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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曲》


第八十九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五)

“尚文可有明证?”就是以范仲淹的沉稳在问出这句话时嘴唇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陈岩与陆达也一起向陈越望去,眼神中的热切一眼便知。虽然陈岩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但若是自家子孙当真能拿出行之有效预防痘疮的方法,这绝对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今后便是全国各地为陈越活是陈家立祠烧香都绝不是不能想象的,相比起开疆拓土的功劳,仅此一项便也足以彪炳千秋!

“我从前并未得过痘疮,如今既已种过牛痘,当是不惧痘疮了,愿以身相试!”陈越倒是没想到这三人的反应这么大,牛痘在南方并不难寻,不过因为天冷的关系之前在杭州并未找到,是陈奇临行前吩咐他带回来的,当初的目的也仅仅是当做赈灾的一个手段而已。

“胡闹!”陈岩一听便瞪眼骂道,这种方法虽然听上去颇有道理,但谁都没见过是否真实可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毕竟是自己亲孙呐,自然容不得陈越“乱来”。

范仲淹与陆达虽然满心期待,但毕竟都曾身居高位,养气的功夫都有一套,见陈岩在此出言反对,他们也不好多言。

沉默片刻,范仲淹当先开口道:“此事若当真能成,当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也不急在一时,当务之急乃是眼下饥荒之事。来,溪山,我便与你一同去试试你这孙儿的计策。”

说罢也不待他人多说,伸手拉过陈岩一同向外走去。

……

南丰巷郑计粮铺。郑善坐在内间饮茶,两个婢女已经都叫了回来,桌上也已重新换上一把青瓷茶壶,正哼着一首小曲优哉游哉地望着外面的人群。

其实从早上那点做样子的粮米发卖完了之后,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了,绝大部分的粮食都是私下里便运去各处官吏豪绅的家中,每rì出入的数目也早有安排。相关的账目也根本不需要他经手,若不是有东家的千叮万嘱,他又急于表现一番。早就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这种事每天都要发生十数次,郑善只是皱了皱眉。有些心烦外头的聒噪,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过了片刻,却有一行人越过门外的帮闲杂役走了进来。郑家想要肆无忌惮地凭借粮荒聚敛,还要在事后撇尽关系,少不了当地豪绅官吏的支持,凡是有些身份的,平rì里粮铺倒也不会随意得罪,总会给些面子,想来能够让门口放进来的便是这一类人,郑善也不便显出怠慢。挥手屏退了两个婢女,掸了掸衣袖便起身迎了出来。

“哦?原来是郑善。”

郑善出来时正整理着衣角的褶皱,闻言皱了皱眉,真正的大家大户是不用亲自求到粮铺里来的,不知是哪家的人如此没有礼貌。竟敢直呼其名,不知道如今就是一般的官衙吏员见了面也得喊他一声“郑大官人”?

挑着眉毛抬眼看去,郑善脸上表情立时一僵,双手笼回袖中紧紧地握了握,告诫自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对面的小儿再也猖狂不了几天了。慢慢地平复下心情,才冷声道:“陈公子来此有何贵干,莫非也是家中缺粮了?”

郑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陈越,却没有注意到陈越身后刚刚踱步进来的三位老者,这时其中一位瞟了他一眼,朝向陈越问道:“这便是那个郑善,先前尚文说到要教训谁人,莫非便是这厮?我说你如何偏偏挑中这家粮铺,可要老夫先帮你教训一番?”

说话的是陆达,范仲淹当rì就在东华寺中,远远的见过郑善一面,陈岩自是不可能对自家孙子说出这番玩笑话来。

郑善皱眉望去,陈越身后的三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从气度上总能看出一些不凡来,不过衣饰都颇为简单朴素。陈越当先进门,其余三人都是随后才走进来,只有右手的那位老者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其余两人表现得并不在意,在他想来对方的身份必然不会高到哪里去,不然以此时的礼法早就该出言呵斥了,估计是哪家书院的穷酸措大罢了。心中冷哼一声,就是有那么些酸腐文人看不清自己的斤两,到此时还敢拿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陈越听到陆达说“教训谁人”这话时免不了有些尴尬,知道他们都会错了意,解释道:“先前路过此处才留了意,原本倒是不知这家的管事是谁。”

郑善将陈越的表情看在眼中,心道你也有知道形势的时候,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冷着脸站在原处也懒得搭话,只等对方开口再说。

这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个穿着颇为体面的人,走到三位老者面前行了礼。

“这不是文福记的罗掌柜吗?久仰久仰!”郑善倒是认得来人,虽然不相识,但以花露在杭州的名声,自然是认得的,虽说以他郑计粮铺管事的身份如今在杭州也算的上有身份的人,不过与文福记的掌柜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的,没有来得及怀疑罗良来此的目的,便先上前打起招呼来。

罗良看都没有看郑善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尴尬,直接向当中那位说道:“资政,外面粮车已到,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范仲淹点了点头,对陆达与陈岩道:“那便不在这里面久待了,出去先把正事办好。”见两人点头,又转头对陈越道:“来,尚文与我等一道出来罢。”

陈越知道范仲淹这是好意,待会是要当着百姓的面做事的,让人见到陈越得以跟在他们三人身边一同亮相,传扬出去后便是一个非常明确有利的信息,不过陈越还是摇了摇头。范仲淹等人见状也没有强求,便转身朝外走去。

郑善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皱眉在口中咀嚼着“子正”这两个字,“想来诓我?”

刚想不屑地骂上两句,却见罗良又走到陈越跟前行礼:“前几rì龚哥儿已与我说了少爷的吩咐了,饥荒过去之前文福记那边都已粮米定价发卖,前几rì铺子里便已经如此行事,一般的种类都要两石以上,不过这花露的‘销量’不减反增倒是怪事。”销量这个词是陈越以前给他们授课时教会的,如今罗良龚富陈恩都已用的习惯了。

“嗯,这些rì子辛苦你了,过了这一阵去领一百贯赏钱,七哥可回城了?”陈越也不多做解释,有些东西他是还希望他们能自己多作思考,如此才能抓住‘消费者’的心理,比如这花露如今最便宜的两石一瓶,以市价来说其实是贵了不少,但杭州城中的情况并非完全没粮,而是粮食都聚在粮行和各家大户手中不愿拿出来,花露面向的群体大多也是这些人,那些世家公子每月的月例钱有限,但要是往自己房中搬几筐米粮,厨房的伙夫还真敢拦着不成?

罗良恭声回禀:“我来时还未回去,说是要亲自前去其他粮铺送米。”

陈越点了点头:“没想到出去一趟倒是愿意做事了,等下你多安排点人手跟着七哥,就怕出什么乱子伤到了他可便步好了。”

“是。”罗良答道。

郑善在一旁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一愣一愣的,使劲搓了搓眼睛,发现应该没有认错人,听他们话中的意思难不成文福记的掌柜是陈越房中的下人?什么七哥去粮铺送米又是怎么回事?心中正自惊骇未定,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范知州得知粮行公忠体国,为民表率,亲自送粮行新运入城的十万石粮米一同前来,要嘉奖粮行了!”(未完待续。。)

大家新年快乐!

吴迪听到吴笛这么说,顿时就笑了,作为一个男人,又是经常可以玩真正的枪炮的政阀子弟,他虽然算不上真正的军迷,但是对军事上的了解显然要比吴笛强。

所以他用一听就很“高大上”的理论解释了原因,大概意思是,这个战列舰上的电磁轨道炮,对航母是个极大的威胁,因为它装备极为先进的探测系统,在航母还没投放飞机前,就能直接开炮,命中航母!

吴笛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心中对那什么先进的探测系统表示怀疑,莫非这就是“舰娘”存在的作用?

不过她始终觉得,“大炮巨舰”之类的多炮塔神教什么的,完全就是邪道,现代战争远程打击应该没有火炮什么事了吧?明明导弹才是真正的王道啊!

吴笛显然是所谓“rpg神教”的成员,不过鉴于这个平行世界的大量黑科技,她甚至觉得,可能真正逆天的,是动画中常常出现的人形机甲……虽然这玩意其实就是用来耍帅装逼用的。

参观完这些“国之重器”后,吴笛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游艇上,望着这蓝色的海洋,吹着海风,一时之间显得十分惬意。

她正拿着鱼竿,开始钓鱼,这是她最近喜欢上的运动,她经常在她所住的木屋边的湖中垂钓。

吴笛今日的打扮似乎与她今日所参观的事物相配,她又穿上了非常清纯的水手服——蓝色的衣领,纯白的上衣。蓝色的短裙。

蓝色衣领之间的白皙脖颈显得异常漂亮,如果这个世界存在血族什么的话。一定想要在这脖颈上咬一口,短裙的长度并没有遮住她的膝盖,那匀称的腿型实在让人称道。

总而言之,吴笛是非常适合穿水手服的女孩,她能够将这种清纯释放得淋漓尽致。

“我想买一艘超大型军舰,那艘战列舰要多少钱?”吴笛对躺在那儿休息的吴迪说道,语不惊人死不休。

吴迪本来还躺在躺椅上小憩,戴着一副墨镜。穿着沙滩裤和花格子的衬衣,衬衣敞开着,露出了那健壮的腹肌,他听到自家妹妹的话,惊得墨镜差点掉下来。

“我说,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军舰的价格。可不是这种只要千万的豪华游艇可以比的。”吴迪指了指游艇,摆正自己的墨镜,酷酷的样子倒是很装逼。

“我还要配置了舰娘的……”吴笛自顾自地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狂热。

“还要配置了舰娘的……我晕,你不会是那个什么舰队collection的网页游戏玩多了吧,拥有那种超级电脑系统配置的。只可能是超大型军舰,据说制作这个‘舰娘’更加复杂,要所谓的‘信仰值’……舰娘,才能够完全发挥一艘军舰的实力!”

“没错,我刚刚可是听‘露薇号’说了。有她在的话,那艘航母完全可以进行无人驾驶。全自动操作,从海中吸收各种元素,自我修复,这样的军舰,实在是太棒了啊,比这艘破游艇要帅气多了!”吴笛又想到了那艘巨型战列舰,顿时像燃了起来,哪怕她不是军迷。

“你还真是……也这样你会有这种想法了吧,普通人什么的,哪想到要买军舰玩。”吴迪忍不住吐槽道,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身价无数,却似乎对什么豪车、游艇失去了兴趣,反而对各种武器来了兴致。

这一次两人出来旅游,吴笛提出要去航母上玩,倒是让吴迪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自己妹妹的请求。

结果现在妹妹居然又提出要买军舰了,他可是知道,妹妹对那种小型军舰没兴趣,要买就买大的,可这大型军舰,是绝对不可能向私人出售的,哪怕这个军工企业已经属于聂馨予了。

这就好比那些钢铁、电力企业,是绝对不敢胡乱涨价什么的,这可是国之根本,现代的大资本家可不像古时候的士绅那么短视,因为他们很清楚,拥有一个强大的祖国,对自己的事业才是最好的帮助。

大资本家虽然也逐利,但却早就学会用长远的眼光看问题了,他们必须吃肉,但是本国民众也一定要有汤喝,那么,哪些人最凄惨呢?当然是那些成为了华夏的原料地与倾销地的国家,它们使用的货币甚至是人民币。

现在华夏的人民币也要改制了,由于它是当之无愧了的东方霸主,因此人民币将改制成“华元”,在华夏控制的国家,必须使用华元这种货币……

这样的经济殖民,表面上温情脉脉,实际上却让某些国家永远无法成为工业国,而只能成为被剪羊毛的对象。

更别说,拥有舰娘的超级军舰,那都是华夏的国宝,国家为了给这些舰娘提供“信仰值”,都会为她们拍大型纪录片,使得民众对她们产生崇拜之心,这样一来,她们就是保卫祖国最好的利器。

价格?没有价格,这些可都是非卖品!

吴笛听了吴迪的解释,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她其实对那些所谓的“舰娘”非常感兴趣,她并觉得那些“舰娘”根本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一种“魂体”,她怎么说也是一个修炼者,对这种事物很敏感,也很好奇,她希望弄清楚这种奥秘。

“大的没法买,小的总可以吧?不要那种最先进的,反正我们华夏可是很大的军火出售国,在一些小国的战场上,全是我们的武器,既然私人不能购买,那也可以变通一下嘛,我让人冒充一个小国来订购……”吴笛这样说道。

吴迪苦恼地拂额,这个妹妹还真是不省心啊,竟然铁了心的要买军舰!

“对了,还有潜艇,我要买潜艇!核潜艇!”吴笛似乎又大开脑洞,潜艇也属于军舰,一定也可以产生舰娘的!

“有完没完了啊,还核潜艇……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莫非你还要组建一支海军不成?”吴迪快要被自己的妹妹玩坏了,她的脑洞实在太大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9

第一章 三千往事已如云(上)

“轰!……”

远处一排十余层的旧居民楼骤然倒下,遮天蔽日的尘土仿佛剧院的帘幕,宣布着一段数十年历史的谢幕,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便是一片钢筋水泥与有色玻璃的光怪陆离。[]

黄韬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身边秘书打了个响指,然后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身材窈窕皮肤白皙、身着制服脸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秘书熟练的为他开好车门,等黄韬在车后座坐好后才钻入前门副驾驶座上,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迟滞,这是新秘书上任几个月来两人形成的默契。

女秘书小姚扭了扭圆润的臀部,调整到舒服的位置之后,皱着眉头抬手推了推那副秀气小鼻子上显得有些太过沉重的黑框眼镜,显然她并不明白黄韬给她规定这一套“标准工作装”的恶趣味。

这时候黄韬又打了个响指,这位黄总的响指含义很多,在不同场合有着各种各样的意义,比如之前那一个“走”的意思;现在这个“有事吩咐”的意思,以及其他时候诸如“开始”、“结束”、“知道了”等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事随便打着玩。【叶*子】【悠*悠】领悟其中的精髓需要相当长时间的钻研——如果不想几个月后被这位富二代从这家让人趋之若鹜的公司炒了的话,这是董事局办公室主任给这个新人的经验。

小姚赶紧转过身子,等待黄韬的吩咐。

“下午我大学的教授要来,晚上金总那边就不去了,你去跟金小三说价格就是原先定的那个方案,那批建材他爱卖不卖不卖滚蛋,别老自己天天泡妞打炮事到临头了来找我救济还想占我便宜,我家又不是搞慈善的,他爹才是!你就把我原话告诉他,一个字都别改。”

小姚听了抿嘴一笑,这个金总跟黄总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到黄总身边工作这段时间多多少少也见过几次,听说两边家世差不多,一个金家三公子一个黄家二少爷,学业结束了以后两边都给了一家公司锻炼。

不同的是,金总的公司现在是一个要靠赞助才能活下来的深不见底的无底洞,而黄总这边几年时间加上几次后期的追加投资,却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巨无霸。

虽说几次追加的投资都是大的惊人,但是来到这里之前有过几年工作经验的小姚秘书知道,这点丝毫改变不了这个商业奇迹的事实,让人不得不佩服黄总的能力。[]

美女秘书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她当然明白不可能真的用黄总原话,要是她真的这么做了还想能继续干下去,除非是“真正的小蜜”,问题是黄总这个标准的富二代却并不符合风流多情这个富二代的标准,秘书处许多人甚至都在怀疑他的背是不是断的。

对一众下属们的想法一无所知的黄韬,要是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形象,估计会恼羞成怒的让整批人每天早上去公司门前做广播体操,这一条堪称公司十大酷刑之首,已经有多位同志宁死不屈。

“对了小姚,再帮我安排三天的假,那老头说最近临安挖出了一座七八百年的古庙,公司这边大的项目又不多,就陪他去看看,行程你安排一下。”黄韬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又咕哝道:“真是的,明明是个教书法的老头,非要去弄古董。肯定是分心弄的水平下降,上次竟然还假惺惺地说我临的《蜀素帖》比他孙子临的好一点,他这么拐着弯骂我,我还不辞辛劳陪他逛破庙,老师是不是要给我发大红花?”

小姚噗嗤一笑,知道不是正式工作的时候这位上司很好说话,忍不住开个玩笑:“红花有没有不知道,您还是想想下个月中秋发什么做红包吧。”

黄韬也不以为意,沉思几秒,严肃地点点头说:“发一份大礼。”

关系到自己的福利,小姚不禁有些期待,

“发什么?”

“《蜀素帖》。”

……

“喂,张老头,这地方到现在都还没报给物局,肯定被人梨过一遍,我们还能找到什么值钱的货色?”虽然身价多到据难以计算,但是这种“挖宝”的刺激还是让黄韬有些兴奋,特意全副武装的和书法老教授一起下到这个劳什子的古庙里来。

老教授带着防护帽,一手提着一个野外专用电筒,正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只能爬行的通道里向前摸索着,闻言回头白了黄韬一眼,“你懂个屁,挖成这样外面弄个门都能做景点了,物局会不知道?我是托了你爸的关系才弄到这个机会下来先睹为快,到时候真正开发出来还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

“操!那你还说的那么正经?老子不干了!”

“哎呀~在外人面前不严肃点怎么行?我可是书法协会理事,你以为那么好当的?”

“切,那没外人的时候你偷偷跟我说一声不就省的我白跑一趟?”黄韬随手从旁边石道上掰下一块石头,往黑暗的通道前方扔出去以示抗议。

“急什么急什么~年轻人就是耐不下性子,这里才发现一个星期就挖了这么深,猫吃鱼还留点腥,这么点时间又不是正式挖掘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剩?快点走,这边应该是主殿佛像的底座,再往前看看有没有……”说到这里老教授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拿电筒照了照,发现黄韬弯腰站在刚才的位置正往墙上刨着什么。

“别动!小心墙体……”老教授吓了一跳,连忙喊道,话没说完,只见黄韬从刚才掰下石头的地方拔出一个三四寸方的小鼎。

“放心,我的物理比你这个只会写字的老头好几百倍,这地方不承重,而且这玩意这么点大,肯定……”黄韬的话也没说完,原因是他的头顶上落下了一大篷泥土。

两人对视一眼,老教授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回爬,挤过黄韬的身边看他还有些发愣,赶紧对着他吼出一个字:“跑!”

第二章 三千往事已如云(下)

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还带着一丝蒙蒙融融的感觉,精致的红木床架,青色绘有复杂花纹的床帘,画有山水花鸟的屏风,眼前的事物慢慢地开始构成图像进入脑海,随后一阵痛感传来,黄韬“嘶”的抽了一口凉气,皱起眉头又闭上了眼,用手轻轻按揉了片刻后才缓过劲来。[]

慢慢用双手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之前的一幕幕开始从一个个片段渐渐连成一个清晰的脉络,闭着眼睛想了许久,然后还是忍不住抱怨,

“不科学啊,那里明明再往里挖一个洞都不该有事……”

睁开眼睛再次打量起周围的事物,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似乎比电影中大投入做出来的场景还要更有古时韵味,各种瓷器的样式手艺都很纯正,甚至连不远处木质桌台上铜镜的雕花似乎都是宋朝的手艺。

掀开被子把脚挪到床边,应该是昏睡的时间有些长,手脚都还有些无力的感觉,身上穿的和被褥都是丝绸,感觉倒还不错。

用手搓了搓脸,感觉房间的光线有些暗,便想起身找到开关开灯,谁知道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和现代有关的器械工具,随后便有些无奈的来到红木桌子前面,对着铜镜整理一下因为长时间昏睡弄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就是一愣。

铜镜的效果并不好,里面反射出的影像有轻微的扭曲模糊,但是还是能够大致的看出人脸的轮廓,只是……

镜子里的是谁?!

使劲地再次用双手搓了搓脸,确定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再镜子望去时还是如先前一样,镜中的人物长得颇为秀气,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长期的昏迷还是其他的原因,眼睛有些无神,身子欣长,但是显见是被酒色掏空过,瘦削虚浮,这点不用照镜子也感受的出来。

“搞什么?!整容吗?就给我整成这样?”

平时随和大度的黄韬这时候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怒,原本健康有力的形象被弄成现在这幅病怏怏的奶油小生,是谁都不会有好气。

推开雕刻繁复的木门,阳光瞬间挤进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黄韬忍不住侧过头眯了眯眼睛,等到渐渐适应过来,开始打量起院落中的景致。

看的出这是一个院中院,周围有不高的白色围墙围住,只留正中一个圆形的小门,院中有池塘,假山,各种树木盆景,旁边还有一处小竹林,看起来这应该是典型的苏式园林,各种景物搭配的很有讲究,比以前住过的许多类似酒店都要更有味道,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很有古时风韵,虽然黄韬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的古时风韵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但是这里却就是明明确确的给他这种感觉。【叶*子】【悠*悠】

从圆门看出去,也是大致的石板路和一些树木,一些山石景物挡住了视线,苏式园林就是这样,小桥流水,景物精致考究,却并不让人一眼尽收眼底,更多讲究一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才会有探索视线外东西的**。

正想走出圆门看看,一声少女的娇呼从圆门外传来。

“呀……!”

偏头看过去,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惊讶、惊喜,抑或还有一点点……惊恐?

再仔细打量一遍,发现这个小女孩头上挽了一个丫鬟髻,身上一件淡绿色圆领窄袖衣长至膝,对襟圆领,腰间一条丝带将少女玲珑身段承托的恰到好处,含苞待放的青春气息呼之欲出。

不过这算什么?角色扮演?考斯颇类?现在有女孩子穿成这样到处跑的?

自从醒来以后,周围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就算以黄韬原本的随性洒脱这时候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少爷,你醒啦?且回房中少待,奴家这就去禀告老爷。”少女就小过来就要扶他回房。

黄韬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相信没有人会在他大病初愈的时候玩这种恶作剧。

一股透骨的冰凉袭遍全身,胸中仿佛郁垒滞堵,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脑中一阵刺痛传来,刚刚醒来的黄二少再次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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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醒来七天后。

黄韬,现在应该叫做陈越,字尚的大宋皇佑二年临安陈家五哥,正坐在醒来时的房内,望着书桌上的一本《大学》发呆。

当时在院中昏倒时,身体前主人的记忆化作一股庞杂的信息冲进他的脑海,使得他再次醒来后几乎有一种庄周梦蝶,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感觉。

有了这段记忆,如今“新生的陈越”免去了许多烦恼,同时也让他恨的咬牙切齿,到得此时,“穿越”已经成为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面前,从前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一个遥远的梦境,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对于前世亲人的思念,让他从醒来直到如今也一直感到胸膺滞堵。[]

更可恨的是,面对陈家布置给如今“陈越”的功课,从前那位的记忆几乎派不上一点用场——原先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陈越的伤势其实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不过后来记忆融合使得他看上去又虚弱了几分,所以一直拖到今天,陈家家长才重新安排下一份新的功课。

其实这功课的题目相比于后世中学多如瀚海的作业已经是少之又少了,仅仅只有一道题,十一个字:

《大学》第二章,《康诰》曰:“克明德。”

从获得的记忆来看,应该是让陈越以之为题,写一篇策论。凭借前世练习书法以及个人的一点爱好,陈越自问阐述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就是说的“能弘扬好品德”而已。

但是用宋朝流行的四六体引经据典地用这句涉及到《大学》、《康诰》,以及同章之后又引用过《大甲》、《帝典》总共四本典籍的话写一篇议论?根本没有可能!

陈越抬了几次笔,终于还是无奈地放回砚台,凭什么别人穿越不是一开始就有低级小怪主动送上门来给主角刷经验,就是抄抄诗泡泡妞生活乐无边,我就这么苦逼地在这里做作业?

双手用力揉了柔眉心,陈越叹了口气,轻轻抚平桌上的宣纸,再次从砚台上拿起毛笔,用力地宣泄着他的愤懑,七个颜体大字跃然纸上。

“吱呀——”一声,专门服侍陈越的小婢女端了盘这时候宋人常用的青梅饮子开门走进来,“少……少爷,夫人叫我送了些吃食来给少爷解乏。”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些怯懦,头低得只能看到脚尖,似乎连看陈越一眼都有些惧怕。

陈越转头看看眼前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清秀,两眼大而水灵,两腮有一点点婴儿肥,身段虽然还没发育开来,不过已经是玲珑有致,标准的美人坯子,一些怯懦更是惹人怜爱。

陈越仔细回想,除了刚醒来时见过一面,脑海中并没有关于此人的记忆,心中有些奇怪,一时忘形,不知不觉朝着少女看的久了些。

少女端着盘子侍立半晌,见这个“恶名昭彰”的少爷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更加慌了起来,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脚磕在桌腿上差点摔翻在地,手中一盘汤汁泼了陈越一头一脸。

陈越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尴尬,拿手擦了擦脸上的青梅汤。正不知怎么解释一下刚才的无礼,却不想小萝莉刚站稳身子,立刻忙不迭地跪下赔罪,一遍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擦拭陈越身上的汤渍,一张粉嫩小脸吓的煞白,身子都有些哆嗦起来。

陈越更加奇怪,着个小婢女明明没有见过自己几面,怎么就能对自己害怕成这样,难道我主角光环发作,天生王霸之气环绕?不过美人在侧,体香萦怀还是蛮享受的,于是陈越便安然坐在椅上,等小婢女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发问道:“你叫什么?为何我之前没有见过?”

小婢女不敢起身,跪在地上低头答道:“回少爷,奴婢原本为城外南楼村人士,家父犯了官司无以为继,得蒙三娘垂怜,买下奴家添为使唤丫环,赐名纤儿,上月刚刚调到少爷房中,不曾想少爷便出了事,前几日家中自有年长的张婆婆照管少爷,直到今天才重又把女婢分来少爷这里。”

听到这里陈越大致算是明白了,这个“纤儿”多半签的是终身契,等于是卖身给了陈家,陈越如今已是十八岁,到了男大当婚的年纪。古时的习俗殷实之家通常会在正式成婚年龄,安排一个或几个通房丫头来给男子“学习”床第之事,并且这些通房丫头只有运气极好获得主家青睐的才有可能有一个妾侍的名分,往往这些女子只能如货品般让人使用,没有一点人身的权利,这些并不关系道德的好坏,只是当时的社会风气如此。

这个时候突然安排来一个贴身丫环,又是长的清秀可爱,陈越母亲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加上他之前的种种劣迹,小丫环有些恐惧也是人之常情。

想明白了以后,陈越也就释然了,俯身想扶起纤儿,在碰到纤儿身体的时候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娇小的身躯猛地抖了一下,陈越也没有理会,依旧双手用力把纤儿托了起来,以后还得一起生活很长时间,身体有些接触在所难免,要是时时刻刻都保持距离这日子还怎么过?(当然仅仅是陈越这么认为)

看着纤儿红着脸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陈越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招了招手,示意小丫环过来。

纤儿虽然不情愿,也只得挪着小脚往陈越那边靠过去,“来看看,本少爷的字写的如何啊?”

“楼……主……木有……小丁丁……?”

纤儿长得可爱讨喜,跟着原本村中的老秀才开过蒙,这几个简单的字倒是认得的。

“不错,全都认得嘛,写的怎么样?”陈越用手弹了弹宣纸,从小学的书法不是白搭的,别说中规中矩的颜体,就算后人评价削金断玉,习其书者甚多,然得其骨髓者寥若晨星的瘦金体也颇能拿得出手。

纤儿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答道:“少爷写的一手好字,比奴婢见过的都要好,只是不知这七字是何意?”原本纤儿只是想敷衍一下,没想到陈越的字好像比她在村中老秀才家墙上挂着的得意之作都不差,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

其实陈越的字比什么老秀才自然要好上不少,书法一道若没有日久天长积累和练习,就算再有天赋也难得其中三昧,以此时的生产条件,哪怕在号称富甲天下的大宋的中等之家,也没有财力供给大量的纸张用来练字,更别说后世随处可买的印刷拓本字帖以及从历代书法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咳咳,仅为练字,没意义。”陈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纤儿能开口问问题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嘛,其他的自然要慢慢来,设法保持一下这个苗头总能慢慢扭转自己的形象。

“啊,奴婢多嘴了,请少爷责罚。”

“啪”刚刚有些自鸣得意的陈越听到这一句,脸立马跨了下来,愤怒地打了一下纤儿的翘臀,“以后在少爷这的时候别这么拘束,不然就这么罚!”

纤儿娇呼一声,脸上的晕红一直烫到脖根,水汽在大眼睛中打着转,几乎就要哭出来。这时候的男女大防虽然远远没有达到后世陈朱理学出现后的那般严苛,但是就算在被誉为开明随性的大唐,刚才的那一巴掌都可以算到“性侵犯”的行列。

陈越见玩的有些过头了,赶紧起身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口中念念有词:

“小娘子饶恕则个,小生这厢有礼了。”跟着记忆中电视剧里学来的动作,在此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纤儿被逗得“噗嗤”一笑,转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咳咳……那个,纤儿,少爷我练字练的有些乏了,咱们出去放松一下。”陈越见小婢女还算好哄,干脆打蛇随棍上顺便转开话题,不待她回答,当先往外走了出去。

“少爷,少爷!才写了这几个字,晚间三娘问起来……“

“那就晚间再说。”

“少爷……”纤儿跺了跺脚,只得追出去跟上,看来少爷果然还是没个正形儿,只是好像比传说中的那么苛刻霸道好些,虽然有些色……

第三章 一杯浊酒伴致愁(一)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YZUU点com]”

杭州在此时已有二三十万户,人口更是百万之数,手工业和商业非常发达,被宋仁宗《赐梅出守杭州》一诗中誉为东南第一州,可见此时杭州的胜景。(改为临安府那是南宋之后的事)

陈越带着小婢走在这座古时都会的街市之中,左顾右盼仿佛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啧啧赞叹不已。

虽然在前世见惯了森然凛冽的钢铁混凝土组成的森林,但是这千百年前的热闹繁华还是让他感慨万千。

一旁的小婢女见自家少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自己第一次进杭州城时虽然也的惊慕不已,但是这些日子在陈家做了些采买的杂务,大致熟悉了之后便不再大惊小怪,少爷在城中生活了这许多日子,又算是富家子弟,怎么还是如此模样?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再问出口,要是当众再被“罚”一次,这以后真真是不敢见人了。

陈越没在意身后婢女的小心思,不过逛了一会儿之后也自觉有些失态,“翩翩好少年,浊世佳公子”是陈越近期的目标,穿越以后古时的各种风土人情还会有很多让自己惊奇的地方,这幅乡巴佬的样子可不能再露出来,更何况要扭转从前那个“陈越”的形象更是任重而道远……

清了清嗓子算是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便摆起前世世家子弟的气度,带着纤儿走进了一座酒店,一来逛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乏了,二来坐下仔细温习一遍原先“陈越”的记忆也好,省得到正式场合出丑露乖。

这家酒店虽然比不上东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那般老字号,却也是杭州数的着的老字号,上下共有三层。【叶*子】【悠*悠】

古时酒店饭馆之中掌柜自然为一店之长,这迎来送往的便为店中二哥,店小二之称便是由此而来。

小二通常都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陈越一进店门,一身锦缎的衣着便判断出了大概,再见纤儿辍在陈越身后一步,明显就是个婢女的身份,也不待招呼,立刻堆起笑脸迎了上来。

“这位官人好,不知小官人是一人来寻些吃食品鉴一番,还是置一桌席面等着别的公子把酒言欢?”杭州城里的富家公子不管有才没才,总喜欢掉掉书袋子显摆一番,小二这句话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不过这样做正投了公子哥儿们的喜好,一眼看出这绉绉的粗鄙来,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优越感不是吗?要是学个像模像样,公子们见个小二都能和自己一般,谁还愿意来找不自在,又不是喜谈才子佳人的青楼楚馆。另外纤儿作为婢女,是上不得席面的,自然没有算进人数里去。

陈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接招呼小二道:“没有别人,给我在二楼临江的地方找个位置就好。”

小二听的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再次堆起笑容道:“小官人可是要那二楼临窗的位置?那位置自是极好的,正合着官人这般的才子吟诗作赋,若是吟得一首好诗出来,店里旧例可以赠一贯钱,不过上好的位置价钱可是也要贵上些许,想必小官人自也不会在意。”这句话说的有些水平,一边捧着陈越,一边还在结尾提醒了价钱“贵上些许”这个关键词,免得到头来客人觉得店家欺客,闹将起来坏了店家的名声。

陈越一听就明白了小二的重点,不耐烦道:“我像是那等吃霸王餐的人吗,快带路!”

小二又是一愣,不过虽然有些不明白“霸王餐”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能理解的出来,一边忙不迭的赔礼,一边赶紧引着两人往楼上走去。(就到叶子·悠~悠 .)

本来一般的酒店二楼大多分作包厢来用,不过这家店规模比较大,还有个三楼作为贵宾的去处,就把二楼辟了大半出来,也好做些人多的聚会之用。

陈越找好位置坐好,点了几样店家推荐的菜肴,又叫了一壶小酒,待到一切吩咐完毕,抬头看到纤儿还站在旁边,就招手让纤儿坐下。

纤儿刚进陈家时日不久,但是家中的老婆子早就把婢女的规矩给她调教过一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上桌那是万万不敢的,万般推拒就是不肯入座。

陈越有些哭笑不得,本来要是正常出行旁边跟着的该是男的帮闲杂役之流,今天出来的仓促,现在倒是连个一同吃饭聊天的人都没了。

见纤儿执意不肯,他也不再强求,吩咐了店家再准备一份简单的吃食来,便开始品尝起宋时的美味。谁知道刚刚喝了口酒,就差点让他整口吐到江里。仔细一看,这哪是酒啊,酒水浑浊有残渣不说,酒味更是跟后世的“菠萝啤”差不多,称为喊酒精的饮料还差不多。

左右看看,其他人喝的也是同样的酒水,还喝的津津有味,并不是店家欺负他,只得摇了摇头把酒倒了,吃着已经上来的冷盘,郁闷地等着等店家上菜。

纤儿看到陈越的小动作,忍不住问道:“少爷可是觉得这酒坏了?叫店家来换了就是。何必倒了这般浪费。”也不等陈越吩咐,说完转头便叫来在二楼站堂的小二。

陈越刚想抬手制止,没想到那小二极有眼色,纤儿转过头去话还没说完,那边小二就颠颠地跑了过来。

“这位小官人,可是本店有什照顾不周?侯三在这里赔礼了,还请官人宽恕则个,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吩咐。”这小二长的尖嘴猴腮,倒与名字配的很,这句赔礼可不是真的认了接下来的指摘,只是做个态度给客人看看,通常客人唤来小二多半是加菜加酒之类的吩咐,不过就算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有了前面的态度等下计较起来也不会太过苛刻。

纤儿转过头来,指着桌上的白瓷酒壶道:“我家少爷吃了这酒一口就倒了,定是你家的酒有问题,还不拿去换了。”

需知宋时上至皇帝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的生活都离不开这个酒字,后来的名相王安石按宋神宗之命都曾经和诗道:“无酒不成礼仪,无色路断人稀。无财民不发愤,五气国无生机。”宋神宗也和道:“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财是粮丰国家盛,气凝太极定阴阳。”两者都将酒与国计民生结合起来,由此可见酒之地位。

小二一听这还了得,你说这菜咸了淡了都没问题,各人有个人的口味,大不了再端回去给厨子回锅再做就是,可这劈头就说酒是“坏的”,这不是砸人招牌吗?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哎呦,小娘子这话说的,自家的酒自家知,这城中谁不晓得咱福泰楼的‘黄娇酒’最是地道,虽说不敢比眉寿、和旨那样的仙酿,在这杭州城中却也是数得着的名酒,怎会自己砸了这几十年的招牌?”说完便转头探寻地看着陈越,也不去理这有些泼辣的婢女。

陈越“嘶”了一声,有些牙疼,看来这小丫头真是刚入门还没彻底弄明白该怎么处事,刚刚还觉得家中调教有方,现在可是露了原型了。若说念着自己大病初愈劝着少喝两杯也就罢了,这时候却护住心切起来,哪有主人家没发话婢女先处理的道理,看来回去少不得要再“罚”一次。

瞪了纤儿一眼,陈越转过头思考了一下措辞,毕竟小丫头也是为了他好,多少算不得大事,总不至于为此当众落了她的面子。

其实这也是陈越的后世思维了,此时虽然所谓的君子、仁人如百花齐放,从宋朝的各个角落像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但是婢女妾侍的地位依然和货品一盘,任何的君子仁人都不可能会在乎一个婢女的感受,甚至连清名盛传数百年的包拯包孝肃都有晚年休掉怀孕小妾的传说,更别说只是为了小婢的一点面子出头。

晃了晃酒壶,浅黄色的酒液在白瓷的酒壶中泛起一点浑浊,陈越便指着壶中酒,做着蛮不讲理的纨绔样子道:“临江观潮,当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碗盛来琥珀光,壶且不说也罢,酒中浑浊如絮,味似糖水又没几分酒气,上的这等腌臜物没的让少爷我少了诗意,你说这酒还不该倒吗?”

其实这两句诗用的是牛头不对马嘴,既不符合典故,又不对意境,而且还不是一首诗里的句子,只是这急切之间他是当真想不出什么应景的东西来应付,好在对方只是个字也未必认得多少的小二,量他也反驳不出,到时候再敷衍几句打发开也就得了。

谁知小二侯三还没作答,不远处的一桌酒席上却响起了一阵哄笑,其中一人高声道:“没想到陈家五哥都有‘诗意’了,还要‘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碗盛来琥珀光’,莫非前些日子被香炉砸出个李太白?”说完周围又是一片哄笑声。

陈越从记忆中知道,这副身子的前身虽然出生官宦世家,算是书香门第,但是平时也就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曾经做过的几首歪诗那真是惨不忍睹,这当是碰到从前认识的人了,而且多半还是对头。

转头看去,见那刚才出言讽刺的人坐在那桌右首,当是那群人中地位较高的,一身锦缎玉饰。视角移到脸上,陈越的眼神倏地一凝,“郑安!”

第四章 一杯浊酒伴新愁(二)

陈越所在的陈家在杭州也算是大族,其祖父陈岩曾做到六品知州,如今致仕在家;大伯在京为官;二伯操持着整个家业;其父排行老三,也有个官身,不过如今服侍老父老母于家,没有实职差遣。[]

这样的家世,除了在开封那种选人满地走、京官多如狗的首都的地方,已经算的上家底深厚了,常人哪怕是知杭州军政事的一州之长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不过小一辈的年轻子弟就不会有太多顾忌,争锋攀比之风盛行,正与陈越对视的郑安便是其中之一。

以陈越的经历,这等世家子弟彼此看不顺眼的事情本来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至于太当一回事。

不过半个月前的在东华寺中,正是此人砸过来的一个香炉,导致了“他”的轮回转世。

世人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但“杀”了“自己”的这一份,不知又该如何算。

正当两人对视之际,没有人注意到临江的另一个角落,两个须发半百的老者一边品酒箸菜,一边眼角带着些戏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其中一人抬手酌了一口酒,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地与对首之人道:“彦台,按着这陈家小儿的说法,你我这几年可是喝下满腹腌臜物喽。”

对首被称之为彦台的人面相有些严肃,摇头道:“前些日子听说陈溪山家中出了一个不肖孙子,成婚之日气走新娘不说,没过几日竟然还跑到佛寺里与人争风吃醋,不是说被香炉砸的人事不醒?怎么今日又跑出来口吐狂言,陈溪山那张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在宋朝,官品远不是后世明清那般高品随处可见的样子,成为宰执之前还只是五六品的例子多不胜数,要从九品的选人一步步慢慢的熬资历资序,每一个品阶都珍贵的很,此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议论曾为六品知州的陈越祖父,可见其绝非碌碌之辈。[.YZUU点com]

当先发言的那位老者夹了一口菜送入嘴里,似乎是满意菜肴的口味,眯着眼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年少轻狂不晓世,哪个富家儿郎没有经历过,且看看小儿辈的趣事,也省得你我两个老头坐在这里闷气。”

被叫做彦台的老者叹口气道:“你我当年那一辈都是争于字,哪像如今,一代不如一代啊……”

开头发言的老者瞟了一眼陈越,道:“我观那陈家小儿之前嬉笑之间倒是还有些气度,倒是那边不知是谁家的后辈落了下乘,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们来关扑一场如何?”

“哦?”之前叹气埋首品酒的老者听到这里眉毛一挑:“明道之意是要押那陈家小儿了?如此便宜于我?不知赌资为何?”

“正是,便是送一份便宜与你,不过这赌资么,呵呵。”说完老者抚须一笑,“若是你赢了,此店中你自选五坛好酒。若是陈家小儿的理由说的过去,你便去向他讨一坛他口中的好酒来。”

这样的赌资可以算是极不公平了,五坛福泰楼的黄娇酒对两人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但要开口向一个后生晚辈索要还不见得是否存在的“好酒”,对于他们的身份来可就是有些过分了。

对于发起这场关扑的老者来说,其实心里倒也不认为陈越真能有多少处事的能力,只是今日对方请客,顺便找个由头回个礼罢了,反正也是闲极无聊。[]若是当真侥幸能给陈越找个由头占了上风,哪怕是场面相持不下也能说是他赢了——这陈溪山当了这么多年官,那点珍藏佳酿可不是五坛大路货换的来的……

不过后者显然也并不在意,以陈越的旧例和今日的言语来看,输掉这场关扑是板上钉钉的事,五坛酒是小,权且当做娱乐一番也好,便也点头同意。

这边陈越与郑安对视良久,心里已经计较清楚,既然现在不可能当众找东西砸回来,那么再动怒也毫无意义。

忽的摇头一笑,见周围食客都看着自己这边,便朝着四周作了个团揖,洒然道:“诸位见笑了,庸才妒人,我等何必自寻烦恼,打扰诸位饮宴,还请宽恕则个。”

本来是他口出妄语,现在这轻飘飘的一句却又抢了先机,直接把郑安等人讽刺成是妒人的庸才,周围几座食客都嘻嘻笑着去望郑安那一桌,本来众人也就是抱着围观的态度,见有好戏要上台,大多都乐得配合一下,至于陈越是不是撒泼打诨,这跟他们可没有半钱关系。

郑安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被一个连庸才都算不上的废材说成庸才妒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远做不到陈越那般挥洒自如。

郑安旁边一个帮闲见主家被欺,立马就跳了出来:“兀那泼才,谁不知你陈越肚里那点墨水连我刘林涛都比不上,还敢大言不惭说我家衙内嫉妒,有本事你发发诗性给我等‘庸才’看看?”

帮闲在宋代是一个非常发达的职业,大体来说就是市井中一群不务正业的泼皮,平时有外乡人来就是导游,碰到嫖客就是龟公,若有打听消息的也能充当探子,市面上的事什么都有涉及,不过这一位刘林涛是长年跟着郑安等人做些安排吃喝玩乐的,虽然不是郑家的人,不过这时候把郑安称作自家衙内也没人会去点破。

不过刘林涛显然没想到,堂堂陈家公子也会用上他们那套泼皮无赖不要脸的招数来,

“你自己都说你们是庸才,我还对牛弹琴干什么?须知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我作了诗词出来你们可能听的明白?没的污了我的口。”陈越一边吃着菜,一边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周围众人仿佛商量好的一般,一起哄笑起来,面子越下不来,好戏才能越精彩,可见中华千年的看客化源远流长。

“你……”刘林涛毕竟只是一个帮闲,帮主家出出风头没关系,但也不敢把陈五少往死里得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转过头去看郑安。

郑安脸色阵青阵白,他向来以风流才子自居,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陈越如此奚落,会来这二楼的不可能都是普通百姓,其中就有好几个认识的年轻士子在等着看热闹,他毫不怀疑若不把面子找回来,今天被陈越欺辱的事明日就会传遍杭州的士林学子圈子。

“陈越!不要欺人太甚!”郑安一声怒喝,把同桌几人都惊得一颤。

陈越停下筷子,斜眼看着郑安,冷然道:“当日香炉灌顶,今日出言相逼,不知是谁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四周刚才已经弄明白两人身份的顿时哗然,陈越之前气跑新娘,之后又在东华寺里与人争风吃醋被香炉砸昏之事弄的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只是之后陈越昏迷不醒,后来又听说在家养伤,众人一直不知道此事的另一主人公是谁,没想到竟然是郑家人,一时看着郑安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起来。

“你……血口喷人!”郑安被当众曝出伤人之事,一时更加惊怒,好在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以郑家的家事官府也不可能听信陈越一家之言,而且听说陈越醒来之后他也悄悄派人打听过,并没有见陈家报官或是找家中交涉,当是陈越没有告知家中,以现下的情境说成是陈越怒极栽赃也不为过。

稍稍定下心神,郑安开口道:“此事在下行得正坐得直,若是你有理有据尽管告官便是,自有官府给你交代,若是查不属实,休怪我告你个诬陷良人的罪状。”

陈越冷眼看着郑安的表演,也不穷追猛打,现在说的再多都没有用,制造一点舆论效果就够了,其他的要慢慢来。

郑安见陈越不说话,以为震住了他,毕竟陈越从前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没法将他放在心上。

虽然不知道为何今天他在自己最难以启齿的诗词章一道上,被自己出言讽刺压了一头之后还敢如此强硬,但是之前的面子还是要找回来的,不然被一个时所公认的废材一口一个庸才的骂,传扬出去还如何在这化荟萃的杭州士林间行走?

想到这里,郑安换了口气,道:“之前听陈尚你言道最近也有了‘诗性’,《礼记》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不如我等今日便就此交流一番如何?”

说罢郑安一桌便轰然附和起来,颇有些才名的郑安,与只会斗鸡走狗的陈越比试诗词!结果可想而知。

这下有好戏看了,周围众人也都转头去看陈越,刚才陈越羞辱了一番郑安,现在明显就是郑安要拿他短板来反击,就不知今天如果陈越敢不敢接下比试,没有人怀疑,陈越要真敢逞一时之气接下比试,到头来肯定会输的连裤衩都不剩。

第五章 一杯浊酒伴新愁(三)

接?还是不接?

陈越心中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倒不是他要做什么君子,抄几首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做惯了生意的他,考虑过后觉得现在抄首好诗词完全是得不偿失。

且不说若是现在比试,题目肯定离不开刚才他提到过的“临江观潮”,亦或者“酒”这两个关键词,但是之前便说了,他一时根本想不到应时应景的佳篇。而且就算他当真赢了,然后固然可以出心中一口恶气,也能让郑安颜面无存。再然后呢?再就没有然后了。

也许随着这次小小的冲突,他“做”的诗可以快速的传播于大街小巷,可若非亲眼所见,有人信么?之后恐怕便是数不尽的会、挑战,可能其中有的真心慕名,有的真心想以会友,但更多则是心怀试探之心想验其真伪。凭着超越千年的信息,好诗好词虽然数不胜数,不过想要次次能找到应景对题的那绝无可能。

要是这些邀约统统不接?现在肯与郑家一小儿比斗,来时若是有德高望重的长者邀请呢?别人会给陈越的祖父面子,不代表他的祖父可以不给这些人面子,更何况是他一个陈家小五!

赢了麻烦接踵而来,拒绝比试对他却并无影响,以他之前的名声,就算传扬开去,在他陈家五少的名声上,恐怕也实在抹不上什么黑了,因为原本就是黑的不能再黑的存在。(就到叶子·悠~悠 .)从这点来说他还得感谢他的“前任”持之不懈的“努力………

不过比试不接也就罢了,这气还是要出的,陈越敲了敲桌子,朝着还站在附近的小二朗声道:“拿纸笔来。”

郑安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陈尚还真的敢和他比试,不过蠢人嘛……呵呵,诗词一道,一根手指就能把对方捏扁搓圆了。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郑安也不甘示弱,高声道:“取上好的纸笔来!”

郑安身边的刘林涛立马屁颠屁颠与小二一同下楼去取了纸笔上来。

陈越拿了纸笔,也不等郑安出题,挥笔就写将起来。

周围众人见他连题都不听,都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一时场面都嘈杂了许多。

郑安一愣,旋即心中冷笑,嘴上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还道陈尚当真被香炉砸出了‘诗性’,岂料连题都不敢听,莫非前日抄了什么诗词,今日急着写出来怕应不得景么?”

陈越没有理会郑安,自顾自挥笔在纸上写下四列大字,然后拿起宣纸吹干了墨迹,用中指在纸上一弹,将之递给了一旁的小二,道:

“这首五言便赠与郑幼常,还请幼常兄当众念出来,也好请诸位做个见证,这首诗到底是不是抄的一听便知。[]”幼常是郑安的字,诗的排头没有写题目,诗名便是《赠郑幼常》了。

僻静处的两位老人本来也没有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只在陈越写完之后才看过来,这时看到小二拿着宣纸上的字,不由得对视一眼。

古人往往以字取人,在古人眼中字的好坏与章学问基本上是相辅相成的,陈越从小学习书法,又有大量的字帖碑记可以研习,还有后世千锤百炼流传下来的众多新成的字体可以取其精华,放在此时绝对能说是上上之选。兼之他为了能让众人看清,特意把字往大了写,这就更有难度了。

“啧……这字不简单呐。”之前关扑赌陈越胜的那位老者眯眼盯着小二手上的宣纸感叹道,桌上两者都浸**法几十年,好坏优劣一眼便知。

另外一人也点了点头,原本显得严肃的脸色此时变得疑惑起来:“确实是好字,只是此子顽劣不堪,当真是有些可惜了,陈溪山浪费了一块好玉啊,否则好生调教说不得又是一个杨凝式。”

“倒也未必,原先我也与你一般看法,只是如此手笔没有长年笔书不辍怎么可能?既能潜心练字又如何会像传言一般放浪形骸……怕是谣言误人呐……”先前的老者说完转头唤来不远处的长随,“你去打听一下这个陈尚,不要道听途说,查实了再来说于我听。”

长随恭声应道:“是。”退到一边。

老者又转回头来,夹了一筷新端上来的清蒸锦鲤放入口中,咀嚼了两口:“这道鱼有些淡了,不过若有名厨再回锅调理一番,当也不会糟蹋了大好的食材。”

后者闻言后默然半晌,用筷子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也夹起一块鱼肉道:“只是不知这条鱼是否被烧的烂了,不然恐怕便是东京的御厨来了也未必有办法……”

说罢看了对面一眼,不再多言。

这边郑安拿到陈越的字后也是微微吃惊,不过待看完整首诗后便笑了起来,这首诗咋一眼看去好像有一些意境,只是细细一瞧便发现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乱的一塌糊涂,就算三岁小儿写的打油诗都比他强。

旁边众人有先前看到过字的,也都是暗暗心惊,见他嘴角带笑,都觉得他还要故弄玄虚,当下纷纷叫嚷着要他快些念出来。

郑安胜券在握,也巴不得众人早点“品鉴”一番对手的“大作”,便朗声笑着道:“尚这诗是送与我的,在下先行谢过了,只是这诗实在有些高深玄妙,还请众位一同参详参详。”

说罢清了清嗓子,见众人也都屏息静候,很满意这个效果,想来读完后的效果会更令他满意,就在他张开口刚要大声念出来的时候,陈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下今日还有些功课,就不在此叨扰各位了,这就先行告辞,来日有缘再会。”

说完陈越摆手朝周围作了个揖尽了礼数,便在桌上扔下饭钱,领着纤儿下楼。

来日方长,今天做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再多留一刻徒生是非,到时候对方回过味来保不得会不会怒得上来动手,那边可是一桌七八个人,自己这边可只有一个小丫环跟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陈越带着纤儿走出福泰楼正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郑安朗朗的读诗声:“暗梅幽闻花,卧枝沥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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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刚回家,更的晚了实在抱歉。

ps2:之前其实想把中人物的对话用水浒式的白话来写的,也许是暗梅幽闻花,试了一下发现实在是有些违和的感觉……

我是ps3:新书能否求点收藏?小生先行谢过了

第六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上)

陈越领着纤儿一路悠哉游哉地往陈家宅院走去,刚刚作弄了一番郑安对于他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终究是舒缓了一下这些时日来的沉闷。(就到叶子·悠~悠 .)

纤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旁边,不时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两句,这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向陈越问道:“少爷刚才做的诗是什么意思呀?奴家从前跟着村中的秀才爷爷也读过几日诗词,可是这一首《赠郑幼常》奴家始终都想不明白……”

陈越随手打了个响指,气定神闲地道:“少爷我才高八斗,做出来的诗词自是大有深意的,你且别管什么意思,按着音韵读几遍便知道了。”

纤儿闻言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又疑惑地抬头道:“还是不明白。”

陈越很不怜香惜玉地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道:“叫你别管意思,只管读来就是。”

“哦”纤儿捂着小脑袋委屈地应了一声,乖乖接着念:“暗梅幽闻花,卧枝沥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明白了吗?”

小丫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疑惑地摇摇头,“没有。”

“再念!”

“暗梅幽闻花,卧枝……啊……少爷你欺负人……”这下终于懂了,纤儿撅起嘴娇嗔了一句。(就到叶子·悠~悠 .)

本来一个小小婢女可是没有资格对主人家这么说话的,不过一来小丫头来的时间短,还没有褪去天真少女的习性,而来陈越也不喜欢整天对着一个唯唯诺诺的木头,也就不会在意。

一路逗着身边的小丫环,没过多久就到了陈家门前,刚刚抬脚迈进门去,就见老管家陈福急急地跑了过来。

“哎呀小五哥,你可让老仆好找,刚才七哥去向老爷请教功课,老爷便着人去叫你一同来听,谁料去唤你的张小乙怎么也找不着人,看时间也不敢再拖延,便带着桌上的字去回禀老爷了,路上碰着了我央我快些寻你过去,也不知现在老爷那边如何。”陈福毕竟是年纪大了,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完,累的不住捶着腰背。

“什么?!”陈越一听大惊失色,这还了得,前几日早就见过家中的几位家长了,祖父看着就是个严厉的主,这一副七个字的“楼主木有小丁丁”当做今天一天的功课交上去,这还了得?

一面吩咐纤儿照顾好老管家,一面拔腿就往书房赶去,就是这个小小的吩咐,倒使得老管家有些惊讶,随后欣慰地对身边的纤儿笑道:“少爷也懂得关心老仆了……”

陈越不知道这么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也能让一个老头感慨万千,匆匆到得书房门口,发现竟然不止祖父一人,发现穿越之后的便宜“老爹”也在,两人不知凑在桌前研究着什么东西,旁边陈家小七陈奇和张小乙侍立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陈越头痛地摸了摸额头,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冠,进门行了礼数:“祖父、大人。”在宋朝,称呼有官身的父亲为大人是一种正常的叫法,而不是明清之后见官便是“大人”,可谓官尽可爹。

屋内众人见陈越到了,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与平时不同的味道,弄得他心里更加忐忑。

出乎陈越的意料之外,祖父陈岩并没有先开口责罚,而是朝他招了招手:“尚,过来。”

陈越依言上前,看到桌上的一幅字就吓了他一跳,正是他出门前信手写的“楼主木有小丁丁”!

他在前世,看惯了商场乃至官场的各种尔虞我诈,不论是面对七老八十的前辈还是初出茅庐的同辈甚至后辈,都能够游刃有余处事不惊,只是面对自己的家人家长,这种不知道是从小养成的尊敬还是崇拜或者说是两者的结合体,让他始终有些束手束脚,穿越之后继承了对陈家的归属感,使得这份习惯也保留了下来。

所以面对还有些家中几位长者时,也不知不觉摆出了从前纵横商场时沉稳干练的气度来,展示着自己优秀的一面。

陈越的父亲用手点着桌上的宣纸,问陈越:“这幅字是从何处得来?为何没有落款?这七字又是何意?若家中来了贵客,怎的不引见与我等?”

陈越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这字是我随便写的,也没有什么意思,仅是练字罢了。”

“胡说!你手上有几斤几两的火候我还不知道?这几个字笔力雄强圆厚,骨力遒劲气概凛然,气势也是不俗,学的是唐代颜鲁公的手笔,不说你从前写的那几个破字,便是我都没能见过几幅鲁公碑帖真迹,如何学得这般精深?!”

“孩儿岂敢欺瞒父亲,最近几日我已想透了,这练字一道在精不在多,所以今日虽是只写了七个字,却是处处用心,时时在意,自是要比从前写的好些。”其实练字一道,绝非如陈越说的一般在精不在多,哪怕是再有天赋之人,没有成千上万的摹写练习,都不可能真正有所成就,有所区别的只是因天赋高低最终的成就不同罢了。这份说辞只不过是陈越无奈之下的敷衍而已。

见到父亲显然不信,眉毛一挑就要发作,陈越赶忙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开头辩解,这时一旁的祖父陈岩伸手拦住了儿子,再次对陈越招手道:“尚,过来,这里笔墨纸砚齐备,你写与我等一看便知。”说罢从书桌上挑了一支毛笔,作势递与陈越。

陈越只得上前接了笔,见两人给他让开了位置,也不客气,走到书桌后拿笔蘸了墨水,扫了一眼宣纸的规格大小,心中大致有了布局,便落笔开始写字。

其实颜体字在宋代也有相当数量的人学习,但是碍于当时交通以及通讯的条件,想要或者一件正宗清晰的拓本碑帖并不容易,这样对于研习者对整个字体的研究就会造成一定的阻碍,毕竟偶尔获得几份字帖中的字不可能很全面,很多字帖中没有的字要根据已有的字样比划来揣摩结构布局。

陈家父子好歹还常常能在亲朋好友家中见到一些珍藏,评鉴的能力自是不错的,可要他们自己回家凭着记忆全都摹写出来,自然不可能。

而陈家家学中楷书更多倾向于柳体,所以他们虽然认得出颜体字的高下,却也不可能认为家中小儿能将之写到那种程度。

陈岩在一旁看到陈越的运笔姿势,就暗暗点了点头,肘中用力,这是要写大楷了。

几个呼吸的功夫,第一个字便跃然纸上,是一个“士”字。

第一个字一写好,书桌旁的两人便变了脸色,就连一直在稍远处伸着脖子看的陈奇也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陈岩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这个“士”字只有三笔,虽然比划少的更加难写,但是紧紧一个字,还不能窥得孙子手下功夫的全貌。

陈越抬头看了看祖父和父亲,转回头来,第二个字的第一笔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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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下)

几人仔细盯着他手上的笔,第一笔左上角“竖”,

第二笔先是一“横”,

然后顿住回折,

再下面拉长的一个“万”字……

不用看下去,众人也猜到这是个什么字,陈越之父陈立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接下来写的会是什么。[]好小子,都敢回嘴了!

看着一旁老父亲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中似乎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更是觉得颜面无存,只是自己又不好当众发作,只能咬着牙瞪着自己的儿子。

这时第二个字已经写好,是一个“別”字,稍稍与后世的“别”有些不同,不过意思大致是一样的。

一二两个字写完,就是一旁的张小乙也能说出后面写的会是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果然,不过片刻,陈越写完最后一个字,收了笔挂在笔架上,对着宣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九个大字赫然在目,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满意地看着桌上刚刚完成的作品,陈越得意地抬起头来,刚好对上陈立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吓的打了个寒噤,连忙拱手肃立到一边去。(就到叶子·悠~悠 .)

也是陈越习惯了前世的思维,对继承来的记忆不够在意,不然他就会知道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大宋,家长的训斥绝对不是如他前世一般可以随意反驳,这一幅九个字不论在场的谁看来,都是他对陈立之前的斥责心存怨望,以之来讽刺陈立。

陈岩仔细看了一遍陈越写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首先发话:“尚啊,字确实写的精妙,但是汝父先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孝经》圣治章第九中圣人云:‘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可曾记得此句的意思?”

陈越闻言面色一肃,恭声朝陈立行礼道:“孩儿知错了。”虽然他前面写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想告诉别人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陈越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九个字就可以提高到上纲上线的程度,不过这时候解释还有用么?这种时候明显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见儿子态度还算不错,陈立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不过还是哼了一声:“念你今次字练的有些长进,我也就不为己甚,回去用宣纸公公正正地把《孝经》抄一遍,然后装订成册,过两日元宵灯会时写不好就别去了。[]”

书法练字的时候其实一般不会直接用宣纸,一来价格太高,二来也有为了让人养成好习惯的意思,所以平时练字多用毛边纸,这时候让他用宣纸来抄,是要他当做正式的作品来完成了。

“咳咳,那个……装订好之后送到我房里,老夫要亲自验看。”陈岩适时补充了一句

陈立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换了副表情恭声道:“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应该多多休息调养,怎么可以再理这等烦心事?还是儿子来吧。”若是自家儿子把整本《孝经》都抄下来还能保持今日的水准,那还真是一本好东西,若是被老父亲拿去了,那可就不好再开口讨要了。

“嗯?你可是嫌老夫老的不晓事了,管教不得孙儿?”陈岩眉毛一挑,长年做官留下来的威严自生。

“儿子不敢……”

见自家父亲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再看看老爷子顾盼自威的样子,陈越赶紧上前一步,好歹先缓解一下气氛将功补过,于是便硬着头皮道:

“字一道,向来是型由心证,各人有个人的看法,所谓兼听则明,不如我就一式抄两份,祖父与父亲分别训斥教导如何?”这话可是言不由衷到极点了,其实他最想说的就是把祖父陈岩用《孝经》教育自己的话重复一遍给父亲大人听一听……

“嗯,也好,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抄好了送过来便是。”陈岩点头,又挥手让陈奇和张小乙一起出去。

等三人行了礼退出房去,陈立立马皱着眉头道:“大人,你怎么看?”

陈岩摸了摸胡子,眯起眼睛看了桌上陈越留下的字好一会后道:“以前尚见了你我都是兢兢战战,吾观他今日今日气度不凡,言语有据,倒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陈立望了望门口的方向,接口道:“岂只大不相同,简直脱胎换骨,若非之前有小厮来报说他在福泰楼当众羞辱了郑家的小儿,我还不曾在意,现在想来,自尚大病初愈之后所言所行便如同换了个人儿一般。”

陈岩摆了摆手说:“吃一堑长一智,想来经历了前些日子的几桩事后总是该有些晓事了,只是这字……平日尚的功课都是你验校的,从前可有这般笔力?”德用是陈立的字,名立,字德用。

陈立摇了摇头:“别说写得如今这般精深,怕是连中平都算不上。”

“这……”陈岩拿起桌上的宣纸,用手抖了一抖,“不合常理啊,这字布局精妙,写的也是大气磅礴浑然天成,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会是家中小儿写的,难道是被那香炉砸的开了窍?”

“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也罢,是以前深藏不露也好,如今开窍也好,终归是好事,你这些时日多看着点,若他当真是浪子回头,找个时间去与韩家说和说和,早日把婚事重新安排一下,省得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好,过了元宵儿子便去办。”

“还有,今日福泰楼上尚说当日是那郑家小儿做出来的好事,你也去查清楚,若是当真如此,少不得要他们给个说法!”陈岩之前说的平平淡淡,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目光一凝,使得一旁的陈立也为之一凛,“须得让人知道,我陈氏一族也不是好相与的!”

“是,儿子知道了”陈立拱手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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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宋代有很多称呼与自称和现在的语言习惯差别很大,之前查资料的时候搜集了一点,到时候找一篇简单明白的贴到作品相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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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何需珍馐盘中餐?(上)

陈越走出书房后心里很有些郁闷,深呼吸了两口长气,从父亲陈立的话中想起来,最近应该是刚过完粘结,估计是因为自己的几件破事,弄的家中年味也不甚浓,再过几日就是要元宵了,可不能再因自己破坏了气氛。【叶*子】【悠*悠】

后世往往是把七夕当做中国情人节,其实在古时真正能称得上是“情人节”的应该是元宵,在这一日中原各地往往都会举办大型的灯会,火树银花,街上熙熙攘攘,场面之盛大热烈甚至比过年还要更胜一筹。唐代诗人苏味道有诗赞曰:“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元宵灯会在古时的传统社会中,给未婚男女相识提供了一个机会,古时的年轻女孩很少有机会出外自由活动,但是过节却可以结伴出来游玩,元宵节赏花灯正好是一个交谊的机会,未婚男女借着赏花灯也顺便可以为自己物色对象。元宵灯节期间,又是男女青年与情人相会的时机。

所以元宵节可以说是地道的中国情人节,而不是臆想的七夕。传统戏曲陈三和五娘是在元宵节赏花灯时相遇而一见钟情,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在元宵夜破镜重圆,《春灯谜》中宇彦和影娘在元宵订情。此为例证。

“也该找机会去见见那位未来的媳妇了”,陈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自己小院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刚才一同从书房出来的陈奇从旁边靠了过来,挤眉弄眼地悄悄说:“五哥,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也教教我?”

“多练练,多临写,有什么不懂尽管来问我便是。[.YZUU点com]”陈越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继续往自家院子走去。

陈奇见陈越不答应自己,就拉下脸道:“哎呀,五哥你就别在兜圈子啦,今日你使得什么手法,怎得写出的字连老大人都看入眼了?你可记得前两个月你出去戏耍误了功课,还是央我来帮你做的,怎么?今日学了戏法就不顾往日恩义啦?”

陈越一愣,原来这小子是当自己学了戏法蒙的,难怪印象里他可没有虚心求教的好习惯。

他咳嗽了一声,摆起长辈教育晚辈的样子来,“七哥儿,这学习一途向来只有‘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一说,何来的戏法捷径?需知‘业精于勤荒于嬉’,别再去想什么投机取巧之事,安心练字去吧。”

陈奇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说这段话全家都有资格跟你说,现在倒好教育起我来了,正待要说话,前方门口转角处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当是谁是说教别人,没想到竟然是五哥儿,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连五哥儿都知道‘业精于勤荒于嬉’了,当真是我陈家大幸啊!”说着话,门后转出一个人来,却是陈越的二伯之子,同辈中排行第二的陈羽。[.YZUU点com]

陈越闻言皱了皱眉:“不知二哥有何指教。”

陈羽一愣,今天这个败家子的反应不对啊,平时碰到这种情况不是恼羞成怒就是忿忿地走开,今日竟然不卑不吭地反问一句,气度俨然。

“指教是不敢当的,我不像你,自己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有脸去‘指教’别人。”

“既然没脸来指教小弟,那小弟就先回房了,见谅见谅。”说完陈越朝陈羽陈奇两人拱了拱手,朝自己房间走去。

陈羽站在那里气得满面通红,只是对方轻飘飘地说完之后人便走了,又不好再追上去争论,良久之后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陈奇楞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随后有些幸灾乐祸地望了陈羽一眼,这个二哥儿平时仗着学业上有几分才华常常对他们指指点点,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实在有些烦人,也乐得看他吃瘪,不过今日五哥儿到底是怎么了?与从前可是大不相同啊,他略有所思地想到。

陈越回到院子,看到小丫环纤儿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房间,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胳膊拖着一个大水桶往房中走去,很是有些吃力,就快步走了上去。

“啊,少爷回来了。”

陈越“嗯”了一声,伸手去接对方手上的水桶,“我来吧。”

纤儿赶紧退了一步,“不行不行,这些都是奴家的本分,少爷怎么能做这等事。”

陈越也不管她,右手劈手夺过了水桶,左手又“啪”地在少女的娇臀上打了一下,这次动作轻缓了一点,触感就更直观,嗯,手感还不错。

“啊……”小丫环一声娇呼,红着脸双手捂着小屁股,一时羞地说不出话来。

“说了在少爷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不然下次再‘罚’。”说着便拎着水桶进了屋,没想到就走这么几步,倒是弄得他很是有些吃力,“这身子也太弱了,该找个时间锻炼一下。”

进了房间把水桶放好,打扫擦洗的时候陈越就不管了,由着纤儿去做,自己来到书桌前摆弄好笔墨抄写《孝经》。

要抄写两遍《孝经》,哪怕是用小楷抄写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接下来几天恐怕都得待在家中闷头抄书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黑下来,陈越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招来小丫环:“有些饿了,去安排厨房炒几个小菜来,我们自己在房里吃吧。”

纤儿应了一声就去安排饭食,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又跑了回来,撅着嘴对他说:“少爷你又作弄人家,厨房的大师傅说了,这炒菜只有开封的大厨才会做,这杭州城里可找不到吃炒菜的地方。”

“什么?炒菜只有开封才有?”陈越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吃食,不是蒸的就是煮的,还真没吃到过炒菜,不过还是有些疑问,这后世最普及的烹饪方法在这时连杭州都没人会?“会不会是厨师惫懒不想做,故意骗你的?”

“应该不会吧,奴家从小也没听说过菜还能用炒的方法,若非今日少爷说给我听,都不知道炒菜这个词儿。”

其实这是陈越不了解了,炒菜这种中国菜的常用制作方法,在宋代才刚刚出现,而且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少数的开封大厨才会,虽然技艺远远不能同后世先比,但这些大厨无一例外都是将炒菜当做家传秘诀的,直到靖康之后宋庭南迁,炒菜之法才真正扩散开来。

也就是说,后世任何一位会烧菜做饭的国人来到这时都是一等一的大厨。

所以如果你不小心穿越了,抄的诗词找不到应景的地方用,记得的历史一时又用不上,没关系,找个机会炒俩菜,发家致富奔小康不是梦。

陈越眉毛一挑,“哦?那少爷我今日便炒两个菜给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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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需珍馐盘中餐?(中)

“连家中的大厨都不会,少爷你当真做的出来?”纤儿显然对刚才的“惩罚”没有释怀,一脸的怀疑,只差没有说出“别没的浪费了大好食材”的话来。(就到叶子·悠~悠 .)

陈越没有管小丫环的态度,把手中的笔靠到砚台上,起身往外走去:“纤儿,快领少爷我去伙房。”

“哎呀~少爷就在房中安心练字就好,要知道‘君子远庖厨’呢。”小丫头还是有些不依不挠。

“‘君子远庖厨’的原话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说的是君子不忍杀生,可不是君子就不能烧饭做菜了,再说少爷我是君子吗?”说着陈越抬起手来,作势又要“惩罚”,“再磨蹭小心我又罚你。”

纤儿见少爷又要“罚”自己,想起之前的事来小脸羞的通红,吓的赶忙闭紧了小嘴跑到前面带路。

到了伙房,这个时候差不多快到了饭店,厨子们都已经忙活开了,两人走进门去,陈越当先发话到:“刚才谁说只有东京的大厨才能做得‘炒菜’?今日我便作于尔等看看,给我备好锅铲。”

厨房中人瞟了一眼陈越都没做声,心想这个败家子出去丢人现眼也就罢了,这时候来添什么乱,若是误了开饭的时辰老爷怪罪的可是我们。

陈越一见没人理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喂,没听到少爷刚才说的话吗?这里的管事是哪个?”

管事本来躲在一边没说话,见了五少爷点了名字,不得不换了一副笑脸出来:

“原来是五哥儿来了,刚才忙着做菜没有注意,五哥儿这是?”

陈越哪能看不透他的小心思,哼了一声,道:

“你自去给我准备一口锅来,再挑拣些冬笋和猪肉,佐料油盐也要,快去。【叶*子】【悠*悠】”

纤儿见自家少爷真要动手做菜,怕他待会做坏了出丑,悄悄拉了拉少爷衣袖:

“少爷,要不今日便算了吧,改日寻个没人时的空闲再来也不迟。”

陈越见小丫头还是不信自己,低头俯身到她耳边道:

“再敢不信少爷我说的话,难道又想家法了吗?”这招屡试不爽,果然纤儿一听连忙往后退开几步,回过头来见厨房管事的还愣在原地,瞪了一眼道:“还不快去?”

管事的心里叫苦,但是对方再如何不着调也是自己东家,只得陪着小心劝道:

“五哥儿你看现在快到了上菜的时辰,小的一家还有老少要养,若是误了太公、老爷吃食惹得他们恼了,小的可实在担待不起啊……”

“用不了你多少时间,一炷香之后若还做不好菜,我自然作罢。[.YZUU点com]”陈越说着自己往灶台附近走去。

“这……那便由得五哥儿吧……”管事的说完便去给他找来一应用具,然后朝着屋里嚷道:“都出去都出去了,没看到五哥儿要用‘炒菜’的手艺了吗?一个个都站在这想偷学不成?”

陈越瞟了他们一眼没做声,他当然看的出这管事的是怕他赖着不走又干扰他们做菜,到时上面责怪下来他也说不清楚。现在把人都喊了出去,万一再要责怪他,自然一推二五六,都是为了让五少爷“炒菜”无可奈何。

不过陈越也懒得理他们怎么想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别后悔地来求他便是。

看了看灶台周围,东西食料倒都是按吩咐准备好的,铲子虽然不是后世那般铁制的,形制也稍有不同,不过也无甚大碍。

宋时其实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般是吃羊肉而不屑吃猪肉的,不过好歹家中也都备着些,那管事也不管猪肉羊肉都给他拿了过来,加上旁边的冬笋还有刚才他自己挑拣的几样菜,东西差不多是够了。

把油倒入锅里预热,陈越拿起刀来开始切起猪肉和竹笋,他前世的烹饪水平并不能算很高,不过常年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基本的手艺还是有的。

把食料大致弄好,转过头来,却发现油还没有沸,陈越想了想,大概是炉温欠了点,便想转过头去叫纤儿过来扇一扇火,转头一看,却见纤儿一遍在旁边几个灶边来回跑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原来她正在摆弄原先几个厨子放着的菜肴,应当是她怕自己耽误了家中的饭点,想要为自己弥补一下在她眼中肯定要捅出的乱子。

陈越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小丫环,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微微笑了笑,不过什么话也没说。转过头来自己把灶台下的火扇的旺了些,然后继续做着他的菜。

最后加了点这个时代的奢侈调味品——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盘按着现时有的调料做出的竹笋炒肉便大功告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尝了尝,陈越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纤儿你过来。”

“哦。”

“张嘴。”

“啊?呜……”(不要想歪了)

“怎样?”陈越望着面的小丫头,后世的杭州菜肴多有加糖的习惯,只是不知道符不符合现时杭州人的口味。

“呜……嗯…嗯……”纤儿用手掩着口,大概是还有些烫,一遍忙不迭的点着头,好不容易咽下去后,闪着大眼睛道:“好吃,真的好吃,奴家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菜。”

陈越怕她敷衍自己,又追问了一句:“当真?”

“当真,没想到少爷这么厉害。”说完大眼睛瞟了一眼门外,嘻嘻笑道:“这下他们可要后悔了。”

纤儿说的确实是大实话,炒菜到后世能成为普罗大众最普及的烹饪做法必然有它的优越之处,且不说炒菜与蒸煮孰优孰劣,便是这时代的人日常从断奶起吃的便都是蒸煮一类的食品,吃也吃腻了,突然尝到其他做法的美味,口感自然更上一筹。

“来,帮少爷把火扇的再旺一点,好久没做菜了,这盘菜炒的有些差强人意,就端去给父亲大人他们吃吧,我们再做几样好的自己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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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炒菜这个东西在当时确实是只有东京少数几个大厨才掌握,但是当时具体能用到哪些佐料进行烹制实在是没法太细致的考证了,只查到了酱油好像是南宋之后的产物,辣椒是明朝以后传入中国,糖的话当时是很少用人用在日常做菜上的——太贵,味精是在二十世纪才被开发出来,好吧,其实现代的佐料大部分都能查到,但很多佐料其实在古时都有替代品,这些在中就不再多做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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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何需珍馐盘中餐?(下)

陈越一口气炒了七盘菜,伙房中备下的食料中能用的大致都试了一遍,用的时间一刻钟多一些,远比原本蒸煮的菜肴要快速的多。[]

“吱呀”一声,伙房的门被推开了,管事拉长着脸走了进来:

“五哥儿,这时间可都要过了,再胡闹下去就别怪胡林我去禀报老爷,到时候吃了排头须怪不得我!”这叫做胡林的管事这次是下了决心了,若是等会耽误了家中晚饭太久,惹得几位老爷发起火来,这管事的职位说不得便要被撤掉,但这时得罪了这位二世祖,家中人只会说他尽忠职守,谁到知道他的顽劣不堪,特也管不到自己的头上,索性拉下脸面早点送走这尊瘟神。

陈越还没发话,纤儿却不愿意了:

“胡管事,谁说少爷是胡闹了,不信你……”

话还没说完,胡林便打断道:

“是不是胡闹待我报于老爷便知,要你个小丫头操哪门子心?”说着朝纤儿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开让开,耽误了开伙你……“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胡大管事盯着灶台上的几碟菜一时有些傻眼,只见灶台上稳稳当当地摆放着七个盘子,上面各色菜肴还在丝丝地冒着热气,晶亮的油从食料中缓缓流出,在青瓷盘中便如琥珀一般,琅ㄐ濉?br/>

深吸了两口气,馥郁的浓香便钻入鼻子,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真可谓啜气腾香。

色香已成,这味道想必也不会太差,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人吃惊的,色香味俱全的菜他不是做不出来,但是一刻钟做七道菜,整个伙房都做不到!

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没有后世的煤气灶高压锅,一道热菜用蒸煮的办法做一两个时辰都是常有的事,就算用七个灶台同时做七样菜,也决计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

望着面前脸色淡然地望着他的少年,胡管事背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学业不成挥霍败家这些其实都与他没有太多关系,不过别人议论他跟着不屑罢了,但是庖丁一道他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胡管事一时愣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中悔恨不已,怔怔说不出话来。

陈越见他呆在原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对他刚才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这时候也懒得计较,指了指开始炒的那盘竹笋炒肉,又点了其他两盘因为不适应这时的厨具炒的不是很满意的菜道:“这三盘你端去给祖父他们尝尝,我还要抄书,今日便回自己房中吃了。”

说完陈越对纤儿使了个眼色,纤儿便红着脸去用托盘端起之前少爷吩咐过的几盘菜往外走去,这也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哪有把做的不合意的菜端去给长辈吃的道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戳穿他,不过好歹这几盘菜她都尝过,委实算的上是美味佳肴,想来也说的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伙房,胡管事跟在后面也走了出来,讷讷地有些欲言又止,但是自己刚刚得罪了这尊大神,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赔着笑在后面连连道歉。

伙房的伙计原本也都等在外头等着进去做工,几个好事的还在那伸着脖子使劲往陈越瞧,偷偷议论着陈家五哥儿会弄出一堆什么腌臜玩意等着看笑话,被胡管事走过去一人后脑勺一个巴掌拍得立马缩了头。

胡管事教训了几个不开眼的伙计,又颠颠地跑到陈越身后半步的位置,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个说辞好与陈越先缓和一下气氛:

“五哥儿这手艺果然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啊,只是不知这几道菜菜名叫做什么,还望告知小底到时呈与老爷们面前,问将起来也好有个说辞。(就到叶子·悠~悠 .)”

陈越对他刚才朝纤儿作威作福的样子还有些耿耿于怀,想让纤儿出口气,便转头对她道:

“纤儿你告诉他。”

结果纤儿应了一声,然后便直接对胡管事报起了菜名:“那第一道用冬笋和猪肉做的便叫做‘竹笋炒肉’,第二道用……”

陈越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倒是好心,连句冷言冷语都没有,自己反倒枉做小人了。

胡管事一一记下之后又问道:“五哥儿做出来的菜那定然是金霁玉脍,只是这竹笋炒肉用这猪肉……恐怕会不合老爷们的意……”

在宋代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喜欢吃羊肉,认为猪肉俗气,一般的普通百姓才会更多的选择猪肉来食用。南北朝以前,肉食等级也是牛、羊、狗和猪。有“君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之说。虽然到了宋代这些等级制度没有那么严格,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还是喜欢在各种饮食习惯中变现出自己的不同。还有一种说法是此时的猪没有骟过,味道有骚膻味。

陈越想了想,便说了句打油诗给他,让他自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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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中,陈岩与儿子陈立随口聊着近来杭州的发生的一些大事小情,见胡管事领着人托着几盘菜过来,便笑道:

“今天吹的什么风,还要大厨亲自上菜,莫非出出了什么新鲜的吃食?”

胡林朝桌上几人行了礼,道:“今日五哥儿亲自下厨,要孝敬家中长辈,胡林深感五哥儿的孝义,所以亲自来伺候老爷们以表感佩之心。”这番话就是明显的向陈越示好用来弥补之前的过失了,虽然他不在此地,但是想必迟早也能传到他的耳中,若是他一高兴能传授自己几手,那今后子孙三代可是都能不愁吃穿。

陈岩闻言眉毛挑了一挑:“哦?尚什么时候倒是学会了庖丁之事了?”

陈立也奇道:“竟有此事?莫不是五哥儿从外面买回来充数的?”

胡林一边把几道菜端上桌子,一边道:“绝无此事,五哥儿做菜之后我等可都在外面候着,做不得假的。”每端一道菜便报一道菜名。

陈岩看着桌上几道菜肴,皱了皱眉头:“看着倒还有几分食欲,只是这非蒸非煮的是何做法?”

“是炒菜。”胡林回道。

“炒菜?可是东京的炒菜?”陈岩从选人做到六品知一州军政事,是从流内铨待选一步步爬上来的,在开封待过不少时日,自然听说过东京几家酒店的绝活。

“正是。”胡林回答得毫不犹豫,刚才他偷偷地夹过几口菜尝过,从行内流传的特征来说,当是炒菜无疑。

陈立也皱起眉头:“尚又瞎鼓弄什么,别没的浪费了大好食材。”

陈岩朝他摆了摆手:“无妨,有此心意便是好的,家中又不是缺衣少食,知道做菜孝敬长辈总比出去花天酒地的好,来,姑且尝尝尚的手艺。”说着便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其实他心里对陈越的手艺也是完全没底,但是孙儿的美意就算捏着鼻子也是要意思意思的。

陈立见父亲已经当先起箸了,也只得夹了一口。

片刻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原先皱着如同喝苦药一般的眉毛又都挑了起来,非常默契地都默不作声地又夹了一块……

片刻过后桌上已如风卷残云一般被收拾干净,说来也奇怪,虽然这些菜不似家中常吃的煮菜一般清淡,也没有雕琢过后的冷盘蒸菜雅致,但是味道鲜美口感舒爽,清鲜味永芳而不濡,虽然偏咸了一些,不过特别下饭,就连已经六十多岁的陈岩都就着菜吃了两碗米饭。

吃完后陈岩满意摸着滚圆的肚子,有些意犹未尽,又怕向自家孙子讨要会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咳嗽了一声找个由头道:“嗯,味道倒是尚可,但这道竹笋炒肉怎么用了猪肉?未免俗矣,士大夫之家当食羊肉为佳,明日再叫他做几道雅致的补过。”全然没提他刚才吃了多少“俗物”。

陈立也点头附和道:“小小年纪不专注于章,竟然去做这等庖厨之事,哼,既然他喜欢,便再罚他做三日炒菜。”

陈岩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道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也抚须点头道:“当罚。”

胡林看看老太公陈岩,又看看三老爷陈立,挠了挠头道:“额……回太公、老爷,五哥儿之前说这道竹笋炒肉还有首打油诗,说是‘无竹则俗,无肉则瘦;不俗不瘦,竹笋炒肉’,这菜应当是不俗的。”

“嗯?想不到一道炒菜还能有这些说辞……”说道这里陈立反应过来,“弄首打油诗就不俗了?该罚的还是得罚,一日都少不得他!”

陈岩抚了抚银须,面相严肃:“将堂堂圣贤之事,加诸犬豕之物,岂是学子当做的?加罚三天,以儆效尤。”其实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古人为美食美酒作诗颂辞的可不在少数,不过想来他在陈家的话当也没人敢反驳。

陈岩看了一眼父亲,心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也点头道:“老大人说的是,当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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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日佳节与谁同(求收藏)

陈越在埋首抄书与兼职大厨的生活中过了五天,第一本《孝经》已经抄完了,第二本也抄了一半,刚刚把《孝治章第八》抄完的他伸了个懒腰,看到一旁的纤儿磨墨的样子很有些心不在焉,便调笑道:

“纤儿,怎的今日一副神思不瞩的样子,难不成有了什么心上人儿?来来来,告诉少爷,少爷去给你做媒。[.YZUU点com]”

纤儿这几日与他熟悉了,知道这个少爷人其实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样坏,渐渐与他亲近起来,就是可恨他平时没个正形儿,这时又见他调笑自己,嘟着小嘴娇嗔道:

“少爷你又来欺负人家,我是在想明日便是元宵节了,三老爷说过你不抄完书元宵节便不得出门,现在少爷才抄了一半,这可如何是好。”

陈越知道纤儿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虽然发育地还算不错,不过毕竟还是小孩心性,估计是巴着盼着想看元宵的热闹呢,便故意逗她:

“不出门便不出门吧,有什么可在意的?须知书生不出门,可知天下事。本少爷这么大一个的才子,出门去岂不是连天上的事儿都晓得了?不去了不去了。”

“哦……”纤儿显然没被这个冷笑话逗乐,眼神幽怨地望向窗外,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额……”陈越尴尬地哼哼两声,正准备出言安抚两句,这时候院中突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家中的小厮张小乙的声音在外面喊道:

“五哥儿,五哥儿,韩家三郎在外面求见。”

“嗯,去请他过来。”陈越回道。

这韩家三郎便是陈越那未婚妻子家的三哥,叫做韩浩,字玉涛,原先便是与陈越玩的极好的,前几天也来过几次,不过所谓物以类聚,与之前的陈越也是差不多的德行。

陈越起身刚刚走出房门,便听见院门外响起了韩浩的声音:

“哈哈哈,尚竟然能安下心抄了五六天的《孝经》,为兄今日特来探监。”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公子没那个空与你消遣。”这些时日下来陈越与脑海中留存的记忆渐渐的融合起来,对韩浩也就按着从前的方式没有客气。

“哎~这便是尚你不厚道了,明日元宵佳节,为兄在西湖边订了一艘画舫,特意亲自来邀你,你还不知好歹。”韩浩说完假意哼了一声。

陈越笑道:“本公子最近潜心学问,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去的,不过西子湖畔风光不错,正可以吟风弄月一番,又是玉涛你来相邀,我也不为己甚,便遂了你的意吧。(就到叶子·悠~悠 .)”

韩浩笑骂道:“就你还装地人五人六样,前几日听说你发了‘诗兴’,还特地着意打听一番,写出来的玩意儿可连我的都比不上,明天若再做得这类歪诗,看有哪个校书美女肯跟你‘琴瑟和鸣’。”说到这里还特意猥琐地挑了挑眉毛。

这女校书的意思便是娼妓,唐代名妓薛涛以艺妓身份历事韦皋至李德裕十一镇,据说武元衡曾有奏请授涛为校书郎之议,一说系韦皋镇蜀时辟为此职,总之,薛涛当时就以“女校书”广为人知。后世便称有才学能诗的妓女为“女校书”或“校书”。

陈越白了他一眼:“明天便作一首《赠韩玉涛》,看看有没有识货的。”

韩浩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道:“哎哎哎,免了免了,刚才只是玩笑之言,尚的大才我等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说着又凑过来,眉飞色舞地道:“尚你可是不够意思了,如此有趣之事怎的不叫上哥哥,听说郑幼常当日读完诗后还当众把诗分与众人看,以为其他人都和他一般是笑你做的诗词,满脸得意得回到家中才反应过来,当场便气得昏了过去。”

陈越整了整被韩浩抓皱的衣袖,淡然地仿佛那日的事与他无关一般:

“那日不过是他自取其辱罢了。”

“嘿……说的也是,不过明日西湖边上定然是有会的,那郑安自恃有些才气往常便不愿似我等在清静地方饮宴,多半是要去出出风头,看我明日与你再出一次气。”

长年与陈越韩浩一起的多半都是一些富家大户的纨绔子弟,基本都是不擅诗词章的,不过以这些人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真的喜欢待在什么“清静之地”,只是都有自知之明不会去那些人士子出风头的地方罢,往往这些人也都同仇敌忾的看不上那些卖弄才的同辈中人。

陈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货会想个什么法子来“出气”,不过也不能拒了他的好意。

韩浩就事说的差不多了,与陈越约好时间,便施了个礼向他告辞。

陈越将人送走后转回院子,想了想后对纤儿道:“明日下午我便要去赴约,今日要快些把书抄好,晚上的菜就你独自去抄吧。

当日得知祖父与父亲吃了菜后就找个由头让他接着做,他便开始教授纤儿炒菜的手艺了,那两位明显是喜欢炒菜的口味,不然哪有一边骂着俗一边还要自己继续做菜的道理?若是以后都要自己做下去成何体统?既然来到宋朝,总该有一点自己的抱负,也许要实现这个抱负路还很长,但这个抱负绝不是从一个厨师起步。

好在炒菜并不是有多少技术含量的东西,甚至炒的过程中有些失误也能弥补或者影响不大,比如说昨天父亲陈立要他多炒一盘鱼,他就“不小心”把好好一条西湖锦鲤炒了碎鱼渣,不明就里的祖父和父亲不也是吃的津津有味嘛……加上纤儿本身也勤劳好学,这几天一些基本的家常菜她都能够自己**做了。

陈越开始还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这么做是将自身收到的剥削压榨转移到了底层劳动人民的身上,谁知道他远远低估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淳朴,纤儿得知少爷要教他炒菜时几乎都要感动的哭出来,这毕竟是东京大厨的不传之秘呐。

关于炒菜这个事,父亲也找他问过,不过他随口回了句自己根据字义琢磨的便闭口不言,其他人也没办法,便不再多问了。

纤儿有些忐忑应了一声,回房中将干了的砚台添了水磨好墨便推下去准备独自炒菜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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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

陈越把之前抄了一半的稿子放到一边,重新拿出宣纸用草书从头开始抄写《孝经》,这样能比原先快上几倍,而且无所谓质量,只要能早点抄完交差即可,起码不会耽误明天出去赴约,万一最后检查没有过关,也可以从之前抄了一半的楷体稿子接着抄下去。[]

到了晚上三更左右时候,陈越终于大功告成,也没有唤起已经下去休息了的纤儿,自己收拾了一番便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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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第二日陈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来后活动了一下身体,洗漱完毕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候,这几日他都是在自己房中吃的饭,也不知道大厅里有没准备他的碗筷,干脆出门自己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让纤儿把抄好的《孝经》送到书房,便带上她一起往陈家大门走去。

快要出陈家大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陈奇正从旁边走来,看他的样子也是要出门去,行了礼后也没在意,便继续往大门走去。

没想到这时候陈奇在后面赶了上来,对他道:“五哥儿这么早出门去,可是准备去哪家会占个好位子?”

陈越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有意揶揄他,平淡地道:“会之事我可是一窍不通,约了韩家三郎他们在西湖边的画舫上吃酒。【叶*子】【悠*悠】”

陈奇有些可惜地道:“那倒是不同路了,今日约了几位好友去吴山会凑凑热闹,赶着点去占几个位子,倒是听说祖父和三叔也会去那边。”

陈越点了点头,这些事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到了晚上也是各玩各的,有了长辈在反而不自在。

“也好,到时我便在西子湖畔等着七哥的大作了。”

陈奇苦笑一声:“什么大作,我跟五哥儿你半斤八两的你还不知道吗,这次是禀报祖父今晚要去吴山巷之后才知道他们也一同去的,早知如此还是不去好些……”

陈越咳嗽了一声,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这般说出来被传出去怎么也要被安上个不敬尊长的罪名。

“诗词一道贵乎于心,今日元宵佳节万灯齐放火树银花,能够福至心临也未可知。”

“哎……借五哥儿吉言,但愿吧……”

陈奇还没说完,一个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啧啧啧,五哥儿最近倒是越来越会教训人儿了,什么时候见五哥也‘福至心临’一回?对着七哥说教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拿出一首好诗来说教说教我等。【叶*子】【悠*悠】”

两人转头看去,原来又是陈羽,身边还有几个陈家旁支的子弟。

陈越很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个人每次都要寻自己些不痛快,仿佛如此才能体现他的优越感?

不想和他计较,随口回了一句:“二哥大才,小弟怎敢说教。”

陈羽见陈越服软,与周围几人对视笑了起来。

“算你识相,听你刚才之言今日是去西湖会附近?”

“没错。”

“哼,我等今晚也去西湖,你晚上给我老老实实喝酒便好,别出来丢人现眼,若是出了什么丑没的丢了我陈家的脸面!”说完陈羽便招呼了一声,看也不看两人一眼,与一众人出门。

纤儿在一边看的气鼓鼓的,又不好出言顶撞,见陈羽等人走了才嘟着嘴道:“我家少爷虽然做不得诗词歌赋,写的字总比他强些。”

陈奇向陈越耸了耸肩膀,见陈越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两人互相行了礼各自出门。

唐代时,元宵放灯已发展成为盛况空前的灯市。京城“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银,五万盏灯,簇之为花树”。唐代诗人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诗云牶“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描绘了灯月交辉,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的场景。

到了宋代,百姓更加富足,元宵灯节的盛况更是空前,此时的杭州虽未入夜,街市上已是花灯遍布,千奇百怪大小不一地点缀着树梢屋檐。平日里难得出门的闺中少女也都纷纷在家中亲人或者密友的陪伴下满怀好奇地对着各处指指点点,莺莺燕燕煞是养眼。

此时已经是将近午饭时间,正戏还要等到晚上才开始,各家店面都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群。

陈越逛了一会儿,见实在找不到什么好一些的酒店饭肆有空闲的位置,干脆领着纤儿直接往西湖边走去,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两个时辰,想来订好的画舫也差不多到了位置。

一路在人群中挤着,陈越还好,纤儿可就吃苦头了,一个纤纤弱弱地小丫头,在这汹涌的人潮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又不敢去拉住少爷的衣服,好几次被挤得差点寻不到自家少爷的身影。

后来陈越干脆纤儿拉到前面,撑开双手将她护在怀里,弄得小丫头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可是人流实在澎湃了一些,挣扎了片刻便也消停下来,红着脸低头随着陈越的脚步往前走着,好在这时候人多,也没人着意注意她。

陈越的本心也没多想,就是怕这小丫头在人流里和自己走散,到时候这偌大的杭州城可是没法找她,一个弱女子难保不出什么意外。可是这小妮子也太不安分了,被他揽在胸前护着走还要不停地扭来扭去,加上人流的裹夹,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的挤在一块,这可就让他有些难受了。

要知道陈越穿越以后可没有碰过女色,又是十八岁的少年身子,身前还是这么一个嫩的出水的少女,纵然胸部还只能算含苞待放的花朵儿,可是常年劳动锻炼出来的娇臀却是异常的挺翘,这又是挤又是摩擦的,正常男性都会忍受不住。

虽然周围充斥着嘈杂鼎沸的人声,但是两人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感觉气氛安静的出奇。

好在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前面的地势开阔起来,人流也疏散了不少,纤儿红着脸从陈越的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把头几乎要埋进胸口,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陈越干咳一声,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指着前面不远处道:“前面便是西子湖了,我们快些去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一下。”

谁知道小丫头听到这个“僻静地方”,惊呼一声,带着哀求地望着陈越:“少……少爷……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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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二)

历史上对西湖影响最大的朝代之一,有杭州发展史上极其显赫的吴越国,在公元907年钱镠建立吴越国以来便将杭州作为都城(西府),直到978年钱俶献国于宋太宗赵光义,期间的七十余年对西湖的开发起到不可磨灭的作用,也为气候西子湖的盛名奠定了基础。(就到叶子·悠~悠 .)

此时的西子湖畔不像后世那般带着浓厚的商业气息,所谓天然去雕饰遍是形容现在的景色了。湖畔岸边杨柳成荫,岸边停泊着各式楼船画舫,雕琢精致,逢着元宵佳节,岸边更是游人如织。不过此时的西湖还有没经历苏轼的到来,湖中偏远处葑草湮塞占据了大量水面,闻名后世的苏堤也还没有建立起来,令陈越不禁有些遗憾。

之前陈越想带着纤儿去僻静点的地方休息,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平时脑袋里都想着些什么,连“雅蠛蝶”都喊出来了(陈越大脑自动翻译),周围行人纷纷侧目看过来,弄的他好不尴尬。

只得带着纤儿直接去寻与韩三约好的画舫,纤儿低头跟在后面,这时候也反应过来陈越的真实意思,原本就晕红的脸上火烧火燎,几乎能烧起火来,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两人找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之前约好的地方,画舫有两层,在这个时代算的上豪华。(就到叶子·悠~悠 .)

陈越报了姓名,旁边便有舟划过来载了两人过去,搭了浮梯送上船去。

船中一个三十多岁老鸨模样的人亲自迎了出来,扶着两人站稳,满脸堆笑地请陈越进到船楼里去。

“陈公子今日来的倒早,也不枉娘子们日日对公子的相思。来来来,还不快叫娘子们出来将陈公子迎进去?”

陈越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略有些富态的中年妇女眼角眉梢都带着天然的妩媚,身段虽然不似年轻妓子们轻盈娇嫩,却也是婀娜妖娆,可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的出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个狐媚子。仔细回想一下,发现记忆里还有些印象,以前似乎常来光顾,便调笑着道:

“哦?姑娘们还都记着本少爷,只是不知胡大娘有没有想我?”

胡大娘挥起手帕,看似有些重的一掌拍到陈越身上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道,反倒把他弄得胸口痒痒的。

“啐,小小年纪倒吃起大娘的豆腐来了,”说到这里语气又变得一柔,抛了个媚眼过来,“不过若是陈公子这般俊俏的小官人要吃时,奴家自也心甘情愿喂你吃个饱。[]”

纤儿听着两人**,刚刚平复下的小心思又泛了起来,一时又红了脸。

陈越哈哈大笑着走进船楼里去,这种逢场作戏地事自是信手捏来,也不会真的当真。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约好的几家公子们便陆陆续续,令陈越诧异的是韩家大哥竟然也带了几个朋友与韩三一起来了,要知道他可是韩家这一辈中的顶尖人物,平日里纵然与他们也有些交情,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该是和他们坐在一起,往常都是要去会里与人比试诗词挣名声的。

不过疑惑归疑惑,陈越也没当先问出来,与其他几个早到的一同站起来尽了礼数,各人又按宾主坐好。

刚刚坐定,韩浩便开始介绍与他大哥一同来的几个朋友,都是杭州略有些名声的士子,其中两个陈越有些印象,不过并不熟悉。

韩浩介绍完几人,又凑到陈越这边来,悄悄地道:“今日我家大哥可是特地为你而来。”

陈越奇道:“为我?为何为我而来,难不成看上本公子了?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没想到韩浩对他大哥还挺尊敬,“呸,休得胡说,还不是前些日子你跟七妹的破事,现在全城可都传开了,弄得我家也好没脸面,你若再不上门来接人,估计我家祖父就要杀到你府上来了。”

陈越一拍额头,最近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是穿越来到这个时代,虽然保留着之前的记忆,但是主体的思维还是后世是思考方式,这桩婚事他一没有参与,二来与韩家娘子也没感情,平时就被自然的抛在脑后,这么多天不给人家一个说法,确实是他的失误。

“呃……这事给我忘了……”

韩浩闻言一瞪眼,韩家这一辈一共八个女儿,五个早夭,二姐三姐早就嫁了出去,这家中唯一一个宝贝和他的婚事竟然汤他忘了!

“我操你个王八羔子……”

韩大郎见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瞪了韩浩一眼,“三郎,你们说什么?”

看的出他在韩家平辈中很有威望,韩浩立马闭了嘴,恭声回道:“没……没说什么,就是谈谈今日晚间的灯市会。”

韩大郎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对陈越道:“尚,可是许久不见了,怎么也不来家中坐坐?”

陈越喝了一口桌上的酒掩饰了一下尴尬,“这几日都在家中罚做功课,伤好后便只出得一回门,改日得空定然要来叨扰的。”与他不熟,自然不能像与韩浩一般说话。

“哦,大病初愈确实还是少出门走动的好,”韩大郎又转头瞪了一眼韩浩,“尚刚刚受过伤,你怎的又不知好歹将他约出来,万一再受了风寒旧伤发作看你如何是好!”这一句显然是怪他将未来的小舅子又带到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韩浩见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还挨了一顿数落,瞟了眼旁装模作样假斯的陈越,苦着脸道:“我是怕尚在家太闷,出来散散心也好,尚之前还跟我说想要找七姐赔礼呢,是吧?”说完赶紧朝着陈越挤眼睛。

正在一旁装模作样假斯的陈越差点没把刚喝道嘴里的酒喷他脸上,不过这时若是当中否认可就是与韩大郎撕破脸皮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前日怠慢了七娘子,正要上门请罪,只是还没得空闲。”说完也瞪了韩浩一眼。

韩大郎闻言大喜,也不去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正好今日七姐儿也出来观花灯,便是在西湖附近等着看诗词,待会我等吃了酒便下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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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三)

陈越闷头喝着杯中的酒水,酒是老鸨多年珍藏,比福泰楼中的黄娇要好一些,只是依然比不得后世的名酒。[]

陈越也想过自己弄一点高度酒出来,不过考虑之后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一来自己没有好的酿法配方,只能弄一些最基本的白酒,固然看上去比宋时的酒水干净纯洌些,却没把握调整口感,喝了还容易上头。二来南人习惯了果酒米酒的口味,就算真弄出来也未必有市场,不过配合高度酒弄一些花露水、香水之类的想必能卖的不错,只是现下还没那个条件。

现在陈越没有多想酒水的问题,这么多天下来多少也能适应一点低度数的酒精“饮料”,他是在考虑与韩家七娘子的关系,从以前的记忆看来,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面,连对方的长相都有些模糊,既然他前世作为一个有钱有势的富二代都有没有滥情,说明对于感情上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来到宋朝免不了对这种包办的婚姻有一定抵触。

只不过他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要他现在以一人之力反抗这个时代的观念体制,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头破血流,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

好在此时还有一个变通的法子,就是一夫多妻制,这个后世男人梦寐以求的制度现在可以冠冕堂皇地拿出来用,只是正妻的地位定下来,以后若是碰到中意的女子便只能委屈做妾了,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无奈。[]

最后陈越摇了摇头,现在再多想也没有意义,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看韩家两位公子哥的长相,对未婚妻也不必抱太高的期望,但愿有个中平的姿色就好。话说回来,以韩家的背景若是出落的如花似玉看,也不大可能轮的上他这等纨绔……

正在陈越自想自话的当儿,韩大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尚啊,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我与你教训三郎去。”

韩浩见自己喝酒喝的好好的,大哥就骂到他头上,又不好反驳,苦着脸问道:“可是陪酒的娘子不中意?我给你换一个……”说着感觉不对劲,偷偷瞟了一眼,见韩大郎果然又瞪着他,赶紧闭嘴。

陈越没理身边这货,抬头对韩大郎勉强笑道:“只是在想如何给七娘子赔罪,总要哄得她展颜才是。”

韩大郎见他能对这事上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那便不妨碍尚了。【叶*子】【悠*悠】”说完对韩浩使了个颜色,然后转头与几个好友继续之前的话题。

陈越被打断了沉思,这时也没什么好再多想的,百无聊赖地听着韩大郎几人的谈论。

韩大郎几人正在讨论今晚的会,几人都是有名的才子,等到吃完晚饭肯定是要进去出出风头的,这时候就拿着已经做好的一些诗词讨论。

韩大郎右手边姓薛字明道的说道:“敬晨的诗作当时最好了,只是不知各位还藏了几首私货?”

周围接任哈哈大笑起来,“敬晨这首确实不错,只是说起私藏,往年都是明道最多吧?去年那首‘日暮苍穹汐海照,明月初升伴花灯’可是最后才舍得拿出来呐。”

薛明道也潇洒一笑,“比不得诸位大才,不敢太早拿出来现眼。”

隔了两个位置一位姓李的书生探过手来抓住他道:“明道不实诚,自己藏了诗作还要来骗得我等现在拿出来,当罚酒三杯,不然今晚可不放你下船。”

众人起哄逼着薛明道饮了三杯,薛明道喝完以后似乎有些不甘心,又转过来要韩大郎喝酒,“去年韩昌德可是得了第三,抱回家十贯的彩头也没见请我们吃酒,我都罚了,岂可放过他去?”

韩大郎一听话头转到自己身上,瞪起牛眼佯怒道:“好你个泼才,骗人不成被罚了酒反倒赖起我来了,今日你若赢了钱回去,须吃得你三月揭不开锅。”他倒也爽快,仰头就喝了一杯,喝完又道:“今日也不知谁能争得头名。”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说东城李安的,又说吴山程立的,也有人怂恿韩大郎也去争上一争,其实几人嘴上各自吹捧,但各自也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加之年少气盛,心中也未必没有搏个名头的想法。当然他们绝对不会去考虑身边的陈越,也就是韩大郎象征性地说了两句陈越好话,几人嘻嘻哈哈地配合几句,也没人当回事。

陈越听了一会有些无聊,反正这种才子争锋的事也轮不到自己,这种大型的会抄几首元宵词出出风头倒是没什么难度,只是这么多年少气盛的学子,要是嫉妒起来说不得便出什么意外戳穿自己。

见席上各人都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堆,也懒得过去攀谈,之前韩浩被兄长数落之后也挪了位置不敢再过来,便又低下头调出原先的记忆来细细回忆。

记得之前是与韩家七娘子成婚前几天,不知怎的这个小妮子自己偷偷跑来陈家想要见一见这个未婚夫,然后好像是自己在院中与人说了什么她的坏话被她在门外听到,然后就气跑了,后来韩家便有人过来商量婚期延后几天,打听了才知道是这小娘子在家中闹死闹活。

说起来韩七娘子倒确实也有无法无天,哪有成婚前两天自己偷跑到夫家的事情,回去后还能逼得家中推延婚期,看来是韩家把她宠坏了,也难怪两家人能说成这门婚事,“公主病”配“王子病”,按着以前的陈越和他还真是绝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画舫船中丝竹乐起,莺歌漫舞,酒席上觥筹交错,几名侍女将菜肴送上桌来,从窗户望出去,周围其它的画舫游船也都亮起了灯火,船上人影驳杂,将湖水映成昏黄。

西子湖畔几家依湖而建的酒家将门外的彩灯点亮,各处杨柳枝梢上挂着的花灯也绽放出个菜光华,比斗着各自的艳丽,吃完晚饭的人们又重新涌上街头湖畔。

正戏即将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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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四)

宋代元宵节为时五天,与春节相临,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灯,蔚为壮观。[]

在形制格式的各种花灯中,又以菊花灯尤为出彩,往往彩灯的制作筹备从年节之前便开始,雕花精美,工艺繁复。(禁中自去岁九月赏菊灯后,迤逦试灯,谓之预赏《增补武林旧事》卷二)

为了展现花灯,还用高大的木棚搭建出山林形状,谓之山棚。(自岁前冬至后,绞缚山棚,立木正对宣德楼(《东京梦华录》卷六)

街上游人摩肩接踵,百态杂陈,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

据《增补武林旧事》卷二载,妇女要精心打扮,头上戴珠翠及闹蛾,玉梅、雪柳等饰物,有的身着貂蝉袖,带项帕,手提菩提叶形灯笼,带着销金合,大都是身穿流行的白色衣服,因为白衣在月下更鲜明,她们尽情观灯、看舞,毫无顾忌。

可见元宵之胜景,比之年节犹有过之。

本来陈越打算和韩浩等人在画舫上饮酒作乐渡过今夜,无奈韩大郎急着要拉他去找韩七娘,韩浩也得陪着自家大哥,毕竟也是自家大事不是,船上众人见请客的主家都走了,也纷纷带着画舫中的妓子们一同跟了出来。[]

一行人且谈且笑一路走去,陈越看着街市花灯璀璨,天空烟火辉煌的样子,想到前世的情景,一时倒是感慨万千。

韩大郎待人接物颇为周到,不过此时会开场在即,到底也是年轻气盛,一副心思都放在之前做好的诗词上,心中默念揣摩,做着最后的修改,一时也无心再去招呼陈越。

韩浩一声不响地跟在大哥身边,也没法过来找他。陈越也不在意,带着纤儿沿路欣赏着古时的盛会,往今年举办会的临湖院走去。

临湖院是杭州万松书院山长苏清的别院,万松书院始建于唐朝,在此时已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学府,桃李遍布天下,苏清本人当年进士及第不喜官场风气,放弃官位回乡开山讲学,几十年下来,在江浙一带声名广布。

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周围已经是人声鼎沸,周围山棚上的彩灯将左近照的亮如白昼。

普通的游人在外围赏灯游玩,观看百戏,也有不少在猜灯谜灯诗,或是聚在一起关扑下赌。

有些资格的士子人则大多都进了临湖院外布置好的场地,一些女眷也在场中有专门的位置。

韩大郎没有找到韩七娘,也不着急,想来以她的性子等下开场的时候自会过来,便领着人先进去了。[.YZUU点com]

陈越远远看到自家二哥也在里面笑着与人交谈,也懒得进去看他脸色,反正会也没有正式开始,到时候再进去也不迟。带了纤儿退出来,在西湖边看些花灯。

纤儿到底是贫苦人家出生,以前可以进城的时间少之又少,这次是她第一次在城中过元宵节,见少爷带她出来逛灯市,兴奋地小脸通红,一双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

陈越也是有些惊叹,忍不住想吟两首诗感慨一下,想想还是没有吟出口,终于明白古人由景而发的心态。

“少爷,快看那边,快看那边!”

陈越扭头看去,却是前面有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互相争吵议论,他也有些好奇,便带纤儿走过去。

走到近处一看,才发现是个关扑的摊子。

宋时关扑并不仅仅局限于后世的赌局,可以以钱赌物,也可以以物赌物,世间万物皆可拿来扑,根据赌的内容不同,赌的大小也不同,甚至“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这种亦商亦赌的形式可以说深入宋时社会方方面面。

面前这个摊子扑的是今晚会谁能夺魁,十起扑,五十封顶,赢了以后比例是一比六,只要给了钱后在摊主画了押后的纸上当众写上名字便可,不得涂改污损。

纤儿兴奋地拉着陈越,“少爷少爷,你说今晚西湖会谁能夺魁?是李安还是曹颖?听说程立去年在吴山会得了第一,今年特意跑来西湖这边也要再争第一呢,会不会是他?”

陈越想了想,记忆里没有与这些人有太多的交集,笑着道:“这边的西湖会向来都是万松这边的学子为主,那程立是吴山书院的名人,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外人夺了第一去?”

纤儿嘟着嘴道:“可是那个程伯伦很厉害呀,秀才爷爷都说他去年的那首《鹊桥仙》词三年之内无人能出其右。”小丫头一脸的崇拜,看来追星的情结确实从古便有。

陈越拍了下纤儿的额头,“嗯,《鹊桥仙》……改天我弄首你听听,想来比那什么程伯伦总是要好的,不过听完以后不许说出去。”

纤儿“哦”了一声,看上去兴致缺缺,转过头去还撅着嘴小声道:“吹牛。”

旁边几人也纷纷侧过头来看他,见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公子哥,便知道多半是哪家只会夸夸其谈的公子哥。

陈越咳嗽了一声,正打算打着纤儿走开免得尴尬,前面关扑的摊主抬头扫了他一眼,突然笑着开口叫道:

“这位小官人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黄韬。”陈越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事,随口用前世的名字敷衍。

“黄小官人,刚才听你之言,必是有大才的,不若将你的《鹊桥仙》拿出来与大家看看,若是当真比得过程立人时,我便与你一贯钱,若是稍有不如,你只需给我五十如何?”

原来是来挤兑自己的,陈越面上不改色,反正用的是假名,稍稍消遣一下也无所谓。

“一贯如何买得好词?那程立人之作号称三年无人能出其右者,你且拿一贯钱去再要一篇来看看?我这首起码三百年无人能出其右,你可出的起价格?”

只是他不知道,这里绝不是后世那种动则“千年一遇”、“百年一遇”的时代,在这个平民百姓皆言诗词的宋代,这句话的能造成的影响,若是他拿不出好词来,哪怕只能拿出一首中上的诗词,口水就能当场将她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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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五)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哄然,这牛吹的也忒大了吧?要知道程伯伦在杭州士子中成名已久,也不知道是哪个黄家的公子,竟然口出狂言。[.YZUU点com]

那摊主只当他肚子里没货又死要面子,回头去拿过一个盒子,里面放了七八贯钱,对陈越大声说:“黄小官人,三百贯我等拿不出来的,这里有七贯钱,若是你做的诗词大家觉得好时,便拿去做点酒钱,若是做不出好的来,还是给我五十便是。”

陈越心想这摊主倒是打的好主意,现在给他一闹引来这么多人,就算真输了这几贯钱恐怕今晚也能赚回来。

纤儿在一边弱弱地拉了拉陈越的衣袖,“少爷……怎么办……”眼里满是担忧,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无助地看着自家少爷。

陈越回头看看,周围全都是人,这时候想就这么挤出去也不太可能。头疼的拍了拍额头,随意写首一般点应付也无所谓,对哪摊主道:“拿纸笔来。”

围观众人见他还真敢拿出自己的诗词,议论的声音更加大了起来,有好事的纷纷开始打听起他的身份来。

纸笔摊上都有备着,摊主回身去取了,紧赶着递到陈越手上,生怕他改了主意。

纤儿见陈越当真要写,赶紧拉住他,“少爷……我们还是给他五十钱走吧,这么多人……”

那摊主一瞪眼,把她往后一拉,“这位小娘子,我可是在给你家小官人扬名呐,你可不能害了他。”开玩笑,面前这小公子的衣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如今已经入了套,就是程伯伦亲自前来也未必能赢了他去,要是让煮熟的鸭子飞就这么飞了,回去他婆娘也不会饶他。

陈越看着纤儿眼里的担忧,笑了笑,安抚道:“没事的。[]”

纤儿看着陈越眼中温暖的笑意,一时有些心慌地躲开他的眼神,只是脸上的忧虑不曾稍减。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群等不及了,开始催促起来,都是要等着看笑话,怕这小丫头耽误了好事,把她往外挤开。

“快写啊。”

“怎么还不动笔,莫不是胆怯了?”

“哪里来的小儿这是要耍赖吗?”

“公子快些写出来让我等瞧瞧。”

陈越一时没有拉到纤儿,急着想要寻她回来,不然这么多人万一走丢了要找回来可就难了。

人群很有默契的把纤儿往外挤开,几个壮实的汉子拦在前面,哄笑道:

“小官人莫急嘛,待我等见识了你的诗词,自将她送还与你。”

说完众位哄笑起来。

陈越看了看周围,这是要撒泼耍赖了,人群已经有百人的规模,凭自己一个人怎么也争不过,乱起来纤儿那么娇弱的身子也经不住推搡踩踏,自己倒还好,这样娇弱的小丫头万一出了事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担忧地往外围看了一眼,想要再随意敷衍已经不可能,摇了摇头,回身将纸放到一旁的箱子上,沉思片刻,提笔落下第一行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

没等看清楚他写的什么,人群中便传出不屑的起哄声,在在他们想来纵然他能写出犹能看的过去的词来,对于他刚才口出的狂言也是不值一提。[]

并不精致的毛笔在纸上流畅地铺洒开来,第二句:

“更吹落,星如雨。”

人群依旧有人还在起哄,只是站在陈越周围的人们都静了下来。

少年修长的身影在彩灯明灭下昂然自立,手中的笔没有停下来,下面两句一气呵成: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宋人皆好诗词,便是市井百姓也能吟得几首打油诗出来,这首词的上阕气势不凡,辞藻瑰丽,“雕”“凤”“玉”种种丽字排比出人间繁华,灯、月、烟火、笙笛、社舞、交织成元夕欢腾,将元宵盛景描写的淋漓尽致,稍有见识的人听过之后都能明白其间华。

前面的句子透过人群已经往外传播开去,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外围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还在大声议论,伴着远处的喧闹一同传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笔锋陡转,从前阙的大气华丽转为纤柔婉转,却让人找不出一丝不适,外围吵闹的几人已经被人们愤怒的眼神盯得静了下来,上百人的人群只剩下传递诗句的吟细语,在这个喧闹嘈杂的世界中透出别样的诡异。

纤儿被人挤在外围,一直没看到自家少爷写的什么,知道他以前的名声,连打听里面写了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在外面急得落下泪来。

这时候也感觉出气氛不对来,抬起头奇怪地往左右看了看,见人们的脸上一脸的凝重,犹如虔诚的信徒,纤儿一边擦了擦眼中的泪珠,拼命地往前挤过去。

毛笔一起一落间在纸上勾勒出行云流水的线条,

“众里寻他千百度。”

围在他周围的人群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几个大汉回头看了一眼,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纤儿娇小的身躯出现在众人自觉留出的小小的圈子中,柳枝树梢上被风吹得有些明暗不定的彩灯将光线罩在她犹有泪痕的脸上。

陈越回头朝她露出一个和煦微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灯影摇晃间,少年收起手中笔,将面前的少女拉到自己身后。

上阕的繁华,竟然只是为了下阕的一个“她”!

如此绮丽无双的一首词,分明说的便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这竟然是面前的少年抬手应景即兴之作!

周围的人群寂静无声,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每一个能明白这首词分量的人都忍不住心头颤抖起来,脸色怪异地望着眼前的两人,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反应。

一直站在一旁的摊主惊讶地张大着嘴合不拢来,要真是程伯伦在他的摊子上写出词来,按往常的水平他自觉也能上前恭维两句,只是这首……他连走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纤儿见周围的人们都盯着他们看,心里慌起来,没敢去看箱子上的诗词,却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我……我家少爷平日不喜诗词,刚才只是与我玩笑取乐,你们要钱我给你们便是……”

不喜诗词……玩笑取乐……众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精彩起来。

纤儿说完便想去拿身边的荷包,不想一摸荷包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走的,娇娇弱弱地小女孩鼓足全部勇气站出来,这时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水汽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少女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寂,周围压抑许久的兴奋终于轰然爆发出来,后排的人群拼命地往前挤过来,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作出如此的词作来,亏得前面几个大汉怕伤着面前这位小公子,奋力挡着才不致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摊主终于反应过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苦笑道:“你家少爷这个‘玩笑’开的实在是有些大,小底这些年还自诩阅人无数,却不知世间还有公子这般人物,当真是把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能有公子出世,定是曲星君光照我杭州,唐突了两位万望饶恕则个。”

是不是往后三百年无人能出其右他没资格评判,但是往前他也实在不敢说有那首能比这首更好,这可是在他的摊子前写下的词!

一边堆着讨好的笑容一边赶紧把盒子搬了过来,这种时候就算对方不要他也不肯把钱留下,这首词一传开,还不知道今年的会还有没有人敢再作元宵词,若是再多一个关扑不给钱的小故事,他还要不要在杭州混了?

外面的人群还是不断往里面推搡拥挤,不少人的衣服袖口都被扯破了还是不管不顾,就算前排的人都有意帮几个大汉一起顶着,但也实在经不起这么多人的冲击,眼看就要抵受不住。

陈越见势不妙,来不及理会那摊主,拉起纤儿赶紧从摊子后后人少的地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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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完断网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十七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六)

临湖院中,会已经开场,几名老者坐在上首,底下一众学子各自找到位置坐着。【叶*子】【悠*悠】

苏清在台上首开发言,大概意思便是杭州风鼎盛,要大家潜心钻研学问,今日元宵佳节,众位再次共襄盛举云云,最后才让众人以夜景或是元宵为题作诗作词,又把彩头定下来,这次比去年的还要多些:头名一方雕花端砚,次名三十贯,再次二十贯。

彩头一出,下面顿时欢呼起来,头名自不必说,后面的二三十贯在此时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中等家庭一年的花销也不会高于这个数,就连一半的富家子弟也有些心动。

苏清很满意这个效果,每年西湖与吴山都会在节日里举办会,两边自然会有一争高下的想法,去年便让那吴山的程伯伦出了压了这边一头,今年总要讨回点面子。

接下来便是会正式开始。

这类人多的会一般没有太多的规矩,底下的学子们都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若有诗词已经修改的满意的,便会站起来走到台上大声地诵读请人评鉴,场地中央也有一些青楼女子在表演节目,若有听到中意地便把诗词唱出来。

这时会算是预热阶段,气氛还不能算热烈。除了几人成竹在胸以外,其他学子都在紧张地对准备好的诗词进行最后的完善,时不时地还会交谈几声,也有的即兴在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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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带着纤儿刚刚跑出人群,突然被人拉住了衣服,转头一看,原来是韩浩。

“尚,你可让我好找!会已经开始了,你怎的到处乱跑也不说一声。”

陈越嘘了一口气:“刚才坐得有些闷,出来透透风,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也不是就找你一人,七娘也还没到,大哥儿就让我出来找你们。咦,那边怎么聚了这许多人?”

陈越回头看了一眼,摆了摆手拉起韩浩往回走,“大概是在关扑,没什么意思,”又赶紧扯开话题,“这么多人如何寻得到七娘?我们回临湖院那边等她便是。”

韩浩又看了两眼人群,也没多想,跟着陈越一同往回走去。

“啊……荷包怎么又回来了。”纤儿纳闷地看着腰上挂着的绣花荷包。

陈越一看,还真回来了,边走边笑道:“是刚才你情急之下没有找到吧。”

小丫头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不会呀,明明记得都找遍了的……对了少爷,刚才你都写了些什么呀?看他们一一个都得了疯病一般。[]”

“一首青玉案,别和别人说是我做的。”陈越之前用了前世黄韬这个名字,别人当也不会往他身上猜去。

“哦?尚还作了首词?拿出来给我瞧瞧。”韩浩在一旁好奇道。

“胡乱写的,我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快走,不要错过了七娘。”

韩浩知道陈越以前的水准,也懒得继续追问,一起快步往临湖院走去。

到了临湖院附近,韩浩进去脖子左右张望了一番,还没有看到韩七娘的身影,便又反身回来,三人在门口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韩浩眼尖,一拍陈越的肩膀:“来了!”

陈越循声望去,只是人流驳杂,也分不清谁是韩七娘,“哪个?”

“喏,那边那个穿淡绿对襟襦裙的便是。”

陈越仔细看去,穿淡绿衣服的就一个,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远处也看不清长相,不过身材倒是窈窕有致,不时回头跟身后两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交谈着什么。

待到走的近了,韩浩招呼了一声,韩七娘就小跑了过来,也没注意一边的陈越,兴奋地拉住韩浩:“三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陈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个未婚妻,眼如水杏,嘴如樱桃,娇靥如花,肌肤如雪,心想是个美人啊,怎么就便宜了我这么个货?难道有恶疾?

韩浩自然不会想到陈越的心思,对韩七娘说:“便是专门来等你的。”

韩七娘娇俏一笑,抬起纤手指着来时的方向道:“三哥刚才有没看到那边,好多人围着一个关扑摊子,听说是天上的曲星下凡写了一首元宵词呢。”

韩浩望了两眼,这里离的远了什么也看不到,对陈越问道:“尚刚从那边过来,可曾知道写了什么词?”又揶揄道“刚才听你说写了首词,难不成曲星说的便是你?”

韩七娘听到韩浩叫起陈越的字,神情顿时一滞,上下打量了陈越一眼,扭过头去“哼”了一声,

“他要能写出那首《青玉案》,我便给他端茶赔罪,我看便是再过三百年他也写不出那样的一字半句。”

陈越摸了摸鼻子,知道那次是把她得罪惨了,决定还是低调点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等神仙一般的诗词,我自是做不来的。”

“知道便好,那等风流人物,若能一道谈诗论画一番,便是死也开心了。”眨着星星眼的韩七娘说着又不屑地瞥了陈越一眼,“他若是能有人家一半的采,嫁与他又何妨。”

韩浩赶忙拉了一下韩七娘的衣角,也有些尴尬得咳嗽了一声,胡乱对着陈越赔礼:“七娘与尚有些误会,尚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床头打架床尾和,便不要计较了。”

“谁床头打架床尾和了!三哥你再无言乱语,休怪我回去告诉爷爷让你吃板子!”韩七娘俏脸涨得通红,用力一跺脚就踩在韩浩鞋尖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陈越尴尬地笑了笑,总算有点明白韩家怎么会把她便宜自己了,这说的好听一点叫做“率真”,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口无遮拦,这样泼辣的女子嫁入谁家都难免弄出不快来。

“呃……那边会开始好久了,我们进去看看有没什么佳作出炉吧。”

韩浩赶紧点头,生怕旁边的姑奶奶再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几人走进临湖院安排好的场地,韩七娘也不多话,拉着丫环便往女眷的位置走去,韩浩抱歉地朝陈越笑笑,两人找到韩大郎等人,各自坐下。

这时会已经进行到一半,各种好词佳作已经有不少出炉,场中众人都在议论品鉴,台上的几位老者也都相互交谈,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颇为满意今天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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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英才多出少年辈(一)

临湖院举办的会正进行到**,学子们都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修改的满意的作品拿出来。[]

台长的几位耆老不时地点评几句,有时也会将出众的诗词收到台上讨论,舞女歌姬各自拿出看家本领,烘托出气氛的热烈。

苏清也拿着一张纸笺,面带笑意地诵读出来:“……银光浅红伴星辰,画屏疏影共乘风……李耀之这首不错,算的上今日佳作,彦台你看如何?”

“中上。”却是那日在福泰楼喝酒的老者,名作周复,字彦台。

“哈哈哈,”苏清自己笑了起来,“早就该知道你会如此说辞,倒是我自讨没趣,来来来,明道你来评一评。”

哪日在福泰隆的另一位叫做徐恪,今日也来了西湖会,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然后才说道:“算的上佳作,后面若无好诗更胜一筹当入三甲……”

徐恪话没说完,外面围观的人群一阵动乱,不少人都神情兴奋的往里拥过来,亏的护院拦住。

苏清皱了皱眉头,吩咐身后的家仆:“去看看出了何事。”

不多时出去的家仆小跑回来,禀报道:“是吴山那边的程伯伦来了。”

苏清哼了一声:“轻狂小儿,我看他今日能做得什么诗词!”

徐恪与周复脸上也显出一点不悦来,每年杭州都会有不少会,其中尤以西湖与吴山两处为盛,平时虽然争于字,却也不会做出这般类似砸场的事来,他们平时也是随着喜好随性答应一边的邀约,并不会偏帮一边,这时也忍不住对吴山那边不满起来。[]

程伯伦诗词章隐隐有冠绝杭州之势,今日若是当真让他压了西湖会上的一众学子一头,这名声便算是彻底定下了,是以他今日不顾旁人劝阻,执意要来临湖院与人比试一番。

虽然他免不了恃才傲物一些,不过肚子里是真有才学的,只见他头戴四方平定巾,双目如炬,一身衣着只是常见的青布阑衫,却也掩不去他的傲气。

“在下冒昧前来,只愿与诸位一同探讨诗词,冒昧之处还望见谅。”程立向台下学子行了一礼,也不等众人回礼,又上前几步往台上作了一揖,“见过诸老,学生程立,愿诸老不吝赐教。”

苏清虽然心中不满,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点了点头道:“伯伦自吴山会来,不知那边出了什么佳作?”

程立从怀中取出几张纸笺,恭声道:“吴山汤峪湖、郑幼常、张玉之皆有佳作。”

台上一人吩咐仆人到下面把纸笺取上去,几位老者互相传看,虽然心中都有不满,但是也不会昧着良心说这些诗词的坏话,传看过后都微微点了点头,难怪这程立如此有恃无恐,没想到吴山那边这次也是佳作频出。[]

不过台上几人自恃身份,台下的一众学子却都是年少气盛,两边既已生了龌龊,这时也不会跟他客气。

当即就有人阴阳怪气地道:“不知吴山出了哪些大作,还请伯伦兄为我等朗读一二,也好拜读学习。”自是做好找茬的准备,毕竟无第一,就算是顶尖的佳作也未必找不出可以改进的地方来,要是当众给人改出几处,这篇诗词的分量自是大大的降低。

程立笑了一笑,他自己的词作还没有拿出来,先拿他人的诗词投石问路正中他的下怀,当即凭着记忆朗声北诵出来:“便与诸位一同评鉴,今日郑幼常出了一首《菩萨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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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听的有些百无聊赖,这些事情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没有听多久学子们的争论就开始哈气连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栅栏围着的场地外围透透气。

栅栏外围挤满了游人,也都在就场中传出的诗词各抒己见,时不时地也会引发一阵争论,就如后世的“粉丝”一般为了自己所支持的才子人或者诗词呐喊助威。

陈越走到这边来才发现人实在是太多了些,这么多人也实在不是透气活动的好地方,只得又转身离去。

“黄公子!黄公子!”身后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随后扩散开来。

陈越诧异地回头看去,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从人群里挤进来,看见他回头连忙又喊了一声,“可是刚才写出‘东风夜放花千树’的黄公子?小人是刚才关铺摊子的周二啊。”周二知道周围都是人学子,也就改了称呼,在这里也不好再随便叫人家“官人”了。

原来是刚才那个关扑摊子的摊主,陈越讶然半晌,反应过来后扭头就走,这要是被缠上了待会少不得要出麻烦。

“黄公子!等等我!嘿……那便是天上下凡的曲星君,快!快托我进去!”周二依旧不依不挠,他刚才没能把钱塞到陈越的手上,几乎是被人逼着出来寻人的,原先一同围观的人有一半都随他一起出来找人,这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岂肯放过?

旁边的一同前来的人们听说找到了人,立刻都往这边涌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也纷纷拉住旁人询问起来,这一来便如滚雪球般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直接将临时围起来的栅栏推翻在了地上。

附近的护院家丁发现这边的状况,全都赶了过来,无奈人数太众,算得上人高马大的护院们此时便如浮萍一般被推的东倒西歪,人流越过栅栏直接追着陈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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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吴山带来的三首诗词都已经读完,众人点评议论一番,虽说挑出了不少毛病,不过最后台上的几位还是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徐恪在台上作着评判:“此三子确实都颇有才气,汤峪湖、张玉之作得诗中规中矩,从平淡中见真章,自朴拙中见华,不错。至于这郑幼常……功底扎实,难得的是剑走偏锋,比之前两者又多了些新奇之感,三者当中当是他稍胜一筹。”

苏清也点头道:“当是如此,不过今日临湖院中也有几篇比得这首《菩萨蛮》的,伯伦你独自过来,想必是还有佳作了?”

程立矜持一笑,也不否认,傲然四顾道:“学生胡乱写得一首《西江月》,还请诸位斧正。”话说的客气,语气却没一点矜持。

程立正要开口,忽然后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皱起眉头很不满被人打断地回头看去,却见一大群人涌进会的场地,围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不知在吵嚷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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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英才多出少年辈(二)

场边的骚乱很快的引起了场中众人的注意,纷纷停下正在进行的争论转头张望着那边,不少人还离开坐席走过去询问发生了何事。[]

得知事情进过后不禁哂然一笑,不过是一群无知小民罢了,一首词都这么大惊小怪,杭州城的人士子都在会场中,真有什么好词佳作怎么可能不留着在会上留名,反而跑去什么劳什子的关扑摊子写出来?

几人笑着摇摇头又走回座位,随后那边便传出哄笑声。

陈羽也在临湖院中,离陈越的位置并不太远,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他,这时候听到吵闹看过去,一时也看不清那边出了什么事,直到有人走回来说了经过他才和同席之人一同嗤笑起来。

旁边一人眼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用胳膊推了推他:“维广,你看那人莫不是你家五哥?”

陈羽定睛仔细看去,发现被围在中间的那人果然与陈越有些相像,原本还挂着鄙夷笑意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哼,我道是谁,早就警告过他不要丢人现眼,还是捅出了篓子。”

“嘿嘿,不知维广家中五哥儿好大的名头,引得这许多愚夫愚妇争相崇拜……”这一位说话的看来平时就与陈羽不大对头,这时候故意拿些反话揶揄他,旁人也都哄笑起来。(就到叶子·悠~悠 .)

陈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好骂回去,恨恨地站起身就朝陈越快步走去,几个与他一同出来的陈氏旁支子弟也都跟了过去。

陈越正被人群缠着脱不了身,任凭他百般推脱,可一样的装束容貌,还加上婢女纤儿,又怎么可能推脱的掉?

那关铺摊摊主周二非要把钱盒子塞到他手上,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当众接了引出这么大乱子的事肯定要算他头上,不接对方又不肯离去,正是左右为难。

韩大郎与韩浩等人低着头使劲喝酒一言不发,陈越的水平他们都有数,连词作写的什么都没好意思问,心里也多半认为是这些愚夫愚妇大惊小怪,若是上去赶人,别人又毕竟是来找陈越的,他们越俎代庖万一被人怨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苏清等人得了下人的禀报,吩咐了人过来处理,几名家丁匆匆地跑过来客气地行了礼,其中一个领头的便走上前来,对着陈越与周二道:“小底是临湖院前院管事丁业,不知这边出了何事?”

陈越还没开头,周二就抢着将事情经过说了,其间搜肠刮肚,把想到的溢美之词一股脑都用了上去,听得近处的学子又是一阵嗤笑。[.YZUU点com]

那管事听了事情经过,留下两名家丁维持秩序,搞了声罪就转身赶回去禀报,没过多久又跑了回来,稍稍平息了一下气息,对周二道:“此事老爷已经知晓,吩咐我来取诗词回去,至于这七贯钱物,老爷等自会评判这位公子是否当得。”

周二见连苏清等人都惊动了,一时都讷讷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只顾着找到人的兴奋,一时倒没顾上其他,既然这些坛宿老们愿意评判,那自是再好不过,便从怀中取出陈越先前写的那首《青玉案》递给丁业。

“慢着!”陈羽赶了过来拉住丁业,“在下陈羽表字维广,这陈越是我内弟,平日游手好闲惯了,不知今日抽的哪门子疯竟然跑去作词,实在是让众位见笑了。”

说着他朝周围赔了一礼,又瞥了陈越一眼:“只是自家事自家知,此子胸无点墨,也不知作得什么歪诗烂词哄骗得愚夫愚妇崇拜至斯,若拿去呈上怕是要污了苏公的眼,小子不才,刚刚偶得一首,愿替下这首免得他被人耻笑。”

他这番话说的彬彬有礼,但是在场与陈越认识之人都听的皱起了眉头,开头便自己报了名字,之后又将陈越贬得一无是处,虽然这点许多人也无法否认,但最后竟然拿出自己的作品,要替下陈越的换来自己获得扬名的机会!

其他人也还罢了,毕竟也算人家家事,有知道陈越的人甚至还觉得陈羽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与周二一同前来的游人百姓脸色都涨的通红,忿忿不平起来。

虽说这时候自诩人士子的对市井百姓存有轻视之心是常态,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说成愚夫愚妇,还是有不少忍耐不住,有性格莽撞的当即叫道:“直娘贼,说谁愚夫愚妇!”

“你这厮还要不要脸皮?”

“你这厮找打!”

周二听出一些不对来,忍着怒意问道:“这位小公子不是姓黄?你如何说他是你陈家子弟?”

陈羽养尊处优惯了,从心底里就瞧不起这些市井小民,刚才出言没有多加思虑,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骂回口来,为了显示自己温儒雅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阴沉如水。

“哼,怕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敢以真名示人罢!”

众人听他还在大放厥词,又纷纷骂将起来。

管事丁业见场面越来越乱,心下暗恼这陈羽不知好歹,但人家毕竟是世家子弟,也不好当面发作出来,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陈公子好意,只是老爷指明要看这位公子的词作,小的也不好簪越自为,不如你也将词作给我,我一同呈于老爷吧。”

陈羽对自己今日准备的词作很有自信,心想有那个废材映衬一番也好,便将自己做的词递给丁业,盯了陈越一眼,拂袖离去。

那几名一同过来的陈家旁支子弟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其中一人跟在陈羽后面转回头来对着陈越道:“给脸不要脸,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陈越耸了耸肩膀,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和他们口舌之争,安抚了一下周二等人,复又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来喝。

韩浩凑过来小声道:“尚你怎么着时候还有心思喝酒,待我叫几个朋友过来给你挡一挡,你先回家去吧。”

韩大郎似乎听到了韩浩的声音,抬头看了看,又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低下头去继续喝酒。

陈越倒是没了刚才的尴尬,显得气定神闲起来,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要拿脸来试深浅,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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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章和上一章差不多是一章的,只是开始考据一点东西,实在用了不少时间没有一次写完……

念在俺这么认真考据的份上来点收藏推荐吧……

第二十章 英才多出少年辈(三)

临湖院右侧有一小块单独划出来的区域,里面是各家的女宾女眷,外围有丝帘罩着,不过由内而外也能看的一清二楚。[.YZUU点com]

不用于男子有才或有背景皆可,能进入临湖院的女子家中大多非富即贵,一般家庭也不会带女眷进来。

杭州有些身份地位的豪门大户圈子总共也就这么大,平日里女子与外面男子的交集并不多,但是女眷们相互之间大多也都认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莺莺燕燕的颇为热闹。

这个时代平时的娱乐相比后世可谓少之又少,歌妓舞女又都是地位卑贱之人,能吟诗作赋的学子们便成了不少闺中少女的谈论对象,众女叽叽喳喳地对着场中指指点点,一有好诗好词传来便都兴奋不已,与外围的游人们一样,各自支持着自己心仪的才子,为其加油助威,外面引起的骚动自然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一阵清风吹来,把丝帘吹开了一片,韩七娘的丫环绿萍娇小的身躯钻了进来。

“打听清楚了,听说是姑爷……”抬头看到韩七娘要吃人的眼神连忙改口,“陈越在外面作了首词,赢了关扑又不肯收钱,别人追着送钱来了。”

韩七娘气道:“他能作的什么词了,哼!一来就惹出乱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坐在她身边的几名女子都是她的闺中好友,听了一齐娇笑起来。

“七娘你也真是,万一你家五郎真作了什么好词想在你面前表现一番呢,如此冤枉人家,也不怕人家伤心么。”

韩七娘俏脸微红,啐道:“去去去,谁是我家的,你若想要你自己拿去便是。”

“我看那陈尚生的也挺俊俏,刚才进院来也是彬彬有礼气度不俗,没有外面传说的那般不堪嘛,七娘你便从了他算了,反正我等大户人家的女儿,有几个可以挑的如意郎君的。”

韩七娘瞪了一眼:“也不知给了你什么好处,使唤得你来做说客,还是说你自己对他有意,从进门便盯着他看?不然怎知他彬彬有礼?”

“哟,七娘吃醋了。”

“哎呀~七娘脸红了,七娘脸红了~”

“咯咯咯咯……”

一阵娇笑,韩七娘也拿他们没办法,虽说平日里泼辣一些,这时候也不好对闺蜜们生气,想着想个由头转移话题,转头对丫环绿萍道:“你说那陈越作了首什么破词,让我们瞧瞧?”

绿萍刚刚也在抿嘴偷笑,见自家娘子转头看她,连忙收敛笑意道:“听说是写了一首青玉案,让人与陈家二少爷的词一同取去给苏老爷了,具体写的什么却是不清楚。【叶*子】【悠*悠】”

苏家四女儿苏露抬首问道:“青玉案?难不成七娘刚才说的那首青玉案便是他作的?”

周围几名女子刚才也听韩七娘说了刚才过来时候所遇之事,都疑惑地望着她。

“怎么可能!陈越那厮平日里的所为你们难道不清楚?我在门口时便说了,他若是能作出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半的词来,我便不与他计较前日的事情。”

在宋代同辈之间一般都是互相称字的,要是直呼其名就和骂人一般,韩七娘从之前便一口一个陈越,可见她对陈越的成见之深,这时候当着闺中好友们的面终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有说他能写出来便嫁与他这样的话来。

“七娘之前不是只打听到那首青玉案的几句词吗,若当真是陈家五郎写的倒是好了,好赖能一窥全貌。”苏露有些遗憾地说道,光凭这几句就已经让人爱不释手,又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想来全词定然是极好的,不过她也不信陈越能做的出这样的词作来。

其他几人也都摇了摇头,刚才打趣归打趣,这时候最多也就认为是巧合罢了,各自暗暗叹息。

绿萍上前收拾了一遍堆了不少果壳碎屑的桌子,正要出去将垃圾倒掉的时候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匆匆地跑了过来,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绿萍见是苏露的丫环芳儿,都是相熟的便也没有在意,笑着道:“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呐,莫不是被哪位公子追的?”

芳儿啐了一口:“去,我看你才是思春了的小丫头没羞没臊的,方才你家姑爷送上去的诗词出来了,赶着去报与小姐知道。”说完转身快步走去。

绿萍一听也好奇起来,忙倒掉手上的东西跟了过去。

进了丝帘围着的女眷区,便听到苏露的声音传来,“陈尚的词写的什么?快说与七娘听听。”

“谁要听了,去去去,自说与你家娘子听。”韩七娘说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好奇,也凑了过来。

芳儿把手上抄了诗词的纸笺递上去,说道:“奴家也没仔细瞧清楚,问丁管事拿了抄本便过来了,不过那边的气氛好似有些奇怪,台上几位老爷都皱着眉头口中念念有词,就是没一人说话的。”

“哦?”苏露轻蹩秀眉,与韩七娘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问。

接过纸笺,苏露凝神看去,开头第一句赫然写着“东风夜放花千树”!

不可思议地又看了一眼韩七娘,回过头继续默念纸笺上的词句,眼神从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又渐渐变得复杂难言起来,看完一遍,又从头看去,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韩七娘坐在苏露对面看不到纸笺上内容,到底是极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夫君的男人写的词,她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能写出怎样的东西来,只是心中虽然好奇难耐,偏偏她们这一桌就她不好开口求问。

好在旁边也有两人等不及了,纷纷嚷着要她读出来,苏露目光复杂地扫视了她们一圈,最后目光定在韩七娘脸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纸笺放到桌上,“你们自己看吧……只怕我读出来你们难明其中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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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英才多出少年辈(四)

高台上的气氛有些怪异,几位老者有的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纸笺默念,有的蹩眉沉吟不语。[]

苏清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嘴唇张合地念念有词。

徐恪与周复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颤动,原本的纸笺已经传过去,又命人将抄本递上来反复地咀嚼。

程立之前已经将自己的诗词读过,下面众学子虽然对他不满,但终归也是上佳之作,也有一些人为了体现自己的大度为他叫好的,只是现在台上的情形让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上面那几位的身份,总不至于故意把他晾在一边,连一句评语都没有吧?

陈羽也已经来到台下,本来他想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等着这边出结果,见这边迟迟没有反应,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个究竟。只是台上的气氛实在是有些让他纳闷,要说他们是为了陈越的词作如此慎重其事他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但是自己的诗词递上去能有这么大的效果?

他这么想着,越发肯定是自己的作品有哪些地方打动了那几位,毕竟如何释义全凭他人想法,古来多少诗词的引申意义不都是后人揣摩想象出来的?想到此节,陈羽骨头都轻了三分,自己的一首词竟能让这么多宿老赏鉴如此之久,从今往后就算是和程伯伦争一争第一才子的名头又有何难。[]

台下有学子终于忍不住出口询问:“苏老,不知可是又有佳作出炉?”

陈羽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毕竟上头几位沉思的时间越长,对他的名声便更为有利,不过他还是故意谦虚的附和道:“在下陈羽,之前丁管事取走的词变是在下拙作,恳请几位长者指教。”

说完忍不住回头扫视了一眼,见一众学子眼睛刷地盯到他身上,小声的议论声不时地传来,颇为享受被众人羡慕兼嫉妒的感觉。

苏清仿佛刚从沉思中惊觉,慈和地对着陈羽说道:“哦,你便是陈越啊,好好好!你既作出这首词来,我可当不起指教二字,想不到我杭州何时竟出了这般人物。”

陈羽自得的昂首又看了周围一眼,平时背人夸赞的时候不少,但是像今日这般连万松书院的山长都自称不敢指教的,恐怕全杭州还是第一次,想着今后受人追捧的模样,底气顿时足了几分,对着台上朗声道:“苏公谬赞了,不过在下名唤陈羽,陈越是我家那不成器的五哥儿,苏公不要搞混了。”

“哦,”苏清闻言愣了愣,尴尬地咳嗽一声:“刚才被你家五哥儿的词惊到,你的词还未曾赏鉴,想来既是同出一门,也当是不错的。[.YZUU点com]”

……

人群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有几人似乎是被茶水呛到,一边不停地锤着胸口一边犹自狂笑不止,远处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打听清楚之后也都跟着发出夸张的哄笑,笑声就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开去。

陈羽满脸涨得通红,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清,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只是终归是不敢造次,恨恨地望了一眼陈越的方向,告了声罪转身离去。

今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作多情这许久时间,恐怕明天全杭州都会将他传为笑柄,最可恨的是导致这一切的竟然还是他正眼都不曾瞧一眼的五弟!

陈羽只觉得天旋地转,走回座位的路上都踉踉跄跄,最后在来个帮闲的帮衬下愤恨地走出临湖院。

徐恪凑到苏清面前笑道:“你这老家伙,作弄一个后生晚辈干什么。”

苏清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发现茶已经凉了,吩咐了下人给众人重新换茶,然后才如没事人一般抚须微笑:“丁业刚才过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陈羽这人么,才学倒是有一点的,不过性格过于狂妄,杀杀他锐气也好。”

一旁的周复依旧板着那张严肃的脸,插口道:“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敲打的好,免得误了他人!”

徐恪瞟了他一眼,笑道:“前次不知是谁说那条鱼烧烂了回不了锅?怎的今日又怕别人误了一条烂鱼?”

周复一瞪眼:“前次是老夫看走了眼,你这老东西看了他上次写的诗不也是大摇其头?”

“哦?”苏清疑惑地问道:“你们之前与这陈尚也曾相识?”

对着陈越,苏清还是很有些好感的,丁业回报的时候将写词的起因也大致说了,竟然有人能临场应景写下这样的词来,虽然不能说完全符合,还是让他这个与诗词章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头子惊叹不已,免不了对陈越产生好奇,本来长者对后辈是可以直呼其名的,这时候也用了表字。

旁边几位老者也忍不住凑过来想听听这个少年的事迹,徐恪便将之前在福泰楼的见闻说了,几人兴起,又把陈越亲笔书写的纸笺拿出来评论了一番书法,都免不了啧啧称叹。

台下的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见台上几位又开始拿出纸笺评头论足,又有忍不住好奇心的出声询问,苏清便笑着站起来,亲自将纸笺上的内容读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台下的离的近的学子有几十人,听完后与原先台上的反应如出一辙,方圆几十米的范围内静得鸦雀无声,在外围的人低声向周围的人传递着词句,随后场中寂静……

==================================================最近更新确实有些蛋疼,一来是毕业设计开题,二来刚开始很多地方要考证一下,特别是称呼之类的有时候找资料弄一两个小时也找不到,希望有发现错误的可以在书品区提醒一下,然后现在更的少,等于是把原来一章的内容拆开来了,就感觉有些拖,俺也真心蛋疼。今天俺半夜起来码字了,先发一章,晚上如果来得及看看能不能再码一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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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英才多出少年辈(五)

丝帘被风吹起一小片,女眷区里的烛台彩灯暗了一暗,之后又重新明亮起来。[]

这时候外面发生的事情已经在这边传开,为数不多的几桌女子都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刚送进来的词作,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好奇地掀开附近的帘幕往外望去,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人的身影。

只有韩七娘这一桌的气氛稍稍有些沉闷,若是寻常的人士子有什么佳作传来,估计她们也会是赞叹不已,只是这首词的作者她们再熟悉不过,一般人或许没有听说过陈越的恶名,但是她们作为韩七娘的闺中密友,平日里耳濡目染也多少会对陈越有些了解。

刚刚还被她们当做揶揄打趣韩七娘的纨绔废材,转眼间就作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词来,偏偏这首词还是韩七娘亲身经历说过是那人临场应景写的,纵然再是如何不敢相信,也找不出怀疑的理由,纷纷都偏过头去看着韩七娘。

韩七娘也是望着桌上的纸笺有些出神,刚刚她把这首词反复看了七八遍,期间还特意让绿萍出去又确认了一次,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着竟然是陈越所作。

之前的逃婚虽然和其他人都是说因为听到了陈越不堪的言语,但是真正的原因未必没有陈越这样的浪荡纨绔子弟,实在与她心中的良人相去甚远的缘故,每每看到话本戏里的才子佳人心中都会羡慕的紧。(就到叶子·悠~悠 .)

现在陈越摇身一变成了她刚才口中的“曲星”,真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见韩七娘怔怔出神,苏露忍不住开头调笑道:“大家快看七娘思春了,刚刚说什么陈尚写出了这样的词就怎么来着?

“是不~计~前~嫌~七娘的意思当是可以成婚如洞房了吧?”

“就是,能不着急嘛,这么大一个才子,若是被别人抢了去,可不知要后悔成什么样。”

几名少女都咯咯娇笑得花枝乱颤,韩七娘俏脸微红,伸手就去拧她们,看着她们尖叫着躲开,一时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重又坐回到位子上,一手托着香腮,轻轻叹了口气。

苏露见她有些异样,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可是刚刚的玩笑话惹得七娘不开心了?我等不说便是。”

其他人见状也都围了过来,韩七娘抬头看了一眼,幽幽地说道:“原本我也与你们一眼,想着嫁个才子作一对佳人,以今日陈越那首词来说,家里定然不会再由着我胡闹拖下去,可是词是好词,人却未必是良伴呢……”

又叹了口气,韩七娘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更何况他以前的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也不知道今日如何能给他作出这首青玉案来,这事蹊跷且不去说,就算有人能突然开窍有了才华,可这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德行总是改不了的,想到过不久要当真嫁与这种人,什么才子佳人的美梦都变得淡了。[]”

几名少女听后都微微沉默,大家都是还不知愁滋味的女孩,心中难免也会有着各种幻想,韩七娘身临其境,感受到现实与理想交杂的纠结,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担心起来。

见气氛沉闷下来,还是苏露最先反应过来,微笑着劝解道:“七娘也别太过担心,前几日听得徐公与祖父在家中闲聊时也提及过陈尚,好似说他书法精湛、气度不俗,被郑家的郑幼常嘲弄之后还能从容反击占尽上风,与传闻多不相符,甚至还想要祖父答应收他进万松书院呢,不过祖父当时没有马上答应。”说着又掩嘴笑道,“恐怕这时候肠子都要悔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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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作词的经过在临湖院中逐渐传开,虽然还是有很多知道他过往的人难以相信,不过也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当众提出质疑,毕竟场外还有这么多“证人”在场,要是争执起来少不得会被按上一个嫉妒的恶名。

关于作者的问题没有人提,对这首《青玉案》词的讨论随着开始的震惊慢慢平复之后倒是热烈起来。

不少学子当场便取来纸笔抄录,各处吟讴诵读之声不绝于耳,请来的歌姬乐班也讲唱词换成了这首青玉案,临湖院外围观的人们也从周二等人的嘴中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喧哗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尚,这词当真是你写的?”韩浩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越瞪了一眼,苦恼地摇了摇头:“连着刚才过来的那些人,这已经是问的第七遍了,我说是我写的你们不信,说不是我写的你们也不信,你叫我如何作答?”

“咳咳,”韩大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嘴唇,刚才他还劝陈越早点离场免得受人嘲讽,虽说是好心,现在却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有想到尚胸有锦绣,之前却能忍住韬光养晦这许多年,为兄先前思虑不周,还请尚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大郎一番好意我自是知道的,今日实乃是无心之作,不想用了假名还被找到,以后清闲的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唉……”

韩浩见他这时候还装模作样的,翻了个白眼,恰巧被韩大郎看到瞪了一眼,吓的赶紧缩了回去。

韩大郎转回头来,苦笑着道:“尚的苦恼,也不知多少人是想要也求不来的,何必唉声叹气,来,为兄敬你一杯。”

碰过杯盏后韩大郎又旧事重提,“听闻尚进来前已经见过七娘了?这成婚之事不好再拖了啊,不知尚可肯择日屈尊来赔个礼?”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陈越脸色,又接着道,“也不是真要如何,意思意思便可,也好把事情给办了?”

陈越点头应是,两人又聊了几句,敲定了上门的时间等一应事务,看韩大郎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可以想见他对这个妹妹的爱护之情了,陈越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毕竟两家大户定下的亲事,也不可能真的说退就退,客气一点以后也好见面。

作为今晚崛起的新星,陈越这一桌自然受到了最多的瞩目,不时就会有年纪较小的少男少女过来求他题字或是请教,陈越坐在那也感到浑身不自在,没坐多久就带着纤儿悄悄离去。==============================================================================昨天被女朋友缠着第二章没码出来,现在补上~大家太给力了,点开一看果然是在榜上,谢谢。再求一下推荐收藏~

第二十三章 谁家儿郎焕新颜(一)

纤儿一路跟在陈越的身后,头低着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敢抬起来看一眼,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其实从关扑的摊子跑出来后她就渐渐想明白,陈越定是作了一首好词出来,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好到这种程度。(就到叶子·悠~悠 .)

关扑摊子前的小民们也就罢了,也许都和她一般没有见过大世面,有些大惊小怪也正常,可是临湖院中来参加西湖会的人士子的反应竟然也与他们一模一样,这可都是杭州城中最厉害的人呐!平时就算是她想要仰望都遥不可及的神仙一般的人物,今晚竟然都对自己这个纨绔少爷一首应景的词儿惊成这样,而且……这首词说的还是她……

想到这里,纤儿的俏脸又红了起来,一颗纯洁干净的小心肝扑腾的厉害,两只手在身前缠在一起,在略渐稀少的彩灯与柔和的月色下显得纯美动人。

陈越似乎感到一丝异样,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着凉了?”说完便伸手过去将手背贴在纤儿的脸上试了试体温。

“这么烫,真是着凉了,回去先喝些姜茶,明日找个郎中看一下。”

“啊……”纤儿如同受惊的小兔一般跳开来,“没……没事的,回去睡一觉便好。[]”

陈越心中正烦着今晚的事怎么处理,虽然有些纳闷她的反应,不过也没空多想这些,回头又继续往前走去,“嗯,那就好,姜茶还是要喝的,明日起来再看看好了没,若是没好我就陪你去一趟医馆。”

“哦……”小丫头用手拍了拍已经发育开来的小胸脯,庆幸没有被发现什么异样,又低着头跟在自家少爷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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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临湖院中因为一首青玉案带来的震撼而显得有些沉闷,不少刚刚将准备好的诗词拿出来的人又都悄悄地把写好的纸笺塞回怀中,一些稍有名的才子都不愿在这种时候将作品拿出来与青玉案作对比,之前已经拿出来的此时当然不可能再收回,都是心里暗骂不已,表面上却要维持淡然的笑意,甚至不敢吝啬一分赞美之词。

相比起来吴山会的气氛就要热烈不少,已经过了会的中段,好词佳作层出不穷,甚至还有程立带了几份佳作前去西湖那边“踢场”的事情,也使得来参加吴山会的人们兴奋不已,等着那边传来好消息。[]

陈岩与陈立都在上首的席位上,由于他们多少有些参与评判的因素,家中此时在杭州最出色的子弟陈羽便去了西湖会,在这边的陈奇年纪还太小,平时也没有什么惊艳的表现,过来这边也只是涨涨见识而已。

“溪山,你家维广去西湖那边可是失策喽,程伯伦这次听说是早有准备,带去的几份诗词也都是上佳之作,说不得那边便要弄个灰头土脸,连带着维广怕也挣不到名声。”陆达头发早已花白,此时却挤眉弄眼地揶揄着身边的陈岩。

陈岩看了他一眼,装作淡然道:“小儿辈之间有些竞争也是好事,有些教训也好。”

其实他其中还是有些不满的,即使不拿自家孙子来说,这边如此大张旗鼓地过去“砸场子”毕竟还是有些过分,只是这些也不好说出来。

陆达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凑过来轻声道:“听闻韩家的几个子弟也都去了那边,想必此时也有些恼了吧,程汝善这老家伙还是太骄纵下面的子孙,出了个有些才名的程伯伦便恨不得全城都知道,这次弄出这种事来,还不把万松书院那帮人都得罪死了,也不知那程家小儿得胜归来,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陈岩低头喝了口热茶,点了点头道:“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这事程家那小儿是做的差了,若是程汝善今日来了当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来,但愿今晚不会闹的太难看。”

陆达笑了一声,嘿然道:“郑幼常等人的诗词刚才都已经当众读过,都是不差的,程伯伦的也递上来给我等看了,想不到一年之间笔力又好了这许多,比之去年那首还要高上一截,当今杭州城同辈人中怕是难有能与之比肩的了,这下过去那边还能有好?倒是真想看看那边那几个老家伙见了他的词后会有什么脸色。”说完他有啧啧两声,似乎恨不得亲自去现场看一看。

“倒也难说,去年那边的李安也与程伯伦不相伯仲,今年说不得也能力挽狂澜。”

陆达笑道:“且不说今年程伯伦进境不少,那李安前些时日作的那些诗词想必你也知道了,浮于辞藻,巧饰非,已入死路矣!”

说着轻轻把手中杯子往桌上一顿,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又反问道:“说他今日能比得过程伯伦,你信吗?”

陈岩也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今日苏清那老家伙要气的睡不着,哈哈……”

话刚说完,之前陪着程伯伦一同前去临湖院的小厮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几张纸笺。

陆达笑着又对陈岩道:“哈,这么快就有消息,看哪样子莫不是那边吵起来了。”

陈岩也放下手中的茶杯,往小厮身上看去,虽然对程立的做法颇不满意,但是看看热闹的心情还是有的,他也很想知道临湖院里那几位会有什么反应。

刚刚跑进院子的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管旁人带着笑意地问话,向周围告了声罪就快步往上首的席位这边走来。

陆达忍不住当先开头询问道:“可是西湖那边的消息?不知那边看到程伯伦的新词是什么表情?”

周围几名嘉宾也都轻声笑起来,他们这样身份年纪的人也就那么小一个圈子,只要没有太大恩怨的互相都能称得上熟络,没有身临其境感受到被欺上门的怒意,也都乐得想看看那边吃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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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说多了苍白,总之是我自己手贱,看了点资料看入迷了,反应过来字没码完网就断了。

今天还有更,这是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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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谁家儿郎焕新颜(二)

陈越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吩咐纤儿先去泡了姜茶喝,起初小丫头还有些不情愿,争辩着自己没有生病,无奈被陈越在挺翘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脸又腾得红了起来,只得在陈越的强迫下喝了整整一大碗姜茶。[]

这也是陈越对她的关心,换做别人陈家五少爷才懒得管他死活,毕竟纤儿这段时日都与他朝夕相处,可以说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亲近的人,而这时的医疗条件又实在是落后了一点,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受了风寒就一病不起的例子都不胜枚举,实在大意不得。

纤儿可怜兮兮地喝下整碗姜茶之后就被打发去休息了,陈越翻了翻桌上抄了一半的楷体《孝经》,摇了摇头又随手将之丢到一边,今天的事情太让人烦心,原本只是随意的一句玩笑话,最后弄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他的本意。

有个才子的名声固然是不错的,但是飞的越高摔的越重,盛名之下一旦被戳穿,原本将他捧到天上的谀词绝对会把他在这个时代摔的尸骨难全,这里绝不是后世可以靠反向炒作获得成功的时代,这是声名大于性命的儒家社会!

就算不去想之后可以预见的如雪片一般的请柬,光是家人的质询恐怕就很难蒙混过去,因为他整合了两世记忆之后甚至都还没有真正搞懂诗词的韵律平仄。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陈越头疼地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又把视线往旁边的书架望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站起来悲壮地取出一卷宋真宗景德年间编的《韵略》1,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学起,希望能靠一段时间的恶补来稍稍提升一下。[.YZUU点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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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纤儿就过来叫陈越起床。

昨天苦读(苦逼的苦)到半夜的陈越赖在床上实在不愿意起来,伸出一只手到被子外面挥了挥:“再睡会儿,你把早饭放桌上吧。”

“少爷,今日一早太公就着人来吩咐过了,说是早饭去前厅与他们一起吃。”

“不去,困的很。”陈越嘟嚷了一声,把头也缩进被子里去。

纤儿拿他没办法,到底是自己少爷,也不能逼着他起来,只得回去禀报一声,又将做好的早饭取来放在房中的桌子上。

陈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被窝里爬起来,在纤儿的服侍下更衣洗漱完毕,草草将早饭中饭合成一顿吃了,又坐到书桌前找来书籍翻看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家中的老管家陈福亲自跑了过来,

“五哥儿,老爷吩咐你去前厅一起用餐,可不能再推脱了。[]”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老管家的眼神与之前有着些许不同,看到陈越在读书,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嗯,我这便随你过去吧。”陈越放下手中书卷,走过去搀住他便要往前厅走,印象里这位从小便在陈家兢兢业业做工的老管家,一直将陈家小儿当做自己的子侄爱护,哪怕是陈越从前那般不堪的时光里,也没有过一丝的不耐,这样的老人确实值得他的尊重。

陈福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受宠若惊地连声道:“可不敢让五哥儿来扶老仆,五哥儿有这份心老仆就满足了。”

陈越没有管他多说什么,跟上一步继续扶着,“没什么敢不敢的,儿时你作马儿让我骑着,如今我扶你一程有何不可。”

陈福一愣,眼眶微微红了红,转过头去用手抹了把脸,再回头时已被岁月雕刻出条条纹路的脸上更多了些欣慰。

此时的人大多是淳朴的,以主人的身份如此对待一个仆人别人会有什么感受,自然不是陈越还算是外来户的思维能理解的。

跟在一旁的纤儿轻轻地笑了起来,夕阳映在她娇嫩柔美的脸上显得娇俏可爱,若是陈越看到一定会忍不住上去捏一捏小丫头的脸蛋,只是他此时正扶着陈福小心地往前走着,心中却在苦恼等下的应对,家中这两位可不是他肚子里这点墨水就能忽悠的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在关键的地方及时岔开话题,要抓紧时间想一个能引起两人兴趣的东西。

可是等陈越来到前厅之后他立马就傻眼了,好家伙,这可不止两个人……

祖父、老爹、大婶、二婶、娘亲,还有族中旁支的连称呼都不知道的三姑六婆……

三堂会审啊!陈越在心中愤懑地干嚎一声,若是只有两三人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还未必很难,但是想要一下子把这么多人都忽悠瘸了可不容易……

陈越上前一一行了礼,大婶徐氏就当先笑着招呼:“五哥儿,快过来坐。”

陈越瞟了一眼祖父陈岩和父亲陈立,见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满,心中暗暗放心一点,能让大婶一个女子当先开口的家宴,气氛应该是非常随意了。

陈岩见他没有动,也伸手招呼了一声,陈越才在自家娘亲旁边坐下。

众人见他坐好,又各自继续一些之前的话题,毕竟陈岩和陈立都坐在这里,他们没有发话有些东西就算再迫不及待也不好先问,只是眼神都有意无意地往陈越身上打量,显然都已经听说了昨天晚上会上发生的事情。

陈岩为官多年,养气功夫已经到家,纵然昨天得知那篇将吴山会震得全场失声的词竟然是自家排行第五的孙子写的时,差点将手上的茶杯抖到身边陆达的脸上,此时却能耐住性子安坐在位子上等着婢女一盘盘将菜肴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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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仁宗景祐四年(1037),即《广韵》颁行后31年,宋祁、郑戬给皇帝上书批评《广韵》多用旧,“繁省失当,有误科试”(李焘《说解字五音谱叙》)。与此同时,贾昌朝也上书批评宋真宗景德年间编的《韵略》“多无训释,疑混声、重叠字,举人误用”(王应麟《玉海》)。宋仁宗令丁度等人重修这两部韵书。《集韵》在仁宗宝元二年(1039)完稿。

按此来算,《集韵》完稿过去十二年时间,正式付梓刊印以及流传开来还需要相当时间。当时世间收藏的还是之前两部为主,以当时的条件来看《集韵》不太可能迅速地流普及到每家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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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网断的太变化莫测了,想着11点断网我10点58来更新,然后他56就给我断了,当时看到qq图标灰了的时候蛋都碎了一个键盘。

第二十五章 谁家儿郎焕新颜(三)

陈越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比过去被酒色掏空身子时的样子好了不少,精气神也已不是从前可比。[.YZUU点com]

徐氏看陈越皮肤相比从前红润不少,不似从前那般病态的灰白,嘴唇恢复了常人应有的血色,一双星目明亮清澈,行止沉稳颇有风度,满意地笑道:“五哥儿真是越来越俊了。”又转头对着陈越的母亲邱芸道:“前几日你还跟我诉苦怕尚不成器,你瞧瞧,生的又一表人才,听说昨晚写的词也是顶尖儿的,也不知你还担心什么。”

陈岩的妻子带着两个妾侍这两日出门去上香,家中徐氏便是女眷中辈分最大的了,邱芸笑着谦虚道:“嫂嫂不要把他夸到天上去了。”

陈越的二婶郑氏平时就不喜欢这个纨绔侄儿,昨天晚上虽然是陈羽自以为是成了笑柄,但是她也把这一桩算在陈越的头上,现在又要抢了她儿子的风头,这时就更加没有好脸色,只是终究不敢当着陈岩等人的面顶撞徐氏,把头扭向一边,装作小声实际用大家都听的到的声音道:“生的倒是人模人样,只是词到底如何就不知道了,就算是真好,也未必是他写的出来的。”

此话一出,满堂的人脸色都不禁变了颜色,陈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说的是自己儿子,也不好与一个妇道人家争辩什么。(就到叶子·悠~悠 .)

邱芸虽然平时没少数落陈越,但是郑氏平日里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宝贝不许别人对他说一句重话,她平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失过什么礼数,现在竟然当众这么说陈越,忍不住就要开口,徐氏却抢先一步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家儿子昨晚恬不知耻,以为自己的词作能入得苏老等人的眼。”

徐氏的儿子是陈家的嫡长孙,此时正在外游学,人倒是宽厚颇有长兄的风范。只是郑氏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陈羽才是陈家最出色的宝贝,时时拿两人比对优劣,自然惹得徐氏不快,两边的关系便称不上融洽。

郑氏被抢白了一句,正想开口争回面子,陈家太公皱眉拿面前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顿,立刻吓得徐氏与郑氏闭了嘴低下头去。

“饭桌上当着儿孙辈争些意气之事,成何体统!不想吃统统回自己院子里去,省得坏了一桌人的食欲。”

陈岩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重了,众人忙起身告罪,陈岩眉头稍稍舒展一些,转头向老管家陈福道:“吩咐厨房做几盘炒菜来。”

陈越教纤儿炒菜之时,挑了两个厨役在一边帮忙,两人都是靠厨房里的手艺吃饭的人,虽然没有当场实践的机会,却也是学的要比纤儿还快一些,这两日经过陈越同意,也试着上过几道炒菜给陈岩尝过。【叶*子】【悠*悠】

陈福得了吩咐便下去了,陈岩转回头来,不提刚才的事,对陈立道:“这几日吃的炒菜到底是没有尚做的地道,到底徒弟的手艺不如师父的,改日还是要这小子亲自来做。”

在座的除了陈岩与陈立,其他人还没有机会吃过炒菜,有听说过炒菜的都惊讶地看向陈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做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过的炒菜了,没听说过炒菜为何物的都好奇地向周围询问。

陈立笑着指了指自己儿子:“这小子可是懒得很,昨日交与我的那本《孝经》开始还用行书像样的写了几卷,后面便是恐怕连他自己也识不得的狂草了。”

陈越一听话题绕到功课上,怕又被罚抄几遍《孝经》,赶忙辩解道:“兼容并蓄方为大家之道,父亲从前便是这么教导我的。”

陈岩抚掌大笑道:“答的好,便不为此事罚你了,便说说前些时日你是如何练的字,上次的说法便不要拿出来敷衍了,我与德用取来你两个月前写的功课看过,其间差别可谓有若云泥啊。”

德用是陈立的字,他转头看向陈越,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可能相信两张纸上的字是一人所为。

陈越心下一惊,暗道果然来了,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的很透彻,没有可能用正常的借口敷衍过去,只能拿玄虚之事来说,也为此有了一些准备。

当下抖擞精神,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道:“此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说出来怕是会被人说是哗众取宠,所以前些日子不知如何启齿,还请祖父、父亲大人见谅。”

见陈岩、陈立都点了点头,陈越才重新开口道:“当日在东华寺被那郑幼常用香炉灌顶之后,迷糊中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在我额间点了一下,醒来便好似新生了一般,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在座的人听后都是一脸愕然,一时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毕竟这种说法确实太匪夷所思。

郑氏开始也楞了一愣,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不屑起来:“妖言惑众。”

陈岩瞪了她一眼,关切地问陈越:“可是殊菩萨?”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时代一般的人都免不了或多或少的相信鬼神之事,陈越在东华寺偏殿被砸晕,殿中供奉的就是殊菩萨,这点去过几次东华寺的人都知道。

陈越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梦中只是感觉到有人,却是不曾看的真切。”

他今日拿玄虚之事来作托词,其实已经冒了很大风险,毕竟他生在官宦之家,以后最好的出路还是做官——不论是荫补还是赴考,若是今后有人拿此事来攻讦他故弄玄虚,还是很犯忌讳的。

陈岩与陈立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两人都明白不论真假都不宜多谈此事。

旁边女眷旁支的亲戚们见两人的神色,也都闭口不言,这里大部分人也都是懂其中关窍的,就算出去后会忍不住多嘴八卦,也不会在这时候多事,只有郑氏一脸不屑,挂着脸自顾坐着。

陈福弓着背走进来,后面婢女端着新做好的菜跟上,一一将菜肴在桌上摆好,陈岩当先动了筷子,示意大家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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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一)

元宵佳节的第三日,陈越一大早就被娘亲邱芸从被窝里叫起来。【叶*子】【悠*悠】

宋代的元宵赏灯持续五天,即使没有第一晚上那般有两场大型的会烘托出华丽的气氛,之后的四日也依然会有各种丰富多彩的表演以及各种小规模的人聚会,到晚间各种彩灯依然会绽放出亮如白昼的五光十色,热闹繁华不会稍减。

经过一天的扩散与消化,陈越元宵当晚所作的《青玉案》已经随着节日人流表演的密集,配上程伯伦气势汹汹到西湖会的“踢馆”行为,以远超平日的速度传播开去,已经成了街头巷尾最常见的谈资,诗词这种这个时代最受追捧的艺术加上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轶事,恐怕不想出名都难。

在陈越的名字迅速地进入人们眼帘的同时,程立、陈羽甚至包括受前者所累的郑安、汤峪湖、张玉之也都被作为鲜明的对比。

对于陈越的质疑自然也会随之而来,不过这两天他都在家中没有出去,外面的质疑还没有影响到他。昨天的家宴家中人对他其实也不无疑问,刚拿书法来试探,就被陈越用鬼神之事顶了回去,后面的话也就不好问出口,至于有几人是真的相信,他也管不了了。

陈越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洗漱完毕,邱芸又走了过来:“今日与我一起去东华寺上香,”左右看了看,见纤儿端了脸盆走出去,又问道:“尚你和娘说说,前日那首词是不是你写的?起初我只是觉着写的好,这两天竟然听你爹说杭州城里还没有出过能比的过的元宵词,这怎么可能?”

陈越擦干脸上的水渍,头疼的挠了挠脑袋。[]

“梦里人教的,听他吟过几首,就记下了。”

纤儿倒完水回来,听到前面的话,以为少爷是不好开口说词是为她写的才这般说,一时脸颊微微发烫,红着脸低头站到一边。

邱芸见他还是这套说辞,赏了他一个爆栗,也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也不想在这时候刨根问底,于是便催促道:“快些整理一下衣服,吃了早饭便随我去东华寺。”

陈越摸了摸被敲的生疼的额头,“哦”了一声,拿起桌上早已端过来的面食吃了起来。

宋代主食花样品种很多,除了饭食以外、更有面食、馄饨、米面,还有从食,包括各种饼,各种馒头、包子等,另外还有各种粥。[.YZUU点com]根据《东京梦华录》卷二、卷三,《梦梁录》卷十六、《武林旧事》卷六、《增补武林旧事》卷八等所提供的材料就有上百种之多。

御街铺店闻钟而起(约四更),卖早市点心。从这里可以看得出宋人起得早,早上有早市、买者、卖者四更就活动起来,早市有点心供应有卖烧饼、蒸饼、糍糕、雪糕等点心者,以赶早市,直至饭前方罢。从饮食习惯来说,他们至少要吃三顿饭,如果夜里有营干,还要有一顿夜宵。

其实来到这里这么久,陈越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时代的饮食的,特别是早点做的一些面食没有经过后世那样成熟的发酵,吃起来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胡乱往嘴里扒了几口,就跟邱芸出门去。

东华寺不算太远,在元宵期间热闹的人流中却也花去不少时间,用了一个时辰,邱芸才带着陈越以及两个丫环到了寺门。

元宵的热闹同样也给东华寺带来了不少的人气,透过一丈多宽的大门已经可以看到里面人头攒动,里面几个小沙弥来回跑来跑去几乎应付不过来,门前的香鼎中密密麻麻地插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香火,烛台地下一片鲜红的烛泪,也不知了多少香烛。

陈越皱着眉头实在不想凑这个热闹,结果被老娘一把拖进寺门往正殿走去。

旁边一个知客僧正巧从后院出来,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看到他们立刻就迎了上来。

“几位施主不知是求签还是还愿?”

陈越微微有些惊讶,转头看去,见他面容清秀,目光炯炯,神态谦恭而不谄媚,能在这么多人里发掘出自己这一伙人有钱又有做冤大头的潜质,倒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

今天是由自己老娘领头,衣着气度上自然也会与一般的小富人家有些差别,能看的出这里有油水可赚,难的是能在这么多人中一眼就看出来,而且在之后的问话里显得不卑不吭,问的还是“几位”而不是“两位”,将身后的两个丫环也包括进来,体现出一点“众生平等”的意思,不会被官宦人家看得太过势力。

陈越丝毫不怀疑,若是接待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富商,此人会立马装成孙子迎合客人的喜好。

不过前世陈越也是在商场上打拼了不少时日的,能够看透并且理解,非但不会厌恶反而还非常欣赏这种人。

邱芸不知道陈越的脑袋里瞬间过滤了这么多信息,只是对哪知客僧道:“先在前面给观世音菩萨上香,之后去偏殿的殊菩萨那里。”

知客僧微笑双手合十,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僧法号法光,几位请随我来。”说完便转身带着几人进去上香,也不见他如何可以绕路,却每每能把人引到游人稍少一些的地方往前走去。

给正殿里的观音上过香,到了偏殿邱芸便拿出十贯钱来捐作香油钱。

十贯钱几乎能在这时候买上十石粮食,绝不算少的了,虽然平日也有富商巨贾一次捐出几十上百贯的钱物,不过那些都是事先约好,摆足了阵势由人接待的,知客僧法光接过丫环递过的盒子交给附近的小沙弥,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先前的微笑,波澜不惊,让陈越忍不住又对他高看了一点。

旁边的小沙弥接过钱倒是颇为兴奋,过来与法光一同道了谢,看到陈越时眼睛一亮,盯住他道:“咦,这不是法光师兄前些日子救起来的那位公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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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二)

陈越当初被砸晕后被东华寺的僧人救起,之后送回陈家的事他是知道的,对于他在寺中被人打伤的事情东华寺也是要负一定责任的,开始见一群僧人将他送回来,陈家人心中也不无怨尤,便也没有仔细打听最初是谁救他起来,后来陈越伤好醒来之后倒是派人到东华寺捐过一次香油钱。(就到叶子·悠~悠 .)

这小沙弥当也不会骗人,听他的话头却是法光救得他性命,陈越免不了又对面前的知客僧多了些好感,举手行了一礼。

“原来当日是大师救了在下一条性命,之前当面不识救命恩人,还请大师恕罪。”

法光听了小沙弥的话后也是一愣,定睛打量起面前这位公子,双目有神,鼻梁英挺,肌肤白皙中透出红润,当日那人被砸之前只是远远的看过,感觉上两者的精神气度相差甚大,发现他受伤后人又是倒在血泊里,当时的情景也没有时间仔细看,不过经人提醒依稀还是能认得出来,只是之前没有想到,听了陈越的话后也赶紧双手合十回礼。

“阿弥陀佛,都是小僧应尽之事,施主客气了。”

邱芸先前没有怎么注意这个年纪轻轻的知客僧,听说是救了自己宝贝儿子的人之后也诧异地望过来。(就到叶子·悠~悠 .)

“大师真是功德无量,若是没有大师当日发现的及时,我这时候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哪怕是晚了一分半刻,留下什么遗疾伤病也终是无妄之灾。”说完邱芸还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诸法因缘生,施主自有天佑,小僧不过恰逢其会,都是缘法。”法光谦谢一句。

邱芸却不管那么多,对身后的婢女道:“今日没有带多少钱物,你回去再取十贯钱来赠与这位大师。”

法光也不推辞,合十道:“谢过这位女施主。”

由于宋仁宗对佛教是积极支持的。仁宗时期,社会上形成了一股尚佛之风。宋仁宗也受到此风的影响,与佛教有了更多接触,从而崇尚佛教。宋仁宗经常组织、参与信仰性的佛事活动。如放生、建道场、顶礼佛像、供养佛教圣物等,这都充分表现出仁宗对佛教崇尚的一面。此外,宋仁宗还在整饰寺院、支持译经入藏、礼遇僧人等方面对佛教表示尊崇。

各种人雅士豪商富贾与寺庙的来往也颇为频繁,法光与此类人的接触也颇多,对于赠礼一事也能够泰然处之,虽然这笔钱给他个人的话确实算是一笔巨款,不过既然对对方有救命之恩,也就受之若饴了。(就到叶子·悠~悠 .)

上香一事处理完毕,几人相互交谈片刻,法光将他们请到厢房中休息,又安排了茶点蔬果。本来作为知客僧他到这里就该下去接待其他客人了,不过邱芸出手大方,一次捐给寺院十贯钱不说,还私下又赠给他十贯,怎么算都是寺中的贵客,便就一直陪侍在一旁。

陈越对法光很有好感,兼之又有救过自己这一层关系,对他也就亲近起来,法光应答对话都甚为得体,不过毕竟才认识不久,旁边还有老娘在旁盯着,陈越也没有深谈的打算,就找了个由头独自出门去透透气。

东华寺在城外不远,占地不算很大,不过装饰得倒也精致,几道不高的院墙将之分隔成几块。

杭州想来风鼎盛,人骚客数不胜数,东华寺平日的香火也算是颇为旺盛,在偏远的墙角,或者其他离主殿远一点的地方,有专供游人题诗的笔墨,算是吸引游人的一项“娱乐”。

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题着无数的诗词律句,比之后世的“某某某到此一游”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地方白色粉末层层叠叠,显见是已经用石灰刷过几遍将原先的“涂鸦”盖掉了。

陈越双手被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欣赏墙上的诗句,有时也能从其中找出几句佳句来,若是有整首都能保持相当水准的,大多有白幔盖着,免得被人在其上涂写损毁。

当然,绝大多数的诗句就连陈越的水准看来也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估计都是一些游人附庸风雅的东施效颦,有的甚至语句都无法读的通顺,连打油诗都称不上,更不要说张牙舞爪的字迹了。

“陈尚?”

陈越正看着墙上的字竖立对诗词的自信,一个少女的声音陡然传来,声音倒是颇为清越动听。

诧然转头看去,竟然是韩七娘略带疑惑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未施粉黛的俏脸白嫩如水,轻轻描过的黛眉下一双水灵的凤眼似乎是北风吹的有些痒,如白玉一般的纤手伸上来揉了揉,玲珑的瑶鼻皱了皱,宛如嫩红樱桃的嘴唇轻轻抿着,娇俏温婉别有一般风情,陈越看的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韩七娘见他盯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忍不住脸上浮起两片微红,瞪起眼跺了跺脚:“陈尚!!”

“啊……娘子怎么也来了,”陈越回过神来,故意转开话题道:“怎么不见大郎和三郎?”

戏之中,夫妻之间,多有“相公”和“娘子”之类,事实上,这在唐宋两朝,是非常大的错误!基本上,男子和女子打招呼,不管是否相识,一律可以称为“娘子”,年轻一点的可以称呼为“小娘子”。这里“娘子”并非老婆含义,至于“相公”这个称呼,在这时候却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了,通常形容宰执以上的高官,或者一路经略,比如后来的“大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

“今日来陪家母上香,咦,三哥不是说和你去讨论诗词了吗,你们没有在一起?”

“呃……今日也是来上香的,你家三郎……”正想把韩浩先卖了再说,后面家中小婢匆匆找了过来。

“少爷!少爷!主母让你过去,说是就要回去了。”

“嗯?不是还要在这里用过斋饭么,出了什么事?”陈越纳闷地问了一句,然后向韩七娘告了声罪,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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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三)

陈越正往厢房走去,心中微微有些纳闷,怎么才出来小半个时辰,老娘就改了主意了?

一旁的婢女只说那边来了人与和尚吵了起来,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刚刚转过一道小门,邱芸就带了人往这边走过来,保养姣好的脸容上一双眉毛微微皱着,似乎还留有一丝怒意。

陈越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往邱芸来的方向瞟了一眼:“娘,出了何事?”

邱芸“哼”了一声,双颊在薄粉之下还是显出一点潮红,胸口起伏之下还在喘着气,气得说不出话来。

纤儿之前被留着问话,一直跟在邱芸身边,见少爷朝她看过来,就上前一步小声地解释起来。

这知客僧法光平日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每日迎来送往接触的人也多,兼之人长得也颇为清秀,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与附近一户人家的女儿暗生情愫,这件事寺中几名与法光相熟的和尚都是知道的,不过潜心向佛的自也不会在这种繁杂的寺庙中做和尚,这种事本也是寺中常事,负责采买货品的大和尚甚至还在外蓄有私宅,自也不会有人去说破。[.YZUU点com]

不过那名女子是郑家名下产业鸿运楼酒店大掌柜郑财看中要买下的,本以为开出条件就可以手到擒来,结果说了几次女方家中却都没有答应,本来那郑财还不明就里,这次元宵也是过来上香求个财运,他经营酒店的手段未必如何高明,但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中倒是吃的很开,又有郑家做靠山,寺中便安排另外一位知客僧法空陪同。

恰巧他也安排在邱芸一行附近的厢房中休息,法空出来安排中午的斋菜,从小沙弥处听说法光得了十贯赏钱,大概是见财起意,将法光叫出来拿此事威胁要他分出一半,法光又是想存钱还俗的,自然不肯答应。后来争执起来,法空一怒之下就去找了郑善出来,郑善听后大怒,带着几个帮闲上去就对法光拳打脚踢。

“啧……还真是有些绕啊,”陈越又瞄了邱芸一眼,“那娘为何发这么大火,难道他们厮打的时候波及到了?”

“这倒没有,主母是看不过去帮法光说了一句话,那帮人就……”说道这里纤儿小心地看了一眼邱芸,才又压低了一点声音道:“他们就说主母是看那和尚长的俊俏,是……是看上那小和尚了,刚才在房中勾勾搭搭做些什么之类,总之就是污言秽语不停,我们明明都和主母在一起好端端的,他们怎么能这么说!”说完一双水灵的眼睛都有些泛红,小胸脯一挺一挺地喘着气,显见也是被气得狠了。[.YZUU点com]

这样的话拿出来侮辱妇道人家,确实是最有杀伤力的,就连陈越听后都忍不住脸色沉了下来。

本来他还在想如何帮法光一把,毕竟人家当初也算救了自己一命,现在听了这话也不要想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即可。

邱芸平息了一下怒气,对陈越道:“五哥儿我们走吧,留在这腌臜地方没的能把人气死。”说完又觉得这么说佛门清净地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又双手合十念了两句“罪过罪过”。

邱芸正待要抬步往外走,后面又传来一阵吵闹声,之后几个人便拖着法光往这边走来,法光原本清秀的脸上满是血渍,身上衣袍也被扯得零零碎碎,上半身有一半的身体露在衣服外面,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打得,一块块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

这边虽然是在东华寺后院,不是供游人信众拜佛上香的地方,寺内僧众也多在前院忙碌,人相对少了不少,不过也总是有些人的,不少人看到热闹都跟在郑善等人的后面,也有几人看不过眼出言责问,被连喝带吓的又缩了回去,至于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多半也不会多管这点闲事。

三四人拖着法光走过来,法空脸色焦急地在一边不停在向郑善说着什么,估计是没料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自己也后悔了。

旁边还有一名女子被人拉着不停挣扎,脸上梨花带雨地哭作一团,也看不清长相,身材纤弱,似乎是想跑到法光身边去,却挣不开拉住她的一双大手,应该是与法光想好的那名女子得了消息赶过来的,好在顾忌到郑善对这名女子有意,那帮闲那没敢趁机上下其手占点便宜。

郑善领着人一路吆喝着过来,当年他也是杭州东片市井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最近几年做了掌柜之后还是带了一丝匪气。

不过今天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恼羞成怒,在元宵节又是在寺庙里把事情弄得这么大,他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的,对他的影响实在不好,好在他还有郑家做后台,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带去衙门,咬死是法光不守清规,他只是义愤填膺罢了。

就算如今的和尚养个女人吃点肉也不算什么大事,这种事到底也是不被社会主流道德所接受的,陈越也能大致看出郑善现在的打算,踏前一步,伸出手做了个拦人的手势。

陈家虽然算是官宦之家,但是大宋朝廷给官员安排差遣之时通常要离官员家乡三百里之外,在本地不到一定身份的人未必会听说过,郑善倒是知道陈家家世,不过还没有机会认识陈家的人。

今天是专门出来上香还愿的,陈越只穿了青布阑衫,与邱芸等人都穿得相对朴素不少,当然仅仅是相对而言,从衣着婢女上看去也能看得出起码是小富人家。

郑善虽然做了鸿运楼的掌柜,不过眼力却比不上法光,从刚才起就没把邱芸一行人放在眼里,这时候见一群娘们中出来个愣头青少年拦路,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拿眼瞟了一下一边的几个帮闲。

拖着法光的人中立刻走出两个,上来就指着陈越骂道:“哪里来的腌臜措大,可知你挡的是什么人?在不让开便让你和地上那和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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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四)

为了配合走上前的两人,在后面拖着法光的帮闲又用力抬起脚狠狠地踩到法光的左手手指上,然后用脚跟一碾,在地上转出一道血印,法光的手指指节处甚至已经能看看点点森然白骨。[]

所谓十指连心,法光痛苦地吼了一声,吼了一声,想要挣扎起来,又被人一脚踢翻到地上。

一旁那名女子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疯狂地挣扎不休,齐胸的长发披散开来显得有些狰狞,突然奋力咬了抓住她的那人手一口,后面的人吃痛放开,她就扑到法光的身上紧紧抱住,任凭打骂也不肯松手。法光忍痛坐起来,又把那名女子推到身后,脸上身上血痕累累。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群几乎都看不下去了,见到场面的惨烈一些女眷都忍不住眼眶微红,不忍目睹。

陈越眉毛一扬,强忍下怒意,在杭州城中姓陈的大户不少,但是能对凤凰巷陈家说出“可知你挡的是什么人”的人还没有几个,不过他现在若是以势压人就不免落了下乘,也达不到他要的效果。

“我不知我挡的是何人,更不知与地上的和尚一般又是如何。圣人曾云:‘道其不行矣夫。’为何道之难行?便是有你们这些人倒行于世,”说着陈越昂首踏前一步,“我只知天网恢恢!”

郑善带来的几个帮闲都是附近街面上算的上号的角色,倒并不是他们不会看周围的情势,只是这些人背后没有大的靠山,只能靠着狠厉吃饭,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若是这时候在一个书生软下去,以后赖以吃饭的名声可就不好说了。[]

“干你娘的,睁开你狗眼看清楚这里站的是谁!在郑大官人面前还敢说什么‘天网恢恢’?”

看了眼背后稳稳站着的郑善,在他们眼中郑善已经算是杭州府衙以外一等一的人物,他在这里也不怕衙役捕快会因这事找他们麻烦,其中一个人走出来一巴掌就往陈越头上扇去。

陈越早有准备,身体往后让了一让,左手护在一边挡住,不过虽然这些天气色好了不少,身体却还是有些瘦弱,晃了晃才稳住身形。

“你打我少爷!”纤儿见那人对陈越动手,情急之下也不知是不是从法光身边那名女子那里找到的灵感,跑上前就一口咬在那人的手上。

“你们干什么!”邱芸也急了起来,这下是当真恼了,之前那些人污言秽语,她还可以忍一忍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现在连她宝贝的儿子都敢打了,饶是她出生大家闺秀从小便养成娴静安适的气度,此时也忍不住变了颜色,“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帮闲吃痛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再动手,法空从后面急急跑了上来。(就到叶子·悠~悠 .)

“慢着!慢着!你先莫动手,我来跟他们说。”法空朝那帮闲说了一句,之前他们也算是认识了,现在这事情是他弄出来的,弄得这么大已经让他悔得肠子都青了,现在又出来一个愣头青,虽然他也不觉得这户人家的衣着打扮能是什么大户,真正的世家大族也不可能非亲非故来管这等事情,郑善带来的这帮人还正是吃这么小富之家的主,但要是事情弄得再乱一些,他也可以去还俗了。

“几位听我一言,这事凭你们也莫再管,你们可知那位郑大官人是谁?他可是鸿运楼的掌柜!待会就算是你们磕着碰着了,去官府吃官司的可是你们。”法空这话是对着邱芸说的,在他想来女人总要好说话一点。

若是之前邱芸可能也不愿多事,但是现在她定然是不肯的,不说她自己母家的家世,就是陈家的名声也容不得子孙被人打骂。

“好大的口气,今日我便看看到底有谁再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说要去见官,去见便是!”

法空以为邱芸妇道人家没有见识,觉得在公门中有人认识便不怕吃官司了,不过一般的人又如何肯为了这事得罪郑家?

法空见邱芸说不通理,又转头低声对陈越道:“那可是南丰巷郑家的人,若是听过快带你家母赶快走吧,郑大官人那边我去帮你说项说项,到时候陪个礼便过去了。”

陈越刚才正低头关心着纤儿有没有受伤,听了法光的话抬起头看了郑善一眼,他的身份刚才就已经打听清楚,但是不论是陈越的前世还是今身,都不可能将这种人放在眼里,不仅仅是因为身份的差距,如此行事作风的人终究难成大事。

摸了摸有些发酸的左手,陈越冷声道:“不要说他只是郑家的一条狗,就算是郑家长子长孙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说一句‘天网恢恢’!”

围观的人群不清楚陈越等人的身份,只当他是路见不平,看这少年星眉剑目,器宇轩昂,说出来的话也是掷地有声,纷纷叫起好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法空自觉热脸贴了冷屁股,哼了一声拂袖回到郑善身边,不再多说,等着看那边的好戏。

郑善的脸色比刚才愈渐阴沉,这个愣头青还真是不知好歹,知道是郑家人还不知道收敛行径,反而宣之于口弄的尽人皆知,这件事压不下去被家中人知道了,以他对郑家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过往作风来说,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正要开口说话,前面一道小门处急急走来几名和尚,领头的正是本寺主持苍德,想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苍德走到人群中间,看到还坐在地上的法光与那名女子的凄惨模样,眉头就是一皱,东华寺虽然不大,平时也要仰仗郑善一类的地头蛇照应才能够更好的安稳营生,但是他本人平日与杭州的世家大户也有些交情,并不惧怕郑善,只是还要给南丰巷郑家留点情面。

“怎么回事?”他指着地上的法光问法空道。

法空不敢懈怠,他与法光不同,法光是从小被收养在寺院中,与人两情相悦一心要存些钱还俗后可以有一份家底,给女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他则是特意买来的度牒,这时候的度牒可以免去人丁税,可以周游天下不用路引,想要买张度牒傍身的小商小贩数不胜数,就连不少世家大户都会为子孙弄张度牒剃度一个替身,在东京价高的时候甚至一份度牒可以卖到几百贯!他还指望着凭这个身份吃饭,当下一五一十地跟住持说了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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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五)(求收藏)

苍德听了法空的话之后冷然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郑善道:“郑施主,此事是法光不守清规,咎由自取,老衲多谢施主替本寺教训此子,只是此事还算是本寺之事,还请施主给老衲一点面子,就不要带他去见官了吧。[]”

郑善沉默了一下,苍德也算是附近颇有名声的高僧,这样也不能算失了面子,当初也是有些冲动的因素,他也不想事情闹的太大,摆着架势点了点头:“既然苍德住持如此说,那我也就不为己甚了,便依住持之言。”瞟了一眼陈越等人,冷哼一声:“今日给苍德大师面子不与你们计较,若是下次碰到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便准备带着手下几个帮闲离开,也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慢着!”陈越可不打算放过他,伸出手指着法光道:“他虽是清规难容却是情有可原,”又转过头对郑善冷声道:“你却是为泄私愤伤人,你可以说给苍德大师面子不管法光的事,我却容不得你这等宵小之徒继续为祸乡里!”

这番话轻轻的将法光触犯清规与郑善伤人之事剥离开来,说的更是掷地有声,周围这时围着不少市井百姓,平日里也是深受这些地痞的祸害,都高声喝起彩来。

在郑善等人眼中,陈越等人已经知道他是郑家中人,听他之前的话头也是知道南丰巷郑家的分量的,不过是当中挂不下面子,死鸭子嘴硬罢了。(就到叶子·悠~悠 .)这时候他还敢又跳出来横插一脚,还煽动起其他人的情绪,再也忍耐不住,也要杀鸡给猴看,不然传出去也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作死!”

“找打!”

几个帮闲作势就要上前,这时旁边人群里也有几人看下不过去,挺身拦到陈越等人身前,他们都是到杭州走亲访友或者专程来赏灯游玩的,或是感佩陈越的仗义,或是吃不住女眷的怂恿想要表现一番,总之有人领头之后便呼拉拉站出来五六人,都是身高体壮之辈,周围人群再次起哄叫起好来。

郑善手底下几个帮闲平日里都是打惯了架的,与人厮打被人围观的时候所在多有,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要继续上去动手。

不远处几节石阶上站着七八人,其中一名女子娥眉黛目,脸容明丽,正是韩家七娘子,之前陈越过来时她便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过来看个究竟,此时的她正拧着一双秀眉凝神望着不远处的人群,也不知是同情法光的遭遇还是诧异陈越的言行,正想让找过来的家中兄弟过去帮忙,此时那边却有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别动手!郑家哥哥,听我一句,切莫动手!”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陈越看过去,原来是当日在福泰楼中与郑安一桌的刘林涛。(就到叶子·悠~悠 .)

刘林涛常常跟在郑安身后厮混,郑善倒也要给他点面子,对他道:“你怎么来了,待哥哥收拾了你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请你去吃一顿酒。”

刘林涛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额头上都渗出汗来,对面这种人根本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若是帮着自家东主言语上讨些便宜还不算什么,可若是当真打伤了他们这样的人家,明日就能安个刺配三千里的大罪下来。

众人只见刘林涛掩袖在郑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开始的时候还见郑善一脸不屑,然后脸色就慢慢变得古怪起来,最后在这种数九寒冬里,几句话说完的功夫郑善的脸上额头上就挂下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几名帮闲大概也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郑善。

苍德在一旁也听到了刘林涛刚刚说的话,诧异地向陈越望去,前些日子为了他在寺中被人砸昏一事他还亲自去过陈家,只是没有事发时他不在寺中没有亲眼见过本人。

这位陈家五少的恶名他是听过的,两天前的那首《青玉案》也早已传入他的耳中,本来他一直不相信那样的纨绔能做出这么好的词来,此时看到陈越眼神锋锐,言辞处事气度不俗且不拿家世压人,倒是有些怀疑之前的风评不实了。

见郑善还愣在原地,苍德也不想此事再闹下去,毕竟这种节日里人多嘴杂,传扬开去终究对寺中名声有损,便上前向陈越、邱芸合十行礼:“两位施主慈悲心肠,老衲待法光先行谢过了,不过法光到底也是自犯戒律,此事当也是应当受罚的。”这清规底下有多少人犯了其实他有心中有数,但是场面弄得这么大,如果不能显示他严惩不贷的决心,以后还有谁愿意来东华寺上香礼佛?

郑善终于反应过来,也不敢走到陈越面前,站在原地遥遥便拜了下去,两股似乎都有些颤颤,再没有之前的气势。

“小底有眼不识泰山……”

没等他说完,陈越就不耐地一挥衣袖:“别说废话,若非我家中还有些许薄名,今日岂非又让尔等宵小恣意妄为!纤儿,去报官将人带走。”

纤儿虽然进入陈家之前听说过陈越的恶名,但是奇怪的是她跟在少爷身后这些天来,却觉得他平易近人,对待下人也都没有一点架子,竟然还会关心她一个小小丫环的身体,就算当日被郑安等人嘲弄也是风轻云淡地就让郑安自取其辱,平日里从来都是不愠不火,没有发过一次脾气,相比起其他姐妹口中的东家,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当然除了有时候会有一点点色之外。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陈越生气的样子,虽然还是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就算在这种时候少爷刚才都没有忘记自己,在对面的坏人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将她拉到身后,之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柔声安慰她,小丫头一颗小心脏扑腾的厉害,一直低头不敢看一眼。

这时候听到陈越唤她,“啊……”了一声,红着脸上前应了声“是”,就飞也似的转身跑了出去。

陈越当然不知道他在前面挥斥方遒的时候,身后小丫头心中的小心思,见纤儿应声出去,又转身走向一旁的墙边,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

“苍德大师所言有理,不过还是那句话,在下认为法光清规难容情有可原。”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法光与那名女子情意的坚贞,心中也都有些感动,又见他们两人现在相拥在地上的凄惨模样,不少人也都跟着出言劝苍德留情。

陈越走到墙边,右手拿起寺院供给游人题诗的毛笔,沾了墨水,在稍稍干净一点的地方从右至左写下四列大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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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六)

“嘶……”韩大郎倒抽一口凉气,抚掌道:“当真是了不得,前日传出那首青玉案之时,我是不大信真是陈尚写的,更遑论还是临场之作,今日看来……”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今日看来,凭此两首我已不如远矣……”言语中颇有些意兴阑珊。【叶*子】【悠*悠】

韩大郎虽然行事颇为成熟稳重,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属于人的傲气的,但陈越拿出来的前后两首诗词都是流传千百年的传世经典,若陈越只是殚精竭虑地做出一首来,说不得他还会存一丝一争高下之心,可是……这两首都是临场挥就的!

情何以堪!

韩大郎慨叹不已,一边的韩七娘秀眉轻蹩在一起,点绛红唇微微张着,白皙如浮脂的纤手不自觉地掩在嘴前,怔怔地望着不远处墙上的字迹。

韩浩往旁边挪了两步,挤着眉头问韩七娘:“七娘,如何?”

见她还是呆立原地没有反应,又用肩膀拱了拱她:“七娘?”

“啊?……”韩七娘终于从征然中回过神来,“三哥说什么?”

“啧啧,七娘莫不是动了心,可是后悔了么?”

“后……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日嫁给那陈尚啊!哈哈!”

韩七娘稍稍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横了韩浩一眼,嘴上却不肯认输:“你才动心了!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不然回去告诉爹爹,看他不撕烂你的嘴!”

“啧啧……”韩浩咂了咂嘴,正想反唇调笑两句,见后面韩家大妇宋彩走过来,就赶紧闭了嘴。[]

宋彩是韩大郎与韩七娘的亲生母亲,韩家现在第二代长媳,今日便是她带一众韩家子孙辈来东华寺上香。

“七娘你多大的人儿了,还对自家哥哥这么口没遮拦的,快跟三郎陪个不是。”

韩七娘也不敢随意违拗自家娘亲,只得讪讪向韩浩赔了个礼,宋彩见她行过礼,又对韩浩问道:“玉涛你刚才说那院中少年便是陈尚?”

两边定亲之事她是在场的,不过距那时已经过去几年,期间她也没有见过陈越,只从往日碎言片语中听过他这几年似乎风评极为恶劣,也就不愿多去打听省的忧心。

不曾想听韩浩刚才之言,院中那位气度不凡的少年便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一时讶然,才过来想问个真切。

韩浩刚才其实也看的有些热血沸腾,恨不得和陈越对换一个位置,纵然他自己平时也是个为非作歹的纨绔,但是哪个少年心底会不想自己成为人口称颂的侠义之士?

自己常年厮混在一起的至交好友做下这等快意的事来,他仿佛也与有荣焉,赶紧点了点头,眉飞色舞地道:“正是那与我交好的陈尚。[]”

宋彩似乎还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句:“三郎可瞧的真切了?不要弄错了人让人笑话。”

“错不了,不信问大郎和七娘便是。”

“哦?七娘也见过陈家五哥儿了?”宋彩转头似笑非笑地向韩七娘道。

韩七娘俏脸一红,平时再泼辣一些,被娘亲知道自己去偷偷私会未来夫君的事,还是羞得有些想钻到地底去,只是将脸转向一边不肯作答。

宋彩是过来人,见了女儿如此模样,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心思,笑着转过头来对韩浩道:“三郎你与我说说,我们家这未来的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娘~~~~~~”韩七娘见娘亲当着她的面这么说陈越韩家未来姑爷的身份,原本就羞得两腮霞红的俏脸一直红到脖子根,鲜艳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拉着宋彩的袖子显出一点小儿女的姿态。

宋彩只是笑着不理她,还是拿眼看着韩浩。

韩浩咂了咂嘴,暗想自家的七妹娇羞起来别有一般风情,倒是便宜了陈尚那厮,当下开口将这几天的事说了,当然为了显出他平常交友的品位,连带着将陈越以前做的那些事也大大美化了一通,简直将他描述得天上稍有地上绝无,听得宋彩感慨不已,连连叹气只说是谣言不可信,差点误会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

前日会上那首青玉案的事大家起初不能肯定是不是陈越自己作的,都没敢和宋彩说,她又是深居后院的妇道人家,之前倒还没有听说过,待听到韩浩说起才惊讶地望向不远处的那道少年身影,华修养到何种程度才能临场写下这样的词作,又要心志坚定到何种程度才能忍住十年不发?若不是碰巧被人揭破,真不知道这个俊秀的少年还要韬光养晦到何时……

韩浩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被美化了百倍的陈越的过往,顺便将自己也说成是与陈越一同卧薪尝胆、心性高远之辈……

韩七娘听不下去,娇俏地白了一眼韩浩:“三哥既然这么本事,你也学陈尚作一首诗来看看?”

“这……”韩浩正说的兴起,仿佛自己已经与他口中的形容的高大全形象融为一体,被韩七娘这么一打岔立时焉了,瞪了一眼回去:“还没嫁过去呢,就知道给自家夫君说话了。”

“你……”韩七娘气得就要去扭他的耳朵,追着韩浩在宋彩身边打闹。

宋彩微笑着看了一眼两人,都是被家中宠惯了的,这时候也没心思去管教,复又抬头向站在墙边负手而立的陈越望去……回头要和老爷商量一下,不能由着七娘的性子再把婚事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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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穿越成了岳飞的大儿子岳云,这也罢了,关键是穿越的时间太险恶,居然是在宋高宗赵构十二道金牌叫岳飞班师回朝之际。

回去,就是跟着岳飞一起进风波亭被斩。不回去,前有金兵虎视眈眈,后有秦桧暗中下绊,亦是一条死路……

那么,岳云该何去何从?!

请看一个崭新的岳云改变岳飞及大宋的命运!

第三十二章 少年信步布闲子(一)

时间回到一刻之前。(就到叶子·悠~悠 .)

见到陈越要在墙上写字时,附近围观的人群就微微骚动起来,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一时都好奇地争相上前要瞧个究竟。

刚才陈越的表现让众人都对他生出了好感,有人好奇他会写出什么东西,也有人怕他年轻气盛太过率性,万一写出的东西不堪入目免不了受人嘲笑,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待到第一列字写完,周围的嘈杂便开始安静下来,不止是因为诗句本身,少年提笔的气度,字里行间透出的筋骨力道,都让人深感惊艳。

写到最后一句时,连邱芸都有些紧张地张着红唇,喘气声也细了下来,生怕打扰到陈越一星半点。

提笔成诗已是不易,能为佳作更是难得,夸张的是少年在墙上随意挥就的一篇行书竟然也是上品!

要知道坐着写字最易,站着写字对人的要求便要高上一层,现在陈越站着且在墙上题字,而且行流畅几无迟滞,竟然还能写出一幅好字,这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了,毕竟没有人会专门对着墙壁练字,众人难免归功于他的笔力。[]

不过其实这对陈越确实不能算难事,从小练字就不说了,他还负责了十几年的黑板报……

等见到墙上诗句结尾的落款,附近围观的人群从原先的沉寂哄然喧闹开来。

“陈越?便是那一首《青玉案》横扫西湖会的陈越?”

“听说前日连吴山的程立也被他比下去了。”

“这少年郎是‘东风夜放花千树’那位?不是说是个纨绔浪荡子吗?”

“你懂什么,前日听说那少年是为救一名被恶霸抢走的少女,才不得已作的词,后来见词作传到会上就不告而别,人家这叫深藏不露,你看他的气度作为有哪个富家子弟比得?”

“谁说的?你们知不知道,这陈尚据说本是天上曲星君下凡,平日里只是不屑与那凡夫俗子唱和罢了,那日是见那程立恃才傲物看不过去,才作了首词点一点他,好叫他知道天外有天。”

“怎么我听说的和你们不同,说的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这时代消息的传播主要还是依靠百姓的口口相传,前日晚上的事情又带有太多戏剧色彩,传播途中难免会被添油加醋弄得面目全非。[]

邱芸第二日早上起来就听人说了这件事,以她的家世修养自然能看得出词作的好坏,只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也就在小时候入学开过蒙,她能知道那首《青玉案》是好词,但是绝然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穿透力与传播速度。

原本凭着母亲的本能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怀疑过词是不是陈越做的,但是当听到说那首词“横扫西湖会”、“让程立知道天外有天”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是惊讶地望向陈越,这好的也太过分了吧?

陈越收笔之后转身负手立于原地,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望着面前的喧嚣,要的正是这个效果。既然《青玉案》已经传出去了,那么也就不必再多作顾忌,索性就拿才子的身份用一用。前世他就见惯了大世面,今天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看着气氛火候差不多了,陈越作了个团揖,向周围朗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众人见场中主角发话,争论声渐渐小了下去,都伸着脖子看他想说什么。

“我陈越生来便在官宦之家,却自觉与寻常百姓相比也无甚特别之处,不过生活优渥,衣食不愁罢了。然则家中千钟之粟从何而来?是农家百姓顶着烈日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身上锦衣丝袍从何而来?是蚕农织女穿着粗布麻衣一丝一毫织就!”

说道这里陈越停了一下,环视周围一圈才又道:“佛家云:众生平等。我深以为然,以九成贫苦之百姓来供一成之士子商人富贵,若那一成之人还不知感恩,为富不仁,天理难容!”

前面引导众人的议论就是要人忽略他前身过往的那些破事,这时候就算有知道他以前名声的也不会出言来点破了,这才有说出这番话的立场。不过这番话在后世可能会被人骂成作秀,但在这个官大于天的时代,由一个官宦子弟说出口,兼之刚才路见不平的仗义作风,周围的大多又都是来为了祈福下年能够平实安康的普通百姓,足以引得群情激荡。

一众人轰然鼓掌叫好,喝彩吆喝声比之刚才还要大上一倍,震得房顶屋瓦都嗡嗡轻震。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他们心里去,权贵之家向来自视高人一等,从来也不会将市井百姓划作与自己同等。可是官宦世家出生的骄子,被称作曲下凡的陈尚,今日不但为了一个小小知客僧出头差点挨了打,更当众说出这番话来!

若是当官、有钱之人都能有陈家这位少年郎的秉性,那他们就是多做些官役也心甘情愿!

陈越顿了一顿,等气氛热烈到顶点的时候目光向人群外围一凝,右手戟指郑善:“但是今日,此人不过是郑家一介家仆,却敢倚仗家势为非作歹,仅为一己私怨便能将人打的几至伤残,都是爹生娘养,看看地上的血迹,和他身上流的血可有丝毫不同?!”

郑善今日带着手下当众伤人不说,还出言辱及陈越母亲,甚至还有手下帮闲出守打了陈越一掌,他们已经不可能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不过仅仅惩治一下这几个小鱼小虾算不了什么,他有意将郑善说成是郑家家仆,言辞直指郑善背后的南丰巷郑家!

不论郑家会怎么想怎么做,这盘棋他已经开始布子,当日就在这东华寺中的香炉灌顶一仇他绝不可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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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少年信步布闲子(二)

“为富不仁,其心可诛!”陈越再次加重一点语气,就如被压弯的称砣上又加上了一枚砝码,郑善之前强自镇定的眼神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惧色,无关年龄资历能力,这就是双方“势”的差距造成的压力,无论是家势还是现在的形势。[]

“为富不仁,罪不容悯!”陈越破开人群,向着郑善踏前压上一步,剑目明厉凝视在他脸上,依然着重强调为富不仁四字,只要将祸水引到郑善背后的郑家身上,今后这四个字就能化作烙印拓在郑家之上,非十数年别想洗净。

前面的铺垫造势已达相当火候,又都亲历过刚刚血腥凄惨一幕,周围众人都感到胸中有一股愤懑之气积郁难消,随着陈越将手指向郑善,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转移过去。

三句话,三声为富不仁!

字字诛心!

道道锋如刀锐的眼神射在郑善身上,仿佛积蓄已久的滔天洪水,只需一道细密如发丝的裂纹就会轰然暴发,冲毁由心防自缚的无形长堤,将之吞噬干净。

饶是郑善平日里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厉角色,这时也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三步。(就到叶子·悠~悠 .)

不是他没有想过逃走,实在是他刚才将陈越几人得罪得狠了,若不能让对方把气出了,回头追究起来,郑家作为理亏一方也吃不出陈家的怒火,到时候他也只能作为一枚弃子被交代出来,还不如现在硬着头皮撑过去,说不得还有机会想办法让郑家帮他把面子找回来。

他之前知道陈越身份之后,只是把他当做看多了诗书中微言大义的热血儿郎,就算对陈越从前的恶名略有耳闻,也只以为最多被当场打一顿而已,没有想到陈越几句话竟然煽起众怒,将矛头直接指在他的身上。

如今若是让人群爆发开来,这么多人的怒火宣泄在他的身上,非死即残,这时候心中早已后悔不迭,若是人都交代在这里,讨回来的面子又有何用。

眼中的恐惧在瞳孔中慢慢扩大,双腿便如灌了铅一般腾挪不得半步,生死几乎操之与陈越之一言,而且就算被打死在这里,也是法不责众,没有一星半点的可能讨回公道,一手做成这事的人从今以后还可以踩在他的尸体上成就侠义之名。

一个小小儿郎竟然狠辣如斯!

即将面临的形势加上心中难以置信的惊骇,郑善的双股微微颤抖起来,一股暖流从下体直流到脚裸,随后被腊月寒风吹成冰寒指头心骨。【叶*子】【悠*悠】

陈越看郑善两股都开始发颤了还敢站在原地,微微有些惊讶,随之心中一声冷笑,心中还以为郑善有点胆气,还想生受一顿群殴再伺机而动,犯了错后吃点亏把事平了再找机会找回面子,前世公子哥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把这套玩烂了,也不想想自己的斤两。倒不知道此时自己算是高看了郑善一眼。

“诸位乡亲不必动怒,”陈越本来的想法是郑善等人会趁着自己吸引大家注意之时逃走,没想到对方倒还是个有点心计的,计划就要变一变。

“所谓天网恢恢,此人挟郑家之势为伤天害理之行,但是公道自在人心,规矩应由王法,若是我等在此加以私刑又与这等人何异?”

说完陈越想着府衙方向一指,“当今判杭州军州事的希公乃是千年一人,有他老人家主持公道,相信青天可昭!”

现在是皇佑二年(1050年),杭州是一州之长正是“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说他千年一人也绝不是高抬他,由他主导的“庆历新政”轰轰烈烈,其后更是人才济济,富弼、韩琦同时执政,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等等耳熟能详,远非后世名声更大的“王安石变法”甚至还要提拔连王安石自己都觉得品行不端的人可比,私人品行也几无可挑剔,当然,这样的案子未必真能交到他手上亲自来办,通常是所属州中的县衙处理。

众人此时已经隐隐以陈越为首,不仅是他所言所行让他们感同身受,陈越前世手握庞大财团养成的身形气势,此时全然展现出来也使得他更有一番对场面的控制力。

听他这么说,人群稍稍平静下来一些,除了陈越的话以外,他刚才抬出曾为宰执的范仲淹威信甚著,众人都相信他能秉公而办。

似乎是为了配合陈越的话,没有多久纤儿便带着两名公人带着一行人来到寺中,这时还是元宵佳节,一地之长如知府、知州饮酒宴乐是为常态,但府衙的中低层官吏还是不敢怠慢的,街上就会有巡逻的衙役或者衙役雇佣的帮闲。

陈越之前提也没提郑善的几个帮闲,就是要将人群的怒火都倾泻到郑家的身上,至于他们,自然会有开眼的公人对他们敲骨吸髓,俗话说“抄家的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入了公门吃了官司,想不被扒层皮绝不可能出的来,更何况得罪的还是陈家这样的家世,这就是官宦之家的特权,既然生在这样的家就要用好这样的势,若是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去解这样的气岂不就落了下乘。

两名公人以前与郑善也有些交情,不过此时都不敢怠慢,带着几名手下向邱芸、陈越等人行了礼,上去对着郑善等人就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还特意在路上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根绳子,当着陈越的面将他们捆成粽子,只留一双脚可以勉强走路,又向陈越等人行了礼后才连推带打地将人赶去县衙。

几名公人走之前,陈越装模作样地吩咐一句“秉公处理”,看到两名衙役转过院门之时回身看来,还和善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公门中人对官宦之家家世最是敏感,两名连县衙班头笑脸都难得见到的衙役不禁骨头都酥了几分,推在郑善等人身上的手上不自觉又加了几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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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青云静与曲中意(一)

实在不好意思,大学同学要去新疆,昨天开了桌送行宴,我后续活动都没参加真的吃完就回来码字了,不过喝了点酒,怕断网昨天那章也没修改就急着发上去了,也没来得及检查,后面这一段应该是今天的。【叶*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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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寺偏院一间地势稍高的厢房中,一名两鬓霜白的老者临窗坐着,手中一杯烫过的清酒已经温凉下来,似乎注视着窗外已有许久,此时回过头来吩咐下人将酒换了,看了一眼矮桌对面,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狠的少年郎。”

“昨日与陈溪山一同饮酒,听他说今日他家那位‘东风夜放花千树’要来东华寺,本来还想等会唤来让你见上一见。人还没见到,你倒是要给他做一回青天了,哈哈。”徐恪有些幸灾乐祸地吃了一大口菜,笑着望向与他对坐之人,言下之意对方竟然便是杭州判军州事的范仲淹。

范仲淹摇头苦笑一声,接过下人换好的热酒抿了一口道:“此子不简单啊,南丰巷那家怕是有些麻烦了……”

“哼,郑平不过一比部员外郎,便纵容家人侵田纳地,听闻郑家置地几逾万亩,如此下去成何体统,依我看希公你也该出面管一管了。[.YZUU点com]”徐恪看着范仲淹略带些不满地道。(《宋史·吕冲传》载比部员外郎郑平,“占籍真定,有田七百余顷”)

宋代的土地兼并相当严重,在真宗、仁宗时期愈演愈烈,公卿大臣大都占地千顷以上。仁宗晚年,“势官富姓占田无限,兼并冒伪习以为俗,重禁莫能止焉”最后“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

有人认为宋朝是封建社会的“天堂”,其实并不尽然,宋之富足甲于天下没有错,但是“天堂”一次只适用于特权阶层,绝不包括底层百姓,从宋朝的农民起义多达四百余起便可知端倪。

徐恪提出要范仲淹出面“管一管”,自然不会是只针对郑家一家。

经历过“庆历新政”失败打击的范仲淹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沉默着抿下一口热酒,透过窗子望向下方渐渐散去的人群,清癯消瘦的脸上有纵横如沟壑的岁月痕迹,只是一双浑浊昏黄的老眼却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丝锋锐的气息。

徐恪的目光依然不动声色地定在他的脸上。

腊月的寒风在屋檐下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不远处一棵枯树上有不知名的大鸟在寒嚎。[.YZUU点com]

过了片刻,范仲淹将头转了回来,摇头叹息一声:“枝梢易伐,其根难断啊。”

徐恪还是没有动,凝视着对首,道:“希公可知去年的收成?”

“嗯?具体的记不得了,似乎不是个好年景。”范仲淹停下手中酒杯,不知他想要说些什么。

“那不知去年冬天到如今可曾落雪?”

范仲淹眼神一滞,倏然坐直身子,讶然道:“明道之意,是指今年会是荒年?”

“是不是荒年我也不敢肯定,你是到杭州时日不久,不悉民情呐,仅郑家一家便能纳田无算,其他豪族又岂会少了,城外数十里,几无一方民田矣!”

这句话倒是徐恪故意有些夸大了,杭州城外的田地价格奇高,一亩上好良田甚至能卖上几十贯,确实是大多在豪门富户手中,但要说几十里这么大的范围里还是不至于的。

范仲淹虽然私德平行极好,但是人情同样练达,能做到一朝宰执的没有一个会是书呆子,岂能不知道徐恪的意思,嘿然笑道:“老夫可是皇佑元年来的,明道莫拿纵横家的说辞来诓我,若是当真如此,你自己何不去上本参上一参?”

徐恪见被对方说破,老脸微微一红,肃容继续道:“虽无绝对,也有半数啊。浙西这几年都未遇丰年,有地的人家还好说,以这个势头下去,无地的人家要是再碰到饥年如何是好?到时常平仓可吃得住?”

范仲淹皱眉唤来身边侍应的下人:“去查一查常平仓还有多少,别看账目,私下去查。”

对于各地常平仓“常不平”的事他也一清二楚,只是说到底这还是个官营的买卖,有人揩走点油水也是世间常态,他年事已高,本来还无心再指手画脚,不过经徐恪一番话之后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心,总要做到心中有个数才行。

徐恪见劝不动他去撬一撬侵占民田的事,心中暗暗叹口气,范希到底也是老了,看似已无当年的锐气,不过见他还是关心民生生死,也就见好就收轻轻转开话题。

“不说这些,”徐恪举起手中酒敬了他一杯,“希公可曾尝过东京的炒菜?”

“当年参赞政事时吃过两次,那时担心吃惯佳肴之后失了俭朴,便不曾再去了。”

“嘿嘿,那东京城中的炒菜靡费甚巨,我当年也尝过几次,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这杭州城中有那不要钱的炒菜,且味道比之东京有过之而无不及,希公可愿择日一同去试试?”

“有这等好事?明道不要又来诓我,这炒菜据说是开封城中名厨不传之秘,就连那七十二正店都争相竞聘,难道有人放过都城繁华专程来杭州讨生计,又如何是‘不要钱的炒菜’?”

徐恪笑了笑,故意吃了两口菜吊了吊胃口才神秘兮兮地道:“此人生于杭州长于杭州,不曾出过杭州三百里地界。”

“那是与何人所学?”

“不事庖厨之事,亦不曾尝过炒菜,仅以传言悟道。”

“哦?这倒是有趣,不知姓甚名谁?”范仲淹虽然对庖丁之事不甚了了,这时却也好奇起来。

“便是那斗鸡走狗十余年,前日一阙‘东风夜放花千树’,今日一首‘曾虑多情损梵行’的陈越陈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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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的人是喝了酒就睡,我喝了酒就睡不着了,昨晚在床上折腾到四五点钟(不要误解……)才睡着,今天起来头还有点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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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青云静与曲中意(二)

范仲淹讶然一愣,随后拿筷子笑着指了指徐恪:“明道你还是不死心呐,莫非真以为凭一个少年儿郎便想撬得动天下最硬的一块铁板?”

徐恪笑道:“要动其根本是不可能了,惟愿能稍抑之矣。[.YZUU点com]”

“也罢,便随你去会一会这个少年郎,但愿能有所得罢。”范仲淹回敬徐恪一杯酒,“今日不在家中好好过我的上元节跟明道你来此吃这劳什子的斋酒,说不得又要少几年寿数,当真是悔之晚矣。恐怕明道是早就挖好了坑引我跳进去吧?”

古时和尚也不是完全不能饮酒的,用水果做的低度酒也可以称作“斋酒”,用粮食做的米酒、白酒以及高度的酒才算在戒律之中,因为佛家认为用粮食做的酒背后都有饿殍的冤魂,当然各地佛寺规矩不同,佛家派别不同对此戒规也会有所不同。

东华寺的果酒稍有些名头,徐恪今日邀来范仲淹的由头就是“斋酒”。

徐恪干尽杯中酒,哈出一口热气,津津有味地咂了咂嘴:“我等都是半只脚埋入土里的人,趁着没有功名利禄羁绊总要多做些事的。想法么是早就有了,后来有日在酒楼里和周彦台饮酒,听这陈尚说曾被郑家小儿砸昏之事,后来又见他写得一手好字,平时便稍有留意。(就到叶子·悠~悠 .)”

徐恪说到这里望了望窗外,陈越早已走的没影了,又回过头来道:“待到元宵那晚听说他一介浪荡纨绔竟能作出那首《青玉案》,方才觉得此子实在是不简单,换做是你我,怀此惊采绝艳之才,可能忍得十年不鸣?”抬头望了一眼范仲淹,继续道:“昨日听说他要来此,便索性邀你一同过来试试这里的斋菜斋酒,顺便考校考校他的手段,若是合用时不妨借他之手做一番事情,也算是出手帮他一个忙,相比他也会领情。”

“喏,”徐恪手探出窗外,指着墙上刚刚风干的墨迹苦笑道:“现在看来他的事怕是不用我们出手了,我等的事倒还要着落在他身上,你也看到了,小小年纪竟然这城府手段……”

范仲淹也没有在意徐恪特意用的“我等”这个词,再次叹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狠的少年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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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安抚过周围众人,待人群散了之后走到苍德住持面前行了一礼,指着已经被寺中其他和尚扶起来的法光道:“不知大师准备如何处置法光?”

苍德看了法光一眼,法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心中也十分不忍,但是他身为一寺住持,自然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纵然这种事情他也知道现今在所多有,但既然被人揭破,还是要做出一点表示的,于是合十回礼道:“施主的好意老衲是知道的,但国有国法,寺有寺规。[]”

顿了一顿,口宣了一句佛号才又道:“念起今日所受苦难,业报已还,肉刑可免,但寺中自是容不得他了,待其伤势稍好,会发与他些许钱物,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法光心中一酸,虽然早就有意出家还俗,但他毕竟生于斯长于斯,此时听了苍德的话还是感觉五味杂陈,惨然笑了一笑,推开身边两人,勉力将破损残缺的衣袍整好,走到苍德面前跪下郑重行了一礼,刚才被连番毒打之时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抬起头来时却已是满面泪痕,和着脸上的血水凄厉难言。

周围几人都看得有些动容,要知道唐宋时期是不盛跪礼的,就连面对皇帝时绝大多数场合也仅仅只要站着行礼便可,需要下跪的时候大多只在祭祀与一些家法之中,之前纤儿那次是被吓的。

现在法光当众行了跪礼,心中苦辣可想而知。

苍德用力把法光扶起来,这些年来他也算是潜心修行,只是到底超脱不了情之一字,双手合十仰头闭目一阵,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说道:“既然尘缘未了,便不要再多言了。”转头看向陈越,“小施主宅心仁厚,刚才仗义出手老衲先在此替法光谢过了,老衲再厚颜向小施主讨一份情,寺中颇多简陋恐于法光伤势有碍,恳请施主将他接去照料一二。”

他刚才也看出了陈越的手段,心知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有才有势,法光的能力品行他也是知道的,又对陈越有过恩情,把他交托到面前少年的手上自是再好不过,算是为法光最后尽一份心意。

陈越看了一眼法光与他身边的那名女子,也没有问邱芸的意见,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法光师傅与我有恩,我自然会尽心。”

转头对邱芸的一个婢女道:“去街上雇两个人来抬法光师傅回去。”纤儿刚刚出去跑过一趟腿,他还有点舍不得让她再累着。

婢女一时也忘了向邱芸请示,自然而然地便应声退下出去了。

法光又挣扎着向陈越道谢,众人将一众事情安排妥当也没心思再留下吃什么斋饭,陈越一行人便带着法光与那名女子出寺往家中走回去,苍德带人一直送出寺门云云不提。

正办完一件快意事的陈越心情颇为不错,走在路上还忍不住哼两声小曲,不意间转头看了一眼邱芸,心中咯噔一声:完了,忘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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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范仲淹在皇佑年间领浙西路,杭州知州,不过以他的资历应该是判杭州而不止是知杭州,这几天事多没有时间考据贴职等,就先不列出来了。

ps2!!!:今晚听说前天送行宴后来的活动是一群人打牌玩牛牛,赢的人和牌最小的亲嘴儿,关键是一圈女的只有三个男的,更关键的是俺回来码字没去参加!今天听的我是一把血一把泪啊,谁来为了俺的高风亮节安慰俺一下。

干出了这么悲壮的事情来点票票和收藏安慰一下……

第三十六章 青云静与曲中意(三)

陈越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但是做起正事时却绝不含糊,大有一种设我气谁的气势,前世家中长辈认可了他的能力之后便让他独挡一方,很少会干预他做好的决定。[.YZUU点com]

可如今是宋朝,除了皇权之外父母便为天的时代,他刚才意气风发地将事情做下,却全然忘了身后的老娘,就连最后收下法光的决定和指挥她的婢女都没有探询一下她的意见。

现在看到老娘的脸色,眼神一对上他就知道惨了。

果不其然,邱芸见儿子终于看过来,上来就一把扭住他的耳朵:“好小子,长出息了啊!”

“娘,娘,轻点……啊……这么多人在看呢,嘶……”刚刚意气风发翻云覆雨的陈五少立时苦了脸,又不敢反抗挣扎,歪着脑袋一路告饶。

邱芸刚才见到陈越的表现心中也是诧异万分,虽然她没有想到陈越更深的目的,但是陈越一番话便让围观百姓群情汹涌地站到他这边,最后若不是自家儿子心怀善念,几乎等不到官差到来便能让郑善等人被群起而攻,一首七言又是难得应情应景的好诗,几乎完全颠覆了陈越在她心目中的样子。

昨日听说自家儿子在西湖诗会作出惊艳全场的好词时,她毕竟没有在场亲眼见过当时的情况,对具体的概念还是相当模糊的,今日亲眼目睹,自是别有一番感受。

几个月前还是只会伸手向家中要钱,出门惹是生非的孩子,突然变得才斐然,言辞凌厉,行事气度俨然是大家才有的风范,任何一个母亲心中都会欢喜的紧,但自然也会有所疑惑。

刚才她也是心中在想着此事,一时也自然而然地没觉得陈越的自作主张有什么问题,等看到陈越的眼神才恍然反应过来,她才是此行的主事之人啊……

邱芸见他真的吃痛,才又有些心疼地放开捏着他耳朵的手:“五哥儿今日好不威风,可还记得有我这个娘在?”

陈越连忙低眉顺目地回道:“自然记得,自然记得,我这不是怕娘你妇道人家,若是见了血腥有些不适便不好了。”

邱芸一听这话火气又腾了起来,皱着娥眉用手指戳着陈越脑袋:“你也知道此事凶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可见我如何是好?”

陈越也不躲开,任由她戳着自己,舔着脸笑嘻嘻地道:“我是怕没控制好让他们出了什么事,你想啊,我陈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若是报上名号那郑善真敢动手?儿子自有分寸的。[]”

邱芸一想也对,刚才看陈越处理此事时心底便不自觉地相信他能将事情做好,压根没有去想还需要拿家世压人,这才稍稍舒展了一点眉头:“总之以后可不许再去做正等危险的事情,不然告诉老爷少说也要罚你一个月紧闭。”

陈越心道若是平常的事情早就把官二代的身份抬出来用了,哪用得着费这些力气,也就是这次事先知道事关郑家,才特地给了一点“优待”,嘴上自是连连应诺:“是,是,若是再如此便是剃光了脑袋去做和尚懂行。”

“去,嘴上也没个把门的,韩家那边的聘礼可费了不少心思,你还想做和尚,门都没有。”

邱芸放下担心,心情就渐渐好起来,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家儿子脱胎换骨一洗颓色,对于父母来说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人开心了,她还没到四十岁,平时保养的也是也还不错,最挂心的儿子又突然转性变得出色起来,心中的心病消了一些,感觉上又年轻了几岁,这时便笑着开了句玩笑。

过了片刻又转头对陈越道:“五哥儿,韩家七娘那边你可得找时间去一趟了,我再央人说项说项,这事总不能再拖了,没的让别人看了笑话。”

陈越想起韩七娘娇俏的样子,想想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家中既然已经有了安排,我自己也不算吃亏,便点了点头,只是想到她对自己的不假辞色,还是忍不住有点头疼。

应付了两娘这边,陈越走到法光身边探问伤势。

法光正被两个雇来的闲汉用木板抬着,见陈越走到他身边,挣扎着要起来,陈越轻轻将他按了回去:“大师躺着便是,我这里没有那些礼数。身上的伤势如何了,有没有什么不适?”

法光苦笑道:“出了寺门,公子便不要唤我大师了。(就到叶子·悠~悠 .)身上多是些皮肉伤,还能忍受的住。”

“今后可有什么打算?”陈越保持着与抬着法光的两人相同的速度,边走边问道。

法光闻言看了一眼一直守在一边的女子,摇了摇头:“本来准备攒些银钱与三娘买几亩薄田过过日子,现如今……钱物都在寺中,便当做还了寺中的恩情吧……”

那名女子见法光提到她,整了整还没顾得上整理的头发衣物,上来行礼道:“奴家宋三娘,白马村人士。”

陈越也不知道白马村是什么地方,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又转头对法光道:“你先安心在我家养伤,伤好之后若是不嫌家中寒陋屈身,便留下来做份营生如何?”

法光稍稍犹豫一阵,在他听来这个意思便是要他与陈家或者说陈越确立主仆关系了,过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对方此次对他有莫大恩情,可以说已盖过先前他救陈越那次,毕竟那次寺院还要负一定责任,他救人也是理所当然,这次陈越却是当众将他救下,甚至还帮他报了受辱之仇,若是没有他在,说不得寺中其他人也会将陈越救起,但要是没有陈越,他就算今日留得一口气在,进了公门也会被做成刺配的大案。

更何况他现今衣食无着,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去处,还要对身边的宋三娘负起责任来,这么一闹,她的名声算是毁了,也不知回家之后会被家人如何责罚,他也要一份收入好早日娶她过门。

要知道此时的主仆关系绝不同后世的雇佣关系,一旦定下身份,便是一辈子都将印在身上的烙印。比如被尊为民族英雄的岳飞,曾经在相州韩家做过佃户,直到他后来手握重兵身为一方统帅之时,见到韩家后人还要恭谨行礼。

法光也是个有颇有魄力的人,既然决意进入陈家,便也不再扭捏,不管陈越的劝阻坚持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陈越倒没有什么主仆的概念,他的前身一直都是在家中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平日也不曾关注过这些事情,记忆中没有相关的信息,这时候见法光如此郑重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起道:“你这是做什么?”

法光以为陈越是在试探他,咬牙道:“我自幼在寺中长大,也没有俗家名姓,敢请公子赐名。”

“只是要你来家中做些活计好过了这一阵,来日有了更好的去处自去便是,弄得这么郑重干什么?”

法光只是长拜不起,一边的宋三娘也走过来劝道:“以后也总要有个俗家姓名,公子便为他取个名吧。”

陈越见拉不起法光,又不好让他带着伤就这么拜着,只得道:“也罢,你先起来,我给你取一个名字。”

法光身形一滞,心中一喜,古时候名与字是分开,一般只有读书人或者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字,陈越说要给他取“名字”,竟是要连字也一起给他了。心中想着身子却依然不为所动,只要陈越赐下名姓才肯起来,他心中已经下了决断,以陈家的家世也不算辱没了他,从先前的表现看面前这位少年公子才德手腕尽皆不俗,今后说不得会在陈家辅佐面前之人一辈子,便不愿在此时给今后的东主留下可以挑剔的地方,总要将事做得圆满才好。

陈越两世为人,说实话都还没有干过给人取名字的事,也不清楚这时代的取名风俗,情急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好,你便与我同姓吧,又与我有恩,就单名一个恩字。”

“陈恩……”法光,此时应该叫做陈恩,口中轻轻咀嚼着这个可能要伴随自己一身的俗家姓名。

陈越又想了想,自己有个字,顺口道:“字法光。”

陈恩听得一愣,还有这么取字的?口中却不敢迟滞,又行了一礼朗声道:“谢公子。”

陈越见终于取好了名字,将陈恩扶上木板躺好,经过这么一折腾,原本便受了不轻伤的陈恩有些撑不住,不一刻便沉沉昏睡过去。

邱芸本来已经走的远了,回头见儿子在后面不知道在做什么,过来问了几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快些赶路,弄到这时一行人可都还没有吃过午饭。

一行人要迁就病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陈家,将陈恩安排好了,又找人将宋三娘送回去,陈越才好不容易吃上一口饭。

饭还没有吃完,老管家陈福又走了过来,笑呵呵地道:“五哥儿,听闻今日做了做了一件大好事,刚才过来时便听见你娘的丫环在院中与人说道。”

陈越刚塞了两口饭进嘴里,见陈福过来连忙起身请他坐下,口中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道:“一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福稍稍推辞一下也就坐下了,看着陈越笑道:“五哥儿真的是越来越有出息喽,那两个丫环嘴中可不是这般说的,呵呵,你先吃着,不用管我。”

陈越也是饿的惨了,应付两句就低头扒起饭来,风卷残云地把饭菜扫干净,才问道:“福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宋代常用“丈”来尊称对方,在陈家为了方便区分他便叫陈福为福丈。

“也没什么,刚才老爷在书房让我过来唤你过去,我见你在吃饭,便没有急着说。”陈福还是笑呵呵地看着陈越,最近这段时间陈越的变化他感受的出来,一辈子都操劳在陈家的他也由衷地为他的变化感到开心。

陈越一拍脑袋,这还没什么,不要去的慢了又给罚抄几遍《孝经》……

不过对方毕竟也是好意,只得苦笑着道:“多谢福丈了,你在这坐着再休息休息,我去看看找我有何事。”

说完没等陈福回应,起身抹了把嘴巴就往书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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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说这章爆发各种求,后来想一想我应该还是要脸的,不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明天就是交报告的时间,要是没问题的话就能空下来了。

第三十七章 敢问万钱值几何(一)

“哟,五哥儿这是去哪啊?瞧你脸上的饭粒,我陈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怎的会生出你这般不要脸皮的人来。(就到叶子·悠~悠 .)”

陈越正急急走在到书房的路上,闻言讶然看去,原来是陈羽的母亲郑氏,此时他正急着去找祖父大人,也没空搭理这个更年期的妇女,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回身行了一礼便走了过去。

陈羽自元宵当晚的事情之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肯见人,要知道在古时一个学子坏了名声的打击可是能影响一生的前途的,陈羽自食其果抑郁难平,短短两三日人都消瘦下去一圈。

郑氏心疼自己的儿子,本来压着一股心火想要给陈越一点难堪,谁曾想他轻飘飘的就这么过去了,感觉蓄满了力的拳头砸到棉絮上,胸中难受以及。

“贼小厮也不知哪里抄来的诗词,无端坏了二哥的名声,真个天杀的腌臜货,看他那小人得意的样儿。”郑氏现在是看陈越哪里都不顺眼,也不管从小的教养对着陈越的背影张嘴就骂。

郑氏的婢女融香一边轻轻抚着郑氏的背脊,一边开口安慰她:“这贼子从前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如今怎么可能突然就做出好词来了?还说是应景作的,我看定是买通了外人和纤儿那小妮子合伙演的戏。[.YZUU点com]”

郑氏恨恨盯了一眼陈越走过去的方向不再多言,带着婢女去看望还锁在自己房中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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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用,前几日让你查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眉目?”陈岩坐在书房上首,手中拿着新送来的名帖。

“说是郑幼常哪日确实去过东华寺。”陈立站在一边回道。

“嗯,”陈岩沉默半晌,“此事先不要在家中提及。”

陈立恭声应是,自家儿子的事情他怎么会不上心,他二哥陈卞的正房可是姓郑,自然不会在家中随便说与他人听,保不齐便会传入她的耳中。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陈岩问的便是陈越今日在东华寺中之事,之前已经招来下人问过了。

陈立与陈岩都知道陈越说过是被郑家郑幼常砸昏的事,即使没有听过他在寺中的原话,凭意思也知道他今天是有意将矛头引向郑家。

“这小子是想自己动手去找郑家的麻烦啊,到底还是年轻气盛,郑家虽然这两代没有人出仕,但也是家大业大的豪族,就算大人要倒那边讨得一点便宜都不是这么容易的,凭他一个小小二郎又如何能成的了事了,当真是做了两首诗词就不知天高地厚。[.YZUU点com]”陈立心中对儿子不无担忧,年少轻狂谁都有过,可是要独自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一着不慎就有可能被反噬得粉身碎骨,好在现在事情还来得及控制。

“你还好意思说尚的不是,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自家儿子受了委屈竟然都不敢和你言语一声!”

陈立正想着回去要好好敲打一下儿子,没想到刚说两句自己先被老爹骂了一顿,也不敢还嘴,恭声回道:“大人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去告诫他一番。”

陈岩挥挥手让他下去,临走时又将他喊住吩咐了一句:“尚的事你先别管,我自有主张,抽空去找一趟德育,让他最近收敛一点,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德育是陈立二哥陈卞的字,他现在经营着整个陈家的产业,作为有官员背景的商人总会做些有特权一类的买卖,不过陈家这几代都有人为官,为了名声在这方面都管束得颇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自己儿子的事情让自己先不要管,这叫什么话?不过陈立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得郁闷地应声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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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到书房时没看到自己父亲在里面,只有祖父陈岩在书桌后提笔写着什么东西,便轻声上前行礼问安。

陈岩见他过来,点了点头:“尚啊,过两日有两位老友要来,家中的厨子做别的还可以,只是炒菜一道于你还是颇有不如的,我肚子里的馋虫最近也闹腾的厉害,不如到时便由你掌勺如何?”

若是家中来了客人便要陈越去做,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就未免有把他当做下人使唤之感,看他之前心高气傲的模样,对他来说怕是会有些过分,不过换做是自家祖父想吃,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谁知道陈越根本没这个概念,在他的观念里亲自下厨接待一下客人在所常有,最多当做一件苦力差事答应罢了。

“祖父要吃自无不可,不过要早些拨下钱来好早作准备。”正好他最近也需要些钱做点事,既然是祖父都这么看重的客人那自然是要大摆筵席了,若是由他亲自采买食材,从中扣下几许想来也能有不少进项。

陈岩点头应允,给他支了十贯的用度,稍稍吩咐两句便示意他去做自己的事了。

十贯在陈家这样的家世中不能算很多,但是放在外头可以让一般人家用上几个月,陈越出门之后细细算了一下,炒菜用到的食材大多是些便宜货,比较昂贵一些的烹饪调料家中都有备着,若是避开此时宋朝有所限制的牛肉等物,怕是几百就能撑起一桌的场面,就算他要做个讲良心的好孙子,一贯半的预算也撑到顶了。

钱还没有拿到手,陈越想了想又从心里痛苦地分出半贯钱,凑个整数,两日后的食材钱就用两贯不能再多了!

可惜他前身太过败家,吃喝玩乐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积蓄,到后来甚至原本的月例钱还让家中减了三分之一,现在一个月只有两贯了,这个月例钱加上这次可以扣下来的钱一共刚好有十贯,陈越不自觉得点了点头,少是少了点,不过用来做本钱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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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星星雨晨的打赏,感谢绮梦Ф弃的更新票,但是明天的……我要交报告真心不一定吃的到啊,泪目……

第三十八章 敢问万钱值几何(二)

陈越取了钱搬回自己房中,拿出一支小号狼毫在纸上列出表格演算起来,这几日他已经了解过坊市上的行情,一些需要的材料基本都做到心中有数,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预算,把有限的钱合理分配好,毕竟现在不是后世可以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如今他的手上之手少的可怜的十贯钱,正是恨不得把一钱掰成两半花的时候。[.YZUU点com]

不可否认,后世的记忆就是一份无穷的宝藏,仅仅他脑子记得在此时能做到的好东西就能列出不少,但是一来要考虑这个时代民众的接受能力,二来他还没有渠道做大市场,只有十贯的本钱只能让他选择成本低获利快的产物,哪怕这份买卖并不能持久安稳,他也必须尽快捞到第一桶金,完成最原始的积累。

想想从前手握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如今却要为了十贯铜钱进行复杂精密的计算,狼毫沾着墨汁书写后世的字符数字也实在是不方便,好在陈越从小联系书法,还能勉强适应。

“少爷,你这是在画什么呀?”纤儿扑闪着水灵的大眼睛,在一边盯着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有看明白,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练字。”在这个连士大夫都把鸡兔同笼当做难题的时代,想要跟一个小丫环解释清楚各种运算和市场运营,陈越觉得还是回复这两个字比较简单明了。

“哦。”纤儿应了一声,双眉皱在一起,脸上一副疑惑的表情,似乎是还想再问又不敢说出口。

陈越算了一阵,感觉也差不多了,转头看见小丫头还在盯着纸上看,双手放在蓓蕾一般的小胸脯前,脑袋歪在一边苦苦沉思什么。

见她娇俏可爱的模样,陈越忍俊不禁“啪”地一巴掌拍在她挺翘浑圆的翘臀上。在少女的娇呼声中哈哈笑道:“看什么?你若是能看懂也不用来家中当丫环了。”

“少……少爷你又欺负人!”纤儿躲到一边墙角,双手捂着小屁股,红彤彤的双颊能滴出血来,稚气的样子别有一番娇羞可人的感觉。

陈越也不忍心再捉弄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指着旁边的盒子道:“等下我给你一张纸笺,上面列出的东西你抽空去给我买来,钱就在这盒子里取,记住只要最便宜的,不要最好的。(就到叶子·悠~悠 .)”

纤儿可怜兮兮地又“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等陈越将纸笺写好,似乎还担心着少爷又突然“欺负”她。

“嗯,先就这些吧,此事不要声张,回来少爷给你讲个故事听。”陈越在纸上列出一个单子,写完拿起来轻轻吹干墨迹。

接过纸笺取了钱物,纤儿一溜烟地小跑出房间,走出房门等陈越看不到以后才幽怨地横了一眼房门,伸出小巧白嫩的手背贴在羞红未褪的脸颊上,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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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手稿,陈越又去陈恩处看了一下,人已经安排在厢房住下,郎中也已经过来看过,现在已经服了药睡去了。

宋三娘出去端水进来,见到陈越在屋里,连忙把木盆放到一边朝陈越行礼:“公子来了,今日之事当真是多谢公子了,奴家乡野村妇也不会说些应景的话儿,若是有需要的今后尽管吩咐奴家便是。”

陈越满不在乎地道:“哪里的话,我又没磕着碰着,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用不着谢我。”

宋三娘摇了摇头:“于公子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在我等身上便是救命的恩情。”

“法……哦,陈恩当日也救过我的性命,便算是扯平了。”

“不同的……”

宋三娘还要再说,却被陈越不耐烦地挥手制止:“此事休要再提,倒是你今后如何可有什么去处?”

经过先前一事,宋三娘与陈恩的事情肯定是要在街坊上传开了,虽说此时还没有出现程朱理学那般变态的礼法要求,但是回去之后也难免要被指指点点,再待在家中显然不合适。【叶*子】【悠*悠】

陈恩在东华寺做知客僧的时候见识的人形形色色,宋三娘也从他那里听说过杭州城中几个恶少纨绔的事迹,却没想到陈越与从前听说的形象竟然相差如此之大,非但仗义轻财,而且还有提笔成诗的采风流,现今更是施恩不图报,反而关心起受恩之人,这样的好人被传成这么不堪,真真是老天瞎了眼。

宋三娘心中想着都替陈越生气,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感激与不忿糅合在一起,眼睛中不自觉地都渗出了一丝水汽。

陈越吓了一跳,怎么关心一下她的去处关心得要哭起来了?难道古人在这方面还有什么记忆里没有的忌讳不成?赶紧赔礼道:“陈越失礼了,若是刚才言语之中有什么冒犯之处,三娘不要往心里去,实是无心之失。”

宋三娘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擦了擦眼角道:“公子误会了,不是公子的原因……”

两人这么一闹,把陈恩惊醒了,见陈越在房中,挣扎着坐起来,道:“公子来了,请恕在下患病之身难以起身行礼。”他身上这时候不少地方被膏药贴着,行动倒还不如先前方便。

陈越走过去探看了一下他的伤势,见无甚大碍才放下心来:“不必多礼,你安心养伤就是。”

陈恩道了谢,又问道:“公子来这边可是有事?”

“主要是来看看你的伤势,顺便有些事要问一问你。”

“多谢公子,公子有事但问便是,在下一定知无不答。”

陈越点了点头:“嗯,也无甚大事,你之前在东华寺中多年,可知道酿酒之法?”

陈恩一愣,以为陈越是向他要东华寺的斋酒配方,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这……实不相瞒,在下在东华寺中长大,这寺中酿酒之法也是知道的,但寺中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

陈越知道他会错了意,打断道:“不是此意,只是我最近有意做些酿酒的营生,酿法配方我自由备着,但我不好亲自出面,总要找个人代我管管,若是你愿意,伤好后便来做此事如何?”

陈恩没想到陈越一个衣食无忧又采不凡的大家公子会突然想起做生意来,他以前在东华寺做的知客僧,其实也算是做香客的生意,而且接触的人中少不了商家富贾,对此倒是有些经验,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公子本钱几何?店面酒坊在何处?郎中说我受的都是皮肉伤,大概旬月便可出来做事。”

其实郎中是要他调养至少两个月时间,不过他做和尚时无事就会翻看属阁中的书籍,佛家出了经典籍之外最多的就是医书,所以他也稍稍懂点医术,又想早日在新东家面前展示一番本事,便报了一月的时间。

陈越倒不懂这些,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道:“如今有十贯本钱,店面尚未购置,酒坊么便在后院先找个无人的小院便是,以我估算,一月之后这十贯本钱至少也能赚得百贯,到时再交由你去寻个铺位不迟。嗯,到时候规模若是大了,还得走一走公门的关系。”宋朝对酒是有限令的,基本上属于官营,私人想要做酒类的营生并不容易,不过一般官宦大户私自酿些酒水也没人去管,再说陈家本身便是官宦之家,要拿下榷照也不是难事。

陈恩听了陈越的话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十贯本钱,说明陈家家中根本没人支持陈越的做法,不过是他私下的玩乐罢了,年轻公子平日指点江山惯了,以为做什么事都是手到擒来,竟然说出一月后获利百贯的天方夜谭,对经商颇有些了解的他自然不会相信,不过也不好现在就驳了陈越的兴致,想来一月之后这十贯钱不是被拿去吃喝用掉,也会赔得剩不下几分,到时对他指点一番,还能显出自己一番本事。

“也好,便依公子之言。”

陈越自然不清楚陈恩肚子里的想法,在他向来若是摊子铺大了倒还难说,但是要赚这点“小钱”总是不难的,不说他手中有的各种后世产物,就是他掌握的营销手段和超出千年的见识也能在此时制造出大量财富,所要做的只是挑选合用的后世理论与此时的情况相结合罢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民众的眼光如何变幻,人性始终是相通的。

陈越与陈恩将事情说定,便与两人告辞离开。

宋三娘送了陈越出去之后回来,坐到陈恩身边不无担心地道:“一月获利十倍,公子的口气是不是大了些?”

陈恩叹了口气,看着身边人道:“何止是大了,我在寺中这么些年,来来往往的商人见的多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能做成这等事的,去关扑还差不多……”

“那你怎么不劝劝公子?”宋三娘急道,站起身还想出去追陈越。

陈恩赶紧拉住她,宋三娘怕他再拉扯到伤口,才止住了追人的冲动。

“劝不得的,公子到底年少气盛,又身怀大才,恐怕在他眼中从来就没有真的受过挫折,不似我等自幼就要数着日子精打细算,到时若是劝的不得当,激得他傲气上来一门心思要去做这不可能的事,那又如何是好?”

宋三娘着急得站起来到处乱转,口中忍不住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陈恩躺在床上摆了摆手,示意她坐过来,笑着安慰道:“你以为是你家小门小户的,十贯银钱对公子这样的家世可算不得什么,顶多当做玩乐罢了。大不了等我伤好之后全心帮他,总能勉强支应一番,等到他兴头过去自然就好了。”

“也好,到时我也过来帮忙,若是生意艰难,我那份工钱便先不要了。“

陈恩点点头,折腾了这许久他也累了,在宋三娘帮扶下挪着身子躺下便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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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敢问万钱值几何(三)

傍晚陈越吃了饭后去找陈福要了个堆放杂物的偏僻小院,陈福问了两句,陈越只道是留给陈恩病愈后使用。【叶*子】【悠*悠】其实这有些不合规矩,陈恩到目前还没有正式与陈家签过什么契书,就算签了也不能还没做事便先在家中给他划出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不少在陈家做了一二十年做到管事的也只有自己出去找房子的份,若是年终关帐时要住在这里的,也就是安排一个厢房了事。不过陈越要的地方严格来说不算是陈家内院,陈家占地不小,空出的地方也还多的很,又是陈越来开的口,也便不再追问,把钥匙拿了出来,还特地点了两名小工跟他去收拾东西。

陈越道过谢后便领着两个小工去收拾了东西,这间院子是他下午特意挑好的,离他的住处不远,又是在陈家大墙之外,只开了一道小门相通,估计是以前的邻家小户搬走时卖掉的。

院子不大,三间矮房,用不了多少时间久收拾妥当。陈越让人把无用的东西抬走,柴禾之类本来也用的到,不过大部分都受潮难以使用,干脆就去家中搬来合用的木炭,又吩咐两个再找人弄一些木桶水缸来,最后拾遗补缺把大致需要的东西找齐,纤儿就领着雇来的闲汉抬着一应采买的东西回来了。

陈越与两名小工接了东西,打发走几人,又忙碌了一阵才终于得空喘了口气。

三人各自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中拿着纤儿送来的水喝着,随意地聊了几句天。

两名小工一个叫罗良,一个叫龚富,都在陈家做了五六年的工,算是可以信得过的,陈越看他们手脚勤快,想着是不是要把他们要过来帮自己照看一下这个小小的酒坊,毕竟过了这几日元宵佳节,他还要做功课的。(就到叶子·悠~悠 .)

而且目前来说也不需要酿酒方面专业的人才,只要能做好他安排下去的工作便好,反正到时他卖的也不是酒,不说宋代南方人习惯了低度果酒的口味,他酿出高度酒液未必争的过市场来,就说这酒市的价格,平常的酒能卖个几十钱就不错了,哪怕是有些名气的佳酿不是多年陈酒的话一贯钱也打顶矣,想要靠着卖酒快速积累财富显然是不现实的。

“少爷,罗哥儿和龚哥儿都在,你先前答应说的要给我讲的故事,干脆现在讲出来大伙一起听课好?”

纤儿的声音打断了陈越的思绪,他转过头来笑了笑:“罗哥儿和龚哥儿可未必愿意听,时间也不早了,两位先回去吧,明日若是有事再过来。”

其实罗良和龚富也真的是想早点收工回去,没瞧见天色都已经黑的不见底了吗?再说人学子讲的故事他们可不认为能听的懂,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

不过听到陈越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虽然这位五少爷最近的风评可谓是陡转直上,不论是老是少与他接触过的都说五哥儿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他们刚才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什么活计五少爷都与他们一同亲力亲为的干,不似有的人只不过是个小小管事便只会在旁边指手画脚,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但他们都是在陈家做了多年工的人,这位少爷从前的恶名他们可都是清清楚楚,谁敢这时候冒着得罪他的风险?

“能聆听少爷教诲自是我等的福分,岂有不愿之理?”罗良平日与账房胡先生关系不错,这时以为陈越要给他们讲一段之乎者也的故事,便故意学着吊起书呆子凑趣。[]

龚富也在一边赶紧跟着道:“岂有不愿之理,岂有不愿之理……”

陈越听的好笑,便也不再劝两人回去,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纤儿,本来他是要给这小妮子说一说西厢记、白蛇传或者红楼梦之类的爱情故事骗点眼泪的,现在有两个大男人在,倒是不太合适说这些,皱着眉头想了想便道:

“给你们讲个将军的故事,话说从前有个人跟你们一样。”说到这里陈越指了指罗良龚富两人,接着道:“也是贫苦人家出生,还做过大户人家的庄客,后来却做了掌兵十万的元帅。”

罗良和龚富听到似自己这般出身的竟然能做到大元帅,顿时眼睛一亮,只听陈越接着道:“他的名字叫做岳飞,字鹏举……”

……

岳飞是南宋的名将,恐怕此时连他爷爷都还没生出来,不过大体的风俗环境都和此时相去不会太远,自然容易获得旁听三人的认同感,当然具体的朝代背景陈越都适当地做了变化,这本来也就是一个演义故事,细节上也没必要太注意。

无论在哪个朝代,已经对“中国”(古时中国多指中原王朝)这个概念拥有认同感的民众,都会将抗击外族当做振奋人心的快事,三人渐渐便听的入了迷,连时间过去许久都没有感觉,陈越几次想停下来劝他们回去等第二日再接着说,无奈受不住纤儿的软磨硬泡,只得加快了一点进度跳着说。

等说到岳飞大败金兀术立誓反攻金境收复河山时,罗良龚富都忍不住击节叫好,就连纤儿都拍着小手一脸兴奋。

可惜没多久陈越话锋一转,就说到秦桧进谗蛊惑皇帝用十道金牌召回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岳飞。

罗良一时也没考虑面前之人是自家少爷,气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恨声道:“怎么能有这等腌臜小人,真真是……真是……”想了半天没有找到可以宣泄自己愤懑的词。

龚富怒气冲冲地接口道:“该剁碎了喂狗!”

“对!该把那秦桧剁碎了喂狗!”

纤儿眼眶微红,拉着陈越的袖子道:“少爷,不要让岳将军死……”

陈越摊了摊手:“这故事便是这般,你要我如何说去?”

他倒是很满意这个效果,这时候的人娱乐方式贫乏的可怜,接受的信息也少,这种故事又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君不见说书的茶馆里到处都会有吆喝叫骂或者喝彩叫好之声?

这个故事能传出去也好,他也不知道他的到来会不会立刻改变历史的走向,但若是这类故事传开来,至少今后的史书上不大可能再出现秦桧这个名字。

故事说完,等三人平复下心情,意犹未尽地又要陈越第二日再讲个故事,见到他点头便各自散了,临走时陈越让罗良二人各自挑了几斤木炭回去,现在正值腊月刚好合用。在他的理念中,做事便是要有赏有罚才能激励员工的积极性。

当然,这些木炭都是陈家公费里拿的,现在他还得控制成本。

两人千恩万谢,陈越让他们第二日再过来帮忙,他们自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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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第二日两人来时都给自己取了一个字,罗良字鹏高,龚富字鹏远,本来普通的百姓只有名没有字,但是两人的理由响亮的很:岳将军也是贫苦出生都可以字鹏举,我们也要学习岳将军!

陈越无奈地耸了耸肩,便也由得他们去了,只是今天他打算讲几个三国的故事,不知道他们回去以后会不会改成云长和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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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敢问万钱值几何(四)

陈越对酿出来的酒要求不高,酒曲是前几天他自己就做好的,今天大致查看了一下酒坊中的事物,要做的昨天大多都已经做好,今天的工作并不多,只要静待过几天出酒就好。[.YZUU点com]

罗良、龚富两人过来主要是让他们熟悉一下进本的做法,等到一切都熟悉以后他就能做个甩手掌柜了。

差不多做完这里的活计,纤儿去给一人倒了杯水过来,然后三人都去搬来小马扎坐好,眼巴巴地望着陈越。

“你们这是……哦,今天就说两个三国的段子吧。”陈越反应过来,坐在纤儿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凳子上。

《三国志》在西晋时便已出现,在宋代其实已经有相当广的流传,各种演义传说的段子非常受欢迎,但是罗良两人都听的多了,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说岳将军的故事了?”

陈越摇头道:“岳将军都被秦桧砍了头,还如何说下去?”

看着三人颇为失望的眼神,他微微笑了笑,岳飞的事迹之所以能被万人称颂,不得不说悲情的结局也使得这个人物形象更为丰满高大,至于更改结局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不论真实历史上的岳飞到底是因为佣兵过重,还是武将干涉立储,抑或真是“迎回二圣”的口号,他都不想那段历史再度发生,让这个悲剧扩散开来,流传下去,历史总会发生改变,反正无论如何变化,至少总不会比原先的那段更让人扼腕了。

“何必叹气?大不了过两天我写个话本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寻个认识字的读给你们听便好。[]”陈越安慰了一句,花点力气也好,总比口口相传靠谱。

“今日讲的故事也挺有意思,嗯,就从桃园三结义开始……”

虽然很想岳飞能活过来,但是少爷讲了三国的故事他也愿意听下去,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这些故事与市面上的大多不同,有许多段子都是他们从前没有听过的,不自觉地也就听入了迷。

陈越到底也不是专业人士,《三国演义》他也只能记住那些有名的桥段,就是这些桥段里设计到的许多人名地名他也记不清楚。

不过没关系,这里没有人看过原本,听众也都是听着话本故事长大的,不会去认真考据具体的细节,所以不少内容除了罗贯中的演绎外还得加上他的“再加工”。

大概跳着说到诸葛亮三气周瑜时,罗良龚富都快意地笑起来,纤儿却皱着眉头道:“周瑜死了,那小乔怎么办?”

看来女人的思维果然与男人不同啊,陈越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其实刚才说的大多都是话本一类的故事罢了,真正的周瑜可是个名副其实的人才,记得有首词是这么说的,”陈越回忆了一下,然后才说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那少爷为何要将他说的那么不堪……”纤儿仿佛自己受了委屈,小嘴翘得老高,“那小乔真可怜。”

陈越一拍脑袋,真不知道这小丫头的逻辑是怎么绕的,也不知该怎么回她好。[.YZUU点com]

幸好罗良接了一句:“少爷这是何词?只这几句听来是便极好的,怎么以前都没听过?”

他和龚富虽然字识得不多,但是平日里听词唱曲的机会却也有一些,不说偶尔出去吃酒时听人唱的,便是这几年在陈家做工听到宴客时歌女唱曲的机会就不会少。

“这是首念奴娇,还未有其他人看过。”这首《赤壁怀古》是苏轼乌台诗案之后才作的,具体的年份陈越记不清,但是中间隔了两个皇帝,想必现在苏轼还小,只得含糊过去。

三人只当是他又作了新词,也没多问作着是谁。

纤儿一听少爷又出了新作,好奇起来,也不担心小乔的苦难了,眨巴着水灵的一双大眼:“少爷,那全词是怎么样的,你说与我们听听可好?”

陈越摇了摇头,虽说自抄的第一首词不小心传开来后,他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现在该用的地方他也不会假清高的憋住不用,毕竟这也算是他穿越过来获得的优势之一。

但现在外面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他之前做的诗词是窃的别人的,万一再传出一首去,势必引起的关注会更大,现在还是低调些的好。

不过纤儿三人依旧不依不挠,他们可是见识过陈越的“采“的,这时好奇心起来怎肯放过。

宋人本来就酷爱诗词,无非平民百姓还是王公大员,谈诗论词一直是一种风尚,就连市井中未开蒙的小儿不少也能唱出两句诗词来。

罗良龚富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若是能够第一时间听到这位五少爷的词作沾沾光,他们这辈子都能有吹嘘的本钱,今后在一同做工的众人门前气势上都能高上一头,听说元宵当晚那开关铺摊子的摊主这两日生意可是好了几倍的!

“少爷,您就说出来给我等见识见识吧。”

“是啊少爷,也给我等没读过书的开开眼。”

“少爷你现在说与我们听,我们以后天天来给你打下手。”

“昨日晚上赏的五斤炭我去拿来还与少爷,就让我们听一听新作的词便好。”

“我把家中的两斤也一同拿来……”

陈越被他们纠缠的没办法,开口道:“要我说与你们听也不是不行,你们须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少爷你尽管说便是。”

“是啊,少爷你说。”

陈越伸出一根手指:“一是随便听一听便好,不得出去外面说道。”

罗良二人虽然对于不能立刻拿出去炫耀有些失望,不过当下听了也不吃亏,好词总是会拿出来给人品鉴的,大不了多等些时日,便都与纤儿一起点头答应。

“第二,”陈越转头看着罗良和龚富道:“若是我去向福丈开口要你们过来我这边,你们不得推辞。”这一点却是陈越故意趁机提出来的了,只不过是借机开口,倒不是指望两个没读过书的为了听首好词便能放弃自己的工作。

罗良和龚富一愣,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起来。

按理说自家少爷特意点名要他们,应该是看得起他们才对,但是他们两人都在陈家做了几年工,平日里又都勤快,眼见再熬几年资历便能升作管着几个人的小管事,若是当真调过来打下手,这资历可就全都白熬了。

再说这两日他们也搞明白了五少爷是想酿酒,虽然过来干活时两人都颇为用功,但是从心底里他们也不信这个小小的酒坊真能有什么前途,顶多是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少爷异想天开的游戏之作,到时候若是维持不下去,少爷自然可以拍拍屁股不管,但他们若再调回去,可就要从头做起了,就算陈福管家念着旧情照顾他们,那升管事的顺序也得往后排,仅仅为了听首词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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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敢问万钱值几何(五)

“这……”龚富当先开口,“少爷若是缺人手,我们平日里做完工便过来帮忙便可,其实也不用去麻烦陈福管事。【叶*子】【悠*悠】”

罗良也在一边点头应和:“何必去麻烦他老人家,少爷有吩咐但说便是。

陈越知道他们的想法,不过挖人的事他有的是经验,一点一点往上加着筹码:“来我这边每七日为一周,每周轮休得假两日。”

在宋代一般的工役平日里是没有假日的,就是有品级的官员在明面上都不可能有这等待遇,不过两人还了摇了摇头。

陈越继续往秤杆上加着筹码:“除特殊事例外每日工时只需四个时辰,多出的时间以半个时辰为数增付工钱。”

两人依然摇了摇头,就算现在做的工半夜里有事也得爬起来做,但他们也不想把今后的生活寄望在这件没有谱的事上。

“每月工钱以两贯为底,若是做的好时再分出半成红利给你二人。”

两人微微有些心动,两贯的工钱可是要超出陈家给付的许多了,不过稍一犹豫,又都一齐摇了摇头。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不相信这个从来没做过正经买卖的少爷能真正将事情做起来,红利之属更是没影儿的事。[]

“做到五十岁便可自归乡里,直至入土之前皆以先前工钱给付,若有病恙一应药费核实后一概由商行负责。”

这等于是升级版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了,在这个时代便是宰辅高官都没有这个概念,两人都不禁微微动容,龚富张了张嘴正要答应,却又被罗良拉了一把,又沉默下来。

陈越盯着罗良看了一眼,直盯得他身上一阵发寒,正想开口解释两句,不想陈越却开怀地笑了起来,先前他觉得两人勤勉有加,现在手边又无人可用,才动了要人的心思,他们两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一二,安心做好原来的活计于他们本身来说确是最稳妥的打算,也难得这罗良还能着眼长久,不为眼前一时之利所动。

不论是罗良真心实意,还是想要再借机抬高价码,现在看来这人倒是更有价值了,以他的气量可不会为此生气,笑着伸手示意罗良不必解释,两人既然在陈家,就算强要也能要过来,不过他也不屑这么做。

“不必多言,你们的打算我自是明白的,我这里还可以开出一个条件,若你们愿意过来,今后你们子孙由我本人出资入学。”

听到这里,正想着要找个理由好婉言拒绝的罗良与龚富双双一滞,这个条件与先前的所有都不同,他们几乎没有理由去拒绝!

以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供得了家里孩子入学,就算升了小管事也顶多能让后辈找私塾开蒙而已,想要真正让子孙进入学子阶层根本不可能。(就到叶子·悠~悠 .)

但是陈越不一样,以他的官宦家世,可以说从出生起身上便打上了士子人的印迹,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陈立便管着族学的那一摊事!由他开口送人入学,在他们想来自然是绝无问题的。

在这个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时代,就连那考不出功名的措大都自觉高人一等,而普通的百姓最渴望的是什么?就是一个读书人的身份!

这辈子他们两人是没指望了,但是现在就有一个让子孙入学的机会,而且是“由五少爷本人”出资,而非这个还没影的“商行”,哪怕商行最后没有办起来,由少爷红口白牙说的话还会赖了他们?再说就算什么都没了,凭着肯吃苦卖力,要把名字挂回陈家也不会不要,大不了就是多熬几年,也饿不死人。

这次倒是罗良先开了口:“少爷既然这么看的起我,若是福管家那边没有意见,我罗良自是愿意的。”

龚富心底有些兴奋,转头看了一眼罗良,幸好刚才没有急着答应,也跟着应声说他也愿意。

陈越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明日我便去找福丈,给你二人办了手续。”

纤儿在一旁看了半天,这时也知道两人要过来为自家少爷做事,向少爷道了喜,又到:“少爷,罗哥儿和龚哥儿都答应过来了,该把那首词拿出来了吧。”

罗良龚富答应要过来做事,和刚才心境又有不同,现在真正是“自家少爷”了,也都更想看看这首新词是不是还有原先的水准,现在这位少爷的水平可是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他们今后的前程的。

陈越笑了笑,现在拿出来倒是值当的,便将整首词说了一遍。

三人听后都是赞叹不已,他们都能听出来是首好词,不过这首词具体的高度却是品鉴不出的,自然不会有西湖会时一众学子人的惊骇。

纤儿嫌说一遍记不住,又去拿了纸笔过来要他写下来,陈越心情不错,想想自己丫环也没什么关系,就拿笔给她写了一遍。

几人聊了几句,陈越看得出来罗良龚富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们急着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今日之事,便放了两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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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陈越又去找罗龚二人确认了一次,地道肯定的答复之后就去找陈福要来了契约。

这种在家中调两个杂役小工的事情陈福自己便能定下,问了陈越几句。陈越说是前日得罪了郑善这等人,怕有人报复有两个人跟在身边安全些,陈福自是看的出来他说的话不尽不实,前日要了个院子今日又要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好在到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关心地嘱咐两句便由得他去了。

陈越办完这些手续,见时间还早,又去看望了陈恩,便吩咐纤儿留下来照看作酒坊的院子,带着罗良龚富两人出门去采买晚上祖父酒宴要用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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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何须张扬天下知(一)

元宵的最后一天,街市上的人并不比元宵刚开始时稍少一些,无论是市井百姓还是人士子,在有时间的情况下都会出来享受这个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最后的热闹。[]

陈越带着罗良和龚富在坊市间闲闲地逛着,不时回头与身后两人笑着说上几句话,这种拉近双方感情的方式是每个合格老板的必修课,他用起来得心应手,并没有半点费力的感觉。

对于今天晚上的酒宴,陈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虽说自家祖父如此重视的客人总会有些来头,但他前世见过的世面远比这样大的多的也不胜枚举,况且晚上做的又是炒菜,在这个杭州城中他作为炒菜的“祖师爷”,这炒菜做的好不好,标准可是他定的,只要不是手抖打翻盐罐子,想来也不至出什么问题。

一路上看到品相不错的菜他便买下来,身后两人自然会上前为他拎好,他也乐得轻松,这种事倒是没必要自己来做,拉近关系的同时也不能没了主仆关系不是。

待到接近中午时分,陈越带着两人找了家门面颇为不错的酒楼吃午饭,算是两人归入自己手下的第一次福利。

进了门后见大堂里倒是颇为宽敞,只是好地方大多被人挑了,便让小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便让两人自己去点菜,今日总要让他们吃的尽兴。

罗良和龚富平日里是没什么机会到这等酒楼中来吃饭的,忍不住都有些兴奋,左顾右盼地特地跑去看看有没时鲜菜色。【叶*子】【悠*悠】

“罗二哥!龚三哥!今日倒是巧了,你二人也来之利吃食?”

两人转头看去,临窗的一桌上坐着五六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挥着手喊他们,原来是住在罗良家旁边的郝力,与两人都是相熟的。

罗良见是熟人,笑着招呼道:“你这田舍郎今日怎的也有钱上这等酒家喝酒?”

田舍郎便是古时“农民”的意思,于后世骂人“乡巴佬”也差不了多少意思,不过两人平日关系不错,这时也算是打趣的玩笑话,郝力也不着恼,走到两人身旁转头对自己一桌人介绍道:“他们都是在南丰巷陈家做活的。”

又指着旁边一一人道:“此是我家丁管事,今日是他做东。”两人听了连忙向他行礼,那丁管事也笑着点头致意:“既然都是相熟的,不如坐过来一同吃吧。”

龚富道:“多谢丁管事好意了,只是今日是我家少爷请我们两人吃酒,他还在那边等着呢。”

郝力没等丁业开口便抢先问道:“是你家哪个少爷?”

“是五哥儿,喏,就坐在那边。”龚富向陈越的方向指了一指。

郝力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便是前日给你讲那岳将军事的陈家五哥,这两日可还有接着讲?秦桧那贼杀才真真是可恶。”

罗良龚富两人那日听完陈越说的故事后自然也免不了出去显摆一番,这时候娱乐活动贫乏,一伙人熟人坐下来摆龙门阵便是常见的消遣,郝力之前听他们说过一次。【叶*子】【悠*悠】

龚富听他这一说翻了个白眼:“岳将军都被秦桧杀了,哪还有后,昨日讲的是三国的故事。”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当日也是求着想继续听下的。

郝力微微有些失望,正想开口,邻桌一人不冷不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那陈尚这几日是抄不到别的诗词了吗?几次会邀约都不敢出来,原来是在家中做说书先生。”

再旁边一桌也有人道:“只怕是说书先生的段子也抄完了,弄了个什么将军的故事来愚弄下人,现在说不下去了,又拿了三国里的故事来炒冷饭。”

几人循声看过去,那边几桌各自坐了七八人,都是学子的打扮。

丁管事便是那日临湖苑中的前院管事丁业,他倒是能认得出其中小半人,那日来西湖会捣乱的程伯伦便在其中,自家与那边有了不快,他也没必要起来行礼,皱着眉头低头喝酒。

罗良和龚富不认得对方是什么人,怒目瞪过去,龚富指着他们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污蔑我家少爷!”

先前当先出声的那名学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声道:“哼,我等吴山学子在此小聚,便是天下万事都可论得,怎么就说不得你家那位了?”

“便是如此,若是不服,你叫陈尚过来自己说与我等听,你就说吴山汤峪湖就在这里等他指点。”

旁边立时又有几人叫嚣起来,各自报出名号,扬言要陈越过来一试高低。

正月十五日晚,吴山会的程伯伦带着几篇同门诗词前去西湖会“踢馆”被陈越一首词横扫的事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可以说使得这些人颜面扫地,自然免不了怀恨在心,若是李安等人做的他们也无话可说,可是以陈越从前的名声,他们又如何接受的了?

汤峪湖道:“就算陈尚不屑与我等多言诗词,但能给家仆说三国之事,便过来指点一番汉末史料让我等开开眼也是好的嘛。”

郑安也在这群人中,此时也出声道:“汤兄何必说的如此客气,那陈尚想必是没词可抄了,这几日我们递了多少帖子过去,他可有一次敢出来?”

罗良有些听不下去,他昨日可是刚刚听过“大江东去”的,对自家少爷早没了一丝怀疑,怒道:“我家少爷自是身怀大才,只是不愿与你说罢了!”

“哈哈!”

“身怀大才又不愿说出来,笑煞人了。”

“哈哈哈,好一个不愿说出来的身怀大才。”

一众学子仿佛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几桌人都哄笑起来,引得堂中众人人人侧目,纷纷过来打听出了何事。

郝力连忙在一边拉了拉罗良衣角,轻声道:“罗二哥莫冲动。”

丁业也不愿看那边人的嘴脸,顿了顿筷子,抬头出言道:“你家少爷就算作得好词,但想要再作出一首‘东风夜放花千树’也非易事,万一闹的大了他被逼得没法,拿出的词又没有先前的水平,这抄袭之名便是坐定了啊。”

他作为外人肯当众说出这番话已经算是相当好意的提醒,罗良稍稍冷静下来,转过身就要走开。

郑安又冷声道:“我等与两个下人说什么,没的掉了身份,只怕这时候那陈尚人都已溜走了,我郑安便把话放在这里,他一日不敢出来,我便一日认定他的诗词都是抄的!”

罗良再也忍受不住,指着郑安就骂:“直娘贼!你……”

“啧,恼羞成怒还是做贼心虚?哈哈!”郑安也不在意,对方反正也不敢上来跟自己动手,倒是他们越生气能对自己更有利,上次他已经吃过一次被陈越激怒的亏了,这时候便想到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龚富的心性到底是差了一筹,他又不善与人争辩,情急之下一口气就将那首《念奴娇》往外念,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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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何须张扬天下知(二)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就到叶子·悠~悠 .)”龚富的心性到底是差了一筹,他又不善与人争辩,情急之下一口气就将那首《念奴娇》往外念,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罗良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是少爷吩咐过不能外传的,龚富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闭嘴。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郑安刚才没有听清楚,不过他吃过一次亏,本能得觉得事有蹊跷,倒是没有追问,但他旁边的其他学子却不肯罢休。

周围来看热闹的人见龚富似乎是吟了几句词,也都起哄着吵闹起来。

“快说啊。”

“接着念啊。”

“是不是只有几句能做做样子,其他的便不堪入目?”

“若是不敢说便定是如此了。”

龚富与罗良憋得满脸通红,本来只是被奚落几句事后也没有什么,但是这下恐怕是闯下祸了。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的程立站了起来,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对龚富道:“既是贵家公子有新作问世,不如便说出来与等我一同品鉴吧,人总有高低起伏,一时没有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那般的诗词也实属正常,但若是你们现在收口,恐怕与你家少爷也非好事。”

他自那日西湖会后便如变了个人一般,从前意气风发的杭州第一才子如今却是沉默寡言起来,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此时出言倒是让吴山的一众人等都颇为惊讶。[]

罗良见他说的颇为恳切,略略思忖一阵,今日的祸事是他与龚富闯下的,他们也不知道这首词自家少爷有没有别的用处,但是此是不说出来,到底怕人言可畏,万一毁了少爷的名声,那他们别说还指望子孙有机会入学,自己心里都要负疚一辈子,至于少爷到时如何罚他们,也只好到时候认下便是了。

罗良瞪了龚富一眼,见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便说与你们听,也亏得我多听纤儿丫头多念了几遍还能急着。”顿了一顿,又朝着郑安道:“你听好了,这样的词这世间可还买的到第二首。”

众人见他答应,都安静下来静待下,郑安本来是有些不屑的,他认定陈越之前的诗作是抄的,不过是两个家仆觉得好而已,但他吃过亏,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不安。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罗良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念诗词还有着一丝怯意,但是众人还是感受到一种磅礴的气势铺陈开来。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没有抑扬顿挫诵读,却依然让人觉得汹涌澎湃,周围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这是一种对绝品佳作的尊重。(就到叶子·悠~悠 .)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下阕罗良将之一口气念出来,他再也受不了这种被几十双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觉了,难怪少爷不愿张扬,原来做才子也这么难受。

他不知道的是,若是一般的诗词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气氛了。

这首被誉为“千古绝唱”的名作,是宋词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作品,也是豪放词最杰出的代表。开篇即景抒情,地跨万里,时越古今,将奔流不还的江水与名高累世的人物重叠起来,相互辉映出一种浑然的气势。

整首词形声具备,雄浑苍凉,能够脍炙人口千年,自然有着不同一般的魅力。

丁业讶然地抬头看着罗良,随后将目光扫向周围,众人的表情落入他的眼中,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那首“曾虑多情损梵行”姑且不提,那位陈家公子竟然五日之内连出“东风夜放花千树”和“大江东去”两首词……他笑着摇了摇头,难怪罗龚二人敢和一众学子顶撞,自己先前还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低头喝了一口酒,佐着桌上的菜肴,饶有兴致地望着一种吴山学子的表情,能看他们吃瘪的集体噤声,这顿酒真没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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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等了半天没有看到两人回来,有些不耐地想去看看他们弄好了没有,刚走出几步,就见前面有几桌的人纷纷离开座位,顺着他们走的方向看去,却是罗亮龚富两人被人围在中间大声说着什么,随后就感觉全场安静下来。

“怎么过去一会儿就与人吵起来了?”陈越心下嘀咕一声,皱着眉头往人群走去。

等陈越走到那边,罗良已经把词念完,他隐约也听到了最后几句“……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站在外围问了两句,大概清楚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苦恼地拍了拍额头,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想了想,陈越还是分开人群走到罗良等人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接下来由我来。

罗良和龚富见是陈越过来了,都低头想要向他赔罪:“少爷我等……”

陈越随意地挥了挥手,轻言安慰道:“不过是纤儿那丫头不愿听三国的事,我弄出来逗逗她而已,本来怕人说我太过张扬,现在说便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说得两人愈发惭愧。

郝力在一边悄悄拉着罗良道:“那纤儿是谁家姑娘,能让你家少爷给她作词?”

“哦,是我家少爷的丫环,与我等一起听少爷说三气周瑜的故事,觉得小乔嫁与那周公瑾有些可怜,少爷便作了这首词安慰她。”

这句话说的并不大声,但是大家在关注着这边,周围一片都颇为安静,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场中众人一时间都愣住,几个关键词慢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丫环

说故事

安慰

《念奴娇》……

仅仅是在给下人说几段故事,便随手拿出这样一首《念奴娇》!

围观的人们忍不住互相看了看,似乎都难以相信这件事。

陈家的下人还能有这等待遇?!

第一次拿“东风夜放花千树”关扑,这次拿“大江东去”逗婢女,这陈尚真是不把绝品诗词当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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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何须张扬天下知(三)

就像微微颤动的琴弦被人陡然按住,刚刚泛起一些涟漪的场中众人,听到罗良的话又静了下来。(就到叶子·悠~悠 .)

程立讶异地看了眼陈越,沉默一阵又皱起眉头,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已经感觉出一些不对,但词毕竟是好词,前日他刚刚被陈越比下去过,现在出言未免有嫉妒之嫌,叹了口气,将头望向窗外。

陈越看到他的反应,猜到他可能已经觉察出来,不由地摇了摇头,当初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要求让罗良等人保密,如今还是逃不过他人的眼睛。

程立之后,郑安也反应过来,他与陈越的怨隙最深,陈越的名声涨得越高,他受到的压力自然也会越重,刚刚听到这首词时,他也是被震得几乎说不花,嘴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今日这首词传出去,怕是都无法拿他最引以为豪的诗词去与对方比较高低了。

但是很快,本就存了找碴心思的郑安,就毫无预兆地放生大笑起来,突兀地笑声打破了现场静谧的气氛,引得人人侧目,不过他毫不在乎。

汤峪湖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幼常出了何事?”

郑安心情很好,非常好,之前几天的压抑,以及刚才如同山岳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此时都已全然不见,只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没有理会汤峪湖的关心,指着陈越喝问,脸上却是张扬的笑意。

“陈越,你还敢说你的诗词不是抄的!”

未等陈越开口回答,郑安又转头对众人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YZUU点com]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哈哈,真是好词,只是不知陈尚哪里来的沧桑,又从何来的华发?”

哗……众人稍稍愣了一愣,随后也都反应过来,都诧然望向陈越。

是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儿郎,哪里来如此的沧桑心境,满头的青丝乌黑油亮,又哪有一丝白发?

汤峪湖刚才一时也没想到这层,这时被郑安一语点破,立刻明白过来,元宵当日他的词作也是被程伯伦带去西湖会的三篇之一,被陈越一首《青玉案》弄得名声扫地,心里对陈越早就怀恨多时,现在见对方露出破绽,自然要打蛇随棍上。

“哼,陈尚你作的好词啊,看来是多了我等几十年阅历,难怪出手如此不凡。”

他这一句话虽然将陈越先前拿出的诗词捧的极高,不过在场的人都听的出他是在说陈越抄了诗词都不知道看看自己斤两。

其他吴山学子见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哪能不容得他们兴奋?也都跟着叫嚷起来,

“陈尚你抄诗抄的都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了?哈哈,早生华发,好一个早生华发。”

“啧啧,人家都人生如梦了,我们哪能与他相比?”

“我说他一个只知斗鸡走狗的纨绔如何能突然成了才子,还道真是他天赋异禀,从玩乐中也能悟出华之道来。[.YZUU点com]”

“哈哈,这厮比我们多活了半辈子,自然是悟得出的。”

几名学子你一言我一句,说着互相哄笑起来。

果然来了,陈越心下暗道一声,前面他便在思量如何应对,这时听他们说了“多活半辈子”,心中也微微有些感触,到底也是两世为人,本来渐渐淡忘的前世回忆又被勾了起来,只是现在也不是感怀的时候。

理了理思绪,陈越不理身后的嘲讽谩骂,走到窗边酝酿一下情绪,窗外是钱塘江宽广的河面,倒是有一点“大江东去”的感觉,沉吟了片刻,转身问出一句话。

“你们死过吗?”

正杂乱哄闹的场面顿时一滞,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死过吗?”

陈越再次问了一句,这次是对着郑安问的。

郑安看了看左右,他也有些搞不清陈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陈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这话还用问?我等自是没有死过的,不然如何能够站在这里。”

陈越点了点头,目光还是盯在他的身上。

“可是我死过一次。”

这句相当于天方夜谭的话,在他说来却是波澜不兴。

在场众人却是大吃一惊,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都看着他等待他的下。

郑安被陈越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词中说自己早生华发,如今又说死过一次,难道是发了癔症?”

陈越摇了摇头,目光转过周围,最后回到郑安身上:“你可知死后的感觉?脑中模糊一片,感觉身处虚无之中,过往景象化作一幅幅画面,如白驹过隙一般轮番闪过,便是感觉沧海桑田,一眼万年,人生如同重过一般。”

顿了顿,陈越要扫视了一番周围众人的神色,颇为满意这番话的效果,脑海中快速组织着新的词汇,

“纵然头顶青丝,奈何心中白发!”

众人一时愕然,大家都没有亲身经历过生死,也无法判断他说的真假。

汤峪湖打断道:“你如今好端端地站在我等面前,还妄言什么生死,真当我等是好戏弄的愚夫愚妇吗?”

吴山一众学子也都纷纷出言斥骂。

陈越心下叹了口气,就是要引出这句,还真是想要什么来什么,这人捧哏做的真有天赋,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深吸一口气,他踏前几步,原本被他大半挡在窗外的阳光宣泄进来,刺得众人都微微偏过头去。

陈越豁然抬头,凝视着郑安道:

“一月之前,东华寺中,郑安郑幼常你做过什么自己说出来!”

众人哗然,陈越言下之意便是说郑安曾经使得他生死一线,前些日子陈越在福泰楼戏弄郑安的事情这里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其中被郑安“香炉灌顶”的事也都是听说过的,本来以为只是争于意气的随口之言,现在看来却不像那么回事。

两次当众说出郑安伤人,这次又是说的如此煞有其事,绝不会无凭无据。

喧闹一阵,场中再次渐渐静了下来,众人都将目光投在郑安的身上,想看他有什么说辞。

一众吴山学子都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离开郑安一段距离,毕竟陈家也是官宦大户,若是做定了这件事,后果谁都难以预料。这绝不同于刚才的争锋,蓄意伤人的事情又是犯在这样的人家,没人想被牵连进去。

用一番话,稍稍瓦解了对方的阵线,陈越轻轻舒了口气,接下来就该郑安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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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何须张扬天下知(四)

其实就在一个月前,郑安还从来没有把陈越放在眼里过,他是家中的骄子,在杭州城中广布才名的才子,从小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义策论皆为上等,在他的眼中自己生来便是考进士的,能与他平等相对的自然也应该是此中佼佼者。[]

而陈越不过一仰仗家势的纨绔儿而已,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只会做一只浪费米粮的米虫。纵然陈家几代为官又如何,等到他郑安金榜题名,再佐以家中财力,想要在大宋官场挣得一席之地,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现在的陈家除了太公陈岩几十年前中了进士之外,后面两代不是荫补的官职就是考的经义科,唯一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的陈羽,在杭州同辈人之中起码也要排到三四十名开外,指望他能得中进士,不到四十岁想都别想,到时不论是资历还是经验,他都不必将陈羽放在眼里,所以虽然郑家这两代的基本盘不过是商行和地产,也只有太公郑平曾做过官,以他的傲气也从来没把好沉官宦世家的陈家放在眼里,甚至能压陈家子弟一头还能给他莫名的快感,谁让他们只将郑家当做商贾之家?

当日在东华寺中,他见陈越与前来上香祈福的迎春苑头牌李柳儿打情骂俏,这李柳儿平日里他倒是不会真正放在心上的,不过既然陈越个废物与她交好,便存了心思戏弄他一番。【叶*子】【悠*悠】

这等风尘女子所为不过钱物,若是有那心高气傲一些的,也顶多会着意一些才名而已,这两样他都比陈越更有优势,李柳儿也是个贪慕虚荣的货色,自己不过小施手段就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说来也是奇怪,那时的陈越与此时似乎心性相差犹如天壤之别,仅仅一激便忍不下怒意,又不会用别的手段,只是冲过来要与自己厮打。当时也是随手拿起香炉想要吓唬一下对方,谁知道正好砸到他脑袋上?

虽然他平日里自谓不把陈家放在眼中,但是眼见陈越倒在地上抽搐,头上的血顷刻间就染红了周围一片,这人命的案子他可不敢犯在陈家身上,当下带了李柳儿跑走,事后塞了五十贯的封口费又逼得她发誓缄口不言才作罢,毕竟若是追究起来,她也脱不了关系。后来见陈越被救回来,想来对方就算再闹也拿不出证据,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一切似乎都有些超出他的意料,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上悄悄溜走,整个事情都没有了先前那种尽在掌握的感觉。

虽然陈越的反击似乎并不犀利,也只不过是出言指责而已,从前他便想过陈越醒来后可能会让家人报官,也早就让人暗中交好相关的官吏,两家都是大户,打起官司拼的无非是人脉家底,对方又不可能拿出证据,这边又已经未雨绸缪,自然不会怕他。[]

可是现在的感觉全都变了,在这种场合理应信手解决的事情,却让他感觉到重重的压力,前一刻似乎还是自己占尽优势,几乎就能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为何在他轻轻几句话之后形势就急转直下?

自己身边有一众吴山同门支持,又是对方先露出破绽,难道不应该是群起而攻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吗?为何现在的焦点会转移到自己身上,就算如此,自己不也是应该信手反击回去吗?

可是为何……陈越前后两次当众指出自己伤人,这一次的气势要比上一次强上许多,而自己却只能用同样无力的话语回应:

“你血口喷人!”

这几日陈越除了摆弄小酒坊的一干事,也听说了外面对自己的一些风言风语,特别是自郑善一事后,对于他抄诗的质疑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有甚嚣尘上之势。毫无疑问,郑家已经感受到陈越哪日给他们施加的压力,也作出了一些反应,既然双方的敌意都已昭然若揭,他自然没必要再对此事低调应付,还不如将其挑明了说,也好转移一点他自身的压力。

“我不过让你说出你当日在东华寺的所为,有何处血口喷人了?郑幼常你又何必做贼心虚。”

郑安先前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他从小养尊处优,还没有亲自处理过这类的事情,听了陈越的话后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是太过激烈了,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道:“你前些日子在福泰楼中污蔑我便是当日伤你之人,今日你又出言问我在东华寺中做了何事,还不是又想要旧事重提?”

陈越不理他的话茬,朗声道:“人在做,天在看。郑幼常你做没做过心中自知,前日对你家郑善我便说过‘天网恢恢’这四个字,今日再送与你。”

这番话是说给周围人听的,特意突出“你家郑善”这四个字,又拿“天网恢恢”来警告郑安,就是要将众人的思绪往郑家“为富不仁”这个概念上引。关于郑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都不会不清楚,几近万亩的田地绝不可能是规规矩矩一块一块买来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中龌龊自然不可能一点都不漏出来。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接下来就会好办的多。

郑安一愣,知道他是要拿郑善的事来抹黑自己,随后怒声道:“郑善那厮自己做下的腌臜事,与我何干?他自有官衙定夺罪状,休要将我与他提做一块!”

陈越点了点头,虽然做出了一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他竟然躬身赔了一礼……

在众人的惊讶中,陈越立起身来,笑着对一脸错愕的郑安道:”嗯,当是如此,下人做了什么错事,主家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不然怕是郑家早就全家刺配三千里了。”

他这番姿态作得很足,开口又是明着替郑家撇清关系,不过这里没有人是傻子,谁都听的出来他话中所指就是在说郑家罪行罄竹难书,终究还是回到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上,说的无非还是“为富不仁”四个字,有几个粗豪一些的大汉当即就笑出声来。

郑安被气得脑中一阵晕眩,扶着桌子站稳后指着陈越怒道:“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定要去官衙告你毁谤之罪!”

陈越笑了笑,双眼凝视郑安:“是毁是誉自然要官府重新查证后才能知晓,把你家中下人犯的那些官司重新查证一番,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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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何须张扬天下知(五)

“你敢吗?”

郑安一怔,心下仔细一思量,他还真的不敢。[.YZUU点com]

作为郑家着意培养的下一代佼佼者,他当然知道一些家中基本的情况,哪个商贾大家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事?本来他是不在乎的,若是平日里与别人对峙,他也可以强硬地回击,但是现在……他发觉自己已经心虚了,不说以陈家的家世来针对这件事会造成多大的压力,就是现在被陈越引导的气氛也对他大为不利。

这几日对郑家不利的言语随着郑善一事已经渐渐流传开来,虽然还没有对家中产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想法,但也已经让家里的长辈大卫头疼,都在骂那郑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一个小小少年无意间就弄出这么大事来。

只是现在看来,陈越句句话都有意无意间往那件事上引,对他也是步步紧逼,难不成当日之事也是他有意为之?可是郑善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两边偶然遇到而已,难不成那陈越仅仅一个照面的时间心中就能布下这么多算计?

这怎么可能!可是若非他步步算计,那这几日来又如何解释。先是福泰楼一首歪诗让自己颜面扫地;再是一阕“东风夜放花千树”惊艳杭州,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诗词压得一不值;然后在东华寺中借郑善之事对郑家施压;如今更是用一句“早生华发”勾得自己上钩,陷入现在的尴尬境地。[]

想到这里,郑安忍不住心中一颤,抬头往陈越望去,银白的光线从他背后射来,将他的神色笼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一阵腊月的微风将他的一角掀起一片,对方依然安稳地站在原地,郑安却感到一阵冰凉迎面扑来,直透心脾。

不过他却是想的岔了,讲陈越的一举一动懂联想到自己身上,却不知陈越的胃口还不至于会这么小,区区一个郑安还用不着他费力去做这些事。

郑安回过神来,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现在他自觉是被人以有备算无备,再说下去说不得会被陈越引到什么陷阱里去,还不如早些离开,回去再好好思量对策,反正今日之事现在也最多如郑善那件事一般,多些风言风语罢了,还影响不了郑家的根本。

陈越见他离开,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郑安联想的那些大部分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他真正要对郑家的准备还没有做好,若是这时候当真要撕开脸皮争锋相对的话,他实在是没有把握可以独自面对一个根深蒂固的豪族,若是倚靠陈家,又实在难全了他对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情意。(就到叶子·悠~悠 .)

微微笑了笑,这次小小的风波算是不会再对他构成大的威胁了,周围其他人姑且不说,就是在座的吴山学子在郑安伤人的事情没有敲定前,当是会为自己前途考虑,不会现在就贸贸然站出来多受牵连,毕竟无法否定陈越的指责,也就无法驳斥他那句“头顶青丝,心中白发”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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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厚着脸皮硬是在酒楼中将午饭吃完,才带着罗良与龚富离开,倒是一众吴山学子自觉没趣,早早便散去。

这次的事情也不可能对他完全没有影响,背后有些怀疑的闲言碎语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已经在当时的情况下将事情做到最好,便没必要多想了。

出了酒楼的大门,陈越带着两人继续闲逛一阵,当做饭后消失,罗良与龚富都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他们虽然看不破刚才的曲折,其中凶险却也是明白的,自知闯了大祸,陈越不发话他们就不敢多说什么,倒是陈越没事人一般的东拉西扯,稍稍活跃了一点主仆三人间的气氛。

“陈公子?陈公子!哎哟当真是你,我说杭州城中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小郎君,亏得我老眼昏花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陈越转头看去,原来是那日花船上的老鸨胡大娘,哈哈笑道:“我说是谁生得一张蜜糖嘴,原来是胡大娘你,怎么以前不曾听你如此夸我,难不成是这两日我又变得俊了,今日嘴上这么甜,可是有事找我?”

“瞧公子说的,生的跟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公子的模样哪还用人特意夸,还不是家中的姑娘们日日想着你,我这不是想要求着公子多去坐坐嘛。”胡大娘到底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过来人,当年也是杭州城中数得着的花魁行首,说起话来滴水不漏,还能拿着一双桃花眼带出一丝含春带媚的味道来。

陈越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人的苦瓜脸,对胡大娘摇了摇头:“你看我后面这两位,去了你那怕是也玩不尽兴,改日裕最近手头紧得很,到时候可要给我多免些茶水钱。”

胡大娘略有些失望地看了看罗良和龚富,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一定,一定,便是不要公子钱我也绝没二话。”

陈越如今可与从前那个只是有些钱财身份的纨绔子大不相同,今日的“大江东去”胡大娘还没听到,但光凭之前两首诗词便已经名声大噪了,上些档次的青楼勾栏无非就是比的琴曲格调,若是能让他在自己的姑娘那里留下一词半句,自然能大涨气势,若是真要免去酒水钱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陈越笑着与胡大娘行了礼告辞离去,看看时间,倒是差不多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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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何须张扬天下知(六)

陈越辞别了胡大娘,刚回到家中,就见陈奇跑过来二话不说拖着他往里走。[]

“七哥儿有何事?”

“祖父的客人来了,没人招待,五哥你先去照看一下。”陈奇边走边道。

“祖父和我爹去哪了?”陈越翻了个白眼,祖父的客人来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去招待了。

“一时寻不到他们,听说那两位客人是准备来赴晚宴的,不知怎的才过午时便来了。”

陈越站定身子瞪了他一眼:“那你干嘛不去,拉着我干什么?”

陈奇回过身,苦笑道:“这不是有些怯场吗,往日被长辈拉去陪客,少不得要被考校功课,哪次不被训一顿的?”

“我说你这厮这么急着拉我过去,却原来是你自己怕被考校反倒来赖到我身上,不去。”陈越回身就走,他才不愿意无端去遭这份罪。

“哎呀,五哥儿,”陈奇快走几步跟上陈越,“这可不是赖在你头上啊,家中无长辈,本来就该是排行最大的去陪客的。”

“不是还有二哥儿吗?”陈越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他还要去看看今天酒坊的情况。[]

“唉,要是叫的出二哥还用得着来坑你……啊不,还用得着来找你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日他都锁在房中就没见他出来透过气。再说了,家中也以你的学问最高啊……”陈奇脑袋上汗都快急出来了,前面他已经拖了些时间,若是在拖下去,到时惹得客人不快,他可吃罪不起。

两人已经走到作酒坊的偏院门口,陈越还是摇头,“谁说我的学问好,从前在家中我被罚的可不比你少,这事你反正已经露了面,干脆就拿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去倒两杯茶不久完了?”

陈奇跟着陈越走进偏院里,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五哥你就救我这一回,咦,这个院子是你弄的?怎么有一股怪味。”

陈越也不打算瞒他,指着几个坛子道:“自己弄些酒喝,别去外面多说。”

陈奇大概是从前碰到这类事被训的惨了,心里一直留着很深的阴影,让他去接待一下祖父的客人仿佛比抄十本书还难受,见陈越提到酿酒,眼睛立刻一亮:“自己哪里能酿的出什么好酒,我那有几坛蜀中来的佳酿,纯洌无比不见一点杂质的,外头一坛可要五百钱,五哥你救我这一回,我全去搬来送你。”

陈越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陪个客人怎么就能让他怕成这样,前世他从小就要学习适应各种交际的场合,不论是高官豪富还是耆老长辈应对起来都没什么压力,看来也要找时间提点提点这个堂弟了。[]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嗯,你去找人把酒搬过来,我随你过去。”

陈奇一听大喜,他不知道罗良和龚富已经将契约挂在陈越的名下,还将两人当做陈家吓人使唤,当下便吩咐了两人去他房中搬东西,两人见陈越点头,也就听命去了。

没等陈奇口中的“蜀中佳酿”送来,陈越就先独自到了客房,反正也不虞陈奇骗他。

到了客房,见两名老者都坐在桌旁一边下着棋,一边饮着婢女沏好的茶水闲谈。

陈越也来不及仔细观察,就上前依次从右首老者开始行礼,在中国古时,座次的左右可以很容易的区分出人的地位差异,在唐宋元明四个朝代中,都是以左为尊,两人坐下既然未分东南,那么以左右区分应该也是没错的。

行完礼后,陈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上首两人,以他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两人气度的不同寻常,都是银发白须的老人,一举一动透着长居高位的稳重,不过陈岩看重的贵客自然也不会是白丁的身份。

“你便是陈尚吧,老夫可是闻名已久了。”当先发言的是范仲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出来他对陈越还是有些好感的。

“正是小子。”

徐恪招了招手:“嗯,也不用站在那边,走近来说话吧。”

陈越也不扭捏,依言走到两人身前,却见两人下的是一副陶瓷象棋。

在宋代象棋称为象戏,不论在民间还是王公贵族之间都极为流行,是这种棋类游戏发展的黄金时期,并衍生出了众多制式,如:大象戏、小象戏、广象戏和七国象戏等,并最终产生了与后世象棋相似的制式。

陈越前世的象棋水准并不高,这时规则又不同,只能凭着前身的记忆勉强看懂,但是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范仲淹与徐恪也没多管陈越,依然是闲谈着下棋,过了半刻钟的光景,范仲淹拿起一个棋子,“啪”的一声堵在了徐恪的“車”子的退路上,哈哈笑道:“如何?这枚‘車’圃一出世便横冲直撞,岂能不被我盯着围杀,如今入了我的套里,还想有活路?”

徐恪也笑着摇了摇头,又摆出长辈的样子转头对陈越道:“范公说的可曾记下了?”

陈越见他望过来,才知道这两人竟然是拿棋路来教训自己,他虽然在自家长辈面前有些拘谨,不过面对外人可从来没有这种觉悟,不知道哪里来的两个老头还没跟自己说上几句话就开始教训自己,心中就微微有些不满,面上却步表现出来,只是装作没有听懂的道:“这架車可是换掉了一象一马一卒,若是落子之前思量好全局,未必就不能到最后拔得将旗,再说冲锋陷阵本就是其子本职,不然把車当做卒用,岂非有识人不明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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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一)

范仲淹与徐恪听了陈越的话一愣,他们都见识过陈越的手段,自是明白陈越已经听懂了他们的话,这时候只是故作不明,实际上却是在驳斥他们。[]

徐恪看了一眼范仲淹,见他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他没有在意才放下心来,对陈越道:“小小年纪有些冲劲是不差的,只是一枚子冲锋在前,若是陷入死地,这操棋之人也只得将它当做弃子了,还有全盘要顾,如之奈何?”

陈越沉吟片刻,指着棋盘上的“帅”字道:“何不做帅?”

徐恪皱着眉头,拿起一枚棋子动了动:“口气倒是不小,天下间又有几人生来便能做那操弄棋盘的事的,能从‘車’做起,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不经事不历事,贸然上手无非是被对方杀的落花流水罢了。”

这话已经算是谆谆教诲了,陈越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意有所指,但到底是自家祖父的朋友,不想再做这些无谓的争论,结果如何到时自会大白天下。

“陈越受教了。”

徐恪一时被噎住,他早看出陈越心高气傲,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还等着他的下好将他引导到自己需要的轨道上来,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范仲淹见徐恪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哈哈笑着道:“我们两个也真是杞人忧天了,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锐气,说这些又有何用,老夫当年已至中年不是还自以为能改天下积弊么?哈哈,你还想引得他进你的套里,人家可不上当。(就到叶子·悠~悠 .)我们下我们的棋,少年人自去忙自己的事吧。”

徐恪缓过一阵来,之前他对陈越颇有好感,这时倒也没有生什么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范仲淹的话:“我们下我们的棋。”

陈越倒是有些听出他们确实意有所指,不过对两人不知根不知底,也乐得装傻充愣,行了一礼就自顾自退下去了。

刚刚走出去回身将门关好,就见自家祖父和另外一位老者走过来。

边走陈岩边对身边人道:“他们说好的晚上过来,谁知道现在便来骗茶水喝,刚才在彦台你家中也没喝上几口热茶,倒是吃亏了。”

周复今日心情不错,难得没有挂着棺材脸,笑道:“久闻溪山家中多有珍藏茶酒,今日定要吃你个倾家荡产,哈哈。”转头看到陈越,又对陈岩道:“这便是你家的陈尚?”

陈岩也刚看到陈越,见他上来行礼,对他道:“刚才是你在里面招待?怎么现在便出来了,可是怠慢了我两位老友?”

陈越心想明明是他们怠慢了我,嘴上却不敢这么说,道:“是两位老丈教诲了我一番,让我自己出去做事了。[]”

陈岩点点头不再多问,与周复两人进了房中。

陈越嘘了口气,出来先去看望了一眼陈恩的伤势,宋三娘此时已经回娘家去处理一应事情,只有他一人在房中,见他气色尚好,又交代了几句便回转往做酒坊的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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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现在很肉痛,他刚刚才知道罗良与龚富已经是挂在陈越的名下,让他们去自己院子里搬酒水真是悔的肠子都清了。

本来陈越走后他虽然没有打算赖账,但是之前说的把自己珍藏的酒“全”搬来,这点倒是想再做做章的,谁曾想到这两个人跟他去后二话不说,就真的把所有看上去像是装酒的器皿都搬了过来,任他在后面如何挤眉弄眼的暗示都装傻充愣当做没看到。后来干脆挑明了说,对方却直接摊了摊手,把他们的身份告诉了他。

有客人来的时候,临上场前陈奇确实是怕的不得了,但是现在事情多半已经过了,他心中那叫一百个后悔,知道真相以后差点两眼一翻栽到地上,亏得罗良身在曹营心……心也在曹营,但还算有点良心,把他扶住没让他真躺到地上去。

陈越进来院子时正好见到这一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关心地问了句:“七哥儿怎么了?”

陈奇一见他来,立马恢复了精神,跑上去拉着陈越哭丧着脸:“五哥儿,这些酒可是我攒了三年才省出来的,你可得给我留一点啊,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越往地上看去,大大小小摆了七八个坛子罐子,自己酿的酒还没出来,这些正好用得着,顿时面容一肃:“子曰:人无信不立。七哥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做哥哥的怎么能纵然自家兄弟做些背信弃义的事情?此事万万不可!”

陈奇见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训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继续缠着他:“五哥儿教训的是,但是总得给我留点啊。”

陈越见他连理由都懒得说,显见是要死缠烂打了,也有些没办法,只得道:“你这些酒水值多少钱?”

陈奇不知何意,如实回道:“少说也值七八贯钱,有几坛可是蜀中运过来的。”

“这样如何,下月我酒坊若有产出,还你十贯便是,只是你不得对外人提起。”

陈奇刚才也是细细看过这里,与一般酒坊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本以为只是陈越自己弄着玩的,没想到他还指望赚钱,就算是陈奇都看得出来,这里不赔钱就不错了,想要下个月能赚十贯,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哪里肯依他。

“放心便是,大不了我拿月例钱还你,总能还的上的,我你还信不过?”

陈奇心里想说他还真信不过,不过他也没指望真能要十贯钱,这次本来就是他找陈越帮忙,也不能一点脸皮也不要,过了半晌才道:“既然五哥儿要做生意,我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不是,到时候拿月例钱还我三贯便是,余下的便当我凑份子,要是赚了钱算我一成。”

他强调了月例钱三个字,指望这酒坊赚钱自是不可能的,但是月例钱总还是能够保证。

陈越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这些酒水确实是他急需的,再说有个自家人加入进来也好,至于那三贯钱,等一切上了轨道,怕是陈奇自己都不会再提。

“嗯,可以动手开始了。”陈越想着便吩咐罗良和龚富去将先前准备的一应用具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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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二)

“烧酒”在唐代时期就已经出现,形态、口感都与后世相差不多,例如“剑南之烧春”,但是度数较低,通常为二十度左右,运用蒸馏法制作的高度烧酒却要到元代才有。[]

陈越与罗良、龚富还有在一边帮忙的纤儿,一直到第二天才弄出能让他稍稍满意的酒来,尝了一口,估计在五六十度左右,大致还算能用。

罗良和龚富也都尝过了,他们不知道这酒的厉害,也是有些渴了,拿起酒碗就灌下一大口,结果差点没辣的喷出火来,眼泪鼻涕都给呛了出来,涨红着脸别过头去不住地咳嗽。

陈越想要作弄一下纤儿,伸手招她过来,把自己的酒碗递给她:“来,你也喝一口算作奖励,你看他们喝了开心的脸都红了,你也大口的喝,不然可体会不出其中的好处。”

谁知道纤儿却步上当,大眼睛滴溜溜地在罗良和龚富身上转着,又拿起碗闻了闻,随后才抿了一小口,不过还是差点吐了出来,两道红霞迅速地窜上脸蛋,吐着嫣红小巧的小舌头,一边跺着脚一边含糊不清地娇嗔:“少爷……你又作弄我……”

陈越看得哈哈大笑,自己动手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又把弄好的酒倒到十几个小坛子里。[.YZUU点com]

三人缓过劲来,纷纷上前来帮忙,陈越吩咐纤儿把之前磨好的药粉拿来,调整配比开始尝试。

他虽然大致了解花露水的做法,但是古时能用的配方却是没有的,还要一个一个的搭配实验。

……

一个时辰后,桌面上放了二十来个小瓷瓶,都用丝布包好的软木塞塞着,每个瓶子上面都贴着一张又来大概标记配比的小纸条,三男一女各自都满面潮红气喘吁吁,整理着身上因为剧烈运动显得有些不整的衣衫(不要误会)。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种可以将瓶子放在上面自动摇晃的机械,当然要是以后有条件了,也不是不可以弄一点一人一次摇晃大量瓶子的简单工具,不过现在只能是几人各自用手拼命晃动,来将药粉与酒充分融合。

“少爷,这样就可以了吗?”由于纤儿是女孩,陈越分配给她的任务最少,这时候恢复过来忍不住问道。

陈越点了点头,上前挑了最头里一瓶闻了闻,有些不满意地直接将之倒在地上,这个香气太浓,闻多了肯定会腻味。

又拿起第二瓶,还是不行,倒了。[.YZUU点com]

这时纤儿抽了抽瑶鼻,有些疑惑地问道:“咦,这冬日如何会有这么浓的花香?”说完还跑到院子门口,伸出小脑袋往外望了望,又回过头茫然道:“没见有什么花开了呀……”

罗良和龚富也闻出了味,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陈越,微微张了张嘴,有些讶然地望着陈越手中的瓶子道。

纤儿跑回来看到两人表情,“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少……少爷,这花香不是这酒透出来的味吧?”

陈越回头看到几人的表情,笑了笑又倒掉手中的拿一瓶,道:“你猜。”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这酒里的味道,”纤儿明白过来,到底是少女心性,兴奋地跳了起来,围着陈越绕了好几圈。

罗良也出声道:“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酒也能这么香的,少爷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方法?”

“嗯,这些东西还没有最后完工,到时还要再蒸煮一次留其精华,也不是拿来喝的酒水,这叫做……便叫它花露吧。”说完陈越又连着倒了两瓶“花露”,这些都没能让他满意,却看得纤儿心疼不已。

宋人都喜戴花,状元进士金榜题名后戴花游街不提,平时在街上看到有男子头上插一朵鲜花,千万别以为是他犯了花痴,或者说宋人大多都是“花痴”也行,只不过是时人流行的装饰。与之相应的,在身上配上香囊便更属寻常,几乎有些条件的人家都回准备这些东西,好友间相互攀比香囊的配料香气也是常有的,被认为是风雅之事,甚至还有官员专门将香囊缝制在朝服上的。

但是这种“花露”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此时陈越已经将之前做好的“花露”倒掉大半,小院中的可谓香气萦绕,纤儿与罗良、龚富都拼命地嗅着周围的空气,一时都惊叹无比。

陈越倒是有些苦恼,这周围的香气都有些干扰到他甄别瓶子里的味道了。

弄了大概一刻钟,陈越从原本二十多瓶花露水的半成品中挑出三份,亲自记下了配方,让其他三人按着这三种配比各自调研药粉。

一直忙到晚上明月初升的光景,总算做好了第一批三种味道略有不同的“花露”,四人累得都快没了一丝力气,不过四人见前些日子的忙碌最终出了成果,心里都颇为兴奋。

陈越看看天色不早了,便出言让大家各自回去,至于保密的问题他倒不担心,具体的配料单子只有自己和纤儿知道,早都已经嘱咐过不得外泄了,想来也不会出问题。

回到房中,他却还不能休息,产品做成了,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做市场,基本的定价与方向他是有过打算的,但是具体的方案还要根据成品再做一点修改。这种东西在此时绝对算的上是时新的物件,制作工艺虽然不复杂,短期内却也不用担心同类产品的竞争,以现在的产量与规模来说,只能先走高端路线,渠道与物流暂时也都不用考虑。

嗯,剩下的主要还是包装与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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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三)

正月十八的午间,街上的行人已经比元宵佳节时少了大半,大多数的彩灯山棚也都撤了下去,只有一些房檐树梢上的角落中,还有孤零零的几只被人遗忘在那里。[]

陈越独自走在路上,伸手到怀中摸了摸及个瓷瓶,这些都是这几日制作出来的精品,香味馥郁,只是不似刚开始那般冲鼻,经过两天的考量,他还是决定先拿出这种可以第一时间冲击人嗅觉的花露水,在没有大规模推广开之前,素淡未必以为着高雅,而这种浓香型却能第一时间引起人的注意,更有利于打开市场。

他今日是带着这几瓶东西去韩府的,一来自家母亲那边催的实在是有些厉害,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再被这么折腾着估计接下来几天也别想好好做事。二来反正也是要有人做广告,韩家无论是声望、影响、地位完全符合需要,加上未来的姻亲这层关系,不坑他们坑谁?哦,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路上思量着待会的说辞,不知不觉就到了韩府门口,前身来过几次,也不虞会认错。

韩府大门前的两个门子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有人来访便都迎了上来,其中一人见过陈越,知道是自家未来的小姑爷不敢怠慢,陪着笑脸直接将他引了进去。

杭州的这支韩家听说与相州韩家有些关系,落户杭州开枝散叶的时间不算久,整个宅子却与在杭州经营了几代的陈家大宅规模相差无几,可见底蕴之雄厚。[]

不一时韩浩就得了下人通报当先迎了出来:“尚你总算是来了,再过两日怕是家里都要派人杀到陈府去。”

“前几日不是急着备份厚礼吗,不然哪里敢来见玉涛?”陈越笑着与他回礼。

韩浩往陈越背后望了望,也不与他客气:“厚礼呢?怎么下人通报就你一人过来?若是礼不够厚看我不埋汰死你。”

“别看了,在我兜里。”陈越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仅仅比食指大一些,上面用红色的丝绸裹着软木塞塞着,光着外面的包装每瓶就要八十往上,去一般的小店足能买上一坛子酒。

韩浩接过去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狐疑地问道:“这是何物?这瓶子倒还算精致,但总不会是你说的厚礼吧,这玩意能过一百?”

说完打开看了看,就感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尝了一口,“嗯,这又凉又辣的口感倒是不错,原来是酒,怎么只装在这么小的瓶子里,如何能让人喝的过瘾?”仰头直接把一瓶花露水都灌下了肚子,喝完还砸吧砸吧了嘴,看了陈越错愕的表情,不满道:“不过喝了你一瓶,你今日来总有给我算一份礼吧?大不了我算钱给你,瞧你那小气的样子。[]”

陈越愣了一愣,才指着韩浩手上的空瓶道:“瓶子是值不了几个钱,但是里面的东西可精贵的很,这全天下目前也就这几份啊,就这么一点少于二十贯想都别想。”二十贯的价格是陈越故意往高了说的,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渠道、没有市场、也没有影响力,在推广开之前就算做的再精品,也不可能卖的起这个价格,只有慢慢培养上层人士的消费观念,等到成熟以后再以精品的名义才有可能。

韩浩听说自己刚才那么一小口就花了二十贯吃了一惊:“莫要诓我,二十贯这么一小瓶,里面是仙露不成?几日不见连你未来小舅都讹上了!”

陈越倒不担心韩浩喝了花露水会出什么问题,前世便有用花露水作弄人当酒喝下去的,听说口感还不错,当然,与他现在手中的“花露”还是有一些区别,不过想来后世的化工产品都没问题,自己的纯天然无污染的东西总不至于喝死人。

“尚!尚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找人招呼一声,三哥你愣着干嘛,还不带尚进去?大人已经在堂上等着了。”陈越正要回答,韩家大郎韩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走过来就瞪了韩浩一眼,然后拉着陈越就往里走,他的性格本就是颇为中厚,前些日子见了陈越临场挥就一片“曾虑多情损梵行”,心下略有黯然,却只是佩服不已,这时见到陈越还是不改热情。

陈越暗暗佩服韩家的效率,这才说了几句话的时间,那边就已经准备妥当了,该不会早开了鸿门宴就等着自己入套吧。

和韩浩一起跟在韩兆的后面到了正厅里,就见厅上已经坐了两个中年男女,陈越之前记忆里有些印象,当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了,便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邱芸把那日在东华寺中的见闻与丈夫韩东说过,这几日外面随有些风言风语,两人却都是不信的,见了陈越主动上门来心情颇为不错。

韩东笑着对陈越道:“贤侄不要多礼了,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情?”其实他心中也认定陈越是为了七娘的事情过来,但女家总不好先开口提这件事,不然传出去少不得要被人笑话。

陈越知道韩东的意思,便干脆大方的说出来:“前些日子无意惹怒了七娘,今日小侄便是特意来赔礼的。”

“呵呵,好说好说,小女不过是面子上抹不开,哪里还能真的生贤侄的气,心中其实……”

“爹!你说什么呢……”韩七娘知道来的人是陈越,也是被家中宠惯了的,就自作主张偷偷躲在后面偷听,这时候听到自己父亲胡乱替自己回应,赶紧出来阻止免得说出什么羞死人的话儿,转头看到陈越吃惊的表情,想到爹爹刚才给自己回的话,俏脸不禁红了起来,走到邱芸身边讷讷地倒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咳咳……”韩东瞪了韩七娘一眼,回过头来尴尬地咳嗽两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转过头去看韩大郎。

“咳咳……”韩大郎突然也咳嗽起来,专心地咳嗽半天就是没看到韩东的眼神。

“咳咳……”韩东眼神刚刚有一丝变动,韩浩好像也被韩大郎传染了……

倒不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和陈越说话圆场,只是这种场合本来该深居后院的自家姑娘愣是当众跑出来,还打断父亲的说话,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事,若是仅仅对着陈越说几句好话想来他也不在意,关键是韩七娘这个煞星本人还在唱,若是言语上有什么惹得她不满又回嘴驳斥起来,这可就没法说了,好不容易把陈越盼来,这个责任他们可不敢担。

“呃……大家可是都得了风寒么?小侄今日正好带了几瓶自制的花露来,闻后提神醒脑,在身上滴几滴便可香气萦绕一两个时辰,蚊虫邪气不侵,要不诸位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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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四)

众人见陈越没有在意,尴尬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一点,邱芸不理身旁的韩七娘,问道:“尚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快给我等瞧瞧。[]”

韩东也道:“这几日天气有些冷,怕是家中众人都受了凉,贤侄既然带了好东西那就拿出来试试?“

陈越从怀中拿出六七个小瓶子递给韩东,由韩东分给众人,由于规模与成本的问题,包装的瓶子暂时还没能订做出打上标识的样式,只在瓶口裹着丝布的塞子上由他亲手提了”西子“两个字,算作临时的品牌标志。

瓶身颇为精致小巧,通体莹润透白,仅仅将几个瓶子拿出来,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

本来收礼之人当众打开礼物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过陈越先前说的功效特别,众人见他也不甚在意,也就纷纷迫不及待打开见识一番。

韩东与韩兆韩浩三父子本来就没生什么病,这时打开瓶塞闻了闻,立时就装模作样地连连夸赞说这个东西有奇效,“一闻之下连风寒都好了。”

花露水自然不可能真有这样的功效,陈越也懒得拆穿他们,免费的广告还不用负责自然乐得享用。[]不过看他们与韩浩先前一样,舔着舌头颇为想尝一尝的感觉,不由心下感叹,实在不行还能把着玩意做成饮料来卖,想来也能卖的不错。

邱芸打开瓶塞仔细闻了闻,不似韩东父子三人一般心不在焉,倒是真心有些喜欢其中的香味,笑着问道:“尚带来的这是何物,如何用法?”

陈越一听做广告的机会又来了,赶紧将用**效又细细说了一通,直说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样子,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邱芸闻言就依言在自己身上滴了几滴,清新的味道立时扩散开来,原本就清香四溢的屋子里香味立时又浓了几分,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使得她欢喜不已。

韩七娘心里也甚是喜欢这种“花露”,若是别人的也就罢了,说不得就当场拿出来试试,只是陈越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纵然平日娇蛮一些,此时也没好意思当众打开他的礼物,只能幽怨地望着自家母亲,心中早将陈越骂了百八十遍,这时候了也不知道与她说上两句好话,不然可叫她女儿家家的怎么下台。

陈越看着韩七娘的样子心中也能猜个大概,他早有准备,就是想多看看她委屈的样子,笑呵呵的就是不找她说话。[.YZUU点com]

谁知道就在他没注意的当口,韩家其他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了对眼神,

“尚,我去后院再试试这花露。”

“呃,好。”

“贤侄我还有点事,就先过去了,大郎你也与我同去。”

“是,大人。”

“呃,好……”

还算是韩浩有点良心,过来拍了拍陈越肩膀,给了一个“保重”的眼神,没有多说也一起去了。

几个主人一走,旁边侍应的婢女们似乎都没看到韩七娘一般,都直接跟了出去。

“你们……”韩七娘反应过来,气得跺了跺脚,想要追出去,又有些迈不动步子。

陈越愕然地看着这一家人,有转头看向韩七娘,见她俏丽的脸上一直红到脖子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呃,七娘你没事吧。”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问出来别人没事也得“有事”啊,赶紧接着道:“在下这里特意为七娘准备了一瓶花露,和他们的都不一样,香味素雅清单,最适合七娘这般的大家闺秀……”

韩七娘虽然平时泼辣一些,从小到大却也没与不是自家的男子单独相处过,又明白陈越十有**就是她未来的夫婿,一时倒也有些羞涩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偏过头蚊吟般地“嗯”了一声。

陈越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问道:“七娘你刚才说什么?”

韩七娘以为他故意要看自己笑话,心下暗恼,稍稍恢复了一点原来的脾气,俏目瞪了一眼:“莫喊我七娘,那都是家里人叫的,你与我非亲非故,人家也是有名字的。”

古时女子大多都没有名字,嫁人之后从夫姓,例如:陈韩氏、张李氏,陈越之前一直以为韩七娘没起名,就依着众人一般叫她,也没想到女生变脸这般快,刚才还羞答答的模样,现在就横眉怒目,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挠了挠脑袋道:“这个……在下实在不知,烦请七娘告知。”

“初瑶……”亲口说出自己的闺名在古时算是有些羞人的事情,韩七娘也不全委了生气的缘故,只是觉得若当真要嫁给面前这人,总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姓名才好。

“嗯,好名字,我记下了,不过还是七娘叫着亲热,以后还是叫你七娘的好。”陈越笑嘻嘻地道。

“你……”见被说破心事,韩七娘又羞又气,实在没法将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陈越与东华寺中正气凛然的样子联系起来。

“来,七娘试试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花露,这东西可是天下只此一份,以后也就只给你做。”陈越适时拿出怀中配的清淡些的花露水,顺便用了点后世最烂大街的甜言蜜语。

韩七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听了陈越的话刚刚平复下来的脸又腾地红了起来:“就会说些好听的话儿,也不知从前对多少女子说过。”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陈越看着对面似羞似嗔的模样,递东西时两手不经意地擦过,感受到对方滑如凝脂的纤手,又是男女独处的室中,到底也是年轻力盛的男人,来到这个时代又一直“守身如玉”,心中痒痒的厉害,不过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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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五)

腊月的天气,就算是在南方的杭州,也能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哪怕是一阵微风拂过,也会仿佛有无数冰钻生生钻进裸露在外的每一个毛孔一般。(就到叶子·悠~悠 .)尤其是南方的“湿冷”与北方的干冷不同,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能让人手上耳上长出冻疮来。

尽管陈越里外都包裹得颇为严实,还是仍不住在街上边走边哈着双手。刚才他在韩家与韩七娘尴尬的杵在房间站了半刻钟,两人终究不熟悉,又有婚约的羞涩在,说话都不是很放的开,等仔细解说了一遍花露的用途与功能之后,他就告辞出了韩府。

前面坊市不远处,有一家陈家的铺面在那里,门前有一块三四尺左右的布面,周围围了一群人的样子,都在嗅着什么。

这是陈越之前安排下去的,只是安排人手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往布上撒一次浓香型的花露水,除此之外一概密不外宣,哪怕是铺里的掌柜伙计都全不知情。

身为陈家的少爷,也许现在开口向家中要一些店铺之类可能家里人不会轻易同意,但是对几家店铺的掌柜提些小小的要求还是不会被拒绝的,或许背后也会有一些非议,不过明面上自是要给自家这位少爷一些面子,虽然这些相关的掌柜杂役也搞不清楚陈越想做什么。[.YZUU点com]

除此之外,陈越还安排了其他一系列的后续,包括木质带“商标”刻字的木瓶等等。当然,在这个时代并不如后世一般,原汁原味的木质瓶子未必比一个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白瓷瓶能更显高档。相反制作的价格还要便宜大半,但是第一批出来的白瓷瓶装的花露全都被他送了人,陈家内部自不消说,韩家、其他从前好友,总之能够想到的有身份地位影响力又拉的上关系的人,他都有准备,不过数量自然不可能如韩家这般多。

总共十贯本钱,买来的三十多支白瓷瓶就花去了三贯二百钱,加上材料和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十贯本钱已经全部撒了出去,所剩下的花露水和之前熬制失败的废料也都被他拿出来放在了布面上做广告,而且还欠了两贯多木瓶子的钱——这点钱那卖家还不愿意赊给他,总的来说还是他前身的名声太差,后来没有办法记在了陈奇的名下,起初陈奇是不愿意的,被陈越端出长辈的气势教训了一顿,又循循善诱地告诫一番,意思大概就是“上了贼船也容不得你不担一点责任”、“立了牌坊就安心做婊子”之类,他才勉强不情不愿地出了面。

好在之前做出来的花露都是用的陈奇拿来的那些酒,过不了多久陈越原先酿的那批就能出炉,倒是不愁没货可卖。【叶*子】【悠*悠】这时候是寒冬腊月,花露水的很多功效诸如驱蚊避虫、祛暑提神等都体现不出来,而且加了薄荷一类的类型这时怕也不太好卖,又没有赶上元宵等大型的节日,实在不算是花露水的销售旺季,前期量小一点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前面围着布面的人群微微出了一点骚动,好像是有人好奇之下询问店家却得不到答复不满起来,陈越向手中哈着热气走了过去,好像这一切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般,对他来说自然是闹的越厉害越好,在扩大规模之前“花露”只能走高端路线,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他的目标人群,但是还需要他们的造势来达到广告的效果,等到时机成熟时才有可能将价格降下来,等到真正将价格降下来之后,能够驱蚊避虫的花露水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对百姓还是相当有益的,也算作是回报社会吧,但毕竟现在要紧的还是先发展自身在有可能去谈那些东西。

一路上又稍稍关注了一下先前了解到的郑家的几家店铺,郑家家中田地广布,在城中做的最大的产业也是与之相关的粮行,其次便是类似“鸿运楼”一般的酒肆饭馆,除此之外散散两两的各行业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涉足,但都不成气候,随意地观察一番,心中稍稍盘着,前面却陡然撞过来一个身形壮实的大汉,差点将他撞倒在地。

“直娘贼,休跑!”

陈越刚刚站稳身形,身后又追出来七八个人,看样子当是这块地面的泼皮帮闲之流。

那大汉一下撞到陈越自己也差点被绊倒在地,眼见后面的人追的近了,再跑也来不及,看了陈越一眼,往旁边小摊子上一窜,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棍子就回身厮打。

后面那七八人都是空手追过来,一时也没有找到什么趁手的“兵器”,见那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在他身前停下来,倒也不敢就这么冲上去,只是堵在路中间口中不停地喝骂。

那大汉手中挥着木棍,口中也不示弱,连连回骂,双方就这么僵持在这里,旁边渐渐围上来一些看热闹的人群,将路都堵死了。

陈越揉了揉被撞的发酸的肩膀,探头看了看,想从这条路过去看来是有些困难了,遭了这番无妄之灾也实在是没办法,万一两边动起手来站在这里难免又被波及到,只得回身往旁边的小巷走去绕点远路。

旁边的小巷子都是城中百姓居住的屋子,靠近坊市这边的地价不便宜,买得起的大多都建的二层的楼,临着巷道的都开了窗户。

其中一扇窗户“吱”的一声打开,一个妇人手里拿着一根叉竿,不知怎么“啊”的一声滑倒,不端不正,叉竿落下来正好砸在陈越头上。

陈越刚刚被人撞了一下,现在肩膀还隐隐作痛,不想又被棍子砸了脑袋,“老虎不发威都当老子好欺负?”他心中怒吼一声正要发作,抬头看到上面却是一个妖娆的妇人,不知是不是居家有火炉取暖的缘故,衣着有些单薄,微微前倾的身子敞开了一丝衣襟,胸前微微露出一抹雪白,正陪着笑向他道歉,“奴家一时失了手,小官人可是疼了?”

陈越看的一愣,这个情景怎么这么眼熟?

突然间灵光一闪,抬头向上面那妇人兴奋地喊道:“楼上的可是金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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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抱歉,昨晚回金华结果没有电脑,今天扫墓完了吃完中饭就赶回杭州了,弄得有些晚,现在才码出来…

第五十三章 是非曲折谁与说(一)

楼上那妖娆的妇人一愣,随即笑道:“小官人莫不是认错了人,奴家姓秦,单名一个婵字。”

陈越之前其实也是开个玩笑罢了,不说时间对不上,那武松做堵头的地方也是在清河县,离此处可是有十万八千里。

妇人说完匆匆走下楼来打开木门,朝着陈越盈盈作了一个万福:“小官人刚才没有受伤吧?奴家刚才一时失手,还望小官人宽恕则个。”

这妇人两腮微红,黛眉如月,一双杏眼修长妩媚,说话时明眸脉脉直视陈越双目,仿佛能拨人心弦,说完又微微垂下眼睑,倒是娇羞勾人的很。

好在陈越前世今生都是见惯美女的,定力自然非同一般,笑道:“不妨事。”

秦婵道:“小官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不如到家中去喝口热茶去去寒气,便当做奴家赔礼可好?”

陈越不清楚对方是真想赔礼还是仅仅客气的表示一下,况且还要回去做些功课,元宵一过,陈立就给他布置了不少课业,这几天又忙着花露水的事,再拖下去说不得又要被罚了。正要推辞离开,巷道那头传来一阵呼喝声,先前那被人围攻的汉子拿着只剩下半截的棍子,边往身后胡乱挥舞边朝这边冲过来,后面几个泼皮追在后面斥骂不休,有几人手上也找了各式“武器”朝着大汉背后招呼。

秦婵转头一看,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失声叫道:“六郎!”

陈越暗道不好,这女的和那大汉认识,看样子关系还非同一般,这下叫出声来后面那几个泼皮肯定也听见了,定然要被波及到,自己又站在这里与她叙话,怕是要被认作与她一伙的。

本来以陈越的家世自是不用怕这些街面上的混混,但这种时候怕是来不及说清楚,要是就此遭了无妄之灾可就冤了,赶忙往秦婵身上一推,想将她推到门里去,自己也要先进去躲避一阵。秦婵正要转身往那汉子方向跑过去,陈越本是想推她肩膀,却被她身子一转正好按她右边胸口一团软肉上。

“啊……”秦婵娇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陈越也意识到不对把手收了回来,可是往前倾的身子却没有止住,倒在秦婵娇柔的身子上,秦婵没有立稳脚又被门槛绊倒,结果陈越就压在她身上与她一同摔到了门里。

秦婵轻呼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

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媚俏脸几乎呼吸可闻,陈越也愣了一下,急忙解释:“小娘子不要误会……我是想……”

“……还不起来……”秦婵羞红着脸想要推开陈越,却是刚才摔得有些疼了,手上使不上力气。

“呃,”陈越赶紧撑着地面爬起来,一面又连连道歉:“我是想让你先进房中避一避……”

那大汉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知陈越是什么人,以为是那些泼皮一伙,急得怒吼一声,把手中半截棍子往身后用力一掷,将人阻了一阻,就往这边冲过来。

秦婵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出去,被陈越一把拉住。

“你现在出去有何用,只能给你那‘六郎’添乱,待他回来我们快些关上门,量那些泼才也不敢强闯民宅。”

“可万一六郎出事怎么办……”秦婵急得红了眼眶,“他们还不都是因为我的事……我去了他们便不会难为六郎了。”

陈越奇道:“怎么,他们想要强抢民女?”这类事情在此时倒是常见,占人田地陷害苦主的事情各家大族身上屡见不鲜,这田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尚且能强占了去。相比之下强纳民女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在杭州这样的大城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哪户人家竟然连遮羞布都不套一块就敢出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不是的……”秦婵正要解释,她口中的“六郎”已经冲到门前,见陈越拉住秦婵的人还没放开,劈手就是一掌挥过来。

幸好陈越站在房门里面,离那大汉有些距离,往后退了一步闪开了。

秦婵赶紧拉住大汉,急声道:“六郎停手!这位官人与他们不是一起的,快进来。”说着把大汉往里一拉,立刻把门关上。

后面几个泼皮追到门前进不来,在外面“砰砰砰”地砸着门,一边叫嚣:“秦六你今日让我们寻着了住处,快把那小娘皮交出来,不然拆了你的房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陈公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要么还钱,要么交人,若是陈公子发起火来你们可吃罪不起!”

被唤作秦六的大汉听到自家姐姐说的话看了陈越一眼,没有多言,去旁边抄起一张凳子站到门后。

“陈公子?倒是跟我同姓,真是丢陈家人的脸面。”暂时安全下来,陈越便不担心会被殃及,就算外面的人破门进来,想必也是有时间表明身份了,忍不住出生埋怨几句。

又转头对秦婵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方便的话和我说说?”

秦婵担心的望了望不断被敲击的门板,转过头来道:“今日不意将小官人牵连进来,实在是对不住了。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事,我与六郎来杭州投奔亲戚,到了这边却寻不到人,便租了屋子暂且住下,不想六郎关扑被人设局骗走了全部盘缠还欠了三贯钱,实在无法可想,奴家便以身作抵赎了六郎出来,只是后来凑齐了钱去还债时,三贯竟滚利翻作了十贯,欠条也被转到了这位陈公子手上……”

陈越听她简单说了一遍经过,仔细想了想,自己家中当是不会出这种人的,义愤填膺地道:“这什么陈公子心也忒黑了,分明便是讹诈,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是哪个陈家?”

秦婵叹了口气:“听说是城中数得着的大户人家,也不知是哪一家,只知道那人是排行第五,叫做陈越的。哎……若当真过不去时,说不得我也只好委身与人,六郎终归是家中最后一丝香火……”

秦六郎本来正盯着门板,闻言回头怒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秦六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与那陈越拼个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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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婵转头一看,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失声叫道:“六郎!”

陈越暗道不好,这女的和那大汉认识,看样子关系还非同一般,这下叫出声来后面那几个泼皮肯定也听见了,定然要被波及到,自己又站在这里与她叙话,怕是要被认作与她一伙的。

本来以陈越的家世自是不用怕这些街面上的混混,但这种时候怕是来不及说清楚,要是就此遭了无妄之灾可就冤了,赶忙往秦婵身上一推,想将她推到门里去,自己也要先进去躲避一阵。秦婵正要转身往那汉子方向跑过去,陈越本是想推她肩膀,却被她身子一转正好按她右边胸口一团软肉上。

“啊……”秦婵娇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陈越也意识到不对把手收了回来,可是往前倾的身子却没有止住,倒在秦婵娇柔的身子上,秦婵没有立稳脚又被门槛绊倒,结果陈越就压在她身上与她一同摔到了门里。

秦婵轻呼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

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媚俏脸几乎呼吸可闻,陈越也愣了一下,急忙解释:“小娘子不要误会……我是想……”

“……还不起来……”秦婵羞红着脸想要推开陈越,却是刚才摔得有些疼了,手上使不上力气。

“呃,”陈越赶紧撑着地面爬起来,一面又连连道歉:“我是想让你先进房中避一避……”

那大汉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知陈越是什么人,以为是那些泼皮一伙,急得怒吼一声,把手中半截棍子往身后用力一掷,将人阻了一阻,就往这边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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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奇道:“怎么,他们想要强抢民女?”这类事情在此时倒是常见,占人田地陷害苦主的事情各家大族身上屡见不鲜,这田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尚且能强占了去。相比之下强纳民女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在杭州这样的大城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哪户人家竟然连遮羞布都不套一块就敢出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不是的……”秦婵正要解释,她口中的“六郎”已经冲到门前,见陈越拉住秦婵的人还没放开,劈手就是一掌挥过来。

幸好陈越站在房门里面,离那大汉有些距离,往后退了一步闪开了。

秦婵赶紧拉住大汉,急声道:“六郎停手!这位官人与他们不是一起的,快进来。”说着把大汉往里一拉,立刻把门关上。

后面几个泼皮追到门前进不来,在外面“砰砰砰”地砸着门,一边叫嚣:“秦六你今日让我们寻着了住处,快把那小娘皮交出来,不然拆了你的房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陈公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要么还钱,要么交人,若是陈公子发起火来你们可吃罪不起!”

被唤作秦六的大汉听到自家姐姐说的话看了陈越一眼,没有多言,去旁边抄起一张凳子站到门后。

“陈公子?倒是跟我同姓,真是丢陈家人的脸面。”暂时安全下来,陈越便不担心会被殃及,就算外面的人破门进来,想必也是有时间表明身份了,忍不住出生埋怨几句。

又转头对秦婵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方便的话和我说说?”

秦婵担心的望了望不断被敲击的门板,转过头来道:“今日不意将小官人牵连进来,实在是对不住了。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事,我与六郎来杭州投奔亲戚,到了这边却寻不到人,便租了屋子暂且住下,不想六郎关扑被人设局骗走了全部盘缠还欠了三贯钱,实在无法可想,奴家便以身作抵赎了六郎出来,只是后来凑齐了钱去还债时,三贯竟滚利翻作了十贯,欠条也被转到了这位陈公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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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婵叹了口气:“听说是城中数得着的大户人家,也不知是哪一家,只知道那人是排行第五,叫做陈越的。哎……若当真过不去时,说不得我也只好委身与人,六郎终归是家中最后一丝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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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是非曲折谁与说(二)

外面踢门砸门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秦婵纤弱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害怕,微微有些发抖,透过门缝传进来的光线斑驳地印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点泪痕。【叶*子】【悠*悠】她却还是斥责秦六郎道:“胡说什么,这事若是吃了官司,你便是一辈子都还不清债了,爹娘吃的亏你还没教训吗?”

“那恶人丧尽天良,就连他那婢女都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你若过去定会受那腌臜折磨……”

“等换回了画押的欠条,再想其他办法吧……”说完秦婵看了陈越一眼,大概是发觉有外人在场说这些话不合适,擦了擦眼角,抱歉地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娇媚还带着泪痕的俏脸倒是颇惹人怜惜。

陈越愕然半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仔细回想了一会,没有干过这等事的记忆啊,莫名其妙的就丧尽天良了,实在让人郁闷,还是弄清楚的好。

“两位,是不是弄错了,听闻那陈越乃是仗义疏财的好人,前几日还当众救下一对被人欺负的男女,当是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吧?”陈越开口为自己分辨道。

秦婵疑惑道:“小官人怕是弄错了了人吧,这位陈公子可就是前日开始着人寻到六郎的,这两日六郎被外面那些人堵了数次,连六郎找到的活计都丢了,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

“呸!那厮惺惺作态罢了,何来的仗义疏财,设赌诱我入套也就罢了,还想强抢家姐,我恨不得敲碎那鸟货的脑袋。(就到叶子·悠~悠 .)你与陈越是何关系,看看外面那些泼才,还要为他分辨?”秦六郎身在还是抵在们前,怒声道。

“前日开始……”陈越微微沉吟片刻,心中大概有数,不过也不敢现在就说出自己身份,不然没准真会被秦六郎当场敲碎脑袋,“陈越……我自是不认识的,只是听闻罢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砸进去!”

门外又有一个声音犹豫道:“虽说是他们欠债在前,但强闯民宅,怕官衙那边不好交代啊……”

那个女声又道:“怕什么,一切自有尚公子担着,你们还想不想要赏钱了?一帮无用的怂货。”

秦六郎瞥了一眼陈越,见他一脸愕然,恨声道:“你可听到了,这便是那厮的婢女……”话刚说到这里,门板被剧烈地撞了一下,震得他一个踉跄往前摔去,幸好被陈越接住。[]

“当真是作死啊,”陈越听出外面的女声是家中郑氏的婢女融香,喃喃自语一声,又转头对秦婵道:“你二人先去后院躲着,这里交给我来吧。”

秦婵摇了摇头,妖娆妩媚的眼波中却透出坚定:“不可,今日已经是拖累了小官人,若是他们冲进来,我自与他们走便可……”

秦六郎也道:“拼了就是。”说完抄起凳脚又站回门边,抵住不断被敲击的门板,看样子这扇木门也挡不了多久。

陈越掸了掸衣袍,说道:“我家中也是杭州大户,况且此事也赖不到我头上,量他们也不敢拿我如何,你二人还是先去后院,若是我解决不了时,再与他们拼命也不迟啊。”

秦六郎狐疑地看着他,陈越今日的目的是去韩家的,两边都不是暴发户,他平日里也不是招摇的性子,自然是穿的简单朴素些好,秦六郎自是看不出陈越哪里有大家子弟的样子,若真是,报出身份来相比对方也得给些面子,总不用现在还躲在这里。

陈越见他们不信,也懒得多做解释,拖着两人就往后院走去,秦六郎刚刚离开木门,门板上就被踹开一个窟窿,外面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冷得陈越一个哆嗦,秦婵被抓着手臂,脸微微有些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没有感觉到,秦六郎却又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不过没有多说,就顺着陈越往后走去再说。

刚刚让两人在房中躲好,转回身来,就听到一声木板倒地的响声,以及涌进门来的杂乱脚步声、吆喝叫骂声。

融香也跟着一众帮闲泼皮进了门来,也不急着找人,平日她在陈家不过一个下人身份,今日总算是扬眉吐气,可以为所欲为地体会一下颐指气使的感觉,只是指使众人在屋里翻砸东西,兴奋的脸都红了,这次是受郑氏的命令,就怕事情闹不大。

“张六,你带两个人去楼上。刘林涛,给我把这扇后门也拆个干净,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看着就让人生厌。”仿佛她已经成了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人物,融香拿捏着语调指挥着众人,还不忘抱怨两句。

一众帮闲点头哈腰的领命而去,这些人都是刘林涛找来的街面上的小混混,除了他之外也没人知道内情,都以为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陈家五少爷下的赏钱,听说是事成之后众人一共可以分到二十贯钱,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再说肥肉都快到嘴边,此时自然不敢有违融香的话。

陈越听着前面的响动,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握了握,信步走回前厅。

前厅通往后院的后门没锁,刘林涛走过去一脚把门踹开,身后上来两个帮闲就开始拆门。

其中一人走到门外,看到背着手的陈越,张口骂道:“哪里来的贼杀才,刚才看你与那娘们拉拉扯扯,动了陈公子看上的人,找打!”作势就欲上前。

陈越见有人过来,干脆站在原地,瞟了眼那人便不再理他,眼睛盯在门前的刘林涛身上。

刘林涛看见有人过来,一时没有注意,也正想上前去耀武扬威一番,正要骂出口,见那人盯着自己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涌到嘴边的话就骂不出口,只是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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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回家东西才弄好,晚上接着码。

第五十五章 是非曲折谁与说(三)

腊月的风冷得有一种要将冰寒刺入人体的感觉,前厅的前后两道门都已经被砸开,外面的风毫无阻滞的灌进来,刘林涛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襟。[]

想要上去动手的人看到陈越的态度,回头看了一眼刘林涛,见他有些慌然失措的感觉,惊疑地停了手,站在哪里等他的反应。

陈越外面穿的虽然普通,但是终归不会让自己冻着,内里严严实实地套着几层保暖的布料,不过就这么站在外面,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把手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暖气,走到刘林涛面前,笑着道:“刘哥儿好雅兴啊。”声音中透着如同寒风一般的冷意。

刘林涛又是一哆嗦,见旁边另外一人走过来,连忙伸手拦住,现在可不是当日与郑安坐一起可以出言羞辱对方的时候,不说如今没有人能在上面顶着,就算郑安今日在场,怕也是不能如当日那般了,毕竟面前的人已经仅是不同往日,从前是恶名昭著连他们这些帮闲都看不起的纨绔,如今可是名动杭州的才子,陈家家中的宝贝。若是这时候有人不开眼的动了手,那他们今日这些人可就都完了,做事坏人名声还动手打人,对方还是这样的世家大族,捅出去自己这些人绝对有一百种死法。【叶*子】【悠*悠】

没有理会旁人疑惑的表情,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陈公子怎么在这里?”

陈越冷哼一声,他都快被气笑了,“我怎么在这里?你猜?”

刘林涛一时讷讷站着,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不知道做什么好。

陈越还是盯着他,伸手指向一边,一字一顿说道:“滚、到、一、边。”

声音不大,甚至在风声里都显得有些模糊,但每一个音节里发出的震动都夹杂着森冷的危险。

刘林涛身子一颤,他心里实在是虚的厉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让开,不止是面子上还有些下不来的问题,关键是后面前厅里面融香还全部知情,正肆无忌惮地耍着威风……

“他娘的,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对刘哥这么说话。”刘林涛身边那人终究是忍不住,之前他站在一边一直没有搞清楚情况,泼皮帮闲里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眼力见的,他话一骂出口,就上前一步一拳往陈越身上砸去。

陈越站在原地,眼睛依然盯着刘林涛,不闪不避,话说回来,这下来的太突然,想避他也避不开了。【叶*子】【悠*悠】

刘林涛见边上那人当真上前动手,吓得汗毛都炸了起来,前阵子跟着郑善的那几个帮闲里动过手的,现在可是还半死不活地关在牢里,才几天功夫,他们家中的油水几乎都被榨的一不剩,这还是最后县衙还没判下罪名的时候!

当下赶紧侧身一个斜步挡过去,硬生生的用后背接下这一拳,“蒋岸你干什么!”

唤作蒋岸的人一愣,不明白刘林涛为何发这么大脾气,伸手指着陈越:“他……”

先前走到后院的那人这时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赶紧走上来拽着蒋岸的衣袖往边上拉,不敢让他再惹事。

刘林涛见蒋岸被拉走,舒了口气,也顾不得背上隐隐作痛,朝陈越小心地问道:“陈公子没事吧?”

陈越还是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我刚才说叫你滚到一边,”说到这里目光一凝,接下来的声音倒是颇为轻柔,甚至会让人错以为只是普通的探询,“你没有听到?”

感觉对方的眼神犀利如刀,刘林涛不敢与他对视,眼神躲闪到一边,往旁边挪了一步。心中实在想不明白,几个月前不是没有在郑安身边与他对峙过,那时候为何从来感觉不到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背后传来一丝凉意,才感觉到似乎是背上渗出了冷汗。

融香见人拉着蒋岸被人拉回来,听说是这边有人捣乱,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正要过来发作,却见刘林涛往旁边让他,露出了一张清秀明俊的人脸。

刚刚张开的嘴便如被人塞了一个鹅蛋,想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原本兴奋的脸颊上惊慌的神色一晃而过,过了半晌才问出刘林涛刚刚问过的话:“你……你怎么在这里……”

陈越的脸上勾起一抹微笑,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种寒冰般的味道,没有理会她的问话,迈开教步向她面前走去。

“你……想要做什么!”融香往后连退两步,“今日的事情是你二姨娘安排的,到时候她自会找你娘解释。”在她向来,对方终究只是家中的小儿辈,搬出自家主母,总能先震住他,更何况自己身边怎么说也有十多个人,就算她没胆子指使他们去围殴陈越,但十几对一终究也是有着慑人的气势,量他也不敢当众乱来,其他的事只能回去再做商量。

“啪!………

声音清脆响亮,在房子里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听的众人心中一颤,却没人敢上前一步,这时候在没有眼力的也能看出一些门道了。

融香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越,泪水迅速地涌上眼眶,左边脸颊赫然印着五道鲜红的深痕。

“你竟敢……”

“啪!”

没有丝毫犹豫,陈越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嘴角那浅浅的笑意还没有抹去,看在别人眼中却显得更加狰狞。

“本来我是不打女人的,你刚才问我想做什么,不过我想说的是,”陈越俯身过去,声音还是如先前一般并不响亮,不过足以让房中的所有人听清,

“我在拍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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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了,貌似有点晚,抱歉了,刚回到家要弄的东西挺多,状态也要稍微调整一下,不过还是尽量保证一天两更。

感谢书友31611587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五十六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一)

“我在拍苍蝇。”

陈越毫无阻滞的在腊月的穿堂风里说出这句话,看着融香惨白的脸色渐渐涨成殷红,两颊的指印深到几乎能渗出血来。

周围的一众帮闲都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都不清楚面前这个少年到底是谁,也就无法了解到今天这件事的内幕,但是这个人敢当众出手教训陈家被安排出来做事的婢女,而这个婢女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想来这人身份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只有刘林涛心中一片冰凉,他是知道这位陈家公子近日突然变得才华横溢、言辞犀利起来,但之前几次传出来的事情也仅止于此,哪怕是东华寺中也没听说他亲自动过手,倒是与他几个月前招摇生事的性子大不相同,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转了性子,不过是言辞锋锐的文人学子罢了。

在他想来,此事就算报于官府,郑家这边毕竟没有人亲自参与,足以轻轻撇开。说到底终究陈家家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也不可能将官司做大,他们这些打下手的小喽啰至少在明面上是不可能被追究的,街坊市井里的百姓也不至于会弄清楚其中曲折,只要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再扇一扇风,就可以把东华寺郑善的事情说成是陈越假仁假义,既能为郑家挽回一点声誉,也能坏了陈越的名声。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事情竟然被陈越撞个正着,想起刚刚陈越与他对视时的眼神与气势,他心中就是一阵不寒而粟,但是直到看到现在的两个巴掌,他才真正的想起来,这可不是在酒席饭桌上空言大义的酸措大,这是从前恶名昭著的陈尚文!以前跟在郑安后面,也不觉得对方有何可惧,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鄙夷,不过是个命好的废物而已。但是如今……想到最近亲身经历或者耳闻的事情,再想到刚刚陈越冰冷的眼神,还有现在这两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心底里有些害怕了。

陈越没有往刘林涛身上看一眼,他也没有必要去理会刘林涛的想法,饶有兴致地看着融香变得有些茫然空洞的眼神,还是在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不论是谁使你过来的,这次我可以装作不知道,若是还有下次,我不介意把他脸上的苍蝇一并拍了。”

说完陈越直接迈步走出房门,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身后身体都开始发抖的融香,看到门外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街坊,作揖行了个礼:“在下陈越,家中有恶婢惊扰了街坊,我已经教训过了,还望众位恕罪。”

不少人都看到了他刚才的表现,先前也听说过过东华寺里他仗义敢为的事情,大多都给他叫好喝彩。

陈越也不多言,还要急着回去看看花露水的事情,这回又能捡个好名头,也算是他运气好,倒是忘记和秦婵他们告别一声,这时候都走了好一段路,想想也就作罢。

至于融香的事情,不是他不想再狠一点,用刚刚被风吹起来的一点鸡皮疙瘩想都知道,定然是郑氏与自己母家合议对自己的一次小小的反击,估计还是郑氏为主,不然郑家也不至于只派出一个关系不大的帮闲,可惜恰好被自己撞破坏了事。只是若要揪出背后的人来,不说郑氏算是自己的长辈,还有势必要与郑家翻脸,他还不能确定祖父陈岩会不会为了他彻底地与郑家对上,若只是面皮上互相扯一扯,反而不利于他以后的计划。

一路盘算着回到陈家,先去陈恩那边看了,为了让他安心养病,也没有与他说过花露水相关的计划,见他神色尚好,就告辞出来去了偏院的酒坊。

纤儿见他回来,高兴地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拿一瓶装好的花露:“少爷,你回来啦。”

酒坊这里的剩下的一点烈酒都拿来做配方的试验,新试出来的花露除了最开始那次以外都是让纤儿第一个试闻,让她把觉得好的先挑出来,结果这小妮子就没有觉得不好的,把试出来的花露都摆上来,弄得陈越与罗良龚富又要重新试一遍。

陈越笑着道:“今日这里可有什么事情?”

“没有,罗哥儿按少爷吩咐出去办事了,龚哥在房间里摆弄酒水呢,听说是明天就可以出第一批酒了。”纤儿眨巴着大眼睛回道。

“嗯,那就好,这两日他们可有多学会几个字?”陈越本来想领着他们三人一起把市场方案做出来,无奈除了纤儿有开过蒙认得几个字以外,罗良与龚富都是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无奈手边的人手实在捉襟见肘,只得先让纤儿在空闲时间先教他们识字。做方案的事情只是带着三人在旁边口头参与,最后撰写文案的事还要他这个“老板”来做。

纤儿好不容易有了做”师傅“的时候,平日里倒也认认真真,这时候献宝似的说道:“昨天教了十个字,今日教了十二个,我让他们默写过了,罗哥儿一共错了五个,龚哥儿错了十多个,还不如人家从前学字的时候呢。”

龚富正巧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一张有些憨厚的圆脸被臊得通红,赫然道:“我这脑袋怎么学的来这些东西,我看我就老老实实干活得了,少爷你就别让我学了吧。”

陈越也知道他们早已经过了学习的最佳年纪,现在再让他们学小儿开蒙的东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手边就这么两三人能用,以后的事情也少不得要他们打理,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着想,这些都还是必要的。

“罗大哥都行,你也没问题的,这样吧,等到这边赚钱了以后,分出五贯红利,一个月后若能记住一百个大字,便让你们拿去分了。”这就有些类似后世的员工培训了,不过后世大多是员工主动争取,现在却要拿钱出来求他们学,倒有些让陈越啼笑皆非。

龚富现在对这个花露能赚钱其实已经不再怀疑,到底是新奇的物件,而且确实也比香囊要好的多,滴几滴在身上可以保持一两个时辰,卖出去总不是问题,但是对这位少爷之前和他们说的“宏伟蓝图”还是不大信的,哪有一两月就能把本钱翻五六倍的道理?再好的东西也要慢慢来不是,下个月能保本也就不错了,从红利里拿出五贯钱来让他们学大字,怎么看都不靠谱。不过面上自然要唯唯应诺,这种时候也不能再驳了少爷的面子。

陈越见他没多少精神样子,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也不说破,只是笑着说:“明日该轮着你出去了,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好了。”龚富刚刚回答完,罗良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的红光,见陈越也在,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兴奋地喊道:

“少爷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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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有点晚了,半夜还有一章,不用等了,明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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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拍苍蝇。”

陈越毫无阻滞的在腊月的穿堂风里说出这句话,看着融香惨白的脸色渐渐涨成殷红,两颊的指印深到几乎能渗出血来。

周围的一众帮闲都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都不清楚面前这个少年到底是谁,也就无法了解到今天这件事的内幕,但是这个人敢当众出手教训陈家被安排出来做事的婢女,而这个婢女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想来这人身份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只有刘林涛心中一片冰凉,他是知道这位陈家公子近日突然变得才华横溢、言辞犀利起来,但之前几次传出来的事情也仅止于此,哪怕是东华寺中也没听说他亲自动过手,倒是与他几个月前招摇生事的性子大不相同,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转了性子,不过是言辞锋锐的文人学子罢了。

在他想来,此事就算报于官府,郑家这边毕竟没有人亲自参与,足以轻轻撇开。说到底终究陈家家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也不可能将官司做大,他们这些打下手的小喽啰至少在明面上是不可能被追究的,街坊市井里的百姓也不至于会弄清楚其中曲折,只要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再扇一扇风,就可以把东华寺郑善的事情说成是陈越假仁假义,既能为郑家挽回一点声誉,也能坏了陈越的名声。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事情竟然被陈越撞个正着,想起刚刚陈越与他对视时的眼神与气势,他心中就是一阵不寒而粟,但是直到看到现在的两个巴掌,他才真正的想起来,这可不是在酒席饭桌上空言大义的酸措大,这是从前恶名昭著的陈尚文!以前跟在郑安后面,也不觉得对方有何可惧,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鄙夷,不过是个命好的废物而已。但是如今……想到最近亲身经历或者耳闻的事情,再想到刚刚陈越冰冷的眼神,还有现在这两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心底里有些害怕了。

陈越没有往刘林涛身上看一眼,他也没有必要去理会刘林涛的想法,饶有兴致地看着融香变得有些茫然空洞的眼神,还是在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不论是谁使你过来的,这次我可以装作不知道,若是还有下次,我不介意把他脸上的苍蝇一并拍了。”

说完陈越直接迈步走出房门,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身后身体都开始发抖的融香,看到门外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街坊,作揖行了个礼:“在下陈越,家中有恶婢惊扰了街坊,我已经教训过了,还望众位恕罪。”

不少人都看到了他刚才的表现,先前也听说过过东华寺里他仗义敢为的事情,大多都给他叫好喝彩。

陈越也不多言,还要急着回去看看花露水的事情,这回又能捡个好名头,也算是他运气好,倒是忘记和秦婵他们告别一声,这时候都走了好一段路,想想也就作罢。

至于融香的事情,不是他不想再狠一点,用刚刚被风吹起来的一点鸡皮疙瘩想都知道,定然是郑氏与自己母家合议对自己的一次小小的反击,估计还是郑氏为主,不然郑家也不至于只派出一个关系不大的帮闲,可惜恰好被自己撞破坏了事。只是若要揪出背后的人来,不说郑氏算是自己的长辈,还有势必要与郑家翻脸,他还不能确定祖父陈岩会不会为了他彻底地与郑家对上,若只是面皮上互相扯一扯,反而不利于他以后的计划。

一路盘算着回到陈家,先去陈恩那边看了,为了让他安心养病,也没有与他说过花露水相关的计划,见他神色尚好,就告辞出来去了偏院的酒坊。

纤儿见他回来,高兴地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拿一瓶装好的花露:“少爷,你回来啦。”

酒坊这里的剩下的一点烈酒都拿来做配方的试验,新试出来的花露除了最开始那次以外都是让纤儿第一个试闻,让她把觉得好的先挑出来,结果这小妮子就没有觉得不好的,把试出来的花露都摆上来,弄得陈越与罗良龚富又要重新试一遍。

陈越笑着道:“今日这里可有什么事情?”

“没有,罗哥儿按少爷吩咐出去办事了,龚哥在房间里摆弄酒水呢,听说是明天就可以出第一批酒了。”纤儿眨巴着大眼睛回道。

“嗯,那就好,这两日他们可有多学会几个字?”陈越本来想领着他们三人一起把市场方案做出来,无奈除了纤儿有开过蒙认得几个字以外,罗良与龚富都是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无奈手边的人手实在捉襟见肘,只得先让纤儿在空闲时间先教他们识字。做方案的事情只是带着三人在旁边口头参与,最后撰写文案的事还要他这个“老板”来做。

纤儿好不容易有了做”师傅“的时候,平日里倒也认认真真,这时候献宝似的说道:“昨天教了十个字,今日教了十二个,我让他们默写过了,罗哥儿一共错了五个,龚哥儿错了十多个,还不如人家从前学字的时候呢。”

龚富正巧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一张有些憨厚的圆脸被臊得通红,赫然道:“我这脑袋怎么学的来这些东西,我看我就老老实实干活得了,少爷你就别让我学了吧。”

陈越也知道他们早已经过了学习的最佳年纪,现在再让他们学小儿开蒙的东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手边就这么两三人能用,以后的事情也少不得要他们打理,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着想,这些都还是必要的。

“罗大哥都行,你也没问题的,这样吧,等到这边赚钱了以后,分出五贯红利,一个月后若能记住一百个大字,便让你们拿去分了。”这就有些类似后世的员工培训了,不过后世大多是员工主动争取,现在却要拿钱出来求他们学,倒有些让陈越啼笑皆非。

龚富现在对这个花露能赚钱其实已经不再怀疑,到底是新奇的物件,而且确实也比香囊要好的多,滴几滴在身上可以保持一两个时辰,卖出去总不是问题,但是对这位少爷之前和他们说的“宏伟蓝图”还是不大信的,哪有一两月就能把本钱翻五六倍的道理?再好的东西也要慢慢来不是,下个月能保本也就不错了,从红利里拿出五贯钱来让他们学大字,怎么看都不靠谱。不过面上自然要唯唯应诺,这种时候也不能再驳了少爷的面子。

陈越见他没多少精神样子,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也不说破,只是笑着说:“明日该轮着你出去了,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好了。”龚富刚刚回答完,罗良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的红光,见陈越也在,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兴奋地喊道:

“少爷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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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二)

罗良兴奋的跟纤儿与龚富述说着去出去的见闻,他是被陈越安排去给那些摆放在各家商铺门口的布面定时泼洒花露水的,到点以后还要换上陈越亲笔题了字的新布面,但是外人看了还是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被香味吸引,又搞不明白究竟,各处布面周围自然议论纷纷。

这些东西从今天开始正式挂出去,短短两三个时辰就引来众多的围观,附近的街坊百姓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罗良算是身在其中,感受尤其强烈,这时候手舞足蹈说的唾沫横飞,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陈越回来时已经看到过情况,本身也有过推断,倒是惊不起什么波澜,就抱着膀子在一旁微笑着听他说。

龚富反应慢一些,想不明白其中的好处,疑惑着问出来:“大伙儿说的再多有何用?”

罗良被他问的一滞,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今天出去的感受也让他渐渐看出了些门道,有些理解了陈越前两天和他们说的什么“营销”的意思,但是让他说出来说明白,这可就难为他了。

见三人都望向自己,陈越笑着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你们要马上就弄明白却没那么容易。这么说吧,这花露算是个新颖的物事,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名声?”罗良听他一说,立刻就反应过来。

“便是这名声,若是让你们三人出去只对着外面喊,就算喊破喉咙杭州城里也没有多少人能听说这玩意。但若是玩那套‘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招数,想要传开也不是一时半刻做的到的,”陈越打了个响指,拿过纤儿手中的那瓶花露水,接着道:

“如今先留个念想,让人像猜谜一般的猜这布面上的香味,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候再把花露的名头摆出去,猜了这么久的谜有了谜底,便可‘广而告之’矣,既是我先前和你们说的‘广告’要的的效果了。”

“原来如此!”龚富用力一拍额头,“那少爷让罗哥儿走的时候换上一块写了诗的白布又是何意?”

陈越让罗良换上的白布上写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句话其实与花露没有太大关系,金风玉露按字面解释也当是秋风白露,但是他肚子里记得的也就这首勉强能挂上钩,必须还要再弄点噱头出来,毕竟这种花露水现在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够随便买的起,自然要人为的抬高所谓的格调,在没有银子没有名声以及其他办法来包装的时候,用诗词是最简单也是最省时省力和省钱的办法。好在文字都是死的,释义却是活的,现在以它来配花露水,自然也有人会往它上面去解释,他还准备每天更换布面的时候再加一句,用三天的时间把这首词与花露的名称样品都放出来,双重悬念双重保险嘛。

当然,这阕词其他的句子与花露的关系就更难扯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编个爱情故事传出去,比如把《西厢记》改一改,将花露加进去作为两人相互结识的引子与定情信物也不错,若是故事传的广,这就又是一个不要钱的植入广告。

“和前面说的也差不多,就是给人一个念想。嗯,这样,你们不是要识字吗,我等下去写一个话本,明日你们就拿着去店铺面前念,遇到不认识的就找人问,读顺畅了才算过关,半个时辰念一段。”

龚富以为是他问的太多惹恼了陈越,立时苦着脸求饶道:“少爷,明日还有活计要做,改日再罚吧,我回去好好识字便是,大不了下个月那五贯钱我不要了……”

陈越挥了挥手打断他:“不是罚你们,这是为你们好,你们不是学岳将军还取了字吗,这精神也得好好学学,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提。”

龚富转过来一张苦瓜脸求助地望向罗良,没想到罗良的脸比他还苦:这刚才马屁还拍的好好的,怎么一转眼连他也一块被罚了……

纤儿拍了拍蓓蕾一般的小胸脯,无辜的大眼睛同情地望了两人一眼,又转头问道:“少爷要写什么话本儿,还是三国的故事吗?”

陈越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是个书生和姑娘的故事,你一定喜欢,我先写一段,晚上你来拿去看看。”

《西厢记》是元代的产物,不过故事本身倒是很早就有流传,只是时人不满它结局的凄惨与遗憾,在宋时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在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里,将结局改成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圃一出世就惊倒四座,甚至被誉为“西厢记天下夺魁”。

这个故事本身的魅力陈越是不担心的,但大部分的细节对话他都记不清楚,经由他的手改写之后再拿出来,倒是有些吃不准,自然得先找人试一试成色,当然他也没有打算一次性就把这个写完,半个时辰读一段,就算写的再简练,剩下的两天时间也读不完,倒是可以作为连载的形式当做花露水的赠品。

毕竟不能算是创作,只不过是复述而已,速度自然会快一些,加入了“花露”,又把不符合礼法的东西稍加修改,晚上陈越写了二十几页《西厢记》,唤来纤儿看了,看她的模样效果不错,便让她带回去慢慢看,自己更衣睡了。

第二天一早,纤儿就端了洗漱用的水盆进来服侍陈越更衣,陈越迷迷糊糊爬起来,刚穿了衣服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往门外瞅了两眼,这天才蒙蒙亮呢!

愤怒地在纤儿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么早唤我起来作甚?”

纤儿捂着屁股闪到一边,眨巴着眼睛道:“少爷早些起来,再把那话本写几张吧,不然一会儿就读完了,太少了,效果不好的。”

陈越翻个白眼,这小妮子跟自己混熟了,倒是敢把小心思用在自己身上,看那无辜的眼神又实在生不起气来责罚她,只得没好气地道:“我要是睡不醒,那张生和崔莺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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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从今天开始正式挂出去,短短两三个时辰就引来众多的围观,附近的街坊百姓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罗良算是身在其中,感受尤其强烈,这时候手舞足蹈说的唾沫横飞,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陈越回来时已经看到过情况,本身也有过推断,倒是惊不起什么波澜,就抱着膀子在一旁微笑着听他说。

龚富反应慢一些,想不明白其中的好处,疑惑着问出来:“大伙儿说的再多有何用?”

罗良被他问的一滞,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今天出去的感受也让他渐渐看出了些门道,有些理解了陈越前两天和他们说的什么“营销”的意思,但是让他说出来说明白,这可就难为他了。

见三人都望向自己,陈越笑着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你们要马上就弄明白却没那么容易。这么说吧,这花露算是个新颖的物事,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名声?”罗良听他一说,立刻就反应过来。

“便是这名声,若是让你们三人出去只对着外面喊,就算喊破喉咙杭州城里也没有多少人能听说这玩意。但若是玩那套‘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招数,想要传开也不是一时半刻做的到的,”陈越打了个响指,拿过纤儿手中的那瓶花露水,接着道:

“如今先留个念想,让人像猜谜一般的猜这布面上的香味,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候再把花露的名头摆出去,猜了这么久的谜有了谜底,便可‘广而告之’矣,既是我先前和你们说的‘广告’要的的效果了。”

“原来如此!”龚富用力一拍额头,“那少爷让罗哥儿走的时候换上一块写了诗的白布又是何意?”

陈越让罗良换上的白布上写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句话其实与花露没有太大关系,金风玉露按字面解释也当是秋风白露,但是他肚子里记得的也就这首勉强能挂上钩,必须还要再弄点噱头出来,毕竟这种花露水现在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够随便买的起,自然要人为的抬高所谓的格调,在没有银子没有名声以及其他办法来包装的时候,用诗词是最简单也是最省时省力和省钱的办法。好在文字都是死的,释义却是活的,现在以它来配花露水,自然也有人会往它上面去解释,他还准备每天更换布面的时候再加一句,用三天的时间把这首词与花露的名称样品都放出来,双重悬念双重保险嘛。

当然,这阕词其他的句子与花露的关系就更难扯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编个爱情故事传出去,比如把《西厢记》改一改,将花露加进去作为两人相互结识的引子与定情信物也不错,若是故事传的广,这就又是一个不要钱的植入广告。

“和前面说的也差不多,就是给人一个念想。嗯,这样,你们不是要识字吗,我等下去写一个话本,明日你们就拿着去店铺面前念,遇到不认识的就找人问,读顺畅了才算过关,半个时辰念一段。”

龚富以为是他问的太多惹恼了陈越,立时苦着脸求饶道:“少爷,明日还有活计要做,改日再罚吧,我回去好好识字便是,大不了下个月那五贯钱我不要了……”

陈越挥了挥手打断他:“不是罚你们,这是为你们好,你们不是学岳将军还取了字吗,这精神也得好好学学,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提。”

龚富转过来一张苦瓜脸求助地望向罗良,没想到罗良的脸比他还苦:这刚才马屁还拍的好好的,怎么一转眼连他也一块被罚了……

纤儿拍了拍蓓蕾一般的小胸脯,无辜的大眼睛同情地望了两人一眼,又转头问道:“少爷要写什么话本儿,还是三国的故事吗?”

陈越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是个书生和姑娘的故事,你一定喜欢,我先写一段,晚上你来拿去看看。”

《西厢记》是元代的产物,不过故事本身倒是很早就有流传,只是时人不满它结局的凄惨与遗憾,在宋时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在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里,将结局改成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圃一出世就惊倒四座,甚至被誉为“西厢记天下夺魁”。

这个故事本身的魅力陈越是不担心的,但大部分的细节对话他都记不清楚,经由他的手改写之后再拿出来,倒是有些吃不准,自然得先找人试一试成色,当然他也没有打算一次性就把这个写完,半个时辰读一段,就算写的再简练,剩下的两天时间也读不完,倒是可以作为连载的形式当做花露水的赠品。

毕竟不能算是创作,只不过是复述而已,速度自然会快一些,加入了“花露”,又把不符合礼法的东西稍加修改,晚上陈越写了二十几页《西厢记》,唤来纤儿看了,看她的模样效果不错,便让她带回去慢慢看,自己更衣睡了。

第二天一早,纤儿就端了洗漱用的水盆进来服侍陈越更衣,陈越迷迷糊糊爬起来,刚穿了衣服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往门外瞅了两眼,这天才蒙蒙亮呢!

愤怒地在纤儿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么早唤我起来作甚?”

纤儿捂着屁股闪到一边,眨巴着眼睛道:“少爷早些起来,再把那话本写几张吧,不然一会儿就读完了,太少了,效果不好的。”

陈越翻个白眼,这小妮子跟自己混熟了,倒是敢把小心思用在自己身上,看那无辜的眼神又实在生不起气来责罚她,只得没好气地道:“我要是睡不醒,那张生和崔莺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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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三)

罗良与龚富一早就被陈越打发出去“读书”,虽然他们之前都请教过纤儿读音,但是真让他们去读出声来的时候却依然磕磕绊绊,既是在陈越给他们断好句子的情况下,也几乎没能完整的读顺畅过一句话,周围围着的人大多还是好奇散发着悠然香味的布面以及上面的词句。【叶*子】【悠*悠】

虽然两人本身就没什么身份,让他们干这种事倒不能算辱没了他们,但是平时摆摆龙门阵说的唾沫横飞没关系,真让他们站在大街上“读书”也是紧张的有些无措,感觉上反而有些碍眼。

直到下午的时候情况才稍稍有了一些改观,原因也不是他们两人突然开窍能识得多少字了,是碰巧拿着不明白的地方问人,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过书的,拿着帮他们念了几段,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陈越对这些并不在意,对于这个时代的市场他拥有着超前千年的见识,但同样也有不熟悉行情的劣势,好在这点不足可以以后慢慢弥补回来,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先拿出去试试水也没什么问题,再说今天的情况未必是方法本身的原因。

旁晚的时候陈越又把罗良和龚富拉过来侍弄新酿好的酒水,至于之前说过每日四五个时辰的上工时间,两人倒是没有多想,不过陈越还是言明会在红利里多分给他们赏钱。(就到叶子·悠~悠 .)

又是弄到半夜,几人才把高度数的烈酒做出来,这次的酒曲有青稞做的,酒液甚至比陈奇拿来的那些还要纯洌些,凭口感来说,陈越估计蒸馏好的酒能有将近七十度,可惜口味差了点,好在本来也不是给人喝的。

陈奇这几天也有装模作样的来看过两眼,却是没有进过酒坊,都是去的陈越的院子,陈越觉得这小子不是来关心酒坊,倒像是来提醒陈越别忘了那三管钱。因为第一批出来合用的花露水数量有限,家中只有几个长辈有送去过几瓶,估计也没有拿出来用过,陈奇怕是还没搞清楚这么做的什么,不过现在把他扯进来也没什么用,陈越也就没去管他。

=================================================================================================================================================================================

第二天上午陈越让罗良和龚富分两班轮替出去“读书”,剩下一人就和纤儿一起留下来和他制作即将要展示在众人面前的“福记”花露。[]

罗良还是到了前一天他去过的那个店铺“读书”,这一段是少爷新写的,昨天的他还没会读呢,没想到今日又来了新的,想想就有些折磨人。叹着气走过去,正想和里面的掌柜小二打声招呼,没想到昨日帮他念话本的那人竟然在店铺门口等下,见他过来就迎了过来:“罗哥儿,可算把你等来了。”

罗良大喜,感觉算是碰到救星,紧赶着走上去打招呼问好。

寒暄一阵,罗良正琢磨着如何求他再帮自己读几段,没想到对方倒是先开了口。

“罗哥儿今日可是有新的段子?有甚不明白的问我便是,或者我再帮你读几段?”

罗良不好意思道:“这如何使得,哥哥怕是也有活计要做,不耽搁?”

那人连连摆手:“不耽搁不耽搁,我上个月正从东京过来,便是在前面状元楼重操旧业做了个说书的,刚来这边哪能日日轮着我坐场。这段子从前学艺的时候似乎是听师傅说过,不过没什么人爱听,也就没人去练,现在怕是知道的都少了,昨日帮你念了几段,回去琢磨过着发现与原来的话本差别不小,要是拿出来再润色一下说不得能弄出些名堂,今日我这是特意过来看看后面的故事,若是何意,还要请罗哥儿许我拿出来用用。”

罗良一听便明白了大概,心想自己少爷乃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写出来的故事自然吸引人,就是自己读不出来罢了,不过这事他也不敢做主,便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话本是我家少爷写的,若是得空午间你跟我回去问问?”

那人自然点头答应,又接过罗良手中书稿替他念了,其中还加了不少他自己的修改,更符合百姓的喜好,倒使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上午让他说了四五遍,大家还都不过瘾,要他接着往下说,可惜他自个儿也是憋着好奇想看看往后的故事,一时也没别的办法。

罗良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自家少爷是让他出来的理由是念书识字,不过看看周围的反应颇为热烈,心中还是对即将摆上台面的“花露”增添了不少信心,他感受的出,这几天对于花露的好奇已经遍布大街小巷,平日里就经常听到左近的街坊聚在一起争论这玩意,也不知道少爷这么多的手段是哪来的。

等到中午下工之前,罗良把写了“银汉迢迢暗渡”这整首鹊桥仙的白布换上去洒了花露水,再加上一遍说书先生说的一段加了“花露”这个成分的《西厢记》推波助澜,周围人群的气氛算是真正涌上一个**。人人都在询问这花露到底在哪里才能找到,甚至过了半个时辰后有不少达官贵人家里都派了人过来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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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蛋疼,难道我从浙江东部地区坐车到了浙江中部地区就有时差了?白天黑夜完全颠倒了啊…

感谢蛋疼菊紧男的催更票,三千还是木有问题的啊。

第五十九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四)

罗良得过陈越的吩咐,自然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带了说书的先生从巷子里七弯八拐的绕了两圈,才回到陈家的宅子。(就到叶子·悠~悠 .)

陈越忙了半天,这时候正坐在纤儿搬来的马扎上休息,说书先生进来,眼力倒是不错,不待罗良介绍就上来自报家门。

“小底方地,从东京来杭州讨些吃食,在状元楼说书。”

陈越站起来与他见了礼,见这人身材瘦小,眼睛倒是颇为有神,不明白过来找他有何事,疑惑地望向罗良。

罗良上前把今rì上午的事情都说了,陈越大概明白了来意,拱手笑道:“原来是方先生,在下陈越,闲暇写的话本,没想到能入先生的眼。”

说书在古时也称之为说唱,各个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说书形式,在宋代兴盛一时,尊称一声先生也没有关系,就如市面上称呼常人为“官人”类似。

方地干他们这活的首先就要放的开,知道陈越是大族子弟也不拘谨,不过听说面前之人便是最近名噪一时的那位才子时还是吃了一惊,连忙拱手道:“没想到是陈公子,难怪能写出这样引人入胜的话本来,本来还想请公子把着全本的话本借我看一看,现在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陈越心想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经自己写出来的言白话还真难说能不能引人入胜,不过相比靠说书先生的口说出来总是不会差了,回身让纤儿去取来之前写好准备下午给龚富的部分,也不矫情,直接递给方地道:“先生抬举我了,胡乱写的,先生能看的下去便送与先生,只是后面还没写完,过几rì得空我再让人给你送去。”

方地大喜,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虽然在外面被人称一声“先生”,但终究是靠一张嘴吃饭的三教九流罢了,这陈越出生官宦世家,又是新近崛起的大才子,能与他攀上关系以后总是能抬高自己身份的,忙道谢一番,见这边还有事,心知久留难免惹人厌,便要告辞离开。

陈越想了想,让纤儿取了两瓶花露水过来,木质瓶子制作颇为jīng巧,瓶身还有“福记”和一多牡丹刻花标志,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看上去颇为jīng致。

陈越把两瓶花露递给方地,道:“这便是话本里的花露,发先生不妨拿回去试试。【叶*子】【悠*悠】”

这个时代没有高科技媒体,就连报纸也没有多少能成规模的,从说书先生嘴里出来的东西很容易对舆论产生影响。当然,一般人是不敢说本朝是非的,不过陈越的“植入广告”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方地也不客气,接过两瓶花露,眼睛看上去有些惊奇,但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打开一探究竟,将两个瓶子放入怀中告辞离去。

龚富见方地走了,凑上来问道:“少爷,下午的花露要跟人开价多少?这里做好的起码有三四十瓶,我看卖两贯钱当是没问题。”

定价成约早有打算,考虑到前期还要培育一下市场,自然也不可能一下将价格拉到太高,现在也只是用木瓶装的罢了,到时候换上瓷瓶、玉瓶,再将价格提上去不迟。

“嗯,你出去的时候立块牌子开价四贯钱,再将价格折下一半来,就说前三天只卖两贯一瓶。”

龚富神情一滞,就连旁边的罗良与纤儿都愣了一下,

“哈哈,少爷你把个玩笑话说的便跟真的一般。”

“少爷,都什么时辰了,吓我一跳。”

陈越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问他们:“啥玩笑?”

三人又是一愣,还是龚富当先开的口:“两贯……一瓶……少爷可是当真的?”

“不然如何?”

“这……城里福云轩的药酒才两百钱,这么小一瓶花露……如何卖的出去。”开玩笑,这么小的一瓶花露卖两贯,还是只卖三天的半价,哪个钱多的没处花来买?龚富心里叹了口气,少爷这是钻钱眼里去了,这两rì刚刚对他的手段有些佩服起来,才建立的信心又被这一句话击垮。

陈越挥了挥手:“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便不再多言,有钱人家为博红颜一笑便能一掷千金,根本不会在乎这些钱,没钱的人家再便宜也不会来买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现在和他们解释也说不清楚,他们根本不懂两个阶层的心理。

罗良与龚富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眼中的失望,这些天做了这么久的东西,就算不知道配方,他们也能明白这些花露的成本大概值多少成本,虽说都与少爷签了契不得泄露花露的做法,也许天下就这一家,但是这样一小瓶卖两贯,这和抢钱有何分别?好在他们本身也不是为了赚钱过来,只要少爷能信守承诺送他们的孩子入学便可,别的也不打算奢求了。

纤儿也有些忧心地看了看陈越,见他一副闲适惫懒的样子,似乎完全不为下午的事情担心,也就渐渐安下心来,这些rì子跟着少爷以来,似乎从来没见他吃过亏,心里对他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盲目的信任,“也许少爷是有有别的目的也说不定”,小丫头心里想到。

“哦,对了,现在做出来的还太少,半价的时候一天只卖十瓶,卖多就吃亏了啊。”陈越回身随口又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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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晚啊,半夜还有的,时差实在倒不过来,大家不要等了。

感谢应交学费,蛋疼菊紧男的打赏。

第六十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五)

龚富今天下午可是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本来出门前还担忧的和罗良商量了一通,怕最后伤了少爷的心,还想了不少话等着回来安慰一番。[.YZUU点com]

没jīng打采一路走到事先选定了的店铺前与掌柜打了招呼便自顾自铺开了摊子,这家店铺是陈家的产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龚富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两贯的价钱报出来不怕自己成了笑话,就怕累得这家铺面也会被人说道,不过少爷吩咐下来的事情,又不能不去做。

按少爷吩咐,开始小半个时辰只要按他教的先“聚拢人气”就可以了,龚富便中规中矩的布置起来,没过多久那个方姓的说书先生也来帮了忙,有他在一边说书倒是没用多久就聚了一大批人,看看上午在布面上定的时辰差不多到了,便将花露摆了出来,介绍起少爷说的功用来。

没想到原先准备的说辞还没念完,就有人不耐烦的喊着要买,众人的情绪被勾起来,问价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可是他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啊,两贯钱,还只是一半的价钱只卖三天,一天更只有十瓶,以他对这花露的了解,这不是笑话吗?

有大户人家家丁模样的人拿着白sè的瓷瓶过来,问他卖的着花露和着白瓷瓶里的是不是一样的货sè,他认出是前几rì第一次做出来的那一批,点头应了是,结果对方张口就说有多少就要多少,这倒让他吃了一惊,按着少爷的吩咐只说一人只卖一瓶,对方还叫嚷着要和管事的直接商量,龚富心里想着等对方知道了价格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等说的差不多了,不少人又叫嚷的厉害,龚富才小心翼翼地报了价格,看着周围人群的气氛果然马上冷了下去,心中想着恐怕一天只卖十瓶的规矩都省的说了,没想到先前那人直接拍了钱在他面前,拿了花露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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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红娘去了,小生拽上书房门者。我比及得夫人那里,夫人道:“张生,你来了也,饮几杯酒,去卧房内和莺莺做亲去!”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觑他云鬟低坠,星眼微朦,被翻翡翠,袜绣鸳鸯;不知xìng命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方地停下来喝了口茶,这《西厢记》他还没有练好,干脆就找到罗良早上读书的地方来帮他们壮壮声势,顺道练练口。[.YZUU点com]

不过当他听说了这花露的定价的时候,也免不了心中腹诽这陈家少爷是养尊处优惯了,两贯一瓶,还是只卖三天的半价,就这样还当成吃了多大的亏似的一天只卖十瓶,莫不是得了癔症?

都说吃人家嘴短那人家手短,心中觉得荒唐,但他还是留下来给大家伙说了几段,结果第一段都没有说完,那边龚富卖完收工了!

要不是来买着什么“花露”的那些个家丁有不少去状元楼听过他说书,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故意请人做的戏。

看着龚富走了以后还不断有人跑过来打听这“花露”的消息,方地的心中都在滴血,早上陈越送他的两瓶花露回去他就拿了一瓶出来看个究竟,下手也没有个轻重,一口气就倒了半瓶出来,剩下的半瓶给小儿子讨去玩了,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给他剩点。两贯钱,可是他这初来乍到的说书先生一个月的收入啊!这败家小子,回去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好在他怀里还剩了一瓶,趁着在这里说书的时候拿出来,结果还没开价就被人扔下三贯钱抢走了,当时心里就乐开了花,还抖擞了jīng神特意留下来多讲了几段,没想到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有人对过来看情况的罗良喊出了五贯,这小子还咬死了今rì卖罄要他们明rì再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院子里还摆了四五十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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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这边的火热的情景,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陈越:“尚你这出戏可是唱的以假乱真啊,你上次还骗我说这劳什子要二十贯一瓶,害我回去还心疼许久,今rì可少不得要请我们吃顿酒,。”

“也不全是做戏,有半数倒是真的,”陈越从远处收回视线笑道,“你那二十贯一瓶的可是这天底下第一批制成的花露,存两年就能当古董卖,还能亏了你?再说今rì央你们买的那十贯钱不是都还你们了,让你们白得了五瓶花露,却要来我这里讨酒喝,想的倒是便宜。”

一旁叫做黄千的年轻公子也笑道:“尚何时学了这手好手段,就算还了我们十贯,今天这小半个时辰还是赚了十贯钱,看这样子明rì当是用不到我等了吧?”

黄千与陈越从前也常玩到一起,关系不错,陈越与他说话便也随意些:“明rì你们便是想来也没份,走吧,去寻个茶肆坐一坐,请你们喝杯茶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几人笑骂着陈越抠门,一路往另一头走去,他们本都是杭州城中整天游戏取乐的纨绔子弟,之前陈越找到他们也都只当做是有趣的玩乐,自然是想不到这“花露”今后能有多丰厚的盈利,再说也不用他们花费一钱,就都聚了堆过来帮忙顺道还能看场好戏。

陈越心中想着现在还是腊月寒冬,若是到了夏rì花露水当是更加好卖一些,毕竟那时候才能体现出驱蚊防虫的功效,拿了第一笔钱也该是时候租个店铺,过两天让罗良出来找找。

正想着事,周围一群五短身材的人从旁边吆五喝六的走了过去,嘴中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陈越听出来是rì语,不知道杭州城中怎么来了倭奴,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与几个朋友一同进了旁边的茶肆。

“黄公子?”身后传来一个柔悦的女音。

陈越回头看了一眼,有些面熟,却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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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算昨天的,这几天都到半夜四五点钟太晚,昨天老娘终于狂暴了,用了半年的耳机英勇就义。今天晚上再更一章,然后早点睡调整一下时差。

第六十一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六)

“黄公子?”身后传来一个柔悦的女音。【叶*子】【悠*悠】

陈越回头看了一眼,有些面熟,却认不出来。

大概是看到陈越疑惑的表情,那名女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问道:“黄公子不认得奴家了?那rì陈越的手下来我家中吵闹,还是公子帮我们赶走……”

“哦……”陈越一拍额头,刚才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就是在叫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黄韬这个名字他一共用过两次,现在这杭州城中会叫他黄公子的恐怕也就面子这个女子与她的那个弟弟了,“原来是秦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秦婵回道:“那rì住的地方是刚来杭州时租下的,如今流量输光了钱物,本也是住不起了,又出了那次的事情,便与六郎搬了出来另寻了一处住处,奴家寻思整rì坐在家中也不是办法,便出来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补贴一点用度。”说到这里她微低臻首,不愿让人看到脸上的黯然。

看秦婵的身姿神态,纤柔妩媚又行止有度,想来从前家中但也是颇为些家产的,现在要沦落一名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确实有些难为她,陈越正想安慰两句,一旁的黄千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陈越道:“黄公子?”

刚才秦婵出声喊陈越的时候他以为是在叫他,转回头才发现是对着陈越在说话,便伸着脖子听他们说些什么,这时候故意出言打趣。[]

陈越看秦婵手上拎着一把茶壶,生怕她一怒之下就将滚烫的茶水泼过来,再冷的天也受不了这个啊,当然不敢现在就报给她真名,板起脸来对黄千道:“叫本公子作甚?去去去,坐好喝茶。”

对秦婵道:“这是黄千,字万里,是我家七哥儿,排行比我小两位,让秦姑娘见笑了。”见黄千还要多言,赶忙拉着一脸郁闷的黄千去位置上坐好不让他多言。

秦婵虽然不明白一家的兄弟为何还要称呼对方“公子”,不过别人家事自然不好多言,便也跟过来给他们上茶。

宋代人喝茶喜欢在茶中加各种调料佐茶,诸如盐、糖之类,还有一门手艺叫做“点茶”,将茶面上点出一层白sè是为上佳,不论王公贵族或者市井百姓大多都会一点,在点茶时旁人通常都会停下交谈以示尊重,点茶点的好的甚至还能受到额外的尊敬。不过陈越还是喜欢后世那样的清茶,觉得此时泡出来的茶水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汤汁饮料更恰当一点,便让秦婵直接拿清水给他泡了便可。

秦婵点茶的手艺倒是不错,人又长得娇媚明丽,举止间柔婉娴静,肌肤雪白晶莹得能滴出水来,不知是不是天气冰冷冻的,脸颊上还挂着两抹嫣红,显出一番娇羞可人的风情。

与陈越同来的几人都暗暗吞了口口水,等她走后韩浩便顿足惋惜道:“当真是秀sè可餐啊,如此佳丽竟然沦落到这等地方,岂非暴殄天物?我当救她于水火。[]”

另外一人也正sè道:“我与你一同去救她于水火!”

黄千看了眼陈越,见他自顾自喝着茶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你们怕都是晚了,尚怕是已经先下手为强了,看他这幅样子,莫不是已经救她出水火了?”

“哦?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吟诗作对,这些rì子出了这么多风头,如今与那女子刚打个照面便下手了,今后可还有我等活路?!”韩浩佯怒道。

陈越瞪他一眼:“莫要胡说八道,不过机缘巧合认识罢了。”

黄千哈哈笑着将刚才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遍,又对陈越道:“尚看来是演戏演上瘾了吧,今rì这这出戏不说也罢,前几rì你对这什么‘秦姑娘’唱的那出英雄救美倒确实是好手段,没想到尚会吟诗作对之后,连这勾搭良家女子的功夫都变得更有格调。”

韩浩也抚掌道:“着啊,用真名去做恶人,用化名去勾搭人家,就算始乱终弃她也找不到你府上,吃了鱼还不怕占着腥,尚好算计啊!”又凑到陈越旁边神秘兮兮地道:“下次有这等事千万要带上兄弟我,放心,七娘那里我肯定不会漏了口风。”

众人都大笑起来,陈越又不好跟他们说自家的丑事,只是自顾自喝茶不去理会。

秦婵见那边爆发出一阵哄笑,诧异地望过去,见几人都是对着黄公子在笑,又不时地拿眼睛窥自己这边,也猜到他们大概在拿自己打趣那位黄公子,羞得赶紧转开头去不敢看那边,却刚好看见一名汉人领着几个衣着怪异的矮个走了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几个矮子进门后便大呼小叫地走到一边坐下,兼之装束怪异,一看便非中原之人,惹得旁人频频侧目,就连引他们进来的汉人都微微皱了眉头。

陈越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刚才路上见到的那伙倭奴。

当然,自唐时时称倭国的rì本“稍习夏言”,“恶倭名”,遣使来朝之后已经更号rì本,不过稍有见识的人还是听的懂“倭奴”这个称谓。

坐在韩浩旁边的一人哼了一声:“番邦蛮夷不知礼仪。”

黄千看了一眼倒是没什么反应,笑道:“不知礼仪便不知礼仪,管他们做什么,只是不知这批rì本人过来船上有没有多少丽sè。”

听他这么说,几人都相视笑了起来,这个时代的rì本不似隋朝时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相传那时rì本的圣德太子竟然在致隋炀帝的国书中写出:“rì出处太子致rì落处太子”这样的话来,要知道那时候的rì本刚刚从部落转化为封建制,而隋朝则是华夏封建王朝的一个高峰,在被灭亡后留下的粮仓让唐朝吃了十多年还有剩下。

此时的rì本对大宋还是相当崇拜的,有一种行为就叫做“渡种”,就是宋人商船到达rì本后,其间会选取漂亮女子来找宋人,不为其他,只是为了侍寝。反之亦然,rì本船到宋境时也会让女子去找宋人侍寝,如《清波杂志》曾记载:“rì本一舟飘泊在(宋)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中国)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当然,rì本男子也会找宋人女子“渡种”。

韩浩笑道:“听闻rì本女子不乏殊丽,不如喝完茶去码头上看一看,我等可不似尚这般好手段,体会一番番邦的风情也是不错的。”

虽然rì本男子矮小,在宋人眼中丑陋不堪,但rì本女子在此时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宋代的苏东坡、秦观、张先等家中都养有rì本使女,几人闲来无事,倒是颇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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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资料基本都是属实的,不是我胡扯,先发上来吧,我发现我还是不要立牌坊好了,硬要定下多少字数反而写不出啊。

挥泪感谢enzoT,紫叶若丹的两个1888。

第六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七)

韩浩、黄千等人商量着要去码头上看看新鲜,陈越对“渡种”没有兴趣,就独自留下来品着茶水。[.YZUU点com]这家茶肆不算很大,室内布置得倒不能算很简陋,因为腊月天冷的缘故,周围的窗户大都关着,光线从窗纸上透进来显得有些昏暗,在地面上铺出一个个灰色的格子,给人一种静谧祥和的感觉。

可惜陈越等人之前进来除了说到高兴处偶尔声音略大一点,平时讲话还知道压着声音,那边几个倭人却没有这种觉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一般,说话都有扯着嗓子的感觉。

看他们衣饰还算颇为得体,有几人身上的衣料还是丝绸,地位当是不会太低,说不定还是日本哪家的贵族,不过在陈越的印象里,这时候的日本应该还是平安时代,有时几十上百人就能割据一方占下一座金山,应该说还是相当混乱的。

陈越无聊地打量着那批倭人,却见那边把茶肆的掌柜喊了过去,由那名领他们进来的汉人翻译传达着什么,其中有名倭人还会一点中,拿着怪异的语调不时插几句嘴,只见那个掌柜连连摇头,没过多久秦婵也被喊了过去,那名汉人说话声音很小,陈越前世也没有修过日语,除了艺术片中常用词汇诸如“雅蠛蝶”、“一库”之类就听不懂了,不知道那边在说什么,看了一阵转回头喝着杯中的茶水,先前刚刚添过一壶,也品不出具体是什么茶名,热气带着茶香散出来倒是沁人心脾。(就到叶子·悠~悠 .)

一杯茶还没喝入肚,手臂猛的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没被呛到。转头一看,竟然是韩七娘,刚刚缓过来一点的陈越差点又被自己口水再呛一次,不是都说古时候大家闺秀平时都深居后院的吗,她怎么泡出来了,还能找到自己?

“罢了,这小妖精本也不能拿常理度之。”陈越心里想着,正想开口问她有什么事情。

“啪”,韩七娘把一瓶木瓶装的花露拍在桌面上,明亮清澈的美眸瞪着陈越,“上次你说送我的那瓶是天下只此一份,为何三哥说这瓶和我的一样?”

陈越敢对天发誓,送给她的花露水绝对还没有拿出来卖,那是加了薄荷的,这大冷天的谁敢买?

看到这瓶花露,陈越就知道是韩浩这厮把自己卖了,估摸着在路上碰到韩七娘怕被知道想要去给人“渡种”的事情,故意拿了刚才得来的花露编排个理由好脱身。[.YZUU点com]这韩七娘也是,就不知道拆开来闻一闻么,加没加薄荷的花露味道可是差别不小啊,或者她是故意找个由头来见自己?

“七娘,是不是一样你打开来一试便知,”陈越心想有仇不报非好汉,干脆再把韩浩卖回去:“你那三哥是要去做那烟花柳巷之事,我心性高洁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他便拿此事;来编排我,不信你回去拷问拷问。”

韩七娘狐疑地看了眼陈越,见他气定神闲还有心情端起杯子来喝茶,也不能肯定他说的是不是假话,在他对面坐下来道:“本姑娘渴了,也要喝茶。”

陈越心想这性格倒是颇像后世的女性,倒也不会在意这些,转头要吩咐人来添茶,却不想掌柜与秦婵还有一个茶肆的伙计在那边与倭人似是发生了点争执,刚才倒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的宋人对日本还是相当轻视的,其实也不知日本,应该说对于四方蛮夷都有着一种天朝上国的居高临下质感,这茶肆掌柜也是个急性子,拍着桌子怒声道:“东瀛的倭奴什么时候敢到我大宋的土地上撒野了!给我滚出去!”

那名领倭人进来的汉人摇头叹了口气,看的出来他其实也有些不情不愿,安抚着茶肆掌柜道:“老丈先息息怒,这事具体如何还是问问这位姑娘的意思吧,既然不是你家的人,你也不能给人家做主不是。”又转头对秦婵道:“这是日本山野大名的公子,家中便占着一片铜矿和两座城,与其在这茶肆做个下人,何不遂了他的意,若是能生下子嗣,还能继承山野家的家底,放在中原,也算是一方诸侯啊。”

秦婵纤弱窈窕的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倒在地上,眼中笼着一层雾气,眼圈微微泛红,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敢走开,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茶肆的掌柜听说是个什么诸侯的后人,还有铜矿和两座城池,别说城池了,这铜矿在大宋可是宝贝,这能占了一片铜矿和两座城的在他想来必定也算是个拥兵几万的大家族,倒是不敢像刚才一般气势汹汹,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说辞。

不过别人不知道,陈越可是清楚的很,这个时期的日本可谓诸侯林立,只能占着一片铜矿,还把两座城拿出来说事,想来不至于是什么大族。记得前世看过一个小故事,大致就是日本此时的情况,说的是两个大名相争,其中一个大名的手下跑过来飞报城池被人夺走了,那个大名大惊失色,对手下道:“我给你五十人,你去帮我把城抢回来!”

窥一斑可见全豹,当时日本的情况大致便是如此,除了少数的大城之外,大部分所谓的城池不过就是小型的堡寨罢了,里面驻守着三五十人,比起陈家的大院规模都未必能更大些,陈越虽然不敢肯定这些倭人的家底有多少,但是拿到大宋来想必比一个连官阶都没有的五百人指挥使强不了多少。

笑着将这些与韩七娘说了,韩七娘却是不信,毕竟这时候宋人对日本的了解还非常有限,也不能怪她。

那边还在说着,那名会说两句蹩脚汉语的倭人突然站起来,一把向秦婵抓去,口里喊道:“你的,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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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蛋疼菊紧男的再次打赏。

第六十三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八)

那边还在说着,那名会说两句蹩脚汉语的倭人突然站起来,一把向秦婵抓去,口里喊道:“你的,跟我走。[.YZUU点com]”

倭人身材矮小,动作却很迅速,越过一个人向秦婵抓过来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秦婵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惊得得身子一颤,想要躲开又来不及迈开步子,整个人想往后仰开,一时重心没有稳住,直接往身后摔了过去。

那名倭人一下抓了空,拨开身边的一人还想上前动手,茶肆的掌柜康有财赶忙过来要过来拦他,带着这群倭人进来的汉人也站起身伸手挡住他,才堪堪将他止住。

在倭人眼中还没有太多的观念,日本大部分人此时还处于未开化的状态,女性又多逆来顺受,自是没有觉得有太多的不妥。但对宋境内的女子来说可就算的上侮辱了,若是刚才那一下被他抓到拉入倭人人群中,传扬出去秦婵今后的声名可以说都毁了大半。

秦婵纤弱柔嫩的身体摔在地上,也顾不上娇臀上传来的痛感,眼中水汽氤氲,眼圈微微红着,双手颤抖着撑住地面往后退去,因为家逢大变和前些日子受“陈越”欺辱的关系,心里本就极尽惨然,这时候又碰到这种事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贝齿紧紧咬着殷红如血的唇瓣,说不出一句话来,转头无助茫然地往陈越这边望了一眼。

对于秦婵来说,“黄公子”曾经在她最危急的关头帮过她一次,本就柔弱不堪的心中潜意识就将他当成了依靠,这时候下意识地望了过来,随后又马上垂下眼帘转了回去,她不知道“黄公子”的家世究竟如何,但这些化外之人可都是一方诸侯,别人没有来帮自己的义务,自己也不该将他人牵连进来。(就到叶子·悠~悠 .)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的事情也就不过一瞬间而已,陈越刚刚反应过来,坐在他对面的韩七娘却已经气得横眉怒目,忿忿不平地指着那边道:“你们做什么!”跑过去把秦婵扶起来,对着一桌的倭人道:“你们眼中可还有我大宋的王法?再敢动手动脚送到官衙里打断你们的手脚!”

旁边的几个倭人都叽里咕噜叫骂起来,虽然宋代的女子地位要远远低于男子,但是好歹富贵人家的女儿在平日里还能与男子平等相处,甚至也不乏一些颐指气使的千金,就连号称中国古时最杰出科学家并且还曾身居高位的沈括都有惧内的传闻,还有诸如刺杀吴王僚的专诸、东晋三朝权相王导、抗倭英雄戚继光等,甚至隋朝开国皇帝杨坚也十分听独孤皇后的话,有次临幸了叛将尉迟迥的孙女,被独孤皇后知道后凤颜大怒直接派人把这个可怜的小美女杀掉,杨坚见后悲愤欲绝,单骑出宫直入荒山狂奔三十里,被大臣追上劝说后半夜才回到宫中,然后……第二天起来他又乖乖听老婆的话了(包括立储)……

由此可见不到沦为奴婢之时,中原女子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与男子平等相处的。而相比较而言,此时日本的女子可以用没有人权来形容,几名倭人并不了解宋人的风俗,见一个女人就敢指着他们大呼小叫,韩七娘又没有穿金戴银的俗气,也没有看在他们的眼里,他们在日本也算是上流的贵族,自然是觉得岂有此理,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骂些什么。[.YZUU点com]

韩七娘气得俏脸通红,那名汉人怕事情闹大,一个劲的用日语跟他们说着什么。

陈越走上来看了一眼,前世他对这个国家与民族就没有多少好感,这时候更不可能有好脸色,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对着那名汉人道:“你是何人,为何与他们在一起?”

虽然陈越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如何华美,但刚刚和他在一起的几个纨绔子弟大多都穿得极为讲究,那名汉人进来时都看在眼中不敢怠慢,拱手说道:“在下康岚,家中有些生意与东瀛那边有些来往,奉命招待这几位。”

“他们刚才想干什么?”陈越瞥了一眼在座的几个倭人,问道。

叫作康岚的汉人不清楚陈越的身份,被一个小自己一二十岁的人质问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不过想想刚才也是自己这边不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耐着性子回答道:“刚刚言及这位秦姑娘身材高挑相貌可人,说是想要将她买回去,若能生下男子便为下一代的家主,本也是好意……”

“好意?他们口中的家主怕是不过一大村里正罢了,还要远渡重洋背井离乡,治下皆为化外野人,换做是你,可愿意去做这劳什子的家住?”虽然知道这里也不能简单的拿人数对比,毕竟他们手下的武士还是有一些基本的武器的,但是又不可能动手和他们打一架,让他们知难而退自是最好。

又转头问站在身后扶桌而立的秦婵:“跟他们去东瀛,给他们生个儿子做里正,你可愿意?”

秦婵没有想到陈越与和他坐在一起的女子当真会过来帮她,又怕他们也被牵连进去,正自忐忑不安地看着陈越的背影,听到突然转过来化,立时低头转开眼神,有些慌乱地应道:“无论他们家世如何,奴家都是不愿意的。”

康岚显然也不是很清楚这些倭人的背景,皱着眉头道:“这位公子的说辞怕是有些偏颇了吧,他们都是日本山野家的人,手中可是握有两座城池,岂可与什么里正相提并论?”

陈越正想开口让他明白所谓的两座城池是什么概念,一边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转过头看去,原来是韩七娘怕他当众胡扯,万一传出去免不得被人笑话,虽然她之前也是被气得不轻,但她实在是难以想象陈越跟他说的话,即使面上羞于承认,心里还是不愿自己未来的夫君出丑的。

笑着拍了拍她青葱一般的玉手,想要安抚她两句,韩七娘却立时将手抽了回去,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才横了陈越一眼,手掌用力在他身后掐了一把。

陈越本来颇为自然的动作,谁知道会是这个反应,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剧痛,心里有苦难言又不好说出来:这小妮子是用指甲拧的!拧着眉头转过头来,努力不让人看出破绽:“你去问一问一城住有几户人家?”

康岚看陈越的样子也不像在骗他,转头用日语与几个倭人交流了一番,回头时脸色颇为尴尬:“一……城……八十余人。”

“嗯,八十余人,还不知有没有虚报,他们刚刚出言辱骂的这位,”陈越将头往韩七娘偏了偏,让人知道他在说谁,“是韩家七姐儿。”

康岚一愣,惊问道:“哪个韩家?”

“杭州城中有几个韩家?你说是哪个?”有瞥了眼在座的几个倭人,“你说韩家名下的庄户可比得上这几个东瀛倭人?”

韩七娘不满地白了一眼陈越:“为何拿我家来比,你家中的丁目还比我家少了么?”

陈越心想这还真不敢,秦婵可是把“陈越”当做恶人的,要是现在穿帮追问起来,让你知道了“陈越”强抢民女的事情,万一说不清楚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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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九)

秦岚听后一惊,以韩家世代为官的家底,听说还与相州韩家渊源颇深,他的东家都未必惹得起,自然不会为了几个外族得罪这样的人家,更别说听他们的口气旁边站着的这位公子家世也是不凡,连忙向几人告罪,带着那几个倭人离去。[]

陈越看那几名倭人走时还是有些不甘心,想想也没有什么直接冲突,倒是不怕他们还敢事后报复,想着要不要找人去提醒韩浩他们去“渡种”时小心一些。

茶肆掌柜算是松了口气,虽说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这些蛮夷还敢真的用强,但蛮夷不知礼法,万一出了什么乱子也未必是这间小小的茶肆担待的起的,见面前这位公子处理的极有分寸,总算事情没有闹大,呼了两口气,对陈越与韩七娘道:“今日之事多谢这位公子与小娘子了,”又转头对秦婵道:“快过来谢过两位。”

秦婵上前两步,对着两人工工整整作了一个万福:“奴家多谢两位仗义相助……”

韩七娘把额前几缕发丝拢到耳后,扶起秦婵道:“就是看不惯罢了,没什么可谢的。”转头对陈越道:“没想到你说的都是真的,看你从前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的样子,真不知道你的见识是从哪来的。”

“书生不出门可知天下事……”

“咯咯”韩七娘娇笑一声,美眸白陈越一眼,“你何时有个书生的样,去年可是连你自家的族学都不去了,平日里做的那些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越想说那些可都不干我的事,终究没法说出口,咳嗽了一声掩饰一下尴尬的神色,正好茶肆的掌柜捧来两杯茶,赶紧接过来在边上找位子坐下。

韩七娘也笑着接了杯子坐到陈越对面,清新明亮的眸子望着陈越,问道:“你今日拿出来的那首《鹊桥仙》是七夕词吧,怎么拿出来与‘花露’放在一起了?”

“这个……随意用的,能引得人稍加关注即可。【叶*子】【悠*悠】”陈越实在有些不太敢讨论这个问题,虽说最近也有恶补了不少此时的各种典籍,但是前身留下来的底子实在太差,他现在最多也只能算个半吊子而已,在韩七娘面前没准就会露陷。

“哎,”韩七娘纤腰往前一斜,身子靠在桌上倾过来,“多好的一首词,如何就这般随意糟蹋了,被那些先生们知道了怕是要骂人的。”

陈越心说不糟蹋不糟蹋,反正什么时候抄都是抄,用在这里还能给以后赚个千八百贯,不过这也不能说出来,继续想办法转移话题:“诗词本就是随心用的,他们要想骂我,自己先写一首出来再说。不说这个了,前日送你的那瓶花露可还喜欢?”

“你还敢说,”韩七娘哼了一声,嗔道:“也不知那花露用什么做的,滴了两滴在身上,凉得我小半个时辰都不敢出屋去。”

陈越干笑了两声,“这种花露本是夏日清凉驱虫用的,洗澡时滴几滴在浴水中也能清新爽身。”

韩七娘瞄眼看了还陪立一边的秦婵,幸好茶肆的掌柜与伙计都去做事了,虽然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但是一个男人在人前与自己谈论沐浴这等私密事,还是有些小女儿的娇羞之态,俏脸飞起两团霞云,美目白了陈越一眼:“胡说什么……”

陈越一呆,愣是没有听明白韩七娘说的什么意思,见她羞涩可人的样子倒是觉得赏心悦目。

还待再问,韩七娘却凤目一转,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那首《鹊桥仙》里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的是哪家的女儿?”

陈越见她看似天真的疑问,眼神却如刀子般刮在自己身上,背后都差点出了冷汗。心想这小妮子的思维还真是跳跃,好好的说着洗澡的事呢怎么就能又扯回这首词上,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不敢再在诗词上纠缠,看来要拿出杀手锏了。[]

“便是之前你悔婚之时所作的,当时悲痛欲绝,茶饭不思,想着以后还能有机会劝得你回心转意,便写下了这句。”

“悲痛欲绝到东华寺中与人争风吃醋?”

“呃……那都是郑安这厮构陷的,当日他伤我之后怕闹出是非,是以才以风言风语来诬赖到我头上,让人看轻了我,到时候真要追究起来他也好脱身。”

听到这里,韩七娘的声音小了许多,狐疑地轻声问道:“当真?”

“你想啊,我去东华寺做什么?自是为了祈祷能早日重新与你修好。”

“……”韩七娘拧眉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你当日为何……为何那般说我?”

陈越拍了拍额头,看韩七娘虽然性子泼辣一点,但也不是不分是非之人,他是实在想不起来哪日他的前身说了韩七娘些什么坏话惹得她连婚事都不肯办,只得试探地问道:“那日我许是高兴婚期将至,多喝了两杯酒,也不知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

“你说我整日在外不守妇道……还说……”韩七娘眼神有些飘忽,有些怨恨地瞪了陈越一眼,俄尔眼圈又有些泛红,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陈越有些奇怪,他记得那日确实是喝了酒的,甚至连当时身边有哪些人都记不得了,只是不知他的前身为何会说出这番话,还正好让韩七娘听到。

秦婵在一边大概也听出两人的关系与曲折,心里微微有些黯然,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见两人间有些沉默,情况似乎不太妙,鼓起勇气对韩七娘安慰道:“酒后胡言做不得数的,娘子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公子能作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词作,足可见公子对娘子是情真意切。”

其实古时封建社会很少有真正的“爱情”,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合之后才培养起来的感情,但是这时候的封建礼法从小便如此教育子女,两名少女潜意识里就没有去考虑为何面都没有见上几次,陈越就能“情真意切”了,韩七娘看了对面皱眉沉思的陈越一眼,经过订婚一事,本来她心中也就认定了这个夫君,这些日子里见了他的表现,心中也有情愫暗生,幽幽叹了口气,言道:“算了,便不去多想此事吧。”

陈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想去握一握韩七娘的手,又反应过来觉得不合适,将抬起的手收了回来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道:“茶也凉了,我送七娘你回去吧。”

正要起身,韩七娘的丫环绿萍跑了进来,看到陈越楞了一愣,嘴巴微微张着,刚要出口的话就堵在了嘴里。

韩七娘疑惑地看了一眼绿萍,嗔怪道:“出了何事?这么风风火火的,大白天见了鬼不成?”

“见……真见鬼了,郑家有人上门向娘子提亲……”

话一出口,众人都愣在那里,韩七娘担心地看了一眼陈越,转头有些恼怒地对绿萍道:“休要胡言乱语,我已是……许了人的,如何还会有人来提亲?”

听到郑家提亲四个字,陈越脑中灵光一闪,一幅模糊的脉络在脑海里隐隐呈现,感觉像是抓到了事情的关键,一时又来不及去想,看见绿萍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不敢再说话,笑着道:“你家娘子国色天香,有人上门提亲怎么能叫见鬼呢?”

他前世可是既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的,韩七娘对自己的情意不会看不出来,自己也接受了这门婚事,以他的能耐要是这时候还让人将人抢走,他真是可以自裁以谢天下了。

绿萍见陈越没有发怒,才又小心的说道:“娘子,我可没有胡言乱语,郑家的人说既然婚事已经悔过一次,便做不得数了,要老爷重新考虑一遍,他们还说姑爷只会……只会……”

“说我只会斗鸡走狗?还是剽窃诗词?”陈越见绿萍又不敢说下去,笑着替她接道。

“咦,姑爷你怎么知道。”绿萍刚说完就觉得这么问不妥,赶紧拿小手捂着嘴巴。

刚才韩七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听她又喊陈越姑爷,但这时候若是不让她说,就有了自己着意郑家的嫌疑,只得又羞又气的拿眼睛瞪着绿萍。

陈越看到韩七娘的表情,哈哈笑了一声,摆手道:“不妨事的,你继续说便是,要不要下面也让姑爷我替你说出来?”

绿萍本来忐忑担忧的心情被陈越一说“咯咯”笑了起来,韩七娘伸手掐了自家丫环一下,笑骂道:“你这小妮子还敢笑,看我回去怎么罚你。”红着脸不敢看陈越,低声咕哝一句:“人家可还没答应和好呢。”

绿萍从小跟在韩七娘身边,与她感情是极好的,这时候不觉得拘谨便也放的开来,又见自家娘子的神态显然已是将心思放在了陈越身上,娇笑着躲开韩七娘伸过来掐她的手,对陈越道:“郑家可是许了五百贯的彩礼呢,姑爷你就不担心?”

“哈哈,”陈越爽朗笑了一声,如今花露已经开始售卖,有了本钱之后便能做更多的事情,不论家世,对他来说五百贯也并不是难事,“提那些阿堵物作甚?你家娘子岂是可以用钱物来衡量的,不过既然你都说了,我总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到时候看姑爷我将钱拍到郑家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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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谁为女儿心中念(一)

郑安这些日子相当的憋闷,似乎从陈越伤好之后他就一直不顺心。一个从前只知道声色犬马的浪荡子,一个连打油诗都做不好的纨绔儿,却在一病之后脱胎换骨,本来几句言语就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竟然将自己压的暗淡无光。

本来他是懒得去搭理陈越的,从前的陈越实在没有交好的必要。但是经不住家中劝说,也为自己未来的仕途着想,着意要在官宦人家挑一个良配,毕竟郑家这两代无人出仕,祖父留下的人情关脉随着时间日趋淡薄,在仕途上很难再有大的助力。无奈家中给他选的几位官宦女儿都实在是难以入眼,他终究还是有些傲气的,怎么也无法如此委屈自己,好歹家中已经纳了两房小妾,也便将婚事拖了下来。

后来在去年元宵会上见到韩七娘,娥眉黛目,身子绰约,嬉笑嗔骂中一颦一笑在彩灯映照下仿佛都能折射出琉璃一般的光泽,相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些,简直让他惊为天人。打听到是韩家的七姑娘之后,心中便动了心思,世代以为官为根基的杭州韩家,渊源更是可以追溯到相州,相州韩家的韩琦虽然因为庆历改制的失败近几年连遭贬斥,但终究是做过相公的人,更不用提韩家这一门望族的根基。能够拥得美人入怀,还能在仕途之上平添一份助力,怎容得他不心动!

至于韩七娘泼辣的性子,等到成婚之后他自然有那份自信可以控制得住,可恨的是她已经有了婚约,而且还是陈越那个只能仗着家世混吃等死的废物,当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不过这倒也算是个好消息,以他的才学识足以将陈越甩开半条街去,对这样的废物,只要他略施小计,还愁不能坏了这场婚事?

从去年元宵之后,他就已经着手布置,幸运的是这陈越本身也是劣迹斑斑,只需在后面稍稍推波助澜,便能让他的名声在人士子面前坏的一塌糊涂,可笑他还不自知。

一边再虚与委蛇一番,将他拉出来吃几次酒食,有着人装作不经意的多提几次韩七娘风风火火的性子,再说些胡编乱造的事迹,便眼见成功可期,让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简单!

可惜他终究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只能平日不经意时提上几次,两人不是一类人,交集本就不多,也不能每次碰见都提一样的东西,再蠢的人也会警惕不是?如此过了大半年的光景,却猝不及防陈家与韩家两家家长懵然无知的商量起婚期来,使得他还留着的许多后手都无法使上劲。

无奈只能赌上一次,使自家姐姐去韩七娘耳边吹吹风,引得她悄悄去陈府见陈越。这边再着人去寻陈越,装作不经意间将话题往韩七娘身上引,经过这些日子的灌输,他口中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本意只是想弄得两家不快,再找机会煽风点火一番,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陈越的口德,一番话竟然将韩七娘气得悔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眼泪都差点笑出来。

陈越啊陈越,这可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了。

大势已定,他甚至都在考虑娶回韩七娘后该如何收她的性子。第二日去东华寺舒缓一下心情时碰到陈越自然就不必给他好脸色看,这个废物平日还敢仗着家世看轻自己,既然不用再虚与委蛇,干脆闹出些事情给他难堪也好,顺便将此事传出去,也能让他与韩七娘之间再多一条裂隙。

谁知道对方落了下风竟然会不顾身份上来与自己厮打,猝不及防之下才抓起香炉想要将他逼开,没想到竟然一下砸到了他的脑袋,这才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赶紧带了那个李柳儿逃走。后来听说陈越醒过来又没有报官,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些窃喜,此事一出,以陈越的能耐当是再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那韩七娘毕竟也会是退过婚的女子,一般有些家势的人家能有几个愿意接纳的?以他郑家在杭州城的根基,只待找个时机上门提亲,怕是韩家能感恩戴德的收下聘礼。不过这种时候他自然也要拿捏一下姿态,对方婚事一出变故他便上门提亲,没的让人看轻了自己,所以便将此事往后拖了下来。

可是陈越伤好之后一切却都悄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握,先是福泰楼上的一首《赠郑幼常》,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从来没有受过的奇耻大辱。不过这也只是一首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罢了,纵然心中愤然,不过也不好在明面上伺机报复,等到心情平静了之后便看得开了,甚至能豁达的做好姿态与好友谈论此事,还未自己赢得了几声“大度”的称赞。

要说福泰楼上事最多只能算作无伤大雅,但是今年元宵当日一首“东风夜放花千树”,却是实实在在的几乎将他的脸抽肿了。虽然旁人都觉得首当其冲的当是前去西湖会踢场的程伯伦,但是心中抑郁只有自家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越能拿出这样的诗词,浸淫诗词章十余年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首词的精妙绝伦。当初听到这首词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是什么人作出这样的词作,竟然还会偏偏卖与陈越这样的废物,当真是瞎了眼了!与自己交好的不少才子都已经着人出去打探,凡是认识陈越的,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他亲手所作,他也不例外。

然后就是郑善之事,家中原本只以为是郑善运气不好,正巧惹到了陈越,一个走马狗而已,当时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几日之后,家中的产业却都感受到了层层的压力。郑家的恶名被有心人推动,如今已经越传越广,长辈们才重视起来,招人问过当日详情之后才发现那厮的恶毒之处,一边着力消除影响,一边也使人出去散出流言,要将陈越抄词的传言做成铁案,省的他今后再来添乱。

再到前几日的那首“大江东去浪淘尽”,郑安才觉得心中莫名的多了一丝担忧,卖或者送给陈越一首还能说的过去,但是见识过前一首词传唱的声势之后,谁还会蠢到给他第二首?而且这首词拿出来的方式与上一首一扬可笑,第一首是关扑之中不得已而作,第二首竟然说是给自家下人“说故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什么样的蠢人才有可能会好到去给几个下人讲故事取乐,还将这样绝品的诗词拿出来给他们听?陈越演的好戏啊……很快,他便发现了这首词的破绽,正当他想要借势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没想到陈越竟然搬出了东华寺中的事情,就这么轻轻巧巧的避了过去,不但让一众同窗与自己疏离了几分,给自己按上了一个罪名,只是此子当众说出来后又不去报官,想要借官衙之口反击都不可得,甚至还借此消弱了之前郑家使人散布的留言,真的是好算计!

郑安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些畏惧了,原先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担忧。

他不敢再等了,趁着陈家与韩家还没有重新开始商谈婚事的时机,也趁着陈越剽窃诗词的流言还没有消散,他要快刀斩乱麻,在事情没有变得更坏之前,让家中抓紧时间去韩家将婚事定下。

“幼常来的可是有些突然啊,家中一时没有准备,失礼之处万望见谅。”韩家大郎韩兆迎了出来,笑着拱手与他行礼。

郑安一行声势浩大,韩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却要等他亲自让韩府的门子去通报之后韩兆才迎出来,心中冷哼一声:待我娶回韩七娘借势上位之后,看你们是否还敢怠慢。面上却堆起笑容:“昌德说的哪里话,与我还这般客气做什么,”郑安指了指身后的彩礼,“我今日亲自前来提亲,你待会可要与我说些好话。”

本来没有谈妥之前郑安便亲自过来,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不过如今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要亲自来探一探口风,反正第一次他也没有指望韩家马上就答应,毕竟与陈家口头上的婚约还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让对方做足姿态。

韩兆的笑容微微有些尴尬,也不说答应或者不答应,身子往旁边让了一步,道:“好说好说,外头风大,幼常先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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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谁为女儿心中念(二)

陈越在茶肆中与韩七娘、秦婵等人作别之后便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纤儿与罗良、龚富还在院子里兴奋地议论着今日下午第一次卖花露的场景,见到陈越回来,纤儿背着小手蹦到他面前:“少爷少爷,你怎么才回来,今天可是开门红呢。”

罗良与龚富也满面红光地快走两步过来,“少爷真是神机妙算,早前便能料到今日的景况,龚哥儿回来与我说时我还不信,亲自去看了那场面,那叫一个热闹,这还是已经卖完了十瓶花露的时候!”

“要不是我今日亲手卖出去的花露,换做别人来与我说,我也是不信的,哈哈。”龚富也笑着附和道。

他们两人此时都已经不再怀疑陈越给他们开出的条件,下午的情况他们都看得出来,哪怕是自己招人去捧场也是做不到那个程度的,自家少爷前些日子平平常常给他们吩咐下去的安排,现在才能稍稍体会出其中的高明之处来,以卖完之后还络绎不绝前来询问的人数看,明天要卖完十瓶花露根本没有一点问题。虽然不知道这花露具体的成本,但是他们可算是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花露的制作,拿陈越与陈琦投入的那点本钱算,一瓶花露一两百的顶了天了,可被自家少爷这么一番折腾,竟然卖到了两贯,还是被人抢空的!这赚钱不是跟抢钱一般容易?

就算今后卖的没有今日这般容易,但就算一天只让人买走一瓶四贯足价的花露,那一个月也是上百贯的纯利啊!

陈越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点小钱,看你们激动的那个样子。”

罗良和龚富以为他是自谦的意思,还是咧嘴笑着:“少爷你太谦虚了。”

陈越摆了摆手,也不去在意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又吩咐道:“先前罗哥儿已经给我送来十贯钱,你们那里应该还留有十贯,去街上找家位置好些的铺面,那十贯钱便先作押金,老是占着别人的铺子没的让人说了闲话,二来也卖不了多少花露。”

钱还在龚富身上,他愣了一愣,疑惑道:“这刚赚的钱都还没捂热,就要撒出去么,少爷是不是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钱留着作甚,放着生锈吗。需知钱能生钱,不早些准备好下蛋的母鸡,要何时才能吃到自家下的鸡蛋?你们且多去寻摸几次,遇到好的铺面店家肯让时,只管先盘下来便是。”陈越走到一旁水缸边舀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冰凉的感觉刺激得他哆嗦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两人道:“这偌大的杭州城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人,又是江南繁华之地,四方商贾聚集,身家千贯万贯的不知凡几,可就如这缸里的水一般,平日里最多就是一点轻风能吹起点涟漪,赚钱的始终就是那么一批人。什么时候你们明白了这钱生钱的道理,我便也好带你们搅一搅这潭死水。”

罗良与龚富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也许还有……一丝热切?

陈越也没指望他们现在就懂,不过陈恩还躺在床上,纤儿又终究是个女儿身行事有诸多不便,手边只有这两人可用,也只好适时的灌输一点,充作员工培训,顺便也是给他们一个期盼,平时干活能够更加上心。

“你们到街市上去寻铺面吧,最好找个离这边不远的,有事时来找我也方便些。”

罗良一愣,随后又看了一眼龚富,发现对方也在望过来,陈越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店铺里的日常琐事他都不管,只在有事时来找他便可,这便是说凭空多了一个掌柜的位子!

十贯钱仅仅是押金的铺子,租下来怕有百来尺方圆的大小,加上这花露可算的上是个日进斗金的产业,能做这样一家铺子的掌柜,比他们在陈家名下做杂役十来年盼着的那个小管事的位子还要好上一大截。仅仅是陈家前院一个小小的管事就可以对四五个帮闲杂役呼来喝去,换做是一家一眼就能看出注定风光无限的店铺掌柜,怎么容得他们不动心。

两人都不动声色的转开眼神,按捺住心中激动,行止又比刚才收敛拘谨几分,齐声应了下来。

“纤儿,去烧些水来,少爷我要洗个澡,为了这区区一二十贯小钱,这些日子真是累的够呛。从前我可是坐在椅子上动动嘴就可以了。”陈越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随手吩咐道。

“少爷你又说胡话了,从前你要领月例钱也得亲自去账房里走一趟,再说一二十贯可不是小钱。”纤儿嘟着小嘴嘀咕了两句,便去水缸中舀水做准备。她天性单纯,刚才也没有听出陈越嘴中的弯弯绕,不过这段日子服侍陈越以来,渐渐觉得这个少爷和蔼可亲,平日里也从来没有少爷的架子,不知不觉便于他亲近起来,说话也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小心,与陈家其他丫环婢女闲聊时听说的那些真是天差地别,在她眼中可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少爷了。当然,若是改掉老爱打她屁股这一点就完美了。

陈越自觉说漏了嘴,笑了笑也没理纤儿说的话,这个时代的女子,心性要纯朴天真的多,大概是因为严格的阶级差异造成的巨大鸿沟,大多数女子都只能听天由命的服从既定的身份,同时后世那般的拜金俗气也相应的少了不少,像纤儿这般天真可爱又纯良辛勤的女孩到后世可不好找,偶尔调戏一下倒是别有一番乐趣的。

“对了,纤儿你每月的月钱是多少。”

“算了,也不问是多少了,服侍好大爷我洗澡我就给你加一倍的月钱……”

“喂,再往里倒凉水小心我洗完澡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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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谁为女儿心中念(三)

五六日的功夫,罗良龚富两人就将铺子置办妥当,位置就在原先的地头不远,倒也省得再宣传一番。

店铺大概一百二三十尺,原先是一家书坊,铺陈装饰都极为素雅,不需要太大的改动,陈越亲自画了图纸让人去订制了一批贵重的木质桌椅格柜,又亲自题了一块“文福记”的牌匾,只等做好便算布置妥当,不过现在也只好先将就着原先的东西使用。

如今三天的半价售卖已经结束,后面两日陈越没有再找人做“托”,每日的十瓶还是在第一时间卖光,如今“花露”这个新鲜的物事经过一系列的运作,已经成为杭州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使价格回到原价,比先前几乎涨了一倍,每日还是能卖出二十余瓶左右,这还仅仅只是开始,等到花露的名声传到外地,定然会有闻到肉腥味的商人前来成批的采买,并且夏日酷热之时,花露定然还能掀起再一次的高潮。

或许罗良龚富等人会惊诧莫名,但其实并不难解释。东京城中的官家曾经因为一只螃蟹作价十贯而忿然让人撤走,不过其他的豪门贵族却绝不可能有他这样的觉悟,“全蟹宴”、“全鱼宴”在官员富贾宴请之时摆出来都已经算不得亮眼,一顿饭几个人吃掉上百贯的事情实非罕见。而一瓶花露作价四贯,若只在外出赴会饮宴之时滴上几滴,足以用上几个月。只要花露的概念能够进入富贵人家的视野,能够获得他们的青睐,想要赚钱就绝非难事。更为关键的是,花露在全天下仅仅只有这一家所有,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能够享受垄断的暴利!

本来罗良和龚富两人私下议论时,觉得每日只卖出一两瓶的花露也就足以维持店铺的生计,卖价涨到四贯一瓶之后想要再像原来一般一天卖十瓶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经自觉闭了嘴,绝口不再妄议自家少爷的判断,不然第二天的事实就能把他们自己的脸抽肿。

陈越对如今的行情倒也说不上满意,不过他也没有更多心思再去管这些琐事——前些日子的功课已经落下一大堆,他老子气得要“打断他的狗腿”,为了自己的狗腿,啊不,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只能先关在家中抄书。

陈琦推开门走了进来,咳嗽了一声,说道:“五哥儿,你上次要酿的酒如何了?那三贯钱……”

陈越停下手中的笔搁在书桌的砚台上,转头道:“不是没到约好的时日,怎的现在就来讨钱?”

如今陈家家中除了陈越这一房人,其他人基本是不知道他最近做的事的,先前送去给家中长辈的花露也是说的自己买来孝敬他们的由头,除了陈福可能能从罗良龚富在卖花露的店里做活计看出一点问题之外,反倒是只有韩家的几人知道这文福记是陈越开的,不过他们自然也不会清楚这花露背后的暴利,平日里对外都是将花露的原料说成是天材地宝般的东西。

“五哥,你是不知道,最近那郑安、汤峪湖那些人都用了那劳什子花露,闻着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忒贵了些,不过我要出去赴会怎可堕了五哥你的威风,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买一瓶啊。”

“去,别扯到我头上。”

陈琦舔着脸凑过来说道:“那日五哥你舌战吴山学子的事我都听说了,听说郑安前几日还去了韩家府上向嫂嫂提亲,那厮也忒不是个东西,我们兄弟两人何分彼此?我自是要帮五哥你煞煞他的威风的,但花露这玩意最近都让他们捧到天上去了,郑安与汤峪湖两人一拿出来就让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昨日弄得我好生没有脸面,今日总也要去弄他一瓶来,不然这气势上便弱了三分啊。”

陈越听到郑安等人也买了花露倒是没有觉得意外,从前那些香囊鲜花便是一众文人才子用的比女儿家还要多的多,只是颇觉有趣,问道:“郑幼常也买了花露?”

“是啊,”陈琦一拍大腿,“听说是那日去韩家提亲,被嫂嫂当面拒了,他将彩礼带回去,却硬是留下了一箱礼物说是和韩家叙私谊,临走的时候觉得屋里的香味好闻,打听之后才知道便是花露的味道,便特意去买了来,准备下次再去韩府的时候用上。”

听他一口一个“嫂嫂”的说着,陈越笑了笑:“你这厮休要来我这里奉承,我与七娘的婚事可还没有重新商量出个时日,‘嫂嫂’‘嫂嫂’的叫着没的让外人听了笑话。”

“这不是迟早的事嘛,我自也不会去外头多嘴,”说道这里陈琦咳嗽了一声,“那个……五哥你是不是先把钱给我,我好去买了那劳什子花露去赴会,也能给五哥你涨涨脸面。”

陈越摇头笑了笑,这小子多半是公子哥之间起了攀比的心思,哪里真是为了自己涨什么脸面的事情,不过也难为他想了这么多说辞来要这些钱,当初要没有他贡献出来的那些酒,花露的事情还真没那么顺利,正好最近也需要人手替他搭理一些琐事,陈琦是自家兄弟,可以更放心一些。

“钱给你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说,你听了不要去外面嚼舌头,连你爹你娘那里都不得漏了口风。”说完陈越喊了纤儿进来,吩咐她去取三贯钱给陈琦。

陈琦本来还打算软磨硬泡一番,实在不行也要先要个一贯钱回去再自己凑出余下的钱来,没想到陈越这么爽快,顿时心花怒放地道:“五哥你说什么事,便是那天打五雷轰我也绝不乱说半个字。”

陈越思量了片刻说辞,等纤儿取了钱交到陈琦手上,才斟酌着开口道:“之前我说过要开一家商行,你在里面占了一成,商行办起来,你自然是要分红利的,不过既然你也算商行的东家,这责你也得负起来……”

陈琦拿到钱正心中窃喜,乍然听到陈越的话,以为他又想让自己往商行投钱,上次也是以担责的名义让他出面去给几十个木瓶的事情作保,还不知道那批木瓶的钱还上没有,这次他可不敢再胡乱答应什么,赶紧打断道:“五哥,约好的时辰便要到了,我还要急着去买花露,回来再来听五哥的教诲。”说完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纤儿奇怪的看了一眼陈琦的背影,小声咕哝道:“七哥儿发的什么疯,花露后院不是多的是吗,他还用得着跑出去买?”

陈越摇头笑了笑,也不去理他,转身提起笔往墨汁里沾了沾,写下几行字,交给纤儿道:“帮我拿给陈恩,让他将上面的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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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天的半价售卖已经结束,后面两日陈越没有再找人做“托”,每日的十瓶还是在第一时间卖光,如今“花露”这个新鲜的物事经过一系列的运作,已经成为杭州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使价格回到原价,比先前几乎涨了一倍,每日还是能卖出二十余瓶左右,这还仅仅只是开始,等到花露的名声传到外地,定然会有闻到肉腥味的商人前来成批的采买,并且夏日酷热之时,花露定然还能掀起再一次的高潮。

或许罗良龚富等人会惊诧莫名,但其实并不难解释。东京城中的官家曾经因为一只螃蟹作价十贯而忿然让人撤走,不过其他的豪门贵族却绝不可能有他这样的觉悟,“全蟹宴”、“全鱼宴”在官员富贾宴请之时摆出来都已经算不得亮眼,一顿饭几个人吃掉上百贯的事情实非罕见。而一瓶花露作价四贯,若只在外出赴会饮宴之时滴上几滴,足以用上几个月。只要花露的概念能够进入富贵人家的视野,能够获得他们的青睐,想要赚钱就绝非难事。更为关键的是,花露在全天下仅仅只有这一家所有,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能够享受垄断的暴利!

本来罗良和龚富两人私下议论时,觉得每日只卖出一两瓶的花露也就足以维持店铺的生计,卖价涨到四贯一瓶之后想要再像原来一般一天卖十瓶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经自觉闭了嘴,绝口不再妄议自家少爷的判断,不然第二天的事实就能把他们自己的脸抽肿。

陈越对如今的行情倒也说不上满意,不过他也没有更多心思再去管这些琐事——前些日子的功课已经落下一大堆,他老子气得要“打断他的狗腿”,为了自己的狗腿,啊不,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只能先关在家中抄书。

陈琦推开门走了进来,咳嗽了一声,说道:“五哥儿,你上次要酿的酒如何了?那三贯钱……”

陈越停下手中的笔搁在书桌的砚台上,转头道:“不是没到约好的时日,怎的现在就来讨钱?”

如今陈家家中除了陈越这一房人,其他人基本是不知道他最近做的事的,先前送去给家中长辈的花露也是说的自己买来孝敬他们的由头,除了陈福可能能从罗良龚富在卖花露的店里做活计看出一点问题之外,反倒是只有韩家的几人知道这文福记是陈越开的,不过他们自然也不会清楚这花露背后的暴利,平日里对外都是将花露的原料说成是天材地宝般的东西。

“五哥,你是不知道,最近那郑安、汤峪湖那些人都用了那劳什子花露,闻着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忒贵了些,不过我要出去赴会怎可堕了五哥你的威风,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买一瓶啊。”

“去,别扯到我头上。”

陈琦舔着脸凑过来说道:“那日五哥你舌战吴山学子的事我都听说了,听说郑安前几日还去了韩家府上向嫂嫂提亲,那厮也忒不是个东西,我们兄弟两人何分彼此?我自是要帮五哥你煞煞他的威风的,但花露这玩意最近都让他们捧到天上去了,郑安与汤峪湖两人一拿出来就让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昨日弄得我好生没有脸面,今日总也要去弄他一瓶来,不然这气势上便弱了三分啊。”

陈越听到郑安等人也买了花露倒是没有觉得意外,从前那些香囊鲜花便是一众文人才子用的比女儿家还要多的多,只是颇觉有趣,问道:“郑幼常也买了花露?”

“是啊,”陈琦一拍大腿,“听说是那日去韩家提亲,被嫂嫂当面拒了,他将彩礼带回去,却硬是留下了一箱礼物说是和韩家叙私谊,临走的时候觉得屋里的香味好闻,打听之后才知道便是花露的味道,便特意去买了来,准备下次再去韩府的时候用上。”

听他一口一个“嫂嫂”的说着,陈越笑了笑:“你这厮休要来我这里奉承,我与七娘的婚事可还没有重新商量出个时日,‘嫂嫂’‘嫂嫂’的叫着没的让外人听了笑话。”

“这不是迟早的事嘛,我自也不会去外头多嘴,”说道这里陈琦咳嗽了一声,“那个……五哥你是不是先把钱给我,我好去买了那劳什子花露去赴会,也能给五哥你涨涨脸面。”

陈越摇头笑了笑,这小子多半是公子哥之间起了攀比的心思,哪里真是为了自己涨什么脸面的事情,不过也难为他想了这么多说辞来要这些钱,当初要没有他贡献出来的那些酒,花露的事情还真没那么顺利,正好最近也需要人手替他搭理一些琐事,陈琦是自家兄弟,可以更放心一些。

“钱给你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说,你听了不要去外面嚼舌头,连你爹你娘那里都不得漏了口风。”说完陈越喊了纤儿进来,吩咐她去取三贯钱给陈琦。

陈琦本来还打算软磨硬泡一番,实在不行也要先要个一贯钱回去再自己凑出余下的钱来,没想到陈越这么爽快,顿时心花怒放地道:“五哥你说什么事,便是那天打五雷轰我也绝不乱说半个字。”

陈越思量了片刻说辞,等纤儿取了钱交到陈琦手上,才斟酌着开口道:“之前我说过要开一家商行,你在里面占了一成,商行办起来,你自然是要分红利的,不过既然你也算商行的东家,这责你也得负起来……”

陈琦拿到钱正心中窃喜,乍然听到陈越的话,以为他又想让自己往商行投钱,上次也是以担责的名义让他出面去给几十个木瓶的事情作保,还不知道那批木瓶的钱还上没有,这次他可不敢再胡乱答应什么,赶紧打断道:“五哥,约好的时辰便要到了,我还要急着去买花露,回来再来听五哥的教诲。”说完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纤儿奇怪的看了一眼陈琦的背影,小声咕哝道:“七哥儿发的什么疯,花露后院不是多的是吗,他还用得着跑出去买?”

陈越摇头笑了笑,也不去理他,转身提起笔往墨汁里沾了沾,写下几行字,交给纤儿道:“帮我拿给陈恩,让他将上面的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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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谁为女儿心中念(四)

陈恩的伤并没有痊愈,若要完全好的利索起码还要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他当初主要伤在手上,如今下床行走已经不成问题。

宋三娘坐在床脚正做着一些零碎的针线活,她生在农家,平日里少不得要做一些粗活,肤色有些偏黄,虽然是那种健康的麦色,但在光线昏暗的房中看去就有些黯然。此时她眉头紧锁,额宇间透着一丝隐隐的忧色,形容看上去颇为憔悴。

“啊……”一时没有注意,手中的铁针不慎刺到另一只手的食指上,迅速的将手放到嘴里吮了吮。

“怎么了?”陈恩双手撑着床板坐起来,探过身子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的,被针尖扎了一下,你躺下休息吧。”宋三娘站起来走到陈恩床头,想要服侍他躺好。

“先把手上的活计放下吧,这几日真是苦了你了,也不急在一时。”陈恩俯身用没有伤的太严重的右手从宋三娘手中夺过针线,“你这是何苦……”

宋三娘怕碰到陈恩伤口,不敢硬抢回他手中的东西,神色却是有些焦急:“如今家中已经容不下我了,我们两人寄宿在陈家已有半月,不说一日两餐的吃食,便是这药钱都花去几贯了,却还不曾为他们做过一星半点的事情,再不做些活计自食其力,如何过意的去?”

陈恩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句:“你这是何苦……为了我坏了名声不说,如今连家都回不得了。跟了我之后没能让你享过一天福,却要你为了操劳憔悴,昨日你也只趴在床头睡了一个时辰,你说过意不去,我又于心何忍啊……”

“说这些做什么,把针线给我吧,赶着做好这一趟,明日还能与人换五十钱。”

陈恩有些意兴阑珊地靠到床头的墙上,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他心中无时不在受着煎熬,原本也算是衣食无忧的小康程度,如今却是变得几乎一无所有,恩情、仇恨、生存各种压力全都堆在他病弱的身躯上,整个人都变得沉郁不少。

“唉……可惜少爷生在富贵之家没有太多阅历,虽然才能力皆为上等,却是有些好高骛远了。不知几时才能耐下心性,我也好尽力辅佐一番,那时才有可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啊。”

宋三娘从陈恩手边捡起被捏的有些散乱的针线,说道:“瞎说什么,少爷自有少爷的思量,虽说他说不要靠家势赚得一月一百贯钱,但他们这些贵家公子岂是我们能看得明白的,说不定另有别的办法?”

陈恩摆了摆绑着绷带的手,这“绷带”还是陈越上次来时特意给他找来为他弄上的,听说用烈酒消过毒,他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也只得听之任之。

“你不懂的,东华寺建寺百年,占地百亩,但若是去掉香客捐的香油钱,只凭香烛斋菜每月才能进利多少?不过几百贯罢了,整个东华寺可是光田地都能卖上几千贯,少爷那可是只拿着十贯钱做本钱……”

“法光大哥!”纤儿推门走了进来,见到宋三娘,又唤了一声:“嫂嫂。”

陈恩见纤儿过来,住口不提刚才的话头,笑道:“纤儿姑娘来了。”

宋三娘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过千将她迎进来:“纤儿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少爷出门了?”

“没有,少爷给老爷罚了禁闭,在屋里抄书呢。”纤儿举着手上的一张纸笺,对着陈恩道:“这是少爷写的,说是让你伤好些之后照着上面做,钱物到我这里领就好了。”

陈恩伸出右手接过来往纸笺上看去,仅仅看了两三行,眉头就皱了起来:“少爷这是……临江的酒楼一座、金玉两种牌子各三十张……这些都是要我购置?”

“嗯,”纤儿点了点小脑袋,“少爷说法光大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也不必急在一时,不过从前你在东华寺里做过知客僧,对各样的商人都熟悉,便把这事交托给你来办,只要到时候去跟他汇报一声,他看过同意便可。”

陈恩眼中立时浮现一丝喜色,问道:“可是家中拨了钱物要让少爷一试身手?”

纤儿摇了摇小脑袋:“没有啊,少爷自己出的钱,不过现在可能还不够,说让你在这一两月间办妥便好了,到时便有了钱。”

“这……”陈恩眼中刚刚浮起的喜色又黯了下去,“不说其他什物,光是这一座酒楼,便是运气好碰到急需要钱贱价租的,哪怕是最差的地段少说也要一百四五十贯一年,若是地段好的酒楼,怕是要在八百贯往上,这钱要少爷自己出,如何出的起了……”

我既已入陈家,自然要为少爷打算,我曾在寺里度过司马公的《史记》,记得上面有句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如今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不顾宋三娘连连使的脸色,陈恩还是继续说道,“少爷先前说要拿十贯做本钱,一月赚得百贯,如今又想要置办上千贯的产业……我知少爷志不在小,但南来北往的商旅富贾我也见得多了,有几个能这般一步登天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待我伤好之后,我自会鞠躬尽瘁报答他的恩情,但如今拿出来的这些打算,说出去有谁能信?”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心中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陈恩轻舒一口浊气,靠回身后的墙上,摆了摆手:“纤儿姑娘便按我的话去回禀少爷吧……”

纤儿看了眼旁边一脸焦急的宋三娘,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其实当初我也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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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不是现在才有的名词,《晋书·孙楚传》:“山陵既固,中夏小康。”《资治通鉴·后唐明宗长兴四年》:“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为小康。”是古时便有的概念,只是与现在稍有不同。康,安也。大意便是能够过的基本安乐吧。

同理,汇报也是。例如《清会典事例·户部·关税》:“及一年期满,汇报税银赢亏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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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谁为女儿心中念(五)

宋之富足甲于天下,即使市井百姓亦多有奢靡之风,东京城中甚至仅仅在早晨卖洗脸用的热水都能形成一个颇大的行业,由此便可见一斑。

杭州作为三吴都会,历来便是江南繁庶之地,街市人流熙攘,一派盛世祥和。

只是最近一些时日,杭州城中的人流似乎更密了一些,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街巷中的乞索儿要比往日多上许多,背着行囊携家带口面露菜色的来投奔亲友之人也日渐增多,不过在杭州城二十多万户,几近百万人口的喧嚣熙攘之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陈越带着纤儿走在西湖边上,十多日的时间,他才刚刚被陈立解除了禁足,关在家中这么久,确实是闷的有些惨了。

纵然苏东坡还未来到杭州,西湖也没有经过后世一般的修缮,但依然掩不去它清新明艳的丽色,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金光,远处不少杂芜探出水面,随清风阵阵摇摆,让人看的心神气爽。不过他今日来不是为了赏景的,陈恩当日知道了陈越手中的财力之后,当下便不顾病体开始出外置办一应事务,也算是他能力出众,虽然临着钱塘江的酒楼没有找到合适的,但在经过陈越认可之后,四五日功夫便在西湖边上盘下了一座规模不小的院子,只要稍加装点便能开出一个上等的酒楼,并且是贱价作卖而非租赁,包括前后三进的院子,外加一个偏院以及周围十几亩地,合价一千六百贯。

如今这家名为西子楼的酒楼已经在改建,陈恩的伤势也好了不少,与宋三娘两人都已住到这边来照看督工,陈越亲自画了图纸给他们,当然具体怎么改或者怎么造,还要工匠们来拿主意,有些前世看来简单,如今却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只好去掉,陈越今日来就是要看看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是否在按照他的本意来建的。

“少爷,你为何让罗哥儿龚哥儿轮流做掌柜?从前可没听说过掌柜也能轮流做的。”刚刚两人从福记走过来,纤儿这时候忍不住问道。

陈越伸手将衣服上的一只蚂蚱弹开,按说现在才是二月,以后世的阳历来算也不到四月份的样子,倒是已经有虫子孵出来了,“先看看两人的能力再说,之后定然是要定一下一个掌柜的,现在不过是让两人有机会历练一番罢了。”

“哦,那少爷觉得到时候谁能做掌柜呀?”

“你猜猜看?”

“奴家只是一个丫环,哪里猜的到了,不过我觉得罗哥儿比龚哥儿厉害一些。”

陈越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倒是有些眼力见,你要是个男儿身,我看让你去做这个掌柜倒是不错。”

纤儿小手伸到头顶捂着被陈越揉乱了的发髻,眨着眼睛兴奋地问道:“少爷说的可是真的?我真有那般潜力?”

潜力这个词还是陈越这些日子给陈恩、罗良、龚富三人“授课”时说了几次,没想到这小丫头就学会用了,陈越也不理她的问题,笑道:“罗良是比龚富精干一些,不过那家店铺的掌柜还是要给龚富来做,这话你可别去与他们两人说。”

纤儿点点头,又学着陈越的语气问道:“为何‘罗哥儿比龚哥儿精干一些’,还是要龚哥儿做掌柜?”

陈越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纤儿原本捂着头发的双手移下来捂在额头上,不经意间头上盘着的青丝便散开滑落到肩上,站在原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望着陈越,俄尔又快走两步跟了上来,看得陈越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你当少爷我守着那家铺子便会满意了?自然是有更好的差事交给他。”

纤儿捂着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脑袋里想着若要两者选其一,到底是打屁股好还是敲爆栗好,皱着小眉头跟在陈越身后苦恼地思考这道难题。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到了西子楼,陈恩在远处就见到他们,这时候带着宋三娘迎了出来。

“少爷过来了,后院还有两件屋子没有改动,里面一应物事都在齐全,要不要先过去坐下来休息片刻?”陈恩恭声道。

如今他已经知道陈越的手段,他本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听说了整个福记花露的运作之后便已窥破其中关窍,当时躺在床上听着讲解时便惊叹的击节叫好。天下日进千金的富商不是没有,如从交趾运送香料到广州卖出,一艘上千石的船一趟来回能有几万甚至十几万贯的进项;还有例如鄜州田氏泥人,五至七个泥人便能卖到三十贯,每个不过仅二三寸高,而每逢佳节便往往卖的供不应求。当然这些都需要巨量的本钱以及丰厚的底蕴,以及长年累月在官衙中的打点开销,或者便是几代人积攒下来的手艺名声已经名夺天下。当初陈越拿着十贯本钱要做到月入百贯,现在看来更是远远不止了,别说是他,便是说给谁都不会信。当然,如今既然真的让自家少爷做成了,他敬佩之余自是不会再去多想。

“不必了,今日过来只是看看这边的进度,晚上还要读书,不然再被大人罚半个月禁足我可受不了。前些日子让你定做的金玉牌子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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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老学庵笔记》:“承平时,鄜州(今陕西富县)田氏作泥孩儿,名天下,态度无穷,虽京师工效之,莫能及。一对至值十缣,一床至三十千;一床者或五或七也。小者二三寸,大者尺余,无绝大者。”

一床,五至七个的意思。这种艺术品可是家族参与,批量生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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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谁为女儿心中念(六)

“已经拿了样品过来,”陈恩说完转头对宋三娘道:“三娘帮我去取来给少爷看一看。”

“不用看了,吩咐那边做的精致一些便可,这事你来盯着吧。”陈越摆了摆手往院中走去,又道:“家中伙房里的厨子可有去请过?”

陈恩自觉的落后了半个身位陪着他往里走去,道:“已经去请过了,有三人愿意辞了陈家的工来着西子楼,还有两人说是要再考虑几天,都按吩咐没有报过少爷的名号。”

陈越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等这边开业之时,你去与福丈言语一声,就说是替故人出来做工,今后不能在陈家待了,之前一应伙食药费都算清楚,从我这里先支去,今后也莫将我的底透出去,毕竟家中还是要我专心仕途的,沾多了这个商字总会平添几分阻力。”

陈恩拱手应是,一边的宋三娘也上前做了保证。

“少爷,”陈恩跟在陈越身旁说道:“以目前的进度再有半月工期便也能基本收拾妥当,只是若要赶在本月开张,有经验的管事伙计怕是没有这么容易招齐,城中状元楼的掌柜与我尚有几分交情,我想是不是先从他那里借些人过来?只是要多花些钱两。”

“嗯,便按你说的办吧,钱的事你先估一个大概出来,列份单子给我便是,以后都按此例,每月底前做好下月大致花销的估算交给我,我若不在给纤儿也是一样。”陈越走到前院的楼中,沿着木质楼梯上到二楼,站到窗边看了看,从窗中能直接看到水光潋滟的西子湖,风景确实不错,可惜窗边的位子太少,只能摆下三四桌。

陈越拍了拍窗棱,对陈恩道:“到时候你找两个匠人来看看,若是不影响酒楼的安全,把窗台下面全拆了或者做到齐膝高,再看看能不能把下面的飞檐再往外扩一些,省的有人不慎摔下去,另外前院的围墙也都推了,留着后院的便可。”

陈恩疑惑道:“怕是不大容易啊,即使做的到,花费怕也不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陈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就是赚富人的钱,就是让他们享受的,这些钱滑下去,让他们能多看几眼便已经值当。还有多雇几个护院,前院门口站四个,中院站四个,后院站……六个吧,也不用让他们走动巡逻,摆出气势站正就行。”

“这……后院可是只有一个厢房……要六个?”

“六个我还怕少了,刚才和你说什么来着,能让他们多看几眼便是值当,六个健壮的护院一月最多也只要二三十贯,可是要订这个院子不算之后的酒席瓜果便要先拿给我们十贯钱,一个月订出去四五便是稳赚不赔,另外若是没有金牌和玉牌想订也没有。”

“少爷这招……真是高啊……”陈恩明白过来,感叹一句,这些道理他都想的明白,只是若是由他自己来做主,自问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这玉牌开始时只送不卖,只给那些德高望重之人亲自送一份便可,在背面要刻上姓名表字和生平功绩,至于他们用还是不用,便不要去管了,第一批只送十人,再弄个仪式,找些有身份之人每月评一次,每次评出三人,然后着人风风光光的将玉牌送过去。具体有些什么要求,回去我再写一份给你,不论拿到之人面上是不是淡然,总要让人心里觉得有面子才好。”

这就是陈越的野心了,这样的东西如果真能做出名堂,便能在杭州城里的舆论中占有相当主动的地位,日久天长之后这个西子楼藏在阴影下的影响力便有相当骇人的影响力。

陈恩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做法最终会有怎样的效果,但他也知道这对于扩大这酒楼的名气还是有好处的,点头应下来,又问道:“金牌如何卖法?”

“作价三十贯吧,每月只卖十份,今后凡是拿着金牌进店之人必有两名伙计上前接待,拿玉牌之人则是管事以上亲自去迎。等到这边都处置妥当了,就去城中物色几家酒楼茶肆,不用太大,装点的精致华丽一些便可,玉牌金牌去那些店里也是同理。对了,官衙那边可有去打点?”

“与钱塘县裴押司已经牵上线,他已答应改日请李通判一起出来吃酒,过几日后面厢房收拾出来,我便过去请人。”

“哦?”陈越倒是有些意外,这裴押司叫做裴崖,表字立岩,之前听陈恩提过,没想到却是颇有能耐,小小的一县吏员,竟然敢说能请动州治的通判,看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宋代的吏员与后世的公务员大不相同,其中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不能“做官”,甚至除了本人之外,儿子也无法科考举仕,通常是终生都无法获得品阶。不过好处是不必如入流的官员一般离家三百里才能任官,大多都是本地乡绅地主,可以将职位代代相传,容易在当地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许多新上任的知县甚至都有可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裴崖若不是吹牛,当也是这类人物。

陈越正想吩咐两句,一个丫环妆扮的人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到:“少爷,老爷叫你回去……”

陈越愕然转头望去,认出是自家娘亲的婢女,这爹娘两人一起火急火燎地要他回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当下也不敢耽搁,与陈恩宋三娘告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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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很多词的时候都感觉有点违和感,但是查查倒是古时都有的,是我开始犯青病钻牛角尖了么。比如安全这个词,汉代焦赣《易林·小畜之无妄》:“道里夷易,安全无恙。”宋范仲淹《答赵元昊书》:“有在大王之国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

关于耸肩,之前我在书评区解释过了,今天又有人拿出来说,我还是在这里解释一下,这个词也是从古时就有的。韩愈《石鼎联句》序:“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印袖手耸肩,倚北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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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少年一世能狂(一)

陈越与母亲邱芸的婢女一同快步往家中走去,一边不忘打探一点消息,问道:“你是叫做香兰?家中出了何事怎的早上刚刚禀明大人才出的门,现在就让你来唤我了?”

“回少爷,正是奴家,”香兰身材算是高挑,但是跟在陈越身后疾走还是有些吃力,喘着气道:“是二老爷回来了……”

“二伯回来……却是理应先回去一趟,但也用不上这么急吧。[ranEΝ .nET .]”陈越狐疑地问道。

“出来时听说二老爷正在大发雷霆,将二房中人都训了一顿,连二哥儿都差点被打了。还有……听说二老爷这次是专程为了少爷你回来的……”

“这……将二房的人都训了一顿,还专程为了我回来?这是苦肉计还是八卦阵?”陈越仔细回忆了一下关于二伯陈卞的记忆,印象里由于他大多时间都在外经商,回陈家大院的时间不多,接触的也便有些少,听闻倒是蛮有手段,一个人撑起陈家偌大的产业,陈家平日里除了田地租赋之外便主要靠他手中的商行来维持开支。

“你出来时可听过其他的事情,祖父可有说过什么?”

香兰边走边摇头道:“不曾再听说别的事了,今日早间少爷出门不久二老爷便到了家中,随后传出一些风声来,还不及细细打听我等便都被遣了出来来寻少爷。[欢迎来到到阅读 ]”

“也罢,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你是如何寻到这边来的?”

“路上碰到以前在家中做工的罗哥儿,现在已经是福记的掌柜了,是他提醒奴家过来的。”

“嗯,那个……咳咳,刚才只是随性走了走,”陈越故意伸手指了指远处的花船,故作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势道:“回去后莫与人说我来过这边,只说是在湖边观景便可。”虽然刚才他在西子楼上做什么香兰不会知道,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今后西子楼若是真的做大,又被传出在西子楼还未开业之时自己便在其中与其掌柜交谈,难保不会被人看出什么。

香兰扭头看去,她已是经了人事的,明白那里是处什么地方,也知道陈越从前的德性,以为陈越是这段时间禁足憋坏了,一早起来便是去了那等烟花之地。俏脸一红,又转头看了一眼两人身后都快要小跑才跟的上的纤儿,心想这么水灵灵的丫头还是遂不了自家这位少爷的意,嘴角不自觉的勾一丝微笑,道:“少爷放心便是,奴家自也不会回去乱嚼舌根。[.net]”

陈越看她的神情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又不好当面否认什么,尴尬地自顾自低头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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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之中,陈卞脸色阴沉如水,冰冷的眼神从面前二房中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去,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融香你给我出来,上个月借五哥之名强抢民女之事是怎么回事?”

陈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是刚刚赶回来的,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甚了了,但陈卞回到陈府已有小半日光景,却仅仅只是发了一顿火,等他到家之后才开始追责,倒是在他面前将姿态做的十足,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何打算。不过上月秦婵之事陈越没有与家中说过,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此事,陈卞身在外地,却能得到消息,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融香战战兢兢走出两步,显然陈卞在家中威信甚著,吓得脸色有些发白,肩膀抖的厉害,啜喏着不敢说话。

“说!”陈卞声色俱厉,挥手将桌上的青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瓷与茶汤溅出一捧水花。

融香眼圈微红,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只是抬头望了眼郑氏,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却是撑着不肯说一句话。

众人都低头敛目不敢出声,陈卞怒目而视,场中一瞬间沉默下去。

陈越咳嗽了一声,出声道:“二伯息怒,许是融香鬼迷了心窍,便放过它这一回吧。”不是陈越心慈手软,只是如今他气候未成,在这里的除了二房中人又只有他一个小辈在,若是让陈卞掌握了主动,追究起责任来到时候如何处置他可就插不上话了,他如今还看不透这个二伯到底是什么心思,万一最后是名义上罚的重,实际上阕让她轻轻摘过,今后也便不好再为此事发作了。

陈卞哼了一声,缓了缓神色,对陈越道:“我知五哥心性纯良,不过今日之事不必替这贱婢求情,我必不饶她!”

陈越这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陈卞看了眼陈越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头,郑氏却在一旁开了口:

“官人,融香不过是受人指使,何必重罚?依奴家看来,待找出幕后主使再说不迟。”

陈越听了心中冷笑一声,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这郑氏确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连自家夫君打的什么主意都猜不透,这句话一出口,想必陈卞的脸色会比刚才更难看吧。

果然,陈卞愤然拍一掌拍在桌沿上,但说出的话却让陈越大吃一惊。

“你做的好事当我不知?”

“你们母子可是要效那壬女象傲之事?”

此话一出,在场能听懂陈卞话中之意的人都不禁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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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少年一世能狂(二)

“你们母子可是要效那壬女象傲之事?”

此话一出,在场能听懂陈卞话中之意的人都不禁变了颜色。好重的话,好重的比喻!

陈越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番姿态做的真够足啊,同时又给自己身上加上了三分压力。

陈卞引用的话虽然只是典故的一个片段,但在以儒家为正朔的大宋,凡是入学读过几年书的都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尧舜禹汤,被儒家奉为上古四圣,乃是人士子必定深悉的四人,其中故事,便是陈越那只知斗鸡走狗的前身也都知之甚详。

舜父瞽叟,亲母早逝,瞽叟续娶壬女,生子象。舜对家长极为孝顺,而其继母壬女与其弟象多次害他,却“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

以此来喻窒与陈羽,其实并不十分贴切,但人人都能听出他话中之意。

窒愣了一愣,随后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陈羽赶紧上前将她扶住,他的心中也是怨愤无比,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何今日会如此无情,但他前些日子经受打击之后到底是成熟不少,努力平复下心情,道:“大人何至于如此?”

陈卞抬眼瞟了二人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如今是宋朝,不似后世明清动不动就字狱,当年蜀中有人献诗成都府“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公然鼓动造反,结果当朝官家的做法是赏了他一个司户参军的官做,所以平日里借谁比喻倒是都没有太大关系。

陈越不能肯定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他是为了家中和善也好,为了避重就轻也罢,这话除了数落窒与陈羽外。也是在提醒自己学好上古先贤舜的做法,自己却不能不开口了,裣衽恭声道:“二伯言重了,小惩大诫便可。”

厅中众人听了又是一惊,几名下人手心都捏出了汗来,都说这位五少爷心性大变,没想到在陈卞面前还敢摆出如此气势!

看似恭敬温润的出声,却一脚把陈卞留下的台阶踢开,到得此时竟然还要“小惩大诫”,这是要打窒和二哥的脸啊!好狠的少年郎!

若是一般人最多说一句“误会”轻轻揭过也就罢了。他却还是不依不饶,当真不知是说他不识时务好还是说他狂傲的好。

陈卞微微眯起眼睛向陈越看去,心里也暗暗吃惊,他赶回来之前是听说过陈越最近一段时间的事迹的,刚才也特意做足了姿态,若是从前怕是自己站到他面前便能解决,没想到如今他却得寸进尺,反身将了自己一军,确实是有些失算了。他这次回来自然有他的目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回家中演这一出戏来□至回来前都没有让人通知家里,还选了老爷子不在的时候来办这件事,这时候自然不想功亏一篑,皱眉思索着对策。

陈越说完话之后便垂手低头立于一旁,一副谦知有礼的涅,让人不禁感觉他先前的话确实是谦虚礼让一般。

陈卞沉默片刻,斜睨了窒与陈羽一眼,道:“既然尚只要‘小惩大诫’便可,我也就不为己甚了,这如何惩治便由尚亲自来定。”

陈越先前便觉得陈卞这次回来绝不会是为了替自己出头这么简单。不说他身为长辈不可能专程为了这点小事跑回来,即使他当真是看不下去,又何须将事情弄得这么大,自家事关起门来解决掉,还怕自己不领他的情?现在又将球踢回到自己手上。便愈发确定了他不是出自真心。大宋以孝治天下,以侄逾越而妄定婶、兄之责,他今后若想为官则举步维艰,哪怕行商也难免被骂作不孝不义■事都将平添一份阻力,最好的方法,只能是息事宁人。

旁边二房的一个老妈子怕陈越不识好歹再咄咄逼人,抢着出声对陈越道:“家中长辈总是为子侄辈好的不是?许是被奸人蒙蔽才至于此,原先本也是好意帮五哥你的,不过一点误会罢了。我看让二哥儿给你端茶道歉如何?”

厅中众人都暗暗摇头,看陈越刚才的应对,接下来估摸着要么苛以重责,要么干脆揭过,怎么可能受这不上不下的赔礼?

陈卞瞪了那老妈子一眼,自是怨她多事。吓得那老妈子赶紧缩到别人后面不敢再多嘴。

“既然如此,便按她说的办吧。”陈越脸上带着一丝谦恭的微笑§手指向那缩在人后的老妈子。

“什么?”

陈越的话倒是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陈卞都险些惊讶出声,随后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他听说了陈越最近的作为后心中原本就没将陈越当做易于之辈,刚才一番应对又将陈越在心中拔高了两个档次,却没想到原来陈越还想着占这等小便宜,却是失了原先的水准,心中舒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气盛’。

“我说便按她说的办。”陈越似是回答刚才有人惊咦出声的话,又重复了一句。现在的场面,他已经不可能再去要求窒做什么,相比起今后的前途,自然不会当众强逞一时之气,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够权衡的,不过也不会让他们轻轻的揭过去。

“听到没有,维广你还不去端茶?”陈卞厉声道。见陈越如此做法,他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不过这种时候不妨再做做样子给人看看。

先前出主意的老妈子见采纳了她的意见,便从人后钻出来,颇为得意地转身出门去准备茶水。

陈羽虽然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拗自己父亲,低头就准备去端茶过来。

“慢着。”陈越伸手示意他先停下来。

“尚这是?”陈卞呵呵笑了一声,“可是觉得刚才的处置又不合心意了?”虽然是笑着,但人人都听出其中没有一分笑意,说出的一个‘又’字,很显然的表明他已经颇为不耐∏啊,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时候陈越若还要反口,纵然他有什么目的,怕也要忍耐不住了,毕竟他还是陈越的长辈,今番也已经给足了陈越面子。

“二伯误会了,”陈越仿佛没有看出陈卞的不耐,脸上依然带着谦恭的微笑,伸手指向一边脸色惨白的融香道:

“既然二哥要端茶,如何能少的了她?”

“嘶……好狠……”

一旁的下人刚刚缓过一点,又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凉气,偷眼抬头看去时,只见陈卞早已脸色铁青。

“这是要让二哥与仆婢同属啊……”一人忍不住轻轻慨叹一句,被旁边同伴悄悄拉了拉衣袖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

第七十三章 少年一世能狂(三)

陈尚,你不要太猖狂!”窒已经气得须发倒竖,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双目眼白中也有血丝浮现,戟指陈越声色俱厉地骂道。今日在自家夫君的威势下,原本有什么怨恨也都可以捏着鼻子忍下来,她知道自家夫君如此必有所图,但是如今竟然要她的儿子与一个婢女同列敬茶,寻遍天下都没有这个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窒几近癫狂,就要冲过去厮打陈越,幸好被身边众人拉住拦了下来。

陈卞铁青着脸,若只是陈羽端一碗茶便也没有什么,还能博一个用于认错的名头,但陈越要求与婢女融香一起敬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意义却完全不同♀几乎就是在将陈羽当做仆婢同等,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忍受的了?提出敬茶赔罪的是二房之人,自己也是先开口同意了的,从情理上说,陈羽这个少爷都认错赔罪了,融香自然也难免其罚,先前他便做足了姿态,这个时候又不好发作,三弟这个儿子当真是狠辣啊。陈越脸上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对窒的骂声充耳不闻,瞟了眼陈卞,眼睛最后停在陈羽的身上。

他才不怕与二房撕破脸面,巴不得事情闹大了才好,先前与窒陈羽的梁子已经结的死了,这时候再去妇人之仁,吃亏的只会是自己,闹大了便不怕二房众人今后再瞬么花样,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全都推在他们身上他们洗都洗不掉,等于是送了自己一份保险。而且陈卞回来的原因也不难猜出来,商人重利,不可能是因为他突然才情大发便想着回来向他示好,只当是于花露上听闻了什么风声♀也不奇怪,当初他手下没人可用,用的罗良与龚富都是临时从管家陈钢中要来的。花露的作坊又在陈家的偏院,露出什么马脚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远在外地的陈卞最先得到的消息。

在陈越眼里,破局的关键便在陈羽的身上,他若是真的动手去敬茶,自己反而成了理亏的一方,虽说外面人会怎么说还不知道,但首先自己父亲那一关就过不了,还有来自祖父以及家中其他人的压力,毕竟他是要陈家人与婢女同列。若是有人一个帽子扣过来,他想摘都难,陈羽真要是去端茶,他必然也是不敢接下来的。不过他看得出来,陈羽经过先前一事,不过是变得沉默阴郁了一些,心底里必然是看不开的,不然自己这十多日都只能在家中晃荡,如何会一次都没见过他的人?定然是他有意躲着自己,既然心结未解。陈卞与窒做父母的总也不能逼他敬这杯茶,要他自愿受此辱,那也是不用想了。

果然,先前出门的老妈子眉开眼笑的端了茶过来,刚想要和声劝一劝自家这位少爷,陈羽却忿然挥袖将她手上的木盘连同茶水用力扫到地上,也不管身后众人,转身就走出门去。

茶水泼洒在地上,冒出缕缕的白雾,老妈子愕然站在那里≈还保持着端木盘的姿势,脸上堆砌起来的笑容渐渐凝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茶壶是白瓷的,质量不错,摔在地上也没有裂开。只是壶口磕掉了一个角。厅里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见大家都没有反应,陈越笑了笑,俯身将茶壶捡起来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向陈卞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负手走出厅门。

等陈越走出去以后,众人才反应过来,群情汹涌的骂出声来,刚才陈越在这里,他们虽然是二房中人。但一来陈越也算是他们东主,二来陈卞先前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做足样子先与陈越和解,他们自然不好出口多事,现在却不能不急着表一番忠心,虽然未必有什么用。但骂了不会有错,不骂却难保不被记恨。

“好了!”陈卞手掌用力一拍桌子。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今日之事谁都不要出去多嘴,让我知道谁在外面嚼舌我定不饶他!”

众人连忙各自表态,陈卞头疼的挥了挥手:“都下去。”

各人总算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去。

窒恨恨地整理好衣冠,脸上的怒气还未消退,埋怨道:“老爷你今日到底是做什么!要将我们母子逼上绝路才甘心吗?”

陈卞手揉着眉心,“你不懂的,晚间休息时再与你说吧,现在还是先想想如何收场吧。”

“什么我不懂,什么我不懂?”窒怒气未消,“你身为长辈,有什么事还用去讨好陈越那小子?”

“什么讨好不讨好的?”陈卞摇了摇头,“不论事成与不成,家中若能安定些也不是坏事,再说这些事情不都是你捅出来的?”

“安定个屁!”窒整好衣冠一屁股坐到陈卞身边椅子上,“你就忍心看二哥让那贼子欺负?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抄来的诗词,却还要污了二哥的名声!”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说到底还是二哥也有不对,怨不得他。”说道这里顿了顿,又道:“我回来自也不会是为了他的诗词,这几年杭州左近年景都不大好,我陈家毕竟不死你们郑家有那么大的产业,家中的开销却比郑家小不了多少,去年的租赋到现在都没有收全,今年不少庄户还要来贷粮贷种,最近可是有些艰难呐。”

“那又如何,和那贼子有关系?”

“本来自是没什么关系,若是我强撑下去也未尝不可,到了丰年时自然能缓过一口气,可是今年家中不少庄户都已经撑不下去,弃地去投奔亲友的便有十多户,还要拿出钱粮来安抚其他人,这也就罢了,如今才二月光景,地里竟然出了成片的蝗虫!”

“……”窒闻言也是悚然一惊,杭州已是连着几年没有过好收成,一般人家留着的存粮早就吃的差不多了,现在二月就出了成片的蝗虫,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那贼子能有办法?”

陈卞摇头说道:“不是他有办法,是他有钱!家中若是平掉亏空,每年才几千贯的进项,可他上月最少有八百贯的收入!”

“莫不是去偷来抢来的,八百贯,他如何弄来这许多的钱物?”

“或许夸大了些,但总是差不离的,你最近可听说过杭州出的叫做‘花露’的东西?我着人仔细打探过,便是他弄出来的东西,那福记的掌柜便是他先前向干要去的,原来只是家中的两个杂役。若能接过这花露的生意,眼下的境况便要好的多了。”其实陈越在花露这一项上的月入还不止这些钱,但陈卞毕竟无法知道其中详细,只是猜了个大概。

窒听到自家夫君这么说,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这花露我也听说过,前些日子他还着人往家中各房都送了一份。可他不到二十的年纪,如何能做的出这样的东西,难不成当真是被香炉砸了脑袋便有仙人来帮他不成?”

陈卞摆了摆手,“此事先不提了,看看等父亲回来如何收拾残局吧,你今后提醒着二哥一点,便是用不上五哥,也先不要再去招惹是非。”

第七十四章 少年一世能狂(四)

先前是邱芸的婢女香兰去找到的陈越,但是陈立夫妇并没有亲自过去二房之中,毕竟算是人家家事,他们也不好插手去管。陈越不愿父母担心,过去叙事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便回去自己房中。

回去时发现除了纤儿之外,陈恩、罗良也都在里面候着他,诧异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恩回道:“西子楼那边我让三娘先盯着,少爷急着回来我心里毕竟放心不下,将事情吩咐妥当便过来看看,罗哥儿倒是比我到的早。”

“早上碰到香兰时看她的样子不太放心,回铺子里也不缺我一个人手,再说那边还有龚鹏远在,我便先过来这边看看出了何事。”

陈越愣了一愣,才想起来鹏远是龚富当初自己取的表字,看来罗良龚富两人当上了掌柜,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身份,竟然都开始互称表字了。

他笑了笑,摆手道:“也没有什么大事,许是二伯那边听到了花露的风声,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今后行事都注意一点,法光你最近也少来我这里,有事让三娘过来找纤儿便可。”

罗良有些担心的道:“那这花露……”

“下个月要出的两种新样式也照原先定好的做便是,另外家中的那处偏院倒是用不了多久了,明日你们去寻个合适的地方来,再找两个护院看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随意接近便可。这玩意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的,官衙那边打点好。还怕有人来惦念?”陈越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产业好歹也算是陈家的,想必陈卞也分的清是非,不至于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若是只在自己家中关起门来解决。上头还有租赋与自己父亲,明着抢也是不可能,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消息漏出去,引来官府的“和买”,到时候说不得又是一幢麻烦。

和买本来也是一件好事,官府向商户才买一应所需,并且还会预支和买本钱。但到了如今,和买的意义早已变质。采购钱物甚至能低到只有市价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利润稍薄一点的东西碰上摊牌下来的和买,商户往往便苦不堪言,倾家荡产的都所在多有。除了正常所需之外,也成了某些官员鱼肉百姓的工具。

罗良应声称是,如今他已不再会去怀疑陈越的决定,更多的只是请示。

陈恩心头还有些疑惑:“那过些日子西子楼开业时少爷过不过来?若是有人探究起酒楼背后的东家,该用个什么说辞?”

“开张那天我便步过去了。今后嘛迟早也是有机会过来玩一玩的,毕竟我也还是个纨绔子弟不是?到时陈掌柜可是要给我算便宜些。”陈越笑道。

陈恩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凑趣道:“抹掉零头如何,不能再便宜了。不然东家可要找我算账。”

龚富与纤儿也笑了起来,陈越又说道:“有人问你东家是谁时。无论来人是什么身份,你就闭口不提便是。越让人觉得神秘别人就越肯往楼里钻,若当真与人说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纨绔子弟,信不信还是两说,就算信了,也没的看轻了这酒楼。”

陈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前些日子与裴押司吃酒时,听说那郑善还关在牢里,之前郑家还没有要捞他出来的意思,只是最近好像又着人托了关系,不知少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陈越摇头道:“倒是没去关心过这场官司,”皱了皱眉头,“也罢,先由得他们去折腾,这郑善要是不做成别的大案来判,仅为伤人便最多不过关上五六十日,你且安下心来,待西子楼的事情做好了,不要陈家这边出手,便是你也能将他压死,总归是有机会报仇的。”

宋代刑法规定伤人者最多不过“限六十日”,也就是关上两个月的时间,若是杀人才能重判,要是郑家出手,甚至不用替他歪曲事实,只要将事情限定在此案上便对郑善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无非是名声上难听些,乃至多花一些钱财。

“嗯,少爷放心,我自然会有分寸,绝不会坏了少爷的大事。”

陈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大事不大事的,还记得我从前给你们说的那些话?如今不过是‘创业’阶段罢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生在这世上走一回,总要搅点风浪出来。不过现在要韬光养晦是没错的。”

陈恩与龚富闻言互望一眼,虽然陈越的话说的平平淡淡,但若是被寻常人听见,大概会说一句“小子狂妄”,不过他们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在他们眼里陈越是有这个底气说这句话的。想来也是,文才见识气度手段皆是不凡,要想自家这位少爷偏安一隅也是不可能的事,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迎风弄潮的。

“少爷,该做功课了。”

纤儿一句话差点没把两人呛到,刚刚他们还心怀壮阔,充满着对将来的憧憬,没想到被这小丫头一句话就拉回到现实。是啊,自家这位少爷才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相比起来自己这些年算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少爷,再不做功课回头老爷又要罚你抄书,可怨不得我没提醒你。”

陈越也有些头疼,前世他做了十几年的作业,好不容易熬出头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没想到来到宋朝,还是免不了继续“做作业”的命运,而且还都是看一些文言典籍写一些相应的策论诗词,如今习惯了还好一些,开始的时候真是头都要看炸了。

无奈的端起茶示意送客,陈恩与罗良就退了出去。

纤儿替他把笔墨准备好,陈越叹了口气,就乖乖坐到书桌前做起陈立安排下来的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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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发现除了纤儿之外,陈恩、罗良也都在里面候着他,诧异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恩回道:“西子楼那边我让三娘先盯着,少爷急着回来我心里毕竟放心不下,将事情吩咐妥当便过来看看,罗哥儿倒是比我到的早。”

“早上碰到香兰时看她的样子不太放心,回铺子里也不缺我一个人手,再说那边还有龚鹏远在,我便先过来这边看看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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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摆手道:“也没有什么大事,许是二伯那边听到了花露的风声,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今后行事都注意一点,法光你最近也少来我这里,有事让三娘过来找纤儿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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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要出的两种新样式也照原先定好的做便是,另外家中的那处偏院倒是用不了多久了,明日你们去寻个合适的地方来,再找两个护院看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随意接近便可。这玩意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的,官衙那边打点好。还怕有人来惦念?”陈越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产业好歹也算是陈家的,想必陈卞也分的清是非,不至于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若是只在自己家中关起门来解决。上头还有租赋与自己父亲,明着抢也是不可能,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消息漏出去,引来官府的“和买”,到时候说不得又是一幢麻烦。

和买本来也是一件好事,官府向商户才买一应所需,并且还会预支和买本钱。但到了如今,和买的意义早已变质。采购钱物甚至能低到只有市价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利润稍薄一点的东西碰上摊牌下来的和买,商户往往便苦不堪言,倾家荡产的都所在多有。除了正常所需之外,也成了某些官员鱼肉百姓的工具。

罗良应声称是,如今他已不再会去怀疑陈越的决定,更多的只是请示。

陈恩心头还有些疑惑:“那过些日子西子楼开业时少爷过不过来?若是有人探究起酒楼背后的东家,该用个什么说辞?”

“开张那天我便步过去了。今后嘛迟早也是有机会过来玩一玩的,毕竟我也还是个纨绔子弟不是?到时陈掌柜可是要给我算便宜些。”陈越笑道。

陈恩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凑趣道:“抹掉零头如何,不能再便宜了。不然东家可要找我算账。”

龚富与纤儿也笑了起来,陈越又说道:“有人问你东家是谁时。无论来人是什么身份,你就闭口不提便是。越让人觉得神秘别人就越肯往楼里钻,若当真与人说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纨绔子弟,信不信还是两说,就算信了,也没的看轻了这酒楼。”

陈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前些日子与裴押司吃酒时,听说那郑善还关在牢里,之前郑家还没有要捞他出来的意思,只是最近好像又着人托了关系,不知少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陈越摇头道:“倒是没去关心过这场官司,”皱了皱眉头,“也罢,先由得他们去折腾,这郑善要是不做成别的大案来判,仅为伤人便最多不过关上五六十日,你且安下心来,待西子楼的事情做好了,不要陈家这边出手,便是你也能将他压死,总归是有机会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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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少爷放心,我自然会有分寸,绝不会坏了少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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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恩与龚富闻言互望一眼,虽然陈越的话说的平平淡淡,但若是被寻常人听见,大概会说一句“小子狂妄”,不过他们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在他们眼里陈越是有这个底气说这句话的。想来也是,文才见识气度手段皆是不凡,要想自家这位少爷偏安一隅也是不可能的事,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迎风弄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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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的端起茶示意送客,陈恩与罗良就退了出去。

纤儿替他把笔墨准备好,陈越叹了口气,就乖乖坐到书桌前做起陈立安排下来的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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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一)

出乎陈越的意料,陈卞回杭州后的第三天便又起身去了外地,之前的事情也就此没有了下文,甚至连陈岩也仅仅只是招陈越过去问了几句话,便也不再过问。

陈家大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给陈越的感觉就像一场即将暴发的山洪,在山谷中徘徊怒吼了半日,最后流到人们面前的却成了一道涓涓细流,让他先前做的一些准备都全无用武之地。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无论怎么看这件事情都不像会就此结束的样子,要是现在对方有什么动作,自己这边好歹能有个准备。但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对方隐忍不发,到时候骤然发力,总会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西子楼开业在即,这一点当是外人料不到的变数,假以时日等到这座酒楼能够发挥出影响,那自己手上的肥肉就不是谁都能来咬上一口的了。

陈越相信杭州城里暂时还不会有外人知道西湖边上这座刚刚在改建的酒楼与他有关,能够知悉这件事的陈恩、罗良、龚富、宋三娘、纤儿都是可以信的过的,他们应当明白自己能给他们什么,别人又只能给他们什么,不说其他的,罗良与龚富两人紧紧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得到了二十多贯的赏钱,换做以前,这差不多是他们一家一年的收入。外人也不可能在此时花重金收买他们,一两百贯钱,怕是他们自己也看不上了,老老实实的做工。每年都能拿的比这些更多,又如何会去铤而走险?

当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先前是手中无人可用。能够掌握的资源又少,自然要将他们都整合起来,往后等有了实力,各条线还是单向保密的好,这些事前世都有经验可循,稍加改动放到此时就可以用的上。

三月初的时候,西子楼改建已经完成了一半,其他没有完成的地方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陈恩确实有些才干,将整个局面都安排的仅仅有条,陈越吩咐的要求也都尽可能的为他办到,虽说也有一些小的错漏。但也无伤大雅了。

十块玉牌也已经着人送出去六块,开始时先是与杭州通判李鼎臣牵上线,使人在背面刻上他的事迹,当然大多都是一些能拿得出手的功绩,然后找人大张旗鼓的送到他的府上。演了一出三辞三让的把戏他才故作推辞不得,勉强接下。这本就是宋朝上下惯用的伎俩,不论是封侯拜相还是请辞还乡,在朝官员大多都要有这个三辞三让的过程。甚至多的能做到“七辞七让”,这番李鼎臣做出的姿态。一方面是循旧历,另一方面却是使得李鼎臣与西子楼的玉牌名声大涨。

好在李鼎臣也算的个能吏。名声本就不坏,一些功绩稍稍加以修饰也就够了,对于双方都有利的东西,他自也不会拒绝,更何况事先也已将人情都打点好了。

虽然他的官位在杭州本就能算的上号,但民间普通百姓却是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的。一块玉牌,使得他的名声骤然间响亮起来,玉牌背面刻写的生平事迹不知从谁口中传到外面,街头巷尾也多了一些人每日有意无意的说起诸如:“我早就听说了,李通判在成都府时便甚是有名,你们不知道……”这样的话来,还有说书的时不时说几段他的轶事。一时间李鼎臣的可谓风光无两。

看到效果之后,自然会有其他人心动,接下来的玉牌要送出去便容易的多了。

当然,这玉牌要能形成影响,自然甄选对象时也会严加把关。之所以第一块选定李鼎臣,一来是这边已经牵上线打点妥当,不至于让人拒收;二来这位三十多岁的通判虽然称不上清廉如水,但确实也做出了不少实绩,在官场中的也没有什么不利的风评。

十块玉牌,送出去六块之后便有人坐不住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论是因为面子也好,是因为虚荣也罢,见其他人借此扬了名,自觉能够的上格的人总也会有人做出些行动来,西子楼明面上的掌柜陈恩身上的压力骤然就大了不少,人人都不发给玉牌也没有什么事,但地位相差无几之人有的人有有的人无,便难免会遭人记恨。这些陈越也早就料到,他的要求还是接下来不论人情,只凭西子楼自己的判断,不然便是有一就有二,若是今后花费大力气弄出了这玩意,最后却成了少数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工具,那便违背了做此事的初衷,并随之也会让玉牌这个物事的影响力渐渐减弱。

陈越要的是将玉牌做成类似最开始的“万名伞”一类的东西,同时提高西子楼的地位,但绝不想要它沦落到如今每送走一位父母官就送一次万民伞的地步。

随着玉牌“炒作”的成功,西子楼的金牌也随之水涨船高。受陈越启发,这个东西陈恩也弄了一个类似“评选”的形式,不过这个就是比的谁有钱了,每块金牌都有特定的编号,就像青楼小姐出阁一般由人竞价,第一块金牌被人八十贯买走,随后几块也都有五六十贯的高价。当然,其中是否有猫腻,陈越也没找陈恩过来详细询问。

可以说还未开张,西子楼便已经有了不小的名声,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常常提起的谈资。

形势不错,但陈越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由于他的前身太过顽劣不堪,本来已经被他父亲赶出族学,只需做好安排下来的功课便可,也不知是因为他近段时间以来在诗词上的造诣,还是从二伯处听闻了他在做商贾之事,既然他有文才,家中自然是想要他参加科考,去仕途上搏一个前程,前几天陈立将他找去,要他准备好去书院继续读书。这一点陈越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他底子实在太差,无论这两个月抽空看了多少书,去了书院之后必然还是会露出马脚,更何况他也实在不想整天被人管着念那些四书五经。

但是父命不敢违,这样的事情答不答应也不是他说的算,这几日他也没心情去管文福记与西子楼的事情,先要找到一个说辞才好。在街上逛了半日,倒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一点与往日的不同。

米价从原先的一贯一石涨到了一贯二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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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大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给陈越的感觉就像一场即将暴发的山洪,在山谷中徘徊怒吼了半日,最后流到人们面前的却成了一道涓涓细流,让他先前做的一些准备都全无用武之地。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无论怎么看这件事情都不像会就此结束的样子,要是现在对方有什么动作,自己这边好歹能有个准备。但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对方隐忍不发,到时候骤然发力,总会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西子楼开业在即,这一点当是外人料不到的变数,假以时日等到这座酒楼能够发挥出影响,那自己手上的肥肉就不是谁都能来咬上一口的了。

陈越相信杭州城里暂时还不会有外人知道西湖边上这座刚刚在改建的酒楼与他有关,能够知悉这件事的陈恩、罗良、龚富、宋三娘、纤儿都是可以信的过的,他们应当明白自己能给他们什么,别人又只能给他们什么,不说其他的,罗良与龚富两人紧紧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得到了二十多贯的赏钱,换做以前,这差不多是他们一家一年的收入。外人也不可能在此时花重金收买他们,一两百贯钱,怕是他们自己也看不上了,老老实实的做工。每年都能拿的比这些更多,又如何会去铤而走险?

当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先前是手中无人可用。能够掌握的资源又少,自然要将他们都整合起来,往后等有了实力,各条线还是单向保密的好,这些事前世都有经验可循,稍加改动放到此时就可以用的上。

三月初的时候,西子楼改建已经完成了一半,其他没有完成的地方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陈恩确实有些才干,将整个局面都安排的仅仅有条,陈越吩咐的要求也都尽可能的为他办到,虽说也有一些小的错漏。但也无伤大雅了。

十块玉牌也已经着人送出去六块,开始时先是与杭州通判李鼎臣牵上线,使人在背面刻上他的事迹,当然大多都是一些能拿得出手的功绩,然后找人大张旗鼓的送到他的府上。演了一出三辞三让的把戏他才故作推辞不得,勉强接下。这本就是宋朝上下惯用的伎俩,不论是封侯拜相还是请辞还乡,在朝官员大多都要有这个三辞三让的过程。甚至多的能做到“七辞七让”,这番李鼎臣做出的姿态。一方面是循旧历,另一方面却是使得李鼎臣与西子楼的玉牌名声大涨。

好在李鼎臣也算的个能吏。名声本就不坏,一些功绩稍稍加以修饰也就够了,对于双方都有利的东西,他自也不会拒绝,更何况事先也已将人情都打点好了。

虽然他的官位在杭州本就能算的上号,但民间普通百姓却是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的。一块玉牌,使得他的名声骤然间响亮起来,玉牌背面刻写的生平事迹不知从谁口中传到外面,街头巷尾也多了一些人每日有意无意的说起诸如:“我早就听说了,李通判在成都府时便甚是有名,你们不知道……”这样的话来,还有说书的时不时说几段他的轶事。一时间李鼎臣的可谓风光无两。

看到效果之后,自然会有其他人心动,接下来的玉牌要送出去便容易的多了。

当然,这玉牌要能形成影响,自然甄选对象时也会严加把关。之所以第一块选定李鼎臣,一来是这边已经牵上线打点妥当,不至于让人拒收;二来这位三十多岁的通判虽然称不上清廉如水,但确实也做出了不少实绩,在官场中的也没有什么不利的风评。

十块玉牌,送出去六块之后便有人坐不住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论是因为面子也好,是因为虚荣也罢,见其他人借此扬了名,自觉能够的上格的人总也会有人做出些行动来,西子楼明面上的掌柜陈恩身上的压力骤然就大了不少,人人都不发给玉牌也没有什么事,但地位相差无几之人有的人有有的人无,便难免会遭人记恨。这些陈越也早就料到,他的要求还是接下来不论人情,只凭西子楼自己的判断,不然便是有一就有二,若是今后花费大力气弄出了这玩意,最后却成了少数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工具,那便违背了做此事的初衷,并随之也会让玉牌这个物事的影响力渐渐减弱。

陈越要的是将玉牌做成类似最开始的“万名伞”一类的东西,同时提高西子楼的地位,但绝不想要它沦落到如今每送走一位父母官就送一次万民伞的地步。

随着玉牌“炒作”的成功,西子楼的金牌也随之水涨船高。受陈越启发,这个东西陈恩也弄了一个类似“评选”的形式,不过这个就是比的谁有钱了,每块金牌都有特定的编号,就像青楼小姐出阁一般由人竞价,第一块金牌被人八十贯买走,随后几块也都有五六十贯的高价。当然,其中是否有猫腻,陈越也没找陈恩过来详细询问。

可以说还未开张,西子楼便已经有了不小的名声,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常常提起的谈资。

形势不错,但陈越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由于他的前身太过顽劣不堪,本来已经被他父亲赶出族学,只需做好安排下来的功课便可,也不知是因为他近段时间以来在诗词上的造诣,还是从二伯处听闻了他在做商贾之事,既然他有文才,家中自然是想要他参加科考,去仕途上搏一个前程,前几天陈立将他找去,要他准备好去书院继续读书。这一点陈越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他底子实在太差,无论这两个月抽空看了多少书,去了书院之后必然还是会露出马脚,更何况他也实在不想整天被人管着念那些四书五经。

但是父命不敢违,这样的事情答不答应也不是他说的算,这几日他也没心情去管文福记与西子楼的事情,先要找到一个说辞才好。在街上逛了半日,倒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一点与往日的不同。

米价从原先的一贯一石涨到了一贯二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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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二)

陈越便有注意到杭州城内来了不少外地的饥民,如今粮价涨了两百文钱也反应出事态的不同寻常,江南经过吴越和南唐的潜心经营,已经是大宋境内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杭州的常平仓常年存放着大量的粮米,粮价贱时收粮,粮价高时出粮平抑物价,使得杭州的粮价通常情况下保持着稳定。

一石粮食从一石涨到一石二百钱,看似不多,但涉及到杭州将近百万的百姓,就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一般的百姓一个月的月入不过两三贯钱,条件不好一些的甚至更少,于他们来说,两百文就是他们改善生活的所有,若是再涨一点,普通的无地市民不要说想要偶尔吃次肉,怕是要连菜都吃不起了。

陈越平日里算是养尊处优,对粮米茶菜的价格关心的并不多,以他的家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饿着他,只有当初做炒菜的时候简单的了解了一下,现在也不清楚是常平仓还未开始放粮,还是因为常平仓已经力有不逮。若是还未开始放粮,倒也不必担心太多,到时候常平仓一开,粮价自然会降下来;但若是常平仓里的存粮已经不敷使用,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他没有周围州县相关的消息,但不难看出今年的年景怕是比前几年还要难过,不过这些本来并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是现下他需要个理由来回拒自家父亲要他入学的要求,这“为生民立命”的命题向来都是文人最难拒绝的理由。哦。说出这句话的张载此时怕是才刚刚放下领兵征战的幻想,开始潜心学问。

“黄公子!”

一声呼唤打断了陈越的思虑,回头看去原来是秦婵。

“哦,是秦小娘子。怎么今日不用去茶肆?”

秦婵笑着走过来,身姿娉婷,盈盈一福:“前次出了事之后便辞了工,好在六郎已经找到了好活计,每月有三贯的工钱,我如今在家中做些女红,也能勉强补贴些家用。”

“嗯,那些倭人也未必敢来再惹是非。不过辞了也好,”陈越心想粮价往上涨怕是对于他们也有不小的影响,好在他们这一户算是只有两个人,口粮也费不了太多。又问道:“那陈家可有再来说过什么?”

秦婵摇了摇头:“之前便搬出来了,如今住在东水巷那边,也不知是他们还未寻着我们,还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陈越心想她若是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告诉自己住处。正待宽慰两句,秦婵后面又跑过来一个人,看到陈越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拱手道:“原来是黄公子。陈家的事情还未谢过公子,没想到上次公子又帮了家姐一次。”

“秦兄客气了。”陈越还了一礼,“闲来无事。秦兄不如一同去喝杯茶?”他也是刚才走的有些累了,本就打算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只是刚才碰到秦婵,对方一个女子自然是不好开口相邀,现在加一个秦六郎倒是没什么问题。

“多谢黄公子好意,只是在下还有事要做,改日再请公子吃酒。”

陈越看的出他眼中还是有些对自己的警惕,也怪不得他,如今这世道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便愿意出手帮忙的毕竟是少数,加上开始时便有个不大不小的误会,秦婵又是生的明丽娇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也是正常,他也不会在意,“真是不巧了,那便改日再来讨杯酒水喝。”

秦婵看陈越表情,担心他误会,出言问秦六郎道:“六郎先前不是说要去范公家中送玉牌,怎么现在便回来了?”

“范公不在家中,门子拒不肯收,韩管事着我回去知会一声。”秦六郎回道。

陈越一愣,现在杭州城中说起玉牌的事情,自然是西子楼的玉牌,没想到秦六郎竟是在西子楼做工。

“范公可都辞了五六回了,这玉牌怕是要送不进去。唉,这么多人都抢着盼着这东西,偏偏最该得的人不愿收下……”范仲淹不论是朝中还是民间的声望都是极隆,秦婵听了也不免感慨两句,不过本来此时称呼朝廷官员多是称呼官职,宋时的管制极为复杂,除了本身正经的官品差遣之外还有贴职爵位等,通常是哪个品级高以哪个代称,如包拯贴职为直龙图阁学士,同僚便称呼其包龙图,但市井中的百姓少有能清楚官员除差遣外的贴职的,敬称范仲淹为范公也不为错。

“已经是第六回了,楼里的大掌柜说,送十次二十次也要将这玉牌送进去,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先做好差事便是。”

陈越倒是不奇怪范仲淹会拒收玉牌,他年轻时便有“划粥割齑”的故事,家境优渥却坚持苦行修学,临到老了更是早已不缺功名,不愿凑这个酒楼弄出来的热闹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只是这几日都在想如何应付家里要他入学之事,倒是没听说陈恩已经送了六回玉牌去范府,弄出这么大的声势,若是还不能让范仲淹收下玉牌,怕是对这玉牌的名声要有不小的打击。

“六郎快去做事吧,莫耽搁了正事,”秦婵嘱咐了秦六郎一句,又对陈越道:“六郎如今在西湖边的西子楼做事,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说的金牌玉牌便是那边出的,想必公子也听说过了。”

陈越心想机子弄出来的东西,没听说过那真是见鬼了,不过面上却不好这么说,“自是听过的,这西子楼规模不小,听说是一等一个酒楼,能在那边做事也算有个着落,也不知到时开张我有没那个闲钱去吃上一顿,六郎先去忙吧。”他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婵听他说可能没有闲钱去西子楼心下微感诧异,当日能将陈家的人都赶走可不像家世一般的人家,不过也就是诧异罢了,也没有其他想法。秦六郎也没有其他表情,看样子只是有些不放心陈越与秦婵单独在一起,不过最终也没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了。

“到时若要去西子楼,怕是还要六郎招呼一番,也不知能不能将价钱算的便宜些,哈哈。”陈越笑着开了句玩笑,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将玉牌送到范仲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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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便有注意到杭州城内来了不少外地的饥民,如今粮价涨了两百文钱也反应出事态的不同寻常,江南经过吴越和南唐的潜心经营,已经是大宋境内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杭州的常平仓常年存放着大量的粮米,粮价贱时收粮,粮价高时出粮平抑物价,使得杭州的粮价通常情况下保持着稳定。

一石粮食从一石涨到一石二百钱,看似不多,但涉及到杭州将近百万的百姓,就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一般的百姓一个月的月入不过两三贯钱,条件不好一些的甚至更少,于他们来说,两百文就是他们改善生活的所有,若是再涨一点,普通的无地市民不要说想要偶尔吃次肉,怕是要连菜都吃不起了。

陈越平日里算是养尊处优,对粮米茶菜的价格关心的并不多,以他的家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饿着他,只有当初做炒菜的时候简单的了解了一下,现在也不清楚是常平仓还未开始放粮,还是因为常平仓已经力有不逮。若是还未开始放粮,倒也不必担心太多,到时候常平仓一开,粮价自然会降下来;但若是常平仓里的存粮已经不敷使用,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他没有周围州县相关的消息,但不难看出今年的年景怕是比前几年还要难过,不过这些本来并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是现下他需要个理由来回拒自家父亲要他入学的要求,这“为生民立命”的命题向来都是文人最难拒绝的理由。哦。说出这句话的张载此时怕是才刚刚放下领兵征战的幻想,开始潜心学问。

“黄公子!”

一声呼唤打断了陈越的思虑,回头看去原来是秦婵。

“哦,是秦小娘子。怎么今日不用去茶肆?”

秦婵笑着走过来,身姿娉婷,盈盈一福:“前次出了事之后便辞了工,好在六郎已经找到了好活计,每月有三贯的工钱,我如今在家中做些女红,也能勉强补贴些家用。”

“嗯,那些倭人也未必敢来再惹是非。不过辞了也好,”陈越心想粮价往上涨怕是对于他们也有不小的影响,好在他们这一户算是只有两个人,口粮也费不了太多。又问道:“那陈家可有再来说过什么?”

秦婵摇了摇头:“之前便搬出来了,如今住在东水巷那边,也不知是他们还未寻着我们,还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陈越心想她若是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告诉自己住处。正待宽慰两句,秦婵后面又跑过来一个人,看到陈越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拱手道:“原来是黄公子。陈家的事情还未谢过公子,没想到上次公子又帮了家姐一次。”

“秦兄客气了。”陈越还了一礼,“闲来无事。秦兄不如一同去喝杯茶?”他也是刚才走的有些累了,本就打算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只是刚才碰到秦婵,对方一个女子自然是不好开口相邀,现在加一个秦六郎倒是没什么问题。

“多谢黄公子好意,只是在下还有事要做,改日再请公子吃酒。”

陈越看的出他眼中还是有些对自己的警惕,也怪不得他,如今这世道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便愿意出手帮忙的毕竟是少数,加上开始时便有个不大不小的误会,秦婵又是生的明丽娇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也是正常,他也不会在意,“真是不巧了,那便改日再来讨杯酒水喝。”

秦婵看陈越表情,担心他误会,出言问秦六郎道:“六郎先前不是说要去范公家中送玉牌,怎么现在便回来了?”

“范公不在家中,门子拒不肯收,韩管事着我回去知会一声。”秦六郎回道。

陈越一愣,现在杭州城中说起玉牌的事情,自然是西子楼的玉牌,没想到秦六郎竟是在西子楼做工。

“范公可都辞了五六回了,这玉牌怕是要送不进去。唉,这么多人都抢着盼着这东西,偏偏最该得的人不愿收下……”范仲淹不论是朝中还是民间的声望都是极隆,秦婵听了也不免感慨两句,不过本来此时称呼朝廷官员多是称呼官职,宋时的管制极为复杂,除了本身正经的官品差遣之外还有贴职爵位等,通常是哪个品级高以哪个代称,如包拯贴职为直龙图阁学士,同僚便称呼其包龙图,但市井中的百姓少有能清楚官员除差遣外的贴职的,敬称范仲淹为范公也不为错。

“已经是第六回了,楼里的大掌柜说,送十次二十次也要将这玉牌送进去,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先做好差事便是。”

陈越倒是不奇怪范仲淹会拒收玉牌,他年轻时便有“划粥割齑”的故事,家境优渥却坚持苦行修学,临到老了更是早已不缺功名,不愿凑这个酒楼弄出来的热闹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只是这几日都在想如何应付家里要他入学之事,倒是没听说陈恩已经送了六回玉牌去范府,弄出这么大的声势,若是还不能让范仲淹收下玉牌,怕是对这玉牌的名声要有不小的打击。

“六郎快去做事吧,莫耽搁了正事,”秦婵嘱咐了秦六郎一句,又对陈越道:“六郎如今在西湖边的西子楼做事,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说的金牌玉牌便是那边出的,想必公子也听说过了。”

陈越心想机子弄出来的东西,没听说过那真是见鬼了,不过面上却不好这么说,“自是听过的,这西子楼规模不小,听说是一等一个酒楼,能在那边做事也算有个着落,也不知到时开张我有没那个闲钱去吃上一顿,六郎先去忙吧。”他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婵听他说可能没有闲钱去西子楼心下微感诧异,当日能将陈家的人都赶走可不像家世一般的人家,不过也就是诧异罢了,也没有其他想法。秦六郎也没有其他表情,看样子只是有些不放心陈越与秦婵单独在一起,不过最终也没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了。

“到时若要去西子楼,怕是还要六郎招呼一番,也不知能不能将价钱算的便宜些,哈哈。”陈越笑着开了句玩笑,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将玉牌送到范仲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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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三)

秦六郎离开之后陈越自是不好单独邀请她陪自己去茶肆酒坊,如今是在外面街上,秦婵也不可能像初次见面时候那般邀他回去坐坐,又说了两句话便相互告辞。

陈越看着秦婵纤柔有致的背影离开,虽然如今天气还未转暖,秦婵穿在身上的衣物颇为厚实,但是依然掩不住她姣好的身形,圆润挺翘的臀部随着款款的身姿轻轻耸动,从背上绷紧的衣服便能感受到她胸前饱满尖挺的椒乳,忍不住想起当日手掌不小心压在上面的感觉,当时只隔着一两层薄薄的布料,这时候的女子又没有戴胸罩的习惯,便与亲手摸上去也没有多少区别……

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龌龊的念头挥去,独自往范府附近走去,想在那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想事情,挑了个幽静的小酒楼往二楼走上去,酒楼上人很少,只是冷冷清清的坐了两桌人,陈越扫了一眼转身就想下楼——其中一桌坐着两人,一人便是上次来家中得祖父陈岩亲自招待的老者,当日可是一见面就摆出长辈的架势对自己“循循善诱”的,他这时候可不想过去找不自在。

不想那边已经看到了他,那名老者对他招手道:“陈家小儿,怎么见了老夫如见虎狼?到这边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暗中注意陈越多次的徐恪,只是陈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另外一人却是元宵节与陈岩坐在一起的陆达。

陈越无法,对方既能得祖父如此重视。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伸手在脸上抹了抹,挤出一丝笑容,走过去舔着脸行礼问安。

“最近在家中读书读的眼花。眼神不大好使,刚才没有认出老丈,还请恕罪。”

徐恪哈哈一笑,手指隔着空气戳着他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上月我还听陈溪山说你不做功课被家中罚了半个月禁闭,也好意思说读书读到眼花。”又招手唤来小二,给陈越添了一副碗筷。

陈越立时就苦了脸,本以为来打个招呼便能离开。哪里想到还会被留下同席,与两个岁数是自己两三倍的老头坐在一桌,还要守着礼数怎么可能吃的痛快,便是想事情的功夫都没有。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硬着头皮溜走,他们还能追到陈家去不成?

旁边的陆达打量了刚刚坐下的陈越两眼,向徐恪问道:“明道,这便是陈溪山家的那位?”

“哈哈,便是元宵那日惊得陈溪山差点把杯中茶水抖到你脸上的他家五郎。”

听徐恪这么一说。陆达又转过头看向陈越,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倒是长的比陈溪山俊俏。”

陈越差点一口口水没被自己呛到,心想这老头该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吧,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两位老丈如何这时来这里吃酒。已经过了午时吧?”

徐恪往窗外努了努嘴,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范仲淹的府第。门面并不大,也没有雕梁画栋的装饰。看上去简洁朴素,只是门前聚了好些人颇为热闹,“本来与远山想去希文公府上讨些酒水,不巧碰到来送玉牌的那批人,他从偏门去府衙了,我们总也不要还落下老脸赖在他家吃饭,便来这边应付一顿。”

这两人看来不简单,与自家祖父相熟还好说,还与范仲淹关系颇近。陈越摸了摸鼻子,这害他们没吃上午饭的始作俑者可就是自己,也不好说出来,不动声色地问道:“久闻范公大名,只是未曾得见,以我看来那玉牌之上所写之事也算中肯,何不干脆收了了事?”

徐恪摇头道:“希文公你也是见过的,当日与我同来你家中的那位便是,”见陈越露出诧然的表情,没有多作理会,继续说道:“你这小儿不知内中详情,你可知道杭州城中如今来了多少饥民?粮价又已涨至几何?现在接下这歌功颂德的东西,若是浙西一路再出了饥荒,士林中的清议还顾不顾了?”

听闻当日见到的便是闻名后世的范仲淹,陈越心里不禁有些惊异,回想当日两人拿象戏来点拨自己时还被自己顶了回去,倒也没有多大的架子,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去多想那些事,追问道:“粮价涨到一贯二百钱倒是知道了,敢请老丈告知,城中来了多少饥民?”

徐恪瞪了陈越一眼,“招你过来是给我们两个老头解闷的,不是来给你答疑的。”

陈越心中翻了个白眼,敢请你们俩叫我过来是因为无聊解闷,却听徐恪还是继续说道:“到底来了多少也没有个准数,据说当有五六千之数。”

“五六千人……怕是不用开常平仓也能应付过去吧?”

陆达悠然自得地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嘴中,朝徐恪笑着道:“倒是如你们先前所说,这陈家小儿当着我们两个老家伙的面也是一点也不认生,想到便敢问出来,陈溪山还说在他面前乖巧的大气都不敢出,你信不信?我反正不信。”

陈越一脸赫然,正想着不知道这话是在提醒他注意长幼辈分还是仅仅开个玩笑,就见陆达转头对他说道:“还有不少人家家中留着着些存粮,再说如今才要开春,等过两个月这饥民的人数便难说了。这几年年景都不大好,常平仓也剩不下多少,那点粮食,哪里敢现在就拿出来挥霍?”

陆达平日里性格诙谐,倒是与前两年刚刚故去曾拜参知政事的石中立有些相似,不过说到这里时语气还是免不了凝重起来。

徐恪插口道:“却是如此,商贾逐利,粮商见有机可乘岂有不乘机涨价的道理?如今还刚刚是开始,又有希文公弹压,待开春之后还不知要涨到多少,但总不能强要他们低价卖粮,到时他们只推说存粮售罄又如之奈何?罢了,你这小儿有趣是有趣,不过毕竟没有经过多少事,你问再多又有何用。”举杯喝了口水酒,眯眼咂了咂嘴说:“我等这几日都在烦心此事,此时便不提也罢,来来来,上个月听说你又写了一首‘银汉迢迢暗渡’,与我们说说这首词。”

陆达也点头赞同,喝着酒吃着菜,等着陈越回话。

“诗词终非大道,多谈无益。”陈越也不管徐恪知不知道他与文福记的关系,但诗词无论如何是不敢与这些大家讨论的,岔开话题道。

“哦?那你说这大道该是什么?”

“自当是为生民立命!”

徐恪与陆达对视一眼,都回过头来静待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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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龌龊的念头挥去,独自往范府附近走去,想在那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想事情,挑了个幽静的小酒楼往二楼走上去,酒楼上人很少,只是冷冷清清的坐了两桌人,陈越扫了一眼转身就想下楼——其中一桌坐着两人,一人便是上次来家中得祖父陈岩亲自招待的老者,当日可是一见面就摆出长辈的架势对自己“循循善诱”的,他这时候可不想过去找不自在。

不想那边已经看到了他,那名老者对他招手道:“陈家小儿,怎么见了老夫如见虎狼?到这边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暗中注意陈越多次的徐恪,只是陈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另外一人却是元宵节与陈岩坐在一起的陆达。

陈越无法,对方既能得祖父如此重视。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伸手在脸上抹了抹,挤出一丝笑容,走过去舔着脸行礼问安。

“最近在家中读书读的眼花。眼神不大好使,刚才没有认出老丈,还请恕罪。”

徐恪哈哈一笑,手指隔着空气戳着他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上月我还听陈溪山说你不做功课被家中罚了半个月禁闭,也好意思说读书读到眼花。”又招手唤来小二,给陈越添了一副碗筷。

陈越立时就苦了脸,本以为来打个招呼便能离开。哪里想到还会被留下同席,与两个岁数是自己两三倍的老头坐在一桌,还要守着礼数怎么可能吃的痛快,便是想事情的功夫都没有。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硬着头皮溜走,他们还能追到陈家去不成?

旁边的陆达打量了刚刚坐下的陈越两眼,向徐恪问道:“明道,这便是陈溪山家的那位?”

“哈哈,便是元宵那日惊得陈溪山差点把杯中茶水抖到你脸上的他家五郎。”

听徐恪这么一说。陆达又转过头看向陈越,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倒是长的比陈溪山俊俏。”

陈越差点一口口水没被自己呛到,心想这老头该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吧,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两位老丈如何这时来这里吃酒。已经过了午时吧?”

徐恪往窗外努了努嘴,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范仲淹的府第。门面并不大,也没有雕梁画栋的装饰。看上去简洁朴素,只是门前聚了好些人颇为热闹,“本来与远山想去希文公府上讨些酒水,不巧碰到来送玉牌的那批人,他从偏门去府衙了,我们总也不要还落下老脸赖在他家吃饭,便来这边应付一顿。”

这两人看来不简单,与自家祖父相熟还好说,还与范仲淹关系颇近。陈越摸了摸鼻子,这害他们没吃上午饭的始作俑者可就是自己,也不好说出来,不动声色地问道:“久闻范公大名,只是未曾得见,以我看来那玉牌之上所写之事也算中肯,何不干脆收了了事?”

徐恪摇头道:“希文公你也是见过的,当日与我同来你家中的那位便是,”见陈越露出诧然的表情,没有多作理会,继续说道:“你这小儿不知内中详情,你可知道杭州城中如今来了多少饥民?粮价又已涨至几何?现在接下这歌功颂德的东西,若是浙西一路再出了饥荒,士林中的清议还顾不顾了?”

听闻当日见到的便是闻名后世的范仲淹,陈越心里不禁有些惊异,回想当日两人拿象戏来点拨自己时还被自己顶了回去,倒也没有多大的架子,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去多想那些事,追问道:“粮价涨到一贯二百钱倒是知道了,敢请老丈告知,城中来了多少饥民?”

徐恪瞪了陈越一眼,“招你过来是给我们两个老头解闷的,不是来给你答疑的。”

陈越心中翻了个白眼,敢请你们俩叫我过来是因为无聊解闷,却听徐恪还是继续说道:“到底来了多少也没有个准数,据说当有五六千之数。”

“五六千人……怕是不用开常平仓也能应付过去吧?”

陆达悠然自得地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嘴中,朝徐恪笑着道:“倒是如你们先前所说,这陈家小儿当着我们两个老家伙的面也是一点也不认生,想到便敢问出来,陈溪山还说在他面前乖巧的大气都不敢出,你信不信?我反正不信。”

陈越一脸赫然,正想着不知道这话是在提醒他注意长幼辈分还是仅仅开个玩笑,就见陆达转头对他说道:“还有不少人家家中留着着些存粮,再说如今才要开春,等过两个月这饥民的人数便难说了。这几年年景都不大好,常平仓也剩不下多少,那点粮食,哪里敢现在就拿出来挥霍?”

陆达平日里性格诙谐,倒是与前两年刚刚故去曾拜参知政事的石中立有些相似,不过说到这里时语气还是免不了凝重起来。

徐恪插口道:“却是如此,商贾逐利,粮商见有机可乘岂有不乘机涨价的道理?如今还刚刚是开始,又有希文公弹压,待开春之后还不知要涨到多少,但总不能强要他们低价卖粮,到时他们只推说存粮售罄又如之奈何?罢了,你这小儿有趣是有趣,不过毕竟没有经过多少事,你问再多又有何用。”举杯喝了口水酒,眯眼咂了咂嘴说:“我等这几日都在烦心此事,此时便不提也罢,来来来,上个月听说你又写了一首‘银汉迢迢暗渡’,与我们说说这首词。”

陆达也点头赞同,喝着酒吃着菜,等着陈越回话。

“诗词终非大道,多谈无益。”陈越也不管徐恪知不知道他与文福记的关系,但诗词无论如何是不敢与这些大家讨论的,岔开话题道。

“哦?那你说这大道该是什么?”

“自当是为生民立命!”

徐恪与陆达对视一眼,都回过头来静待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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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四)

“自当是为生民立命!”

徐恪与陆达对视一眼,都回过头来静待他的下——

倒不是他们会觉得陈越能够拿出什么办法,喜欢指点江山夸夸其谈的青年俊彦他们见的多了,没有处事的经验,没有体会过市井百姓的疾苦,甚至不懂官衙的运作方式,很难提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而如今面对的极有可能是数十年难遇的荒年,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动辄便有千万百姓受苦,不过那句“为生民立命”很合他们的口味,四为句在后世流传千年,被许多人奉为大道,徐恪与陆达都是浸淫儒学数十年的大家,纵然没有前言后续,也能听出这句话立意之高峻,来酒楼上本就是放松消遣,听听陈越的见解也无妨。

陈越沉吟片刻,能遇到这两个人也是偶然,虽然他之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考虑的并不完善,说出那句话也是临时起意,毕竟这样的机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时候要将救灾的方法拿出来,还要与玉牌挂上联系,自是要费一番功夫组织语言。

“首先当于城外立一营,自今往后不得再放饥民入城,城中无所依靠之人也要迁出城外,悉数安置在营中。”

“为生民立命”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让饥民入城,徐恪挑了挑眉毛,问道:“尚欲效富彦国青州之事?”这次倒是没有唤陈越“陈家小儿”。

富弼于庆历七年以资政殿学士加给事中知青州,皇佑元年(1049年)二月也就是去年。青州左近水灾所受灾者达五十万人,富弼不顾旁人劝阻执意亲自赈灾,叶梦得的《避暑录话》里曾说“有劝公非所以处疑弭谤,祸且不测。公傲然不顾曰:‘吾岂以一身易此六七十万人之命哉。’”、“则公所全活也”,传为天下佳话。其中就有改原先赈灾“聚民城郭”的方式,将招纳来的灾民“区画散处境内”。

青州赈灾一事轰动朝野,也是富弼最引以为豪的政绩,早已传入杭州,陈越的前身也有耳闻,经徐恪一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的前身也仅仅只是听说,印象并不深刻。之前倒是没有想起来这件事,他还以为在此时能算是他首创,让他有些遗憾。

“呃……此为其一,也算是得富相公之启发。”陈越摸了摸鼻子。稍稍掩饰一下尴尬。

富弼曾做过枢密副使,确确实实当的起一声“相公”,虽然此时按常理应该称呼“富资政”,但刚刚提到赈灾一事,言语上称呼的更尊敬一点也无妨。徐恪没有在意这些,说道:“杭州之事与青州不尽相同,青州是突发大水,前些年的存粮还在。仓禀算是丰实,又有富户吏民齐心课捐。况且第二年便是小麦大收。如今杭州可是连着几年收成不好,不说常平仓里的存粮够不够。便是撑过了今年,也难说明年如何,可是学不得富彦国那般啊。”

陈越点头道:“自是不能照搬青州旧例,不过青州一次大水可是波及到数十万人,杭州这边不过是连年歉收,当不至于此。再说青州能够上下一心,杭州有何不可?”

徐恪皱眉摇了摇头:“上下一心……世事岂有如此简单,青州大水全境上下无人不受其苦,感同身受。兼之灾民已达数十万,一着不慎便是大乱,到时官吏富户也要自身难保,自然愿意出力。杭州乃是重镇,殃及不到大户人家,自家吃饱喝足,又有几人当真会心怀倾力而为。”喝了口杯中酒水,又问道:“听说前不久你在福泰楼中喝酒,言及酒水污浊扫兴?”…,

陈越一愣,不明白徐恪为何突然转开话题,说到作《赠郑幼常》那天在酒楼上的事情,疑惑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那福泰楼的‘黄娇’已是杭州有数的名酒,竟被你说成不堪入口,到底是在家中养尊处优惯了,将世事看的太容易。”徐恪举起手中酒杯,将杯口朝陈越方向倾过去一点,道:“此酒杂絮更多,一坛只卖八十,看似平实,但若要让你去酿,怕也是酿不出的。”

绕了半天原来是以为自己年轻没有经验,陈越心说就算拿酒来说自己会酿的高度白酒再不受欢迎也不至于只卖一百,但也不能拿这话去回,道:“老丈岂知我便不会酿酒?”

徐恪先前在陈家领受过陈越的脾气,以为他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也不以为意,只是摇头喝酒。

陆达幸灾乐祸的看了眼徐恪,有心逗一逗陈越,笑着问道:“陈家小儿你说说看,这酒如何酿法?”

陈越略加思索,说道:“自是先定好数目,然后按此数做酒曲。”

“数目如何定法,酒曲又为何物?”陆达悠然吃着桌上菜肴一边问道,他的看法与徐恪差不多,小小年纪妄谈生民大计自是会有些想当然,不过听一听消遣一番也是好的。

陈越道:“这数目先照往年旧例定下便是,大不了先做多些,有备无患。至于酒曲,以林木土石为底便可。”

徐恪忍不住插了一句:“如今本为荒年,以林木土石为底……尚意欲何为?”

陆达沉吟道:“莫非是用来在城外修建营地供饥民栖身?”又摇了摇头道:“奈何靡费甚巨,粮米本缺?”

“不止要修一座营地,我观杭州城墙多有损坏塌落,钱塘江中亦有阻塞淤滞,便是那西湖中再立一座湖堤防洪也是功利千秋的善事,需知天地阴阳互生互补,江南本多烟雨,如今雨水不足,谁能知道来年是否会有水患?”

“哈哈,你这小儿,”陆达拿手虚指了指陈越,“你说的这些丰年都未必有那闲钱去做,如今可是荒年。”

徐恪依旧皱着眉头,仿佛刚才就一直没有松开过,只是此时的表情却稍稍有些变化,眼神盯着面前的酒杯似是了什么,正要开口询问,却听陈越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酒曲不过粮米自生,荒年不妨大兴土木。”

陆达愣了一愣:“两者何关?”(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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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给自己杯中也倒上一杯浊酒,自顾自尝了一口,才吐出十个字:“粮米可生酒,饥民当做工。陆达笑着摇了摇头:“饥民连饭都吃不饱……”说道这里他话声一滞,抬眼看了陈越一眼,皱眉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陈越接着说道:“历来荒年为祸最重之事皆非粮米,而是因粮米不足引发民乱,乃至瘟疫、盗寇。若在城外设营,区画投散安置其中,着人以乡中里正之制每百十人划为一处善加约束,则民心可以稍定;污物积秽易引病邪入体,当每rì着人清理,饭冷不得食,水凉不得饮,每有得病者悉以另辟之营隔离,则疫病可以稍去;再配以工役发给粮米,耗尽壮年力气,总不至再出大乱。”

徐恪这时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尚说的是以工代赈?此法倒是与希公先前所想颇为相似,只是多了设营清秽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有些效果,之前我们也议过以工代赈之事,但终究还是碍于钱粮啊。”

此时的官治通常都与当地的乡绅宿老结合在一起,每每有大事当地的父母官都会招来德高望重或者家世豪阔的人来商议,徐恪与陆达本就与范仲淹私谊甚好,又都是为官之后致仕回家的老人,背景声望都足够,自然会被拉去议事。

范仲淹在交谈中便透露出“以工代赈”的想法,这件事在后世看着简单,但在当时也算是了不得的创举,也不知是不是受富弼青州赈灾募流民为兵的启发,毕竟之前赈灾的旧例都是打开常平仓放粮了事的多。先前徐恪、陆达与陈越交谈是没有一个少年儿郎也能想出这个办法来,是以此时才反应过来。

陈越却郁闷地拍了拍额头,没想到以工代赈的事情范仲淹也想到了,还是没有出成风头,虽然他从未怀疑古人的智力与能力,但拥有多出千年见识的他平时总会自视更高些,结果“难民营”、“以工代赈”这两个最中心的想法都已有人捷足先登。让他不由得有些苦恼。

“原来范公也有此意,倒是我献丑了。至于钱粮一事倒是好说些,杭州历来为江南重镇。就算这些年所耗甚多,总也能有不少粮米存着,其实若非粮行涨价,百姓争抢购粮。总能撑过眼下,等到京中调粮过来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福记酿造高度白酒以及西子楼即将开张,对粮米一行自然会有些关注,但是陈越也仅仅能从手上得到的消息来推测,不动声sè的拿刚才的话试探一番。

徐恪没有听出陈越话中试探之意。以为他是从自家祖父那里听来的消息,说道:“陈溪山倒是什么都与你说,若是粮行能敞开放粮,杭州城内当是不成问题,再将常平仓的余粮拿去赈济外来的饥民,总能撑到朝中赈灾的钱粮过来。”

“但如今还好说,等过些时rì天暖之后,附近州县的灾民涌到杭州。粮行米商能做那不偷腥的猫?怕是如今已经在商量着囤积居奇了罢。”陆达将筷子在桌面上顿了顿。皱眉说道。

“囤积粮米便是有粮有米,要打开他们的口袋也未必是难事,另外再召集城内富户派捐,眼下之事便不难了。”

“谈何容易,先前早已使人去查过,几大粮商明面上的存粮只有三四万石。如今的情形半个月都不够,定然是有人私藏了粮米。但便是着人去封了他们的铺子也是于事无补,他们又岂会让人找到把柄。一着不慎反而会让杭州粮价再涨上一段……”徐恪感叹一句,忽而眼睛一亮:“莫非尚有办法?”

“派捐一事倒是好办,无非造势两字,偌大的杭州城,难道还找不出几个愿意拿钱粮换名声的大头来?我看那玉牌便可以好好的用一用嘛。”陈越好不容易将话题终于转到玉牌上,却步好就此多说,免得太过明显,又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悠然说道:“至于如何让粮商自己把米吐出来,倒是麻烦许多,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陈越走出范府门前的酒楼,前来迎送玉牌的西子楼工役已经散去,范仲淹的家宅周围算的上清冷,平rì里除了上范府拜访的客人,人流并不密集。刚刚来的这家酒楼估计也就是做做范府的生意,前来拜遏范仲淹的人大多都只能在门前递上拜帖都hòu借鉴,浙西一路之长,想必想要来碰碰运气的人也能支持的起这家酒楼的rì常开支。

走出巷道,再转过一条街,街市的喧嚣吵闹就陡然传入耳中,杭州的繁华富庶此时正笼罩在一片yīn霾之下,只是普通的百姓除了抱怨两声粮价的上涨之外还并无所觉,一切都如原先一般一派盛世景象。

陈越叹了口气,之前他也不过是有些猜测罢了,毕竟只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就算拿出几首让人惊艳的诗词,也不会有了解内情的人去告诉他实情,刚才一番交谈,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路过福记时,陈越将罗良叫了出来,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回到陈家。

罗良虽然不知道东主找自己什么事,但看到陈越的眉宇间有一抹凝重代替了往rì一贯的风轻云淡,也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吩咐,便跟在后面不再多言,一路随他走到陈家的院子里。

回到房冇中之后,陈越又让纤儿去喊陈奇过来。他是准备将福记近rì的获利都拿出来去外面购粮,这件事情想必范仲淹等人都已找人在做了,只是顾及民心没有让外界知道,现在出去购粮,等粮食运到也至少要一个月之后,待饥荒真正爆发开来,朝廷才会拨粮下来,这批粮食能早到一些。

福记的获利加上拿西子楼作抵,统共能买到的粮食也不可能超过一万石,还要扣去路上车马运费,真正买到的粮食就更少了。与杭州的百万人口比较起来不过杯水车薪,当然这些粮米他自有其他用处,总要撬开粮商的指缝才有可能解决眼下的事情。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越并没有以天下为己任那么广阔的胸怀,但身边的人有难他还是愿意搭一把手的,况且此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事成之后能在士林上层赚得不低的名声不说,西子楼以及玉牌的影响力也几乎可以说是一蹴而就。节省了大量造势积累的时间,而且就算粮米到时候是平价卖出,相比之下也是有不少的赚头的。

罗良到陈越手下已有两个月的时间,期间耳濡目染加上陈越的亲自教授有不小的长进,作为福记的现任掌柜。也有了一点人脉声望,但要他去做这件事还远远不够。

陈越自己不愿出面,那让陈奇来做就最好不过,虽然他各方各面都还远未成熟,处事上甚至比罗良还有不如,但好歹是杭州凤凰巷陈家的子弟,扯着虎皮做大旗,有这天然的优势办起事情来也要比罗良方便许多。而且陈奇在福记也有一成的份子。让他参与也不虞其他。再加上罗良的辅助,总不会将事情办的太难看。

等了一刻钟的光景,纤儿又独自跑了回来,气鼓鼓地说道:“明明看到七哥儿在家中闲逛,跟他说少爷请他过来时却又推说要回去读书,再三相邀就是不肯过来。”

陈越拍了拍额头。这陈奇怕是以为自己又要他“担责”了,自从还了那三贯钱。还久一次也没敢来自己这边过,不过这次倒确实是要他担些责任。无奈站起身要亲自去找陈奇,又转身对罗良道:“罗哥儿跟纤儿去取一百贯钱,随我一起去找七哥。”陈越当初受伤刚醒来的时候家中安排了纤儿来服侍他,自是觉得女子细心,后来陈越用的惯了便没有再安排书僮小生过来,陈越也觉得没有必要,不过这时候要搬重物,一个女子就使不上劲了,还是要罗良去帮忙。

陈越让两人去取钱物,自己独自先来到陈奇的院中。在院门外停留片刻,见院中并没有什么声音,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刚刚走进院中,陈奇的房里立刻传出朗朗的读书声,陈越摇头笑了笑,这位堂弟的演技也实在太差了一点,不说突然而起的读书声,就算要读也不要拿起《大学》的第一章就念吧,倒是让他想起前世每次父母过来屏幕上都是桌面的笑话。

“七哥,莫演戏了,还不快出来。”陈越也懒得跟他嚼舌,直接戳破道。

“啊,是五哥来了,失礼失礼”,陈奇装作一脸惊讶的探出窗户看了一眼,然后打开房门走出来,脸上却是埋怨的神sè,“五哥如何说我在演戏?”

“我在外面时一点声响都没有,偏偏我进来才开始读书,还不是在演戏?”陈越笑着拍了拍陈奇的肩膀,“若是我,干脆就装作念书,还要读出来作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作甚?”

陈奇哂笑一声,腆着脸道:“五哥说的是。”也不问陈越来找他什么事,让对方先开口自己也能主动一些。

陈越见他能沉得住气,咳嗽了一声道:“七哥在我那酒坊里可是有一成份子的,如今可还想要?”

陈奇一听就变了脸sè,心想这个五哥果然还是要来坑自己,果断地挥了挥手:“五哥说的哪里话,你要做些什么事情,自家兄弟出点钱还好意思要求其他?那一成也不要了,全当助五哥一臂之力,若是今后五哥飞黄腾达念着我的好便是。”

“当真不要?”

“自当一诺千金,从今往后那酒坊便与我无关,若他rì我再来纠缠不清,我便叫你爷爷!”

第八十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六)

“少爷,你吩咐的东西搬过来了。”陈奇的话刚刚说完,纤儿与罗良就抬着一个箱子进到陈奇的院子里来。

陈越挥了挥手,故作无奈地道:“七哥真是大度,本来这些钱算是上个月给七哥的红利,不过他刚刚说了当初的份子钱都是兄弟之间的义气,他早已跳出红尘之外一心只求圣贤大道,是绝对不会要的。拿这些阿堵物来没的让人看轻了他,七哥岂能与我们一般贪于财物?都拿回去!”

陈奇皱眉看了一眼箱子,心想莫不是他们又拿什么东西来骗自己,一个小小的酒坊一个月能有多少钱能赚?犯得着抬一个箱子来做戏给他看吗,刚刚陈越还笑他戏演的差,他们抬个箱子来说是给他的红利才是傻子都不会相信。

纤儿撅着樱润小嘴,嘀咕道:“看七哥平日里也不像这样的人儿,还有送上门的一百贯钱都不要的……”

罗良看出一些道道来,当日陈奇去文福记买花露的事他也听说了,那时已经临近晚饭时分,他与龚富都不在铺子里,等知道消息想要赶回去陈奇早就买了花露离开,看样子陈奇还不知道自己也是文福记的东家之一,但他在两人面前始终要算是下人,嘴角抽搐了两下,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颇为辛苦。

纤儿的声音不大,陈奇却也听的清楚,心里冷笑一声,笑他们三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他只在那个什么劳什子酒坊里占了一成,第一个月就能有一百贯的利钱?去抢还差不多,只是站在原地故作风轻云淡地拱手相送:“钱财本为身外之物,我有心在房中研读诗书,便不送五哥回去了。”

陈越也拱了拱手:“七哥大义,从前竟然没发现家中还有七哥这般的人物,真是叫我大开眼见,是我们俗气了,不敢劳烦七哥相送。”说着便伸手去扶罗良抬着的箱子。待罗良调整了用力之后又假意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罗良猝不及防,箱子往前倾倒下去落在地上。里面装着的一百贯钱“哗”的一声散落开来。

陈奇当即就瞪呆了他的一双牛眼,嘴巴夸张地张着仿佛何不拢来一般,手上还保持着拱手相送的姿态愣在原地。

陈越不好意思地回头笑笑:“一时脚滑,七哥宽恕则个。”一边赶紧弯下腰将地上的钱捡起来。一边假意责斥罗良道:“怎的如此大意,快将地上的阿堵物捡起来,别污了七哥的院子。”

罗良唯唯应诺,一脸抱歉的向陈奇告罪,一旁的纤儿也蹲下她的小身子帮忙捡钱。

“不妨事。不妨事。”陈奇反应过来,抹了抹嘴,赶紧上前一步装着帮忙,俄尔又叫道:“哎呀,这钱散了一地,怕是不好拾缀,便先放在我这里,改日再来拿回去也不迟。”

“这如何使得?放这些阿堵物在七哥院中成何体统。岂非让人误会了七哥高洁的品性。”陈越一瞪眼。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奇心中其实还有些惊疑不定,但送上门的一百贯钱,又非偷又非抢,就算当真来路不当,也没人能怪到他头上,他还当真能拒绝?要知道陈家虽然家大业大。每年有几千贯的收入,但有这么多人要养着。还要撑着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分到他手上一个月的月例钱才三贯。加上他娘从嫁妆里拿出的私房钱补贴他一点,一月最多也只有七八贯的用度。一百贯,差不多抵上他一年的花销。

而以陈越的话头,这才是一个月的红利!他今日要是拒了这份钱,他的“良心”都会受到深深的谴责……

陈奇拉了拉陈越的衣袖,涎着脸道:“五哥啊,你这钱是如何赚的,怎的能有这许多钱?”

“七哥一心只读圣贤书,关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作甚?”陈越故意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

陈奇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讪讪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越看他可怜,也不打算再逗他,解释道:“早先便要你担些责任,你却对那酒坊不闻不问,怕是连那酒坊搬出家中偏院的事情都不知道吧?你可知那里做的是何物?”

陈奇脸色赫然地道:“这不是三叔把课业安排的紧嘛……那酒坊做的是何物?”

“你问问罗良,如今他是做的什么活计。”陈越也不明说,故意埋汰他一下。

陈奇也不以为意,转头看向罗良,想着怎么开口。罗良毕竟还算是下人,倒是不敢拿捏什么姿态,不等他出言询问便说道:“自家如今在文福记做掌柜。”

陈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问了一句:“哪个文福记?”

“便是那卖花露的文福记,上次七哥儿去买花露,正巧我与龚富出去吃酒,后来才听说,怠慢之处还请七哥宽恕则个。”

陈奇一愣,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的神色,文福记的铺面虽然不大,但是杭州的公子圈子没有不知道的,如今天气又已经转热,便是原先不太计较时新物件的人也愿意去买上一瓶新近出的清凉花露驱驱蚊虫,如今拿出的新货可是有卖上六七贯的,开始时卖四贯一瓶的花露虽说降到三贯,但买的人却多了几倍,如今出门赴会不在身上洒几滴花露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这文福记赚的钱怕是都能赶上盐酒等朝廷专营的进项,竟然是当初那间小小的偏院酒坊做的?

本来他还有些怀疑罗良的话,但转头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铜钱,又由不得他不相信,这莫名其妙的自己身家可是起码也能值个几百贯了?

“此话当真?”陈奇虽然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但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一遍,脸上的表情却精彩已极,双颊染上了两抹兴奋的红潮,嘴角不停地抽搐着,显见是想要大声笑出来又强忍住的样子。

“不敢欺瞒七哥。”罗良笑着回了一句。

“哈哈哈……”陈奇兴奋地只想仰天长啸,冷不防纤儿在一旁咕哝了一句:

“七哥儿为何笑的这么开心,他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连红利都不要了吗?

陈奇想要狂笑的表情僵在脸上,伸手挠了挠耳朵。满脸涨得通红,看看纤儿,又看看陈越。一时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想个什么说辞好。

“去,小小丫头没大没小的,我那是与五哥打趣,如何能够当真?”陈奇嗔了纤儿一句。言语上倒是没有对一般下人的斥责,又转头对陈越道:“五哥儿,有何事你只管吩咐便是,既然这文福记我也占了一成份子,总要有些担当不是。”

谁知道纤儿平日里与陈越相处惯了。也不惧陈奇,一双青葱白嫩的小手背在身后,小脚碾着地上的石子,幽幽地又说了一句:“刚刚到院子门口时,明明听到七哥儿说若是纠缠不清就叫少爷爷爷……”

“……”陈奇一时又有些无语,知道纤儿与陈越关系亲近,这时候可不敢再得罪她,求助地望向陈越。

“咳咳。”陈越咳嗽了两声。不过到底还是自家兄弟,也不敢真让他叫自己爷爷,伸手敲了敲纤儿的小脑袋,又对陈奇道:“七哥不要介意,平日都让我惯坏了,回去定当好好教训她。”

“不妨事。不妨事……”陈奇赶紧大度的挥了挥手。

陈越沉吟片刻,肃容说道:“这钱七哥便先留下。今后的利钱自也不会少了你的,不过如今却有一桩事要七哥去办。到时还要想个由头与家中商量一声,怕是要七哥辛苦出外一两月……”







鸿运楼雅阁内,郑家家主郑宪坐在上首的位置,下面是杭州粮米行会的其他几家主要成员。

宋代商业手工业都异常发达,各地常常有规模较大的行业成立的行会,起初有团结整个行业之意,但到此时已经成为盘剥中小商行的组织,可以说在行会势力强盛的地方,行会对各自行业的控制几乎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新入行者或者外地进来做相关生意的,没有行会点头答允甚至连一家铺面都难以张罗起来,就算勉强站住脚也会被各家排挤打压,而加入行会便意味着要被行会操控,运到的货物没有发卖便要给行会剥几层皮下来,让没有根基的小家小户苦不堪言。

杭州粮行实行的是轮庄制度,几家轮流担任行会行首,如今正是郑家坐庄。

郑宪品了口茶碗中的茶汤,皱了皱眉,似乎不满意茶的味道,又从旁边的罐子里抓了一撮盐洒进去,将茶碗轻轻的晃了晃,抬起眼说道:“范希文昨日找我过去,说是要我们将粮价降回一贯,各位有什么看法?”

下面传来几声嗤笑声,杭州城排行第三的粮商沈丰停下了手中点茶的活计,也不在意郑宪在他点茶时出言打断,双手拍了拍,气定神闲地道:“便是降到一贯一石又如何?等到城中存着的两万多石粮食卖光,粮价怎么涨还不是我们说的算。”

另一大粮商木恩坐在他旁边,身材颇为壮实,也不知为何,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一双眼睛狭小有神显出一份精明,却在侍女丰乳肥臀间滴溜乱转,看上去却给人一种莫名猥琐的感觉,闻言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笑着拍了拍沈丰的肩膀,“安年怎的如此小气,岂不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看当遂范公之意,每石降到八百文方能显出我们粮行的赤子之心。”

其他人闻言也都笑了起来,显然是心情不错,郑宪笑骂道:“就你个腌臜泼才连点脸面功夫都不肯做,将城中粮米只存了三五百石,自是降到一文一石也不痛不痒,我等家中可都是留了上千石,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木恩也不在意,嘻笑道:“我不似你们家大业大,小家小户的自是要多存些下来赚点钱传宗接代,你们问问何莲花地不地道,他在城中的存粮可比我还少。”

木恩口中的何莲花名为何菡萏,名为莲花之意,也不知他家中为何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众人平日间便给他取了莲花的外号取乐。何菡萏“呸”了一口,道:“就许你个腌臜货要传宗接代,不许老子留点钱买两房小妾?”说罢伸手在身边侍女臀尖掐了一把,引来一声呜咽般压抑的尖叫,笑着转头对郑宪道:“我若是如郑行首家中这般婢女都如此水灵,多调几石米来也是没问题的。”

郑宪品了口茶,笑道:“你们两人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说罢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止笑闹,等几名侍女识趣地退出去之后才肃容道:“今后两月是重中之重,先前商量之事各家都准备的如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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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七)

在西子楼第七次将玉牌送到范府时,范仲淹终于让家人将玉牌收下,并招来西子楼掌柜入府详谈了一个多时辰,并答应在西子楼开张时亲自前往观礼,消息传出后西子楼本已炒作的沸沸扬扬的名声又更上了一层楼。『伍九文学书友上传』

三月下旬,西子楼主体楼宇都已经整修的差不多了,挑了个黄道吉日开张,其余的部分陈越让陈恩慢慢修建,每隔一段时日向外开放一部分,也好制造更多的噱头,让人对西子楼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住新鲜感。

开张这天,范仲淹、徐恪、陆达等人早早便亲自到场,由陈恩亲自引入后院接待。

是来尝鲜也好,是想找机会在范仲淹等人面前露脸也罢,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楼中便已座无虚席,门外车马如龙,仆役随人便已围了几圈。

名为西子楼的酒店实际是个占地颇大的庄子,前后三进的院子,另外还有咒怨几个偏院,在正门不远处,还搭起了一个戏台,供游人百姓消遣。

杭州青楼四位行首来了三位,在楼中摆下擂台比较技艺。楼外戏台上杭州有名的两个戏班从下午开始便轮番上演杂剧,引得西子楼周围熙熙攘攘。当然,西厢记配着花露的故事自然是其中重点。

酉时天黑下来,从东京购置的烟花由五名西子楼的杂役亲手操作,一发一发的放向天空,虽然此时的烟花远没有后世那般的绚丽多姿,也没有繁复多样的花式。但价值五十贯的烟花在一刻钟内集中腾空而起,还是引得众人阵阵惊叹。

一轮烟花放完,从西子楼偏院中又有一盏盏方形纸灯缓缓飘向夜空,随风飘散开去,规模达到上百盏,仿佛星辰钩织的银河,将场中的气氛彻底点燃。

这是陈越亲自找来匠人制作的孔明灯。在今夜之前,也只有少数几人才能有幸陪同一起试验过孔明灯的神奇之处,在此时百姓的眼中。能够凭空飞上天际的纸灯自然如同神迹,就算是正在楼中饮宴的达官显贵也有不上放下筷子出来围观的,仅此一项引发的惊叹议论就足以使西子楼的名声传到周围的四州八县。

到晚间结束时。每位来到西子楼的客人还按照坐席等次的高低分发了不同种类的花露,让人啧啧感叹西子楼的财大气粗,自也免不了对西子楼幕后东家的各种猜测。





“尚文,你可去见了昨日那西子楼的热闹?”第二天中午,韩浩便一脸一兴奋的跑来找陈越。

“没有,昨日被关在家中读书。怎么,玉涛去看了?”陈越昨日确实留在家中,不过等到西子楼那边收工后还听了陈恩等人的回报到半夜才睡下,这时候才刚刚起来。

“唉,尚文没有去倒是可惜了。你是不知道,昨晚那西子楼……”韩浩颇为兴奋地将昨日的见闻描述一番,陈越便也饶有兴致地听着,虽然他已经听过陈恩等人的回报,但顾客眼中的印象才能决定昨晚“开幕式”的成功与否。

听韩浩描述的效果不错。陈越也便放下心来,笑着道:“听说那西子楼似这般要连做三日,今晚我们再去一趟也是不错。”

“正有此意,昨日我是随我家大人去的,大人受邀去了上座,我与大郎只能在最外间吃食。想花钱换个座都没有位子,确是没有尽兴。正好今日我家有人弄了个好位置,七娘也说要去见识一番,倒是可以便宜你一次。”韩浩向陈越挑了挑眉毛,露出一脸贱笑。

“我说你今日为何巴巴地跑过来。”陈越翻了个白眼,原来是还想再给他与韩七娘牵牵线,不过估摸着当是这几个与自己相识的小辈的主意,长辈当不至于纵容自家女儿去会情郎,不过想到韩七娘娇俏明丽的样子,他难免心动不已。

“你这泼才还好意思怪起我来,郑安可是找人上门说了几次了,你倒好,还要我来请你,这次还要我平白搭进去几贯钱。”韩浩回了一个白眼给他。

陈越想想也是自己拖的太久了,只是最近事多,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在大宋如何开口再去提这门亲事,笑道:“此事却是我的疏忽,今晚我去订个好位子来当做赔罪,只是这些时日却有要事缠身,等过了这一段自当与我家大人去说。”

韩浩倒也不是真的着急此事。只不过被催的没有办法,只好跑来问上一问,见陈越答应下来便也不在多提,道:“知道便好,晚上的位子不用你去订,我先前不是与你说了么,已经着人弄到了好位置,这几日那西子楼晚间有烟花和那劳什子孔明灯,热闹的了不得,我这位子还是托了关系的,你此时再去,定然找不到更好的。”

“去了再说,”陈越也不想与他争辩此事,今晚他本来就有打算过去看看,就算只是他一人一桌,陈恩自然也是会给他安排好一切,笑道:“到时若能要倒上座,还是要玉涛你请客。”

“此事好说,今日大郎也与我一同过来,他身上少说也有五六贯钱,自是够的。”韩浩挥了挥手,又凑过来问道:“对了,上次见你在帮那文福记出谋划策,那家店铺是你家开的?”

“呃……”陈越原先以为韩家几人都已经猜到了自己是文福记东主,没想到他们倒是想歪了,不过也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正是家中开的,不过此事你莫与外人说道。”

韩浩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道是你如何能弄出这般声势的铺子来,原来如此,你上次还与七娘说那是你亲自做的花露,若是被她知道了少不了你吃苦头。放心,我你还不相信?自是不会出去多舌。”

陈越心说是你才不放心,好在他们自己想岔了,说道:“左右无事,不如我们便先去西子楼吃午饭。”

(查遍能找到的书籍,没有找到北宋以前的相关记载,按常理若有孔明灯之类的事物,在宋人的杂记笔录之类的书上肯定会有记载,所以文中就当做此时还未出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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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 】

第八十二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八)

“来时我已经吃过了,不过尚文做东,我自然是愿意再走一趟的,我着人去把万里他们也叫上。”韩浩说完走出院门唤过随行的小厮,让他去叫其他人,那小厮也是跟惯了他的,平日里与韩浩一起吃喝玩乐的几位公子都熟悉,自顾去找人了。

陈越房中一直没有安排男丁过来服侍,罗亮龚富等人又被他安排出去做事,只有一个纤儿在身边,他本来也是后世的思维,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在院门外碰到陈福,跟他打了招呼,请他代为转告父母一声,带了纤儿就与韩浩一同出门去。

陈岩、陈立昨日都已受邀去国西子楼了,并且都得以与范仲淹一同进入后院吃饭,昨日后院一共摆了三桌,按理说陈立本来是够不上资格入席的,但毕竟是自家父亲不是,陈越又不是圣人,总要为自家人谋些福利,无形中倒是抬高了陈立的身份。

西子楼先前送出了八份玉牌,其中也有陈岩的一份,玉牌背面的功绩上还写着“教子有方,膝下子孙多有异人者”,说的就是最近在杭州声名鹊起的陈越,显然是陈恩有意拍陈越马屁了。送来时还让陈岩拒了一次,不过范仲淹收下玉牌后再送过来,陈岩就没有推辞。

陈越与韩浩没有让马车送行,边走边说着话,没多久就到了西子楼。

今日西子楼门前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蹴鞠比赛,规则是陈越稍稍加以修改过的。比起此时的蹴鞠以观赏为主,多了不少的对抗性。由于事情比较仓促,两支蹴鞠队伍并不能很好的适应,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场地也是临时凑出来,高台坐席只有有限的几级木质阶梯,其他人只有围在场地边上前排的一两圈观众才能看的真切。不过即使如此。那边还是不时传出阵阵喝彩声,气氛相当热烈。

高台上一个座位要五百文,是以并没有完全坐满。黄千等人还没有过来,陈越便与韩浩在一起走上台去观球,这点钱自然难不倒他们两人。

“听说今日蹴鞠的彩头有八十贯。晚上还有烟花和那会飞的灯笼,也不知这西子楼的东家是什么来头,昨日便不去说了,今日还是这么大的手笔,听说今后这蹴鞠比赛还要继续办下去,当真是冤大头,光凭一家酒楼如何才能赚的回来?”韩浩一边拍着屁股下木阶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陈越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告诉他这个冤大头就坐在他身边,笑道:“也不是赚不回来,这蹴鞠比赛才仓促弄起来。便有不错的声势,到时候将周围场地圈好,建起几排座位来,按五十文八十文一个人的收钱,每场也能收个几十贯钱。再说如今是开张的时候。平日里总不会有这么多彩头,等到看的人多了,旁边还能开起关扑的摊子,加上茶饮吃食,还怕赚不回来?”陈越指了指不远处围着的另一群人,“那边当是相扑的场子。看的人可也不少,到时一应的物事弄齐了,未必赚的会少。”

蹴鞠、相扑等运动在宋朝极为风靡,不过蹴鞠已经逐渐演变为观赏性质的表演,双方几乎用不到身体接触,只是对着门表演球技,陈越有些不大喜欢,而且无论从何时来说,都是对抗性强的赛事更能吸引人的眼球一斜,所以他将比赛规则稍稍改了一些,还有更多的东西他准备今后一点一点的添加进去,他甚至还在想着要是在这个年代能把蹴鞠的规则定型下来,不知道千八百年之后国足会不会更有出息一点。

宋代《东京梦华录》及《梦粱录》载:宋代宫廷御用之相扑手,乃御前卫队左右军士,名为“内等子”。市井职业相扑手,则皆有名号。胜者受赏物品有:旗帐、银杯、彩缎、锦袄、官会(钞票)、马匹等。可见相扑的地位也是丝毫不弱于蹴鞠的,但这些就不需要他再多管了,就算是后世的相应规则他也是不懂的,他倒是考虑过能不能模仿后世职业联赛的形式进行一些改变,不过此时还言之尚早,他也不能确定这种赛制能不能让此时的民众接受。

韩浩看了陈越一眼,道:“尚文这两月对商事起兴趣了?你又不是西子楼的东家,如何知道他们想些什么,我看不过是造造声势罢了,能在这一处产业上做这么大手笔的人家,会在乎这几个钱?”

陈越笑道:“无聊猜猜罢了,人家怎么想我们如何知道?”有些东西他也没法和韩浩说,花露的利润颇丰,先前获利只投在这一处上总能造出大声势来,但仅仅靠一座位置并不显眼的酒楼想要获得多大的利润并不可能,甚至时日长久之后开张时的气氛渐渐被人遗忘,难以为继也不是什么不可想的事情。要想尽快营造出商圈、集群的效益,独自造一条“商业街”并吸引来游人显然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眼下是他想到能用在此时的最佳方式,等到几项比赛稍成气候,再加上偏院都几处其他楼宇逐次完工,这周围几十亩地的价值可就未必比城中的土地低了,定然也会引来更多的人在此处兴建各种商铺酒肆,相互拉动相互促进所带来的利益远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好!”周围想起一阵喝彩声,连韩浩也忍不住鼓起掌来,陈越看过去,原来是场中一支蹴鞠队的队员一脚大力将球踢到对方“守门员”的脸上,虽然此时的皮球比之后世要绵软许多,外面有皮缝制,里面塞满棉絮杂物,但还是将那名临时充作“守门员”的人脸上砸出了鼻血,陈越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众人会为这种事喝彩。

其实此时已经有充气的皮球,不过陈越看过之后觉得还不如这种塞了棉絮的,也便没有换上。场外有西子楼的杂役和蹴鞠队的其他人进场去询问受伤者的伤势,陈越自是不会管这些事,只要能保证球员的人身安全,有些小的冲突也是好事。比赛稍稍停了一会便又重新开始,两支队伍显然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多了一些火气,拼抢起来更加卖力,周围围观的人群也都更加兴奋的不时轰然叫好。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黄千等人依次到了,在看台上将蹴鞠比赛看完,结束时还有不少坐在看台上的富家子弟在原先定好的彩头外额外赐下了赏钱,赢了比赛的那支蹴鞠队伍总共拿到了一百二十贯钱,而输了的那支什么也没有,看到得胜者志得意满的抬着现钱离去,输了的那伙人几乎连吃人的心都有。

“走吧,肚子都饿得能唱曲了。”陈越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本来说是要吃午饭,可现在已经是下午近半的时间了。

“走走走,吃酒去,尚文不说我还没觉着,这一说我也饿的吃不住劲了。”韩浩附和着招呼一众人起身往西子楼走去。

黄千等人其实都已经吃过,只是出来玩乐而已,刚才只看到蹴鞠赛事的最后一小段,又是最激烈的一段,都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比赛已经结束,他们也没有办法。

走到门口,吴山的一众学子迎面从里面走出来,汤峪湖也在其中,陈越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郑安,不知道是凑巧有事还是他知道陈恩与郑善的事情不愿前来,不过想来他们也不会将西子楼的东家与自己联系起来。

汤峪湖见了陈越几人进来,冷哼一声,装作没有看到,转头故意对身边人说话:“今日订的二楼靠窗的丙字桌费了家淮一番功夫吧,一般人这两日当是订不到的。”

被叫做家淮的男子谦虚地笑了笑:“何须与我客气,也是托书院的面子罢了。”眼神中还是能看出有些得意,昨日从范仲淹与其他杭州宿老到西子楼开始,城中的豪商富贾不少都愿意来凑凑热闹尝鲜,西子楼往后三天的的好位置就都被人抢订一空,只有预留的几处还能凭关系订到,他拿到的以“丙”编号的桌位是从家中长辈哪里要来的。

汤峪湖挑衅的看了一眼陈越等人,他们这个时候才来,显然是中午没能订到位子,这几天西子楼的席位控制的极严,为了防止有人下午占座拖到晚上,此时也只接待晚上订过位的人,而要陈越等人订到晚上比丙字桌更好的位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信。

韩浩皱了皱眉头,晚上的位子是他家订的,当时也没有考虑太多,确实比不上吴山一众学子的位子,本来还没有什么,但对方挑衅的意思瞎子都能看得明白,此时要是再上去吃饭,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我家中最近新请了两个厨子手艺不错,前几日做的全鱼宴味道着实不错,不如我们今日再去摆一桌?”黄千看韩浩的神情就知道不对,赶紧出言解围道。

韩浩皱着眉头有些犹豫,今晚大郎他们也要来,现在把陈越拉走没法交代,要他就这么拉下面子又不甘心,公子哥之间争的无非就是一口气,虽然他也知道对方针对的还是以陈越为主,但位子是他家订的,下不来台的也是他,现在软下去少不得要让人笑话。

楼中的小二见有人来迎了上来,躬身标准的行了个礼:“几位公子可有订过位子?”

汤峪湖等人嘴角带笑地停住脚步等着看他们好戏,没想到陈越上前说道:“订好了的,引我们去后院雅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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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金玉可为田中粟(九)

陈越上前说道:“订好了的,引我们去后院雅间。”

吴山一众学子听后都哄笑起来,他们本就与陈越不和,虽然最近与郑安的关系稍稍疏远了一点,但也找到能打击他的机会却是不肯放过的,各自叫嚷起来:“后院岂是你能进的?”

“也不爬牛皮扯破天去,真真笑煞人也。”

“我家中长辈昨日刚进过后院,那里明明只有一间厅堂,何来的雅间?哈哈”

汤峪湖撇了撇嘴唇,又掸了掸衣袖,笑着道:“陈尚文大概是在与我们等说笑,姑且听听便是,你们何必真将他的话当真,没的让人说我们是只会读书的酸措大不知人情,人家可是日日玩乐也能作出好诗词的‘才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话听着说的不错,但人人都听出他还是在讽刺陈越。

先前被汤峪湖叫做家淮的男子也故作谦虚地笑道:“或许人家真能订到好位子也说不定,我都说了丙字桌也算不了什么,你们先前偏要来抬举我。”

韩浩黄千等人的脸色有些尴尬,他们也怀疑陈越是故意说大话来挣回面子,倒不是说这西子楼的地位如何之高,只是最近这里的声势大的很,又是在开张当日便有范仲淹领着一众宿老前来捧场,这两日还有各种杂艺百戏,想来尝鲜的人就多了起来,有足够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也会通过关系弄个好位置来展示自己的面子大小。若是陈岩来说这话他们还勉强相信,陈越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而且还没有功名的学子。按常理来说不可能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黄千犹豫片刻,小声开口劝道:“尚文莫与他们置气,我们且去我家中尝尝新来厨子的手艺,改日再来这边不迟。”

韩浩也凑到陈越身边,刚想开口劝一句,一旁的小二上前恭声问道:“来的可是陈尚文陈公子?”

众人一愣,汤峪湖等人带着冷笑准备卡笑话的脸色渐渐凝固下来。陈越点头后,小二赶紧堆上笑容:“公子订的雅间掌柜一早便吩咐过了,还请稍候片刻。”然后转身叫了另外一名伙计进去唤掌柜出来。

叫做家淮的那名吴山学子脸上早已没了刚才淡然的微笑。皱眉拉住小二,指着陈越道:“他们如何有后院的席位,我等订一个二楼的位置都要这般费力。如此厚此薄彼?”

“别难为他了,我家祖父有西子楼玉牌。”陈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在吴山学子们看来尤为刺眼,先前他们也都听说过西子楼的玉牌之事,只是西子楼才开张第二天,谁都没有感受到过金牌玉牌带来的不同待遇。本来那都是家中长辈们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多管,此时感受到轻视,回去会怂恿家中长辈去争一争也说不定。

陈越倒是不担心西子楼会少了这些客人,今日小小的攀比争执就算吴山书院的学子们人人都能守口如瓶。自己这边的韩浩黄千等人也不会不说出去说笑取乐一番,这样的八卦在公子哥的圈子中传播的极快,很容易就会在无形中提升玉牌金牌的分量,相比之下少了几个客人的损失也算不了什么,而且吴山学子中的程伯伦租赋程汝善在定好的人选里也是有份拿玉牌的。在此事上陈越木钱也不会凭喜恶多加干涉。

陈恩听到消息后立刻带了两个管事迎了出来,黄千看了眼愤然不平的汤峪湖等人,笑着转回头对陈越道:“哎呦,刚记起来家中做全鱼宴的食料还得重新买过,下次再请各位同去,今日便先尝尝这西子楼的炒菜也好。哈哈。”

陈恩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但面前是陈越与吴山学子的事情,不论陈越在不在乎,他自也明白该将站在那边,没有多看汤峪湖等人一眼,笑着热情招呼了陈越等人往后院走去。

西子楼中职位分工不同,衣着饰物也有各自规范,作为掌柜的陈恩与两个管事的穿着都颇为华贵,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后面还有几个伙计跟着,看上去声势颇为浩大,在楼中吃饭的旁人都好奇的望过来,不知是谁能有这么大面子,这场面与昨日范仲淹来时都相差无几。等到坐在门口的食客将刚才的事情传开来,便有几名大户的随从找到楼中的伙计询问购买金牌之事。

西子楼后院的雅间平日是不对外开放的,算是陈越的自留地,就是之前范仲淹等人来时也没人进去过。

席上几名公子哥心情显然都是非常不错,席上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

一月的时候,辽遣使问罪于夏。二月西夏起大军攻辽金肃城,消息刚刚由东京那边传过来,韩浩家里与京师联系紧密些,昨日已经得了消息,到底不是关乎大宋的兵事,韩浩便也拿出来与众人说了。

西夏最盛时名义上的领土甚至要大过辽国,大概是自信心有些膨胀,依靠在宋辽之间左右奉迎在夹缝中存活下来的西夏开始不给辽国进贡,被辽国派遣使者前去骂了一顿就愤然起兵要去讨回面子,结果是被“辽南面林牙杲嘉努等击破之,斩首万馀级。”

这场仗的结果还没有传过来,陈越也不记得相应的资料,黄千等人听到消息后颇为兴奋,虽然辽国比之西夏对大宋更有威胁,但檀渊之盟后两国号称兄弟之邦,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大的战事。而与西夏在十余年间的延州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三战损失了大宋十数万精兵,几人自是乐得看西夏吃瘪。

陈越对此不感兴趣,本国接连兵败,却只能在他国的战事中寻找快感,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些事与他关系不大,辽夏两国的战事离杭州十万八千里,还轮不到他操心,这两国也都还有相当长的寿数,也不至对当前的大宋产生太大的影响。

倒是南方这边最近几年会有大乱,不过陈越同样也记不得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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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画饼可充饥(一)

皇佑二年,吴中大饥,在通往杭州的路上甚至能时常看到饿死在路边而无人掩埋的尸体。

大量的灾民向各州县城涌去,尤以杭州为甚,各地盗贼群起,劫掠路人。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局势渐渐变得混乱起来。

陈奇从福建运送着六千五百石粮食往杭州一路行来,饶是他平日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从来没有体验过饥饿的滋味,但到底是从小习读礼乐诗书又心境单纯的学子,见到一路上的惨状心中也已恻然不忍,好几次差点便要停下来让人散粮分米,被罗良苦苦拉住才得作罢。

原本去时陈奇对这次的灾情并无切身的体会,自觉已是能够月入百贯的人了,吃穿用度都是大手大脚,甚至还预留了一百多贯钱作为回程时的花销,到了浙西路境内才开始后悔起来,但再让人回去买粮已经不可能了。除了粮米所费之外,路上还需要雇人护卫运送,这点钱连让人将粮车送到杭州都不够。

按陈越先前的吩咐,在杭州城外三十里一处小山坳中停下,一面派了人去通知陈越,一面将粮食点算整理,就等陈越一声吩咐便能将粮米第一时间运进城中。

东华寺中的禅房内,陈越手中握了一杯清茶,热气袅袅散出,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主持苍德淡然坐在对首。

房中墙壁洁白素净,没有一丝污秽杂渍。东面挂着一幅“禅”字,是由范仲淹亲笔所提,刚刚由陈越带入东华寺,苍德为示尊重,当场便将其挂上。

陈越轻轻啜了一口杯中茶水,目光转向壁上的那个“禅”字,随意地说了一句:“南人没有佛性啊。”

苍德愕然。皱了皱眉头,眼前只是一个年轻儿郎,虽然最近文名颇盛。前次在东华寺中也表现的凌厉老辣,不过自己接待他还是看在范希文墨宝的份上,他却一开口就拿出禅宗五祖问慧能的话来。自己不回应难免显得怠慢,若是回应,自是要用上慧能的原话,但平白便比眼前的少年低了一头,让人如何不心中不快。

陈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停顿了片刻自己将话接了下去:“六祖曾言:‘人分南北,佛性不分南北。’但世间不平事难以计数,佛家佛性可不分南北,只是人生而家世境遇不同,却难免会分出贵贱。”

面前的少年自己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少爷。却将话题引到人的贵贱之上,是比上不足后心生不忿还是比下有余后居高临下的强说愁,苍德不明白他的来意,但能带着范仲淹的墨宝前来,总是有事相商的。不想现在便随意搭话太过被动,只是敛眉道:“万象由法,自有因果,小施主是否多虑了?”

陈越心想果然是只老狐狸,若是一般僧人自是要悲天悯人一番以示慈悲心肠,没想到他拿一句自有因果就堵了回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非是我多虑,只是吴中的灾情大师也看到了,如今杭州城外广厦营中灾民已达十万之数,富户依旧日日笙歌,贫农却无隔日之米,岂是一句因果可以解释的?”

苍德心想果然是此事,范仲淹前几日已经广招城中富户纳捐,在杭州城中由一众宿老高官捧的炙手可热的西子楼,也放出风声灾情结束之前只将那劳什子玉牌发给赈灾出力最甚者,不过暂时还没将手伸到佛刹寺院之中,只是不知为何会由面前的少年代表范仲淹前来。

“阿弥陀佛,”苍德宣了句佛号,“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事寺中僧众早已心生不忍,这些日子也已开了粥铺接济左近灾民。”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此举活人无数,当是一件功德事,不过是否随我等有志之士一道,再做一件大功德?”

苍德以为陈越是要他纳捐,知道范仲淹亲自题了墨宝,今番捐些钱物肯定是免不了了的,如今来的是一位后生小辈自己还有些主动,若是拒了他,下次来人可就未必好对付了,试探地问了一句:“施主捐了多少?”

这话问的有些不太礼貌,但房中只有两人,苍德又自恃长辈,所以便问出这句话,量陈越一小儿辈自也捐不出多少钱,哪怕自己将数目翻上十倍再捐出去当也不会伤筋动骨,还能有个好名声。

没想到陈越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全部家当。”

苍德宝相庄严的脸上都不禁抽了一抽,这少年还是如上次一般狠辣,他一个小小儿郎,就算家中给的月例钱再多又能有多少?但人家这么说,难道还能去问全部家当是多少?言下之意就是要东华寺也捐出全部家当,这是要对东华寺敲骨吸髓啊!

“施主大德,他日定有福报。”苍德假意赞了一句,不知道前面那句话是范仲淹的意思还是陈越自作主张,若是陈越的意思便好办了,当若是繁重这样地位显赫威信素著的杭州一州之长要拿佛刹开刀装点政绩,那他这小小的东华寺绝对难有招架之力,“只是这数百僧众还有周围百姓尽皆仰赖寺中生活,还望施主回去禀报范公一声,寺中自有苦衷啊。”

陈越听出苍德是在试探,喝了口热茶,道:“我来之前也已向范公言明东华寺的苦处了,不过百姓受苦,佛家日日享用百姓香火,此时当也该‘普渡众生’了吧?”

苍德一听心下微寒,陈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件事范仲淹是知道并且赞成的,东华寺传到他手中已经是第七代,虽然不及灵隐寺等古刹名声广布,但胜在位置好,规模即使不大,香火却旺盛的很,要他都捐出去。他自是不甘心的。

见苍德沉吟不语,等了片刻,陈越笑着问道:“米可熟了?”

苍德见陈越又拿五祖问慧能的话来说,心下明白他是挟官衙之势来压他,毕竟关乎寺院的生计,知道现在形势比人强自己这边确实要比对方低上一头,倒是没有开始时的不耐。双手合十,面上表情恢复庄严宝相,“东华寺平日虽然清苦。但也愿为百姓出两千贯钱。”

陈越嘴角带笑,不置可否地看着苍德没有说话。

“节衣缩食也罢,三千贯如何?”

陈越还是摇头不语。

苍德咬了咬牙。道:“五千贯何如?”

陈越哈哈大笑一声,将手中杯子顿在矮榻上,道:“东华寺立寺百多年,逢年过节每日都能有百十贯的进项,如何会只有几千贯的私库?我今日来是送一份大功德给大师,大师如此言语不实,到时怕是要后悔的。”

苍德脸色变了变,以为陈越依然在威胁他,但如今他真是没有一丝办法,官衙的压力不说。哪怕只是事后由人放出风去说东华寺吝材惜物,不愿倾力救灾,对东华寺的名声也是灾难性的打击。

“八千贯!”苍德发出声音的嘴唇都抖了起来,杭州城中大家富户捐的最多的也不过此数,再多就要售卖田宅了。

没想到陈越还是摇了摇头:“说好了送大师一份大功德。便如实相告吧,烦请大师联络杭城内外各处寺院,合共拿出五万贯即可……”

“不要欺人太甚!”苍德再也忍不住,拍案打断陈越的话,这讹诈他一家还不够,竟然还要他出面去筹措五万贯。这刚才报出的八千贯自是不可能少捐一分不说,无疑还要让他得罪全城的寺院,办不成他依旧没有好果子吃,办成了难免为其他寺院记恨。

陈越脸上微笑不减,挥了挥手,示意苍德听完他接下来的话:“杭州自吴越以来,兴建佛寺无数,如今依然还完好的也不再少数,仅仅灵隐寺一家便能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僧徒三千余众,当朝官家慈善,也未效前朝世宗限制毁禁,凑出五万贯当不是难事。”见苍德又要开口,伸手压了压示意先听他说完,“但寺院扩建总有法度要依,也不能肆意大兴土木,这让你们拿出来的钱粮也不需经由官府,只需雇人做工,是修缮屋瓦也好,再建殿宇也罢,官府一应不加干预,只求广招民役即可。但凡寺院雇工所活之人尽皆算作功绩,等灾情过后由范公亲自嘉奖。”

苍德一愣,脸上表情瞬间数变,还是有些惊疑不定,“此乃范公之意?”

“千真万确,但所谓赏罚分明,若有寺院不愿出力,到时自然还是要他把百姓的香油钱捐出来‘普度众生’的。”

“那为何不去灵隐寺,要来东华寺这般小门小庙?”

“灵隐寺规模已是杭州之最,自是不愿尽全力,再说苍德大师这里可不能算小门小庙,香火之旺在杭州算作前三之数当也是没人会有疑议的,只是限于门庭狭小,比不上灵隐罢了,难道大师不愿让东华寺在你的手中更上一层楼?”

苍德轻呼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老衲便接下这份差遣了。”

如果真如陈越所言,那此事便好办的多,规模气派是吸引相克的不二法门,本来寺院都不得随意扩建,既然官府同意他们大修庙宇,只要消息散出去,怕是各家都不会甘落人后,事情着落在他身上,不要说雇佣民役能算作赈济灾民,就是对他今后在杭州佛们的地位都是有大好处的,这“大功德”倒是名副其实。

心下稍安,才觉得背后的缁衣都被冷汗透湿了,也不知本来角儿可以容易对付的少年为何能给他如此巨大的压力。不过若非如此,凭眼前一个小小的少年儿郎他也不会对此事重视起来,这少年谈笑间却能借势迫人到如此地步,日后定然不会是池中物了,巷道这里,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陈越一眼。

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名下人快步走进来,将一张纸条递给陈越,陈越看后只回了一句话:“让龚富去接他们,我要见到粮车上装着五万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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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画饼可充饥(二)

杭州城城门附近依旧聚集了大量的灾民,虽然城外已经建起几座安置灾民的营地,大部分人还是认为进城之后才更有保障,毕竟宋朝官员在饥荒面前紧闭城门坐视城外百姓饿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其实常平仓的粮食大部分都拿出来赈济了城外的百姓,反倒是城中的人需要高价向粮商购买粮食,但此时的宣传手段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事情的,守在城门处的官兵每日都会被喝骂不休,甚至还会不时受到石块弹弓的袭击。

东门驻守了三个指挥的禁军来维持秩序,由于偏向海边的原因,情况还算好的了。今日轮值的是一个叫做晋天涯的步兵指挥使,宋制指挥使为基层武职,不入品流,每个指挥将兵五百人。当然找遍天下,也是未必能找到一个真正满五百人的指挥的。

晋天涯手下有三百七八十人,在南方军队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有的指挥甚至只有二百多人,这还是禁军,若是厢军则更加夸张,很多时候连建制都不完整,大部分兵士都被派遣到官员家中或者驿站充作杂役。

所以大战时统军将领说:“我于你三千人,去给我扫平贼虏!”实际拨出的人数很可能还不到两千,不过现在要做的只是维持秩序,只要不引起民变还是没有问题的。

“啪”的一声,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子砸在晋天涯身边的墙砖上,弹回来的时候擦到了他的腿弯处。幸好来势已消,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晋天涯狠狠地往人群扫了一眼,没有找到凶手,只得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直娘贼的,窦卿与李忠两个借口得了风寒在家中吃香喝辣的,这他娘的天上日头都能孵出鸡来了。得他娘的风寒,留老子一个人受这鸟气。本来以为抓几个人吓一吓便能唬得他们老实了,也不知道范相公抽的什么风。不让抓人也便罢了,连骂一句也不行,现在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说他这里如何管得住?”

旁边的副指挥使赶紧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小声道:“轻点声,万一让人传到官人们的耳朵里,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怕个鸟?”晋天涯瞪起一双牛眼,“文官老爷们躲在官衙里指手画脚优哉游哉,我们还要在这里守上一两个月,还容不得我发两句牢骚?”

副指挥使摇头苦笑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宋向来重文轻武。文官见了品级比自己高两等的武将都可以倨傲不礼,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位指挥使的脾气大,他也劝不住,只得转开话题。

“也不知朝廷的粮米什么时候运到。前几日听守粮仓的宁缺说存粮已经不多了,城中百姓还是天天去闹事要开仓放粮,再闹下去,怕是范相公都要顶不住压力了。”

“那宁瘦子单名一个缺字,让他去守粮仓,还想他娘的不缺粮?”晋天涯哼了一声。又道:“这帮刁民是该管管了,范相公这么惯着迟早要出事。对了,你家中可有缺粮米?”

副指挥使疑惑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自有朝廷俸禄,总是不愁吃喝的。”

“嗯,我想也是,我听说城外的那劳什子‘广厦营’是得了富相公在青州的启发?”

“听闻是如此,好像是个什么才子上书提建言,还改了不少东西。”

“倒是像那么一回事,前两日我去看了一眼,他娘的弄得比我们军营还干净,连吃喝拉撒都要分开地方,还有说书的措大在里面讲评书,哪里有个灾民的样子,真不晓得门口这些鸟货还要紧巴着进什么城。”晋天涯瞟了一眼城外还在叫嚷不休的人群,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下次再有什么文官过来,你去跟他说若要学富相公募兵赈灾,我营中前两年病死了百来个人,还能再塞进百来个灾民,反正你们也不缺粮米,先养着再说。”富弼青州赈灾的详情他不清楚,但募兵赈灾涉及到兵事,他稍稍了解过一点,虽然从心底里他便认为为了赈灾招的兵根本打不了什么仗,不过此时他也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也能解一点燃眉之急,大不了招来他再练就是。

宋代的军官几乎没有不吃空饷的,少于建制的人头兵饷大部分都会落入军官的手中,这点举朝上下都知道,只不过没人去戳破罢了,晋天涯此举却是跟拿自己的钱去赈灾差不了多少。

副指挥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位指挥使为何刚才要问他家中有无粮米之事,原来是要堵住他的后路不让他反驳,倒是没想到他看似粗人一个,还能心细若此。

副指挥使虽然心中不愿,不过等灾情过后总有办法再“减员”,也不好现在反驳晋天涯,笑着拍马屁道:“晋指挥使菩萨心肠,我照办便是。”

“少拍老子马屁,老子这许多年刀里来火里去,几时信过菩萨?不过是见不得窦卿那副嘴脸,上次你们这些小崽子跟他手下的人打起来,硬是被他拿人数压了一头,老子几时吃过这个亏?下次再打起来拉出五百个人去,吓破他的狗胆!”

副指挥使陪笑应了两声,这窦卿是京营里犯事被调下来的人,大概还没有摸清楚南边的情况,一来就将手下招到四百人以上做足了面子,倒是把自诩精锐的晋天涯比了下去,两人都是犟脾气,互相看不顺眼。这晋天涯也算是真刀真枪立军功升上来的,可惜脾气不好,犯得事倒比立的功要多,七八年下来还只有一个指挥使的位置,窦卿又自恃京营之人,在京中就是个刺头,平日里便颇为倨傲不把晋天涯放在眼里,一来二去自是卯上劲了。不过这话还是掩饰的成分多一些,大概是晋天涯怕被人说成像娘们一样心软,随意找的借口。

正说话间,城门外的百姓突然轰然叫嚷起来,声音震的门洞上都落下了不少灰尘。

晋天涯往外看了眼,他站在门洞里面视线狭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伸出手指着外面吼道:“嚷什么嚷什么,喊破喉咙也不会放你们进来,省点力气还能少吃两口饭!”

等了半天见外面的声势依然不减,皱眉对身边的副指挥使道:“你出去看看,老子上次出去被人用石头砸了一回,还不能抓人报仇,他们当是认不得你,你小心着点便是。”

副指挥使应声出去了片刻,没过多久便满脸喜色地跑了回来,边跑边大声喊道:“粮车来了,粮车来了!”

“大呼小叫的作什么,哪日没有粮车进来?”晋天涯牛眼一瞪,又转头找了个马扎坐下,“每日都是几十几百石的往里送,济得鸟事?”

“不是几百石,五万石!整整五万石!”

“五万石……什么?!”晋天涯刚刚坐下,又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那白花花的米都装在桶里,桶盖都开着,错不了!”

晋天涯一拍大腿,拔腿就往外走:“朝廷赈灾的粮米这么快便到了?难得那些文官也有效率的一回!”

“不是朝廷的,是城中各大粮行的粮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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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一)

>在吴中的这次饥荒爆发之前,杭州城中的粮米行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来临时能够凭借手中的存粮狠赚一笔一般,反而将粮米的价格从逐渐涨至一贯二百一石降回到一贯一石,使得杭州百姓交口称颂不绝,不少人吟诗作赋之间亦多有提及,都道是范公教化有方,吴越民风纯良。[.net]( .,彩虹学网)

及至来到杭州的灾民累积到一定人数,粮行才逐渐将粮价涨上来,如今的粮价已至两贯之数,各大粮商似乎商量好的一半,均言库中存粮已经见底方才惜售以备不时之需,甚至还联名上书请求官衙大开常平仓赈济城中百姓。

粮价从一贯涨至两贯,以每石成本八百来算,对于粮商来说便是原先五倍以上的暴利。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难以承受之重,每户人家几口人每月开销不过两三贯钱,少的便只有一两贯勉强温饱,如今的粮价使得相当数量的民众沦落到只能喝上稀粥活命的程度,宋代市民手工业相当发达,而遇到饥荒时大部分人都会缩减用度,使得城中各种行当收入骤减,再加上粮价上涨,形成的恶性循环后果是相当恐怖的。

城中群情汹涌,即使高至两贯的粮价,每日定量发卖的粮米还是被一抢而空,虽然也有百姓围堵在粮米铺前,但由于粮行先前漂亮的表演造势,大部分人还是涌向州衙治所以及常平仓所在前闹事请命,已经发生数次百姓冲击官衙以及官府粮仓的事情。几成风雨欲来之势,民变向来是大宋最禁忌的话题,官府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郑善正坐在郑家位于南丰巷附近的一家粮铺之中,手中端着一把茶壶啜着,两个婢女正给他揉着肩腿。当日之事后,陈家虽然没有对郑家动手,但衙门里对他却绝没有留过半分的手。[ ..]原先与他交好的衙役捕快抄起板子砸在他身上比谁都卖力,进去两个月的时间,几乎被扒下两层皮。至今身上还留着不少处暗伤难愈,只要稍遇阴雨便浑身疼的如同针扎刀割一般。每当此时,他都恨不得将陈越生吃活剥。

不知是不是郑家有意做给陈家人看的。他刚刚被捞出来便被派为这家粮铺的管事,恰逢饥荒一事,郑家作为大粮商之一,又是粮行行首,地位瞬间便变得重要起来,官府对郑家都有诸多倚重,连他这个粮铺管事也变得炙手可热,以前要当做大爷供着的官衙小官小吏如今见了他都要堆上笑脸称兄道弟一番,不少人还求上门来想凭关系购粮。

郑善将茶壶壶嘴伸入口中啜了一口,眯眼打量了身边两个婢女一眼。长得都是水灵鲜嫩胸丰臀肥,还是隔壁的胡员外安排过来伺候自己的。伸手在一个婢女臀间拧了一把,透过内间门帘看了眼店铺外挤着嚷着或是苦苦哀求伙计要买粮的小民,想到上个月还在牢中不知生死,现在却能手握这么多人的生计。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感充斥着他的心头。心中冷笑了一声,今日的定额早就卖罄了,开门前便已经将粮米运到有关系的富家大户院中,这些人便是求爷爷告奶奶也不会多卖他们一分。

悠然自得地转了转脖子,感觉到外面有一道目光往他射过来,郑善瞥了一眼。随即便转过身想端起茶壶,身子却骤然一顿,心脏紧紧一缩,端茶壶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地转回头看回去,却发现门外之人已经不见踪影,仅仅这一瞥间,额上甚至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凌厉眼神,每日噩梦中都会浮现的身影——

“陈家小儿!”

郑善用力将茶壶砸到地上,水花瓷片四溅飞散,将两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郑……郑老爷,怎么了?”

郑善没有理会他们,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两名婢女惶恐不安地侍立在一边,他们来时都被嘱咐过任何事情都不得违拗郑善,若是惹出什么不快来回去便将他们的契纸卖给人牙子,不用明说她们也知道下场如何,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房中的气氛陡然沉默下去。[.net]

郑善过了片刻才挥了挥手,“下去。”

两名婢女完全不知道郑善刚才缘何莫名发火,这时如蒙大赦般赶紧欠身退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郑善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许是阴森凄厉的牢房,或是凶声恶煞的衙役,抑或是那日那双迫人的眼神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竟然让他失态如此。

回过神来,郑善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怕些什么。听闻那陈家小儿前段日子说是生病在家休养,最近病愈却又一直游走于府衙之间,不过量他也猖狂不了多久,等到粮行粮米的价格再涨上几分,到时便是压垮杭州城的最后一根稻草,常平仓绝对顶不住压力,官衙也将不得不倚靠粮行,以那时郑家在杭州的地位,碾死那小儿以及他背后的陈家都将不再是难事!

“不过是一仗势小儿罢了。”郑善这么安慰自己,又对着门帘外喊了一声:“再给我沏壶茶过来。”





陈越带着两个小厮走在街巷中,欲谋大事,此时再带着纤儿已经不合适了,身边总需要几个能够跑腿使劲的人手,城中渐乱,也要有人能保护他安全。经过南丰巷时冷冷看了一眼郑家的粮铺,门前拥着不少前来买米的百姓,被店铺雇佣的帮闲杂役挡在门外,甚至有上了年纪的老妪抹着眼泪苦苦哀求着想要讨来一点米粮,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帮闲不耐烦地随手推到一边,老妪不防脚下磕绊,重重地摔在地上,却没有人有闲心上前帮扶一把。如此关头,谁都不愿得罪粮铺的人。

陈越上前一步将人扶起,老妪勉强站起来,道了声谢,又不顾疼痛地往人群挤去。

陈越拉住她,皱眉说道:“大娘何必去自讨没趣?便是求到晚上,他们也不会多卖一粒粮给你。”

老妪转身打量了陈越一眼,显得有些不耐:“小官人,粮行自也有苦衷,言语上不客气些也怪不得他们,前些日子粮行能把粮价降下来,几位老爷总是有善心的,说不定再求求便能求到。”说罢甩开陈越又反身挤上去。

陈越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怪不得这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这些百姓总是最容易被人欺骗的,只是粮行的戏演得实在漂亮,先前的降价也就罢了,还不时拿出一点粮米发给那些看上去颇为艰苦的百姓,将脸面功夫做的十足,硬是将罪魁祸首的罪名都推到官衙身上。

透过粮铺的门面往里看进去,隔着一道门帘,看到内间坐着一个男子,身边似乎还有两名婢女服侍,却是看不清人脸,陈越冷冷地盯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明日便给你们上一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日罢!”

走过几条街巷,各家粮铺前的情景都一如南丰巷,有那小家小户的粮铺不敢违拗官府的,店中存粮也早就被一抢而空,其中有几分真正流入民间,又有多少被粮行着人收走就不得而知了,在偌大的杭州城中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走到杭州州衙前,陈越递上门帖后便站在一边等候,其实本不必如此,如今非常时刻便是直接走进去府衙中知道他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只需要着人吩咐一声便可,愿意卖这份人情给他的大有人在。但陈越不愿这时候落人口舌坚持照规矩办事,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日轮值的衙役班头先前没有见过陈越出入官衙,见门帖上写着陈越两个字,脸上表情顿时便冷了下来,斜睨着眼问道:“你便是凤凰巷陈家的陈尚?”

陈越与郑家不和的事情因为郑善的原因可以说府衙之内无人不知,原先陈家有陈岩健在,众人还都偏向陈家一些,他倒也想去郑善头上踩上两脚可惜还没那个资格。但谁知一次饥荒使得郑家声势大涨,不少小官小吏都开始巴结起郑家来,先前有意为难郑善的几名小吏最近可都是吃尽了苦头,这才使得他能够“上位”做了班头。

以前郑家便能算上杭州的地头蛇本就根深蒂固,只是郑家老太爷死的早,论起官势比不上有陈岩在的陈家罢了。身为府衙里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粮行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势力本就盘根错节的郑家借此次饥荒很是拉拢了一批官吏,怕是再如此下去就算等饥荒过去衙里的几位老爷想拿粮商们治罪都不可得了,现在能有机会煞煞面前这位公子哥的威风拍拍郑家的马屁,他自然不会放过。

陈越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却见那班头鼻孔朝天地伸出一只手掌来。

陈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吩咐身旁的小厮拿出一贯钱递出去,那班头掂了掂手中的铜钱,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将门帖交给身边的衙役送进去,又伸出一只手指着陈越说道:“看你也不是不懂人情,如今衙中的老爷们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能够得空见你?这时候想到来攀些关系怕是晚了,我看还是先去南丰巷陪个罪才是正理,莫拖累了家人!”

第八十六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二)

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实在不好意思,这章先发出来。

陈越没有多作理会,等了片刻后便有人出来将他引了进去。

其实原本的计策早已商量妥当,他今rì过来只是告知一声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罢了。

通半李鼎臣站在台阶上等候,见到陈越过来走下两节台阶来迎他,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并非人人都像富弼那般能够身居高位还待下官全礼的,李鼎臣面对陈越这般的白身还能降阶相迎已是殊为不易,陈越笑着拱手见礼,两人便相携走入房中去见范仲淹。

范仲淹正在批阅文犊,也未行什么虚礼,只是伸手做了个“坐”的姿势,便又低头看起桌上的文犊来。

陈越找了椅子坐下,自有公人小吏端了茶送上来。

李鼎臣告辞退了出去,出去时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位不足二十的少年,先前他与西子楼接触时那边便透露过一点东家的消息,但只是说了是个姓陈的人家而已,城中姓陈的大户不少,家中有酒楼产业的他也认识许多,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独自弄出来的场面。这还不算,这一两个月来这个少年竟然在杭州一众宿老高官之间游走牵线,可以说整个赈灾的大计中处处都能见到他的影子,这就不得不让他感叹了。

李鼎臣本就是同进士出身,见过的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但没有几年官场的锻炼,所言所行也无非空谈罢了,没有想到凤凰巷陈家倒能教出个人情练达的儿郎来。

不过这对于他是好事,他如今才过而立之年,又有进士出身,自是有一些往上的野心的,目前看来对方与自己又绝不会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交好一番也是一份助力。况且范仲淹已是垂暮之年,此次赈灾若果真能做出一番成绩,几年之后受益最大的便是他了,这么想着,对于范仲淹单独留下陈越却没有留他之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陈越之前与官衙中的几位见过多次了,自己的底也多少透露了一些给他们知道,想来有自己的请求,以他们的身份当不会随意出去嚼舌,只是不知有没有人会去自家祖父那里说什么,看徐恪与陆达两人和自家祖父的交情,他还真有些不大放心。

“尚文。”范仲淹这时候看完了手中的文书,抬起眼看着陈越道:“先前说过的事可是做好了?”

陈越回过神来,放下茶杯应道:“都已经准备妥当。”

“可都让人瞧清楚了?”范仲淹有些疲惫地用手揉了揉眉心,接着问道。

“进城时我便让人用木桶装盛,揭盖露米而行,经过闹市时还‘不慎,倒了两桶,想必此事已经传开。”

“嗯,如此甚好,稍后我便亲自去将米送出去。说来也是惭愧,我自诩一生清正,没想到临到老了还要欺瞒一次满城的百姓,尚文你这招可是yīn损的很呐,哈哈!”范仲淹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颌下长须,看上去心情倒是有些畅快。

陈越点头道:“前几rì与苍德大师闲谈时听他说起佛家认为有因必有果,粮商为富不仁,种下了前因,我等不过是早些让他们得偿业果罢了,非但不是yīn损,反而如此才是正道!”

范仲淹摇了摇头,笑着道:“你这小儿,既能将那文福记与西子楼瞒过众人,也当是懂得韬光养晦的,怎的每次见你出言都是这么不客气?苍德前rì还来与我诉苦,说是你拿五祖的话将他当小辈教训。”

在苍德的努力下,各家寺院都已许下了不少赈灾的钱粮。当然,这都是用来大兴土木用的。不说他们原本也算相识,便是仅仅因为此事被范仲淹等人接见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陈越挠了挠脑袋,这天气转热却还要留着一头长发总是有些不舒服,嘀咕道:“我送苍德一份天大的人情,他倒好意恩来告我的黑状。”

“他到我这里高你的黑状可是找错了人喽。”范仲淹哈哈笑了一声,“你猜那陆远山如何回他?”

“总不是什么好话。”陈越翻了个白眼,不过没让范仲淹看见。

“陆远山说下次再见你时只消把陈溪山叫来,他便可以把你当孙子教训。哈哈!”

陈越转过头端起茶杯喝了口掩饰了一下尴尬,不论前世今生他总是对家中亲近的长辈有一种特别的尊敬,过了片刻才转回头来说道:“不知范公在城中募捐之事如何了?”

提到正事,范仲淹面容稍稍了一些,说道:“你那西子楼的玉牌确是起了些作用,城中各家富户总共捐了银钱八万七千贯,如今各家自是要留有余财以防不测,倒是强求不得了。”

陈越喝着茶挑了挑眉毛,眼神看向范仲淹:“叫陆远山那老头给我当孙子训一顿,我便有办法再筹五万贯。”

范仲淹知道他是在说玩笑话,不过还是面容一肃,端起长辈的架子说道:“尚文不得胡言,陆远山如何也算得你的长辈,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陈越笑着告了声罪,范仲淹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段时rì接触下来他也知道陈越我行我素不喜管教,外人在他面前端起长辈的架子没有什么用,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此子在赈灾一事上所谋甚多,好在他也不是迂腐之人,陈越拿平辈的身份与他们相处便也没有过多计较,如今已是习惯了,不过在旁人面前他还是能谨守晚辈的身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也算是陈越一点小小的抗争,他非常不习惯以年龄官职来论资排辈的事情,当然平rì里该有的姿态他还是做的十足,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也会谨守晚辈的身份。

“不让我教训也便罢了,筹钱的法子不听可是要后悔的。”陈越有意卖个关子。

范仲淹先前以为陈越是说的玩笑话,见他又提了一次,以这些rì子的了解看他知道他定是已经胸有成竹,正待发问,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左边一人正是陆达,右边的不是旁人,却是陈越的祖父陈岩!

陈岩看到陈越竟然在范仲淹的房中,愣了一愣,问道:“你如何在此?”

陈越见自家祖父进来,也是吓了一大跳,怔了半晌发现自己还大模大样地坐着,赶紧跳起来,规规矩矩地做起孙子向两人见礼。

陆达见怪不怪,也问了一句:“尚文刚才说什么筹钱的法子?还要教训谁?我与你做圭。”

范仲淹看了眼陈岩与陆达,又看了看陈越的样子,想要顾及仪态憋住笑,憋得满面通红,嘴角不停地抽搐,终于忍耐不住,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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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三)

陈岩与陆达狐疑地向范仲淹望去,不明白他笑什么。*

陆达还好些,这些rì子见惯了陈越在他们这群人中谈笑风生,他年轻时xìng子也有些浮浪,年岁渐长之后才定下心来,但还是喜欢玩笑打趣,倒是颇为喜欢陈越的xìng子。

陈岩却是除了在陈家那次之外第一次见到陈越与他们这一辈的人交谈,虽然之前也听说过陈越最近经常出入官衙,但他对家中的说辞是与衙中官员相识,陈岩本人又忙于饥荒之事,此事非但关乎杭州百万百姓生计,陈家的根基也在杭州,万一处置不当是有伤筋动骨之虞的,自然没有心思再去管教家中小辈之事。

范仲淹平复下笑意,问道:“远山,溪山,你二人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陈岩瞪了身边的陈越一眼,回头对范仲淹道:“常平仓外又有数百百姓遭人煽动冲击粮仓,我二人恰巧路过,见事态严峻,特来商量办法。”

范仲淹彻底敛去笑意,皱眉哼了一声,道:“又是粮行兴风作浪,若此时开仓不出半月存粮便要告罄,到时怕是他们将粮价抬到十贯一石也治不得他们了,说不得府衙还要倚仗他们!”

陆达瞟了眼陈越,见他低头敛眉躬身站在陈岩身边,咳嗽一声,道:“不知先前所议之事可准备妥当了?”

“哦?原来希文公鱼远山先前便已有了定计?”陈岩疑惑地问道,之前他们商议事情的时候并未邀他参与。只有与粮行牵涉不广的四五位杭州豪绅宿老知道,倒不是他不够格,而是有陈越参与其中,怕请了他来议事陈越放不开手脚,陈越没有提议都往往别出心裁又让他们能觉得行之有效,只好委屈了他的祖父。

范仲淹起身道:“早先都已商量妥当,今rì便只等你家小儿的一句口信罢了。今rì便去挖了那粮行的根基!”

范仲淹经历“庆历新政”之事后又连遭贬斥,本来是有些心灰意冷,处事也不似原先那般雷厉风行。但事关无数百姓生计,粮行又在此节骨眼上为谋私利不顾百姓死活,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脾气再好也再容不得粮行为非作歹,陈越的做法虽然狠厉,但也颇合他的心意。

陈岩没有在意范仲淹等人议事时没有叫他,毕竟致仕后留在杭州的前高官也不止他一个,资历比他老的也不少,只是由于世代为官又风评不差的关系他的地位相对较高罢了,但他绝对不会想到之所以没有叫上他议事的原因是因为要“照顾”他孙子的面子而已。听说范仲淹已经有了办法,不禁心怀大畅,突然却又是一顿:“我家小儿?”转头看了眼陈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他道:“说的是他?”

范仲淹还没说话。*陆达已经哈哈笑道:“正是你家尚文小儿!先前那劳什子‘广厦营’之事便是他弄出来的,苍德那和尚召集寺庙开工赈济百姓之事也是他穿针引线,听说还被你这孙儿当小辈教训了一顿,我便跟他说想要在这小子面前端起长辈的架子除非将你叫上,哈哈哈。”

陈岩闻言哑然。蓄着胡子的嘴微微张着,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后的陈越:“此事当真?”

“骗你作甚?”

陈岩却是还有些不太相信,转头向范仲淹望去,见范仲淹也是含笑点了点头,又转回头看向陈越。

陈越心中大骂陆达这老儿过河拆桥,见陈岩望过来。赶紧一脸谦恭地道:“陆丈又拿我取乐了,无非是几位官人出的主意,我居中跑腿罢了,苍德大师那里也不过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已,做小辈的岂敢不守礼仪?祖父教我的话我可是一rì不敢或忘。”

开玩笑,天地君亲师,礼义廉耻信,犯了一样回去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岩狐疑地看了看陈越,又看了看陆达与范仲淹,按理说陆达不至于会与范仲淹故意来骗自己,但那“广厦营”如今弄得卓有成效,杭州十数家寺院也同时开工,雇佣民役达数千人,由官府引导的小商贩也在工地附近形成一个个颇具规模的小集市,一下便解决万余灾民的生计。要他相信是自家一个从前只知吃喝玩乐最近才刚刚改邪归正的孙儿做的,他又怎么可能相信,更何况范仲淹信誓坦坦地说今rì便要去挖了粮行的根基,显然已经筹备妥当,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信口开河,又如何可能是自己这个孙子的计策了?

陈岩皱眉向陈越问道:“你不是说来府衙是与衙中官员相识?”

陈越依旧敛眉垂首,瞟了眼范仲淹:“范公亦是朝中官员呐……”

“你……”陈岩瞪了陈越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小子先前确实说的是与衙中官员相识,大家都以为是府衙里的小官,搞不好还是小吏,谁能想到会是范仲淹?

“先前在门外时听尚文说有个筹钱的法子,不如现在便说与我等听一听罢。”陆达先前看这爷孙俩的表情看的正有趣,被陈越偷偷瞪了几眼,想了想还是捏着鼻子给他解围算了,免得陈岩不在时又来挤兑自己。

“嗯,刚才思虑有所不周,待回家后再说与祖父与大人听听再说。”陈越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陆达瞪了陈越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范仲淹笑道:“尚文便在此说了吧,稍后便要去粮行,之后难免引起震荡,虽说已经计较妥当,但说不得也会乱上一阵子,早些告诉我等,待会也心里也会更有底气。

陈岩也道:“便在此处说与我等听听。”他现在心中还是有些狐疑,忍不住也想早些听听自家孙儿的计策,是否真如陆达所说,还是他们有意夸赞。

陈越没有办法,挠了挠脑袋,道:“书中曾说:‘先以不可胜在己,再以可胜在敌。’又说‘一力降十会’……”

“好了,”陈岩挥了挥手,“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说正题。”

陈越心中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在家里要我说话都引经据典的吗,清了清嗓子掩饰一下尴尬,轻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计策,不过我能防天花。”

声音不大,却如炸雷响在堂中每个人的耳边,三人都愕然望向陈越,脸上表情用惊骇来形容都毫不为过,目瞪口呆的动也不动。

陈越摸了把自己的脸:“脸上有脏东西?”

被陈越一言惊醒,三人才纷纷反应过来:“什么?!”

“休得胡言!”

“年纪大了有点耳背,你再说一遍?”

陈越知道天花在这个时代非常难治,但在后世人人都知道最原始的防治方法,没有想到三人有这么大反应,错愕半晌后才重复了一遍,“我能防天花啊……怎么了?”

第八十八章 翻手为云手覆手雨(四)

这个时代的天花其实就是水痘,但就是不治之症,得了天花的人几乎无药可治,虽然各种医书上都有偏门的药方,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疗效,大多只有调养休息的作用,只能靠身体健硕硬挨过去。

若是幼童得了天花,能活下来的几乎十不存一,就以当朝天子仁宗为例,所生三子十三女,除了其中四个女儿外,其余全部早天,天花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杀手,更遑论普通百姓之家。陈越排行第五,上面只有大哥二哥,下面只有七哥,在此时已经算是好的了,其他空着的排位都是因为早天,同理韩七娘上面也只有两个姐姐却排行到第七,天花“功不可没”。

一直到清代,面对天花还是束手无策,同治帝载淳,顺治帝福临都是亡于此病,可见其影响之深远,已经到了人人谈之sè变的地步。

砸缸的那位司马光在反对王安石变法时提出过一个很著名的言论(非首创,发扬而已),即“天下财富恒定论”就是在百姓人数不变的前提下,财富不在民就在官,总量不变。虽然这是为了反对王安石变法“取富于民”而拿出的论据,但也可见决定封建时代国力的一个很重要因素就是人口的发展,而天花与兵凶战祸和饥荒灾害一样,是限制此时人口的“大杀器”。

如此一个难题,却从一个不足二十的儿郎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怎容得他人不惊?

陈岩反应过来。当头就一个爆栗要敲过去,见陈越跳着躲开,总也不好在府衙中追打,只得怒声骂道:“信口开河,我是如何教你的!《论语》为政第二篇说的什么?给我背一遍。”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论语陈越最近倒是都背的熟了,前世便看过注释版的,再加上这一世的学习。基本的释义也没问题,张嘴就背了出来。

没想到陈岩一瞪眼:“回去抄一百遍!”

“这……”陈越苦着脸也不敢反驳,正要开口解释一下。那便范仲淹也开口道:“此事非同小可,尚文不得诳言。”

范仲淹与陆达虽然最近都觉得陈越处事老辣,往往能够别出心裁。但要他们相信陈越能够防治天花,这是万万不可能相信的。

陆达道:“医书我亦读过不少,一些偏门漏方信不得的。”俄尔又是好似恍然大悟的张了张嘴,看着陈越点了点头,然后又“嗯”的一声摇了摇头:“尚文可是要剑走偏锋,以防治痘疮之事为名来募钱?此事事关重大,传扬出去说不得要震动天下,说不得连官家都要过问,让人知道只是一场空,到时可收拾不得。”

范仲淹与陈岩听了也都恍然大悟一般。陈岩又是开口教训道:“小小年纪尽想些歪理邪道,此事的后果你可考虑清楚了?方才我听希文公与远山之言还以为你开了窍,终归还是历事不足!”

范仲淹挥手示意道:“罢了,溪山也莫责备他了,他说出这个主意也是为百姓募钱。本心还是好的”说着又面容一肃,有陈岩在他也难得的端起长辈的架势,道:“只是堂堂正正方为正道,诳言终非大家之言,骗得天下人一时。,纵然本心为善,却难免会被天下人骂上一世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育着陈越,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陈越很想那“善意的谎言”那一套去反驳他们,既然粮行一事可以用虚虚实实之计,那此事有何不可?无非是事关重大,众人都承担不起责任罢了。突然转念一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根本没有打算在此事上骗人啊……

“还记得我前些rì子在家中闭门不出?”陈越不想跟他们纠缠,说实话这几人都曾身居高位,说话行事都颇为一些魅力,陈越有祖父在场压力巨大,差点也被他们绕进去了,懒得多作解释,直接开口问道。

“不记得。”陆达沉思片刻后开口道,陈越虽说最近与他们交往甚密,但也非rìrì见面的程度,广厦营与东华寺走上正轨后还常常借口“做功课”不肯出门做事,三五rì不见也是正常事。

陈越背着陈岩翻了个白眼,道:“你们看了便知。”说着便将左衽衣襟往下一拉,天气转热身上穿的本来就单薄,衣襟拉下来后里面便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胳膊。

“这是作何……咦?”还是陆达当先开口,说了一半咦了一声,头凑过去仔细瞧起来。

“可看仔细了?”陈越拉着衣襟问道。

“尚文这是用的什么花露,怎的从前没有闻到过,清凉淡雅,倒是不错,改rì往我府上送几瓶去。”陆达弯着腰手抚着胡子眯眼说道。

陈越一口血差点喷到他脸上“谁让你闻了”又伸手指着肩膀下面几处红点说道:“这像不像天花?”

“什么?!”

三人都是一惊,陆达先前头凑的最近,六七十岁的老头了,却是往后一蹦三尺高,远远地躲开,拍着胸脯道:“尚文你莫吓老夫,老夫可是从没得过此症,真要染上了这把老骨头可挨不过去。”

“尚文这是得了天花?”

范仲淹也惊疑问道,不过他小时得过天花,倒是不怕这病了。

陈岩反应最为激烈,一把拉过陈越,把他衣襟又往下扯了点,凝眸仔细看去,一脸的关切担忧。

陈越心里微微有些感动,到底是血浓于水的祖父,不管他得没得国天花,一般人见到都是远远地避开,像范仲淹这般还能站在原地不动分毫的便已不易,陈岩却能不顾危险地上前探望。

“也算不得真正的天花,不过是牛痘罢了,不似人痘那般凶险,一般人休养一两rì便好了。”

“啪”

一个清脆的爆栗直接砸在陈越头上,陈岩怒声道:“那你乱说什么!”从他面上表情却是可以看出是大舒了一口气。

陈越这次被陈岩拉着没能躲开,委屈地捂了捂脑袋,不过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怨怼,看着陈岩脸上的凝重渐渐舒缓开来,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

“此症xìng温和,便是三岁小儿也能抵受得住,却与痘疮一般,得过之后便不再复发。”

“那与痘疮何关?莫非得了牛痘连人痘也能治了?”

“非是治病,而是预防罢了,生过牛痘之人便也不会再得痘疮,不过若是已经得了的便没有办法了。”陈越见几人参观的差不多了,把衣襟往上拉了回来,一边整理一边说道。

“尚文是从何得知此法,可有明证?”这次开口的是范仲淹,他心中已经信了三四分,得过痘疮的不会再得第二次这是常理,他本身也得过痘疮,知道痘疮出疹与陈越所得的牛痘差不多,并非没有可能,《备急千金要方》卷5下“痈疽瘰疬”中就有用脓汁接种以防治一些疗肿疣疵的方法,与陈越所说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这里,范仲淹望了陆达一眼,看到陆达眼中shè出的神采,明白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如果真如陈越所言,可以有预防天花痘疮之法,其间成就足以轰动天下惠及苍生,哪怕仅仅是上报朝廷的功绩都会远过这次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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