱迥,是山东人氏,成功了。

她正在钻研时,司行霈进来了。

“怎么了?”司行霈站在书案前,看着她满脸焦虑,问道。

顾轻舟就把她的担忧,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听到她的话,心也凉了半截,但表情轻松随意,淡淡道:“别多心,不是什么病都能传染。遗传的可能性更大。”

“......这病罕见,若真能遗传或者传染,就不会只有那么几例。”顾轻舟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她猜测,绝不可能是传染。

假如是传染,邱迥的家里人患了,一定会再次找顾轻舟。

这个病特殊,一旦有了病例,所有中医都会听说。

那么,齐师父说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同时染上的,又是如何染上的?

这个病的诱因是什么?

这些,顾轻舟都要探个究竟。

“司行霈,我要去看看。”顾轻舟对他道,“这个病难遇到,我和我师父才有两例的记载。一旦出错了,对医学是不负责任的。

不管是为了中医的未来,还是为了齐师父,我都想跟他走一趟。明天我先去看看,争取晚夕回来。”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顾轻舟准备撒娇,跟司行霈说点好话,不成想司行霈就道:“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我陪你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他同意她去。

顾轻舟颔首,却又想到了齐师父,不知他可愿意让司行霈去。

她道:“我先去问问师父。”

“我去问吧。”司行霈道,“我要跟他讲明我的立场。”

齐师父正在二宝房里。

二宝滔滔不绝,齐师父静听。面对二宝时,他才难得露出几分慈祥。

司行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齐师父。

齐师父沉吟,然后说:“你去可以。不过到了地方,你得先停下来,在外面等着。”

司行霈道:“好。”又问齐师父,“一天的路程能回来吗?”

齐师父道:“回不来。明天不去,过了年再去。路很远,我们初二早上出发。”

顾轻舟问:“不是很危急吗?”

齐老四感叹般,对顾轻舟道:“我很久没有过年了.......”

他也想陪着二宝,过一个年。

心瘕是死症,却不是急症,耽误几天不会影响生死。真到了要死的时候,顾轻舟去了也救不回来了,那是病入膏肓了。

这次出来,正好遇到了过年,往后也不知哪年哪月还有机会。

和齐师父相比,顾轻舟更加心急,明天出发也是顾轻舟提出来的。

“初二出发,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突然对齐老四生出几分好感,这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

哪怕再出世,只要还有俗世的感情,就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司行霈不喜欢世外高人,因为他们看上去高深莫测,实则冷血无情,旁观世人的生死离别而无动于衷。

他一开始对齐老四挺有意见,也是源于此。

此刻,他的芥蒂消除了。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7章热血

洗漱后躺下,顾轻舟还在想心瘕之事,司行霈却说起了齐老四。

“......我刚遇到你,你就敢偷我的枪,是不是齐师父教过你?”司行霈问她。

提到这个,顾轻舟有点尴尬,笑道:“是啊,当时.......”

当时很不甘心。

不过,是他无礼自私,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又撕开她的衣裳。她手无寸铁,被如此欺负了只能靠偷,来缓解内心的屈辱。

她为何要尴尬?

顾轻舟掐了他一把,说:“司行霈,你那时候真是个混蛋,你知道吗?”

“知道。”司行霈理所当然,“现在也是。”

说罢,就压倒了她。

顾轻舟心中有事,敷衍着他。

司行霈板过她的脸,发现她满脸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爬起身,把笔记拿给她。

“这个对我很重要。”顾轻舟拿出了笔记,在司行霈脸上亲吻了下,然后就坐在沙发上。

笔记上那些字,她反反复复钻研,药方也拆开了想,总想弄明白什么。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如此钻研了。

司行霈斜倚着床头,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又暖又骄傲。

顾轻舟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疲倦放下笔记,而那时候司行霈已经睡着了。

她上床的时候,他又醒了。

将她往怀里一搂,司行霈低声道:“手脚冰凉。”

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他继续睡觉。

顾轻舟心中有事,睡不踏实。夜里睡得晚,早上却起得早,没到五点她就醒了。

司行霈下楼,去厨房帮辛嫂检查过年的食材。

顾轻舟之前很尽心,把过年的东西准备齐全了。她知道司行霈擅长厨艺,海鲜做得尤其好,故而养了三大缸海鲜。

司行霈啼笑皆非。

早餐好了之后,司行霈端给顾轻舟。见顾轻舟看笔记的空闲,不时咳嗽,司行霈又去熬煮了姜汤给她。

到了中午,顾轻舟差不多把那些案例反反复复吃透了,如今就等着见到病人,她的心也闲了。

下楼时,发现佣人正在贴对联和窗花,二狗在扫尘,他妹妹在旁边帮忙。

二宝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顾轻舟就问佣人:“师座呢?”

“跟您的师父在书房说话。”佣人道。

顾轻舟颔首,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没有关门,顾轻舟尚未走近,就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

司行霈正在跟齐师父说起自己的军队。

“......请您引荐,如果那些高人想出世,平城欢迎他们。您的枪法不错,也可以到我军中去做个教习。”司行霈道。

他看齐师父颇有能耐,想要招揽他。

而那些高人,司行霈也想招揽几个,虽然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走了进去,对司行霈道:“我师父可受不了你军营的生活,你别胡乱出主意。”

司行霈转过脸,把不方便直接对齐师父说的话,通过对顾轻舟说,表达出来:“当前乱世,防卫力量增强,百姓就多一份安全。

我请齐师父去军中任职,既是欣赏他一身武艺,枪法绝伦,更是想增加我军的战斗力,保家卫国。

我父亲常说,‘猛士不带剑,威武岂得甲?丈夫不救国,终为愚贱人。’念书的时候,先生没教过你‘位卑不敢忘忧国’吗?

我这是替齐师父实现胸中抱负,免得将来沦落成个世外愚笨之人,怎么就成了胡乱出主意?”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司行霈到底是个统帅。

身为统帅,言语的艺术一定要会。该悲情的时候要伤心欲绝,该激励的时候要慷慨激昂。

顾轻舟的余光,看到一向淡薄冷漠的齐师父,眼神都变了。

司行霈一席话,不俗也不酸,确实说到了齐师父的心坎上。

齐师父言语木讷,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顾轻舟道:“师父,我带您去做一身棉衣吧?您看您穿得这样单薄,我心中不忍。”

齐师父终于能说话了,道:“除夕了,哪里还有裁缝铺子?”

顾轻舟就道:“家里估计也有些棉衣,不过都是给佣人做的,您要是不讲究换一身?”

齐师父也想思考下司行霈的话,故而跟顾轻舟出来了。

趁着齐师父换衣裳的功夫,顾轻舟就说司行霈:“你干嘛欺负老实人?”

“我怎么欺负他?我给他做官呢,你当谁都有资格么?”司行霈挺委屈。

顾轻舟一时语塞。

沉默半晌,她才说:“齐师父不喜欢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司行霈淡淡微笑,“每个人心中都有热血,人不死,热血不凉。

男人都有保家卫国的理想,从前世情容不下,他自己性格又孤傲,不肯钻营。如今我重金聘请,他若还有血性,他会答应的。”

顾轻舟想到,自己的亲人不多了。

假如齐师父能在军中任职,就能在顾轻舟的眼前,那么她会好受一点。

“师父若答应了,我就欠你一个大人情。”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笑起来。

然后,顾轻舟又问司行霈:“你很讨厌世外之人吗?”

“嗯,他们才是最薄凉的。就像洪水来了,他们明明可以出力,却眼睁睁看着不会游泳的人活活淹死。”司行霈道,“律法不会制裁他们,可道德会谴责他们,我心中的道德也瞧不起他们。”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

顾轻舟就插科打诨,凑在他耳边道:“方才引经据典,颇有文化的样子。”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既好看又英武,顾轻舟爱极了他这样。

家里佣人的棉袄,没有适合齐师父的。

顾轻舟派人去城里找找成衣铺子,还真有几家开门的,故而按照齐师父的尺寸,给他买了几套衣裳。

而其他人,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

吃了午饭,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去庙里,给他母亲、祖母点一盏灯,今年不能亲自祭拜,只能如此寄托哀思。

从庙里回来,司行霈就开始忙碌了。

他在厨房烹煮煎炸,厨娘们都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齐师父瞧见这一幕,对司行霈的好感增加了五成,觉得他可靠,又认真考虑起司行霈的提议来。

二宝就坐在厨房的门槛上。

司行霈时不时拿菜让他尝尝,二宝也是吃得满嘴油。

顾轻舟就在佣人的帮衬下,亲自把大红灯笼挂了起来。

蔡长亭来的时候,就看到顾轻舟立在高高的梯子上,黑发及腰迎风缱绻。她的脸被寒风吹过,白皙中透出红润。

她穿了一件绯红色的家常小袄,月白色长裙,小袄上一圈白狐毛领,衬托着小巧精致的脸。

蔡长亭脚步顿了下。

回神间,他高声喊了句:“轻舟?”

顾轻舟就居高临下看着他。

风撩起了她的头发,她的面容更加清晰,眸子明媚,似一樽下凡的神女。

蔡长亭没想过顶礼膜拜,却在心中想:这样的女人,注定就不是平凡之辈。

他进了院子。

顾轻舟也从梯子上下来,哈气暖手:“你怎么来了?”

“夫人请你回去吃年夜饭,让你带着司少帅和二宝一起。”蔡长亭微笑,同时拿了个长长的锦盒给她,“夫人给你准备的礼物。”

顾轻舟打开锦盒,看到一件貂皮坎肩,笑道:“是俄国货吗?”

“是。”

“真好看。”顾轻舟道。

然后,她很为难告诉蔡长亭:“你看,我不止有司少帅和二宝,还有我的师父。我师父从小看着我长大,他是我的至亲。”

齐老四是顾轻舟乳娘替她找的人,也告诉了平野夫人。

怎么教导顾轻舟,是乳娘的事,她聘请了谁,平野夫人不太关心。

所以,平野夫人对齐老四知之不祥,只知道有点拳脚功夫,枪法不错。

平野夫人将顾轻舟的一切,都告诉了蔡长亭,蔡长亭就知道了齐老四的身份。

他微笑:“让你师父也去吧,夫人也想感激他教导你。”

顾轻舟声音微低,似乎和蔡长亭耳语:“不行,我师父不喜欢日本人。”

蔡长亭顿了下。

顾轻舟道:“真不好意思长亭,我去不了了。”

蔡长亭笑容灿烂,道:“无妨,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安排,夫人会理解的。”

他又在厨房里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做一手好菜,情报上说过的,可真正看到他下厨,蔡长亭还是有点惊讶。

从前觉得男人下厨显得阴柔惧内,如今再看司行霈,在那热气腾腾中,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蔡长亭表情微敛。

司行霈则道:“轻舟,你的客人来了吗?”

“长亭不是来做客的,他是替夫人传话的,他就要回去了,是不是长亭?”顾轻舟笑问。

蔡长亭道:“是的。”

他略微坐了坐,劝不动顾轻舟,也是他和平野夫人意料之中的,蔡长亭就起身告辞了。

他临走前,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顾轻舟立在门口的瑶阶上,含笑挥手,跟蔡长亭作别。

蔡长亭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他不知自己为何一下子就如此失落,只感觉心绪被什么激荡着。

他好像失去了一些希望。

蔡长亭是开车来的,他的车子停在街头,故而他走到了自己车子旁,在汽车里独坐良久,这才开车回府。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8章长亭的玫瑰

蔡长亭在车子里坐了很久。

没有发动车子时,车厢里很冷,他的双手有点僵硬了。

他和顾轻舟最长时间的接触,就是他教她日语的时候。

那是夏天。

她学起来吃力时,就会用笔杆轻轻敲击自己的手背。似乎痛了,她就能熟记了。

蔡长亭时常会回想起她这个习惯。

与此同时,司行霈的院子关紧了大门,全家开始围坐在一起,吃着司行霈做的各种美食。

满屋欢声笑语。

等他们把这顿团圆饭吃完,就到了晚上八点半。

佣人又端了饺子。

“我特意问了邻居,说除夕和大年初一的早晨,都要吃饺子,这才是团圆吉祥之意。”顾轻舟跟他们解释,“既然在太原府过年,咱们就遵照他们的规矩来。”

众人道是。

顾轻舟也吃了几个。

吃完了,他们开始放鞭炮和烟火。

他们需要守岁,又没什么趣事,就打电话给叶妩。

叶家今夜唱堂会。

将领们先在家中祭祖,吃了团圆饭,接下来也没什么消遣的,就去叶家听戏,一起守岁。

这是叶督军的规矩。

叶妩不在院子里,佣人说:“顾小姐,戏才开锣,您要不要也来听几出?”

顾轻舟有点犯困,又想等着凌晨守岁,出去逛逛是最好的选择了,还能消化满肚子的美食。

她问司行霈。

司行霈则表示:“昆曲我听不太懂,不过去看看也行。”

二宝和齐师父不去,他们正在跟佣人一起,编织一种草鞋,听说初一早上要穿了烧第一炷香。

这是岳城那边的规矩,顾轻舟和司行霈帮不上忙。

他们两口子去了叶家。

副官禀告了叶督军,叶督军就在花厅给顾轻舟和司行霈重新设了座位。

叶督军酒至半酣,对司行霈道:“上次那种黄酒,味道不错,下次用飞机运一批过来。”

“不成问题,我今晚就可以派人回去,您正月宴请就能喝上。”司行霈道。

叶督军哈哈笑起来,说很好。

然后,他让司行霈去他的书房,给副官打电话,让副官现在就回平城去弄酒,争取大年初一的晚宴上摆满。

“要多,要好!”叶督军笑道。

于是,他跟司行霈暂时离席了。

他们这一走,半晌不见回来,顾轻舟心中诧异。

她和叶妩、叶姗姊妹说了几句话,也起身,准备去找司行霈。

然后,她就看到另一个席位上,平野四郎带着夫人和蔡长亭在席。

顾轻舟走过去,跟平野夫人道:“过年好,夫人。”

平野夫人表情平淡,对顾轻舟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道:“过年好。”

平野四郎正在和身边的人交谈,顾轻舟跟他说过年好时,他都没有听到。

顾轻舟兴致乏乏,站起身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司行霈。

整个督军府,灯火通明,而且守卫森严。除了宴会大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军士站地笔直。

蔡长亭跟上了她。

“轻舟?”他在身后,声音不疾不徐,喊了她的名字。

顾轻舟停下脚步。

蔡长亭微笑,说:“夫人跟将军吵了一架,她不是针对你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依旧是平野夫人最忠实的走狗。

顾轻舟道:“嗯,那我知道了。”

她看了眼蔡长亭。

路灯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衣裳上。他穿着黑色绒布西装,同色的马甲衬衫,胸前口袋里,别了新鲜的玫瑰花。

他留意到了顾轻舟的视线,就把花摘了下来,递给顾轻舟:“送给你。”

顾轻舟道:“还是你戴着吧,点缀得挺好看的。”

“无妨,我还有金表。”蔡长亭就从衣裳口袋里,翻出金表带上,金表的链子生辉,比玫瑰更富丽堂皇。

顾轻舟还是不太想要,故而她微笑。

蔡长亭却突然上前一步,将玫瑰别在她发间的梳篦上。

顾轻舟想要去摘,却发现他精准无比别到了梳篦的齿缝间,若是非要拔下来,就会把她的整个发髻扯散。

她笑道:“玫瑰代表什么?”

蔡长亭道:“美丽,高贵。”

顾轻舟大笑:“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玫瑰的原因?你如此定义自己的吗?”

这个时节的玫瑰,非常难得,而蔡长亭的这朵大而饱满,更非凡品。

美丽又高贵的蔡长亭,倒也当得起。

“在我心中,你也是一朵玫瑰。”蔡长亭道。

“是那种野生的、带刺的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也笑起来。

两人停了脚步,顾轻舟要往外书房去找司行霈,蔡长亭就回宴会大厅了。

玫瑰,还代表着爱情。

蔡长亭的玫瑰,又代表什么呢?点缀,还是无用的爱情?他从未想过,此刻却在心中滑过几缕痕迹。

痕迹很浅,浅到稍纵即逝,蔡长亭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她说什么了?”平野夫人冷漠问道。

蔡长亭道:“她过了年会回来的。夫人,那个齐老四还要继续查吗?”

“查。”平野夫人语气毫无起伏,面无表情道。

蔡长亭道是。

与此同时,顾轻舟到了外书房,发现叶督军和司行霈坐在偏厅聊天。

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

瞧见顾轻舟进来,叶督军先看到了她墨色长发间那朵凛冽馥郁的玫瑰,说:“花不错。”

司行霈也看到了,说:“是很美。不过,人更美。”

叶督军就回头看了眼司行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问他:“你总是巴结自己的妻子做什么?”

“谁巴结了?我这是发自内心,轻舟就是最美的。”司行霈道。

叶督军笑不可抑。

顾轻舟尴尬得无地自容,瞪了司行霈一眼。

司行霈一阵茫然。

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夸奖自己的太太,不是丈夫最基本的职责之一么?

况且,任何的夸奖放在他的轻舟身上,都不够表达她的完美。

司行霈觉得,叶督军肯定没真正爱过某人,所以他不懂。

他跟叶督军告辞:“宴会太闹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叶督军说好。

出来时,顾轻舟对他道:“帮帮忙,把玫瑰摘了。”

她低头凑近他。

司行霈说:“挺好看的啊。”

“不喜欢。”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帮她摘,按住了梳篦,又托出了发髻,小心翼翼摘下来,还是弄散了几缕头发。

“不喜欢,你戴它干嘛?”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这玫瑰的来历,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愣了下,旋即将玫瑰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碾成泥。

他搂了顾轻舟的腰,情绪毫无变化,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悄悄对她道:“我们去放烟火?”

“不等凌晨?”

“凌晨是为了辞旧迎新,现在放烟火是为了好玩。”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那烟火不够用了,怎么办?”

司行霈就道:“我跟叶督军讨要了。”

果然,他话刚刚说完,叶督军的副官就抬了一筐烟火筒给司行霈,司行霈全部装在后备箱。

他们俩寻了个僻静之处,就开始放烟火。

司行霈将顾轻舟环在怀里,看着漫天的烟火点燃了漆黑的夜空,心中满足又甜蜜。

顾轻舟也环住他的腰,说:“司行霈,你真是最好的丈夫——和别人的丈夫相比。”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在她额头亲吻了下,却问:“冷不冷?”

哪怕穿着厚厚的皮草,还是挺冷的。

顾轻舟老实点点头:“冷。”

“那行,咱们回家吧。”

两个人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了,佣人们的草鞋也穿好了,正围在一起聊天。

司行霈坐到了暖融融的壁炉前,喝到了佣人递上来的热酒,浑身舒泰。

顾轻舟也感叹:“大冬天的,果然只有家里最好了!”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晨,顾轻舟和司行霈放了很多的烟火,又看了其他人放的,足足闹到一点才去睡觉。

大年初一,她也去给平野夫人拜年了。

这次,平野夫人态度好了很多,还让顾轻舟早点回去住。

“我昨晚,是太想念你姐姐了。”平野夫人叹了口气。

顾轻舟不接话,默默喝茶,然后又说要去给康家的老太爷拜年,借口离开了。

初一过得很充实,也非常疲倦。

顾轻舟回到家时,佣人已经依照顾轻舟的吩咐,帮她准备好了两个行医箱,里面有数不尽的成药和草药,还有些西医外科手术用的刀具和纱布、白大褂。

这是明天要用的。

翌日早上五点多,顾轻舟和司行霈就跟齐师父出发了。

一直出了城,直到一处山脚下,天空才露出鱼肚白。

司行霈背了一个行医箱,齐师父背了另一个。

山路特别难走,而且繁复。

顾轻舟时不时看表。

走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中途他们还吃了干粮。

经过六个小时,有个小小的草棚,齐师父对司行霈道:“司少帅,您得留在这里。”

司行霈道:“好,既然我来了,就要遵从你们的规矩。”

“我晚夕会给您送饭,回头也会来安排您的住处,您别担心。”齐师父难得言语利落。

司行霈颔首。

他抱了下顾轻舟,道:“小心行事,两个行医箱的夹层我都放了手枪,你上衣口袋里还有一支。”

说话的功夫,顾轻舟貂皮大衣的口袋一沉。

顾轻舟道:“我会的。”

经过一个小时的路程,正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尚未走近,顾轻舟就闻到了花香,也听到了潺潺水流。

待踏入一个山洞,沿着山洞走了半个小时后,到了一处峡谷,顾轻舟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俨然是神仙洞府。

外头寒冬腊月,山谷却四季如春,此刻正是莺飞草长的盛景时节,到处都是翠绿艳红,颜色浓郁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果然有世外桃源吗?”顾轻舟声音飘渺。

然后她就听到噗嗤一声笑,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她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立在她和齐师父身后。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79章话唠的男人

崇山峻岭间,没有太多俗世的足迹,顾轻舟上次找程渝的母亲,也没走入这么深的山脉。

如今她算是开了眼界。

“......她说我们这里是世外桃源。”年轻人叫无言,偏偏是个话唠,一进去就把顾轻舟的话当成趣闻,逢人就说。

此地的人都住在山洞里,洞内被烘得干燥结实,除了透气性不佳,其他都好。

山里没有四季,一年到头都是春天,洞内也是温度适宜。

年轻人无言的曾祖父,就是这群人的首领,他住的山洞最宽敞奢华,俨然跟山外豪华房舍无二。

屋子里的陈设,精致古朴,全是他们自己打造的。

顾轻舟也见到了无言的曾祖父,他们都叫他“五先生”。

具体什么来历,顾轻舟不知道,她也没想过去打听,毕竟她只是来治病的,知道越少越好。

她见到了五先生,是一个慈祥的模样,手里拿着水烟袋子。若是平常在市集遇到他,顾轻舟肯定以为是某位辛勤的老农。

“神医,请坐。”五先生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端详他的气色,约莫六七十岁了,眼神却格外清澈,炯炯有神看着顾轻舟和司行霈。

“五先生,轻舟对治病很有心得。是今天开始,还是等她休息好了,明天再说?”齐老四问。

五先生道:“神医,可倦得厉害?”

疲倦是其次,顾轻舟是真饿了,饿得很厉害。

她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山路,中间只吃了点干粮。

“......有东西吃吗?”顾轻舟直接问,“我不太疲倦,就是饿。”

众人都笑了。

五先生也觉得顾轻舟真诚。他给他的曾孙无言递了个眼色,请他吩咐下去。

不过半个小时,饭菜就摆满了桌子。

山里的飞禽走兽,样样齐全,故而饭桌上有肉有蔬,有汤有酒。

饱饱吃了一顿,顾轻舟精神抖擞。

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来众人都在看她。

她吃得专心,没有留意。

“.......谁的病情最厉害?”顾轻舟吃饱喝足,就和五先生等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同时,她发现齐师父已经走了,估计是安顿司行霈去了。

顾轻舟混在这群陌生人中,没有半分惧意。

她很认真询问,然后打量他们。

年轻人气色都还好,三十岁往上的人,多半脸色蜡黄。

心瘕这种病,是在胸口长一个东西,其形若桃,肤下有流质,发黑,患病者肌肤蜡黄。

等心瘕的毒桃到了一定程度,它四周的肌肤都变得透明般薄,就会毒发身亡。

五先生让几位生病的人褪了上衣,站成一排。

顾轻舟一个个看过去,因为他们的情况是最严重的,那些毒瘤上的肌肤呈现半透明。

顾轻舟道:“五先生,您听说过我会治,那您听说过我怎么治吗?”

五先生道:“听说过,不过每个人说法不同,我不太相信。”

顾轻舟就当着五先生和诸位病患的面,再次说了一遍。

“......我们师徒手里,除了前人医案记载,就只有两例。我师父第一次治,将病人治死了,那是个年轻人。

后来,我师父去了病人家中,跟病人的妻子商量,能否将遗体给他钻研。病人的妻子说,假如我师父钻研明白了,以后多救一个人,就是他们家的造化,所以同意了。

我师父反复将那人研究,提出一个思路,就是让心脏停止跳动一分钟。一分钟之后,进行心脏复苏。

这一分钟之内,我需要用力挤出脓血,不留半分。后来,我依照师父的笔记,治好了一例。”

众人心中骇然。

五先生也沉默了,似乎在沉思这话。

顾轻舟就继续道:“这是我们师徒全部的经验。我们只遇到这两例,不知病因,只知道毒瘤中的脓血会流回心脏,经过心脏扩展。”

众人表情都惊悚。

顾轻舟一边打量着他们的表情,一边不停止说话:“治疗此病,首先体内不能有热邪;其次,心脏会受损,故而老年人没了机会;再次,哪怕是挤出脓血,也未必就能活命。

一旦戳破了心瘕,救治失败就再也醒不过来。而不去管它,至少还有大半年的命。你们要考虑清楚。”

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人是傻大胆。

五先生对无言道:“你请神医出去喝茶。”

顾轻舟就暂时退了出去。

无言话特多,只要不在他曾祖父跟前,他就絮絮叨叨似连珠炮。

跟这样的人相处,也有个好处,就是不需要接话。

不是顾轻舟不想接话,而是她插不上嘴。无言自问自答,说得热火朝天,宛如放出了两百只鸭子。

他把顾轻舟领到了另一处山洞,点燃了火把,跟顾轻舟说:“这是我的家。”

然后,依旧没有给顾轻舟说话的机会,他就开始讲述他这个山洞的来历,是怎么挖的,如何修建的,他父母兄弟等全在另一边山崖,只有他跟曾祖父住在这边等等。

顾轻舟很想问他:如此高强度的说话,嘴巴不酸吗?

她心中还在想心瘕,耳边却一静。

这一静,静得顾轻舟吓一跳,连忙去看无言,就瞧见无言正在看她。

“怎么了?”顾轻舟不解。

“我是问你啊,你是哪里人,家里可有父母兄弟,什么时候学医的?”无言道。

他说是问,不知不觉问题越来越多,他开始自问自答,不需要顾轻舟开口,他又接连不歇的说了起来。

顾轻舟就继续想心事。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无言突然道:“曾祖父喊我们过去。”

顾轻舟一惊:“怎么喊的?”

无言却神秘一笑。

他不告诉顾轻舟,带着她往五先生那边去了。

五先生挑选出来的六个人,都愿意接受顾轻舟的治疗。

“我们不求生,只求神医尽可能拿我们做例子,好救下其他人。”他们中那位四十来岁的汉子说。

顾轻舟眼眶一热。

为了族人而牺牲的精神,素来就容易感动人。

顾轻舟收敛情绪,道:“我会尽可能保下你们的命。如果体内有热邪的,先吃药祛除热邪,你们的病不好,我就不会离开。”

她为他们把脉。

其中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人,他的心脏有很严重的问题,估计也活不了一年半载,加上心口一个心瘕,两个死症凑在一块儿,无力回天。

顾轻舟告诉了他。

不成想,那人却笑道:“那好,终于有了个期限,我心里踏实。神医,我就不耽误其他人治病了。”

大手一挥,回去安排后事了,十分洒脱,顾轻舟愣了下。

剩下的五个人,都算是壮年,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也没有心脏病,更没有热邪。

顾轻舟道:“今晚就可以动手。我需要一个身体强壮,手劲足的人。”

“我我我我,我手劲足。”无言忙道。

顾轻舟一想到治病的时候,耳边还有两百只鸭子叫,就有点发毛,道:“你还不行,我需要比你更加强壮的。”

五先生跟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片刻功夫,就进来一个人,一下子把门口的光线给挡住。

这人足有两米高,结实强壮。

顾轻舟很满意。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顾轻舟让他们选一个僻静的山洞,不许任何人打扰。

山洞里的一切,要干燥、干净,席子也要干净等等。

顾轻舟开始一个个给他们吃药。

她先给一个人吃了药,然后就对其他人道:“你们也看看,回头我也是如此治疗你们。”

她一直扣住那人的手腕,仔细把脉,她的手表也放在旁边。

等心脏逐渐停止,那人也陷入昏迷时,顾轻舟立马割破毒瘤,开始放出毒血。

她动作快而准,压得用力。

刚过一分钟,她就把毒血清理了九成,让那个带着顾轻舟给的白胶手套的壮汉过来,给病人做心脏复苏。

心脏复苏时需要吹气,其他病人倒吸一口凉气,却没开口。

等这人慢悠悠醒过来,顾轻舟又给他吃了一颗药,这是清余毒的。

她出了山洞,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换了,然后重新进入山洞。

如此反复,她衣裳后背早已湿透了,头发丝留在滴水。

等五个病人都结束了,顾轻舟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身。

毒瘤上的伤口很小,没必要隔离处理,可以见人,故而顾轻舟也没阻止其他人进来观看。

“等六个小时吧。”顾轻舟道,“假如六个小时内没事,他们就捡回来这条命了。”

五先生很感激她,叫人把那些沾满毒血的纱布烧掉,又给顾轻舟准备热水暖床。

顾轻舟洗了澡就睡着了。

她睡意不深,一个小时后就醒过来,发现不远处的山洞里,人头攒动。

大家都围着那五个人。

顾轻舟也走过来。

“神医醒了?”五先生和顾轻舟寒暄。

顾轻舟点头,然后问他:“五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接齐老四和你丈夫过来了。”五先生知情识趣。

顾轻舟大喜,眼睛略微弯了,问五先生:“不触犯规矩吗?”

“我就是活的规矩。”五先生道。

顾轻舟笑了起来。

她的话刚刚说完,齐老四和司行霈就进来了。

在顾轻舟睡觉的时候,去请齐老四和司行霈的人就出发了。他走小径,一个小时就赶了来回。

司行霈问顾轻舟:“如何了?”

“还在等结果。”顾轻舟道。

齐师父就介绍五先生给司行霈认识。

司行霈擅长跟各种人打招呼,当即与五先生攀谈了起来。说到了隐居,司行霈似乎颇有心得,和五先生侃侃而谈,导致五先生觉得他是个学问人。

顾轻舟就在心中偷笑。

天渐渐黑了,顾轻舟和司行霈去了客居的山洞,然后有人端了热饭给司行霈。

司行霈一边吃饭,一边问顾轻舟:“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只有一个难题。”顾轻舟道。

“什么?”司行霈问。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80章司行霈的想法

顾轻舟最大的困惑,就是病因。

这种病例很稀少,此处却足有二三十例。

若是医药行其他人知晓,非要震惊得昏过去不可。

“病因就是我此前唯一的难题。”顾轻舟道,“其他的都可以攻克。我想知道此病因何而起。”

它位列千古死症之一,存在已经很久了。

在西医大规模进入华夏之前,中医们对心脏的了解不那么直观和透彻,他们也不知心脏停止几分钟就可以复苏。

中医们肯定想过,只要停止心脏跳动那么几秒钟,就可以把脓血挤出来,从而达到救命之效。

谁又敢如此?

直到西医的到来,教会学校的普及救急,终于给了中医一丝亮光。

这就是顾轻舟仍坚守中医的原因。

任何改变,要么致命要么飞跃。她想中医完全可以融合入西医里,得到它的更高阶段。

心瘕并非绝症,而是罕见神秘的难症。

“......我真想带他们去西医院,让仪器照一照。”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停下筷子,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笑道:“那你也会被他们处死。”

顾轻舟这才想起,这不是普通的山民,他们是隐居的高士。

他们游历于方外,类似于神的守卫者,他们是不会跟顾轻舟走出山林的。司行霈能进来,都是因为顾轻舟的功劳太过于显赫,他们才格外开恩。

“轻舟,你怎么也依赖起西医的仪器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仪器是先进的东西,它的存在价值高。我们若不能宽敞心扉,中医只能落寞的份。”

司行霈则道:“轻舟,你要知道,很多的西医也是不用仪器的。仪器是先进的,也是冰凉的。医生的经验、手感、认真,才是医学的前途,中西医皆然。”

顾轻舟被他说得一愣。

司行霈没有五车的学识,可他生活阅历极其丰富,遇到的人也五花八门,让他的思想深邃。

他随意一句话,就能让顾轻舟惊醒。

“我知道了。”顾轻舟感激对司行霈道,“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真没底气。”

司行霈道:“怎么还敢不在你身边呢?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给你做牛做马。放心治疗,出了事你丈夫兜着。”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她心情一瞬间极好。

她给司行霈夹了一只兔腿,问他:“山里的饮食如何?”

“食材鲜美,厨艺也精良,就是太辣了。”司行霈说。

正好无言走了进来。

听到这句话,无言就开始说话了。

他一开始,顾轻舟的脑壳都要疼了。

“辣椒可是驱寒祛湿,益寿延年,又能缓解食肉的腥味.......”无言道。

司行霈打算问他是谁,都没找到发言的空隙。

他察觉这无言可能脑子不正常,故而把剩下的饭扒拉了一通,就带着顾轻舟出来了,留下无言一个人。

“我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他能一个人说一整天。”顾轻舟无奈道。

司行霈道:“这是生病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她说说不上来。

总之,无言给他取名的人,一定很有嘲讽的精神。

不过,通过无言的话,顾轻舟也知道了他们的种种。

无言传递的消息,是有效和无效加一起的,需得认真区分。

过了六个小时,顾轻舟治疗的五个人,全部精神抖擞。

又过了十二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他们全部神采焕发。

顾轻舟原本就是神医,有着极高的威望,再加上这五个人活蹦乱跳的,其他得了心瘕的人,纷纷恳求神医救命。

她算了下,剩下还有九个人得了。

这寨子不过百来人,中年人也不过二十多,其中十五位得了心瘕,这个庞大的数目非常可怕。

顾轻舟心中发寒。

五先生对顾轻舟道:“顾小姐,其他人会不会得病?”

顾轻舟沉吟。

“我能不能留下几个病情较轻的,观察几天?”顾轻舟问。

她很担心病人不同意。

生死攸关呢,医生说暂时不治疗你,让我研究研究,这不是找抽么?

顾轻舟真怕引起众人的不满。

五先生把此事说了下去,不成想没有遭遇半句闲话,他们都愿意先等几天,给神医钻研,为他们族人解除这个危机。

顾轻舟常为这个村子里的人感动,他们质朴简单,都有种奉献精神。

司行霈一开始对他们充满了不屑,如今也是肃然起敬。

人在生死关头,表现出来的品格,难能可贵。

“虽然他们无视世间疾苦,躲起来过清闲日子,但他们不是懦夫。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有理由为了统一大业献身,他们也有理由躲起来不问世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挑选了三个人,因为他们的病情比较轻,桃杏毒瘤下尚未出现流质,就等于是病毒还没有发作。

顾轻舟打算在山里逗留很长时间。

她都跟司行霈商量好了,让他先下山。

齐老四跟司行霈保证:“我这条命跟您保证,我一定会送轻舟平安下山。”

司行霈见识了这群人,对他们产生了一些敬佩,故而也信任他们。

他同意了,打算两天后就先走。

不成想,事情很快就发生了改变。

顾轻舟一边治疗剩下六个人,一边钻研这三个人的心瘕。

除此之外,她还拜访其他病人的山洞,了解他们的居住环境、饮食、家庭、喜好等等。

她到了第一个治疗好的病人家里,对方拿出一套非常精美的瓷器招呼她。

顾轻舟看到这个,吃惊道:“这是......哪里买的?”

“自己做的。”那人道,“我们族中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比如我吧,我就有木匠。”

他拿出一个木牛流马给顾轻舟看,笑道,“这是我做的,用来哄孩子玩的。”

顾轻舟震惊得嘴巴合不上。

这是什么木匠啊,这是能工巧匠啊!如此小的木牛流马,顾轻舟第一次见到。

他们这群人,有手艺高超的木匠,也有手艺高超的窑匠。

这人给杯子里倒好茶,递给顾轻舟,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慢慢品尝了起来。

顾轻舟因为太吃惊了,所以落后一步。等主人家喝了一半,她才凑到弊端下一闻。

然后,顾轻舟抢了主人家的杯子。

“神医,您......”主人家没防备,正在喝了,水撒了满衣襟都是,心想这神医怪脾气。

(三七中文 .)

正文 正文_第981章找到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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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1章 找到病因

顾轻舟拿到了茶杯,认真闻了闻,她闻到了一股子砒霜的味道。

这种味道,掺杂在幽幽茗香中,丝毫不突兀。

顾轻舟是个很好的医者,也是很好的制药师。

中医是医药一体的,顾轻舟从小就熟读几千张秘方,会制各种成药。制药的时候,需要对气味敏感。

而且,她接触过砒霜。

“我要研究下这个杯子。”顾轻舟对他道,“你拿了杯子,跟我去找五先生。”

主人家微讶。

他还是跟着顾轻舟去了。

五先生见状,跟顾轻舟解释说:“这是这是庒老七制的,他自己也用,有什么不妥吗?”

“我闻到了一点砒霜的味道。”顾轻舟道,“我需得检查,能否给我一点原土?”

五先生诧异。

庒老七不会害他们的。

“去叫庒老七。”五先生道。

很快,庒老七就过来了,他居然就是上一批治好的人之一。

顾轻舟有点糊涂了。

“这套茶具的原土,还有吗?”顾轻舟问他。

庒老七道:“已经没有了,要的话,需得再去挖。”

顾轻舟让他带着自己去挖。

庒老七道:“路难走,是在峭壁旁边,神医你别去,我四个小时就能回来。”

五先生喊了无言,道:“你跟庒老七去,记得早点回来。”

无言欢欢喜喜就去了。

五先生这句话,让四个小时满打满算的庒老七,三个小时就回来了。

中间,五先生问顾轻舟:“顾小姐,你觉得是这茶杯有问题?”

“那些得过心瘕的人,否则都有这样的茶具?”顾轻舟问。

其他人不太清楚,五先生也不太清楚,只是说:“我有一套,是庒老七去年正月送的。因我惯用旧的,就没用这套。”

庒老七的妻子也跟着来了,生怕丈夫病情发生变化,闻言就道:“我倒是知道内情。”

于是,庒妻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偶然所得,烧出来的茶壶有一股子淡香。老七显摆,说这是从峭壁上得到的原土,最是难得。”

大家都用庒老七烧烤的器皿,闻言都来打听。

庒老七此人没什么心机。

“都跟他讨要,说愿意拿宝贝换。这样下去,是要得罪人的,我跟他说了,按照年纪排序,只给三十岁以上的家主。”

说到这里,庒老七的妻子自己停住了。

这次庄子上的人发病,全是三十岁以上的,而且发病集中,还有一位因心脏有毛病,可能救不回来了。

庒老七的妻子有点发抖。

五先生就明白了。

他喊了人,让他们立刻去查,顺便把那些茶具都收回来。

村子上得到过茶具的,除了几位年老人,大多数用过。

用过的人,全得了心瘕。

五先生一向镇定的面容上,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震惊。

故而,庒老七和无言欢欢喜喜背了原土回到族中时,发现族里的气氛全变了。

顾轻舟对五先生道:“这算是无意间的过失,假如他知晓这土有问题,自己是不会用的,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这点五先生知道,可不把庒老七关起来,没办法平息纷争。

顾轻舟又说:“我还没办法确定是否有毒,容许我再查看。”

于是,她检查了那些原土。

原土成分很复杂,顾轻舟非这方面的专家,不过她认识砒石和硝石的味道,这原土里都有,不过很微少。

这些土中,的确有一种很芬芳的气息,经过高温烤也不会消散,遇水则越发幽香。

砒石和硝石虽然有毒,可任何东西都有谈及用量。

低于某个量的,就是良药,至少这茶壶里的砒石和硝石是不治命的。

“还有没有人用这种茶壶喝过茶?”顾轻舟问。

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颤颤巍巍举了手,他是庒老七的小儿子。

庒老七的妻子大叫着抱紧了孩子,哭得不成样子:“你不要命了?”

“神医能治,不许闹。”五先生发话了。

庒老七的妻子一听,果然停止了哭腔。

顾轻舟检查了庒老七的儿子,发现他胸口也有了点细微的变化,隐约是要起心瘕了。

顾轻舟道:“他暂时还没有脓血,要等发出来。你们两个月之后,带着他到太原府找我,就到督军府找顾小姐。”

如此,就肯定了心瘕跟这些原土有关。

幸好茶壶是私人物品,族中根本没客人,平时都是男主人自己单独泡茶享用,不会分给妻儿。

故而心瘕的爆发集中在这些常年饮用茶水的人身上。

知道了原因,五先生差点放心了,顾轻舟亦然。

“我得带这个原土下山,请人研究下成分。若还有其他相似的东西有这样的毒性,我会及早通知你们。”顾轻舟道。

她给剩下的三个人也割了心瘕。

之前的几个人,顾轻舟也一一复查。

她还打算留十天半个月,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又过了两天,确定发现都无碍,顾轻舟这才和司行霈离开。

临行前,五先生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若不是你,这样的茶杯迟早要人手一份,我们都活不成了。

你救了我们全族,大恩不言谢。山中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给您。”

说罢,他拿了一个袋子给顾轻舟。

顾轻舟打开,竟是一袋子宝石,个个剔透,价格不菲。

“五先生,我既是顾小姐,也是司太太。我丈夫乃是一方军阀,钱财这种东西我真的不缺。这些宝石可以还钱,你们时常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拿下山去换口粮吃,这个我不能拿。”顾轻舟道。

五先生再三坚持。

顾轻舟认识说:“我不接受财物,并非我高廉。我师父还在这里,希望五先生善待他。”

五先生见状,叹了口气,只得把宝石收起来。

既然人家不要钱财,那么就只能用人情来回报了。

而人情的回报,价值极高。

五先生道:“顾小姐,我们总是要感谢你的。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在报纸上刊登一条寻人启事,就说找寻五先生,容貌特征是矮个子,瘸腿。

一旦我们看到了报纸,我们会派人去帮衬您。这世上的事,没有我们做不到的,顾小姐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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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_第982章神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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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2章 神枪手

五先生说,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顾轻舟当时抿唇微笑。

可能是她这个笑容,泄露了她的情绪,五先生问她:“顾小姐不相信?”

顾轻舟解释:“我在教会学校念过几年书,知晓人力有限。五先生的话,很是豪气”

五先生也笑了下。

“我绝无亵渎之意。”顾轻舟补充道。

五先生神态慈祥,问顾轻舟:“您最近有什么为难事吗?”

顾轻舟想了想,问:“你们帮我,是帮一次,还是”

五先生道:“顾小姐救了我们十几口人命。若其他人再发心瘕,还是要依靠顾小姐。那些药,也只有您有。

您就是我们的保命符,我们绝不会容许您出事。故而您这辈子,一旦有了为难之事,就登报找我们。”

“那我去了其他地方呢?”

“自然会有人接下您的寻人启事。”五先生道,“顾小姐现在可能告知一件事?”

顾轻舟最想要的,此刻大概就是二宝的痊愈。

二宝的眼睛,她翻遍了医案也没寻到答案。

她问五先生:“您能否治好二宝?”

“可以,让他上山两年。”五先生道。

顾轻舟摇摇头:“二宝要跟我在一起,我师父无心教导他。”

二宝到了人生最关键的年纪——从男孩子变成男人。

于是,他需要正确的领导。

顾轻舟做不到,司行霈却可以。

和司行霈相比,齐师父实在没办法教导养子,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否则他何必入深山老林?

“那你考虑考虑。”五先生道,“顾小姐,你做好了决定,就登报找我们。”

说罢,五先生转身回去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下山。

她的两个行医箱,药材都用完了,剩下没用的她也留给了五先生,告诉他药效和用量。

她没有带回行医箱,这原本就是她临时买的,并非祖业。行医箱里的手枪,顾轻舟送给了五先生一支,因为五先生眼神微微放亮。

五先生派人送原土下山,跟顾轻舟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他们走小路,比较难行,需得熟悉山路,顾轻舟和司行霈走不了,还会拖累他们。

于是,顾轻舟和司行霈单独下山。

齐师父来送行。

他对顾轻舟道:“我心中孽障未了,还不能下山去生活,二宝依旧托付给你。”

顾轻舟点点头。

来的时候很疲倦,回去时就带着一点干粮,和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们的大衣和皮草。

在山谷里用不着穿大衣,可出去颔首苦寒的正月。

无言亲自将他们送出山谷,走到小路。

这一路上,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插不上嘴。

无言开始放嘴炮了,噼里啪啦,让这一路格外热闹。

顾轻舟稍微一分神,无言自己的话题就从山中树木的年轮,转移到了谁家大姑娘出嫁时花桥里有一只死老鼠,不吉利等。

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瞧瞧在她耳边道:“五先生说,这个无言虽然聒噪,枪法却是绝伦,刀法更精妙。他能双手使用十把刀,刀刀精准无比,比子弹都快。

如果五先生不是吹牛,这个无言是个人才,你说把他嘴巴堵上,能不能为我所用?”

顾轻舟笑起来。

连无言这么吵的人,司行霈都能忍受着,想要收为己用,他真的很有广纳贤才的意愿。

“把他的嘴巴堵上很难。”顾轻舟笑道,“他这样的人去了军营,非要把整个军营吵翻天不可。”

他们两口子说话,无言听到了,回头问他们:“你们笑什么呢?”

实现一转,就到了司行霈身上的包裹上,问:“你那件军装很好看,是哪里做的?”

司行霈想要回答,依旧没机会,无言自己又说了起来。

他终于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到了路口,依依不舍往回走。

顾轻舟瞧见他捡了一块石头,给石头取了个名字,然后欢天喜地和石头一路说话,越走越远了。

无言不是智力有问题,也生得一表人才,只是如此吵闹,完全让人忽略了他其中种种优点。

“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也要将他分出去单独住。”司行霈道。

顾轻舟抿唇笑。

他把自己身上包裹给顾轻舟,然后半蹲下身子,要背她。

“不用你背,我能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下山的路好走,我背了你跟没有负重一样轻松。一年到头,和你如今贴近的时候不多。”

“这样吧,你背半个小时,我们走一个小时,这样就可以慢慢下山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好。

山路并非一直往下,也有山脉之间绵延的平坦。

司行霈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他将旁边树上一种浅蓝色的花摘了一大把,都给顾轻舟。

顾轻舟就把它们编程个小手环。

她在司行霈背上,他反手托住了她的腰和腿,她略感颠簸却格外踏实,很快小手环就编好了。

“给你。”顾轻舟道。

编得有点大。

司行霈道:“你戴上,我喜欢看你漂漂亮亮的。”

顾轻舟就一直撸到了胳膊上。

山中气温,不过三里路就一变化。

离开了五先生的族群,顾轻舟越来越冷,将背包里的皮草和大衣拿出来。

两人穿了大衣。

顾轻舟道:“我要走一走,走一走暖和。”

司行霈道好,然后让顾轻舟把手插在他的口袋里。

他也在大衣口袋里,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不像是走在山路上,而像是徜徉在富丽堂皇的花园。

司行霈说:“这次又重新认识了隐居的人。”

每到一处,他都有感悟。

见识越多,感悟就越深,这点顾轻舟无法匹及。

顾轻舟道:“我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无言了,我现在耳边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司行霈哈哈大笑,然后故意捏她的脸:“你就记住了小白脸子?”

顾轻舟道:“可算了吧。”

无言那种小白脸,一般人都消受不起,除非是个聋子。

司行霈搂了她的腰。

山路上没人,这样的寒冬腊月,草木枯死了,有一条很明显的小径直接往下繁闹城镇。

山里没有野物,故而路上没瞧见打猎的猎户,也没瞧见采蘑菇的小孩子。

“轻舟!”司行霈突然一猫身子,将顾轻舟往旁边土坡上一推,两个人就滚到了土坡的边沿。

同时,司行霈发动了手枪。

看清爽的就到

正文 正文_第983章馋嘴的两口子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

司行霈一连开了三枪。

顾轻舟惊魂未定。

等她再次看清楚时,发现他们面前,有一只野猪。

野猪很庞大,哪怕是苦寒的天气,它也吃了满身的彪,被司行霈一枪射穿了脑门,一枪射穿了左眼,也只是勉强后退几步。

它还在抽搐。

顾轻舟拍了下胸口,若是正面被它攻击,还不知多少枪能杀死它。它是隐藏在对面的山坡上,等着攻击来人的。

司行霈还打出了一枪,被它那厚厚的鬃毛挡住了,不知去向。

“吓死我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道:“这畜生非常难缠,尤其是这种四五百斤的,能杀死熊。我们这次有幸了,能遇到如此庞然大物。”

“这还叫有幸?”顾轻舟瞪他。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跟顾轻舟说:“既然这山头有如此凶猛的野猪,肯定没了其他猛兽,我们能放心休息一会儿。砍个猪蹄烤了吃?”

“没有带作料,我吃不下去。”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口袋里,还有一小瓶盐。

顾轻舟啼笑皆非:“你带盐作甚?”

“上山就要预知各种危险,万一真出事了,落在哪里受困,盐化在水里,喝了就有力气。没盐的话,两天就手脚酸软。”司行霈道。

他野外的生存经验,顾轻舟望尘莫及。

“那我要吃后腿肉,不要吃猪蹄。”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身上也有刀子。

刀子锋利,很快就隔开了野猪的皮肉,然后切下干净的厚腿肉。

他们往前又走了一个半小时,就有个小水潭,水是半温的,常年不结冰,而且很深,底下颇有点凶险之意。

司行霈打了水,清洗猪肉,然后有用自己带的水壶冲洗了一遍,这才抹上盐开始烤。

顾轻舟盘腿坐在旁边,等着吃。

“司行霈,你做饭的时候可认真了。”顾轻舟赞许他。

司行霈瞥了她一眼:“说我是吃货?你有本事不吃。”

顾轻舟谄媚微笑,上前就搂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压着他,低声道:“我这不是夫唱妇随吗?我从前没不馋的。”

司行霈捏她的脸。

他的手上全是灰,一捏顾轻舟就满脸黑印子。

她自己不知道,司行霈则哈哈大笑起来,开心极了。

顾轻舟用手帕去擦,果然擦下来一手的灰,气得要打他。

司行霈搂紧了她,舔了下她的脸。

顾轻舟嫌弃得不行。

猪肉的香味,慢慢散开。

司行霈慢慢切掉外面烤焦的,把里面最鲜嫩的递给顾轻舟,然后让她也撒一把盐。

顾轻舟道:“比牛排好吃。”

司行霈也尝了一口,道:“的确,太太有口福。”

两个人吃了一整条的后腿肉,顾轻舟是撑得不行了。

吃撑了,走路就快,顾轻舟和司行霈剩下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不足两个半小时就走完了。

车子在山脚等着他们。

回到家zhong,顾轻舟第一件事就是去泡澡,她好几天没有洗澡,而且浑身都是汗,特别难受。

等她洗了澡出来,佣人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顾轻舟还是有点饿了,坐下来等司行霈。

司行霈也很快洗了澡更衣下楼。

二宝也来了。

他问顾轻舟:“师姐,你给我带好吃了吗?”

顾轻舟说明没有,这次去的地方很穷,没什么好吃的,回头派人去街上买。

二宝就非常开心。

顾轻舟问他:“二宝,你想去师父那边吗?”

二宝愣了下:“哪边?”

“山里。”顾轻舟道。

二宝犹豫了下,问:“师姐,你去吗?”

顾轻舟道不去。

二宝又问:“晗晗去吗?”

顾轻舟也说不去。

二宝斟酌道:“师姐,你能不能把我爹接过来?”

司行霈见二宝言语利落,虽然没什么花花肠子,思维却是清晰的。他又力大无穷,将来可以一用。

故而司行霈道:“山里不适合二宝。轻舟,我回头给香港的名医去信,看看旁人对二宝的眼睛可有新的诊断。你别担心。”

都一年了,顾轻舟怎么可能不担心?

依照顾轻舟和西医的诊断,二宝的眼睛是痊愈的,没有任何损害。

为什么看不见?

西医跟顾轻舟说,眼睛是最精密的器官,它很复杂,西医对它的研究也不够深入,也许随着新的手术出现,他们可以切开二宝的眼睛瞧个端倪。

只是,暂时他们做不到。

而顾轻舟,她该尝试的办法,都尝试过了。

“好。”顾轻舟暂时只能放下心。

司行霈又道:“齐师父也说了,他心魔未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跟没办法照顾二宝。”

顾轻舟点点头。

她暂时将此事搁下了。

她回来了,叶妩和叶姗也急忙过来看她,嘘寒问暖的。

“老师,我好不容易放假,还想找你玩你。”叶妩道,“等开学了又没空了。”

“你也快毕业了。等你毕业了,就有大把的时间。”顾轻舟说。

叶姗就在旁边打趣。

说起了毕业,叶姗就说叶妩毕业之后,肯定更忙,因为要结婚,要准备怀孕,怀孕后还要打理家业。

真正的闲人,是叶姗和叶妩。

司行霈进来了,瞧见两位叶小姐,跟她们问好,又道:“叶督军刚刚打电话过来,请我们去吃晚饭,正好一起走?”

顾轻舟说好。

他们正要出门时,有佣人来送请柬。

请柬是康家的。

顾轻舟没看明白辈分,就问叶妩,叶妩解释道:“是康暖的二堂兄,她大伯家的二堂兄,生了孩子,小孩子满周岁。”

“所以要大肆宴请?”顾轻舟问。

“对,老太爷很喜欢。康家每添一个孩子,都要热闹一番。”叶妩道。

顾轻舟接下了请柬。

请柬是请顾轻舟和司行霈贤伉俪,顾轻舟就写了回帖,先送了礼金,表示自己三天后一定会登门恭贺。

“真是大喜事。”叶姗在旁边笑道。

叶妩脸微红,莫名其妙的。

叶姗又道:“轻舟,回头吃饭的时候,你跟我父亲说几句好话吧?阿妩和康七的事,何不趁着这次公开?”

“二姐!”叶妩脸更红了。【.】

正文 正文_第984章黑账本

叶姗请顾轻舟帮忙,公开叶妩和康昱的感情,顾轻舟道“既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公开?我会去跟叶督军谈谈。”

司行霈道“等会儿一起吃饭,你们不好提,我来说吧。”

叶妩更是红了脸。

叶姗道“司师座,你人很仗义。”

“你们姊妹天天到我家蹭饭,我若不仗义,能这么惯着你们吗?”司行霈道。

叶姗和叶妩一起无语,好不容易对他生出感激之情,这会儿全没了。

顾轻舟推了他出去,道“去忙吧,捣什么乱?”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跟叶妩、叶姗说起了她在山中见闻。

提到那个无言,叶姗和叶妩都有点向往“能那么不间断说话,也是个能人。”

“是的,我尝试了下,我做不到。”顾轻舟道。

几个人笑起来。

到了晚饭时间,司行霈又进来,说要去督军府了。

四个人开了两辆汽车,出发去叶督军府。

这算是开年以来,他们第一次聚餐。

叶督军还在吃顾轻舟给的药,也常在自家姨太太那边住,可惜那三位都没什么动静。

顾轻舟也给她们三个检查了,都是非常健康年轻的女人,不存在生育问题,假如怀不上,就是叶督军的责任。

叶督军只得按捺性子,好好吃药。

每次说到这个,司行霈都很不自在。

然后,司行霈很强硬转移了话题,直接说起叶妩的婚姻“你别光想着生儿子,闺女不嫁了吗?这次康家宴请,亲戚朋友都到了,何不公开说明白?”

叶督军表情一敛。

他看了眼叶妩。

叶妩心中莫名忐忑。父亲这一眼,并不是赞同的意思。

“婚姻需得两家都同意,再公开说开,这才叫锦上添花。若我不跟康家通气,就贸然去说,只会让康家难堪。”叶督军对司行霈道。

他这话,看似是对司行霈说的,实则是告诉叶妩。

叶督军没提此事,在他心中,对康昱并非十分满意。

他自己挑选的苏鹏和古南橡,他可以给七分;对康昱,他只能给五分。

叶妩喜欢,这是她的爱情。

年轻人的爱情,有的轰轰烈烈,收场却悄无声息。

现在说开了,和康家闹腾了一番,最后叶妩和康昱感情没那么牢固,自己得一个不称心的女婿,岂不是都遭殃?

所以叶督军不提。

他习惯性掌控主动。

叶妩和康昱的爱情,康家迟早会知晓蛛丝马迹,若是两个月之后,康家还没有人来主动求娶叶妩,叶督军就当康家装聋作哑,不认同这门婚姻。

婚姻里的门道很深,叶督军是个老谋深算的军阀,他看得比叶妩通透。

他是既维持家族间的和平,又维护女儿的爱情。

这需要时间,时间可以让这些事慢慢发酵,最后取得最好的结果。

司行霈的催促,颇有点看戏不怕台高的意思。

“父亲,大后天是康家长房孙儿的周岁,这是长房的大喜事,不宜说其他话。”叶妩道。

叶妩懂事又聪明,她从蛛丝马迹中嗅出了不同寻常。

叶督军点点头。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轻舟也没开口的必要了,顾轻舟就什么也没说。

晚饭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离开了督军府,顾轻舟说“你不该那么轻率说出来。”

“不管慎重还是轻率,结果都一样。轻舟,叶督军看似对孩子们宽容,实则他有自己的主意。

他有做父亲的天赋,就是给孩子们画个圈,然后再给她们选择。如此一来,叶妩姊妹只看到了选择的自由,却不知道她们全在叶督军的圈子里。

这就是叶督军的能耐,他既让你听话,又不让你反感,你觉得叶妩和叶姗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能斗得过他?

在叶督军这种强权人物面前,耍心机是没用的,直接告诉他你需要什么。该有的,他会松口;不该有的,也得不到。”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发现,自己总是在跟老狐狸打交道。

她无奈。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她恐怕也是只狡猾的狐狸。

司行霈又道“叶督军既然同意他们来往,现在就是在考验康昱。康昱能否通过,这是他的本事,叶妩或者你,都帮不上忙。”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不在说什么。

第二天下午,顾轻舟正在家中整理医案,她进山的诊断和用药,都要记录下来。而那些原土,顾轻舟已经送给了太原大学的地质学教授,他们承诺帮顾轻舟分析。

正在忙碌中,佣人敲响了书房的门“太太,有人送了东西。”

顾轻舟没有动,依旧伏案疾书,道“放在客厅。”

“那人说交到太太手里。”佣人道。

说完了,里屋良久没有回音,佣人又低声喊了句“太太?”

“嗯?”顾轻舟无瑕旁顾的声音,从门背后传了出来。

佣人不敢打搅了,说“您忙吧,东西放在客厅。”

“好。”顾轻舟道。

佣人转身下楼了。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伸了个懒腰,下楼吩咐佣人准备晚膳,却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个纸包。

“哪来的?”顾轻舟问,问完才想起,佣人之前喊过她的。

不等佣人解释,她又问,“是什么人送的?”

佣人回想了下,然后茫然摇摇头“就是一个普通人,他说太太订的,请亲手交给太太,就走了。”

最普通的人,过目即忘。

佣人光惦记着东西,不能弄丢了,却忘了送东西的人。现在让她回想,她也说不出一个大概。

顾轻舟笑道“我知道是谁,您去忙吧。”

肯定是五先生的族人。

那群人最擅长大隐隐于世,哪怕他们从你身边路过,都不会引起你余光里半分的涟漪。

他们悄无声息,神出鬼没却丝毫不会引起惊惶。

就像佣人,也觉得送东西来的是个普通的没有威胁性的人。

顾轻舟打开了纸包。

纸包拿在手里有点沉。

顾轻舟打开了,发现是一些书籍。认真说起来,并非书籍,而是三本账本。

账本很详细。

这个账本,没有些任何名目,都是用奇怪的符号代称。

“这是谁家的?”顾轻舟迟疑。

顾轻舟是学过账目的,不过学得简单,就是普通家庭账务,乳娘教给她的。

然而,这本账目,她却是看不懂了,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所以然。

正在愁苦之际,司行霈回来了。

“你看看?”顾轻舟递给他,递完了又后悔,自己都看不懂,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军阀能看懂么?

正想要拿回来,司行霈却翻开了。

他蹙了蹙眉头,显然一开始也没看懂,后来似乎看明白了,他眉头舒展。

看了两页,司行霈就随手翻了翻后面,对顾轻舟道“这是空账本。有这样的账本存在,就说明有一笔钱去向不明,有人家的账目上有假账。这个黑账本是铁证。”

做假账也需要精细,一个人的记忆力不可能那么好,于是哪里是假的,都需要另外记录下来。

这本账簿,就是背后的证据。

顾轻舟震惊看着他。

让司行霈去做账,他肯定做不了,但是翻看和了解,他还是精通的,要不然属下凭什么服他?

这叫震慑下属的本事。

“哪来的?”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可能是五先生派人送过来的。五先生说,他能解决我的所有问题,能有账目问题的,会不会跟康家有关?”

“康家?”

“对啊,康家的姑爷朴航,他的舅兄——假称曲三爷的,不是绑架了周烟的丈夫,利用周烟做事,还想嫁祸给康家吗?”顾轻舟道。

此事,她一直放在心上。

“这是康家的黑账?”司行霈又看了几眼,“可康家账目繁多,到底是哪一道上的黑账?”

顾轻舟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这应该是朴航的亲笔记录,若是能看到他的笔迹就好了,对照一下,先确定是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这个很简单,朴航又不是没写过字,很多地方能找到,我派人去寻就是了。”

顾轻舟点点头。

找到最好了,先确定黑账的主人,才好进行下一步。

一个小时后,司行霈的人拿到了朴航给他同学的诗集写的序。序是直接印上去的,这诗集也到处都能买到。

对照以后,确定就是朴航的笔迹。

司行霈又认真看了几眼,对顾轻舟道“这可是一笔很庞大的数目,一旦查起来,康家牵连甚大。

康家一直没留心,说明这笔钱并非至关重要的。轻舟,家丑不外扬,你确定要把康家的家丑捅出来?”

顾轻舟也沉默了下。

“康老太爷可是很信任康芝和朴航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能否承受这样的背叛?”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咬了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司行霈还说“我听到一个传闻,说康家老太爷的三个儿子,可能都不是他亲生的,要不然他干嘛不把家当传给他们呢?”

顾轻舟骇然“这不是胡扯吗?”

“谁知道呢?”司行霈道,“康家那三位大老爷,的确不太像老太爷。”

顾轻舟没特地留意过他们的容貌,他们就是普通的中年人。

“别胡说了。”顾轻舟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才在太原府多久,就打听到了如此多的八卦?”

正文 正文_第985章锦上添花

顾轻舟对司行霈的八卦能力赞不绝口。

康家的事,顾轻舟没听到什么风声。

“不是我会打听,是你结交的朋友太少了。”司行霈道,“除了叶妩,你还跟谁亲近?”

顾轻舟跟所有人都不够亲近。

她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生怕有一天一切都被打回原型。

况且,她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对人少了份信任。

“你不与人来往,如何知晓八卦?叶妩跟康家的孩子走得近,谁到她跟前去嚼舌根?她不知道,你就不知道罢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莞尔“你八卦就算了,还敢数落我?”

说罢,她就扑到了司行霈怀里,想要掐住他的脖子,结果被他压得无法动弹。

一番体力的较量,顾轻舟浑身薄汗,气息都无法喘匀,心中默默想跟司行霈打架,都是这个下场,我是不是脑抽了,怎么就不知汲取教训?

司行霈将头埋在她的青丝里,笑出声来。

顾轻舟在他后背打了下,又感觉打重了,替他揉了揉。

转眼就到了康家宴请的日子。

顾轻舟已经送过了礼物,她就跟着司行霈,轻车简从去了康家。

在大门口时,正好遇到了叶妩和叶姗姊妹。

康家是老式的堂会,请了戏班,远远就听到了锣鼓声。

在那锣鼓声中,武生哇哇叫着,又是热闹非凡的武戏。

顾轻舟和司行霈、叶妩叶姗往里走,迎面碰到了康芝。

康芝穿着一件白狐皮坎肩,衬托得肌肤胜雪。虽然不及年轻人那么红润娇嫩,也是风采傲人。

她不是顶漂亮,身上却有种练达和自信。

“司太太?”康芝喊顾轻舟。

顾轻舟听到如此称呼,心中很舒服。

她是司行霈的妻子,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盼望的,如今终于实现了。

她很高兴有人如此称呼她。

太原府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挺微妙,故而他们多半叫她顾小姐,以督军府家的家庭教师称呼她。

只有康芝,如此知情识趣。

“我还准备去迎接您,您不肯来。”康芝笑道,然后就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司太太,您跟我来,我有几句私密话要告诉您。”

瞥了眼司行霈,康芝问“司少帅不介意吧?”

“不介意,朴太太请便。”司行霈道。

康芝就把顾轻舟拉着往旁边的小径走去。

绕过假山,后面就是雕梁画栋的小阁楼,这是宾客们休息用的。

顾轻舟还以为康芝会带着她进去,不成想康芝一边和她唠家常,一边带着她穿过抄手游廊,往内院去了。

到了康芝自己的院子,她让佣人拿了个东西给顾轻舟瞧。

是一个盒子。

打开大盒子,里面平躺着两根人参,根须齐全,颇有年月。

“从采参人手里买的,都是三十年以上的野山参,最滋补了,比参茸行的还要好,我叫人送到你家里去。”康芝笑道。

顾轻舟忙道“朴太太,您太大方了,我可受不起!您家里有老太爷,这样的好东西,我一个年轻人怎么敢要?”

“老太爷那边还有,这就是他吩咐的。我们都听说,你过年的时候染了风寒。你初到太原府,怕是不能适应北方的寒冷。

等开了春,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更有得你受的。这人参你拿好了,切细了用,能吃上半个月。半个月的调理,等开春时就没那么难受了。”康芝道。

顾轻舟心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激荡。

可能是她从小的世界就单薄,单薄到她没办法承受太多的善意。

谁对她好,她就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

康芝这番话,也许是巴结叶督军,也许是看着她这个神医,顾轻舟却只记得她的好处,心中暖融融的。

她眼睛有点涩。

康芝见她动容,笑道“一点小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我一直放在心上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决定,要旁敲侧击问清楚,康家的姑爷和姑奶奶到底如何。

她想跟康芝多接触。

顾轻舟很明白一个道理帮人需得在别人需要的地方伸手,否则就是适得其反,反而增加别人的负担。

她想要了解康芝的婚姻。

平野夫人曾经让她多接触康家,那时候顾轻舟还以为,康家跟保皇党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就不是顾轻舟的目标,顾轻舟也没真的跟他们多来往。

“我很感动。”顾轻舟道,“我也没什么能给您的我得帮您做点什么。”

康芝笑起来“司太太,不必如此。”

顾轻舟就收敛了情绪,只是笑着道“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谢谢。”

康芝拉起了她的手,说“再客气就见外了。走吧,咱们去坐席。”

顾轻舟和康芝往外走,顺便就聊起了婚姻。

她说起司行霈,又问到朴航。

康芝笑道“我家姑爷这个人吧,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就是个普通人,可比不了司少帅。”

言语中颇为亲昵。

顾轻舟的话,就彻底打住了。

宴席的时候,顾轻舟一直跟着康芝,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也观察她和朴航的感情。

他们就像普通夫妻那样,只是朴航对康芝的感情里,明显带着几分忌惮。

有了忌惮,自然就会有不满。

而康芝对朴航很自然,就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模样,会撒娇也会发火。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把康芝送她人参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问“你需要滋补吗?”

“不需要,我的身体很好,人参太温了,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顾轻舟道,然后怪司行霈打断她的思路,“我不是要说这个。”

“你就是想说,提醒康芝。”司行霈道,“怎么提醒?假如有人告诉你,我在背后想要害死你,你相信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了,我还不了解你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对啊,康芝未必不会如此想。她难道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吗?轻舟,不要轻易开口。”

说得好了,就是替康家除去祸害;说得不当,就是挑拨离间。

人与人的交往,极其复杂。

“我明白的,我没有开口。”顾轻舟笑道。

夫妻俩回了家,顾轻舟又把那账本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她心中,隐约有了个主意。

既然外人不适合开口,那么何不让朴航自乱阵脚,让康芝自己去发现?

想到这里,顾轻舟眸光微动,已然有了计划。

正文 正文_第986章嫁祸

顾轻舟最近往康家走得勤快,她不是去找康芝,而是去看望康晗的继母康三太太。

三太太很无聊,又在孕中,很喜欢顾轻舟这样神医又有神通的人登门。

她问顾轻舟“能否看得出,我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

“您一定会心想事成。”顾轻舟笑道。

这话,实在没什么可参考性,三太太仍是欢喜得眉开眼笑。

她们聊了很久三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直到三太太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才转移话题,问顾轻舟最近如何。

顾轻舟立马大吐苦水。

“我师弟二宝,眼睛是没问题了,可还是看不见,大概是心理障碍了。”顾轻舟道。

“还没好吗?”康三太太问,然后就想到了自己的继女康晗。

康三太太很清楚,康晗喜欢二宝。

这让她特为难。

康晗很有主见,真把她和二宝拆开,她会闹得阖家不宁,到时候就是康三太太这个继母的失责。

若真把康晗许给二宝,那居心叵测的人该怎么说?说继母恶毒,把康晗嫁给一个瞎子。

左右为难,里外都难做,这让康三太太心中烦躁。

她烦躁的时候,就想找个人倾诉。而她发现,眼前的顾轻舟,算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了,因为顾轻舟的立场跟她一样。

康三太太不等顾轻舟回答,自顾道“顾小姐,我真盼着你能早日治好二宝。晗晗对二宝的情谊,你们也看见了。虽然她年纪小,可她懂事啊,她并非懵懂无知。”

“我想请晗晗去家里坐坐,早上来接她,晚上送回来。他们还小,出格之事断乎没有,况且我那师弟傻乎乎的,不知三太太可放心?”顾轻舟说出了她的目的。

康三太太道“只要晗晗愿意去。”

她满口答应,又说起了二宝的眼睛,再三叮嘱顾轻舟,一定要治好他。

她甚至说“你说,这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

顾轻舟就诧异看了眼康三太太。

康三太太心中明亮,道“我不是那死板守旧的人。晗晗不是我亲生的,我也把她当闺女,希望她嫁得好。”

“我也是怕唐突您,才一直没敢提。”顾轻舟道。

康三太太说“顾小姐,你最是体谅人了。我老实跟您说吧,若是老太爷开口了,此事我一万个同意。”

顾轻舟很清楚她的言外之意别让她这个继母沾腥,她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绝不是康晗和二宝婚姻的拦路石。

但是,她没办法做主,她想让顾轻舟帮她祸水东引,将难题丢给老太爷,也就是晗晗的亲祖父。

“别说我,就是三老爷,我也能劝服他。”康三太太道。

顾轻舟倏然柳暗花明。

“好,我会跟老太爷提。三太太,多谢您。”顾轻舟道。

康三太太差点就想说,应该是我感谢你,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你帮忙的话,我真扔不出去。

继母要贤名,康晗要爱情,顾轻舟想要讨弟媳妇,大家各取所需。

当天,顾轻舟就把康晗接到了司行霈那边。

“带上书包,哪怕不是去做功课,也要做做样子。”顾轻舟对康晗道。

康晗很听话,带上了书包。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时,顾轻舟就取下了康晗的书包,让她自己去玩。

然后,她把书包交给了女佣四丫。四丫擅长各种针线,可以做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四丫点点头,接过了书包,回自己小屋子去了。

四丫和她哥哥狗子都在顾轻舟这边帮工,都才短短一个月,两个孩子都转了脸色,不再蜡黄消瘦,四丫吃饱喝足后,透出几分白皙。

兄妹二人忠心耿耿。

顾轻舟还发现,四丫绣活精湛,她从前常绣了东西去卖。

于是,顾轻舟就特意重用她这个优点。

四丫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把书包重新拿给顾轻舟,告诉顾轻舟“最上面有个活结,打开的时候要小心。”

顾轻舟点点头。

她拿到了康晗的书包,把账本的几页纸撕下来,誊抄的那一份留着,原件放到了康晗的书包里。

到了下午三点半,顾轻舟送康晗回家。

康晗正趴在沙发上睡午觉,迷迷糊糊跟着顾轻舟走了。

临走前,康晗对二宝道“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顾轻舟亲自送康晗,到了康家大门口,正好是下午四点半。

这个时间点,康家的老太爷都会去钱庄。

他每隔半个月去一次,时间也是固定的,这是顾轻舟派人打听过的。

显然,知道老太爷这个习惯的,还有其他人,故而康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都等着见老太爷。

老太爷也同他们寒暄了几句,只说“先进去坐,等我回来。”

康晗下车,扑倒了老太爷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祖父,您又去钱庄吗?”康晗高高兴兴道。

老太爷摸了摸孙女的头,笑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你也想去钱庄?”

顾轻舟这个时候就下车了。

她笑着和老太爷打招呼,然后把书包递给了康晗“晗晗高兴得书包都忘了拿。”

康晗羞涩一笑,伸手去接。

她刚拿到手里,一甩书包准备背好,不成想书包底下突然脱了线,书本和纸张哗啦啦乱飞。

佣人忙帮着捡。

顾轻舟也弯腰。

她弯腰捡起书的同时,瞧见老太爷也弯腰拿出了一张纸。

看到纸张的字,老太爷略微沉吟,就捏在手里了。

一番忙乱,顾轻舟就要告辞了“不打扰您出门。”

老太爷笑道“今天太晚了,不虚留顾小姐,下次来玩。”

顾轻舟说好。

顾轻舟离开后,老太爷却认真检查了康晗的书包,从很多纸张里,抽出三张,问“这是哪里来的?”

康晗伸头看了眼,很茫然摇摇头“这不是我写的。”

这当然不是康晗写的,这是姑爷朴航的笔迹,而且这上面的言语隐晦,账目乱七八糟,一看就是黑账。

不是康晗的,就是顾轻舟放进去的。

老太爷拿了纸,上了汽车。

他仔细看这三张纸,似乎想找出它的来历,甚至想知道顾轻舟的目的。

他拿给了自己亲信的管事看。

管事道“是姑爷的笔迹。可这不是咱们家的公账,这应该是姑爷自己的私账。”

有自己的私账,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老太爷自己也有。

既然是私账,有些账目就不太想别人知道,故而用了符号代替,也能理解。

“老太爷,要回去问问姑爷吗?”管事问。

康老太爷继续沉默。

这些纸,是顾轻舟故意放在康晗书包里,又故意给他看的。

若单单是私账,自然没什么可疑的。可顾轻舟如此大费周章,总不至于是闲得发慌。

“回家。”老太爷突然踢了下汽车的后座,对司机道。

司机当即调转了车头。

回到家中,老太爷让亲信的管事去拿这几本指定的账目。

开钱庄的,自然有后路,老太爷每年都会放入一笔储备,足以应付大的变故,那些钱他从前亲自打理,后来交给了康芝两口子。

亲信的管事急忙去拿了。

顾轻舟回到家,天色渐晚,屋檐下的玻璃窗紧闭,窗帘却拉开,故而水晶灯的光把庭院枯树照得璀璨,宛如碧玉雕成。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是司行霈和蔡长亭。

她走进来,蔡长亭站起身,笑着和她打招呼“轻舟,我又来叨扰了。”

顾轻舟微笑,温和从容,在佣人的帮衬下脱下了大衣“你也是替夫人跑腿的,我能懂。吃了晚饭再走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司行霈表情倒也淡然。

从前和顾轻舟谈恋爱的时候,他特霸道,哪怕司慕或者顾绍多看顾轻舟一眼,他都想要杀人。

如今心绪平和多了。

司行霈和顾轻舟,心中都有种笃定,笃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忠贞不渝的,故而蔡长亭送过玫瑰,司行霈也并未将他视为情敌。

蔡长亭还没有资格做他司行霈的情敌。

若论起势均力敌,且让顾轻舟崇拜的,大概就是霍钺了,蔡长亭不在此例。

“我们晚上吃火腿鲜笋汤,你吃得惯么?”司行霈问。

蔡长亭道“吃得惯,我不挑食。”

司行霈没说什么。

蔡长亭过来,肯定是有话跟顾轻舟说,故而他先上楼了,把蔡长亭当成顾轻舟母亲身边普通的管事。

管事来回话,男主人还非得在场么?那太给蔡长亭脸了。

顾轻舟坐到了沙发里,问蔡长亭“可有事?”

“夫人还是希望你回去。”蔡长亭道。

顾轻舟瞥了眼蔡长亭,他谲滟的眉目在灯火下更加妖娆漂亮,他的唇色很红,却又不突兀。

这般绝艳的蔡长亭,表情是舒缓的,带着几分真诚。

顾轻舟明白了其中之意,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蔡长亭道“轻舟,你和夫人之间,都在等对方先拿出诚意,否则你们永远不会信任彼此。既然这样,我建议你可以尝试让夫人先退步。”

顾轻舟眯了下眼睛。

“我也会建议夫人,先对你让步。”蔡长亭继续道,“轻舟,想要什么?”

正文 正文_第987章蔡长亭的估量

顾轻舟有一双酷似平野夫人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妩媚,稍微眼风横掠,就有艳波流淌。

这种眼神,很勾人,也有威慑力。

比如此刻的顾轻舟,她似笑非笑看着蔡长亭,问道“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毁了我们。”蔡长亭道。

顾轻舟微笑“真聪明。”

他直言不讳了,她就坦诚承认了。

其实,蔡长亭能有几分把握?在他心中,对这个猜测只有五成的把握。

蔡长亭知晓司行霈的野心,也知晓司行霈霸道自私,权欲膨胀。

顾轻舟来太原府,有两个目的消灭保皇党,从此她身上的血脉再也不是其他人纠缠她的理由,她可以过清净日子;第二,得到保皇党,帮助司行霈一统天下,让司行霈成为皇帝,她自己做皇后。

这两个目的,蔡长亭更加偏向于后者。

他不了解司行霈。

一般的人,哪怕是司督军,都认为司行霈不可能有什么大理想。

司行霈的行事风格,就跟家国天下完全不沾边。

消灭保皇党,对顾轻舟来说,好处远远不及得到保皇党。

蔡长亭猜测了,顾轻舟笑得很开心承认了,说明她希望蔡长亭如此认为。

真真假假的,让后者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蔡长亭心中,在顾轻舟的估量往后者身上偏了一成四成可能是消灭保皇党,六成可能是得到保皇党。

这个结论,让蔡长亭心中有一团火,压抑着的情绪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表露半分,心中却是激荡澎湃。

有野心的顾轻舟,才是他心中理想的那个顾轻舟。

“轻舟,毁灭一样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好处。猛兽可怕,可以击杀,也可以驯服。”蔡长亭循循善诱。

顾轻舟的脸色略微收敛。

提到了她真正的目的时,她的表情就慎重了几分。

蔡长亭试探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进一步,故而他笑道“我会跟夫人谈,夫人一旦让步了,你能否接受她的善意?”

“看她如何让步了。”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端起茶,喝了一口。

话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正好女佣也说开饭了。

蔡长亭跟顾轻舟、司行霈和二宝一起吃饭,尽可能不去惹恼任何人,故而他是一名既漂亮又有礼貌的客人。

一顿饭很圆满吃完了。

饭后,蔡长亭离开,司行霈问他们聊了什么。

顾轻舟就把蔡长亭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他觉得我想夺权。”顾轻舟道,“对于我想要毁灭他们,他不是很相信,平野夫人肯定也不是很相信。”

在他们看来,顾轻舟拥有极好的机会,她得到了保皇党,再有司行霈的支持,可以稳坐江山。

“司行霈,哪怕是再精明的人,都觉得你只是个贪权夺利的军阀。”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我原本就是。”

顾轻舟捶了下他的肩膀。

司行霈继续道“实力是什么?没有过硬的装备,没有庞大的军队,谈什么实力?没有实力,又谈什么理想?”

顾轻舟笑起来。

她对司行霈道“你是个务实的人。”

“你不是?”司行霈觉得顾轻舟五十步笑百步。

她暗骂他市侩,然而市侩这方面,他们两口子旗鼓相当,可以说是狼狈为奸了。

“我从前不是,后来跟了你,纯洁的心灵就被你玷污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捏她的脸。

她最近爱排揎他,挤兑他,这是怎么养成的坏毛病?

司行霈又回想了下,才发现顾轻舟从第一天遇到他,就总是在嫌弃他。

这么多年了!

他竟然觉得很美好。

洗澡后睡下,司行霈问她,下午去干什么了。

“你好像还把康晗给接来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是的。”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司行霈。

那些撕下来的账目,她是誊抄了的,原件给了康老太爷。

假如康老太爷真的信任朴航,就不会查此事,甚至会把东西交给朴航。

“等明天,我就知道康家的态度。如果是老太爷来找我,我就把账本交给康家,顺便说出朴航和曲三爷的关系;如果是朴航来,此事我再也不管了。”顾轻舟道。

老太爷瞧见这样的账本,如果还信任朴航的话,顾轻舟这个外人说什么都是挑拨离间。

司行霈道“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吻了下顾轻舟的头发,说她“你怎么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事情到了你手里,不过半天功夫就能寻到突破口。”

顾轻舟道“你又恭维我。”

“我这是真心赞美。”司行霈道。

两人折腾了一番,疲倦却没什么困意,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起了康三太太的话。

“康三太太跟我保证,只要我能说动老太爷,她和三老爷都会答应。假如明天来找我的是老太爷的人,那么我就算卖了个人情给康家。

康家欠了我人情,只怕也心中不安,怕我将来索取更高的回报,不如就说康晗和二宝的事。二宝看不见,却跟正常人无疑,行走丝毫不受影响。”顾轻舟道。

司行霈想了想,说“二宝和康晗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你觉得不妥?”

“没什么不妥,就是康晗太小了,人家有理由拒绝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了下。

她心中想着这件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天色迷蒙间,康家的人就来了。

这次,居然是康老太爷亲自登门。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正月这样寒冷的天气,大早上的不辞辛苦过来,什么都不言而喻了。

顾轻舟那时候还没有起床,佣人不敢马虎,上去敲门。

司行霈动作麻利,先穿衣梳洗,然后就下楼了。

“老太爷这样早?早膳用过了吗?”司行霈问。

康老太爷叫了声司少帅,然后道“哪里顾得上吃早饭?”

“再急也不能饿肚子。”司行霈道,然后吩咐佣人,赶紧去准备早膳,需得一些柔软容易克化的。

老太爷心事重重,问“您太太起了吗?”

“起了,马上就来。”司行霈道。

果然,顾轻舟穿了家常的碎樱棉袄,披散的头发梳得整齐,面上脂粉不施。

康老太爷站起身“司太太,昨天你送到寒舍的账目,可有原本?”

“有,好几本呢。”顾轻舟道。

老太爷来了,顾轻舟就可以告知实情了。

听完了她的话,老太爷身子略微晃了下,似乎难以置信。

“好、好几本?”老太爷问。

顾轻舟就从客厅的案几抽屉里,拿出账本,递给了康老太爷。

康老太爷翻了起来。

他似乎是奔着某个目的来的,故而前面翻得飞快,在查找什么账目。

找到了,他表情说不出是轻松还是疲倦,松了口气。

看来,并未酿成大祸。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不说话,看着老太爷自己翻阅。

良久之后,老太爷终于开口了。

他斟酌再三,问顾轻舟“司太太,您是如何拿到这些的?”

顾轻舟就如实相告。

她先说了周烟。

周烟被金家利用,这件事康家也知道,那天阿蘅死了,还蛮轰动的,康老太爷也记得。

“周烟的丈夫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派人去打听,就查到了曲三爷。”顾轻舟道。

“曲三?”康老太爷吃惊,显然他也知晓这个曲三爷。

“对,查到了他,才知道他原本姓胡,跟您府上的姑爷朴航是姑舅表兄弟。”顾轻舟道。

然后,她不顾老太爷脸色白中发青,继续道“那个曲三的人,口口声声称他是康家的。

我和康家有点来往,姑奶奶康芝对我不薄,故而听到这些话时,我断定是康家仇人所为,一路查下去,哪里知道就”

老太爷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着,喉咙里是被灌了金石,堵塞得满满的。

过了上十分钟,他才开口,问“司太太,这些账本,能否都送给我?康家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

“我既然利用了晗晗,就是打算把账本交给您的。只是,我不知此事浅深,故而试探了下,您别见怪。”顾轻舟道。

康老太爷摇摇头。

他拿着账本,起身就要走,司行霈留他吃早饭,他似乎也没听到。

他颤颤巍巍离开时,司行霈对他道“老太爷,假如你们找到了周烟的丈夫,就替我们处理掉吧,不必送回来刚给我们,这也是周烟的意思。”

康老太爷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含混点头,然后阔步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才坐下来吃早饭。

“老爷子是气坏了,估计一夜未睡,这次只怕是要大病一场。”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又道“你说,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自己的儿子全不是自己的,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谁说不是?”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外人都这样说。”

“外头的谣言,自然是污秽不堪了。依康家这般庞大家业,这位老爷子绝非心软之辈,若真不是他儿子,早处理了,岂会好吃好喝善待他们?”顾轻舟道。

司行霈看出了端倪,笑着问顾轻舟“你很同情康家?”

顾轻舟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意承认。

正文 正文_第988章最大的让步

康家的老太爷做事雷厉风行,当天傍晚,司行霈回来就告诉顾轻舟“朴航住到医院去了。”

“怎么回事?”顾轻舟问。

“是车祸,两条腿都不能用了。估计是钱的去向还没有问出来,故而没舍得让他死。”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似有什么痕迹滑过。

司行霈略有所思,对顾轻舟道“轻舟,只怕你说得对。”

“什么说得对?”

“康老太爷着实狠辣,而且没什么容人之量,若他的三个儿子真非他所出,他早已容不得他们了。”司行霈道。

八卦都说,康家的老爷们都是野种。

司行霈对这种八卦,向来是好玩、有趣、新奇就满足了,从来不深究。

只有顾轻舟,在听八卦的同时保持理性,偶然会替康家辩解几句。

她未必相信,她却宁愿往好处想。

司行霈见过很多人,了解人性。康老太爷这性格,真不像忍辱负重之辈。

“你少听点八卦成不成?”顾轻舟笑道,“这个世上的人,说起旁人家的闲话,都是捡什么恶毒说什么,你过耳不过心就行了。”

司行霈搂了下她的肩膀,故意在她面颊上啪嗒一口,落了满口的口水。

顾轻舟觉得他在故意报复。

朴航的事,在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生活里,只是小小插曲,对方是康家的难题,由康家去攻克。

司行霈心思沉重。

夜里完事之后,他坐在阳台上抽烟。

顾轻舟问他“是不是要回平城了?”

“嗯。”

“什么时候走?”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道“凌晨。”

过了年之后,军中很多事需得重新安排,司行霈已经迟到了很久,他总得回去跟将士们一起过元宵节。

可他又舍不得顾轻舟。

顾轻舟很可怜,没什么亲人,除了他就是二宝,可二宝那傻子把康晗看得比顾轻舟重要,这让司行霈更不忍心离去。

想带她一块儿回平城,又知道她不会同意。

她在太原府意味着什么,她说了无数遍,司行霈早已牢记心中了。

“凌晨要走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顾轻舟瞪圆了眼睛。

司行霈将她代入怀中,紧紧箍住了她,同时闻到了她发间淡淡清香。他深吸一口气。

他想要解释时,顾轻舟自己倒是笑了,说“你也舍不得走,是不是?”

一个也字,道尽了千万心绪。

司行霈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很多离别的话,早已说了万千回;所有的决心,也表了千万回。

哪怕是听腻了,离别的伤感也丝毫不会减轻。

司行霈凌晨三点多起床的,顾轻舟假装半睡半醒。

他在她额头亲吻,低声说“我过几天回来。”

顾轻舟嘟囔了一句好。

司行霈就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凑在耳边说了句“好好睡觉。”

这才下楼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顾轻舟站在窗帘后面,看了很久。

外面下了薄霜,车灯照过的地方,一层镀银般,宛如琼华遍野。

等他的车子走远了,顾轻舟才重新回到了被窝里。

当天下午,蔡长亭又给她打电话,说“轻舟,夫人邀请你吃晚饭,你回来如何?”

顾轻舟道“好。”

她果然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平野夫人笑容随和,对顾轻舟道“别再乱跑了,就住在家里不好吗?明天陪额娘去逛逛街。”

顾轻舟笑道“也好,我也想买些开春的料子做衣裳。”

两个人就说妥了。

翌日,顾轻舟陪着平野夫人逛街,发现平野夫人的心情很不错,而蔡长亭说过让平野夫人先让步,似乎也没有下文。

然而,她们逛街的时候,时不时有镁光灯拍照。

顾轻舟就直言不讳,问平野夫人“您这是想要将我们俩的照片曝光,从而承认我是固伦公主的身份?”

平野夫人打算让她进入保皇党的核心,故而先从曝光她开始。

顾轻舟被曝光了无数回,可平野夫人没发话,旁人也不敢胡乱猜测。

如今,她们俩的照片摆在一起,有了容貌这个铁证,平野夫人再把此事的窗户纸捅破,顾轻舟就彻底成了保皇党的主子。

这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至少,金家不敢再和她作对了,哪怕再记恨她,否则就是与整个保皇党为敌。

而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更是要偃旗息鼓。

这算是平野夫人最大的让步。

“你原本就是我的女儿,也是我最亲的人。”平野夫人道,“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就是承认你的身份,可惜去年阿蘅的去世,让我提不起精神。

轻舟,你不要怪额娘。相对你姐姐,额娘对你的关心不够,额娘很失责。以后,额娘都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罢,她轻轻拥抱了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动,任由她抱着。

当天晚上,金太太带了礼物,来看望顾轻舟了。

他们不能称呼顾轻舟为“公主”,只能叫她小姐。

“恭喜小姐,以后还仰仗小姐。”金太太道。面上带着恭贺的笑容,眼底却冰凉。

顾轻舟不太在意。

她转身去找平野夫人,没再和金太太说话。

她对平野夫人道“我已经见过了她,就先回房睡觉了。”

“不着急走,轻舟,还有要见见几个人。”平野夫人笑道。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不少人,都是带着礼物来的,平野夫人招待他们的,则是洋酒和小点心。

顾轻舟见到了不少太原府望族的家主。

最大的家族中,只有金家。

“朴航也是保皇党的人,他是要继承康家的家业。轻舟,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平野夫人有点遗憾,对顾轻舟道。

朴航出了车祸,那么惨烈,让平野夫人感觉此事不妙。

她问顾轻舟,看似是有了几分把握,实则全是乱猜。

哪怕她有铁证,顾轻舟也不会承认,更何况这种瞎猫碰死耗子式的诘问?

“我能做什么呢?我跟康家的姑爷都没什么接触。”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略一思忖,没有再说什么。

顾轻舟则没想到,朴航也是。不过,看平野夫人这个语气,朴航只怕是不会被委以重任,因为康家也不会再重用他。

朴航变成了瘸子,对平野夫人来说一无是处。

顾轻舟看了眼一圈这些人,发现没有军政府的高级将领,也没有其他有钱人。

除了金家,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分量。

应付了一圈,顾轻舟还喝了不少的酒,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她已经疲乏不堪了。

“长亭,你送一送轻舟。”平野夫人正在和金太太说话,对蔡长亭道。

蔡长亭道是。

顾轻舟披了风氅,把自己拢在暖和的皮草里,一路往回走,冷风灌在脸上,似刀子割。

太原府的寒风,格外的锋利。

顾轻舟走得很慢,酒气有点上头,她总感觉心里虚虚的,故而慢慢走,也等酒意发散上来,让夜风吹散。

“你怎么了?”蔡长亭说了几句话,顾轻舟都没有接。

他放缓脚步,走近几分,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酒喝多了点。”顾轻舟道。

“要不要搀扶?”蔡长亭又问。

顾轻舟笑道“没多到需要搀扶的程度。”

两个人都笑了下。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屋檐下的风铃簌簌,在夜风中叮铃铃作响,这是蔡长亭送给她的。

蔡长亭快一步上前,为顾轻舟撩起了门帘。

顾轻舟却没进去,因为她也没打算请蔡长亭进去。

“你回去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问“吩咐厨房给你做点醒酒汤?”

“我就是有点累,你也瞧见了那么多人,醉酒是其次的,说话才耗精力。如果厨房有人参汤,做一碗倒也不错。”顾轻舟说。

蔡长亭就记下了。

他一转身,随手拨动了下这串风铃,声音清脆,在清寒安静的夜里格外悦耳。

“轻舟,你和夫人终于更进了一步,我很欣慰。”蔡长亭道。

顾轻舟嗯了声。

他又道“要保重身体。你体质不错,可不太适应太原府的气候,要好好修养。以后的日子很长”

顾轻舟淡淡笑了下。

她的眉眼在屋檐下的灯火映衬中,也有点像寒冬的冰,带着冷意和尖锐,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的关心,太多了,也过头了。

他微微抿唇。

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蔡长亭做起来却是格外好看。

他眼帘微抬,乌黑的眼珠子里似乎能倒映顾轻舟的模样。

“我说了太多的话,估计也是喝醉了。”蔡长亭道,“轻舟,晚安。”

“晚安。”顾轻舟道。

蔡长亭转身离开。

他双腿修长挺拔,走起路来潇洒又气派,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到了院门口。

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顾轻舟。

院门口没有灯,他的面容隐在暗处,黑衣将他几乎融入茫茫夜色中。

而顾轻舟站在灯火下,表情纤毫毕现。

两下对视中,顾轻舟落了下风,她心中添了戒备,冲他挥挥手。

蔡长亭却没有动。

他看着她,似乎是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黑夜笼罩了他,院门高大的门檐,更落下阴影,故而他在黑暗中那么肆无忌惮。

顾轻舟似乎看到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胸前口袋里的玫瑰摘下来,插在她的院门的铜钵上,他这才转身离开。

顾轻舟想要去看看,自己是否瞧错了,又觉得会被蔡长亭牵着鼻子走,故而她一掀门帘,回屋睡觉了。

正文 正文_第989章别有心思

顾轻舟不敢深睡。

夜里迷迷糊糊的,又听到了风铃响,估计是起风了。

她真讨厌这风铃,从前是平野夫人送的,好不容易被高桥弄坏了,如今又添了蔡长亭的。

她坐起来,窗外似有黑影一晃而过。

推开门,打开了走廊上的电灯,发现的确是起风了,风铃被吹得叮铃铃的。

顾轻舟尝试够了下,没够着。

她没有再关掉走廊上的电灯,就回屋去了。

橘黄色的灯火,就投过了玻璃窗,照在顾轻舟的床前。

她心中稍微踏实,慢慢入睡,堪堪睡了两个钟头,就到了黎明时分。

顾轻舟梳洗,去了叶妩那边吃早饭。

叶妩还在放寒假,懒得骨头都没有了,不到晌午绝不起床。

见顾轻舟来了,叶妩倒是醒了,伸出脑袋问她:“外头冷不冷?”

顾轻舟直搓手,短短一段路,顾轻舟双颊已经冻得冰凉,手脚也没了知觉。

“冷得很。”顾轻舟道,“一般早上特冷,上午的阳光就越好。”

“那我不起来了。”叶妩心满意足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顾轻舟打了个哈欠。

叶妩就问她:“老师,要不要睡个回笼觉?”

顾轻舟不饿,却是有点瞌睡。

脱了外套,她钻到了叶妩的被子里,一开始还说话,后来叶妩说时,顾轻舟就发出了均匀呼吸声。

她睡得香甜。

等她们再次醒过来时,阳光铺满了屋子,玻璃窗外的天空湛蓝,似洗过了般,万里无云。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推醒叶妩。

两人起床,吃了一顿饭后,就沿着小径散步。

“朴航不止是康家的叛徒,也是保皇党的。”顾轻舟告诉叶妩。

叶妩道:“我并不太吃惊。”

“为何?”

“以前我们学校做个调研,越是有钱人越希望恢复帝制,反而是中下层穷苦人渴望民主。”叶妩道,“有钱人不需要自由平等,他们就需要维持自己高高在上,同时又把其他人贬低到尘埃里。”

“是吗?”

“老师,您生活在岳城,那边的思潮比太原府要浓烈。朴航加入保皇党,我一点也不意外。”叶妩说。

顾轻舟略有所思。

两个人散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叶妩的院子。

叶姗已经来了多时。

“轻舟,你搬回来了?”叶姗笑问,“司少帅走了?”

顾轻舟点点头:“我就是回来住几天,有点事和平野夫人谈。”

叶姗道:“住下就好,咱们就可以凑一块儿。”

然后,叶姗又对叶妩道,“康家姑爷今天出院了,我派人送了礼物,下午我们去看望他。”

这是基本的礼数。

顾轻舟也以司太太的身份,给康家送了礼物,然后就打算和叶妩姊妹同行。

三个人去了康家。

早已接到电话,在门口迎接她们的,是康昱和康暖兄妹俩。

康昱表情还好,康暖看上去闷闷不乐。

“前几天我们来吃周岁宴,暖暖就闷闷不乐,老师你回头跟我二姐先走,我要跟暖暖说说话儿。”叶妩道。

顾轻舟低声说了句好,也去看康暖。

康暖情绪低落,已经有些日子了,并不是因为家里出事。

康昱则开口了,对她们道:“去我们那边坐坐吧,如今我们家三个房头都分别待客。”

“怎么了?”叶姗问。

为何不去姑奶奶那边。

哪怕见不到姑爷,见见姑奶奶康芝,说几句安慰的话,问候才有意义。

“我姑父情绪不好,大吵大闹的,还是别去了。”康昱道。

顾轻舟心中有数。

朴航的账本丢了好几天了,他估计也在寻找,如今却出事,他肯定知道是有人故意下手。

康家要了他两条腿,他只怕是绝望了。破罐子破摔,说话就很难听。

客人登门,让他们再听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对康家声誉有损。

“那好,我们不去了。”叶妩道。

他们去了二房。

二老爷和二太太招待了她们。

顾轻舟发现,二老爷虽然表情端正,却总是忍不住要笑出来。

看来,姑爷出事,这位二老爷是欣喜若狂,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也许,他会觉得,他当家做主的时候到了。

他妹妹康芝没了丈夫的帮衬,怎么可能掌管生意?

略微坐了坐,有个女佣进来。

她对二老爷和二太太道:“姑奶奶听说司太太来了,想请司太太去说话。”

顾轻舟就站起身。

二太太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女佣道:“二太太,请您帮姑奶奶招待叶家小姐,姑奶奶再三说怠慢了。”

就是说,姑奶奶康芝只想见顾轻舟,怕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告诉她。

顾轻舟道:“那我就先过去了。若是晚了,你们就先回家吧,我回头再回去。”

叶妩和叶姗道好。

见到康芝的时候,康芝脸色倦怠,眼底淤积很深,一看就是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她看到顾轻舟时,冲她招招手。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康芝声音嘶哑着,却没什么恼怒,仅仅问清楚原委。

顾轻舟就如实相告。

朴航的舅表兄,一直在太原府活动,暗中帮朴航掏空康家的钱,却又嫁祸康家。

除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这边,朴航估计也没少在其他方面给康家惹事。

然后,顾轻舟拿到了铁证,就是账本。

“我一直跟我娘说,朴航是个狼崽子,可是我娘疼他,把他当儿子似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到底是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康芝道。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顾轻舟道:“我考虑过,要不要直接告诉你”

“我明白你的顾虑。”康芝道。

她无力独坐,沉默了良久,问:“他在外面还有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顾轻舟心中微讶。

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需要我帮你查么?”顾轻舟问,“我还不知情。”

“不用。”康芝摆摆手。

她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顾小姐,今天怠慢了你,我实在没力气”

没力气应酬,也没力气客套。

顾轻舟觉得,她能坚持到如此地步,已然是难得了。

故而,顾轻舟自己利落起身。

“我先回去了,姑奶奶,假如你有什么问题,派人直接来问我。”顾轻舟道。

康芝喊了佣人,让给顾轻舟备车。

顾轻舟就直接走了。

她离开的时候,叶妩和叶姗其实还没有走。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门口,又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脚步匆匆出门,看到顾轻舟也没有停下来打招呼。

他只是略微颔首,就和顾轻舟擦身而过。

“是有什么事吗?”顾轻舟猜测。

正文 正文_第990章秘密的电报

蔡长亭出去得匆忙,回来时心情却不错。

顾轻舟在平野夫人跟前吃晚饭,平野四郎在驻地,她们俩吃得无声,只有筷著碰到瓷碟时一点轻响。

晚饭后,平野夫人和顾轻舟闲聊,蔡长亭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算了算时间,他出门正好三个小时。

“夫人,您要的梅花摘到了。”他对平野夫人道。

很快,就有佣人抬了两只大梅瓶进来,插了两支鲜艳欲滴的腊梅。

梅枝砍得很有艺术,疏疏斜倚,各有风姿。

清淡的梅香,在屋子里徜徉。

“轻舟,我也给你送了,不过是小瓶,摆在案几上。”蔡长亭道。

顾轻舟问:“你这么晚出门,就是摘梅花去了?”

平野夫人站起身,轻轻绕过了梅瓶,采了小枝,拿在掌心把玩。

梅枝是棕褐色的,她掌心是莹白如玉的,两下映衬,颜色醒目。点缀在梅枝上的红梅,就更加秾艳,艳得似血。

平野夫人抬眸,替蔡长亭回答顾轻舟的话:“是我吩咐他去的。”

他们俩心情都很不错。

顾轻舟不明就里,表情恬柔安静,不动声色。

总感觉他们做成了某件事。

然而,到底是什么事,跟顾轻舟又有什么关系,她一时间就猜不到了。

“花很好。”平野夫人满意对蔡长亭道,“长亭办事,利落果断。”

蔡长亭道谢。

时间渐晚,平野夫人一边说梅花很好,明天可以作画,一边打了个哈欠。

顾轻舟就起身告辞。

蔡长亭依旧送她。

路上,蔡长亭说起腊梅,就跟顾轻舟讲到了一个故事。

“我的腊梅,是从城外三清观旁边的乘虚观采摘来的,你知道那个典故么?”蔡长亭问她。

顾轻舟道:“我都没听说过乘虚观。”

“乘虚观有一片梅林,冬天是不开花的,非要等到正月初十前后,才会一夜间满园尽放。”蔡长亭道。

顾轻舟问:“是那边特殊的地下气温,造成花开的延期吗?”

蔡长亭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轻舟,你真不浪漫。我都说了有典故,你非要如此苍白点明。”

很多美好的传说,在科学面前褪了华丽外袍,露出平淡的原本模样,会令人大失所望。

顾轻舟把手缩在大衣的口袋中,道:“你继续说,我不打断就是了。”

蔡长亭果然接了上面的话。

他跟顾轻舟说起典故。

典故非常俗气,就是男女间那点事,男人辜负了女人,女人诅咒了梅园。每年的正月初十,就是她忌日时,冤魂出来泣血,故而满园梅花盛绽,樱红似血。

蔡长亭徐徐道来,声音动听。

顾轻舟听完了,没说什么。

蔡长亭则问她:“若是你的丈夫也背弃誓言,另觅新欢,你是否也会像那女子一样,宁为玉碎?”

顾轻舟道:“不会。”

“为何?”

“我的丈夫不会背叛誓言。”她道。

蔡长亭:“……”

“长亭,你狠辣起来恶毒凶残,怎么还会相信这种典故?就是说书的先生,都不好意思提这种烂俗桥段。”顾轻舟又道。

蔡长亭笑了笑,终于开口:“你觉得我狠辣?”

“你不是吗?”

“虽然我不是,但能得到你如此评价,我竟是荣幸。”蔡长亭道,“轻舟,爱情是美好的,再烂俗的故事都有它的美丽。”

“你说得这个故事,渗人得很,哪里美丽?”顾轻舟问他。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变态的爱情吗?

提到爱情,顾轻舟就想到了阿蘅。

蔡长亭对阿蘅,到底有没有过爱情?顾轻舟无法判断,蔡长亭是个迷,他浑身上下不沾染俗气。

哪怕他说再恶俗的故事,也带着超凡脱俗的意境,顾轻舟是有点嫉妒才贬低他。

很快就到了顾轻舟的院门口。

顾轻舟下意识看了下院门。

早上出门就看过了,院门上没有花,只是她多想了。

如今再看,更加不会有。

蔡长亭今天这一席话,没头没脑的,让顾轻舟捉摸不透。

她静观其变。

她进了门,蔡长亭一直把她送到台阶上,突然道:“这样真好。”

“哪样好?”

“我可以送你回来,很久没这样过了,很好。”蔡长亭道。

顾轻舟去看他。

他精致到了极致的眸子里,倏然有种志在必得的狂傲,然而只是一瞬。

眼神很复杂,不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想要捕捉到很准确的信息,有点难。

蔡长亭那眼神,顾轻舟不解,等她再次看过去时,他笑容干净,没有半分瑕疵,像个很乖、很温柔的兄长。

顾轻舟心中一顿。

“多谢你。”顾轻舟道。

“我乐意如此。”蔡长亭说,“轻舟,我们离不开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们

顾轻舟笑了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会容易失望。长亭,我知道你们绝不会只有我,也绝不会离不开我。”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上了台阶。

蔡长亭则退下了一个台阶,故而他微微扬起脸,才能看到她的面容。

“得到你的信任,很难。”蔡长亭似总结般。

顾轻舟不置可否。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了句晚安,就回房了。

回去之后,仔细想蔡长亭的话,总感觉他在误导她,误导她的思路偏离他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事?

顾轻舟想着,平野夫人刚刚承认了她的身份。是公开承认,不是似是而非的模糊,那么他们肯定需要得到什么。

“背后埋了什么秘密呢?”顾轻舟越发好奇。

她想了很久,也没思考出头绪。

第二天清晨,顾轻舟照例去看叶妩,然后和叶妩混日子。

叶督军中午回家,拿了一张电报给顾轻舟。

“司行霈发的。”叶督军道。

司行霈发过来的电报,用的是密码,而密码本在他院子里的保险柜里。

顾轻舟就道:“我先回去一趟。”

回到家中,二宝不在,去了康家陪康晗,听说住在康家了。

佣人和副官们守好了门庭。

顾轻舟上楼,找到了密码本,开始破译司行霈的电文。

电文很简短。

顾轻舟看完之后,略微蹙眉,心想:“这是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计谋吗?他们的目的,难道仅仅是离间我和司行霈?”

她又感觉不太像。

顾轻舟沉思了片刻,把司行霈的电文反复看了,然后就去了叶督军那边。

“督军,请您帮我回两封电报。”顾轻舟拿了电报给叶督军。

一封是明面上,顾轻舟写着简单的五个字:“把人带给我。”

而另一封,也是密码。

密码就复杂多了,乱七八糟的很长,叶督军也看不懂,故而点点头。

同时他又问:“抓到什么人了?”

“您很快就会知道的。”顾轻舟道。

说罢,她神秘一笑,笑得不怀好意,让叶督军蹙眉。

黄昏的时候,叶督军处理完政务,就收到了一封司行霈给他的电报。

他和司行霈之间,也有秘密的情报往来,故而他们也有密码本。

司行霈用密码写电报给他,事情很严重,叶督军立马就去查了。

查出电报,看完了内容,叶督军就想骂娘。

正好顾轻舟还在叶妩那边。

叶督军派人把顾轻舟叫过来,问她:“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们两口子胆大包天,不把我的命当回事?”

“督军,不会有危险的,这个您放心。”顾轻舟道。

叶督军就想啐她。

都要动枪了,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你老实告诉我,你要司行霈带什么人过来?说清楚,否则我不配合你们,你们自己玩去。”叶督军狠戾道。

顾轻舟为难了下。

叶督军就站起身,喊副官送客。

顾轻舟道:“督军,我们就是请您办个小忙。”

“你这忙不小了。”叶督军道。

顾轻舟没办法,只得如实告诉了他。

叶督军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甚至本末倒置。既然手里抓到了人,自己严刑审问即可,为何非要把叶督军搅合进去?

这样做危险,还可能会得不偿失。

“督军,拜托您帮帮小忙吧。”顾轻舟道。

叶督军有求于顾轻舟,他自己的身体还要靠顾轻舟的药。

而顾轻舟也说了,他的病非一朝一夕,用药是长久的,他得长期求着顾轻舟。

他没了办法,道:“好,你就说如何准备吧。”

顾轻舟微笑,把计划一一和叶督军说了,同时她也告诉叶督军,这并非她的主意,而是司行霈的。

他们说了片刻,顾轻舟就回去了。

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顾轻舟把前后所有事串联起来想,总觉得缺点什么。

一定是缺点什么——在某个地方,在某个环节上。

然而,该想的她都想到了,到底缺在哪里?

“司行霈,你要是回来就好了,我还能跟你商量商量。”顾轻舟叹气道。

这个问题很困扰她,让她一夜未睡。

一转眼,过了四五天,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当晚很热闹,顾轻舟却早早睡了。

到了正月十六的黄昏,顾轻舟接到了电话。

电话是狗子打的。

“太太,您快回来吧。师座回来了,还带了个人!”狗子声音紧张,对师座带回来的人充满了恨意。

家里的佣人都称呼司行霈为师座,狗子也从善如流。只是在他心中,他是太太的佣人,不是师座的。

故而,他有义务给太太通风报信。

顾轻舟挂了电话,就大声吩咐佣人备车,也不跟平野夫人和蔡长亭打招呼,就回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正文 正文_第991章谁在吃醋

顾轻舟走得很急,似乎是火急火燎的。

佣人都知道了,就回禀了蔡长亭和平野夫人。

蔡长亭正在擦拭一把军官长刀,擦得非常专注,目光就在刀上,比那雪亮的刀更亮、更利。

他没有抬眸,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忙吧。”

佣人道是。

平野夫人的态度,和蔡长亭的相差无几,没当回事。

倒是叶妩派人请顾轻舟吃晚饭,听说顾轻舟急匆匆回家,就问:“是出事了吗?”

“看顾小姐那模样,像是出了大事。”女佣道。

叶妩心中咯噔了下。

她坐立不安,饭也吃不下了,去跟她二姐倾诉。

叶姗道:“你既然担心,去看看就是了。”

“会不会给老师添麻烦?要是司行霈回来了,他们两口子吵架呢,咱们去了不是尴尬吗?”叶妩问。

叶妩处处替顾轻舟考虑。

叶姗则没想那么多:“万一是真的,就尴尬一回怎么了?你要不要去?”

叶妩若是不知道,今晚怕是睡不着了,故而点点头。

姊妹俩入夜出门的次数不多,故而参谋派了两名副官跟着。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远远就看到客厅灯火辉煌。

院门没有关紧,大门也没有关严实。

叶妩不敲门,直接进了,然后就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况。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浑身冒着冷意,脸上严霜轻覆;司行霈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只是表情舒缓。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妩看到了一个女人。

立在司行霈身边的,有个女人。

水晶灯的璀璨光芒下,只能看到女人低垂的眉眼,以及流瀑似的长发。女人纤细窈窕,剪影漂亮得不像话。

“司师座,轻舟,你们吃饭了吗?”叶姗也走了进来,笑着开口了。

三个人一齐循声望过去。

叶妩和叶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美艳的女人。

司行霈身边,有个绝代佳人,细瓷一样的肌肤,透着难以言喻的精致,细长柳眉,秋水盈眸,微翘的鼻头下面,是一张微薄的唇。

五官惊艳,组合起来更是绝伦。

“怪不得老师生气了!”叶妩和叶姗同时在心中想道。

她们俩惊艳了一瞬,看向顾轻舟时好像有点内疚,因为她们都觉得这个女人比顾轻舟漂亮。

“你们怎么来了?”顾轻舟问,声音里虽然没有笑意,却也从容温柔。

“额”

叶妩和叶姗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谁能想到是这么个局面?

顾轻舟似乎也留意到了,就对司行霈道:“你先把人安排住下吧,我送她们俩回家,免得叶督军多想。”

司行霈身子随意,表情也是不咸不淡,问:“晚上回来吧?”

“估计不回来。”顾轻舟说。

叶妩和叶姗就大气也不敢出。

司行霈道:“那我去找你。”

“你也最好别来。”顾轻舟说。

然后,她就带着叶妩和叶姗姊妹俩,离开了院子。

等他们一走,红玉终于能喘气了,她抬眸,眼睛里有点涩意:“司师座,要不我今晚就走吧,免得太太多心。”

“你先住下吧。”司行霈道,“太太没有多心。”

说罢,他喊了佣人。

女佣辛嫂出来了。

“师座,外头不是有客栈吗?既然是朋友,就安排在客栈吧?”辛嫂问司行霈。

红玉诧异看了眼辛嫂。

一个女佣,居然敢这样对主人家说话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旁人对她的敌意越多越好,她都习惯了。

“家里房间多,随便安排吧。”司行霈语气随意,并没有觉得佣人对他不敬。

辛嫂担忧道:“师座”

司行霈已经上楼了。

顾轻舟送叶家姊妹回去,路上她不开口,叶妩和叶姗也不敢开口,二人缄默静坐。

到了叶督军门口时,顾轻舟先下车了。

“老师。”叶妩走在身后,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开口了,“老师,这不是什么难事,你就跟司师座说,假如他非要娶姨太太,你就和他离婚。”

说罢,她心中酸涩得厉害。

想到那个女人的美艳,再看到她乖巧的模样,叶妩心里就堵得慌。

女人天生就有危机感,不管是否结婚。

从顾轻舟的惨状,联想到自己,这思路看似太跳脱,实则很合乎常理,故而叶妩眼睛里浮动了泪光。

顾轻舟则笑了,道:“什么事啊就要离婚的?”

叶姗清了清嗓子,长久的沉默让她说话不流畅了:“轻、轻舟,到底怎么回事?”

“司行霈在平城遇到一名女郎,是人家送给他的礼物,美丽极了,问我怎么处理。我就说了,带到太原府来给我瞧瞧。果然很美丽。”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都瞠目结舌。

“那到底怎么处理?”叶姗问。

“能怎么处理,自然是要好好处理啊。”顾轻舟笑道。

叶妩见她说笑着,却毫无从前的潇洒,知晓她在强颜欢笑。

现在怎么办?

让顾轻舟考验司行霈的感情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令人满意吧?

“轻舟,这种狐媚子,一枪毙了了事!”叶姗道,“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帮你!”

顾轻舟忍不住笑道:“你是土匪吗?”

“轻舟!”

“我还有点事,先过去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顾轻舟阔步往前走,把叶姗姊妹俩丢在身后。

叶姗就起了杀人的心思,被叶妩拦住了。

这样杀人,名不正言不顺的。

顾轻舟的醋意如何,叶妩和叶姗没办法判断,因为顾轻舟不是普通人。

跟叶妩和叶姗没关系,可那女人太漂亮了,她们不知是嫉妒她还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婚姻里也碰到这么一个人,两个人先吃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醋。

这吃醋的滋味,煎熬得厉害,让两位军阀门第的小姐,全部起了杀人放火的心思。

顾轻舟则慢慢踱步,去了蔡长亭那边。

去年跟蔡长亭学日语,常到这里来,那时候阿蘅还在。

顾轻舟敲门。

蔡长亭刚刚洗澡完,正穿着浴袍,坐在炕上看什么资料,表情拧成一团。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极了,又烧了炕,更加暖和。

蔡长亭的衣襟半垂,顾轻舟看到他胸前上纵横的伤疤,表情微敛。

“轻舟?”蔡长亭立马将衣裳系紧。

他连浴袍都是黑色的。

“有事?”他问。

顾轻舟道:“有些话想要问你,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你要不先更衣?”

蔡长亭让她稍等。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换了衣裳出来,坐到了她对面的炕上。

他盘腿坐稳,问她:“什么事,说吧?”

“司行霈身边来了个女人,是平城市长送给他的礼物,是不是你安排的?”顾轻舟问。

蔡长亭端详她的神色。

顾轻舟表情很平静,静得无波。越是这样安静,内心的情绪越是激烈么?

他道:“我不是平城市长,轻舟。”

“我觉得像是你们的手笔,想要让我和司行霈生出隔膜。”顾轻舟道。

蔡长亭笑起来。

他洗了澡,头发还是半干的,故而有一缕斜垂在额角,让他英俊的面容更加美艳绝伦。

他笑道:“你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们,不是吗?”

然后他又道,“既然是旁人送给司行霈的,司行霈可以拒绝,也可以放在家里做佣人,可他偏偏带在身边,你想过原因吗?”

顾轻舟眼睛一睁。

她眼底的愤怒,似一瞬间爆发,故而她扬起手就想要打蔡长亭。

蔡长亭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冰凉,张开的五指似青葱般,而她的掌心,早已捏出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甚至出了满手的汗。

蔡长亭的声音更加温柔:“轻舟,世事无常,别跟我生气好吗?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做的,我保证。”

顾轻舟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她的掌心,她那个瞬间无法压抑的怒意,都表现了她内心真正的情绪。

她站了起来。

蔡长亭立在她身后,道:“轻舟,这个世上真正离不开你的,只要我我们。”

他说这个“我们”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让顾轻舟错觉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顾轻舟抬腿就要走。

蔡长亭没有阻拦她。

他跟了她出来,站在门口目送她。她的脚步稳健,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那双手却紧紧缩在袖子里。

蔡长亭的眼睛很亮,亮得璀璨,似天际星辰,足以照耀这漆黑的夜。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刚坐下,她就吩咐佣人:“全部出去,一个人也不许留在这里。”

佣人不解,却全部道是,退了下去。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蔡长亭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回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有个黑影悄无声息立在门口,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日语,意思是司行霈进了顾轻舟的院子。

“退下吧,不用再监视了。”蔡长亭抿了口茶,茗香从喉间一路到了心田,他浑身都暖融融的。

很多时候,他敬佩顾轻舟的睿智,所以对付她,蔡长亭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他有自己的策略。

而这次,他掌握了主动。

只要这次能成功,将来他所有理想中最绮丽的那一个,就会无声无息的实现。

正文 正文_第992章另辟蹊径的美人计

顾轻舟开了走廊上的灯,却关了里卧的,也没有拉窗帘。

她斜倚在大门口的柱子阴影处,听着那串风铃簌簌,心中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尤其是蔡长亭。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顾轻舟自问。

这个问题困扰着她。

她把所有事都梳理清楚,行动也果决,得到了第一手的信息,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仍是没搞明白。

有人在身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唇。

他的掌心炙热,呼吸也炙热,低声道:“打劫——劫色!”

顾轻舟打了下他的手背。

她想问题太过于入神,司行霈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拉了他的手,进了屋子。

一进来,顾轻舟就拉上窗帘,只留下小小缝隙,让走廊上的灯光映照进来。

他们在暗处,院子是明处,防止隔墙有耳。

顾轻舟和司行霈立在柜子后面,彼此依靠着。

“是蔡长亭做的。”顾轻舟道。

“确定?”司行霈表情微敛,手劲也略微收紧了些,“轻舟,你有把握?”

“嗯。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把那个女人丢下。可见他知道理由,这就是他的计划。”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了一瞬。

他贴着顾轻舟的面颊,思绪有点走空,而顾轻舟也在沉思。

良久之后,司行霈先回神,道:“那就照原计划吧?”

“好。”顾轻舟道。

她推了下司行霈:“你先回去,我们明天见面,再仔细聊聊。”

司行霈也没心情和她亲热,心中有点沉重。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脸,低声道:“司行霈,对不起”

司行霈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下,说:“此事跟你无关,轻舟。我明天下午找你,时间应该差不多?”

“差不多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摸黑离开了。

等他一走,顾轻舟把前后的思路串联着,仍是觉得有个地方没有触及到。

她不愿意多想。

“我需要精力充沛。”她如此告诉自己,故而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睡得很浅。

早起时,叶妩和叶姗来了,带了督军府的美食。

顾轻舟想问题想的太过于入迷,导致叶妩和叶姗都以为她伤心过度。

“轻舟,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厉害的女人。论起谋略和威信,你一点也不比司行霈差,何必如此受气?”叶姗道。

顾轻舟抬眸,就见这对姊妹俩满脸的忧色,而且全是倦容,估计昨夜没睡好。

她心中不忍,就对她们道:“去阿妩那边,我们关上门说说话。”

食物也带走了。

到了叶妩的院子,顾轻舟先给自己盛了米粥。

她又给叶妩和叶姗盛了,对她们道:“吃点东西吧。”

“老师”叶妩犹犹豫豫的,在斟酌用词。

顾轻舟打断了她:“阿妩,你知道我婆婆叫什么名字吗?”

叶妩微愣。

她们当然不知道了,司行霈的母亲去世多年,别说她们,就是岳城又有几个人知晓?

“我婆婆叫鸿豫,她父亲是个落魄进士,一生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若不是她爱上了司督军,留下来嫁给他,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她现在肯定很有成就。”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不太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说到司行霈的母亲?

“司行霈带过来的女人,她叫红玉,而且容貌和司行霈的母亲有六成相似。”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震惊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合上。

顾轻舟道:“这个女人是市长送给司行霈的,若是留在平城的官邸,那么司行霈母亲留下来忠心耿耿的佣人朱嫂,八成可能会被这个女人利用。

若是赶走她,又跟市长公然撕破脸。司行霈正是用人之际,那市长估计也是被人陷害,不知其中深浅,司行霈暂时还腾不出手去教导他。

所以,他把她带在身边,送到太原府来,远离江南那个漩涡,保全自己的面子,也维持平城政权的稳定。”

顾轻舟又说,朱嫂是司行霈最信任的管家,一直帮他操持家务,他的生活很安逸顺心,都是朱嫂主持得力。

一旦朱嫂被攻破,后方失守是小事,朱嫂晚节不保,就别谈安享晚年了,这才是司行霈不能忍受的。

他的长辈,如今最亲近的就是朱嫂。

“司行霈对他母亲的印象深刻,虽然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他家里有母亲的照片,还有朱嫂和他外祖家帮他一起回忆的各种画像和雕塑。

红玉名字像司行霈的母亲,容貌也像,司行霈对着她,是生不出男女之情的,所以我不吃醋,也不担心。”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听到这里,压在心口的那团火,这才慢慢熄灭。

其他方面不知道,像司行霈的母亲,大概就是最好的庇护了。

“这是谁干的?”叶妩问。

顾轻舟道:“我正在调查。而且,我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就是给人看的。旁人没吓到,你们俩倒是先吓死了。”

叶妩不好意思笑笑。

叶姗也道:“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

顾轻舟道:“我能不懂吗?好了,现在别担心了,快点吃饭。”

她把小菜往前推了几分,让叶姗和叶妩赶紧一点。

叶姗一边吃,一边沉思这件事,突然道:“不对啊轻舟!”

顾轻舟用银勺,慢慢舀米粥,问:“什么不对?”

“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干嘛用一个像司行霈母亲的人?明知司行霈对着她生不出情分来,不是白忙一场?”叶姗提醒她。

想到这里,叶姗就觉得事情很不简单,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

顾轻舟笑道:“干嘛要司行霈对她动情呢?你以为司行霈能随便收下一个美女么?想要被司行霈接受,美色是不行的,需得另辟蹊径。

像他的母亲,他见到的第一眼肯定会发呆,从而失去了拒绝的先机;他也会考虑,如此像他母亲的人,丢在外面是否对他有影响,故而先接受了。

只要这女人成功到了司行霈身边,就是安插在我们两口子中间的钉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司行霈和我彼此信任,可谁又能架得住有个内鬼兴风作浪?时间久了,我们两口子离心离德,别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姗听了,只感觉后背冒寒。

如果是叶姗,只怕一时间没那么冷静的头脑,去思考如此多的问题。

她肯定会先闹起来。

一旦闹了,就彻底失败了,幸而面对此事是顾轻舟。

顾轻舟有时候挺可怕的。

多少女人能在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上这样冷静而理智?她依仗着什么呢?

“所以,人家就没想过把那女人给司行霈做姨太太,背后的目的是让你们俩生罅隙?”叶妩也终于明白了。

顾轻舟颔首。

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那是不是会有后招?”叶妩问,“既然要达到如此目的,没有后招就不够稳固啊。”

这算是说对了。

人都塞进来了,后面肯定还有招数,要不然顾轻舟做戏是图什么?

“后招是很容易想到的。”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就崇拜看着她。

怎么想得到?

反正她们俩是想不到的。

“如果是我,我就会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刺杀我,然后红玉挺身而出救下我。

从此,她就是我和司行霈的恩人,再给她编造一个悲惨绝伦的身世,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离开了我们两口子就没有活路。

她对我有恩,再加上她身世可怜,又长得像司行霈的母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留在身边,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如此一来,我们想要杀掉她、送走她,全部都会受到舆论的攻击,甚至会被律法问责。”顾轻舟道。

叶妩就猛然站起来。

她拉了顾轻舟的胳膊:“老师,这计划简直恶毒,他们肯定会这样做的,你这几天哪里都不要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道:“让那个女人不准出门!”

“这是我猜测的,人家未必用这招。”顾轻舟笑起来,让叶妩坐下。

叶妩却担心极了。

顾轻舟告诉她:“阿妩,别害怕坏事。你越是害怕,它越是会发生。”

叶妩重新坐好,深呼吸几口气。

她终于淡定了些,让自己恢复了理智。

“老师,你们要怎么办?”叶妩问。

“先下手为强。”顾轻舟笑道,“司行霈想要得到一个秘密,所以我们还需要这个红玉。”

“什么秘密?”

“阿妩,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司行霈的事。如果是我自己的,我会知无不言。”顾轻舟道。

人是蔡长亭安排的,那么平野夫人肯定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司行霈想从平野夫人口中得到一个秘密,却又不想被平野夫人要挟,故而只得先设下计谋去要挟她了。

叶妩连忙道:“不不,我就是问顺口了,并不是想要打探什么。”

顾轻舟嗯了声。

话说开了,叶妩和叶姗姊妹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也开始吃饭,虽然米粥有点凉了。

叶姗还笑着道:“我就知道,任何事在你们两口子面前,都不能算事。”

顾轻舟笑了笑。

“你们不算计旁人就很好了,还能被算计了?”叶姗又道。

叶妩觉得她二姐话收不住了,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不成想,顾轻舟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着接话道:“要是其他人也有你这样透彻,我们就没啥麻烦事了。”

自大!

叶妩和叶姗就觉得,这一刻的顾轻舟,简直狂得没边。

叶妩觉得,她如此狂妄真好,好过她失魂落魄。

正文 正文_第993章随时挖坑的蔡长亭

吃了饭,顾轻舟坐在炕上,又沉思了片刻。

叶妩和叶姗见她并未开心,就纷纷询问缘故。

顾轻舟道:“你们别管我,我有点事想不通。”

“我们帮你想。”叶妩自告奋勇。

叶姗也跃跃欲试。

顾轻舟就道:“我觉得,此事跟蔡长亭和平野夫人脱不了关系,那个红玉肯定是平野夫人授意蔡长亭安排的。

但是,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单纯挑拨我们。我在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我一直没想明白。”

叶妩和叶姗全梗住。

顾轻舟想不明白,她们也想不明白啊。

可以不问了,问了又满脑子空白,显得很白痴啊,两姊妹欲哭无泪。

顾轻舟被她们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

“也没关系,蔡长亭随时随地给我挖坑,这次挖的坑,也未必就能兜住我。”顾轻舟道。

蔡长亭表面上跟顾轻舟交情不错,背地里下刀子,已经不止一回了。

他害顾轻舟的时候,从不手软。

顾轻舟缩在叶妩这边,跟她们一会儿说说话,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她去茶楼见了司行霈。

司行霈想要一个结果。

一进门,顾轻舟先坐下,问他:“审问得如何?”

“她已经全部招了,也拿到了口供。”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他心情有点颓败。

顾轻舟就站起身,坐到了他腿上。他搂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汲取这点温暖。

顾轻舟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问:“想你姆妈吗?”

“想。”司行霈道,“这几天总是梦到她。一梦到她,就到处都是血。”

司行霈见血就不能自控,这个毛病如今改掉了七八成。他那是心理阴影,是他母亲去世留下的。

顾轻舟填满了他的生活,那些阴霾和尘埃被扫出去,他的心疾也在不知不觉中自愈。

如今看到血,心中还是有大杀四方的冲动,这种冲动却能被很好的控制,让它逐渐隐没。

“她死得很惨。”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了起来。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和他依偎着。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司行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而顾轻舟依旧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她表情如常。

平野夫人则问她:“司行霈找了个很漂亮的姨太太,这是真的?”

“不是。”顾轻舟道,“只是旁人送给他的,成了他的烫手山芋。”

平野夫人心疼看着她:“轻舟,你不用故作大度!你们年轻人不好处理,额娘出面,替你摆平。”

顾轻舟看了眼她。

这一眼,意味深长,却也有了几分示弱的哀求。

平野夫人见她松动了,道:“大人出面了,司行霈若是如此不听话,我就要摆丈母娘的谱儿。”

顾轻舟沉默。

蔡长亭就来了。

平野夫人对蔡长亭道:“你去告诉司行霈,我明晚请他吃饭,让他带着他的新姨太太一起来。”

蔡长亭抬眸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回视他,眸光安静,眼波里毫无涟漪。

她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看不到伤心的影子。

她越是镇定自若,心中越是剧烈,这是蔡长亭和平野夫人的认知。

“夫人,轻舟还在呢,要不要”蔡长亭试探着问。

他问完了,就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沉思了一瞬。

她沉默着,最终也没有开口。

平野夫人就替她做主了,说:“你去请就是了,让他带上那个新姨太太。”

“不是姨太太。”顾轻舟突然开口。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悲伤愤怒,而是安静,告诉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姨太太。”

“他为何带在身边?”平野夫人问。

这问,是真心实意的问,问得不带试探和虚假,好似她真的不知道。

“他说,那个女人长得像他母亲。”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脸色微落。

蔡长亭潋滟眸子一转,道:“还有这种事?”

“就是说,像他母亲,所以他不准备将她送走么?如此掩耳盗铃留在身边,是要坏事的。”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就站起身。

她道:“我自己会处理。”

“一起吃饭。”平野夫人声音一提,拿出了母亲的威仪,“我的女儿是堂堂正正的固伦公主,哪怕我们的家国没有了,血脉仍是高贵的,你不许退缩!”

温柔或者强悍,都需要时机。

时机把握得好,就会动人心魄。所以平野夫人看到顾轻舟脚步一顿,没有继续拒绝就离开了,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平野夫人给蔡长亭递了个眼色。

蔡长亭就去了趟司行霈那边。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心思稍微松弛。

“一切都跟我预想中差不多,就是借吃饭的时候闹事,把红玉彻底绑在我们夫妻身上。”顾轻舟想。

意料之中的,就没什么好担忧。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直接杀了红玉,因为他们也需要利用红玉,来反将平野夫人一军,得到他们的目的。

大家各怀心思,就只能考验本事了。

顾轻舟安静坐着,什么也不做。

她也没有继续和司行霈见面,而是默默想着她的心思。

第二天的下午,蔡长亭过来找她。

他拿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礼盒,礼盒里是一整套的衣裳,还有靴子。

一件白色旗袍,一件绯红色风氅,一双鹿皮小靴。

“这是夫人吩咐的。”蔡长亭道,“试试看?”

“我喜欢穿皮草,皮草暖和。”顾轻舟道。

皮草既暖和又贵气,顾轻舟不知平野夫人到底为什么嫌弃它庸俗。

“这件风氅,是灰鼠皮的里衬,也非常暖和。”蔡长亭说。

然后他把衣裳抖开。

顾轻舟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问:“这么重视?”

“夫人一直很重视你。”蔡长亭道。

如此一来,既得到了顾轻舟的好感,同时失败了之后还能给顾轻舟依靠,拉近母女感情。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一直都打一手很如意的算盘。

顾轻舟道:“那我收下了。”

蔡长亭离开之后,顾轻舟开始更衣、梳头,把自己装扮起来。

这套衣裳,不管是样式还是颜色,让她看上去都偏年幼,像个十七八岁刚刚毕业的女学生。

她最近的打扮,总是往贵妇那条路上奔,然而她才二十出头。

如此年轻,就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估计平野夫人早已看得胃疼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正文 正文_第994章动乱

平野夫人订了一家老式的餐厅。

餐厅很雅致,一楼的大堂摆满了各种腊梅和茶座,这是文人墨客消遣的地方,不提供饭菜,只有茶水。

一楼的茶水昂贵,四周四季不同鲜花,消费的是情怀。

二楼和三楼则是饭厅,全是雅座,一溜儿的雕花木门,沉重古朴。

墙壁也镶嵌了木板,请了漆匠在上面作画,顾轻舟瞧见一副百蝶穿花图,惟妙惟肖,心中赞叹手艺精湛。

这样的饭厅,比西餐厅更加昂贵。

小伙计把顾轻舟请到了一间门口,敲了敲门,就退了出去。

木门厚实,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蔡长亭立在门口。

他特意梳了头发,带了个很漂亮的咖啡色领结,唇角是微微上扬的,笑容礼貌又温柔。

顾轻舟颔首,进了雅间。

平野夫人也到了。

她瞧见了顾轻舟,满意颔首:“这套衣裳真漂亮。”

像个洋娃娃。

平野夫人喜欢女孩子打扮得活泼可爱,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可以任由她操控。

“夫人的眼光好,您选的衣裳当然好看。”顾轻舟说。

她说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跟从前无异。哪怕是讽刺旁人,顾轻舟也是淡若清风的口吻。

平野夫人很不喜欢她这样,每次听到她如此说话都想要说几句,今天却沉默了,只是微笑让她坐下。

蔡长亭道:“夫人,我去厨房看看食材。”

食材要新鲜,大厨的做法要干净。

“去吧。”平野夫人道。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简单闲聊了几句。

顾轻舟问平野夫人:“您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吗?”

“没有。”

“司行霈的继母蔡景纾,是孙绮罗的挚友。您能把我寄养在顾家,肯定跟孙绮罗关系密切,您真不认识司行霈的母亲?”顾轻舟又问。

平野夫人笑道:“轻舟,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结交你额娘吗?”

顾轻舟似沉思。

她沉思不过一瞬,又问平野夫人:“我去岳城的时候,乳娘给了我一些信,却只有那么几封。

那些信,都是蔡景纾写给司行霈的母亲的,言语看似是道歉,实则是挑衅。乳娘说,后面的信更加可怕,可惜她没有。

夫人,您有没有?司夫人写给司行霈母亲的,是不是直接逼死了她?若不是司夫人逼死了原配,她看到那些信时不会被我威胁的,对吧?”

她问的很清楚。

平野夫人含笑看着她。

每次顾轻舟笃定万分的时候,平野夫人都觉得她像个孩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有证据,扯这种皮条是毫无意义的,除了浪费口舌。

平野夫人倒了杯茶给她:“我倒是不知道,岳城还有这些趣事。这件事,如果你乳娘还在世,会替你解答的,可惜了”

顾轻舟的表情一敛。

提到乳娘的时候,心尖还是会一颤。很疼,也很闷。

“剩下的信,真不在您手里?”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道:“我不知此事。”

顾轻舟就不在多言了。

蔡长亭推门而入。

他坐下,对平野夫人道:“夫人,叶督军今天也在这家请客,听闻是宴请军中将领。”

平野夫人神色微变。

叶督军从未到过这间酒楼,这是平野夫人查探过的。

如今,他突然来了,反常则妖,更何况还有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样的妖孽,岂能安生?

“哦?”平野夫人拖长了声音,“督军到了吗?”

“还没有,厨房的人说在准备菜色。”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略有所思,给蔡长亭递了个眼色。

“夫人,我去问问吧,若叶督军也在,打个招呼的礼数不能缺。”蔡长亭说。

平野夫人颔首。

蔡长亭又出去了。

这次,他没有匆忙再进来,而是寻了个地方,密切注意楼下,等着叶督军和他的将领们。

叶督军一来,今天的计划只怕是要泡汤了。

蔡长亭宁愿下次再布置,也不能出错,把自己和夫人至于险地。

他心中有了盘算时,突然街头响起了枪声。

“不好!”蔡长亭大惊,急忙伸头往外面望去。

平野夫人也听到了,心中大震。

她推开了雅间的门。

顾轻舟就跟在她身后。

就在酒楼的旁边,有汽车相撞,然后有人拿着枪射击。

到处混乱。

还有人跑入了酒楼。

在那兵荒马乱中,平野夫人看到了司行霈,他正拎着红玉的胳膊,将她带到了酒楼里。

“长亭。”平野夫人高声喊了句。

长亭倏然从窗口跳入。

顾轻舟吓一跳,之前她都没注意蔡长亭猫身在哪里,就见他利落跳到了平野夫人的脚边。

好似他一直都在。

“司师座来了,快去接他。”平野夫人道。

“是。”蔡长亭转身下楼。

顾轻舟也想跟着去,却被平野夫人拉住,不许她乱跑:“正乱着呢,你别乱走。”

顾轻舟也反过手,拉住平野夫人的手腕:“夫人,我们到雅间吧,关上门更安全。”

平野夫人说好。

她们俩就暂时藏在雅间。

楼下的动静一直没有停,平野夫人和顾轻舟都侧耳倾听,却没出去。

顾轻舟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繁杂沉重,像是穿了皮靴的军官,要把地板踏破。

然后,雅间的门被推开了。

司行霈阔步走进来,动作麻利将顾轻舟护在身后:“轻舟,我们得先离开。”

平野夫人脸色骤变:“你们先离开?”

司行霈这才转过脸,笑道:“夫人,请您稍等,叶督军有几句话要问您。”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名扛枪的士兵冲进来,把枪口对准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心中大惊。

这段惊讶过去,她反问平静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些士兵只敢拿枪对着她,却不敢上前动手。

直到叶督军进来。

“夫人,你没有受伤吧?”叶督军客气问。

平野夫人打量叶督军,见他也没有受伤,心中稍定,就道:“我一直在雅间,不曾出去,自然是无碍——街上怎么了?”

“有人想要刺杀我,突然冲出来,所以闹出了大动静。”叶督军道。

平野夫人的心猛然一提。

这不是她对付司行霈和顾轻舟的计划吗?

正文 正文_第995章顾轻舟的毒计

叶督军没有跟平野夫人多谈。

说了几句,确定今晚的事跟平野夫人无关,叶督军就让人送她先回去。

“不好意思,打搅了夫人的雅兴,改日请客赔罪。”叶督军道。

他的态度,恭谦有礼。

平野夫人也想赶紧离开。

于是,她下楼乘车回家,又问司机:“长亭呢?”

司机道:“夫人,长亭被叶督军的人扣留住了。”

平野夫人就知道出了大变故。

她此刻也顾不上了,只得先回家去,让人赶紧去查,到底是谁要刺杀叶督军。

她心急如焚,等待了整整四个小时,已经到了深夜,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刺杀叶督军的,是红玉。当时叶督军和诸位将领都在,叶督军没事,他的四师师长肩膀被打穿。

此事牵连到军方和高级将领,叶督军下令严查此事,故而拷问了红玉。红玉承认了自己受人指使,想要谋杀叶督军。”

平野夫人的手,不受控制发颤。

她心里似激浪,一层层的翻涌,几乎要淹没她,而此刻她的左膀右臂蔡长亭,还被军政府关了起来。

“叶督军的人在酒楼找到了带枪的刺客,他们是长亭的人,所以长亭也被抓起来。

只是,叶督军没有审问长亭,也没有审问那两个人,只是对红玉再三拷问。夫人,要不要去营救长亭?”

平野夫人摆摆手,让这人先出去,再密切关注叶督军的动向。

事情至此,平野夫人就知道自己又上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当。

“刺杀叶督军,是顾轻舟和司行霈谋划的。”平野夫人心知肚明。

红玉刚到平城,司行霈就起了警惕,怀疑是太原府这边的动作,故而和顾轻舟密谋商量。

顾轻舟出一个计策,让他把红玉带到了太原府。

红玉一来,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自然就当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顾轻舟伤心欲绝,去找蔡长亭的时候,蔡长亭捡了最刺心的挑拨言语去攻击她,却同时泄露了秘密。

这世上的人,心思比顾轻舟细腻的没几个。

蔡长亭的攻击,让顾轻舟一下子就明白,蔡长亭很清楚顾轻舟和司行霈的难题在哪里,所以这是他做的。

“简直是”平野夫人想起顾轻舟,喉间就泛出了腥甜。

顾轻舟的毒辣,没领教过就不知其中的痛苦。

阿蘅栽在顾轻舟手里时,顾轻舟那般无动于衷,平野夫人就应该明白,她这个人心黑手狠,不会仁慈的。

“接下来呢?”

平野夫人静坐,默默沉思。

蔡长亭被抓起来,平野夫人失去了帮衬,而红玉又被拷打,明明只是潜伏在顾轻舟和司行霈身边的棋子,却愣是成了刺杀叶督军的刺客。

平野夫人接下来的难题,就是红玉。

“受伤的是军方将领,而不是叶督军,这就意味着,此事不可能当做私人小事,必然是整个山西军政府的大事。

只要确定红玉是身份,让红玉自己承认自己是保皇党的人,那么保皇党和军政府就会彻底决裂。”平野夫人想。

想到这里,她再次感叹顾轻舟的狠辣。

顾轻舟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能想到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要逼迫她。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只是小打小闹,让顾轻舟对司行霈伤心,同时转移顾轻舟的注意力,不成想顾轻舟来了一个大的。

“不好!”平野夫人猛然站起来。

蔡长亭也在军政府的监牢里。

“一旦长亭知道红玉被拷问,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杀了红玉灭口。可顾轻舟设了这个计谋,只怕司行霈早已拿到了红玉就是保皇党的伪证。

只要红玉一死,还是死在长亭手里,伪证在死人面前就会变成铁证,红玉真的成了保皇党的人!”平野夫人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平野夫人一开始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断了她的助力,现在却明白,她这是想要保皇党彻底和山西军政府决裂。

保皇党的人刺杀军政府的高官,军中会怎么想?

其他将领和士兵会怎么想?

只要红玉的身份坐实,肯定就要决裂。一旦决裂,叶督军的暧昧态度再也不能成为庇护,平野夫人就必须离开山西。

然而山西是最重要的军事重地,失去了山西,无法经略南北,大计又要推迟。

平野夫人这会儿急了,冷汗一层层透过来,大喊:“来人,备车!”

她要去找顾轻舟。

此刻的顾轻舟,正在司行霈的院子里,等待他们的客人。

凌晨一点的时候,叶督军来了。

“办妥了,等着收场即可。”叶督军道,“我的四师长说了,多谢司少帅的二十根大黄鱼。”

“你问问他,愿意不愿意跟着我,我能给他的更多。”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说:“你当心点,我最近的枪容易走火。”

二人唇枪舌剑攻击了一番,佣人就端了宵夜上来。

顾轻舟给叶督军和司行霈布菜。

她也问叶督军:“蔡长亭那边呢?”

“他会行动的。”叶督军道。

叶督军派人,放松了蔡长亭那边的警惕,等蔡长亭出手。

“不过,他应该不会出手的。”叶督军道,“蔡长亭很精明。”

“为何需要他出手?”司行霈笑道,“再过一个小时,我的人就会杀了红玉,再打昏看守蔡长亭的人,然后逃之夭夭。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反正最后蔡长亭是洗刷不清的。”

叶督军觉得,这次配合司行霈和顾轻舟演戏,动静有点大。

不过,司行霈也承诺了不少的好处。

叶督军问司行霈:“你图什么?”

“一个答案。”司行霈道,“我想要知道,我母亲到底是如何去世的。这个世上,平野夫人可能知道,但逼迫或者威胁,她都不会开口。只有让她来求我。”

司行霈早已严刑审问了红玉,让红玉承认自己就是保皇党。

那份口供和手谕,都是实证。等红玉一死,这份实证就没人说它是屈打成招的,故而就是铁证。

所以,红玉必须要死。

顾轻舟猜测到了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目的,所以她先下手为强。

他们想把红玉变成拯救顾轻舟的英雄,顾轻舟就要把红玉变成保皇党的杀手。

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起。

司行霈去接了。

挂断电话,他告诉顾轻舟和叶督军:“成功了,牢里有点混乱,不过没事,只有红玉一个人死了。”

顾轻舟成功了。

正文 正文_第996章司夫人的书信

顾轻舟成功了。

她时常会内疚,她明知道现任的司夫人蔡景纾有谋杀司行霈母亲的嫌疑,可她那时候为了报仇,为了在岳城站稳脚跟,那些信都给了司慕和司夫人。

当然,那些信并没有什么重大秘密。

然而后面的信,肯定有,要不然蔡景纾也不会被顾轻舟胁迫了。

这件事,她在跟司行霈相恋的时候,应该及早告诉他。

红玉出现了,顾轻舟跟司行霈说了两次“对不起”。司行霈就搂紧她,再三说不与她相关。

顾轻舟没有信,她原本也没有怀疑平野夫人,还以为是孙家的机密,毕竟蔡景纾是孙家老爷子介绍给司督军的。

直到红玉出现,顾轻舟才知自己想偏了。

平野夫人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她一直在操控孙家,那些信肯定就在她手里。

她要逼迫平野夫人拿出来。

去求平野夫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一定会把顾轻舟和司行霈利用到极致,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

只有逼迫。

如今看来,顾轻舟成功了。

红玉一死,平野夫人一定会来求顾轻舟的。

叶督军站起身,说:“今晚睡不成了。你们两口子,也适当消停消停,别在太原府折腾了。你们没来的时候,太原府没这么多事。”

“那时候也有,只是在暗地里,您不知道罢了。”司行霈笃定道。

叶督军语塞,一时间竟没法反驳。

司行霈说得不错,任何地方都有污秽,太原府也是俗世,不能例外。

“叶督军,您快去看看吧。”顾轻舟催促他。

叶督军拿了自己的军帽和配枪,出门去了。

他刚刚离开,另一辆汽车就驶入这条街,和叶督军的汽车擦身而过。

是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也瞧见了,心中更明白:这件事需要她亲自收场了。

她停下了汽车,亲自上前按响了门铃。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在客厅里喝咖啡,等待着平野夫人的到来。

“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司行霈脸上含笑,一副很绅士的模样,非常做作。

他明明就是个兵痞,一旦他装绅士,他整个言行都是对平野夫人的讽刺。

平野夫人有求于人,只当没看懂,坐下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瞥了眼顾轻舟,发现顾轻舟也在看她。葳蕤灯火中,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晰,眼珠子尤其的黑,黑得渗人。

在这个瞬间,她有点鬼气。

平野夫人就道:“再开几盏灯。”

司行霈起身,把客厅的大水晶灯开了,整个客厅明亮起来,再无之前的阴森可怕,顾轻舟也是很正常漂亮的小姑娘,只是眼珠子很黑很浓郁。

“轻舟,把红玉的认罪书给我。”平野夫人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

顾轻舟笑了下:“不好意思,夫人,我已经交给了叶督军。”

平野夫人冷笑。

“你给了叶督军,是可以挑拨我和军政府的关系,可你余生怎么面对司行霈?”平野夫人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只当司行霈不存在,话语却是说给他听的。

平野夫人也知晓顾轻舟的软肋。

顾轻舟曾经利用了那些信。她可以解释说自己没有下文,交给司行霈也没用,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解释非常苍白。

那些信,能威胁到司夫人,足以说明了一切,顾轻舟哪怕留下一封给司行霈,司行霈也出师有名。

顾轻舟却没有这样做。

固然司行霈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固然她那时候和司行霈闹翻了,可他们往后要过一辈子。

爱情褪去了颜色,司行霈心中不会有这根刺吗?

当然有!

所以,顾轻舟现在唯一的选择,不是趁机扳倒保皇党,而是给司行霈换一个心安,为她余下半生的婚姻换一张平安符。

“轻舟,别再跟我玩花哨了,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平野夫人道,“把认罪书给我。”

“信呢?”顾轻舟开口。

她说了这句话,交易就达成了。

这件事,是他们联合叶督军做的,结果虽然不错,到底是假的,叶督军也未必愿意现在就和保皇党撕破脸。

顾轻舟的目的,也不是趁机拿下保皇党。

她一开始,就只想要那些信,以及处理掉红玉,不给自己和司行霈添堵。

认罪书她就放在自己的手袋里,故而拿了出来。

她拿出来,平野夫人也拿出很厚的一沓信。

司行霈一直静坐着,此刻他后背略微绷紧。

“给。”平野夫人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手接过来,另一手将红玉的认罪书递给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看完了,问:“只有这张?”

“当然,做交易讲究诚信。”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又将认罪书看了一边遍。

这的确是司行霈屈打成招的,可现在红玉死了,没人解释得清。

红玉还真不是保皇党的人,她就是一枚棋子罢了。

平野夫人站起身,道:“告辞了,我还要去接长亭。”

她脸色阴沉着,走了出去。

司行霈则打开了那些信。

信有了年头,信纸很脆弱,上面的字迹有三四成看不见了。

哪怕如此,司行霈也仔细读了起来。

蔡景纾一封封的信,字字句句暗示司行霈的母亲拖了司督军的后腿,又说司督军很苦恼这段婚姻。

没有爱情的婚姻,让司督军吃够了苦头。

但是,司督军绝不会离婚的。

蔡景纾在信里说:为了你和孩子,司炎选择承受痛苦,做个忠义之人。午夜梦回时,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叫他左右为难。

这样的话,通篇都是。

蔡景纾甚至说,司行霈是男孩子,哪怕没了母亲,血和泪也会把他打磨得很坚强,他甚至会得到父亲更大的器重,更有出息。

然后,蔡景纾又说,司行霈的外祖父明明可以自己努力,却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这样很不明智。

如果没了司行霈的母亲,那么他的外祖父就必须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蔡景纾字里行间,暗示司行霈的母亲:只要她死了,对所有人都是好的;如果她活着,让所有人都没了前途。

司行霈的母亲是什么性格,顾轻舟猜测不到。

常年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见识到的险恶是有限的。这些恶毒的攻击,大部分人都承受不住,何况是司行霈母亲那样的旧式闺秀?

她自杀了。

她自杀之后,司督军和蔡景纾却借助了孙家的手,做成他们刚刚相遇的模样,好似是孙老爷子做媒。

其实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顾轻舟虽然很感激司督军给她的父爱,可想到这段往事,也深感司督军的薄情寡义。

司行霈看完,认认真真叠放起来,走到阳台上开始抽烟。

顾轻舟站在他旁边,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现在怎么办?

他一直猜测是司督军和蔡景纾逼死了他母亲,他从小就有这样的猜测,如今全部被证实了。

他会不会回去杀了司督军?

顾轻舟看着他,深夜的月色惨淡,雪茄的烟一丛丛的,只能看清楚他模糊的轮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回神般,发现顾轻舟就默默站在他身边,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他的风氅很大,几乎拖到了顾轻舟的脚面,把她笼罩其中。

暖暖的,却是雪茄的清冽,有他的气息。

“我外公,他为什么要帮助蔡景纾,我也不知道。孙家倒了之后,顾圭璋把孙家的东西都烧了,现在也寻不到蛛丝马迹。”顾轻舟低声道。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孙家的外孙女,这是她的坚持。

她的外公,成了帮凶,害死了司行霈的母亲;而司行霈也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

他们俩,似乎隔了很多的血海深仇。

可走到了今天,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盘根错节,这些血海深仇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婚姻。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会觉得,自己跟司行霈一样,都是没心没肺、不忠不孝之人。

“轻舟,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跟孙家没关系。”司行霈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嘶哑,“我回趟南京。”

顾轻舟的心一缩。

她没有阻拦,这是司家的家务事,是顾轻舟存在之前就有的家务事,她不能插手。

可是她的心在发抖。

最终,她搂住了司行霈的腰,低声说:“早去,早回。”

司行霈嗯了声。

他下楼收拾了一通,带着他的信和副官,当即就离开了。

顾轻舟依旧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目送他的汽车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一点点的,随着灯火泯灭,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楼下的电话响个不停。

顾轻舟彻底看不见了那道车灯,这才下楼去接电话。

电话是叶督军的副官打的。

叶家的副官在电话里说:“司太太,蔡长亭已经放出去了。”

“为何?”

“红玉出事的时候,蔡长亭在牢里被人打伤了右手,全是血,他没有机会逃离。”副官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蔡长亭是绝不会去杀红玉的,他也早已想到了是陷阱。

所以,他弄伤了自己,把自己摘除出去。

他也成功了。

没有认罪书,叶督军也明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编排的一出戏,故而他和他的四师长拿到了好处,就鸣鼓收兵了。

蔡长亭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正文 正文_第997章下次说给你听

蔡长亭回来了。

残雪未消,被月色映照,落在窗棂上的雪光惨白寒冷。

蔡长亭坐在黑暗中,处理自己的右手。

当他的监牢里看守被打晕,那些人把钥匙丢进来就逃走时,蔡长亭知晓自己的危机到了。

他当机立断,把筷子折断前面,用力插入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掌订在墙壁上。

那个瞬间,他疼得差点晕过去。

不过,已经无碍了,他不会再沾染腥膻。

他把伤口里的竹纤一点点挑出来,撕开了皮肉,血滴滴答答的。

他没有点灯,靠着手感去触碰,故而两只手全是血。

他的额头,已经被冷汗布满了。

“这样的苦楚,将来是要归还的,司行霈。”他慢腾腾想着。

他把今天的账,记在司行霈的身上。

手上的伤口清洗完毕,有人敲了敲窗户,然后人声在窗外响起:“夫人让您去见他。”

说得是日语。

蔡长亭应了声,就加快了速度,把手掌包扎好。

平野夫人正在喝茶,瞧见了他右手的纱布,问:“伤得如何?”

“小伤。”蔡长亭的语气轻描淡写。

平野夫人道:“注意休养数日,别让伤口感染。要去医院打针,如今的西医很管用,没必要硬扛。”

蔡长亭听着,缓缓点头,并未露出什么。

平野夫人深吸一口气。

那些信,她将来也是有用的,如今全部给了司行霈。

她想起来,也是糟心。

“事情办得如何?”平野夫人问,她希望有点好消息。

“成功了,夫人。”蔡长亭道。

蔡长亭从未轻视顾轻舟,这次红玉只是个遮掩,他们想要挪走顾轻舟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然后也转移司行霈的那些眼线,秘密做一件事。

顾轻舟太过于精明,可她和普通女人一样,当婚姻遇到了难题时,她会全心全意去对付。

所以,顾轻舟虽然怀疑过,却没有太分心。

她也分不出心,她那个时候只想着帮司行霈做成此事,她满心都是司行霈,以及他们的爱情。

“那就好。”平野夫人淡淡舒了口气。她站起身,将腊梅摘下一朵,慢慢在掌心碾碎,感叹说,“险胜,胜得惨烈。”

这次的胜利,差点赔上了蔡长亭,差点和军政府决裂。

若不是监牢正好送过饭,若不是蔡长亭武艺过人能把筷子刺入掌心

侥幸!

蔡长亭这次能逃脱,对平野夫人而言是侥幸万分的。

“夫人,您别担心。”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似喃喃,也似轻叹:“长亭,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当时应该带走轻舟的。

她才是最像我的女儿,并非阿蘅。若是我将她带在身边,也许这会儿我们已经在紫禁城了。”

蔡长亭沉默。

他心中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满天的血迹和腐烂气息中,他闻到了春天的花香。

顾轻舟是最独特的。

“她那时候太小了,我又担心她将来容貌不像我。”平野夫人继续道,“一步错,步步错。”

她无力坐在椅子上。

平野夫人在这个瞬间,是心灰意冷的,她觉得自己老了,精力上斗不过顾轻舟,所以才一次次失败。

想要斗赢她,和蔡长亭两个人合谋,才这么险胜一回。

这次的胜利,将来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他们也不知道。

“夫人,不是您的错。若说有错,只有一个人的错。”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没有回应。

蔡长亭继续道:“是司行霈。他杀了轻舟的牵绊,让轻舟和我们没了感情的梁桥。两条横沟之后,想要搭建桥横很难,您一直做得很好,是司行霈的决断太狠辣了。”

平野夫人闭了闭眼睛:“可是轻舟原谅了他”

归根究底,都是司行霈。

司行霈毁了平野夫人牵制顾轻舟的那根线。

每次想起来,平野夫人就恨极了。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虽然不是平野夫人亲手抚养,她也没给什么钱财,可那到底是她的下人。

她的下人抚养顾轻舟,是她授意的,跟她自己抚养又有什么不同?

可惜!

“意外总是会有的,夫人。既然发生了,更改不了,就没必要懊恼。轻舟会回到我们身边的。”蔡长亭道。

他们需要她。

“但愿。”平野夫人道。

一夜未睡,此刻天色迷蒙,已经是早晨了。

平野夫人让蔡长亭休息,她也要睡一会儿。

蔡长亭道:“我去看看轻舟。”

平野夫人点点头。

蔡长亭披了满身的晨曦,在日出时分,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朝阳升起时,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迎着光,影子修长。

似乎是沾染了早晨的水雾,他头发和眉毛上凝聚了薄霜,阳光下那些薄霜熠熠生辉。

他璀璨又明亮,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佣人瞧见了他,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顾轻舟也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想着心事。

蔡长亭进来时,她缓缓站起身。笑容一点点在她脸上堆砌,那么刻意而虚假,她道:“你没事吧?”

“没事,轻舟,我就是来报个平安的。”蔡长亭道。

他掏出帕子,擦掉了薄霜融化的水珠,面颊有种新生般的晶莹白皙。

他的好皮囊,没有任何瑕疵。

“请坐。”顾轻舟道。

蔡长亭就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说起了昨晚的事。

顾轻舟则在端详他。

蔡长亭说得缓慢,声音清晰有调理,顾轻舟却突然打断他:“我一定疏忽了什么。”

蔡长亭微笑:“疏忽了什么?”

顾轻舟眉头微蹙。

这么大张旗鼓的想要对付她,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顾轻舟从一开始就觉得有遗漏。

然而遗漏在哪里?

蔡长亭这次让她分心得彻底,而且做得滴水不漏。

顾轻舟偶然回想,马有失前蹄,总有一天她也会栽一个大跟头,也许那时候她就是栽在蔡长亭手里。

越是美丽的人,越是恶毒,就像深山的蘑菇,那些鲜艳欲滴的,全是毒性强烈的。

顾轻舟看蔡长亭,每次看到他这张美艳的脸,都胆战心惊。

“我不知道疏忽了什么。”顾轻舟如实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蔡长亭微笑,道:“你没有任何遗漏,轻舟,你要相信自己。”

顾轻舟慢慢抿了一口茶。

蔡长亭继续道:“你是个很精明的人,别失去信心。”

顾轻舟抬起眼帘,安静看着他。

蔡长亭的笑容很深。

他含笑看着她,问:“是不是也一夜未睡?我走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顾轻舟嗯了声,起身送客。

她将蔡长亭送到了门口。

蔡长亭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道:“轻舟,我有几句话一直想告诉你,可惜司行霈不在。等下次他回来了,我再说给你听。”

“好。”顾轻舟道。

他想要引起她的好奇,顾轻舟却不怎么好奇。

回到汽车里的蔡长亭,沉默独坐。

顾轻舟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他的手如何了。

有种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慢慢酝酿,最终化为苦涩,缓缓泅开。这涩意来得突然,也是前所未有过,故而蔡长亭愣在那里。

司机问他:“开车吗?”

“开车吧。”蔡长亭这才回答。

顾轻舟回到了卧房,想要睡一会儿,可闭上眼睛,心事却一重重堆上来,让她根本无心睡眠。

她独坐在大床上,想着司行霈这会儿应该到南京了吧?

顾轻舟很担心他的处理办法。

一旦闹开了,又是一番风波,然而又不可能无声无息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连等了三天,顾轻舟才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

电报很简单,说:我已回平城,勿念。

他暂时回到了平城。

顾轻舟派人去看南京的报纸,想知道可有消息。

司家没有出事,至少司行霈没有当场杀了司夫人。

顾轻舟想问问他是如何处理的,平城那边又有军务,司行霈需得回去一趟,电报又说不清楚。

叶妩和叶姗请她吃饭。

“司少帅何时回来?”叶妩问。

顾轻舟道:“还有些日子。”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顾轻舟依旧回到了平野四郎那边去住,等待司行霈。

十天之后,司行霈给她发了电报,说自己还有点事,估计要二月下旬才能回到太原府。

顾轻舟除了关心司行霈,就是留心南京的司家。

司督军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至少报纸上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要不要让我父亲派飞机送你回去?”叶妩问顾轻舟。

叶督军的飞行员,全是经过司行霈那边的人训练,已经可以飞长途了。

顾轻舟道:“司行霈有他自己的计划,我等着他就是了。”

叶家的飞机飞行稳定,飞行员过关,叶妩和叶姗姊妹就乘坐飞机去了趟天津。

她们的姨母在天津。

然后,她们还从天津带回来一个人。

她们带回来的人,是她们的姨母表兄,叫石博山。

姊妹俩把这位表兄当亲兄长一样。

顾轻舟也认识石博山,前两次去天津,都见过的。

“顾小姐,好久不见。”他跟顾轻舟打招呼。

“好久不见。”顾轻舟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的确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石博山到了太原府之后,就暂时住下了,听闻是想要学开飞机。

与此同时,叶家也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正文 正文_第998章嫉妒的怒火

叶家终于有了点好消息。

不止叶督军,就是叶姗和叶妩姊妹也高兴。

叶督军的六姨太,终于怀孕了。

顾轻舟说,想要治愈叶督军的病,需得很长时间的用药。

结果,叶督军的身体比顾轻舟预想中更健康,故而三个月后见了成效。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听说了。

这天,平野四郎也在,四个人一起吃午饭,蔡长亭就说到了此事。

“叶督军晚来得子,可要送一份厚礼?”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是给叶督军治疗了。”

平野夫人道:“那就去恭贺叶督军吧。”

顾轻舟则道:“孩子刚刚怀上,才一个月不到,叶督军只怕不想热闹,要图个吉利嘛。”

都说怀孕前期不稳。

平野夫人深以为然。然后,她就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有点意味深长。

“轻舟,你跟司行霈多少年了?”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说:“结婚一年多。”

“之前呢?”

“之前没有过。”顾轻舟平静道。

平野夫人眼底闪过几分情愫,心想顾轻舟在感情这方面还是很慎重的,可见顾轻舟把前途和未来看得多重要。

她绝不是心一软就什么都交给男人的主儿。

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对前途把握得如此透彻,平野夫人是佩服她的。

“那也一年多了。”平野夫人似感叹。

顾轻舟嗯了声。

一年多了,她还没有身孕,免不得要问了。

蔡长亭拿住筷子的左手,略微顿了下。

顾轻舟最近才知道,蔡长亭的左手和右手一样,能开枪、能用筷子、能写字,所以哪只手受伤对他都无影响。

世人认为,伤了右手就没杀伤力。为了迎合这种看法,蔡长亭弄伤了自己的右手,也是仅此而已。

“你和司行霈,可要去医院瞧瞧?”平野夫人又问。

蔡长亭修长的睫毛,轻微一动,又深敛了下去。

他听到顾轻舟道:“已经看过了。”

“是什么原因?”平野夫人放下了筷子,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原因。”顾轻舟说。

平野夫人微微蹙眉。

是真的没有原因,还是单纯敷衍她?顾轻舟说话办事,有时候叫人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寻不到半点错儿。

“没有原因?”平野夫人反问。她这反问中,带着不相信。

“医生是这样说的。”顾轻舟随口道。

他们没有去看过医生,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这根本不是他们当前的难题。既然平野夫人有兴趣,顾轻舟就配合她的好奇。

医生就是这样说的,你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平野夫人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

这顿饭,到底吃的不开心。

平野四郎一直没开口,沉默吃完了,就对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用日语说:“到我的书房来。”

他冷漠站起身,先离开了。

他从来不看顾轻舟,半分善意也不曾有。

平野夫人就起身了。

蔡长亭也跟着站起身,问顾轻舟:“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又不是客人。”顾轻舟笑道,“你先去忙吧,我还没有吃饱呢。”

她果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鹅,慢慢啃了起来。

鹅肉难以嚼动,故而她也腾不出口来说话,蔡长亭这才道:“我先过去了。”

顾轻舟冲他点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竟是俏皮可爱。

蔡长亭微笑。

等他走后,顾轻舟才吐出那块鹅肉,实在嚼不烂,没办法下咽。

她默默漱口,起身准备回房。

她没有去叶家。

叶妩白天要上学,顾轻舟更是懒得去。

叶家现在很紧张,六姨太也从后院挪到了叶妩的隔壁,饮食起居一律换了人,将六姨太似珍宝一样看护了起来。

顾轻舟受不了这样如临大敌的气氛,就不天天混在那边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南京也没有消息。

司行霈没有枪杀司夫人。

而他也一直没来。

终于到了二月下旬,太原府一连数日的好天气变了,下起了薄雨。

一场春雨的洗礼,让气温瞬间回到了严冬。

顾轻舟去了司行霈那边的院子。

二宝不在。

这些日子,二宝几乎是在康家度过的。康家的姑爷朴航双腿残废了之后,就谢绝了所有访客。

大家都能理解,只当朴航心情极差。

换位思考,好好的壮年男人,一双腿没了,心情都不会好,所以其他人没有深想,更没有想过朴航是被康家监禁了。

朴航这七八年卷走的,是康家备用的那一部分钱。

只要康家账目上稍微出现一点问题,而这笔钱又得不到供应时,康家就会一夜之间信誉扫地,从而引发危机。

当危机爆发的时候,所有存钱的人都会来兑现,生怕康家吞了他们的钱,康家又拿不出钱,就彻底毁了。

这件事,若是再迟半年,就真的会发生。

老太爷每每看到那些账目,都后怕极了。

他也派人去抓到了曲三,找到了四成的钱。

朴航也给了保皇党一笔钱,这笔钱站了两成,已经是要不回来了。

剩下还有四成,足够一个庞大家庭一辈子铺张浪费的,必须要找到。

这些事,都是康家的家务,顾轻舟绝不敢插手。

只是,老太爷想起这些事,就对顾轻舟感激涕零,把二宝留在康家教导,已经是许诺将康晗嫁给二宝了。

康家也想知道二宝的人品和性格,虽然他是个瞎子,把他留在身边观察。

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既然想要娶弟媳妇,就得伏低做小,听从康家的安排。

“二宝的事有了着落,我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顾轻舟心中感叹,突然有了点做母亲的心情。

她立在屋檐下,看着春雨在风中倾斜,打湿了小径和栏杆。庭院的树木远看是光秃秃的,近处倒也有点脆嫩新芽。

雨势逐渐转大,风也停了。

无风的时候,暴雨似帘幕般,将天地笼罩其中,地上溅起一整排的水雾,萦绕着,缠绵着。

顾轻舟的视线里,院门被打开了。

一身铁灰色风氅的军官,阔步走了进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阶。

脱下湿透的风氅和军帽,司行霈那张英俊坚毅的脸露出来。

顾轻舟愣了下,然后就扑到了他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一惊。

雨太大了,他只顾躲雨进来,没看到顾轻舟就在走廊上。

一回神,将顾轻舟拽了过来。

视线里的妻子,冻得唇色发白,方才一定是在思念他,所以不知道热冷。

司行霈尚未低头,就见顾轻舟踮起了脚尖,勾住他的脖子。

他个子高大,她踮起脚也没够着他的唇,就双臂用力想要往上攀。

司行霈心中大动,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她终于吻到了他。

还是相同的气息,一点也没有改变,顾轻舟一瞬间热泪盈眶。

佣人辛嫂瞧见了这一幕,立马叮嘱其他佣人,都回倒座里,谁也不许冒头,打搅了师座和太太的亲热。

司行霈的吻,越来越深。

雨似乎更加大了,整个世界都模糊着。

在那模糊的街道上,司行霈进来时的大门留了缝隙,一辆汽车就停在那个缝隙处,正好可以看到走廊上那对夫妻。

他们忘情的拥吻。

蔡长亭坐在车子里,视线偶然模糊,偶然清晰,雨刷不停的来回摆动,将他的心绪搅合的一片狼藉。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双手,用力攀附着司行霈,她紧紧闭上双目,享受此刻的重逢喜悦。

她在家的时候,穿着月白色的短袄,深墨色的长裙,梳了低髻,宛如低眉顺目的小媳妇。

非常端庄,也非常美丽。

蔡长亭的双手,有点发僵,半晌也不知转动方向盘。

他的眼睛里有火,是炙热的火,燃烧了他的视线,他的心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里的两个人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什么也看不见了。

蔡长亭这才重新发动汽车,离开了这条街。

他的五感,逐渐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很粗重。

不用力吸气,他就喘不过来。

蔡长亭只感觉每一下的呼吸,都是炙热滚烫,且艰难。

他心中的那团火,烧得太厉害了。

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蔡长亭下了车。

雨势越发大了。

雨是冰凉的,似一颗颗的冰砖,砸在人的身上。雨水将他浇得透彻,他还是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燃烧殆尽了。

故而他趴在车门上。

他艰难佝偻了腰,才能抵御内心那一一阵阵激烈的情绪。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他监视司行霈和顾轻舟时,他们在客栈。

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窗帘后面的激烈。

那时候的情绪,并不比现在的好。

街上紧闭的店门,突然就开了,一个看似羞涩的小姑娘,拿了一把雨伞给他,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的样子,是肠炎发作了吗?”

“不是,是心脏。”蔡长亭道。

小姑娘道:“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医院,他们派车来接你?”

“医院治不好我。”蔡长亭道。

他抬起脸,一张惨白的面容,被雨水打湿了,更加的谲滟动人。

小姑娘的脸刷得通红,心跳如鼓。

蔡长亭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不甘:他总是能得到无数人的爱慕,却偏得不到他想要的。

正文 正文_第999章看似仁慈的恶毒

蔡长亭湿漉漉坐在汽车里。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利用过的那些人,然后就想到了顾轻舟。

他辜负了不少的人,故而他如今这幅样子,也是罪有应得。

何时对顾轻舟起了心思?

他不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人动心,他有时候搞不明白自己的好胜心和爱慕有什么差别。

他想要赢,赢得女人的芳心。

他不知何时动了情丝,等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已然是痛不欲生的痴念了。

“情果是苦的。”他想起了这句谚语。

雨,尚未停歇,屋檐下水滴叮叮当当。

顾轻舟和司行霈躺在软软的被窝里,两人都懒得去洗澡,完事后彼此依偎着抱在一起。

明明是司行霈的耕耘,顾轻舟却感觉累极。

司行霈的手掌,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后背。

“信我交给了督军。”司行霈道,“督军看完之后,他非常震惊。他说自己在我姆妈去世之前,和蔡景纾只是认识,没有什么接触。”

顾轻舟微讶。

这件事的性质,似乎一下子就变了。

她从前还以为,蔡景纾是司督军追求来的,蔡景纾那时候不情不愿。

不成想,蔡景纾早已知晓了司督军和妻子感情不和,暗地里下拌子,蓄谋已久。

此事颠覆了顾轻舟的看法。

只是,男人到底对女人的了解多么浅薄,才能二十几年没发现?

顾轻舟心中说不出的惶然。

她搂紧了司行霈,将自己贴在他身上,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和安全感。

“如果督军睁只眼闭只眼,你打算怎么办?”顾轻舟问。

司行霈当然不是善待司夫人,也不是善待司督军。

他把此事交给司督军,而非痛快一枪毙了司夫人,因为他想要他们痛苦。

这种痛苦是漫长的,几乎要把他们凌迟而亡。

司督军会经历漫长的煎熬、选择、内疚,余生都别想好过;而司夫人,也会惊恐和担心,一直到死都不能安宁。

顾轻舟觉得,这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

司行霈仍是那个司行霈,他只是把他的善良给了顾轻舟。对待其他人,他一如既往的狠毒。

“不要操心了,轻舟。”司行霈低头,吻了下顾轻舟凉软的发。

顾轻舟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只是想到司督军,想到他为司慕和芳菲去世的悲痛,顾轻舟心头发怯。

司行霈还给司督军和司夫人的,只是他小时候,他和他外祖父母承受的痛苦罢了,所以顾轻舟不能轻飘飘说任何不恰当的话。

她唯有沉默。

她依靠着司行霈,把自己的身子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她只希望,他胸前的那团热血——为了天下统一那团血,不要变凉,不要心灰意冷而改变自己。

“司行霈”顾轻舟低声喊他。

他嗯了声。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顾轻舟道,“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的。”

司行霈唇角微翘。

这么久,似乎第一次笑。

“乖。”他又吻了下她的头发,声音里添了点温度。

外面的雨,始终没有停歇,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醒过来时,司行霈出去了。

他下午才回来,拎了一盒子蛋糕给顾轻舟,表情已经舒缓了,道:“睡得还好?”

“挺好的。”顾轻舟说。

她让佣人去煮了红茶,来配蛋糕吃。

司行霈坐在她身边,随意把沾满泥土的军靴搭在茶几上。

顾轻舟蹙眉:“你讲究一点!”

“讲究什么?”司行霈不以为意,“你还敢嫌弃我?”

“我嫌弃!”顾轻舟站起身,要去脱了他的靴子,佣人已经拿了拖鞋过来。

司行霈换了鞋,佣人也把茶几擦干净了,顾轻舟就决定,以后不再这边喝茶了,无论如何也要去餐厅。

她起身去吃蛋糕时,司行霈就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他用暧昧的姿势,将她压在沙发上,轻轻撩拨了她额前碎发:“叶督军的六姨太怀孕了,你那药方不错嘛。”

顾轻舟道:“你敢质疑我的医术?”

“不敢,果然是好医术。”司行霈道,“轻舟,我嫉妒”

顾轻舟的心,略微缩了下。

她沉默一瞬,才道:“那我们要不要”

“我们说了,等和平了再生孩子。”司行霈打断她,“不过,我太嫉妒了,你得补偿我。”

说罢,就把顾轻舟扛上了楼。

顾轻舟身子凌空,差点叫出声,顿时就没了好脸色。

她挣扎着说要吃蛋糕。

“别急,蛋糕没长腿,不会跑的。”司行霈含着她的耳垂,口齿不清道。

顾轻舟就感觉自己没活路了,像落入司行霈网里的鱼儿,挣扎全是徒劳。

她任由他折腾。

因为是下午,他精神特别好,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等结束的时候,顾轻舟想去洗手间洗澡,双腿却一个劲儿发软,腰也疼得不行。

司行霈反而精神抖擞。

她又暗骂了他几句,司行霈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自己去了洗手间,放了满浴缸温暖的水,这才将她抱过去。

“最近这些日子,那个老巫婆为难你没有?”司行霈问。

他又活过来了。

不提他母亲那件事,他就跟往常一样。

老巫婆,说的是平野夫人。

“没有,她对我很客气。”顾轻舟道,“威胁了我,她也没好处。”

她顿了下,轻轻打起一串水花,对司行霈道,“上次的事,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什么不对劲?”司行霈问。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那么大费周章,不可能只是如此结果,总感觉他们做了什么。”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既然猜测不到,就不要多想。”

他摸了摸顾轻舟的面颊,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如此劳心,都是我照顾得不够好。”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比这热水里更暖。

她道:“别胡说,你一直照顾得很好。”

司行霈就感叹。

虽然经历些磨难,她终究是他的。就这一点,老天爷厚待了他,他从那时候就发誓过,要感谢上苍的。

如今,他也不能忘。

他不想太过于极端,失去了上苍的庇护,从而失去了他的轻舟。

屠夫放下了刀,因为一切的积德行善,都是指望将来某一天,上苍能给他的轻舟一个活命的机会。

司行霈勾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她一下,说:“你这样说,算是对我的嘉奖了。”

洗了澡,顾轻舟睡了半个小时,下楼时红茶已经煮好了。

外面的雨彻底停了,却隐约是要下雪。

桃花雪是好征兆,今年肯定风调雨顺,故而佣人们都盼望着。

顾轻舟一边吃蛋糕喝茶,一边也祈祷着桃花雪。

然后,叶督军府打电话过来。

“督军安排了晚宴,请司师座携太太赴宴。”副官道。

司行霈懒洋洋问:“没下个请柬吗?”

副官道:“司师座喜欢什么样式的请柬?”

司行霈就觉得索然无味。

他答应去赴宴。

回头见顾轻舟在吃第二块蛋糕,司行霈说:“晚上要去叶家吃饭,少吃一点,免得晚饭吃不下。”

他说这话,像是父亲教导女儿。

顾轻舟还真听话放下了小银勺子。

下午四点半,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出发了,因为他还有点事要跟叶督军说,三两句说不完,他又不想饭后耽误时间。

他还要早早带轻舟回来睡觉。

司行霈自己开车。

车子到了叶督军府时,正好遇到了叶妩放学。

开车送叶妩的,居然是苏鹏——那个长得有点像外国人的苏鹏。

叶妩手里,还抱着一个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是一只小奶狗。

她爱不释手,跟苏鹏道谢。

“吃了晚饭再回去?”叶妩问他。

苏鹏道:“不了,婶母和外婆等着我吃饭,我答应了的,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家,不能叫她们空等。”

“代我向你婶母问好。”叶妩笑道,“谢谢你送的狗。”

苏鹏颔首,转身就上了自己的汽车。

司行霈在车子里,瞧见了这一幕,低声对顾轻舟说:“这个苏鹏会来事。”

“对,他非常机灵。”顾轻舟道。

下了车,叶妩就迎了上来,笑着把她的小奶狗给顾轻舟瞧。

“可爱吗?”叶妩问。

顾轻舟道:“可爱。”

她摸了摸小奶狗的头,就想起了她的木兰和暮山。她把它们交给了张辛眉,不知那混账小子可有好好照料它们。

顾轻舟的心思浮动。

叶妩察觉出她不对劲,道:“老师,送给你吧!”

“我有宠物的,在上海。”顾轻舟笑道。

叶妩忙问是什么,顾轻舟就告诉她是狼,叶妩吃惊不已。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饭厅。

不成想,康昱居然就坐在饭厅里,瞧见了叶妩手里的小奶狗,康昱脸色微变。

“我祖父让我过来送礼,我先回去了。”康昱道。

叶妩微愣。

既然坐在了饭厅,说明督军留了他吃饭,怎么又要走?

叶妩把狗递给了佣人,追上前喊住了疾步离开的康昱。

“怎么啦?”叶妩很担心,“你没事吧?”

康昱的脚步却丝毫不停。

叶妩心中一顿,慢慢就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追。

康昱反而自己停下了。

他站到了叶妩面前,声音里全是怒意:“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正文 正文_第1000章爱情的负面

康昱看着叶妩,心中所有的怨气蜂拥而上。

他想要她的解释。

“苏鹏来找我,他外婆要些止疼的西药,军医院的药不能乱拿,否则违反军纪。

他在西医院没有关系,就给了我钱,托我去帮他拿一些。他外婆上了年纪,这点忙我得帮他吧?

我没有要钱,路过医院门口的小摊时,看到一个小女孩子卖狗,穿得穷苦破烂,换了钱去买柴禾和口粮。

天这样冷,小孩子和五只小奶狗都冻得发抖,我就全买了,苏鹏就开车送我到学校,帮我分给了同学,又送我回家。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些,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吗?”叶妩道。

说罢,叶妩转身就要走。

她心里有点难过。

她想到了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婚姻,他们彼此信任。

而康昱,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一直爱耍性子,从前如此,如今还这样。

“阿妩!”康昱急忙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的眉眼笼罩了一层薄雾般,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阿妩,我去学校接你放学,去太早了,就看到你和他回来,又见你手里捧着一只狗,我还以为你们是买宠物去了。”康昱道。

康家的老太爷让康昱送些补品给叶家的六姨太。

康昱拿到了东西,直接去了叶妩的学校,想等叶妩放学。

结果却看到了叶妩和苏鹏从外面回来。

怀里抱着小狗,让叶妩眉开眼笑的,瞧在康昱眼里,就生了无限的愤懑。

他非常忌惮苏鹏。

苏鹏长得像英国人,模样格外不同寻常,康昱担心叶妩沉沦。

叶督军行事,圆滑而世故,想要讨一句痛快话很难;而没有叶督军的首肯,康家肯定不敢贸然登门求娶叶妩。

康昱的处境很糟糕,比苏鹏还要差。

至少苏鹏是叶督军亲自选定的。

正因为如此,康昱才患得患失的,对叶妩也格外珍重。

“七哥,我以后也要交朋友的。”叶妩道,“你得信任我。”

康昱想说什么,却又在喉咙间梗住,没有说出口。

叶妩等待着,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一阵阵酸涩。

她不想和康昱吵架,也不想他饿肚子回去,故而暂时把苦涩咽了下去,自己先开口了:“吃了饭再走吧?”

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我说了不吃饭,现在回去挺尴尬的。我下次再来吧。”康昱终于说话了。

叶妩说:“你又没跟我父亲告辞,就这样贸然离开,真的像话吗?”

康昱一怔。

他是气糊涂了吗?

“是,是的。”他摸了摸鼻子,更加尴尬,反正今天这面子是找不回来了。

他只得跟着叶妩往回走。

到了屋子里,两个人都含笑,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叶督军进来时,就看到满屋子的人,欢声笑语的,心情也大好。

饭后,叶督军留下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又让叶妩送送康昱。

叶妩跟着康昱出来。

她陪着他往外走,心中始终寻不到半分的甜蜜,总是莫名其妙不是滋味。

康昱也不说话。

到了大门口,他打开了车门,道:“我先回去了。”

叶妩嗯了声。

看着他的汽车离开,叶妩突然就有点生气,好似心中有团怒火没发泄出来。他怀疑她,并非两三句话就过去了。

叶妩感觉她变得自私了。

爱情美好,但是伴随着它的,还有占有欲、疑心、自私和敏感,这些东西与爱情相生。

康昱就是因为疑心病和占有欲作祟,才那么生气;而叶妩,也格外敏感,似乎受到了羞辱。

爱情把这些负面的情绪都放大了无数遍。

所以康昱不高兴,叶妩也不高兴。

她慢腾腾往回走。

在回廊的尽头,遇到了正要回房的二姐。

叶姗悄声问她:“和康家那孩子吵架了?”

“没。”叶妩垂头丧气的。

“看你这个样子,还不如吵一架呢。”叶姗嘟囔道。

叶妩不理她,直接回房了。

而在饭厅的顾轻舟和司行霈,并没有回家,他们陪着叶督军说话。

并不是说六姨太的孩子,而是说起了局势。

“北平内阁要求裁军,首当其冲就是山西。”这是叶督军的困扰。

这件事喊了好几年,如今慢慢提上了日程。叶督军如果不想开战,就要乖乖听从决定。

“何时开始?”司行霈问。

叶督军道:“先从我的第一师开始,五月就要进行了。”

司行霈掐指算来,说:“来得及。”

他们说起军国大事,也没有回避顾轻舟。

司行霈建议叶督军:“裁军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用资本的力量。”

“资本?”

“往内阁里投入一大笔钱,再挑拨几句,他们自己会把自己整死的。”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觉得,司行霈这个人,是个从心里往外坏的主儿。偏他这样的,爱民如子,从来不乱动自己地盘上的兵灾。

也就是这一点,让叶督军没有打消和他来往的念头;而其他方面,司行霈出阴招简直是缺德到家,叶督军不敢恭维。

他一点顾忌也没有。

“我的军政府腾不出那么多钱。”叶督军道。

叶督军最擅长哭穷了。

这也不能怪他。

山西虽然物产丰富,可金融等并非最发达的,故而钱财不是最丰厚的。

这些年赋税倒也合理,叶督军的军政府钱财是有的,却是每一分都是民脂民膏,他要用在刀刃上。

不像江南。

“你能借给我一点吗?”叶督军问他。

司行霈就道:“当然可以,不过我需要抵押。”

“什么抵押?”

“铁矿。”司行霈道。

说到了这里,接下来的谈判估计就是纯粹的利益分割,顾轻舟觉得她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就站起身道:“我去喝点茶。”

她去了偏厅。

司行霈和叶督军的谈话,似乎是越说越深,半个小时也没结束的意思,顾轻舟觉得偏厅有点冷,故而去了叶妩那边。

叶妩正在逗弄她的狗。

佣人做了个小狗窝,还临时做了件狗衣裳,把小狗打扮得动弹不了。

叶妩喂它一块牛肉,心不在焉的,直到肉吃完了,小狗不停舔她的手指,她也没停下来。

正文 正文_第1001章立场

叶妩很出神,连顾轻舟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想什么呢?”顾轻舟打断了她的思路。

叶妩回神般惊醒,笑道:“老师,您过来了?你们说完了吗?”

顾轻舟说没有。

她又问叶妩:“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叶妩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很难过。

然而,为何难过,因何生气,似乎又不值得一提。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纠结之处。

“别给狗穿这么厚,它身上有毛,不会太冷的,放在屋子里就无碍。”顾轻舟寻了个话题。

两人说起了狗。

叶妩买了五只小奶狗,剩下四只都送给了她要好的朋友,包括康昱的胞妹康暖。

正在说话的时候,康暖打电话给叶妩:“明天抱狗到我家里来玩吧,她们都来,让狗儿也热闹热闹。”

康暖这段日子遇到了很多事,心情不好。

叶妩想去陪陪她。

况且,她和康昱还在怄气,叶妩也想知道他可愿意赔罪。

“好,那我明天肯定去。”叶妩道。

挂了电话,叶妩叹了口气。

她心思很重。

就像海绵,被水浸湿了,沉甸甸的,总是有水往外溢。叶妩想要哭,可又不知道为何,故而忍住了。

她真的气康昱了。

康昱那样小气。她都解释了,他仍是半步不让,他还想要什么?

叶妩想不明白。

“老师”

“阿妩,我没怎么谈过恋爱,我跟司行霈的相爱也没什么值得参考的,你别问我应该怎么办。”顾轻舟打断了她的话。

叶妩又叹了口气。

她想了一晚上,决定明天再跟康昱谈谈。

苏鹏是她父亲的兵,将来不可能不见面的,她又没爱过苏鹏,为何还要吃醋呢?

说清楚,就没什么的吧?

叶妩如此想着,翌日带着她的小奶狗,去了康家。

她的同学都来了。

这些都是往日要好的同学,每个人手里的小奶狗都洗了澡,穿了佣人做的漂亮小衣裳,还戴了各种链子或者发卡。

只有叶妩的狗,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洗。

“你这是怎么了?”一位有洁癖的女同学道,“交给我,你先去喝茶。”

又问叶妩,“这狗叫什么?”

叶妩道:“就叫小狗。”

“你太敷衍了,回头我帮它取几个名字,你再选一个。”同学道。

说罢,就把狗抱走了。

叶妩坐到了她们中间,低声问康暖:“七哥在家吗?”

“在呢。”康暖笑道。

正说着话,康昱进来了。

他看了眼叶妩,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那笑容是真诚的,热情又有点内疚。

他终于服软了。

“阿妩,你能不能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康昱道。

叶妩就站起身。

两个人走到了屋檐下,康昱跟她道歉,说昨天他情绪太糟糕了。

“对不起阿妩。”他拉住了叶妩的手,“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叶妩也不想闹脾气,太累人了,她昨晚都没睡好,故而借坡下驴,道:“无妨的。”

然后,有人出来了。

“阿妩,你的狗洗好了,你快过来帮它擦干。”女同学道。

康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问:“你的狗还在?”

叶妩似乎也明白了。

这个瞬间,叶妩的脸色也很难看。

叶妩此刻才懂,她终于知道康昱要什么了:要那只狗消失。

康昱并未消气,因为解释是空泛的,他需要叶妩做出行动。

叶妩应该做的,就是把那只让康昱误会的狗送走。

等康昱没瞧见叶妩的狗时,他心情彻底好转。

“你的狗还在?”康昱的问题,似炸雷在叶妩耳边响起。

她明明说过了,这狗是她自己买的,只因那卖狗的小女孩很可怜,等着钱救命,她一时仁心大发。

哪怕是这样,康昱也容不得吗?

“嗯,还在。”叶妩站起身,正面回答他,“我会养着它。既然我买了它,它就是我的责任。”

说罢,她转身就进了房间。

康昱立在那里,脸色煞白。

叶妩的狗已经洗干净了,用一条很大的巾帕包裹着。

打湿了毛发的狗,越发的小,而且很瘦,可怜巴巴趴在巾帕里瑟瑟发抖。

叶妩问她同学:“这样冷的天,它不会冻伤吧?”

“你放在壁炉旁边擦,擦干净了再抱出去,不会挨冻的。”同学道。

她们在旁边玩,叶妩坐在壁炉前,她余光瞥见了康昱的身影,他也进来了,坐到了她身边。

叶妩低垂着眼帘,不看他。

康昱看了这狗,瘦而小的,洗湿了不仅丑,还有点可怕,像个小怪物。

他道:“我帮你吧?”

叶妩说:“不用了。一条小狗,不用两个人折腾,白吓坏了它。”

康昱就沉默坐在旁边。

叶妩希望他说点什么,希望他把方才的想法收回去。

可从头到尾,康昱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不会接纳叶妩的狗。往后的日子,哪怕他和叶妩和好了,他还是不喜欢她的宠物。

叶妩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找顾轻舟了。

她半下午的跑过来,脸色很难看,隐约是要哭出来,顾轻舟就把她领到了楼上的房间。

佣人端了热茶,顾轻舟才问:“怎么了?”

叶妩把事情说了一遍。

心情原本就很苦,可话说出口,就越发苦涩。

她说着就哭了。

顾轻舟素来没有立场,此刻终于发话了。

“阿妩,爱情很可贵,也很值得付出。可若是在爱情里没了自我,以后的生活也艰难。这件事,你没有错。既然没有错,就要坚持自己。”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一想,假如司行霈陪同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人出门,而且买一条宠物狗回来,自己是否高兴?

她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知道这是司行霈买的,而司行霈看到这条狗,是不会想起那个女人的,仅仅是喜欢狗。

有了这样的明确,折腾和吃醋实在小家子气。

“我需要和他分手吗?”叶妩泪眼婆娑问顾轻舟。

“你想分手?”

“如果他一直不肯放过这件事,我会提出分手。”叶妩道,“我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爱情会遇到很多问题,而分手似乎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阿妩,老师还是那句话,立场对的时候,就不要退缩。爱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付出,不是你让步或者服软就能换来和平的。”顾轻舟道。

叶妩把这几句听进去了,她点点头。

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主见。

正文 正文_第1002章买凶杀人

顾轻舟留叶妩吃饭,又留叶妩住宿。

“晚上我们去看电影。”顾轻舟道,“你家里现在像军营,不如在我这里。”

怀了孕的六姨太搬到了叶妩隔壁,她们的佣人换了一拨,的确有种肃穆威严的架势。

叶妩破涕为笑。

“你在背后编排我们家,我要去跟我父亲告状。”叶妩道。

顾轻舟就按住了她“我可是你的老师,你敢告我的状,不是翻了天么?”

两个人嬉嬉闹闹的。

叶妩的心情终于好转了很多。

到了黄昏时候,突然又有人来了。这人个子高大极了,顾轻舟需得用力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回想了下,才记起他的名字。

他叫古南橡,是叶督军手下的团长,叶妩的未婚夫人选之一。

这段日子,苏鹏热络,古南橡倒是没什么踪迹。

不成想,他也来了。

“司太太,我来找三小姐。”他给顾轻舟敬礼,是很标准的叩靴礼,礼貌又有点拘谨。

顾轻舟道“请进,古团长。”

她让佣人端茶,然后去请了叶妩下楼。

叶妩在楼上喂她的狗吃牛肉汁,这是顾轻舟的秘方,小狗很喜欢,叶妩就舍不得放手。

一半是喂,一半是玩。

“谁?”她也有点诧异。

放下碗,叶妩洗了手下楼,和古南橡四目相对时,她对他很陌生。

只记得那个晚上,就是她第一次和他相见的宴会晚上,他对她很友善,主动说很喜欢她。

一晃,好些日子过去了,他都不怎么登门,叶妩快要忘了他。

她父亲选择的两个人,她都没什么感觉,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只想笼统选择一个婚姻。

“好久不见。”叶妩笑容柔和。

古南橡就站起来,说三小姐好,一下子遮住了光线。

“坐。”叶妩忙道。

她率先一步,坐到了沙发上。

她问古南橡的来意。

古南橡道“好些日子没来见三小姐,过几天天气暖和了,想请三小姐去放风筝。”

这是约会叶妩来了。

她和康昱的事,她父亲还没有正式松口,故而古南橡和苏鹏,还是她的选择之一。

他们可以追求她。

叶妩道“很抱歉,我不想去。”

她没有找任何荒唐的借口,而是直接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他。

不想去,意味着他的机会很少,他可以现在就放弃。

古南橡不像苏鹏那样圆滑,叶妩对他也多了些真诚。

“那我能邀请你吃饭看电影吗?”古南橡怔愣了下,问道。

“对不起,我我也不是很想去。”叶妩道。

古南橡就懂了。

他道“多谢三小姐直言相告。”

“抱歉。”

“不不,此事原本就跟三小姐无关,是我自愿的,也是督军给的机会。”古南橡道。

他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走了。

他这么一来,叶妩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明媚心情,顿时又被层云覆盖了。

她打算和顾轻舟去看电影,也没了心情,抱起她的狗,对顾轻舟道“我得回家一趟,有些话要跟我父亲说。”

顾轻舟道“很着急?”

“是。”叶妩道。

顾轻舟就喊了司机,让司机送叶妩回家。

叶妩离开了,顾轻舟让佣人准备晚膳,等司行霈回来。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司行霈十一点多才回来。

他满身的寒气。

“外头这样冷,幸好你没出去,要不然把你冻僵了。”他道。

说罢,他就把冰凉的手深入被窝,人趴在床上。

顾轻舟看书看得正迷糊,他一来,她就有了精神。

“快去梳洗。”顾轻舟道,“换了衣裳再上来,床上都被你弄脏了。”

司行霈却懒得动。

他就躺在被褥外面,只把手塞到被窝里,问顾轻舟“叶家那三丫头走了吗?”

“走了。”顾轻舟道。

她就把古南橡来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叶妩的情绪今天很脆弱,还没有完全修补好。一点小事,就让她重新陷入混乱里,她回去找她父亲说古南橡和苏鹏的问题去了。

“可惜了。”司行霈道。

他嘴上说可惜,表情里倒也没什么可惜的意味,反而似幸灾乐祸。

“怎么?”顾轻舟问。

“原本还有个八卦告诉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啼笑皆非。

司行霈到了太原府之后,听了无数的八卦,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让顾轻舟错觉他要改行,去做包打听了。

“你就不能听点正经话?”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笑道“正经话也有,你可要听?”

说罢,他暧昧凑在顾轻舟身边,扬起脸要吻她。

顾轻舟对八卦不太热衷。因司行霈说是八卦,她就没太在意,只是催促司行霈快点去洗漱。

司行霈爬起来。

等他从洗澡间出来,换了浴袍,身上有肥皂干净的气息,顾轻舟才让他上床。

被窝里柔软,又温暖。

司行霈气血充足,他的身子也是暖的,顾轻舟就情不自禁靠近了他。

他们说了好些话,都是随便捡个话题聊。

顾轻舟在这聊天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上午,司行霈走进来喊顾轻舟起床吃饭。

顾轻舟赖了半天的床。

等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早饭吃到一半,叶妩就来了。

她今天气色不错,心情也挺好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她瞧见了饭桌,就问“你们这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起晚了,吃的早饭。”顾轻舟道。

叶妩也坐下来,道“我喝完粥,早上没吃饱。”

佣人端了粥碗过来。

顾轻舟问她今天有什么打算,叶妩说“一般周末不是在家,跟老师在一起,就是和暖暖去玩。如今家里待不住了,暖暖那边也不好去了,只得来老师这混日子。”

她叹了口气。

顾轻舟就问她“要不约了康暖,我们去看电影?昨晚说要去看的。”

一旁沉默的司行霈,淡淡开口道“康八小姐?她估计没空吧?她今天还等着验货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别说叶妩了,就是顾轻舟也没听懂。

她稀里糊涂,问“什么验货?”

“康家八小姐买通杀手,要杀掉一个叫刘见阳的人,估计今天要等着收人头,没空陪你们去看电影。你们还是自己去吧,电话费也省了。”司行霈漫不经心道。

顾轻舟和叶妩一齐看向了他。

正文 正文_第1003章不同寻常的司师座

顾轻舟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昨晚司行霈说,有个八卦要告诉叶妩,可惜叶妩不在,就没说了。

康暖买凶杀人,这就是他的八卦?

这能算八卦吗?

顾轻舟气结,道:“什么时候下手?买通的谁啊?”

司行霈道:“你不是对八卦没兴趣么?”

“这是八卦吗?”顾轻舟道,“人命关天的事,你正经一点不行吗?”

她脸板了起来。

叶妩也是一副震惊受怕的模样。

司行霈咕噜噜把一碗米粥端起来喝了,才说:“杀个人而已,别怕,跟你们没关系。”

叶妩终于从震惊里回神,舌头也灵巧了几分,说:“刘见阳不是旁人,是康暖的未婚夫。”

“不错嘛,这小妮子!”司行霈听了倒是赞许,“这才是好女儿的做派,自己被欺负了,哭哭啼啼算什么本事?轻舟,不比你差。”

顾轻舟扬起了手里的筷子。

他再敢打岔一句,顾轻舟就要把筷子插到他眼睛里。

完全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叶妩则又是一愣:“司师座,没想到你竟然觉得这样是好做派?我还以为男人听了这些话,都恨得牙痒痒。”

“为何要恨?我最看不起自杀或者哭闹的女人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不知是什么感想,她眼眸深敛,不看司行霈。

在这个瞬间,司行霈是否也怪他的母亲?

当年为何不去质问,不去讨个说法?若是她去问了司督军,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若是她干脆杀了负心的司督军,司行霈的童年也不会一直活在痛苦里。

母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巨大。

他又想起自己对不起轻舟,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时,轻舟也不是自杀来对付他,而是联合外人想要杀死他。

他更爱这样的狠辣。

他宁愿他的母亲是个狠辣的女人,也不想她离开自己。

“我要去劝劝暖暖。”叶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重新把话题扳回来,康暖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康暖买凶杀人的证据,司行霈看来是知道了,迟早军政府也会知道。

叶妩不可惜刘见阳,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好朋友背负杀人罪而被枪决。

她不想康暖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哪怕没有被抓,稍微有点蛛丝马迹透出来,康暖就背负杀了刘见阳的骂名,后半辈子也毁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再说了,未婚夫妻是有什么天大的矛盾,需要弄到杀人?

叶妩觉得康暖太冲动了。

不至于赔上自己。

“司师座,能不能劳烦你去阻止那些杀手,至少等我回来?”叶妩焦急道,说着就站起身。

司行霈道:“叶三小姐,别好心办坏事。你知道最令人讨厌的朋友是什么吗?就是多管闲事。”

叶妩道:“不,我得去问问。”

“傻缺孩子。”司行霈嘟囔。

叶妩不跟他计较,只是拉了顾轻舟,急得不轻:“老师,我们快走。”

顾轻舟上楼去拿了大衣。

今天是艳阳高照,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气息,顾轻舟拿了件羊毛格子大衣下楼。

见司行霈正在饭厅,似乎是喝茶看报,她就道:“去帮忙说一声吧。你既然能知道,肯定也能阻拦的,对吧?”

“太太发话了,定当从命。”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和叶妩出门了。

她们俩直接去了康家。

在二楼的回廊上,遇到了康昱。康昱也是要出门的,看到叶妩眼前一亮。

叶妩却没心思和他寒暄,只是点点头,就错身而过,去找康暖了。

她并不是来道歉的。

康昱的心头微沉,没言语。

叶妩走得很快,到了康暖的院子里,却见康暖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的样子。

“阿妩?”她挺吃惊的。

叶妩和顾轻舟进来,把领路的佣人遣出去,越俎代庖对佣人道:“不用倒茶了,不要上来。”

佣人不敢违逆。

康暖心中有鬼,见叶妩如此,她脸色微微发白:叶妩是军政府的小姐,消息灵通,莫不是

“暖暖,你坐下。”叶妩拉了康暖,问她,“你今天做了什么?”

顾轻舟也在。

康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打算出去,叶妩则道:“没关系的,老师您不要走。”

康暖更是惊愕。

“说啊,你做了什么?”叶妩追问,声音猛然一提。

康暖心知不好,还是狡辩道:“我我什么也没做啊阿妩,你这是怎么了”

“我再问你一次!”叶妩气急了,“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去警备厅报案了。”

康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也怕叶妩讹诈她,虽然面无人色了,她还是不肯松口。

直到叶妩把一切都说开。

康暖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眼泪夺眶而出:“警备厅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失败了?”

叶妩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康暖咬唇,只是不停的落泪。

顾轻舟这才想起,上次叶妩也说了,康暖的情绪不好,要留下了陪她。

看来康暖的问题由来已久。

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到底是忍无可忍,还是小孩子的鲁莽?

顾轻舟也觉得,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结婚,只是未婚夫妻,不会讨厌对方到要他去死的地步吧?

当然,她不了解康暖的未婚夫,这些都是她粗糙的猜测。

“你说啊。”叶妩焦急道。

康暖没说,反而是哇的哭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叶妩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顾轻舟也走上前,两个人左右围着康暖,劝慰着她。

康暖放肆大哭了一场,半晌停下来时,情绪改善了很多。

“我实在不想嫁给刘见阳。可我跟父母说起此事,父亲都要大发雷霆,说我敢悔婚就不认我。”康暖哭道。

顾轻舟道:“想要摆脱一个人,杀了他是最不可取的作法,自己也要承担后果。我乳娘说过,报复最佳的结果,就是双手不沾染任何血腥,甚至完全置身事外。”

康暖怔怔看着顾轻舟。

她也想起了顾轻舟在江南的名声。

从前她没想到请顾轻舟帮忙,因为跟顾轻舟不熟,旁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作恶。

如今已经事发了,康暖决定抱紧顾轻舟这救命的浮木不撒手。

故而她搂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哭道:“顾小姐,你救救我,你帮帮我!”

她整个人吊在顾轻舟身上,完全是讹上顾轻舟的打算。

正文 正文_第1004章恶魔

顾轻舟被康暖缠上了。

自从二宝跟康晗要好之后,顾轻舟时常和康家搅合到一处。

冥冥之中的缘分,难以形容。

顾轻舟在康家逗留了一整天,黄昏时才回到司行霈那边。

正好蔡长亭打电话给她。

“回来住吗?”蔡长亭含笑问她。

他好些日子没有打电话了,也没有来找过她,似乎去忙什么了,又似乎销声匿迹。

如今在出现,虽然只是声音,那般若无其事的温柔,让顾轻舟芒刺在背。

她道:“司行霈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等他离开,我再过去,你问问夫人可允许?”

“夫人自然允许。”蔡长亭笑道,“轻舟,何时我们一块儿吃饭?”

“我们?”

“我和你,还有司行霈。上次不就说过了么,我有些话想对你们俩说。”蔡长亭笑道。

顾轻舟心中狐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有话跟司行霈说?

想要劝司行霈加入保皇党,一起颠覆民主共和,恢复帝制么?

顾轻舟心中胡乱想着,笑道:“好,有空一块儿吃饭。不过,这几天我比较忙,等我闲下来打电话给你。”

蔡长亭就说好。

顾轻舟挂了电话,上楼更衣,换了件家常的衣衫,这才下楼。

坐在楼下喝茶时,司行霈终于回来了。

两人吃饭,司行霈烫了一壶黄酒,分给顾轻舟。

顾轻舟用力灌了一口,算是驱寒,剩下的还给司行霈,她喝不习惯。

她说起了康暖的事。

“那个刘见阳,为人实在不怎样。”顾轻舟开头就如此评价。

司行霈道:“你这么轻易下结论?”

“我派人去查了,的确如此,刘见阳的人品堪忧。他家和康家关系不错,康家二老爷看重刘家的权势,这才结亲的。”顾轻舟说。

刘见阳的叔叔,如今在北平内阁任官,地位显赫。

“人品堪忧也是他们的事,跟咱们不沾边。”司行霈道,“再喝一口么?”

顾轻舟摇摇头。

司行霈对此事兴趣始终不大,所以顾轻舟也是一边吃饭,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跟他叙述。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刘见阳和朋友去围猎,邀请了康暖。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居然说康暖血脉低贱,说康暖的父亲和叔伯都是野种。”顾轻舟道。

这个八卦,司行霈也跟顾轻舟说过。

可见识了康老太爷对付女婿,司行霈就了解了康老太爷的性格,传言不可信。

世人仇富,抓住一点小事就以讹传讹。

康家的三位老爷的确不成器,康家的姑奶奶又的确颇有生意头脑,老太爷不拘一格用女儿支撑门庭,就惹来这么多的闲话。

这些闲话,一开始从市井传入酒肆茶楼,再传入各大望族。

司行霈之所以相信,因为告诉这个秘密的人,言之凿凿,俨然就是知晓了内幕。

流言可怕。

“既然想做康家的女婿,这么说话忒没素质。”司行霈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

他喝酒的空隙,也给顾轻舟夹菜,顺便点评她的论调。

“可不是吗?原本就有流言蜚语,刘见阳公开这样说,以后康暖就别想在刘见阳的朋友圈子里抬起头。”顾轻舟道。

顾轻舟也觉得,光这一点,那刘见阳就该死。

“康暖受不起,所以就回家跟她父母说,要退婚。她父亲不同意,她就自己跑去了刘家。

她当着刘见阳父母的面,把戒指摘下来还给刘见阳,你知道刘见阳是如何回应她的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哭闹,还是下跪?”

“都不是。”顾轻舟道,“刘见阳打了她两巴掌,骂她是不知好歹的贱~货。”

司行霈的酒盏,就停在唇边,惊诧从眼底倾泻。

他见识过很多三教九流。

哪怕再不堪的男人,也断乎不会如此轻易动手打女人。

刘见阳如此行事,简直是畜生不如。

“该杀。”司行霈酒也懒得喝了,轻轻把酒杯放下,说,“你也别劝康暖了,让那些人今晚就行动吧。这等畜生,留着祸害谁?”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夹了一个虾仁给她,说:“你也别心软,此事跟你没关系。”

顾轻舟放下饭碗,重新打了一碗汤。

她用瓷勺舀汤喝,又对司行霈道:“我也觉得刘家可怖。当时刘见阳的父母在场,二人竟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替康暖说句话。”

父母太过于疼爱儿子,导致儿子飞扬跋扈,又有叔父撑腰,他们两口子是管不住了。

“康暖回家,把此事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去找刘家对峙,刘家父母和刘见阳居然失口否认。”顾轻舟道。

“果然是龙潭虎穴,嫁过去就是要被打死的。”司行霈说。

刘家不承认,因康暖之前就提过退亲,康家二老爷和二太太只当她是为了退亲而找的借口,诬陷刘家。

他们反而给刘家赔罪。

康暖从那时候起,就知此桩婚姻会是她的葬身之地,故而她想法设法去打听刘见阳的情况,再搜集证据去告诉她的祖父。

刘见阳的朋友都说,刘见阳性格暴烈,为人阴狠。

刘家的佣人,其实都不是正经人,却是刘见阳豢养的走狗。

“刘家请佣人,全是请家族单薄的女人。”有个人偷偷告诉康暖,“那些佣人,进了刘家就出不来了。

你去看看刘家的女佣人,不管结婚没结婚的,谁的丈夫或者父母兄长还在城里?那些女人,有几个生了孩子、怀了身孕的,你知道吗?”

康暖把这席话告诉顾轻舟时,顾轻舟也是惊呆。

如今再告诉司行霈,司行霈眼底就起了狞色。

“就这样的人家,康家都没打听过?”司行霈问。

“刘家是最近几年才发起来的,刘见阳管得又严,那些话没人透出来。”顾轻舟道。

她挺可怜刘家那些女佣人,不知她们可愿意离开。

司行霈道:“他这尚未成亲就想要把康暖当奴隶一样驯服的做法,的确是刚刚发迹不久。”

羞辱康暖,贬低康暖的血脉,殴打她的反抗,这些都是驯服之用。

如果司行霈猜得不错,刘见阳事后肯定赔礼道歉,而且还给了不少的好处。

他问顾轻舟:“是不是这样?”

正文 正文_第1005章正气

司行霈见识过的事,顾轻舟远远不及。

他问是否如此时,顾轻舟点点头。

“刘见阳的确给康暖赔罪,像换了个人,说自己当时太冲动,太心疼了。他赔罪的时候,极其低声下气,还涕泪纵横,又给康暖买了钻石手链。”顾轻舟道。

稍微没点主见的女人,就会被他软化。

可惜,他看错了康暖。康暖外柔内刚,瞧着不显山露水,实则很有主见。

她挨了那两巴掌,就知道迟早会挨二十巴掌、二百巴掌,甚至会赔上性命。

动手的人,绝不是什么冲动,而是习惯。

刘见阳姿态越低,康暖越是心惊,感觉他为了进一步虐待她,甚至都做得出来。

这种人最可怕了。

康暖从此就对他起了戒心,到处搜罗他的证据。

她可能是活动得太过于频繁,故而刘见阳绑架了她。

她把康暖绑架到他租下的客栈,差点强了她。

康暖叫得太过于厉害,挣扎得又太过于激烈,把床头的暖水壶打了,惊扰了隔壁的客人。

隔壁也是一个很强霸道的客人,说他们太吵闹,是不是刘见阳绑架了良家妇女,非要报警。

刘见阳就气得要打那人。

康暖挣扎得太厉害,如果他敢强了她,她就敢自杀。

刘见阳不想失去这个未婚妻,他从骨子里还没有真正折磨她,是不会放过她的。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怕康暖留下明显的伤痕,所以没有继续。

他仍是绑架了康暖两天,那两天是周一周二,老师打电话到康家,康家就到处找康暖。

康家急坏了,甚至都要报警了。

刘见阳再把康暖送回家,跟康家说:“是暖暖说心情不好,要跟我出去玩几天。”

然后,他又拿了一条巾帕,交给康暖的母亲,说:“我会一辈子对暖暖好的,她和我订婚了,就是我刘家的人。”

那巾帕上有血迹,看着像落红。

康暖的母亲当真了,觉得女儿谈恋爱不顾廉耻,跑出去和男人厮混,还提前陪着未婚夫睡了,劈头盖脸的打她。

康暖的父亲也扇了她一巴掌,说她不要脸,丢康家的人。

只有她哥哥康昱护着她。

康昱说:“暖暖,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七哥!”

康暖那时候想着,她父母糊涂至斯,连自己女儿的秉性都不知道。她差点死在外头,他们却没发现半分不妥。

他们骂她、打她,和刘见阳又有什么不同?

刘见阳在外头混地痞流氓,她七哥常年外出,若是他知道了,肯定要去跟刘见阳拼命。

七哥不敌刘见阳,也许会被刘见阳杀害,而且还会嫁祸她哥哥。

她父母这样愚昧,到时候会轻信刘见阳的话,说不定还把过错怪在哥哥身上,甚至会把刘见阳领回来当儿子。

如此思量着,康暖就绝不敢告诉她哥哥,怕哥哥遭了刘见阳的暗算,怕康家毁在刘见阳手里。

“暖暖,七哥不相信你如此。你行事磊落,假如你真的喜欢刘见阳,你会承认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欺负你?”康昱问。

这么好的哥哥,如此了解她的哥哥,康暖怎舍得害他?

所以,她否认了。

那段时间,康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致。

她担心康家。她的父母似乎又收到了刘见阳给的好处,越发相信他。

她更担心自己。

故而那段时间,康暖郁郁寡欢。叶妩多次跟顾轻舟说,康暖心情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叶妩自己的事也稀里糊涂,却没有康暖那么惨,她哪里想得到,康暖是行走在地狱的边缘?

相似的家庭出身,相似的教育,让叶妩误以为,康暖的忧愁只是跟她一样的儿女情长。

叶妩绝对没想到,康暖遇到了魔鬼。

当康暖把这一切,和盘托出告诉叶妩时,叶妩哭了。

她抱着康暖的肩膀,不停的抽噎:“暖暖,我害怕失去朋友,我做的不好,你不要离开我。”

当时两个女孩子哭得惨烈。

顾轻舟在旁边,鼻子也是酸酸的。她把这些话,都转述给了司行霈。

她道:“我挺欣赏康暖的。遇到那样的事,她只是沉默寡言,而不是大哭大闹要旁人相信她的清白,她保存了自己的信誉。”

如果康暖不冷静,如果康暖似发了疯,她父母一定会提早把她嫁出去。

自从刘见阳说康暖跟他睡了,她父母就觉得这个女儿是烫手山芋,应该及早扔出去。

刘见阳估计也是算准了康暖会闹腾。

不成想,康暖忍下来了。

她知道结果,也知道哭闹无济于事,只是让她的处境更加糟糕。

所以,她还没有毕业,她父母不会提前嫁她,哪怕刘见阳说再多的好话,她父母都坚持让她拿到毕业证。

“是挺厉害的。”司行霈笑道,“轻舟,你是不是遇到这样厉害的女孩子,都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顾轻舟道:“你又变相夸我。”

司行霈是找准了机会就要夸奖顾轻舟的,旁人可能会觉得好笑,顾轻舟却听习惯了。

康暖如此自强,处境又这样危险,她买凶杀人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好办法。

顾轻舟一开始还当她是鲁莽,还说没结婚呢,怎么会有那么深的仇恨,后来听了实情,顾轻舟也觉得这个社会上的丑恶,比她想象中更恶劣。

康暖一个出身富贵的小姐,似温室里的娇花,她能坚持到今天,顾轻舟是敬佩她的。

所以,她决定帮帮康暖。

刘见阳如此恶毒,若他不除,康暖哪怕是脱身了,其他女孩子也要遭殃。以后死在他手里的妻子,只怕不止一位。

那是个变态的人。

“司行霈,我答应了康暖,让康家不沾染半分血腥,处理掉刘见阳。”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暗杀?”

“暗杀是不妥的,让他自寻死路,才是最好的办法。”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人心中应该有一团正气。轻舟,你虽然是权贵太太,心中却仍有正气,这很好。去做吧,我支持你。”

顾轻舟就把脸,贴在司行霈的手掌心。

他掌心的温热,似乎能给她力量。有了他作为依靠,顾轻舟就无所畏惧。

正文 正文_第1006章要挟

顾轻舟记得从前在岳城时,听人说过司行霈,大抵是觉得他恶毒刻薄,没底线。

她一开始也是如此认为。

司行霈做事没有章程,有时候太过于随心所欲,不管旁人能否接受。

顾轻舟也吃过他的苦头。

如今将他这个人在心中掂来覆去一想,他做事有一股子信念支撑着:他憎恨恃强凌弱,他同情弱者。

他有点英雄情结,就是要伸张正义,维护和平。

所以他想要江南江北统一,他想要天下无战事。虽然他对待敌人的手段恶毒了些。

顾轻舟依偎着他,突然道:“司行霈,你人真好。”

司行霈用力一搂她的肩膀:“余生我们就靠相互吹捧过日子了,也挺不错的。”

惹得顾轻舟大笑。

床笫之间的嬉闹,最后都是一番云雨收场。

顾轻舟软绵无力,意识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司行霈早早就出门了。他离开的时候,顾轻舟尚未起床。

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低声对她说:“今天要去看看叶督军的铁矿,还有钢铁厂,要和他做点生意,估计很晚才回来,也许夜里回不来。”

“一切小心。”顾轻舟叮嘱他。

司行霈点点头,又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下,说:“轻舟,对付人渣别手软。”

顾轻舟笑起来。

这是说刘见阳的。

刘见阳若是在外面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司行霈也许对他没那么反感。然而,刘见阳专门找家里的女佣下手,找康暖这等弱女子欺负。

一个人欺凌无法反抗的女子,而且还是那般糜烂的办法,司行霈觉得他还不如蛆。

这种人就应该一脚踩死。

“我知道的。”顾轻舟道,“你去忙。”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才起床。

她刚起来梳洗完毕,叶妩和康暖就到了。

她们俩今天还要去上学,故而结伴同行。

是顾轻舟建议她们,尽可能别请假,照常上下学,只是把她们的狗儿带上,放在她这边。

如此,就有了聚会的借口。

她又在两个女孩子耳边嘀咕几句。

“老师,就都交给你了。”叶妩道。

顾轻舟颔首,催促她们快点去上学,等待她的号令。

简单吃过了早饭,顾轻舟去找了康昱。

康昱有点惊讶。

顾轻舟约了康昱去咖啡馆,康昱只当顾轻舟是替叶妩打抱不平来了,心中怯怯的,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吃醋太小家子气了。

他挂了电话就去了。

先点了咖啡,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愣神。

顾轻舟是一个小时之后出现的,康昱已经喝了两杯咖啡了。

“老师,您请坐。”康昱为顾轻舟拉开了椅子。

顾轻舟只比他大两岁,他对待顾轻舟的态度,却愣是像对待长辈那般客气,让顾轻舟哭笑不得。

待顾轻舟坐稳,他开门见山:“有事么?”

顾轻舟颔首:“当然有事了。”

她就把康暖的事,都告诉了康昱,这也是经过康暖同意的。

康昱一开始听得糊涂,后来心惊肉跳,脸色惨白。

“我就知道!”康昱的牙关一直在打颤,最后忍无可忍站起身,“我要去杀了那厮!”

“坐下。”顾轻舟语气闲淡。

康昱却要走。

顾轻舟声音再次一提,说:“坐下,康昱。”

康昱脚步莫名停住。他的手指已经攥成一团,用力捏紧,关节处捏得发白,而脸色更加惨白如纸。

自己的妹妹受到如此威胁和委屈,康昱若是不激动,才是没有血性。

顾轻舟原本对康昱是挺失望的。

可康暖的事一发生,让顾轻舟从另一个角度认识了康昱。

康昱固然太小气、爱吃醋闹脾气,可他脑子清晰,为人善良,还有一颗勇敢赤诚的心。

性格上的缺点,可以慢慢改正,人品上的优点却是难能可贵。

所以,她想要帮帮康昱。

“你和阿妩的事,你道歉了吗?”顾轻舟问他。

康昱一愣。

他坐立不安,大概是此刻他已经分不出心思去想叶妩了。

他满心都是自己妹妹的悲惨。

若他没发现,康暖真的嫁过去了,只怕不过一年半载就要暴毙。

“我我回头再说这件事。”康昱道,“老师”

“你得冷静下来,康昱。”顾轻舟道,“不冷静的话,你会毁了这个计划。刘见阳在社会上混得久了,他比你更擅长撒谎,而且会抓住你父母甚至祖父的弱点去撒谎,让他们坚信不疑。

一旦你失去了家里人的信任,此事更加没有回转的余地。暖暖就是因为冷静,才活到了今天。你不如她么?”

康昱一怔。

他深吸几口气。

又灌了一杯咖啡,他的双手还是发抖,脑子却清明了许多。

他问顾轻舟:“老师,你是否有办法?”

“有个办法,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顾轻舟道。

康昱忙问什么办法。

他可以赴汤蹈火。

“首先,你需要承担风险,可能会遭殃。”顾轻舟道。

康昱忙说:“我不怕。”

“其次,你要去跟叶妩道歉,并且保证以后有话就直接说,不要都埋在心里等叶妩去猜,猜不对还生气。”顾轻舟又道。

康昱的心中似燃烧了一团火。

这团火很烈,几乎要灼烧他,让他无心儿女情长。

可顾轻舟总是把问题扯到叶妩身上,本末倒置了,让康昱无法理解。

他道:“等这件事结束了”

“不,在这件事开始之前,你需得和解。”顾轻舟道。

这是勒索。

康昱不太明白,难道家长处理孩子的感情问题,都是这样简单粗暴吗?

顾轻舟似乎是要挟。

“我想知道计划。”康昱道,“我们要怎么做?”

顾轻舟就道:“换个地方说话。”

她把康昱带回了家。

司行霈不在,康昱有点拘谨,顾轻舟就说:“不妨事,我先生知道我今天邀请你——你年纪不大,忌讳倒是不少。”

康昱有点尴尬。

顾轻舟让佣人出去,就跟康昱说起了他们的计划。

等她说完了,康昱就明白,顾轻舟为何非要她跟叶妩道歉了。

康昱道:“不,我不同意。”

“没有征求你的同意,你只是前半部分的棋子。”顾轻舟道,“这件事,是我在布局,你明白吗?”

康昱的脸色又白了起来。

正文 正文_第1007章开导

康昱听完了计划,就明白了顾轻舟的安排。

在这件事里,他和叶妩都要充当棋子的作用,故而他和她都有危险。

为了康暖,也为了康家,叶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康昱将自己的无理取闹道个歉,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去了教会学校,想要接叶妩放学。

正如顾轻舟所言,他应该去跟叶妩道歉。

见到了叶妩和康暖,康昱的情绪极其复杂,导致他看上去就像受了委屈似的,他痛苦又心酸。

康暖就明白了。

“七哥,我没事的,我们去吃饭?”康暖道。

康昱点点头。

他邀请她们俩去了一家老式的馆子,楼上的雅间僻静。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轻。

等菜全部上齐了,康昱就对小伙计道:“不要再上来了。”

三个人说悄悄话。

康昱只是对康暖说抱歉,自己太迟钝了,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我没有吃苦,七哥,只是害怕而已。”康暖道,“祖父说过,人心有光明的,也有阴暗的。

见识过了,也算是长了一点阅历,我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禽兽,就不会害怕的。如今要做的,就是摆脱他。”

父母不相信,他们不能成为依靠;祖父年事已高,又有姑父背叛在先,现在不能拿这种事去刺激他老人家。

所以,他们要靠自己。

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就连康昱,也不过十九岁。

十几岁的人,见识是有限的,内心更是明亮的,何曾与阴暗争斗过?

他们会害怕,所以顾轻舟替他们统筹。

“有我老师呢,什么都不用怕。”叶妩道。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父亲给她看的那些资料,顾轻舟在江南的丰功伟绩,叶妩全知道。

顾轻舟在他们这个年纪时,就能把恶毒的继母打垮。

和顾轻舟相比,他们实在太过于稚嫩了。

“七哥,我吃好了,先回家,你和阿妩再聊聊。”康暖站起身道。

他们的事说完了。

在这个计划里,叶妩也是其中一部分,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效。

康昱也没办法了。

“好,让司机开车慢点。”康昱道。

康暖的司机就在楼下,叶妩和康昱在窗口看着康暖上了汽车,这才坐回了雅间里,两个人沉默着。

叶妩只顾喝汤。

她手里的汤勺不停顿,一下下的喝得很用心。

康昱开口了。

“阿妩,对不起。顾小姐跟我说,我性格上有很多缺点,我喜欢生闷气,这点我以后改。

前几天的事,我明知道你没有错,却愣是和你置气。其实,我那时候已经不是气你的狗了,而是气我自己太小气。”康昱道。

叶妩诧异看了眼他。

康昱继续道:“我这个性格,从前没觉得多糟糕,可以后我要跟你过一辈子,我就知道它太坏了,我会改正的。”

叶妩心中滋味莫名。

“你帮了暖暖,我才说这些话的,要不然我还要埋在心里。”康昱的头更低了。

他一分析自己的性格,顿时就觉得这性格实在拙劣得令人发指。

如何养成这样的性格的,他也不知。

他用言语刻薄来遮掩,那时候他总是攻击叶妩,然后自己又生闷气。

一来二去的,他有点回不过来神了。

他都快要忘了,如今他们是相爱了,和从前不同。

他开始反思,除了一腔爱意,他有什么值得阿妩托付终身的?想到这里,就自卑了起来。

他沉默低着头。

手背一凉。

叶妩的手,比他的手凉软,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微笑,笑容恬柔,说:“如果你愿意改正,我会原谅你的。”

康昱就立马回握了她的手。

他低头吻她的时候,心中就想到,爱情其实挺简单的,而叶妩真是这世上最宽容大度的姑娘。

他没道理处不好,只要他时刻谨记,自己不要犯傻即可。

他又有了很多的信心。

倾诉之后,二人之间的芥蒂消除,叶妩也很快乐。

康昱发现,叶妩这时候似乎被一种光笼罩,她明媚又快乐,是那么简单而直接。她的愉悦,来得如此容易。

他喜欢她这样的笑容。

他告诉自己,一辈子都要让叶妩如此开心。

好似经过了一次吵架,两个人对彼此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叶妩去找顾轻舟,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他很坦诚,对我没有花里胡哨的借口。”叶妩道,“老师,我很喜欢他这样的。”

顾轻舟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妩又道:“老师,每个人都需要开导,而你开导他,正中他的痛处,所以他听进去了。”

顾轻舟道:“这也是他的可取之处。”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叶妩这才告辞回家。

等她一走,顾轻舟就安排人去准备,接下来她需要做些安排。

她自己安心等待着。

司行霈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满身的寒气。

他们去了好几个矿区。

“叶督军没回城,直接在镇子上住下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那你回来干嘛?”

“想着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莫名其妙耳根一热。从前刚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羞红过脸,突然因为这句话,心中小鹿乱撞。

她感觉自己越发幼稚了。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道:“下次不要这样辛苦了,我会心疼的。”

她殷勤给他准备睡衣,又去放了热水,平常都是他替她做这些事的,她一般都是懒懒躺着。

在他们的婚姻里,司行霈总觉得自己是强者,应该多做些,多疼她一些。

慢慢的,顾轻舟就习惯了。

习惯了司行霈的照顾,习惯了他的体贴。

“我替你擦背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之前常替她擦背。

“行。”司行霈笑道,又说,“今天贤惠得厉害,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轻舟啼笑皆非。

司行霈放在温热的浴缸里,整个人就放松了。

顾轻舟用巾帕给他擦拭胳膊和肩膀,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她把康昱、叶妩都拖下水了。

“挺好的,这些都是人生的经验,他们经历了就学会了,也不枉你教导他们一场。”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微动。

她想起司行霈曾经也这样教导她。

于是,她忍不住亲吻了下他的唇,浴缸边沿有点湿滑,顾轻舟没撑住,只想轻轻吻一下,却整个人跌入水缸里。

司行霈接住了她,一脸笃定道:“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肯定是包藏祸心。你想要就直接说啊。”

他灵巧翻身,就把顾轻舟压在浴缸里。

顾轻舟的唇被他封住,一肚子的辩解都没办法说出来,委屈极了。

正文 正文_第1008章蔡长亭的闷气

顾轻舟没有贤惠的天赋。哪怕一时兴起,想做个好太太,服侍司行霈舒服洗个澡,最后还是以他一场辛苦结尾。

司行霈是真累了,声音轻若不闻:“睡吧,轻舟今天真乖”

似哄孩子般摸了摸她的脸,他就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对他的好习以为常,偶然也会特别感动。他疼她疼得太过分,多少是把亲情和爱情一股脑儿全给了她,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的心自然就被塞满了。

她再次起身,想要亲吻他的唇,吻了再去睡觉。

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就忍不住了。

她一动,他势必要睁开眼睛,浅淡的睡眠又被她打搅了。

顾轻舟有点不好意思,知晓他睡意一直很浅,心疼之余也说:“没必要这样留心,好好睡觉。”

司行霈真是累坏了,唇角微翘,翘起来的弧度也很小。

他说:“睡吧。”

说着,就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司行霈的睡眠仍是很警惕,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没觉得不妥。

他完全放松的那段时间,就是他刚刚结婚那几天。

然后就出事了。

有了那样的悲剧,他恢复了从前的机敏。

顾轻舟靠在他怀里,不敢再乱动了,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睡意虽然不深,却睡得时间长。第二天没事,他上午没打算起床。

倒是顾轻舟,难得起了个早。

她早起之后,去了叶督军府。

汽车在门口停稳,旁边就有汽车经过,然后车子也停下来。

车窗摇下,蔡长亭那张精致的脸,就出现在顾轻舟的视线里。

他问:“这么早?”

顾轻舟嗯了声:“来送阿妩上学,我答应过她的。”

蔡长亭下了汽车。

虽然二月了,天气还是很冷,日照温暖得有限,蔡长亭却已换了单薄的风氅,轻盈又潇洒。

“我要去的地方,正好也路过叶妩的学校,我送你们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见他这么凑巧,估计是自己一出门,他就派人盯上了她,特意来等她的。

这般用心良苦,送上门等着顾轻舟,顾轻舟自然要用用他的。

她问:“会不会耽误你的工夫?”

“顺路而已。我只是约了朋友喝早茶,看些投机的买卖,不去都没关系。”蔡长亭笑道。

早晨的阳光明媚,筛过树梢落在他的眸子里,他眸光流转,熠熠夺目。

顾轻舟也微笑了下。

他们没有进去,叶妩就出来了。

“长亭先生。”叶妩也和蔡长亭打招呼,态度却是不咸不淡,对蔡长亭有点恶感的样子。

蔡长亭知道,叶妩已经被司行霈收买了,也知道他和顾轻舟的争斗,恨起了他。

叶妩不喜欢他,蔡长亭也就很识趣的不与她多搭讪,只跟顾轻舟闲聊。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叶妩进去了,然后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是来看情况的。

这些事,只有她们自己明白,蔡长亭虽然察觉到不妥,却也不知详情。

“老师,你回头来接我放学吧?”叶妩扬起脸问。

顾轻舟道:“一定会来的。”

送完了叶妩,顾轻舟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九点,就问蔡长亭:“要去喝早茶吗?”

蔡长亭原本以为,她会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不成想她如此热情亲切。

这肯定是有缘故的。

明知是被利用,蔡长亭在繁复的心绪里,愣是生出几分神往,说:“可以。”

“你不是约了朋友?”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道:“买卖上认识的朋友,我到了地方打个电话就是了。”

顾轻舟嗯了声。

他们去了一家早上就开业的茶楼。

这家茶楼在证券行对面,早上经营茶水和各色早点,是最忙碌的。

顾轻舟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里外外已经坐满了人。做债券的早上时间很关键,不少人亲自到这边来。

他们坐下时,顾轻舟就看到了刘见阳。

刘见阳不过二十来岁,中等个子,肌肤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他为人恶劣,外貌却是仪表堂堂,甚至有点书生气。

若单论外貌,很难相信他是个衣冠禽兽。

顾轻舟和蔡长亭在靠窗的桌子坐下,两人叫了茶水和糕点,蔡长亭就问顾轻舟:“你特意来等人?”

他注意到了顾轻舟的目光。

顾轻舟嗯了声:“是的。”

“需要我做什么吗?”蔡长亭似笑非笑问她。

在这个瞬间,他隐约是有点生气了。

顾轻舟回眸,笑看他:“咦,不是你非要跟过来的吗?”

蔡长亭一下子就梗住。

不是顾轻舟处心积虑利用他,是他用尽心思跟踪她,她顺势将他带过来而已。

蔡长亭的生气,显得毫无意义。

他只是顿了那么一瞬,就笑起来。他笑得爽朗,故而旁边有人看过来,只怕把他当成了戏子。

这么漂亮的男人,总会叫人产生好感。

刘见阳也看到了。

只是,他并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多看,继续喝茶、吃早点。

不管是行事做派,还是外貌表情,刘见阳都是个斯文沉稳的人。

这也就怪不得康暖的父母不信任康暖了。

康暖提出退亲在先,刘见阳发作在后,导致康家二老爷和太太一直以为女儿是为了退亲而诋毁刘见阳的。

刘见阳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他擅长揣摩人心,这点比普通变态要可怕多了。

顾轻舟一边喝茶,一边扬起手。

刘见阳就看到了她的手腕。

顾轻舟的手腕上,有一串钻石手链,那是刘见阳特意送给康暖的,他表情一怔。

他也没多看。

顾轻舟和蔡长亭喝了片刻的茶,就去了债券所。

他们逗留了一个多小时。

顾轻舟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他,正是刘见阳。

“那个男的跟踪我们,可要处理掉他?”蔡长亭询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不用了,继续走吧。”

蔡长亭这才明白:“你特意等他来跟踪的?他是谁?”

顾轻舟简单把刘见阳的身份,告诉了蔡长亭,又说他性格诡异,要当心。

他们去了一家咖啡店。

一进门,就看到康暖正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瞧见了顾轻舟,表情收敛,露出难以言喻的错愕。

顾轻舟也惊讶。

正文 正文_第1009章暗恋者

坐在康暖对面的,竟是金千洋,金家的大少爷。

顾轻舟跟金家的关系,是水深火热的。自从平野夫人宣布了顾轻舟的身份,和保皇党牵扯过密的金家就暂时停止了对付顾轻舟。

他们内心深处,只怕也在蓄积力量,等着把顾轻舟置于死地。

金千洋今年三十岁了,和叶妩的圈子没什么交集。顾轻舟自己不愿意多结交朋友,她的圈子几乎是重合了叶家的,所以她也不太了解金千洋。

顾轻舟给康家兄妹出主意,第一件事是:激怒刘见阳。

这件事里,刘见阳是个气定神闲的狩猎者,他本身长得又具有欺骗性,早已得到了康家上下一致认可。

康暖和康昱年纪不大,长辈当他们是小孩子。小孩子自身的话没什么信誉度,光凭他们告状,是没办法让长辈们重视的。

想要对付刘见阳,首先就要把彼此的信誉拉到相等的地步,让刘见阳失态、失控是第一步。

顾轻舟安排康昱去做一些事,同时也安排了康暖。

她问康暖:“你这样漂亮,可有追求者?”

康暖说:“没有太明确的,但不少人对我有好感,这点我知道。”

顾轻舟就让她发出一点信号,意思是想要做点什么,让对她有好感的人主动站出来帮忙。

康暖照做了。

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想到买一块名贵的玉佩,想要人帮忙。

康暖是放出风声的,她再也没想到,主动找她要帮忙的,居然是金家的大少爷金千洋。

金千洋结婚了,儿子都五岁了,也有两房姨太太。

他生得倒是英俊,听闻在外面还有其他女朋友。因他在事业上练达,故而外头的男人们对他感情上的烂账就睁只眼闭只眼,负面评价不多。

金千洋跟康暖也有过接触,对方比她大十几岁,康暖也只当是半个长辈。

不成想,金千洋居然暗恋她。

康暖一张圆脸,挺漂亮的,却谈不上多么艳色倾城。她比较可爱的是,眉心有一颗美人痣。

圆脸,又有美人痣,有人说过她像观音跟前的童女。

金千洋就是看上了她这一点。

他很有分寸,对康暖的关心多于骚扰,这方面来说他还不错。

彼此见面时,金千洋很吃惊,顾轻舟也吃惊,康暖从一开始震惊到现在,此刻表情也是怪怪的。

“八妹,我先走了。”金千洋站起身,冲康暖微笑了下,不看顾轻舟。

他不想当场和顾轻舟翻脸。

太原府这些大族,彼此都是有交情的。他们小辈间的称呼,也是捡最亲昵的那一个来。

顾轻舟就时常听到叶妩叫康昱为“七哥”,不带姓氏。

如今金千洋也叫康暖为八妹,也是最平常不过的叫法。

“好,您慢走。”康暖道。

康暖就把金千洋送到了咖啡店门口。

出了咖啡店,康暖本意是礼貌一下。虽然她只是放出风声,金千洋就主动找了她,还是让她感觉不好意思。

金千洋是主动的,可康暖的目的却是利用他。

人家跟她无冤无仇,还对她有一番情谊,康暖利用他的时候,心里是发虚的,又见他变了脸,才送到门口。

她送金千洋出来,倒是满腔的善意和愧疚。

不成想,金千洋却不着急走了,只是邀请她:“哪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玉石?首饰铺子里的玉,最好不要买。不是贵,而是买不到真正的好东西。”

康暖支吾着,没个准话,她又不是真的要买玉。

金千洋却不明白。

他对康暖一番心思,一定要借机表露,哪怕康暖已经订婚了。

他不知内情,只当这次是个机会,好不好的都要把心思告诉她,故而他不肯错过。

他再次邀请,就是不走。

这么拖着,康暖的余光就瞥见了街角的刘见阳。

刘见阳是跟踪顾轻舟来的,他料想顾轻舟肯定认识康暖。

故而康暖和人家坐在咖啡店里,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康暖热情送人家出来,他也瞧见了。

康暖和金千洋说个不停,快十几分钟也没走,两个人站在门口,似浓情蜜意,刘见阳更加瞧见了。

他眼神阴冷。

康暖做这件事时,内心挺煎熬的。她一边告诉自己:“是金千洋约我的,他自己想要占便宜也说不定。”

一边又想,“可我到底把人家当棋子,如今他又不肯走,会闹起来的吧?”

她的表情挺痛苦的。

金千洋说了半晌,见状就道:“八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说着,就把手放在了康暖的额头,想看看她是否发烧。

他这个举动,是一种试探。

若康暖没太拒绝,就说明有戏;若康暖生气了,他也可以解释说是关怀她,进退都有度。

不成想,他却听到远处一声低喝:“放手!”

金千洋诧异回头,就看到一个人一阵疾风似的奔向了他,然后一拳砸在他的面上,他眼前剧痛,两眼发花,逐渐看不清楚了。

他站立不稳时,又感觉有很重的脚踢在他身上。

金千洋失去了先机,被打晕了。

咖啡店的侍者们跑出来,把发狂的刘见阳拉住,都被刘见阳打了几下。

刘见阳疯了似的打金千洋,回手一巴掌扇在康暖脸上。

康暖被他打得脚步踉跄。

一旁的经理没动手拉架,此刻才震惊,感觉这男人太拙劣,上前就把康暖挡在身后,对刘见阳道:“你怎么打这位小姐?”

“我就是要打死她!”刘见阳双目赤红,抬脚就揣经理。

大门口乱成一团,经理和侍者们都跟刘见阳打了起来。

康暖回神般,急匆匆跑远了。

顾轻舟和蔡长亭也瞧见了这一幕。刘见阳打康暖的时候,他们俩才道门口,却被侍者和看热闹的客人挡在后面,没看到。

蔡长亭个子高,瞧见了康暖早已逃走,故而一把拉住了顾轻舟的手,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出了后门,顾轻舟就甩开了蔡长亭的手。

蔡长亭的掌心,似乎还有她肌肤的柔腻。

顾轻舟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找康暖。”

“我送你。”蔡长亭道,“你们今天是闹什么?总不至于又是对付金家吧?”

“不是,我也不知道金千洋居然对康暖有这心思。”顾轻舟道,“这次真没有针对金家。”

蔡长亭自然是不信的,只当顾轻舟全部计划好了。

正文 正文_第1010章破土而生

康暖这次的一巴掌,挨得很重,而且是左边的脸,当即红肿了。

她想起刘见阳第一次打她,左右两巴掌,也是把她的脸打得红肿了起来。

可那时候她在刘家,刘见阳的父母铁了心要替儿子阻拦,死活拉着康暖不让走,还拿冷毛巾给她敷上。

那两巴掌很疼,却没有重到五指痕迹清晰的地步,又被刘家缠住了大半日,肿消了大半。

她原本就是圆嘟嘟的脸,回家之后跟父母说挨了打,她父母愣是没看出端倪,只见她眼皮哭肿了,就把那些浮肿都算成是她哭过的缘故。

如今却不同了。

刘见阳是在大街上打了她,而且下手极重,她脸上落下痕迹不说,又有路人和咖啡店的人作证,康暖立马跑回了家。

她没有去找父母,而是去了姑姑那边。

整个家里,最有担当的就是姑姑。虽然姑姑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却也不会对侄女的难处不管不顾。

姑姑正好在家。

瞧见这样,姑姑先吓了一跳,急忙问:“谁打了你?”

康暖珠泪双抛,就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她和金千洋在咖啡店见面,光明正大,又不是偷偷摸摸的。

他们俩家最近闹僵了些,可那是生意上的断绝,家族中的其他人,并不是完全撕破了脸。

就像长房和金家的四房,私下里还是会有来往的。

金千洋比康暖大十来岁,虽然是同辈,当叔叔也担得起。

如今这世道,已经开化明主了,康暖说破天去也没有理亏。

若刘见阳闹脾气,康芝倒是能理解,可打人就诡异了,而且有点暴烈过头,将来只怕非善茬。

谁能想到呢?

“还翻了天吗?”康芝大怒,喊了佣人备车,又对康暖道,“就在这里等着,姑姑去刘家讨个说法。”

康暖想起她父母的态度,再想起姑姑的态度,心中酸涩得厉害,抱住了姑姑的腰:“姑姑,你相信我!”

“你从不撒谎的。”康芝道,“从小到大,你没有说过胡话。”

康暖哭得更加厉害。

康芝就去了趟刘家。

刘见阳还没有回来,刘家的老爷太太脸色却不好,他们都有种惧色和忐忑,这神气到好像是被人抓了现行。

康芝擅长察言观色,多年的商场经验,让她一下子就明白:这不是刘见阳第一次打康暖。

如果是第一次,刘家父母会吃惊,难以置信的辩驳,甚至会说出各种理由。

他们没有。

刘家太太说:“姑奶奶,加一门婚姻不容易,我们这就去给亲家赔罪。”

“只赔这次的罪吗?”康芝厉色问。

刘家太太立马没了主见,唯唯诺诺说:“要赔的,上几次的都要赔。”

康芝一颗心,顿时就泡在冰水里,整个人冷得牙关打颤。

她侄女还没有嫁过来,就挨了好几次打,若是嫁过来的话

看刘家长辈这软弱无能的样子,根本没办法给康暖做主,康芝心惊肉跳。

她立马回了家。

回来不顾其他,她先去找了康暖,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第几次了,他第几次打你了?”康芝着急问。

康暖这时候反而镇定了,生怕自己哭哭啼啼说出来的话,没有信服力。

既然姑姑能接受,她就要全部告诉她。

于是她把刘见阳羞辱她的经过,都告诉了姑姑。

康芝胆战心惊听完了,说:“走,去告诉你父母,给你退婚。”

“他们不相信。”康暖道,“姑姑,不值得费这个劲儿。我告诉姑姑,是希望姑姑能帮帮我。”

“除了退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帮你?”康芝还以为,康暖是想委曲求全。

不成想,康暖压低了声音:“还可以除掉他。”

康芝一震。

她诧异看着自己的侄女,圆脸的少女看上去娇憨忠厚,而且软弱可欺,不成想竟是这般果决。

人不可貌相。

康暖道:“姑姑,你能不能帮我?”

“要怎么帮?”康芝问。

康暖就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康芝,请康芝帮个忙。

康芝突然问:“是谁在背后替你出谋划策?”

康暖道:“没有人。”

“暖暖,你还找了其他人帮忙吗?”康芝又问。

康暖不想把朋友都拖下水,故而摇摇头。

她哀求姑姑,请姑姑一定要帮忙。

康芝答应了。

故而,康芝带着康暖去了趟二房,见到了二老爷和二太太。

她当着兄嫂的面,说起康暖:“今天我抓到她逃学了,瞧瞧她这脸”

二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自己的闺女,二太太还是很疼孩子的,她相信刘见阳,不过是自以为那女婿不错,她都是为了女儿好,并非要把女儿推入深渊。

康暖在父母面前,没了信誉,她就只能依靠她姑姑了。

“和谁打架了?”二太太焦虑问。

康芝就道:“不是和谁打架,是被人打了。我早上出门,就在咖啡馆门口瞧见了她。

她和金千洋见面,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刘见阳就冲了上前,又打金千洋又打她,你们瞧瞧!”

二老爷震惊,二太太亦然。

夫妻俩都看着女儿,同时问:“你做了什么?”

“不管孩子做了什么,这动手打人的习惯可不好吧?你们要不要带着暖暖去刘家问问?她这伤还没好呢,有铁证。”康芝说。

二太太立马道:“走,去刘家。”

她突然之间有点狐惑,之前康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呢?

二老爷却留了个心眼。

康暖一直不说话。

她若是又哭又闹的,二老爷和太太肯定不相信她,此刻她心灰意冷,而且做派完全变了,让两位老人家心中起了猜测。

“这一巴掌,算是我挨过最值得的一巴掌。”康暖在心中想。

她不顾纷乱的父母,自己回房了。

回到了房间,傍晚的时候她七哥悄悄来了。

“如何?”康昱问妹妹。

康暖就说:“家里办妥了。姑姑已经知道了,爹爹一直嫉妒姑姑,出了这样的事,他肯定不肯叫姑姑看笑话,他会去查清楚的。”

就是说,父母那方面,会有进展的。假如他们依旧糊涂,康暖就绝望了。

“七哥,你的事呢?”康暖问。

康昱道:“我晚上还要出去一趟,应该没什么问题。”

晚饭之后,叶妩来了趟顾轻舟的院子。

她和康暖通过了电话,也见到了康昱,就把计划告诉顾轻舟:“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

顾轻舟颔首。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门铃响了,康昱走了进来。

康昱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我可能坏事了。”康昱道。

叶妩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正文 正文_第1011章司行霈的质问

叶妩担心看了眼康昱。

这个计划是顾轻舟制定的,每一步都在算计中。

若一个环节出错,剩下的其他步骤可能会被打乱。

顾轻舟无条件帮助康家,叶妩真怕康昱闯祸,辜负了老师的心血。

“别着急,坐下慢慢说。”顾轻舟道。

康昱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二月的夜,还是这样冷,跟寒冬腊月没什么区别,刺骨的风一阵阵往身上灌。

康昱浑身像浸在冷水里。

他喝了一杯热茶,这才道:“我打断了刘见阳一条腿。”

顾轻舟让康家兄妹去激怒刘见阳,先让刘见阳露出马脚,康家的大人再出面时,刘见阳心中越发没底,就会越错越多,最终自寻死路。

康暖和追求者见面,是激怒的第一步;康昱派人绑架刘见阳,是激怒的第二步。

顾轻舟只是让康昱绑架刘见阳,不是杀了他。

一旦绑架了被杀,刘见阳的叔叔会查。这些蛛丝马迹,是经不起查的。一旦查到了康家头上,彻底得罪了刘见阳的叔叔,康家前途堪忧。

所以,刘见阳只能自己作死,而不是被杀死。

康昱绑架了他,用黑布罩住了他的头,却见他骂骂咧咧,说话极其难听,康昱就想起暖暖受过的那些委屈,一时间心中愤怒。^&#%

年轻人的愤怒,无法自控。

康昱越想越气,就忍不住拿了门栓,使劲打刘见阳。

他也怕打死了刘见阳,故而专门大一条腿,把那条腿都打得转了个弯,隐约是多处骨粉碎了。

只怕接不好。

“我当时太生气了,出来之后脑子才清楚。老师,现在怎么办?”康昱问。^

顾轻舟道:“无妨的。”

她口吻轻松。

康昱立马紧张盯着她,想看看她的表情,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讥讽的。

顾轻舟的眼仁很黑,故而显得眼波明亮,双眸妩媚。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很安静,表情也随和,没有半分的着急或者生气。

她是认真的。

康昱松了半口气。

“你的目的是激怒他,只要不打死,打断了腿他更加受怒。”顾轻舟道,“也不要过意不去,刘见阳手里的人命可不少。

虽然你妹妹没死在他手里,别人的妹妹却是死了好几位,他们家的女佣人简直连低等伎女也不如,被折磨致死的有好些。”

康昱听到这里,心中又添了悲愤,说:“我应该一刀捅死他!”

“那就太招摇了。”顾轻舟说,“好了,你做得不错。善后如何?”

“他们都回去了,没留下任何把柄。”康昱道。

帮助康昱去绑架的,都是顾轻舟从岳城带过来的那一批密探,他们身手灵活,而且非常懂得反侦查,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很好。”顾轻舟道,“你是过来接阿妩的,两人一块儿回去吧,都镇定点。”

康昱道是。

叶妩就跟顾轻舟告辞。

看着他们离开了,顾轻舟打了个哈欠,起身上楼去了。

司行霈还在房间里,整理一些文件。

他需得整理妥善,因为过几天他要回平城了。

最近平常没有扩张地盘,都是在搞演习和顾防。

司行霈该做的都做过了,如今他在不在都是一样,手下已经培养了一大批干将。

他再为北进做准备。

“要不要一块儿回去?”司行霈问,“我这次还想路过南京,去看看督军。”

他说这话时,口吻温柔,而且带着几分旅游的闲适,顾轻舟却听得毛骨悚然。

他是催命去了。

他把信都交给了司督军和司夫人,就是要折磨他们,让司督军承受极大的痛苦和内疚,让司夫人活在惊恐里,无法安宁。

顾轻舟不敢在这件事上说任何一句话,因为她没有立场。

司行霈的母亲去世了,就是司督军的失察,也因为司夫人的恶毒。

他不仅把信交出去了,他还时不时去晃荡一圈。

司夫人这会儿,只怕天天担心司行霈杀她,也担心司督军杀她。

司琼枝肯定也知道了。

顾轻舟想一想,都感觉南京那批人现在活得水深火热。

司行霈再次去,无非是让他们更加痛苦。

“我不去了。”顾轻舟道,她的声音尽可能不带任何感情,不想让司行霈听出什么误会。

“我得把康家这件事摆平。摆平了此事,二宝和康晗的婚姻就算是定了,康家欠了我极大的人情。”顾轻舟说。

司行霈却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走过来,高高大大立在顾轻舟面前,挑起了她的下巴,问:“你觉得我过分?”

“不。”顾轻舟立马道。

人不能做骑墙派,有时候就需要站队。而站队是需要勇气的。

顾轻舟在和司行霈结婚的时候,就承诺过此生哪怕是下地狱,也有陪同他。

故而她永远站在他这边。

他作恶,她就是帮凶;他杀人,她就是刽子手。

“司行霈,我从不觉得你过分。我对督军的感激之情,比你深厚,我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顾轻舟道。

这是实话。

司行霈对司督军是没什么特殊感情的,这也是他母亲去世后遗留下来的问题。

和司行霈相比,顾轻舟的感情倒是更重一些。

“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顾轻舟道。

哪怕是刻薄,哪怕是作恶,她也支持,这是她的选择。

司行霈箍住她下颌的手略微放松,顺便再次抬高她的下巴,再她唇上亲吻了下。

临睡前,顾轻舟侧躺着,满头青丝铺陈在身后,司行霈就把头搁在她的发间,嗅着她头发里洗发香波留下来的玫瑰清香。

他凑得很近,声音嗡嗡从她发间传出来:“轻舟?”

顾轻舟唔了声。

“我还没有查到司慕和芳菲的死因,可他们到底是死在了我的地盘,我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所以,我打算放过蔡景纾,不亲手杀她,督军也是。”司行霈道,“你觉得呢?”

顾轻舟沉默。

她有点害怕。

若这是试探的话,她回答错了,司行霈就会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司行霈无时无刻不偏袒她,而她却无法真心实意做到这样,她想想也替司行霈寒心。

故而她没有接话。

司行霈却板过了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又问了句:“你觉得呢?”

正文 正文_第1012章心软

司行霈对顾轻舟素来是疼爱至极的,也是宽容的。

可此刻,他愣是想闹点脾气。

他的心,一半装着他的理想,一半装着顾轻舟,对待其他人和事,他冷血又残忍。

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上次回南京,司督军正好是过周末。可能是太忙了,司督军胡子没有刮,又是周末闲散在家,穿着宽松的睡袍。

司督军到底上了年纪,胡子半花白,睡袍让他看上去比平日臃肿些。

那模样,简直像个落魄失志的可怜虫。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军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精神状态也不好。

司行霈的母亲死了多年,那些比海还深的仇恨,似乎只是心头的执念。等这个执念得到了解答,他好像豁然轻松了。

司督军若还是那么威风八面,他或许要把他折磨致死。

然而,司督军老了,憔悴了,虚弱了,司行霈的心中不是滋味。

他竟有点下不去手了。

司行霈每每想起父亲的白发,想起芳菲就死在平城,他心中总是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之所以闹脾气,就是他心软了——这心软会辜负他母亲,让她白白惨死。

可他又想到,母亲到底是自杀的,自己一时间想不开。

这样一想,更觉得不孝。

然而,孝道也可以给父亲

司行霈这一向不愿意回忆南京的种种,因为这些会让他痛苦。替别人考虑的情绪,司行霈从前没有过。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故而就闹了脾气。

司行霈希望顾轻舟劝劝他,又害怕顾轻舟真开口劝他,可顾轻舟那么乖巧敏锐,她果然沉默——这一点,也让司行霈起了脾气。

总之,他心情很不好,就连他最疼爱的顾轻舟,他也莫名其妙想要她拿出点勇气来,说一两句真心话。

他将头脸埋在顾轻舟的发间,脸贴着她的耳根,轻轻去吻她的耳朵。

“轻舟,你觉得呢?”他又追问。

顾轻舟当时没明白司行霈心中这一圈圈的复杂思绪。

她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起,顾轻舟起床下楼时,走到司行霈书房门口,听到副官在问他:“师座,先去南京,还是先回平城?”

司行霈道:“回平城。”

副官又说:“师座,可以先去趟南京,政府那边还有几个文件要去签署一下,正好再带回平城。”

司行霈却突然发火了:“先回平城,去安排吧!”

副官缄默了,行礼道是。

顾轻舟在这一个瞬间,才醍醐灌顶般,明白他昨晚的异样。

他不想回南京。

他没有试探,也没有开玩笑,他真的想要放过司督军和蔡景纾,却又感觉这么做了对不起他母亲,故而他犹豫不决。

顾轻舟总感觉这件事是个忌讳,不愿意多谈。

此刻她明白了司行霈的心情,就走进了书房。

“下去吃饭吧,早饭做好了。”司行霈随口对顾轻舟道,说着又去整理文件,不怎么看她。

顾轻舟就走到了他身后。

她环住了他。

她的面颊贴在他的后背,尼龙料子的军服有点硬、有点冷,顾轻舟微微打了个冷战。

这么亲昵一抱,司行霈所有的怒气都没了,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托起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书桌上,司行霈低头就吻了吻她的唇。

顾轻舟道:“司行霈,放过督军吧?五十曰艾,艾知天命,他已经过了五十岁,可以自称是个‘老人’了。

到了‘老人’这个年龄段,就跨越了种种界限。从前犯下的错,也该被原谅,是不是?”

她抬眸,看着司行霈。

果然,司行霈眼底没有愤怒,而是流光闪动,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很快把这种轻松敛好。

顾轻舟又道:“督军一直很维护我,若不是他帮忙,我当年就没办法在顾公馆立足。若不是督军,我哪有资格和顾家拼?”

她只说司督军。

顾轻舟很清楚,司行霈想要原谅的人,也只是司督军。

不是他觉得司督军的罪孽浅,而是司督军乃其生父。

父亲,总有种特殊的意义,况且这个父亲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轻舟也想到了司慕和芳菲。

那是两个活生生的生命,是司督军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可这两条命没了,似斩断了司督军存在的另一种意义,他原本就过得很艰难。

“我们这样不好。”司行霈慢慢道。

顾轻舟不明就里。

司行霈说:“好心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顾轻舟把脸,贴在他的面颊上。

司行霈道:“轻舟,我希望自己积点德。”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话可笑,道,“像我们这样的军阀,想要说积德是在自欺欺人。”

语无伦次的,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心软。

情绪就是这样的,一旦松懈就一泻千里,拦也拦不住。

司行霈已经心软了。

“我们都会改变,想要的东西未必就是正确的。可既然想要了,就去做。”顾轻舟说,“你从前也这样。”

放过司督军,对背负母仇的司行霈来说,未必就是正确的,可他想要原谅的话,也无可厚非。

顾轻舟想起一句儿女情长的话来:很重要的人,已经失去了一个,难道要因那一个的失去,而再失去另一个吗?

司行霈在这个瞬间,似乎也是如此考虑的。

他抱着顾轻舟,心中浮起的,是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

他也做错过事情。

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虽然是保皇党的人,可他们养大了她,他那时候雷厉风行,没考虑顾轻舟的感情。

他做错了,顾轻舟也原谅了他。

“结婚的时候,我就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以后要做个好人。”司行霈凑在顾轻舟耳边低喃,“做了好人,老天爷才会善待我的家人。”

于是,他做了决定。

司督军和蔡景纾,就让他们活在自己的罪孽里吧。

司行霈不会杀他们。

至于那些罪孽,甚至恐慌,是否会害死他们,司行霈就不考虑了,他不打算动手了。

这是他最大的仁慈。

他抬起头,对顾轻舟说:“等你处理完这件事,我们一起回平城,我想带着你去给姆妈上柱香。

我要告诉姆妈,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们都心平气和过日子,请她保佑你,一辈子平安遂顺。”

正文 正文_第1013章禁忌

顾轻舟原想着清明节回去的。

不单单是要去给婆婆扫墓,还有她的师父、乳娘,司行霈的祖母,甚至司慕和芳菲

顾家的墓地,顾轻舟只是派人去,自己并不打算露面。

她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司行霈。

“你回平城吧,等空闲了再来。”顾轻舟道,“清明节的时候来接我。”

司行霈沉吟了下。

他依照原计划,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太原府,回到了平城。

顾轻舟则去了趟康家。

她没有去找康暖兄妹,而是去看了二宝。

二宝住在康家的外院。

康家有个先生,专门教康家男孩子一些拳脚功夫。功夫很浅薄,仅仅是炼体,让身子强壮些。

二宝也在其中。

他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格外灵敏,故而挥拳撸袖娴熟之极,康家的小孩子想要捉弄他,都失败了。

于是,他们怀疑二宝是装瞎子。

“二宝?”顾轻舟喊了他一声。

二宝就急忙跑过来。

顾轻舟还担心他被台阶绊倒,不成想他娴熟无比的上来了。

她有点诧异,就问二宝:“你现在能瞧见么?”

二宝道:“能。”

顾轻舟又惊又喜,心中一阵阵的荡漾,道:“真的?”^

后来姐弟俩坐下,顾轻舟才知道二宝能看到很模糊的轮廓,却没办法看得太清楚。

仅仅是这点轮廓,就足以让二宝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二宝脑子是迟钝的,可五官却是敏锐的,顾轻舟时常觉得,老天爷真的很公平。

顾轻舟问他:“要回去住吗?”

二宝摇摇头:“我喜欢这里,他们家的菜好吃。”

顾轻舟问:“咱们家的菜不好吃吗?”

“没有晗晗家的菜好吃。”

“为何?”

“晗晗说的。”二宝道。

顾轻舟:“……”

她和二宝交谈了一会儿,又去见了康三太太,询问二宝可打扰了康晗上学,康三太太说没有。

顾轻舟又问,可需要她送些东西来,康三太太笑道:“康家什么都有的,司太太。”

顾轻舟这才作罢,自己回家了。

傍晚时分,叶妩再来到了顾轻舟这边,把事情的进展告诉了她。

“刘见阳住到了医院,医生说他的腿伤是有限的,可以接骨。”叶妩道。

康昱那般凶神恶煞,下手其实并没有多重。

他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做不出太恶毒的事。

叶妩有点遗憾:“可惜了。”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

刘见阳在医院住了两天,他父母泪眼婆娑,很担心他的腿,刘见阳却坚持要出院。

医生阻拦,刘见阳就骂人,态度非常恶劣。

正好康暖的父母去医院看望他。

瞧见他这模样,康二老爷和太太倒是一怔,从未见过他这般凶恶。

“暖暖说,你打了她,可是真的?”康二老爷问。

刘见阳又开始痛哭:“我当时情绪不好,只是想打经理,没想到打到了暖暖,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他又开始讲述康暖和金千洋的不规矩。

他的描述里,好似康暖和金千洋完全勾搭在了一起,几乎要被他捉奸成双了。

可这件事发生在咖啡店门口,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金千洋又是有妇之夫,康暖绝不会如此。

刘见阳这席话,太欠考虑,反而没什么可信度。

康家二老爷和太太从医院出来,就对刘见阳改观了:“他诬陷暖暖的时候,口下一点也不积德。”

他们两口子又去问了咖啡店的人。

经理就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康暖和金千洋保持着距离,就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落落大方。

“那位先生吧,年纪不大,跟疯狗一样乱打。”经理鼻青脸肿的,还没有好,摇头说。

康家二老爷和太太就全部明白了。

康暖没有撒谎,刘见阳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暖暖跟他睡了。”康二太太担忧道,“你说,刘见阳还能改好吗?”

“唉,离婚的都有。”这个时候,康二老爷倒是拿出了气魄,“就让暖暖和阿昱一块儿走,都是英国念书。”

康二太太一愣,问:“阿昱也去?叶三小姐怎么办?”

康二老爷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什么叶三小姐?”

话到了这里,似乎触及什么禁忌,康二太太不敢多言了。

他们两口子有了主意,暂时按兵不动。

刘见阳被绑架,到底是康暖叫人打了他,还是金千洋叫人打了他,他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楚了。

只是,他不能白吃这个亏。

“一定是康昱下手的,那个怂包!”刘见阳心想。

他不是认准了康昱,而是想先弄死康昱。

康暖这次激怒了他。

康家的二老爷和太太还来问了,很可能会察觉到什么,然后跟他退亲。

“事情闹开了,只得用另一件事转移康家的注意力。”刘见阳想。

他原本也没想过要折磨康暖。

只是,康家主动要巴结他,和他订婚,他就顺势答应了。

既然是他的未婚妻,断乎没有退掉的道理,除非是死。

康暖就等于是他的私人物品。

对待自己的私人奴隶,刘见阳素来以严格来教导,让她乖乖听话。

“康昱可以先死。等他死了,康家大概是没心思来退亲,也缺少一个儿子。”刘见阳想。

先对付完了康昱,再对付金千洋。

反正他这条腿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于是,一条毒计就在刘见阳脑海中形成了。

与此同时,顾轻舟也知道了刘见阳出院的消息。

她告诉康昱和康暖,以及叶妩:“真正的问题就要来了,我们的计划也要正式开始了。”

康昱掌心捏出了汗。

他知道,他和康暖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叶妩。

叶妩要承受很大的危险。

康昱咬唇,心中非常担忧,可他没有说什么泄气的话。

他只是在暗中想,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报答叶妩的恩情。

顾轻舟安排好了,只要他们不捣乱,就不会出事的。

“别害怕。”顾轻舟对康昱和康暖道,“这点小事,我和阿妩都能应付,你们别太担心。”

康暖和康昱都点点头,表情却是格外紧张。

正文 正文_第1014章一箭双雕

刘见阳最近都在跟踪康昱。

他身边有几个能用之人,鸡鸣狗盗之事做惯了,跟踪起来挺轻松的,毕竟康昱就是个普通人,并非军政府的少帅。

跟踪了六七日之后,刘见阳差不多就摸清楚了康昱的底细。

康昱每隔三天,是要出城一趟,去一家孤儿院。

那个孤儿院刘见阳也知道,他还送过孩子去——他家的女佣,有一个生了孩子的日期不对,刘见阳也不知是他的,还是那女人从前的死鬼丈夫的,就干脆把孩子丢了。

反正孩子他有的是。

他送孩子去的孤儿院虽然在城外,却是最大、最完善的。

城里的有钱人,有人领头,为了彰显慈善,纷纷捐钱,故而孤儿院建筑崭新而巍峨。

康家也是捐赠的慈善人家之一。

康昱之所以常去,因为他答应了孤儿院的院长,每个星期要给孩子们上两堂算数课。

“这倒是个机会。”刘见阳想。

打探清楚之后,刘见阳就动手了。

这天下午,刘见阳的人眼瞧着康昱的车子出城了。

他们就埋伏在路旁,等着车子回来。

刘见阳的断腿还没有好,他坐在车子里,双目放出嗜血的光芒,紧紧盯着车窗外。

康昱这次回来却很晚。

天色黑透了,终于有车子经过,恰好就是康昱的。

刘见阳的人立马追了出去。

“少爷,那车子调头了。”刘见阳的佣人焦急喊道。

他们还没有到跟前,康昱的车子突然调头。

刘见阳心中大叫不好,道:“快追上去!”

康昱发现了。

若是今天不能拿下他,后患无穷。康家虽然不能拿他如何,退婚是必然的。而刘见阳还没有得到康暖,他绝不会退亲。

他刘见阳还没吃过亏。

车子猛然加速。

康昱的车子似乎更急。官道上被追得紧了,康昱的车子突然驶上了小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刘见阳道:“快,快追!”

他有三辆车子埋伏的,刘见阳坐乘的打了头阵,也火急火燎的往小径上去,根本不看四周的情况。

康昱的车子,始终就在前方,既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开车的人车技高超。

刘见阳一股脑儿要拿住康昱,就没有多想,只感觉康昱的车子邪门得很。

司机倒是道:“少爷,康昱啥时候这么会开车了?他这样的,倒像是常用车的。”

刘见阳恼怒:“赶紧追,若是丢了他,老子剁了你。”

司机道是。

哪怕是再多的疑惑,现在也不敢说了,只顾踩了油门。

这么追逐下去,人很紧张,就忘记了时间。

不知不觉的,刘见阳已经追了一个多小时,他却毫无知觉。

他仍是没追上康昱。

到了一处田野里,康昱的车子突然往旁边一拐,就没了踪迹。

刘见阳的司机发现,不远处有个木栅栏,已经关紧了。

“少爷,他肯定躲到这里面去了。”司机道。

天色漆黑,刘见阳也没有准备手电筒,全靠自己的眼睛去适应。

栅栏很高,也挺结实的,故而刘见阳想也没想,道:“全部下车,给我翻进去。”

他们果然全部翻进了栅栏。

刚刚走了几步,突然触动了什么,一时间四周亮了灯。

灯光很亮,刺得刘见阳睁不开眼。

在那明亮中,无数的枪哗啦啦上膛,对准了刘见阳和他的随从。

二月的夜,依旧是寒冷。

从外头进来的人,若没有全副武装,几乎要冻僵。

顾轻舟就差点冻僵了。

她是被一个电话吵醒,迷迷糊糊起床的,穿了一件家常短袄就去了叶督军府。

叶督军就坐在外院的大会议厅里。

会议厅很大,门也宽阔,寒风直直往里灌。只开了两盏电灯,灯光却白得厉害,给叶督军的头发和眉毛都凝了一层薄霜般。

叶督军坐在其中,脸色铁青。

顾轻舟也留意到,旁边还站了两个小鸳鸯,正是叶妩和康昱。

“真冷。”顾轻舟揉了揉小手,搭讪着进了客厅。

她伸手摸了下桌上的茶杯。

茶杯是空的,冰凉,顾轻舟悻悻收回了手。

已经是十一点了,她若有若无打了个哈欠。

叶督军的声音响起,冰凉如水,似隐着盛怒:“是你给他们出了主意?”

叶妩的头更低了。

康昱其实挺茫然的,因为他早早就下了汽车,后面的事他没有参与。

“是。”顾轻舟道。

叶督军脸上浮动怒色:“你这不是胡闹么?”

刘见阳翻进去的,是叶督军的军火研究所。

当然,刘见阳没有进入核心,只是刚翻过外围第一道屏障,就被稳稳拦住了。

想要真正进入军火研究所,还需得穿过七八道防线,距离很远。

进入第一道就被阻拦,没有任何的影响,叶督军原本也可以不生气的,可他见到了叶妩,明白顾轻舟把叶妩当诱饵,怒从胆边生。

“督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肯定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发现。”顾轻舟笑道。

她瞥了眼叶妩,又对康昱道,“你们先出去吧。”

叶妩和康昱没敢动,也没敢去看叶督军。

顾轻舟却给叶督军使了个眼色。

叶督军沉吟了下,怒意散了五成,就道:“阿妩,送客。”

让叶妩赶紧把康昱送走。

叶妩心中一喜,父亲不会深究的,故而拉了康昱出来。

康昱还担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妩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和老师把刘见阳引到了军火研究所,所以我父亲生气了。”

康昱大惊失色。

顾轻舟和叶督军坐下,依旧没有关门,寒风低掠而过,顾轻舟就像被浸在凉水里。

“督军,上次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跟司行霈提到了,北平内阁的裁军计划吗?我后来去打听,才知道刘见阳的叔叔就是内阁成员之一,是不是?”顾轻舟不停揉搓自己的双手。

叶督军一愣。

顾轻舟继续道:“刘长官的侄儿带着人,私闯军火库,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叶督军心中立马就有了主意。

“这不就是现成的靶子吗?您再用钱,收买几个刘长官的宿敌,攻讦他。旁的不说,内阁要开除这么个人,是不是一番政治动荡?

内阁又动荡了,重新组阁得耗费几个月的时间,裁军计划又要延后了。再说了,新的人进入内阁,是否还愿意裁军?”顾轻舟问。

叶督军眼前发亮,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正文 正文_第1015章叶督军的未来

叶督军不得不承认,顾轻舟此人颇有鬼才。

他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司行霈的提议,叶督军还在犹豫,甚至想过从哪里下手,顾轻舟却先觅到了时机。

顾轻舟和司行霈有相似,也有不同。

比如他们两口子都很勇敢,机智狡猾,但也有很明显的不同。

司行霈做事,就好像是推墙,哗啦啦一股脑儿把墙推翻了,压死多少人他都无所谓,只求自己道路平坦。

而顾轻舟做事,更像是路过高高的孤墙,左边危险右边也危险,故而她挑起两头,让两下平衡,再借助这平衡逃生,却不会毁了别人的路,还能顺带替旁人也压出一条路。

她救康暖的同时,就没忘记叶督军。

“不错,不错。”叶督军站起身,连声道,“资本的力量该用上了。”

他心情很不错。

心情一好,他就喊了副官:“上茶。”

于是,副官端了热茶进来。

叶督军早就发现顾轻舟冻得瑟瑟发抖,像一只孤雁。

滚烫的茶捧在手里,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

舌尖有点烫,可热度从喉咙滑到胃里,又从掌心涌入,她整个人都舒展了几分。

她忍不住和叶督军说起了天气:“这样冷,简直不像春天,都二月了呢!”

叶督军说:“北方的气候就是如此,春秋二季很短。冬天刚过完,你还没回味过来,就差不多夏天了;等暑热一过,又开始冷了。”

“我想家了。”顾轻舟嘟囔。

她想念杨花杏雨的江南。

她也跟叶督军说,江南的春天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她说,阡陌纵横的稻田里,水稻泛出淡淡青草的气息;稻田旁边总有河,河水都是翠碧的,两旁的垂柳娇嫩,是嫩绿色的枝条。

风总是温暖的,宛如柔软的纱幔从面颊滑过。

“我倒是没在南边过春。”叶督军道,“将来若是太平了,我真想去江南瞧瞧。”

“好,住在我们家,如何?”顾轻舟问。

“需得大院子。”叶督军道,“要那种白墙墨瓦的大院子。”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江南的园林,修建得最是精致,我要个最精巧的园子,不需要洋建筑,全给我用古式的亭台楼阁。”叶督军又道。

顾轻舟又问他:“玻璃窗要不要?”

“玻璃窗还是要的,比纱布窗户透明方便。”叶督军道。

“那就不是完全的古式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觉得她在故意找事,当即表示要变通。

顾轻舟和他说了几句话,彼此心情都不错,这才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就遇到了叶妩。

顾轻舟把整个事情跟叶妩解释了:“督军都提到去江南度假了,已经不生气了。”

叶妩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叶督军抓住了刘见阳,果然开始大做文章。

他听顾轻舟和叶妩说,刘见阳手里只怕有不少人命官司。

叶督军派人去查,居然查到了旧街的一个小楼,一共三层,住着四五个女人,以及七八个孩子。

这些孩子,最大的约莫五六岁,小的还在吃奶,全像刘见阳。

这消息一出,太原府就炸了窝。

“娶姨太太原是平常的,可霸占有丈夫的女佣,逼迫人家生下那么些孩子,就是丑闻了。”叶妩把她听到的流言蜚语,总结了告诉顾轻舟。

太原府众人都惊呆了,纷纷去慰问康家。

“幸好没嫁过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呢?如今闹出来才好,赶紧把婚事退了。”

康暖得到了同情。

康二老爷见退婚是大势所趋,当即登报,跟刘见阳断绝来往,告诉世人。

没人说康家闲话,只说康家明智。

警备厅的人围了刘家,这是叶督军授意的。

刘见阳的叔叔来了太原府,而叶督军却连夜乘坐飞机去了北平。

刘长官想要救出侄儿,军政府的人说刘见阳私闯军政府的军火禁地,依照太原府的军法,是要被枪毙的,断乎不肯放人。

警备厅的人又在人家的随从指认下,找到了好些骸骨,都是女佣人的丈夫或者父兄的。

那些女佣人个个哭天抢地,都要告刘见阳。

刘长官也是目瞪口呆。

叶督军去北平活动,花了大价钱。

刘长官见事情不妙,需得回去做点准备,不成想一回北平时,风向就全变了。

没过几天,顾轻舟就听到叶妩说:“刘见阳的叔叔逃到天津的日本领事馆里,被日本人保护了起来。”

“他算政治逃犯了吧?”顾轻舟问。

叶督军道:“的确是政治逃犯。”

刘见阳的叔叔失势了,以后想要东山再起也难。

因他出事,北平的内阁一下子就少了一位,故而一番明争暗斗重新开始了。

“事情很顺利,裁军果然又成了泡影。”叶督军的参谋对他道。

“又能苟延残喘几日。”叶督军叹了口气。

参谋们就道:“督军,咱们也该做点准备。咱们何不自己组建内阁?”

叶督军就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司行霈,一个是平野夫人。

他想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最终认定了司行霈。

和司行霈合作,南北统一,将来也许不必受制于人了。

至于平野夫人——倒行逆施的军阀,是没有好下场的,叶督军不想跟她冒险。

叶督军一边派人秘密留心北平的动向,一边监督处理刘见阳的事。

刘见阳囚禁、玷辱妇人约莫九名,杀死五名男人,两个幼童,犯了天怒人怨的大错;而他又潜入军政府的军火研究所,犯了间谍罪。

依照律法和军法,他都是死罪。

故而军政府给他判了枪决。

枪决那天,康暖和康昱得到了叶督军的特效,可以去校场上观看。

看到刘见阳彻底死了,康暖的眼泪这才涌上来,只感觉彻底天亮了。

他们兄妹俩走出校场,却见到叶妩迎面走过来,笑道:“你们俩跟我来。”

康昱和康暖不明就里。

“去哪?”他们兄妹都问。

叶妩含笑,只是卖关子。

路上,康昱有点担心,问叶妩:“这次的事,可给督军惹麻烦了?”

“没有,我父亲反而做成了一件事,挺高兴的。”叶妩笑道。

具体什么事,关乎军事,她也不太清楚,也没问过。

康昱和康暖很有分寸,没有继续问了。

到了叶督军的府门口,康家兄妹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统一的站住了脚,愣是没敢挪动。

正文 正文_第1016章骑马

叶督军府的门口,跪满了人,黑压压的到处都是。

康昱吓了一跳,问:“怎怎么回事?”

“都是刘家那些佣人的家属,他们过来给督军磕头,感谢督军救了他们的家人。”叶妩笑道。

康暖倏然眼眶一热。

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摆脱刘见阳,永绝后患。

不成想,事情的结果,却不只是她逃离苦海,还有其他人亦然。

她们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头,所以被解救出来之后,这样诚心又虔诚的过来也叶督军磕头。

康暖的眼泪控制不住。

叶妩抱住了她的肩膀,笑道:“哭什么呢?”

“喜极”康暖哽咽着说,“他们不是跪拜我,可是我很激动。”

她的情绪,一圈圈的荡漾,根本无法平静。

叶妩的心情也很好。

正如叶妩所言,他们其实没做什么特别伟大的事,真正出力的是叶督军。

当然,叶督军也是有他的政治目的。

不管目的是什么,结果是很好的,很多人得益。

康暖还在哭,似乎是停不下来了。

她情绪激动。

他们三个人去了顾轻舟那边。

整个计划,都是顾轻舟在安排。她运筹帷幄,才让此事顺利解决。

大恩不言谢,康暖没有再三道谢,也没有送什么重礼,只是在心中默默牢记顾轻舟的恩情。

康昱亦然。

他们到了顾轻舟这边,却发现顾轻舟家里有客。

蔡长亭豁然在座。

他是来请顾轻舟回平野四郎府邸去住的。

顾轻舟想到,司行霈可能要清明节才来,二宝也不在家,她正要收拾东西。

“很难得碰到这么多人,要不要去骑马?”蔡长亭问。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春日的温暖终于透了出来,庭院的树木似一夜间抽出嫩芽。

骑马追风,应该很不错吧?

“去吗,三小姐?”蔡长亭转过脸,问叶妩。

叶妩看了眼其他人。

康昱和康暖最近心情都不好,他们俩大概是很想去的,一脸向往;而顾轻舟神色平淡,没有不悦。

叶妩就表态了:“我听老师的。”

顾轻舟也是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骑马也行。”

康昱和康暖真怕顾轻舟不答应,此刻一齐笑开了脸,兄妹俩喜气洋洋,叶妩也挺期盼的。

看着这些孩子,顾轻舟的心情挺好。

蔡长亭领路,他们没有去司行霈的那家跑马场,而是去了另一处。

今天算是开春以来最暖的一天,藏在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活跃了,故而整个跑马场几乎满了。

他们坐在旗楼里喝茶,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一块空地给他们。

等待的时候,他们统一换了骑马装。

衣裳都是自己带过来的,叶妩则带了两套,其中一套是顾轻舟的。

顾轻舟头上带了帽子,长长的头发都笼罩其中;贴身的骑马装,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蔡长亭也换上了。

他是一套定制的黑色骑马装,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壮实些。

他看顾轻舟,看着就有话说了:“你怎么这样瘦?”

顾轻舟平日穿旗袍或者长裙,多半是浅色的,而且宽松,蔡长亭也没觉得什么。

如今再瞧她,隐约是一阵风都能吹走。她的腰肢格外纤细,似盈盈一握,明显比叶妩的腰细了一圈。

其实她这样纤细,是非常好看的,蔡长亭欣赏其他女人,也是以曲线来鉴别。

可看到顾轻舟这样,总感觉她太瘦了,太单薄了。

就好像是家长,总希望孩子胖些,健康活泼些,美丑倒是其次。

蔡长亭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觉得她应该滋补,同时觉得:“她可能不适应太原府的生活。”

他遇到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比现在还要瘦。

“谢谢。”顾轻舟却道。

蔡长亭一愣。

他回神般,自己笑了笑,说:“你也追求苗条美?”

“女人都追求。”顾轻舟说,声音清淡,完全是过耳不过心的样子。

蔡长亭就打住了话题。

骑马的时候,他一直跟在顾轻舟身后,目光时不时看她。

叶妩和康昱没留意,康暖倒是瞧见了。

他们骑了两圈,都有点疲倦了,就坐在跑道旁边的凉棚底下喝茶。

康暖悄声问叶妩:“蔡长亭,他是不是喜欢顾小姐?”

女孩子多半都会在意蔡长亭的,康暖也知道他,记得他的名字。

叶妩笑道:“他的表情可做不得数。”

“怎么?”

“他可以一边含情脉脉,一边笑盈盈捅你一刀。你若是觉得他对我老师不错,就以为他有情,那就太傻了。”叶妩道。

康暖诧异。

康昱也问:“你对他有成见?”

“我对他没有成见,这些话也是真的。”叶妩笑道,“蔡长亭是笑面虎,笑容或者温柔,只是他的面具,他可狠毒了。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叶妩素来不诬陷好人,她说的自然是真的。

康暖再看蔡长亭,但见他眼眸深情,一派温柔,想到他可能背后下刀子,康暖有点毛骨悚然。

蔡长亭不知场外这些孩子的想法,只和顾轻舟并肩齐驱,两个人一块儿骑马说话,全不耽误。

“司行霈什么时候回来?”蔡长亭突然问。

顾轻舟笑道:“清明节吧。”

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上次你说有话跟我们讲,想说什么?”

蔡长亭道:“是对你们讲,自然要你们都在。”

顾轻舟问:“不能提前告诉我?”

“怕你听不懂。”蔡长亭道,“亦或说,你装作听不懂。”

装作听不懂?

顾轻舟知晓他又有阴谋了,一时间心里很烦躁,还不知他又要如何折腾自己两口子。

她想要再次除掉他。

他的背后,无非就是日本军部。

顾轻舟不知他到底牵扯多深,也不知道日本军部的秘密,怕他再次卷土重来。

她忍耐着情绪,道:“那就下次再说吧。”

这个瞬间,顾轻舟很想见见高桥荀——已经回日本的高桥荀。

高桥荀可能什么都知道。

她心中胡乱起了主意,就没有再说话,默默把这一圈跑完,就不肯再上马了。

而蔡长亭,也是略有所思。

他和顾轻舟一样,说完了这一席话后就心事重重的。

正文 正文_第1017章打狗

骑马之后,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夫人这边。

她是跟蔡长亭一起回来的。

这天回到家,顾轻舟就听到了平野四郎发脾气。

他素来冷漠寡言,薄情淡恩的样子,谁也不看在眼里,今天却突然发火了,而且火气非常大。

他用日语快速说话。

然而,话却是没什么复杂,几乎都是骂人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平野四郎叽里呱啦的。

顾轻舟学日语的时候,感觉挺好听的;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说的,也挺不错;可她听到平野四郎说日语,就特别刺耳。

那地地道道的日语,让她听了格外反感。

她也许是讨厌平野四郎的缘故吧?

仔细想想,平野四郎并没有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招人讨厌,因为他不爱说话。顾轻舟对于安静的人,是有好感的。

到底为什么如此讨厌平野四郎,甚至连他的口音都讨厌,顾轻舟也想不明白。

她看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表情丝毫不变,低声对顾轻舟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顾轻舟嗯了声。

二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看到两个常用的女佣,正在喂一条狗。

顾轻舟有点诧异。

这两个女佣看上去是平野夫人的,实则被叶妩收买了。

顾轻舟却不是非常信任她们,因为能被叶妩收买,也可以被蔡长亭再反收买。^

总之,她一概是很小心翼翼的。

这两个女佣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跟顾轻舟谈不上什么交情,平日里大家都不怎么交谈。

此刻她们却在逗弄一条狗,让顾轻舟不解。

“这是我娘家妹妹养得狗,她全家搬到天津去了,就把这狗送给了我,我今天来不及回家,带到了府里,等会儿就带回去。”女佣跟顾轻舟解释,还有点忐忑。

顾轻舟没说话,蔡长亭则问了:“它身上有跳蚤吗?”

“没有没有,它也是家养的,平日里常给它洗澡。”女佣道。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又看了眼蔡长亭,半晌才说:“既然如此,就先拴在屋子里吧。”

女佣高兴道是。

顾轻舟也知道,女佣们都住在倒座的房间里,几个人一间,院子里拥挤不堪。

人来人往的,会吓到这条狗,只怕一夜狂吠,大家都别想睡了。

而顾轻舟这里,空空荡荡的,且她总是不回来,女佣就领了过来,想着凑合一夜,明日她男人就来接了。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回来了。

顾轻舟虽然冷漠,性格却不错,她开口让留下了,女佣感激不尽。

顾轻舟转身,立在瑶阶上,对蔡长亭道:“你先回去吧,夫人那边还需要你。”

蔡长亭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做了给你送过来。”

顾轻舟一瞬间想到了朱嫂做的各种岳城菜。

司行霈也会做

不知是馋了,还是想司行霈了,她情绪微落,没滋没味道:“我不太饿,晚上吃米粥就可以了。”

蔡长亭这才离开。

天气很暖,不成想到了黄昏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好不容易回升的气温,又开始冷了。

“没事,再熬几天。这场春雨之后,就不会如此寒冷了。”顾轻舟说。

太原府的春天雨水不多,所谓“春雨贵如油”,下过一场,天气就会有点变化。

顾轻舟心怀着这样的期待,慢慢等着春暖花开。

入了夜之后,她早早就睡下了。

可是睡不着。

这不是顾轻舟的问题,而是那条狗。换了环境不适应,狗不停的吠。

女佣冒雨要把狗牵走。

顾轻舟反正也睡不着,就站起身,对女佣道:“拿些肉给它吃,看看到底是饿了还是其他”

女佣很感激。

她果然去拿一块生肉。

肉被开水烫过了,半熟不熟的放在一碗米饭里。

女佣将米饭和肉,连带着端给了那狗。

狗果然是饿了,吃完了就消停了,顾轻舟失去了觉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了很多事,就想起司行霈那边有个账目,她想要查一查,好像上个月答应给狗子和四丫兄妹涨月钱,这件事她忘记交代了。

顾轻舟在乡下长大,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也不阔绰,她很清楚钱财对佣人的意义。

说好了涨钱,又忘记了,这样的东家会失去人心。

顾轻舟挺看好狗子和四丫的,想着将来可以带到平城去用,算是自己的心腹,故而不能耽误了。

所以天刚蒙蒙亮,顾轻舟就起床了。

她穿戴整齐,见外面的春雨已经停了,隐约是要放晴的样子,她也没拿伞,甚至没喊佣人,自己打算去车马房。

那边有她的司机。

顾轻舟的院子到车马房,要经过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的正院,故而她从后花园转。

虽然绕路,却不必一大清早被平野夫人看到。

顾轻舟绕道而行,然后她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背后跟踪她。

天色尚未大亮,到处都是迷蒙的,顾轻舟视线倒也还好。

她往前面回廊处一藏。

等她藏好了,准备去看看身后的人时,一条狗窜到了她面前,就是她院子里那条狗,嗅着她的味道跟上来的。

这狗对顾轻舟不友善,直直的呲牙咧嘴。

顾轻舟心想:“不至于咬我吧?”

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摸一下狗的脑袋,不成想那狗直直朝她的手张开了利齿。

顾轻舟吓了一跳。

她虽然没有动,狗却跃跃欲试想要扑向她。

不动也不行了。

顾轻舟转身,想从回廊那边绕过去,绕到假山上。

那狗却狂吠一声,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顾轻舟一退再退,下过春雨的地上全是泥,泥泞湿滑,顾轻舟光想着躲开狗,却没有留心足下的泥,故而摔倒了。

摔倒的时候,顾轻舟很清晰感觉大腿被什么咯了下。

一开始是很清楚的这种感觉,过了最初那一霎,铺天盖地的疼痛就袭向了她,她想要后退也难,同时那只狗已经用力咬住了她的小腿。

“啊!”

这声惊呼,不是顾轻舟,而是早起扫院子的佣人。

庭院炸开了锅。

顾轻舟没当回事,抓起手边的石块去打狗,不成想狗根本不怕她,跃跃欲试的扑向了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黑影翩然而至。

顾轻舟嗅到了血腥味。

正文 正文_第1018章犯怒

顾轻舟的左边大腿被一块废弃的铁锹镉了下,很重,都破了层皮,血沁了出来。

这处的伤,破皮流血是小事,镉伤了里面的经脉和骨头,才是最要命的。

很疼。

而左边小腿上,被狗咬了一口,牙印很清晰,也流了不少的血。

狗被蔡长亭一刀捅穿了喉咙。

狗血喷了顾轻舟满头满脸的,故而浓重血腥味到处都是。

他伸手就要抱顾轻舟。

顾轻舟道:“等一下!”

蔡长亭不明就里,怕伤了她,当即手就停在半空。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而后才说:“我站起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走。”

说罢,她挣扎着攀附了蔡长亭的胳膊,想要站起身。

蔡长亭这时候才明白:不想让他抱。

他眼神微动,就没有再动手了,只是稳稳站定,任由她把自己当个木桩。

顾轻舟爬起身,衣裳已经脏乱了,小腿处不停流血,大腿后面才是最剧烈的疼。

她估量了下伤情。

伤得不重,也没骨折。

只是,到底为什么?

她站起身沉默,才对蔡长亭道:“我得去医院打个针。被狗咬了,伤口需得清洗。”

蔡长亭说好,又问:“我背着你?”

顾轻舟说:“我能走。”

她一瘸一拐的,左腿疼得她头晕眼花,血也流了不少。

一大清早的,她到了医院。

来的是一位女医生,她再三询问:“是什么狗?”

“家里豢养的狗。”

“吃过的野物多吗?”医生又问。

顾轻舟道:“不多,都是自家喂肉,几乎不怎么碰野物。”

医生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打些葡萄糖针。”

蔡长亭在旁边听了,怎么都感觉这医生不靠谱,好似是为了推销自家的葡萄糖药一样。

被狗咬了,为什么要打葡萄糖?

他也问了:“能不能不打?”

“不要省这个钱,自己身体好,就不怕狗嘴里的毒。葡萄糖能强身健体。”医生说。

顾轻舟道:“听医生的。”

医生给她打了针,又给她的伤口再三消毒。

而她大腿处的伤口,也在流血。

伤口不深,也没必要缝补,等伤口愈合即可。

女医生让蔡长亭退到屏扇后面,这才帮顾轻舟处理伤口。

“你这前后都是伤,怎么弄的?”医生好奇问。

顾轻舟就不太好意思说。

“都是皮外伤,不要太担心。”医生又说。

顾轻舟回到家。

她也想起被狗咬了,可能会得狂犬病,就自己给自己开了些中药。

医院她也去了,中药也吃些,双管齐下。

蔡长亭带着她回家。

到了家门口时,他就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单拐给她。

顾轻舟微笑:“什么时候去买的拐杖?”

“你打针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蔡长亭道。

顾轻舟接过来,拐杖正合适,故而她就不用那么费劲偏向右边走路了。

她再次道谢。

回到了院子里,顾轻舟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人,很面生。

“她姓章。”蔡长亭介绍道,“章嫂这些日子照顾你,你就安心吧。”

之前的两个佣人,大概是被辞退了。

顾轻舟没什么表示,眼帘半垂着,默默往里走,章嫂来搀扶她,她也没拒绝。

“我没事了,你们都去忙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和章嫂都出去了。

顾轻舟坐在黑暗中,给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她现在这身,又是血又是泥。

她一边更衣,一边想着自己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月钱有没有涨,可以打电话去问问的,犯不着整个晚上不踏实,也不用一大清早就离开。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昨天平野四郎的怒火,让她格外不自在,她想要离开。

然而,她又没什么证据。

“我的确是忘了,太太。”司行霈那边的辛嫂说,“我这就去补上,太太放心。”

“多补两块钱,就说给四丫做身衣裳。”顾轻舟叮嘱道。

辛嫂道是。

蔡长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下属进来,低声跟他禀告着什么。

“昨晚的确有人进了顾小姐的院子。狗很机灵,所以他们被吓得后退了。他们给狗下了药,想要先制服狗再行事。”那人声音轻不可闻。

蔡长亭道:“怪不得那狗一大清早就发疯。我自己养的狗,最通人性,断乎不会咬她。”

他心中起了愤怒。

平野四郎的怒火,牵连到了顾轻舟身上,果然夜里派人杀顾轻舟。

蔡长亭的人守在旁边,那些人等待时,处理掉了平野四郎的人。

可惜了那条狗。

蔡长亭轻轻敲击桌面。

平野四郎却来了。

一进门,他就要扇蔡长亭,被蔡长亭躲开了。

“都怪你坏事!”平野四郎怒道。

“将军,你想要杀轻舟,夫人可同意吗?”蔡长亭冷漠道,“我是夫人的下属,不是你的。”

平野四郎道:“你们这些中国人,都不是好东西!”

蔡长亭微微抿唇。

他又道:“你给我看紧了她。她一再坏事,这次刘先生逃亡出去,也是她搞鬼的,是她给叶骁元出了主意!”

蔡长亭道:“刘奉技不如人,活该!”

“放肆!”平野四郎道,“你明知道我们的计划,裁军一泡汤,计划又要延后!”

蔡长亭站在那里,态度始终是平淡轻松的,没有把平野四郎的愤怒放在眼里。

而平野四郎是气急了。

平野四郎是叶督军的同学,可彼此立场不同,平野四郎到太原府来,也是带着目的的。

山西如此的军事重地,日本人早已想要占为己有。

日本人安排了不少的计划,最后才把手伸到内阁。而北平的内阁,也是军阀集团组成,他们也忌惮叶督军的实力。

一拍即合,裁军计划定稳了,没想到一点小事后,内阁又乱了。

“杀了她。”平野四郎道,“否则我会杀了你。”

蔡长亭双目猛然一沉,那谲滟的眸子里,有锋芒迸射而出,他声音低沉而狠戾:“不要碰她,否则我杀了你!”

他像一只饿狼,盯着平野四郎。

他身上那些柔美的气质,此刻似乎全没了,只感觉他的阴霾和狠戾从里往外透。

正文 正文_第1019章蔡长亭的痴迷

平野夫人很快也知道了顾轻舟受伤。

她有点意外,去看了顾轻舟。

“怎么弄的?”平野夫人关切问。她是真的很关切。

顾轻舟不听话,可她到底还有用处。万一她真死了,平野夫人也是措手不及。

顾轻舟眼帘低垂着,始终不看她,只是道:“不知。”

她这口吻,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平野夫人心想:她这是怀疑谁害她?

寒暄了几句,叮嘱佣人好好照顾她,又说请医生到家里来,平野夫人就出去了。

出了门,她回了正院。

蔡长亭和平野四郎都在。

平野四郎还没有开口,蔡长亭就用日语,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他说,平野四郎把北平内阁的动乱算在顾轻舟头上,半夜派人去杀顾轻舟,而蔡长亭早已预防着,放了条狗在顾轻舟的院子里。

狗很机灵,让平野四郎的人打了个空,故而他们就干脆在狗身上做文章。

虽然人被蔡长亭的人处理掉了,狗却疏忽了。

顾轻舟一大清早起来,那狗饿极了,闻到了人味就跟上去。

腿伤是被狗咬的,另一处大腿上后面的伤,则是自己摔倒的——被狗吓得摔倒的。

“真的吗?”平野夫人扬起脸,问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个子挺高,在日本人中间也是另类,所以平野夫人需得用力抬头。

见他犹豫着,平野夫人倏然掴了他一巴掌。

声音清脆。^

蔡长亭沉默。

平野四郎静了一瞬,然后胸膛里起了怒,似拉风箱般的呼呼喘气。

“你敢对我的女儿下手?”平野夫人声音冰凉。

平野四郎却没有反驳一句。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气氛很僵。

蔡长亭就默默退了出去。

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的恩怨,跟正事有关,也可以用夫妻间的小事去解决,蔡长亭不适合在场。

蔡长亭再次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在睡觉。

蔡长亭敲了下门,见里面没动静,就在外头坐下了。

堂屋有一本书,蔡长亭拿起来看,打发时间。

章嫂中间进去了一趟,说顾轻舟还没有醒。

她定是装睡。

既然她不想见,蔡长亭就没有硬闯,却也不走,默默坐在堂屋。

到了中午时,章嫂还端了饭菜给蔡长亭,也端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吃,因为她还在“睡觉”。

一直到了黄昏,顾轻舟才摇铃,喊了章嫂:“准备晚饭吧。”

她终于饿了。

蔡长亭立在门口,问:“轻舟,我能进来么?”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烦躁的叹气。

“进来。”停顿了很长时间,她才如此说,声音里没什么温度,甚至冷漠得厉害。

蔡长亭只当听不懂。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是她床头一盏电灯。她在屋子里久了,大灯会伤及她的眼睛。

“还疼吗?”蔡长亭问。

顾轻舟摇摇头。

“夫人说了,请医生到家里来打针,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蔡长亭说。

顾轻舟不咸不淡:“挺好的。”

她看上去很静默。

蔡长亭就想:“她肯定是怀疑了。既然她不肯走,说明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害她的。”

然后蔡长亭又想:“她只怕是知道了,因为我和夫人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对待她。”

如此想来,顾轻舟留在这边,似乎是想要摸清楚平野四郎的底细了。

蔡长亭在这个瞬间,想到了阿蘅的死。

平野四郎出身不错,运气也不错,可平心而论他是个没有大才的军人。他才能平平,胆量也平平,若不是他父亲的人脉支撑着,他也没如今的地位。

若他真的惹恼了顾轻舟,顾轻舟想要收拾他,倒是可以做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边的女佣被辞退了,章嫂你习惯不习惯?”蔡长亭问。

顾轻舟道:“她很勤快。”

“若你不习惯,我送你到司行霈那边去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倏然抬眸。

她的眼睛乌黑,台灯橘黄色的暖芒落在她眼里。她是突然睁大了眼睛的,光亮尽收眼底,是个流光溢彩的样子。

她微微笑了下。

这一笑,蔡长亭就差点想要咬自己的舌头。

他总是要把她接过来,现在却要送她走,不是摆明了告诉她,她这次受伤不是意外,是有人害她吗?

她也许只是猜测,现在却证实了。

“不过,那边也没人,到底不方便。”蔡长亭又道。

顾轻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蔡长亭说什么,她都是沉默听着。

佣人端了晚饭进来。

顾轻舟的晚饭很清淡,是一碟子小菜,和一碗清汤面。

蔡长亭坐在旁边。

顾轻舟端起碗,胃口还不错的吃了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面吃完了。

佣人端水给顾轻舟漱口,蔡长亭一直也没走。

顾轻舟就问他:“有话跟我说吗?”

“想带你去散散步。你的伤不重,可以活动,要不然反而淤积了。”蔡长亭道,“今天晴了整天,天气还不错。”

顾轻舟看了眼外面。

窗棂吹进来的风,反而比屋子里的空气暖和。

春天暖一阵冷一阵的,完全摸不着头脑,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顾轻舟的确是躺了一整天,脑壳都疼了,而且她蛮好奇蔡长亭想要做什么。

故而她道:“好,你先出去等一下,我换身衣裳。”

蔡长亭点头,退到了堂屋。

顾轻舟也很快出来了。

她只是添了件外套。皮草的外套很长,她单薄身子落入其中,像是裹粽子似的。

蔡长亭哭笑不得:“没这么冷。”

“一冷一热的,我别感冒了才好。”顾轻舟说,却执意要穿着这件皮草大衣出门。

她走得很慢,蔡长亭也慢。

夕阳快要落尽了,被红霞染透的天际露出青灰色,夜幕就要降临。

府里亮了路灯。

路灯疏疏郎朗的,光线也是稀薄浅淡,不比天上的月华明亮多少。

顾轻舟和蔡长亭就是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到了大门口,再从大门口返回。

他问顾轻舟:“累吗?”

“不累。”顾轻舟说。

回廊的尽头,有一段往下的台阶。

顾轻舟这个样子,往上容易往下难,故而踌躇了下。

蔡长亭上前,说:“来,我搀扶你。”

他果然伸手,将顾轻舟搀扶稳当了,扶下了台阶。

他这么一搀扶,手肘碰到了顾轻舟的腰侧,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顾轻舟要穿这么厚的皮草大衣了。

到了台阶下,他一个愣神的功夫,突然紧紧抱住了顾轻舟。

正文 正文_第1020章拥抱

春寒料峭的夜,风仍是寒的,有点干冷从耳侧滑过。

顾轻舟身上却一热,因为皮草大衣被拥抱的人挤过来,贴在她的身上。

她在这个瞬间,想到了一件事:蔡长亭是不是把她当成了阿蘅?

光线暗淡,她和阿蘅的容貌那般相似,他是否情绪起伏?

蔡长亭的拥抱,约莫十秒。

谈不上长,也谈不上短,一个好似失控又努力控制住了的拥抱,带着诡异的气息,慢慢散开了。

“怎么了?”顾轻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仍是那么漂亮明亮,似漆黑夜空中的繁星。眼波一转,如清泉泠泠,非常的清澈好看。

除了漂亮,没有其他情绪露在脸上,蔡长亭笑了笑,说:“你带了枪和刀。”

顾轻舟跟他出门散步,怀里却带着枪,还有一把短刀,所以她穿那么厚的皮草大衣。

“这么害怕?”他又道。

顾轻舟立马没了情绪,面无表情道:“我不想被咬第二次。”

蔡长亭道:“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咬第二次的。”

顾轻舟似笑非笑。

蔡长亭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带着顾轻舟走了一圈,就送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次,到了院子门口,他就停住了脚步,没有送到里面去。

顾轻舟推开院门,尚未迈步进入时,蔡长亭隐没在黑暗中开口了。

他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泛出一点稀薄嫩绿的虬枝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路灯光线,故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说:“轻舟,我有时候会想起阿蘅”

这是第二个解释。

他拥抱了她,却要做出最合理的解释,第一是因为发现了她身上的武器,想要确认;第二是想起了阿蘅。

“节哀。”顾轻舟道。

她提到阿蘅的时候,语气那样的淡漠,蔡长亭就会格外欣赏她。

他时常对邪恶的东西着迷。

只是,他尽可能遏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端倪,否则会引起旁人的恐慌甚至鄙视。

可他的确很热爱。

他欣赏顾轻舟,不是因为她多好,而是因为她够坏。

她邪恶起来的时候,魅力十足,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

爱一个人,多半是被她的优点吸引,哪怕再坏的人,也有片刻的光芒时,就会被人所爱。

蔡长亭今年也二十六七岁了。二十几年不长不短,见识却足够了。他认识很多人,爱慕他的女人甚至男人,多不胜数。

他从未动心。

动情倒是有过,可不动心。那时候他就想,爱情怕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并非每个人都有。

直到他遇到了顾轻舟。

遇到顾轻舟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爱什么样子的人:他爱上了顾轻舟身上那股子邪劲!

她聪明得邪乎,也狠辣的邪乎。

当然她也有点小善良。

就像顾轻舟爱司行霈那样,会特意去忽略他的恶,只爱他的善。

蔡长亭爱顾轻舟亦然,他会尽可能不去想她的善良,只感觉她是个邪恶的小东西。

邪恶阴毒,一想起心中就有涟漪一圈圈荡开,情不自禁的心旌摇曳。

他咬唇,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晚安。”他说。

顾轻舟嗯了声,这才往屋子里走。

她不是个自恋的人,而且对蔡长亭充满了警惕,故而她从未想过蔡长亭是否爱上了她。

女人的心思会很奇怪,当她认定一个人爱她时,就会觉得这人没有危险。

蔡长亭是有危险的,而且非常危险,所以顾轻舟不会自作多情。

她撑着拐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女佣给她擦脸洗手,顾轻舟脱了外套,刀掉在地上时,女佣捡起来放在桌上,表情都没动一下。

顾轻舟心想:这个女佣倒是不错,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她还想弄清楚平野四郎的动向,要不然她就会司行霈那边的院子了。

顾轻舟这边准备睡下,蔡长亭却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他派人监视轻舟。”蔡长亭道。

他,是指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一直寡言淡漠,因为顾轻舟没有侵犯过他的利益,直到刘见阳这件事。

刘见阳的叔叔,算是平野四郎背后扶持的,这是平野四郎的功绩之一。

平野四郎天赋不佳,一切平平,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件事,得到了军部的赞赏,不成想都化为泡影了。

他记恨叶督军。

记恨的同时,他也打听出是顾轻舟的计划。

她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子,毁了平野四郎的心血。

平野四郎的小心眼发作起来,再也收不住了。

“他一帆风顺到了今天,从前有他父亲的人脉和势力,后来有您帮衬他,他没有受过挫折。”蔡长亭慢声道,“我怕他犯下更多的错。”

平野夫人也沉吟。

顾轻舟对平野四郎是没有任何好感的,甚至谈不上包容之心,毕竟平野四郎是异族人。

一旦平野四郎犯在顾轻舟手里,他就是阿蘅那样的下场。

平野夫人需要这个丈夫——这是身份和屏障,也是遮掩物。

“让轻舟去司行霈那边住吧。”平野夫人淡淡道。

“她不肯走。”蔡长亭说,“她起了怀疑。”

“怀疑?”

“她散步的时候,身上带着枪和刀,她已经知晓那狗是故意咬她的,所以她会报复回来。”蔡长亭说。

平野夫人蹙眉。

顾轻舟这性格,真够讨厌的。

而蔡长亭不觉得,他就是喜欢她这些邪恶的做派。

“那就让她赶紧走,免得不可收拾。”平野夫人最终道。

继而她又叹了口气。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平野四郎的性格,平野夫人早已摸透了。她可以搞定他,驯服他,甚至把他的挫折转化成胜利。

她唯一无法控制的人,是顾轻舟。

翌日,蔡长亭拎了礼物。

这是他特意派人去山东弄回来的礼物,他送给了顾轻舟。

“是阿胶,你也补补身体,你太瘦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我最近吃了很多大补之物,我怕过度了。”

蔡长亭道:“阿胶无妨的。”

“阿胶不是驴皮熬制的,添了无数的药材吗?论起来,还是人参更简单,或者燕窝。”顾轻舟道。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太想要蔡长亭送给她的阿胶。

蔡长亭还是放下了。

顾轻舟就喊了章嫂,对她道:“你把这个,送给夫人吧,就说是我孝顺夫人的。”

正文 正文_第1021章秘密

顾轻舟不想要蔡长亭的阿胶膏,全送给了平野夫人。

蔡长亭又派人送了燕窝过来。

他送的是生燕窝。

“原本想炖了送过来,怕你不肯吃,觉得我要谋你性命。”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糊里糊涂的话,我是那种小气之人吗?”

她这次倒也放心,燕窝就让佣人炖了吃。

叶妩最近忙,和康昱是蜜里调油。

经过康暖这桩事,康昱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男人转了小孩子的性格,从此就顶天立地,像个大人样儿了。他想起叶妩的种种好处,知晓对方肯为了他和他的家人出生入死,越发疼爱叶妩。

哪怕偶然的不痛快,他也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忍了下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再也不闹脾气,也不吵架,康昱疼叶妩疼得不行了。

叶妩真正开始享受爱情的甜蜜,竟忘了顾轻舟。

等她想起来时,顾轻舟的腿伤差不多好了。

“是谁下手的?”叶妩问。

叶妩自从认识了顾轻舟,从前她父亲替她们挡下的阴谋和丑恶现实,她都见识过了。

见识得多了,如今练达极了,完全褪了少女的稚嫩。

之前那怪异的性格,如今想起来有点可笑,她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军阀门第的小姐——该温柔就温柔,该严厉就严厉,比以前高明了千百倍。

顾轻舟平白无故在院子里遇到了狗,叶妩断定有人搞鬼。

“什么呀!”顾轻舟笑了,“若是想要杀了我,难道用狗咬就能咬死吗?”

“怎么咬不死呢?我就听说过恶犬把人的脖子咬烂的。”叶妩道。^

她自己说完,顾轻舟尚未表示,她先打了个冷战。

越想越可怕。

顾轻舟说:“没这些事。”

她自己熬制了活血化瘀的药,大腿上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被狗咬过的地方也只剩下痕迹,故而她能正常走路。

天气终于转好了,桃花竟像是一夜间盛绽了千百树。

风过,树底落英如雨,似锦缎铺地般,奢华又美丽。彩蝶蹁跹,在花丛里穿梭,春天热闹了起来。

顾轻舟的皮草大衣,也收了起来,她换上了旗袍和呢子大风氅。

又到了周末,仍是晴朗温暖,康暖约顾轻舟等人去吃西餐,今天她请客。

饭后,几个人又去看电影。

在电影院门口,康昱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老朋友,正巧叶妩也认识,两个人就立在门口聊天。

这么一聊天,把电影给耽误了。

等他们进来时,电影到了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挺精彩的,出来的时候,叶妩就很遗憾:“前面没看到。”

“我说给你听。”康暖道。

康昱说:“有什么打紧的?你们先去咖啡店坐一坐,我们再去把前面的看完,顶多半个小时。”

这场电影是最热销的,前面一场才结束十分钟,第二场又开始了。

康暖最近心情极好。

人心情好的时候,就缺少点敏感和瞻前顾后。反正等半个小时而已,也不值得什么,对方是她的老师和小姑子呢。

果然,她随着康昱又买票进去了。

顾轻舟和康暖就去了对面的咖啡店。

“阿妩变了好多。”康暖对顾轻舟道,“我们俩打小就认识,她能有现在的脾气,多亏了你。”

顾轻舟微笑:“这是她原本的性格。”

“是啊,从前的惨事太多了,都遮掩了本性。”康暖道。

康暖圆圆的脸,应该天真烂漫,可她说话的时候老气横秋。

她也是经历了一些事。

康暖对顾轻舟道:“有个秘密,我没有告诉阿妩和七哥,他们正高兴呢,没得让他们扫兴。”

顾轻舟看了她。

康暖声音更低了:“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我得告诉你。”

“好,你说。”顾轻舟道。

康暖看了眼四周,她们临近都没有客人,故而她压低了声音:“我父亲他他不想七哥入赘到叶家,只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你哥哥未必就要入赘到叶家。”顾轻舟抿了口咖啡。

康暖道:“此事难以预料,我父亲没什么远见的。”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她父亲蠢。

康暖一直都觉得,她的父亲和叔伯都挺蠢的,不及祖父万一,所以祖父让他们做个富贵闲人,钱财上供应他们花销,却不准他们搀和生意。

她自己出事后,她父母的态度让她寒心透了。

如今,她七哥的婚姻不让父亲如意,谁知道父亲又会有什么馊主意呢?

康暖又道:“我会帮七哥盯着,有个风吹草动就告诉你,你也帮他们看着好吗?”

顾轻舟嗯了声。

康暖又说:“听说爱情的愉快期只有几个月。等过了这几个月,他们慢慢理智了,你再和他们说。”

顾轻舟又道好。

康暖微笑。

看着她灿烂明媚的小脸,顾轻舟越发觉得这姑娘很好,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要中学毕业,然后去英国留学。”康暖说,“你知道我们的大堂兄在法国不肯回来吧?”

顾轻舟听说过。

康暖道:“我出去之后,也不会打算再回来了。”

“自己要当心。”顾轻舟说。

康暖用力点点头。

她道:“顾小姐,我很感激你——我也只这话见外,我说了这次就不再说了。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想着我,让我报答你。”

她说罢,耳根微热。

她这话说得,好像她盼望着人家出事似的。

顾轻舟则慎重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她态度认真。

康暖松了口气。

他们俩正在说话,突然有人敲了下窗户。

顾轻舟和康暖一起转过脸,就瞧见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是蔡长亭站在窗外。

阳光撒了他满头满脸,他的黑发黑衣有淡墨色的光圈,映衬着他谲滟的容貌,更添魅惑。

康暖在心中忍不住赞叹:这个人好美。

他不是单纯的帅,也不是阴柔的美,而是一种超脱了性别的美艳。

他美艳的同时,也不影响他的男子汉气概。

“顾小姐,是你的朋友。”康暖说。

他们都知道蔡长亭的身份。

顾轻舟嗯了声。

蔡长亭微笑了下,走进了咖啡店。

正文 正文_第1022章夫归

蔡长亭是偶然看到了顾轻舟。

不过,他的到来,结束了顾轻舟和康暖的话题。

随意聊了几句后,蔡长亭很识趣的起身告辞了,顾轻舟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

“怎么了?”康暖问。

顾轻舟道:“他出现得蛮奇怪的,倒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

“好像是在保护我,像个护卫。”顾轻舟说,“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人经过?”

康暖目瞪口呆。

顾轻舟这席话,自以为说得很清楚,康暖听了却是云山雾绕的。

“顾小姐,谁要害你吗?”康暖问。

顾轻舟只顾沉思,摇摇头。

康暖瞧了瞧她的神色,觉得她是不太愿意多提的,故而没有追问。

当天,顾轻舟没有回去,直接去了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当初置办这个院子,是因为程渝,后来又把二宝接过来,一家佣人也是服侍他们的。

现如今,程渝回家了,二宝被康家留住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管事的辛嫂最擅长笼络人心,虽然主人家不在,佣人们做事却丝毫没马虎,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

“我忘了一件东西,就回来拿,没想到太晚了。”顾轻舟给平野夫人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暂时不回去了。

平野夫人只是说好。

顾轻舟躺下后,就开始思念司行霈。

司行霈做事自有章程,该办公事的时候他一丝不苟,也不分心,故而这段日子没有他的电报。

一转眼就到了清明节前夕。

说好了来接她的,司行霈也如期到了。

他这次回来,顾轻舟没有觉得惊喜,心中平静又安定,就好像妻子等待着丈夫归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司行霈摘了军帽,就捧起她的脸吻她。

手不由自主伸到了她的衣襟里,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喃喃自语:“是不是瘦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话,却让顾轻舟打了个激灵。

她推开了司行霈,仔细看他的脸。

确定是她的丈夫无疑了,顾轻舟似松了口气。

司行霈莫名其妙,解开了军装上衣的纽扣,问:“怎么了?”

顾轻舟如实道:“上次蔡长亭邀请我们去骑马,他突然说我瘦了,后来又说过一次。我现在听到这句话,就毛骨悚然的。”

司行霈坐到了她身边,将她的腰搂住,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

端详够了,他眼底溢出浓情蜜意,道:“没有瘦。”

他又问顾轻舟上次受伤的事。

顾轻舟受伤的事,司行霈是前天才知道的。

这段日子太忙了,他也很久没回平城的军营,所以没接到密报。

等他知晓后,顾轻舟的伤已经好了。

司行霈想发电报的,可他一想到自己担心时,顾轻舟也不安,就没有发,等亲自过来再问。

“还疼吗?”他问。

顾轻舟摇摇头。

他把顾轻舟抱上楼,撩起她的裙子。

疼是不疼了,可伤疤犹在,那么清晰可见,司行霈的呼吸就没办法均匀了,他牙齿死死咬住。

顾轻舟捧起他的脸,笑道:“是意外,司行霈。”

司行霈眼眸沉吟:“真的是意外吗?”

顾轻舟嗯了声。

她不想让司行霈分心来解决她的难题,毕竟他自己也遇到了很多问题。

顾轻舟再三说,那天真的是意外,跟其他人都不相关。

“轻舟,你在猜疑谁?”司行霈却一下子抓到了重点,“蔡长亭和那个老妖婆是你成天猜忌的,这次却好像换了对象,是那个日本佬吗?”

日本佬,是指平野四郎。

他妻子稍微一点不对劲,他都能看得出来。

顾轻舟道:“有一点。除了我的直觉,就是从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边套出的一点话风。”

司行霈的眉眼似被严霜轻覆,一副要嗜血的凶残模样。

顾轻舟就在他面颊上吻了下。

她起身把裙子覆盖下来,又问司行霈:“去南京了吗?”

她转移了话题。

司行霈的心思,一下子就从那件事上脱离,转移到了自家的事上。

“去了。”司行霈道,“我也跟督军说了。过去的事,我和他之间就一笔勾销了。我跟他原本就没什么私情,如今也谈不上说断了私交的话。还是公事公办,我是他手下的兵,他是我的上司。”

顾轻舟嗯了声。

她看向司行霈,意思有点明显。

“我没提蔡景纾。”司行霈道,“她自己做过什么,让她自己去承担吧。倒是琼枝找到了我。”

“琼枝说了什么?”

“她说,她姆妈做了错事,那时候她姆妈也是十来岁的女孩子,她希望我能原谅她姆妈。”司行霈道。

他自然是拒绝了。

他一直就不太喜欢琼枝,至今亦然,故而他说了些难听的话。

司琼枝当时哭了。

她说:“大哥,我们只有彼此了,你饶了我姆妈吧?”

“我从来没把你们当一家人,跟你们也永远谈不上‘只有彼此’。”司行霈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他说完之后往外走,就看到了假山后面一块紫色旗袍的衣角。

他知道蔡景纾在偷听。

蔡景纾整日惶惶,担心司行霈派人暗杀她,连琼枝也用上了。

“我不主动去杀她,但我也说不出原谅她的话。我姆妈不能死而复生,她做过的事永远都没办法消除。她不配下半辈子心安理得。”司行霈道。

顿了下,司行霈又说,“昨天,参谋跟我汇报说,半个月前,督军把蔡景纾送回了岳城,却把五姨太接去了南京。琼枝也在南京。”

顾轻舟道:“哦,我知道五姨太,她叫花彦是不是?我以前还给她看过病。”

“好像是。”司行霈道。

对于他父亲的姨太太,他连对方的容貌都没仔细看过,名字哪里会知道?

“五姨太挺干练的。”顾轻舟又说。

司行霈点点头。

当天晚上,顾轻舟和司行霈乘坐飞机,回到了平城。

他们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朱嫂却没有睡,一直等着他们,看到顾轻舟来了,她略微坐了坐这才离开。

床铺上有阳光的清香,屋子里也干净,朱嫂已经打扫了一遍,就等着顾轻舟归来。

“这才是家!”顾轻舟看到了熟悉的摆设和家具,心中感叹道。

这些家具,虽然都是新打的,样式和颜色却是跟岳城别馆的一模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相同。

一切都那么熟悉。

正文 正文_第1023章是不是要吃人了?

顾轻舟推开了窗。

夜深了,清风和露,冷意渐生。窗外一株梧桐树,抽出了脆嫩新芽,只是看不太真切。

树很高。

顾轻舟瞧着眼熟,就问司行霈:“何时栽种的树?”

“上个月。平城到岳城的火车通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你家的小公馆,把这棵树挖了过来,想着你也许喜欢。”司行霈笑道。

他那时候常常爬顾轻舟的窗户。

因为爬得次数多了,总会留意到这棵树,而顾轻舟也会常对着那树发呆。

果然,顾轻舟眼底浮动了晶莹泪光,点头说:“我很喜欢。”

她回身搂住了司行霈,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喃:“你吃定我了,你都知道哪样能讨我开心。”

司行霈笑了起来。

当然吃定她了,否则如何是好?

顾轻舟不肯进去,就趴在栏杆上,嗅着熟悉的夜风,看着模糊的夜景。

平城离岳城很远,顾轻舟却总能感受到相似的气息,这气息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让她日夜思念的。

“乡下那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一个样,过得波澜不惊。我如今回想起过去,总是想起岳城,好似在那里把我一生一世都经历过了。”顾轻舟感叹道。

司行霈问:“因为有我吗?”

顾轻舟大方且坦诚:“是的。”

司行霈想了想,就说:“轻舟,我们以后不要生女儿,女生外向!”

顾轻舟气得回首垂他。

她又气又急的样子,似只炸毛的猫儿,司行霈就趁机将她按在栏杆上,吻住了她的唇。

吻很深,在微寒的夜里,似有青草的香甜。^

顾轻舟沉沦了。

就在不知不觉间司行霈拦腰将她抱起来。

阳台上有个小桌子,桌子旁边还有椅子,这是顾轻舟喝茶休息用的。

他将她放在桌子上,手利落将她的裙子撸到了腰侧。

顾轻舟大急:“司行霈,别胡闹!”

司行霈只是亲吻她,吻着她的耳垂。

顾轻舟的耳垂格外敏感,被他含住之后,她浑身都酥软了,气息全乱了套。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声音颤巍巍的轻细了:“司行霈,回房好不”

话未说完,司行霈挤了进来。

她彻底失去了主导权。

司行霈在耳边道:“轻舟,我真是爱死了你这身子!”

顾轻舟总感觉这话不对味。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是跟随着司行霈的节奏,她脑子里是浑浑噩噩的。

完事后洗澡,司行霈让顾轻舟看他的肩膀:“牙印这么深!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是要吃人了?”

顾轻舟撩起水,直直往他脸上甩:“你还好意思说我?”

她开始数落司行霈,那么不讲究。

司行霈是真不讲究。

顾轻舟洗好了,站起身打算围上浴巾时,他倏然又动情了,再次将她按在墙壁上。

顾轻舟这一晚上的折腾,全身都酸。

她和司行霈一个多月未见了,而他血气方刚,最开始的几天肯定特别难熬。

顾轻舟睡着了。

早起时,她尚未睁开眼,就感觉司行霈压住了她。

“我得先去刷牙。”顾轻舟道。

她想要挣扎,却徒劳无功。

顾轻舟那样累,仍是挣扎着起身,跟司行霈去了岳城。

他们要去给老太太扫墓。

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也埋在岳城。

飞机到了岳城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墓地而去。

“司行霈,我总是想起祖母临终前的样子。”顾轻舟有点伤感。

司行霈道:“我也是。”

顾轻舟带着英伦淑女帽,帽子上缀了面网,没人看清楚她的轮廓。

墓地到处都是人。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去给司慕和芳菲扫墓了。

站在司慕的墓前,看着那一帧的照片,顾轻舟的心脏毫无预兆的收缩,一下下的缩紧,让她浑身发寒,似站立不稳。

“他的仇人呢?”顾轻舟似问司行霈,也是自语,“他曾经跟我说,他想要和平,也想要看着他女儿长大。”

司行霈沉默着。

沉默了很久,他才轻轻搂住了顾轻舟的肩膀:“阿慕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等将来统一了,我们就把孩子接到身边来养,我会将她视如己出。”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则面对司芳菲的墓碑,难过了很久。

他的手,一直在轻轻抚摸着她的照片。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顾轻舟撇过脸,没有落泪。

他们离开的时候,却迎面碰到了司琼枝和司夫人蔡景纾。

彼此都愣住。

阳光突然就格外刺目,让他们都睁不开眼睛似的,每个人视线里的彼此都有些恍惚。

司夫人的情绪有点激动。

她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没有交谈的打算,准备错身而过时,司夫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手很用力。

顾轻舟低头,就看到了司夫人的手,枯瘦得厉害。

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你害死了阿慕,还敢来祭拜他?”

顾轻舟道:“我没有来祭拜他,我是来祭拜芳菲的,夫人你莫要自作多情!况且,我也没有害死司慕!”

她也想过,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司夫人,如何退让。

可事情发生了,她的话就脱口而出,半分怜悯也没有。

顾轻舟没有杀司慕和芳菲,她没有作恶,而司夫人却实实在在逼死了司行霈的母亲。

既然对上了,顾轻舟没有退让。

司夫人气到了极致,拉住顾轻舟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了,同时挥起另一只手想要打她。

她的手,却怎么也打不下来。

司行霈已经捏紧了她的手腕。

稍微用力,司夫人的胳膊就吃痛,痛到没办法使劲,她松开了顾轻舟。

司行霈将顾轻舟拦在身后。

想要说什么时,司琼枝凑了上来,也将司夫人护在身后。

“大哥,大嫂,我们都失去了亲人,我们都难过。不要再吵架了,求求你们了。”司琼枝说。

她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眼泪涌了上来。

真正觉悟了的人,是司琼枝。

她叫了声“大嫂”,让司行霈心中一动。

不管司琼枝怎么讨好他,他都无动于衷,可司琼枝承认了他妻子的身份,让顾轻舟心里踏实些,司行霈就觉得琼枝真是个好姑娘。

他第一次觉得,琼枝还有救。

任何人善待他的轻舟,他就愿意回以善意。

这个瞬间,司行霈决定不跟司夫人一般见识了,不是因为她是司夫人,而是因为她是司琼枝的母亲。

这么知情识趣的司琼枝,她应该得到奖励。

正文 正文_第1024章第一次做父亲

扫墓总不会有太好的心情,尤其是给横死的亲人扫墓。

顾轻舟今天心头似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云,稍不留意就能滴下水来。

她原本打算扫墓结束之后,去趟颜公馆的,此刻却完全没了心思。

她对司行霈道:“回别馆吧。”

坐在汽车里,顾轻舟喃喃对司行霈道:“我应该让着她的,今天不该和她针锋相对。”

不是因为她是司夫人,而是因为她是司慕的母亲。

顾轻舟想起司慕,似乎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恩情,甚至坏处比好处多。

可对待他的死亡,她这样难过。

也不是真正的难过,而是一种惋惜到了极致生出的难过。

司慕念了那么多年的军校,又是军阀世家出身,他若是要死,最体面的死法也应该是战场。

顾轻舟淡淡想着这一切。

司行霈恰如其时的,握住了她的手,说:“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必要受她的脏水。”

顾轻舟只是嗯了声。

司行霈抱紧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顾轻舟一开始情绪不好,后来才发现,司行霈持续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此刻才懂得,今天司行霈也难过。

他为芳菲扫墓。

顾轻舟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岳城另一头的道路上,督军府的汽车正在往回走。

司夫人默默流眼泪。

司慕死的时候,她太过于愤怒,反而没现在这么心酸悲伤。

她一直在哭。

车子到了督军府,正好碰到了五姨太。

督军接了五姨太去南京,她是前天陪同司琼枝回来的。

“夫人,琼枝,没事吧?”五姨太低声问了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司夫人去给年轻的儿子扫墓,这心碎五姨太哪里能不明白?

“没事。”琼枝回答她,声音嗡嗡的,这是哭过之后堵塞了鼻子。

五姨太不再多言。

后来,她问跟着去的副官,到底怎么了。

副官告诉她:“五姨太,夫人和三小姐在墓地遇到了大少帅。”

司行霈吗?

五姨太的心,倏然一紧,似乎被手重重捏了下。

她一口气吊在胸口。

“大少帅也在岳城?”五姨太半晌平复心绪,问副官。

副官道是。

“他一个人?”

副官有点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顾轻舟。

说是大少奶奶?那大少帅立在平城的墓碑是怎么回事?说是二少奶奶,这就更不妥了,二少奶奶早就离婚走人了,司家根本没有二少奶奶。

最终,副官嗫喻道:“是跟他妻子。”

这种离乱的关系,身为下属实在不容易表述,一旦说错了,大少帅可能饶不了他。

五姨太却似受了震动。

她脸色微白,半晌才喃喃说:“哦,是他们”

她原本是打算派人去请司行霈,晚上回来吃个饭,现在却没了打算。

五姨太是认识顾轻舟的,而且跟顾轻舟挺熟的,顾轻舟还给她治过病。

“是他们。”她转身往回走,又喃喃自语了一句,穿在脚上的鹿皮靴突然似千斤重。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别馆。

两个人很有默契似的,一进门就紧紧拥抱着坐在沙发里。

谁也没有开口。

拥抱让他们贴得更紧。

不管外头有什么,他们还在一起,这就足够令人欣慰了。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一切,是他生命的源头;而司行霈,是顾轻舟的丈夫。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彼此依靠着,彼此都在想心思。司行霈想到:哪怕失去再多,我还有轻舟,这就足够了,人不能贪心。

顾轻舟跟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后来,顾轻舟说想要上楼洗个脸,这才分开。

他们下午才去颜家。

颜公馆里热闹非凡,因为颜洛水的两个儿子都在。

两个孩子,老大叫尚宽,老二叫强毅,此刻围绕着颜太太,又跑又闹的。

他们都一岁多了,会走路会说话。

而颜太太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膝盖上还坐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正是玉藻。

玉藻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她的祖母、姑姑以及父亲,她极其漂亮,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轻舟!”颜洛水先看到了她,难以置信般的跑过来,一把搂紧了她。

她的胳膊很用力,是那种生怕顾轻舟再跑开的劲儿,把顾轻舟抱紧了。

顾轻舟心中又酸又暖,低声道:“洛水,你还好么?”

“好,就是想念你们。”她仍是不松手。

司行霈绕过她们,阔步进了屋子。

颜太太也站起身了,和司行霈点头问好之后,就看着顾轻舟。

玉藻落了地,抬起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想起他对顾轻舟的承诺,故而他蹲下身子,和玉藻平视。

玉藻不怕他,因为家里常有军官出入,她看习惯了。

她好奇打量司行霈。

司行霈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小脸蛋,故意问她:“你叫什么?”

“玉藻,司玉藻。”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十分娇憨回答。

司行霈的心,似乎被羽翼轻轻滑过,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侄女,也有他的血脉。

“认识我吗?”司行霈问她。

玉藻摇摇头。

“我是你阿爸。”司行霈道。

屋子里一静。

顾轻舟和颜洛水已经走了进来,颜太太正吃惊看着司行霈。

玉藻似乎在理解这话的意思,然后她笑得眯起了眼睛,张开双臂奔向了司行霈,抱紧了他的脖子,声音柔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又甜又滑:“阿爸!”

司行霈想,这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这一生,第一次被人叫阿爸,以后她就是亲闺女了。

他抱起来了玉藻。

颜太太表情里的震惊尚未敛去,顾轻舟眼底却有水光。

“轻舟不是说过了吗,以后要领养玉藻的,这是她答应阿慕的。”司行霈跟颜太太解释,“轻舟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颜太太一时间还没有适应。

谢家的孩子也跑过来,围着司行霈,尤其是强毅,抱着司行霈的腿就要往上爬。

司行霈顺手提起了他,也把他抱在另一边的臂弯里。

玉藻却伸手,捏强毅的胳膊,推搡他:“我阿爸!”

她不许司行霈抱强毅。

众人哄笑。

顾轻舟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眶里就溢满了泪珠。在光影重叠的迷蒙中,她似乎看到了司慕——那个温柔又绅士的司慕。

正文 正文_第1025章霍拢静的去向

顾轻舟和司行霈到了颜家之后,见到了玉藻,两个人都好像活过来了。

玉藻一岁两个月大,说话不够流畅,走路却飞快。

顾轻舟的感触还好,司行霈却是忍不住想到:“果然,孩子真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司慕和芳菲一死,督军老得那么厉害,也是有原因的。”

他逗弄着玉藻玩。

玉藻挺喜欢他的,而且不太明白阿爸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两个字很容易叫,就阿爸、阿爸叫个不停。

颜太太看得很感动。

谢家的孩子们也被带了下去,谢舜民回来了。

顾轻舟和谢舜民打了罩面,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跟颜洛水和颜太太去了楼上说话。

母女三久别重逢,话是说不完的。

直到黄昏时,她们都没有结束。

太原府的事,顾轻舟是尽可能简短说完,而颜洛水和颜家以及岳城的事,她则是问得很仔细。

“我上次听人说,有人在码头看到了小五。”颜洛水道,“他可能回来了,却又没回家。”

“他发电报了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叹了口气,道:“没有,这次超过了两个星期,他也许真的回来了。”

提到颜一源,颜太太没有再哭哭啼啼的,只是伤感。

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而霍拢静的下落到底在哪里?

她们说到了霍拢静,都挺想念她的。

从前的种种,都浮上了心头,顾轻舟喜欢回忆从前,因为那时候很快乐。虽然有点为难事,可快乐是主要的记忆。

屋子里亮了灯,有人敲门。^

顾轻舟坐得近,就站起身来,去把门打开了。

上来的是司行霈。

“轻舟,我要去见见霍爷,你可要一块儿去?”司行霈问。

颜太太则道:“吃了晚饭再去吧?”

“我们打算明天下午走,所以明天早上和中午还能一块儿吃饭。跟霍爷聊点事情,怕是要很长时间。”司行霈道。

颜太太道:“那好,我叫人给你们收拾好客房。”

顾轻舟道好。

她又问颜太太:“义父今晚回来了吗?”

“驻地在练兵,他怕是回不来。”颜太太道。

顾轻舟哦了声。

下楼的时候,看到玉藻有点疲倦,趴在女佣的怀里,手里捧一个奶瓶,一边喝一边打瞌睡。

顾轻舟的心,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上前,问女佣:“她这样会不会呛着?”

“不会的,玉藻小姐一直抱着奶瓶才能睡着。”女佣笑道。

顾轻舟摸了下玉藻的脸,她并未醒过来。

离开了颜公馆,司行霈亲自开车,两个人去了霍家。

霍钺约了他们在家里吃饭。

瞧见顾轻舟时,霍钺笑道:“轻舟更美了,可惜嫁给了土匪,要不然我定要思念你。”

顾轻舟一愣,被他说得无故红了脸。

司行霈咬牙切齿道:“你还惦记我老婆?”

“惦记怎么了?”霍钺坦荡道,“有价值的美丽,才值得惦记着。”

顾轻舟忙道:“霍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要不然司行霈当真。”

霍钺就哈哈笑起来。

他们俩关系很好,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坦诚说。

霍钺喜欢过顾轻舟,司行霈是知道的,同时司行霈也很笃定,霍钺不会背后勾搭他的妻子。

“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司行霈打断了取笑,坐下来就开始谈论正事。

霍钺道:“你在太原府经营了一年多,如今怎样,西北的形式你能掌控多少?”

司行霈不解:“你对军事有了兴趣?”

“不,我就是问问。”霍钺道。

司行霈说:“西北很复杂。叶督军的势力很难深入,不过一般的情况,可以直接去问他;还有更难深入的势力,就是保皇党。

我在西北这一年多,派了不少人,也花了很多钱,至今都没有找到保皇党的新基地。蔡长亭那个人,这方面鬼才倒是有的。”

霍钺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失望。

顾轻舟看在眼里,突然脑子里嗡了下,有个念头奔入。

“霍爷,是不是有了阿静的消息?”顾轻舟急忙问。

在这个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事。

颜太太说,颜一源可能回来了;霍钺又问起西北的形势。

顾轻舟还记得有件事: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安排红玉那个女人,当时看似是离间他们两口子,顾轻舟却一直不太安心。

她觉得是在声东击西。

司行霈和顾轻舟对那件事都投入了极大的注意力。

不得不注意,因为牵扯到了他们的婚姻,也牵扯到了司行霈的母亲。

婚姻问题,最容易让人分神。

如果那个时候,蔡长亭神不知鬼不觉把霍拢静弄回西北,司行霈可能会错过她。

“阿静是不是去了西北?”顾轻舟又问,“是不是?”

她情绪几乎激动了起来。

在红玉那件事里,顾轻舟一直感觉不对劲,她总感觉问题还没有全部找出来。

后来她也没什么头绪。

如今想来,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安排下霍拢静而调虎离山。

“还不能确定。”霍钺道。

霍钺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如实对司行霈和顾轻舟道:“保皇党的跟踪和反跟踪手段,自成一派。江临和阿静都是翘楚,只有保皇党的人才可能找到她。

我怀疑她去了西北,是因为有个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但是他也不确定。不过,颜一源的确是往北而去了。”

顾轻舟顿时坐立难安。

他们已经推断出,霍拢静失去了记忆,她不记得霍钺和岳城的所有人了。

蔡长亭为什么要把霍拢静抓在手里?

因为霍拢静是顾轻舟的朋友,而且是因为顾轻舟的事才受伤。假如霍拢静来刺杀顾轻舟,顾轻舟一定不会还手。

“蔡长亭,他一定是打这个主意,他太恶毒了!”顾轻舟道,“他心思狠毒,从红玉那件事开始,他就在遮掩。”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手,道:“轻舟,保皇党内部的秘密,我们是没办法的。”

霍钺也道:“都在猜测,还没有证据。”

顾轻舟慢慢坐了下来。

屋子里沉默了。

霍钺沉吟良久,突然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什么?”司行霈问,“不要提太难的要求。”

正文 正文_第1026章威胁

霍钺提出了他的要求。

“我想去太原府小住。”霍钺道。

霍钺有自己的考虑。

依照顾轻舟的话,他知道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操控保皇党。

万一霍拢静真是回到了保皇党,那么他们千里迢迢去找她,肯定要用她来对付顾轻舟和司行霈。

霍钺做的事特殊,身份也特殊,所以没什么朋友。

司行霈算是他唯一的朋友,顾轻舟也是他欣赏的人。

他对司行霈的感情,是赤诚的;对顾轻舟的感情,则是介于朋友和爱人之间,既不过线也不模糊。

这两个人对他都很重要。

万一霍拢静真的是用来杀顾轻舟或者司行霈,他们肯定不会还手,只有待弊的份儿。

霍钺却不同。

若是阻止不了霍拢静,他就会亲手替她解脱。

他想,哪一天霍拢静清醒了,知晓自己杀了最好的朋友,她会生不如死。

霍拢静可以为了顾轻舟去死。

所以,霍钺非要去一趟不可。

“岳城不需要你坐镇了吗?”顾轻舟则问,“你离开了,可要紧吗?”

“所以我有个要求。”霍钺道。

司行霈立马道:“不同意。”

霍钺有什么要求,司行霈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要飞机。

飞机是有价无市,霍钺出再多的钱,司行霈也不能答应。

霍钺道:“你再考虑考虑?”

然后,霍钺就说了个数目。

这笔钱不是给司行霈,而是贷款给他,以债券的形式。

顾轻舟听了之后,心中一动,只感觉霍钺给出的钱,足以买十架飞机了。

司行霈的脸色,果然就缓和了。

他笑笑说:“霍爷脑子最通透,知晓这世上就没有钱做不到的事。行,霍爷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不仗义。”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顾轻舟都有点替司行霈不好意思。

霍钺又跟顾轻舟说:“这次想去山西,除了找阿静,也是想做点生意。不过,我的生意轻舟大概不懂”

这就是说,让顾轻舟别总是打听他去做什么了。

霍钺的买卖,多半是不能见光的。

有了飞机,交通就便捷了,霍钺到底做什么顾轻舟不能过问。

“您放心吧,我没空管这些,我也挺忙的。”顾轻舟道。

想起了蔡长亭,她心中的杀念再次浮起。

这个人,真真可恨。

假如他真的利用霍拢静

顾轻舟不敢想。

霍拢静是她的朋友,更像是她的家人。她受伤而失忆,顾轻舟不可能对她还手,然而她却不会手软。

顾轻舟会陷入两难境地。

他们和霍钺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散。

司行霈跟顾轻舟道:“不必难过,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放心,我会找到她,让她解脱。”

顾轻舟立马握紧了司行霈的手:“不行。”

“只有这样。”司行霈道,“轻舟,我从前能对养大你的人下手,现在就能对霍拢静下手。”

顾轻舟一口气堵住。

“你这样犹豫心软,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而且弄得自己满身狼藉。很多人像你,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死心,然而那时候就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声音变了腔调,她几乎是声嘶力竭说:“你的确果断,可结果呢?我最后不还是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你只是潜伏到了他们身边,你拥有主动。自己摸着良心说,是一样的结果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哑然。

她的呼吸,沉重而浑浊,就好像吸入肺里的全是刀子:“不要对阿静下手,司行霈。”

“那你祈祷不要让我找到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握紧了他的手:“答应我。假如你对阿静下手,我会离开你。”

司行霈回握了她的手。

他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才说:“下次不要说这句话。你明明知道,没有了你我会死。”

他生气了。

顾轻舟亦是。

两个人都不开口了,司行霈也把车子停下来。

他把车窗摇下来,点燃了一根雪茄。

司行霈不想再重复上次那件事。

顾轻舟当初离开他,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轻舟,我们相爱至今,经历了很多事。”司行霈慢慢道,“答应我,不要轻易离开我。”

顾轻舟沉默了。

司行霈板过她的脸,在幽淡路灯光芒中,看着她的眼睛:“你爱我吗,轻舟?”

“我当然爱你,我只是”

他没等她说完,就俯身亲吻了她,他知道她爱他就够了,不想听任何“只是”后面的话。

松开了她,司行霈道:“我答应你,我会试图抓住霍拢静,交给你治疗。假如她没戏了,我会宰了她,也绝不会让你因她而受制于人。”

顾轻舟想要霍拢静平安,可万一霍拢静想要杀司行霈呢?

换个角度,司行霈一定会选择顾轻舟,那么顾轻舟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爱,有点配不上司行霈的爱了。

“好,谢谢你。”顾轻舟低声。

她把头低垂了下去,内心的担忧和愧疚一起,冲向了她。

司行霈看到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心中也是很不忍,说:“轻舟,你过来。”

他张开了手臂。

顾轻舟就扑到了他怀里。

他搂紧了她,低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更像是我养大的孩子,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难做呢?”

顾轻舟险些落泪。

司行霈继续道:“我会保护你的,这一辈子都保护你。”

顾轻舟嗯了声,声音略微哽咽。

他们直到凌晨才回到颜公馆,而颜新侬特意连夜从驻地赶回来了。

他们又跟颜新侬聊了很久。

凌晨三点多,顾轻舟才去睡觉,司行霈似乎是跟颜新侬聊到了天亮。

顾轻舟两口子睡到了中午,直到女佣敲门,说准备吃午饭了,他们才起来。

司行霈穿戴整齐,就先去了前面。

顾轻舟要打理头发,动作又慢,落后了。

她往正院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司夫人。

她们彼此都是表情一敛。

司夫人特意加快了脚步,直接往里走,似乎是找颜太太有什么要紧事,要不然她看到顾轻舟,肯定转身离开了。

顾轻舟只得故意落后几步。

正文 正文_第1027章大彻大悟

司夫人快步走到了颜太太的正院。

她是来抱玉藻的。

并不是司督军将她赶回了岳城,而是她自己要回来的。她知道司督军最近恨她,还不如离得远些。

她以为司督军会挽留她。

不成想,司督军却说:“回去也好,岳城更清净。你要安静,我也要安静。”

他的内院也需要一个人打理庶务,故而他利落把五姨太接了去。

他做得干脆,倒像是他赶走了司夫人。

司夫人一肚子委屈和担忧,回到了岳城。往昔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她早知道就会有今日的,要不然她那时候也不会受到顾轻舟的威胁。

她回来有些日子了,并没有想起玉藻。

玉藻虽然是司慕的血脉,她却是不太想认的,大致是觉得玉藻由姨太太生的,上不得台面。

顾轻舟也回来了,去了颜家。

司夫人这才想起到了玉藻。

“我来接玉藻。”司夫人走进来,没什么寒暄,面无表情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心头一瞬间又疼又紧,故而捂住了胸口。

养了一年了,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养到如今的模样,已经会走路了,能叫外婆了,颜太太真舍不得。

好似心头割肉。

“夫人,您怎么突然想起接玉藻了?”颜太太没有露出异样,慢慢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请司夫人坐下,又让佣人去倒茶。

屋子里坐满了人。

司行霈也豁然在列。

玉藻刚刚跟谢家的孩子玩闹,弄湿了裙子和鞋子,女佣带着她上楼更衣了。^

司夫人突然就来,又是如此言行,大家面面相觑。

“那是我的孙女,我来接她有什么不妥吗?”司夫人提高了声音。

她像是在吼叫。

然而司慕刚走的那一年,她也没想起玉藻是她孙女。

颜太太知道南京的司家出了事故,要不然司夫人也不会回来,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

司夫人情绪不对劲,玉藻跟了她,她也不会善待玉藻,至少是没耐性教孩子的。

玉藻一岁多了,正是她接触世界、了解世界的时候,她需要有个人谆谆教导。

三岁看到老,这几年需得定下她的脾气和性格,否则以后难成人。

而司夫人自己的两个孩子

颜太太不说话了。

“玉藻呢?”司夫人又问,她也不坐下,只是满屋子寻找玉藻。

顾轻舟就在这时进了正院。

她远远就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大家都沉默,独顾轻舟有资格说话,因为司慕将玉藻托付给她了。

司夫人真心想教养玉藻的话,顾轻舟可以把孩子给她,让她的晚年有个寄托,可司夫人显然没这个诚意。

她来讨要玉藻,不怀好意。

玉藻的一生还很长,顾轻舟绝不会让司夫人毁了孩子。

“夫人,玉藻是我的女儿。”顾轻舟立在司夫人不远处,声音响亮开口了,“你没有资格带走玉藻。”

“什么?”司夫人冷笑出声,“你的女儿?你生了她吗?”

“司慕曾拜托我,若将来他战死沙场,玉藻由我抚养。”顾轻舟一字一顿回答她。

司夫人的身子略微发颤。

她突然就想要冲上去,跟顾轻舟拼命。

穿着皮鞋的脚步声,急促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司夫人。

正是司琼枝。

“姆妈!”司琼枝跑得太急了,只喘气,死命抱紧了司夫人。

“姆妈,我们回去吧,您别闹了。”司琼枝道。

司夫人推开她:“我带着玉藻,这就走。”

顾轻舟道:“玉藻是我的。”

司琼枝实在太累了,跑得浑身是汗,故而毫无顾忌坐在地上,抱紧了司夫人的腿,再次道:“姆妈,您别闹了。”

司夫人很想甩开她,却又舍不得踢,只是道:“琼枝,你先让开。”

司琼枝却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姆妈,你如果心里不痛快,就打我骂我,不要折腾玉藻了。她是哥哥留下来唯一的血脉,你让她好好长大吧。

大人的事,不能牵连她,她是无辜的呀!姆妈,你放过玉藻吧,你如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司夫人被司琼枝哭得恼羞成怒。

司琼枝继续道:“姆妈,求你了,为了我,你不要闹了。”

她还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

司琼枝一直在哭,一直在劝司夫人回心转意。

她的声音哀切,众人心里酸酸的,最后司夫人也哭了。

司琼枝拉着她就走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琼枝变了好多。”

苦难让司琼枝长大了,她开始懂得人情世故,开始和司夫人的想法格格不入。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自身难保,也没办法照顾玉藻,故而司行霈给司督军打了个电话。

他把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司督军。

“她想要玉藻,无非是拿孩子做筹码。你看她的精神状况,适合养孩子吗?”司行霈道,“督军,玉藻也是你的孙女,你若是真的顾念司慕,顾念玉藻,就让玉藻安心在颜家长大吧。”

颜太太真心疼爱玉藻,而且有钱有闲,又有见识,她是最适合抚养玉藻的人。

司督军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放心。”

后来,也不知司督军跟司夫人说了什么,司夫人就没有再打玉藻的主意。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太原府时,霍钺果然跟随了他们。

路上,他们没有说起霍拢静,反而提到了司琼枝。

“琼枝并非无可救药。”司行霈道,“她也算是我的妹妹了。”

顾轻舟也感觉琼枝变了。

琼枝不再去深究失去的,而是努力抓住现在还拥有的。

她才是那个因悲伤而大彻大悟的人。

“她还年轻,能看懂是最好的。”顾轻舟低声道,“但愿她将来好好的,至少活得老,督军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司行霈点点头。

司琼枝的变化,叫人惊诧,又叫人欣慰。

顾轻舟则想:太原府的事早点结束,她就要回岳城接走玉藻了。

玉藻会叫阿爸,却不会叫姆妈,这让顾轻舟有点怅然。

虽然非亲生,玉藻算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了,顾轻舟不想错过她的成长。

正文 正文_第1028章我爱上了她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太原府,第一件事是安顿霍钺。

霍钺看不上司行霈的小院子,故而住到了太原府内最好的饭店。

司行霈就骂他:“没眼光。”

霍钺不以为意。

司行霈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去找颜一源。听说颜一源也在北上,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提到颜一源,顾轻舟突然有点伤感,对司行霈道:“他像个苦行僧。他找寻霍拢静,也是为了心中那个信仰。”

司行霈点点头,说:“没想到”

他也是看着颜一源长大的,那孩子真没什么可取之处。

然而,颜新侬是个足智多谋、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儿子再如何纨绔,内心深处还是有颜新侬的血脉。

霍拢静的事情一出,颜一源不是哭哭啼啼,也不是整日买醉消愁,而是不辞辛苦到处搜寻,展现出了颜家人的不凡。

他们俩感叹了一番。

爱人之间,遇到什么事都会想到自己身上,就连司行霈也不能免俗。

他问顾轻舟:“若我不见了,你可会千山万水找我?”

“会的。”顾轻舟道,“没有你,我也是行尸走肉。”

司行霈很满意搂紧了她。

问这么一句,其实毫无意义。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一旦他出事,轻舟会做出跟颜一源相同的选择。

他们俩休息了一下午,到了黄昏时分,司行霈就开始做菜了。

他煎炒烹炸样样在行,片刻厨房就溢出了带着油烟的菜香。

顾轻舟刚醒,闻着味道直淌口水,立在门口说:“好香,有什么好处的?”

司行霈把一盘炸小鱼递给了她。

用面粉裹了小鱼,炸得金黄酥脆,顾轻舟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好吃。”她口齿不清说道。

司行霈说:“留点肚子,等会儿还有更好吃的。”

顾轻舟嗯嗯答应着,手下却丝毫不停。

她吃得满手都是油,客厅电话就响了。顾轻舟嘴里叼着小鱼,就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蔡长亭的声音,让顾轻舟精神一紧。

她想到霍拢静可能就在他手里,此刻真想毙了他。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不露出半分颤音,问他:“有事么?”

“你和司行霈一起回来的吧?”蔡长亭问。

顾轻舟道:“是的。”

她口中还咬着小鱼,说话吐字并不那么清楚,蔡长亭听出来了,问:“你在吃什么?”

顾轻舟没回答。

静默了一瞬,蔡长亭温柔的声音再次透过来:“我还想邀请你和司行霈一块儿吃晚饭,上次不是说了吗,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顾轻舟一直没当回事。

如今想来,他也是不会承认霍拢静在他手里的,那到底有什么事?

跟蔡长亭聊天,都很危险。

“你们是不是开饭了?那明天晚上如何?”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犹豫了下。

很多问题,她也想再次试探下蔡长亭。

当然,蔡长亭忒精明,从他那边也很难试探到什么。

霍拢静下落不明,顾轻舟哪怕知道没什么希望,也要试一试。

想到此处,顾轻舟道:“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店,听闻他们是众家所长,也会岳城菜。

我们都是岳城人,你又很少回去,不如我们请你,让你也尝尝家乡的味道?至于是否地道,我就不能保证了。”

蔡长亭笑道:“地道与否,我也尝不出来,我打小在日本的时候多,在岳城时候屈指可数。”

顾轻舟就跟他说妥了。

挂了电话,佣人们已经在上菜了,司行霈也摘了围裙,洗手准备吃饭。

辛嫂一边布著,一边对顾轻舟说:“师座的厨艺真好,老师傅也未必赶得上他。”

“是,我是不如他,辛嫂你也未必如他。”顾轻舟笑道。

辛嫂就说:“我真不如,伺候人、打扫我还行,做菜不行。”

说说笑笑的,司行霈就出来了。

顾轻舟坐在饭桌前,和佣人低声说笑几句,很有家的模样,让司行霈心中温暖。

他坐下来,顾轻舟就给他斟了一杯黄酒。

她把蔡长亭的电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淡淡说了句:“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正好,明天约了他到霍钺的饭店去,大家见个面。”

“嗯。”顾轻舟道。

司行霈今天心情不错,菜做得也精致用心,比平时更加好吃。

顾轻舟吃了两碗米饭,又吃了很多菜,人撑得动不了。

“瞧你馋的。”司行霈道,“走,去散散步。”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就带着她,两个人沿着街道缓慢而行,说了很多的话。

只是,司行霈再也不提杀掉霍拢静,怕惹得顾轻舟不悦。

顾轻舟则很关心颜一源,希望可以早点找到他。

两个人都有心思,走路时说话却都不在状态。

第二天的晚上,他们和蔡长亭见了面。

蔡长亭今天仍是黑色西装,外面一件同色长风氅,衬托得他身材修长高大,肩宽腿长。

他比司行霈稍微瘦一点,可能是他穿了黑衣的缘故。

彼此坐下,顾轻舟发现霍钺也下楼了。

这是霍钺下榻的饭店。

霍钺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点了一杯咖啡,正拿着报纸读了起来,不看他们。

顾轻舟和司行霈与蔡长亭对面而坐。

彼此寒暄了几句,就点了满桌的菜,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不是说有话跟我们说?”

蔡长亭笑道:“的确是有话说。”

“司行霈也来了,你有什么就说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看了看司行霈,又看了看顾轻舟,最终把视线落在司行霈身上,他道:“轻舟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

司行霈微微蹙眉。

这话虽然是夸奖,怎么从蔡长亭口中说出来如此不中听?

“她聪明,漂亮,我和她多次接触,逐渐熟悉了她的一切,觉得没人比她更好。”蔡长亭道。

顾轻舟也蹙眉了,不明就里。

司行霈心中,起了怒焰。

“所以,我爱上了她。”蔡长亭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我要得到她。”

咔擦一声,顾轻舟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司行霈利落举起了手,手里有一把枪,枪口稳稳对准了蔡长亭。

正文 正文_第1029章司行霈的幸运

司行霈的枪上了膛,顾轻舟就看到对面的蔡长亭同样举起手枪,对准了司行霈的脑袋。

四周还有其他宾客。

顾轻舟没什么反应,四周的人全吓傻了,尖叫着站起来跑了。

幸而没几桌客人,餐厅里乱了下,却乱得有限。

钢琴师不知是没看到还是很大胆,看了眼他们,居然继续弹琴,琴声没有半分错乱,优雅动听。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

蔡长亭先开口了,笑道:“我没有私下里勾搭轻舟,而是先告诉了你,因为我尊重你司少帅。”

司行霈阴冷道:“惦记旁人的妻子,这原本就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轻舟曾是司慕的妻子。我做的,无非是你司少帅做过的事。”蔡长亭笑道。

顾轻舟看了眼蔡长亭。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谈不上惊讶。

等两个男人说够了,顾轻舟才开口,道:“饭还吃不吃?”

司行霈收回了枪。

蔡长亭落后一步。

顾轻舟等他们收起了武器,道:“长亭,多谢你的感情。你表白了,我不接受,你可以放弃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拒绝一块巧克力。

蔡长亭道:“我对我的感情负责,你不用担心我。”

顾轻舟淡淡笑了下。

司行霈索然无味翻起了菜单,又看了眼蔡长亭。

谈不上愤怒,甚至谈不上吃醋。^

他想起从前,顾轻舟和顾绍稍微要好,他都气死了,如今蔡长亭公然的挑衅,他的生气都是有限的。

举枪,只是他的姿态,以及他的资格。他似乎是在炫耀,也仅仅是炫耀,他根本没把蔡长亭放在眼里。

蔡长亭没资格做他的情敌。

若霍钺这番话,他或许会担心,可蔡长亭的话,实在没什么意义。

司行霈最了解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顾轻舟。他知道,此刻顾轻舟笑眯眯的,内心却在盘算如何弄死蔡长亭。

她对蔡长亭没有任何的善意。

“长亭,你见过霍拢静吗?”顾轻舟突然问。

旁边的霍钺,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

这边都拔枪了,他那边还是纹丝不动,压根儿没想过帮司行霈。

直到此刻,他才从报纸后面抬了抬眼睛,看了眼这边。

“霍龙头的妹妹吗?”蔡长亭脑袋偏了下,指向旁边的霍钺。

顾轻舟颔首。

“在岳城见过。”蔡长亭道。

“那如今呢?在太原府,你见过她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摇摇头,表情认真又坦诚:“我没有见过她。”

顾轻舟却沉思了下。

她道:“你是不是将她绑架起来了?”

蔡长亭仍是笑,笑容明媚又真诚,他说:“没有。”

他的微笑,自然不能上算了。

霍钺就走了过来。

“很久不见了,蔡先生。”霍钺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斯文儒雅坐到了蔡长亭旁边。

“霍龙头,的确是好久不见。”蔡长亭笑道。

曾经都是岳城的龙头,他们彼此还算熟悉。

霍钺和司行霈合谋,挤垮了蔡家的码头和生意,才逼死了蔡长亭的父亲,认真说来他们还有一段仇恨。

只是,从蔡长亭的脸上是看不到这些仇恨的。

“最近忙什么呢?”霍钺跟他寒暄。

侍者上菜,霍钺和蔡长亭的话题不断。

临了,霍钺还对蔡长亭道:“我这次到太原府来,我听说我妹妹可能北上了。蔡先生如果有了她的消息,请转告我,我一定重谢。”

“这个当然。”蔡长亭道。

他们交谈了起来,言谈竟是很投机。

饭后,蔡长亭先离开了。

等他一走,顾轻舟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霍钺就对司行霈道:“这小伙子挺勇敢的,我曾经也爱慕轻舟,就没敢直接说过。”

“你别添乱。”司行霈道。

霍钺笑得不怀好意:“担心了?”

“担心什么?跳梁小丑而已。”司行霈道。

霍钺道:“可别小看了这人,他身手很不错的,你知道吧?”

司行霈敲了敲桌面,道:“他身手的确不错。”

他们说着话,顾轻舟就出来了。

她坐定,问霍钺和司行霈:“聊什么呢?”

“聊蔡长亭。”霍钺笑道。

顾轻舟眉头微蹙,说:“他对阿静的事,特别小心。我试探了他几次,都没什么结论。”

霍钺道:“不是聊阿静的事,聊他的勇敢”

“勇敢?”

“他说他爱你。”霍钺道。

司行霈也看向了顾轻舟,眼神意味深长,问:“你也觉得他勇敢?”

顾轻舟笑出声:“他?”

她摇摇头。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轻舟道:“哪怕是真心,也是险恶的真心。假如真的爱一个人,就不会让她为难。

幸而我是嫁给了司行霈。假如我嫁给其他心思稍微狭窄一点的男人,蔡长亭这番话,我丈夫只怕当我跟他早有首尾,定然要打死我。

哪怕不打,心中也会生了芥蒂,从此我们夫妻离心。蔡长亭的话,句句都是陷阱,跟勇敢是不沾边的。”

司行霈笑了起来。

他又看了眼霍钺。

霍钺轻咳了下,转移了视线,低头喝了口茶,不再多言。

回家之后,司行霈搂了她的腰,低声问她:“怕我打你?”

顾轻舟道:“你舍得?”

她想起自己和他才见第三次面,因为他打了顾绍,她扇了他一巴掌,那时候他愤怒极了,却没有打回来。

司行霈并非君子,而是从一开始就对她存了份善念。

缘分真奇怪。

“舍不得。”司行霈吻住了她,口齿不清低喃道,“轻舟是我的半条命。”

床很柔软,顾轻舟的身子也软,司行霈沉沦其中,不知餍足。

完事之后,司行霈照例替她洗澡,为她洗头发。

他想到了司慕,也想到了霍钺,当然勉强把蔡长亭算上。

司行霈突然觉得,上苍真的很厚待他,因为他是第一个遇到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像是隐士培养出来的,入世之后,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司行霈。

先入为主,她和他相爱了。

假如她那时候先遇到霍钺呢?那么司行霈再逼迫她,也只是第二个蔡长亭——让她烦躁得想要杀之后快而已。

“轻舟!”他突然捧起她的脸,亲吻了她,心中既甜蜜又雀跃。

正文 正文_第1030章兄妹重逢

夜里还是冷,不同于岳城,太原府的冷是干燥的冷。

这种冷,孤零零的,衣裳一挡就能挡住,不过庭院的嫩桃蕊却似瑟缩了,要开未开的全紧闭着。

蔡长亭的挑衅,对司行霈而言,还比不上路上遇到一条拦路狗的危险大,故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完全是过耳不过心。

他在行动的同时,也带上了霍钺。

司行霈记得自己在岳城,刚背着督军搞小地盘时,就是跟霍钺狼狈为奸。两人一明一暗,得了不少的好处。

霍钺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挚友。

如今,到了太原府又有霍钺陪同,司行霈似有了从前的心境,越发龙虎生威。

而顾轻舟,则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专门给平野夫人作伴。

在平野夫人的安排下,她再次见到了几位小军阀的太太,她们都是暗地里投靠保皇党的。

这些小军头,全是西北偏僻县镇的,比土匪好不到哪里去,叶督军都懒得攻打他们,因为他们的地盘和人马太鸡肋了。

他们白天各自忙各自的,夜里仍住在司行霈那边。

叶督军给他们准备的院子,已经修建完毕了,内部的家具也齐全了。

司行霈没有搬过去住,因为顾轻舟说:“新家具的漆味好重,放几个月再说。”

天天一块儿睡觉,却是很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如此过了四五日,司行霈半下午打电话给顾轻舟,说:“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道:“好,我早点回去。”

临时被平野夫人叫住,把一本账目给她,这是保皇党的一些小生意,希望她明天去看看。

顾轻舟接了,问清楚具体明目,就耽误到了晚上六点。

蔡长亭也回来了。

平野夫人叫人摆饭。

顾轻舟却笑道:“我不吃了,司行霈答应今晚给我做好吃的,我得回去。”

平野夫人诧异,笑问顾轻舟:“他还会做饭啊?”

“一般的大厨都比不了他。”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说:“改日我也要尝尝,可能够吗?”

“我问问他。他那个脾气,我不敢做他的主,需得他先同意,我才敢答应您。”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就明白,这是不想做给她吃。

在顾轻舟的婚姻里,她是占了主导的。司行霈再如何厉害,在妻子面前却像条哈巴狗,殷勤谄媚,完全是听顾轻舟的。

平野夫人不再说什么。

蔡长亭则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顾轻舟道:“不用麻烦了。”

她的汽车在门口等着,蔡长亭执意陪同她到大门口。

一路上,蔡长亭问她:“我上次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没有。”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你可怪我?”

“不怪,你有资格说任何话。”顾轻舟说。

她的情绪始终不变,平淡而疏离。

蔡长亭也发现,她和司行霈之间似乎真没有矛盾,任何的挑拨都无济于事,这让他有点惊诧。

“我并未放弃。”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了下。

她既没有尴尬,也没有喜悦,甚至不会让请他移情——爱她,原本也是有她的,她却完全当成了蔡长亭一个人的事。

你爱我,与我无关。

这样的坦然!

蔡长亭略微一笑,心想她果然是不同寻常的,有点狼心狗肺,真不错。

顾轻舟没有再开口,沉默走到了大门口,上了汽车。

她在想司行霈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想得十分的投入,差点流口水,根本没办法分心去仔细听蔡长亭的话。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院子,顾轻舟火急火燎下了车。

她闻到了熟悉的菜香。

敲开了院门,顾轻舟踏入青石板小路,往屋子里走,却透过客厅宽大玻璃窗,瞧见了客厅的异样。

水晶灯的光很亮,将光束投在庭院,一株海棠树被映照着,竟似翡翠雕刻而成。

客厅里坐了人。

顾轻舟大步进了屋子。

听到响动,那人也站起身,看着顾轻舟,正是颜一源。

顾轻舟愣住。

颜一源大变了模样。他好像高大了些,因为常年在外面跑,他肌肤晒成了小麦色,不复从前的白皙。

他面部的线条也改变了,更加坚毅明显,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眼睛也深邃明亮,跟义父颜新侬有了七成相似。

他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再是颜家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

“五哥。”顾轻舟叫了声,视线里突然模糊,才知道自己嗓子哽咽了。

颜一源眼中也有泪,被灯一照似有流光:“轻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真好看。”

顾轻舟更加漂亮了,再也没了少女的稚嫩,她像一朵盛绽的花,完完全全绽放了她的秾艳。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光影,怎么似隔了十年八年之久?

霍钺道:“你们都坐下说话吧,站着干嘛?”

顾轻舟这才发现,霍钺也在。

颜一源先坐下了,顾轻舟却去了趟厨房。

司行霈告诉她:“我的人在徐州找到了他,我就派了飞机去接他。他说不想回岳城,我把他带到了太原府。”

顾轻舟嗯了声。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厨房出来,亲自给霍钺和颜一源端了茶。

颜一源手里捧着茶,也不喝,只是捧着不肯松开。

“你回去过吗?”颜一源问顾轻舟,“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还活着。”

“回去过,我一直活着。”顾轻舟道。

“姆妈怎么说我?”颜一源问。

顾轻舟道:“姆妈说,你第一次如此执着做一件事,她不希望你半途而废。”

颜一源点点头,表情有点木然般,道:“姆妈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我歇一歇,明天我就走。”

顾轻舟又问:“你打算去哪里找?”

颜一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指北针。

他看了一眼,然后又往窗口瞧了瞧,最终慢慢道:“往北走吧。”

顾轻舟瞧着他手里的指北针,道:“是什么?”

颜一源却不回答。

他的话少了,不再是颜家那个温柔玩爱的小五了。

霍钺也看了眼他,说:“不必明天去,先留在太原府修整一段时间吧,你已经找了很久了。我的人也派出去了,等有了眉目,我们再出发。”

颜一源却摇摇头。

他抬眸,看着霍钺,安静而沉稳说:“我一坐下来,满脑子都是阿静,她说过的那些话全在耳朵里。我不能停,一停下来我就没办法喘息。”

屋子里很安静。

他的话,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心中又沉又涩。

正文 正文_第1031章厉害的女人

顾轻舟趴在卧房阳台的栏杆上,久久沉默。

三月夜风料峭,将她的手和脸都冻得冰凉。

他们吃过了晚饭,又跟颜一源聊了很久,最终没有劝服他。

他仍是要去找霍拢静。

司行霈和霍钺谈几句私密话,稍后一步进来,问她:“怎么趴在这里?冷不冷?”

说着,就把她的手紧紧握住,放到他的口袋里,又去揉她的脸。

顾轻舟回神般。

“想什么呢?”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大家都改变了很多。琼枝的变化很大,我原本就很吃惊,不成想五哥的变化更大。”

经历了一些事之后,谁还能保持初心?

顾轻舟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她身在此山中,楼高四面风。

等她看到旁人变化如此巨大时,她才惊觉自己懵懂了。

“都是变好了。”司行霈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样一想,会不会开心点?”

顾轻舟细嚼这话,心中的确轻松了些。

越变越好,这是从前可望不可求的,如今为何要难过?

颜一源的日子,从浑浑噩噩变成了四处行走,除了更加精神健康,又有什么不同?他原本也不是个建功立业的人。

“你说得对。”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第二天,顾轻舟早早就起床了,她给颜一源准备了一个小背包。

背包是深灰色的,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很结实。

除了一些抗生素的西药,包里有一把快刀,一些军用饼干,以及钱。^

顾轻舟道:“带上这个吧,受伤或者挨饿的时候能用。”

她昨晚就发现,他吃饭的时候很急切,而且吃得很多,似乎时常赶不上饭点而挨饿;而他的手上也有伤口,有深有浅。

从前那个爱赌马的颜五少,可不是这样的手。

顾轻舟没有阻拦他,只是准备好行囊。

“我就不派人跟着你了,我知道你习惯了自己。一旦有了消息,你就回来告诉我们。”顾轻舟道。

颜一源沉默接过背包,抬起眼帘看了眼顾轻舟,说:“轻舟,你也变了很多。”

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劝服。

她全心全意支持颜一源,哪怕明知他前途艰难。

颜一源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支持。

顾轻舟也改变了,她更加通晓人情世故。

“多谢你,将来找到了阿静,我会把这个讲给她听。”颜一源道。

吃了早饭休息了片刻,换了顾轻舟重新给他准备的军用长靴,他起身告辞了。

司行霈派人送他去长途车站。

同时,司行霈也给岳城的颜公馆拍了电报,把颜一源的行踪告诉颜新侬。

霍钺则派了两个人去车站,不远不近跟着颜一源。

“你派人跟踪他啊?”顾轻舟问。

霍钺道:“这是保护他,况且我已经跟他协商过了,我们相互不打扰,就是他找到阿静的同时,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对于霍钺的要求,颜一源没有拒绝,若是顾轻舟提出,他定要反对。

这是霍钺作为大舅哥的权力,他可以苛刻。

顾轻舟道:“这样也挺好的。”

司行霈陪着顾轻舟,怕她难过。

顾轻舟没有特别伤心,因为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她不能总在太原府耽搁。

她要回去,她也相信迟早会团聚的。

“你去忙你的,我真没事。”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还是陪同着她,带着她去看了两场电影。

到了第四天,顾轻舟就再也没心思难过了,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来客是好几位,其中就有无言,都是五先生的族人。

无言一来,顾轻舟的脑子就嗡了下,耳边顿时像有几百只鸭子。

“顾小姐我们这次下山都是请你治病的我曾祖父同意过的他们两个是割心瘕曾祖父让我告诉你那些土如今都没用了要不要再送过来”

无言叽叽咋咋的开了腔。

他一开腔,就没有旁人接话的份儿,而同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女人好像是水肿了,病得不轻。

顾轻舟低声对司行霈道:“把他带出去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司行霈上前,一把捂住了无言的口鼻,将挣扎着的无言拖到了旁边。

旁边的偏厅门关上了,随即又响起无言的声音:“拖着我做什么我有要紧事跟顾小姐说对了顾小姐的师父齐老四还问顾小姐他徒弟二宝现在在哪里眼睛怎么样了不过山上二宝进不去齐老四让我去见见二宝看清楚了回去告诉他”

司行霈面色不改,淡淡从偏厅走出了,又关上了门,把无言锁在偏厅,对顾轻舟道:“他好像提到了你师父,你回头再问问吧。”

顾轻舟嗯了声,松了口气。

她请其他三个人坐下。

这三个人都有点拘谨,对无言倒是不管不问。

他们报了姓名,其中两个人是心瘕逐渐成熟了,来找顾轻舟割掉。

同时,他们也告诉顾轻舟:“没有人再发心瘕了,果然是那土的问题。五先生让带话,土他都收集了起来,如果顾小姐要的话,登报说一下,我们会送下来。”

顾轻舟道:“我自己带下来的土,送到了大学的地质研究所,他们目前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所以就转送去了英国。没有一年半载,很难知晓,请五先生稍安。”

那人点点头。

旁边还坐了个水肿的女人,她一直没说话。

等这两个心瘕的病人说完了,女人才开口,说:“五先生说,请顾小姐替我治病,他欠您一个人情。”

顾轻舟道:“既然求到我跟前,我没有不治的道理。您贵姓?”

“我叫秦九娘,是无言的师父。”女人道。

顾轻舟哦了声,仔细端详这女人。

她的脸肿得厉害,看不出具体年纪,听声音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您是教无言什么的?”顾轻舟好奇问。

教无言的话,应该很累吧?

“武艺。”秦九娘回答。

顾轻舟心中微动,问:“您的武艺很高么?”

“不敢当。”秦九娘说,“一些拳脚功夫而已。”

“五先生说无言很厉害的,您太自谦了。”顾轻舟说。

秦九娘八风不动,听了顾轻舟的夸奖,也只是略微颔首。

她似乎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顾轻舟就不再问了,转移话题谈起了她的病情。

旁边偏厅始终有声音,无言自言自语絮叨开了。

正文 正文_第1032章水肿

顾轻舟治好了两个心瘕的病人,留他们住了两天,就送他们回去了

无言和秦九娘没有走。

顾轻舟是特意把秦九娘的病留到最后治疗,是想她住几日。

春寒料峭,顾轻舟莫名总有悲春的情绪,不知是因颜一源,还是因霍拢静。哪怕桃蕊泛红,也没办法点缀她的心境。

可无言的一番吵闹,让她需得很专心去思考病例,以及忍耐他的聒噪,反而没了那些悲切。

她第一次不讨厌这聒噪声。

她的心太荒凉了,哪怕司行霈在身边,也是一样的。

她需要一点热闹。而无言的声音,哪里只是热闹?他一个人就能形成“人声鼎沸”的效果,简直是热闹非凡。

顾轻舟也问过秦九娘:“你教授他武艺,需得和他朝日相对,你是如何忍受他的?”

秦九娘说:“我幼时父母双亡,和妹妹住到亲戚家的武馆里,后来嫁给了少东家。没过多久,丈夫就被人杀了。

两个孩子,一个遗腹子七个月,生下来就没睁开眼,胎死腹中;另一个两岁半,掉井里淹死了。

妹妹出嫁后,被虐待而死,我为了给她报仇,搭上了公婆和武馆。像我这样的人,若没点声音在耳边说话,是活不下去的。”

她用一种极其平淡且空旷的语调,讲述她的磨难。

说起来轻松,顾轻舟套用在自己身上想想,顿时浑身泛寒。若这是她的遭遇,她只怕活不下去。

顾轻舟听罢,怔愣半晌,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捡了哪一句话说。

噩运就好像旗袍的口子,撕开了一条,非要把整件衣裳都毁了才罢休。

顾轻舟见过惨事,秦九娘的遭遇可谓悲惨万分。

任何的安慰,都是隔靴挠痒。顾轻舟那些小悲伤,在秦九娘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珍惜的人,大部分都活着。比她的性命还重要的司行霈,也在她身边。

良久,顾轻舟才把情绪收敛好,说:“节哀。”

这声节哀,是情真意切。

“不哀了,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哀。”秦九娘说,“既然活了,就得活下去。”

顾轻舟嗯了声。

她把秦九娘的事,默默记在心里,细细品味着,就想人这一生,真不能任由自己落魄。

一旦落魄了,老天爷就会像个顽皮的孩子,最爱落井下石,非要再踩上几脚才肯罢休。

顾轻舟没必要为颜一源伤感,他身体强健,精神充沛,并不是要死要活的模样;而霍拢静能躲能藏,未必就真的过得不堪。

大家都在走一步算一步,顾轻舟只得把这些搁下。

“过去的事,不提了。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顾轻舟道。

秦九娘这次下山,就是来找顾轻舟看病的。

山上也有郎中。

以前他们生了怪病,郎中治不好就当是上苍的惩罚,该如何就如何去了,从不想着下山寻医。

可顾轻舟展露不凡之后,五先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秦九娘才三十五岁,算是盛年,水肿也许不是大病,可长久病着,痛苦得很。

五先生想,秦九娘已经够苦了,**的折磨又何必非要她硬扛?五先生就让她带着无言,下山找顾轻舟了。

“以前吃过八正散,是不是?”顾轻舟问秦九娘。

八正散是清热利水的,是治疗水肿的良药。

秦九娘吃了小半年,也不见效果。

“对,是吃过八正散,我们自己配制的,自己种的草药。药很好,估计是药方的问题了。”秦九娘回答。

顾轻舟点点头:“是的,是药不对症。”

秦九娘沉吟了下,道:“顾小姐,你能否说得仔细?我回去告诉郎中,让他也长长见识。以后若是还有人犯病,就不用劳烦顾小姐了。”

她记性极好。

顾轻舟颔首,治病时从不藏掖,就如实告诉了秦九娘。

“同病不同源,这原本就是很常见的。水肿并非一味的清热利水,我就见过很多水肿。

你的病,乃是又一特例:阴虚到了极致,不能化阳,导致二便闭塞。你可是二便艰难?”顾轻舟问。

秦九娘的确是二便艰难。

她会以为,是生病了才如此。山上的郎中没提到这个,她也就懒得多嘴一问,此刻才说:“的确是,大便、小便都很艰难。”

“极阴虚,不能化阳,就会阴阳不调。阴阳不调又会导致肺气失宣,肾水难行,水湿就泛滥横溢,肌表充盈看着就像是水肿了。”顾轻舟道。

秦九娘认真记下了。

“你这个病,都不能算作平常的水肿,清热利水是无用的,需滋养真阴。我给你开个简单的方子。”顾轻舟道。

她伏案,把药方写出来。

因秦九娘打算拿回去,顾轻舟就又誊写了一部分,告诉秦九娘说:“药方很简单,生白芍半斤,阿胶一两。生白芍煎汁,将阿胶融化其中,一起服下,一共服用七日。”

见秦九娘认真苦记,顾轻舟说:“我回头写一份医案给你带回去,你不用强记。我的分析,你认真理解了,回去郎中问起疑惑时,你能替他解答。”

“也好。”秦九娘道。

顾轻舟告诉她,生白芍微酸微苦,最擅长滋养阴血,可以利小便;而阿胶滋润阴燥,可以通大便。

“通便之外,这两味药都能降浮越之热。”顾轻舟道。

解释完了,她就派人去抓药,让厨房专门照料。

“你可能要小住半个月,我得复诊后观察一段时候,才能确定你痊愈了。”顾轻舟道。

秦九娘有点为难。

她怕打扰了顾轻舟夫妻俩,毕竟无言那张嘴时刻不闲。

顾轻舟眼睛一转,又问秦九娘:“你们师徒,刀工都很好,是不是?”

秦九娘道:“是。”

没有半分谦虚,说明他们的本事比顾轻舟预想中更好。

顾轻舟眼睛转了下。

她问秦九娘:“假如我出事了,想要你帮我杀人,可犯忌讳?”

“不犯。”秦九娘淡然道,“我们不忌讳杀人,只忌讳做不干净。”

她又问顾轻舟:“你有仇人?”

顾轻舟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三个人:蔡长亭、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

想了想,她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留你们多住些日子”

秦九娘心中明了。

顾轻舟收利息的时候到了,她估计是在筹划杀掉某个人,而自己和无言的本事,需得用上。

秦九娘不在乎杀人,她过耳不过心的听了,就去厨房看佣人熬药去了。

正文 正文_第1033章狮子狗

顾轻舟从扫墓回来,又遇到了颜一源,心中总好像有事。

她宛如走了很长的路,疲倦极了,想要躺下了休息。

歇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她不愿意去想太深的事,一想就头疼。可她总是个有思想的人,想得不深,就想得浅。

秦九娘的病不难,顾轻舟开了药方之后,就写了医案,誊抄出一份,等七天之后再写个复查医案,就算了结了。

这个病例没什么值得她挂心的。

又到了周末,叶妩来看顾轻舟。

她烫了头发。

前面是厚厚的浓刘海,后面的头发却烫得焦黄,蓬蓬松松的在脑后。

她穿着一件格子大衣,一双小皮靴,十足的时髦派儿。还是那样的叶妩,却好似有了精气神。

“好看吗?”叶妩问顾轻舟。

顾轻舟真心实意:“真好看!”

她这几天不愿意想太复杂的,故而专门捡些小事大想特想,想出一副烦恼的模样。

司行霈去见了霍钺,晚夕回来问她:“发什么呆?”

顾轻舟回神般,撩起了自己的长发,问司行霈:“你说,我如果把头发剪短了,再烫个卷儿,会好看吗?”

司行霈照着她的描述想了想,顿时笑出声:“倒也可以,我不介意养只狮子狗。”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

“我是认真的!”她咬着牙齿,下了狠劲说。

司行霈端正了神色:“我也是认真的。想烫就烫,现在时髦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烫头?”

顾轻舟斟酌再三。^

她对司行霈道:“我总感觉自己像个旧时代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腐朽的气息。我真想做个新派的女性,会说几句自由、民主,穿洋装烫头发”

她又拂过自己的头发,又长又密,柔顺又有光泽,满满的一大把,披散开来宛如绸缎。

新派的姑娘,谁还留这样的头发?

“养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大剪过。”顾轻舟说。

司行霈笑道:“想剪就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你换个发型,我也瞧个新鲜。”

顾轻舟听了他的话,倒好像是情真意切支持她烫个头发,不免诧异。

她端详着他:“你舍得我这头长发?”

“我又不是爱你的头发。”司行霈哭笑不得。

他似乎从未特意留恋过她的长发。

倒是司慕和霍钺,很喜欢顾轻舟这头发。

“那好,我真剪了。”顾轻舟跃跃欲试。

司行霈道:“明天把理发师叫到家里来。”

他知道顾轻舟这几天不开心,也知道她不开心的缘故。既然换个发型能让她心情好转,那就换。

临睡前,顾轻舟拿着杂志给司行霈看,问他自己到底要烫成哪样。

司行霈看了看,感觉杂志上的女人,个个蓬着头,全像狮子狗。

他的轻舟也要做狮子狗了。

司行霈心中有点期盼,又有点想笑,随便指了一个:“就这个好了。”

两人睡下,司行霈轻轻撩过她的长发,在鼻端嗅了下,还是有玫瑰微苦的清香。

头发很长,已到了腰下,浓密柔软的,的确是好看。

司行霈抱紧了她。

翌日,他早起时,顾轻舟已经坐在楼下的客厅。

她略有所思坐在电话机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庞大的电话簿子,一边翻一边凝神。

司行霈问她:“想给谁打电话?”

顾轻舟眼帘微抬,说:“理发店。”

司行霈对这件事不上心,睡了一觉居然忘记了。如今看到顾轻舟还在翻,他笑道:“那快打。”

顾轻舟放下了电话簿子,淡淡说:“先吃饭吧。”

夫妻俩吃了早饭,司行霈就出门了,他说:“今天带霍钺去看点买卖,如果早的话,就请他回来吃晚饭,你让厨房炖只鸭子,他爱吃鲜笋炖鸭。”

“好。”

司行霈还没有走,顾轻舟一边喝茶,一边又开始翻电话簿了。

他伸手,轻轻摸过了她的头顶,笑道:“犹豫什么呢?”

顾轻舟唔了声。

司行霈出了门,心里不知怎的,老是想象顾轻舟像小狗儿一样的发型,越想越好笑,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他跟霍钺去办事,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就不停看表,估摸着顾轻舟的头发烫好了,真想摸一摸那焦黄又蓬松的头发。

又可以逗顾轻舟了。

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你今天像个精神病。”霍钺客观评价他,“家里有什么好事么?你总是看表。”

司行霈是把他当挚友的,如实告诉了他。

轻舟要弄个蓬头了,这件事是新鲜有趣的。

“我常在街上看到那些蓬头发的女人,真的像狗。以后我家里也有一只了。”司行霈很激动,搓手笑道,“轻舟一直少年老成,突然变成一只狗似的,你想想多好玩啊。”

霍钺则是怔愣住了。

“那么好的头发”霍钺脸色微敛。

他第一次遇到顾轻舟,当时她正在躲开乱跑的小孩子,却撞到了他的桌子。

她被撞得身子一倾,头发就从霍钺的手背滑过,凉软顺滑,让霍钺心头莫名其妙一酥。

所以他的女伴刁难她时,他主动开口了。依照他的性格,是不会那样帮理不帮亲的,他只是想帮她而已。

后来,他就一直很爱她的长发。

不成想,她竟然轻易要剪掉了,而司行霈丝毫不觉惋惜。

霍钺怅然。

“你们两口子,太不珍惜好东西了。”霍钺道。

司行霈斜睨了他一眼:“头发丝算什么好东西?”

“轻舟的头发,跟旁人的都不一样,养成那样,耗尽了多少心血啊。”霍钺回想起那青稠一样的长发,又叹了口气。

“庸俗!”司行霈骂他。

事情做完了,才下午五点半,司行霈上了汽车,对霍钺道:“去我家看狮子狗吗?”

霍钺一边打开了后座车门,一边说:“我要把这话告诉轻舟,你今晚就等着跪地求饶吧。”

司行霈道:“轻舟喜欢狮子狗。”

霍钺实在不太想看到顾轻舟绞了头发,可又没权利阻拦,故而心事重重的跟着司行霈,去了他家吃饭。

然而,一进门的光景,却是让他们俩都挺意外。

正文 正文_第1034章三个恶棍

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头及腰的长发,柔顺披散在肩头。

司行霈很失望:“没烫头发?”

他的狮子狗是抱不成了,满心的玩笑话也没地方说了。

顾轻舟笑着站起身。显然头发是刚刚洗过的,顺滑似流瀑般,静静在她的肩头淌过。

“理发师都请到家里了。等他拿出来剪刀,我就觉得他不是要剪我的头发,而是要剪我的心。没办法,给了赏钱和工钱,就打发他回去了。”顾轻舟笑笑。

这么一闹过,顾轻舟再看自己的头发,都觉得顺眼多了,且莫名其妙生出失而复得之感。

不仅她如此想,霍钺亦然。

霍钺道:“不剪挺好的,满世界都是卷头发的阔太太,轻舟这样显得弥足珍贵。”

司行霈也道:“我现在看看,你这头发的确是漂亮,从前都没仔细欣赏过。”

顾轻舟抿唇微笑。

霍钺问:“为何没仔细看?”

“因为她其他地方更美。”司行霈理所当然说。

顾轻舟笑出声,说:“也可能是你瞎。”

霍钺就哈哈大笑。

厨房很快就摆好了晚膳,果然有鲜笋炖鸭汤。

顾轻舟也请了秦九娘和无言上桌。

依照约定,顾轻舟要无言在半个小时内不出声。

霍钺好奇看了他一眼,还问这是谁。

“我们新认识的朋友。”顾轻舟道。

秦九娘的水肿尚未消除,而无言使劲憋气似的,霍钺深感这二人怪异,司行霈和顾轻舟也没有多介绍,他就转移了视线。

他看到了桌上的鲜笋老鸭汤,就知道是给他准备的。

他尝了一口,对司行霈道:“很地道,多谢款待。”

几个人吃了饭,一开始还是霍钺和司行霈、顾轻舟谈些琐事,大部分都是围绕霍拢静和颜一源。

半个小时后,无言开腔了。

霍钺震惊看着他。

后来,司行霈和霍钺提早离席,等无言一个人吃完剩下的。

无言上了楼,还是一路叽里呱啦,非常热闹。

“这人是怎么回事?”霍钺问司行霈,“脑子还正常吗?”

“正常,就是话多。”司行霈轻描淡写。

霍钺道:“这也太多了。”

司行霈笑笑。

“你忍得了?”霍钺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司行霈竟这样好心又好脾气?依照他从前的性格,这样聒噪的人,早就被他毙了。

司行霈道:“轻舟喜欢。”

霍钺一开始没明白这话,心想轻舟平白无故喜欢一张口能发出几百只鸭子叫声的人?

后来又一想,才幡然醒悟。

寂静的日子里,人的心思会乱窜,偶然钻到不知的地方,故而痛不欲生。

唯有热闹了,心才慢慢活泛起来。

霍钺叹了一声伤感的气,说:“得早点找到阿静。”

司行霈则吐出一口青烟。

顾轻舟收拾好了,端了两杯茶上楼,捧给了霍钺和司行霈。

她刚坐下,副官敲门进来,把一份译好的电报交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看了几眼,递给了霍钺:“你的消息还蛮可靠。”

霍钺接过去,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好奇,问:“怎么了?”

司行霈把电报给了顾轻舟。因电报内容简短,又是前言不搭后语,司行霈就给顾轻舟解释。

“北平内阁没有大乱,他们想出了花招,就是‘武力统一’江南江北,故而要重新练兵。”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的手略微一颤。

“真是馊主意!”顾轻舟道,“报纸不是天天在骂武力统一吗?他们这样,会失去民心的。”

霍钺接口道:“武力统一是幌子,目的还是裁军。为了武力统一,他们就需要组建军部,把各处军阀的部队重新组建。

愿意接受改编的军阀,就授以军部的军衔,然后部队是正规军;不愿意接受的,就发出像模像样的讨伐,然后将他们的部队贬斥为‘杂牌军’。

到时候再煽风点火。军阀多半是土匪出身,真正念过军校的没几个,谁能有远见呢?”

霍钺这番话,原是没什么错的。

司行霈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吗?”

霍钺端起了茶盏,神态怡然问:“你念过军校?”

司行霈:“……”

“你不是土匪?”霍钺又问。

司行霈:“……”

话题突然陷入僵局,顾轻舟笑着打岔,说:“这样的计划也是异想天开吧?那些军阀虽然没念过军校,可一个个都是人精。有没有好处,他们天性就能感知到。”

“所以说,太原府的叶骁元又成了靶子。这次,内阁还是得先打他的主意。”霍钺笑道。

为何每次都拿叶骁元开刀?

首先,叶骁元是独占山西的,没有其他势力联盟,不会牵扯甚大;其次,山西扼天下之势,自古就是兵家重地,想要经略南北,一定要占领山西;第三,叶骁元是大军头,拿下了他,其他各地小军阀就不敢作乱。

不管是裁军还是军事改革,叶骁元都首当其冲。

顾轻舟说:“今年到处都不太平。不管是政界还是军界,都难混。”

她是个年轻的小女人,一开口却似老气横秋、经历沧桑,让霍钺和司行霈都笑了起来。

顾轻舟又看了身边两个男人:他们俩都混成了翘楚,突然觉得这两人都不是啥好玩意儿,因为好人在当前乱世难有成就。

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在青帮或者军界出头。

她自己先笑了。

她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司行霈说:“思路倒是不错,再往深处想想!”

顾轻舟明白他的意思——往深处想想,就连顾轻舟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装傻,说:“我一个家庭妇女,想不明白。”

惹得霍钺哈哈笑起来。

霍钺的人生,可谓步步惊险。他没有家庭、妻子儿女,就连唯一的同父异母妹妹,也弄丢了。

真正能让他放下所有戒备的,就是和司行霈、顾轻舟在一起。

他们三个人,有种势均力敌的安心。

霍钺想,自己要保护他们,没有了他们,他的日子会非常寂寞。

顾轻舟仍是那样的长发,司行霈还是那样的邪恶,他们仍是他最初认识的模样。

很好,一切都没有变,霍钺心中骤然生出了温暖。

“挺好的。”霍钺的笑容难得满满的,连眼角眉梢都有笑意,“做个恶棍,还有人相伴,真是老天爷厚待了。”

正文 正文_第1035章心口不对

没有亲人的消息,日子还是要过的,况且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太原府都有重任。

就连霍钺,也是来日奔波。

“颜一源突然转了方向,往东北走了。”司行霈告诉顾轻舟。

“不在山西?”

“他是转了方向的,不知缘故。”司行霈说。

顾轻舟道:“那再派人跟着他。”

派人跟着他,同时也派出另外的人去找霍拢静。

顾轻舟还回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

平野夫人昨天又叫人送了些账本给她,都是太原府内的生意,让顾轻舟打理,顾轻舟有几个细节要请教她,故而回去了。

她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袭黑衣隐约沾满了灰尘,头发也灰蒙蒙的,白皙面颊有几块黑迹。

他是过分爱干净的,罕见这样狼狈。

他主动和顾轻舟打招呼:“中午一起吃饭?”

顾轻舟瞧着他的模样,笑问:“你这是去哪里刨土了?”

“去了趟旧房子,到处都是灰。”蔡长亭说。

顾轻舟哦了声。

到了府里,顾轻舟才发现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都不在家,听说是出门吊唁了——平野四郎有个朋友死了太太,他们都去参加葬礼。

只有顾轻舟和蔡长亭在家。

顾轻舟就把账本给蔡长亭,请他帮忙处理几个问题。

满桌的菜肴,顾轻舟胃口乏乏,笑道:“我都不太爱吃,府上的厨子做得菜,既不像日本口味,也不像太原府的口味,四不像了。”^

太原府的饭菜,她是能吃得惯的。

她在岳城的时候,不太爱面食,可太原府的面食很好吃,因为总有小麦粉浓郁的面香。

因为食材新鲜,而且原材料良好。

小麦到了江南,经过长途的运送,哪怕保存得再好,都失去了它最原本的新鲜。

她一到太原府就很能习惯面食,但是她吃不惯平野四郎府上厨子做的。

“那就不吃了,去叫一桌席面吧。”蔡长亭道。

他利落喊了佣人,让他们把满桌的菜撤下去。

顾轻舟道:“没关系的,随便吃几口好了。”

蔡长亭道:“等会儿让他们做饭后甜点。”

顾轻舟嗯了声。

她漫不经心吃饭,突然又开了口,问:“蔡长亭,你能不能帮我留意霍拢静的下落?”

她上次还问,是不是蔡长亭抓走了霍拢静,如今却要他帮忙找寻。

她给蔡长亭出了一个难题。

若是找不到,既显得他没能力,也显得他没诚意,他说爱她更像是个笑话。

顾轻舟能想到各种角度来对付蔡长亭。

蔡长亭擦了擦唇角,将口中辛辣的牛肉咽尽,他说:“你如今不怀疑我了?”

他把难题踢了回来。

顾轻舟若是怀疑,那他不需要帮忙;若是不怀疑,就等于接受了他的示好。

他们彼此挖坑,等着对方跳下来。

顾轻舟笑道:“若是你抓到了她,我肯定找不到,所以得拜托你啊。长亭,你不是很厉害吗?”

难题再次回来。

如此拉扯,无休无止。

蔡长亭吃的那块牛肉,醋放得太多了,酸味过重,辣味又呛人,又酸又辣全在他口腔喉咙里,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安静微笑,说:“轻舟,别再试探我了,我真没有抓霍拢静。”

“那你可知保皇党的跟踪术?”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道:“那是秘密。”

顾轻舟的筷子,颇为用力在小碗上敲了下,清脆一声响,能震人耳膜。她这个动作状似无意,唇角略微下垂着:“我还以为,我有资格知道秘密。”

蔡长亭望着她,她修长羽睫投下,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只能瞧见她微微撇嘴,似有冷嘲。

“有没有资格,是夫人说了算,我也做不了主。”蔡长亭道。

说罢,他又看了眼顾轻舟。

心里的情绪,在缓缓摇曳,似春日屋檐下的游丝,毫无着落和前途,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荡漾着。

他的感情,不也就是这样的吗?

他的表白,顾轻舟和司行霈全没有当真。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那是真话。

谎话说久了,自己也糊涂了。他只有对照自己的心时,才明白自己真的很爱顾轻舟,爱到了极致,想要拥有她、独占她。

可他也不能时刻对照着自己的心看,故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仍是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视为危险的活物,想着利用他们,甚至除掉他们。

“轻舟,我今天会跟夫人谈。”蔡长亭突然道,“我会帮你问夫人。”

顾轻舟已心不在焉。

她心里有事,蔡长亭心里也有事,默默把饭吃完了,二人不再开口说话。

饭后,顾轻舟和蔡长亭闲聊,话里话外套他的口风。

而蔡长亭对这件事,坦然得几乎透明,顾轻舟套了半晌,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

他们彼此太熟悉了,顾轻舟摸透了蔡长亭的脾气,蔡长亭何尝不是?

到了黄昏时分,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回来了。

平野四郎脸上有了点喜色,一点也不像出去吊丧的。

他用日语对平野夫人道:“你准备准备,我们明早就走。”

顾轻舟装作没听懂。

平野夫人则是嗯了声。

等平野四郎进了里屋,平野夫人才问顾轻舟:“你怎么过来了?”

顾轻舟不答,反而问道:“夫人,您明天要去哪里?”

“去一趟北平。”平野夫人道,“是将军的老朋友,我们去见一见。”

顾轻舟眼睛又是一动,问:“能不能带着我去?”

“要开个军事会议,怕是不能带着你。”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和霍钺的话,想到了“武力统一”,眼眸微敛。

她和平野夫人寒暄完毕,就回家了。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司行霈。

“北平内阁可能会依靠日本军部,重新组建军部。司行霈,你得去提醒叶督军。”顾轻舟道。

司行霈眼神一沉。

他不假思索站起身,道:“我现在就过去。”

走到了门口,他又道,“你给霍爷打个电话,让他也去叶督军府。”

顾轻舟答应了。

正文 正文_第1036章做客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给霍钺打了个电话。

霍钺略微沉吟,道:“我还没有正式拜访过叶督军,贸然登门,只怕失礼。”

顾轻舟道:“我陪同您一块儿进去,如何?我是叶家的教师,进出都可以,介绍朋友也方便。”

霍钺道:“也好。”

顾轻舟换了件风氅,简单梳了头发,也去了叶督军府。

她的汽车先到。

不过片刻,霍钺的汽车也到了。他乘坐的是一辆普通汽车,刚到太原府买的。

他一身青色长袍,脚上是青缎面双梁鞋,墨色鬓角裁剪整齐,带着金丝边眼镜,面容斯文温和。

副官认识顾轻舟,先给她敬礼,见顾轻舟带着人往里走,副官就问:“这就是督军邀请的教授吗?”

霍钺习惯了这样的误会,只是笑笑。

顾轻舟也笑了,道:“不是。”

她带着霍钺,去了叶督军的外书房。走到大会客厅,就看到叶督军正跟司行霈寒暄。

霍钺的模样,不仅副官们吃惊,就连叶督军自己,也是惊讶万分。

“我早就听说过青帮的霍龙头,不成想你这样年轻有为!”叶督军赞叹道。

这样的青帮大佬,走出去像极了学富五车的教书先生,一派沉稳内敛的气质,真是挺意外的。

叶督军对霍钺,就生出了几分好奇。

司行霈也介绍过霍钺。

见他们坐下了,彼此就要谈正事,顾轻舟知情识趣,笑道:“我去内院看看,你们慢慢聊。”

叶督军略微颔首。

司行霈也道:“今晚叶督军设宴款待我们,你去趟后院,跟叶二小姐定几个好吃的菜。”

顾轻舟失笑:“你这也不像做客的。”

她往后头走,一路上都有副官站岗,顾轻舟绕过了垂花门,就到了叶妩的院子。

叶妩还没回来。

她最近放学之后,必定要跟康昱厮混一阵子。叶督军规定她晚上九点到家,故而她每天踩着八点五十九分的点数进门。

在这之前,根本碰不到她的面。

她这恋爱,经过康暖那件事之后,好像褪去了青涩,变得甜蜜温馨了起来,两个人彻底放下了那些别扭和小心意,一味的疼爱怜惜对方。

顾轻舟从叶妩的院门口走过,迎面遇到了叶姗。

叶姗并非自己,而是陪同六姨太散步。

六姨太因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并未显怀,还是平坦的小腹,袅娜身段,只是走路很慢很稳,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叶姗陪在旁边,走得比六姨太更慢。

“司太太?”六姨太先看到了顾轻舟,含笑和她打招呼,笑容很足,又是一张圆脸,竟有点少女的娇憨。

不过想想,她也是刚过二十的年纪,原本就是个女孩儿。

“轻舟,你来了?”叶姗越过六姨太,走过来,道,“你是来看阿妩的,还是来找我父亲的?”

顾轻舟就如实告诉了她。

霍钺在江南颇有名气,在太原府却是名不见经传,叶姗不知道他,只是哦了声。

顾轻舟又说:“督军留我们吃晚饭呢。”

叶姗就道:“轻舟,你陪六姨太回去吧,就几步路,我去趟厨房。”

既然有客在,就得重新拟菜单。

顾轻舟和司行霈是贵客,叶姗需得亲自去厨房瞧瞧,可有什么好菜招待贵宾的。没有的话,就让采办去买。

前面就是六姨太的小楼,在百步之内。

六姨太请顾轻舟进来坐坐。

丫鬟端了一个高脚玻璃盘,盘子里全是高级糖果。

六姨太请顾轻舟:“司太太,吃糖。”

顾轻舟摇摇头:“我最近不怎么馋甜的。”

六姨太刚怀孕,胃口刁得奇怪,这几天就爱甜味的东西,故而她自己剥了一粒,含到了口中。

顾轻舟是大夫,本能问了她的孕相,就和她闲聊了起来。

六姨太性格活泼,连说带笑的,几乎是不让话题断,没话也能说上三句,顾轻舟跟着她的话题走,不需要自己费劲脑汁去想如何寒暄,故而很轻松。

交流起来很顺畅,顾轻舟就对六姨太生出几分好感。

“我没有其他什么的,就是馋。”六姨太道,“什么都馋,什么都想吃。”

“这也正常。”顾轻舟道。

六姨太笑道:“是,我娘也是这样说的。对了司太太,我最近得了一些燕窝,都是上好的,能吃吗?”

顾轻舟道:“燕窝给我瞧瞧。”

六姨太让女佣去拿了出来。

顾轻舟看了成色,是最上等的,而且没什么异味。

她凑近一闻,又问六姨太:“谁送的?”

“三小姐送的。”六姨太垂涎三尺道,“我一直想吃来着,可是我娘不许,她说怀孕的女人不能吃这种东西。”

“没有的事,冰糖燕窝很滋补,可以吃。”顾轻舟道。

既然是叶妩送的,就没什么大碍了。

顾轻舟和她说了几句话,眼瞧着天色渐晚,她就起身告辞,去前头吃饭了。

叶督军府的晚膳摆上了,顾轻舟和叶姗也一起进门。

霍钺和叶督军相谈甚欢,叶督军看他比看司行霈顺眼多了,就一口一个“霍老弟”,叫得亲热。

叶姗也悄声问顾轻舟:“是谁啊?司行霈的幕僚吗,还是哪里请来的军火专家?”

依照叶姗的经验,霍钺定然是个学者。

“不是,他是青帮龙头。”顾轻舟道,“你知道青帮吗?”

叶姗震惊微张了唇,话全部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难以置信,半晌醒悟:“你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顾轻舟笑道,抬脚迈入。

叶姗的身心都被震动了下。

她当然知道青帮,那是全国闻名的大帮派。

不成想,如此的大佬,竟是这般模样。

趁着开饭的空档,叶姗直接问叶督军:“父亲,这位是哪里的客人?”

“这是霍龙头。”叶督军道。

叶姗似乎又被震惊了一次,一连串受了两次刺激。

“霍龙头,你还兼任教书吗?”叶姗没头没脑问了句。

其他人都明白,哈哈笑起来。

气氛松弛了不少。

叶姗也慢慢恢复了,不住打量霍钺,同时满心的好奇。

叶督军见状,心头倒是一松。

叶姗喜欢稍微年长点的男人,这他知道,她一直爱慕着王家的四老爷王游川,叶督军没少头疼。

若她能爱上霍钺,虽然年纪比她大些,却只是大几岁,不会像王游川那么夸张,而且没有辈分上的阻拦。

只要女儿能移情别恋,叶督军什么都行,颇有矮子里选将军的意思。

因此,叶督军对霍钺越发热情。

霍钺哪怕再精通人事,也不清楚叶家二小姐的那点隐情,只感觉叶督军的态度有点奇怪,他心中略微起了警惕。

正文 正文_第1037章以命换命

这顿晚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十一点。

顾轻舟和叶姗八点多就离席了,因为那时候叶妩回来了。

“我差点也烫了你这样的头发。”顾轻舟抚摸着叶妩的卷发,说道。

叶妩和叶姗一起愕然。

“可别,你这头发多好看!”叶姗道。

每个人听说她要剪掉头发,都会替她难过,包括那天登门的理发师。

顾轻舟笑笑。

她们闲聊了很久,直到副官进来说散席了,顾轻舟才离开。

他们回家后,叶督军连夜去了北平,还带走了不少的钱财。

顾轻舟问司行霈:“说得如何了?”

“已经定了个主意,接下来就是靠他自己的手段了,这点可以放心,叶骁元的本事,咱们家的督军都要输他三分。”司行霈道,“我让他去请邢总长帮忙,你还记得邢总长吗?”

顾轻舟点点头:邢森的父亲,北平内阁的财政部总长,一直支持各派军阀组建内阁、担任总统。

邢总长立在纷乱之中,岿然不倒。

邢森结婚后,邢总长就算是颜家的亲戚了。

司行霈给颜新侬打了电报,又给叶督军出了主意,估计日本人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叶督军想要的,无非是一方太平。若论他有什么私心,顾轻舟反而觉得争权夺利更有好处。

由此可见,叶督军把稳定和百姓看得至关重要。

他很有手段,不拉帮结派,独独靠着山西的财力和军事,就能独守一方。

只不过,再伟大的情怀,也抵不过政治倾轧。不到一年,顾轻舟已经第三次听说内阁跃跃欲试要对付山西了。

困难层出不穷,顾轻舟几乎是看不到消停的那天,就叹了口气:“司行霈,人间苦。”^

她想起在乡下时,她的日子很宁静。因为她是小人物,不与任何人的利益相关,没人找她的麻烦。

后来,她进城了。

她只是小小的顾轻舟,却碍了秦筝筝母女的眼,从此就不太平。

叶督军身为一方军阀,管辖数百万人,他又碍了多少人的眼?

他的日子,怎么可能安逸?

而司行霈,亦是同样。顾轻舟哪怕离开了太原府,回到平城也是司太太,仍是不能安生。

“不苦,轻舟。”司行霈搂紧了她,将唇贴在她的耳侧,低声在她耳边道,“等统一了,我们就去苏州买一栋小宅子,从此过隐居的生活。”

他的气息带着酒香,炙热微醺,让顾轻舟沉醉。

顾轻舟任由他抱着,心中却在想:苏州不行,他们在苏州,其他人是不会放心的。

可能要去更远的地方。

离开得够远,远到其他人看不到、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他们才能真正隐居。

“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岛屿吗?离新加坡不远。”顾轻舟回视他,“我们可以去做野人。”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亲吻了下顾轻舟的耳垂,声音很温醇,像酒一样令人沉醉:“好,去做野人也好。”

司行霈一边说话,一边将顾轻舟抱得更紧了。

顾轻舟回到了家中,隐约听到客房还有声音,似乎是无言在说话。

她对司行霈道:“你先去洗澡,我去找秦九娘说几句话。”

秦九娘的水肿已经药到病除,好了七八成,露出她原本面目。

顾轻舟看她,只感觉她眉眼清隽雅致,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如今瞧着,也是颇有风姿。

她不是摇曳多情的姿容,却是英气勃发。就连那两道细长的眉,亦微微上扬。

她和无言还没有睡,似乎在商量什么。因无言的话太多了,导致秦九娘很久都插不上一句,一席话谈了半晌都没谈完。

“都快十二点了,你们还不睡?”顾轻舟笑盈盈立在门口,夜风微凉,屋子里又暖,一冷一热的烘托下,她面颊泛出红潮。

顾轻舟双颊红扑扑的,有点俏皮。

“还没。”秦九娘道。

她们俩去了隔壁。

关了门坐下,顾轻舟问秦九娘:“你们是不是商量回去?”

秦九娘点点头:“我的病差不多好了。”

“我想求你帮忙,杀一个人。”顾轻舟道,“但是我不知何时要动手,所以得委屈你们多住些日子。也许三五日,也许小半年。”

秦九娘沉吟:“这算是你正式的请求么?”

“是。”

“那好,我会通知五先生。既然你是正式的请求,我们不能拒绝,我接下了。”秦九娘道,“住多久都可以。”

顾轻舟略微笑了下。

微笑过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秦九娘:“你们杀人是不可以失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规矩吗?”

“一旦出手了,以后终身不能离开山寨。世事无常,万一被人看到了行迹,就会牵连全族。出手的话,就意味着以命换命。”秦九娘道。

顾轻舟的心一沉。

也就是说,她的一个请求,五先生等于给她一条人命。

他们的要求非常苛刻,哪怕是完美无缺的完成了,此生都要躲起来不能见天日。

他们隐居,却时常到市集逛逛。

就像无言,他似乎很喜欢外面的世界。一旦顾轻舟这次拜托了他们,他和秦九娘终身就不能再下山了。

顾轻舟记得有件事:她在乡下时,邻居家的小孩子,每次吃鸡蛋都会腹泻,于是他的父母不给他吃。

他时常哭闹,而且偷偷摸摸的,一有机会就非要吃不可。

顾轻舟问他:“你从前不爱吃鸡蛋的,现在不能吃就不吃,为何非要偷偷摸摸?”

小孩子告诉她说:“我原本是不喜欢的,但是不给吃的话,我就是想要。”

就像无言和秦九娘,他们可以不愿意下山,但一旦不能下山,“下山”这件事,就成了他们心中最火热的渴望。

这都是小事。

最要紧的是,他们一旦稍有失手,他们就会自杀,绝不牵连族人和请求他们办事的人。

顾轻舟心中沉重,道:“你暂时不要给五先生传信,我再考虑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不想让你们出手。”

秦九娘笑道:“顾小姐,你已经请求了,不能收回。”

顾轻舟一惊。

秦九娘笑道:“我们尽可能做得干净,保留自己的小命。”

顾轻舟沉默了很久。

正文 正文_第1038章霍钺的敏锐

顾轻舟慢慢回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她的师父和乳娘都是自力更生的人,故而教导她也要学会一身本领,切不可给别人添麻烦。

她耳濡目染,素来是施恩的时候多,求助的时候少。

这次求助,她心中预感恩情很重,因为五先生他们都是避世之人。

然而真的开口了,也得到了答复,她内心很沉重,想着要收回那些话,因为秦九娘能做的,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密探也勉强能做。

效果未必好,也可能会彻底惹恼了顾轻舟不愿意得罪的人,但是能做。

顾轻舟想:“以后不能再开口了,避世之人的规矩,跟我们俗世的到底不同。”

她上楼时,司行霈刚刚从浴室出来。

他洗了澡,头发上氤氲着淡淡热水气,围着浴巾出来。

顾轻舟看了眼他的胸腹,块垒分明,肌肉的纹路漂亮清晰,精壮结实。若无意外,他将来肯定长命百岁。

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想起从前,每次看到他强壮的肌肉,就想到自己逃不掉躲不开,还盼不死他,他心中略微内疚。

她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一只手擦头发,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青丝,笑道:“这样粘人?”

顾轻舟没言语,只是贴紧了他不肯松开。

等她也洗了澡出来,她才把秦九娘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你的确是帮了他们很多,救了他们二十多条人命。你讨回一点利息,五先生更加心安理得,否则天天念叨着亏欠你的,他们也过不好。

他们自己的规矩,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无需多操心。若是过意不去,这次做完了后,下次就不要再开口求他们了。”司行霈道。

他的话,句句在理。

顾轻舟含笑看着他,看得很持久,眼神也深邃。

司行霈不解:“看什么?”

“我是没想到,你这样透彻清楚。”顾轻舟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土匪,什么思想也没有。”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知道她夸他呢。

顾轻舟又似想起什么,感叹道:“我乳娘曾经说过,人的智慧不是学识带来的,而是经历。学得再多,没经历过,也不是真正的明白。

所以我从小没有正经念过书,只是认字识数。不过,不管村里发生什么事,乳娘都会告诉我,分析给我听。

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乳娘那些话的意思。年龄和学识,都不能增加智慧,只有经历可以。

哪怕活了一百岁,没有经过某件事,不明白的道理还是不明白;但是经历过了,三岁孩童也懂。”

司行霈心中微动,心想顾轻舟的乳娘倒是个睿智的女人,跟平野夫人完全不同。

平野夫人是做过皇后的,她需要征服的也是皇帝和权臣,故而她的视角高高在上。如今她落魄了,没有那至高的起点,她好像无处着力,司行霈总感觉她智慧平常。

顾轻舟的能耐,自然也不是天生的,更不是遗传,而是她乳娘言传身教的。

“就是这个道理。”司行霈认真道,“轻舟,你能领悟,也是个透彻的人。”

他不想多谈顾轻舟的乳娘。

虽然内心称赞顾轻舟的乳娘睿智,到此刻为止,司行霈仍是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他的果断,替顾轻舟解决了极大的麻烦。

叶督军去北平,不过两天就又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心情不错,似乎事情很顺利。

司行霈没有再过问,顾轻舟也不好多言。

又过了几日,司行霈告诉顾轻舟:“我跟霍爷截断了一条走私鸦片的通道,这里面的油水太丰厚了,不知多少人遭殃。有了这个,我们可以跟叶督军换个铁矿厂。”

顾轻舟诧异:“哪里来的走私通道?”

“山里的。”司行霈道,“霍爷跟我走了两遍那条路,就说这条路上一定有鸦片经过,他一闻就知道。”

司行霈在那条路上走过很多此。那是一条便捷的山路,绕过它可以省下四个小时的路去另一处重镇。

他们常走,叶督军也常走,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商队来往很正常,司行霈和叶督军对走私不太熟悉,都没发现。

霍钺第一次走,就深知此处地貌,最适合藏污纳垢。

“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天赋和敏锐,才能混成人上人。”顾轻舟感叹说。

司行霈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有如此多的感悟?”

“有感悟多,不好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老气横秋。”

顾轻舟立马瞪圆了眼睛,问:“你觉得我老?”

司行霈瞠目结舌。

他知道女人的年纪是忌讳,可没想到二十出头的女人也忌讳。

他一把搂过了顾轻舟,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我若是嫌弃你老,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我比你大八岁整呢!”

说罢,不等顾轻舟再说什么,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的唇,将她的话都堵住了。

翌日,司行霈果然去见了叶督军,顾轻舟也顺道前往。

叶督军才从北平回来几天,最近也在处理军务,并不在城里。

司行霈去了驻地,顾轻舟就去了趟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给了她一些账目,她也要去看看生意。既然平野夫人做了样子,顾轻舟也要附和着。

晚夕时,叶督军和司行霈一块儿回了督军府。

这件事,让叶督军吃惊不已。

“我会派人去查。”叶督军道。

叶督军果然调了重兵去围堵,短短三天里,发现了四趟走私的,牵扯不少大商家,还有日本人。

一下子,太原府的大商户人心惶惶。

而北平那边,事情成功了,提出“武力统一”的官员,是一名皖系大军阀,他已经被联合挤下了台,带着他的人马回安徽去了。

武力统一成了泡影,内阁从小小动乱到彻底四分五裂,故而整个北平政府再次风雨飘摇,新一轮的总统竞选又开始了。

山西暂时就没有了外忧,又挖出一条蛀虫似的走私通道,叶督军只感觉事情很顺利,心情不错。

他的心情不错,有人则暴跳如雷。

比如平野四郎。

正文 正文_第1039章以做寿布局

平野四郎气疯了。

他气到了极致,鼻翼大开大合,额头的青筋暴突着。

“那个女人!”他心中浮动一张人脸。

那张脸,和他的夫人容貌相似,却又让他感觉完全不同——顾轻舟。

平野四郎每次客观审视顾轻舟时,认定她很像平野夫人和阿蘅。但稍微不留意,他就会把她和她们母女区分开。

他对顾轻舟的感觉很不好。

平野四郎最害怕的动物是蛇,一看到蛇皮他就浑身发寒,不管是有毒的蛇还是没毒的蛇。

顾轻舟在他眼里,就是一条蛇。

相似的容貌,没有换来半分的熟悉感,他每次看到顾轻舟都不太舒服,不愿意多瞧她。

如今,这条毒蛇终于吐出了她的信子,亮出了她的毒牙。

“她一次又一次搅合我们的事,这次”平野四郎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军刀手柄。

他很用力,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顾轻舟已经坏了他好多次时,他上次想要派人暗杀她,结果被他夫人打了一巴掌,又被蔡长亭威胁。

平野四郎虽然瞧不起蔡长亭,却也不得不承认,蔡长亭在日本军部的地位比他高,而平野夫人更是他背后最强大的人脉和经济支柱。

没有他们,平野四郎这点微薄的功勋,根本没现在的成就。

他实在太平常了,智慧和学历平常,功业更是一事无成。

曾经他操控的内阁大员,被顾轻舟的计谋弄到逃亡,成了政治犯。

平野四郎就重新选了人,想要组建北平的军部,甚至提出了“武力统一”的想法,得到了日本军部的高度赞扬。

日本人天天挑拨,就盼着南北早点开战。

不成想,这个主张,又在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帮衬下,叶督军摧毁了,甚至把内阁都给毁了。^

平野四郎愤怒得想要杀人。

而他有一条走私通道,是他暗地里生财工具,源源不断将鸦片流入西北。

现在,这条通道也被叶督军堵了。根据情报,提供消息给叶督军的,还是顾轻舟的丈夫。

“欺人太甚!”平野四郎心中,清清楚楚浮动一个中国成语。

顾轻舟的事,一次次挑战了他的底线。

“我要杀了她,否则我何以立足!”平野四郎手里的军刀,狠狠劈向了桌子,顿时就把书桌劈下一角。

夫人舍不得她,蔡长亭更是护着她。

“想要杀了她,需得避开夫人和蔡长亭的耳目。”平野四郎的脑子逐渐清晰,他开始分析利弊。

他不能如此憋屈。

人活一世,被欺负到了如此田地还不反击,就是怂蛋草包,根本没资格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平野四郎明明可以在军部立功的,明明可以赚到更多中国人的钱,如今却成了泡影。

立功的理会没有了,甚至财路也断了。

“断我仕途,断我财路,很好,很好!”平野四郎又挥刀一砍,把一只瓷花瓶砍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心中默默起了主意,只是不能让夫人和蔡长亭都知道。

“那女人迟早都是祸害,需得及早除去。”

平野四郎慢慢收起了军刀,这时候的心情已然平复了不少。

满室狼藉,他没有喊佣人,而是让自己的亲信随从收拾,他则出了将军府,慢腾腾去布置了。

他去了驻地,好几天没有回家。

到了三月底,平野四郎对平野夫人道:“今年我多少岁了?”

平野夫人笑道:“五十整岁。前几日我就想问你,今年可要过寿,偏你太忙了,总是寻不到空。”

他都问了,平野夫人就道:“我们大办一场,借叶督军的飞机用用,把朋友们都请过来,如何?”

平野四郎道:“不用请朋友了。我虽然跟叶骁元有旧情,他现在发达了,也不感念我,没必要开这个口。”

叶督军毁了他的好事,让他怒火中烧,正想辞职离开,可惜山西太重要了,他和平野夫人都舍不得放弃,就忍了下来。

“那就不请外地的,只请本地的朋友。”平野夫人道。

平野四郎答应了。

对平野夫人而言,这也是个好机会。借助做寿,平野夫人可以对她的跟随者们再次施恩,甚至可以来个人脉整合。

她要认真对待。

平野夫人忙碌了起来,还忙里抽闲,特意登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门。

她坐下,态度和蔼,眼神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你和‘颜小姐’是结婚了,可你也给颜小姐立了墓碑。

如今轻舟的身份,是我的女儿,你跟她还没有结婚,如何不送她回去,天天让她住在这边?”

司行霈从雪茄盒子里,拿出一根,裁开点上。

他划了火柴,一丛橘红色的小火苗被他笼罩在掌心,青烟顿时笼罩了他的眉眼,他俊朗的眸子情绪莫辩。

他深吸一口,才问:“不介意我抽烟吧?”

平野夫人依旧含笑,道:“不介意。那我的问题,你可介意回答?”

司行霈这才说:“叶督军早已跟众人言明,我和轻舟乃是贤伉俪。”

“叶督军承认了你们的夫妻关系,就不需要我再认可么?”平野夫人笑问。

她从头到尾,态度都是轻松随意。哪怕是诘问,她神态仍是柔婉的,没有半分咄咄逼人。

顾轻舟坐在旁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醉翁之意不在酒。

“夫人,您今天来,不单单是拜访我们吧?”顾轻舟插口,转移了话题。

平野夫人收回放在司行霈身上的视线,笑道:“我是来给你们下请柬的。”

平野四郎要做寿了。

“他都五十岁了吗?”顾轻舟诧异,“真看不出来。”

平野夫人笑道:“他看上去的确还年轻。”

寒暄了几句,平野夫人请他们一定要赴宴,同时又拿出另一张请柬,说:“霍龙头好像到了太原府,这张请柬,轻舟你送给他吧,希望他能赏脸。”

原来,一开始质问那么多,是想让顾轻舟和司行霈内疚。在内疚之下,她再提出让他们引荐霍钺。

顾轻舟知晓霍钺的脾气,任何的牛鬼蛇神,霍钺都想见识见识的。

见识到了,就能增长一些阅历,这也是司行霈教过顾轻舟的。

“我会给他的,至于他是否有空,需得再问问。”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含笑。

她又请顾轻舟回去住,顺便帮她一起办理寿宴琐事。

顾轻舟婉言拒绝。

平野夫人今天这一趟,的确是怕顾轻舟和司行霈不去,所以亲自来请;二则,她对霍钺挺好奇的。

不仅是她对霍钺好奇,平野四郎也好奇,听闻平野四郎有一条走私通道,就是被霍钺发现的。

他们想要见见这位大佬。

正文 正文_第1040章真正无言

拿到了请柬,顾轻舟给霍钺打了个电话。

她简单说明了情况。

“寿宴是四月初二,你可有空?”顾轻舟问。

霍钺道:“既然平野夫人这样赏脸,我怎敢托大?我这就叫人预备寿礼。”

他同意了,而且是一口答应的。

司行霈这些日子没少跟他谈及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估计他也是好奇了。

顾轻舟道:“寿礼不需要太贵重。”

霍钺嗯了声。

顾轻舟挂了电话,把此事告诉了司行霈。

收到请柬的第二天,平野夫人又打电话给顾轻舟,因为她请了裁缝,要给自己和平野四郎做套衣裳,顺便也给顾轻舟做一身。

顾轻舟心想:“闹什么幺蛾子呢?”

她还是去了。

平野四郎依旧不理她,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裁缝量了顾轻舟的尺寸,平野夫人建议做两套旗袍,料子都要脆的,一点也不能马虎。

“喜欢什么样子的?”平野夫人让顾轻舟自己挑选。

顾轻舟看了几眼,说:“我喜欢深绿色和天水碧的。”

平野夫人答应了。

顾轻舟离开时,正在大门口看到叶家大门口有人说话。

有个女人哭得太厉害了,顾轻舟不得不留心。

那女人使劲拉扯六姨太。

顾轻舟见副官们都站着不动,不知缘故,又想着六姨太怀孕了,胎儿还不稳,就走上前去。

“你别哭!”顾轻舟听到了六姨太焦虑的声音。

她的脚步就微停。

“他们要打死他的,你快派人去看看。”女人哭着道。

走近一瞧,顾轻舟才发现,是个年轻女人,瞧着比六姨太还要小,模样跟六姨太还有几分相似。

“你们去报警,若是真占理的话,警备厅会帮你们的。”六姨太虽然着急,话却带着理性。

她的余光瞥见了顾轻舟,急忙推那个女人:“三儿,你别哭了,快!”

突然她跟顾轻舟打招呼,“司太太。”

顾轻舟问:“瞧着你们说得热闹,这是怎么了?”

六姨太表情尴尬,介绍道:“这是我三妹。我二弟跟人打架了,小孩子承不住事,她巴巴跑来告诉我。”

她妹妹还在哭。

六姨太声色俱厉,呵斥一声:“住口!”

她妹妹立马敛声屏气,被这一喝吓到了。

顾轻舟见是家务事,就不再多言,道:“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司太太慢走。”六姨太道。

顾轻舟转身之后,临上车前又看了眼,瞧见六姨太把她妹妹拖进了督军府的大门。

这点小事,她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

不成想,隔了一天叶妩放学后,破天荒没有去约会,而是跑过来找她。

叶妩是遇到了难题。

“老师,六姨太的娘去我们学校门口等我,说六姨太不肯帮忙。六姨太的弟弟和人斗殴,把人家眼睛打瞎了,警备厅将他抓了起来。

老太太请我帮忙,去警备厅说项,将她弟弟救出来。怎么办,我要不要答应呢?”叶妩问。

顾轻舟总感觉这一连串的事儿,有点蹊跷。

她对六姨太的感觉还好,觉得她干练中透着和善,是个挺不错的女人。

上次和六姨太聊天,顾轻舟隐约是知道了,六姨太有个挺厉害的母亲,事事要替女儿做主。

她女儿嫁给叶督军做妾,到底是怎么嫁的顾轻舟没兴趣,不过女儿怀孕了,娘家因她而傲气,倒有可能。

“你也知道,我父亲最近很忙,这点小事我不敢拿了去打扰他。”叶妩道,“六姨太今非昔比,我也不愿意和她交恶。”

叶妩想着家里以和为贵。

六姨太目前挺好的,在叶妩面前也是卑躬屈膝,脊背尚未硬气。

这个时候,六姨太在叶妩面前是自卑的,若叶妩拒绝她母亲的要求,六姨太在自卑心的作祟下,肯定觉得叶妩瞧不起她。

将来等她的脊背硬了,叶妩再想和她建立情谊,有了这件事在前,只怕不容易。

“我昨天也看到了,六姨太的妹妹哭得厉害,当时六姨太也挺担心。”顾轻舟道。

“那我们去一趟吧?”叶妩问。

顾轻舟说好。

她一边说着,内心却一边打鼓。她对危险总有种敏锐,此刻都感觉危险临近了。

“你先坐,我去换身衣裳。”顾轻舟道。

叶妩坐下后,顾轻舟上楼去找了秦九娘。

她跟秦九娘耳语。

“今晚就开始吧,要做得干净。”顾轻舟道。

她把那个人的姓名、容貌、其他各种特征,都描述给秦九娘。

秦九娘道是。

同时,秦九娘把旁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无言叫过来,跟他说了顾轻舟的请求。

他们要杀一个人。

“好。”无言道。

顾轻舟还等无言继续说,不成想话唠无言突然闭上了嘴巴。

他表情严肃端正,竟有点帅气。

顾轻舟不解,问秦九娘:“他怎么了?”

“任务开始了。”秦九娘道,“任务比天大。”

所以,进入任务状态下的无言,变成了真正的寡言。

顾轻舟又诧异看了眼他。

她难以置信。

秦九娘道:“你去忙吧,我和无言会悄无声息跟踪你,绝不会让你或者其他人发现,一旦你说的那个人出现,就动手,是不是?”

“不,你们等我的信号。一旦时机到了,我会高声喊‘动手’,到时候你们再动手。”顾轻舟说。

秦九娘答应了。

顾轻舟也不能确定今晚就有危险,但是她认定危险临近了。

肯定就是在这几天里。

每当空气里有血腥的气息时,顾轻舟都能嗅到。就像司行霈,只要有武器对准了他,他也能感受到。

秦九娘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

她的任务,是替顾轻舟杀人,而不是劝顾轻舟避免危险。

彼此说定后,顾轻舟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增加叶妩的负担,就更衣下楼,随着叶妩去了警备厅。

她们俩到了警备厅,已是华灯初上,门口橘黄色的路灯,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其中就有六姨太的三妹,顾轻舟上次见过的。

“三小姐啊!”一个老太太,奔向了叶妩,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满脸泪痕。

正文 正文_第1041章阴柔的小舅子

夜色迷蒙,每个人脸上都被路灯橘黄色的光线铺陈,露出暖暖的颜色。

六姨太的母亲,直接扑到了叶妩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哭了起来。

顾轻舟这才发现,六姨太也在场。

三月下旬的天气,也不太稳定,比如今天就挺冷的,六姨太穿着风氅,鼻尖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

“三小姐,这么晚了还劳烦你。”六姨太低声对叶妩道,声音清爽。她把手放在唇边呵气,显然是害冷。

她也没想到叶妩会来。

她也是刚到五分钟,她一下车就准备进去,结果她母亲非要等叶妩。

六姨太这时候才大吃一惊,她真没想到她母亲跑去找叶妩了。

她挺忐忑的。

如果叶妩不来,她反而还好;若是真来了,以后就要欠下偌大的人情了。

六姨太自知是妾,谨小慎微,遇事从来不出头,导致督军府其他人,包括叶督军,都觉得她胆小怯懦。

她跟叶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想欠下叶妩的,因为还不起。

当叶妩真出现时,她心中倏然一暖,甚至有点感激涕零。

这些情绪,全部被黑夜笼罩,看不真切。

“都是一家人了,六姨太不要跟我客套。”叶妩笑道,“警备厅的人怎么说?”

她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披肩,很自然而然披到了六姨太肩头。

副官稍后一步,把自己的军服外套脱下给了叶妩。

六姨太微愣,不知该拒绝还是该道谢,怔愣了那么一瞬,才道:“我们也是刚到不久,还没进去。”

“那进去吧,别站在这里。”叶妩道。

“三小姐,您跟我来。”六姨太的母亲道。^

六姨太娘家姓杜,学名叫杜妍,还有个小名叫珠珠,大概是掌上明珠之意。

她母亲杜太太携着叶妩先进去,道:“珠珠她兄弟,不知挨打没有,三小姐你一定要替我们求求情啊!”

叶妩被她拉得脚步踉跄。

顾轻舟这时候就挤上前,对杜太太道:“三小姐都来了,你就放心吧。”

他们在监牢里看到了六姨太的二弟。

六姨太的二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纤瘦单薄,小巧的瓜子脸,一双圆而黑的眼睛,比六姨太还要袅娜。

顾轻舟愣了下,没想到这么个单薄斯文的男孩子,居然会把人的眼睛捅瞎。

杜老二显然是狠狠哭过了,双颊泪痕犹存,瞧见了姐姐和母亲,当即爬过来,扶着栏杆勉强站起身,声息孱弱:“娘,大姐。”

叶妩也吃惊,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冲她摇摇头。

杜家老二就开始哭诉,说自己是失手,并不是有意的。

“他先耍流氓,我才我才”杜老二是个男人,可形容举止比女人还要娇柔,哭得抽抽搭搭。

杜太太也哭了,边哭边骂:“你成日不好好念书,就知道浪!怎么着,浪出事了吧?街上那么多男的女的,人家怎么独独对着你耍流氓,还不是你骚贱气儿?”

顾轻舟和叶妩目瞪口呆。

六姨太劝她母亲:“娘,已经这样了,你也别”

她劝得也敷衍,可见她母亲时常这样,六姨太也习以为常了。

一转眼瞧见了叶妩,六姨太也想挣面子的,但弟弟这样的,母亲又这样的,她早八百年就没颜面了。

叶家迟早会知道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没有多言,免得她母亲回过头来连她一起骂。

她劝了几句劝不动,就站在旁边不开口了。

身后还有她两个妹妹,一个十五六,一个十岁出头,也沉默不敢开腔。

“你成日不学好,上次叫你不要买那双皮鞋,你非要买!你原本长得就这个死德性,还爱漂亮!你不打扮得骚里骚气,谁要勾搭你?”杜太太又哭道。

顾轻舟看杜太太的面容,她是真的很担心,哭得也伤心。

但是她的话,每一句都叫人听不下去。

顾轻舟见六姨太垂头丧气的不说话,她就知道不好贸然开口。

正好厅长过来了。

顾轻舟留下六姨太全家,自己跟着叶妩去了厅长的会客厅。

厅长在叶小姐面前,恭敬又谦卑。

“被杜少爷刺伤的人,已经醒了,没有性命危险,不过眼睛是保不住了。”厅长告诉叶妩。

他又说:“那个人姓邵,叫邵博。他也不冤枉,没少祸害人家的年轻漂亮小少爷,这次是碰到了硬茬。”

顾轻舟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昨天听到六姨太的妹妹哭,还以为是两个人打架,如今才知道,是六姨太的弟弟被人调戏,他失手伤人。

叶妩正在斟酌如何开口。

厅长就继续道:“三小姐,不是我们不放人,是邵家要公事公办。邵家呢,就是铁路衙门那个邵家。”

“哦,是他们家。”叶妩倒是知道。

她转过脸,对顾轻舟说,“我父亲挺信任邵总长。”

厅长忙道:“是是是,邵总长是督军的心腹干将,市政厅那边有面子。就是因为这样,杜少爷说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也没敢放人,还劳烦三小姐走一趟。”

叶妩略微沉思。

厅长眼珠子转了下,又问叶妩:“三小姐,督军是如何示下的?”

如果杜老二是正经小舅子,厅长早就把人给放了。

可杜老二只是姨太太的兄弟。

这个姨太太,既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身份,却又怀了身孕。

外人不知道叶督军的底细,也不知督军子嗣艰难的内因,还以为督军是洁身自好的缘故。

所以,他们揣度着,没敢做决定。

“三小姐,邵总长也派了人来,您可要见见他?”厅长又问。

邵家这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叶妩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三小姐,我先出去,您再考虑考虑?”厅长道。

他很识趣。

这种官场上的老油条,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

等他离开后,叶妩对顾轻舟道:“老师,我有个主意,您看可行不可行。”

“你说。”

“我父亲今天在家,下午还有个军事会议,他现在应该没走。六姨太怀着身孕,不能在这里久留,要不你先送她回去,再跟我父亲提及此事,问问父亲的意思。”叶妩道。

对方是她父亲信任的官员,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好,我们先回去。”顾轻舟道。

正文 正文_第1042章爆发

顾轻舟护送六姨太离开。

杜太太还不想让女儿走。

可六姨太知道,自己肚子里还怀着督军的孩子,万万不能有闪失,否则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执意要走。

杜太太说:“你也太薄情了些,如今不一样了。”

顾轻舟觉得,六姨太应该要气得吐血的。

不成想,六姨太从小听惯了她母亲不着调的话,早已是铜墙铁壁,什么话都难伤及她。

将她送回去,顾轻舟还问她:“可有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饿。”六姨太道。

顾轻舟见她安全无虞,准备起身离开,六姨太却突然道:“司太太,你回头帮我问问三小姐,我娘怎么突然去找了她。”

顾轻舟不解。

“按说,我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她怎么会突然找了三小姐,而不是二小姐或者其他人,我有点想不通。”六姨太道。

之前她很担心,而且有点冷,她一直没顾上这一茬。

见到了她弟弟,被她弟弟哭得心烦意乱,又被她母亲骂得焦头烂额,六姨太也没考虑这一点。

回来的汽车上,她温暖又舒服时,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我以前也告诫过他们的,不许打扰督军府的人。”六姨太又补充道,“我们家的人呢,其实都挺胆小的。”

顾轻舟心中,似有什么滑过。

好像一个精心安排的局,而她就在局里。

她笑了笑:“六姨太,你不要多心了。你房间可有电话?”

“有的。”

“那好,等有了消息,我叫警备厅的人打电话,转接给你。”顾轻舟道。

六姨太道谢。

顾轻舟起身离开。

她去了外书房。

她把此事告诉了叶督军,说起他小舅子和他部下官员的儿子闹了大矛盾。

“这有什么为难的,让他们按照律法处理。”叶督军冷淡道。

顾轻舟沉默了下。

“怎么,要我徇私枉法?”叶督军眼眸微抬,很不高兴。

他最恨姨太太的家里人仗势欺人。

如被姨太太的兄弟刺伤的是普通人,那人就该瞎吗?

“不是的,督军。”顾轻舟斟酌用词,“六姨太那个兄弟吧,生得粉面桃腮,若真的关到了监牢里,只怕这条命会丢。”

她把杜老二的形容,告诉了叶督军。

同时她又说,“邵家的少爷调戏在前,杜家少爷算作自我保护吧?简简单单一句按照律法,太粗糙了。”

俗话说,先撩者贱。

杜少爷不是无缘无故刺伤人的。当然,他到底是把人给伤了,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但邵家少也不是那无辜的受害者啊,他是罪有应得而已。

正常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调戏到出手伤人的地步,可能是不可忍耐了。

“你们费这些闲心!”叶督军不以为意。

顾轻舟道:“我是出于公平,我最看不惯别人被欺负。至于阿妩,她是面皮太薄了,不知道怎么拒绝杜太太,才被拉进去了。”

叶督军点点头,说:“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吧。”

他会打电话给邵总长,也会打电话给厅长。

这件事,他会出面处理。

“我去接阿妩吧。”顾轻舟笑道。

叶督军说:“副官会送她回来,你先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已经晚上九点了。

此事算作督军府内部事物,还掺杂家务事,顾轻舟一个外人,不太适合在场。

“那好,我先回去了。”顾轻舟说。

她就从督军府离开。

她乘坐汽车,除了司机之外,副驾驶座位上还有一名随行的副官。

顾轻舟上了车,却略微沉吟了下,然后对他们道:“回家。”

车子依照原路回去,顾轻舟一路上都在考虑,觉得事情今晚是会爆发的。

有无言和秦九娘在,她不怎么担心,反而期待着它早点发生。

就像悬在顾轻舟头顶的剑,顾轻舟时刻提着心,这滋味并不好受。

到了一处街道,发现有一群学生正在聚会,把整条街都堵住了,似乎是在抵制什么,还有烧东西。

“太太,要等他们散了,还是绕路?”副官问。

顾轻舟的掌心,略微有点薄汗,说:“等一等吧。”

汽车停下来,她坐在黑暗中抱臂沉思,想了很多。

叶督军的六姨太,原本是跟她没关系的,可最后愣是牵扯出了叶妩,把顾轻舟也带上了。

就连六姨太自己,也感觉她娘的反常。

“平野四郎。”顾轻舟认准了这一点。

半个小时之后,学生们似乎散了,往他们这边过来,顾轻舟就让司机发动汽车,绕到隔壁街上,等学生们先离开之后再开回来,免得挡路。

学生们过去了,街道慢慢平静,顾轻舟的汽车才折回来,沿着原路回家。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路上很安静,只有路灯鳞次栉比亮起灯火,点缀着城市的夜。

“这群学生没事。”顾轻舟心想,“陷阱不在这里,如果我们换一条路走,陷阱是不是在那边?”

她正在考虑回去的路,然后汽车被撞击,一下子就撞飞了,沿着路牙子翻了下去。

顾轻舟的脑袋,撞到了玻璃窗上。

玻璃窗碎裂,她脑子似被重重敲击,嗡嗡作响。

一阵剧烈的摇晃中,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顾轻舟的昏迷是短暂的,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有人将她从车子里拖出来。

她感受到了,但是她闭紧了双目,她想知道这次能否报了自己被狗咬的仇恨。

浑身都疼。

肋下尤其疼,好似是折断了肋骨,而她身上的肌肤,也在一寸寸的火烧火燎。

顾轻舟忍着疼痛,没有发出声音。

有人将她拖出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脸,又扒开她的眼皮,低声用日语说了句:“昏了。”

因为她昏了,又是弱质女流,对方没把她当回事,直接将她让车厢里一扔。

顾轻舟原本就疼,此刻的颠簸让她的五脏六腑都似挪位了。她用力捏紧了手指,似乎把指甲陷入肉里,才忍住了剧痛。

车子开动了。

顾轻舟等待了这么久的仇人,也该露面了。同时,她心中有个念头:“秦九娘和无言靠谱吗?”

正文 正文_第1043章平野四郎的死亡

顾轻舟被捆绑得很结实。

她一直“昏迷”着,直到被绑在一间破房子的中间柱子上,她开口了:“是谁绑架了我?平野,还是蔡长亭?”

她用的是日语。

她的日语不够流畅,发音也不够地道,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意思表达是通顺的。

几个人一愣。

“是平野将军。”有个人回答,直言不讳。

他们都是日本人,是平野四郎手里的密探,负责替平野四郎收拾烂摊子。

平野四郎是抱着杀死顾轻舟的决心,绑架了顾轻舟。所以,他没仔细交代这些人,这些人都不知顾轻舟会说日语。

他甚至不会在顾轻舟面前藏头露尾。

“他会来吗?”顾轻舟又问。

答话的人看了眼自己的同伴,然后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出去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顾轻舟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她闻到了霉味,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

每一样的味道都很浓,导致顾轻舟的嗅觉很快就适应了,反而无法区分。

“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做寿了。”顾轻舟忍着肋骨处的剧痛,不咸不淡想着。

平野四郎要做寿这件事,她一开始就觉得蹊跷,她还以为是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布局的。

不成想,布局的人居然只是平野四郎。

他做寿,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就会借机笼络各方势力,再进行一次资源和人脉大整合,这是他们的一个机会。

他们很忙。

一旦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心怀叵测忙起来了,他们就会忽略平野四郎,也会忽略顾轻舟。^

他们顾不上了,平野四郎就找机会下手了。

叶督军的六姨太,不是日本人的帮凶,但是六姨太的弟弟伤人这件事,的确是平野四郎在背后推波助澜。

六姨太还特意问过顾轻舟:“为什么我娘要去找三小姐?”

这是她的疑问。

顾轻舟也知道背后有人,如今明白了,是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需要我到他能掌控的地盘上来。”

他找个机会,把顾轻舟单独引出来,引到平野四郎府附近。

这一带没有司行霈的密探,都是叶督军和蔡长亭的人。

而这几天,蔡长亭为了做寿的宾客而忙碌,为了暗中安抚追随者而操心,他无瑕旁顾;叶督军最近也忙,况且顾轻舟从来都不是叶督军要保护的人。

平野四郎知晓,叶家能用的人,就是六姨太了,因为她跟顾轻舟不熟悉。

不熟悉的人,两边信息不对等,顾轻舟可能看不出蛛丝马迹。

“真是精心安排的好戏!”顾轻舟想。

她料定今晚会动手,平野四郎果然动手了。

他一定会来的。

如果夜长梦多,司行霈会找到她,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也会,他会尽快杀了她。

顾轻舟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他耗尽这么大的心思抓她,他不可能不来看看自己的胜利成果。

不亲眼看到她死,平野四郎如何甘心?

顾轻舟忍着身体上的剧痛,让自己尽可能保持清醒。

她的双手被捆绑了。她试了试,捆绑用的就是司行霈教过她的打结方法,她可以松开。

现在还没到时候,故而她不急。

慢慢感受身体的疼痛,顾轻舟发现左边的小腿疼得很厉害,应该是扭到了;而肋骨的疼痛从未消除,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断了。

除此之外,没有大伤。

她心中稍安。

她默默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时候,果然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平野四郎换了一套平常衣裳,脚上却仍是军靴,走了进来。

屋子里点了油灯。

他手里拿起了灯,走过来照了照顾轻舟的脸,然后道:“不错,正是她!”

说罢,他就把灯递给了密探,然后抽出了别在腰侧的皮鞭。

“你这个贱女人,你毁了我多少好事,你知道吗?”他恶声恶气用中国话骂顾轻舟,骂完了又夹杂几句日本话,全是骂人的。

顾轻舟却用她蹩脚的日语问:“你要打死我?”

平野四郎阴冷的面目,此刻狰狞。

他道:“打死你?实在太便宜你了。我要放火活活烧死你!”

说罢,他表情阴鸷,“你就慢慢感受皮肉烧焦的滋味吧。若不是时间有限,还有更多的酷刑等着你。”

他既怕人找过来,又想要顾轻舟受到更多的折磨。

其他手段来不及了,只能是活活烧死她。

他需得尽快,耽误一分钟都可能会误事。

顾轻舟却笑了笑,问:“你不怕夫人和蔡长亭找你算账?”

“他们都是我的人,你以为他们是你的靠山?”平野四郎冷冷笑道。

他看到了,也看清楚了,心满意足,故而他不再耽误,转身就出去了。

他对手下的人道:“点火,把她给我烧成灰。”

化成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房子的四周,早已架上了柴禾,柴禾上浇了火油,只要一根火柴,就能扬起大火。

顾轻舟就在平野四郎出门的同时,解开了自己的绳子。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发现没有窗户,只有门。

而平野四郎的人,全部守在门口。

顾轻舟的眼睛只是一霎,她就瞧见了火光,门口已经点了火。

顾轻舟大声吼道:“动手!”

她重复了三遍。

外门的平野四郎,却没有听懂这话的含义。

他想要听第二句,想知道顾轻舟到底是如何嘶喊挣扎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溅在他脸上。

他下意识往旁边一看。

他的密探,脖子被一把刀刺穿,血汩汩往外喷。

平野四郎大惊,想要回头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时,脖子一凉。

他略微低头,就瞧见了一点血光。

在那血光中,似乎是利刃的锋,映衬着火光,泛出诡异的芒。

“谁?”这是平野四郎没有喊出声的话。

他噗通倒地,不过几秒钟就死了,临死前连凶手的面目都没有看到。

他身边全部都是机敏的密探,如果有人靠近,他们会知道的,为什么他们死的这么快,这么悄无声息?

平野四郎不能瞑目。

火已经熊熊燃烧了,他的瞳仁在火光的照耀下,慢慢涣散。

顾轻舟使劲拉门,然而火却从缝隙里钻进来。

她不知外面的情景。

约莫过了两分钟,整个屋子都烧灼了,火焰从缝隙里往里灌,顾轻舟也呛得直咳嗽时,门被踹开了。

正文 正文_第1044章回家

顾轻舟被救出来时,身上不知是哪里着了火。

无言利落将他的外套一脱,罩住了顾轻舟的头脸,将她的火扑灭了。

“快,把他们全部抬进去。”顾轻舟摘了头上的衣裳,对秦九娘和无言道。

她不顾浑身的疼痛,去拉平野四郎的尸体,准备动手时,却看到无言和秦九娘一人抱起一个,先拔出他们喉间的小刀,然后像扔沙袋似的,把那些人全部扔了进去。

顾轻舟刚刚弯腰的时候,肋骨处疼得她撕心裂肺,她直不起腰。

等他们扔完了,武器也收好了,无言问顾轻舟:“能走吗?”

顾轻舟摇摇头。

于是无言将她打横抱起来。

火势很大,整个房子都在熊熊燃烧。

无言和秦九娘在火光中对视一眼,然后撒开腿就跑,跑得健步如飞。

顾轻舟在无言怀里,只感觉很疼。他们跑得太快了,可能他们没什么感觉,顾轻舟却被颠簸得受不了。

她死死咬住了牙关。

他们藏到了不远处的树林里。

到了树林,他们放缓了脚步,开始慢慢往深处走,穿过树林时,仍能看到那团熊熊火光,隐约还有屋脊倒塌的噼里啪啦声响。

树林的尽头,有一块空地,他们坐了下来。

“你哪里受伤了?”秦九娘问顾轻舟。

顾轻舟如实道:“我肋骨可能断了。”

秦九娘伸手过来摸。

“没事,稍微有点移位。我给你复位,不过暂时不能固定,回头让无言抱着你,你不要再动了。”秦九娘道。

顾轻舟刚想要答应,就感觉肋下一阵剧痛。

秦九娘下手极快,又狠又准,趁着顾轻舟不注意就替她接好了肋骨。

顾轻舟差点昏厥。

这阵剧烈的疼痛,她额头冒出大汗珠,整个人都在发抖。

“多谢。”她在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秦九娘轻轻嗯了声,目光就转过去,看着远处的房舍。

这是一处僻静之地,远在城郊,四周没有房舍,只有一处废弃的火柴厂。

这个火柴厂,曾经是日本人经营的,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厂子还没有卖掉,偶然有人出没,鬼鬼祟祟的。

四周都有高高的铁网围墙,普通人或者小孩子,亦或者野地里的狗,都不可能进入这里。

秦九娘和无言是直接从大门口逃出来的,因为他们杀光了所有人。

“全是日本人,没有活口,任务成功了。”秦九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一想到,他们哪怕是成功了,终身都不能再出山,心里就很难过。

司行霈想过招募他们,顾轻舟就突兀的转移了话题:“九娘,无言,你们想去从军吗?”

秦九娘微愣。

无言道:“从军是做什么?”

从这句话开始,无言的话匣子正式开始了。他不等顾轻舟回答,开始絮絮叨叨自问自答,有滋有味。

秦九娘重重在他后背拍了一下,道:“闭嘴,还没有彻底安全。”

无言立马不说话了。

秦九娘和无言、顾轻舟略微等了等,远处的火光冲天,越烧越旺,似乎要把一切都化为灰烬。

四周没有活物,除了火光之外就毫无声响。

约莫过了五分钟,确定一切尘埃落定,秦九娘对无言道:“我们走。”

无言抱起了顾轻舟。

他这次走得比较慢,因顾轻舟不能受到颠簸,和秦九娘淌过一条不深的小河,到了对岸。

他们沿着小路,几乎是不知疲倦往下走。

突然,顾轻舟问秦九娘:“你闻到烧焦的味道了吗?”

顾轻舟的衣裳是着过火的,一直都有焦味。

秦九娘道:“嗯。”

“你摸一下我的头发。”顾轻舟说。

秦九娘果然伸手一摸,发现顾轻舟的头发短了很多,下半截头发全焦了。

“烧了一半。”秦九娘道。

顾轻舟了然。

他们到了大路旁边,就停在土坡下面,看着官道。

这么晚了,官道上没有行人,如果有车子经过,多半是出城有急事的,寻找顾轻舟或者查看起火的人诸多。

秦九娘和无言默默等待着。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司行霈的汽车。

无言朝天开了一枪。

三枪过后,顾轻舟听到了刹车声,有副官厉喝:“谁?”

“司太太在这里。”无言高声回应。

顾轻舟回到家,收拾好了一切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她肋骨处被固定,小腿处也打了石膏,其他地方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

司行霈一直默默跟在军医后面,不看她,不跟她说话。

他大概是担心到了极致,生出了满肚子的委屈和气愤。

直到收拾妥当,司行霈才问:“做干净了吗?”

“嗯,无言和秦九娘的刀工厉害,他们一个人两只手可以用十把小刀,一刀毙命,几乎没有发生打斗。”顾轻舟道。

司行霈没答话,眼神略微动了下。

顾轻舟似心虚般,继续道:“我们将他们扔到了大火里了,秦九娘和无言的武器也收回来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司行霈突然伸手。

他揽过了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固定住,唇凑过来亲吻了她。

他贴得很紧,亲吻得很用力。

顾轻舟几乎窒息。

这个吻很漫长,一开始的窒息,到逐渐轻柔的贴着,司行霈的气息萦绕着她。

顾轻舟没有推开他。

良久之后,司行霈才松开,轻轻捏她的脸:“你吓死了我!”

顾轻舟道:“我也不是有意的,今天事出突然,我自己是猜测的。”

“你都没尝试过秦九娘和无言的本事,就敢把命交给他们?万一他们失手了呢?”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顺着他的话,乖巧听话甚至有点谄媚:“是我考虑不周。”

司行霈似过了一场大劫,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并不是真的很生气。

顾轻舟说着话,突然把自己的头发撩拨到了胸前。

她的头发原本很长,几乎要到腰下了,如今短了半截,烧得长长短短的,乱七八糟。

她失笑,对司行霈说:“原本打算要剪头发的,现在好了,不剪也得剪了。”

司行霈也抓起一把,一边看一边啼笑皆非。

“剪了吧,剪个披肩的头发,以后再慢慢养。”司行霈道。

正文 正文_第1045章滴水不漏

顾轻舟果然剪短了头发。

霍钺来探病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坐在床上,虽然穿着睡衣,外面却罩了件宽大短衫。

短衫的袖子很长,一直覆盖着她的手面;而短衫的领子又很厚,几乎要把她的小脸隐没。

四月的天了,顾轻舟还是如此怕冷。

霍钺瞧见了她披散在肩头的发。

头发已经垂不下去,全洒在毛领上,仍是那般富有光泽——烧得卷曲焦黄的部分,她毫不吝啬全剪了。

司行霈坐在旁边,正在削苹果。

“怎样了?”霍钺坐下,含笑问她。

语气是不经意的,眼睛却使劲往她头发上飘,带着几分遗憾。

顾轻舟道:“肋骨断了,脚也扭伤了,估计得修养几个月。”

霍钺道:“够拼命的,你越发像司行霈了。”

司行霈正好削完了苹果,又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床头的玻璃盘里,转头问霍钺:“像我怎么了?”

“像你不要命。”霍钺道。

顾轻舟只是笑。

司行霈道:“我的女人,像我不是应该的吗?”

霍钺不跟他一般见识,又问顾轻舟当天的情况。

顾轻舟就一一说给他听。

除了司行霈,霍钺是第二个知道秘密的人。

“秦九娘和无言已经回山上去了,从此再也找不到凶手。我的汽车翻了车,司机和副官全受伤了,我也受伤了,合情合理。”顾轻舟道。^

霍钺沉吟了下。

这三天,所有人都在打探消息。

废弃的火柴厂仓库,原本是个日本人走私原油临时储存的中转站。

那天晚上,顾轻舟和秦九娘、无言离开之后,火柴厂的火势并未得到控制,反而是越演越烈,发生了好几次的爆炸,还把那片树林烧个精光。

附近的农田一直荒废着,那也是日本人买下来的田地,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故而没有无辜的人受灾。

大火烧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在太原府消防队的帮衬下,这才慢慢熄灭,没有继续扩大。

他们在废墟里挖到了好些烧焦的骸骨,其中一位的佩刀居然还能看出形状,正是平野四郎。

听闻消息时,平野夫人当场昏死过去。

叶督军也震惊。

日本军方更是哗然,东北驻军已经派了人专门到太原府调查此事。

“之前刘见阳的叔叔被我的计谋牵连,逃离内阁时,平野四郎就派人暗杀我。

若不是蔡长亭见我还有用,暗中救下了我,我那时候可能就死了。不成想,他这次大费周章仍是要杀我。”顾轻舟说起了平野四郎。

霍钺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的情绪已经平静了。顾轻舟若是一开始告诉他,他绝不容许她如此涉险。

“轻舟,你还是太冒险了,想要杀了他的方法很多。”霍钺道。

“我知道,可以暗杀。”顾轻舟道,“可这是太原府,是叶督军的地盘。一旦平野四郎被人暗杀,日本人绝不会轻饶叶督军。我不想给叶督军添麻烦。”

顾轻舟请求秦九娘和无言的同时,其实也可以派出密探。

但是,顾轻舟的密探都不及秦九娘师徒身手敏捷,神出鬼没。

“一旦暗杀他,就要布线,到时候会留下蛛丝马迹。如今也有蛛丝马迹,却是他自己预谋的,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自己。”顾轻舟道。

所以,她在等平野四郎出手。

顾轻舟没有贸然行动,她不想因此惹恼了日本人,让叶督军和日本人结仇;同时,她也不想彻底跟平野夫人撕破脸。

她到太原府来,就是为了打入保皇党内部,如今她还是没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所以她不能鱼死网破。

“这次他不仅是自己预谋的,还炸了一个油库,日本人恨死了他。”司行霈笑道。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微挑,冲霍钺眨眨眼。

得意至极!

霍钺想,若是他拥有这样厉害的女人,他也会得意,甚至比司行霈更得意。

“这次的确做得漂亮,可惜代价惨重。”霍钺道。

顾轻舟擦伤数处,断了一根肋骨,扭伤了左脚。最惨痛的是,那头漂亮的长发,她养了一辈子的长发,烧没了。

如今短短的,俏丽可爱,霍钺却觉得遗憾极了。

“你这头发,也不知哪一年能长起来。”霍钺道。

顾轻舟则甩了甩脑袋,笑着对霍钺道:“真的很轻松。我到了如今,才明白那些女学生为何都要简短头发,我的脖子和肩膀,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她倒是十成满足。

司行霈含笑,将切好的苹果叉给她,见她一脸喜悦,他眼角眉梢全温柔了,也是心满意足。

霍钺发现,真只有他怜惜顾轻舟那头长发,顿时就笑了下。

司行霈请他吃苹果,他拒绝了。

就在霍钺探病期间,不少人也来看顾轻舟,都被佣人打发了。

辛嫂自有一套说辞,谁来了都是一样的话:“太太摔得太厉害了,不能起身见客。多谢您来瞧太太。等她好了些,会登门道谢的。”

访客们都被阻拦在外。

霍钺来了就不想走,坐在顾轻舟的房间里,和司行霈谈起话题就不断。

他留在这里吃了午饭。

午饭之后,叶督军也来了。

他已经换了件单薄的军装,四十八岁的年纪,因浑身结实的腱子肉,看上去也只是像司行霈和霍钺的老大哥,并不像长辈。

他也在顾轻舟房间的沙发里坐下了。

霍钺就挪到了另一边。

“没有内伤吧?”叶督军问。

顾轻舟摇摇头。

简单的问候和寒暄之后,司行霈问叶督军:“平野四郎的事,查得如何了?”

“没有查到凶手,初步估计是他的下属叛变,在冲突中起了大火。”叶督军道。

这就是日本人内部的凶杀,跟叶督军不沾边,叶督军不需要负责。

“那条走私的通道,平野四郎用得最多,如今被查封了,他的下属怕是有微词。”叶督军道。

沉吟了下,他突然问顾轻舟,“这件事,跟你有关系的吧?”

顾轻舟眨了下眼睛。

叶督军倏然醍醐灌顶。

这个瞬间,他心里充满了敬佩,同时又觉得这女人真可怕。

叶督军可能是上了年纪,对这样狠戾又睿智的女人,他无法驾驭,故而他生不出司行霈和霍钺那样绮丽的心境,只感觉顾轻舟吓人。

“督军,跟我可没什么关系。”顾轻舟笑道。

正文 正文_第1046章死无对证

平野四郎的死,不管从哪个方面查,都查不到顾轻舟身上。

因他要杀死顾轻舟,不想将来和平野夫人、蔡长亭对峙,故而他做得很隐秘,没留下什么证据。

这也导致了他死无对证。

顾轻舟前天和昨天,都给平野夫人打了电话,她没接,是蔡长亭接的。

他们也知道顾轻舟车祸受伤。

外人不清楚,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却是怀疑了顾轻舟,要不然为何这样凑巧?

平野夫人失去了最重要的工具。

有了平野四郎,她就是日本人的贵太太,跟日本军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愿意辅助她,信任她。

平野四郎一死,日本人的关系,可能就没那么严密。

“夫人,你还有我。”蔡长亭道。

蔡长亭在日本军部也有点关系,因为他的生母是日本人,他外公和舅舅都在军部任职。

这样的关系,当然不及平野四郎牢靠,且光明正大。

平野夫人头疼。

脑壳欲裂,她用力揉按太阳穴,没有回答蔡长亭的话,却突然道:“是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却都明白。

是顾轻舟!

外人不懂,他们却知道平野四郎对顾轻舟的恨意,而顾轻舟恰好就在那天受伤了。

“不会是巧合,就是她动手的。我早就说过了,平野根本没有智慧和她对抗。”平野夫人痛苦道。

蔡长亭却有点不明白。

“将军他也带着人,怎么会那么轻易被制服?可恨的是那场大火,什么痕迹都烧没了。”蔡长亭叹了口气。

他和平野夫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他要很小心翼翼说话,才能避免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平野四郎是个庸俗的军人,没什么大建树。他一死,平野夫人就更加依靠蔡长亭,对蔡长亭而言更加有利。

顾轻舟的行为,蔡长亭也感受不到憎恶,反而是内心深处沁出丝丝缕缕的蜜意。

“是啊,什么痕迹也没有了!”平野夫人斜斜依靠着沙发的靠背,似喃喃自语。

满心的愤怒和震惊,最后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抱怨,只能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她失去了一个支柱。

一行热泪滚下来,落到了唇边时,她想她是爱过平野四郎的。

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她拥有他的专情和忠诚,这是上一段婚姻里绝对没有过的。

平野四郎是个很好的丈夫,虽然他胸无大志,也无才华。在这个世道里,平野四郎注定不能成为枭雄,平野夫人时常瞧不起他。

如今他死了,想起他的种种,倒也觉得他是个浪漫的男人,过日子足够温馨的。

心潮似海水,一阵阵的翻涌。

平野夫人和日本军部驻天津大使馆的参赞商量之后,决定在太原府为平野四郎举行葬礼,然后再将他的遗骨运回日本安葬。

灵堂摆好了。

叶督军是第一个祭拜他的人。

平野四郎是叶督军的同学,曾经很照顾叶督军。为此,叶督军将他视为好友,可惜他的夫人野心勃勃。

聘请平野四郎的周期是一年,其实去年十二月就到期了。

他没有提出离开,叶督军就也没有赶走他。

不成想,他竟是以这种方式和他告别的。

“节哀。”叶督军对平野四郎道,心中戚戚然。

虽然平野四郎利用了叶督军的姨太太娘家人,而且背地里走私,买通军阀跟太原府作对,想要害叶督军,可叶督军不太恨他,毕竟他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当然,他死了也挺好的。

“至少,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叶督军想。

他的思路很清晰,想完这头就又想到了:“顾轻舟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她,我就要和平野兵戎相见。”

他不想这样。

如今都挺好的,平野死了,叶督军始终也没有撕破脸。

平野死得不留痕迹,叶督军也很满意:“日本人挑不出错儿,平野也为他的罪孽赎罪了,很好。顾轻舟行事,滴水不漏,可惜阿妩还是没学会她的能耐。”

一场祭拜,叶督军心思此起彼伏,并不平静。

祭拜之后,叶督军回到了督军府。

铁道部的邵总长又来了。

这次,他是来道歉的,还带了礼物给六姨太。

有人证明,的确是邵总长的儿子调戏六姨太的弟弟。他的手抓住了六姨太弟弟的裤裆,她弟弟才愤怒伤人。

毁了一只眼睛,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以后要好好教导儿子,养不教父之过。”叶督军淡淡道。

他把邵总长打发走了之后,就拿起邵总长送的礼物,去了六姨太那边。

他好些日子没见到六姨太的面了。

对于家里的姨太太们,叶督军没啥感情。当初他是知道了他太太对他下药,迫不及待想要确定真假,胡乱找的姨太太。

他的姨太太们,个个出身清白,容貌清秀。

六姨太几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不成想她先怀上了。

“邵总长送的,你弟弟也回家了,这件事就此作罢。”叶督军道。

六姨太看着礼物,心中七上八下,她问叶督军:“我娘好像是听了别人的撺掇,才去找三小姐的,这件事处理了吗?”

这是平野四郎搞鬼的,不过如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叶督军不想横生枝节,故而道:“没有的事。你不要再提了,也莫要让你母亲再问起。”

六姨太道是。

她低垂着眉眼,很温顺乖巧。

叶督军对她肚子的孩子比较感兴趣,想知道能否平安出生,生出来之后又能否平安长大。

他问:“最近孕相如何?”

“就是饿。”六姨太道,“我饿得厉害,最近就很想吃红烧排骨。”

“那让厨房做。”

“我不喜欢吃厨房做的。”六姨太迟疑道。

叶督军略微蹙眉。

“你喜欢吃哪里做的?”叶督军问,“没关系的,你告诉管事,让他们派人去买。”

“不,我想自己做。”六姨太支吾了一下,说道。

“自己?”

“是,我喜欢做菜,平日也是自己做了吃。现在,他们不让我下厨房去,怕”六姨太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

她怀孕了,怕她劳动了动胎气,佣人们无法承担责任。

正文 正文_第1047章你有证据吗?

六姨太说完了,心情有点灰败。

她自觉太矫情了些。

叶督军对几个姨太太,态度是很冷淡的,六姨太几乎没怎么跟他闲聊过。

显然,他也不了解六姨太的日常生活。

六姨太做一手好菜。

她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原本是几个姨太太共用的,平时烧水、做宵夜。

六姨太进门不久,就独占了小厨房。她会做各色肴馔,还有各种精致点心,比外头买的都好吃。

她隔三差五给其他姨太太和佣人们也送一点,又不耽误厨房晚上预备热水,其他姨太太和佣人们也没闲话,反而是闻到了馋人的香味时,都往她那边钻。

这些生活的琐事,不踏入后院是不知道的,别说叶督军了,就连二小姐和三小姐也知之不详。

搬出来之后,她这边没有小厨房,去大厨房又被阻拦了。

六姨太吃惯了自己做的,大厨房的饭菜实在粗糙了些。

她最近犯饿,日以继夜的贪吃,食物不合胃口她也能忍耐。只是,过了那贪恋的劲儿之后,食物失去了填满食欲的意义,六姨太就吃不动了。

她明明还是饿,还是想吃,可大厨房的食物让她倒胃口。

她知晓督军府的厨师,个个都是厨艺高超,一旦自己抱怨,可能会导致厨师们失业。

“我就是想吃自己做的红烧排骨,其他的,厨房做的就很好吃了。”六姨太补充道。

“那行,你自己去做,我会告诉厨房。”叶督军听了之后,觉得索然无味,就随口答应了。

六姨太趁机又道:“督军,我能不能还用后院的小厨房?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人天天看守着。我有轻重的,能不能让我自由活动?”

叶督军眼底的不耐烦,更加浓郁。

他站起身,道:“还是多静养。”

拒绝了六姨太的提议。^

六姨太道是,眉目低垂,是个乖巧温顺的模样。

叶督军只感觉麻烦。

不过,晚饭的时候,六姨太叫人送了一碗红烧排骨给他。

叶督军吃了,挺意外的。

她做的红烧排骨,入味鲜嫩,咸香酥烂,上色也是金红。

叶督军原本食欲不振,更不想吃油腻腻的肉,不成想尝了一筷子之后,就放不下了。

“不错。”他心中赞道。

虽然觉得排骨不错,却不会因为一道菜而联想到六姨太身上去。

叶督军吃了一顿饱饭,心满意足去处理政务,很快就把这顿饭的来历忘光了。

与此同时,顾轻舟也在吃司行霈做的红烧排骨。

江南菜偏甜,顾轻舟吃了几块就腻味了。

她漫不经心吃饭,也漫不经心问司行霈:“我明天要去祭拜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的葬礼,她是要出席的,然而她不适合走路,就对司行霈道,“你去找叶督军,问他要一个军用轮椅吧。”

“行。”司行霈夹了一筷子菜,喂给她吃。

他打电话给叶督军。

叶督军答应了。

翌日清晨,叶督军就派人送了一架轮椅,司行霈把顾轻舟抱上去。

他们去了灵堂。

平野夫人形容端庄,只是眼睛哭得红肿,几乎睁不开。吊唁的人上门,她依旧礼貌招待。

这般伤心欲绝却又极力隐忍,叫人赞服。

蔡长亭则充当孝子,在灵前烧纸。

顾轻舟的轮椅一进来,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顾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有人问顾轻舟。

他们始终觉得顾轻舟是叶家的家庭教师,由此称呼她为顾小姐。

“我出了车祸,肋骨摔断了,腿也骨折了。”顾轻舟如实道。

不少人听到了。

他们也明白,为何顾轻舟不在灵堂里,毕竟她还是平野四郎的继女。

轮椅进了灵堂,司行霈上前点燃了香,给顾轻舟。

顾轻舟拿着香,和司行霈一起稍微鞠躬祭拜,就让司行霈插到香炉里。

“夫人,您节哀。”顾轻舟眼神温柔,语气也带着遗憾,完全就是个普通吊丧的人,“若不是我受伤,也能帮衬您。”

平野夫人从浮肿的眼皮下面,撩了她,然后又低垂了眼帘。

叹了口气,平野夫人用嘶哑的声音道:“你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葬礼有长亭帮衬我。”

顾轻舟嗯了声。

她没有多逗留,就离开了。

她受伤出现,其他人也看到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口舌。

出殡当天,顾轻舟也去了。

平野四郎的棺木,出殡到城外的寺庙,然后由他的亲信和平野夫人一起,护送回日本。

“夫人,我陪您回去吧。”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摇摇头:“我们得有个人留在这里,若是你我都不在,我怕轻舟趁机钻空子。你留下来,没了将军,我们怎么留在太原府,你就要多动动脑子。”

蔡长亭道是。

平野夫人又道:“你去看望轻舟吧,她伤得不轻。”

想到这里,平野夫人都有了杀人放火的心思。

把顾轻舟找回来,真是她最大的错误。

蔡长亭亲自护送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的棺椁,去了天津,再从天津登陆邮轮去日本。

他自己则回了太原府。

回了之后,他先去找了顾轻舟。

顾轻舟在客厅见了他。

这几天,她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叶家的军医也建议她适当走动,只是不能过量。

“夫人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蔡长亭道。

顾轻舟微笑:“多谢夫人了。”

蔡长亭似叹了口气,语气温柔至极,那张漂亮的面容上,全是情愫:“轻舟,你和夫人之间没有外人了,你能否放过夫人?”

顾轻舟不解:“这话何意?”

“你应该懂得我的意思。”蔡长亭道。

他想说,是顾轻舟杀了平野四郎。平野夫人也知道,但她没有计较,放过了顾轻舟,否则顾轻舟就是日本军部暗杀的对象。

平野夫人对顾轻舟的感情,蔡长亭希望顾轻舟能懂。

将来有什么事,顾轻舟一定会对平野夫人下手的。

蔡长亭希望她能饶平野夫人一命。

“我不懂。”顾轻舟却笑了起来,丝毫不在乎蔡长亭的好意,“我没有想过针对夫人,也没想过针对任何人。”

蔡长亭略微一顿。

顾轻舟的意思也很明白:指责我杀了平野四郎,你有证据吗?

正文 正文_第1048章蔡长亭的奇耻大辱

蔡长亭收起了一贯的温和。

他表情冷峻。

哪怕是这般严肃阴冷,他仍是最绝美的,五官有种难以言喻的美艳,让他的冷峻更充满杀伤力。

就像有毒的蛇。

“轻舟,你曾经跟我学习日语,答应过我什么?”蔡长亭冷然诘问,“阿蘅是怎么死的,需得我们一一清算吗?”

顾轻舟道:“阿蘅的死,跟我没关系。”

蔡长亭斜睨了她一眼。

“轻舟,你若是无信,就别怪我无情。”蔡长亭慢慢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下。

蔡长亭身为她的手下败将,到底有什么资格威胁她呢?

不过,顾轻舟素来不爱痛打落水狗,她只是咬定自己的话:“我的确是清白的,不存在言而无信。”

蔡长亭沉默。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就窒闷,压抑而低沉。

蔡长亭似乎重新认识了顾轻舟的恶毒无信,他有点生气了,同时又感觉她仍是她,很令人心动的女人。

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激荡,让他沉默了良久。

直到顾轻舟问他:“要在我这里吃饭吗?”

原来,他所有的情绪,在她这里都毫无意义,还不如一句留饭重要。

蔡长亭倏然就收起了他的冷漠,换上了他一如既往的笑容,道:“有什么好吃的?”

“司行霈的飞机从天津运了些海鲜过来,你可要尝尝?”顾轻舟问。

“飞机运海鲜?”蔡长亭愕然。

“既然有,干嘛不用?反正飞机暂时空闲。”顾轻舟道。

蔡长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目前的华夏,甚至整个世界,飞机都是最奢侈的交通工具,而司行霈和顾轻舟居然用来运送海鱼

顾轻舟留他吃饭,又派人打电话去问司行霈和霍钺。

司行霈和霍钺今天都在城里,有点事要忙碌。这次到太原府,司行霈的收获更丰厚,他昨晚还想明天要去一趟河北。

“我估计得晚点回去,你们自己吃。”司行霈在霍钺的饭店里接了电话,正准备和霍钺出门。

顾轻舟说:“那好,我准备把那只大螃蟹给煮了,不留给你们了。”

挂了电话,顾轻舟把司行霈的意思,复述给了蔡长亭。

蔡长亭又是一怔,手指不由自主收紧。

他当着司行霈的面跟顾轻舟表白过的,而司行霈居然放心他单独和顾轻舟在家里吃饭,可见他从未将蔡长亭视为情敌。

蔡长亭不能让司行霈紧张,他没资格。

“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过来吃饭吧。”蔡长亭站起身道。

他芒刺在背,一刻也坐不住。

他的厚黑脸皮,也兜不住眼前的光景,他受到了奇耻大辱。

荣辱不惊的蔡长亭,很生气。

“哦,你快去忙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阔步离开,走得头也不回。

顾轻舟忍俊不禁。

晚夕司行霈回来,她把此事告诉了他,同时骂他:“你这个人顶坏。”

“怎么说?”司行霈解开了纽扣,开始脱衣准备去洗澡。

顾轻舟道:“你明知道,你越是在乎,蔡长亭就越是得意。你偏偏做出无所谓,他当时都气炸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又笑起来。

她罕见蔡长亭动怒。

临走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蔡长亭紧握的拳头,就知道司行霈的攻心计策对他起了效果。

“你才不是信任呢,你就是老谋深算。”顾轻舟说。

司行霈赤了上身,露出精壮的胳膊和结实的胸膛,勾起她的下巴,就吻了她的唇:“司太太,我是真信任你,你却以小人之心度我!”

顾轻舟在他的胸膛打了下。

声音有点大,司行霈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问她打疼了没有。

顾轻舟笑得肋骨很疼,顺势往他怀里一扑,这才察觉他浑身冒热气,满头的汗。

“臭死了。”顾轻舟说,“干什么去了,弄得这满头满脸的汗?”

“去拉练了一次,跑一跑浑身精神,还赢了叶督军一把枪。”司行霈道。

顾轻舟哑然失笑。

司行霈一贯以他师座的面目示人,只有在叶督军或者霍钺面前,他才偶然像个半大小子,跟他们比赛一场,然后赢一把枪,还颇有滋味跟自己的女人炫耀胜利的成果。

顾轻舟的头发,沾到了他的汗。

司行霈将她抱到了浴室,先替她洗头洗澡。

他一边洗,一边端详着她的头发:“剪得这样短了,你可习惯?”

“很习惯,可舒服了。”顾轻舟道。

她闭眼任由司行霈给她洗头,然后就问:“你说,都这样短了,我要不要再剪掉半寸,烫个卷发?”

司行霈说:“我仔细对比了下,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头发。卷发烫了难梳难洗,又是焦黄枯燥。”

这个话题,就彻底打住了,顾轻舟也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她余生都没赶上烫发的时髦。

头发需要养护,她又开始认真筹划,预备把满头青丝养成从前那般长而柔顺。

又到了周末,很多人来看她:叶妩、叶姗、康暖和康昱兄妹,康晗和二宝,还有一位从天津来的客人。

客人叫石博山,是叶妩的姨母表兄,他以前也来过的,顾轻舟几次陪同叶妩去天津玩,也见过他。

石博山生得高大俊秀,言语幽默。

他瞧见了二宝,就问顾轻舟:“他的眼睛隐约能看见一点,却又没有顽疾,要不要请个术士,看看他是不是开了天眼?”

顾轻舟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郭七老先生,想起了玄冲真人。

“我师弟没这样的慧根吧?”顾轻舟三分保留,“再说了,现在哪里还能找到靠谱的术士?”

石博山则道:“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姓宁,自称活了千百年。可是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很英俊。一头很长的头发,跟你从前一样,他说过开天眼的人是有的,只是不常见”

这话一说,旁边的女孩子们笑成了一团。

石博山的话就被打断了。

“表哥,你还相信这个故事呢?”叶姗笑不可抑。

这个是石博山小时候见过的人。

他那时候才六岁,已经有了记忆力,故而每每说起,都要引得家里众人哄笑。

无疑,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要么是逗孩子玩,要么是江湖骗子。

顾轻舟却是心中微动。

“表哥,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叶姗又笑道。

石博山脸上有点颓然,是不愿意争辩的。他长大了,知道有些事永远都说不清楚,也无法取信于人。

顾轻舟却看了他两眼。

后来,顾轻舟挪步到小花厅喝茶,请石博山过来。

“你相信?”石博山问她。

顾轻舟道:“我是病急乱投医。二宝脑子不太灵光,我希望他的眼睛可以恢复。你还能找到那个人吗?”

“老实讲,我找不到,我小时候被人拐卖,是偶然间遇到了他,他将我解救送回家。一路上耽误了四五天,就和我说了一些话。

他说,他在找一个开了天眼的女人,找她的投胎转世。他的样子很年轻,也不像是疯了。他稍微一抬手,那些人贩子却都像见鬼了似的跑了,可见他的厉害。你如果对二宝的眼睛是死马当活马医,可以派人去找找他。”石博山道。

顾轻舟听到这里,也觉得玄而又玄,百分之百是没戏了。

她心中的希望,一下子就落空了。

正文 正文_第1049章野心勃勃

石博山的话,骇人听闻,顾轻舟心里不是很敢相信。

她怕自己太相信,投入了希望,最后会失望。

石博山察言观色,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能强求顾轻舟,就闭口不谈了。

顾轻舟回到了二宝身边。

二宝问顾轻舟:“师姐,晗晗说你受伤了,疼不疼?”

“你看得见师姐受伤吗?”顾轻舟问他。

二宝摇摇头。

顾轻舟的心一沉:“上次不是说能看见一点吗,如今又看不见?”

二宝笑嘻嘻的,十分憨厚:“是啊。”

看见与否,他都不在意,每天吃得好玩得好,比从前的日子舒服百倍,还有晗晗在身边,他十分满足。

康晗也在旁边,望着他们俩,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轻舟又问二宝:“可要师姐接你回家来住?”

二宝脸色微落,康晗则变了颜色。

康晗惊慌失措问:“师姐,是我没有照顾好二宝吗?”

“不不”顾轻舟尴尬,连忙跟他们解释。

解释了半晌,二宝和康晗才稍微心安,顾轻舟也不敢再提接二宝回来住的话。

二宝上次看到了一点,不过过了几天又恢复了失明。

顾轻舟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最近看透了很多事,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把一切都恢复原样。

改变了,就要去接受。^

她会养二宝一辈子,她也给二宝找到了一个真心疼爱他的姑娘,顾轻舟能做的已经做到了。

她轻轻抚摸了下二宝的头。

二宝笑呵呵的,康晗却在旁边问:“师姐,你是不是总是替二宝担心?”

顾轻舟没想到她这般通透,有种超过年龄的成熟,就如实道:“是,我总是为他悬着心。”

“师姐,二宝没有眼睛,我可以牵着他。”康晗道,“我总跟二宝在一起的,他不会摔着,你别担心。”

顾轻舟的眼眶倏然一热。她没想到,康晗年纪小小的,能说出这番话。

转念一想,小孩子的心思最单纯不过了,二宝现在就跟康晗好,这是从小生出了的感情,纯粹而深刻。

她用力点点头。

康晗站起身,拉着二宝走了。

司行霈半下午回来了。

瞧见一屋子人,都是年轻的孩子,又想到顾轻舟很久没出门了,而医生说过她可以活动活动筋骨,司行霈道:“出去吃饭?”

厨房还没有准备饭菜,也不怕浪费,顾轻舟就笑着问:“你可有好地方?”

“不用什么好地方,去选个洋餐厅,包下来。餐厅既有舞厅又有吃喝,大家可以尽情玩乐。”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手,放在自己的肋下,笑道:“我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我既不能跳舞,也不能喝酒。”

“我们可以看他们玩。好些日子没舞会了,过得都要发霉了。瞧瞧他们欢天喜地的玩闹,心情也好。”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了想,最近的确是天天躺着,很单调。

平野夫人回了日本,蔡长亭不知去向,顾轻舟想要做点什么都找不到北。

她只能等平野夫人回来。

哪怕平野四郎去了,平野夫人也是他的寡妇,她仍是日本的贵太太,这点不会改变。

只是,等她回来后,局势肯定要发生变化,顾轻舟不知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她想着,安静的日子过一日是一日,需抓紧现在。

“你说得对,我想去玩。”顾轻舟道,“看他们跳舞喝酒,是很不错的。”

顾轻舟就问了叶姗和叶妩。

叶家姊妹高兴极了,拍手称好。

其他人也高兴。

司行霈去打了电话。因不是逢年过节,洋餐厅很好订,很快就有了消息。

得到确定时,叶姗连忙呼朋引伴,打电话给她的朋友们,让他们都去热闹热闹。

“你说得对,的确是很久没有舞会了,他们都憋疯了。”顾轻舟笑道。

一行人到了餐厅,餐厅里此刻无人,却有个酒台,也有舞厅。

年轻人顿时就乐开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挑选离舞池最远的桌子坐下。

司行霈问顾轻舟:“肋骨疼吗?”

“没事,又没走多少路。”顾轻舟道。

提到了肋骨,她就想到了秦九娘和无言,说:“他们真的很厉害。我很想能邀请他们去军中,不过他们一旦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司行霈道,“你愿意给他们的,未必就是他们想要的。一辈子呆在山中,如果心态平和的话,我倒觉得是很好的日子。”

俗世的纷争实在太多了,留在山里没什么不好的。

顾轻舟微笑了下,不再多言。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既有叶姗和叶妩的同学朋友,也有康昱和康暖兄妹邀请的。

顾轻舟对副官道:“看住二宝和康晗,他们俩可不能喝酒。”

而其他人,多半都成年了,喝点红酒没事。

副官道是。

孩子们那边,虽然点了菜,却一个个迫不及待去了舞池。

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桌的西餐,是最先上来的。

司行霈替顾轻舟切牛排。

顾轻舟面前是一杯蜂蜜水,司行霈切好了牛排之后,就和她碰杯:“司太太,早日康复。”

顾轻舟笑起来。

她的短头发落下了半缕,挡住了脸侧,司行霈伸手,将她的头发掖到了耳后。

餐厅的对面,是一家珠宝行,这个时间段生意红火,人来人往的,顾轻舟也就没往那边去看。

两家店铺之间,有个狭长的甬道,却又被一根路灯的柱子挡住。

甬道里漆黑,路上行人在光下走,更看不见漆黑处的行迹。

蔡长亭斜倚在墙壁上,静静看着街对面的餐厅。

他看到了顾轻舟。

蔡长亭刚刚参与了一场恶斗,他浑身上下多处受伤,血沿着手往下淌。

他丝毫不顾浑身的疼痛,立在黑暗中,看着顾轻舟的笑靥。

她的眉眼妩媚,笑起来很秾艳,像一朵妖娆的花,带着剧毒却美艳非常,足以致命。

蔡长亭似中了毒。

他靠着干燥阴冷的墙壁,手上的血在滴滴答答流淌,他却一动也不动,注视着。

那朵花的毒,在他血液里缓缓流淌,再不堪的时候,看到了她,他就有了几分活力。

倏然,他诡异微笑。

他想:“她是我的,终究会是我的!”

正文 正文_第1050章叶姗的秘密

蔡长亭多处受伤,左边胳膊伤得更加厉害,血沿着手臂滑到了手背,再沿着指尖,一点点滑落。

血腥气在他四周弥散开来。

街上行人很多,偶然会有人往那个甬道瞧一眼,却都没有瞧见他。

血从伤口溢出,滑过臂弯时,变得微凉,故而指尖亦全是凉意。

他的视线里,只有顾轻舟。

司行霈正在说什么,惹得顾轻舟哈哈大笑,蔡长亭的心,则重重紧缩了下。

疼痛在他的四肢百骸荡开。

真是很奇怪的感受。

在他完好无损的时候,他可以面对一切。唯独受伤时,他无法承受这些冲击,他的心脏似被压迫了,让他无法喘气。

看了很久,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不知道对面的情景,两人只顾眼前欢乐的时光。

“还是没有阿静的消息。”顾轻舟倏然看到叶妩和康昱站在酒台前,康昱偷偷摸摸给叶妩喝酒,她就想起了霍拢静和颜一源。

虽然没什么相似之处。

顾轻舟的思路,转移到了霍拢静身上,好心情顿时就全没有了。

正好这个时候,霍钺进来了。

餐厅今晚是包场,门口站着经理、侍者和司行霈的副官们,一起招待客人,没有邀请是不能放行的。

司行霈的副官都认识霍钺。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霍钺径直坐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身边。

侍者拿了菜单过来,霍钺随意点了一份,又问他们:“为何要请客?”

司行霈道:“没请你吧?”

霍钺笑道:“我消息灵通。”

然后他又对司行霈和顾轻舟道,“跟你们说一件事,肃县昨晚闹了兵变,驻守的旅长被人杀了。”

司行霈道:“闹了就闹了呗,有叶督军操心,你费什么劲儿?”

“此事不蹊跷吗?”霍钺问。

司行霈认真道:“我也知道蹊跷,可叶骁元这个人,比较霸道。你在他的地盘里,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千万别插手到他军中去,否则他容不下我们。”

霍钺端正了神色,淡淡道:“我就是好奇。依照你说,倒没必要担心么?”

“我知道你想说,跟保皇党的杀手有关是不是?我下午就听到了消息。”司行霈漫不经心说道。

霍钺见他心中有数,就转移了话题。

正好侍者端了美食上来。

霍钺来了,有人跟司行霈喝酒,司行霈这边也热闹了。

顾轻舟一直含笑,默默听他们说话,这时候才开口。

“霍爷,我也很担心阿静。”顾轻舟道,“不过,叶督军那边,您想要消息我可以直接去问。”

霍钺道:“没事,轻舟,我就是随口提一提。”

他们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此刻,他们估计都在心中想:想要找一个杀手组织隐藏起来的人,不可能一蹴而就。反正不放弃,总是能找到的,不能着急。

于是,顾轻舟先开口了:“霍爷,你尝尝这汤,奶油味很轻的,不油腻,很好喝。”

“我尝尝。”霍钺舀了一勺子。

然后他道:“果然很好。”

话题就彻底转移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起了很多闲话,霍钺也问顾轻舟,平野夫人如果再回来,她要怎么办。

“她如果再回来,应该会有个偏向的,要么偏向我,要么偏向蔡长亭。她如今失去了平野四郎,这会是极大的改变。”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也就是说,关键的时候到了。”霍钺道。

顾轻舟嗯了声。

“不过,去日本路途遥远,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顾轻舟叹了口气,“我得耐下性子等一段时间。”

霍钺点点头:“成大事,都需要忍耐。轻舟,你才二十岁,你有的是时间。”

顾轻舟莞尔。

司行霈也道:“如今咱们有飞机,且没有能对付飞机的大炮,所以咱们想回岳城就回岳城,想回平城就回平城,安全又便捷。”

顾轻舟故意跟他抬杠:“目前飞机还是罕见,再过一段时间,飞机大规模使用,肯定就有对付它的大炮了,就不安全了。”

“至少得十几年,咱们先过十几年的好日子。”司行霈笑道。

那边的舞池里,也爆发出欢声笑语。

年轻人玩成了一团。

顾轻舟跟着霍钺和司行霈,就感受自己大了,跟那些孩子们格格不入。

回去的时候,司行霈派车子送叶家姊妹。

叶妩要跟康昱一起走。

叶姗去了洗手间,迟迟不出来,顾轻舟等了片刻,有点着急。

她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妥善,才能走的,否则谁半夜走丢了,顾轻舟难交代,虽然这些孩子们多半都有司机跟着。

“我也想上洗手间,要不我们过去一趟吧?”顾轻舟道。

她如今走路还是不便。

司行霈道:“好。”

顾轻舟手里拿着单拐,司行霈搀扶着她,去了洗手间。

刚走进去,顾轻舟瞧见了叶姗。

叶姗正在对着镜子看自己,似着魔了,双目赤红,脸上还挂满了水珠。

她刚刚洗过脸,仍看得出她哭过了。

顾轻舟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问她:“阿姗,你怎么了?”

叶姗似受惊般,回头看了眼顾轻舟,又慌忙转过脸去。

她急忙低垂了头,弯腰捧起水,又给自己洗了个脸。

“我没事,可能是喝醉了。”叶姗把脸弄湿了,至少没了泪痕,才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心里略感担忧,不知她到底怎么了,叶姗可不是娇滴滴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伤心。

不过,叶姗性格跟叶妩完全不同,她更偏向于成熟。

一个内心成熟的人,是不会胡乱倾诉情绪的,除非这个人是自己的至亲。

顾轻舟虽然和叶家关系不错,叶姗对她却是尊重多于亲昵,所以她问了也是白问,叶姗未必就会跟她说实话,还会觉得她烦人。

“要不要喝点醒酒汤?你这样醉了,能坐车回去吗?”顾轻舟换了个角度,装作不知情。

叶姗摇摇头,道:“我没事,不会晕车的。”

说罢,她自己先出去了。

到了门口,她才想起顾轻舟的腿脚不便,故而略微停顿,搀扶了顾轻舟。

将叶姗也送走了,顾轻舟这才和司行霈回家。

她回来之后,立马给叶妩打了个电话。

她把叶姗的情况,告诉了叶妩。叶姗那样的,总需要一个人去安慰她,叶妩更加适合。

不成想,叶妩沉默了一瞬,才道:“老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别说您了,现在我也不敢去惹她。”

“怎么回事?”顾轻舟问。

正文 正文_第1051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轻舟不知叶姗是怎么回事,叶妩却很清楚。

叶妩告诉顾轻舟:“是王家四叔王游川,他要结婚了。”

顾轻舟了然。

她沉默了下。

“跟谁结婚啊?”顾轻舟问。

叶妩道:“对方叫秦纱,今年三十七岁了,跟王游川是青梅竹马。秦家家风开化,所以秦纱去了法国念书。

她去了法国,中途回来了一趟,才发现王四叔结婚了,当时狠闹了一场,说王四叔辜负了她,太原府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

后来才知道,是秦家和王家的长辈彼此看不上,两边撒谎。王家的老太太说秦纱在法国嫁人了,王游川心灰意冷,就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婚姻。

秦家那边呢,也不想秦纱嫁给王游川,就隐瞒了他结婚的消息,而且主动帮王家老太太作证,说秦纱的确是嫁人了。

秦家和王家等于是联手欺骗了王游川,又联合起来隐瞒了秦纱。等秦纱回来时,王游川的儿子都出生了。

你说能怎么办?秦纱不依的,非要大闹,王游川当众给她下跪,当时可热闹了,大家谈论了好几年。最终秦纱执拗不过,回法国了。

这二十多年了,她再也没回来过,直到两个月前,她的四哥也去世了,家里的长辈全死了,她才回来。她真是恨透了他们。”

顾轻舟不知这一段,沉默听着。

她想,青春年少时,那应该是一段荡气回肠的恋爱。

不过那个年代的家长,总是喜欢以自己的喜好来安排孩子的结婚。

“我没有看到秦纱,其他人看到了,说她保养得很好,在法国结婚了却没孩子,丈夫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给她留下一大笔财产。

她这次回来呢,是王璟主动去牵线的,王璟希望他父亲晚年能幸福,也能消除两家的罪孽。

王璟说,当年他母亲也搀和了王家和秦家的阴谋,他母亲结婚之前就苦恋王游川,她一直在中间出谋划策。

她母亲临死前,留下过遗书,对王游川深怀歉意,因为结婚中,王游川尽到了他的责任,他一直对妻子很好,她内疚了。

王璟去找了秦纱,秦纱也来见了王游川,两个人都说开了,王家如今也不再阻拦,所以他们定下了婚期。”叶妩继续道。^

顾轻舟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叶姗那么绝望了。

王游川娶的,不是一个年轻小姑娘,也不是随便认识的什么人。

他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不少人家给他说亲,他从不松口,这次却在短短时间里定下了婚期。

他们不订婚,是直接结婚,吉日是五月初一。

“这就是迫不及待要结婚了。”顾轻舟叹了口气。

“是啊,人家两个人等了二十多年呢,谁敢说什么?我二姐哪怕是再喜欢四叔,也远远比不上秦纱啊。她现在肯定难受极了。”叶妩也叹气。

她能怎么办呢?

王游川跟秦纱,可是两情相悦啊,叶姗苦恋数年,再深的感情对王游川来说,也是单方面且毫无意义的。

“老师,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叶妩道,“我开不了口。”

顾轻舟挂了电话。

她怔愣了片刻。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她如实告诉了他。

王游川和秦纱的种种,顾轻舟直言不讳,都告诉了司行霈听。

司行霈言语一向刻薄,对这件事却是很宽容,笑道:“如此说来,他们俩倒是有缘人了。挺好的,哪怕是到了中年,也能嫁给想嫁之人,娶思念之人,人生没白过。”

“最圆满的,是王游川的儿子王璟主动牵线,对于王游川和秦纱来说,这大概是最大的幸福。”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点点头。

同时他道:“叶家那丫头,还是赶紧死心吧,别再折腾人家一次了。”

他想了想,道:“我要给叶骁元打个电话。”

顾轻舟连忙按住了他,笑道:“你干嘛啊?你这不是给叶姗伤口撒盐吗?”

“不,这叫正义。叶姗哪怕是你的朋友,她行事若敢不端,也要扼杀殆尽。”司行霈道。

顾轻舟仍是道:“我们又不是啥好东西,要狗屁的正义?叶姗也是很痛苦的。司行霈,别伤害其他人,也别落井下石。”

司行霈无奈叹了口气。

他听从了顾轻舟的话,没有去搀和叶家的事。

虽然司行霈没说,叶督军也很快就知道了,因为王家的婚宴请柬,送到了督军府。

看到请柬的一瞬间,叶督军想到了叶姗。

“阿姗肯定也知道了”

叶督军想,他得做点什么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叶督军对叶姗的暗恋,一直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装作不知情。

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他不得不警告孩子了。

养不教父之过,叶督军一直避免,是怕激起女儿的叛逆。可现在叶姗长大了,她也该明白轻重了。

哪怕王游川真的爱她,叶督军也不可能让她嫁给王游川,何况王游川压根儿就没这心思,甚至没察觉到叶姗的爱慕。

王家可是叶妍的婆家,一旦出了事,叶妍也难做。

两个女儿呢,叶妍又没犯错,凭什么叶姗要毁了她的生活?

叶督军思前想后,决定第二天清早,去跟叶姗谈一谈。

“阿姗,你知道王游川要结婚的消息吧?”叶督军开门见山。

叶姗一愣。

继而她的心,似被刀割一般,她整个人堕入冰窖里。

“你大姐嫁给了王家老七,王游川就是咱们家的姻亲。姻亲论辈分,他是长辈,这个你一直知道。”叶督军继续道。

叶姗低垂了头。

叶督军声音低沉了下,带着肃杀的威严,问:“你知道吗?”

叶姗不答话,豆大的泪珠却倏然掉落,落在她的手背上,荡开了涟漪。

叶督军哪怕再心疼,此刻也要硬起心肠:“阿姗,如果你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会让王家难堪,让你大姐难堪,让王游川难堪,同时也会让叶家难堪。”

叶姗仍是沉默,眼泪滴得更加厉害了,手背一片湿濡。

叶督军既然开了口,就要把狠话说绝:“阿姗,如果你让所有人都难堪,我会将你赶出家门。”

说罢,他站起身走了。

叶姗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后来实在无法忍受了,转身趴在床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声仍是很压抑,却听得清晰,声声泣血含泪。

正文 正文_第1052章春饼

四月下旬,太原府的天气彻底暖和了起来,终于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哪怕是早晚的风,也是凉而不冷。

后院的槐花,居然早早开了。

雪白晶莹的槐花,泛出馥郁浓香,花瓣随风飘扬,像一场晚来的春雪。

顾轻舟正在和司行霈说:“让辛嫂派人去摘些槐花,我们炒鸡蛋吃!”

“做春饼吧,我会做,保证好吃。”司行霈道。

说罢,他等不及吩咐佣人,自己下楼去了。

顾轻舟没动。

她立在栏杆上,瞧见司行霈搬了梯子,手里拿了一个笸箩,架好了梯子就利落爬上去。

他冲顾轻舟喊:“去打电话给霍爷,问他要不要吃美食。”

他立在翠绿和雪白相见的槐树枝桠缝隙里,黑发映衬着槐花,黑白那样的明朗,将他的五官勾勒得越发英俊。

顾轻舟见过的男人里,司行霈的五官是生得最好看的,比蔡长亭都好看,可惜他黑了一点,没蔡长亭那种宜男宜女的美艳。

“你慢一点,我这就去打电话。”顾轻舟道。

她果然下楼了。

拨通了霍钺饭店的电话,半晌转接到他的房间,却是他的随从来应声,说:“霍爷出去了。”

“那你告诉霍爷,若是他赶得上晚饭,就过来吃槐花饼。如果赶不上,不用特意回电话。”顾轻舟道。

随从道是。

顾轻舟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司行霈回来了,他摘了满笸箩的槐花,让辛嫂去收拾干净。

他还从笸箩里,拿出一个花环。

司行霈曾经就编过这样的花环,以前是用柳条编的,这次是用槐花枝条编的,直接往顾轻舟头上戴。

雪白幽香的花,丛间翠叶点点,落在她黑发间,映衬得她眉目如画,精致妩媚。

司行霈道:“真好看。”

顾轻舟笑道:“好香,再做几个好不好?我想给阿妩一些。”

司行霈道:“这么普通的东西,让他们家佣人做就是了。”

“那再做一个人吧。”顾轻舟央求他。

如果顾轻舟让司行霈去杀一个人,司行霈会立马去,更何况只是小小的花环,于是他果断又去后院摘了些花枝,做了一个同样的。

顾轻舟还想派人去学校门口接叶妩,不成想叶妩放学之后,自己就过来了。

她放下书包,瞧见了茶几上的花环,说了句好香啊,然后就拿起一个往头上戴。

“这个送给你。”顾轻舟笑道,“我特意让司行霈多做一个的。”

叶妩很高兴,道:“那我收下啦,多谢老师。”

顾轻舟还告诉她,晚上有春饼吃,司行霈已经在厨房忙开了。

叶妩嗯了声。

她把花环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却不经意叹了口气。

她告诉顾轻舟说:“父亲终于把那件事跟二姐说破了,二姐昨天哭得眼睛都肿了。”

那件事,自然就是叶姗暗恋王游川的事。

叶督军一直记得女儿们被亡妻虐待过,对她们都是疼爱多于严厉。

叶姗的感情,叶督军一直没去说什么,他不催促叶姗订婚,也不主动为叶姗择婿,就是一种维护。

他维护女儿们的感情,怕她们承受伤害。

王游川对叶姗是没感情的,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如今,王游川的婚姻尘埃落定,他和秦纱苦尽甘来,叶督军也希望他们和美,同时也觉得应该点醒叶姗了。

叶姗却痛苦极了。

“老师,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叶妩苦恼,“她是我姐姐,我理应站在她这边,是不是?可她的感情,实在”

叶妩说罢,生怕顾轻舟误会,她又解释道,“我不是嫌弃王四叔年纪大,而是他是我大姐的叔叔。”

自家妹妹暗恋自己丈夫的叔叔,在太原府的风俗文化里,叶家的大姐叶妍的确无地自容。

叶妍又是当家主妇,若发生这样的事,她威望扫地,谁还服她?

“大姐和二姐,是大姐先嫁到王家的,她占了理。先来后到的道理,二姐才是犯错的那个,是不是?”叶妩问顾轻舟。

顾轻舟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阿妩,你的逻辑很清晰。”

叶妩苦笑了下。

她继续道:“老师,我都愁死了。”

“顺其自然。”顾轻舟对她道,“当初我也很为你和康昱的感情犯愁,可现在不是很好了?”

叶妩咬了下唇。

她总得需要做点什么。

“你既然不能支持她,作为姊妹,就不要去反对她。”顾轻舟道。

这句话,似乎一语点破,解决了叶妩心中最大的难题。

她一直纠结的,就是要不要去劝她二姐放弃、想开一点。

如今有了顾轻舟的话,叶妩还是不去了。她身为妹妹,就站在姐姐这方面吧。她实在没办法赞同,所以保持沉默,才是她能做的。

“那我不说了。”叶妩道。

顾轻舟嗯了声。

他们说着话儿,突然门铃响起。

佣人去开门,发现居然是叶姗来了。

彼此打了罩面,叶妩和叶姗姊妹俩略感惊讶,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彼此。

“二姐。”叶妩似有愧般,小心翼翼喊了声。

叶姗点头:“你们吃饭了没?”

她面无表情,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决然。

“还没,今晚有好吃的,留下来吃饭吧。”顾轻舟笑道。

叶姗道好。

她似乎是有话跟顾轻舟说,可叶妩在场,她就不知如何启齿了。

司行霈做好了春饼,就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问顾轻舟:“鲈鱼是红烧还是清蒸?”

“清蒸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瞥了眼叶家姊妹,道:“你们知道有好吃的,闻着味儿来的?”

他不等两个人回答,又钻回了厨房。

叶妩不以为意。

见叶姗冷若冰霜,叶妩起身,把花环递给了她:“二姐,给你。”

叶姗接过来,百无聊赖在手里把玩,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点沉默。

顾轻舟几次想要开口,都无疾而终。

到了晚上七点,厨房的饭菜差不多做好了,霍钺也来了。

瞧见两位叶小姐,他礼貌而绅士和她们打了招呼。

“今天请这么多人吃饭?我还以为单独请我呢。”霍钺笑道。

叶妩和叶姗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顿时就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

顾轻舟啼笑皆非。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佣人去开了院门,来客进来时,不止顾轻舟吃惊,叶妩也很吃惊,诧异站了起来。

反而是司行霈和霍钺都在心中诧异:“这位是谁?”

正文 正文_第1053章奇怪的病

新来的客人,是苏鹏。

苏鹏是叶督军手下的一名团长,曾经被选为叶妩的未婚夫人选之一。

到如今为止,他仍是备选。

康家还没有正式求亲,叶妩和康昱的婚姻也没定下来,苏鹏仍有可能会娶到叶妩。

叶妩和顾轻舟认识他,司行霈听说过但是没见过,霍钺则是完全不知。

“是英国人吗?”霍钺在心中想。

苏鹏生得高鼻梁深眼窝,五官深邃,不太像中原人。

“是不是打扰了?”苏鹏不好意思笑笑。

顾轻舟则问:“吃饭了吗?”

苏鹏摇摇头。

顾轻舟就说:“一起吃吧。”

说罢,她喊了佣人添加碗筷和椅子,同时跟司行霈和霍钺介绍苏鹏。

司行霈二人听说,这是叶督军钦选的女婿,不免对苏鹏有点好奇,和他打过招呼之后,司行霈先开口了:“苏团座是哪里人?”

苏鹏道:“就是太原府的人。司师座客气了,我小小团长怎么能当得起您的称呼?您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苏鹏。”

“那叫你一声老弟,使得吧?”司行霈问。

苏鹏忙说荣幸。

“苏老弟是有异族血统么?”司行霈又问。

苏鹏道:“据我所知,并没有异族血统。不过父母已经去世多年,现在也不可考了。”

霍钺也问了几句。

直到他们问完了,叶妩才有机会开口。^

面对苏鹏,叶妩总感觉亏欠了什么。她和康昱相爱之后,苏鹏和古南橡都变成了局外人。

虽然没有和苏鹏相爱过,叶妩想着让他等了一场,到底过意不去。

“你今天来,没事吧?”叶妩问。

苏鹏道:“其实我有点事——我最近脑子总是疼,一发作就天旋地转的,而且疼得撕心裂肺。”

顾轻舟看了看他的面色。

头疼的问题有好几种,不过苏鹏的面相上看,都没有这些问题。

“急吗?”顾轻舟问。

苏鹏忙道:“我是今天结束了集训回城,才过来打扰,并不是急切连夜赶来。”

“既然不急,就先吃饭吧。”司行霈在旁边道。

整个饭桌上,只有叶姗一言不发,沉浸在她的伤感里。

顾轻舟又问苏鹏:“现在还疼吗?”

“不,一般都是早上到中午之前的那段时间发作。”苏鹏道,“现在不疼。”

“那好,先吃饭,吃完了我再给你诊脉。”顾轻舟道。

苏鹏也和叶妩聊天。

他似乎知道了叶妩和康昱的事,开门见山问:“你何时跟康七少订婚?”

一旦叶妩订婚,叶督军的招婿计划就彻底终结,苏鹏和古南橡也可以去找其他女人了。

当然,他们现在也可以去找。不过军令如山,总得等叶督军发话。

叶妩不订婚。叶督军大概不会松口的。

“至少等我毕业。”叶妩很尴尬,“我会跟我父亲谈一谈的。”

“不不,我就是想要恭喜你,随口问的,不是催促你去和督军说什么。”苏鹏连忙阻拦她。

叶妩埋头吃饭。

叶姗想要说什么,忍住了。

饭后,大家喝了几口茶,顾轻舟就请苏鹏到客厅去坐,要给他诊脉。

叶妩去看热闹,叶姗自然也不好跟着司行霈和霍钺闲聊,就跟着走了。

“有趣。”霍钺对司行霈道,“跟这些年轻人相处久了,我似乎也年轻了些。”

司行霈啐他:“你老气横秋的,别带上我,我还是小伙儿,不是半老头!”

霍钺翻了个很有涵养的白眼。

顾轻舟让苏鹏坐下,然后把手放在沙发的靠背上,顾轻舟就给他诊脉。

一边诊脉,顾轻舟一边沉思,眉头逐渐皱起。

叶妩老是想要问,却又不敢打扰顾轻舟的诊断。

诊脉结束,顾轻舟又看了眼苏鹏的脸色,同时道:“看看舌苔。”

苏鹏伸出舌头。

顾轻舟端详了他半晌,复又诊脉,并且问了他:“什么时候发病的?”

司行霈就回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对霍钺道:“这孩子病大了。”

“怎么说?”

“轻舟是神医,望其形知其病。她常说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

轻舟给人看病,素来是看一眼就能了解大概,然后诊脉确定自己的判断。一般的情况下,她都不是先问人家到底什么病症。

她会先通过自己的诊断,说出病家的症状,取信于病家,从而进行下一步的治疗。但是,现在她问这个孩子了。”司行霈道。

霍钺明白了:“她看不出这个孩子的病症?”

司行霈颔首。

他们在这边议论纷纷,那边苏鹏也跟顾轻舟解释。

苏鹏的脑子没有受过伤,就是无缘无故的头疼,而且闹起来很厉害。

顾轻舟诊断了半晌,最终道:“要不这样吧,你去西医院检查一下,我暂时不好说。”

苏鹏问:“是不是很严重?”

“我说不好,你先去检查,西医院的仪器很厉害,你把检查的结果告诉我就行了。”顾轻舟道。

苏鹏又道:“军医院的人说了,他们看不出来。”

“不是让你去军医院,而是去西医院。”顾轻舟强调道。

苏鹏怀着满腔的担忧,起身告辞了。

他一走,叶妩就问:“老师,他到底怎么了?”

顾轻舟沉思了下,道:“我只有五成把握。”

“那五成到底是什么问题?”叶妩问。

顾轻舟摇摇头:“阿妩,这个问题有点棘手,我现在真不好回答你。看病不能着急。”

叶妩心有不甘。

叶姗则不解:“你这么关心他干嘛?”

叶妩道:“我不是怕他出事吗?我答应了父亲招婿,父亲才选了他们的,如今他们要失望了。”

“你善良过头了吧?愿意入赘的男人,多半是盼着攀高枝,没什么骨气,你还同情他们?”叶姗冷漠道。

她心里全是怨气,故而说话刻薄极了。

叶妩不和她一般见识。

叶姗站起身,面无表情对顾轻舟道:“多谢款待,我们也告辞了。晚安,轻舟。”

说罢,她自己先走出去了。

叶妩连忙去追她。

顾轻舟的行动还不是很方便,故而她没有去送,只是叫佣人去开门。

等她们也走了,司行霈和霍钺才移步过来,问怎么回事。

“那个苏鹏,他到底什么病?”司行霈问,“我可是从未见过你那般犯难。”

正文 正文_第1054章打听

苏鹏的病情,一言难尽。

顾轻舟没有回答司行霈,笑道:“甭管什么病,我心中都有数。”

然后她问霍钺,“霍爷,今晚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很不错。”霍钺笑道,“司师座亲自下厨的,饭菜还能有差?”

说得顾轻舟和司行霈都笑起来,皆大欢喜。

霍钺和他们闲聊了很久,又说了些他最近的事给顾轻舟听。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一点,霍钺这才起身告辞。

他临走前,对顾轻舟道:“我明天要回岳城了,估计得走半个月。若是有了阿静的消息,记得发电报通知我。”

顾轻舟说好。

她又对霍钺道:“端阳节的时候,霍爷去帮我看看玉藻吧。”

霍钺道:“好,我会带些小礼物给她。”

司行霈则对顾轻舟道:“若不是你肋骨还没有完全好,坐不得飞机,我真想带你回去一趟。”

顾轻舟遗憾叹了口气。

霍钺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上楼休息。

她的心思,暂时从苏鹏的病情上,转移到了司行霈身上。

“这次出来有段日子了,你也是忙忙碌碌的,肯定占了不少便宜,什么时候回平城?”顾轻舟问。

司行霈原本早该回去一趟的,只因顾轻舟摔断了骨头,他才留下来照顾她。

他是想等她痊愈。

顾轻舟如今这样,飞机是坐不得了,司行霈也没办法将她带走。

“等你行动自如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平野夫人不在,正是难得安静的一段日子,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无妨的。再说了,我已经能活动了。”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头发短了,不能像从前那样,一手可以延伸到她的尾巴骨处。

想到她一次次以身涉险,像极了他,司行霈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劝她的话,说了千万遍。也威胁了也示弱了,她无动于衷。

司行霈能理解她,有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和他一样,都是有三分机会就拼七分的人,故而他们容易获得成功。

其他人还好,司行霈的行为类似,导致他毫无资本去劝服顾轻舟。

“顾轻舟,你什么时候能消停呢?”司行霈喃喃,似叹息,“我时常为你提心吊胆的。”

“彼此彼此。”顾轻舟道。

司行霈又哈哈笑起来,亲吻了她的唇。

既然她开口了,司行霈考虑到平城的确积累了不少公务,他在太原府得到的东西,也要运回去一批,故而道:“我也明天下午走吧。”

顾轻舟说好。

司行霈又道:“那个苏鹏,如果治不好他,就放弃吧,没必要和自己较劲。”

顾轻舟神秘一笑,略有所指道:“这次,我大概是真的治不好他了。”

司行霈又问她到底什么情况,她还是不说。

她刻意卖关子,司行霈对她就有了几分无可奈何。

翌日下午,司行霈果然回了趟平城。

他临走前,反复交代顾轻舟:“不准涉险。”

“好。”

“不准多管闲事,好好养伤。”司行霈又道。

“好。”

“要记得想我。”司行霈抱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道:“好。”

她看着他的汽车离开,怔怔发了很久的呆,心情也莫名的起伏,说不出的不舍。

因有了飞机,司行霈从太原府到平城,二十四个小时就可以来回,跟他从前去驻地没什么不同。

哪怕在平城,司行霈也不可能天天在城里陪同她。

顾轻舟习惯了。

只是,每次的分别都难受,心里好像少了一块,一直空着,等他回来才能填满。

独坐良久,顾轻舟知晓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只得等他下次回来才会好受点,故而把这份情绪忍了下去。

她还有点事。

她去了趟叶督军府。

叶督军正好在家,此刻刚散了军事会议,在外书房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直接表明来意,问叶督军:“您知道苏团长的病吗?”

叶督军看了她一眼,她还用单拐,腿脚并不那么灵活,却身残志坚的要打听事儿,不免对她生出几分无奈的敬佩感。

他道:“知道,他犯头疼病。”

“军医们怎么说?”

“都说查不出来,看来问题很严重。”叶督军道。

顾轻舟沉吟了下,问叶督军:“如果真的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要如何是好?住院治疗吗?”

“嗯。”

“那军务怎么办?”

“如果很严重的话,只能让他提前退伍了。”叶督军道。

顾轻舟心中豁然开朗。

她瞥了眼叶督军,问他:“您觉得,苏团长想要提前退伍吗?”

叶督军被她问得有点发懵:“你别暗示我,我听不明白,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我这是问您。”

“他如今是团长了,自然不想提前退伍。退伍之后,他能做什么?他又没发财,又没功业。”叶督军道。

军方大佬并不穷,尤其是在这个年代,叶督军手下那些师长,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

没钱,谁愿意给叶督军卖命?

赚够了养老的钱,要退伍离开,叶督军能理解,可苏鹏没资格。

他只是小小团长,红利分不到他头上,他说白了还不如铁道衙门一个次长有钱。

年轻,事业处于上升期,又深得叶督军信任,还有可能娶到叶家的三小姐,为何要退伍?

叶督军觉得苏鹏不会自愿退伍的。

顾轻舟嗯了声。

她的眼珠子乌黑,似葡萄般,故而她眼睛转来转去时,非常明显,有点流光溢彩的狡诈。

叶督军莫名其妙。

“他找你看病了吗?”叶督军看出了几分,问顾轻舟。

他居然是此刻才问。

顾轻舟道:“当然,要不然我干嘛来问?”

“我们家的事,你都知道的,我还以为你随便问问。”叶督军道。

顾轻舟:“……”

叶督军抽出雪茄,轻轻在桌面上磕了磕,半晌才剪开,点上之后,问:“你的诊断如何?”

“我暂时还没有诊断。我让他去趟西医院,做个检查,拿到了结果再说。”顾轻舟道。

叶督军吐出一口云雾。

顾轻舟知道他最近心烦,不管是军务还是政务,甚至叶姗,都让他感觉不顺心。前些日子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了。

她也不愿意碍眼,问清楚了之后,顾轻舟起身告辞了。

正文 正文_第1055章装病的原因

顾轻舟回到了家中。

平野夫人不在,平野四郎的府邸如何处理,叶督军没说,至少顾轻舟是不会再去居住了。

她那边除了几件换身衣裳,一些普通首饰和脂粉,几本蔡长亭送给她的日文资料,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些,全都不重要。

过了一天,苏鹏又来了,手里拿了一份西医院的检测单。

检测单子上说,他的脑子里可能是受伤了,却没有具体的病症,也许是未知的病情,需要用药保守治疗。

“司太太,我应该怎么办?”苏鹏不停搓手,满心的郁结。

他满面愁容。

瞧着他这样,顾轻舟倏然把检测单往地上一扔。

她皎皎眉目,顿时覆盖了一层严霜。

苏鹏心中一紧。

“司太太”

“苏团座,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你很聪明,但是你把其他人当傻子!旁人我不管,我顾轻舟是不想做傻子。”顾轻舟眉眼冷峻,暗携的寒意扑面而来。

说罢,她站起身,同时高声喊:“辛嫂,送客。”

辛嫂应声,从旁边的小门走了出来。

苏鹏诧异,急急忙忙将眼底的慌乱遮掩:“司太太,我不知哪一句话说错了,请您见谅。我是真心求医的,怎么会把您当傻子?”

顾轻舟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伤还没有好利落,故而走路缓慢。

辛嫂则是笑眯眯的,一脸温和道:“先生请,太太要休息了。”

苏鹏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肯错失良机,不走反而追了两步,声音高且哀切:“司太太!”^

顾轻舟依旧不理会。

“司太太,这就是您的医德吗?您这样将病人拒之门外吗?”苏鹏的声音更高。

顾轻舟院子里的副官和佣人,有几个走到了侧门外面,生怕苏鹏出手伤人。

顾轻舟转过身。

看着苏鹏,她冷笑道:“苏团座,你以为我是在诈你?我的医德,只给真正的病人,你是病人吗?”

苏鹏的冷汗,沿着鬓角沁了出来。

顾轻舟继续道:“你自己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话!”

苏鹏的舌头有点硬,腿略微发软,事情似乎没了后退的余地。

“司太太,我并非有意隐瞒什么。”他的声音,没了愤怒,只有哀求和软弱,“司太太,求您了。”

顾轻舟不为所动。

苏鹏继续道:“司太太,我不敢把您当傻子,我是混账!”

说罢,他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算是给顾轻舟赔罪了。

事情进展到了这里,顾轻舟才给辛嫂使了个眼色,对辛嫂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也不准有人偷听。”

辛嫂担忧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

辛嫂是很遵从佣人的本分,规规矩矩退了下去,没有自作主张。

顾轻舟重新请苏鹏坐下。

她自己先直接问:“为何要装病?”

苏鹏的唇色略微发白,鬓角也汗涔涔的,几欲开口又词穷得厉害。

“司太太,我是真的病了,您能不能帮我开个药方?”苏鹏的声音软了,不再卖弄他的聪明,像个可怜虫一样,只差给顾轻舟跪下。

“为何找我?”顾轻舟又问。

苏鹏不回答。

其实这些问题,顾轻舟自己都有答案。

苏鹏为何装病?因为他想要退伍,离开军营。至于他离开的目的是什么,顾轻舟不知道。

为何找顾轻舟,因为顾轻舟是第一神医,是叶督军府的贵宾,她的诊断可以取信于督军,让苏鹏的退伍申请更加顺利。

他想要利用顾轻舟。

然而,顾轻舟的第一神医,并非浪得虚名,对于自己的诊断,她非常有信心。

她一开始就察觉到,苏鹏并没有头部的疾病,也没有任何导致头疼的疾病,她还以为是自己疏忽了。

今天看到苏鹏拿过来的资料,很显然西医对他的病也是拿捏不准。

诊断就类似了。

顾轻舟立马断定,苏鹏是装病。

“你可知道,装病想要退伍,无非就是逃兵。你知道叶督军如何处置逃兵的吗?”顾轻舟疾言厉色。

苏鹏一张脸白得像纸。

他当然知道逃兵的下场。

下场就是死。他是军官,更加不可能免罪。

叶督军如果知道他如此弄鬼,只会当场枪毙了他。

苏鹏是挺聪明的,却看错了顾轻舟。

他没想到顾轻舟如此强悍,又对自己的医术这样自信过头。

他可以死咬不承认,而顾轻舟也可以去告诉叶督军,到时候叶督军相信谁?

叶督军自然是相信顾轻舟的。

苏鹏顿时走投无路。

他低垂了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啊,你不开口,是预备如何?”顾轻舟问。

苏鹏嗫喻。

“对不起。”良久之后,他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

“好,我接受了你的道歉。”顾轻舟道,“你告诉我,为何想要退伍,离开军营?”

苏鹏不答。

他眉头痛苦蹙在一起。

顾轻舟道:“既然你不说,我也不能勉强你,你走吧。”

苏鹏抬眸,眼神里充满了惧色,问顾轻舟:“您”

“我不会告诉叶督军。”顾轻舟道。

苏鹏心中倏然一松。

稍微轻松了点,他的理智慢慢占领了上风,他突然想到,自己如今这局面,已然是走投无路了,除了顾轻舟还有谁能帮他?

首先,顾轻舟知道了他的秘密,她一旦派人去查,他的事就兜不住;其次,顾轻舟是善意的,她有可能会帮助他。

苏鹏抬起脸,声音沉重而迟缓:“司太太,我”

“我不会帮你撒谎,你走吧,没必要告诉我。”顾轻舟道。

苏鹏只差给她跪下:“不,司太太,求求您帮帮我。除了您,我也没地方可以求助了。”

顾轻舟蹙眉:“你还赖上我了?”

苏鹏舔了下干裂的唇,心想真要做一次无赖了,他也是没了办法。

他想过去求叶妩的,可叶妩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叶督军未必就能听得进去她的劝告,而顾轻舟却不同。

顾轻舟是司太太,她在叶督军眼里,算是成年人了,她的话才有份量。

“司太太,求您了。”苏鹏道,然后他不等顾轻舟拒绝,开始自顾自说起了他的困境。

他把自己遭遇的问题,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虽然说了,说得也是半遮半掩,顾轻舟却全听懂了,顿时愕然。

正文 正文_第1056章心灵的拷问

苏鹏告诉顾轻舟,他必须得离开了。

至于离开的理由,他没有明确说,顾轻舟却听懂了。

他的寡婶怀孕了。

顾轻舟只感觉晴天霹雳。

“是我太混账了,她原是不肯。”苏鹏捧住了脑袋,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顾轻舟脑子里嗡嗡的。

她想要把这些事过一遍,才能确定如何行事。

这个瞬间,顾轻舟后悔极了,她应该装傻把事情应付过去,为何要如此透彻点明?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太过头了,让顾轻舟无所适从,她一直没开口。

怎么说都不恰当。

顾轻舟虽然做过司家的少夫人,如今也是司行霈的太太,可她真没学会正义凛然去教训人。

可能是她自己行事一直太过于狠辣,导致她不敢站在正义那方面。

面对苏鹏时,她也骂不出来,只是自己懵了,极力想要把这些事从脑子里抠出去。

她脸色不太好看。

“司太太,您帮帮我。”苏鹏哀切道,“她如今怀孕四个月了,天气又一日日热了,是藏不住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顾轻舟沉默了半晌,问他:“这样的事,在军中算什么过错?”

“军法里算乱*,是枪决的死罪。”苏鹏痛苦道。

顾轻舟这才明白,他处心积虑的利用她是为什么了。

留下来,他寡婶的事情败露,他就要接受军法。军法是叶督军亲自制定的,不容践踏。

离开的话,他还是军人,没有督军的命令他不能走;逃走更是不妥,会被当成逃兵受追捕。何况他还要带着一个高龄孕妇,以及孕妇的娘,能怎么逃?

事情发生了,对苏鹏来说就是死局,等待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想到了装病。

顾轻舟问:“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也就是说,你对你寡婶的心思,也不是一两天的,你为什么答应要入赘到叶家?”

“我真没有想过入赘到叶家,司太太,您相信我这句话。”苏鹏道,“我当初就知道是选两个人。”

于是,他参加了。

他是落败者,不管是叶督军还是叶妩,都会安抚他。

“我就是想要三小姐的帮助,以及督军能法外开恩。”苏鹏道,“不成想,事情成了这样。”

他不停叹气,一口接一口,然后不管不顾抽出香烟点燃了。

香烟入腹,他才能压抑住内心想要崩溃的情绪。

全是他的错,他不该趁着酒性就胡作非为。在他初懂人事时,婶母就是他幻想的对象。

他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次次想象她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样子。等这样的幻想日积月累,他逐渐失去了控制力。

那天是除夕,外婆跟同村的人去了寺庙上头一柱香,婶母有点风寒怕冷,他和婶母都没去。

两个人说话,他提到了自己的前途。

婶母很高兴,觉得他终于有了出息,又觉得他能娶到叶三小姐,她彻底放心了,就多喝了几杯。

她因染了风寒,本意是驱寒,盼着风寒早点痊愈。

苏鹏也喝多了。

怎么开始的,他不太愿意回想。

半醉未醉时,他只知道婶母挣扎得厉害,故而他死命按住了她的口鼻,将她闷晕了。

她昏死过去,就那么躺着,很温顺很乖。

苏鹏想了一辈子,也在挣扎中撕开了婶母的衣襟。

当时他就想,哪怕是下十八层地狱,今晚也要逞心如意。

那一次,婶母没有怀孕。

很多事就是这样,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他后来每个月回家,定要钻到她房里去。

她母亲住在耳房里,她不敢惊动老人家,极力忍住,只是不停的无声哭,却让苏鹏得偿所愿。

他只当她是内心不安,才啼哭的。

这些话,他没有告诉顾轻舟,顾轻舟也不知内情。

一向不敢自诩正义的顾轻舟,此刻端起了神色。

她先对苏鹏表述了自己的立场:“我要告诉你,你这样的行为很畜生,简直猪狗不如!”

苏鹏的头更低了。

然后,顾轻舟又道:“我不能帮你。”

她不是好人,也时常作恶,可她从不将自己放在恶人的圈子里,并不是做了坏事的人都能得到她的同情和帮助。

“不过,你没有想过处理掉孩子,而是愿意牺牲自己的前途来负责,我也赞你一声有担当。”顾轻舟想了想,又道。

苏鹏立马抬头,道:“我怎么会处理掉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和我最爱的女人。”

顾轻舟想到,叶督军其实是很老派的人。

叶姗苦恋王游川,叶督军是绝不容许的。

苏鹏和他婶母之间,更是

顾轻舟如果去求情,叶督军非要大巴掌扇死她不可。

这种话,根本不能开口,一开口人的基本格调就崩得摧枯拉朽,简直不能成人了。

“我并不是守卫道德的人,论起我自己的婚姻”顾轻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实情,只是道,“我不能替你做这样的遮掩。”

苏鹏眼底闪动绝望。

“为什么?”苏鹏问顾轻舟,“司太太,您只是几句话的事。”

顾轻舟可以辩解。

她可以说:不是几句话的事,我要赔上我神医的信誉,一旦这件事暴露,我开了假的证明,我就会声誉扫地。

她还可以说:我不能帮你,因为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你用强在先,这件事里,你才是作恶之人。

这些话,都是道理,都充满了正义,而且可以说得苏鹏无立锥之地。

可顾轻舟没有如此说。

顾轻舟始终觉得,她没资格代表正义,她不是道德的化身。她想起前不久死在自己手里的平野四郎和那些日本人,更感觉自己邪恶毒辣。

既然自己不过如此,凭什么去骂苏鹏?有什么资格大义凛然?

她闭嘴了。

她只是沉了脸,淡漠看了眼苏鹏:“我不想帮你,仅此而已。”

苏鹏脸色微白,继而也能明白。

他犯错了,任何人犯错了都要接受处罚,他也不能例外。

帮他是情分,不帮也挑不出理儿。

他的下场,就是等着被叶督军毙了完事。

他几乎坐不稳,脑子里似粘了浆糊。

他麻木而机械站起身,道:“对不起司太太,打扰你了,告辞。”

正文 正文_第1057章管不了

苏鹏离开之后,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手按在自己的肋骨处。

天空灰蒙蒙的没了阳光,雪白槐花落在后窗台上,满室幽香,又起了风,隐约是要变天了。

顾轻舟的肋骨突然发疼。

她想:“要下雨了吧?”

骨头受伤,碰到阴雨天就疼,这是常识,顾轻舟也不恐慌。

她只是很想念司行霈。

“如果司行霈在,他肯定会帮我。有他在,我仿佛可以更加无耻一点,哪怕是没立场也能拿出一个立场来。”顾轻舟默默想着。

她的自我反省,时常带着无病呻吟。

坏人也好,好人也罢,都是为了生存。她不杀人,人就要杀她,她的作恶往往是自保。

如此一想,顾轻舟又觉得自己尚可救药。

然而对苏鹏的事,她放不下。

她把自己的良知拿起来对照,自言自语:“我不亏欠他的,是他过来找我,而且还妄图欺骗我。”

她又说,“他还想入赘叶家。明明心里有了人,还想要娶阿妩,这不是害阿妩一辈子吗?”

如此一来,苏鹏似乎罪不可恕。

顾轻舟再想:“他强了他的婶母,那个女人就不可怜吗?她也许很痛苦呢?”

最后她总结:苏鹏利用她,欺骗叶妩,伤害他的婶母,罪恶昭彰,真真该死!

顾轻舟并非圣母,至于他寡婶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责任,她甚至连关怀的资格也没有,更没资格去考虑他们的未来。

帮自己理清楚了思路,时间过去了很久,顾轻舟就发现屋子里暗了,已然是黄昏。

今儿是阴天,天黑得比较早。

顾轻舟捻开了沙发旁边的台灯,喊了佣人准备晚膳。^

“太太,要喝茶吗?”辛嫂问。

辛嫂一边说话,一边将客厅的吊灯也打开了,屋子里顿时明亮了。

明亮的灯似一轮暖融融的日头,能照到内心深处去。

顾轻舟淡淡舒了口气,说:“我想喝热巧克力。”

辛嫂笑道:“好,您稍等。”

等热巧克力刚刚端上来,叶妩放学就直接过来了。

她知道司行霈不在家,故而来给顾轻舟作伴,同时带了好些提子蛋糕,顾轻舟喜欢这个味道。

一进门,她先闻了热巧克力的香醇,顿时饿得心慌。叶妩这个年纪,最容易饿,上了一下午的课,她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也要热巧克力。”叶妩喊道。

顾轻舟微笑。

几分钟后,客厅里就充满了热巧克力和提子奶油蛋糕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

顾轻舟想着,苏鹏面临的是一个死局,他未必信任顾轻舟。

既然告诉了顾轻舟,他就预备着顾轻舟可能会告诉叶妩,也许他趁机去找叶妩帮忙。

毕竟叶妩更加面薄心软。

顾轻舟喝了一口热巧克力,沉默看着叶妩吃蛋糕、喝热巧克力,吃喝得手忙脚乱,故而沉默等了片刻,等叶妩差不多半饱了。才道:“我想跟你谈谈苏鹏的病。”

叶妩一杯热巧克力见了底,也吃了一块蛋糕,肚子里暖融融的:“对,我今天来也是想问问。”

看得出,叶妩很关心此事。

对于苏鹏,叶妩总好像是有愧,顾轻舟就知道她经历的险恶太少了,仍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肠。

她如此的柔软善良,很容易被苏鹏利用。

“他没有生病,他是装的。”顾轻舟道,“我第一次给他诊脉,就发现他没有颅内疼痛的可能。

不过,一个人无缘无故装病,总有点蹊跷,我就让他去了趟西医院,然后又去跟你父亲打听了些事,如今确定了。”

叶妩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既然是装病,那她就放心了。

“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装病?”叶妩问。

顾轻舟就把苏鹏那边逼问出来的实情,全部告诉了叶妩。

叶妩听了,瞠目结舌,表情相当痛苦。

她到底是黄花大闺女,虽然谈恋爱,也只是亲吻拥抱拉手。

苏鹏的寡婶,她们都是见过的,说起来也是个美人,而且性格娇憨忠厚,还保存几分少女的俏丽。

当时顾轻舟还跟叶妩说,苏鹏的寡婶嫁过来就深居内院,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门,身上的气质是一尘不染的素净。

这样的女人,倒也值得爱。

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如果是其他时髦派的督军,怕是可以饶恕苏鹏一命,毕竟他和他的婶母是没有血脉的关系。”叶妩怔愣了半晌之后,喃喃开了口。

不等顾轻舟插话,她继续道:“可”

可叶督军不是。

正如叶妩所言,这件事的性质其实没那么不可挽回。

“从前那些落后的部族里,他们都是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的小妾或者别妻;就连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是在杀了兄弟之后,把嫂子弟媳妇一股脑儿全纳了吗?”叶妩犹自絮叨。

她还说,“女帝武则天也是嫁了父亲再嫁给儿子,毫不影响她的千古伟业。”

顾轻舟慢慢听叶妩说。

叶妩就把所有的历史翻今倒古说了一遍,然后问顾轻舟:“老师,如果他们真心的,可以网开一面的吧?”

顾轻舟此刻才点点头:“对,如果他们是真心的,可以。”

叶妩却又踌躇。

她自己不敢去跟父亲说,更不敢让她的老师去触犯父亲的逆鳞。

“老师”叶妩斟酌再三。

“撒谎是不可取的。”顾轻舟打断了她的话,她知晓接下来她想要说什么。

如果叶妩有心帮忙,可以帮苏鹏解决问题,但撒谎去骗叶督军,是所有的办法里最愚蠢的那一个。

“那怎么办?”叶妩一下子就没了胃口,“老师,您说怎么办?”

“可以不管。”

叶妩一下子就愣住。

她默默想了想,发现这件事根本不是她的责任,她没有义务救苏鹏一命。

苏鹏的行为,既是欺骗,又是利用,可以说他作恶在先了。

叶妩脑子里不知怎的捏了下筋,此刻才通顺,道:“对,我们是管不了。老师,你常对我说,做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顾轻舟欣慰,摸了下她的脑袋。

叶妩闲闲叹了口气,说:“苏鹏一直在抖机灵,这次他也该老老实实为自己负责了,我们帮不了他。”

顾轻舟嗯了声,同意叶妩的话。

她告诉叶妩,是想让叶妩有个提防,若她不提前说,苏鹏去找叶妩的时候,叶妩一定会稀里糊涂把这件事揽在身上,到时候想甩也甩不掉。

正文 正文_第1058章狠劲

叶妩当天留在顾轻舟这里。

她心情不好。

“老师,我二姐昨天连六姨太都吼了。”叶妩道。

叶二小姐叶姗,如今处于暴怒的状态,她整天冷着脸,对谁都不搭理,佣人稍有不顺心她就要训斥。

她素来严格,如今却不是单单严格了,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督军让六姨太静养,六姨太太馋嘴了,自己去厨房做点心,正在揉面,动作张合太大了,被叶姗看到了。

叶姗好一通骂。

六姨太倒也不是娇滴滴的,被骂了只是道歉,一张脸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没哭。

有了六姨太做靶子,家里其他人全部噤若寒蝉。

家里的佣人连呼吸都轻了三分。

“督军不知道她这样?”顾轻舟问。

叶姗这脾气,估计是一时半会收不了。爱情的失败,对于年轻的女孩子而言,真像是塌了天,哪怕只是单相思。

王游川比叶姗大二十几岁,他们一个逐渐苍老,一个日益成熟,时间不会给他们等待的机会。

就像王游川和秦纱那样,二十年的分离,需得浓厚的感情基础,叶姗和王游川没有。

“父亲知道的,他默许了她闹。”叶妩道,“老师,我父亲对我和姐姐们都很好,特别是我娘去世后。”

叶妩的母亲曾经虐待过孩子们,而叶督军忙着军务不知情,这导致他内心深处都感觉亏欠了孩子们的。

对待叶妩姊妹,叶督军的慈爱大过于严厉。

要不然,他早就给叶姗订婚了,岂能容许她单相思到今时今日?

“那就没办法了,你们家的佣人只得夹紧尾巴做人。”顾轻舟叹了口气。

佣人再次给叶妩添了新鲜的热巧克力,叶妩突然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多事之秋啊。”

顾轻舟俯身,拿起一块蛋糕吃,没言语。

又过了两天,一转眼就是周末。

叶妩需要开导叶姗,就特意请了叶姗去骑马。

顾轻舟的伤虽然好了,还是不能骑马的,叶妩想要她静养,不能让她受了颠簸,就没有叫她。

叶姗则是不情不愿。哪怕叶妩对她再好,也无法打开她的心扉。

她内心的痛苦,不屑于向叶妩倾诉,而叶妩又着急开导,导致姊妹俩像有仇似的,个个都绷着脸。

她们去的骑马场,跟军方关系不错,平日里不少军官家的太太和小姐少爷们去玩。

然后,叶妩跟几位师长太太闲聊,就听说了一件事。

她当时坐不住了,丢下叶姗自己回城。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叶妩回来了。

她一进门,脸色就不太好看。

“怎么了?”顾轻舟刚吃过饭,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散步,叶妩就急匆匆进来。

顾轻舟顺势拿了一件长流苏的雪色披肩,邀请叶妩一块儿出门:“别急,边走边说。”

叶妩刚进门,还没坐下,又陪同顾轻舟出门。

四月的午后,阳光筛过树梢,一圈圈明亮温暖的光圈,似给大地披上了锦裘,迎面的风也温暖舒适。

叶妩把事情,先简单说了一遍:“苏鹏在训练的时候,摔断了腿,若不是坑里有个沙袋阻拦了下,他那条腿只怕要彻底废了。”

她表情很不好看。

顾轻舟仔细询问,才知道苏鹏的确是存了自断一腿的打算。

沙袋是偶然放在那里的,不是刻意的,稍微缓冲了下,让他的腿只是骨折,没有粉碎。

“老师,他是不是疯了?”叶妩可能是太过于急切,如今喘气都跟不上了。

顾轻舟颔首,道:“不是疯了,是走投无路了。”

苏鹏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而且还被顾轻舟一讹,吓得说出了实情。

他并不幼稚,不会存着顾轻舟真帮他保守秘密的幻想,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离开军营,保留这条命。

他知晓顾轻舟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赞同,而叶妩又没什么主见,他失去了再次作恶的先机。

没想到,又是功亏一篑。

“老师,苏鹏的确是喜欢自作聪明,把其他人都当傻子,我也讨厌他利用我,可我心里总是感觉对不起他,这是为何?”叶妩问。

这是一种善良的美德。

在传统文化受到西学东渐冲击的年代,阿妩这样的美德,在新派知识分子眼里,可能有点愚昧,甚至可笑。

顾轻舟却觉得难能可贵。

“怜悯之心,是人之常情。”顾轻舟道,“他既然有了自断一腿的决心,我们去看看他吧。”

叶妩点点头。

顾轻舟又问:“他在军医院吗?”

“是的。”叶妩道。

顾轻舟让司机准备好汽车,她上楼换了身衣裳,又让叶妩去洗了脸,两人一起出发,去了军医院。

在军医院门口,有一辆汽车停稳,从车里下来一个女人。

她正是苏鹏的婶母。

苏太太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短衫,深色长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盘了漂亮的发髻。

短衫原就是宽大的,她的小腹处略微隆起,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顾轻舟和叶妩看到她,她也看到了她们,然后她突兀的脸红了。

苏太太这一刻很窘,一张脸从面颊烧到了耳根,红得明显,导致领路的副官看了她几眼,感觉莫名其妙。

她一定尴尬极了。

“三小姐,顾小姐。”苏太太声若蚊蚋,低声和她们打了招呼。

叶妩可以应对的,可苏太太突然窘成这样,导致她内心深处也是一阵阵的尴尬,低低说了句苏太太好。

她们俩先往里走,顾轻舟就落后几步。

到了病房,苏鹏瞧见了苏太太,先是变了脸,唇色都吓白了。

苏太太眼里蓄满了泪水,随时就要泪流满面似的,对苏鹏道:“听说你受伤了,督军派人去接我的”

“我没事。”苏鹏内心十分煎熬。

军医和军中将领都不在,只有几名副官,顾轻舟就先退出来,去问了军医,苏鹏的情况到底如何。

军医告诉她:“以后可能无法长途拉练,其他的不影响,走路没问题的。”

顾轻舟心中了然。

她回到了病房。

苏鹏正在跟苏太太说着什么,苏太太果然哭得不像样子。

叶妩就道:“苏团座,我先带苏太太去饭店下榻,明早再接她来看你,然后送她回家。”

“好,多谢三小姐。”苏鹏道。

同时,苏鹏又喊住了顾轻舟:“司太太,您是神医,能不能请您再帮我看看脚?”

这个请求很合理。

顾轻舟答应了,道:“好,我看看。”

正文 正文_第1059章姐弟

苏鹏心中一喜。

顾轻舟愿意留下来看看,她的态度就是松动的,至少她愿意听他的辩解。

医生们都出去了。

苏鹏不让顾轻舟看脚,只是道:“司太太,您能不能将她送回去,明早也别来了?”

她,指的是他婶母。

顾轻舟道:“好,我会劝她早点回去。”

苏鹏道谢。

他沉默着,眼神却飘忽,是一副有话难言的神态。

和上次相比,他好像瘦了些,双颊凹陷了下去。

顾轻舟看了眼他,他也不过二十来岁,从小没有父母教导,如此年轻就出人头地成了一团之长,所以他冒进且狡猾。

她能理解他。

从头到尾,顾轻舟只是看到一个有心机的男人,一个行事张狂的男人,一个为了性命敢铤而走险的男人。

他没有想过杀人灭口,没有想过处理掉他的孩子。

他不是为了一时的快活才做出那件事。

顾轻舟偶然的错觉:若是苏鹏跟司行霈一样的出身,也许他就是另一个司行霈。

他绝不是什么好人,跟司行霈一样,他自负又好色,他看上的女人总要弄到手,不是个东西。

但他也有担当,并不是无可救药。

就像顾轻舟劝叶妩的,这件事明明跟她也没关系,她却愣是生出几分怜悯。

“也许,像司行霈的坏人,我多少都有点同情心吧?”她扪心自问。

看着别人无能为力的挣扎,顾轻舟没有任何的优越感,只是无尽心酸,除非这个人跟她结过仇。^

“司太太,我还想求您一件事。”苏鹏道。

顾轻舟回神,嗯了声:“我未必会答应,不过你可以先说出来。”

苏鹏迅速看了眼窗外和门口,然后压低了声音:“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办法,如何让我这条腿永远无法恢复?”

顾轻舟心中了然,表情却还是惊了下,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苏鹏见状,姿态更低了:“司太太,这只是求教,跟您没关系。您的知识,可以教授给任何人的。”

顾轻舟微微咬了下唇。

苏鹏声音更加轻不可闻:“司太太,求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顾轻舟实在坐不住了。

她猜测苏鹏仍是利用她,可她心中的提防已经无法支撑了。

她站起身,道:“腿还是好好修养,腿脚不便将来讨生活也艰难。”

说罢,她利落走了。

苏鹏也没有继续喊她。

顾轻舟去了趟叶妩给苏太太安排的饭店,一进门就看到叶妩和苏太太在吃蛋糕。

这是叶妩买来的。

苏太太在此情此景下,原是不肯吃,可肚子饿得难受。

她也是第一次怀孕,心里没底,怕饿着了她的孩子。

她这样坐着,已经能清晰看到肚子了,一点也藏不住。

“老师,苏团座没事吧?”叶妩问,然后把一块蛋糕递给她。

顾轻舟接在手里,没有吃:“我不太通晓接骨,也看不好。”

苏太太顿时坐立难安。

在她的眼里,叶妩是个小孩子,顾轻舟的目光则很锐利,她有点害怕顾轻舟。

“我我等会儿回去了。”苏太太对叶妩说,声音细软。

她眼角有点细纹,除此之外都很细嫩,像个保存得完好的瓷瓶,没有任何风吹日晒的痕迹。

苏太太和叶妩的青涩不同,她哪怕保留少女的性情,仍有成熟的女人味,很有魅力。

叶妩也情不自禁打量她。

苏太太的脸,莫名其妙又开始红了,红得发烫。

她几乎坐不住。

“苏团座跟您说过了吗?”顾轻舟问苏太太,尽可能让声音温柔。

苏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羞臊难当。

“说说了。”苏太太道。

她不太擅长交际,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

苏鹏将顾轻舟和叶妩知情的事实,也告诉了苏太太,故而她那么难堪。

她用帕子捂住了口,还是抽噎。

她可以说很多的话,但她实在老实,任何狡辩之词都说不出来,只是哭。

“你是怎么想的?”叶妩一边安抚她,一边轻声问。

苏太太抽泣了半晌,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了:“我不想他死,也不想孩子死。”

她曾嫁到苏家不久,苏鹏的叔叔就去世了,导致她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羞涩,始终像个小丫头。

后来,她又把自己的寡母接过来,又抚养比她只小八九岁的侄儿,她更多像个姐姐,而不是长辈。

她没有孩子,偶然听到隔壁人家孩子的欢声,孩子的哭泣,她也会生出几分怅然。

她跟顾轻舟不同。顾轻舟自诩旧时代的人,其实旧得有限,苏太太则是完全属于旧时代。

她没想过改嫁,没想过变化,想得就是一辈子窝在她的房子里,跟她母亲过些简单的日子。

将来苏鹏成家立业了,有了自己的儿女,会带过来叫她一声婶祖母,她便觉得这辈子有了意义。

她养大了苏鹏,就算是完成了人生的义务,心安理得与世隔绝。

现如今的变故,她彻底懵了,全无主见。

她原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人。

苏鹏让她跟叶妩和顾轻舟求情,此刻机会正好,她也说不出口。

凭什么求人家呢?又有什么颜面求人家呢?

“不管当初,如今你是自愿的吗?”叶妩也红了脸,很尴尬问出这个问题。

自愿跟他走,自愿生下这个孩子吗?

苏太太闻言,比叶妩更尴尬。她低垂了头,仍是哭泣。

哭了半晌,她似鼓起了一辈子的勇气,道:“我是自愿的,我我离不了他。”

说罢,她像是力不能支般,匍匐在床上,臊得不能见人,也是浑身发抖般的难堪。

她从未这样痛苦过。

顾轻舟和叶妩全部听懂了。不管当初如何,苏太太如今是接受了现实。她对苏鹏的感情,只怕她自己是不会承认的,但事实摆在这里。

感情是有的。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叹了口气。

留下苏太太,让副官站在门口保护她,顾轻舟和叶妩先离开了。

一上汽车,叶妩就对顾轻舟道:“老师,你帮帮他们吧!你有办法的,我实在想不到。老师,这份恩情算在我头上,我会感激你的。”

顾轻舟狐疑看了眼叶妩。

叶妩对苏鹏的事,热情得过了分。

她不解望向她,问:“阿妩,你到底为什么如此上心?”

按说不应该的。

叶妩挺善良,但顾轻舟察觉出,这次她善良得有点过头了。

正文 正文_第1060章顾轻舟的馊主意

叶妩从未想过隐瞒顾轻舟什么。

她对顾轻舟道:“有次七哥在街上遇到了苏鹏,苏鹏就请他去玩。他教了七哥射击,同时让七哥早日跟我求婚,免得夜长梦多。”

康昱很介意苏鹏和古南橡的,但和苏鹏聊过之后,他的心思开阔了很多。

叶妩觉得,苏鹏指点了康昱。

一个努力钻营的人,却肯来教导康昱跟他抢,叶妩就觉得苏鹏不是坏蛋。

叶妩对苏鹏的感情很复杂,后来一想,大概她不是苏鹏的那个她,所以苏鹏在她面前不是最好的,却也有闪光点。

认真说起来,他很磊落,而且大胆,同时也很无耻。

毁誉参半,总之他并不是完全不值得一救。

“我总觉得,苏鹏有做英雄的潜质,将来他也许是一方豪杰。”叶妩道,“我不忍心看着他就此落难。

还有就是,我始终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苏鹏和他的婶母,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年纪相差不算特别大。”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没言语。

叶妩继续道:“老师,是不是我还没有长大,见识可笑?”

顾轻舟则摇摇头,道:“不,你的见识一点也不可笑。你是新时代的女性,你有自己的见解,老师挺高兴的。”

叶妩是铁了心要帮苏鹏逃过军法。

顾轻舟是无条件站在叶妩身边的,叶妩想要做什么,她这个老师肯定要帮忙,这是立场。

顾轻舟对叶妩道:“先去我家,我帮你出个馊主意。”

“馊主意?”叶妩反问。

“我这两天也在考虑此事,实在没什么好主意可以给你,只想出了一个比较糟心的馊主意。”顾轻舟道。

叶妩忙道:“多糟心?”

“非常糟心。”顾轻舟叹了口气,“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很糟心,而且我实在没办法用更好的计划。”

叶妩心中顿时惴惴的。

顾轻舟说完了话,才喊了司机上车,让他先把车子开回家。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顾轻舟让佣人上了热茶,就全部退下去。

她和叶妩耳语。

顾轻舟想过很多种方法,可目前而言,能让叶督军接受的,大概只有这一种。

当然,这是利用叶督军,并非说服叶督军。

除了利用叶督军,叶家其他人也要用上。

顾轻舟不敢去尝试说服,因为怕弄巧成拙,导致叶督军一气之下先毙了苏鹏。

“主意不算馊啊,比我想得要好太多!”叶妩听完了顾轻舟的话,倒是心情不错。

“这件事里,要利用到你父亲对你的感情,还要利用你二姐,我去做不适合,而且很缺德。”顾轻舟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馊主意。”

“不不,我觉得不馊,我喜欢这个主意,我来做。”叶妩道,“我自愿的。”

她心zhong有了底,人就精神了不少。

叶妩站起身,对顾轻舟道:“我还要去趟饭店,给苏太太送晚膳,再陪同苏太太去看望苏鹏,然后尽快把她送走。”

“你去吧。”顾轻舟道,“记得我的话。”

叶妩道:“老师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做。”

顾轻舟嗯了声。

叶妩就离开了,去了趟饭店,安抚好苏太太,然后给她带了条长流苏的哔叽大披肩,让她把上半身围好,别露出破绽。

她带着苏太太去给苏鹏送晚饭。

吃饭的时候,苏鹏很担心她,不停的说让她先回去。

“我明早就会送她回去,你别担心。”叶妩道。

翌日清晨,叶妩早早起床,先去了趟饭店,亲自跟车,把苏太太送回乡下老家里,没有再去医院。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去给苏鹏报信,说已经安顿妥当了。

然后,叶妩支开了军医,和苏鹏耳语了一番,把顾轻舟教给她的计划,告诉了苏鹏。

苏鹏大吃一惊。

他忙道:“这不行!一旦被识破,督军会打你的。”

女儿因调皮而挨打,大概是很普通的。

叶妩道:“不会的苏团座,我父亲绝不会打我。”

苏鹏不明就里,却也坚持:“我不能欠下你这么大的人情。”

“将来还给我吧。”叶妩道,“老实说,如果不是我的婚事,你几乎不会认识我。你既然求了我,我答应帮你,就由我处理吧,你安心养病,听我的吩咐就是了。”

苏鹏没办法了,心中十分不安。

叶妩不等他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拿了一笔钱,出了趟门。

一转眼,这一天就结束了。到了周一,叶妩上了半天的课,就请假出来,行踪不定。

快到放学的时候,她又回到了学校。

此事,副官仍是知道了,不过没告诉督军,因为三小姐安全上学、安全放学,副官的职责尽到了。

周二的时候,叶妩依旧只上了小半天的课,早早就从后门溜出去。

副官们偷偷跟踪她,就发现叶妩是跟马帮的人接触,而且鬼鬼祟祟的,不知是买了什么,给了那些人一大笔钱。

副官们怕承担后果,把此事告诉了叶督军。

“督军,三小姐买了一大包,很贵。”副官道,然后忍不住猜测了下,“可能是鸦片。”

只有鸦片那么值钱。

叶督军的脸色全变了。

太原府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三教九流俱全,叶督军从来不去管束那些帮派,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任何社会都有黑暗的一面。

如今,叶妩却涉足其zhong,叶督军薄唇紧紧抿着。

他喊了自己的密探,让他们去查清楚。

这么一查,才知道叶妩不是买鸦片。

不是鸦片,并没有让叶督军松一口气。

她买的东西,让叶督军更加胆战心惊。他前几天才骂了叶姗,如今又要去骂叶妩,让他心情很郁结。

对待叶妩,叶督军永远不可能像对待叶姗那样。

叶妩身上那些无法消除的伤疤,是实实在在的,叶督军亏欠她的,永远都无法弥补。

他在叶妩面前,无法生气,只是心平气和问她:“阿妩,你最近在忙什么?”

叶妩却似惊慌失措,道:“不忙什么。”

叶督军叹了口气,最终开诚布公,问:“阿妩,你为什么买炸药?你买那么多的炸药,足够把咱们家给炸了,你想要做什么?”

叶妩错愕看着他,又吃惊又害怕。

叶督军缓和了语气,道:“咱们家的军火库,就有现成的炸药。你如果想要做什么,直接去拿,为什么要偷偷去黑市买?”

正文 正文_第1061章真正的攻心计

叶督军坐在叶妩面前,吊灯、台灯都开了,光线充足,将叶妩的面容染上了光,她看上去更加白净。

她真长大了。

叶督军还记得,当年她那么小,自己得知妻子虐待她时,掀起她的胳膊看到那些紫红的伤疤,重重叠叠,内心是受到怎样的撞击。

他那时候就发誓,此生要把阿妩视为珍宝。

他做到了,三个女儿中,他更加偏爱叶妩,到了溺爱的地步。

只是,叶妩从来不恃宠而骄,故而他的溺爱也没有酿成什么苦果。

如今,叶妩长大了,五官像他,只是面部线条柔和些,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叶姗的事,让他头疼不已,尚未消停又闹出了叶妩的事,叶督军很烦躁。

“我没有想过害人,就是想制造一点动静。”叶妩不看叶督军,始终低垂着眼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着,要不然就会泄露她的颤抖。

她很紧张。

不怎么撒谎的她,如今却要编织一个弥天大谎,让她精神紧绷着,随时可能露馅。

然而一步步说下去,她倒也没崩溃到不能自持的地步。

“什么动静?”叶督军蹙眉。

叶妩声音含混不清,像极了她小时候。那时候叶督军看到她身上有伤,问她是怎么来的,她也是如此细声细气,可怜巴巴的撒谎。

叶督军就知道,她又在撒谎了。

“我我想在王四叔结婚的饭店外面,埋伏炸药,不会伤人的,让他们惊惶,婚结不成就行了。”叶妩更低声道。

叶督军吓一跳。

幸而是假话,若是真的,他真要揍人了。

好好的,阿妩为什么要撒这种奇怪的谎言?

“谁让你这样做的?”叶督军忍着一口气,声音更加低沉肃然,“你二姐?”^

“不,不是二姐。”叶妩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背,不停告诉自己不要发抖,语速越发慢了。

她把顾轻舟教给她的话,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

真到了关键时刻,她方寸大乱,有些话已经记不清楚了。

反正她知道目的,就直奔目标去了,话就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二姐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我们家和王家,并没有血亲,二姐和王四叔也没血缘,可以争取一下的,二姐又不是比秦纱差。”叶妩道。

这是顾轻舟的主意。

顾轻舟认为是馊主意,叶妩却觉得很高明。

王游川让二姐伤心了,叶妩身为妹妹,没办法劝解二姐,背着二姐和家里,想要给王家捣乱,替姐姐出口气。

这样,既不会把责任推给叶姗,只是叶妩爱姐心切擅自做主,同时又能让叶督军明白她行事的目的。

当然,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可叶妩只记得苏鹏和他的寡婶,就身不由己想要告诉她父亲,没有血缘的两个人,结合并不犯什么律法。

她还想给叶督军举例,又感觉问题不太对劲,故而强行拉回来。

“你好好休息,我会和你二姐谈。炸药不要再碰了,这东西没有眼睛,不知道避开人。若是把满室宾客都炸死了,你怎么交代?”叶督军严厉问。

叶妩心里全慌了。

她说漏嘴了。

叶督军站起身要走时,叶妩突然扑到在他脚边。

顾轻舟教她的,她好像办砸了,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第一步没走好,后面的第二步、第三步就不知该如何迈开了。

如今叶妩只能自己摸索着乱走,否则前功尽弃。

“父亲,您能不能让苏鹏退伍?”叶妩道,“七哥对他总是有芥蒂,我们常常为了苏鹏吵架,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他了。

父亲,二姐已经不幸福了,您能不能为了我,做出一点牺牲?若是您过意不去,多给苏鹏一点钱就是了。”

顾轻舟教她的,并不是这样。

此事的安排,应该是叶督军发现了炸药,叶妩死活不说,让叶督军先烦恼几天。

叶督军会对叶妩退让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顾轻舟的策略。叶妩提出争取王游川,都到了要动用军火的地步;然后又提出赶走苏鹏。

叶督军肯定会怀疑,可到时候他焦头烂额,叶妩再点明苏鹏是他找过来想要做女婿的,都是他让叶妩和康昱之间不幸福,叶督军会同意的。

他总要安抚叶妩。

和炸药、王游川相比,苏鹏的事算轻的。

苏鹏受伤,叶督军只要跟军医打个招呼,苏鹏的轻伤就可以被说成不治。

苏鹏成了残疾,叶督军再给些钱财,他就可以顺利退伍,叶督军也能安抚好女儿。

这个计划,如果顾轻舟自己上阵,肯定是滴水不漏。

可叶妩在父亲面前,总是没那样的精神力,她在一开口的时候就泄了老底,把不该说的全说了。

事情已经做错了,就不应该提苏鹏,等过段时间叶督军来求和的时候再说,效果极好。

叶妩却没有补救的能力。她连补救都救错了。

于是,叶督军就明白了:叶妩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苏鹏。

苏鹏有问题!

能想出这么个弯弯绕绕的,只有顾轻舟,顾轻舟也有问题。

按照顾轻舟的计划,未必就能瞒过叶督军,但至少叶督军不会这么快发现,如今却是彻底溃不成军了。

“你先休息吧,明早再说。”叶督军道。

说罢,他把叶妩拉起来,自己阔步走了出去。

他直接去了司行霈的院子。

顾轻舟正在灯下看书。

叶督军一进门,就诘问顾轻舟:“你搞什么鬼?请你说清楚,否则山西容不下你们!”

他是很生气的。

顾轻舟再怎么狡猾,都不应该利用他的女儿。

叶妩的心思纯善,叶督军真没想到顾轻舟连她都用上了。

“督军,请坐。”顾轻舟笑了笑,然后喊了佣人,让佣人倒茶。

热茶端了上来,顾轻舟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叶督军已经知道了,他只要派人去趟苏鹏的家里,查一查苏鹏的底细,就什么都明白。

他现在没有去查,因为苏鹏是他的下属,他信任苏鹏。

用人不疑。

闹了这么一出,叶妩到底为什么替苏鹏出头,叶督军肯定要知道的。

撒谎已经没了意义。

顾轻舟和盘托出。

叶督军听罢,心情竟然莫名一松:叶妩不是在做坏事,而是在做好事。

他一路上,做了无数的猜测,也做好了各种坏的准备,如今是这么个结果,让他有点惊喜。

这件事,原本是没什么值得惊喜的。可经过了顾轻舟的手,等他听到的时候,他愣是惊喜了下。

叶督军突然又是一惊。

这才是顾轻舟的计划!

顾轻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叶妩会成功。

她只是让叶妩先去做。

叶妩的六神无主,一定也会把叶督军吓得六神无主。

等叶督军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时,突然发现没那么糟糕,任何事对他而言都算是欣慰的了。

“司太太,你攻心的本事,果然了得!”叶督军心悦诚服道。

到了这一步,他想要生气,可内心的情绪无法调动了,他气不起来。

正文 正文_第1062章和睦

叶督军慢慢喝茶。

顾轻舟欲扬先抑的办法,让叶督军从内心深处接受了这件事。

她从未想过真正欺骗叶督军,她也知道欺骗不了,叶督军太精明了。

她让叶妩做的,无非就是先把叶督军吓一大跳。

等叶督军发现,叶妩没有走上歧途,反而是在行善事时,任何一个父亲都无法避免的高兴。

欣慰的情绪,和苏鹏的事情搅合在一起,才从根本上救了苏鹏一命。

苏鹏的事,也才真正有了转圜的余地。

“你这些本事,怎么全用来对付友军了?”叶督军无奈道,“你真是心思诡谲。”

顾轻舟道:“我就当您是夸奖我吧,谢谢督军。”

叶督军又喝了几口茶。

心情的起伏,叶督军就好像经历过层云压顶的束缚,突然间拨开乌云见明月,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好久没如此放松过。

对于苏鹏,他的确是犯错了。但大错酿成了,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剩下他的寡妇和孩子,还不知道谁能养活。

也是造孽。

“我知道军法大过天,所以不敢直接去和您说此事,就想着委婉一点。”顾轻舟道。

叶督军说:“你还知道军法大过天?”

“这是阿妩心头的重担。督军,阿妩可能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旁人稍微对她好点,她就恨不能肝脑涂地的报答。这就是她的本性,和从前麻木不仁完全不同的本性。”顾轻舟道。

她不等叶督军开口,继续道,“苏鹏对她和康昱的感情很祝福,而且开导了康昱,这对阿妩很重要。

况且,阿妩念的是新派的书,接受的知识跟咱们不同。苏鹏和他婶母之间没有血缘,阿妩是不在乎那层关系的,她不认为苏鹏有大错。

她有如此执念,您非要杀了苏鹏的话,阿妩心中始终有一根刺。我不敢违背您的军法,苏鹏也是做了断腿的打算,既然老天爷饶了他一命,督军您也绕过他吧。”

叶督军沉吟了下。

苏鹏的行为,他无法忍受,若没有顾轻舟这么一折腾,任何人来求情都没用。

可苏鹏的确表现出了他的担当。

叶督军挺欣赏苏鹏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想着选他做上门女婿。

说是女婿,叶督军早已做好了被女婿夺权这种最坏的打算。

一旦被夺权,他觉得苏鹏能领好他的兵,能照顾好山西的和平。

“覆水难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叶督军道,“也好,他既然打算自断一条腿,正好有了借口。”

然后他对顾轻舟道,“司太太,天助自助者,若他没这种置之死地的决心,我是不会饶过他的。这个道理,你也要传授给阿妩。”

叶督军选择放过苏鹏,为了叶妩,更因为苏鹏断腿的决定。

你能为自己做到极致,那么我就能稍微帮帮你。

老天爷也是如此。

想要成功,就得做到极致。等你的努力感动了老天爷,才有希望。

“好,我会告诉阿妩的。”顾轻舟道。

叶督军果然去办了此事。

他去了趟军医院,跟苏鹏开诚布公谈了。

苏鹏热泪盈眶,坐在床上给叶督军敬礼。

叶督军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放弃了前途,比一般的少年人都有魄力。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碗饭吃。

“你不要留在江北了,跨过长江去江南吧。司师座在平城,那边可以混口饭吃。你上路之后,我会给司师座发一封电报。”叶督军道。

苏鹏这时候,就哽咽住了。

他说:“督军,属下不忠不义,谢督军厚爱!以后山西需要属下,属下定要鲜血酬军。”

叶督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去告诉军医,让军医修改了苏鹏的病例,将他的腿伤说成无法痊愈,然后给他批了退伍的手令。

苏鹏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军医院。

伤还没有好,他就回家去了。

他家里房子很好,故而托了乡邻帮忙卖掉。其他细软,收拾出两个包袱,在叶家副官的帮衬下,他带着他的寡婶和寡婶的母亲,去了火车站。

火车先到天津。

他们准备从天津乘坐邮轮南下。

苏鹏走得安静,没有引起太多的怀疑,毕竟他受伤大家都知道,至于伤得如何,其他人就不太清楚。

他离开之后,叶督军给司行霈发了电报,顾轻舟也发了一封。

司行霈对苏鹏的印象不错,倒是愿意接纳他。

同时,叶姗也听说了叶妩要在王游川婚礼的饭店外面埋炸药的事。

这件事,是叶督军特意说给佣人听,让佣人去告诉叶姗的。

掐掉头尾,叶姗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就行;至于叶妩这么做的目的,叶督军没说,就让叶姗单纯以为妹妹是为了她出气好了。

叶姗去找了叶妩。

一进门,她就问了真假。

“我只是看你不太舒服。”叶妩搞不清楚缘故,小心翼翼回答着。

她这般小心翼翼,在叶姗看来就是真的。

叶姗顿时变了脸:“你是不是傻?那可是炸药。去参加婚礼的,还有大姐和童宝,若是炸药无眼,伤了大姐和童宝,你还要不要命了?”

她开了腔,连珠炮似的炸了开,“算是没有伤到大姐,还有其他人,哪一个不是咱们的亲戚朋友?”

说到最后,她声音慢慢就变了,带着哭腔问,“你是不是傻?”

叶妩诧异看了眼她。

没想到,她居然会哭出来。

叶姗压抑太久了,叶妩知道她需要倾诉和哭泣,故而没有打断她。

“哪怕是他抛弃了我,你也不该想着这样的念头,更何况人家压根儿不知情。”叶姗眼泪磅礴,“你这样傻,糊涂成这样,气死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

叶妩搂住了她的肩膀,她就顺势抱住了叶妩,哭得更加厉害了。

一直以来,叶姗知道自己不占理,可她任性的希望家里人可以站在她这边,维护她、偏袒她,哪怕是她错了。

叶妩却真的这样做了。

叶姗内心是感动的,只是嘴硬不肯说。她大哭了一场,脾气就彻底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督军府又安静了。

叶督军瞧见这样,二女儿主动给他送宵夜了,三女儿整天笑逐颜开,显然是做了好事心里美,他就觉得放苏鹏一马挺值得的。

顾轻舟虽然用计,但结果是很好的,帮叶督军解决了家庭的困境,叶督军也挺感激她。

正文 正文_第1063章何止见过?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

叶妩特意请了两天假,因为康昱生病了。

康昱还在念大学,学校里发感冒,班上同学你传给我,我传给你的,病倒了大半,他也被传上了,高烧了几天,叶妩天天去探病。

叶妩倒是不怕传染,因为她上个月才感冒过,不会这么快又复发,她的身体没那么差。

请假又连着周末,叶妩一下子空下了四天,心情极好。

她迫不及待想要毕业了。

五月初一是王游川的婚礼,叶姗已经借口送表哥石博山回天津,远远躲开了,叶妩寻找了理由。

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姨母留叶姗小住。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收到了王家的请柬,司行霈尚未归来,叶妩就专门过来给顾轻舟作伴,打算一块儿出席。

“这件呢?”她立在顾轻舟的衣柜前,帮顾轻舟选参加婚宴的旗袍,挑挑拣拣总是寻不到合适的。

顾轻舟的衣裳,以白色居多,剩下的也是浅色。

深色的衣裳,她多半是深绿色的长裙,她似乎很爱这种深绿色。

深绿色配白色上衣,让她看上去气质活泼。她从前一头长发,不怎么说话,偶然会带着几分暮气,需要这衣裳的陪衬。

可这种颜色,不太好拿去参加婚宴。

“现在做衣裳也来不及了,要不去问人借一件吧?”叶妩异想天开。

顾轻舟道:“问谁借呢?”

叶妩端详她的身量,笑道:“我们家的六姨太,倒是和你身形差不多。不过,她似乎没什么好衣裳。”

顾轻舟笑了笑,说:“别麻烦了。我到时候穿这件月白色的旗袍,配我那件短身皮草。”

顾轻舟的皮草,都是顶级货,穿出去贵气十足。

只是,天气有点热,如今还穿皮草,是不是有点显摆?^

“真要穿皮草啊?”叶妩问。

顾轻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有得显摆,干嘛不显摆?”

叶妩就无语同意了。

到了王游川结婚当天,顾轻舟还以为是叶妩来接她,不成想叶督军也来了。

叶督军亲自下车,为顾轻舟开了车门。

顾轻舟意外,脚步立在丹墀上略微一停。

叶督军就打量她。

她的确是穿了见月白色低开叉的长袖旗袍,旗袍上没有花纹点缀,料子却是极好,用了翡翠纽扣,泛出淡绿色的光芒。

这才是低调的奢华。

而她的短身皮草,有种油汪汪的金黄色,年轻的女人穿,雍容贵气,却又不显得油腻臃肿,略有点狂野。

她也穿了玻璃丝袜,白色单高跟皮鞋。

她那头漂亮的长发没了,如今的头发短短的,仍是没有烫,被她绾成了低髻,发髻上别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温润的光,落在她的面颊上,她细瓷般的肌肤更加透亮白净。

今天的顾轻舟很好看。

叶督军回想了下司行霈的面容,感觉他们两口子容貌上很般配,都很漂亮。

“司太太,坐我这辆车吧。”叶督军对顾轻舟道。

叶妩就被挤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上。

“有劳督军了。”顾轻舟的手,虚扶了下叶督军的胳膊,上了汽车。

车子一路到了太原府最奢华的饭店。

饭店门口,铺了长长的红毯,为了迎接新娘子。

顾轻舟跟着叶督军和叶妩父女一起进来的,自然没人敢轻待她。

她又是通身的时髦和气派。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纷纷上前跟她打招呼。

在衣香鬓影中,顾轻舟看到了金太太。

自从平野夫人宣布了顾轻舟的身份,金太太就再也没找过顾轻舟的麻烦,当然这绝不是她就此罢休了,她只是来日方长而已。

“是金太太。”叶妩表情不善,悄悄跟顾轻舟耳语。

顾轻舟笑道:“我看到她了。”

金太太也瞧见了她们。

有情绪从她精明的眸子里一转,她笑盈盈上前,和顾轻舟、叶妩打了招呼。

“阿蔷小姐今天真漂亮,这身衣裳是夫人替你置办的吗?”金太太笑问。

顾轻舟是去年到太原府的,她刚到的时候,为了避免沾上平野四郎的腥味,和日本人划清界限,免得将来名声有损,让别人叫她平野小姐。

后来,几乎没人叫了。

金太太这是故意奚落顾轻舟。

“是。”顾轻舟倒是好脾气,半句话也不辩解,只是微笑。

金太太说了几句,自觉无味,正好又有人过来跟顾轻舟搭讪,她就坐回去了。

“阿妩,顾小姐。”叶妩的大姐叶妍也走过来,和她们说话。

然后,叶妍介绍了其他人给顾轻舟认识。

顾轻舟上次到王家来,还是因为王璟的病,见到王家的众人也没什么印象。

如今叶妍一圈走下来,顾轻舟发现王家的人真多,她非常用心将他们一一记住。

“阿姗没来?”叶妍低声问叶妩。

“没有,她去天津了。”叶妩道,“估计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叶妍松了口气:“挺好的。她那个驴脾气,你们是怎么劝说她去天津的?”

叶妩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出的主意,既帮助了苏鹏,了了叶妩一段心事,同时也让叶姗有了个情绪发泄口。

哭过一场之后,叶姗对待这件事慢慢理性了。

“二姐自己要走的。”叶妩道。

叶妍欣慰:“如此甚好。”

她没跟叶妩说,她内心总是提心吊胆,怕叶姗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他们都难堪。

如今,王游川终于要再婚了,一切尘埃落定,叶妍的担忧也可以放下了。

“阿妩,你们快去坐席吧。”叶妍笑道。

她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

顾轻舟的席位,正好在叶妩的旁边,这是叶妍特意安排的。

她们是跟王家的小辈们坐了一桌,旁边就是主席,等会儿王游川和新娘子也要落座的。

“很想看看新娘子。”叶妩道。

顾轻舟也挺想的。

一切的准备结束,然后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是二婚,故而穿了件水红色的婚纱,聘婷婀娜,步履轻盈。

她脸上脂粉不重,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漂亮精致。

众人都在看新娘子,顾轻舟的心,却似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下。

叶妩回头,想跟顾轻舟讨论下新娘子的美貌,却瞧见顾轻舟脸色不对劲,她低声问:“老师,你怎么了?”

顾轻舟一口气闷在心里。

与此同时,新娘子也往席面这边扫了一眼,正好和顾轻舟四目相对,她也是一愣。

她的怔愣不过一瞬,却很明显,然后转过脸,不再往这边瞧。

“老师,她也看你呢,你之前见过她吗?”叶妩问。

何止是见过?

正文 正文_第1064章司行霈的舐犊

顾轻舟内心的情绪很浓,浓得几乎要压抑住她的呼吸,让她一口气悬着,不上不下。

她早已知晓,自己从小到十六岁进城之前,生活是个精心安排的骗局。

可等她知道的时候,她的师父和乳娘都去世了。

如今

她慢慢端起高脚杯,晃了晃杯子里的红葡萄酒,看着酒波潋滟,她的情绪也似那涟漪一圈圈荡开。

她轻轻抿了口。

葡萄酒是上佳的,顾轻舟喝在嘴里,却感觉它酸涩难忍。

“老师,新的王太太是不是很漂亮?”叶妩转移话题。

顾轻舟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叶妩又看不明白。

她使劲打量顾轻舟,也不得要领,故而旧事重提,说起了秦纱的美貌。

秦纱比叶妩想象中更加年轻。

“很漂亮,和从前一样漂亮。”顾轻舟淡淡道。

说罢,她又喝了一口酒。

宴席上很热闹,王游川穿了件挺括的西装,用料裁剪合体,衬托他身材结实修长,怎么看都觉得他不过是三十出头,和秦纱很般配。

他们俩,都是不显年纪的人。

新郎新娘坐在上座,秦纱的余光却往顾轻舟这边撇了撇。

顾轻舟背对着她,没有看到。

敬酒的时候,秦纱特意和顾轻舟碰杯,含笑不语,有点新娘子的矜持。

酒宴结束,就是舞会。

秦纱和王游川离开饭店,回了王家的新房,顾轻舟又不能跟过去,她没有单独和秦纱说话的机会。

她脑子里像有个炸弹,见到秦纱的那一瞬间炸开了,如今脑浆还是七零八落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宴席结束,不少中老年宾客熬不住夜,起身离开。

顾轻舟也要走。

“老师,我送你吧。”叶妩笑道。

顾轻舟看到了康昱。

康昱感冒刚好,精神头很足,叶妩也是神采奕奕。

顾轻舟道:“不了,我可能喝多了酒,头脑晕晕的。我在车上就想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吧。”

叶妩没有顾轻舟那样的判断,她无法抓住顾轻舟不对劲的原因。

考虑再三,她道:“老师,你让司机开慢一点。”

顾轻舟说好。

她离开了饭店,回到家中。

一进门,佣人辛嫂就端了醒酒汤给她,问:“太太喝醉了没?知道今天是婚宴,早已预备下了醒酒的。”

顾轻舟端起来,一口饮尽,道:“太及时了,我真有点醉。”

她还是挺恍惚的,加上喝醉了,故而她也没留意到辛嫂的表情。

她上楼直接去了浴室。

等她宽衣解带,躺到了温暖的浴缸里,倏然有双手,轻轻揉捏她的肩膀,她顿时就吓疯了。

尖叫着想要挣扎,一下子就撞到了司行霈怀里。

他军装的铜扣,冰凉而坚硬,结结实实磕到了她的额头。

她疼得吸了口气。

司行霈搂住了她,居然一只手将她托坐了起来,问:“今天是怎么了?我在餐厅吃饭,你就没看到?”

顾轻舟道:“你你”

她接不出下文了。

她只得找了个借口,道:“我喝醉了。”

司行霈往她脸上嗅了嗅,道:“胡说,都没什么酒气。”

顾轻舟挣扎着,道:“冷!我先洗澡。”

司行霈把她放到了浴缸里。

温暖的水,立马包裹住了顾轻舟,顾轻舟的肌肤暖融融的。

司行霈出去。

片刻他又折回来,已然将军装脱了,半裸着上半身,只穿了件脏兮兮的军裤。

他坐在浴缸的边沿,开始撩水给她洗头发。

顾轻舟回手,抚上了他结实精壮的小腹,道:“肉像铁疙瘩。”

司行霈浑身的炙热,被她柔软微凉的小手一摸,顿时就焚身了。

“我哪里都像铁疙瘩!”说罢,他就脱了军裤,长腿深入浴缸里,溅起水花。

顾轻舟没有动。

她在水里,后背贴着光滑的浴缸,随着司行霈的动作起起伏伏,水声与动作一样激烈。

她心中有种别样的踏实和痛快!

司行霈一场鏖战,酣畅淋漓停下了,发现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

他不知时辰,不过看着水温,应该是很久了。

他重新放了热水,给顾轻舟洗澡。

顾轻舟坐在靠窗的梳妆台上擦头发,一点点把头发拧干,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站在阳台上抽。

阳台的门和窗都没关,他等于近在咫尺。

“你去参加王游川的婚宴,也能闹出一肚子心思?”司行霈笑道,“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顾轻舟沉吟了下,最终如实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听完,表情顿了下。

他问顾轻舟:“要不要我去杀了她?王家势力单薄,今晚又是他们的洞房,他们会放松警惕,动手很容易。”

他说杀人,宛如说宰一只鸡。

顾轻舟却认真考虑下他的话。

老实说,秦纱根本影响不到她,没道理杀她的。

她的存在,对顾轻舟来说到底算什么,是好是坏,她一时间竟是摸不清楚。

“司行霈,我不是面软心慈的人,也不是觉得杀了她不道德。只是,我还想再看看。”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吐出一口烟雾,似薄纱般。

顾轻舟沉默擦头发,脑子仍是快速转动。

她沉默,司行霈也沉默。

最后,她对司行霈道:“暂时别杀她,等我找个机会和她见个面,再详谈。”

司行霈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

顾轻舟的头发短了,擦起来容易,干了就可以睡觉。

夫妻俩躺下,司行霈对顾轻舟说:“我去了趟岳城,去看望玉藻了。”

顾轻舟连忙问:“她怎样?”

“她会叫阿爸,要不然还能怎样?”司行霈笑道,“我给她买了水果糖,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顾轻舟摇摇头,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别卖关子。

“她说,吃糖,牙疼。”司行霈说到这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颜太太教的。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的糖,吃了牙齿会生蛀虫。

“她真懂事。”顾轻舟道,“她问我了吗?”

“她才多大,哪里记得住?”司行霈说。

顾轻舟深以为然。

他们俩说了半晌的孩子,这才睡着。

翌日,顾轻舟接到一份拜帖,是秦纱想要拜访顾轻舟。

顾轻舟的精神一提,当即给王家打了电话,请秦纱过来吃午饭。

正文 正文_第1065章一家人

秦纱换了件绯红色旗袍,颜色红得稍暗,越发显得她肌肤胜雪白皙。

她是单独来的。

她打量顾轻舟的院子,继而又打量她的屋子,笑道:“这地方倒是不错,精致得很。”

顾轻舟立在门口迎接她。

“你头发剪了。”秦纱笑道,“你乳娘如果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然后她又问,“多少年不见了?”

顾轻舟回想了下,突然之间有点算不清年月了。

她总感觉像上辈子的事,可认真算算,不过五六年。

“好几年了。”顾轻舟淡淡的,声音平缓,不起任何波纹。

“是啊,好几年了。”秦纱颇有感触般。

佣人端了茶,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冲她摇摇头,佣人四丫这才慢慢退下去。

秦纱端起茶,轻轻用茶盖撩拨浮叶,抿了一口说:“嗯,是我最喜欢的铁观音。”

顾轻舟没言语。

秦纱只顾品茶,也没再说话。

一杯茶喝完了,顾轻舟喊了佣人重新续茶,就开口了:“你找我,可是要我缄口?”

秦纱笑了。

她仍是像从前那样,眉梢略微上扬,笑起来就意气风发,形成骄傲又美艳的气场,能吸引目光。

“瞧你说的,我来看看自己的小徒弟,怎么不行么?”秦纱道。

秦纱今年三十七八了,看上去不过三十刚出头。

她保养极好,肌肤紧致,体态轻盈,特别是眼珠子,鲜润漆黑,给她减了不少年纪。

非要说她快四十了,才是叫人无法相信。

顾轻舟遇到她的时候,秦纱比现在还要漂亮,年轻。

她那时候有个化名,叫张楚楚。

她说,她是沪上名媛,是某个帮派龙头的妻子,因躲避仇家追杀,到了顾轻舟生活的村子里。

从此,她开始教授顾轻舟外面的世界。

吃喝玩乐,以及各种礼仪。

顾轻舟曾经和秦筝筝母女正面交锋,大获全胜,因为她认识六芒星。六芒星等宗教知识,也是张楚楚教的。

张楚楚不仅教她大城市的穿着打扮,还教她一些西方文化。

顾轻舟的学问稀松,却谈了一手不错的钢琴,那也是张楚楚日以继夜教的。

张楚楚算是她的老师。

顾轻舟有三个师父,虽然和张楚楚相处才两年,她的确是教会了顾轻舟很多。

所以,当她看到自己的老师张楚楚,摇身一变成了秦纱,她惊呆了。

她到了岳城之后,派人去找过张楚楚,还见过张楚楚的弟弟。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假象。

“你是真的秦纱吗?”顾轻舟问。

秦纱微笑,笑容恬柔又妩媚,一颦一笑都跟从前一样,道:“对,我原本就是叫秦纱。”

顾轻舟颔首。

保皇党在太原府,秦纱在华夏多年了,行踪不定,如今突然回到了太原,还嫁给了王游川,让顾轻舟起了警惕。

真的是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顾轻舟又看了眼秦纱。

秦纱笑了起来:“轻舟,我真怀念你这双眼睛,你心里有事的时候,它看上去特别沉。真了不起。”

顾轻舟眼帘微垂。

秦纱打量她,再次问:“怎么把头发剪了?”

“脑袋沉,想要轻松一点。”顾轻舟道。

秦纱遗憾,道:“差点没认出你,你那头长发可是不同寻常。”

“还能养的,再养个三五年,又是像从前那么长了。”顾轻舟道,“我还年轻,头发长得快。”

秦纱深以为然,点点头。

她又端起了茶杯,这次却没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温润的纹路。

“轻舟,还认我是你的师父吗?”秦纱问。

顾轻舟道:“当然,你一直都是我的师父。”

“那师父问你,李婶和神医的死,你不报仇了吗?”秦纱突然端正了神色。

秦纱一直把顾轻舟的乳娘叫李婶,又称呼她的师父叫神医,至今都没有改口。

“我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秦纱继续道,“轻舟,我不是傻子。”

顾轻舟面无表情。

她心中一时间起了各种念头,静静看着秦纱,不回答,反而问道:“你是平野夫人派到我身边的人,还是我乳娘找来的人?”

“是李婶。”秦纱道。

顾轻舟突兀一笑,笑容很短暂,笑过后快速收敛。

她斜睨了秦纱。

秦纱顿时就明白了。

放下茶杯,秦纱道:“不提这些了。咱们师徒重逢,你跟我去趟王家吧。王家的人提到你,可是感谢得很。”

“为何?”

“认识认识他们。”秦纱笑道,“我一生无子,你就算是我的女儿了,我得去显摆一下。”

顾轻舟眼珠子又是一转。

她每次露出这种心机深沉模样时,脸色会特别平静,秦纱看得明白,却不以为意。

“吃了午饭再去吧。”顾轻舟道。

秦纱一想也好。

午饭之后,他们去了王家。

秦纱直接带着顾轻舟,去见了王游川和王璟父子。

“我前夫去世后,他的亲戚朋友说什么女人不能继承他的家业,我就带着财产跑回了上海,认识了轻舟。

我教了轻舟两年,后来把钱财藏好了,也稳定了,才重新回到了法国。我这一生无子,独轻舟是我的学生,算是我的半个女儿了。”秦纱道。

王游川和王璟父子大概都想不到,秦纱会跟保皇党的人接触,对她的话,他们没有半分怀疑。

七年前的事,其实是半真半假,至少王游川是知道秦纱七年前回来过的。

至于她到底做了什么,王游川哪里清楚?

躲避她前夫的亲戚,这点是真的。谎言真假掺杂,看上去才没有瑕疵。

“这么说,你算是我的姐姐了?”王璟笑道,“妈,我的命是姐姐给的,我们一家人真是有缘。”

王璟亲自撮合了这段婚姻,他比王游川和秦纱更满意,所以叫妈叫得顺溜,虽然才第一天。

“是啊,司太太救了王璟的命,我们的确是缘分不浅。”王游川很感动。

王游川虽然精明,可每个人对自己爱的人,都是无条件的信任。

此刻,他内心都是新婚的甜蜜,秦纱带着顾轻舟来,他也是高兴的。

“叫什么司太太啊?”秦纱笑着打岔,“她叫轻舟。既然说了是我的孩子,就叫她的名字吧。”

王游川果然改口叫了轻舟。

顾轻舟对王家的印象很好,故而她也叫了声“王叔”。

“轻舟姐,你叫我小十吧,我家兄嫂都是这样叫我的。”王璟道。

顾轻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这个笑容总好像玻璃窗外的阳光,哪怕再明媚,都隔了一层,没什么温度。

只是,王游川和王璟不了解她,不知道罢了,秦纱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正文 正文_第1066章新衣

顾轻舟在王家吃了晚饭。

回来之后,她一直沉默。

司行霈还没有见到秦纱,他早上出门了,此刻才回来。

“如何,是张楚楚么?”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颔首:“是她。”

“你在想什么。”

“她到底是站在谁那一边,她是不是保皇党的人。”顾轻舟如实告诉司行霈,“我在想这些。”

“肯定就是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让顾轻舟别相信秦纱。

一次撒谎,就有次次撒谎的可能。

秦纱到底什么来历,顾轻舟搞不清楚,可秦纱提到了她乳娘和师父的死,是不带善意的。

“我可以试探她一次。”司行霈道,“我派个人去杀她,若是她能躲开,就说明她来历不凡。”

顾轻舟瞪了他一眼。

从前的种种,差点翻出来,顾轻舟努力压抑住。

没了师父和乳娘,她此生都不受制于人,她应该感谢司行霈的。狼心狗肺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她没资格抱怨什么。

顾轻舟不爱旧事重提,只是秦纱的出现,让她迷惘了。

“或者,干脆一刀杀了她。”司行霈道。

“她如果是无辜的呢?”

“那就宁可我负天下人。”司行霈道,“错杀一千,总好过将来马失前蹄。”

除了顾轻舟,司行霈的心思简直是坏透了,而且不讲道德。

好与坏,他没有特别明确的界限,他做事只有目的和结果。

“别这样,我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了捏她的脸。

顾轻舟不同意司行霈去试探秦纱,因为这样的试探太过于鲁莽,会打草惊蛇。

对于秦纱,她的感情是复杂的,说一点旧情也不念,不可能;可她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

如果秦纱真的是保皇党,平野夫人把秦纱叫回来,对付顾轻舟是没什么用处的。

一旦顾轻舟确定秦纱是对手,她就不会客气。

这个问题,越是深入越是难缠,需得冷静和忍耐。

顾轻舟素来冷静的,她是差点被司行霈带到了沟里。

为了转移话题,顾轻舟说起了苏鹏。

苏鹏已经上路了,估计还没有出山东地界,司行霈北上的时候没遇到他。

“......我已经吩咐了总参谋,等苏鹏一到,会安排一个营长给他做。”司行霈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问他:“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接受苏鹏。”

“为什么不接受?”

“我心里猜测,怕你觉得苏鹏是叶督军的内奸。苏鹏深得叶督军器重,又求到我跟前,若是苦肉计的话,每一样都成立的。”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顾轻舟的猜疑,司行霈早已考虑过千万回。

他对叶督军是信任的。

当然,为了不测,他特意把苏鹏掉到一个很次要的位置上,苏鹏哪怕是内奸,也得不到任何情报。

“他是叶骁元的人,我给他一口饭吃罢了,怎么可能真的重用他?”司行霈笑道,“别说外来的人,就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难道就没有内奸吗?”

顾轻舟倏然听出他话里有话。

她问:“谁叛变了?”

司行霈笑道:“没有谁。”

“你撒谎。说啊,到底是谁?”顾轻舟追问。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将她抱起来。托起她,彼此视线平行了,司行霈才问:“怎么如此敏感了,司太太?”

顾轻舟细看他的神色,没看出什么来。反思自己是否草木皆兵,就没有继续追问了。

司行霈搂着她,笑问:“听说你衣裳不够穿?”

“谁说的?”

“从前的好衣裳,都在平城,你在太原府的确没什么好旗袍。我们去做衣裳吧。”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道:“我真没这个闲心。”

司行霈却执意说:“等平野夫人那个老太婆回来,你就更加没闲心了。我去打听打听,太原府哪一家的裁缝铺子最好。”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打听出来了。

他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去了,准备做十二套旗袍,长袖、中袖、短袖,全部都要。

平日里可以不穿,但出门决不能没衣裳选择。

顾轻舟没办法了。

她不再说什么,跟着司行霈去了裁缝铺子。

到了铺子里,司行霈先精挑细选,选出面料。

“要绣花还是要素面?”司行霈问顾轻舟。

铺子里的老板就笑了,说:“先生很疼爱太太,连做旗袍都懂。”

顾轻舟就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十二套旗袍。

那是罗五娘的手艺,放眼天下都找不到那么好的绣工了。她和司慕离婚之后,就运到了平城。

顾轻舟道:“你以前也送过我的,也是十二套,都很好看,如今还在我的箱笼里。”

“什么时候?”司行霈问。

顾轻舟只是笑。

司行霈沉思了那么一瞬,才想起来。他道:“要不先不做了,我派人回去拿。”

顾轻舟瞠目:“来回一趟的飞机成本,比十二套旗袍贵多了,这叫买椟还珠。还是先做吧,平城的旗袍又不会丢。”

选好了面料,量了尺寸,司行霈给了双倍的工钱,让他们两天之内完工。

到了第三天,一大清早裁缝铺子就把旗袍送过来了。

顾轻舟看到一件深绿色的,绣了一些团纹,笑道:“这件不错。”

“穿起来看看。”司行霈道。

顾轻舟果然去试穿了。

深绿色是最衬肌肤的,把顾轻舟原本就如白瓷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细腻。

软绸的旗袍,大胆勾勒出了顾轻舟的曲线。

司行霈上前,手在她腰间摩挲,低声道:“真好看,比从前还要苗条。”

“你这是夸我?”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起来。

做了新衣裳,司行霈就带顾轻舟去看电影,又去舞厅。

他们到舞厅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正值舞厅热闹非凡的时刻。

侍者见司行霈带着女伴,就把他往楼上的雅间让。

顾轻舟则道:“我想坐在楼下,楼下的席位更热闹。”

楼下的座位不空,不过多给些小费,可以腾出一两个。

其中也有贵妇人、小姐们在列。

司行霈伸手,塞了钱给侍者,不过片刻的功夫,侍者就在舞台左下方的第三排,给他们寻到了一个双人座。

顾轻舟像个顽皮的孩子,有点兴奋,主动拉了司行霈的手,往座位上去了。

正文 正文_第1067章我是司太太

司行霈脚步轻缓,任由顾轻舟拉着他,穿过人群。

舞厅五光十色的灯,落在他脸上,他静谧而满足。

他想起曾几何时,跟她出去玩都要清场,那时候她脸上总带着几分难堪的神色,令他心疼。

她一生所求,就是光明正大。

所以,等他们到了舞厅,她不愿意去雅间。雅间她常去的,习惯到让她痛恨。

她喜欢人群。

她拉着丈夫的手,大摇大摆穿城过巷,明目张胆,不惧怕任何眼神,她堂堂正正立在司行霈身边,和他比肩,这就是她的幸福。

司行霈只感觉有一种圣光,照耀在他脸上,他的心和身都洁净了,此刻不染尘埃,只有她躺在他的心田里。

充足,踏实!

“轻舟?”刚刚落座,司行霈倏然俯身,低声和她耳语。

“怎么?”

“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好事,所以今生得到了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斜睨他,很警惕:“突然拍我的马屁,你打什么坏主意?”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夫妻之间亲密无间,就连那些脸红心跳的情话,都好像是别有用心。

“就是拍个马屁,等会儿你让我多喝几口酒,多看几眼漂亮的舞女和歌女。”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露出一口细糯的小牙齿,眼睛弯弯的,快乐得凡事都不计较了:“行,准了。”

“太太真好。”司行霈道。

侍者给他们端了酒。

司行霈和顾轻舟碰杯,正好一曲结束,下一个节目是热闹的歌舞。

这是英国人开的舞厅,故而舞娘都是印度美人。她们的五官深邃,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腰肢灵活得像蛇。

她们脚上,都带着脚铃,一动就叮铃铃作响。

铃声不大,不刺耳,刚好清脆动听,又富有节奏,似乎能把人内心的火都点燃。

“她们的腰真细。”顾轻舟和司行霈小声讨论。

司行霈看了几眼,感觉没顾轻舟的腰细,腿也没顾轻舟的修长。女人小麦色的肌肤,不是司行霈的偏爱,他就喜欢顾轻舟那白瓷一样的皮肤。

他索然无味看着。

顾轻舟说好,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和。

“之前还有个电影明星,叫什么的来着?我们去看过她的电影,她是李文柱的内奸,你还记得她吗?”顾轻舟突然问。

那个明星,有一半的印度血统,和这些印度舞娘很像。

顾轻舟突然就想了起来。

司行霈道:“忘记了。”

李文柱已经死了,在司行霈看来是太久远的往事。

他不愿意提这件事,怕顾轻舟跟他算账。秦纱到了太原府,司行霈心中总有个隐忧。

“叫云琅。”顾轻舟灵光一闪,很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司行霈想了想,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遇到的人太多了,不是很重要的,他一般记不住。

“你怎么还记得她?”司行霈笑道。

“情敌嘛。”顾轻舟道,“我当时以为,你肯定会睡她的,所以很生气,至今都记得。”

司行霈想了下,仍是没啥印象。

他捉住了顾轻舟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是我不好,我从前是个混账恶棍,以后不会让你再生这种气了。”

顾轻舟原本只是打趣的话,听到他这样说,面颊微烫:“不要再拍马屁了,小心适得其反。”

司行霈大笑。

舞蹈正好结束,乐声一停,满场都是司行霈肆意的笑声,引来无数目光。

前后左右的人都看向了他们。

顾轻舟很坦然接受这些目光,心中别样的痛快。

她在这些目光里,是如此的自得其乐,从前种种的负罪感,如今全没了,顾轻舟扬眉吐气。

“别胡闹。”她笑着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凑近,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下。

顾轻舟推他,同时端正了神色:“众目睽睽下,别耍流氓。”

司行霈道:“怕什么?让他们羡慕去。”

舞厅的节目,也快到了最精彩的时候,台柱歌女上来,演唱了一首法文歌。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顾轻舟和司行霈两个土鳖,都听不懂,实在没办法陶醉,就一边喝酒一边点评歌女的身材容貌。

“这件洋装不适合她,她的胸太大了,洋装腰身不够紧,显得她微胖。”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看了眼,觉得这位台柱小姐的身材,有点臃肿,可能就是洋装的缘故吧?

女人的身材,像他的轻舟那样就最好了,超过了顾轻舟的尺寸,司行霈怎么看都感觉丑。

他虽然是个土匪,却也不太愿意说其他女人丑陋,这样很没品德,他只是沉默听顾轻舟评断。

歌女也留意到了他们。

等这首歌结束,舞厅的楼上楼下掌声雷动。

歌女走下舞台,往大厅中央来。

走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面前时,她停住了脚步,笑道:“先生贵姓?”

她只是问司行霈。

司行霈端起酒,淡淡抿了一口,同时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笑道:“姓司。”

“这可不常见。”歌女道,“我叫阿肖。”

“阿潇?”司行霈不由自主反问了声,因为朱嫂的女儿也叫阿潇。

舞厅门口,应该有歌女的名字,当然他和顾轻舟不是捧歌星来的,没有留意。

“是。”歌女微笑,“司先生是头一次来吗,怎么这样面生?”

他们说话的时候,不住有人往这里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部都是艳羡神色。

顾轻舟哪怕不流连欢场,也知道台柱歌星的青睐,是多么难得。

不成想,这位歌女看上了司行霈。

顾轻舟与有荣焉,心想在场的男人,都没有她丈夫英俊。

“是头一次。”司行霈神色有点懒,准备撵人。

不成想,歌女却坐下了。

她瞥见了顾轻舟,问:“您一定是司小姐?”

她把顾轻舟当成了司行霈的妹妹。

顾轻舟笑道:“不,我是司太太。”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舌尖似挑起了一点蜜,声音是甜的。

司行霈就忍不住荡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得心满意足。

歌女却是一愣,也只是稍微一愣,当即神色如常,道:“司太太,幸会。”

她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正文 正文_第1068章间谍

司行霈蹙眉。

他和顾轻舟在一起的日子不多,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

突然坐了这么个东西,司行霈内心烦躁得想要杀人。

“你是从小就叫阿潇,还是后来改的名字?”顾轻舟和歌女聊了起来。

“一直是叫阿肖。”歌女道。

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观察司行霈。

她早已留意到了司行霈,因为他很好看,而且面生。

司行霈大笑的时候,她更是看到了;等到她登台时,她留意到司行霈和他的妻子一直在看她。

阿肖就坐过来了。

顾轻舟问东问西的,让阿肖一句空闲也没有,根本没办法和司行霈说话。

眼珠子微转,阿肖想让顾轻舟离开一会儿。

她随意撩拨头发,手肘却往旁边一拐,将顾轻舟的一杯葡萄酒打翻,血色酒污顿时就染透了顾轻舟的旗袍。

红葡萄酒很难洗,顾轻舟这件旗袍差不多就毁了。

顾轻舟很喜欢这个颜色。

她脸色微微变了。

阿肖准备装腔作势,说句对不起,然后等顾轻舟去洗手间整理衣裳时,单独和司行霈聊几句。

她相信,任何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的,只是有的胆小,不敢当着妻子的面抛媚眼罢了。

不成想,顾轻舟突然扑过来,似乎是想要推开她。

紧接着,歌女听到了砰的一声响,似惊雷在耳边炸开,她那条触碰到酒杯的胳膊肘,血如泉涌。

胳膊上中了一枪,子弹整齐开了个口子,疼痛感铺天盖地。

“开枪了!”

“杀人了!”

整个舞厅里都乱了,大家纷纷四下逃窜。

一场开心的约会,最后变成了闹剧。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当顾轻舟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时,司行霈利落开了枪。

顾轻舟扑过去,只是让他的第二枪对着天花板打空了,第一枪他还是开了出去的。

“一点小事,你为什么要动刀动枪?”顾轻舟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快要被司行霈气死了。

女人之间的小心机,顾轻舟能应对自如,她是不会让那个歌女好过的。

顾轻舟只是想知道,那歌女是色迷心窍,还是受人指使。

不成想,司行霈却激动了。

他开了枪,事情就对他们不利了。

“你的旗袍,比她的命重要。”司行霈不顾妻子的盛怒,将她抱起来,“而且,她刻意忽略你,想要勾搭我。任何人不把你放在眼里,都该死。”

该死,是个语气词,用来宣泄情绪,并不是真的要杀人。

可这个普通的词,到了司行霈这里,就变成了活生生的、血淋淋的词了。

顾轻舟气得又捶了他一下:“你是土匪吗?你这样做,旁人会说三道四的。”

“不会,旁人会羡慕你。”

“羡慕我有个神经病的丈夫吗?”顾轻舟怒极。

司行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同时也骂她:“伶牙俐齿的小东西!”

他把顾轻舟丢到了床上。

顾轻舟落入柔软的枕席间,找不到着力点,很快就丢盔弃甲。

情绪上的愤怒,有很多发泄方式,在床上卖力也是一种,故而顾轻舟用力咬住了他的肩头,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

司行霈则是酣畅淋漓,似乎不在乎她紧咬牙关,反而问她:“牙齿不酸吗?”

顾轻舟彻底没脾气了。

她换了个语气,柔婉和司行霈讲道理:“你这样做真的不好。”

“我的世界里,没有对或者错,只有轻舟。”司行霈道。

顾轻舟软了。

她真的变成了一个恶人,完全没有道德和主见的恶人。

司行霈这样欺凌歌女,顾轻舟应该是很鄙视的,可她竟生出了几分欣慰,她一定是疯了。

自从遇到了司行霈,她就不太正常,他将她培养成了像他一样的变态。

洗了澡躺下,顾轻舟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了。

司行霈也沉默了片刻。

屋子里安静极了。

他突然亲吻了下顾轻舟的额头,道:“我今天不是冲动。”

顾轻舟正在考虑如何善后,含混应了声,没往心里去。

司行霈却继续开口了:“从前你遇到了麻烦,都是你自己解决。轻舟,你比我理智,你做事滴水不漏,我偶然想起来就会不甘。

我是你的丈夫,我应该维护你。从前没有办法,那时候你不容许我大张旗鼓。今天,我就没忍了。”

从前,她不是他的妻。

大庭广众下,他如果敢这样为她出头,她一定会更加痛苦,流言蜚语也会毁了她。

如今却不同了。

顾轻舟微微一愣。

她听懂了,趴在他身上,轻轻吻了他的唇。

“司行霈。”她喃喃低语。

“嗯?”

“谢谢你。”顾轻舟道,声音很轻,带着一点邪恶的小满足。

司行霈搂紧了她,小声凑在她耳边问:“还生气吗?”

“生气也不耽误我感动。”顾轻舟道。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翌日早起,他就去了趟警备厅,把这件事处理了下。

舞厅的老板是英国人,对此表示很愤怒,要让司行霈坐牢。

司行霈查到,那名歌女名叫阿肖,并不是阿潇。她喜欢招揽贵客,并非清角,很多人做过她的入幕之宾。

她有点眼力,见司行霈带了枪,自然也以为可以笼络住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这也是英国老板的阴谋。

任何涉足这家舞厅的权贵,都没有逃过阿肖的勾引,九成九是成功的,只是他们彼此不知道罢了。

司行霈把此事,告诉了叶督军。

叶督军派人去查,查到这老板有一架自己的电台,还跟俄国那边的间谍有关系。

老板自己不干净,是个英国间谍,见言语恐吓没有吓到叶督军,转身就带着他的机密文件逃了。

舞厅被封了。

那个舞女,被北平一位权贵保下,离开了太原府。

叶督军对司行霈道:“如果不是上次司太太才帮过我们,我真要啐你一脸!好好的去喝酒,你也能闹出官司?”

他像个老大哥,教训司行霈丝毫不手软。

司行霈从小不爱听司督军唠叨,却能听叶督军几句。

他对自己真心佩服的人,还是很敬重的。

“就是替轻舟出头,那女的毁了轻舟一身好旗袍。”司行霈道。

同时,司行霈又道,“我运气不错,替你拔出了一个间谍。”

“英国人无心经营中原,那个间谍根本没价值,你若是真有能耐,替我找出几个日本间谍,我才会感谢你。”叶督军道。

正文 正文_第1069章叶督军的感情

司行霈和叶督军一番唇枪舌剑,认错的心思是有的,只是态度不怎样。

叶督军跟他,倒也生不出什么气来,只是见他动刀动枪,就为了替顾轻舟出一口气,而且是这点小事,让叶督军觉得不可理喻。

可能是上了年纪,叶督军对年轻人的爱情,总感觉像邪魔一样,无法控制。

他也就懒得管了。

这件事,社会影响是有的,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跟军政府和市政府的统治扯不上关系,毕竟司行霈不是叶督军的儿子。

“轻舟对叶家的恩情,你再杀十个人我也报答不了。滚吧,没什么可跟你哆嗦的。”叶督军道。

司行霈站起身,毫无愧疚的走了。

叶督军无奈摇摇头。

等司行霈一走,叶督军就瞧见了叶姗,她刚从天津回来。

她手里捧了一大把的蒲草和艾叶,几乎把她淹没。

她的面孔在清脆嫩叶间,显得那么红润可爱。她笑着对叶督军道:“父亲,端午节快要到了,今年您去驻地过节,还是跟我们过?”

顾轻舟一个小小的计谋,让叶姗明白,叶妩哪怕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站在她这边,她彻底平衡了。

心里平衡了之后,她的失恋好像都没那么痛苦了。

在天津吃了好几天的海鲜,叶姗的情绪不错。

叶督军道:“今年一起过吧。”

叶姗笑了:“那好,叫佣人做五毒饼吃。”

她抱着艾叶,往内院去了。

叶督军心中滋味莫名。

独坐书房,处理一些公务,偶然抬眸却看到庭院那株石榴树开了花。

石榴花秾艳,像火一样,点燃了初夏的热情。

叶督军想起一个人:方悠然。

他这些年来,唯一动过心的,就是对方悠然了。

看到石榴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娇嫩的面庞。

叶督军理应不会再陷入爱河的,可想起了方悠然,思念就像停不住。

“如果六姨太真生了孩子,还健康活泼的话,也许我该去向悠然求婚了。”叶督军想道。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想法是美好的,甚至不会去实现的。他不结婚,只娶姨太太,其实对他的家庭最好不过。

只是,方悠然不可能做妾......

他正想得入神,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

叶督军的思绪被打断,顿时就没了好脾气。

门口却不是副官,因为副官敲门之后,会叩靴行礼喊“报告”。

如今却没声。

也许是叶妩或者叶姗。

叶督军压抑着内心的怒焰,道:“请进。”

有人单手开了门。

进来的,是六姨太。

六姨太手里端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有食物的清香,还有一丝丝甜香,像凉粉的味道。

叶督军吸了下鼻子。

“督军,我做了些吃的。”六姨太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这几个月的贪吃,让她明显是胖了,双颊有了肉。

六姨太是个小脸美人,双颊一饱满,倒不显得胖,反而是呈现出一张圆润的娃娃脸,显得比叶妩都年轻。

叶督军往托盘里看了看,两样精致的小菜,一碗杏仁豆腐,一碗胭脂鹅肝,都是叶督军爱吃的。

另外就是凉粉了。

叶督军正在想着吃凉粉,只是时节还没到,厨房没准备这道菜。

“你又下厨了吗?”叶督军蹙眉。

六姨太忙解释:“我去问过了医生,医生说胎位稳了。如果一味不活动,反而对孩子不好。”

叶督军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做了吃的,叶督军对她道:“你去把茶几收拾收拾,我这就来。”

他的书房里面有洗手间。

他先去了趟洗手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六姨太已经帮他布好了菜。

“你今天有事?”叶督军问。

六姨太道:“我想端阳节回娘家住几天......”

在从前,端阳节都有“躲午”这个风俗,出了嫁的姑娘都要回娘家,否则就不吉利。

叶督军一直很遵从这个风俗,每年都会派人把长女叶妍接回家。

“让副官去准备礼物,想住几天就住几天,自己当心点。”叶督军道。

六姨太大喜。

她一高兴,性情就活泼了些。

她很少到叶督军的书房,故而眼睛四处乱看,颇为好奇的样子。

然后,她发现茶几下面,好像有一本书。她还以为是不小心丢的,弯腰去捡,哪里知道书被压住了,她刚把书抽出来,书的封皮就被撕了下来。。

六姨太有点紧张。

叶督军瞧见了,放下了碗,脸色微冷。

这是方悠然送给他的书,上次在沙发上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六姨太捧着书和封皮,一下子就懵了。

她惊慌失措的傻相,让叶督军烦躁极了,怒火攻心把书夺了过来,他呵斥道:“不要乱动东西。”

六姨太尴尬,低声道是。

“出去吧。”叶督军又道。

六姨太急忙站起身。

她离开之后,叶督军再也没了胃口,只感觉这女人真是傻里傻气的,越看越讨厌。

她叫什么来着?

叶督军当初讨姨太太,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被他太太弄成了太监,讨得粗糙。

六姨太是怎么进府的,她叫什么,甚至她长啥样,他都没怎么在乎过。

如今是记住了她的样子,可她到底为什么甘愿做妾,叫什么名字,叶督军想不起来。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给一个年纪像她父亲的男人做妾,无非是贪图什么的。

六姨太怀着身孕还要做菜讨好他,简直是手段用尽。

叶督军只感觉烦躁极了,越发讨厌她。

“......像顾轻舟那样的女人,多省心!”叶督军拿着书的封皮,突然有点羡慕司行霈那个混账玩意儿。

他喊了副官,让副官赶紧去修。

同时,他也告诉副官:“以后没事别让六姨太到外书房来。”

最好也别到他跟前来晃。

“是,督军。”副官答应了。

六姨太往回走,心里惴惴不安,不知督军会不会禁足她,不许她回娘家。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挨到枪口上。

上次被叶姗骂,这次被叶督军骂。

六姨太满脸尴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姨太太?”女佣见她气色不善,问她,“现在摆饭吗?”

六姨太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吃不下的,毕竟被督军骂得无地自容,可肚子不争气的作响。

“摆饭吧。”

她一边吃饭,一边回想那本书,然后好像看到了“方悠然”三个字。

她应该有点情绪的,然而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她啥烦恼都没了,就连叶督军的怒火,她也没往心里去。

正文 正文_第1070章再遇熟人

时至端阳节,消失了一段时日的蔡长亭出现了。

他邀请司行霈和顾轻舟一起过节。

“不好意思,长亭,我们有了自己的安排。”顾轻舟道。

蔡长亭不以为意,问:“什么安排?”

顾轻舟道:“就是两个人的安排。”

拒绝之意很明显。

蔡长亭不好再追问了。

他表情淡然,对顾轻舟的话不往心里去。

顾轻舟这次倒是没骗他,她和司行霈是决定出行,去一趟北平。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去看看。

顾轻舟从未去过北平。

她的伤差不多好了,可以坐飞机,也能到处走。

筋骨也不能总是歇着,好了就要多活动,顾轻舟自己就是医者,她很清楚这一点。

为何去北平,也是一次偶然的提及。

前几天晚上,司行霈谈到了战火,说:“寿阳的城墙那么高,还是三国时建造的,后来经过数代的修葺,保存至今。

如此古老的城墙,历经千年,却被炮火全毁了,现今是断壁残垣,真是可惜了。你还没见过吧?”

“没有。”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司行霈说。

顾轻舟就想到,天下是不太平的,趁早到处看看。某一处的古迹,若是等它被毁了,就后悔莫及了。

她把这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深以为然,问她:“你打算先去哪里?”

顾轻舟想了半天,决定去趟北平。

“宫里能进去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道:“那得托关系了。我去问问叶督军,他跟北平政府很熟。”

他果然去找了叶督军。

叶督军正好也要去趟北平。

方悠然送给他的书,被六姨太撕破了,导致他恨透了六姨太,连带着对她肚子的孩子,都没什么期待。

他不应该如此感情用事,可他恨了,恨得咬牙切齿。

他也疯狂思念起了方悠然。

只是,他过了冲动的年纪,不会一想到她就迫不及待要见面。

司行霈和顾轻舟的闲情逸致,给了叶督军一点激情。

“我也要去北平,开一架飞机去吧,省点油钱。”叶督军道。

司行霈不介意这点钱,笑道:“这样吧,您乘坐我的飞机。等到了北平之后,您想方设法让我们去宫里玩一趟。”

此事对叶督军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也需要周旋,北平好玩的地方不少,何必非要进宫?

叶督军道:“宫里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江南来的人,瞧着光秃秃的房子和庭院,只怕要嫌弃。”

“没见过,长长见识。”司行霈道。

“我去过的,真没什么见识可以长,从前是神秘才令人遐想,真看了会失望。”叶督军说。

“那我也得去失望一次。”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无语了。

顾轻舟对叶家的恩情,叶督军没有仔细算过,也算不清楚,太多太重了,怎么回报她都不过分。

他就答应了。

司行霈的飞机,在端午节当日凌晨三点多出发,早晨就到了北平。

飞机停在城外,叶督军留在北平的人,早已开了两辆汽车等候。

叶督军打开了自己的车门,道:“我们都到新庄饭店下榻,那里比较安全。”

“可以,你领路吧。”司行霈道。

叶督军却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道:“你们先去,司机认识路。”

他并不跟司行霈和顾轻舟一共回饭店。

既然迫不及待来了,他就想尽快见到方悠然。

这一路上,他又把方悠然的种种想了想,想得有点难受,却又有点麻木。他如果真的爱方悠然,不至于对她这样残忍。

到底是什么感情,他说不明白,他一生的爱情都给了他的太太。

哪怕到了现在,他仍是会想,太太只是生病了,生病的人是变态的,不怪她。

“你去约会吧。”司行霈瞬间通透,上了车还伸出脑袋,“别忘了我们进宫的事。”

叶督军挥挥手,司行霈每一句话都不中听,如果此刻他有闲心,肯定要教训他几句。

司机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到了饭店。

今天晴朗,北平的春光蓄积了一个春天,似乎全部明艳到了五月,到处都是翠绿的树、红艳的花,是个锦绣世界。

新庄饭店很气派,门口停了整排的名车,进出的男男女女,个个衣着华贵。

一楼是餐厅和舞厅,早上提供早膳的,故而锦衣华服的人,疏疏落落享用着美味佳肴。

司机去说了声,经理亲自来了,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到了四楼的客房。

客房前方没什么高大建筑,视线开阔,远处却有教堂,露出乳白色的顶尖,鸽子盘旋。

“还是挺不一样的。”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这些建筑,太原府也有,顾轻舟仍是觉得新奇。

“是不一样。”司行霈笑道,“洗把脸换身衣裳,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去逛逛。”

顾轻舟嗯了声。

她如今是短头发,光打理头发这一项,就至少省了她半个小时的光阴。

他们上午穿街过巷,把一些有名的地方都逛遍了,中午去了一家知名馆子吃饭。

下午继续逛。

顾轻舟还买了一些首饰。这些东西,都可以在太原府买到的,却愣是觉得北平买特别有趣。

黄昏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饭店。

顾轻舟疲倦得想要趴在司行霈怀里,坐在汽车上就睡着了,一路睡到了饭店。

司行霈想要抱她下车,她却醒了。

“不不,我要走一走,等会儿还要吃晚饭呢。若是太困了,少吃了一顿,就亏大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忍俊不禁。

他搀扶了她的手,搂住了她的腰。

等她站稳了,拂面的夜风略微寒凉,司行霈见她眼神逐渐清澈,这才松开了她。

“晚上就在饭店吃,如何?”司行霈问。

顾轻舟闻到了饭店里飘出来的香味,胃里的馋虫被勾起了,她道:“我正有此意。”

“我闻到了白兰地的味道,等会儿叫一瓶喝。”司行霈则道。

他们刚要进饭店,却在进门的时候,遇到了一对男女。

司行霈脚步一顿,对方也是微停了步子。

顾轻舟抬眸望去,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文 正文_第1071章斗殴

顾轻舟看到了阿肖,那个勾引司行霈的歌女。

她是英国老板手里的棋子,专门结交权贵,获取重利。她惹了司行霈之后,她的老板没有唬住叶督军,反而被查,就卷着机密文件和财产跑了,阿肖也被北平的某位权贵接走。

北平这么大,顾轻舟来之前,真没想过会遇到阿肖,不成想这样凑巧!

阿肖的伤还没有好,那条中弹的胳膊,无力低垂着。

她也是微微一愣。

然而,她若无其事,似乎没瞧见他们,先进了饭店。

顾轻舟的睡意,一下子就减轻了。

“那个人,是卓大帅的儿子。”司行霈低声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知道卓大帅,这是她从报纸上读来的。

前些日子,在叶督军搅合之下,北平内阁彻底瓦解,如今入驻北平的,是皖系大军阀,人尊称一句“卓大帅”。

内阁未定,政府形同虚设,整个中原能当家做主的,就是那位卓大帅了。

“没想到,阿肖这样有能耐。”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道:“她是英国间谍的助手,只能说明卓大帅背后有英国的势力,不能说明她的手段。”

顾轻舟幡然醒悟。

他们俩先上楼。

顾轻舟换下了高跟鞋,跟司行霈说脚疼。

司行霈道:“来,我给你揉揉。”

“先去吃饭,等吃完了再揉。”顾轻舟道。

她真有点饿了。

而且,阿肖到了这里吃饭,如此巧合之下,顾轻舟需得去瞧瞧端倪。

司行霈道:“也好。”

顾轻舟梳了梳头发,把左侧的头发压到耳后,露出精致的下颌。

两人下楼,顾轻舟瞧见靠窗的位置正好跟卓少帅和阿肖的位置相近,就对司行霈道:“我们坐那边。”

司行霈微笑,对顾轻舟的打算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也不拒绝。

两人坐定,顾轻舟和阿肖正好能对视。

她脸上表情恬静,眼神却不往那边看,阿肖同样没看她。

司行霈娴熟,点了几样顾轻舟爱吃的菜。这家饭店,还有位俄国厨子,故而有几样俄国名菜,很有噱头。

顾轻舟也让司行霈点了。

他们这边菜还没有点完,就见卓少帅起身,绕过了他们的桌子,往后走去。

司行霈眼皮都未动一下,顾轻舟却扭头去瞧。

在不远处的席位上,有个西装挺括的年轻人,正在请某位小姐吃饭,两人谈笑风生。

卓少帅走出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女子的头发。

女子尖叫,餐厅微乱,不少人望过去。

远远的,顾轻舟听到了卓少帅的骂声:“臭表子,你不是没空吃饭吗?”

女子又是叫又是哭,声音尖锐刺耳,而且颤巍巍的,可见是多害怕:“我我又不是交际花,凭什么陪你吃饭?”

“那你怎么赔这个下流种子?”卓少帅的声音更高。

同桌的男人,就挥拳过来了。

卓少帅放开了女人,去打那个男的。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道:“走,先去酒台那边,等热闹结束了再来吃饭。”

二人起身离开。

餐厅多是权贵,遇到纨绔子打架都不太惊慌,只是略微后退,不肯被他们的打斗沾到,免得弄脏了衣裳。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酒台坐定,旁边同样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就开了腔。

“是卓大帅府上的三少帅和五少帅,这是为女人争风吃醋呢。”

“那女的什么来历?”

“没见过。她说自己不是交际花,兴许是某个官员的女儿吧?”

“不知道,倒是挺漂亮。”

众人谈论那个被打的女人,顾轻舟没听清。

左边的人,则开始说起卓大帅的儿子不争气,比八卦更加吸引顾轻舟的注意力,顾轻舟专心去听那些话了。

“这对兄弟,水火不容啊?怎么没听说过老五,只知道卓家老三厉害。”

“是老三飞扬跋扈,跟兄弟们都不和睦。在卓大帅府里,老三是横着走的,其他兄弟都要受他欺负。”

“我听说,卓大帅没有嫡子,这位三少帅嚣张如斯,莫非他是嫡出的?”

“也不是,他也是姨太太生的,卓家十一个儿子,全是姨太太生的。生他的姨太太受宠,他也跟着受宠罢了。”

顾轻舟听到这里,略微惊讶,原来卓家那么多儿子。

她认识的大人物,多半是有点涵养的,比如叶督军,也比如司督军,家里的姨太太有限,子嗣也合理。

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位卓大帅,家中定然是妻妾成群,儿女多到泛滥。

“真厉害!”顾轻舟想。

那边的战局,很快就见了分晓,五少帅明显是不敌的,不过几下就落了下风,被三少帅一阵狠打。

五少帅挨了打,那位名媛也被揍得鼻青脸肿,卓三少像个没事人似的,带着阿肖走了。

餐厅的经理丝毫不慌乱,恭恭敬敬把卓三少送走,然后叫人快速收拾餐厅。

不过五分钟,桌椅重新摆上,点过菜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吃到了他们的美食。

大家都在谈论那场打斗,包括顾轻舟和司行霈。

“卓大帅是什么出身?他好多儿子,我听旁人说有十一位。”顾轻舟道。

司行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抿了一口,说:“我跟他打过交道,是个枭雄。他是响马出身,看到什么都要抢,抢地盘军火,也抢女人。”

顾轻舟就笑问他:“假如没有我,你是不是也如此?”

司行霈摇摇头。

顾轻舟蹙了下鼻子,慧黠而笑:“骗人。”

司行霈认真想了想。

末了,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没有顾轻舟之前,他过得浑浑噩噩。

浑浑噩噩的人生,到底会过得多糟糕,他没办法估计。

现在,他有轻舟了,心田似阳光晒过的玻璃房,房间宽敞、干净、明亮,无论何时都可以从容不迫。

他握了下顾轻舟的手。

两个人原本没把这次的事,放在心上,纨绔打架太平常了。

吃了饭,司行霈和顾轻舟筹划明天去宫里玩。

不成想,翌日早起时,司行霈去找了叶督军的副官。

副官说:“督军昨晚没回来。”

司行霈回房,对顾轻舟道:“今天怕是去不成了,叶督军昨晚未归,肯定是留宿到女人的温柔乡了。”

“别瞎说,也许是出事了呢?”顾轻舟道。

司行霈啼笑皆非:“到底是谁瞎说?”

正文 正文_第1072章坏主意

叶督军没回来。

顾轻舟担心他出事,司行霈则坚信他是约会去了。

“要不,通知他的亲信,让他们去找找?”顾轻舟问,“说好了今天带我们去宫里的,叶督军不像是食言的人。”

司行霈搂了她的肩膀,说:“你不懂,男人遇到了女人,天大的事都能丢下。更何况,我们俩能让叶督军挂心吗?他一下飞机就忘了我们。”

同时,司行霈又道,“我方才看到了叶督军的副官在楼下喝茶。”

这句话,给了顾轻舟信心。

如果督军有事,副官不会那么悠闲的。

叶督军未归,宫里是去不成了,顾轻舟就和司行霈约定,去一趟长城。

长城要走远路,顾轻舟换了一套骑马装。骑马装是衬衫带马甲,长裤短靴,走路利落。

穿戴这么一身,飞檐走壁都够了,如果顾轻舟有这能耐的话。

结果,到了入口处却被阻拦了。

新来的卓大帅,封锁了长城入口。

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低声凑在他耳边,道:“我这次是出来放松的,你别一味胡来,惹出祸端让我烦心。”

司行霈道:“听太太的。”

二人折身返回。

司行霈一辈子没碰过钉子,顾轻舟见他虽然不说话了,可那眼睛里的坏意,掩饰不住。

她怕他又闯祸。

他是敢闯的,什么人都能招惹一番。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顾轻舟对他道:“我们沿街看看景色,可好?”

司行霈自然说好。

两人下了汽车,一路走一路逛,又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最后,他们还逛了两处的公园。

在外面吃了饭,约莫晚上九点半,他们回到了饭店。

一进门,就见叶督军同行的副官,正在餐厅跟一位年轻人闲聊。

年轻人衣着华贵,一套呢子西装整齐笔挺,头发修建得整整齐齐。远远看着,倒是体面,近处一瞧却见他面颊多处青紫红肿。

他唇角破了,说话就不那么利索,声音出来总是隔了一层。

“是卓家五少帅,昨晚在这里打架的。”顾轻舟心想。

她没说什么,司行霈也无瑕旁顾,二人从餐厅后面的楼梯回了自己的客房。

进门之后,顾轻舟就问司行霈:“卓家老五来找叶督军了,是不是叶督军还没回来?”

司行霈随意道:“也许是吧。”他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心中却在盘算着怎么给卓大帅使绊子。

既然来了,他一定要带轻舟去一趟长城,也要进宫一趟的。

卓大帅曾经还在庐州时,跟他合作过,虽然最后不欢而散。

司行霈心中,坏主意正在一个个冒泡,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顾轻舟去开门。

立在门口的,是叶督军的副官——就是在楼下和卓五少聊天的那一位。

“司太太,司师座可在?”副官问。

顾轻舟道:“在的。”

副官笑了笑:“司太太,那属下能否进去,跟您二位说几句话?”

顾轻舟颔首,大方放了他进来。

司行霈的思路被打断,颇为不快,问:“怎么了?”

副官却踌躇了下,仿佛不知如何开口。

“卓家少帅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说太太到了北平。卓家的老夫人生病了,西医束手无策,其他人让卓家请个道士。

大帅不信道士,只说入驻北平后,老太太水土不服,需得找第一神医顾小姐调理,又知道您在太原府,所以就派了人去太原府。”副官道。

顾轻舟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她在太原府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既然知道我在北平,怎么又派人去了太原府?”顾轻舟问。

副官道:“司太太,属下听卓五少那意思,是卓家其他人不知道,独独他知道了您跟督军来了北平。

他没见过您,也不知您现在下榻的饭店,只是来找督军帮忙。我也没说您就在这里,让他回去等消息了。”

顾轻舟这才明白。

她也能理解。

卓家内部不是一条心的。

卓大帅的原配夫人,因为没有生育一儿半女,在家里虽然养尊处优,却说不上半句话。卓大帅唯一尊重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老太太生病,卓大帅想要请个中医,自然首先想到中医之首的顾轻舟了。

卓家一共有十一位少爷,卓大帅是响马出身,不会精致养儿子,导致卓家内部竞争非常激烈。

诸位少帅们虽然是亲人,对彼此下手却比仇人都狠辣,个个红着眼睛提防彼此。

老太太是卓大帅最尊重的人,巴结了她,将来就能在卓家站稳脚跟,前途和遗产都有了着落。

卓大帅一发令,这么好的事落不到其他人头上,唯有三少帅。

卓家三少帅当即飞往太原府去了,去找顾轻舟。

机会都是先给卓三少的,这是卓家的规矩,卓大帅默许的,他偏心老三偏得人神共愤。

卓大帅能独占北平,是实力过硬的军阀,也是为数不多有飞机的军阀之一。

卓三少一走,其他人都失去了立功的机会,都悻悻散了,只有卓五少心思活泛,又跟太原府的军政府有点关系。

他发了一封电报,看看可还有机会。

不成想,他却打听到顾轻舟和叶督军昨天来了北平,并不在太原。

顾轻舟是来北平游玩的,她的动向不是什么机密,军政府的人就告诉了卓五少。

卓五少没想到老三舍近求远,当即不顾自己面容凄惨,亲自来找叶督军。

叶督军每次都下榻在新庄饭店,卓五少是知晓的。

他不敢冒昧,只是求叶督军的副官引荐,却不自己主动上楼乱找。

“病家大过天。”顾轻舟对副官道,“如果卓家诚心实意请我,那我就去。你把这话告诉卓五少。”

副官道是。

司行霈没说什么,他知道顾轻舟的底线,医术是她的信仰,她从不轻待她的病人。

哪怕对方态度不善,她也会尽可能做到她医者的本分。

“卓五少没有胡乱找上楼。”顾轻舟笑着和司行霈说起了闲话,“他虽然想要立功,却没有利令智昏,是个有见识的。”

司行霈颔首:“的确。”

副官下楼之后,亲自去了趟卓大帅府,把此事告诉了卓五少。

卓五少大喜,连夜来到了饭店。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楼下的餐厅见了他。

“家父推崇顾小姐的医术,还请顾小姐出手,救我祖母一命。”卓五少道。

她此刻不是谁的太太,而是第一神医顾轻舟,故而卓五少斟酌再三,叫了她“顾小姐”。

“如此,你回去安排,我明天就去。”顾轻舟道。

正文 正文_第1073章百兽之王

顾轻舟干脆应下,对此事毫不迟疑。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腰,笑道:“你是没有好好游玩的命!”

顾轻舟微微侧脸,面颊碰到了他的唇。

他顺势吻了她一下。

“职责所在。”顾轻舟笑道,“我既然享受了神医的名誉,就要承担我应有的责任。”

“哪有什么责任?”司行霈道。

顾轻舟却说:“责任是在内心的,而不是强行规定的,这是我心中的大任。”

司行霈就哈哈笑起来。

与此同时,卓家的五少回到了大帅府。

他父亲偏袒老三,这是谁都清楚的,家里没人敢和老三作对。

老五昨天才跟老三打架,今天又去找了顾神医,这是表明了要跟老三拉开架势争斗吗?

“大帅为何喜欢三少帅,您知道吗?”这是父亲身边最亲信的参谋问过老五的。

老五当时想,偏心而已,还有什么“为何”?

参谋却道:“大帅出身不高,他的家业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他不会分割。”

五少当时听了这句话,心中咯噔了下,怀疑父亲死后,遗产会全部留给老三。

他正在震惊,就听到参谋继续道:“所以,大帅要一名百兽之王。”

五少当时没听懂参谋这句话,后来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一身冷汗。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喜欢老三了。

卓家的儿子,老大早年夭折,老二和老四都是被人害死了。在他们去世之前,全部和老三有过节。

在卓家,只要你表现出针锋相对,卓大帅就会加剧两个儿子的矛盾。

他不像普通的父亲,怕承受丧子之痛。他的儿子太多了,多到他几乎对他们没啥感情,连同情心也无。

两个儿子一旦开战,卓大帅就会暗中添火,绝不许他们任何一方投降,直到有一个人战死。

老三战胜了老二和老四,他成了胜利者。

胜利者注定拥有更多,将来他可以打败其他的兄弟。

卓大帅的家业,有如此强悍的继承人,自然会百年兴旺。

五少和老三打架,也是情急之下。当时老三打女人,五少不得不出手。

“如果我们打架还不算正式开战,那么我找到顾小姐,就是下了战书的。”五少心想。

一旦下了战书,父亲是不会容许他跟老三再和平相处的。

他需要硝烟,两个儿子需得一个胜出,然而他并不会偏袒老五。

老五可能就是猎物,是老狮子给小狮子训练牙口用的。

生在如此家庭,旁人也许会匪夷所思,身在其中的人却习惯了,这大概就是“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

“可要开战?”五少的手插在口袋里,依靠着大门口的石柱。

他和老三已经打架了,老三未必就会放过他。

这次不开始,以后也要开始的。

如果得到了老祖母的喜爱和感激,就多了一道护命符。

于是,五少走到了卓大帅的书房。

卓大帅没有回家。

五少心中焦虑,回房一夜未睡,天蒙蒙亮就起床。

卓大帅仍是未归,直到早上七点半才回来,是去了趟军营,建立临时军法庭,处理军中一些不轨之事。

他略微疲倦,去了饭厅。

饭厅是卓家上下,一共摆了四桌,姨太太和孩子们满室成群。

他们吵吵闹闹的,实则每个人都有心思,简直像个竞技场,落败了就要被杀死。

此刻不说,更加没机会了。

五少挤到了父亲身边,道:“父亲,我找到了顾小姐。”

“什么?”卓大帅略微蹙眉。

他声音一起,满屋子都安静下来,众人不知何事,全部凝神屏息,不敢发出半分响动。

“第一神医顾小姐,我找到了她。”五少道。

众人微讶。

不是说,让老三开飞机去太原府找的吗?

“你怎么找到的?”卓大帅蹙眉,一夜未睡,他精神不好,也有点烦躁。

五少不敢隐瞒。

他说他的朋友就在太原府,听说了顾小姐到北平游玩的计划,他和朋友通了电报,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找到了顾小姐。

卓大帅大喜。

“好,好!”卓大帅道,“如此凑巧,也是老夫人的命数好,该还有好些年的福要享。”

其他兄弟,年纪相仿的几位,眼睛里冒出了火。

凭什么老五这样的好运气?

正说着话儿,老三阔步走了进来。

他刚从太原府回来,也是一身疲倦,走到了卓大帅身边,把他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卓大帅。

“我知道,她就在北平。”卓大帅道。

三少道:“父亲,她和叶督军一起来的,肯定是下榻在新庄饭店,那地方咱们常去玩,我去问问经理她的房间号,这就去请她。”

听闻此言,众人都看了眼五少。

是五少先找到的。

五少也开口了:“父亲,还是我去请吧?”

他有点紧张。

老三略微瞪了眼:“你去请?你有什么资格去请?欠揍吗?”

卓大帅看了眼两个儿子。

他低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这才慢腾腾道:“老三,你去请,快去快回。”

五少霎时脸色一黯,似乌云覆盖,脸上红肿青紫显得略有点狰狞,他眼珠子似乎灰暗了,一颗心沉沉往下坠,也不知道要坠到什么深渊,手脚冰凉。

他僵直着,没有动。

在场的人,有的替他难过,一场钻研化为泡影,大帅偏心三少那是没边的;也有人痛快,大家都在泥潭里混,断乎不想看到老五先爬上岸。

众人各有心思,没人替五少说句话。

就连五少的母亲,那位略有点精明的姨太太,也冲自己的儿子摇摇头,让他别吱声。

“去吃饭。”卓大帅似没事人般,对老五道。

然后,卓大帅又对老三道:“你拿了我的手谕,请叶骁元为你引荐,要不然神医该拿大了。”

老三道是。

他转身走了。

临走前,他脚步一转,到了五少身边,俯身骂道:“好你这个畜生,老子千里奔波,你在背后偷袭!等我回来,我要打死你!”

五少气得想要发作。

卓大帅在场,他没敢,生生忍住了,却是喉间泛出甜腥,一口血活生生又咽了下去。

这个瞬间,卓五想要离家出走。

卓府的荣华富贵,任由他们去争吧,自己一走了之。有卓大帅这样的爹,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卓三少兴致勃勃,到了新庄饭店。

顾轻舟和司行霈已经吃好了早饭,正在等待着。

正文 正文_第1074章贵人

顾轻舟等待着卓家的人登门。

不成想,等了半天,把卓家的三少爷给等来了。

这位三少虽跋扈,见到了顾轻舟,还是客气恭敬,一副绅士做派。

“顾小姐,卓府卓祁,冒昧打扰了。”卓三先自报了家门。

顾轻舟秀眉微拧。

她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了眼司行霈,司行霈则是看戏不怕台高,双眸亮晶晶的,恶主意又在汩汩冒泡了。

顾轻舟伸手到他后背,不着痕迹掐了他一把。

司行霈端正神色,没有捣乱。

“家父戎事繁忙,特意派我来请顾小姐,去寒舍诊脉。”卓三继续道。

顾轻舟不动声色,笑问:“贵府是谁病了?”

“是祖母。”卓三说。

顾轻舟恍然大悟般:“不好意思,我已经应了另一个人的邀请。”

卓三就知道,她说的是老五。

老五那个小畜生,居然敢趁着他不在家占了个大便宜,真应该毙了他。

可惜,父亲不会容许他胡乱杀兄弟。哪怕是杀人,也要面面俱到,不露痕迹。

“顾小姐,那是我家五弟,请的是同一件事。”卓三赔笑道。

顾轻舟却摇摇头:“对我而言,并非同一件事。”

卓三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人给脸不要脸。

此刻的他,脑子还是清楚的,知晓祖母的病是最重要的,父亲吩咐下来的话,是请到顾小姐。

请不到,就是他无能。

他卓三是家里的小狮子,其他兄弟都是野狗走兽,将来是要被他吞掉的。

如果他无能,他小狮子的地位就要动摇了。

“顾小姐,请您慈悲,我祖母在床上已经快没了气,您救人一命吧。”卓三道,仍是笑着,笑容干巴巴的,聊胜于无。

顾轻舟直视了他的眼睛,说:“卓少帅,假如你真的在乎你祖母的病,这会儿就该依照医生的话,遵从医者的怪癖。

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一病不能劳烦二请。卓五少请了我,如果他不来,我就当他没请,这个病我不管了。”

顾轻舟对兄弟之争太熟悉了。

当初她和秦筝筝的三个女儿,不也是你死我活的吗?

那时候,她也常常遇到贵人。

偶然想起来,顾轻舟很感激那时候帮助过她的人。

如今,她是卓五少的贵人。

卓五少先找到了她,这是他的机会,他也成功邀请了她。

可如果她现在跟着三少进了卓家,这份功劳就跟卓五少没关系了。

自己的成功,半路被人劫走,以己度人,肯定痛苦懊丧。

既然如此,顾轻舟就要帮他一把。

举手之劳。

“顾小姐,你真是神医吗?”卓三少有点恼了。

他还没有发火,一是不敢轻易得罪了神医,二是神医身边站着的男人比他高一个头,强壮结实,打他肯定跟拎小鸡一样。

饶是他没有发火,语气不对,司行霈在旁边也闲闲开口了:“卓三,你慢慢说话!说话之前你考虑清楚了,接下来的话,说得说不得?”

卓三心中明白,卓大帅还是要请顾小姐的。

一旦得罪了顾轻舟,卓三吃罪不起,比请不到她更叫父亲恼火,到时候他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神医好大的架子,招惹不起!”卓三少怒道。

他转身,气哄哄走了。

下楼之后,他开始思考,如何回家交差。

说顾小姐不愿意来?可老五早已提过,顾小姐愿意问诊的,父亲不相信的话,派了老五来请,这位顾小姐再一去,就彻底让卓三傻眼。

说顾小姐离开了?父亲派个人来一查,也就知道顾小姐在这里。

这位顾小姐,是司家大少帅的妻子,虽然这中间有些不光彩的事,可她身边的那名高大男子,就是司少帅。

这女人,卓三还真有点不敢惹。

请不动,又惹不起!

“怎么办呢?”卓三踌躇了。

跟在他身边的副官,开始给他出主意了。

“三少,既然顾小姐那边没办法活泛,何不去找五少?”副官低声耳语。

卓三心中一动。

他先回去告诉老五,然后让老五前来,他跟在老五身边。

这样,顾小姐不好再拒绝,卓三跟他们同进同出。

只要顾小姐和他一起踏入了门槛,就是他的功劳了。

老五还敢不从吗?打不死他。

“不错,不错!”卓三笑道,“此计甚好!”

他当即回家,去找卓五了,准备避开父亲。

就在他离开不久,一直不露面的叶督军,终于回到了饭店。

司行霈问他:“温柔乡里快活吗?”

叶督军难得不自在。

“我刚听到消息,说卓大帅找轻舟?”叶督军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就把卓家的闹剧,告诉了叶督军。

她道:“那个卓三,连女人都打,我绝不叫他占我的便宜。”

叶督军哈哈笑起来,说:“卓家那些事,没一件干净。这样吧,我给大帅府打个电话,你亲自跟卓大帅说,如何?”

顾轻舟略微沉思,点头说好。

叶督军拨通了电话,让转接到卓大帅的府上。

不过几分钟,卓大帅来接听了。

叶督军跟他寒暄了几句,就提到了老夫人的病情,叶督军先是一番慰问,才说起神医顾轻舟。

然后,他道:“大帅,你府上做事怎么感觉不着调?神医不高兴了。”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叶督军回了几句,就把话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喂了声。

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道:“神医,是否犬子鲁莽惹了您?”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贵府的五少帅无礼。既是他请了我,怎么他不来,还非要换个打女人的家伙过来?”顾轻舟道。

卓大帅微讶:“打女人?”

“可不是?前天就在我们下榻的饭店餐厅,他把一位小姐打得半死,我可是有点怕他。我不怪他冒昧登门,我只怪五少失信与我。”顾轻舟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她是个年轻女人,再怎么抱怨,都有点娇憨的意思。

卓大帅心中全明白了。

这位神医,被老五笼络住了,人家只认老五,不认老三。

至于老三打女人,卓大帅没往心里去,他没感觉这是大事。

“顾小姐,你莫要生气,我这就让老五去给你赔罪。”卓大帅道。

正好这个时候,卓三少回到了大帅府。

正文 正文_第1075章偏袒

卓三直接去了卓五的院子。

他刚进门,卓大帅的副官长就到了。

副官长一清二楚,对卓五道:“五少,大帅让你去趟书房。”

卓三连忙阻拦:“去书房着急什么?我们要出门了。”

副官长干脆摊开了说:“三少,顾小姐的电话打到了大帅跟前,说卓家不尊重她。大帅要交代五少几句,让他赶紧去饭店请人。

此事要紧,三少若是要阻拦,属下就如实相告了。既然三少也在,不妨一起去趟书房,要不然属下回头还要去找您。”

顾小姐那番话,卓大帅肯定要找儿子算账的。

等五少出门,三少是免不了挨顿骂,索性一起带过去。

在副官长面前,卓三倒是不太敢耍威风,跟着去了外书房。

卓五心中,情绪则是一阵阵的澎湃。

“没想到,一面之缘,顾小姐竟然如此维护我!”他感激不已。

任何人都看得出,顾轻舟是刻意偏袒的。

卓五原本心灰意冷,现如今脑子又灵活了。

到了父亲跟前,卓大帅简单交代几句,就让他赶紧出去,去趟饭店把顾小姐请回来。

卓五道是。

卓三不死心:“父亲,我跟他一块儿去吧?”

“不用。”卓大帅冷冷道。

他偏心得如此过分的人,此刻这般态度对卓三,可见问题严重了。

卓三当即乖乖听话,察言观色的不敢乱动。

卓五心中则是畅快极了。

卓家内部的争斗,势同水火,卓三吃了闭门羹,对方打电话非要卓五登门去请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全部惊呆了。

“真没想到,老五竟有这样的能耐!”

“第一次看到老三吃瘪,真痛快,哈哈!要是再来上两次,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若是老五抽头,他对我们不会那样坏的!”

“难说,没准他得势了,跟老三一个德行。”

“不是的,老三从小就贱兮兮的,跟他那个娼妓出身的娘一样;老五的娘是念过书的,老五出身好,从小就厚道,本性不坏!”

卓府内院,也是讲究“出身”的。

在同一个父亲的前提下,他们就攀比各自的母亲。

说起来,他们的母亲真没啥值得比的,不是伎人就是戏子、歌女,全是下九流的出身。

稍微良家一点的姨太太,一共只有过两位,其中一位还自己上吊死了,就剩下老五的娘了。

老五的娘是念过书,有知识,也有见识,在家里不至于多显赫,却也是有点地位,卓大帅是尊重她的。

“若是以后老五做了大的,我服他。”

“别那么乐观,这点小事而已,就想扳倒老三?”

众人七嘴八舌。

听他们的口吻,只感觉他们像一个小朝廷,倾轧得血腥极了,丝毫没有家庭的温馨。

他们的话题,只有一个:老五这次是真厉害!

他们不得不佩服。

能在老三口下夺食,老五是出息了,大帅估计要高看他一眼。

顾轻舟就在如此纷乱的气氛中,进了卓府。

卓府虽然内斗得厉害,可庭院却是井然有序,亲侍和仆妇们尽忠职守。表面上,主子们安守本分,和和气气的丝毫看不出异样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叶督军在卓五少的带领下,去了外书房。

卓大帅还在教训老三。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骂过老三了,这次是气急了。

老三如此丢脸。

见客人来了,这才让老三出去。

卓五介绍了他们,卓大帅就和司行霈握手,又跟顾轻舟点点头。

顾轻舟叫了声“大帅”。

几句寒暄之后,卓大帅还想深入多问几句,顾轻舟就道:“要不,我先去看看老太太吧?”

卓大帅道:“好。老五,你带着神医去。”

卓五恭敬道是。

卓大帅知道,神医问诊的时候,其他人肯定是不能在场的,他先招待司行霈和叶督军。

这两位都是熟人。

等顾轻舟问诊之后,还是会回到这边来,卓大帅再仔细询问。

他今天已经去看过母亲两回了。

他跟司行霈和叶督军攀谈了起来,尤其是对司行霈,道:“好些年不见,你倒是变了些。”

他在安徽庐州的时候,多次和司行霈打交道,彼此熟悉;到了北平,又跟叶督军来往频繁。

“哪里变了?”司行霈问。

卓大帅道:“沉稳了,你从前就是个小痞子,现在像个老滑头。”

没一句话中听。

不过,句句都是真话,司行霈哈哈笑了,说:“大帅倒是一如既往土匪做派,不过你那些儿子,全像草包。”

他们相互挑刺,谈得挺融洽。

叶督军没加入,一旦他加入,估计就要说他没儿子的事了。这点叶督军不好反驳,因为卓大帅没少拿此事来贬低他。

顾轻舟跟着卓五、副官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到了门口,副官就停住了脚步,顾轻舟随着卓五往里走。

卓五一路上总想说点什么。

之前顾轻舟和司行霈乘坐一车,卓五和叶督军乘车,说不上话,如今又是副官和佣人跟着,更是没空。

他很想说句“谢谢”。

谢谢她的维护。

卓三是大帅宠爱的儿子,她犯不着得罪他,无非是心中正义。

医术好,人品也好,卓五感动极了。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几个年轻的女佣急忙让顾轻舟进来瞧。

老夫人这会儿睡着了。

顾轻舟坐到了她床边,佣人问:“神医,可要叫醒老夫人?”

顾轻舟要来看病,经过卓家早上那番争吵,以及卓三的闭门羹,已经传遍了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卓三吃了亏,也知道来的是年轻女人,是实至名归的第一神医顾小姐。

“不用了,我先诊脉。”顾轻舟道。

卓五趁着她还没有开始,抓紧时间问了句:“神医,可要我们退出去?”

“不必。”顾轻舟道。

她看了眼老夫人的面色,见她脸色是黄中见青。黄是脾的问题,青是肝的问题。

脾和肝上不对劲,这是顾轻舟的初步判断。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开始诊脉。

诊脉仔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

她站起身,对卓五道:“出来说话吧。”

他们到了外间,任由女佣服侍。

顾轻舟说:“差不多问诊清楚了,没什么大碍,我能治好。我问你,老夫人发病的时候,是不是不停的摇头眨眼,手舞足蹈?”

“是。”卓五先是漫不经心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突然精神一凛,声音慎重里带着惊讶,道,“是!”

他很震惊。

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为什么他如此震惊。

他看着顾轻舟,感叹道:“顾小姐,你的第一神医之名,果然半点不假!你说得对,你说得全对!”

他还是很惊讶。

跟出来的佣人,正好看到了卓五的表情和言语,对他如此吃惊不太明白。

医者重复了下病状,有什么好惊讶的?

正文 正文_第1076章对弈

卓五之所以震惊,因为他想起从头到尾,都没人说过老夫人的病情。

他去请,没具体提到,因为尚未开腔,她就答应了。

她既然答应的时候都不问病情,等卓三去请的时候,她拒绝了,自然更加不会问了。

一路到了卓家,老夫人又睡着了。

这些,全是靠她诊脉所得,如此精准,足见她的厉害。

卓五时常听人说过,神医如何了得,却从未亲眼所见。

等他发现,这位神医不像其他大夫,问了半天还要思考半天,最后给出模糊不清的诊断,他就越发敬佩。

普通人不常跟中医接触,他也是初次开了眼界了。

“顾神医,请您妙手回春!”卓五连忙道。

顾轻舟颔首:“我既然来了,自然要治好老夫人的。”

他们一行出发。

她跟卓五差不多的年纪,卓五在她面前却不怎么敢喘气,更不敢把她当同龄的女郎看待。

他恭恭敬敬跟随着。

顾轻舟却开了口,因为走到外书房要十几分钟,一路沉默着,挺奇怪的。

她随口问了句:“卓少从小就在庐州长大么?”

“不是的,我们家以前在寿阳,我七八岁的时候才搬到庐州。”卓五道。

顾轻舟心中一动。

她想,冥冥中真的有点因缘。她就是听了司行霈说寿阳城墙的事,才想起到北平游玩。

不成想,正好碰到了原籍寿阳的老夫人生病。

因果全在一起,怎么都能相连,让顾轻舟略感惊讶。

“你看过城墙吗?”顾轻舟问他。

卓五道:“老城墙吗?早已被炸毁了,不顶用的。那个城墙不结实,如今推了重建了。”

顾轻舟道:“不是有千年的历史吗?”

卓五微微沉默。

片刻之后,他才道:“顾小姐,当前世道,人都保不住,别说古城墙了。”

顾轻舟心中一震。

她下意识停了脚步,看着卓五。

她是没想到,这人竟是很有思想和抱负的,可惜全耗费在内斗里了。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回到了外书房,叶督军和司行霈正在联手攻击卓大帅,言语之间越发刻薄了。

顾轻舟进来,他们才打住了话题。

“大帅,老夫人是内风,就是有点类似小儿慢惊,不难治。”顾轻舟道。

卓大帅心中轻松了不少,道:“神医说容易治疗,我就放心了。神医,老夫人的病是因何而起?”

“她老人家是吃素的吧?”顾轻舟问。

卓大帅点头:“神医果然医术了得,这都能知道,老夫人是常年吃素。”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脾胃功能大不如从前,又是常年吃素,导致肝气疏泄太厉害,反而犯了脾胃,导致脾胃受损。

她这个病症,中医的学名叫‘肝木乘脾土’,就是脾胃上的问题。这种治疗的话,一般很难用药。

如今我取个巧,用治疗小儿慢惊的药方,要治疗此病,保准老夫人半个月内恢复七八成。”

卓大帅知道,顾小姐的神医并非噱头,而是真才实学,也知道她用药奇思大胆。

老夫人的病,医院治疗效果不佳,肯定有她自身的问题。

用不同寻常的办法,才能治愈。

“多谢顾小姐。”卓大帅道。

顾轻舟颔首。

她伏案,先开了梳理肝气的六君、柴胡、升麻等药物,又开了补中益气汤,让每日服用。

“半个月后,我再来复诊。”顾轻舟道,“先吃药。”

卓大帅随手交给了站在旁边的儿子卓五,道:“你去抓药,记得神医的吩咐。”

卓五大喜,急忙去了。

卓大帅又问了些忌口的问题,顾轻舟一一和他说明。

差不多说清楚了,卓大帅留顾轻舟等人吃午膳。

司行霈就趁机道:“我们想去宫里看看,还请大帅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卓大帅笑道,“你们还想去哪里?我让副官长带着你们。”

司行霈道:“大帅,您给我们开个手谕吧,亲自带领倒是不必。”

他们两口子游玩,不见得非要带条尾巴,卓大帅心中明了,谁还没年轻过?

他也是痛快的脾气,当即写了手谕,交给司行霈。

卓五去抓药之后,又亲自熬药,恭恭敬敬送到了老夫人跟前。

恰好老夫人醒了,瞧见是他,就问:“你是小五吧?”

家里的孙子太多了,每次来,那些孩子都叽叽咋咋的,极力讨好她,导致她厌烦透顶。

对于小五,她也不是记得,是因为听人说小五被小三儿打了。

如今卓五还是鼻青脸肿的,老夫人一瞧就知道是他。

“是,祖母。这是神医开的药,您趁热喝。”卓五道。

老夫人道:“哦,神医来了?”

一旁的女佣笑道:“老夫人,是五少亲自去请来的。”

老夫人道:“好孩子,知道你孝顺。”

喝了药,卓五就退了出去,并未久留。

老夫人让人去请神医,女佣说神医已经走了。

“你之前特意说,是小五请了神医来,这是个什么典故?”老夫人问女佣。

她老人家心中透彻,虽然没念过书,也没什么大文化,可家里这些人献媚时间长了,她是把任何事都看在眼里,心如明镜。

女佣就笑着,把老三和老五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明明是五少先找到的,结果被三少截胡。

“报应。”老夫人淡淡道,“那个小三儿,如今是越发不招人疼了。”

女佣不敢应答。

老夫人感觉,三少最近的势头太猛,把全家的兄弟都压得喘不过气。她老人家不喜,就刻意提拔五少。

吃了顾轻舟的药,老夫人前两天还是发作。

发作起来心中明白,可又是眨眼又是摇头,手脚停不住,难受极了。

心里越清楚,难受就越厉害。

她耐心等了。

到了第四天,她没发作了,当然手脚还微微发颤。

老夫人大喜。

卓家上下就都知道,老夫人的病也慢慢痊愈了。

“都是小五孝顺,若不是他寻到了神医,又细心照顾,哪有我的好?”老夫人对卓大帅道。

卓大帅就明白,老三和老五是正式扛上了。

这两个儿子,倒要看看谁更有能耐。

“是,小五不错。”卓大帅道。

大帅府内外里立马全知道了,卓五有了老夫人做靠山,就连大帅也夸赞他。

卓三一番做作,反而没落下半点好,成了府上的笑柄。

大家也不敢明着笑,毕竟卓三尚未失势。

棋局重新开始,对弈的人是卓三和卓五,其他人全在冷眼旁观。

这是后话了。

正文 正文_第1077章霍钺的高论

有了卓大帅的手谕,顾轻舟和司行霈进宫去了。

司行霈低声问她:“有印象吗?”

顾轻舟失笑:“哪怕我真的是公主,我也是在肚子里就离开了皇宫,哪里会有什么印象?”

司行霈深以为然。

逛了一遍,司行霈和顾轻舟都承认,宫里的建筑巍峨,气派庄严。

只是,他们两个江南人,对这样的建筑欣赏不了。

就像他们的口味,始终觉得做菜要放糖才鲜美,叶督军就对他们的口味无法认同。

“挺好的,是不是?”顾轻舟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这又不是我家,你干嘛对着我虚伪恭维它?”

顾轻舟失笑。

她说:“习惯了。常说假话,张口就来。”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观光追求的是乐趣,而不是具体看了什么。

司行霈和顾轻舟都挺开心的,故而这趟北平之旅,算是很圆满了。

到了第五天,顾轻舟去买了好些小礼物,上午就跟司行霈、叶督军飞回太原府。

回来之后,她先分了礼物。

叶妩拉扯着她,问起北平趣事,然后道:“老师,等我放假了,我们再去一趟如何?”

“好。”顾轻舟道。

叶姗漫不经心听她们说着。

自从王游川结婚了,她虽然哭过闹过,也刻意装作不在乎,可她时常发呆。

爱情的失败,让年轻的女子感觉天塌了。

顾轻舟还跟她们说起了被司行霈打伤的歌女,又提到了卓三和卓五的恩怨。

卓家的种种,说出来都是一段趣闻。

“那卓家有闺女吗?”叶妩问。

顾轻舟道:“肯定是有的吧。”

“光儿子就十一个,加上闺女,我的天!卓家的孩子就可以自己开个班了,我们班上也不过那么多人。”叶妩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叶姗唇角弯了下,算是笑过了。

等叶妩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时,叶姗才低声问顾轻舟:“老师,我父亲去找方小姐了吗?”

顾轻舟如实道:“督军一开始有两天在忙自己的私事”

叶姗表情立马变了。

她沉吟了一瞬,末了叹了口气,只感觉无能为力。

父亲非要娶方悠然的话,她也没办法。她不是儿子,叶家并非她的永恒之所,也许她也该自寻出路了。

反正,她是不会和方悠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不喜欢她。

正巧叶妩回来,问:“二姐,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叶姗道。

叶妩脑子里装了和她一样的事,瞧见如此光景,就问:“二姐,父亲是不是去见了方小姐?”

叶姗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不知道,不过督军的确有两天是在处理私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饶是如此,也没有安慰到叶家姊妹俩。

她们俩拿着小礼物,悻悻离开了。

回去之后,两人思考着如何让方小姐和父亲彻底断绝关系,故而都沉默。

顾轻舟则打了个哈欠。

她略感疲倦,准备收拾一下就上楼小憩片刻。

不成想,霍钺来了。

霍钺是端阳节回去的,事情完毕后他又回来了。

“颜太太让我带些礼物给你。”霍钺笑道,“我也去看了玉藻,给她送了礼物,说了是她姆妈送的。”

“她会叫姆妈吗?”顾轻舟眼睛微亮。

霍钺略微遗憾摇摇头:“颜太太正在教她,估计很快就学会了。”

顾轻舟也挺遗憾。

她留霍钺吃晚饭。

二人都没有谈及霍拢静和颜一源,因为,如果有了消息,他们彼此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对方。

既然没有通知,就是还没有消息,问了徒添烦恼。

司行霈回来,和霍钺立马就有了话题。

“叶督军今天气得不轻,要带人去围剿马帮。”司行霈幸灾乐祸道。

霍钺笑道:“马帮和军政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叶督军的枪炮也不是对准这些虫豸的,怎么如今发了这么大的火?”

“马帮什么黑钱都敢要,居然做起了人口贩卖。叶督军一名团长的女儿,才十五岁,一朵花骨朵儿的年纪,被马帮的人劫走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找回来了吗?”

“要是找了回来,叶督军就不那么生气了。对方怕是知晓了那女孩的身份,将人杀了丢到山涧里,从此死不认账。”司行霈说。

他说的都是实情。

马帮的人,肯定也会这么干,因为如此对他们最是有利。

顾轻舟却觉得实话太刺耳了,她用力在司行霈胳膊上打了下:“你盼点人家的好,行不行?”

司行霈笑起来。

他俯身,亲吻了下顾轻舟的面颊。

霍钺还在,顾轻舟当场面红耳赤,想要杀人。

她怕司行霈再胡闹,就不敢开口了,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司行霈的目的达到了,继续和霍钺闲聊。

他闲聊的时候,是没一句好话的,话里话外全是那些坏主意。

霍钺沉沉稳稳的,当说上次叶督军剿匪,马帮土匪被杀,他就道:“几十个土匪,叶督军全砍了,那得流多少血?造孽不造孽?挖个坑全活埋了,多干净,也积德。”

顾轻舟倏然睁大了眼睛。

她突然发现,人以类聚,霍钺也不是啥好玩意儿。

他怎么说得出“积德”二字?

霍钺也是下意识才想到,顾轻舟还坐在旁边,舌尖差点被牙齿咬了。

都怪司行霈!

他平常是挺君子的,只有在司行霈面前,才不遮掩自己的原本面目,因为司行霈是和他一样的缺德鬼。

“我吃好了,先上楼去了。”顾轻舟道。

她一点也不想听霍钺和司行霈聊天。

他们虽然都是在说马帮,可想想他们的身份,顾轻舟就明白,那些事他们都是做过的。

顾轻舟自己,也是害死过无数人命的。

和他们相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丑陋的自己,她有点自惭形秽。

顾轻舟急忙逃离。

她想:“何时我们才能做个正常的人?哪怕是起了冲突,也是生个闷气吵个架,而不是你死我活?”

她正在考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如此畸形时,司行霈喊她:“轻舟,你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这么大晚上的,还能有谁来?

正文 正文_第1078章妖孽

司行霈在楼下呼唤,声音略有点兴奋。

顾轻舟心中明白,这绝不是颜一源或者霍拢静来了,而是某个令人轻松的朋友。

然而,等她下楼,看到灯火中明艳的女子,她心中莫名一喜。

这喜悦也不知从何处而来。

“程渝!”顾轻舟含笑,走下了楼梯,脚步很快,足见她的情绪。

程渝穿了件黑底粉圆点的旗袍,一双鹿皮小靴,披肩的头发烫卷了,带着钻石发箍。

灯火下的钻石熠熠,落在她浓密的头发里,将她整个人映衬得光彩夺目。

她先是笑,然后张大了嘴巴,指着顾轻舟道:“你你居然剪了头发!”

顾轻舟笑道:“不是我自愿要剪的,这个一言难尽。”

程渝道:“太可气了!不过还有更可气的,从前觉得你比我漂亮,是因为你的头发好。如今你剪了头发,也还是比我漂亮,气死我了!”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大概是有人夸他老婆,都能令他心情愉悦吧。

程渝立马回头,双目如电瞪了他一眼。

顾轻舟打断了她的胡说八道,问:“吃饭了吗?”

“这院子是当初司行霈给我买的,我回自己家,你不用招待我。”程渝一挥手道。

顾轻舟啼笑皆非。

霍钺则看了眼司行霈。

程渝袅娜进了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顾轻舟跟在她身后,听到她喊佣人收拾,又让她的副官们把她的箱笼抬进来。

霍钺就好奇:“这位是谁?”

这位小姐,年轻漂亮,可不太像善茬。她一进门时,瞧见了霍钺,双目放光,就像男人在欢场看到美女的眼神一样。

她的眼神不是淫荡,而是霸道,就好像这人她势在必得,而不是她要去勾引。

又跟司行霈和顾轻舟亲近,霍钺隐约记得她,这个当口却又想不起来了。

“是程渝。你不是看过她的照片吗?我在平城,跟她有过绯闻,你没见过那些新闻?”司行霈道。

霍钺恍然大悟。

顾轻舟离开之后,司行霈跟程渝混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是有报纸的,程渝的照片也见过。

只是,那些照片都是远远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或者轮廓,哪里看得清楚五官?

“你们,和解了?”霍钺问。

“和解什么?我们跟她没结过仇。”司行霈道。

正说着话,程渝出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换了套绯红色绣缠枝牡丹的旗袍,那牡丹花蕊是用金线绣成,在灯下耀眼灼目。

程渝双颊涂抹了些胭脂。

她今年不过二十几岁,正是女子的花信年华,是一朵盛绽的牡丹,美丽芬芳。搽些胭脂,颜色越发的秾丽。

“是个美人。”霍钺心中毫无波澜的想着。

他是青帮大佬,手下什么生意都有,见过的女人也多不胜数。

程渝的漂亮,入不了霍钺的眼睛。

他下意识的,会拿程渝和顾轻舟相比较。

没了长发的优势,顾轻舟仍是比程渝美丽。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顾轻舟更好的女人了。霍钺每次想到这里,立马就要打住,不肯再深想。

深想无用,幸运的人只有司行霈。越多想,越伤感。

“霍龙头,我叫程渝。”程渝伸出手,悬在半空中。

霍钺领会,很绅士握住了她的手,给她行了个吻手礼:“程小姐,幸会。”

“听说你是一个人在太原府的,怎么不搬到这里来?”程渝笑道,“你只管来,这是我的家,我借给顾轻舟住的。”

顾轻舟在旁边笑。

“你说是不是?”程渝还问顾轻舟。

顾轻舟敢说不是,她立马就要翻旧账撒泼。

“是,这的确是你的房子,我们都是借住。”顾轻舟从善如流。

程渝得意扬眉,又对霍钺道:“霍龙头,你也搬过来吧,大家一处热闹些,晚上还能打打牌。司行霈不常在的,我们两个女人家”

话说到这里,她堪堪停住了,留下袅袅余音。

司行霈就知道,程渝看上了霍钺,这个色女人!

霍钺不是傻子,弦外之音他听得出来。就是因为他明白了,敬而远之,笑道:“不麻烦了。程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程渝不泄气,笑道:“霍龙头在太原府,是玩还是忙生意?你们青帮,是要到西北来抢人家马帮的生意吗?”

她说到这里,双目放光,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霍钺啼笑皆非。

他如实道:“我是来找我妹妹的。”

他说了点霍拢静的事,让程渝的色心稍微收敛几分。

程渝攻克了片刻,发现霍钺滴水不漏,怕是得不到他,就悻悻然放弃了。

天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程渝攻不下这个,还有其他的,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顾轻舟让厨房做了一碗鸡丝面给她。

她吃了面,佣人已经收拾好了房间。

顾轻舟再次陪着她进来时,发现她带了四个很庞大的箱笼。

“你搬家呢?”顾轻舟问,“你怎么过来的,坐车还是你哥哥的飞机送的?”

“当然是飞机送的。”程渝道,“我暂住你这里几天。我妈和我嫂子联手了,发疯了要把我嫁出去。

我在昆明这些日子,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也没勾搭上,原来是我哥哥暗地里打了招呼,不许任何人亲近我。

家里还是老样子,我妈天天说什么程家家风。是我变了,我跟他们过不下去了。倒是周姐姐,跟我妈很谈得来,也不帮我。

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得过来跟你厮混。如果再不走,我妈和我嫂子铁定能把我卖了。”

顾轻舟听了,问:“那你哥哥怎么送你?”

“我哥哥还是疼我的,比我妈和嫂子开通。”程渝道。

顾轻舟了然:“你哥哥这是眼不见为净。”

“滚蛋!”程渝扔了个枕头打她。

总之,程渝又回来了。

顾轻舟有点开心,身边有这么个人吵吵闹闹的,其实挺温馨。

“周姐姐和她的女儿,都还好?”顾轻舟问起了周烟和奕秋,她们当初跟程渝一起去了昆明。

“可好了,我妈疼奕秋,准备认她当干女儿。”程渝道。

顾轻舟就放心了。

程渝跟司行霈厮混一阵子后,彻底爆发了本性,变成了一个妖孽女人。顾轻舟那个师父张楚楚,也就是秦纱,也是个妖孽。

妖孽还需妖孽磨,顾轻舟多了个帮手。

程渝的到来,对她是意外之喜。

正文 正文_第1079章拍马屁的用处

程渝一来,这屋子就叽叽咋咋。

她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第二天下午,司行霈回来就发现客厅的摆设全变了样子。

程渝还在那边指挥着什么。

顾轻舟好脾气,坐在旁边含笑听着,表情恬柔又满足。

她大概是很喜欢这样的热闹。

“你一个人,顶得上三百只鸭子。”司行霈道。

程渝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房子,你说话注意点。”

顾轻舟就在旁边笑。

司行霈不理会,坐到了顾轻舟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问:“吵得头疼吗?”

顾轻舟道:“不,挺好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把脸贴在她的青丝上,吻了吻她的额头,亲热得不行。

程渝看得眼馋:“你们俩腻歪死了。”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上楼吧,这楼下简直不能呆了。”

顾轻舟就含笑上去了。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手,对她道:“我明天要去趟河北,上次就准备去的,要见几个人。”

顾轻舟问:“军事吗?”

“嗯。我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叶督军,所以这次很重要,大概不会给你发电报,你安心等我数日,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司行霈道。

顾轻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夫妻生活。

他们身在如此乱世,目前还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是最大的安慰,短暂的分离算得了什么呢?

“好,祝你旗开得胜。”顾轻舟道。

司行霈吻住了她。

两人越吻越是缠绵,最终就滚入了枕席间。

程渝吩咐佣人,准备了一桌子菜,还在伸长脖子等那两个人下楼吃饭。

怎么等也不来,才想起那两个臭不要脸的,肯定是白日宣淫了。

程渝撇撇嘴。

司行霈翌日出发,还特意去了趟叶督军府。

叶督军交代一番,给了他两百训练有素的亲卫,司行霈一行的汽车就出发了,全是军用大卡车。

司行霈自己开第一辆车,威风凛凛。

叶督军瞧见了,心中很羡慕:年轻人真有活力,若是他再年轻十岁,也能与之抗衡。

顾轻舟和程渝在路边送行。

司行霈停了车,道:“你怎么一个人出城来了?说了不用送的。”

程渝就问:“你看不见我吗?”

顾轻舟笑着打岔:“我和程渝是准备去骑马场,想起你正好要路过这条路,就过来送送。说实在的,我真不喜欢送行。”

慎重的送行,顾轻舟总感觉不太吉利,虽然这种想法没什么根据。

她如此煞有其事,倒好像是诅咒司行霈回不来似的。

所以,每次司行霈离开,顾轻舟都是在家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丈夫出门工作。

这次是因为程渝。

她们刚走到这条路,司机往旁边停车,说后面来了军用卡车,要等他们先过去。

顾轻舟这时候就想起了司行霈。

停下来一瞧,果然是他。

顾轻舟道:“早去早回。”

司行霈却不顾身后的卡车上伸出来的脑袋,拥抱了顾轻舟,在她额头亲了下:“在家要乖。”

程渝在旁边道:“在家要乖?她又不是你女儿。”

司行霈装作没听到。

顾轻舟心中则是很甜蜜。

等司行霈的汽车离开,顾轻舟回头掐了下程渝:“你竟胡说八道!”

程渝胳膊都要被她掐紫了:“恶毒的妇人!”

二人去了骑马场。

程渝曾经在太原府住过的,如今再次回来,却感觉哪里都新鲜。

她到处闲逛。

趁着天气还凉快,她准备把太原府再看一遍。

这期间,秦纱找过顾轻舟,蔡长亭也找过,顾轻舟全部推辞,专心致志陪着程渝玩。

“那个老巫婆呢?”程渝偶然问起了平野夫人。

顾轻舟就告诉她:“我杀了平野四郎,她回去奔丧了。”

程渝一惊,旋即笑道:“你不怕跟日本军部结仇啊?那可是日本的大官。”

“他是死在日本人自己的废弃工厂里,而且发了大火,烧得痕迹全无。”顾轻舟道。

程渝竖了个大拇指:“老实讲顾轻舟,我就服你!假如你我是一样的出身,你肯定你取代你哥哥,成为军政府的主人。”

顾轻舟道:“别胡说了。”

“怎么胡说?我听说,你当初在岳城的时候,军中的威望比你前夫还要高,而且百信爱戴你。”程渝道。

程渝嘴上向来没准,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丝毫不顾忌。

“你想想这威望和权势,足够你支撑一方军政府了。”程渝道。

顾轻舟难得略有惭愧:“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现在不是灰溜溜的吗?”

“两个人命的死局,专门用来对付你,你还能像如今这样活得快乐,你不觉得还是很厉害吗?”程渝道。

顾轻舟听着她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程渝怎么拍起了她的马屁?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顾轻舟差点飘飘然了。

她回身给了程渝一个白眼。

程渝道:“我也没什么大的想法,你能不能撮合我跟霍龙头的露水姻缘?”

顾轻舟就想到了何微。

何微和霍钺,还能有将来吗?

“我可钟情他了,他真绅士,不知道他在床上是斯文还是野蛮。”程渝慢腾腾想着,想的有点投入。

她在这个瞬间,不是幻想到了霍钺什么,而是思路突然劈叉,想到了高桥荀。

那个看上去有点傻气的日本男人,在床上倒是野蛮得很,跟他平常不太一样。

好久没他的消息了。

程渝很少想念他的,甚至都快忘了他的样子。

只是回到了太原,脑子就莫名其妙多了些回忆,也会想起他的种种。

“你不要这样直白告诉我,我不想知道。”顾轻舟想要啐她。

程渝道:“你装什么?你没结婚啊?这些事你不懂啊?”

顾轻舟尴尬咳了咳。

她道:“你不要打霍爷的主意,我带你去北平吧。北平卓大帅府上,倒是有好些年轻英俊的少爷。”

“是吗?”程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去?”

顾轻舟算了算时间,也该去复诊了,就告诉了程渝。

等她起身去北平的时候,程渝跟上了她。

程渝特意收拾得花枝招展,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必定要拿下几个美男,顾轻舟哭笑不得。

顾轻舟是先发了电报的,故而等飞机降落,卓家的汽车就在外头等着她们。

开车来接的,就是卓五少。

程渝一瞧,双目放光,道:“这个不错,他好英俊。”

正文 正文_第1080章美男

顾轻舟走上前。

卓五恭敬道:“顾小姐。”

程渝在旁道:“怎么不叫司太太?”

她很多时候没个正经,却想起了顾轻舟的种种,知道顾轻舟喜欢旁人叫她司太太。

程渝哪怕被美男不喜,也要问这么一句,不想顾轻舟太过于委屈。

卓五微愣。

顾轻舟笑着解释:“这位是程小姐。昆明程家,五少知道吗?”

卓五一愣又是一惊,道:“知道,程艋程督军的”

他估算了下程渝的年纪,问:“是程督军的妹妹吗?”

“不错,我爸爸从前是程督军,如今我哥哥是程督军,将来我侄儿也是程督军,就是那个显赫的程家了。”程渝道。

她说话俏皮。

卓五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不是在炫耀,而是在故意说笑。

他也笑了,道:“显赫的程小姐,您好。”

程渝道:“你们卓家也不错,在卓家面前不敢当显赫,你就叫我程小姐吧。”

卓五恭敬不如从命,又叫了声程小姐。

如此一来,他就对程渝印象深刻了。

转而他看着顾轻舟,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叫她顾小姐,只是因为她神医的身份,并非不敬。

“司太太”

“你还是叫顾小姐吧,或者叫顾神医。”顾轻舟道。

程渝心想,还有人自称神医呢,果然是司行霈那个不要脸的男人的老婆。

“是,顾神医。”卓五从善如流。

一行人上了汽车。

卓五坐在副驾驶座上,程渝不时和他说话,导致他扭过头来。

他和顾轻舟的位置正好错开,他每次回头,看不到他正后面的程渝,反而是每次都看到了顾轻舟。

程渝先打听人家结婚没有。

卓五还没结婚,程渝又打听人家的年纪。

“我快满二十岁了。”卓五道。

程渝算了算,比她小好几岁呢。到底小多少岁,她懒得算。女人过了二十,就不太想记住自己年龄的准确数字,记住了也没意义,徒添烦恼。

顾轻舟也问卓五:“老夫人如何了?”

“祖母已经痊愈。这次请顾小姐,复诊是其次,老夫人上次没看到您,这次是一定要当面感谢您的。”卓五道。

顾轻舟颔首。

汽车到了卓家。

顾轻舟在卓五的带领下,和程渝一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还是旧式的打扮,穿着一件宝蓝色老式斜襟衫,梳着发髻。

瞧见他们进来,老夫人笑道:“哟,来了两位,哪一位是顾小姐?”

她不等回答,又笑道,“等等,先别说,老婆子来猜一猜。”

她在程渝和顾轻舟脸上看了两个来回,就指了顾轻舟道:“你一定是顾神医。”

顾轻舟心想,这老太太很厉害的,就笑着上前:“是,老夫人好眼力。”

“不,孩子,是你眉宇间透着沉稳,那么好的医术,肯定下过苦工的。”老夫人笑道,然后又说程渝,“这位小姐呢,更加活泼些,大概沉不下心去学习医术。”

一下子,把两个人都夸了,而且夸得心服口服。

顾轻舟听说,这老夫人也是乡下出身的,没想到这么会说话。

果然,人交际的能力,跟学识没关系,全靠天赋和见识。

老夫人很喜欢顾轻舟。

顾轻舟给她复诊,确定她的肝脾正在逐渐健康,顾轻舟开了些药方,都是保健为主,让老夫人想吃就吃,实在不想吃就放下。

“您年纪大了,平日饮食也要多加注意,要有荤有素,光靠素食是不行的。”顾轻舟道。

老夫人笑道:“我吃素原也是年初一时兴起的,既然如此不好,以后改正。”

一般人吃素,都有个缘故,顾轻舟猜测老夫人是祈祷着什么,不好深问的。

病情无碍,顾轻舟放心了,老夫人和卓五也放心了。

卓大帅正好在家。

听说顾神医已经到了,他也过来。

顾轻舟和他彼此见礼,就把老夫人的病情,复述了一遍。

卓大帅一听痊愈了,很是开心,道:“娘,儿子就说了,您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老夫人笑道:“这话在理,儿孙孝顺,自然是好日子了。小五这孩子,最是用心,比家里一众孙儿都要孝顺的。”

卓三听闻顾神医来复诊了,想到卓五的功劳,他也不能落后。

他在卓大帅之后,也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他进来时,恰好听到老夫人正在夸卓五,心中咯噔了下。

“要我说,以后别把小五拘在家里。派些事给他做,让他也要历练历练!”老夫人道。

卓大帅恭敬答应:“母亲放心,我也盼望自己的儿子成器,小五我会严格教导他。”

老夫人颔首,这就算是放心了。

顾轻舟和程渝听了,各自不动声色。

卓三立在旁边,脸色很难看,心中暗暗打鼓。

老夫人道:“你们都去忙吧,我来招待神医。”

又说,“小五是年轻人,让他陪同着神医吧。”

卓大帅道是。

卓三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满心的懊恼!

他只是错了一步,居然让小五捡了如此大的便宜!老夫人太可恨了,不过是请了医生来治病,凭什么如此偏袒小五?

卓三还以为,这点小事不足以改变小五的处境,不成想却让小五一步登天了!

“我要完了,父亲对我们哪有什么亲情?他肯定要偏袒小五了!我一开始就应该派人去打听消息,找到神医,而不是盲目跑到太原府去。”卓三懊恨不已。

然而,事实如此,再也改变不了了。

卓大帅见老夫人如此偏袒,又想到老三最近是嚣张了些,也要杀杀他的气焰。

假若老三真的败在老五手下,正好自己就扶持老五。

无所谓,反正儿子多,够他们忙一辈子的。

经过了家里这些内斗,将来哪怕是分了家,他们也是一个个练得心狠手辣,不信活不下去。

每个儿子都能有点本事,卓大帅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至于那些没本事的被杀死,也是该死,卓大帅毫不怜悯。

卓家其他人都知道,卓五风头起来了,他正式有资格和老三一争高下了。

正文 正文_第1081章我能吻你吗

顾轻舟和程渝在北平逗留了三天。

这三天,她们又去了趟宫里。

程渝走过长长的台阶,对顾轻舟道:“以前的皇帝,就是在这里上朝吗?”

顾轻舟道:“嗯。”

“我能进去坐一坐龙椅吗?”程渝又问。

顾轻舟忙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要了,你想给别人什么流言蜚语?你可是显赫程家的小姐。”

程渝一想,深以为然。

除了前殿,程渝还要去慈禧住过的宫殿看看。

顾轻舟拉不住她,跟着她一块儿去了。

卓五陪同着她们。

逛完了,程渝出来就大放厥词:“唉,皇帝和后妃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嘛!我们程家的院子,跟这个差不多了。”

顾轻舟道:“好大的口气!”

“没见识,改日你去昆明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吹牛!”程渝道。

卓五站在旁边,没言语,心中只想这位程小姐性情洒脱不羁,不是那忸怩作态之人,挺不错的。

不知她成亲了没有。

卓五有了如此的想法,脸上微烫。

他对程家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程家显赫。也知道程家倒了,后来又起来了,总之实力雄厚。

至于程小姐程渝的种种,他倒是没听说过。

他挺喜欢程渝的,不过又想到程家的显赫,他顿时心中发怯,一个念头清晰浮动在脑海里:“高攀不起。”

他并非卓大帅的继承人,他只是个随时可能被兄弟干掉的猎物。

到了第三天,顾轻舟和程渝准备下午回太原府,卓五笑道:“神医,程小姐,我娘想请你们二位吃饭,在外头的饭店,您二位可赏脸吗?”

程渝想到,这肯定是感谢顾轻舟呢。

她道:“可以。如果菜好吃,我们就不走了,再留一晚也无妨。”

她性格活泼,处处都是豪迈做派,卓五越看越觉得她真不错。

可惜了,她出身太好,自己没资格攀交,要不然一定要追求她。

中午的时候,卓五的母亲来了。

这位姨太太是念过书的,举手投足很文雅,笑容也是温柔亲切。

“打扰顾神医,也并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是需得再三感谢您。”姨太太道。

顾轻舟道:“姨太太,您不必多礼,我只是举手之劳。”

“不,顾神医,您知道人在走投无路时,您雪中送炭就是救了我们母子。如今家中内外,谁不是羡慕小五,得到了神医的青睐?”姨太太道。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

她告诉姨太太:“我以前也遇到过困境,也有人帮助过我,后来什么风雨都闯过来了。五少心怀百姓,有一颗为天下之心,将来会有一番前途的。”

姨太太欢喜道:“顾神医,借您吉言。”

她们俩聊了起来。

顾轻舟问了姨太太是哪里人等。

一顿饭,果然就吃到三点多,回去就要赶夜路了。

司行霈不在太原府,顾轻舟也没必要交代什么,和程渝留下来,决定明早再走。

夜行飞机,也是不安全的。

卓五将他们送到了饭店。

“五少,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程渝道。

顾轻舟给她使了个眼色,被她狠狠瞪了回来,顾轻舟就没办法,自己先回房了。

程渝把卓五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先问他:“你成亲了吗?”

如此当面直接,卓五的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脸微微涨红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阳光筛过纱窗透进来,一缕缕铺陈在地板上,满地光圈。

卓五就立在那光圈里,身上暖,脸上烫,一瞬间窘得难以自持。

他沉默了片刻,感觉需要回答,不回答不像话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成亲,也没有订婚,也没有女朋友。”

程渝了然。

卓五靠着窗边的桌子,她自己则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问:“那你家里有什么干净的丫鬟服侍吗?”

卓五一惊。

他的心情,逐渐平息。也在这平稳中,生出几分绮丽来。

他果然是高攀不上,可程小姐看上了他,就不存在他的高攀了,那只是程小姐下嫁。

自己喜好的女子,恰好有个权势滔天的家庭,真像是中了头等奖。

“没有,我们家不沾染那些事。”卓五道。

程渝则沉思了下,问:“你不会还是”

她往他身上比划了下,考虑如何开口。

卓五却懂得他的心思。

他很巧妙回答,道:“有过一两次,不过那时候年纪小胡闹,不动感情的。”

他出身这样权势的家庭,没有过女人才叫人奇怪。所以,有些一看就会被戳破的谎言,实在没必要说。

程渝就微笑了下。

她摩挲了下自己的玻璃丝袜,盘腿像观音跟前的玉女,美丽又端庄坐在那里,令人神往。

她问:“想不想做我的小男朋友?”

卓五道:“那是我的荣幸!”

“别着急回答。”程渝笑道,“我年纪比你大,你看得出来的。”

卓五颔首。

如果他们都是三十、四十的年纪,那么年长几岁可能要算算的,如今都是花样年纪,大几岁不相干。

“我结过婚,但是已经离婚了,我也有过其他男朋友。”程渝继续道。

卓五一愣。

这点,他倒是没想到。

他心中,倏然更加荡漾,他想自己能攀交上了。

程渝离过婚的,他地位低些,程家就未必会嫌弃他。

至于将来

他肯定能奔出一个前途的。

卓五的心情,就像是午后阳光照过的湖面,暖暖的,波光粼粼,全是喜悦的涟漪。

他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他,而且他还能配得上,再好不过了。

“你”程渝想要说什么。

程渝的话尚未说完,卓五就走了过来。

他立在她的床边,微微弯腰,问:“我能吻你吗?”

程渝着实没想到。

不过,这人如此主动,是个好玩又好打发的,且年轻漂亮,正合了程渝的意。

程渝扬起脸,问:“你敢不敢?”

她的话音一落,温热的唇就凑上了她的唇。

程渝很久没有和男人接触了。

她以为回到云南,可以过上花天酒地的逍遥生活,谁知道她妈妈逼迫她过修女一样的清心寡欲,甚至还要她二嫁。

程小姐是怕了婚姻的,决定此生不再给男人辜负她的机会。

很长时间,和男子一起跳舞的机会都没有过,突然有个人吻她,应该是很令人心跳的,就像当初高桥荀吻了她,她就迫不及待要和他上床一样。

可卓五少吻了她,她有点茫然。

心动的感觉是没有的,冲动更加没有,她心中害怕了。

“我是活成了老修女吗?”她惊惶想着。

正文 正文_第1082章借酒浇愁

飞机上,程渝不停诉说她的苦恼。

顾轻舟阖眼打盹,想要装睡混过去,因为她不想知道程渝的这些烦心事。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程渝问,“我会不会提早进入了老年?你给我把把脉,看看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顾轻舟把头略微偏了下,不太想继续跟她说话,道:“你没有任何问题,你只是不喜欢他。”

程渝道:“胡说八道,我一到北平就相中了他!”

顾轻舟无语沉默。

“心如死灰,这种感觉真糟糕,他吻我的时候,我毫不动情。”程渝道。

顾轻舟说:“我不想知道细节。”

程渝却推了她一下:“你有点良心!我这是大问题!”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白眼,又把程渝气得半死:“你不相信我?”

“我没兴趣。”顾轻舟道。

程渝被她弄得很泄气,只得闭嘴,自己默默想着心事。

她总感觉很严重的。

下了飞机,她突然又对顾轻舟道:“我要在太原府再找一个男朋友,看看感觉。”

顾轻舟问:“那北平那个呢?”

“那个什么?”

“人家不是答应了,要做你的小男朋友吗?”顾轻舟问,“你在太原府再找一个,对得起人家吗?”

程渝想着,深以为然。

但是,她需要一个人来吻她,好让她知道,她只是不喜欢卓五,不是没了感觉。

“你自己慢慢发疯吧。”顾轻舟道。

回到家里,正好看到了蔡长亭豁然在坐。

程渝双目顿时放光。

如果是其他人,顾轻舟会很介意,可是蔡长亭

她抱臂看好戏。

“轻舟,程小姐。”蔡长亭站起身,道:“轻舟,夫人已经到了天津卫,再有几天就会到太原府。”

顾轻舟哦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蔡长亭道:“你打算回那边去住吗?”

“不了,我还是住在这里吧,和程渝做个伴。”顾轻舟道。

蔡长亭点点头,好看的眸子略微一转,问程渝:“程小姐几时来的?”

程渝则满腹心事。

她想蔡长亭真好看,自己肯定是喜欢她的,故而她走上前,对蔡长亭道:“蔡先生,你愿意不愿意亲吻我一下?”

素来云淡风轻的蔡长亭,脸上也露出无法理解的惊愕。

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渝静静盯着他。

蔡长亭转头,看了眼顾轻舟,只见顾轻舟乌黑的瞳仁里,全是坦然,也静静看着他们,好像是再正常不过了。

什么时候,她们也这样开放?

“对不起,程小姐。”蔡长亭后退了一步,“我不习惯这种西式的打招呼方式,我有点老旧。”

程渝泄气。

顾轻舟没看到好戏,也略微泄气。

程渝不甘心,追问了句:“那你介意我亲吻你吗?”

蔡长亭又退了一步。

程渝见他避如蛇蝎,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状况,同情道:“你也变成了感情无能,是不是?”

蔡长亭脸色微变。

顾轻舟修长睫毛轻覆,眼神看不清楚,唇角却忍不住紧紧抿着,来掩饰她的偷笑。

“不,我的感情并不无能,我有了心爱的姑娘。”蔡长亭道。

程渝说:“没关系,我不告诉她。”

“她看得见。”蔡长亭道。

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这次笑出了声。

程渝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认定蔡长亭是和她一样,感情上出了问题,已经没有动情的资格了。

可惜了,蔡长亭那么一副好皮囊。

顾轻舟送蔡长亭出门,跟他说起了程渝:“程小姐她受到了一点小挫折,所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莫要介意。”

蔡长亭沉默了下,半晌才说:“我有一点介意。”

顾轻舟便问他怎么了。

他道:“我并非一个无情的人。”

顾轻舟认真点点头:“是,我明白的。”

也许他有感情的,但跟他表述出来的肯定不同,他的感情不在顾轻舟身上。

“你真的明白?”蔡长亭发问,声音骤然发急。

如此急切,倒有点气急败坏的架势,像个吵闹也得不到要求的孩子,越发无理取闹起来。

顾轻舟正色道:“当然。长亭,我们彼此很了解,是不是?”

你最提防的人,就是你最了解的人,顾轻舟和蔡长亭如此。

蔡长亭的脸上,顿时就像黯了一层,随时要下一场雨。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点什么。

然而,怎么证明,他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情绪,因为是第一次,因为从未表露过,反而不知如何正确叫人知晓。

他心中的挣扎和起伏,最终都化为无力,让他的脑袋略微低垂。

“再见,轻舟。”他淡淡道。

“再见。”

送走了蔡长亭,顾轻舟自己上楼回房了,任由程渝去琢磨她的感情问题。

程渝则出了趟门。

她出去买了好些酒回来,又吩咐佣人赶紧做饭做菜。

她今晚打算酒足饭饱,让自己大醉一场。

等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坐到了她旁边,不喝酒只吃菜。

程渝喝了几口,也索然无味。

她突然问顾轻舟:“你有过高桥荀的消息吗?”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她最怕这种状况了。

假如程渝对高桥荀还有感情,而高桥荀早已忘了她,那顾轻舟怕是无法平静。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那时候是自己走的,等于是他抛弃了我,对不对?”程渝又问。

顾轻舟咬住了筷子头,沉默不敢接话。

“我并不是想念他,我只是喝醉了。”程渝慢慢道,“小白脸子,有什么值得想念的?再说了,他那时候喜欢的是你。”

顾轻舟道:“别胡扯了。”

程渝道:“喝醉了嘛,这个时候不胡扯,什么时候胡扯?我也就是说说,他又不会回来。”

顿了下,她继续道,“反正我是赚了的,我不在乎。”

顾轻舟的心,略微一紧。

程渝继续道:“我在昆明的时候,是没有想过他的。”

“那你要不要再回昆明?”顾轻舟问。

“回去作甚?”程渝笑道,“回去嫁人吗?不了,我不信任婚姻,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的。”

她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顾轻舟见她脚步虽然稳,却明显是喝醉了,连忙去拉她:“你干嘛去?”

“我要去找霍钺!我想了想,我得找个男人睡一觉,要不然我总是考虑自己是否有问题,又担心自己是否还念着那个狼心狗肺的小白脸。”程渝道。

说罢,她用力甩开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想要去追她,却见她自己开车跑了。

她醉醺醺的还敢开车,顾轻舟吓懵了。可她这边,只有这辆汽车,副官和顾轻舟都追不上。

“快,跑步去追,追到哪里算哪里。”顾轻舟对副官道。

正文 正文_第1083章他叫什么名字?

顾轻舟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程渝去一趟北平,回来会发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带着她去的。

顾轻舟是跑不动的,她追也没用,只得在家里等着。

她心急如焚,不停看手表。

十分钟的时间,总感觉比一个小时还要难熬。

她在这样的煎熬里,等待了一个小时。

“要是司行霈在就好了,他最知道如何收拾发疯的女人了。”顾轻舟想。

可惜,在发疯这条路上,顾轻舟不是程渝的对手。

一个半小时后,顾轻舟接到了霍钺的电话。

霍钺道:“轻舟,程小姐在我这里,我已经安排她睡下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钺又道:“你放心,她没事,就是疲倦睡着了。”

顾轻舟嗯了声。

有霍钺在,她自然是什么都放心的:“霍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程小姐是心中不痛快。”霍钺道,“不麻烦,顺着她的话就行了。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要来了,等明早再来。”

顾轻舟嗯了声,没有辜负霍钺的好意。

霍钺又道:“轻舟,我不是年轻冲动的小伙子,我不会做出格的事,露水姻缘不是我的喜好。”

顾轻舟不自在咳了咳:“霍爷,我难道不信任您吗?”

霍钺低低笑了声,说了句晚安。

顾轻舟卸下了心思。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程渝是怎么找到霍钺下榻的饭店的?

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糊涂。

汽车喇叭响起,程渝开出去的那辆汽车,被副官追上了,又开了回来。

副官对顾轻舟道:“太太,属下在半路就拦到了程小姐,程小姐当时下了汽车,就在踢车轮子,让车子快走。

属下跑到了跟前,她让属下开枪,还抢了属下的枪。她喝醉了,拿枪指着我,非要去霍爷的饭店。

属下怕出事,不敢大意,只得把车子开了过去。霍爷说无妨,让属下回来报个平安,我这才敢离开。”

顾轻舟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对副官道:“辛苦你了,没有受伤吧?”

“没有,太太。”

顾轻舟颔首,道:“下去休息吧。”

副官道是。

顾轻舟就彻底放下了,心中无事,她上楼泡了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就去接程渝。

程渝也是刚醒,头疼欲裂,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下顾轻舟,问:“这是哪里?”

“是霍爷下榻的饭店。”顾轻舟道。

程渝睡眼迷茫看着顾轻舟:“我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轻舟故意道:“我怎么知道?”

程渝道:“我口渴,给我倒一杯水。”

顾轻舟转身倒了一杯凉茶给她。

清凉的茶水,让她略微清醒了几分,她倏然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掀开被子看自己的衣裳。

还好,衣裳全在,只是睡皱了,这套旗袍算是毁了。

“你昨晚跟发疯了一样。”顾轻舟道。

程渝回想了下,想起自己发疯的原因了,她想到了高桥荀。

想起他,心中那股子不甘心,就烧灼了她。

她被他抛弃了。

虽然她极力找个漂亮的说辞,也装作毫不在意,可那个小白脸的确是在睡了她之后,一走了之了。

他们原本是不谈感情的,程渝也没受过伤,要不然她在昆明怎么想不起这档子事?

可她回来了,记忆回来了。

记忆一回来,就搅合得她痛不欲生。这不是感情,这是一种好胜心。她被抛弃,导致她的好胜心受到了打击。

“以后不发疯了。”程渝道,“我是有点糊涂,现在想明白了。”

她起床梳洗,顾轻舟替她带了换身衣裳过来。

她梳理得整齐,就去找了霍钺。

“霍爷,昨晚给您添麻烦了。”程渝道,“我有没有侵犯您?”

霍钺差点呛到了。

“程小姐,你说话真是风趣。”霍钺笑道,“昨晚我只是替程小姐脱了鞋,程小姐是自己喝了醒酒汤就睡了。”

程渝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回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一进门,她收到了一封电报,是从北平发过来的。

给她发电报的人,是卓五。

程渝看完了译好的电文,问顾轻舟:“他说卓大帅跟他父亲有联盟,太原府就有个军官学堂,他想要来学习半年。”

顾轻舟道:“这也不错啊,对他的前途有好处。”

“那我还要不要见他?”程渝问。

顾轻舟笑道:“你自己要人家做小男朋友的,现在就想要抛弃他啊?”

“可是我都不知他叫什么。”程渝道。

这个问题,顾轻舟也是一愣,因为她也没问过。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程渝最终回了电报,说卓五如果愿意来就来。

然后,她让顾轻舟派人去打听卓五少到底叫什么。

“叫卓莫止?”程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惊诧,“这是什么鬼名字?”

顾轻舟想了想:“是不是莫要停止上进的意思?”

程渝道:“随便吧。”

她这边考虑着,那边卓五少又回信了,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到太原府,还把下榻的饭店告诉了她,请求和她交换地址。

程渝道:“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我绝不始乱终弃。答应了人家,除非两个人真正玩腻了,说妥了分手,要不然我是不会躲着不见面的。”

于是,她又回了电报,通了地址。

卓五少如今身份不同了,卓家的飞机他也能用,翌日下午就到了太原府。

一下飞机,他先去拜访了叶督军,办了些手续。

太原府的军官学校,有各地交流的军官,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叶督军自己选定的。

“下周一入学,如何?”叶督军问。

卓五少考虑着,今天就是周五了,不过几天的时间,有点仓促。

他略微迟疑,不知可否请求换个时间。

叶督军看出来了,就道:“你初到太原府,到处看看也是可以的,那就下周四吧。”

卓五少大喜,当即给叶督军行礼。

事情办妥,他拿到了入学的手谕,仔仔细细藏好之后,他就去找程渝了。

程渝知道他快要来了,就在门口等待着。

然而,这时候有个人,走入了她的视线。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手里拎着箱子,一身漂亮的军装,看到她时,略微笑了下,一笑即收,颇有点军官的威仪。

程渝愣住,随后跟出来的顾轻舟,也诧异看着来人。

正文 正文_第1084章旧爱归来

高桥荀回来了。

他换了副模样,比从前更黑了些,也更加结实。

他立在程渝面前,用日语道:“你居然还在这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是喜悦的,似乎很意外,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刚从日本回来,尚未适应口音的改变,故而一开口就说了日语。

“高桥先生,你怎么来了?”顾轻舟用中文,打断了高桥荀。

高桥荀咳了咳,也改变了语言。

他说日语的时候,很好听,有种格外的动人,略有磁性;等他说中文的时候,声音就嘶哑了些。

顾轻舟不太明白这个原理。

“我刚到,想来找老朋友。”高桥荀笑道,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程渝面前,“没想到”

他想要说什么,程渝却往下快走了几步。

高桥荀还以为,她要拥抱自己,不成想她却只是擦身而过。

她的皮鞋滴滴答答,踩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响动。

她和高桥荀错开身。

高桥荀回头,却见院门口立了一个人,而程渝已经扑到了那人怀里。

她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欢喜极了,用力搂住了她,同时又有点害羞,脸微红,低声说了句什么。

程渝却拉着他的手,出了院门,消失在院墙外,很快就没了踪迹。

高桥荀脖子有点僵,脸上的血色全退了。

半晌,他回过头,声音暗哑,用日语问顾轻舟:“那是谁?”

“他叫卓莫止,是北平卓大帅的第五子。”顾轻舟如实道。

虽然她知道,高桥荀不是想听这个。

高桥荀的神色,白中见青:“他们”

顾轻舟微微抿唇。

她没有直接告诉高桥荀,程渝跟卓五才认识几天,而程渝也是摆明了要卓五做她的小白脸。

想当初,高桥荀打个电话就不辞而别,都没有当面说清楚就离开了,让程渝很伤心,虽然程渝自己不承认。

他离开之后,程渝立马找了个英国人,然而相处不下去,半夜冒雪回家。

那会儿的失魂落魄,顾轻舟依旧记得。

程渝回了昆明,努力把这一切都忘了,可一回来就会想到他,又大醉了一场。

这些,程渝嘴硬不肯说,顾轻舟都瞧在眼里。

程渝是怕了感情,不敢付出,可她并非无心无肺。

她受伤了也会难过。

高桥荀的确是抛弃了她,只一个电话就离开了她,她倔强不承认,可她的醉态全显露出来了。

高桥荀当初的不告而别,实在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作为。

他和程渝的种种疑惑,就让程渝自己去解释吧。

作为局外人,顾轻舟只同情程渝。

故而高桥荀想问,程渝和卓五是否订婚了,顾轻舟没有回答。

“进来坐坐吧?”顾轻舟换了话题。

高桥荀神色凄然。

他手里的皮箱,顿时似千斤重。

他到这里来,是因为平野夫人跟他一起回来的,他想要告诉顾轻舟一声,同时想要见到老朋友,吃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他父亲还在太原府,只是家里冷冷清清的。

不成想,遇到了程渝。

遇到是很高兴的,意外之喜,结果却那么糟糕。

“不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高桥荀道,“我父亲在这里有房子,我先过去。”

说罢,他快步离开了。

程渝这晚没回来。

翌日清晨,她和卓五一起回到了顾轻舟这边。

她满面容光,精神很足的样子。

卓五和她也亲昵了不少,主动给她盛饭夹菜,殷勤不已。

“你们上午去哪里玩?”顾轻舟问。

程渝笑道:“你管呢,反正不带你。”

卓五只是笑,道:“神医”

她尚未说完,程渝就打断了她:“别叫神医,她比你也大几岁,叫轻舟姐吧。”

卓五很听话,叫了轻舟姐。

程渝要跟卓五去逛街看电影下馆子,卓五出门前去了趟洗手间,顾轻舟立马坐到了程渝身边。

“程渝,昨天”

“昨天好事成了。”程渝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故意误解了她要说的内容,“他比我小四岁半呢,这次我也是吃了嫩草了。”

顾轻舟这辈子只跟司行霈睡过。

就连亲昵,也只跟司行霈。

程渝的种种,顾轻舟理解不了。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顾轻舟更加不明白。

“那就好,恭喜你。”顾轻舟道。

她没有扫兴。

程渝就和卓五出门,高高兴兴玩了一整天。

晚上九点,卓五开了顾轻舟这边的汽车,送程渝回来。

程渝说:“今晚住在我这里吧,以后你学堂放假,都来我这里住。”

卓五却在临近院子的两条街,停了汽车。

他道:“我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程渝颔首:“我很磊落,事事都可以给你交代清楚,你问。”

“昨天那个人,你认识他吗?”卓五道。

他当时看到了高桥荀,就在高桥荀的身后。程渝拥抱他时,高桥荀转过身看了他们,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认识,他是我曾经的小白脸。”程渝道。

卓五问:“那我呢?”

“你也是我的小白脸,上次不就说过了吗?”程渝道。

卓五微微愣住。

“你说的小男朋友,就是小白脸的意思?”卓五问。

“对啊。”程渝答。

卓五心中的绮丽,慢慢转淡了。

“那我们,将来不会结婚的吗?”卓五问她,“你想过和我结婚么?”

“没有。”程渝道,“假如你不愿意的话,现在也可以走。我睡过的男人太多了,你别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卓五沉默了很久。

沉默之后,他在汽车里吻了程渝。

才认识几天,说感情真的谈不上,卓五甚至不怎么生气。

他心中有点奇怪的念头,只是踏入其中就不想拔足了。

如今他是眷恋她的,昨晚的**更让他无法割舍。

爱情很奇怪,发生时急促又迅捷,就好像那么一瞬间就来了。

但是,它走得也快。

卓五的爱情已经来了,他此刻是离不开程渝的,那就等爱情消散了再走,反正不急,甚至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不走。”他低喃,“我可以做你的小男朋友,只要你以后不叫我小白脸。”

程渝笑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真可爱!”

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带着卓五,回到了顾轻舟的院子,两人回房了。

顾轻舟就有点不想住在这里,因为楼下的动静太大了。

程渝是她的朋友,顾轻舟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想,程渝做的是未必就对,可程渝又不是什么道德的榜样,她没必要做正确的事。

她没有插足人家的婚姻,自己也没结婚,她找谁都是光明正大,更没有对错可言。

只是,她夜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顾轻舟有点尴尬。

正文 正文_第1085章烫手山芋

平野夫人回来后,顾轻舟早上就去拜访了她。

她回了趟日本,回来后面颊微微红润,倒像是年轻了几岁。

“额娘走了这些日子,太原府就辛苦你和长亭了。”平野夫人拉住了顾轻舟的手。

然后,她又送了一串风铃给顾轻舟,是她从日本带回来的。

顾轻舟道谢:“我没出什么力气,还是管那些账目。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都是靠着长亭。”

平野夫人微笑。

顾轻舟就问她:“夫人,我们还要住在太原府吗?”

平野夫人不解:“不住在这里,我们去哪里?”

“这是叶督军聘请将军时给的院子,将军已经去世了,难道我们还要住着?”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笑道:“叶督军会给我们的。”

“怎么给?”

“额娘自然有办法。”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直接问:“是借助我跟叶家的关系,求叶督军吗?”

平野夫人丝毫不动怒,笑道:“轻舟,你额娘是如此没有志气的人吗?”

顾轻舟抿唇微笑了下。

志气这个词,用在平野夫人身上,总感觉有点别扭。

和平野夫人见完了,她就去了趟隔壁的叶督军府。

叶督军不在家,他的两名参谋正在研制一张新的地形图,顾轻舟进来就被请到了外头的小客厅。

参谋知道她和叶督军府的关系,不敢轻待了她,出来和她闲聊。

“平野夫人,她找督军说了什么?”顾轻舟问。

顾轻舟没指望参谋知道,不成想此事并非秘密。

参谋告诉顾轻舟:“司太太,日本军部给我们的军火研究所支援了四名专家,条件是合伙建一处军工厂,钢铁和煤由他们买,地也是他们租。

督军已经同意了,建工厂的钱由平野夫人出,她如今算是军部的遗孀,日本人愿意支持她。”

顾轻舟微微蹙眉:“把军工厂建在山西?这样是不是与虎谋皮?”

“督军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这点司太太放心。”参谋笑道。

顾轻舟心想:平野夫人当年从宫里逃走时,肯定是带走了无数的财产。

她为了在山西站稳脚跟,图的就是山西的战略地理,肯花大钱。

从军事上说,山西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而日本人根本无法插足。

军工厂的事,叶督军到底是胜券在握,还是火中取栗?

顾轻舟不能对山西的军事指手画脚,别说她,就是司行霈也没有半句说话的资格。

知道了平野夫人的依仗,顾轻舟略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她离开时,遇到了叶督军回来。

见她心事重重的,叶督军问:“怎么,有事吗?”

顾轻舟摇摇头。

摇头之后,她又想起什么,问叶督军:“督军,真的要跟日本军部合伙开军工厂?”

叶督军笑道:“工厂开在我的地盘,除了技术人员和专家,其他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地盘是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的,对方极少数的人,不值一提。

顾轻舟说:“你知道平野夫人的意图,她肯定是藏了后招。”

“从来富贵险中求。”叶督军道,“打仗就会有胜败。”

他这一席话,彻底宽慰了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督军,我做事总是求胜,您点醒了我。”

她也就放下了心。

叶督军道:“你还年轻,如此谨慎和好胜是好事。”

顿了下,他又对顾轻舟道,“你忙不忙?”

“不忙。”

“那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私事。”叶督军道。

顾轻舟哦了声,跟着叶督军折回了他的外书房。

副官上了茶。

叶督军先喝了两口香茗,茶水氤氲的水汽,在他面前缭绕。

他半晌才道:“阿姗和阿妩都不喜欢方小姐,上次她们千方百计赶走方小姐,我没有和她们计较。”

顾轻舟就明白了。

她没吱声,也端起茶喝了一口,任由清香的茶水在喉间流过,一路流淌到了心田。

“若我想跟方小姐订婚,我应该如何向我的女儿们开口?”叶督军问顾轻舟。

顾轻舟踌躇了起来。

叶督军也沉默。

顾轻舟道:“督军,您打算何时跟方小姐求婚?”

叶督军道:“我也就是打个比方。”

顾轻舟想了想,怎么最近走到哪里,都有感情问题?

她正在想,不成想叶督军突然用一种很亲切的口吻叫她:“轻舟”

顾轻舟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道:“督军,您别这样亲热叫我,总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卖了我似的。”

叶督军失笑。

“我是认真在说,轻舟。”叶督军道,“你和司行霈,说像我的儿女不恰当,那就算是年幼的弟弟和弟媳妇。

咱们两家,比较亲近了,我也想当你们的老大哥。如此熟悉,我们也就不说客套话。

阿妩和阿姗跟我隔膜得厉害,跟你很亲近,此事你能否帮我办了?阿妩还好说,阿姗原本就讨厌方小姐,如今她又”

顾轻舟就知道,弟媳妇不是好当的,亲情不是随便给的。

叶督军一开口,那么亲热呼唤她,就是为了扔如此烫手的山芋给她。

这非要把顾轻舟烫伤不可。

叶姗的脾气耿直,她和顾轻舟之间,也无叶妩那样的亲昵。

“督军,我只怕”顾轻舟想要推辞。

叶督军却道:“也不用着急这一时,你找个机会再说。我至少要等六姨太肚子里的孩子落地,才会跟方小姐求婚。”

“那好,我先接下来,万一真不成,我就不干了。”顾轻舟道。

这个时候的顾轻舟,大概是想不到,她最终还是没干成这件事。

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叶姗。

离开了督军府,顾轻舟准备回家,结果一出门就被高桥荀拦住了。

高桥荀邀请顾轻舟去喝咖啡。

顾轻舟想到,他不到半年重新回到太原府,肯定跟平野夫人这次的计划有关,她想要询问点什么。

“快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顾轻舟用日语道,虽然她的日语很蹩脚。

高桥荀无心挑剔,道:“好,先去吃饭。”

太原府也有日本馆子。

高桥荀带着顾轻舟下了日本馆子,两个人进了包间。

顾轻舟坐不惯,索性把腿盘起来,就当坐在炕上。

“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放弃了学业重新无所事事,还是已经找到了事业?”顾轻舟问高桥荀。

正文 正文_第1086章心路

顾轻舟对高桥荀的回来,有点兴趣。

短短几个月,军校不可能念完的。

“我父亲写信给他的朋友,不想我一个人留在日本念军校。我父亲是有名的军火专家,他的朋友很多。

前些日子,有位在军部的叔叔找到了我,说我父亲托他将我送回太原府,正好平野夫人要在太原府出资建个军工厂。

军部需要人来处理此事,就任命我为小小管事的人,跟着平野夫人一块儿回来了。等我的阅历够了,再回军部报备。”高桥荀道。

顾轻舟了然。

他的回来,跟平野夫人这次回来有关。

当然,他不是日本方面的负责人,他仍是混在其中打酱油。

顾轻舟还以为,父亲都能狠心教导儿子。

可高桥荀刚刚上进不过数月,他父亲就把他拉回来,顾轻舟道:“你父亲很溺爱你。”

若不是太过于溺爱,高桥荀也不至于如此的纨绔了。

高桥荀道:“我们没有家人,只有父子相依为命,他从小将我带在身边。”

“你父亲也还年轻,可以再娶的。”顾轻舟道,“老来有个伴,没什么不好。”

“他痴心于研究,三十来岁时多少姻缘凑上门,他都拒绝了。如今四十岁末,快要五十的人了,更是绝了念头。”高桥荀道。

顾轻舟点点头,又道:“他这样溺爱你,不好。”

同时又道,“你自己的立场也不够稳。念军校是好事,能有个前途。这样半途而废,将来哪怕是到了军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前途难料。”

高桥荀摆摆手:“你又不是我母亲,别说这些。”

顾轻舟说这些,无非是在激怒他,让他一走了之。

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的,而她不想继续和他谈,因为谈下去就要说到程渝。

顾轻舟是帮亲不帮理的人,她是支持程渝的。

高桥荀和程渝之间的矛盾,顾轻舟不会偏袒高桥,她不愿意说实话,也不愿意撒谎,左右为难。

她喝了一口汤。

一番拖延后,高桥荀的问题还是来了。

“程渝她她离婚了吗?”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已经离了。”

高桥荀先是一喜。

他和程渝在一起时,程渝尚未离婚,只是和她丈夫分居了数年。

“那她订婚了吗?”高桥荀又问,说最后几个字时,声线略微收紧,颇有些紧张的样子。

顾轻舟道:“没有。”

高桥荀慢慢舒了口气。

他不看顾轻舟,只是摆弄自己面前的筷子,声音很轻:“她提到过我吗?”

顾轻舟道:“你何不自己去问她?”

高桥荀踌躇,把筷子的头慢慢比齐,手在筷著上缓缓摩挲。

他不回答顾轻舟的问题,只是又问:“她身边跟着的,和她是多深的关系?”

顾轻舟道:“这个我不便妄议。他们的关系,你瞧见了,心中是有数的。”

高桥荀就不再言语了。

他倒酒喝了一杯。

“我送你回家。”放下酒杯,他说道。

这是想去看看程渝。

顾轻舟还没吃饱,也顺从了他的话。

回到顾轻舟那边时,程渝不在,房门紧锁,佣人说程小姐去跳舞厅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高桥荀就坐在客厅等着。

顾轻舟没理会他,叫佣人准备饭菜,她有点饿了。

她喊高桥荀,高桥荀说吃饱了,没胃口,但仍是坐到了餐桌旁边。

顾轻舟吃完,他还是愣愣的。

见他如此,顾轻舟就先上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高桥荀等了一整天,晚膳和顾轻舟一块儿吃的,这次吃了半碗饭。

晚上九点半,程渝和卓五少一块儿回来了。

他们俩说说笑笑的。

瞧见了高桥荀,程渝眼神只是略微一紧,旋即恢复了常态。

她笑盈盈对卓五道:“我介绍你们认识。”

说罢,她牵了卓五少的手,走过来道:“高桥。”

高桥荀站起身。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性格有点类似孩童的纨绔,此刻脸上的表情是沮丧又痛苦的,全无法藏匿。

“高桥,好久不见。”程渝道,“这是我的男朋友卓莫止。”

“你好。”卓五少和他握手。

高桥荀很僵硬而机械伸了手。

“我告诉过你的,他以前也是我的小白脸。”程渝道。

高桥荀的心,又是一缩。

卓五的表情,不是那么自然,他尴尬笑了笑。

他低声跟程渝说了句什么。

程渝就松开了他的手,笑道:“那你先去洗澡。”

一句话,更是刺激了高桥荀。

他想要转身离开。

这屋子里的空气,令他窒息。

良久,他脑子才慢慢活动了起来,勉强有了思维。

他和程渝坐下。

程渝打量他,他也看程渝。

他视线中的程渝,瘦了一点,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张脸更加小。

小巧的脸,那双大眼睛灵活而活泼。

“我们当时没有分手。”高桥荀想了半晌,却只是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程渝道:“你不是走了吗?你先走了,就等于是分手了。行动比言语更加深刻。”

伤害也更加深刻。

高桥荀道:“你那时候”

他想说,他那时候在她身边很无望,她没有想过离婚,而他满心打算和她结婚的,甚至去跟他父亲提了。

“你那时候嫌弃我没出息,我才走的。”高桥荀道。

程渝冷淡说:“放屁。”

高桥荀一怔。

程渝看着他,表情平静里透出冷漠:“我虽说时常不着调,但我说过什么是很清楚的。我从未嫌弃你,更没有说过让你建功立业。”

高桥荀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是他自惭形秽,感觉配不上她,这才要努力上进。

“不是我逼迫你走的,而是你自己走的。”程渝又道。

高桥荀半晌答不出话,最终嘶哑了声音道:“我回来了。”

程渝笑道:“我这里,你回不来了。”

说罢,她站起身,回房去了。

高桥荀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所有的幻想就像泡沫,全部被戳破。

他脑子沉,双腿也沉。

你走了,引来的伤痛塌了她心上的路。等你再回来,她的路修好,却早已不是你能通行的那条。

程渝不是普通女子,她爱恨分明,没有回转的余地。

高桥荀依靠着路旁的树,望着朗朗星月,从嗓子眼里叹出一口浊气。

他那单纯的脑子里,此刻全部拧成了一团。

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他想问老天爷:“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正文 正文_第1087章小狐狸

卓莫止洗了澡,看着程渝进来之后,从抽屉里找到一盒香烟。

这香烟是烫金纸的外盒,盒子上落了层灰。

程渝平素香喷喷的,并无烟味,卓五自己也不抽烟。

见状,他心中明了,对程渝道:“我要去趟朋友家”

什么朋友家,这么晚了为何要去,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尚未编好答案,却听到程渝轻声道:“嗯。”

说罢,她点燃了香烟。

她说她二十四五了,可她单薄的小嘴唇仍是很嫩,嫩得像一抹桃蕊。她咬着雪白的烟蒂,青烟旖旎而出,像个妖精。

卓五心中微动,心想她真漂亮,既有点泼辣野蛮,偶然还俏皮灵动,此刻又有种风尘般的艳丽。

程小姐身上的洒脱,与这尘世千万的人都不同。

卓五在卓家那样的深宅大院长大,父亲的姨太太多不胜数,家里兄弟姊妹无数,他自己也是交友甚广。

不管是何等阶层的人,卓五都认识几个,却没人似程渝。

程渝的性格,不能用俗世的眼光去评价。

她像是卓五生活的另一面,与他完全不同的人,令他向往的人。

他换好了衣裳,走过来俯身,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蜻蜓点水,一吻即收。

她需要空间,卓五就先离开。

程渝回神般,问:“你干嘛去?”

“我先去趟朋友家。”卓五道。

程渝哦了声,道:“还回来吗?”

“看情况。”卓五道。

程渝了然:“自己当心点,枪带在身上了吧?太原府夜里也不安全。”

卓五说带了。

他没有罗里吧嗦的询问,也没有装作若无其事,他用他的方法退后一步,给程渝思考的时间。

高桥荀来了,程渝发呆,这一切都是如此明了,不需要任何言语。

他无疑是聪明极了的,因为他离开之后,程渝的心思的确是转到了他身上。

如果他还在这里,程渝是想不到他的。

程渝就想:“他娘的,我还以为睡了只小白兔,没想到是只狐狸。”

卓五的聪明和心机,让程渝有点惊诧,当然是不讨厌的那种惊诧。

“这小鬼如此有心计,我将来不会作茧自缚吧?”程渝弹掉了烟灰,自问道。

她不怕其他,就怕甩不掉。

不过,她想到卓五才二十岁不到,出身不差,心机不俗,岂会甘心守着她一个人?卓家那成群结队的姨太太,就是榜样。

他的未来,无非就是像他父亲那样。

只要他不纠缠程渝,程渝倒是愿意付出一点其他的。

如此想来,程渝就觉得自己多心了。

思路转移到了卓五身上,程渝的脑子清楚了不少。

高桥荀的种种,是不能回想的,一回想就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稀里糊涂和他睡了,稀里糊涂被他甩了,怎么都感觉心头塞了大把大把的棉花,塞得她无法呼吸。

程渝睡不着,上楼去找顾轻舟。

顾轻舟则疲乏了,已经关灯睡下。

程渝坐到了她的房间里,又开始点烟。

顾轻舟不讨厌烟味,可程渝弄得她实在睡不着了,她只得起身开了窗户,透入一点新鲜的空气。

“他又回来找我,还想跟我睡吗?”程渝道,“可笑了,素来是我挑男人,哪里容得男人挑我?”

顾轻舟道:“那你跟他说清楚便是了。”

“有什么可说的?”程渝不屑一顾,“顾轻舟,你别搀和在中间添乱。”

“你可拉倒吧,我避之不及。”顾轻舟说。

程渝的作为,顾轻舟无法赞同,无法接受,但是她尽可能去理解她,不反对她。

“那就行。”程渝道。

程渝又问:“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顾轻舟道:“上来吧。”

程渝作势要上来,顾轻舟发现她脸上还有油膏,妆都没有卸,就道:“无论如何,你得去洗把脸吧?”

程渝依言,果然去洗了澡。

等她弄干净出来,房间的空气差不多就清新了。

她盘腿坐下,又是一番话。

顾轻舟阖眼打盹,半听不听的。

“卓五不是个善茬。”程渝道,“你别看他年纪小,心机真足。就拿今晚这件事,他主动走开,这份算计人心的本事,就实属难得了。”

此情此景,他静悄悄走开,是对他自己和程渝都有利的。

“我找他的时候,想到他不是高桥荀那样的白痴,可也没想到他这样厉害。”程渝又道。

顾轻舟阖眼,轻轻嗯了声,既没有睡着,也不愿意开口。

程渝气得推搡她:“你说呢?”

顾轻舟微微睁开了眼睛,道:“卓家那样的情况,他若是简单,早已被兄弟生吞活剥了。

他们家的窝内斗,不是吵几句架完事,那是要动刀动枪的。那样环境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心机?”

程渝颔首:“对。”

顾轻舟看了眼她,心中的话就慢慢透了出来:“既然知道了,何不早点做决定?拖下去的话,你怕是脱不了身的。”

说到这里,程渝哼了声:“我还没玩够呢。”

“这样色迷心窍,你将来别再找我哭诉。”顾轻舟道。

程渝道:“我自愿,你管呢!”

顾轻舟当然管不了。

特别是高桥荀回来了,程渝赌一口气,什么决定都能做出来。

顾轻舟只能想到四个字形容她:饮鸩止渴。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无法预料的,顾轻舟也无法预测程渝的未来。

关心也要有个限度,超过了限度就适得其反,只会把程渝推得更远。

顾轻舟被程渝吵闹得错过了睡意,程渝自己则是睡得香甜。

翌日早起,顾轻舟收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南京发过来的,给司行霈的。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是公务,接过电报就放在床头。

她下楼吃了早饭,略微散了片刻的步。

散步回来时,发现程渝正要出门。

“这么早,你干嘛去?”顾轻舟问。

这个时间,街上吃喝玩乐的商家全没有开业,只有早市,买些早点等。

“去找卓五,他昨晚睡在饭店的。”程渝道。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说什么了。

她回来之后,上楼更衣,也要准备出门,去趟平野夫人给她的那些铺子瞧瞧。

她更衣完毕,又看到了床头上的电文,心想司行霈的政事和军事都不瞒她,没什么秘密的。

她把电文拿起来,看了一眼之后,她整个人愣住了。

顾轻舟立马下楼,高声喊副官备车。

“太太,您要去哪里?”副官道。

正文 正文_第1088章尘埃

顾轻舟上了汽车,让副官去城郊的跑马场。

那里停着司行霈的飞机。

司行霈这次去河北,是开着卡车走的,飞机还在太原府。

顾轻舟对副官道:“送我上了飞机后,你立马去河北找师座,告诉他,夫人去世了,让他回岳城。”

副官吃惊,复述反问:“夫人去世了?”

顾轻舟也不知详情。

她接到的电报,还是从南京的总司令部发出来的,估计司督军是接到了消息,一边给他们发报一边回去,此事确定无疑了。

如何去世的,小小电文里说不清楚。

“太太,您要不要先去河北找师座?”副官提醒顾轻舟,“属下知道师座的位置,临时寻一块空地就能停下飞机。”

顾轻舟是急糊涂了。

她之所以如此担忧,因为她还不知此事的性质。

一听到司夫人死了,她首先是想到自己的丈夫是否犯嫌疑,再次是想到司督军如何是好。

两件事在心中激荡,她有点失了方寸。

“那就先去河北。”顾轻舟道。

飞机几个小时后就到了河北的一处重镇,找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就在一处小军头的司令部里。

司夫人去世的消息,令他也深感意外。

他先花了半个小时,把公务交给自己信任的属下,以及叶督军的亲卫,这才急匆匆跟顾轻舟上了飞机。

坐稳之后,顾轻舟问他:“之前有过消息吗?”

“我答应放过她,就不会再留人手去监视她。”司行霈道,“我也是挺意外的。”

顾轻舟道:“督军让咱们回去奔丧”

司行霈道:“无妨,哪怕她死得蹊跷,也跟咱们没关系。如今她只有琼枝,琼枝能闹什么大事?”

对于司夫人的死,司行霈无动于衷,几乎谈不上欣慰。

顾轻舟思绪不宁。

司行霈见她缩着脖子,似惧寒般的,不免道:“你担心什么呢?”

“担心督军。”顾轻舟道,“督军遭受的这些,真像是塌了天。”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督军是军人,他见惯了生死,早已有了这些生离死别的打算,他能挺过来。”

说罢,用力将她搂在怀里。

他这几天很忙,正在联络一些小军头,奔波起来连澡也没洗,军装又脏又乱的,他就放开了顾轻舟。

飞机上还有他的军服。

他找出一套崭新的,去旁边换上了。

在满地金灿灿的阳光的午后,飞机降落岳城。

跑马场是司行霈的,专门等待着他。

顾轻舟和司行霈下了飞机,跑马场就准备好了汽车。

司行霈开了汽车,车子一路回到了督军府。

督军府尚未发丧,因为夫人还在医院没接回来,也没有入殓,督军和司琼枝都在医院。

家里是五姨太主事。

五姨太瞧见了司行霈,表情略微变了下,半晌才言语,眼眶微红道:“少帅回来了?”

“怎么回事?”司行霈问她。

五姨太正要解释,司夫人的遗体已经被接了回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急忙出门,立在台阶上。

副官抬了担架,把司夫人的遗体抬入了大堂里。

之所以等到现在,不是因为旁的,而是琼枝前些日子去了广州的医院实习和考察,为期两个月。

接到通知时,要等司琼枝回来,故而等到了现在。

“阿爸。”顾轻舟上前,低声喊了句。

司督军颔首,脚步略微发虚,很是憔悴。

司琼枝哭得眼睛红肿。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来了,司琼枝也到了,司夫人的遗体被接回。

家里准备好了棺木,于是有人给司夫人整理遗容。

顾轻舟亲眼看着她入殓。

放入棺木时,众人瞻仰她,她被收拾过的面容平静又慈祥。

在她活着的时候,顾轻舟从未见过她如此亲切的神态,心中莫名一涩,眼眶发热。

司琼枝哭得特别厉害,五姨太紧紧抱住了她。

棺盖合上,正式发丧,已经是黄昏了。

顾轻舟和司琼枝披麻戴孝,在灵前烧纸,司行霈则出去报丧了。

司督军坐在旁边。

司琼枝一直哭。

顾轻舟烧了片刻,就走到了司督军身边:“阿爸,您节哀。”

刚刚去报丧,此刻还没有吊丧的人,灵堂都是司家的副官佣人和姨太太们。

司督军沉默坐在那里,背好像挺不直了。

顾轻舟心中酸涩。

听到了顾轻舟的话,他只是再次点点头,一直没开口。

他不敢开口,怕那声哭泣随之倾泻出来,控制不住。

“阿爸,夫人是怎么了?”顾轻舟又问。

司督军摆摆手。

他不想回答。

顾轻舟就不好再问了,依旧跪到了灵前。

“生病。”一旁抽噎的司琼枝,却是开口了,回答了顾轻舟的问题。

她没有愤怒和怨气,只有无尽的悲伤。

她一边哭,一边道:“回到岳城之后,姆妈就天天生病,后吐血不止,就住到了医院。

她吃不下饭,就靠输液养着,精神一阵好一阵差。让她去南京她死活不肯,说不想见到阿爸了。

医生很担心她,我也很担心她,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说到这里,司琼枝泣不成声。

顾轻舟没想到,她愿意和自己说这些话,更没有想到她不拉扯,把司夫人的死怪到自己头上。

虽然上次见面时,司琼枝就改变了很多。但她如此清楚明白,顾轻舟仍是很惊讶。

一时间,她不知该不该安慰司琼枝。

司琼枝哭过之后,抹了眼泪继续烧纸。

“琼枝,你也节哀”顾轻舟安慰她,虽然语气单薄。

司琼枝从喉咙里嗯了声,继续烧纸。

司行霈晚上九点多回来,亲戚朋友已经都知道了司夫人的死讯。

外地的亲戚,则是派了副官去通知。

司琼枝已经被佣人搀扶着,下去喝点水了。

有佣人接替了司琼枝。

司行霈上了一炷香,就拉顾轻舟道:“跪了半天了,去吃点东西。”

司督军还坐着,司行霈问他:“督军,您可要吃些东西?灵堂暂时交给副官们照看。”

司督军道:“你们都去吧,今晚我给夫人守灵。”

顾轻舟还想要说什么,司行霈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出来。

她跪久了,膝盖酸痛难当,走路不方便,司行霈就放慢了脚步,道:“不用那么孝顺,看得过去就行了。”

他的话是不中听的。

顾轻舟想了想,他能上一炷香已经是极限了,就不再说什么了。

“司行霈,我怎么办?”顾轻舟道。

“什么你怎么办?”司行霈没明白这话。

正文 正文_第1089章两全之策

顾轻舟此刻有点头疼。

她怎么办?

司夫人死了,她和司督军、司琼枝也和解了,而且她嫁给了司行霈,她没道理不参加司夫人的葬礼。

然而,她用什么身份参加?

外人知晓司家这段丑闻,谈论了好些时候,也接受了。

可顾轻舟明面上的身份,到底算什么?

司慕的前妻,还是司行霈的妻子?

若说是司慕的前妻,那么把司行霈放在什么位置?若说是司行霈的妻子,可平城的墓地还在呢。

顾轻舟以为,要等太原府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她才会遇到这个难题。

不成想,她现在就遇到了。

她如此告诉了司行霈:“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夫人的葬礼,我到底要怎么办?”

司行霈道:“很好办,我送你回去。”

顾轻舟蹙眉,打了一下他的手:“胡闹。”

司行霈却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他不再说话,和顾轻舟去了客房。

家里全在忙着丧礼,客房也欠收拾,司行霈索性和顾轻舟暂时离开了督军府,去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说不好,可今天的确是找不到佣人给他们拿被褥铺床了。

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道:“我都不想参加她的葬礼。”

顾轻舟道:“不行。”

“她害死了我姆妈,我不报复已经是对她格外的宽容,如今她死了,我为什么要给她披麻戴孝?”司行霈道。

他语气极其冷漠。

顾轻舟缄默了。

他有他的立场。站在他的立场上说,他如此做无可厚非。

“我不会披麻戴孝,我的妻子自然也不会。”司行霈道,“我们已经看过了督军,明天就回去。”

顾轻舟想了想,让司行霈去给司夫人做孝子,的确是难为了他。

杀母之仇,要他怎么忍得过去?

可司行霈这样做,司家会很尴尬,葬礼也会更加尴尬。

司督军的面子全完了。

就连司行霈自己,也落不了什么好名声。

虽然他一贯不要名声的。

内部的纠纷,没必要闹得如此大。

司行霈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在顾轻舟这边的,他疼顾轻舟胜过他自己的性命,难道顾轻舟就连这点体谅也不能给他吗?

哪怕被人骂。

顾轻舟需得拿出点勇气来,也像司行霈爱她那样,支持他:“那我们先别回别馆了,去看看玉藻,明天清晨就走吧。”

司行霈有点意外。

他道:“你同意?”

“嗯。”

“我还以为要说服你。”司行霈道,声音里有了点笑意。

他回来,就是想看看怎么回事。

看到了,也确定了,实在没必要留在此处。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顾轻舟缓慢道,“我也一样。”

做了决定,顾轻舟内心深处,仍是很沉重。

她想到了司督军。

司督军会如何的难受?

她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司行霈调转了车头,去了颜公馆。

颜洛水夫妻俩带着孩子,已经在颜公馆了,正陪着颜太太和颜新侬说话。

顾轻舟和司行霈进来,他们不太惊讶,毕竟能想到的。

“轻舟。”颜洛水上前,拥抱了顾轻舟。

她对顾轻舟剪短了头发很惊讶,却没有问。这个时候,不适合问此话。

熟悉的拥抱让顾轻舟心中一颤,差点就热泪盈眶。

一番契阔,顾轻舟没哭,只是眼睛红了。

玉藻已经睡下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去看了她,见到她睡梦中的小脸,那般甜美,心中很踏实。

下楼时,颜洛水的孩子已经被佣人带走了。

众人坐下,佣人端了热茶。

他们谈起了司夫人的病。

“她是对生活无望了。”颜太太道,“她住院之后,我去看过她,她说了很多话。”

顾轻舟问说了什么。

颜太太道:“说她睡不着,吃不下,闭眼都很痛苦。她总是发烧,低烧、高烧就没断过。”

颜洛水接口道:“的确,她想通了之后,活得没了希望,太痛苦了。也好,她算是解脱了。”

顾轻舟沉默听着。

司行霈道:“洛水说得对。”

颜新侬转移了话题,因为司夫人的死有点沉重,他们就说起了其他事。

“今晚住在这里吧?”颜太太对他们俩道,“我叫人收拾屋子。葬礼好几天呢,督军府怕是没人管事,你们也住不好。”

司行霈说:“不用麻烦了,我们不参加葬礼。”

这话,让满室震惊。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们心中明白,却没想到司行霈能做得如此决然。

“不参加?”颜新侬反问了句,不看司行霈,却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视了他的眼神,道:“是,我们不打算参加了。”

颜新侬沉吟了下,劝道:“轻舟,阿霈,督军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司行霈道:“我又不是蔡景纾的儿子,对督军来说不算什么打击。”

众人又沉默了。

顾轻舟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瞬间很安静。

颜新侬一劝不成,就直接开腔了:“你们俩,都不许胡闹!这件事,我就替你们做主了,谁也不许走!”

司行霈道:“义父,我是很尊重您的,请您也体谅我!”

他还叫一声义父。

这是顾轻舟的义父义母,也就是他的。

“你既然叫了义父,我就少不得托大。”颜新侬道,“过去的事,你说过很多次,我也明白。

你参加葬礼,不是为了死者,而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

司行霈道:“我坚持己见。”

颜新侬是了解司行霈的。

自己这般劝解,司行霈仍是不松口,什么从前的旧账都是假的,他是为了顾轻舟。

司行霈并非一个固执的人。

颜新侬也想到,顾轻舟如今出现,的确挺尴尬的。

司行霈为了顾轻舟,可以做个不孝之人。将来岳城的人戳他的脊梁骨,他也不在乎。

他的苦心,颜新侬心中清楚,只能叹口气。

“我今晚想住在这里。”顾轻舟却改变了主意。

颜太太大喜:“好,客房都是现成的。”

她喊了佣人。

大家暂不提葬礼的事,只说了些闲话。

到了凌晨,考虑到明天还要忙碌,就各自回房睡觉了,虽然众人都无睡意。

一进门,顾轻舟就拥抱了司行霈。

司行霈摸了摸她短短的头发,仍是很柔顺乌黑,似绸缎般。

“怎么了,你改变了主意?”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我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

“哪有什么两全之策?”司行霈道。

“我真的有。”顾轻舟将头贴在他的胸口,笃定道。

正文 正文_第1090章亲情

顾轻舟有个两全之策,虽然并不高明。

她告诉司行霈:“我可以抱着玉藻,算是玉藻出席了葬礼。”

司行霈一听,脸色更难看。

“如此,你的地位呢?”司行霈发怒了,“这算是狗屁两全?明明就是牺牲你。”

顾轻舟说:“我不在乎,你们都体面,我就放心了。”

司行霈冷笑道:“你抱玉藻去,是当司慕的寡妇吗?”

顾轻舟没想到,他突然就如此翻脸了。

心中微凛,顾轻舟呼出来的气,有点冷。

“你又不是真的顾轻舟,他真正的未婚妻顾轻舟早年就夭折了。”司行霈继续道。

“可我也不是颜小姐。”顾轻舟说,“新加坡华侨,只是你捏造的身份,我更加不是了。”

想到这里,司行霈毫无预兆就投降了。

他一把搂住了她。

每次提到她的身份,司行霈就很心疼。心疼她如此好胜,到头来却根本无面目见人。

作为他的丈夫,他没有做到最好。

当初就不应该听督军的话,弄什么假身份,直接结婚就好了。

“什么都不要了,两全之策更是要不得,你就是司太太。”司行霈道,“否则,我不会参加的。”

顾轻舟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中的那点冰凉,被他胸膛的温热驱散。

她从不害怕。

走到了这一步时,顾轻舟需比任何人都坦荡,才能面对各种目光。

她道:“嗯,什么都不要了。”

再也不需要策略了,也不需要脸面了。

他们俩没有离开。

翌日清早,颜太太生怕他们俩要走,亲自带了佣人过来。

佣人手里,捧了两套孝服。

“换上吧。”颜太太道,然后亲自帮顾轻舟穿。

穿好了,颜太太为她整理衣襟,低声道:“司家的儿媳妇,堂堂正正的,没什么值得遮掩。”

顾轻舟心中一热,叫了声姆妈。

颜太太又把一朵小白花,别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舟,咱们去灵堂吧。”

司行霈也穿戴整齐了。

到了灵堂,司琼枝也换好了孝服,跪着烧纸。

顾轻舟先踏入,司行霈在她身后,抱着同样白衣的玉藻。

玉藻趴在司行霈结实的肩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东看西看,一只小小胳膊还搂紧了司行霈的脖子,两个人很亲昵。

司督军看到了他们。

这是一家人。

司督军恍惚觉得: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为司家添了后代,他作为父亲并非完全的失败。

他失去了很多,可他还有儿女。

他眼眶微湿,落下两行老泪。

尚未有祭拜的人登门,灵堂冷冷清清的。

“阿爸。”顾轻舟上前,叫了司督军。

司督军只是点点头,撇过脸擦泪。

颜家众人上香,然后留下来帮衬五姨太管事。

顾轻舟还跪在灵前,和司琼枝一起烧纸,司行霈则始终没有下跪。

陆陆续续有人来,看到顾轻舟,绝大多数是认识的,心中纳罕,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真没想到,还能在司家看到她。”众人都在心中想到。

“她现在是大少奶奶,还是二少奶奶?”也有人问。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答案,因为每次上香之后,都有佣人在旁边,道:“大少帅和大少奶奶答谢,三小姐答谢。”

她是大少奶奶。

这是灵堂,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客客气气安慰了家属,就去旁处喝茶。

人在督军府,大家尽管都憋得要死,却没人多嘴去议论。

三天的葬礼,顾轻舟累得瘦了好几圈。

司夫人出殡之后,督军府一下子就空了。

司督军身体不太舒服。

司琼枝也病倒了。

就连五姨太,也感染了热感冒,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都不能见人。

司琼枝和五姨太去了医院,司督军不肯去,非要住在家里。

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告辞,司督军道:“再住两天吧,你们也没必要着急赶回去。”

他说罢,就阖眼打盹,几乎是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

同时,他又低声吩咐司行霈,让他去处理岳城军中的一些事。

这些事堆起来,没个十来天是打理不清楚,这些都应该是司督军每个月回来做的,却全部积累到了如今。

岳城也是司行霈的心血。

既然有军务,司督军又实在没办法处理,司行霈道:“您安心修养吧,都交给我。”

司夫人的葬礼,司行霈从头到尾都没有跪下磕头的。

他能留下来参加,司督军已然很感激了,司琼枝也很感动,更是无人敢挑刺。

顾轻舟则是很虔诚,祭拜了死者。至于死者是谁,她刻意不去多想,毕竟她跟司夫人也无仇。

司行霈去了前院召见军官,顾轻舟就在后院照顾司督军。

“督军,您想吃什么吗?”顾轻舟问,“我给您做点吃的吧。”

司督军道:“嗯,你随便做点。”

顾轻舟只是随口一说的,她根本不会下厨,不成想司督军接话了。

他这几天都没胃口。

顾轻舟就知道,他不是想吃东西,只是想吃顾轻舟做的。

这里头的亲情,才能慰藉他。

明白了这个道理,顾轻舟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厨子对这位少夫人,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愣愣站在旁边。

厨子发愣,帮工的厨娘也不知所措,顾轻舟就无从下手了。

她看了眼大灶上的东西,满目琳琅,什么都有,她的头一下子就两个大,只差要发疯。

清了清嗓子,顾轻舟问:“督军这几天能吃什么?”

厨子厨娘一块儿回神。

他们小心翼翼道:“督军肠胃不好,要清淡一点的,米粥就使得。”

顾轻舟松了口气。

米粥她还是会的。

然而,米在哪里,哪个锅是熬粥的,用哪个炉子熬,放多少水,要熬煮多久?

厨子这时候,就看出了这位少夫人不通家务事,急忙上来道:“少夫人,我帮您洗米。”

米洗好了,厨子又在旁边,委婉告诉顾轻舟用什么锅来熬煮。

厨房的锅灶实在太多了。

这点小事,顾轻舟经过了最开始的茫然,就慢条斯理做熟了,也能应付自如。

炉火慢慢熬粥,顾轻舟又问厨子:“用什么小菜佐粥?”

“鲜菇菜心,这是督军爱吃的。”厨子道。

顾轻舟就着手忙碌。

她在忙忙碌碌中,不知有个人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正文 正文_第1091章夫妻同心

司行霈靠着厨房的门。

厨房的佣人看到了他,却没有吱声,因大少素来有恶名,都怕他,而且他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司行霈见顾轻舟烧热了油锅,然后就要下鲜菇。

鲜菇上的水还没有拧干,菜未下锅,水先滴入,溅起一大颗油。顾轻舟尖叫着后退,鲜菇还端在手里,油锅里已经起火了。

见状,顾轻舟懵了,整个人六神无主。

司行霈立马上前,盖住了锅盖,熄灭了炉火,把顾轻舟拖出厨房。

“烫到哪里了?”司行霈问。

抓起她的手,手背已经烫红了一点,那是油溅出来的,落了小小一滴,其他的都落在她衣裳上。

这点小烫伤,就像被蚊子咬了口。

“没事没事。”顾轻舟拿着鲜菇,仍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我的天,吓死我了!”

司行霈大笑起来。

“行了,别假孝顺,你哪里是做菜的料?”司行霈道,“我来吧。”

“厨子说,这个很容易做,炒一炒就熟了。”顾轻舟说,“还是我来。”

“交给厨子,别添乱。督军还在病中,你做得菜能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汗颜。

的确,折腾生病之人的胃口,实在太造孽了。

司行霈又问她:“怎么想起做菜这出?你一向是不爱露怯的。”

自己不擅长的事,顾轻舟一般都不会强出头,宁愿交给其他人去做。

他和她结识这么多年,她也从未下厨。

司行霈也舍不得。厨房烟熏火燎的,根本不适合她这细皮嫩肉的丫头,粗活就应该男人做。

“督军不太舒服,又不想吃饭。我说我来做,他就答应吃一点。”顾轻舟道,“我想哄他吃点东西。”

司行霈道:“回头你就说,这都是你做的,态度坚决一点。”

顾轻舟失笑。

司行霈道:“既然要吃这份亲情,那就我来吧。我们夫妻一体,我做的就是你做的。”

厨艺这方面,司行霈做岳城菜的手艺,府上的厨子都不及他。

岳城菜以鲜美著称,重糖轻盐,对脾胃虚弱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他很快就拟定了几个菜单,让厨子先预备好食材。

食材备好,厨子们把香料也一并切好装盆,然后就退了出去。

顾轻舟坐在旁边,虽然被油烟呛得直咳嗽,却自得其乐。

一锅米粥,已经汩汩冒泡了,顾轻舟不时搅动它。

“城里的流言蜚语一定很多。”顾轻舟突然道。

司行霈一边炒菜,一边回答:“流言蜚语早就满天飞了,不用在乎这个。”

顾轻舟如今想要在乎,也在乎不了了。

这次的葬礼,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得到了实证。

她的确是司慕的前妻,而她也的确是假死,她已经嫁给了司行霈,又回来了。

“一段风流趣事。”司行霈想着就笑起来,对顾轻舟道,“只要我将来功成名就,这段趣事就会很有魅力。”

顾轻舟苦笑,米粥的热气蒸腾着她的面颊,她双颊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氤氲了水汽。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叹气。

不管了。

再说,这些事她也管不了。

司家是军阀门第,枪管子强悍,没人敢当面让顾轻舟难堪。对于顾轻舟而言,这就足够了。

至于背后嚼舌根,就无法控制了。自己做了不体面的事,还不许旁人背后说说吗?

等她的米粥熬好了,司行霈的菜也做完了,很简单的四菜一汤,却是色泽鲜嫩,香气扑鼻。

鲜菇菜心撒了芝麻,很是好看,顾轻舟道:“我尝尝。”

司行霈夹了一筷子,吹冷了递给她。

顾轻舟吃到了嘴里,道:“很鲜美,就像用鱼汤熬煮的青菜。”

司行霈道:“哪有这样吃菜的?”

“冬天的时候,我乳娘有时候会熬煮一大锅鲤鱼汤,汤汁乳白又稠,然后就烫些小青菜。鱼汤里烫过的青菜,就是这味。”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起来。

两口子运了一桌饭菜,去见了司督军。

司督军一直在打盹,闻到了米粥热腾腾的清香,就睁开了眼睛。

瞧着这些菜,司督军勉强挤出一点胃口。

尝了一筷子炒三鲜,他道:“轻舟,这都是你做的吗?”

顾轻舟汗颜:“不,阿爸,是司行霈做的。”

司督军难得一笑:“你说这孽子的全名作甚?我难道不认识他?”

顾轻舟一时哑然。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称呼司行霈的,从未改过。

“我们素来如此称呼。”司行霈在旁边道。

司督军没有深究。

他知道司行霈会做菜,在军营的时候他偶然会下厨。

每次做大锅饭,他做出来的都很好吃,导致不少将领说要把火头军给毙了,和少帅做的相比,火头军简直是拿猪食对付他们。

这些笑话,军中至今还有人说。

司督军尝了几口,胃口吃开了。

他喝了一碗粥,吃了好些小菜。

胃里有了食物,人也稍微有些精神了。看了眼顾轻舟,再看了眼司行霈,他道:“饭菜都不错。”

顾轻舟道:“阿爸,您可要出去散散步?”

司督军摇摇头。

屋子里有点沉默。

司督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故而不言语了。

他不开口,顾轻舟和司行霈也没开口,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司行霈打破沉默。

司督军愣了下。

他的惊讶,在脸上显露出来。

看着他的样子,司行霈和顾轻舟都感觉他老了,老得几乎无力支撑庞大的家业了。

他对司夫人很伤心,可到底是他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就这样先他而去,如何不难过?

况且,他尚未从司慕和芳菲的离去中真正解脱。

“也好,你们都忙,这次也住了好几天。”司督军道,“去吧。”

“阿爸,您如果太累了,就辞去总司令的要职,回岳城安心修养。”顾轻舟道。

司督军摇摇头。

大计未成,天下未定,这个时候稍退一步,将来就可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必操心,我自有计较。”司督军道。

他看了眼司行霈,心知自己家庭的美梦,不可能放在这个儿子的身上,能吃一顿他做的饭,就算是老怀宽慰了。

想到这里,司督军又陷入深深的绝望里。

他和司行霈,将来会有父慈子孝的那一天吗?

正文 正文_第1092章盼望

顾轻舟回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掷地的阳光有点烫,树梢隐伏的蝉,声音此起彼伏,添了喧嚣。

“以后就是你那个小姑子,跟司总司令父女俩相依为命?”程渝问。

岳城的事,顾轻舟也一一告诉了程渝。

程渝听罢,只感觉世事无常。她曾经被丈夫背叛,父亲又被暗杀,家园被强占,母亲带着幼弟到处流窜。

那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并非全是悲伤,反而能从中得到些力量。

经历了那么多,程渝现在无所畏惧了。

所以,当顾轻舟说到司家的这些变故,程渝心中感觉很轻,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法太过于同情。

至少,司家的军队还在,司督军还有一群姨太太和一儿一女,还有司慕留下的小孙女玉藻。

跟当初的程家相比,司家简直只能算是遇到一场小暴风雨,并非大地震。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人与人之间,不是生离就是死别。”程渝继续道。

顾轻舟嗯了声。

程渝问她:“你不高兴?”

“是因为我公公。”顾轻舟道,“他很伤心很苍老,有些心疼。”

“父母总是会老的。”程渝道。

顾轻舟嗯了声。

程渝看得出她很不开心。

至于她为何这样失落,程渝不太明白。

她一向不喜猜测,不明白就问:“你很担心你公公?”

顾轻舟叹了口气,这才道:“我从小没有父母,养大的师父和乳娘又我公公对我很好,当女儿疼的,所以”

程渝道:“我懂了,你缺亲情。”

顾轻舟深以为然:“很缺!”

程渝看了眼她,很为难道:“你都如此说了,我应该拥抱你一下的。不过,太矫情了,我不想。”

顾轻舟被她逗乐,拿了桌子上的苹果就要砸她。

正好卓五来了。

卓五今天休沐。

瞧见如此,卓五道:“怎么打架?”

“谁打架?”程渝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衣裳,见他的军服上略有点灰尘,又问他,“感觉如何?”

“很辛苦,又吃不饱。”卓五道,“比我父亲的军营苦多了。”

程渝笑道:“那是。你在自家的军营,那是少帅;在叶督军的军官学堂,就是外来者。他们既看不起你,又提防你。”

卓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渝,你说话真直爽,叫人心里痛快!”

程渝就挽住了他的胳膊,问:“好不容易休息了,想要什么?”

“想要红烧肉和好酒,还有女人”卓五说到这里,才想起顾轻舟还坐在客厅,话顿时就打住,并且尴尬红了脸。

顾轻舟已然站起身:“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回身上楼。

从岳城回来后,司行霈的飞机先去了河北,放下他,顾轻舟自己再回太原。

她和司行霈在岳城相处了几天,可那时候是葬礼,根本没什么旖旎心境,二人心中有事,几乎没说过什么亲昵的话。

顾轻舟半躺在床上,很想念司行霈。

尤其是程渝的小男友来了之后。

“算算日子,司行霈也该回来了。”顾轻舟想,“假如他回来,我们怎么度过?”

她想了很多。

骑马有点累,而且如今的天气慢慢炎热了,骑马着实晒得厉害;去吃饭或者跳舞,实在没什么新意。

再去外地游玩?只怕时间不容许,司行霈出来很久,他还要回平城的,估计也是最近。

顾轻舟想琐事的时候,思路是天马行空,毫无着调的。

她想到了司行霈,又不知怎的想到了她的老师张楚楚,也就是秦纱。

一想到秦纱,她的担忧就浮动心头,同时想起她从小生活的那个村庄。

她一直跟着师父学习医术,然后又跟随他十里八乡行医,自己单独玩乐的时间很少。

饶是如此辛苦,她的童年也是有点趣事的。

她不敢回想,因为回不去了,秦纱的出现,打开了记忆的闸口。

又过了两天,司行霈果然从河北回来了。

他带来了好消息。

叶督军特意款待他,请了军中将领作陪,故而司行霈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司行霈一回来,程渝就去了饭店。

卓五一周只有一天的休息,他已经回学堂了,程渝一个人形单影只,实在不愿意听到楼上的动静。

他们都是年轻人,闹起来不知克制。

“喝醉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没醉,有点多了。”

然后他抱住了顾轻舟,低声道:“今晚要让太太受苦了。我这满身的力气,又有酒气,怕是无处发散。”

顾轻舟一开始还以为,他道辛苦是要她帮他洗澡。

后来才知道,他着实是满身的力气。

在浴室里折腾了她一次,回到床上他又立马勇猛起来。

两次的鏖战,顾轻舟累得虚脱,还以为能睡个好觉,不成想后半夜又被他弄醒。

“你有完没完?”顾轻舟又累又困,而且很疼,过度的激烈让她无法承受,就忍不住闹了情绪。

“就这一次。”司行霈对自己什么德行是很清楚的。

一连三次,时间就到了凌晨两点多,司行霈这才感觉身上舒泰,所有的存积都释放出去了。

他瞥见顾轻舟的锁骨,上面布满了吻痕,有点心疼。

掀起她的睡衣,只见她身上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他便自责了起来。

他起身找到了药,趁着她睡熟给她涂抹。

这些药膏是顾轻舟自己调治的,效果最好。

顾轻舟第二天早上没起床。

一直睡到了中午,她还以为身上会火辣辣的疼,不成想下地之后,并没有太多不适。

她下楼吃饭。

司行霈在二楼的书房里,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也跟了出来。

佣人端了一碗燕窝粥给她。

顾轻舟坐下时,司行霈走了过来。

“你昨晚真的喝多了。”顾轻舟骂他,“以后不准喝这么多酒。”

司行霈道:“听太太的,以后不敢了。”

他还想要说什么,顾轻舟急忙打岔。

她不想再谈下去。

依照她对司行霈的了解,越是深入谈论此事,越是会勾起他的欲念,对顾轻舟而言又是一场浩劫。

吃了饭,程渝还没回来,司行霈问顾轻舟:“要不要去看电影?”

“不,我不想看电影。”顾轻舟道,“前些日子你不在家,我想了很多事。有个小趣事,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我想再玩一次。”

司行霈很少听顾轻舟提及她的儿时,当即来了精神:“什么趣事?”

正文 正文_第1093章司行霈的付出

顾轻舟道:“捉鸟。”

江南十里不同音,到处都有各种方言和俚语,故而司行霈对顾轻舟说的趣事不太了解。

“什么叫捉鸟?”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就是在一处空地上,支撑起大网,然后等鸟儿来吃食时将它们逮捕住。”

司行霈这时候才明白,所谓的捉鸟,就是字面意思。

他略感咋舌。

勾了勾顾轻舟的下巴,他问:“你小时候过得这样无聊吗?捉鸟也算趣事?”

顾轻舟翻脸:“我很喜欢。”

司行霈道:“我没有捉过。不过,用枪打鸟,我倒是可以。”

他想到这里,心思就转动了,“我们去打猎?”

“谁要打猎?”顾轻舟把银勺搁在碗里,一脸不悦,“真不去捉鸟?”

“去,怎么不去?”司行霈毫无原则妥协了。

他喊了副官进来。

他让副官去准备两杆长枪,以及一面大网。

大渔网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长枪放在后座,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出发了。

“带枪作甚?”顾轻舟问。

司行霈是怕捉不到,令顾轻舟伤心,还不如带上长枪,到时候打几只哄她高兴。

这话,他藏着没说,只是道:“防身,我们是要去郊外。”

顾轻舟了然。

既然是要捉鸟,就要往城郊的树林里走。

车子开出城,官道就有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颠簸得厉害。

司行霈手握方向盘,一边看路一边问话:“捕鸟的乐趣在哪里?”

顾轻舟沉吟:“小时候我也去摘过莲蓬,还有其他的,反正挺好玩,不过总记得捕捉鸟雀。”

“冬天吗?”司行霈问。

“不是,我们那次去,是五六月天,就像现在这个时节。在河滩的空地上,撒下谷子,一直等到下午的时候,鸟儿就下来。”顾轻舟道。

她又告诉司行霈,“他们总不爱带我玩,那次还是我偷偷跟着去的。”

司行霈看了眼她。

和乡下的女孩子相比,她更加白皙红润,不可能没有男孩子喜欢她的。

“怎么会不带你玩?”司行霈问。

提到这个,顾轻舟略微尴尬:“我乳娘管得严,我师父也管得严。每次男孩子对我示好,我乳娘就要找到人家家里去。

乡下的人家,都不愿意得罪我们,因为我乳娘有钱,师父又有医术。乡下常会有点灾祸,少不得借点现钱,都要靠我乳娘;一旦不舒服了,又要靠我师父治病。”

司行霈就懂了。

她在乡下,人家还是把她当“城里顾家的大小姐”,从而和她隔膜开来。再加上她乳娘的直白,一般人家都不敢高攀。

谁家都要面子,被她乳娘找上门去很难堪,索性不准自家小子招惹顾轻舟。

“他们抓了好多的鸟,用泥巴裹上烤了吃,吃完了就跳到河里去游泳。”顾轻舟道,“我分了一只鸟,可鲜嫩了。”

司行霈问:“你童年记忆里的玩乐,就这么一件事?”

顾轻舟嗯了声:“唉,就这件比较清晰,而且好玩。你不在家时,我胡思乱想,就想到了。”

司行霈立马打起了精神,道:“那你等着,回头我替你抓上百只,咱们拿回来炖汤红烧,做出十几种的菜来。”

顾轻舟眉开眼笑,不停的点头。

她很满足。

有个男人可以陪着她幼稚,对她而言是弥足珍贵的。

顾轻舟并非顽童,只是念头一起,就无法克制。

她心中一愉快,人的智商就好像喂了狗,故而她问出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比如“司行霈,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这样的问题,司行霈也会认真回答:“你是我的,我不得好好养吗?养废了谁换给我?”

顾轻舟就作势要打他。

然后她也问,“你希望我怎么亲切称呼你?”

司行霈道:“霈哥哥。”

明明是初夏时节,顾轻舟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除了这个呢?”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道:“哈尼。”

她忍了不适,再问:“还有没?”

“阿霈哥。”司行霈道。

顾轻舟彻底败下阵来,低声道:“算了,并不是每个夫妻都需要昵称对方,我还是保持原样吧。”

司行霈不解道:“你为何想要昵称我?这原本就很肉麻。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把姓去了不就可以吗?”

顾轻舟试了试,说不出口。

最终,她还是保持了原样,叫他“司行霈”。

单单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也有绮丽,只是外人觉得生疏罢了。

到了郊区的河滩,司行霈支撑了大网,然后和顾轻舟坐在树下。

车里带了下午茶。

司行霈拿出一块大的毡毯,铺在地上,然后又拿出食盒,将蛋糕、巧克力、饼干和几样干果,一壶凉了的咖啡,全整齐摆好。

顾轻舟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叫人去买大网的时候,随口让佣人准备好吃喝的,他们就做好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坐在地上,阳光从树梢照进来,暖融融的光圈撒了她满身。

这个时间点,鸟儿尚未饥饿,不会到这里觅食,大网下空空荡荡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坐着,就像是出来踏青。

昨晚他回来就胡闹,导致顾轻舟都没问他的正经事。

“这次去了趟河北,收获如何?”顾轻舟问。

“一旦战事起,河北的小军头们都会站在叶督军这边。我这次去,看似是和他们做交易办工厂,实则是将他们所有的防线全跑了一遍。”司行霈道。

顾轻舟哦了声。

司行霈又说:“一旦有事,控制河北不难。”

“他们不是常打仗吗?”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点点头:“打呢,我去的时候,就遭遇了两次战火。”

顾轻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又问司行霈:“你有没有打算去南京?我看督军是力不从心了。”

司行霈道:“政治上的事,督军更加擅长。他需得有点事做,要不然他才是真要垮了。”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言语了。

下午四点半左右,有两只鸟儿到了顾轻舟的网下,开始啄食。

有了这只鸟领头,不过二十分钟,就陆陆续续来了上百只鸟。

司行霈立马去拉下大网,鸟儿四散,飞掉了大部分,网住了小部分。

顾轻舟大喜,急匆匆跑上前,和司行霈一起把网收紧。

她看了眼网里的鸟,对司行霈道:“约莫有二三十只。”

“全鸟宴是做不成了,回去烤了吃还差不多。”司行霈笑道。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枯燥,司行霈却故意问顾轻舟:“好玩吗?”

不成想,顾轻舟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喜悦道:“可好玩了。”

“真是傻。”司行霈慈祥看着她,这个瞬间又感觉她像自己的孩子了。

他这一辈子,只要是活着,就得既当丈夫又当爹,照顾她疼爱她,将她视为心尖宝,也要把她看作掌上珠。

丈夫能给她的,他都要给她;父亲能给的,他也要给她。遇到了她,这就成了司行霈的使命。

看着她欢喜雀跃的样子,司行霈感觉自己做爹和做丈夫都成功了,顿时就心满意足。

正文 正文_第1094章试探

抓回来的鸟,顾轻舟看着都挺小的,还不如市场上养的鸽子肥美。

“都放了吧,野物寄生虫多,不太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白忙一场?”

“我们享受的是捕鸟的乐趣,况且还野炊了,是不是?”顾轻舟笑道。

她今天的心情极好。

司行霈就道:“也好,白忙一场也值得。”

叶妩来看顾轻舟。

瞧见了一网的鸟,她指了一只红绿相间的,笑道:“这是鹦鹉吧?”

顾轻舟也看了眼,似乎真的是。

叶妩道:“这只别放,给我养吧。”

其他的鸟,都不是名贵品种,又没几两肉,司行霈依言全放了。

顾轻舟去捕鸟,并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寻找儿时的欢愉。

这些欢愉,可以驱散她内心的郁结。

她担心司督军,甚至可怜他,却又无能为力。

“六姨太说她无聊,正好把这只鸟挂在她屋檐下,让她时常逗逗鸟儿。”叶妩道。

顾轻舟问起六姨太的身体:“肚子大了,天气一日日炎热,她还能撑住吗?”

叶妩道:“她倒是无妨。”

顾轻舟嗯了声。

两人正在说话,有人敲门。

佣人进来禀告道:“太太,王四太太来了。”

王四太太,就是秦纱。和秦纱见面之后,顾轻舟也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叶妩。

叶妩不由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表情不变,含笑对佣人道:“请王太太进来。”

司行霈浑身是汗,所以先上楼洗澡了。

等他下来时,正好看到进门的秦纱。

他对秦纱很有耳闻,略微眯了眯眼睛打量她。

秦纱扫了眼众人,冲顾轻舟微笑,就转脸去看司行霈:“你就是我的女婿么?”

司行霈走过来,立在沙发的后面,眸子傲慢:“你生得出轻舟这样的女儿吗?”

秦纱的笑容,就变成了冷笑:“怎么,你也想杀了我?”

她时时刻刻挑拨着顾轻舟和司行霈。

杀了师父和乳娘,这件事永远都是顾轻舟心中的刺,不碰就不疼,一碰就要伤筋动骨。

秦纱专挑这根刺撩拨。

“有何不可?”司行霈回应了她的挑衅,“王太太,这是最后一次,你懂我的意思!”

秦纱嗤之以鼻。

顾轻舟下巴微扬,也对秦纱道:“王太太,请您记住这话,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再替某些人办事,在我面前说不恰当的话,我就当你是敌人了。”

秦纱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只要男人,不要亲人了,是吗?”秦纱道。

她随着骂声,声音和神态都和软了。

她心中震惊,没想到司行霈迷住了顾轻舟的心窍,让她变得如此薄情寡恩。

然后,秦纱就听到顾轻舟说:“是,我不要了,我只要司行霈。”

秦纱脸上的惊愕,再也掩饰不住。

叶妩在旁边听了,心中格外羡慕。哪怕是没有良心,她也羡慕老师和司行霈的感情。

他们彼此忠诚。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登门了。”秦纱冷淡,转身要走。

顾轻舟没有挽留她。

叶妩道:“老师,你是不是得罪了她?”

“如果她是好心,得罪就得罪了,免得她受到我的牵连;如果她是恶意,就不会得罪的,她还会回来。”顾轻舟道。

秦纱是顾轻舟从前认识的人。她不是站在平野夫人身边,就一定会被平野夫人利用。现在得罪她,还能救她一命,让平野夫人知道她毫无用处,不会打她的主意。

假如她一直都是平野夫人的人,她还是会到顾轻舟这里来的,根本不会因几句话就得罪得不见面。

顾轻舟也想试探她一下。

“老师,你真勇敢。我们有时候明明自己占理,还是不敢说实话,怕得罪小人。”叶妩羡慕道。

顾轻舟摸了下她的脑袋。

果然,翌日秦纱又来了。

这次她的到来,很有诚意跟顾轻舟道歉了。

她带了两坛花雕,全是岳城有名的酒坊酿造的。

秦纱若无其事,把酒递给了顾轻舟:“这是送给我女婿的,带点家乡的味道给他。轻舟,你从小也是在江南长大,这也算是你的乡味了。”

一口一个女婿,让顾轻舟心中了然。

顾轻舟接下了礼物。

她不怕秦纱有目的,就怕秦纱没有。既然她的意图明确,顾轻舟心中的担忧就消失了。

司行霈看到花雕,脸色并未好转。

他不动声色。

秦纱道:“怎么,不接受我的道歉?”

司行霈道:“既然如此,多谢了。”

秦纱满意:“谢什么?咱们一家人,你还没有讨好过我这个丈母娘,我却先要向你赔罪,这叫什么事?”

司行霈沉默。

顾轻舟也默不作声。

秦纱就道:“轻舟,你还叫我一声师父呢,难道他不是我女婿么?”

顾轻舟抬起眼睛,眼波深敛,眼神就似古井无波,淡淡看着秦纱:“师父,别强人所难。”

秦纱道:“也好。”

她不再理会司行霈,只是对顾轻舟道:“我想要拜访康家的姑奶奶,听闻你和康家也很熟,一块儿去,如何?”

司行霈在旁边,点燃了一根雪茄,仍是不说话。

顾轻舟就问:“怎么突然想要拜访康家?”

“我原是来赔罪的,可你们这幅态度,我也坐不下去了,还不如去趟康家。”秦纱道。

司行霈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对顾轻舟道:“二宝不是还在康家吗?”

顾轻舟点点头。

“正好,我也去看看二宝。”他道,“一起去吧?”

秦纱也是认识二宝的。那时候二宝脏兮兮的,她还亲手做过衣裳给二宝穿。秦纱有台缝纫机,做衣裳很便捷。

不过,顾轻舟的衣裳精致,全是她乳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秦纱缝纫出来的,乳娘看不上。

“我好些年没见过二宝了,那小傻子肯定不记得我。”秦纱笑道。

顾轻舟想到秦纱的这一点,想到她曾很照顾乡邻,对顾轻舟也是很好,细心教导她,从不严苛却有章程。

顾轻舟想到这些,又感觉她是个好人,至少那时候的张楚楚,真的很好。

对于秦纱,她的感情很复杂。

他们准备出门时,程渝也回来了。

瞧见了秦纱,程渝一喜,问顾轻舟:“这位姐姐是谁?”

秦纱心花怒放,笑起来:“我是轻舟的娘。”

然后她转身,对顾轻舟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就是你娘,不许胡言。”

程渝有点懵。

顾轻舟就介绍,说这是王家的四太太,也是顾轻舟曾经的师父。

至于秦纱怎么和曾经的顾轻舟认识,程渝就不太了解了。

“要出去玩吗?”程渝见他们一个个都盛装整齐,“我也要去。”

正文 正文_第1095章铃铛

登门拜访,先得打个电话。

顾轻舟打通了康家的电话,转到了姑奶奶康芝的院子里。

“我们想去看看二宝,还有王家四太太”顾轻舟解释道。

康芝比秦纱小十岁,在秦纱最出名的那些年,康芝还是几岁的小奶娃娃,后来秦纱就离开了太原。她只是听说过秦纱,却没怎么跟秦纱接触。

听闻他们要来,康芝很是欢迎:“我在家里等候着。”

众人就去了康家。

康芝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其他都是熟人,独独对秦纱很好奇,故而康芝的视线,只落在秦纱身上。

秦纱穿着一件天水碧的旗袍,清淡的颜色,丝毫不能遮掩她的艳丽。

她上了年纪,仍有万种风情。

康家姑奶奶估量着,只感觉秦纱的风采比自己还好,顿时就有点羡慕。

秦纱装扮得很普通,有点不同的是,她围了一条雪色披肩,披肩两头的流苏上,各自缀了小小的金铃铛。

她行走间,铃铛轻轻作响,有点张扬。

这跟她的外貌不同。

“这样太不得体了,除了那些舞娘,谁在身上系铃铛?”康芝想。

她还没见过如此打扮的。

不过,康芝又想:“秦纱是从国外回来的,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时髦派?”

总之,秦纱那一步一响的披肩,让康芝心中挺意外的。

顾轻舟则和司行霈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里,都看到了诧异。顾轻舟冲司行霈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声张。

司行霈就表情不变。

走在他们身后的程渝,没有他们俩如此沉稳,挤上前来好奇问:“她那个披肩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秦纱的披肩,是刚刚下车才围上的,并非一直都在。

“一直响呢。她这是给康家姑奶奶示威还是干嘛?”程渝又问。

顾轻舟回眸,低声对她道:“不是。”

“那是为何?”

“我也不知,你暂时别多嘴,回头看我的眼色行事。”顾轻舟道。

程渝点点头。

秦纱已经和康芝寒暄上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是热络。

一扬手,秦纱披肩上的小金铃铛就叮铃铃作响,声音不大,刚够清脆的,丝毫不刺耳。

康芝问:“王太太,您这装饰是哪里来的?太原还没有如此心潮的装饰品。”

秦纱笑道:“我就是胡闹着玩。我今天穿得太素净了。”

说到这里,她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康家的姑爷朴航:“姑爷身上好点了吗?”

康芝的注意力立马转移,用心回答秦纱的问题,再也没闲心去考虑其他了。

朴航的问题很敏感,康芝不想说错半句。

“游川说,他跟姑爷好像还有点生意往来。”秦纱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吗?”

康芝略有点紧张:“是吗?”

秦纱道:“他也就是随口说说的。”

她故意不让康芝难做。

康芝慢慢透出一口气,心想秦纱挺厚道的,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如此一来,秦纱装饰上的不妥,康芝也没放在心上了。

康芝请他们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秦纱问:“姑爷今天在家?”

康芝笑道:“他烦透了我们,早已不住在家里,在郊外的庄子上静养。”

这话,是对秦纱和程渝说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两口子,都知道朴航是被软禁了起来。

秦纱眼珠子略微一转,没有再说什么。

顾轻舟始终态度温和,康芝和她寒暄,她也略微应合。

直到秦纱主动开口,笑问康芝:“二宝是不是在贵府?”

康芝好奇看了眼她:“您也认识二宝?”

“我曾经在江南小住过,二宝和轻舟都是我养大的孩子。”秦纱道。

康芝震惊。

顾轻舟立马笑出声,道:“师父,你不必如此的。就算你不这么说,姑奶奶也不会觉得我和二宝是孤儿。”

然后,顾轻舟对康芝道,“我曾经跟王太太学过两年钢琴和舞蹈,她也在我们庄子上小住了两年多。

她一直对我和二宝很好,不过二宝跟她不熟。哪怕如此,师父也将我和二宝视如己出。”

康芝心中就有数了。

秦纱跟顾轻舟只有两年的交情,而且那两年里,她和二宝也不熟。

“她突然如此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康芝想。

康芝和顾轻舟接触过,知晓顾轻舟的能耐,故而她看了眼顾轻舟。

求助之意很明显了。

顾轻舟却没有看她。

秦纱笑了,对顾轻舟道:“你还是从前的脾气,什么都要说得清清楚楚的。如此挺伤感情的。”

顾轻舟也微笑:“师父,咱们回家再说这些吧。”

秦纱颔首。

她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

润了嗓子之后,她对康芝道:“我好久没见二宝了,带我去看看他吧?”

康芝又看顾轻舟。

顾轻舟笑着对康芝道:“姑奶奶,我和司师座过来,也是想看看二宝的,要不然岂敢打扰?”

一直沉默的司行霈,此刻也开口了:“二宝辛苦贵府照料。”

“别客气,二宝以后就是康家的女婿。”康芝道。

话已经点明了。

秦纱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竟有如此好事?我倒是不知道。这样一来,我也就放心了。”

康芝笑笑,派人去请二宝。

康晗陪同着二宝,到了康芝的院子。

秦纱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金铃铛叮叮当当的作响。

二宝的脚步却是一停,大喜道:“师姐!”

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和程渝一起看了眼顾轻舟。

秦纱挡在门口,二宝被康晗拉着停下了脚步。

“二宝,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张姨。”秦纱开口,同时手腕微抬,轻轻撩拨了下碎发。

她一扬手,又是一串铃声。

顾轻舟心中恍然大悟。

想明白了秦纱的意思,顾轻舟眼眸微沉。

她微微抿唇。

二宝则想了半晌,最终道:“我想起来了,张姨给我做衣裳。”

秦纱微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居然还记得!我还以为,你跟你师姐一样狼心狗肺呢。”

她随时随地控诉顾轻舟没有对她愚孝。

顾轻舟的理智和冷静,就好像是亏欠了她的。

顾轻舟不动声色,仍是装作没听懂。

正文 正文_第1096章合谋

见过了二宝,康芝安排午膳,招待了众人。

顾轻舟对康家有恩,听闻是顾小姐带着丈夫来了,康家三个房头都有人来作陪。

康暖和康昱兄妹也到了。

午饭很热闹。

饭后,姑奶奶叫人上了茶点,就悄声对顾轻舟道:“司太太,老太爷想见见您。”

顾轻舟起身。

司行霈道:“我也要去拜见老太爷,否则太失礼了。”

康芝略微踌躇了下。

顾轻舟笑道:“姑奶奶别为难,我们两口子是没有秘密的。”

告诉了顾轻舟什么,就等于是告诉了司行霈,没必要避开他。

康芝笑道:“那好,司师座、司太太请。”

三人穿过了抄手游廊,就到了后面的小院。

小院种满翠竹,这个时节竹子亭亭,风过就有簌簌响声。

满眸翠绿,庭院越发幽静。

顾轻舟一边走,心中思考着秦纱的种种。

绕过两处小院落,就到了康老太爷的院子了。

康老太爷最近很忙碌,精神倒也不错。女婿倒了之后,他就在家中挑选合适的孙子,帮衬他的女儿康芝,管理庞大家业。

很多事,他需得亲力亲为,还要教导孙儿,他有点力不从心。

“好些日子也不见司太太了。”康老太爷道,“忙些什么呢?”

顾轻舟道:“太多事了。”

康老太爷道:“我听说你婆婆去世了”

顾轻舟立马就沉默。

司行霈道:“老太爷,您误会了,那不是我妈。”

康老太爷是成了精的老人家,大家族的恩恩怨怨,他通透得很。继子女和继母的感情,一言难尽。

看司行霈的反应,哪怕是司夫人死了,也不肯叫她一声妈,说明司夫人那个继母做得不得人心。

如此,康老太爷就转移了话题:“司师座最近常在北边?”

“常在。”司行霈道,“我太太到了太原府,康家多有照顾她,更是肯把闺女许配给二宝,我很感激,故而特意前来问安。”

康老太爷笑了笑,说司师座客气了。

闲话了几句,康老太爷复又看向了顾轻舟,道:“被朴航藏起来的钱,还有一小部分没找到。单单那么一部分,也是庞大的数目,我们很想要寻到它。”

顾轻舟有点诧异。

这种事,康老太爷肯定能应对的,怎么会跟顾轻舟说?

不可能如此小事也麻烦顾轻舟的。

“老太爷,您有事就直接告诉我,我听着呢。”顾轻舟绕开了弯弯曲曲,直接问。

康老太爷看了眼司行霈。

康芝笑道:“爹,司太太和司师座感情好,您对司太太说了什么,司师座是不会传出去的。”

康老太爷颔首。

沉吟了下,康老太爷道:“司太太,如果您不来,我们也想去找您。您是平野夫人的女儿,对吧?”

平野夫人把顾轻舟介绍给保皇党成员,顾轻舟就是他们的“公主”。

她这个身份,并不安全,只是太原府有司行霈的密探,也有叶督军的,还有顾轻舟自己的,他们都会保护她。

故而顾轻舟出入自如,身边没发生什么意外之事。

可危险还是存在的。

顾轻舟这个身份,也并非每个人都清楚,消息几乎封锁在了太原府。

康家乃是太原世族之一,他们家财力丰厚,消息也灵通。

康老太爷点明,顾轻舟不否认:“是。”

“我知道保皇党。”老太爷道,“此前军阀混战,保皇党比起那些军阀,并没有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康家素来是中立的,不跟保皇党有什么冲突。”

顾轻舟嗯了声:“我明白的。朴航和保皇党有点勾结,这个我也知道。”

明白人说话,字字句句都很清楚,康老太爷不再遮掩:“最近保皇党的人,想要找到朴航,将他救出去。

他们图的,无非就是朴航手里藏起来的那些钱。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康家是不会让给保皇党的。

假如非要闹起来,就算是宣战了。保皇党来了一次,我姑且卖个面子给平野夫人。这次呢,就是想请司太太帮我们传个话。”

保皇党来了一次,惹恼了康老太爷。

康老太爷没有发火,当然不是卖面子给平野夫人,而是卖面子给顾轻舟。

他不知道顾轻舟和保皇党的矛盾。

康家对此事深恶痛绝,对朴航也是下定了决心要除掉的,如今就等着他口中吐出藏钱的下落。

顾轻舟的脑子,把所有事前前后后过了一遍,就有了个主意。

她对康老太爷道:“去找平野夫人是无用的,她说不定还想劝康家入伙。”

康芝在旁边道:“司太太,我们康家从来没吃过清廷的饭。当然,我们也没吃过革命党的饭。天下局势如此混乱,不管是复辟的统一还是革命的统一,我们都欢迎。

所以,我们不会入保皇党的伙。若是平野夫人容不下中间派,那我们就投靠革命党好了。这话,哪怕是平野夫人来问,我也是如此说。”

因为朴航,让康芝对保皇党也憎恨了起来。

顾轻舟让康芝稍安勿躁。

她和平野夫人的恩怨,是不好对外人言的,康芝和康老太爷把她当保皇党的核心,顾轻舟有苦难言。

“我的师弟养在康家,我就永远都是康家的挚友。”顾轻舟道,“姑奶奶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怕平野夫人,而是想说,没必要告诉她。”

康老太爷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们私下里解决?”

“是,不是你们和保皇党,而是我们和保皇党。”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看了眼她。

这么短的时间,顾轻舟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并且想出了办法。

司行霈钦佩这个女人。

很多时候,顾轻舟在他面前爱哭爱闹还馋嘴,像个小孩子。可一旦离开了他,她就像一只猎豹,敏捷、聪慧、狠辣。

“我们?”康老太爷问,“我们要如何是好?”

“我们要套出朴航藏起来的那笔钱,同时给保皇党以反击。”顾轻舟道。

康老太爷和康芝都很吃惊。

然后,康芝就开口了:“轻舟,你不是”

不是保皇党的人吗,怎么会想着反击保皇党?

她叫她轻舟,已然是把她当成了值得信任的人。

“一言难尽。”顾轻舟淡淡道,“我对康家的友情,这点不虚假。”

康芝和老太爷都点点头。

顾轻舟对康家的情分,从未作假过,这点他们都很清楚。

她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否则康家也不会把康晗许配给二宝的。

“那我们如何反击?”康芝问。

正文 正文_第1097章爱妻

顾轻舟是偶然来的。

若不是秦纱提议,她今天也不会来拜访康家。

康家也没预料到她今天登门。

两下都是凑巧。

顾轻舟凑巧来了,康家凑巧提了保皇党的事。

如此凑巧之下,他们居然商量出了一个计谋。

“司太太,此事一旦办成,要我们如何酬谢你?”康老太爷笑道。

他心中的担忧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点喜悦。

他让佣人又上了热茶。

顾轻舟端起茶,体面话就先放了出去,道:“二宝托付给康家,我很放心。这些小事,就算是我这个师姐替二宝做的。老太爷若是感谢我,就把这个情寄在二宝头上,将来多照顾他。”

康老太爷和康芝都点头。

事情说妥,顾轻舟和司行霈也要告辞。

两人随着康芝出门,依旧回前面的餐厅。

司行霈笑着对顾轻舟道:“轻舟,你如今很慷慨。”

这话,康芝听懂了,她只是笑笑。

顾轻舟道:“别胡说。”

康芝道:“司师座没有说错,司太太的确很慷慨,康家都记得,不会忘记。”

顾轻舟道:“姑奶奶,你别听他瞎说,我没那样的心思。”

一番推辞,康芝不再说什么,顾轻舟却不太好意思起来。

三个人回到了饭厅。

秦纱正在跟二宝说话。

她对二宝很关心,嘘寒问暖:“想你师父吗?你师父在哪里?”

二宝很茫然。

秦纱又问:“你师姐知道你师父的下落吗?”

二宝还是茫然。

顾轻舟就走过来,坐到了秦纱身边,笑道:“师父,您是想要找齐师父吗?我们都不知他的下落。假如您现在找到了,也告诉我们一声。”

秦纱笑了笑:“的确是挺想念他的。那时候,他对我颇有一番情谊,你知道吗?”

顾轻舟往秦纱脸上瞧了瞧。

齐师父一直沉默寡言,不愿意与人接触。说他对秦纱有情,顾轻舟错愕。

反正她是没看出来。

“那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顾轻舟道。

秦纱问:“为何?”

“师父你已经嫁为人妇,而且嫁得这样好。若是再见面,齐师父仍是求而不得,岂不伤心?”顾轻舟道。

顾轻舟记得,在岳城时,齐老四对贺市长家的小姨子很有点不同寻常。

不过,那个薛莹如今下落不明。

董晋轩和贺明轩想要杀顾轻舟,没有成功,反而是全被司行霈秘密干掉了。

顾轻舟回到岳城的时候,再也没听说过那两家人的踪迹。

秦纱这番话,未必是真的,却是别有用意。

“你想得周到。”秦纱笑道。

顾轻舟也微微一笑。

饭后,众人告辞。

送走了宾客,康芝回到了内院,去见了老太爷。

“爹,顾神医跟保皇党的关系不好,你的担心可以放下了。”康芝笑盈盈对老太爷道。

老太爷陡然听闻了保皇党内的秘密,知道了顾轻舟的身份,就很担心自家和二宝结亲,以后摆脱不掉。

如今看顾轻舟的做派,康家就明白她和保皇党不是一条心。

康老太爷道:“的确,顾神医心思通透,我们是白担心了。”

康芝道:“她能想得通,如此甚好。保皇党看似颇有力量,但把这全天下的军阀都招安,岂是容易事?”

“不错,你有远见。”康老太爷道,“我一个糟老头子,都知道民意不可违。想要冒险去复辟,死路一条。”

“偏偏那些人不懂。”

“哪里是不懂?他们是想要荣华富贵。一旦复辟成功,他们就是从龙之功,将来全有封赏。不是被权迷了心窍,又是什么?”老太爷道。

康芝笑道:“爹,你说得对,那些人全是活该。”

他们父女,心中早已定了主意。

保皇党的事,绝不搀和。假如顾轻舟真的执意拉他们入伙,他们就要寡恩薄情,和顾轻舟姐弟断了来往。

如今看顾轻舟的态度,她没有丝毫祸害康家之意,让康老太爷和康芝都感觉她难能可贵,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幸好她的心跟保皇党不统一,否则她对咱们家的恩情,咱们如何开得了口去拒绝?”康老太爷感叹道。

康芝点点头。

顾轻舟对康家的恩情是很重的,真要恩断义绝,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可不容易。

“爹,您说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呢?”康芝又问。

康老太爷想了想,末了也没得出结论。

他对女儿道:“顾神医是什么人?她在江南的名声,显赫一时。只要明白她不会陷咱们家于不义,其他都随她。”

康芝颔首同意。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顾轻舟和司行霈等人,在康家大门口就分开了。

二宝也送到了大门口。

秦纱披肩上的小铃铛,不时响着,惹得二宝总想要靠近她。

“师父,你去我们那边吗?”顾轻舟问秦纱。

秦纱摇摇头:“你又不欢迎我,去了也是受气。”

说罢,她就上了自己的汽车,直接回王家去了。

王家是个庞大的家庭,如今没有了长辈,家中是王游川做主。

秦纱娶进门,因得到了王游川父子的器重,她在王家颇有分量。再加上她言行举止都有度法,王家上下也挑不出毛病来。

她一回家,直接去了王游川的书房。

王游川去了公司。

王家诸多生意,不好在家中办事,故而王游川买下一套办公楼,上下五层。

他自己也在其中办事。

每天下午五点,他都会准时回家。

秦纱等了很久,王游川才回来。

“怎样?”王游川问她。

秦纱摇摇头:“没见到朴航。”

“我就说了,朴航心情不好,躲着谁也不肯见的。”王游川道。

王游川和朴航有点私底下的生意。

那些生意,并非小数目。

自从朴航出事,生意别说分红了,就是王游川的本钱也没有要回来。

哪怕交情再深厚,那么一大笔钱,总得算清楚的。

秦纱这些日子替王游川管理他的私账,看到了那笔买卖,就主动说去趟康家。

她是女人家,去找朴航,见到了就说生意,没见到就说探望,既能处理好事情,又不至于闹得难看。

这个主意不错,王游川一开始却是没答应。

他不缺钱,那笔生意又是私账,更加不急。

可秦纱好像迫不及待想展示她的才能,王游川和她新婚,几乎还是热血上头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答应她了。

王游川想:“她只是想帮我,还能有别的什么目的吗?”

当然不可能还有别的目的,王游川对爱妻万分信任。

秦纱眼底,却闪过几分笑意。

正文 正文_第1098章甜蜜

顾轻舟和司行霈、程渝回到了家。

下午的阳光明亮,透过玻璃窗落在客厅,满室辉煌。

“有点热。”程渝道。

顾轻舟道:“要过夏天了,再过几天会更加热。”

“一年了啊。”程渝很感叹。

她是去年这个时节到太原府的。

那时候的她,心中惶惑,一边担心司行霈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边担心母亲和弟弟的下落。

她被金千鸿算计,差点丢掉了一条命,是顾轻舟救了她。

那天,程渝对顾轻舟道:我这辈子都会效忠于你的。

一转眼,那些令她沉痛的记忆都消失了,她学会了更加恣意的活法,她内心深处的本性全被司行霈给带了出来。

“谁能想到呢?”程渝对顾轻舟道,“若不是遇到你和司行霈,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你现在很好吗?”司行霈问。

程渝白了他一眼。

她说得好,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而是她自己的感受。

快乐与否,只有她知道。

如今的程渝,是很快乐的。曾经那些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全被她抛开了。

这是她和司行霈、顾轻舟混久了的结果。

当然,其他人可能觉得她堕落了。

程渝不在乎。

“顾轻舟,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程渝认真道。

司行霈道:“谁稀罕?你是会做饭,还是会开车?佣人比你好使。”

程渝气得想要杀人。

顾轻舟却道:“这次,我真的需要程渝帮个忙。”

程渝很大方:“你尽管开口。”

顾轻舟就把自己需要程渝做的事,告诉了程渝。

程渝听罢,很是兴奋。

“好玩,我愿意帮忙。”程渝道,“顾轻舟,你比司行霈有良心多了,有了好事没忘记我。”

司行霈抽出了雪茄,在桌子上磕了磕,裁开点上:“你得谨慎。若是你坏了轻舟的事,我会毙了你。”

程渝想要砸死他,道:“你住口!你老在旁边吓唬我,帮倒忙!”

顾轻舟笑着安慰他们,让他们别吵。

三个人说妥,顾轻舟和司行霈上楼睡觉。

临睡前,司行霈用手戳了戳顾轻舟的额头。

顾轻舟诧异:“作甚?”

司行霈很惊讶的说:“这么娇嫩的小脑袋里,装如此多的主意,到底是什么做的?”

顾轻舟失笑。

这是夸她,她听得出来,就问:“要不要破开给你瞧瞧?”

“破开了,全是血和脑浆,都一样的。聪明的是智慧,智慧是破开了看不见的。”司行霈说。

他把顾轻舟抱坐在自己的臂弯。

如此一来,顾轻舟就比他高一个头。

他微微扬起脸,很认真且虔诚审视她:“我的小仙女,你为何下凡尘?”

顾轻舟大笑。

司行霈偶尔也会肉麻,什么情话都能说出口,这点他比顾轻舟强多了。

他就将她压在床上。

这一晚,他很温柔缠绵,似乎想要把他最好的一面都表现出来,要不然就配不上他的仙女了。

每每想到轻舟的好,司行霈就恨不能把自己内在所有的理智都掏出来,这样就能平衡,勉强配得上她了。

他轻轻咬了她的耳朵:“让我给你出一次力,如何?”

顾轻舟意外:“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没有轻舟,我算什么大才?”司行霈道,“我心甘情愿。”

顾轻舟心中发软。

“那好,你替我出力,亲自出马吧。”顾轻舟道,“不过,不准杀人,这是底线。”

司行霈道好,然后就覆盖住了她。

又过了两日,秦纱早早出门,去了趟康家。

她不找其他人,只找二宝。

她和顾轻舟、司行霈一块儿来过的,故而她来找二宝,康家的人不太在意。

“想带二宝出去玩,给他做身衣裳,也算是我的心意。我还没怎么对二宝好过呢。”秦纱笑道。

康家的姑奶奶道:“那好。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陪同你们。”

秦纱心想:跟轻舟来过一趟之后,果然什么都方便了。

“保皇党的人都说轻舟精明,她哪里精明?”秦纱想。

顾轻舟在乡下时,医术是不凡的,这点秦纱知道。至于心计,她又没跟别人作对过,秦纱没看出来。

如今,顾轻舟被她轻易就利用到了,让秦纱感觉她不过尔尔。

就是因为顾轻舟不过如此,秦纱才不对她抱希望。

接到了二宝,秦纱带着他去吃喝玩乐。

二宝很开心。

他不时问秦纱:“我师姐还在吗?”

秦纱总是笑着不回答这个问题。

平野夫人告诉秦纱,顾轻舟的师弟,眼睛看不见,却很容易被铃声控制,因为他每次去找顾轻舟时,屋檐下都有风铃声。

那串风铃,是平野夫人亲自挂上去的。

二宝是瞎子,对风铃声很敏感,以至于他听到了风铃,就下意识当师姐还在,对其他人也放松了警惕,甚至信任。

“二宝,晚上出来一趟,悄悄从后门出来,好吗?”秦纱对他道。

二宝答应了。

秦纱傍晚时对王游川说,她要出一趟门,去带顾轻舟吃晚饭和看电影。

“妈,我也想去。”王璟道。

秦纱摆摆手:“轻舟的丈夫会吃醋的,下次吧。”

王璟无奈。

秦纱出了门,却不是去顾轻舟的院子,而是直接去找了二宝。

除了二宝,秦纱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

男人是保皇党的杀手,身手敏捷,可以带着瞎子二宝。

“二宝,去姑奶奶的院子,把姑爷背出来,一切都要听话。”秦纱道。

二宝是个小傻子。

他已经对秦纱不设防了,故而很听话的,跟随着秦纱安排的人,重新进了康家。

他们先去了二宝的房间,小心翼翼蛰伏到了凌晨。

凌晨两三点,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康家内院值夜的,多是老妈子或者女佣,到了凌晨也体力不支,昏昏欲睡。

二宝领着杀手,一路上很轻便就到了康芝的院子。

他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感觉比其他人都灵敏百般,故而黑夜对他毫无影响,他轻易就寻到了地方。

杀手是负责给二宝放风,以免身边有人。

其实这是多余的。

有人走动的风声,都逃不过二宝的耳朵。

他是瞎子,又习武多时,如果没有这点敏锐,早就被棍棒打死了。

正文 正文_第1099章风铃

二宝很听话,翻到了康芝的院外。

朴航一直被关在康芝院子的密室里。

这个秘密,有人告诉了秦纱,秦纱就转告了二宝。

二宝轻车熟路,通过院子里的地面,挪开一株西府海棠的盆栽,很顺利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他打头,杀手殿后。

显然,朴航一直盼着有人来救他,此刻瞧见了二宝和杀手,他不惊慌,而是满脸兴奋。

“朴先生,夫人让我们带你出去。”杀手道。

“好,多谢。”朴航有气无力。

二宝力大无穷,抱起了朴航,轻若无物。

他力气大,故而背着朴航也能轻易翻墙而出,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康芝静静立在卧房的窗后,看着人影从院子里消失,她打了个哈欠。

是谁透漏朴航藏在此处的消息?

当然是康芝自己。

朴航原本不是藏在这里的,是这几天才挪过来的。

这是顾轻舟的建议。

至于如何放出消息,康芝可是做了精心的安排,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自然。

很显然,她做到了。对方既然来了,就说明没有怀疑她故意放出的风声,她成功了。

“顾神医料事如神。”康芝心想,“她不仅医术神,心算也神。可惜她比我小太多了,否则就是我的挚友。”

康芝也是聪明百倍的,否则她父亲如何会把家族的生意交给她打理,而不是她三个兄长?

让她真心赞美的人不多,顾轻舟算一个。

她守了一夜,如今疲乏极了。

“好了,都去睡吧。”康芝对屋子里其他人道。

他们都是藏在此处,保护康芝的。

他们苦熬了一夜,凌晨是最犯困的时候,全支撑不住了。

众人道是,纷纷离开。

康芝也顾不上梳洗,累得发昏,脱了衣裳、散了头发,就倒下睡了。

她睡得香甜,其他人却都没入睡。

顾轻舟在家里,等待着消息。

她可以派一名密探出去办此事,不成想司行霈执意要为太太出力,非要亲自带着人出发了。

凌晨五点多,他回来了。

顾轻舟坐在客厅,用手撑着脑袋,也是一个劲犯迷糊。

司行霈进门,悄悄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顾轻舟一下子惊醒。

“如何?”她问司行霈。

司行霈指了指身后。

他的身后,还跟着二宝。

瞧见了二宝,顾轻舟一下子就清醒透了,上前左右打量他,拉起他的手看了又看,问:“受伤没有?”

二宝道:“没。”

他是个小傻子,正常人的思维都没有,旁人有意利用他,他根本区分不了。

“师姐,我办好了事,你高兴吗?”二宝问。

秦纱找二宝的时候,不时晃动手腕上的小铃铛。

顾轻舟曾经住过的房间,屋檐下也有风铃。

二宝每次到她的院子,都能听到,下意识听到了相似的声音,就以为又到了师姐身边。

他是个傻子,秦纱又误导他,导致他以为师姐也在。

师姐的话,他每一句都会听的,就对秦纱言听计从。

他觉得,都是替师姐办事。

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高兴。”

二宝的小脸上,充满了震惊:“师姐,我把人接出来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顾轻舟一直提防平野夫人拿二宝做文章,不成想还是着了她的道。

风铃潜移默化,让瞎子二宝把铃声和顾轻舟联系到了一起,就可以任意撒谎骗他。

这个计谋,非常高超。

顾轻舟一心想要治好二宝,而且对自己的医术过度信任,总感觉二宝很快就会复明。

因此,她没有把二宝当成盲人,自然也忽略了盲人的特点。

平野夫人却抓住了这点。

顾轻舟一直对自己屋檐下风铃的作用不甚了解,如今看来,二宝是一方面。

不可能只是二宝,估计还有其他的,因为二宝离开了平野四郎的府邸之后,平野夫人还执意给顾轻舟的屋檐下挂风铃,只是顾轻舟暂时想不到原因。

“二宝,你也记住,师姐身上没有铃声。”顾轻舟道。

她很认真教导二宝。

二宝是听话的,不过他的潜意识里怎么想,他自己估计也不知道,顾轻舟就更加不知道了。

“师姐,不是你吗?”二宝问。

“不是。”顾轻舟道。

她又问二宝,“你听得见,也闻得到。你当时和张姨说话时,闻到师姐了吗?”

二宝点点头:“闻到了。”

顾轻舟洗头发,爱用玫瑰味道的香波。这个味道,二宝也熟悉。

正是因为熟悉,二宝才那样安心替秦纱做事。

“乖,以后不要听、不要闻。只要师姐没开口,就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顾轻舟道。

二宝略有点懵懂。

顾轻舟继续道:“除了师姐和晗晗的声音,二宝不要听任何人的话。”

二宝点点头。

他愧疚对顾轻舟道:“师姐,我错了。”

“不,是师姐错了。”顾轻舟叹了口气,“师姐一直不肯面对现实,不肯将你视为盲人。可只要你一天未复明,你就是盲人。师姐刚愎自用,差点害了你。”

说罢,她轻轻搂住了二宝。

她内心深处的情绪,是无法遏制的。

二宝道:“师姐,我不怪你。”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差点落下了眼泪。

司行霈上前,拍了下顾轻舟的肩膀,问她:“走不走?”

顾轻舟交代二宝,就呆在家里,和副官们一起。

“我不回来,你不要和任何人走,一旦有人要带你走,就打死他。”顾轻舟道。

二宝顺从点点头。

顾轻舟交代完毕,就去敲响了程渝的房门。

程渝也准备一块儿等的,结果熬不住先睡了。

她是合衣睡的。

顾轻舟一敲门,她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

“找到了吗?”程渝连忙问。

顾轻舟点点头:“找到了。我们要出发了,你去洗把脸。”

“不了,我已经醒了。”程渝道。

虽然如此说,程渝还是哈欠连连,坐在车子里不停的打瞌睡,片刻就睡着了。

她把头靠在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这会儿,睡意全无。

司行霈亲自开车,在前面开口了:“轻舟,二宝的事,你想过怎么办吗?”

“已经想好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颔首,不再说什么。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郊外。下了官道,拐到坑洼不平的小路上,程渝就被颠簸醒了。

“到了吗?”程渝迷迷糊糊问。

正文 正文_第1100章一巴掌

秦纱美美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天亮之后,她梳洗一番,就出门去吃早茶了。

太原府没有早茶的习惯,不过她是从国外回来,又在南边住过。对于她生活的小习惯,不影响王家正常生活,王游川都会随她。

王游川宠她宠得厉害。

因王游川宠溺爱妻,王家上下没有不尊重她的。

她去了一家茶楼。

茶楼早上提供的茶点,多半是甜腻的,生意不算特别好。

秦纱点了两份。

有个人若无其事,推开了她雅间的房门。

进来的人,身上裹挟了玫瑰的清香。抬眸处,朝阳映照着一张倾国倾城、男女莫辩的脸。

“长亭先生,请坐。”秦纱笑道。

秦纱是受命到了太原府,目的是帮平野夫人做事。

她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自己的身份,于是她嫁给了王游川。

嫁给王游川这件事,带着目的,却并非勉强。

她心中一直有王游川的,能和他结婚,也是秦纱梦寐以求的事。

保皇党的人,到底是如何蛊惑了王游川的儿子,让他出面办理此事,秦纱至今也不知道。

她嫁给了自己的初恋,嫁得心满意足。她想等保皇党的事结束,就安安稳稳和王游川过几十年的好日子。

她并不老。

虽然四十出头了,可她尚未丧失生育的能力。

“也许,等将来太平了,我得到了我应得的,可以给游川再生个孩子。”秦纱幻想着,想得甜蜜又幸福。

想到了孩子,她又幻想孩子的性别:“生个女儿吧。一来女儿可爱,二来女儿不会争夺家产。

我这辈子,已经够累了,有钱给女儿做陪嫁,不需要贪图王家的,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女儿好,生了女儿他们省心,我也快乐。女儿是妈的心尖宝嘛,我和游川将来都指望她。”

秦纱脸上,就有种静谧安详的光,让她一瞬间充满了母性。

人生有了盼头,她也想往后的几十年,和王游川携手度过。老来作伴,有家庭有儿女,秦纱是挺幸运的。

当然,她也需要帮平野夫人做事。

平野夫人交给她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到朴航。

救出朴航不是他们的目的,要到朴航手里那笔钱才是。

那笔钱,朴航原本就是要捐给平野夫人的。

平野夫人有钱,可每一笔钱都有它的用处。既然朴航答应了,那么顺手救出他,也是理所当然。

“为何非要救他?”这是秦纱问过平野夫人的,“您如果需要那笔钱,我可以捐给你。我这些年,钱赚了不少。”

平野夫人却摇摇头,认真看着秦纱道:“内部的人都知道,朴航是我们的人。自己人落难,我们视若不见,会寒了其他跟随者的心。钱不重要,人心才重要。”

秦纱那时候才知道,要钱只是个幌子。

平野夫人要的,是其他人死心塌地的忠诚。

“不要让康家知晓,不要落下把柄给康家。和康家相比,朴航那点钱不算什么,切不可因小失大。”这是平野夫人的要求。

其他的,任由秦纱自己发挥。

秦纱听说过顾轻舟的盛名,那是顾轻舟离开村子之后的功业。

人多少会受自己固有思维的控制。

在秦纱的记忆里,顾轻舟是个甜美聪慧的女孩子。那时候的顾轻舟,只展露过医术,没有展露过谋略。

外人吹捧她,就连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忌惮她,秦纱总感觉是司行霈在背后帮衬了她。

耳听为虚,秦纱是没太把顾轻舟和司行霈放在眼里的。

一个小丫头,一个莽夫,能有什么大智慧?

“事情办得如何?”蔡长亭问秦纱。

秦纱微笑:“已经办妥了,长亭先生。”

蔡长亭道:“如此甚好。没有引起什么波动?”

“没有,我让二宝出手的。二宝很敏捷,又力大无穷,做起事来很容易,没有惊动康家任何人。”秦纱道。

蔡长亭颔首:“那就继续吧。朴航失踪,康家早上肯定能知道,毕竟有痕迹的。尽快处理好此事,然后送走他。”

秦纱笑道:“等我吃了早茶,就去办此事。”

同时,她也问蔡长亭,“长亭先生,你去不去?”

蔡长亭摇摇头:“这点小事,没必要让我参与。”

秦纱深以为然。

蔡长亭是平野夫人最亲信的人,他是没必要做这些事的。

他看了眼秦纱。

有些话,蔡长亭想要说几句,但是他没有。

平野夫人有她的目的,秦纱也有,蔡长亭更有。

显然,他们三个人的目的完全不同,故而就没必要多费口舌。

秦纱吃了早茶,心思略微动摇。

她出城之前,不太放心自己的判断,去了趟顾轻舟的院子。

佣人给她开门。

瞧见是她,佣人笑道:“王太太,您这样早,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轻舟呢?”秦纱问。

佣人笑道:“太太和师座还没起呢,昨夜陪着督军他们打牌,打到很晚才散场,估计得睡到中午。”

秦纱不好去顾轻舟的卧房看个究竟,只得含笑搭讪了几句,就离开了。

她临走前,看到了顾轻舟院子里的汽车。

这辆汽车,是顾轻舟惯用的,而且是唯一的。

除了汽车,顾轻舟三楼的窗帘也是紧闭,似酣睡未醒。

秦纱心中稍定,乘坐汽车出城去了。

车子下了官道,经过一段坑洼不平的小路,颠簸得秦纱的早饭都差点吐了,就到了一处房舍。

房舍是崭新的,大门紧锁。

秦纱的司机是亲信,上前去敲门。

此刻才早上九点多,阳光已经很强烈了,白炙的阳光万丈金芒,照得秦纱有点睁不开眼。

她又坐回了汽车里。

正在考虑如何和朴航交涉时,车门被拉开,她闻到了一股清苦的气息,这是玫瑰的味道。

猛然抬眸,顾轻舟低头看着她。

她短短的头发,被阳光一照,就有淡墨色的光圈,而她的面容逆光,模糊成了明媚的一团。

她的声音,沉稳温柔:“师父,早啊。”

秦纱身子一僵。

她想起蔡长亭和平野夫人说过的种种,想起外人对顾轻舟的评价。

这是一个比狐狸更加狡猾的女人。

她睿智的计谋,令人折服,哪怕是平野夫人也要忌惮她三分。

岳城曾经将她视为一城之母,但那时候她还不满二十岁。如此年纪就得到那样的盛赞,可见她的能耐。

秦纱下意识还觉得,她是那个学钢琴时候谦逊可爱的小姑娘。

此刻,她看清楚了。

平野夫人没有骗她,谣言也没有夸大,顾轻舟毫不意外的出现在了这里。

“轻舟?”秦纱整顿好心绪,将满心的震惊全部压下,笑盈盈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您。”顾轻舟笑道,“师父,您来这里做什么?”

秦纱想要找个说辞,顾轻舟却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拽住了秦纱的胳膊,秦纱略微吃痛。

“你”

“师父,你跟我来。”顾轻舟笑道,“有个熟人想要见见你。我想,你肯定也很想见到他。”

说罢,她不由分说将秦纱拖拽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朴航,已然面无人色。

他的脸上、身上,都有血痕,很显然他是挨了打的。

除了朴航,另一个跟着二宝的杀手,也被绑在旁边。

和朴航相比,杀手反而没有受罚,只是神色惶惑,有点痴傻了似的。

“轻舟”

秦纱想要说什么,倏然顾轻舟抬起手,重重掴了她一个耳光。

一声脆响,在院子里回荡开。

秦纱脸颊生疼,刺辣辣的痛感,沿着双颊攀爬,她半边头颅都疼了起来。

“曾经你们把我当棋子,可到底抚育大了我,我不怪你们。师父走了,乳娘也走了,我总会保留几分幻想,幻想事实并非如此。”顾轻舟的声音,清冷如冰。

她的诉说,也似冰雹,一颗颗砸下来。

冷,坚硬。

她继续道:“你的出现,明目张胆表明你的立场,毁了我的幻想。我的过去,就是个精心的骗局,而你证实了这一点。”

秦纱捂住脸。

她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继续道:“二宝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利用他作恶,就像你们曾利用我。从前的那点恩情,我们一刀两断了,秦纱!”

秦纱的呼吸,略微迟钝。

她第一次出手,太过于轻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秦纱这些年过得很顺利。

她在香港有自己的生意,做得很红火,赚了很多钱。

旁人恭维她,说她人情世故练达,导致她飘飘然。

女人之间,会相互瞧不起,秦纱没把平野夫人放在眼里,就更加不会把顾轻舟放在眼里了。

此刻,她却栽了跟头。

“轻舟”秦纱牙齿酸痛,忍着不适开口了,“这不是我的计划,我是替人做事。”

顿了下,她继续道,“我知道你无情,你若是有情,也不会看着你师父和乳娘惨死,他们那样疼你。”

见顾轻舟不言语,秦纱继续道:“你敢不承认吗?你的师父和乳娘对你如何,你心中没数吗?”

到了这一步,她认识到了顾轻舟的厉害,却不怕她。

她心中有底气。

不成想,顾轻舟淡淡对司行霈道:“我听不得这样的话,杀了她。”

正文 正文_第1101章坦白

杀了她?

秦纱震惊看着顾轻舟。

如此冷血的女孩子,跟秦纱记忆中的她完全不同。

司行霈微笑,拔出了枪。

秦纱听说过司行霈的恶名,那是个狠辣恶毒的男人,他设立的刑罚,至今令人胆寒。

与他为敌的人,都不愿意落入他手中,走投无路时宁愿自杀。

司行霈折磨人的手段,会叫人生不如死。

秦纱真没想到,顾轻舟死心塌地爱上了这么个恶棍。

司行霈出手了,秦纱就明白此事并非儿戏。

她一下子扑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灵巧避开了。

“别这样,轻舟。”秦纱堪堪站稳,“我以后不提这茬,我保证。”

顾轻舟面无表情。

秦纱语气迟缓且沉痛:“轻舟,我欠了夫人一个大人情,所以我要帮她做事,况且我还有把柄在她手里。”

顾轻舟不为所动。

秦纱道:“若是可以,我何必蹚浑水?我没有害你,也没有害二宝,只是把朴航救出来。难道这样,我也该死吗?”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可她的手却握紧了。

知道了妻子心中所想,司行霈没有行动。

“你说得对。”顾轻舟开口,声音暗沉。

秦纱大喜:“多谢你,轻舟。”

顾轻舟道:“你有什么把柄在夫人手里?”

“我开过烟馆。”秦纱道。

烟土是肮脏的生意,多是帮派经营着。偶然也有上层社会的人染指,却都是偷偷摸摸。

做过烟土生意,在自恃身份的上层社会,就是一身脏。

王家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把秦纱扫地出门,因为秦纱会玷辱王家千年来的清誉。

而秦纱自己,出身太原豪门,也把名声看得很重要。

“我刚到你身边时,不是说我是帮派龙头的妻子,被人追杀吗?这话是不假的,我跟过他,他将我从法国带回来。”秦纱道。

秦纱当初在法国,也是经历过不少的磨难。

她十六岁就在法国。

那时候的她,仍是个小女孩子。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又有点叛逆,加上家庭的背叛,她满心愤怒,故而做了很多错事。

有个男人救她脱离苦海。

她到了上海之后,虽然没有嫁人,却跟那人同居了,而那人的确是上海青帮的。

“我后来就摆脱了烟馆。”秦纱道。

顾轻舟沉吟,道:“你没有说实话。若只是那些陈年旧事,你不会巴巴跑回太原府。说吧,还有什么把柄?”

秦纱一惊。

此刻的她,才知道顾轻舟的确像她的乳娘。

看着那么不显山不露水,肚子里却全是主意。

秦纱闭口不谈。

顾轻舟道:“既然如此,你先走吧,去给我的乳娘作伴,百年后我再来找你们。”

说罢,她又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的枪,上了膛。

秦纱活了半辈子,早已知晓人情世故,明白世道险恶,并非每个人都会维护她。而顾轻舟动了杀机。

司行霈的手下,更加无情。

秦纱咬了咬唇,只得如实道:“我在香港还有生意——堂子和赌场。”

堂子,就是高档妓院。

秦纱做的,全是非常赚钱但是很肮脏的生意。

这些生意,都需要背后有人撑腰,否则难以维持。

给她撑腰的,肯定就是保皇党。

“一旦我不听话,我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当前世道,女人没有钱怎么活?再说了,如果我不听话,夫人就在太原府公开我的秘密。

轻舟,我原本就是和秦家、王家赌气,若我的秘密败露,我就会成了笑话,这让我无法忍受。”秦纱痛苦道。

这些秘密,她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并非她妥协或者信任顾轻舟。

秦纱很通透,她知道顾轻舟是平野夫人仅剩的女儿,将来这些秘密,平野夫人也会告诉她的。

迟早她都要知道,此刻向她献殷勤,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是更好吗?

“我利用了二宝,可不会危害二宝的安全。”秦纱又道。

顾轻舟冷漠看着她:“二宝和康家是有婚约的。他如今看不见,康家愿意把晗晗给他,你知道这多么难得吗?事情如果败露,二宝会失去康家的庇护,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秦纱抬眸,看着她:“你很关心二宝,可夫人已经知道如何利用他了。”

她能得手,还是平野夫人告诉她的秘密。

既然平野夫人可以用秦纱来利用二宝,也可以用其他人。

“这个不用你操心。”顾轻舟道。

秦纱沉默,死死咬住了唇。

她相信,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顾轻舟早已杀了她,不会听她说这么久的废话,也不会关心她的难言之隐。

既然顾轻舟也抓住了她的把柄,那么

秦纱心中,不那么惊慌了。

“我可以不杀你,也不计较今天的事。”顾轻舟沉吟良久,“不过,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要让人对你进行催眠,你不得反抗。将来我需要用你的时候,你的催眠会让你乖乖听话。”顾轻舟道。

秦纱心头发紧。

如此,自己真的成了笼中之鸟,任由顾轻舟捏扁捏圆了。

秦纱了解催眠术,她知道其中的可怕。

“好,我同意。”秦纱当机立断。

顾轻舟道:“王太太,你还真是没什么原则,对谁都能妥协。”

秦纱没觉得这是讽刺她,反而笑了笑:“如果你经历过我的那些往事,你就会知道,富足又舒心的活着,是多么重要。我可以没有尊严,但是我得有钱、有地位、有命。”

所以,谁能给她一条命,她都可以妥协。

顾轻舟道:“那好,我先收下你的尊严了。”

说罢,她让程渝上前。

程渝把秦纱领到屋檐下,让秦纱坐在台阶上。

她对秦纱进行了催眠。

程渝的催眠术还不错,故而秦纱感觉有好几分钟,她的意识是模糊的。

在那个模糊的时间里,程渝到底说了什么,如何催眠她的,她不知道。

等她彻底清醒时,顾轻舟道:“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秦纱坐在台阶上,没有动。

顾轻舟看了眼旁边浑浑噩噩的杀手,又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朴航,今天的事情就差不多做完了。

她瞥了下司行霈。

司行霈会意,对副官道:“把他送回康家,顺便把这个,给康老太爷。”

他给了副官一个信封。

副官道是。

副官把朴航重新捆绑好,用麻袋将他装起来,塞到了汽车的后备箱中,开车去了康家。

到了康家,副官说了自己是司师座的人,姑奶奶康芝很快就迎了出来。

副官指了指麻袋。

康芝会意。

于是,副官把麻袋扛到了老太爷的院子。

“这是师座给您的。”副官把信封给了老太爷。

康老太爷接过来,说:“替我感谢你们家师座和太太。”

“是。”副官道。

副官离开之后,老太爷迫不及待打开了信封,看到了供词。

看完之后,老太爷把信给了康芝。

康芝道:“审问出来了?”

老太爷颔首:“司师座很是厉害,我们审了这么久,还不如他一夜的功夫。”

说罢,他上前半蹲了身子,艰难解开了麻袋。

麻袋里的朴航,虽然浑身是伤,可未必就比康老太爷打得重。

检查了朴航,他的确是有进气无出气。

“派人去找,看看能否找到钱。”康老太爷道。

康芝道是,亲自带着人去了。

果然,康家找到了朴航藏起来的那笔钱,以及另外的几个账本。

朴航的亏空,大部分都能填补上,康老太爷很满意。

事情解决了,他问女儿:“如今怎么办?”

康芝不解:“钱和账本都有了着落,还要办什么?”

“你到底跟他多年夫妻,你们俩虽然没孩子,感情总是”

康芝舒了口气,对父亲道:“可能是没孩子,又一直住在娘家,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康家的人,故而和他没什么亲情。

自从知道他如此狼心狗肺,我的心早已死透了。如今看到他,比看到一滩烂肉还要恶心。爹,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也不难办,就是损失一辆汽车而已。”

说罢,康老太爷派人,去把朴航的旧汽车开出来,然后带着朴航出城去了。

远在城郊的时候,司机带着汽车,撞到了旁边的大树上,然后他自己头破血流爬出来。

他爬出来之后,在汽车上浇了油,然后带着康家给他的钱,远远跑了。

汽车起火的时候,朴航是昏死在后座的,故而他在平静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这一生不长,他一直活在痛苦里。他把养育着他的康家当仇人,又和仇人日益相处,同床共枕的妻子也令他憎恨。

最痛苦的,莫过于报仇无望。

被康老太爷弄断了双腿之后,他的痛苦更是达到了顶点。

康家若是再狠心一点,可以留住他的命,慢慢折磨他。

老太爷却给了他一个痛快。

不是为了朴航,而是为了康芝。哪怕没有感情,康芝也未必愿意看到那样凄惨的朴航。

所以,朴航在睡梦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走的时候,无声无息,和汽车一起变成了焦炭。

与此同时,顾轻舟带着秦纱和杀手,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还是住在老地方。

一进门,顾轻舟就遇到了蔡长亭。

正文 正文_第1102章是想要得到你

蔡长亭看了眼他们,露出了微笑。

“轻舟,你好些日子没回家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也微笑,像极好的朋友,彼此打招呼:“你没出去忙?”

“最近不忙。”

“夫人在家?”顾轻舟又问他。

蔡长亭颔首:“夫人也不忙,她一直在等你。”

秦纱看了眼蔡长亭,又瞧了眼顾轻舟,心中莫名发虚。

怎么回事?

早上自己还见过了蔡长亭,那时候的蔡长亭,是否就意识到她要失败?

秦纱知道自己落入了一群人精的手里。

不过,自己的路向来不平坦,她秦纱是大意失荆州,并非无能之辈。

既然顾轻舟让她活了,那么秦纱的将来,就要再努力一把,才不会辜负顾轻舟的宽容。

“夫人知道我要来?”顾轻舟笑问蔡长亭。

蔡长亭嗯了声:“知道。”

他跟随着顾轻舟往里走,没有看秦纱,也没有看那个杀手。

他们把人带到了平野夫人面前。

看着平野夫人,顾轻舟的眼神安静中透出几缕犀利:“夫人,此事是你安排的?”

平野夫人穿着一件天蓝色杭稠旗袍,头发挽起,露出纤长的颈。

她有了年纪,肌肤也出现松弛,不似少女的皮肉那样光滑有弹性。

她看了眼秦纱,瞧见了秦纱脸上的巴掌印子,就知道那肯定是顾轻舟打的。

微微颔首,平野夫人的笑容是温婉的:“是。”

“为何?”

“轻舟,朴航帮过我们,他理应得到我们的回赠。”平野夫人笑道,“不过照现在看来,大概是没有成功。早知道这样,就让长亭去办了。”

顾轻舟道:“为何要利用我的师弟?”

“当然是为了行方便。”平野夫人道,“他不是正好就在康家吗?”

顾轻舟哦了声。

她总感觉,平野夫人这是在遮掩什么。

假如顾轻舟是个普通人,那么她就会想,平野夫人给她的风铃,都用在二宝身上了,从而对风铃放松了警惕。

一旦她放松了警惕,那么就会有后招对付她。

平野夫人知晓她的厉害,却派一个对她完全不了解的人来出手。

秦纱教过顾轻舟的,可灯下黑的缘故,秦纱真的没把顾轻舟放在眼里。

这不是平野夫人的做派。

这是一次试探。

既试探秦纱对顾轻舟的影响,也试探顾轻舟的防备。

亦或者说,这是偷袭。

用小小的偷袭,让顾轻舟紧张。紧张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生。久而久之,顾轻舟会疲倦,那时候她才会彻底落入平野夫人的网里。

平野夫人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对付顾轻舟提上日程。

顾轻舟微微一笑。

“夫人,谢谢你。”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倒是不解,问:“谢什么?”

“这个杀手和秦纱,全部被我催眠了,所以他们都成了我的人。将来我想找到保皇党的杀手基地,大概会容易些,所以要感谢你。”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的眼神一紧。

她问:“你会催眠?”

“我不会,可是程小姐会。”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微微抿唇。

程渝回来了,稍微打乱了平野夫人的计划,还害得她失去了秦纱这颗棋子。

既然秦纱被催眠过,平野夫人就不会再信任她了。

当然,平野夫人从未信任过她。

从此之后,秦纱只能用来做别的事,而不能用来对付顾轻舟了。

秦纱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轻舟救了我。”精明的秦纱,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顾轻舟打她的那一巴掌,她也彻底释然了。

她看似没了价值,其实是摆脱了漩涡,即将可能成为自由的人。

秦纱的价值,从眼线或者杀手,变成了单纯的钱财提供者。

给保皇党钱,这没什么的,不少人都给他们钱,换取将来虚无的荣华富贵;可给保皇党做事,可能会身败名裂,也可能会死。

秦纱逃不过做事的命运,顾轻舟却帮她逃脱了,她成了单纯的钱财提供者。

顾轻舟看似害苦了秦纱,实则帮助了秦纱。

秦纱心中,一阵阵荡漾着暖流。

她想:“我的背叛,虽然让轻舟伤心,可她到底没有忘记旧情。”

从前的种种,顾轻舟还记得,她威胁杀死秦纱,都是说说而已。

她打了秦纱一巴掌,就算这次的事两清了,她并不记恨秦纱。

很多时候,旁人说了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

平野夫人许诺了种种好处,也救过秦纱,却是把她当棋子;顾轻舟嘴上冷漠无情,却是用她的办法,保护了秦纱。

很多年了,秦纱很多年都在风雨里飘荡,从未有人真正考虑过她。

她的尊严、她的安危,都没有考虑过。

顾轻舟却考虑了。

秦纱总是调侃,说顾轻舟是她的孩子。在这个瞬间,她眼眶发热,几乎想要落泪。

“她是我的孩子。”她心中如此想。

她的孩子,哪怕再恨她,也用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维护了她。

秦纱心绪澎湃,面上却丝毫不露,故而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忽视了她。

事情说完,平野夫人对秦纱和杀手道:“你们出去。”

然后,她给蔡长亭也使了个眼色。

让蔡长亭带着他们退下去。

蔡长亭会意,带着秦纱和杀手走了。

他们一走,顾轻舟就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她用疲倦且哀伤的声音,对平野夫人道:“我好累。”

平野夫人大为意外。

顾轻舟可从未如此情真意切过。

“夫人,为何你这次回来,对我如此的冷酷?”顾轻舟开门见山,“是蔡长亭说了什么吗?”

平野夫人眼底一冷,心中就有了冷意,心想顾轻舟愈发难以控制了,而且她时时刻刻挑拨什么。

“轻舟,你多心了。”平野夫人笑道,“长亭是咱们的人,你为何总要和他过不去?”

“我不信任他。”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微笑:“哦,这是为何?”

“他是男人。”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失笑:“你不信任男人?”

顾轻舟点点头。

平野夫人的笑意,缓慢收敛,她心中的情绪,正在缓缓酝酿、发酵。

似心有灵犀般,她很明白顾轻舟言语的用意。

蔡长亭是男人。

这个世界正在变化,可男人是主宰。不管是在日本军部还是华夏百姓的心中,男人地位都远远胜过他们。

蔡长亭只要出两成的力气,就能达到平野夫人和顾轻舟十二成的功效。

这中间的差距,足以叫人绝望。

“夫人,是谁如此急迫挑拨,您比我更清楚。”顾轻舟道,“我没有挑拨,我在还击。”

说罢,她又看了平野夫人,“再说了,我根本没有挑拨的立场。我原本就是司太太,您成功与否,对我的影响能有多大?”

顾轻舟言语中,急迫挑拨的人,是蔡长亭,她只是回应蔡长亭的离间,才说了这些话。

除此之外,平野夫人和顾轻舟是平等的,她们都是女人,她们不存在谁比谁更有优势。

平野夫人没说话。

见她沉默,顾轻舟就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夫人,您在日本多年,为何大业至今未成?将军在的时候,日本人对您也不过如此,您如今没了将军,还指望什么?”

平野夫人用力甩开她的手。

她冷冷道:“轻舟,别跟我玩花样。”

“我的话,到底是玩心计,还是忠告,随您怎么想。”顾轻舟道。

说罢,顾轻舟转身就要走。

她知道,与其等待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攻击,还不如主动。

上位者都有个缺点,哪怕再精明的人也如此:他们多疑。

至高的位置只有一个,当出现可能的威胁者时,他们会敏感疑心,最后将那个威胁者除掉。

蔡长亭的地位,足以威胁到平野夫人,而顾轻舟却不会。

所以,平野夫人只要还有三分脑子,她就会把顾轻舟的这根刺埋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防蔡长亭。

阿蘅死后,他们之间的联盟就出现裂痕;平野四郎死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即将瓦解。

顾轻舟是渔翁,她静看鹬蚌相争。

平野夫人一回来,为何着急对付顾轻舟,因为蔡长亭明白,先下手为强。

一旦时间拖延下去,他和平野夫人之间的关系,就可能被顾轻舟挑拨利用。他想要用二宝,在顾轻舟和平野夫人中间制造裂痕。

但显然,他又错了。

顾轻舟从来不叫平野夫人为“额娘”,这就等于告诉平野夫人,顾轻舟无意分享她胜利的成果。

她走出来时,表情恬柔。

蔡长亭送完了秦纱,就在大门口等待着。

“轻舟,你又跟夫人说了什么?”蔡长亭问。

顾轻舟笑道:“不管说了什么,你总能让夫人改变主意的,是不是?”

她不等蔡长亭回答,转身离开。

蔡长亭喊住了她。

走上前几步,蔡长亭道:“轻舟,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共谋大业?”

“从头到尾,我都不是你们大业的参与者。你让我到太原府来,初衷是让我和叶督军结盟,我早已没了利用价值,你都忘了吗?”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也笑了。

他笑得突兀,且恣意:“你一直这么觉得?”

顾轻舟看着他不言语。

蔡长亭好似听到了极好的笑话,继续道:“我们在岳城交锋多次,难道我天真的以为,你会顺从我们的安排,嫁给叶督军吗?”

他不等顾轻舟回答,继续道,“我让你来太原府,动机从来都不是将你交给另一个男人,而是我想要你。”

说罢,他转身往回走,走得快且狠,好似鼓了满满的一肚子气。

顾轻舟则是愣了下。

正文 正文_第1103章母女之情

风轻轻吹过顾轻舟的面颊,撩起青丝。她将短头发压在耳后,眼神中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

她竟然相信了蔡长亭的这席话。

相信了而已,从她心尖滑过,毫无痕迹。

回到家中,程渝正在等着她。

“怎样,看得出破绽吗?”程渝第一次参与顾轻舟的计划,兴奋不已,“那个老巫婆怎么说?”

老巫婆,是司行霈对平野夫人的评价,被程渝学会了。

顾轻舟笑道:“别这样称呼她。”

程渝顺从改了口风:“那平野夫人怎么说?”

“她相信催眠术的,好像也遇到过,所以她没有怀疑。”顾轻舟道。

程渝大喜。

同时,程渝也有点失望:“这样吓唬王太太,没什么价值的,我应该真给她催眠,让她听话。”

“我不需要她听话。”顾轻舟喃喃。

程渝看了眼她。

想起顾轻舟曾经的失落,程渝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伸手,戳了戳顾轻舟的脑袋:“我知道你缺亲情,缺得不行,可你别真的把谁都当亲人啊。你不肯对王太太下手,你心中还念着旧情,是不是?”

顾轻舟没回答。

程渝道:“你不像这样傻的,原来亲情真是你的软肋。”

想到这里,程渝在心中感叹,每个人都有缺点,就像顾轻舟,一遇到亲情就感情泛滥,丝毫没了往日的杀伐果断。

她让程渝假装给秦纱用了催眠术,其实只是让秦纱有那么一个瞬间的昏沉,并非真的催眠她。

秦纱不过教了顾轻舟两年,还主动想要利用二宝,她都能如此心软。

真可怕。

程渝又想到,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那两个人也是保皇党的。

假如他们还活着,顾轻舟一定会死心塌地听平野夫人的话,她大概不会拒绝自己的乳娘吧?

“幸好。”程渝心中冷漠的想着,“幸好司行霈了解顾轻舟,当机立断,否则顾轻舟现在不知成了什么样子了。她如此的性格,到底算好,还是算坏?”

作为顾轻舟的朋友,程渝觉得顾轻舟这点很好,她一旦认同了你,就会一辈子对你真心。

当然,如果敌人知晓了,还不知要怎么利用呢。

顾轻舟这样精明,也得罪了不少人,她的软肋可不能叫人知晓了。

“顾轻舟,王太太是有心和你作对的,你也回报了她一次,以后别多情了。”程渝劝诫她。

顾轻舟颔首:“以后不会了。”

她又问程渝:“司行霈呢?”

“他带二宝出去了,说要给二宝一点苦头吃,让你别担心。”程渝道。

顾轻舟后背微僵。

这是她和司行霈说妥的。

二宝听到风铃声就会跟着跑,而且下意识对那声音有好感,司行霈需要扭转他。

如何扭转,无非是给他一点苦头吃,同时再让他听到风铃声。

这样一来,耳边再有风铃响起时,二宝就会下意识抵触,故而破了平野夫人给他的心理暗示。

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

二宝估计要吃一两个月的苦头。

顾轻舟同意了。

这是对二宝好,能保住二宝的命,不让他再受到平野夫人的伤害。顾轻舟不能想,一想就心疼得不行。

二宝的眼睛一直没好。

当初他们逃离时,她无数次叮嘱二宝,千万别睁开眼,可二宝忍不住好奇,没有听她的话。

此事,到底跟她脱不了干系,她总感觉二宝是因她而瞎的。

“我知道了。”顾轻舟声音低沉。

程渝还想要劝她几句,佣人就进来了。

佣人是四丫,年轻又活泼的小丫头,对顾轻舟忠心耿耿:“太太,王太太又来了,要不要赶走她?”

顾轻舟收敛好了情绪。

“找你算账来了。”程渝笑道。

顾轻舟也笑了:“你先回房吧,我来对付她。”

程渝起身走了。

顾轻舟对四丫道:“别胡闹了,请客人进来。”

四丫道是。

秦纱进了屋子。

佣人端了茶给她。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闲闲看着她。早上打她的那一巴掌,她没有用十成的力气,秦纱脸上的指痕已经消失了。

对待秦纱,顾轻舟做到心中无愧即可,她也没指望秦纱能懂。

有的感情,别人没有的时候,自己的说出来就可笑了。

顾轻舟是不会告诉秦纱,哪怕秦纱利用她的二宝,想要害她,她还是把她当成师父。

这话,秦纱未必相信,顾轻舟也不会说。

她稳坐,静静看着秦纱。

秦纱脸上是灰败的,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她总无法回神。

喝了两口茶,心绪平静了几分,她开口了。

“轻舟,我真无颜面对你。”秦纱道,声音嘶哑。

顾轻舟轻描淡写:“跟我没关系,你对不起的是二宝。不过,二宝是傻子,他不会记仇的,王太太大可心安理得,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

秦纱苦笑了下:“你嘴巴真毒,一点也不饶人。”

“实话而已。”顾轻舟道。

“既是实话,为什么要帮我?”秦纱抬眸,眼中已经有泪,“才两年的交情,又不值得。”

顾轻舟又是一愣。

今天很多事,都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秦纱能明白她的苦心,让她很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识得好人心。

一时间,顾轻舟不知该说什么。

她沉默了。

秦纱却没有沉默,她继续道:“我知道你把我变得没价值,才是真正让我解脱。你不必如此的。但是你为了我,这样做了。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善待我。这些年,我见识太多的丑恶,就连你的乳娘和师父,我也是提防着。

对你和二宝,你们俩像两个孤儿似的,我恻隐之心照顾过你们,也不全是好意。你却对我这么好,让我无地自容。”

说罢,她声音就哽噎了。

顾轻舟没有接话。

秦纱自己缓了缓,继续道:“现在好了,我能脱身了,夫人以后大概不会再让我办事。我这辈子算是暂时安稳了些。”

顾轻舟终于开口了:“既然安稳了,你好好过日子。王叔人很好,王璟也很善良。王家是世代豪门,很有根基的门第。

你嫁到这样的人家,前半生的漂泊都有了个结果。把你手里的生意,都交给保皇党算了。你心里若是不踏实,多留点钱在手里。

我想,你这些年赚的钱,也足够你下半辈子奢侈的。还不放手的话,我也救不了你。”

秦纱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资产的七成,以及香港的生意,全部给平野夫人。

剩下的三成,也足够她给女儿攒下陪嫁,以及终身依靠的。

再说了,她还有王家和王游川。

“我们还能来往吗?”秦纱道,“平野夫人已经认定我受你的控制,我跟你来往,不犯她的忌讳。我还能做你的师父吗?”

“你还有什么能教我?”顾轻舟问。

“没什么能教的,但感情总不会空落落的,是不是?”她问。

顾轻舟心中一涩。

对待感情,她总是无可奈何,就像秦纱。

依照她的脾气,她真该一棍子打死秦纱的。可事到临头,她完全下不了狠心。

她并非变得软弱,只是对亲情无法抵抗。

人很复杂,感情更加复杂。顾轻舟时常觉得自己狼心狗肺,就像她对平野夫人那样。

“那好,以后常来往。”顾轻舟道,“别再做错事了。若是你再犯到我手里,我会杀了你的。”

秦纱点点头。

脑袋一动,蓄满了眼眶的泪,就簌簌滚落。

她尴尬转过脸,不着痕迹把眼泪抹去了。

她站起身,道:“我回去了。”

回到家中,秦纱恹恹将皮鞋脱了,就往床里一滚。

现在才下午三点半,不成想王游川回家了。

看到秦纱躺着,他有点担心:“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秦纱满脸的泪。

王游川诧异。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是心情很不错的,怎么短短的时间就

“怎么了?”王游川很关切问,“你没事吧?”

秦纱只是摇头。

“到底怎么了?”王游川又问。

“我以为自己怀孕了,不成想去医院检查,却发现没有。”她随口道。

王游川一愣。

他心中带着喜悦,手轻轻搁在她的腰上:“想生孩子?”

“想生个女儿。”秦纱道,“最好像我。我年轻时很漂亮,是不是?”

“现在还是很漂亮。”王游川立马道。

秦纱破涕为笑。

“还是年轻时更漂亮。只可惜,我年轻时多灾多难,不肯入家里人替我编造好的牢笼,所以吃了很多苦。”秦纱说。

王游川心中大恸。

他想要说什么,秦纱就继续道:“所以年轻的时候,我生得漂亮,活得却不漂亮。我想要个女儿,让她代替我,漂漂亮亮活一世。”

王游川感动了:“好,生个女儿。”

“可惜没怀上。”秦纱又哭了。

王游川说:“不急,还有时间呢,我们又不老。”

秦纱道:“其实,我还有轻舟,她也是我的女儿。”

王游川点点头:“是,轻舟很好。”

“嗯,真的很好。”秦纱道,“我前半辈子最大的成功,大概就是教导了这个孩子。”

她的情绪,慢慢收敛。

坐起身时,王游川看到她眼睛哭得红肿,可见是真的动了感情。

“才三点多,你怎么回家了?”秦纱突然想起这茬,问。

“出了点事。”王游川道。

秦纱心一提:“什么事?”

正文 正文_第1104章本能

王游川说出了点事,把秦纱吓了一大跳。

她真是怕了。

王游川连忙道:“不不,不是咱们家的事,是康家的事。”

秦纱心中就有了数。

朴航怕是死了。

说出了钱财和账本的下落之后,朴航对康家就没了意义。

康家老太爷眼里容不下沙子,是不会多留朴航的。

秦纱心中有数,故意问:“康家出了什么事?”

“他们家姑爷不是在庄子上静养吗?坐车回来时,车子撞到了树上,着火了。该死的司机,一瞧起火就吓到了,自己跑了,把昏迷不醒的姑爷给烧死了。”王游川道。

秦纱想,司机哪里是逃走了?分明就是康家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躲起来了。

这般一闹,康家反而令人同情。

“唉,世事无常。”秦纱道。

王游川点点头。

“我们和康家是至交,既然他们家来报丧了,我就要去看看。”王游川道。

王家是山西的实业大族,康家是金融巨头,两家生意上来往密切。

不过,王游川跟朴航不太熟,他的生意多半都是跟康家老太爷接洽的。

老太爷早已不管事了,只有非常重要的生意,或者非常亲近的生意,他才会出马,以表康家的重视。

王家既是重大生意,也是亲近家族。

王游川和朴航接触不多,他死了对王游川来说没什么感触。

“我去康家瞧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安慰姑奶奶几句?”王游川问。

秦纱知道,二宝能顺利偷出朴航,是康家和顾轻舟商量好的。

康芝什么都知道。

秦纱实在没脸见康芝,况且兔死狐悲。朴航的下场,让秦纱惊觉若不是顾轻舟,她以后大概也是如此。

如今,顾轻舟替她抽身了。

秦纱的情绪,又是一阵涌动:后怕、感激、惭愧,一起击向了她,让她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她捂住脸,道:“我这个样子,康家的姑奶奶还不知我是怎么了呢,还是不去了。”

她又道:“别人最擅长用恶意来揣测旁人。若是看到我哭肿了眼睛,谣传我是哭康家的姑爷,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游川大笑。

大笑之余,王游川也觉得秦纱考虑得有道理。

秦纱之前就哭泣了半晌,又不是听到朴航去世的消息才哭的,可外人哪里知道?

流言的可怕,王游川是清楚的。

“你好好休息,莫要太伤心了。”王游川道,“我早去早回,争取尽快回来陪你。”

秦纱点头。

王游川去了康家。

康家已经设了灵堂,陆陆续续有客人来吊唁,他在大门口处,遇到了顾轻舟。

秦纱刚刚还说顾轻舟是她的女儿呢,让王游川对顾轻舟也生出了更多的亲切感。

“轻舟?”他高声喊了她。

众人都听到了,转过脸来看王游川。

王游川含笑示意,就走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跟前。

“王叔,你也来了?”顾轻舟道,“我师父没来?”

“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回家就哭了一场,眼睛肿得不能见人。你若得空,去陪陪她。”王游川道。

顾轻舟心中了然,也感叹了一口气。

“好,我得空了就去看她。”顾轻舟道。

王游川又跟司行霈握手:“司师座。”

“您也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行霈。”司行霈笑道。

王游川依言,当了长辈。

旁边又有熟人,和王游川打招呼,王游川先过去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往里走。

她准备来康家,在半路上被司行霈拦下了汽车,两个人就一块儿来了。

司行霈已经派人用飞机送二宝去了平城,打算在平城军中苦训他两个月,让他长点记性。

顾轻舟知道不能溺爱孩子,就同意了。

只是,此事还没有跟康家说,顾轻舟借着吊丧,也要去见见康三太太和康晗。

他们往里走,有佣人找到了顾轻舟。

“司太太,姑奶奶请您。”佣人道,“您这边请。”

顾轻舟认得出,这是康芝院子里常用的女佣人。

她给司行霈使了个眼色,道:“回头见。”

司行霈答应了。

他往灵堂去,顾轻舟则去了后院。

康芝是借口病倒了,暂时还没有去灵堂。

灵堂那边也没有正式发丧,乱糟糟的,亲戚朋友却是来了不少。

康芝这边,倒是空荡荡的。

不少人来看望她,都被佣人拦住了,说姑奶奶昏倒了,要静养。

顾轻舟进了里卧,发现康芝披头散发坐在床上,脸色的确很不好看。

瞧见了顾轻舟,她挤出了笑容。

“爹说要给你道谢。”康芝道,“要不是你,爹和我也不能出这口气。”

顾轻舟小心翼翼坐到了她的床旁边。

看着康芝的神色,顾轻舟问:“姑奶奶,会不会是我多管闲事了?有时候难得糊涂”

康芝忙道:“别这么说,我可不想糊里糊涂的被骗,我不是那种人。”

然后,她很坦诚道,“我爹逼问他的时候,我在旁边气得恨不能亲自挖下他一块肉。可他真的死了,我却又有点难过。”

顾轻舟沉默。

康芝道:“不是为他难过,是为了我自己。这么多年了,光阴都浪费在这个人身上,连孩子都没有。如今呢,我也三十多了,青春再也捡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就很糟糕。

顾轻舟能体会到这种心情。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在眼前的时候恨得牙根痒痒,可真的消失不见了,却又能想起他的好来。

一旦心软了,就难以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朴航是康家杀的,顾轻舟知道康芝只是一时间的伤感。毕竟下得了手,说明她对朴航是真的没了感情。

顾轻舟这一整天都在感叹,人性的复杂,令她应接不暇。

人不是简单的正面、反面,情绪也不是。

“我们还是很感激你的。”康芝收拾好了情绪,重复这一句道,“朴航一死,他解脱我们也解脱了。”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康芝的手。

康芝的情绪很糟糕,可远远没有到想哭的地步。

她之所以不见人,就是想要酝酿情绪。

然而,还是哭不出来。

不过,朴航一死,她的三个哥哥怕是都要动心思,康芝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有一番坎坷。

她没空去装腔作势,还不如先躲起来养精蓄锐。

“姑奶奶,你休息吧,我去灵堂上柱香。”顾轻舟道。

康芝点头。

她又对顾轻舟道:“常来玩。”

顾轻舟同意了。

从康芝的院子出来,顾轻舟径直去了灵堂。

上香完毕,顾轻舟到了旁边的小花厅休息,康晗就找到了她。

好几天不见二宝回来,康晗急坏了。

“师姐,二宝呢?”康晗拉着顾轻舟的手,眼睛里全是急切。

顾轻舟还记得,当初遇到康晗时,她可怜兮兮的,一双大眼睛却明亮有神,如今亦然。

“你父母呢?”顾轻舟答非所问。

康晗不解,道:“他们在外头待客。”

顾轻舟站起身,对康晗道:“你带着师姐去找你母亲吧。”

康晗说好,又问:“二宝怎么不来?”

“我回头告诉你。”顾轻舟道。

康晗明显是急了。

她和二宝的感情,已经深到了“相依为命”,离开了二宝,康晗一刻也坐不住。

她知道师姐那边有事,才让二宝去的,不成想二宝竟然一去不复返,康晗几乎要哭出来。

顾轻舟在大门口,找到了康三老爷。

康三老爷也疲倦了,听说顾轻舟有话找他说,他当即请顾轻舟去他的院子。

康三太太就在院子里。

顾轻舟当着他们的面,说道:“二宝回平城了。”

康三老爷和太太都吃惊。

康晗张大了嘴巴,眼泪就滚了下来:“二宝不要我了吗?”

顾轻舟搂住了她。

康三太太也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司师座请了一命美国籍的教官,训练一批特种军官,为期是两个月。机会难得,我想着二宝看不见,总得有点特殊技能防身,所以让他也参加了。”顾轻舟道。

康三老爷和太太松了口气。

“他能学吗?”康三老爷问。

“能的,他的听觉和嗅觉很好,学起来不费劲。”顾轻舟说。

康晗却不依不饶:“我不想二宝学什么,师姐你让他快回来吧。”

说罢,她又哭了。

康三太太再三道:“晗晗,你要听话,这是对二宝好,也对你好。”

康晗道:“我就要二宝在我身边。”

一时间,她也无法理解。

顾轻舟没空留下来开导她,就把她交给了康三老爷和太太,他们一定能说服康晗的。

况且,顾轻舟并没有完全撒谎。

什么美国籍的教官是假的,司行霈自己有很厉害的教官。

这次回去,第一是改变二宝对风铃声的依赖,第二也是教他更加厉害的防身术。

从前不知道二宝还有这个能力,顾轻舟和司行霈也没有多想,而且那时候顾轻舟要留他在身边,帮他治疗眼睛。

如今,顾轻舟算是认清楚了现状。

她再抱有糊涂的念头,盼着二宝痊愈,就会继续害了二宝。

她现在是把二宝当瞎子了。

她还在想办法治好二宝。在这个过程中,她却不再逃避了,她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学会更好的生存本能。

正文 正文_第1105章你喜欢我,与我不相干

夏天到了。

顾轻舟换上单薄的夏布衣裳,宽大的斜襟短衫,以及葱绿色长裙,身形轻盈而姣好。

司行霈又回平城去了。

顾轻舟带着程渝,去看叶督军给他们准备的房子。

房子就在叶督军府的后街,离督军府很近,离平野夫人也近。

崭新的房舍,木制的门窗,却镶嵌了五彩窗玻璃,有种俄式的绚丽。

程渝看了眼,对顾轻舟道:“这院子还挺时髦。”

卓五少今天休沐,跟着一块儿参观,也说很新颖时髦。

“我还是喜欢透明的玻璃窗。”顾轻舟道。

“换就是了。”程渝道。

顾轻舟摇摇头:“五彩玻璃窗更贵,既然装上了就用吧,反正是新派的东西,我也要尝试接受。再说了,这些都是民力,平白浪费要遭天谴。”

程渝就道:“我们轻舟忧国忧民。”

顾轻舟作势要打她。

院子很宽敞,有三进院落,前院后院还带个后花园,比平野夫人那栋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轻舟原本就打算,过了夏天搬入。

不成想,屋子里的气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而且很宽敞。

院子里树木森森,浓密树影下,有几分难得的阴凉。

顾轻舟对程渝道:“搬过来避暑,倒也不错。”

程渝说:“对,院子很宽敞。我要西跨院,那院子种满了翠竹,瞧着可爱。”

顾轻舟还在犹豫。

程渝极力撺掇她:“搬吧。咱们住的那栋小楼,实在吵闹得厉害。每次夜里”

顾轻舟立马打断她:“好,选个良辰吉日就搬。”

程渝大喜。

她拉了卓莫止,又去逛西跨院。

顾轻舟也跟着进去了。

西跨院收拾得很整齐,屋子里除了五彩玻璃窗,就是一张西式大弹簧床,软而阔,非常舒服。

除此之外,屋子里全是木制家具,又透出传统的古色古香。

别说顾轻舟了,就是程渝这般不着调,也察觉出来了,问顾轻舟:“这些都是督军府的人置办的吗?”

“对啊。”顾轻舟道。

“这都是什么眼光?要么干脆时髦派,要么全用旧东西。如此新旧掺杂,怎么感觉”

说到这里,程渝突然将食指按在唇上,话音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在顾轻舟身上穿梭,脸上笑得很神秘高深。

顾轻舟问:“笑什么?你感觉到了什么?”

“感觉到了,这院子的确是为你量身定制的。”程渝道。

顾轻舟不解。

程渝说:“你看看,你这一套老式的衣裙。而你平时出门做客,又爱穿旗袍皮草。

外头瞧着摩登,内里实在老旧,就跟这房子一模一样。漂亮的窗户,却是老式的桌椅,又有张很舒服的床。”

顾轻舟撸了下袖子:“让你免费住了,还要排揎我,你欠揍呢?”

“来啊。”程渝也打开了架势要迎战。

卓莫止看着她们俩,心想不会真打起来吧?

真打起来的话,我帮谁比较好呢?帮房东司太太,还是帮爱人程小姐?

帮了任何一方,都可能落个扫地出门的下场,卓五少自觉人生的选择好艰难啊。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顾轻舟和程渝并未打架,因为程渝嘴贱,顾轻舟已经习惯了。她每次想要揍程渝,也就是做做样子。

打架的话,司行霈不在,顾轻舟未必就有胜算。

没胜算的事,顾轻舟才不做。

一番嬉闹,顾轻舟回眸间,就看到有个人立在院门口。

他一袭黑衣,衬托得身材修长,匀亭手指微扬,冲顾轻舟打招呼,是蔡长亭。

“他怎么来了?”程渝低声问。

“他就在对面街上住,走过来很方便。”顾轻舟道。

程渝横了她一眼: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蔡长亭走近,程渝带着卓莫止进了屋子,准备再看看其他的家具等,是否还需要她另外添置。

卓莫止则低声对程渝道:“那是谁?生得那样漂亮,是唱戏的名角吗?”

程渝很警惕:“你喜欢他啊?”

卓莫止哭笑不得:“我不喜欢兔子。”

程渝狐疑:“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我从来没碰过兔子的。”卓莫止道。

程渝道:“那你自己想做兔子吗?”

卓莫止脸一下子就黑了,道:“太恶心了,快住口。”

程渝哈哈笑起来。

既然卓莫止如此说了,程渝也就放心了。

她问卓莫止:“你来太原府也快一个月了,没听说过蔡长亭?我不信叶督军的军官学堂里,没人提过他?”

程渝就不相信,军中那么多人,没人对蔡长亭感兴趣?

玩兔子也不算什么污点。

卓莫止道:“原来他就是蔡长亭?那他比传说中更漂亮些,也不像兔子。他看上去挺”

蔡长亭虽然漂亮,却丝毫不阴柔,他漂亮得没有性别,也不忸怩做作,是个堂堂正正的漂亮人。

“他是平野四郎的养子吗?听说他跟日本军部关系很不错,自身却是中国人。”卓莫止道。

程渝点点头:“这个人不简单,可别打他的主意,小心死在他手下。”

卓莫止避如蛇蝎:“我不会打他的主意。”

他们这边谈话,顾轻舟和蔡长亭都没有听到,他们俩徒步出了院子。

朴航的葬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顾轻舟再也没见过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也没有找过她。

顾轻舟很清楚,上次自己的挑拨,在平野夫人心中起了作用。

若不是她深思熟虑,也不会这么久不联系顾轻舟了。

蔡长亭也消失了很久。

如今,是他先出现了。

“打算搬到这里来?”蔡长亭看了看这院子,颇为欣赏点点头。

顾轻舟则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院子里虽然没有佣人,可顾轻舟进门前,反锁了大门的。

蔡长亭很自然道:“翻墙进来的。”

“这样,不失礼吗?”顾轻舟看着他,表情却很安静。

她修长羽睫微动,像蹁跹的蝶。

蔡长亭道:“在你面前,我又不是第一次失礼。上次有些话,没有和你说清楚,心里总是想着。”

“什么话?”顾轻舟反问。

“为何要把你接到太原府来。”蔡长亭道。

顾轻舟哦了声,似乎想起来了。

她在桐树下停了脚步,借助那点阴凉和蔡长亭说话。

蔡长亭却突然用力拉了她。

顾轻舟吓一跳,几乎跌入他的怀里,脸色微变。

她还以为蔡长亭打算行轻薄之事,不成想蔡长亭指了指她的身后。

一只颜色鲜艳的虫子,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种虫子通体翠碧,长了满身柔软的毛,南方叫“洋辣子”,它的毛有毒,随着掉入身上而释放毒素,被蛰一下又痛又痒,非常遭罪。

顾轻舟吓一跳。

刚刚若不是蔡长亭拉她,这东西就要掉在她的后颈。

顾轻舟想想,心底发寒。

“这鬼东西!”她后怕捂住了胸口。

蔡长亭笑道:“你怕这虫?”

“你不怕?”顾轻舟斜睨他。

蔡长亭很干脆道:“怕。”

顾轻舟:“……”

他们就离开了桐树,往正院的屋檐下走,两个人走得很快,似乎想要赶紧离开那虫子。

顾轻舟心中盘算着,明天叫人来打上药水,先把院子里的虫子杀死,自己再搬进来。

她想着,就到了正院。

尚未住人,两人也无法进屋喝茶,只得立在屋檐下闲聊。

蔡长亭说起了上次之事。

“当初请你来太原,并非拿你当棋子。”蔡长亭道。

顾轻舟听闻此言,表情不动,只是略微一笑,浅浅的笑容似蜻蜓点水。

“还是那句话,我从不相信你会嫁给叶督军。”蔡长亭道,“只要你不想这样做,没有人能逼迫你。轻舟,我了解你。”

顾轻舟嗯了声:“你的确了解我。”

“那么,你就懂了我的心意。”蔡长亭道,“我的心意,上次也在司行霈面前对你说过,我不躲躲藏藏。”

顾轻舟微笑。

她玩味斜睨他:“你喜欢我?”

“喜欢。”蔡长亭很认真,表情端庄肃穆,像在神圣的祷告,言语也很轻柔。

顾轻舟又笑了:“你很有眼光,谢谢你。”

蔡长亭心头一窒。

她没有说,不要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

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她就是那样优秀,你可以喜欢她,就好像天际的云彩。云彩高高在上,飘过你的心房,你心中落下了影子,是你自己的事,跟云彩无关。

云彩没有招惹过你,任何人都可以仰望它。

云彩是美丽的,你可以喜欢它,也可以不喜欢它。喜欢与不喜欢,都是你的喜好,与云彩本身不相干。

顾轻舟没有女孩子应有的羞涩。

她像个心灵空阔的智者,面对众人的质疑或者倾慕,都无喜无悲。

你可以喜欢我,你也可以讨厌我,但我都不在乎。

这种感觉,让蔡长亭心中窒闷,这远比讨厌他更叫他沮丧。

“很多人喜欢你。”蔡长亭淡淡道。

顾轻舟说:“我做好了自己。我努力的时候,不是为了谁喜欢我而努力。至于换来什么样子的结果,我不在意的。”

蔡长亭笑了。

笑容生涩,有点阴冷。

他望着远处明艳的骄阳,只感觉那阳光炙热刺目,把人的心照得空落落的,四处通风,都寻不到藏匿之处。

“我希望你也可以喜欢我。”蔡长亭道。

“那你保持希望。”顾轻舟道,“这也是你的希望,和我无关。”

你的喜好、你的希望,全不与我相干。

正文 正文_第1106章愤怒的蔡长亭

蔡长亭没有再开口。

上次以为,他没有说清楚。今天才知道,他说多了。

多余的话,毫无意义。

顾轻舟靠着栏杆,思考着平野夫人、蔡长亭和自己的事。

她想,三角是最稳固的,也是最难撼动的。

他们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蔡长亭上次那番话,今天这番话,到底用意何在?

顾轻舟想了想:“麻痹我吗?”

女人对爱慕自己的男人,都是下意识放松警惕,认为他不会害自己,毕竟有爱情在里头。

然而,蔡长亭的这种爱慕太廉价。

他曾经也说爱慕阿蘅,还不是看着阿蘅惨死,丝毫不挽留她?

“长亭,你有很大的理想,是不是?”顾轻舟突然开口。

蔡长亭道:“什么理想?”

顾轻舟笑而不语。

蔡长亭就懂了。

他道:“我有的。一个人有很大的理想,难道是错误的吗?轻舟,我愿意陪伴你、辅助你。”

如此赤裸裸的承认了。

顾轻舟就知道,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都沉不住气了。

他们全部想要拉拢顾轻舟。

顾轻舟才是名义上的“固伦公主”,她才是拥有清廷血脉的人,她才是复国名正言顺的人。

平野夫人是什么?

对清廷而言,平野夫人只是“媳妇”,说得难听些,就是个外人。

阿蘅一死,顾轻舟的立场变得至关重要。

“挟天子以令诸侯”,顾轻舟在这盘棋局里的地位,越发明显了。

随着平野四郎的去世,她的作用变得至关重要。

“然而,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也不需要你的辅佐。”顾轻舟笑道,“你不怕我将这话告诉夫人?”

“夫人会相信吗?”蔡长亭温柔笑道,“你时常挑拨我们的关系,这席话你告诉夫人,无非又是一场挑拨。”

顾轻舟就笑起来。

原来他如此大胆,也是捏住了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的软肋。

也好,大家平分秋色,谁也不落后半步。

“我有时候挺恨老天爷的。”蔡长亭道。

“恨什么?”

“恨我们出身的年代。假如我们再提早出生三十年,也许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蔡长亭道,“轻舟,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了。”

“我喜欢现在的我。”顾轻舟笑道,“司行霈也喜欢现在的我,我们很满足。”

蔡长亭微笑了下。

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话,虚虚实实的,谁也不会相信谁。

直到程渝和卓莫止找过来。

看到了卓莫止,蔡长亭就用日语问顾轻舟:“这位程小姐,不和高桥荀好了吗?高桥荀可是回来了。”

“你操心人家的爱情作甚?”顾轻舟笑道,“程渝没有插足旁人的婚姻,自己又是单身,愿意爱谁都光明正大。”

蔡长亭对这话,倒是赞同,他道:“对,一个人的爱情,不管经历多少遭,都是走过一条路。爱情的多少,只是选择的寡众,不能用来评价她的人品,更不是衡量她成就的标准。”

顾轻舟一开始挺意外的。

后来才回味过来,心想蔡长亭这是在投我所好,让我可以给他机会。

真是狡猾万分的人。

和蔡长亭相处,时时刻刻都要提防他下拌子。

有趣归有趣,但太累了。

顾轻舟此刻非常想念司行霈。在司行霈身边,她可以完全不动脑子,做个贪吃贪睡的傻瓜。

做傻瓜好幸福。

这个瞬间,顾轻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丈夫。

程渝和卓莫止走近,她问顾轻舟:“你们用日语说什么?是不是说我们的坏话?”

“程小姐误会了,怎么敢说你的坏话?”蔡长亭道,“我在跟轻舟说,程小姐和卓少帅很般配。”

蔡长亭知道卓五的身份,卓五就感觉此人很危险。

他笑笑,没开口。

程渝则大喜:“蔡长亭,你嘴巴真甜。你长得这样美,嘴巴又甜。要是没有遇到莫止,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她说得很夸张。

蔡长亭听得出反义,故而道:“那也不一定啊,高桥先生比我更可爱。”

程渝一怔。

顾轻舟第一次看到蔡长亭为了点小事反击别人,平常他都是不在意的,可以看得出,他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卓莫止也有点尴尬。

顾轻舟轻咳,道:“长亭,我们要去吃饭了,一起吗?”

蔡长亭道:“不了,回头见。”

说罢,他小跑几步往前冲。

顾轻舟和程渝、卓莫止都不知他要干嘛时,却见他借助跑起来的力道,一跃而起,直接翻墙出去了。

他居然不走大门。

顾轻舟也很意外。

蔡长亭一直是从容不迫的,似温柔的春风。翻墙而出的行为,似乎只有司行霈那种兵痞才做得出来。

程渝则目瞪口呆:“这兔子今天发疯了?”

她又把蔡长亭比作兔子。

蔡长亭虽然生得美,男人却无法享受他,故而他真不是兔子。

“还不是你先挑刺的。”顾轻舟直接道,“你没事惹他作甚?”

“我看不惯他。”程渝道,“瞧他那样,分明就是想要撬墙角。司行霈不在,我得看紧你。”

顾轻舟失笑,原来是替司行霈鸣不平了。

她道:“那我回头告诉司行霈,让司行霈高兴高兴。”

“给司行霈发电报,他回去都大半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平城又没战事,他老在平城干嘛?是不是养了小妾?”程渝道。

程渝嘴里没边,刚被蔡长亭堵了一顿也没长记性。

顾轻舟戳了下她的脸。

他们三个人出门,顾轻舟吩咐副官,让人过来给院子除虫。

“先除虫吧,等半个月我们再搬家。”顾轻舟说。

“那时候都要热死了。”程渝嘟囔,“顾轻舟,你能不能别矫情?”

顾轻舟对这种说法不能理解,问她:“我可以矫情的时候,凭什么不让我矫情?我就要先除虫!”

卓莫止旁观了片刻,终于笑出声。

见惯了自家姊妹、姨娘、兄弟们你死我活的争斗,见惯了军营里钻研的攀比,顾轻舟和程渝的感情,让卓莫止生出了向往。

她们俩这样毫无心机的相处,让人感觉透明又温暖,像冬天的玻璃房。

三个人去吃了饭,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翻了翻黄历,发现六月二十九适合乔迁新居。

她把日子告诉了程渝。

还要再等七八天,让程渝颇为不耐烦。最近天气热,程渝心情更加不好。

卓莫止来了一天,重回了学堂,家里又只剩下程渝和顾轻舟。

“出去吃冰淇淋,如何?”程渝问顾轻舟。

天气炎热,一动就满身薄汗,太阳也毒辣了起来,晒得地上生烟。

顾轻舟道:“我约了阿妩。”

“一起!”程渝很大方道,“我不嫌弃阿妩。”

顾轻舟说:“阿妩好像有事跟我谈。”

“反正你也会告诉我的,我在场又何妨?”程渝道。

顾轻舟道:“你太给自己面子了!”

程渝又想掐死她。

顾轻舟不陪她闹,因为太热了,打一场架就要弄湿后背,又要洗澡更衣,麻烦得很。

晚夕,等那如火的骄阳西垂,院子里的蝉鸣却更加激烈了,似声嘶力竭挽留住那轮西沉的红日。

顾轻舟和程渝踩着红灿灿的夕阳出门了。

地面被烤的滚烫,一出门,热浪迎面袭击,把出门的勇气差点给撞没了。

顾轻舟和程渝到了一处饭店,叶妩已经等待多时。

她神色并不算很好。

瞧见了程渝,叶妩站起身:“程姐姐,你也来了?”

“怎么了,我不能来啊?”程渝揶揄她。

叶妩是个好脾气的老实孩子,任由程渝欺负,当即笑道:“哪里话?”

程渝这时候也发现,叶妩真的有话跟顾轻舟单独谈,她来有点碍眼了。

饭店的饭后甜点有冰淇淋,旁边还有个酒水台,再往旁边就是舞厅。

饭桌上,叶妩显得满腹心事。

程渝虽然爱胡闹,却也懂得察言观色。见叶妩如此,程渝就道:“你们小孩子才吃冰淇淋,我要去喝酒了。”

顾轻舟道:“吃了冰淇淋再去吧。”

“不了,那边的酒水里也有冰块,我要去凉爽一番。”程渝大咧咧笑道。

她起身,果然去了酒水台。

酒水台一共有六七张小桌子,此刻时间尚早,故而只有一桌客人。

程渝选了个靠近内侧的位置,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瞧见顾轻舟和叶妩。

她坐下之后,点了一杯冰镇红葡萄酒。

喝了一杯,程渝远远看到,顾轻舟似乎在拍叶妩的肩膀,而叶妩肩头一耸一耸的,似乎是哭了。

“那小丫头怎么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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