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风月 - xp1024.com
《宋时风月》


第二百三十章 谁是幕后推手

赵允进并不回答,他眼神阴沉,盯着赵允升看了片刻,忽地说道:“拿下。”

他身旁的两名手下立时前冲,向着赵允升挥刀便砍,而赵允升并未避让,双臂微展,挥袖便去卷砍至眼前的两把刀。

却在那两把刀将至未至的一瞬,他动作忽变,收袖、拧腰,腹部猛然缩进寸余,将腰背弓了起来,形如一把拉开的弓,巧妙地躲过了砍来的大刀,脚下却蓦地一发力,身子迅速向前弹去。

赵允升所弾的方向正是前方两丈内的赵允进,面对被多人围堵的困局,他选择了擒贼擒王这招最好的脱身办法。

若是早些时候,赵允进未被废去功力之时,这二人动手,胜负之数也仅在五五之间。

而今时今日,情形却有不同,赵允升距赵允进之近,即便人多,他也自忖制住自己大哥只需举手之间。

在弹向赵允进的同时,他手臂轻抖,只见他袖中银光一闪,一把匕首飞快地射向了赵允进胸口。

赵允进身后的护卫反应也快,立时扑上来欲挡住赵允升,但显然赵允升速度更快,短短两丈距离转瞬即至,那把匕首闪着寒光眼见便到了赵允进面门,匕首之后紧跟着掌风也至,这速度比之那些护卫又不知快了几许。

面对赵允升如此凌厉的招式,赵允进不慌不忙后退了几步,随口说了句:“劳烦师兄”。

话音未落,赵允升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匕首已不知去向,而赵允升却惊觉自己身子亦不能动了。

赵允进眼中满是嘲讽,冷冷说道:“扮的不错,我倒险些被你骗过。”

赵允升闻言心中一惊,面上却一派无所畏惧,说道:“原来大哥竟有如此厉害的帮手。”

赵允进面色阴狠,问道:“他何时躲开的?”

赵允升不解道:“谁躲开?大哥可否说的明白些?”

赵允进冷笑道:“你既是他训练的人,想必口风紧、骨头硬,也必是不会说真话的。那也无妨,无论你是假的,亦或死的,在我手中,皆可以派上用场。”

说罢懒得再看赵允升,吩咐道:“带他去那女人的‘清心楼’”。

又挥手招过一人,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那人领命后迅速隐入屋外林中。

赵允进再次环顾赵允升的书房,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或许赵允升仍在屋内的某个暗室,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深知,以赵允升的聪明狡诈,必不会和他玩这种把戏,将自己置于险境,但以防万一,他依旧留下了两人守在院内。

之后他不再耽搁时间,也向着“清心楼”而去。

很快,院子又静了下来,只剩守在院内不敢懈怠的赵允进的手下。

此时,院内隐在黑暗中的其中一座假山稍稍动了一下,这动静极小,以至于那守在院内的二人谁都未曾发现。

假山内是空的,藏于其内的一人悄然后退几步,转身弯腰钻进了一个极小的洞内,不多时便不见了。

夜,黑沉沉的,竟是一个无月的夜晚。黑夜将一切笼罩其中,包括襄阳,也包括樊城。

赵允进围住楚王府乃是夜半悄然进行,并不为襄阳城中大多数熟睡中的人所知。而在樊城一座僻静宅内的后院,本该早已入梦的女子却因为此事并未睡着。

外间床上的赵娴,想起前夜听到野和尚被催眠后透露的计划,推算应是在今夜二更时分,赵允进便有所行动,师兄也已将此消息传给了大哥赵允熙,此时已是近四更,不知楚王府那处情形如何,大哥又怎样了。

实则她并不是太过担心大哥,毕竟大哥是官家所派钦差,除非赵允进公然谋反,否则绝不会将大哥如何。而依她来看,现在并非是谋反的最好时机,而赵允进显然也不傻。

她所担心的是,赵允升!

赵允升一向是最会利用时机,善于算计,又精于布局之人。

若此次赵允升在其中推波助澜,趁机将水搅混,而以种种手段将赵允进逼反的话,于朝廷,于襄阳百姓,都将是一场灾难,届时得益的便只有背后观望的他。

她相信赵允升绝对不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时机,只可惜,直至此刻她都只是猜测赵允升会有所动作,却无法估算出赵允升将会怎么做。

这就如同某人于黑夜身处野兽洞中,分明知道野兽便在洞中某处窥视伺机吃她,却始终找不出脱身之法。

是以从天黑起,她心中就充满着不安的情绪,掺杂着担忧、无奈,逐渐在心中蔓延开来。

赵允升派出万绣娘,假装做出被野和尚勾引到此处,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得到蛟龙帮更隐秘的消息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别的谋算。

她闭着眼,假想着倘若自己是赵允升,又该如何谋划此事。

今夜,倘若因为提前知晓蛟龙帮计划而让赵允进行动失败,那么……。

“不!不会的!”想到此,赵娴在心中极力否定了这个推测。赵允升定会让此次行动成功,让赵允进自以为已经全然掌控了楚王府,控制了襄阳及樊城。

只有这样,才方便之后赵允升的谋划。可到底是甚么样的事情方可将赵允进逼至绝路,不得不大规模举事呢?在这之中,万绣娘又扮演着何等角色,她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此时,赵娴将赵允升曾在暗中所做过的事情串起来梳理了几遍,又仔细回忆着自己对赵允升的性格行为的分析是否有所疏漏。总觉得自己即将触摸到关键之处,却又被卡在了某处。

可惜,她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

赵娴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暗想到,兴许只需某句话、某件事、某个人,她便能推算出来,但此际,她也只能等待某个能让她灵光闪现的契机了。

心中叹息尚未结束,蓦地,赵娴睁开了眼睛,因为她听到了外间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四更时分的夜晚是静悄悄的,哪怕一点点的动静都听得极为清楚,何况是并未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从脚步声判断,有两个男子正靠近这屋,待脚步声停在门外时,便有人轻轻推了推从里面被闩住的屋门,见门未被推开,索性屈指敲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适得其反的好演技

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伴随着低低的唤门声:“五儿、五儿,速速开门,我家公子来了”。似乎是野和尚身边小厮的声音。

赵娴一边穿衣服,一边忙不迭地应着,又迅速将桌上的灯烛点亮。

门开后,借着屋外人手中的灯笼之光,赵娴看清了来人正是野和尚及其贴身小厮。她有些意外,心道今夜如此关键时刻,野和尚不是应该在襄阳城吗?为何不仅未去襄阳,反而留在樊城,还于此时来找万绣娘?

只是稍稍一转念,赵娴就想明白了,野和尚必是被赵允进留在此处看守樊城,只是他夜半来找万绣娘之举却是让人颇为费解。

她瞄了眼野和尚,见他面上表情虽同往日一般无异,但紧紧抿起的嘴角,却不经意泄露了他的情绪。赵娴心中暗暗猜度着,身子却迅速向旁边让去,将头低下,显得十分恭敬。

野和尚抬步跨进门,直直向内屋走去,边走边吩咐道:“送两杯茶进来。”。

屋外跟随的小厮见野和尚进去后,也提着灯笼默默后退两步,继而转身向着前院走去。

赵娴并未多加注意那小厮,因为只一眼,她便知道这人是小厮本人,而非师兄易容冒充的。

赵娴见外屋已无他人,将门再次掩上,慢慢挪回桌边,顺手拿过两只空杯,将一直温着的茶壶提了起来。此时脑中却飞快地转了起来,她在想:方才野和尚跨进门后,脚步停顿了一下,且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这到底是何用意?

这两个几不可查的细微动作,隐隐透露出野和尚的疑心。莫非野和尚对她起疑了?

试想,做为五儿的她是由万绣娘带来贴身伺候的,若是野和尚对她这个侍女起疑,是否意味着对万绣娘也起疑了。

为何会起疑?实则不用费劲也能猜到。

必是先前万绣娘将蛟龙帮计划传回隐帮,而隐帮有所行动,致使某个环节脱离了赵允进的掌控,从而使他怀疑内部是否有人泄露过此计划。

她早已了解到,赵允进身边有两个最为信任的帮手,一是三帮主李处和,另一个则是二帮主野和尚,若说赵允进有何计划,知晓最详细的必为这二人。

李处和常年在无名岛的蛟龙帮内掌管着具体帮务,单独离开蛟龙帮的机会少之又少,且他做事一向严密细致,为人又最是谨慎,因此泄露此重要计划的可能性极小。

而野和尚则不同,他或许不会出卖蛟龙帮,但因他长期在襄樊两城之间往来,结识形形色色的人颇多,日前又将万绣娘诱拐至身樊城,但凡有空便腻在一起,二人耳鬓厮磨间,难保野和尚不会不经意透露点什么,是以眼下必成为最有可能泄露此计划之人。

自然,这些想法仅是赵娴倒于倒茶时极短时间内猜测的,并不知是否准确,但自己估摸着虽不中亦不远矣。

因此,野和尚夜半来此的行为便不让人那么费解了,只是,他进内屋见到万绣娘又会如何行事?

想到此,赵娴立时倒了两杯温茶置于托盘上,来到了内屋门边,隔着帘子轻声说道:“小娘子,茶已备好,现下是否送进来?”

话音方落,就听万绣娘懒懒说道:“进来罢。”

赵娴应声后,单手掀帘,托着茶盘稳稳地走了进去。

屋内,万绣娘慵懒地斜靠在床上,眼睛半开半阖,似乎仍未睡醒。而野和尚却端坐椅上默不作声,只管拿眼盯住绣娘不放。此时屋内的烛灯仅点了一盏,显得有些昏暗,却衬得屋内气氛有些莫名的怪异。

赵娴默默将茶放下,待要退出内屋时,却被野和尚唤住:“五儿,你莫出去,先在屋内伺候着你家小娘子。”

赵娴闻言,扭头望向绣娘,见她并未出声反对,便躬身立到了屋内不显眼处候着,心中已确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测。

野和尚顺手拿起茶杯在嘴边抿了抿,欲待放下,却先微笑道:“夜半扰到娘子歇息委实不该,实是有要事同娘子相商。”

万绣娘微微睁开眼,以袖掩口轻轻打了呵欠,娇声道:“野郎但说无妨,你与奴家又何来不该之说。”

野和尚放下茶杯,将椅子向前挪了挪,正色道:“早先与娘子承诺过,大事若成,必娶娘子,如今……”。

万绣娘原本低垂峨眉,却在听到“大事若成”时,眉尖微微颤了一下,这极细微的动作立时被野和尚看在眼中,他不动声色,继续道:“如今成事在即,诺言可践。前几****着人送信万员外约他一见,方才闻报,万员外夜间已至樊城,只怕清晨时分便会来此一叙,届时我若向他提亲求娶你,不知你可愿意?”

万绣娘闻听此言,猛然抬头,双眼一亮,随即又面上含羞带喜,低垂臻首柔声道:“奴家本是一介女子,婚姻大事自是听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听得这话,赵娴心中不屑之极,暗想,若真是听从父母之命,她不是应该嫁于邢墨吗?又怎会在此。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万绣娘戏演的是如此的逼真。

若非她曾在极乐园见过万绣娘,又听邢墨反复提起过她,对于万绣娘此人已有一定了解,直至今时她仍坚信万绣娘只是个柔弱、深情的女子,只是遇人不淑而已。

但亦因此刻万绣娘过于欣喜的表情,让赵娴暗叫不妙。

试想,谁家未出阁女子会与人私奔,尤其私奔的对象还是一个出家人时,听闻对方要与自己父亲提求娶之事,是一味的欢欣而不是担忧?

万绣娘的这种欢欣,恐怕只会让野和尚的疑心得到证实。

赵娴暗暗抬头瞄向野和尚,果然,野和尚表情霎时变的有些奇特,只见他微眯双眼似在沉思,片刻后笑道:“如此甚好。”

这时外屋门轻响,显是被人推开,随即有脚步声传来,停在帘外。

不待帘外人说话,野和尚似是已知来的何人,只说道:“进来罢!”。

帘子掀开,野和尚随从小厮垂首走了进来,走至野和尚身边,凑过去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后,又退了出去。

野和尚站了起来,笑容更深,他对万绣娘说道:“万员外已至!”

第1章 冬夜杭州的画舫

大宋天圣六年冬,杭州。

飘飘洒洒的雪从中午下到傍晚一直未见停,时至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六瓣形的雪花,在空中纠结着落下,形成了极美的一副写意画。

街头巷尾嘻笑玩耍的小孩被大人叫回去吃饭,冬季的寒冷让男人们更愿意窝在暖炉边磕着瓜子沏一壶茶取暖,白天的喧闹已经趋于宁静,夜幕降临的街道上只听得沙沙的雪花飘在地上,偶尔有行人走过时发出的咯吱声。

此时官巷口的鲍记饺子铺热闹非凡。

“瞧这雪,不知dào

啥时候才停,瑞雪兆丰年啊,看来明年又有好收成了”。一个吃客望着外面感叹地说道。

“老二,听说了没,今儿个西湖可有大事了,热闹着呢。”另一吃客故作神mì

却又刻意抬高嗓音说到。

“你可是说的今晚‘四季坊’和‘忆江南’的姑娘们的比赛啊”。和他一桌正吃的热火朝天的家伙边吃边擦汗,又扬声喊道“鲍姑娘,再来四两山药鸡肉饺子”。

边上一桌立kè

凑过来两人,“二哥,快给咱说说”。

“去去,没看我正吃着呢,要不你们帮我结帐?”被唤做二哥的乜斜着眼睛看看边上的人。

“二哥说笑了,小弟们巴不得给您结帐呢,平时那不是您不给咱们机会,是不是哥几个?”几个人满脸笑容极力讨好的样子。

“算了算了,这点小钱让你们请,便宜你们几个臭小子了,改天请二哥我上馆子吃。”

被称作二哥的人一身衙门官差打扮,此刻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告sù

你们,今儿早上一到衙门,上头就给安排任务了,说是晚上丰豫门靠近西湖一带要严加警戒,然后悄悄一问,才知今晚上是城内‘四季坊’的姑娘们和新来乍到的画舫“忆江南”比拼才艺,晚上可能有官爷来,要打起二万分精神,省得宵小做出那大煞风景的事情。”

“二哥,那号称‘忆江南’的画舫是才来没几天的罢,一到就挑zhàn

咱城中最大的瓦舍众安桥的‘四季坊’,必是有所依仗!小弟听说‘忆江南’里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一个矮胖子兴奋的说道。

“你少他妈的流口水了,你又没见过‘忆江南’里的姑娘,你知dào

个屁。咱杭州‘四季坊’的姑娘可是才貌双全,一个赛一个。你可知‘四季坊’背后有个厉害的主儿撑着呢”。他边上的瘦高个不屑的反驳他。

“我……我是没看到,可有人看到过,我嫂子他弟媳的叔伯的侄子一次送菜过去,偶尔见到她们画舫的姑娘露了一面,当时便惊为天人,这事儿好多人都知dào

。如今西湖附近的船家谁不羡慕我那亲戚?送菜这等好差事,现今是抢都抢不到。”矮胖子急于扳回局面,一着急便有些结巴。

见周围人皆停住筷子竖着耳朵听他在说,他不禁又有些得yì

了,继xù

卖弄道:“关于‘忆江南’的姑娘,听说她们背后的主子那才真是了不得,他们的姑娘那皆是精挑细选出来,来自不同族别,且从小培养的,‘四季坊’的姑娘们能比吗?‘忆江南’此次就是以咱们杭州城做头一站,打响名头来的。”

瘦高个被压一头,顿时噎住说不出话来,矮胖子看着心里直乐。

“好了好了,咱吃也吃好了,说也说够了,二哥我现在要去巡夜了,你们慢聊”边上被称作二哥的人不耐烦再听这些,他推开了碗,扬声又叫道:“鲍姑娘,老规矩,记账!”说完便直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皱,推开门走入那雪地中。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渐渐小了,酉时刚过了一半,西湖边就开始热闹起来。

湖中央停着一艘很大的画舫,足有五丈高,桅杆上高高的挂着大大小小十几盏宫灯,其中三盏分外明亮也分外大,分别映着一个字,一溜下来正好是三个漂亮的大字“忆江南”,在雪中静静的亮着,仿佛阅尽繁华而不为所动。

画舫的外表很普通,沉稳地停在湖中,可是那普通的外表又隐隐透出几许不平凡,内在仿佛有很多旖旎急待散发出来。

看似普通的船约40余丈长,却是以轮子和橹作为驱动的工具,再仔细看,轮子居然不是普通的木轮子,是一种没见过的材料做成的。

在本朝造船业并不发达的情况下,以这两个同时为驱动的船基本没有,更何况轮子的材料在当时是见不到的,让人好奇之下却也暗暗吃惊,不由要揣摩起画舫的主人来了。

远处湖上及岸边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却原来是有大大小小的船开始靠向这座画舫,此时寂静的湖开始响起喧闹的声音。

而船上的人此刻也各就各位,有序地忙碌了起来,迎客的小厮分别走到了甲板上准bèi

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宾。

第一艘船慢慢靠过来,几条浮板立时搭了过来。这时候响起了小厮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请问贵客是来自哪里,可有请贴?”

“殷记绸缎,殷仁。”年轻的声音中隐隐透着沉稳、干练。

来者正是杭州城殷记绸缎庄的二少东殷仁,‘殷记绸缎’作为杭州城中最大的绸缎庄,乃至江南一带最大的绸缎世家,他们卖的绸缎上至王室,下至普通百姓都莫不喜爱,达官贵人更是以穿‘殷记绸缎’做的衣服为荣。

在大宋各地皆有有宝号‘殷记绸缎’,又是宫中专业绸缎供应商之一,即所谓的“官绸”。是以殷家虽不能说富可敌国,却也算家财万贯。

而殷记在杭州的经营基本都是由这位殷家二少东掌管,可以说这个殷仁在殷家是个实权派人物。

“殷二少到,里面请~~”一小厮前面引路至船舱门口,便交由里面的侍女安排就座。另一小厮却指挥着殷家来船在指定地方浮靠。所有的安排都井然有序,看到这些,殷二少不由面露赞赏之色。

冬季的杭州有着南方独有的阴冷,而画舫停泊在湖面上,到了夜里,寒风掠过,更是让人冷到了骨头里,寒意一阵阵的袭来。

而幸好此时殷仁走进了船舱,一阵扑面而来的温暖,让人如沐春风,寒意顿消。他忍不住仔细打量这船舱里的布置:高三层的船舱,当中一个很大的厅,约莫能容纳五六十人,厅边是一楼直达三楼的楼梯,呈半包围状盘旋上去。

而厅中央的顶便是整个画舫的中顶,类似大大的穹顶,让大厅显得得宽敞而不压抑。上楼的楼梯为旋转楼梯,每层楼皆有房间,房间外面又是长长的走廊,从二层三层的走廊上往下望,一眼便可以望见大厅。

大厅的顶部挂着亮晶晶的灯,居然是罕见的琉璃灯,而四周也皆挂着类似的大大小小的灯照得船舱分外明亮,整个船舱里不知点的是什么香,味道极其好闻,四处寻找却未见香的踪迹。厅内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踩上去柔软而舒适。

再看外面的小厮,个个清秀有礼,极为伶俐;而侍女也大方得体,容貌佼好,下人尚且如此,那里面的姑娘不知dào

怎生模样了,想到此,殷二少越发对画舫以及其主人充满了好奇。

一楼大厅的边上,排着七八个房间,估摸着是贵客休息室,殷二少也被引进了其中一间休息室。

再看这个休息室,简洁舒适,靠门左手边安放着一几和两把椅子,椅子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几上放着一些杂书;

靠门右手边的墙上却是挂着一幅奇怪的画,不似普通的水墨画,而是用鲜艳的颜色画出来的。

另外靠窗的一面安放着一个卧榻,上面也放着厚厚的垫子,可以稍事休息,卧榻边上又有一几,几上点着一个小小的灯,灯下点着蜡烛,而上面却放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有水,水上还漂着一层油,不知是什么东西,好闻的香味就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

观一隅可知全部,整个画舫居然都是些未见过的奇巧东西。喝着侍女送来的茶,殷二少却是陷入了沉思。

第2章 ‘忆江南’的战贴

要说杭州的风月界,杭州城人人皆知,众安桥的‘四季坊’,清冷桥的‘熙春楼’和三桥街的‘三元楼’并称“杭州三楼”。

三楼各有当家大花魁和小花魁。四季坊的白小小,熙春楼的朱保保,三元楼的窦赛赛并称“杭州三艳”。

且不论她们的姿色如何的上上等,单说她们各自的身有专长。

白小小擅长抚琴和唱歌,她的琴声可以排在整个本朝风月界的前三名,而她的声音婉转娇媚,充满着江南女子温柔如水的感觉。

朱保保的书画却是一绝,她的仕女图和山水画皆可以跻身书画大家的行列。

而窦赛赛擅舞技,尤擅水袖舞和剑舞,可谓是刚柔并济。

三楼又各有当家小花魁若干,可以说杭州三楼支撑着整个杭州风月界的大半边天,不但红遍杭州,闻名江浙两路,即使身处汴京这样的繁华之地,很多人都听闻过三楼响亮的名头和三艳的名声。

试想天下风流人士哪个不在想,如得白小小在身边抚琴清唱,朱保保泼墨挥毫,看着窦赛赛翩翩起舞,那真真是一大快事一大美事,人生乐趣当如此罢?

‘忆江南’是一艘比较大的画舫,于月前来到杭州,其主人是谁?画舫中的姑娘来自哪里?有何绝技?皆无人知晓。这画舫仿若从地下钻出来般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忆江南’于半月前下了帖子,邀请三楼中的翘楚‘四季坊’来友好交流,其实谁都知dào

,这交流说的好听是切磋,说的不好听便是挑zhàn

,如果想在杭州风月界打响名头,挑zhàn

三楼的确是最迅速最有效的办法。

当然‘四季坊’的老板绝不是简单人物,他接到请贴,便邀请其余二楼的老板前来议事,说‘忆江南’既然敢只身挑zhàn

,想必是有备而来,不可小觑,如是被她们不小心赢的去,不光四季坊的名头蒙尘,其余二楼也没颜面,毕竟三楼是并称的,唇亡齿寒。

况且这忆江南对付了四季坊,转而肯定要对付其余二楼,与其被她们各个击破,不如大家联手对外可好?听起来到也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因此其余二楼的老板略一考lǜ

便也答yīng

了此要求。

‘忆江南’得知‘四季坊’邀请其余二楼二艳助拳的事情,并不意wài

,也不反对,只是希望能共同拟定共襄盛事的贵客名单。

此次只邀请七位贵客做评判,仅发出七张帖子,为了避免闲杂人等干扰,忆江南提出在她们画舫上进行技艺交流。‘四季坊’最多也只能来十人,也就是说此次切磋,等闲人根本无法观赏,请贴那是有钱也买不到。

但是那有生意头脑的人,征得‘忆江南’同意,并交了一笔钱后,居然在忆江南停船周围十米处,雇得大大小小的数只画舫浮停,不是不能观赏么?咱听也行呀。并按位置好坏,做起了那收费生意。而且还真有人出钱买位置听,到也叫那老板大发了一笔。

也有好事者说了,上不去“忆江南”,那可以便宜雇船,去附近听啊,干吗非要征得“忆江南”的同意啊?

各位,你还真莫小瞧了“忆江南”了,他们和官府商议好了,赛技那天,丰豫门一带严禁停船,更不必说上船划近忆江南,“忆江南”周围五十米外,官府加派巡逻船不停巡逻。

即使是有忆江南同意的听船,也都是在官府报备过,且上船前都要经过检查。你说罢,即使是听,谁能随便前去啊?

又有人问了,只是风月界比拼技艺而已,官府干吗那么紧张戒备?还加派官兵把守?

这您就不懂了吧,风月界比拼是小事,可是邀请的贵客都是大有来头啊,不是王爷就是官老爷,哪个不要保护啊?

即便再不济,没官没王的,那也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他们可是与官府,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个在朝廷没有靠山啊?即使没有靠山,单是他们一年向朝廷纳的税,也值得保护吧!

所以说在重重保密,重重警戒下,更增加了城中大小官员,老少爷们的好奇心,想要来听的人趋之若骛,一时间听票的价格竟然高踞不下。

在杭州城有个王爷,是王室宗亲,封号是“越王”,能分到杭州这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可见这王爷的来头也不小。

作为当朝官家的亲叔父,先帝的一母同胞弟弟,赵元杰的身份可谓显贵了。而他的封地正是前朝吴越王钱弘曾经的领地,钱江边上的六合塔传说就是这个吴越王下令造的。

现在这个越王和别的王爷不同,他性好****,又善于做生意,所以除了领着朝廷的大笔俸禄,自己暗地支持的生意也做的红红火火,可算是个富贵王爷了,因此自号逍遥王爷。

此次“忆江南”和“四季坊”比试技艺,主评判人便是请的我们这位逍遥王爷,居然能请动这位贵人,看来主人的面子还真不小。

其余评判请到了两浙路都转运史、两浙路提举、杭州知州等官员,这些都是两浙和杭州的高级官员。

另外还请了两浙一带富商,如之前提到的殷记绸缎庄的当家,另外还请了出售古玩玉器的滴翠斋的掌柜,并浙江才子赵抃,画家范宽等共计七人。

单看此次庞大的评判阵容,就可以想见届时赛技的难度了,各位姑娘如果没有真本事和过人的技艺还真的很难胜出啊。

随着第一位先来的殷二少之后没多久,小厮在外面响亮的声音又传进了大厅内,“范宽先生到~~有请~~”,这是第二位到的贵宾。

说起范宽,我们就不能不提一下这位50多岁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他是本朝杰出的画家,善于画山水,还善画雪景,后来很多画家都受其画风的影响,他的《溪山行旅图》是传世唯一的名迹。

最重yào

的是熙春楼的朱保保曾跟随范宽学过一阵山水画,他们也算有半个师生之谊。

但见一位二十五六年纪的女子,迎上前笑盈盈的揖了一揖,“妾身忆江南的主事赵琼,见过范先生”。

只见这位女子,长相明媚,气质卓然,态度不卑不亢,立kè

赢得了范老先生的好感。

第3章 赛技(一)

戌时刚至,湖中央“忆江南”附近已经排满了大小十余艘画舫、游船,上面坐着的站着的人加起来居然不下百人,各个神情激动,交头接耳讨论不休。

而此时本次赛技的评判也基本都到了,就单等主评判逍遥王爷了,其余评判此时也被请到了大厅中央各桌落坐。

此次四季坊共来了10人,分别是杭州三楼的老板,他们各楼的当家花魁,及各携一名贴身丫头,最后一个名额落到了四季坊的小花魁潘靓手里。

三楼的老板和潘靓在大厅里面落坐了,而三艳在休息室里面忙着整理衣饰和妆容,贴身丫头分别在身边帮忙。

大厅内各评判一人一几一椅,宽大的椅子上铺着北方才有的羊毛织毯,一望便知价格不菲,坐在上面也非常的舒适和温暖。

几上放着精致茶点,透明的马兰糕,绿色的豆糕,居然还有叫不出名字更没有见过的糕点,黄色的底配白色的边,上面还点缀各色水果,诱人的不得了。喝着上好的茶,主人这招待让来宾十分满yì



“李大人,您瞧这整个船舱的布置是否很特别啊?”滴翠斋的王掌柜悄声向邻座的知州请教。

“是啊,我瞧着这摆设,这布置,竟然都暗含奇门八卦的阵法,奇啊。”知州李大人满眼惊奇之色。

“敢问赵老板,这茶可是小龙团?”这边的浙江才子赵抃问起了喝的茶。

浙江才子赵抃,年方二十,本是衢州人士,在知州李大人新修建的凤凰山书院进学,现已经是颇有名气的才子了,在诗词方面非常有造诣,而在几年以后,这位才子以进士身份,一度做到御史一职,后来也曾两度做杭州知州,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不错,正是号称“天下第一茶”的建州小龙团,这小龙团产自北苑凤凰山,此茶在惊雷后一二日摘取,每片茶叶都需有一旗一枪,随后外面用嫩蒲叶包裹严放到烤茶的竹制焙笼中用温火烘烤,两三天烤一次,然后收藏起来的,饮用时用号称“天下第一水”的江西南康谷廉泉的谷廉水煎制,方可入口甘滑,最是适宜在冬季饮用。”赵琼刚说完,周围顿时一片安静,众人皆用惊异佩服的眼神看向这位画舫的主事。

要知dào

这里人人皆是品茶高手,个个都喝惯了上等的茶,平常的茶根本入不了他们的尊口。而谷廉水和小龙团,那便是用钱也难买到的东西,一般多为宫中御用,或者位居高官者得到的赏赐。

想到这里,各位评判皆默默的享用这平时很难享用到的美食和极品茶。

“王爷到,有请~~”,随着小厮的尾音尚未结束,在座的各位全都站立起来,不约而同的走向门口,迎接这位主评判。

只见一位年约4旬的中年男子在侍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身材适中,带着成熟的倜傥,随意中带着洒脱,看上去温文儒雅,气质高贵。

大家寒暄后分别落座,主评判逍遥王爷坐在最中间,并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赵琼走到中间,冲着大家点了下头,态度落落大方,哪里又象是老鸨。

“忆江南”来到杭州近一月,承蒙各位的关照,今天得以和咱们杭州城里的众位姐妹们交流技艺,奴家感到非常荣幸。最重yào

的是得到了王爷和诸位的大力支持,奴家在此谢谢诸位的赏脸,下面赛技开始。”赵琼的声音微哑却极有磁性,和此时的气氛融在一起让人听着有说不出的舒服。

本次赛技分四部分,分别是琴艺、画艺、歌艺和舞艺。

在本朝,要想成为名妓,这四个技艺是不可或缺的,大多妓院很早就开始选择样貌好、有资质的女孩子从小开始培养,甚至不惜下血本请来这些方面的专家教授技艺,所以当时的花魁往往是色艺双绝,引得世人趋之若骛。

第一个出场的便是那四季坊的白小小,但见白小小身段娇小玲珑,皮肤白皙,一望便知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着鹅黄色的衣服,一朵鹅黄色的小花斜斜插在发髻上,衬得瓜子脸越发的粉嫩,简直就是吹弹可破。

妩媚动人的白小小一上场,就有贴身丫头送上一具瑶琴,但见小小对众人福了一福,娇媚的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各位大人,小小今天带来的是《春江花月夜》的曲目,请各位指正”。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

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被白小小的瑶琴演绎的婉转悠扬,和着柔媚的歌喉,缓缓唱来。不愧是三艳之一,白小小的琴技歌技皆是一流。

《春江花月夜》本就是被誉为“孤境横绝”的诗,配上瑶琴抚的曲子,其意境很难再有与之比肩的诗,若再加上能配曲的,难度更增加了许多。“忆江南”又如何拿出超越其的曲和歌了。

一曲终了,大厅内的评判尚未说话,外面听曲的却开始议论纷纷了。

一位身着白衣的文士对身边的人说“王兄,看来咱们这次不虚行啊,小小姑娘的琴和歌,咱们平时如若不花大把银子是很难听到的,何况即使花大把银子,白姑娘也未必肯一展才艺,今儿这银子出的果然值得,小小姑娘可是拿出了看家本领了”

“看来忆江南单就这琴艺歌艺怕是就要败下阵来了,咱杭州城的四季坊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话音未落,另一边船上的人也摇头晃脑的说开了。

而大厅内,逍遥王爷摸着颌下胡须,连连点头,“好,好!这首《春江花月夜》果然选的好,弹的好,唱的也好,不论是意境,曲风,弹奏手法皆炉火纯青,让人余味无穷,情韵悠长啊。这四季坊的第一招果然很厉害,让咱们看看忆江南回什么招啊。”

第4章 赛技(二)

其实从贵宾上船到现在,忆江南迎接客人的不是小厮便是侍女,除了这个年轻的老鸨赵琼,到此刻都没见到一个主角。也因此越发勾起了每位的好奇心,到底这忆江南都藏了些什么妙人,遮的这般的严严实实?

赵琼听到逍遥王爷的话,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大厅角落的一间房门开了,随后走出了两个姑娘。

但见这两个姑娘刚及笄的年纪,长相一模一样,中等身高,一样的秋水明眸,轻轻扫视一下全场,顿时每个人都觉得两位姑娘在注意自己。她们的身材不胖不瘦恰恰好,正应了那一句“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粉粉的脸颊一人一个酒窝,梳着双髻,穿着粉色收腰窄裙,显示出玲珑的身段,气质清新可人,又显得分外娇憨可爱。看到这里,每个人心中都暗暗赞了一声好,单单这气质和长相,便是上上等了。

两位姑娘走到中间,甜甜的笑了一下,赵琼便介shào

起来,这两位姑娘是我们忆江南里面的琴歌双绝,她们二位还是双生姐妹,一向是同进同出,都姓林,大的叫紫烟,小的叫笼翠。说到这里,每个人都生出了一丝绮丽的念头,双生姐妹,心意相同,那。岂不是……嘿嘿,妙啊,妙!

只见这两位姑娘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乐器,其中一位拿的是琵琶,而另一位拿的是什么谁都认不出来,类似于琵琶,但这乐器的肚子却是空心的,而且居然有六根弦,大家都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赵琼。赵琼仍是微微一笑并没做解释。

两位姑娘这时候同时开口,“笼翠(紫烟)给各位大人演奏的是自己填词谱曲的,名叫《琵琶吟?离殇》,请各位指正”,随后校了校弦,同时弹奏了起来。

“一曲离殇吟,含咽无语诉;寒星明灭,青灯碎孤心(月上西楼);

桃花初放声,袖起琵琶弹;隐隐绕残香,凄凄殇意浓;

却将心事付千锺,谁知红颜曲中泪;孤影难自舞婆娑,惟留悠悠清泉声;

素手绾青丝,玉簪隐花钿;冷雨戚戚,烛泪落千行(烟锁重楼);

弹奏时,乐器声低宛时如泣如诉,如缠绵细雨,激烈时铿锵如歌,又有如万马奔腾,并伴有滑音,时而合奏、时而又分别单奏。两人声音也各有特色,一人声音如黄鹂初啼,另一人声音又如空谷幽兰,仿如天籁,合声时融洽异常,独唱时各有特色。

一曲终了,满场鸦雀无声,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而外面船上的人,也静悄悄的,久久不能出声,简直就是瞠目结舌,口不能言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逍遥王爷带头击掌,“好,好,太好了~~”“简直是如闻仙乐耳暂鸣”“此曲此歌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敢问二位姑娘,这除了琵琶,另一个是何乐器,本王从未曾见过啊”。

两位姑娘互相看了一眼,笼翠站了起来,“启禀王爷,此乐器乃从海外传来的,辗转传到了咱们本朝,听波斯商人说,此乐器叫吉他,是西洋乐器。”

“那刚才的歌词又是何人所做?简直就是字字珠玑,气势非凡啊,可否请作词的人来此一见啊?”逍遥王爷又对那作词之人产生了好奇,这么妙绝的词,想来作词的人也非寻常人。

“再禀王爷,作词的人是一位高人,并不在这里,此刻人在哪里,我们也不得而知”紫烟很有礼貌的回答了。

逍遥王爷很是惋惜了一阵,然后转头望向赵抃,“赵先生可否评论一下她们的琴艺和歌艺?”

赵抃慌忙站起身来作了一揖,“在各位大人面前,学生不敢妄言”。

逍遥王爷摆了摆手“无妨,今日你我同为评判,不谈别的,只评风月,先生但讲无妨。”

“那晚生就冒昧了。”“笼翠和紫烟二位姑娘的琵琶吉他合奏,堪称一绝,他们的琴艺既丰润柔和又明朗轻快,互为衬托之中使得此曲富有动感,不象我们惯常听的曲子,这个在新鲜一词上便大大占了上风。”赵抃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逍遥王爷点了点头,又转向杭州知州李大人,“李大人可有补充?”

“下官以为,两位姑娘的歌喉也是一流的,声音各有特色,动听之极。而最值得称道的是她们的合声互为补充互为衬托。各位都知dào

,单声和合声比起来,合声更加困难,因两个音色不接近的人若是合声,很容易造成各自的声音不融会而突兀,如果声音太接近,却又流于平凡没有特色。两位姑娘的歌声恰恰形成合唱时高低音相得益彰,独唱时各显神通。”李知州娓娓道来。

“一首歌的词也非常重yào

,这首《琵琶吟》和之前白姑娘的《春江花月夜》又各有特色,在意境上可说不分伯仲,而《琵琶吟》一词有柔情也有豪气,有以小家换国家之大家的情怀,也有以牺牲小爱换取大爱的情操,着实难能可贵。和《春江花月夜》的风格意境迥异,单就词一言倒是难分高下”。边上江浙两路转运使也顺便补充了一下。

“不错,各位先生分析的都精辟之极,本王做为主评判,总要提些更严厉的意见才好”。

逍遥王爷略一思索,便说,“小小的《春江花月夜》和笼翠紫烟的《琵琶吟》在词的意境上可以说是平手,小小的琴艺功底好,抚的也好,倒也找不出什么差错,而笼翠紫烟的琵琶吉他合奏胜在有新意,合奏起来相得益彰,也好;小小的歌喉唱《春江花月夜》却稍显不足,此歌唱起来需澄澈空明,清丽自然,而小小的嗓音却柔媚有余,空灵不足,笼翠紫烟的歌喉却因得各有特色而可以在不足的地方互补,所以在歌喉方面,小小稍逊一筹。”逍遥王爷一针见血的评出了高下。

在本朝,文人多通诗词歌赋,很多人在音乐方面也很有很深的造诣,由于重文轻武,官员又多是文官,皆是文人参加科举被选拔上来的,即使是州省的官员,那也大都是文人中的佼佼者,所以作为琴艺歌艺的评判却都是绰绰有余。

第一场琴歌比赛以四季坊略逊一筹而败给了忆江南。

此时湖中央的听众,也都过足了瘾头。一文士摇头晃脑地说到“这曲,这歌,真真是让人余音缭绕,三日不绝于耳。”

边上点头附和的人不在少数,“真没想到,忆江南果然藏龙卧虎,不简单啊,真想看看那些姑娘的容颜那。”

其实听众们真zhèng

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接下来两场一场比赛,一场是画艺,一场是舞艺,都是无法听到的,舞艺还可以听到音乐,也勉强能听,但是画艺却是看不到摸不到也听不到的,但湖中的听众们仍然舍不得离开寒冷的湖上,这些人也勉强可算是文人雅士了吧?

而四季坊的老板此时也无话可说,即使他这个稍懂音乐的人,也能分辨出自家的姑娘的确稍逊了那么一点,倒也怪不得各位大人的评判。

那么接下来的一场比赛就变的至关重yào

了,如果下一场能赢,便有希望扳回一局,可是看这情形,胜利的机会很小啊,可是赢了固然好,但那可是别的两家的姑娘啊,今天大家同穿一条裤子,出去了其实还是竞争对手,所以又希望能赢又希望输,心里那个矛盾,一时间便在那里左思右想了。

在休整了片刻之后,第二场画艺比赛开始了。

代表四季坊参加画艺比赛的是熙春楼的朱保保。朱保保是一个体态风流的女子,走出来时如弱风扶柳,袅袅婷婷,两弯笼烟眉,一对含情目,果然是一个娇柔的美女,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怜惜之心。

因为之前忆江南出现一对姊妹花参加琴艺,无论长相、琴艺、歌艺皆是一流,所以此时在座的每位都巴巴的盯着那道门,好奇接下来忆江南又能让谁出来比赛好让众人惊艳一番。

这时候大厅角落的门又打开,走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淡扫蛾眉,眉目如画,裙裾飘飘,从门内走来仿如从画中走来一般,缓缓走到众人面前,福了一福,“小女子李秋水,见过各位大人”。

众人惊艳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逍遥王爷随即吩咐,“你二人各拿出所学技艺,展示画技,切记仅有一炷香时间,莫耽搁了。”

两人在已经铺好纸砚笔墨的画桌边,各自微微沉思了一下就开始落笔。

半柱香刚过,两位作画的人,画基本完工,只需在边上题两句诗就完成了。

而大厅内的众人却也没闲着,大家互相聊着天,吃着点心,喝着茶,到也不闷,茶点又换了好多品种,许多皆是众人没吃过的,每位都是边吃边回味,都在打听这制作点心的师傅出自哪里,可否相借等等,到也不亦乐乎。

湖中央听赛的人此时也在各自热火朝天的聊天,看来寒冷的夜晚也不能浇灭他们追逐美女的热情。

在一柱香快要到的时候,二女相继完成了所作的画。侍女们小心翼翼的拿到主评判逍遥王爷桌前,等待评判。

第5章 赛技(三)

逍遥王爷先看朱保保的画,是一幅笔墨写意画。画中有一女子,在小径中徘徊,此时有西下的夕阳,满地的落花,和翩飞的燕子;画中女子被风吹起了裙裾,面容恬淡,目光专注,似在思考什么。

淡墨细笔钩描衣纹,淡细至有无间,膝下渐渐虚去不画。而边上题了几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却是当朝御史中丞晏殊所作的词《浣溪沙》的最后三句。

王爷没说什么,看完后转手递给了范宽,因为范宽在整个评判队伍中可算是画画的专家了,由他来评最好不过。

再看那李秋水的画,却是一幅水乡风景画,也算是一幅笔墨写意画。画中是一大片竹林,三两枝桃花,一条江,几只鸭子,简单至极,却栩栩如生。

三两枝桃花用粉色随意点了几片,鸭子的嘴巴却是点了几点红色,犹如画龙点睛,也是整幅画的亮点。边上同样题了两句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两人的画各有千秋,俱是上上佳作,众人互相传看,啧啧称奇。

这朱保保作为风月界的书画大家,她的画也算是千金难求,很多人未曾看过她的画,却听说过她的名头,她的书画双绝早已扬名本朝,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而这李秋水的名头从未听说,却画的一手好画,毫不逊色于朱保保,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看到人人都等着专家的评判,逍遥王爷对着范宽微微一笑,“范先生,我们这些评判里面可就属老先生最有资格评判两人这画的水平,请品评一番,也好增加我们的见识如何啊?”

范宽忙口称惭愧,“不敢,不敢。王爷抬爱了”。然后再次仔细看了看两人的画,说到“笔墨写意画除了要求绘画的功底和技巧外,最讲究意境二字,也正是所谓的立意。”

然后指了指两人的画,“我们看二位姑娘的画,保保的画是将晏大人的《浣溪沙》一词做为立意的根本,画中此女子看到夕阳西下,落花片片,燕子飞回,独自徘徊在花园小径而不由感慨人生无常,周而复始,皆不是人力所能为,也似在感慨自己。保保之画立意明确清晰,表达准确。”

“而秋水姑娘的画,以竹林,桃花,江水和鸭子,将江南水乡春天即将来临的季节刻画的入木三分,简单中包含着深刻的含义,构思奇巧,立意新颖。”

“笔墨写意画除了立意wài

,还要注意形神、构图和笔墨,最后再加上能应景的诗作为点缀那就更好了。”范宽不愧是绘画大家,对于画的掌握更加专业和老到,他的一番话听的每位都点头不已,皆称学到了不少东西。

“让我们看保保的画和秋水姑娘的画,皆形神俱佳;而她们二位的构图都似随手捻来而清新不俗;在笔墨方面,保保注重用墨的深浅粗细,着眼点在人上,注重细节,将画中人物衣服上褶皱的粗细和人物专注的眼神都生动地勾勒出来了;秋水姑娘则用墨大胆,尤其是桃花的着色和鸭子的嘴巴,成为此画的亮点,寥寥数笔就画出春天的气息,让人心生向往,能以点带面,果然是新奇。”

边上滴翠斋的掌柜因为一直与古玩字画打交道,画画的水平虽然一般,但鉴赏的眼光却是一流的,所以也在边上补充了几句,“诗画不分家,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正是两位姑娘恰当的诗为她们的画增色了不少,各有各的妙处,却真是难分高下啊”。

逍遥王爷转头看看范宽,“范老先生以为如何?”

“不错,老夫一时也难分她们二位的高下,各有特色,各有千秋啊”。范宽感慨了一番。

逍遥王爷笑了笑,“本王也这样以为,那么不如这场画技打和,几位老板可有意见?”边说边望向了杭州三楼和忆江南的几位老板。王爷都这样说了,谁敢有意见?众人忙说王爷评判的极为公正,这样很合理。

就这样,第二场画技的比赛以忆江南和四季坊的和手收场了。

外面湖中听比赛的人这时候已经开始下注,都为了买最终谁会胜出比赛而争论不休。

一场安静的比赛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最后一场舞技对两边比赛的人来说是极为关键的一场,对安静了半天的评判来说也是活跃气氛,大饱眼福的一场。

因此无论是谁,突然都很期待最后一场舞技的比赛。在休息的间隙,双方也都做足了工夫,希望能一举压倒对方而赢得胜利。

第三场照旧是四季坊的代表窦赛赛先出来亮相,窦赛赛一身红衣,身量高挑,鹅蛋脸,眼角含春,头上用花冠将一头长发束在里面,长的明亮耀眼,和三艳中的其余二位完全两种风格。

她今晚可是准bèi

了绝活,将自己两个最擅长的舞艺融合在一起,也就是说将水袖舞和剑舞融合在一起,希望一举击败“忆江南”的代表。

这时又出来一人,正是那第一场比赛的白小小,此场比赛便是由那白小小为窦赛赛奏乐,白小小此刻拿出来的却是一把古筝,她稍微试了下弦,然后对窦赛赛点了点头,开始了她的奏乐。

随着冰凉透心的古筝声音响彻全场,朱保保用长纱作为水袖开始舞动起来,原来此曲是有名的《十面埋伏》,窦赛赛就是以此做曲编出了一段舞蹈。

这《十面埋伏》讲述的是楚汉战争垓下决战的情景,当时汉军就是用十面埋伏的阵法击败楚军,项羽因此而自刎于乌江。

但见窦赛赛无论出袖、收袖、扬袖、绕袖、撇花、冲袖还是搭袖,姿势都无比优美,似流水落花,轻盈,娟秀,典雅,而古筝曲又将大家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战场。

然后冰凉的声音一转,开始激动人心,而这时候赛赛手里的长袖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银剑,随着曼妙的舞姿,但见场内银光闪闪,一时间倒也眼花缭乱。

据说这剑舞始创于唐朝的公孙大娘,当时可是风靡大唐的一种舞蹈。

在乐曲声中,大家被带到了垓下,两军决战,声震动天,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此起彼伏,暂停片刻后,又仿佛出现了项羽的楚歌声、别姬声,之后追兵到,涕泣声,项羽的自刎声。让人听后时而振奋,时而惊恐,然后伤感。

最后随着古筝“铮……”的一声结束,大厅各位的思绪才突然回到了现场。

“好曲~~”各位都不由的暗暗喝彩,这时候,窦赛赛挽了个剑花做了个收剑式,对各位虚抱了一下拳,便香汗淋漓的到边上休息去了。

在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阵阵鼓声,却见之前的姐妹花笼翠紫烟各背着一面很奇怪的鼓走到了大厅中央,但见此鼓长约一尺有余,通体中空,象一个高脚的酒杯,而她们便以双手的手指和手掌交替击拍鼓面,声音响亮而清脆。

随着鼓声,一位女子翩然来到大厅,只见这位女子身材十分之好,丰满妖娆,个子高挑,比之前的窦赛赛还要高上约莫寸余。

她上身穿着类似于裹胸的衣服,连着的裙子却拖着长长的摆,淡紫色纱裙为底,上面点缀着金色的长圆点,头上还插着一根类似羽毛的东西,透过纱裙隐隐看到里面笔直而修长的腿,若隐若现,诱人之极。

再看此女,皮肤不象江南女子一般的白皙,却看上去非常健康,鼻子很挺,眼睛很大很明亮,犹如天上最亮的星星,如花瓣似的嘴唇,仔细看不太象纯粹的中原人士,却透出一种异样的美貌。

再仔细看,原来这身打扮类似于孔雀,她的动作也非常象一只轻灵美丽的大孔雀在舞动。

每个人都仿佛看见了这只孔雀飞出窝巢,灵敏地探视四周,当它发xiàn

周围没有任何威胁时,才安然地走下山坡,在草坪上翩翩起舞,然后拨开草丛、树枝寻找泉水。当它找到水时,高兴地在水边照自己身上的影子、饮水、洗澡,潇洒地抖掉自己身上的水珠,展开它那光彩夺目的翅膀,与万物比美,自由幸福地飞翔。

但见此女时而膝部快速的小颤、以及没有起伏的的矮步,使小腿显得轻盈灵活,而大腿却常用蹲地小跳让舞蹈非常活泼。

手上动作更加的变化轻盈而灵敏,手指、手腕、手臂常常扭到了一个常人无法扭动的地步。继而小耸肩使这种舞蹈轻快、活泼、热情。时快时慢、时轻时重的鼓点和舞蹈配合的天衣无缝。

在座的各位皆看的目瞪口呆,他们这些人都是见惯宫廷舞或者江南柔美的舞蹈,几曾见过这样极具民族特色的优美舞蹈,看完之后,大家连连叫好。犹如被打了鸡血,突然血脉偾张了起来。

刚才没说过话的两浙路提举,此时突然耐不住性子了,冲着赵琼招了招手,问到“此女何名?刚才表演的是何舞蹈?”

“小女子桃夭。”赵琼尚未接口,跳舞女子却大方的自我介shào

了起来,“各位大人容禀,刚才小女子跳的正是那《孔雀舞》,此舞学自西南方一个族别。”

“好一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名字取的好,只是不知dào

这个鼓又是何种乐器?。”提举大人似乎对这位桃夭姑娘颇有好感。

“回大人,此鼓却是孔雀舞的专用乐器,因其外表酷似象脚,故名象脚鼓”,桃夭接口回答。

每个人仔细看看那个鼓,却不正是酷似象脚么?都暗暗点了点头。

“各位以为这两女的舞艺如何?”逍遥王爷听完介shào

点点头,开始左右回顾,问大家的意见。“提举大人以为怎样?”逍遥王爷微笑着看了看两浙路的提举。

“这……下官以为这桃夭姑娘的《孔雀舞》婀娜多姿,美丽异常,似乎更胜一筹”,提举大人品了一口茶慢慢的说出口。

“殷公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今看了她们的舞艺以为如何?”逍遥王爷看了看这个一直未说过话的年轻人,这个殷二少,他是知dào

的,因为他的父亲殷老当家和这位王爷私交甚好,往来也很密切,而殷二少经常随父拜访他,可以说两家人也算比较熟。

“小子不敢当,启禀王爷,在下以为,窦姑娘的《十面埋伏》前段的水袖舞相当之精彩,几可和曲融为一体,但是在剑舞那一段稍有欠缺,剑舞着重于气势,剑的招式很多,主要以刺、劈、砍、撩、截、搅、格、压、挂等为主。需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矫健优美,正所谓“剑似飞凤”,又讲究‘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窦姑娘的剑舞却缺乏一种气势的美,柔是够了,独独缺少刚力,未能做到刚柔并济。”

“所以在表演这段舞的时候,我们只注意听曲了,却忽略了窦姑娘的舞,究其原因,正是舞成了曲的陪衬了。”殷仁果然有点见识,一语道破窦赛赛此舞的缺陷,看来下次这位赛赛姑娘在选舞方面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之后殷仁继xù

说,“桃夭姑娘的《孔雀舞》让我们大饱眼福,舞蹈和乐器搭配的好,本身的舞姿更是无可挑剔,真是让我们这些人的眼睛都不得不跟着桃夭姑娘的身影转了。”

这殷仁果然会做人,一番看似不经意的点评却起到一举两得的作用,既让人看到了他多才的一面,又解了刚才那位提举大人因为一时失控而落下的尴尬局面。

“殷公子果然眼光独到,真乃风流人,”逍遥王爷显然对殷仁的评判感到满yì

。“看来此场比赛仍是忆江南略胜一筹啊,各位可有异议?”

“王爷果然公正,我等并无异议”身边的各位评判连忙附和。

“那么这三场比赛,忆江南以两胜一平的结局略胜四季坊等三楼。看来忆江南的姑娘果然个个身怀绝技,我等下次也可经常来领略一番了。”逍遥王爷到真是个风雅人士,明明是想以后常来找乐子,却说成领略,果然风流、果然儒雅。

“不敢说身怀绝技,只是颇通些奇技,侥幸获胜而已,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捧场,请三楼的老板多多关照才好”这位赵琼不卑不亢,毫无风月场普通老鸨的势利和俗气,话也说的颇为客气。

在三更的时候,此次赛技落下了帷幕,众人纷纷告辞离开了“忆江南”,西湖又回复了初时的平静,在夜色中静静的绽放着它的美丽。

于是,忆江南在杭州的第一炮不但打的非常的响,而且赢的也非常的漂亮。直到很久以后,此次赛技都被传的神乎其神,多年后还为杭州城的人津津乐道。

而“忆江南”姑娘的美丽、才华、技艺,卖艺不卖身的规矩都被广泛流传。

此后慕名而来的人甚多,“忆江南”此船奢华奇巧的布置,里面的一切一切更被渲染的及其夸张,引得每个不管袋子里有钱还是没钱的大爷,也不管是官爷还是舞文弄墨的文人无不希望能上来一饱眼福。

第6章 画舫的主人

“忆江南”第三层是闲杂人等不能上来的一层,平时都有小厮看守的,使得显得神mì

的第三层异常安静。

第三层最里面一间房,在极为隐秘的角落,此时房间里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男子打扮,白衣胜雪,背对着门,此时正用手推开窗户看着寂静的湖面。

天上一弯冷月,照在平静的湖面上,反射出凄清的光芒。而房间内点着一盏琉璃灯,氤氲的光线和着照射进来的月光,深深浅浅的光线斑驳地印射在房间每个角落。

再仔细看这个房间,布置的颇有异域风情,一张豪华而舒适的大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墙上挂着一幅画,靠墙摆着一排书柜,上面排满了书。

这个时候门笃笃的敲了两下,之后一个苗条的身影闪了进来,赫然是忆江南的主人赵琼。只见赵琼走到此人的后面,很恭敬的说“主子,查到了一些线索”。

但见那男子打扮的人缓缓转过身,暗淡的灯光下,居然是一张女子的脸,年纪很轻,约莫16、17岁,眼神有着与自身年龄不符的沉静和老练。

她白皙的皮肤,鹅蛋脸,修长的峨眉,明亮的眼睛,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显示着倔强的个性,整张脸极其素净,极其明媚,不属艳丽不属清秀,却有着说不出的味道和魅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有着比普通女子高挑的身材,做男子打扮时自然而洋溢着独特的气息。

这位被称作主子的女子,看向赵琼,问道:“什么线索”。

“启禀主人,那李用和化名李用在杭州城内,以做冥钞为生,一直很不起眼,但最近已经有人盯上他了,我着人将盯上他的人暗中监视起来了,但未敢有任何动作,只等主子下一步安排。”赵琼低头回答到。

“看来他们还是查到这里了,你加派人手继xù

盯着,并掌握他们的每个举动,切不可轻举妄动,他们也在等他们的主子下指示,我们这里可以开始动手了”。此女清晰而果duàn

的安排任务给赵琼,“上次你派人送信给越王,王爷那里怀疑到我们没有?”

“王爷那里似乎有点疑惑,但是并未能想到是主子您安排的。另外,咱们在杭州城的眼线是否要动用?”赵琼继xù

请示这位主子。

“杭州城的眼线先不要动用,免得打草惊蛇,以防里面有那边的奸细,这次先不清理他们,我们这次一定要万分保密,除了咱们自己信的过的人,没经过考察的人就先不要派,但是你仍旧要派人给我仔细调查父王安排在杭州城的眼线,是否有不可靠的家伙,也好等我回去禀告父王清理了算了”。听这个口气似乎这个女子身份不低来头不小。

“那属下现在就去安排,主子早点休息,属下告退。”赵琼道了个万福,然后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

房间顿时又是一片寂静,此女走到靠近门的墙边,轻轻按了一下不知什么东西的按钮,那面墙缓缓开了一个小口,只见此女凑近一个类似猫眼的地方张望,原来这个猫眼可以看到走廊甚至是大厅的中央。

此时大厅里面乐声悠扬,今天原来是紫烟笼翠姐妹在献艺,大厅里面坐着10来个人,其中上座的正是那杭州知州李大人,今天正是他邀请了一班同僚和城中富商来忆江南听歌听曲,顺便商量一些无关政治的大事。

而今日的忆江南也被李大人包下来了,并指名要双生姐妹献艺。精美的食物,动听的歌声和音乐,大家似乎都很满yì



而大厅内还有10多位才艺卓著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陪酒聊天却不陪夜的女子,各个美丽异常,落落大方,让人顿时不敢随意轻视。

看到这里,此女子合上墙壁上的猫眼,坐回凳子陷入了沉思。

原来她正是父亲号称八王的二十八太保,当今官家的亲叔父,前真宗皇帝的亲弟弟镇王元俨的独生女儿华邑公主赵娴。

说起赵元俨,却是本朝很有名的一位王爷,从小就非常聪颖,当时官家的祖父太宗非常喜欢这个儿子,以前只要逢年过节,宴请百官或者朝廷集会都一直带在身边侍候,在元俨二十岁的时候,就封了一堆头衔给这个八儿子。

这位王爷很早就一直掌握着本朝的秘卫机构,这个机构是本朝非常重yào

的机构,专门收集朝廷内外的信息,各个官员的情况,以及各国的机密事件等,长期以来只对官家负责。

后来先帝去世,当今章献皇太后刘娥掌权摄政后,曾收回秘卫机构的控zhì

权,但试想这位八王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秘卫机构,岂是说交出来就真的全部交出来?许多秘卫统领仍然听八王调度,主要的秘卫精英还是掌握在八王手里,并未交出他们。

这华邑公主年方二八,本是华邑郡主,因深得当今官家的喜欢,同时章献皇太后为了拉拢镇王元俨,便将这位郡主封为华邑公主。

此时这位赵娴便是为自己的父王做事,她也控zhì

着一小部分秘卫,是由她提议,着专门人才训liàn

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秘卫死士,只听她的号令。

为了训liàn

这些人,她可没少花心思。这次来杭州却是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因为牵涉甚大,办的不好,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陪上几百条人命,所以她格外慎重,反复考lǜ

,以求万无一失。

杭州靠近东青门的杂水巷,挨挨杂杂地住着许多户人家,大多是穷苦百姓,这里是杭州城的下只角,三教九流、外来人员多租住在这里,显得很乱。

巷尾住着李用一家,李用祖籍杭州,世代居住在杭州,据说也曾出生于官宦人家,后来不知因何没落了,现在专以做冥钞为生,这冥钞生计却是工匠中下等的活计,试想但凡有点手艺的谁会去做这和死人有关的生意呢?

李用平时为人老实,内向,做生意公道,到也颇得附近大大小小住户的信任,这些年靠着这个生意一直勉力维持着这个家,却也极其不易。

冬至的前三天,天还未亮,整条巷子寂静而清冷,冬天的寒冷笼照着整个杭州城,这时候巷尾一户人家门吱呀一声悄悄的打开了,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约莫40岁左右,清清瘦瘦的中等身材,手上拎着一个篮子,然后对身后尾随的一个女子轻声嘱咐道,“这两天我不在家,你好生照顾生意,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孩子们都大了也可以帮到你,你就不用太过操劳”。

又接着说“要是外人问起来,就说我回乡下了,快进去吧,别冻着了,我自己会当心的”,一边嘱咐一边往外走,顺手将门关上了。出门后顺便仔细观察了下整个巷子,然后快步闪出巷子。

位于西湖的里湖和外湖之间有一座形如牛卧水中的山,浮在碧波萦绕的西子湖中,这便是孤山,又因多梅花,也叫梅屿。夜色下的孤山碧波环绕,虽说冬季并无繁茂的花木,但亭台楼阁错落别致,腊梅在寂静的月光下显得孤傲清冷。

夜凉如水,秋鹤亭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前一个卓尔不群,虽然长相普通却气质高贵;后一个长相清秀,面色淡然。

果然是“人间蓬莱是孤山,有梅花处好凭栏”,“月下看腊梅,也有别样情”。前面的青年说完抬步朝秋鹤亭后的一排草庐走去。后面的清秀青年随后跟上。

“好诗、好诗”,“古语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知前面的两位小兄弟可是来找我这个糟老头的?”但见月下走来一清矍老者,身后跟着一位手执腊梅的小童。

“敢问先生可是林逋林老先生?”清秀青年忙拱手问道。

“正是我家林老先生,请问二位是?”小童很疑惑的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但自家主人素来仰慕者众,经常有陌生人来拜访也不稀奇。

清秀青年一抱拳,“在下赵颜,这位是我家主人赵娴公子,我们主仆二人特来此寻访故人,打扰老先生之处,还望海涵”。

这位林老先生听到寻访故人二字,不由仔细打量了这两位年轻人,但见二人气定神闲,眼神清澈坦然,并无躲避和诡异之处,不由朗声一笑,“不知二位所说的故人是何人?可是在此处?”

“正是在此处,而且林老先生并不陌生,不知现在造访是否太晚?”赵颜微微一笑答到。而边上的那位赵娴似乎并不爱说话,一切皆由这位赵颜作答。

“哦?老夫有点迷惑了,老夫寄居的草庐除我主仆二人之外,就只有一个寡居多年的义女,老夫却从未听我义女提起过有二位这样年青而阔绰的故交。”

“林老先生见谅,其实说故交也不完全确切,因为此故交却是我家老主人的故交,因我家公子来杭州,应老主人的要求,顺便来探访故交,也就是林老先生的义女。”

赵颜微微一笑,神态颇有点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知林老先生是否派这位小哥通传一下,就说有位赵姓故交特来拜访。”并随身取出半块白色玉佩,“此物交给那位夫人,一看便知。”

“既如此,你便拿着此物去给玉儿看一下,是否要见这二位赵公子”,林逋交代完身边的小童后,转而对赵闲二人笑了一下,“那二位赵公子就先进老夫的屋子稍坐片刻,静候消息吧”。

“多谢老先生”赵闲二人对林老先生拱了拱手,跟随着进了屋子。

坐下没多久,小童清脆的声音响起了,“玉夫人说请二位进她屋子一叙”。

第7章 神秘的夫人

整洁的屋子,简单的布置,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应有的位置,恰似此刻站在赵娴面前的玉夫人,庄重、寡言,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清秀容颜和温婉的气质。

这位玉夫人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位叫做李用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惶惑而担忧的表情望向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两位看上去很有点贵气的公子。

赵闲望了一眼身后的赵颜,赵颜立kè

会意的说道,“李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边说边将那位李用引出了屋子。

此刻屋内只剩下赵娴和这位玉夫人,玉夫人看了看赵娴,将手里的玉佩还给赵闲,“赵公子,请问这个玉佩从何而来?”

话未说完,赵娴跨前一步,作了深深的一揖,低声叫道“娘娘,恕在下不能全礼”。乍听娘娘二字,这位玉夫人脸色瞬间大变,她后退了两步,强自定了定神,急急的说道,“这位公子是否认错人了,奴家可不是什么娘娘,只是普通百姓而已”。

赵娴握住手上的玉佩,然后说,“此玉佩乃是父王着我交还给夫人的,另让让我转告夫人一句话,亲生娘亲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玉夫人听到亲生娘亲四个字,眼眶都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滚,喃喃自语道,“十八年了,我的孩儿,不知dào

你现在好不好啊,为娘的好想你啊”。

“娘娘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亲生孩儿,可是您的孩儿却并不知dào

自己的亲生娘亲流落在外受苦,并不知dào

娘娘忍受着思念孩子的煎熬尤甚于清贫的生活”

听到这里,玉夫人潸然泪下,以至于后来泣不成声,片刻之后,这位夫人控zhì

好自己的情绪,停顿了下,问道,“祯儿他.他,现在好么?”

“官家他现在亲政了,而当今太后把持朝政,官家他又秉性纯孝,既不忍心拂逆自己母后的意愿,又不愿继xù

做着傀儡皇帝,所以终日郁郁寡欢”。

赵娴停顿了一下又继xù

说,“官家他有着一展抱负的雄心,又有一颗心系百姓的仁心,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明君和仁君,流芳后世。而当今太后一直野心勃勃,不肯还政于官家,官家鉴于太后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处处受制于太后而别无他法,还望娘娘能早日与官家相认,使官家抛开顾虑,放手施政,为百姓创造一个安居乐业的本朝”。

原来这位玉夫人正是当今官家赵祯的亲生母亲,当时的李宸妃李玉。

当今章献太后刘娥并不是赵祯的亲生母亲,其中另有一番曲折,当时刘娥为了将当今官家占为己有,试图将李玉灭口,幸亏李玉得到八王的相救方能逃出皇宫,离开汴京,而他们这对亲生母子从此分开。

李玉也被迫逃到杭州隐姓埋名的生活,后来被林逋收留,并收做义女,十几年来一直隐居在孤山这里,过着清贫的生活。长期以来李玉在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有生之年能再看一眼自己亲生的儿子,哪怕只是一眼,便死也瞑目了,正是这个念头支持着她能够继xù

活下去。

而这位赵娴,毫无疑问的也就是那位华邑公主赵娴了。

“可是如果我贸然出现,姑且不论祯儿是否相信我这个他素未谋面也从未听过的娘亲,单论刘太后的手段,我是否能见到祯儿都是个问题,更谈何相认?如果因此而害了祯儿,我岂非白白隐居在这孤山十几年?”

李玉喘了几口气,然后急急的说道,“要我相认,这断断是不可能的,我宁可没了我这条贱命,也不能冒险害了祯儿,你还是速速回去吧,这里就不留你了。”李玉果duàn

的摇头并下了逐客令。

“娘娘以为一味的躲避就是为官家好,这就大错特错了。娘娘的弟弟已经被太后派的人找到了,不久就会找到这里,我只是先他们一步找到您而已,如今娘娘是想避也避不开了。刘太后固然手段狠毒、阴险,但我和父王若非有万全对策,又岂敢随意来接娘娘您?自然我们也有办法让娘娘见到官家并顺利相认。娘娘就放一万个心,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只等娘娘点头,便立kè

启程回汴京。”赵娴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到,生怕因口气太急而吓坏了这位如惊弓之鸟的李玉。

听到这里,李玉心下稍稍安稳了,然后抬起头迟疑的盯着赵娴。“那你是八王的哪位公子?”

因为赵娴太过平凡的面容令人怀疑,但那手中的半块玉佩却又的确是当年八王送李玉逃出汴京时,李玉委托八王佩戴在当今官家赵祯身上的玉佩,其中的金色丝绦还是自己亲手穿上去的。

那丝绦的编结样式是自己设计的,其中某段还杂了一根红色的丝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所以这半块玉佩毫无作假,千真万确是自己交给八王的。而另半块仍被自己很小心的保存着,至今无人见到过。

闻听李玉谨慎的问话,赵娴的手在脸上轻轻的一抹,一张明媚的脸立kè

显现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是那么沉着和冷静。

“你.你?你是女的?”李玉疑惑的望着赵娴,“你是八王派来的?是他的.?”

“娘娘,请恕刚才隐瞒之罪,八王是我的父王,我是他的小女儿,娘娘可以叫我赵娴”。

赵娴微微躬了下身,然后挺起身来继xù

说“我父王那么多年来一直严守官家生母的秘密,就是为了等官家能真zhèng

亲政的时候再告sù

他。父王也曾和我提过当年发生的事情,而为了能让官家和您相认,我们已经准bèi

了这么多年,所以一待时机成熟,我就立kè

来找娘娘。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暗中关注着娘娘您,生怕太后发xiàn

您而对您下手”。

“娘娘,我们知dào

您这些年一直盼望能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然后听他亲口叫您一声‘娘’,我们也知dào

您的顾虑,那么您就将这次相认当作一次冒险,如若不成功,我们也能保您逃离汴京,就像当年我父王将您送出京一样。对于官家,您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官家现在毕竟亲政了,再怎么样,太后也不敢拿当今皇上怎么样。所以赌一赌吧,不然您准bèi

带着一生的遗憾终老在这孤山?”赵娴的声音带着稳定人心的蛊惑魅力。

说完后,赵娴就静静的看着李玉,也不催促,也不着急。

李玉听完这番话,低下头不知dào

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时间,她却像过了很长时间一样,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抬起眸子,用坚毅的目光望向赵娴,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你说的不错,我躲了18年,也想了祯儿18年,如果有机会能见他,我愿意冒险,我不想再等另外一个18年了,因为我也不知dào

还能不能撑下去。”

顿了顿又说“只是.万一不成功,我这条命不值钱,你们王府可是要被牵连的,八王爷当年救过我,我不希望我的救命恩人受到伤害”。

赵娴闻言,眼神微微起了变化,冷静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暖,然后淡淡的笑了,“娘娘,太后虽然把握朝政,只手遮天,但想动我们八王府,也并非那么轻而易举”。

“现在娘娘,您带上重yào

的物件,和我先离开这里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帮您安排妥当。但是,您的弟弟,我建议让他知dào

的越少则危险也少一分。林老先生这里,您需yào

亲自过去和他辞别吗?”赵娴知dào

林逋是一个品性高洁,人品高尚的人。

“娘娘,林老先生知dào

您的身份吗”?

“我很早就把我的身份告sù

义父了,我相信他会守口如瓶的,义父对我很好,为人正直,性子孤高自好,喜欢恬淡的生活,这么多年多亏他照顾我,所以我一定要向他辞别。”

李玉想到林逋对自己如亲生女儿般,自己曾经想对待亲生父亲一样终身侍奉林逋,但现在却要离开他了,就忍不住一阵伤心,但能见到儿子的诱惑力又是那么的大,一时忍不住左思右想,眼眶又红了。

第8章 伤离别

“滴翠斋”是杭州城最有名的玉器古玩店,它经营的玉器古玩多是上上品,所以只对达官贵人开放,滴翠斋的规矩是普通百姓免看,小商小贾免进。老板王以仁长袖善舞,察言观色、拍马溜须的本领也和其经营的玉器古玩一样知名,所以在杭州商界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

杭州今年的冬天,雪特别大,天气也特别冷。也许是冬至将至,白天还是晴朗干冷的天气,到了夜半时分,雪花又大片大片的飘了起来。

此时的滴翠斋二楼贵宾包房,灯仍未熄灭,角落四周的火盆将室内烘的暖洋洋。此刻的王掌柜似乎在看着账本,胖胖的脸上不见了平时面具也似的笑容,反而有种焦急却带着紧张的神色,还不时的放下账本侧耳倾听,然后又继xù

看。

不多时,就见王掌柜神色一震,很迅速地走到一楼,将一扇小门打开,门外赫然站着一位披着斗篷的白衣人,但见王掌柜神色恭敬的将这个白衣人引上二楼贵宾包房。

除掉斗篷后,来人将腰间的一块银色腰牌朝王掌柜面前亮了一下,上面的银色飞鹰栩栩如生。

“属下拜见副统领”,见到腰牌,王掌柜的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然后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位白衣人,这是一位不到20岁的年轻人,身材颀长,面貌英俊,冷冰冰的脸没有一丝的笑容。

“免礼”,这位年轻的副统领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问道“李用那边怎样了?”

“禀副统领,属下在上月终于查知,李用原名为李用和,土生土长的杭州人,长期以来一直以做冥钞为生,他家中除了老婆孩子,没看到另外有40岁出头女子,不过昨个天快亮的时候,属下的手下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出门,便派人跟踪他。发xiàn

他朝孤山方向行去,现时仍未回家。为免打草惊蛇,属下的人没敢跟进孤山,就在入口处埋伏着,尚请副统领指示下一步怎么走。不过,副统领……属下能否知dào

,咱们跟踪李用的目的何在,是要找什么人吗?”王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问,然后又悄悄地看了下这位副统领的脸色。

这位副统领听完,冷冷的目光看向王掌柜,“王掌柜的,做咱们这行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现在还不知dào

?是不是这些年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冰冷而严厉的语气比外面的天气还要让人觉得寒冷。

一股寒气从脚底冒起,王掌柜的胖脸忍不住抖了一下,忙低下头请罪,“属下时刻不敢忘记咱们秘卫的职责,刚才是属下嘴快多问了,请副统领恕罪”。王掌柜心想这位年纪那么轻就做到副统领了,果然不简单。

“做好你该做的就没大错”,随后这位副统领沉吟了一下,之后神色一凛,“你立kè

带我去孤山,我亲自去一趟”。

“是,属下这就带您过去”。王掌柜不敢再多问,一晃身,已闪出门外,而副统领也迅速跟上。但见夜色中,两匹马载着两条人影飞速的朝孤山奔去。

在这个雪夜,两批分属不同阵营的秘卫正式拉开斗争的帷幕。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孤山,秋鹤亭,草庐。

林逋从40岁左右就结庐在这孤山,过着隐居的生活,至今已有20多年,他无妻无子,惟喜植梅养鹤。因梅花的品性高洁,又因他的她也曾叫梅,所以他以梅为妻,终身未娶;他欣赏鹤的专一和淡泊,所以又以鹤为子,一生未变。

林逋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简陋的窗户被一根棍子支开,连雪飘进来,他也丝毫未曾感觉到。

吴山青,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紧紧地握着手上翠绿的玉簪,脑海中涌上了这首当年为自己和她写的“长相思”。然后惆怅了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有多少年了呢?或许40年了吧,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许多事情都已经被淡忘了,但此时此刻刻往事突然又全都涌上心头。

他感觉他终于可以和她在另一个地方见面了,她还在等她吗?就像当年她对他的至死不渝,所以他也就只有用终身不娶才能回报她的爱。

雪不知何时停了,林逋默默地望着草庐外站着的人影,然后他似是对待情人般温柔,轻轻地拍去了身上的雪,静静地走出草庐。

“林老先生?”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但夹着尊敬的语气。赫然就是那位副统领。

“不知公子找老夫有何贵干?老夫似乎从未见过公子。”林逋依然是风轻云淡的声音,似乎心境并未因来人而被破坏。

“在下刘从广,想和老先生打听一个人”。刘从广,当今皇太后刘娥的侄子,因其自小聪明稳重而深受太后的喜爱,17岁便被封为滁州防御使的他另一重秘密身份是为刘娥秘卫的副统领,一直被当作未来的统领来培养。“老先生可认识李玉?能否告知玉夫人的下落?”

“玉儿?她已经走了。”林逋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么老先生可知玉夫人是何时又是跟何人走的?还望老先生能不吝告知,因为这是关系到朝廷的大事”。

对于眼前的林逋,刘从广不想冒昧和用任何强硬手段,因为这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老人,他一生自甘贫困,不趋荣利,否则他早已是当今的官家,曾经的太子太傅了。

“老夫隐居二十余载,一向不问朝廷大事,先帝在时,曾赐粟帛,并诏告府县存恤,老夫一直心存感激,尝恨自身一介布衣,无以为报,若能在些许小事上施以援手,借以回报先帝,老夫此生至此死而无憾。至于玉儿的事情,恕老夫不能相告,还望公子见谅。老夫自感大限将至,在这里就不送公子了,老夫失陪。”林逋说完转身走回草庐。

“湖上青山对结庐,坟前修竹亦萧疏。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草庐中传来林逋的吟咏声,然后声音渐渐的淡了。

刘从广默默地站在草庐外,雪又开始飘起来,天地之间是那么的静谧,突然一只鹤飞了起来,然后两只、三只……一群鹤绕着草庐转了三圈,长鸣一声飞入了夜空,渐渐隐没。

“林老先生仙游了。”赵娴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赵娴二人正坐在西湖边上的茅屋中,这是一间船夫的茅屋,也是他们其中一个秘卫的隐身地。

“义父……”李玉顿了一下,然后流下了眼泪,“都是因为我……”说完,李玉泣不成声了。

“林老先生早知大限将至,我们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停了一下,又说到“夫人莫要过于伤心,生死之事还望看开些,须知无生即无死,无死亦无生,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与其伤心落泪,悲伤叹息,不如为他祝福,愿林老先生在天上一切如意,能见到他一生怀念的人……”。赵娴并不过于劝解李玉,她知dào

有时候必要的释fàng

情绪也是必须的。

“主子,一切都已准bèi

好了,随时可以动身了。”此时赵颜走进草屋,施了一礼禀告道。

“好吧,现在就动身,告sù

她们,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开始了。另外我将修书官家,将林老先生的事情详细禀奏,你着人派快马立kè

送至京都。”

“夫人也莫要再为林老之事伤怀,老先生的后事我们自会妥当安排。”

赵娴站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沉沉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明天……或许是个好天气吧”。

第9章 会面

众安桥的“四季坊”在杭州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它傍水临街,地理位置极佳,前院临街,中间一座高三层的主楼,后院正对一条河,整个“四季坊”看上去别致优雅,闹中取静。

抛开别的营生,单单“四季坊”的美食也是闻名两浙路,因此举凡谈生意的、或聚会的客人,大都喜欢来此消遣,因此“四季坊”一入夜就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杭州的冬夜,北风呼呼刮着,天刚擦黑,街上几乎就没了人,此时的“四季坊”门口边却停了无数的马车,这些马车或豪华,或精致,都是来四季坊客人的,有的是租的车,有的是自家的。

这时正是吃晚饭的当口,赶车的车夫都将车依序停靠在门外墙边,在对面林立的食铺里三五成群的坐着吃口热汤,有熟识的相互打着招呼,顺道闲扯些小道消息。也有那些个怕主家急用车而不敢离开马车的,坐在车辕上就着热馒头,顺便喝口热酒去去寒的。

远处一辆四马拉的车‘得得’驶过来,响亮的声音吸引了一些正吃饭的车夫转头张望。

车辆从外面看就极为气派,宽阔的车厢,神骏的马匹,精干的车夫,车厢前挂着两盏宫灯,车厢壁外面画着一朵流云,这时拉车的马扑扑的喷着鼻息,稳稳停在了“四季坊”门口。有那长眼色的龟奴一早就奔到车前,殷勤的帮着张罗将车里的客人请下来并引进大门。

“二少爷,您可有一阵没来了,咱们潘姑娘可一直挂着您呢,赶紧里面请,当心外面凉”,龟奴边使劲绽开笑脸,边殷切讨好的前面带路。

车上下来的三人,当先带路的那位,着一身青色锦袍,身材颀长,斯文俊秀,温文和煦。中间的这位一身白衣,高挑挺拔,样貌英俊,神色却是冷冷的。最后一位却是个大胖子,笑容可掬。

这三人刚迈进大厅,“四季坊”的于老板就忙甩开别的客人,急走两步堆着满脸的笑容过来招呼了,快凑近时对着当先过来的那人微微俯下身问道,“二少爷,三楼秋月阁给您留着呢,还是老规矩?”

“嗯,还是老规矩”,略顿一顿,然后介shào

起身后那人,“于老板,这位是京里来的刘爷,好好招呼着,把白姑娘也请下来吧!”

于老板听到京里二字,笑容越发灿烂,赶紧对着白衣人躬了一下身子,手掌往前侧轻挥了一下“刘爷,请”,又对着最后那位大胖子说到,“王老板,稀客啊,快楼上请”。

随后对身后的龟奴说,“赶紧派人把小小和潘靓、如意都叫下来,就说殷二少来了,还有京里来的贵人”。

“四季坊”除却大厅,大小包房都是以四季鲜花命名,其中最豪华的四间包房分别为春花居、夏荷轩、秋月阁、冬雪筑,寓意四季。

而秋月阁被殷记绸缎庄长期包下,以做殷记几位老板接待贵客时使用,这里喝的酒是殷记寄放在这里的、从各处高价购来的美酒,房里摆放的是殷记专门购置的古玩,哪怕用的喝酒的杯子,吃饭的碗,都是殷记专门送来的,莫不彰显着殷家的气派和底蕴。所以能被接待进“秋月阁”的客人,非富即贵。

于老板悄悄打量这位身穿白衣的刘爷,猜想着到底是京里哪位贵人,英俊的长相虽然冰冷,但显见的年纪很轻,又由杭州城两位最财大气粗的掌柜、少东亲陪,尤其是那位王老板看这位刘爷的神色明显很是恭敬,看来来头不小,得好好的招待着。

张罗好酒菜,于老板谦恭的弯了一下腰,“各位老板稍后,安排的姑娘马上就到了,您几位先用些清茶,小人就先不打扰各位谈事了。”说完低头退出房间,并安排小厮在门口候着随时听侯客人要求。

“二少爷,殷记果然家底丰厚啊,瞧这“秋月阁”的布置,真是不同凡响。”王老板挤着小眼故作羡慕状。

殷仁温和的笑笑,“王老板过奖了,要说到这布置,这里的东西加起来也抵不上咱们滴翠斋的一块极品玉石吧,到叫王老板见笑了。”

然后转向坐在上座的白衣男子,“刘大人,这次来杭州城,可是有需yào

殷记效劳的地方?”

白衣男子淡淡的瞥了一眼王老板,拿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茶,然后抬起眼看向殷仁,冰冷的神色缓了一缓,沉吟了一下,“太后六十寿诞快到了,承官家赏识,特令我负责筹办太后寿诞时穿的礼服一事,务尽做到高贵典雅,能尽显太后风华,届时要来朝贺寿的各国使者瞻仰到太后的风采。”

说到这里,这位白衣男子刘大人停顿了一下,继xù

接下去,“我一直在考lǜ

由哪家绸缎庄接下这无比隆重的事,据闻宫里的用衣及绸缎面料皆出于殷记绸缎,咱们本朝,殷记绸缎庄若说第二,恐怕没有哪家绸缎庄敢自称第一的,你们殷记绸缎又是最大的官绸,照例是最适合操办太后寿诞礼服一事的,我今次来杭州就专为此事而来,不知殷记意下如何?”

听到此话,殷仁心下动了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刘大人过誉了,本朝第一绸缎庄,我们殷记是愧不敢当的,作为“官绸”,殷记一直以来努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力求供给朝廷最好的绸缎和成衣。但俗话说的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民间之中亦不乏卧虎藏龙之辈,殷记断断不敢自夸最好,更怕耽误太后礼服之事,那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殷仁一番话滴水不漏,却指出了此事关键点,承办太后寿诞礼服看上去风光无限,实jì

却是无比棘手,做好了对于殷记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稍有差池却会断送殷记多年的心血。

白衣男子听到这话,颇有些意wài

的看向殷仁,眼前这位笑容温和的年轻人反应之快,心思之缜密令人吃惊,不由不露声色地重新审视一番殷仁。殷仁仍然笑眯眯的望着白衣男子,似乎刚才那番话仅仅就是表面意思,并无任何更深刻的含义。

这位年轻的刘大人,放下手中杯子,“二少爷过虑了,此次礼服一事,朝廷会选出三家供应“官绸”的绸缎庄,进行考校,最后由胜出的一家绸缎庄为主,其余两家辅助共同完成太后的礼服,集三家之力成礼服一事,大错是断不可能出现,因所有环节皆报由我来决断,耽误礼服并万死难辞其咎之结局是二少爷多虑了。”说到此处,白衣男子黑眸看向殷仁。

殷仁笑笑,表面似松了一口气,拱手在桌上方虚抱了抱“刘大人此方法果然不错,取优者为主导,又不放qì

其他家之长,此着堪称妙招,不过大人容在下提出一点小小的异议。这考校一法有利有弊,利者,优者为导;弊者,各怀心事。”

白衣刘大人眸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二少爷一语中的,既提出利弊一说,不知可有应对之法?事关太后寿诞,任何想法于我面前都不妨直言,不论好坏,都是对本官承办此事的大力支持。”

“那在下就贸然提一点建议,尚不成熟,仅作参考。”殷仁抬手为白衣男子茶杯添了茶,放下茶壶,沉吟了一下,“是否可将三家利益绑定,使之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则上下一心,事无不成”。

白衣男子听后,手指在桌上轻扣了扣,面上神色渐暖,“二少爷所提之法甚合我意,然如何绑定三家之利益?愿闻其详”。

“在下仓促提此建议,尚未有详细之法,还请刘大人见谅”。殷仁面露歉意的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在下仅是一家之言,仍有许多地方尚需考量”。

白衣男子眸色暗了一下,点头道“二少爷说的不错,此事果需从长计议,二少爷回去后请将太后寿诞一事转达给令尊,一周后自会有宫中旨意传达到贵庄,贵庄也需早做准bèi

”。然后专注地看向殷仁,“二少爷此等人才,如为朝廷效力,必将有一展宏图之地”。

殷仁听闻此言,站起来对白衣男子抱了下拳,“刘大人如此看重在下,不胜感激,如有用到在下之地,必全力以赴”。然后坐下微微一笑,“刘大人,今既来此,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领略下咱们杭州江南之地的风情如何?”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那就多谢二少爷的安排了”。

殷仁听闻此言,拍了拍手掌,房门缓缓推开,三名风格迥异的女子迈着莲步飘然而入,身后四名美貌丫鬟端着各色酒菜鱼贯入内,摆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殷仁指着最前面一位女子介shào

道,“刘大人,此女是四季坊最负盛名的白小小姑娘,琴歌双绝,在咱们本朝风月界也是能排的上名的”,并对白小小吩咐道,“小小,这是京里来的刘大人,你今晚要好生伺候着”。

白小小身着宽袖窄腰杏黄色上襦,同色长裙,裙开12幅,披粉色帛纱,腰间缀以“玉环绶”,气质温婉,面容清丽可人,走到刘大人面前微微福了下身子,声音娇媚动人,带着些许吴侬软语道,“刘大人有礼了”。

刘大人看了眼白小小,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淡淡地说了声,“坐吧”。殷仁继xù

介shào

身着米色上襦并石榴色8幅长裙的女子道,“这是咱们四季坊艳名远播的潘靓姑娘,能歌善舞”,并对潘靓说道,“靓儿,去见过刘大人,今晚你陪王老板”。

说到“四季坊”,杭州城涉足风月场所的人都知dào

,除了最出名的花魁白小小之外,最具人气的当数小花魁潘靓,她娇艳妩媚,像盛开的花朵一般吸引了无数狂蜂浪蝶。

潘靓妩媚一笑,对刘大人福了一福,然后走到王老板身边,娇滴滴地说了句“王老板,好久不见了,看来咱们四季坊的姐妹加起来也不如三元楼的赛赛一个人啊。”

王老板挤了下因为胖而显得很小的眼睛,打着哈哈,“潘姑娘说笑了,这来四季坊的人谁不知dào

啊,有了二少爷,潘姑娘怕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庸庸之辈的,潘姑娘还是别坐我身旁,赶紧回二少爷边上吧,否则我这一晚是坐不踏实了”。

并拿手指了指另一名着淡蓝色衣裳的女子,“还是如意来我这里坐坐,如意亲泡的茶可是等闲人喝不到的,今儿也叫我这俗人开开眼界,品品茶”。

那叫如意的蓝衣女子,转头看看殷仁,殷仁点点头,便走到王老板身边,先对白衣男子福了福,便默默的坐下,立kè

有丫鬟奉上专门泡茶的茶具,在边上烧起泡茶专用的泉水等待备用。而潘靓见此情景,也便笑眯眯的回殷仁身边落座。

外面北风呼呼,寒冷无比,而室内温暖如春,笑语嫣嫣,美酒佳肴、香茶品茗,这一晚,宾主尽欢,直到三更后,方各自散去。

第10章 告辞

冬至,农历历书认为:寒气已极,故曰冬至。民俗则把冬至看成三大节之一,相当重视,即使再贫困的人家,一年到头,都会把所有的积攒用到这一天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一如年节。而冬至前一夜又叫“夜除”,习俗仿照“岁除”。

朝天门,清河坊一带,高门大户多居于此,清河街清水巷总共只住了两家,其中一家便是杭州数一数二的殷家。

占地广阔,精致的花园,花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仅仅仆佣房就有几十间,高墙、朱门,乃至门口雄赳赳的守卫都无不彰显着殷家的雄厚财力。

冬至前夜,人口众多的殷家上下都在守夜,鞭炮声、男人的说话声、女人的笑声、小孩的嘻闹声,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显得的热闹非凡。

而殷家其中一个院落却异常安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院门之外,这里便是殷家二少爷居住的地方,仆佣都被遣去前院准bèi

当日守夜及第二天冬至日祭祖用的东西,所以此刻这里即使是小厮都不曾见到半个,院落的门紧紧的关闭着。此时的殷二少房里正在接待着一位贵客。

“不知副使驾临,殷仁未能出门迎接,尚请见谅”,此时的殷仁恭敬有礼地对着正坐在上座的年轻男子施礼。

“不必多礼,你自做秘卫杭州地区接头人以来,做事有条不紊,情报收集也非常准确,父王很赞赏,尤其此次李用一事,更为出色,当记一功。”对面的男子淡淡的笑容中分明透出一股赞赏。

白皙而透着一股书卷气的殷仁表面上是殷家绸缎的二少当家,谁能想到他实jì

上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秘卫杭州地区接头人,负责杭州地区所有秘卫的联络工作。

因秘卫和接头人之间都是单线联系,因此秘卫互相之间并不认识,而只有接头人知dào

杭州地区所有秘卫的信息,所以这个接头人就非常重yào

,其身份相当于杭州地区秘卫的负责人。

“副使过奖了,殷仁但求尽心尽lì

做事,功劳一说愧不敢当。”谦虚有礼的微笑使人极其舒适,“副使接下来还需殷仁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你觉得刘从广发xiàn

咱们接走了他要的人,接下来会如何做?”对面的男子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继xù

问道。

“刘从广此人虽然年轻,但异常的聪明,其心细如发,又老成持重,他必然知dào

“忆江南”来此的目的,所以接下来,他定会盯紧“忆江南”,明面上他会借机上船搜索,暗地里也说不定会派高手上船潜查,必然还有其它后手,我们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对策。”殷仁能做出此番回答,显见他经过深入的思考。

“你说的不错,不过既然我们能想到他要做的事情,他未必不能想到我们会有应对之策,以他的聪明,肯定有很多后着,不过我又岂能如此简单地让他找到他要的人呢?这次,我们就和他好好玩玩吧,有这样强dà

的对手,想来回去的路程我们也不至于无聊”。年轻男子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笑容,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年轻男子脸上,他淡淡的笑容,轻松的语气、哪怕是随意的坐姿都无不透着异样的魅力,使的他看上去极其平凡的面容也变的生动多变。殷仁忍不住一怔,眼神中异彩一闪而过,心中某处在荡漾着。

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无疑就是赵娴,天刚擦黑,赵娴便带着李玉和手下赵颜到了殷府,此刻的赵娴正悠闲的坐在殷仁对面喝茶,而悲伤了一天的李玉已经被安排在边上的客房休息,赵颜依然在门外守卫。

“夜除”之日,赵娴等人轻松悠闲的喝着小茶,间或到前院走走,在黑暗中感受着百姓守岁的热闹气氛。

同一时间,与殷府隔着两条街的滴翠斋王老板府邸的贵宾上房中的刘从广,这位太后手下秘卫中的最年轻有为的副统领,未来统领的接班人,此刻却坐在黑暗中,正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对手先一步接走了李玉,说明己方的行动,甚至是己方的人早已在对方监视之下,对方的迅速出手是否显示着他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他们接下来会怎么走?最重yào

的是,他至今都没发xiàn

对手的身份,却一直被对方拖着鼻子走,时刻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唯有可疑的是“忆江南“的突兀出现,让他找到了对手的一点点线索,“忆江南”在这个时间来杭州挑zhàn

四季坊看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出名那么简单,分明用的是障眼法,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一步已经宣告失败,犹如对弈中失去了先手,他才发xiàn

自己的对手并不简单,下一步如何走,需yào

好好考量才对。

天蒙蒙亮,云中出现了一丝阳光,杭州阴郁了多日的天空居然放晴了,守了一夜的人伸伸懒腰,出门呼吸下新鲜空气,换上新衣,又精神抖擞的准bèi

迎接冬至节。

所谓肥冬瘦年,冬至人多馈遗,家家户户都准bèi

最好的东西进行祭祖,冬至节风俗很多,如迎日、戴一阳巾、荐黍糕、吃馄饨、献冬至盘等,贵家富豪更是求奇,把馄饨做成各种颜色放在金银器中:谓之百味馄饨。这一天唐肆皆罢市,垂帘饮博,一片欢欣热闹的景象。

冬至刚过后的一天,天气晴朗,冬日暖洋洋的,正是起锚的好日子。而“忆江南”也将告别杭州同行以及各位官老爷,准bèi

启航,沿着运河行至汴京。

此时“忆江南”的甲板上显得忙碌而井然有序,仆从正安静地搬运着各种需yào

的补给品,舱中大厅赵琼正陪同杭州三楼的老板话别,而三楼的花魁以及“四季坊”小花魁潘靓也赫然在座。

“三位老板,‘忆江南’来杭一月有余,得到各位老板的鼎立帮zhù

,赵琼心存感激,在此多谢大家,希望将来有缘能再见面,届时容赵琼好好招待各位老板”,赵琼面带微笑对各位三楼的老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赵老板,您太客气了,俗话说的好,来者是客,更何况赵老板远道而来杭州,给杭州带来了一股新的气息,让我等耳目一新,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应该多谢赵老板您才对,以后有机会我等再向赵老板多多请教,”

“四季坊”的于老板是个大胖子,肥肥的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号称笑面虎,其实他此刻是巴不得“忆江南”赶紧滚出杭州,这一个月来,自家客人不知少了多少,好多都跑去“忆江南”了,还好“忆江南”并非毫无选择的随意接待客人,否则杭州三楼不知dào

会损失多少赚钱的机会,到时三楼会变成名副其实的“三座空楼”了。

所以一得到“忆江南”要离开杭州的消息,他飞快的赶来,就是想亲耳证实“忆江南”离开的事实,并要亲自目送“忆江南”启程。

“于老板你太会说话了,难怪‘四季坊’被你经营的如此兴旺,真是可喜可贺啊”。赵琼懒得去想于老板话中的真实程度,也随意的应酬了几句。

“熙春楼”的周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直和其余二楼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前一阵又来了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忆江南”,抢了三楼的很多风头,让她原本保养不错的脸差点多了几道皱纹,此刻得知“忆江南”要走,心花不知悄悄得怒放了多少回,盘积在脸上多日的乌云,今日倒随着外面天上的乌云一起散开,也出现了小小的太阳。

“赵老板,不知贵画舫接下来去哪里,是否可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咱们‘熙春楼’虽说是杭州本地的,但奴家也认识不少贵人,如有需yào

,奴家可为妹妹引荐一二”。

果然是在风月场所打滚的人,这虚情假意倒是做的个情真意切,让不知dào

的人忍不住感动一把,还真以为杭州三楼的老板居然都是性情中人。

“多谢周老板的关心了,‘忆江南’接下来会沿着运河北上京师”。赵琼对于这些逢场作戏的手段非常清楚,所以她也不愿多透露更多的信息。

这时船上的侍从走到赵琼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赵琼点头示意他退下后,站起身,“各位老板,咱们‘忆江南’的补给已经完成,俗话说的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山水有相逢’,赵琼在此就别过各位,各位老板请”,说完做了个恭送的手势,带头走出船舱。

三楼老板及几位花魁也站起身走出了船舱,走上甲板。

“四季坊”的潘靓,走上甲板后,四处扫了一眼,似在找人,这时候一位做丫鬟打扮的人迅速走到潘靓身后,并朝她做了个眼神,之后所有人都陆续走回岸上,再次虚伪的道别后,船上船夫、仆从、侍卫迅捷而有序的抽回甲板,起锚启航了。

岸上,潘靓带着贴身丫鬟快速走到一颗杨柳树下,左右看了下,见无人注意,然后假装很随意的和丫鬟在聊天,“如何?检查过吗?是否看到有40几岁的女人藏在船上?”随意地神态几乎掩藏不住急切的语气。

“回姑娘,在下四处查看了一番,没发xiàn

有40多岁的女人,船上几乎都是年龄不大的仆从,即使有看上去40几岁的人,但也都是男人。”丫鬟很恭敬的回答道。

“那你还有哪里未曾查看过?”潘靓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大厅上下三层都未能查看,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上楼的梯口似乎把守很严,随便人上不去,但下面船舱乃至下人房,奴婢都去悄悄摸过了,无姑娘形容的人”。

“主要楼层把守很严?一个开门做迎客生意的画舫,姑娘的房间都会看守那么严,似乎很可疑”,潘靓露出凝重的神色,“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会向上面禀报的,接下来如何行动,我们等回音吧”。说完带着丫鬟离开了岸边,快速跟上前面的人回“四季坊”了。

第11章 盘查

盐桥河北接运河,南通钱塘江,其位于杭城中段,南北纵穿杭州中心,是为杭城内水运主脉。

盐桥河在吴越时已有其名,当时吴王钱缪筑罗城设城门十座,其一曰盐桥门,址今盐桥西,因众多盐船聚泊于此,遂以盐名门、名河、名桥。

盐桥河两岸布满码头货栈、榻房店铺。商贾云集,河上舟楫往来频繁,运输十分繁忙,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官府又于此地增设船埠、码头聚散货物,盐桥门附近遂成集市,交yì

兴隆盐桥河。

本朝的盐桥河不仅往来盐船,更多的是南来北往运输不同货物的船只。如杭城的丝绸、茶叶、字画运出去,各地的货物运如苏州、湖州、常州的大米,南边的水产,果品,五大名窑的瓷器、北边的药材、木料、棉花等运进来。

冬至后一日,天方交四更时分,遍布在城内各坊巷的寺观中,僧人就敲响了晨钟,盐桥河两岸的店铺在晨钟中次第开张,叫卖着早点。

盐桥一带的码头开始忙碌起来,早起的民夫吆喝着口号搬着沉重的货物,船工忙碌的装货、码货,大家都睁着惺忪的眼睛,打起精神,心想着早点装好,便去那岸上的铺子里好好坐下,吃块环饼、喝碗热乎乎的盐豉汤或葱茶,好在这冬日暖和暖和身子。

岸边几艘运输绸缎的货船身上印着几朵流云,长期往来跑船的人都知dào

,这是城中最大绸缎庄--殷记绸缎特有的标记,看到殷记跑船管事站在船上着手下伙计核对货物之余,别船管事忙远远拱手挤出一脸的笑容,也有那嗓门大的性子直爽的管事直直招呼着。

“王管事,今儿你们那船又往哪里运绸缎啊?”

“王管事,吃了吗?一起吃点呗?咱做东!”

“哟,您那船上咋多出几个娘子啊?可有您家的管事娘子?”

王管事依旧是一脸亲切有礼的笑容,拱了拱手,“新年快到了,这不是东家这批绸缎要忙着运到京里去吗?催得紧着呢!”

“吃了吃了,这身上还热乎着呢,谢谢您了,下次遇到,咱老哥儿几个再聚聚,我做东”。

“哟,您说笑了,咱家的管事娘子可不爱出这远门。这几个娘子啊,那可是东家派去京都殷记绸缎庄的绣娘,因为赶的紧,来不及另雇船只,就跟着咱这船一起走。”

“小六子,对好了?货没问题?好好,可以起锚了。”

王管事笑眯眯的朝四周团团作了个揖,“几位管事,咱们这船可就先启程了,早去早回,好赶上回家过个年”。

五更方过,北面的余杭水门开始繁忙起来,从城内开过来的船只陆陆续续排队等着过去。“忆江南”画舫赫然排在前列,在船只队伍中显得很是醒目。

不知哪个船上的管事奇怪的嘟囔了一句,“今天盘查船只的军爷中怎么多了一些新面孔,莫不是新来的?这孝敬的钱又不够了!”其他挨的近的船只管事听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忙附和着点头。

5、6个官兵借着跳板跳上“忆江南”的甲板,船上一中年男子忙迎上来,递出手上薄薄的一片纸,“几位军爷,这是知州李大人亲自签发的河引,烦请通个方便”。

“河引就不看了,不过最近盐贩贩运私盐往来频繁,官府着我们但有大船,就得仔细盘查一番,以免夹带私盐,放走那扰乱律例的盐贩子,你们这船还得查上一查”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一个官兵客气而冷淡的回答着。

“军爷您看,咱这画舫上上下下十几个姑娘在里面,如果大肆查起来怕是不方便吧?况且咱们这画舫,哪里敢藏私盐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中年男子很为难。

“藏不藏的,咱们不敢说,但总不能叫咱们违反了官府的指令吧?”“你要是做不了主,就叫你们主事出来,赶紧的,别耽误后面船只的前行”另外一个官兵故yì

扬声说到,靠的近的船只都听到了。

别的船上的人纷纷点头应道“那位军爷说的是,您就赶紧让查一下呗,查完好早点出发,让咱们也早点过去。”

话音未落,舱内传出一个女性的声音,微带沙哑,又说不出的好听,“赵管事,让他们进来,好好查查,咱们既没偷藏私盐,也没窝藏盐贩子,若多拦阻,怕各位军爷以为咱们心虚”。

中年男人赵管事听完此话,也不多言,挥手招过一小厮,让带这几位官兵进去,自己却不跟进去,只站在门口朝四周船只抱了抱拳,便垂首默然不语。

“忆江南”船厅内站着女主事赵琼,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容,看见这几位官兵进来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几位军爷,你们无视李大人亲手签的河引,硬要盘查咱们这画舫,这也无妨。不过,但请手下留情,莫要破坏了咱们画舫上的任何物件才好。”

刚才那位小头目摆了摆手,“赵主事,上面的吩咐,但敢不从?咱们这也是为官府办事,事后自会向李大人请罪,这破坏一事是万万不会做出来的,您请放心”。

赵琼点点头,仍着刚才引路的小厮带那几位位官兵去画舫下层货物仓库检查。剩下的官兵小头目和刚才甲板故yì

大声说话的那人看了看不动声色的的赵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说道,“赵主事,烦请船上的姑娘都下来吧,咱们循例还得看看。”

赵琼盯着这位说话的人,打量了一阵,点了点头,说道“随我来吧,姑娘们都在厅内房间里”,然后带头走到大厅边上一间看上去颇大的房间门口。

轻轻推开门,一阵悠然的香风扑面而来,但见房间内或坐或站着十几位姑娘,有在两两隔桌弈棋的,边上还有站着观棋的;有靠卧在椅子内看书的,也有坐着说闲话的,更有那对窗抚琴的。看到有两个陌生男人进来,都只闲闲地抬了抬头望了一眼,仍继xù

刚才手边做的事情,无任何惊慌表情。

这两位从刚进大厅都并未被大厅的华丽所惊诧到的所谓官兵,此刻眼中也不由的露出了一丝惊讶,扫视了一圈后,两人朝赵琼拱了拱手,仍旧退回到了大厅,其中一位默默的站着厅中央,眼睛朝楼上看去,耳朵仿佛动了几下,对另一位轻轻摇了摇头。

一刻钟后,几位下层盘查完的也回来了,到的大厅后朝小头目抱拳躬身,也摇了摇头。小头目强自笑了笑,对赵琼说道,“得罪了,还望海涵”。不待赵琼说话便朝几位手下挥了下手,由小厮送了出去。

耽搁了两刻钟后,“忆江南”缓缓的驶离了杭城,朝着京杭运河驶去。

刚才多出来的几个官兵又退回到了水城门口,淡淡地看着其余官兵们对船只的依例盘查。

因着刚刚盘查“忆江南”的时候,其余官兵已经先盘查完一部分的船只,被一起放行了,殷记绸缎的货船正在其中之列,此刻已随着那一部分船只一起离开了城门口,朝着运河驶去。

第12章 黑衣人

瓜州是扬州的一个重yào

渡口,有诗云“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位于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瓜洲,是京杭大运河入长江的重yào

通道之一,为“南北扼要之地”。

“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每岁漕船数百万,浮江而至,百州贸易迁涉之人,往还络绎,必停泊于是,其为南北之利”。

“忆江南”如若从杭州出发去汴京,必经苏州、镇江,然后取道扬州、淮安,经通济渠转入汴水,最后到达汴京。

瓜州渡因其停靠方便,补给物充分,所以南来北往的货船、客船经过此,都会停靠一下,歇息一晚,甚或上岸到扬州城逛逛,那都是极不错的选择。

“忆江南”中午时分便到达了瓜洲渡,准bèi

停靠一晚,顺便补充下船上所需的物品。

因是冬季,虽然位处南方,并不十分寒冷,水面尚未结冻,但北方大多河流都淤堵、结冰未能行船,所以北面来的,和去北方的船只很少,瓜洲渡此刻并不显繁忙,自然也看不到“舟楫星星点点”的盛况了。

殷记的运绸缎的船此时也停靠在瓜州渡口的另一端,本来跑船运货的船工皆是男子,但今次却多了几位女子。

和殷记跑船管事同一船的三个女子便是殷记此次跟随上京的绣娘,其中一位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绣娘,大家称呼她李大娘,李大娘个性老实,经常是低着头在绣花样,据说手艺精湛,不过可惜口不能言,却是个哑子。

另两位三十多岁的绣娘是姐妹两,分别叫做卞二娘和卞三娘,都是李大娘的学徒,年纪虽轻些,不过也长的普普通通,穿着厚厚的衣裳,都显得沉默寡言。

跑船的王管事本来担心这几个女子会要求颇多,不过好在一路下来,这三个女子却也老实本分,每日只呆在船舱里不出来,到的夜晚靠岸休息时,才会走出船舱透口气,但凡见到有别船路过,也会匆匆进舱,从不会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殷记停靠后,管事宣bù

休息一晚,做好补给后,明晨好出发。此时卞二娘找到管事,“王管事,能否帮我们师徒三人安排一部马车?出发前二少叮嘱我们需到扬州殷记绸缎庄去一下,有一些事情需yào

交接,傍晚时分便可回来,决不耽误船期。”

王管事一听是少东家安排的,立kè

招来一名小厮让其去岸上雇一辆马车,自是耳提面命一番,说找个平时相熟、常用的马夫,要老实可靠云云。

刻把钟后,这三位绣娘带着随身小包袱,匆匆上车朝着扬州城内赶去。果然于傍晚时分,晚饭前赶回船上,谢过管事后,又自回舱内,到叫管事松了好大口气,此事暂且不表。

冬日的暖阳懒懒地照在人身上,午后的街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非凡。

午时刚过,扬州城内殷记绸缎庄扬州总店的后门就被拍开,殷记那三位绣娘悄悄的闪了进去,不过一刻钟后,后门就又悄悄走出三人。

然而这三人却不是前面进去的那三位绣娘,分明是一男二女,一位二十几许的青年男子和一位年轻女子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40几岁的女子,这青年男女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妇,而那位中年女子像是这年轻夫妇的长辈。

他们三人出门后就上了一辆从早上起就一直停在墙角阴影处的马车,辗转驶进了一个巷口,三人下来进入一处民宅后便不见再出来。

话说扬州因其地理位置优越,无以复加,所以有“雄富冠天下”之名,在本朝是仅次于汴京和杭州的繁华地方,世人皆云“扬一益二”。

扬州的繁华来自于其四通八达的中心位置,又因文人南上北下都需在扬州驻留,各个地方的商人皆来此经商,使得扬州城内随处都有销铺抵店、酒楼饭馆,晚上还有热闹的夜市。

提到扬州的夜晚,就不得不提几首非常出名的诗句,如“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另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更有出名的“春江花月夜”就是写的扬州江边月下夜景。

如此美妙的月色、夜景,本当对酒当歌,最好浮一大白,方是畅快惬意。可是此时却被城内巷口的一群黑衣人破坏了气氛。

但见月下夜色中,约莫有七八个黑衣人,陆续从巷口出来,鬼鬼祟祟的每人扛个一人高的大袋子,朝着一辆颇大的马车走去,行走间看上去倒也训liàn

有素。

到了马车边,这些黑衣人把大袋子朝车厢内掼去,袋子落入车厢发出闷闷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恩”的仿若女人吃痛发出的声音。

这七八个大袋子被放好后,几个黑衣人迅速爬上马车,有进车厢的,有坐在车辕上的,然后马车立kè

朝着渡口驶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黑衣人做的事情恰被不远处正欣赏月色的两个青年男子瞄到了,他们两人互相望了望,话也未说半句,居然毫不犹豫的一提气跟随马车朝渡口飞掠而去。

夜色中的瓜州渡口,大多数船上的人已然入睡,此刻的渡口码头静悄悄的。一艘很普通的货船上,下层的一个船舱内壁上靠着几个年轻女子,或披头散发,或衣不蔽体,个个双手皆被绑着绳子,有的已然入睡,有的尚且睁着疲倦的眼睛惊慌的望着舱门。

这时,船舱晃了几下后,舱门突然开了,进来了几个黑衣人,各自将身上的大袋子朝地上一扔,袋口的绳子似乎松了,里面露出了女人的头脸,黑衣人熟练的扒开袋子,把里面的女人拉出来后,警告性的看了看醒着的女子们,然后锁上舱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不知谁呜咽了一声,低低的啜泣起来,睡着的人被压抑的哭声惊醒,睁开茫然的眼睛四下看了看,发xiàn

突然又多了很多女子,好似突然回过神来,忙忙劝告低咽的女子,“快别哭了,再哭也没用了,吵着上面的人,说不得又讨一顿好打。”

啜泣的女子抽抽搭搭的将头低了低,胡乱在身上蹭了蹭眼泪。“这都不知dào

到哪里了,我……我想家,想爹爹和娘亲,我怎么办呀?这些人要把我们卖到哪里去?难道没人来救我们吗?”

“呜呜”边上也有一女子抽泣起来,“我也想家,我好怕!”

另外一个听后撇撇嘴,“怕有什么用啊,不如养足精神,乖乖的,还能少挨几顿打。”

“救?谁来救啊?咦?地上这些人这半天了也不醒啊?莫不是中了迷药了?”一女边说还边拿脚尖踢了踢横在她前面的女子。

此时舱外面一个沙哑的嗓子,在门外敲了敲,压低了声音警告道,“里面都给我闭嘴,别吵着爷们睡觉,再吵当心你们的皮肉子”。

舱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都唬了一跳,赶紧都闭上嘴巴,啜泣中的女子也立kè

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发半点声音。

第13章 诡异的失火

渡口岸上,一黑影飞快朝树林中掠去,进去后,停下四处望了望,啜嘴打了声口哨,身前树上轻轻跃下一男子,落在他面前,前面掠进树林的男子忙后退一步,报gào

道,“主子,是贩卖人口的人牙帮派,似乎劫掠了一些女子在船舱中”。

“人牙帮派?真巧!恰巧被我们瞧见,那船又恰巧停于“忆江南”附近?”被称作主子的男子隐在阴影下,皱着眉仿佛在思考。

然后抬眼对着先前的男子说道:“不管是不是那人的刻意安排,既然叫我等见到了,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那些女子却是无辜的。”

停了停又道,“不过咱们不出面,使个法叫官府出面来管此事即可”。

之前的男子答道,“主子说的是,属下现下去通知那扬州知州?”

“扬州知州?曹牧?此人品性如何,为官如何?”那主子问道。

“据知,曹牧此人,外表憨厚,内在狡诈,兼又胆小怕事,贪财好色。不过放到眼前的功劳,他没有不抓的道理吧?”那属下回答道。

“难说没有内外勾结,那你便去试试吧,我在此望风,你速去速回,有事放信号烟即可”。那主子吩咐完仍跳上原来那棵树,隐身黑暗中。而其手下又飞快地掠出树林。

“忆江南”画舫中,一楼靠墙角的房间,画舫主事赵琼正于灯下听赵管事汇报,“主事,属下刚发xiàn

有艘离我们很近的货船颇为可疑。”

“哦?怎生情况?”

“之前,我悄悄观察到,一群黑衣男子人人身背一大袋子扛进舱房,初时以为谁家这么晚还在上货,细看之下,发xiàn

袋子里物品貌似人状,属下猜测,莫不是那贩卖人口的人牙将人劫掠上船?恰巧停在我们画舫边上?”赵管事分析后认真回答了赵琼。

“此种时候,你我可要处处留心,万分小心,莫中了他人之计,你使几个擅水性之人悄悄放一条小船下去,靠于边上,以备万一。”赵琼想了想后吩咐那管事。

这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在喊,“失火了、失火了……”,赵琼听后脸色一变,对那管事道,“速去安排。”

这时候,但见那贩卖女子的人牙船,从尾部开始起火,火苗渐渐朝船中央烧去,这时候微微起风了,火势开始变大,伴随着船工的呼喊声,灭火声,还有风中传来的女子大声呼救、哭喊声。

周围船上的人都被吵醒了,纷纷跑上船头来看,离那着火船近些的船,稍微小点的,忙叫着起锚,并急急驶离那船远点;大点的船也手忙脚乱的扬帆,起锚,撑蒿。

赵琼站在甲板上望着那艘船,默默估算着,是否会烧到画舫,并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小厮、仆从、船工,尽量将画舫挪开点。

赵琼正在安排着画舫上的事情,那人牙船异变突生,着了火的船居然飞快的朝“忆江南”这里撞过来,因的两船本就相隔几十丈远,借着风势居然一眨眼就冲到了眼前,眼看就要撞上“忆江南”。

如果“忆江南”被撞上,虽不至于被毁,却也损坏颇大,但那却是一艘“火船”,此时若被撞上的话,大火势必烧到“忆江南”之上,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周围船上的人看到此情景皆吸进老大一口冷气,齐齐的“啊”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斜刺里突然****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船,虽然不能完全阻止“火船”的前进势头,却也让那船缓下了速度,这时,“忆江南”往后迅速移开了几丈,堪堪避开了那艘“火船”的冲撞。

围观的人又皆将刚才那口吸进去的冷气转为口中的热气,大大的呼了出来,呼出后才发xiàn

,原来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出来的匆忙,身上都穿的极少,此时江风吹过,全忍不住抖了抖,然后忙进舱拿件大袍裹在身上,继xù

上甲板看“热闹”。

“忆江南”倒是躲开了“火船”,可是那船上的哭声却越发凄厉了,“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呼救声一阵阵的从舱内传来,奇怪的是,刚才明明还有船工在救火,此时船上并未见任何男子了。瞧这火势,谁敢冒险上那船救人?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这时人人都在惋惜,皆不忍心继xù

看下去之际,忽然又看见从大火中三三两两的串出十几个女子,她们跌跌撞撞的爬上甲板,有那不会水的女子看了看后面的火,再看了看前面的江,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和狠决,咬了咬牙毅然跳下江水;

也有那怕的直哭的女子,已然吓得软到在甲板上,不知如何是好,幸得边上有那一起的,二话不说拉着同伴也一起跳下水中。眨眼之间,十几个女子尽皆进入了水中。

赵琼看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道,“多下去几个人,把人救上来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尽lì

而为,切莫逞强”。

颏把钟后,十几个女子纷纷被托上“忆江南”的甲板,有的已经昏迷,有的尚自好些,趴在甲板上拍着胸口使劲咳嗽。又一阵急急的抢救后,那些女子皆被抬进舱房内灌姜汤并被换去身上的湿衣服。

这周围的看客,皆忍不住齐齐为“忆江南”鼓起掌,也有那叫好的直竖大拇指,然后互相交流着自己知dào

的那些“忆江南”的事情。本以为此事可以结束了,大家准bèi

继xù

回舱房补觉去。

这时岸上又响起了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明明灭灭的火把中,但见一队军兵朝这里跑来,众人便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古往今来,但凡出事时,官兵皆是最后一个到达的,真是不得不让人心生鄙夷。

那队官兵跑到渡口后,一大嗓门的小兵直朝“忆江南”方向喊道,“忆江南上面的人听好,官府收到暗报,尔等私自拐卖女子,触犯我大宋律例,现将船速速靠岸,船上所有人等皆随我们回衙门听候发落,如若不从,恕我等不客气!”

听到此话,众皆睁大了眼睛,“这什么和什么?还能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情吗?救人之人反被诬,却也是一大奇事”。

有那嘴快胆大的人朝岸上直嚷道,“官府做事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做调查便可颠倒黑白?忆江南上的小娘子们莫怕,到时我等帮你们作证!”

那胆小怕事的吓得慌忙拽着那胆大嘴快之人,“速速进舱吧,官府之事说不清楚,莫要参合,赶紧回房睡觉,咱们明日还要赶路呢,现下切莫惹事生非,引火上身才好”。

岸上树林之中的主子此时却将此事全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对着已经半路返回的属下问道,“不是你通知那曹牧的罢?”

“回主子,不是,属下在半路中看到那队过来的官兵,就知事情有变,所以急急赶回来禀报主子您。”

“好一招祸水东引,一石二鸟之计,想逼我现身?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然后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接着说道,“好在那人还没丧心病狂,不然一船无辜女子便要被活活烧死”。然后又问那属下“听说扬子尉胡宿此人颇为刚正?”

“据报,胡宿此人刚正不阿,爱民如子,素来为辖下百姓所拥戴,更兼外刚内和,颇懂为官之道”那属下似乎对主子提到的人了解的非常清楚。

“好,你现在就去扬子尉胡宿那里,着他去知州府救人,看来后面的戏,得由他来帮咱们唱了。”停了下又继xù

道,“这里看完后,我自回住处,你结束后再回来禀报于我”。

“属下明白了”,那人说完拱了拱身,几个闪身便离开了树林。

“唉,真是累了,这一晚好折腾,你们快点演戏吧,看完后也好让我早点回家休息嘛!”那主子边自言自语,边伸了伸懒腰,然后找了个大点的树桠跳了上去,以一种最舒适的状态靠坐在上面,继xù

望风兼看戏。

第14章 官府抓人

这冬夜的瓜州渡口真可谓惊险连连。先有船只着火,再有“火船”险撞画舫,然后被拐女子跳水自救,“忆江南”仗义救人,之后官府抓人,一幕紧扣一幕,让周围的人看的目不暇接兼目瞪口呆。

这边岸上的大嗓门小兵叫的个不亦乐乎,那边却见“忆江南”主事赵琼施施然迈下画舫,缓步走到岸上。寒风吹起了赵琼的发丝贴在了脸上,她的后背却挺的笔直,淡淡的眼神在火把中显得如此的镇定和淡然。

她冷冷的盯着站在她面前的官兵,那小兵突然噤声,愣愣的看着她。

后面的一军吏踢了那小兵一脚,喝道,“发什么呆?”。那小兵似是突然踢醒般,摸了摸屁股灰溜溜的退到了那军吏后面。边走边小声嘟囔道,“这女子到甚是镇定”。

踢人的军吏挺了挺胸,斜着眼望向赵琼,说道,“前面来的女子,是何人?”

赵琼冷淡的答道,“忆江南主事赵琼。军爷摆下如此大阵仗,叫我等下来,可是有何指教?”

那军吏傲慢的说道,“尔等私自拐卖良家女子,已有事主家属告上衙门,曹大人着我等将你们速速押回府衙,听候发落。”

“哦?是吗?既如此,那我便随你们回府衙,等候你们知州大人发落可好?”赵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神色。

军吏随手一指“忆江南”,扬声道:“你自是要随我等回府衙的,但你船上上下人等也皆得随我们回去,一个都不得逃走。”

赵琼听后朝那军吏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重yào

事情相告。”

那军吏疑惑的看了看赵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一女子又有何事告知,在此处讲出便可。”

赵琼笑了笑,“既是重yào

之事,又如何能在众人面前分说?”

那军吏半信半疑,暗想她一弱质女子,谅也翻不出花样,若是自己不去,到显得他怯懦三分,更何况后面还有一队手下。想到此,本来只有五分的底气瞬间增加到了十分,他慢慢踱过去走到赵琼面前问道,“有何重yào

之事?现在可讲了”。

赵琼理了理衣裳,长袖似不经意般轻轻的拂向了那军吏的手腕,那军吏瞬时一麻,顿觉自己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刚想开口呼叫,胸口又一闷,那声呼叫便被堵在了喉咙口。不由唬了一跳,心中大骇。

赵琼靠近那军吏,半笑不笑的悄声说道,“不管我说什么,军爷只需点头即可,若有多余动作,有什么后果你可多担待。”然后假意垂头低声悄语,那军吏倒也见机颇快,忙配合点头。

之后,赵琼又故yì

大声说道,“呀,原来着我们上下人等随你们一起回去,是军爷您自己的主意啊?”那军吏忙点头。

“此等重yào

之事,我需亲自向曹大人禀报,无需别人再跟去了吧?”那军吏又点头。

“只需派几个人守住此岸即可?”军吏再点头。

说到此,赵琼低声继xù

说,“我现在解开你穴道,你如若敢大声叫嚷,我随时可要你小命”军吏忙如小鸡啄米般继xù

点头,心中却暗暗叫苦,“只抓回一人,这回去可要如何交代啊?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了”。

随后赵琼看似随手一挥,那军吏的半边身子竟又能动了,然后他喉咙一口痰“咕咚”咽了下去,“拿下”两字刚要冲口而出,却又硬生生的吞进肚子。

赵琼看这军吏倒也识时务,便不由对他笑了笑,那军吏居然浑身一寒,忙后退几步,朝后挥了挥手,说道,“留下十人牢牢看守住忆江南,其余人等皆随我押……她回去”,手下几个人忙颠颠地拿出锁链准bèi

拿人,军吏又忙喊道,“不用锁人,让她自己走便可。”

扬州多商人,这些商人多逐利,又惯会钻营,很是懂得逢年孝敬,过节进贡,使得知州曹牧曹大人来扬州不足三年,一个任期尚未结束,便被喂得荷包鼓鼓的,油水足足的。

那些个商人又擅于做表面文章,号称拿银子帮忙修府衙,虽然这修府衙之钱用到不足十分之一,其余尽皆流入咱们这位曹大人袋中,但这府衙倒也被弄的颇为气派。

此时府衙内堂,端坐着三人,当中一人,方脸浓眉圆鼻,貌似忠厚,仔细看眼神却颇为浑浊,正是扬州知州曹牧。左手边一黑衣人,隼眼鹰鼻,颇为阴沉。右手边是那府衙主簿。

曹牧看看左手边的黑衣人,问道,“秘使,这人押来后,可有证据让她们入罪,不然怕不公正吧?”

那被称为秘使的黑衣人说道,“曹大人放心,我等自是已搜集到充足的证据可让他们入罪的。”

曹牧又说道,“那明日秘使大人就不用再候在公堂之上,坐于后面听审便是,证据着人送上即可”。

秘使说道,“有劳曹大人了”

“秘使客气了,为太后效力自是下官的荣幸。”曹牧讨好的笑了笑,双手抱拳朝上方拱了拱。

然后又对主簿说道,“王主簿,你亲自安排秘使好生休息,吩咐下去,明日巳时一到,便升堂审理此案。人犯押到后,先关入牢内还押候审。”

那主簿忙点头应下,便带那黑衣秘使下去休息了。

扬州府衙的监牢,潮湿、阴冷、昏暗,正值夜半时分,牢内铁门打开,一军吏并几个小兵带进个青年女子,那军吏指着牢内尽头最后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牢房,对牢头说,“老王头,带她进去罢,好生看着便可,明日曹大人要提审她的。”

老王头忙低头应着“是”,自开锁让青年女子进去后,复又将牢房门锁好,随后将府衙小兵们送将出去,由他们自去复命。

牢房内的灯火忽明忽暗,看上去颇为诡异,那被带进来的青年女子自然就是赵琼。

此时的牢内仅有一张用黄泥砌出来的床,上面堆了些不知放了多久时间的稻草,现下因临时被押进了人犯,牢内尚未来得及准bèi

御寒用的薄被。

赵琼到也不介yì

,随意的盘腿坐于这黄泥床的稻草上,合上眼似是在打坐。

这时候,牢门又被打开了,一个人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然后将被子放于赵琼的身边,说道,“这是牢内被子,将就用一晚吧。”赵琼张眼望去,却原来是被称作老王头的牢头。赵琼朝他点点头,并不说话。老王头放下被子后,又离开了牢房。

赵琼拉开被子,随手在里面摸了一把,仿佛摸到了手掌大小的一卷纸,她不动声色的将纸握在手中,顺手放进了袖内,然后将被子一抖,盖在了身上。之后牢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第15章 如此审案(一)

冬日的早晨,天总是亮的比较晚,这辰时已到,天边才露出了鱼肚白。话说那扬州知州曹大人于昨晚夜半时分方才睡下,不过也才睡了2个多时辰,这还在被窝里搂着小妾温软的身子暖和着,外面下人便来报,“老爷,扬子尉胡宿大人来访。”

小妾懒洋洋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那胡宿可有说何事来访,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老爷安睡了?”下人忙忙回道,“回姨娘,胡大人说有急事需禀报老爷,小的这才斗胆来回禀老爷。”

小妾方要再说什么,曹牧在被中捏了她一把,惹的那小妾扭了扭水蛇腰,娇娇的笑了几声。曹牧方放开禄山之爪,又顺手摸了她臀部一把,哼道,“小妖精,不要耽误你家老爷我的正事,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然后对着房外候着的下人吩咐道,“让胡大人去府衙内堂稍坐,好好招待,茶水点心伺候着,我洗漱后自去见他。”

府衙内堂此时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身材,面容清矍,两眼布满血丝,好似一夜未睡,却仍非常有神。后面跟着两个县衙装扮的衙差,皆默默地立于他身后。

一阵脚步声传过来,但见曹牧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这男子站起来迎了上去,“曹大人,下官清晨打扰,但请多多包涵。”

曹大人忙摆摆手,“无妨无妨,胡大人何需客气。”边说边在那男子对面落座。亲切的问道,“武平啊,这一清早就来府衙,可是有何重yào

之事?”

这被称作武平的男子便是扬子尉胡宿,说来这胡宿的官职比扬州知州可要小上那么几级,且扬子尉归扬州知州管,那曹牧又何需对这小小的扬子尉如此客气?

外人却是不知这曹牧虽然才华平庸,能力不出众,但他有一个本事,就是会察言观色,惯会见风使舵,兼且有个远方堂叔曹利用在朝中任枢密使一职,是以他能得到扬州知州这一肥差。

这胡宿是天圣四年的进士出身,才华出众,来扬子尉任职尚两年,却政绩昭然,尤其是去年扬子县发大水,曾以一己之身率众衙役救百姓无数,得到朝廷内外一致好评,前途无可限量,眼见这任期一满,胡宿必将被重用。

是以曹牧对这小小的扬子尉也如此的客气和重视,绝不轻怠半分,他自觉自己可不是那鼠目寸光之辈。

胡宿望着曹牧说道,“曹大人,昨晚下官管辖内的瓜州渡口出了一件事,听闻被大人接手,今晨将要审理,不知可有此事?”

曹牧忙脸色一正,“正有此事,此事牵涉到拐卖妇女,烧船伤人,性质十分严重。如今事主家属已来衙门状告此事。”

胡宿忙问,“大人,此事是否已经彻查?可有证据显示是何人所为?”

曹牧故作慎重的点了点头,“证人,证物皆有,证据显示正是那路经此处的画舫“忆江南”所为。”

胡宿听后诧异的说道,“大人,下官昨夜接到此报,连夜查证,所得结论却与大人的似乎不尽相同,莫非当中有误会不成,是否派人再次查证方为上策?”

曹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眼睛瞄了瞄胡宿身后两名衙役。胡宿立kè

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大人请但讲无妨,此二人是我心腹。”

曹牧听后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武平啊,此事,你我皆无需节外生枝了,就按上面的意思来就好。”说完用手指了指上方。

“曹大人此话何解,下官不甚明了。”

曹牧朝胡宿方向凑近了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昨夜太后的秘卫来府衙,将证人、证物带到此,要求严办“忆江南”一干人等,现在那秘卫大人还在府衙后院歇息,此刻你我尚能做什么?一切只能听命行事罢了。”

胡宿听后,神色一正,冲曹牧抱了抱拳,“曹大人,为官之道,忠、正、廉、勤;为臣之事,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事事不以公正为先,又何以做好父母官?”。

停了停又说,“何况,太后又如何得知此事之原委?其中怕有什么缘由吧,大人尚需三思而后行,否则一步踏错,后果堪忧啊。”

曹牧听后,心里动了动,脸色却异常尴尬,“胡大人果然忧国忧民,不过此事之是非曲直,待随我审过方知,胡大人可要去堂上听审?”

胡宿听到曹牧变换了称呼,知dào

他心内不喜了,但做人只求问心无愧,又何必去阿谀奉承。心下叹了一口气,“曹大人言重了,听审不敢当,下官去旁听即可,或许还能为大人出一二分力。”

巳时未到,堂上衙役皆已站好,主簿、师爷等人待一升堂,曹牧在案后坐定后方落座,扬子尉胡宿也在边上设了个座。

这时,衙差将赵琼带了上来,赵琼看了看上座的知州,仅对着曹牧侧身施了一礼。曹牧望向堂下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级,不卑不亢,衣服并未因在牢内呆了一晚而肮脏凌乱,反而神情自在,落落大方。

曹牧将惊堂木一拍,“堂下所站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可是藐视朝廷命官?”

赵琼淡淡一笑,“大人言重了,只是这案尚未开审,就已经给奴家定罪了?”

“堂下女子,休得逞口舌之快,你既不跪,就先站着,本官等下就让你跪的心服口服。你先报上名来。”这曹牧当着胡宿之面,也不欲做的太过。

“奴家是忆江南画舫主事赵琼,敢问曹大人,为何将奴家带至扬州府衙,尚未问罪就先关一夜,难道大人都是这样审案的?”

这一问一答之间,两人的主次关系似乎颠了个个,曹牧似是觉得自己被一个女子逼问的异常被动,并不回答赵琼之话,只一拍惊堂木,“带原告上来。”

原告是一中年男子,上来后便跪下磕头,然后哭着呼道“大人啊,您要为小民做主啊,小民家中娇女昨夜忽然不见,遍寻不见,后来才知是被人牙给拐了,幸得大人将人犯捉住,免于草民一家骨肉分离,还请大人将小民女儿发还家中,并将那可恶的人牙绳之于法,为草民一家做主啊!”

曹牧说道,“堂下原告报上名来,上来便呼喝,成何体统?”

那中年男子忙道,“小民唤作孔三,扬州本地人氏。大人尚请体谅小民这焦急小女的心情。”

曹牧又问道,“孔三,本官问你,你可知是谁将你女儿拐走?”

孔三四周望了望,一下便看到赵琼立在边上,忙指着道,“可不就是她们忆江南画舫的人,他们昨日中午刚来到瓜州渡口,晚上小女便被掳走,这不是她们还会有谁?”

曹牧说道,“休得胡猜,孔三,我且问你,这掳人者的长相你可看到了?你是因何猜测这便是“忆江南”做的?”

孔三听到这问话,嗫嗫地说道,“这个……小民倒是未曾见到。”

曹牧不耐的挥挥手,“你且退到一边吧。”然后又高声说道,“带证人和证物上来。”

接下来一黑瘦中年男子被带了上来,一上来就被衙差压着跪在了地上,那男子叩头不已,并不敢说话。

曹牧朝下看了看,问道,“堂下跪着的又是何人?做何营生?”

那中年男子忙答道:“小民钱大,杭州人氏,是昨夜瓜州渡口失火船只的船夫,那船正是小民平时帮人跑货用的。”

“钱大,本官问你,你的船既是跑货用的,因何船上装着被掳的女子?船又是如何着火的?速速从实招来。”

钱大一脸惶惶,“禀大人,六天前,在杭州,有一男子来租小民的船只,说要装货运到汴京,当时给的价钱也好,这不快过年了,小民想着多赚点,过年便可多休息几日陪陪一家老小。

谁知到了苏州后,看到他们偷偷拐了女子上船,才知dào

是一伙人牙,可是他们人多势众,还威胁小民,为了身家性命,小民也不敢前来报官。

至于如何起火的,小民实在是不知,只知昨夜睡到三更时分,船只突然起火了,火势很大,未能扑灭,当时也来不及救人,急急便跳入江中自保自命了,请大人饶过小民。”

曹牧又问道,“那你可知是谁掳掠了这些女子,当时他们有多少人?”

钱大答道,“当时他们有10个男子,个个孔武有力,他们也未曾告sù

小的他们的老板是谁?只是小的有次无意中听到他们提起“忆江南”画舫,还说到老板之类的,这一路而来他们要求要一直跟好那画舫,在瓜州渡口也是停在了画舫边上,是以小的揣测,忆江南就是他们的幕后老板。而且小的还带来了一个证物,不知是否可用?”说完后指了指衙差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衙差忙把手中的东西呈到曹牧面前,曹牧一看,却是个大大的灰色的布口袋,上面有点焦黑,口袋还有部分是湿的。

曹牧指着这证物问道,“这又是何物?”

第16章 如此审案(二)

钱大忙答道,“回大人,这是那些贼人掳掠女子用的布袋,小民当时跳下水时顺手带下去的,现在呈上来看是否对大人审案有用。”

曹牧指指布袋,着衙差送到赵琼面前,问道,“赵琼,你看看可认得这布袋?”

赵琼站在那里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曹牧的表演,当看到那个口袋时候,忍不住笑了笑,“曹大人,这布口袋倒是和咱们画舫装杂货的袋子相似,不过想必大人早已知dào

了,又何必再问?”

曹牧一拍惊堂木,“大胆刁妇,证人、证物皆齐,你还有何言语抵赖?”

赵琼似笑非笑地看向曹牧,“大人既然已经定案了,可否容奴家说几句?奴家尚有几点疑虑仍需大人解惑。”

“你还有何狡辩之词?”曹牧喝道。

“奴家有三点疑问,其一,钱大所说的无意听到那些贼人的话,可是他听的并不分明,仅凭隐约‘忆江南’三个字,他何以判定我们就是那些贼人的幕后老板?其二,钱大船上失火时,他说当时是匆匆忙忙跳下江水的,试问他人都没时间去救,又何以有时间去专门带下一个口袋,以他一个做船夫的,又是何以判定这个口袋就能作为证物,还随身带到大人面前,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其三,如果是“忆江南”掳掠那些女子,为何那船着火时会自己撞上我们的画舫?谁会傻到自家船撞自家船?而且我们还冒着危险去救那些女子,灭了口不是正好吗?”赵琼边说边举起三根手指。

“任你这女子如何狡诈,也掩饰不了你们犯下的罪行。本官告sù

你,既然是幕后老板,贼人当然不可能说的分明,其说的每个字自然都与这些有关,所以那个时候提到忆江南自然是与你们有关;任何证物的得到或许是偶然的,但推敲之后必将成为重yào

线索,使之成为案件的重yào

证据。

譬如这钱大顺手带下去的布口袋或许是无心为之的,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不起眼的布口袋就恰恰成为指正你们的有力证据;至于那船为何失火,原因谁也不明,会撞忆江南,纯粹是因为靠的近,船顺风势而已,你们去救那些女子,自然也是为了掩盖你们所做的事情。”曹牧说完便要挥手让衙差拿下赵琼。

“大人,请慢!”一声不响亮却清晰的声音这个时候想起,正是坐在一边听审的扬子尉胡宿发出的。

“哦?胡大人?有何话要说?”曹牧看到胡宿站起来,很疑惑的问了一句。

“大人,下官带了几个证人,大人是否要听听他们如何说的?”胡宿对着身后轻轻比了一个手势,但见原来一直跟着他的其中一个衙差悄悄闪了出去。

“胡大人……本官审案,你就不必多言了,此案已经非常明了,不必再节外生枝了。”曹牧似乎急于结案,对胡宿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这时候赵琼缓缓地从袖内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对着曹牧说道,“奴家这里有一个很重yào

的证物,还请曹大人亲自过目。”

曹牧停了一下,看向衙差,衙差忙接过那张纸,递给了曹牧,曹牧打开一看,面色瞬时变的阴晴不定起来,沉默好一会后方强自镇定地望向堂下站着的赵琼,赵琼回以笃笃的一笑。

曹牧心下一沉,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方又说道,“既然胡大人有新的证人,那本官就姑且听一下他们是如何说的。”

话音刚落,衙差已经带进来一面色黧黑的青年男子,一望而去便是那种忠厚老实之人,此人一到堂下就老老实实的跪下,说道“草民方小二见过大人”。

“方小二,你是何方人士,做何营生?”

“回大人,草民杭州人氏,是钱大船上的帮工,平时帮忙做一些杂事。”

“那你可知租你们船的人是一帮贼人,你可曾听到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回大人,小人也是和老板一样,事后方知这伙人是贼人,不过当时老板叮嘱我等不得声张,以免惹祸上身,小人便也不敢多言。不过小的有次在他们吃饭时曾听到两个贼人的对话,好像提到到汴京后,速速将那些女子送到一个什么庵去,他们便大功告成了。小人还曾听到他们吩咐老板跟紧前面画舫,但切莫让画舫上人发xiàn

,只要事情办的妥当,到汴京后另外有赏。”

曹牧又问,“方小二,你可知此船又是如何失火的?”

“那个,小民确实不知,昨晚小民睡下后,是被一股焦味给惊醒的,发xiàn

火势已然很大了,草民当时是匆忙从舱内逃出跳进水中逃生的。”方小二心有余悸的答道。

曹牧听后,挥挥袖子说道,“好了,带下去吧。”

方小二被带下去后,又有一人被带上来,此人身材中等,长相极为普通,不过双手却是被绑了起来。这时扬子尉胡宿站了起来,指着此男子对曹牧说道,“大人,此人便是掳掠那些女子的贼人之一,巧巧被人抓住,送到我们手中,大人可否由下官当大人面向他问几句?”

曹牧方欲开口,但见不知何时离开的主簿匆匆走到曹牧身后,附耳悄悄的说了几句。曹牧脸色一变,说道,“本官现在有要事在身,先将人犯押下去,此案容后再审,退堂!。”说完后曹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案桌,走入后堂。

胡宿若有所思的看着曹牧离去的身影,然后转头指了指那贼人,对着欲带人犯离开的衙差说道,“劳烦,此人仍交由我等看管”。看着面有豫色的衙差,方补充了一句,“我自会和曹大人解释,必不牵连你们。”然后挥手带人离开。

而此时的后堂之内,那被称作秘使的人面色颇为难看,问道,“曹大人,此案本已审结了,因何又让人带新证人上堂?”

曹牧忙忙说道,“这新人证是胡宿带来的,那胡宿颇为迂腐,如是不再审审他带来的证人,他必纠缠不休,怕多起波澜。”

秘使冷冷的看着曹牧,“胡宿不是你辖下的县尉吗,小小的县尉又如何能掀起风浪?”

“秘使大人有所不知,这胡宿虽然只是个扬子尉,但在任期间,官声颇好,朝廷上下皆知,这接下来肯定是要调升的,如是直接结案,怕他有所不服,届时节外生枝,反为不妥啊!”曹牧悄悄擦了擦汗答道。

“有何不妥,你一个知州审案何需他小小扬子尉置喙?你速速结案,我尚有其他要事处理。”秘使不耐烦的说道。

曹牧心里暗恨,这帮高高在上的秘卫只知指手画脚,目中无人。嘴上自是答yīng

未时开审便尽早结案。

那曹牧愁眉苦脸的回到自家内宅爱妾的房中,方坐下歇息,这爱妾便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看到曹牧面色铁青,忙将柔软的身子靠在曹牧怀中,极有眼色的一边捏着曹牧僵硬的肩膀,一边娇声地问道,“老爷,妾身的弟弟在外面候着呢,可要唤进来?”

曹牧不耐烦的说道,“叫进来吧,我正要问他昨日之事呢。”

第17章 一病解千愁

曹牧的爱妾闺名唤作姚娇娇,本是苏州某富商小妾所生的女儿,那富商因要攀附这扬州知州,便将女儿娇娇嫁给这曹知州做了第五房姨娘。

这姚娇娇长的千娇百媚,身段婀娜,又极识眼色,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颇得曹牧的喜爱。故而一个月之中,曹牧倒有半个月是宿在这爱妾的房中,因此娇娇在这后院之中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姚娇娇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姚进,因是小妾所生,读书不成,经商没份,在家中眼看也必无出头之日。那娇娇心急胞弟前途,便常常吹吹枕头风,到也帮弟弟在衙门内谋了个差事。

姚进却也是个机灵人物,逢迎拍马、善看眼色、识时务等手段无一不精,兼且颇有点小聪明,来衙门也不过才1年,倒叫他混到做了个班头。

况且姚进又有个做知州的姐夫,虽然自家姐姐只是个妾,但不妨碍同属的奉承讨好,在扬州倒也过的顺风顺水,偶尔也能呼风唤雨,倒远比在苏州家里夹在老爹嫡妻和小妾们生的一众子女中受气的好。

话说娇娇得到曹牧的答复,忙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把自家弟弟唤了进来,一边唤还一边频频使眼色,那意思是:老爷心情不好,你说话悠着点。姚进立kè

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你道这姚进是谁?却原来是昨夜江边带队去捕赵琼,却被赵琼点了穴的那位军吏,这位仁兄这会儿主动来向曹牧坦白昨夜之事了。

姚进进屋后慢慢蹭到曹牧跟前,惴惴的叫了声:“姐夫”。

曹牧脸色不好,问道:“昨夜让你带人将那画舫一船之人都带来,缘何只带来了那主事一人?莫不是皮肉子痒了?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以后也不用在这里混了。”

姚进急急答道,“姐夫教xùn

地极是,昨夜之事是没办好,可是我琢磨着,这事有蹊跷啊!姐夫您想想,这小小的画舫,引来那么多事情,有人急急要您快结案,也有那帮忙翻案的人,这些都不得不让人思虑万分。况且姐夫您不知啊,那赵琼身怀功夫,一招之内就叫我半身不能动弹,一挥袖就让我不能开口,就冲这份能耐,我估摸着那画舫之人就都不简单。我觉得咱们还是莫要开罪了他们,万一惹祸上身,反吃力不讨好,姐夫你觉得呢?”

曹牧听后,思考了一会,想到了赵琼在堂下递过来的那张“证据”,单是里面的内容,就让人觉得这神通广大的手段确实不简单,然后点了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骂道,“你小子就这点小聪明,以后再把事情办砸了,就等着挨板子回家吃老米饭吧。”

听到这话,姚进心下松了口气,知dào

这事过关了。忙讨好的笑道,“那是那是,下次小的再办砸了您给安排的事情,小的也没脸再跟姐夫混了。”

看曹牧脸色还是不那么好,小心地问道,“姐夫可还有何忧虑之事,要小的给出点小主意不?”

听到这话,曹牧心下一动,看着姚进说道,“现在这事棘手的很,秘使那里催着今天就要结案,可现下胡宿又提出了新证人,这眼见着就要翻案了,你姐夫我还被人捏住了痛脚。“忆江南”这罪名安也不是,不安也不是,可真是左右为难啊。”

姚进听了后,左手摸了摸右边的袖子,心想试试吧,忙凑前低声说道,“姐夫,我倒是有一法,您看试试如何?”然后凑近曹牧耳朵如此这般地低低说了一通。

曹牧听后,眼露吃惊之色,低下头想了想又觉得此计颇为可行,接着又问了几句关键的话,姚进又悄悄的附耳说了几句,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曹牧后便告退了。

此时的曹牧脸上立kè

多云转晴,忙对在一边站了半天的爱妾招了招手,姚娇娇看到老爷脸色好了,便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还未走近便被曹牧一把捞进怀中,不停揉搓胸前那两团柔软后,心中方爽快地说道,“你这弟弟,倒是有股子机灵劲,让他好好的跟着老爷我干,必亏待不了他。”

姚娇娇被老爷揉的面色绯红,越发衬得美貌异常,她软到在曹牧的怀中,低声嘤咛道,“还要靠老爷您多抬举他才好。”

曹牧哈哈笑了两声,抱着娇娇进了内室帷幕之中,然后一阵阵的喘息声伴随着女子的婉转****和弱弱的逢迎声,并着外面冬日的阳光洒播在房间每个角落,房门随即被下人悄悄地掩上了。

这未时未到,衙门内就传出知州曹大人突然生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遍请扬州城中名医,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得了伤寒,需卧床休息,不能多加操劳,需调理至少一个月方能恢复云云。

如此今日未能审完的案子便转由扬子尉胡宿继xù

审结,这案发生之地原本也是扬子尉管辖之地,发还扬子县衙去审,倒也不是不合规矩。

这病来的颇为蹊跷,倒叫那秘使大人气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秘使大人去看了好几回,虽心知其中必有猫腻,但也指不出曹牧是装病,气愤之余便离开了知州府衙。

秘使大人被一个他觉得是小小知州的人物耍了,心里万般的恼怒,恨恨地想到,“若让这曹牧落到自己手中,必狠狠整治这刁官不可,让他也尝尝自己的手段。”

这里的曹牧还不知dào

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看到那秘使走了,心里乐翻了天,关上门又抱着爱妾狠狠蹂躏了一番,一时间帐软春暖、被翻红浪,弄得爱妾娇喘连连,曹牧心下方畅快美意了,这些都暂且不表。

话说那一众人犯,包括证人、证物皆被带到了扬子县衙,胡宿经过反复推敲,抽茧剥丝,一步步认真审下来,最后判定“忆江南”画舫乃是无辜的,当场释fàng

了画舫主事赵琼。

那船老板钱大因明知贼人掳掠无辜女子尚且不报官,后又因受人指使冤枉“忆江南”,两罪并一罪,被痛打几十大板,家产也被抄没,并被赶了回去。

被抓的贼人之一,审清后被发配崖州。那些被掳女子便派人送其各自归家。

此时扬州城一客栈内,那秘使单腿跪在坐着的一白衣男子脚下,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副统领责罚。”

这白衣男子便是刘从广,他淡淡地看着手下,“你的确没把事情办好,本来我们将计就计设下的这个局,完全可以逼出他们背后之人,然后我们方能部署之后的步子,眼下却前功尽弃。”

那秘使听到这话,头更深深地低了下去,无言以对。

“起来吧,念你是初犯,自己下去领罚吧。”说完刘从广便不再多言,那秘使松了口气,谢过副统领便出去了。

刘从广站起身来,在房内踱了几步,然后在窗口停下来,默默沉思了一会,眉头忽然松开了,说道,“我们也不算完全无收获,至少知dào

了“忆江南”颇不简单,可以肯定他们是那两边中其中一方的人,我又何必现在非要追出她们身后的主使呢?”

这时,黑暗中传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少主说的极是。”

刘从广突然笑了,“那你帮我传令下去,盯紧八王府,咱们明天就回京。”

“是”黑暗中又归于安静了。

扬州城某民宅内,面容普通的青年男子正在听另一清秀男子的回报,然后笑了笑,说道,“这次没能引出我们,刘从广接下来怕是要回汴京和我们玩了,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然后慢吞吞地抿了口茶,问道,”那拨贼人有下落了没?”

清秀男子回道,“他们逃走的颇快,不过好像有点线索了,我会着人继xù

跟下去,主子请放心。”

那主子说道,“这帮家伙居然做下此等事情,你着人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帮赵琼出这口恶气。”想了想又说道,“他们曾提到过汴京的什么庵?”

“是的,主子。”

“你派人将京里所有大大小小的尼姑庵都给我查一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那属下低低的应下了。

第18章 似梦非梦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明月、美人、小桥,萧声,这是何等的美景。

世人提到扬州便会想到这首诗,想到这首诗便会想到二十四桥。而扬州的冬夜,月色清冷。站在桥上,放眼四望,没有依依的杨柳,旖旎的风光;没有歌吹十里,粉汗如雨。有的只是脉脉流水,寂寂小桥。

此时桥上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望着桥下水面,欣赏着因为天冷寂静而显得孤寂的二十四桥,烟花三月的扬州固然青山秀水,但冬夜的扬州也有别样情。更能让人体会那种“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感慨和怆然,一如他放纵着此刻的心情,尽让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他”其实应该是“她”,因为她正是易容成男子的赵娴。本来夜晚无事,赵娴便信步来到了向往已久的二十四桥,顺便欣赏月色。

但在这个孤冷的冬夜,她居然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的前世,那是个和这里隔着千年的世界。

2012年夏上海

优雅的用餐环境,呆板的用餐程序,难以消化的餐点,陆卓妍对于西餐的印象仅止与此。其实对于西餐,她并不喜欢,不喜欢用西餐的人用餐时那种认真的做作,也不喜欢西餐的一道道规矩,不过男友喜欢,好吧!女人在生活中也需yào

柔和些。

此时陆卓妍和男友正在吃西餐,她明显感觉今晚男友有要事要说。

“JOYE,我们认识四年了吧?”男友试探性的问他。

终于结束了用餐,开始吃甜品了,卓妍知dào

男友要切入正题了。“恩,怎么了?”她停下认真的看着男友,“他是要提出结婚吗?”。话说老妈已经催过她很多次了,再不结婚要成剩斗士了。

“这个……你觉得我们之间总这样,有什么问题吗?”男友的问话模糊不明。

“你觉得呢?”卓妍看着男友吞吞吐吐的语气气,开始觉得有点奇怪。

“卓妍,你总是这么忙。”男友终于下定决心说清楚,“你看,我也三十好几了,我妈希望我早点成家。我呢,工作这么忙,也希望找个全职太太,能全心全意照顾我们的家。你觉得我们两人总这么着,是不是没法安心照顾一个家庭?”

卓妍的心开始沉下去,“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合适?”

“JOYE,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缺乏点什么吗?情人之间该有的热情,亲密无间,我们好像都差那么点点。”男友面带无奈的看着她。

“然后呢?。你是想提出分手吧?”卓妍一针见血的说道。

“你看,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点燃了我的热情,和她在一起,我感到了爱情的存zài

。我不想再瞒着你,我们……”男友说道这里,吸了口气继xù

说道,“不如分手吧?”

“当然,你这么优秀,这么漂亮,肯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男友仿佛为了安慰她似的,加了这一句。

卓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有点心虚的回避着与之对视。然后沉默了一会,卓妍笑了笑,“既然你觉得分手比较适合,那好吧,我……祝你幸福。”想到这几年的感情,她觉得有点心酸,又有点可笑,“男女之间的感情果然就是那么的脆弱,说散就散,这世上还有真zhèng

的爱情吗”。

她拿着包站了起来,仍面带微笑,冲男友,哦不是,是前男友点了点头,“那么,再见吧!不是,是没必要再见了!”

说完,她将腰背挺的笔直,转身朝门口走去。这个时刻,她不想将自己的脆弱示给一个不爱她的人看,她不需yào

无谓的同情。

前男友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失去了一样珍贵的东西。

他不是不爱她,。他也爱她的成熟、自立,爱她的认真,偶尔的小固执。可是他又经不起年轻女孩的诱惑,青春、活泼、事事听他,小鸟依人也让他很有成就感。他不知dào

有没有做错,可是在卓妍转身的一刹那,他有点后悔了,有点动摇了。

卓妍没留意到身后的人是怎样了,她只是脑中一片空白的走进了停车场,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找到了自己的车子。坐进车里,她疲倦的靠在了车椅上,此刻她甚至连哭的欲望都没有,有的只是灰心和落寞,以及深深的挫败感。

六月的日头已经开始有点火辣辣的味道了,此刻的陆卓妍坐在了飞机上,她是某咨询公司的高级策划师,对于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她要出去旅游,她要放大假。她的人生应该轻松点。

飞机起飞了,她的头微微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

大宋夏汴梁八王府

“啊”一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外间的奶娘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朝着里屋奔去。

一个约莫四岁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正坐床上发呆,她茫然的眼神没有聚焦,奶娘吓了一跳,忙忙焦急地低呼着,“小娘子……小娘子……怎么了?”

那被唤作小娘子的小女孩似乎被唤回了神,她看着眼前的人,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于是试探性地喊了句,“奶娘?”

“是、是。”那被唤作奶娘的女子听到小女孩叫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关切地问道“小娘子,方才是如何?做噩梦了吗?吓了奴婢一跳。”

那小女孩摇摇头,没有说话。看着还有点迷糊的小娘子,奶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你刚没睡多大会儿,这外面日头还旺着呢,要不你再睡一会吧。”

小女孩感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默默点了点头,继xù

躺下合上眼睛。

陆卓妍觉得有点奇怪,她觉得此刻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就是她,她就是大宋八王爷四岁的女儿赵娴,刚才睁开眼的一霎那,看到周围的环境和进来一身古装打扮的奶娘,她似乎一点都不陌生,反而好像很习惯。

而那飞机上的30多岁的陆卓妍,她也很确定是自己。难道自己是穿越了?她默默感知了下自己的脑海,好像并无第二个魂魄在体内,这个四岁的身体和自己是那么的浑然天成,并无一丝一毫的不妥当,那么说来,她并没有夺走别人的身体?

陆卓妍使劲摇了摇头,这一刻,她又觉得刚才飞机上的人似乎是自己的梦境,她其实只是眼前这个四岁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赵娴。想到这里,她又有点糊涂了,到底哪个才是真zhèng

的自己?哪个才是梦?

如果说现在的是梦,可是这个梦似乎太真实了点,她完全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zài

;如果说自己就是陆卓妍,在2012年经lì

的事情是梦,那么那个明显比现在先进许多的时代和她成熟的思想又如何存zài

于这个四岁小女孩的脑海中?

或者说两个都不是梦?抑或两个人都是自己?陆卓妍是自己的后世,而赵娴是自己的今生?

想来想去,想的她头都晕了。陆卓妍,哦不,应该叫赵娴,这个四岁小女孩似乎还经不住这么费力的思考,不知不觉中,她倒是真的睡着了。

外屋的奶娘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望见自家小姐睡的颇熟,又放心的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抬头蓦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6岁左右的男孩,刚想叫出来,那男孩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嘴上做了个“嘘”的口型,然后对奶娘摆了摆手,奶娘便不说话了,任由男孩自顾自地走进了里屋。

第19章 这不是童年

夏日的午后,太阳还在发挥着余热,窗外远远飘进来几声清脆的笑声,是丫环们拿着长竿在粘树上的知了,不知谁压着声音低低斥了一声,那些笑声便戛然而止,周围又归于安静。此时本来极其燥热的天气,因为屋内角落边放着的冰块而显得凉爽而舒适。

这一觉睡的好酣畅,居然再没半分的梦,里屋的小女孩眼皮动了动,然后微微的张开了眼睛,蓦然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女孩骇了一跳,身子反射性的往床内又缩了缩。

“娴妹妹,你醒了吗?你睡了好久哦。”一把稚嫩的男童声音出现在耳边。

小女孩自然就是赵娴了,赵娴眯起眼睛看了看眼前清秀的男孩脸,愣了一下,仿佛突然记起来了,她小小的身体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奶声奶气地问道,“祯哥哥,你来多久了?怎么没叫我?”

“我看你睡的香,没打扰你。你身体好些了吗?好几天没见你来宫里玩了,前几天问八皇叔,说到你的身子不太爽快,是夏气热吗?现在觉得如何啊?”小男孩满脸担忧的问道。

小男孩是当今的太子赵祯,今年方六岁。而小女孩便是那八王爷的小女儿赵娴。两人因只相差2岁,从小便做一处玩耍,关系自是比旁人好上许多,胜似亲兄妹。

赵娴撅起小嘴说道,“我好多了,只是爹爹不许我出门,旁人看的也紧,每日只能闷在这院子里。”然后又转忧为喜,“还好祯哥哥你来看我,这下看爹爹再怎么管头管脚了。”

这小女孩宜嗔宜喜之间,一张小脸颇为有趣,惹得赵祯的担忧一扫而空,他仔细看着赵娴的气色,似乎还不错,然后点头微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娴妹妹你莫恼,八皇叔也是着急你,等你身体完全利落了,再来宫中看我可好?”

赵娴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拉着赵祯的手摇了几摇,问道,“祯哥哥,可有礼物带给我啊?”

这时奶娘闻声赶了进来,赵祯便退了出去,等待奶娘帮zhù

赵娴梳洗换衣。

尚未到晚饭时间,赵娴便拉着赵祯去府内湖边走走,一众丫鬟远远的跟着。两个小人煞有介事的在前面湖边的杨柳树下坐着聊天。

赵娴因此时有着成年人的思想,非常想了解下这位未来皇帝的情况,她故作天真的套着赵祯的话,两人的话题渐渐转到了当今皇后的身上。

赵祯好奇地问道,“娴儿,你娘待你如何?”

“我娘待我自是极好啊,每日里担心这担心那的,爹爹总说娘亲太宠我,可是爹爹不也这样爱hù

我吗?祯哥哥,你娘,哦,不是,是皇后娘娘待你不好?”赵娴试探性的问道。

“大娘娘待我不若小娘娘那么亲厚,她颇为严厉,我实在是有些怕她。其实父皇我都不怕的。”赵祯颇为苦恼地说道。

“为什么呢?皇后难道不是你娘亲吗?娘亲待自己的孩子不都应该疼爱的吗?”

“娴儿,我偷偷告sù

你,我上次听宫内人私下在传,说大娘娘不是我亲娘,我亲娘好像不在了。不知是真是假,这话你别告sù

别人,我只和你一人说。”赵祯悄悄地说道。

“啊?不会吧?”赵娴装作吃惊的样子。“放心吧祯哥哥,不管真假,我都不会说的,你别难过啊,你这不是还有我呢?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帮你的。我可一直把你当自家亲哥哥的,上次大哥都有点吃醋了。”赵娴认真地看着赵祯,这是一张清秀的脸,可以预见未来必是个英俊青年。不管怎样,趁着年纪小,赶紧先笼络起来,争取未来皇帝的亲待总是不错的。

赵祯感动地拉着赵娴的小手,眼圈有点红,哽咽道,“好妹妹,我必不会忘记今日之话。”

赵娴心里偷偷的乐开了花儿。方其时,赵娴四岁,赵祯六岁。

赵娴是八王爷元俨和发妻八王妃的第一个嫡女。这本朝皇室有个很奇怪的现象,皇帝后宫子嗣艰难,而皇室宗亲却个个子女成群。

八王子嗣颇多,单嫡子就四位,庶子庶女也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嫡女。到了王爷三十多岁,才生出了这么一个嫡女,就是这赵娴。所以王爷王妃自是如珠如宝,当眼珠子般的宠爱。

每年的夏季,赵娴都颇为难熬,因为年纪小,而且在娘胎里便有些先天不足,是以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在一年中到有半年都在床上渡过。

为此八王爷夫妇四处寻觅良方,以期改善这小女儿的体质。可是每到夏季依然是赵娴最难熬的季节。

秋风送爽,燥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赵娴的身子也就渐渐爽利起来。

因为要刻意拉近与赵祯的距离,每隔一阵,赵娴总央着八王爷带她入宫找赵祯玩耍。

有时候进宫去,恰逢太子太傅正要给赵祯讲学,赵娴就会很乖巧的坐一边旁听;或者赵祯在看书,她就会陪他一起看,从不打扰到他。

这一日,赵娴跟随八王进宫后,便由奶娘并两个丫鬟陪同,仍旧由宣佑门东廊,朝北往资善堂走去,往常这时候赵祯通常是在这里就学。

走进资善堂时,并未见赵祯身影,赵娴暗暗奇怪,问过小内侍方知今天太子沐休,此时应该在迩英阁听侍臣讲读。

赵娴无奈的准bèi

朝迩英阁走去,奶娘见她颇有点累,忙将赵娴背在身上去找赵祯。

迩英阁是当今皇上学习和群臣进讲的地方,多由专门的经筳官面对皇帝讲读群经以及特定的史书和子书。作为未来的皇帝,当今的太子,也需yào

经常来这里听讲“帝学”和“圣学”。

此时迩英阁内正由翰林侍讲学士孙爽在讲《论语》,赵娴示意奶娘将她放下,她悄悄地站在门外听。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哀公问曰:“何为****服?”

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服;举枉错诸直,****不服。“

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

孙爽朗朗之声从阁内传来,这时里面传来了“嗒嗒”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敲踏床。赵娴好奇的从门口往里张望,正巧看到赵祯左顾右盼,并用脚在敲座下的踏床。

侍讲学士听到此声音,抬头望向赵祯,然后站直了身子默默望着他,赵祯被看的不敢再敲脚下踏床。

然后孙爽声音再次传来,“太子,您知dào

什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吗?”

赵祯讷讷地点了点头,孙爽叹了口气,“太子,今天臣就先讲到这里,您回去好好kàn

看《论语》,明日臣再继xù

讲下去。”

赵祯一听此话,开心地答yīng

了一声,然后立kè

跳下座位,奔向门口,因为他看到赵娴了。

“娴儿,你什么时候来的,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赵祯开心地拉着赵娴的手说道。

赵娴看着赵祯如此,知dào

他小孩心性,可怜他小小年纪每日便要学如此多的东西,不但日日要在资善堂学习,还要来迩英阁听讲。生在皇家看似风光,实则谁又知其中心酸和辛苦。

她任由赵祯拉着手儿三转两转来到了一处长满桂花和假山流水之地。此时桂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味。

“娴妹,你知dào

吗?我真的不愿再学那等劳什子东西了,我好羡慕你,可以有爹娘疼宠,不用学那么多不懂的东西。”

“祯哥哥,我问你,如果将来你继承大统,你会做怎样的皇帝?”赵娴满脸幼稚却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个,我还没想过呢,父皇仍健在,我年龄尚小,未曾考lǜ

过。”赵祯随口答道。

“祯哥哥,你希望将来大宋的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吗?”赵娴边说边拉着赵祯坐在了一处石头上。

“当然希望了,我也希望自己能做一位明君。”赵祯边说边仰着头,眼里闪现着一种光芒。

“那么,如果你现在只是耽于玩乐,荒废学业,将来如何能做一个明君呢?”赵娴继xù

说道。

赵祯被说的低下了头,然后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挺了挺小胸脯,“娴妹妹,我知dào

了,我定努力,不让父皇,母后和你们失望的。”

赵娴听了这颇具孩子气的话,笑道,“祯哥哥,努力可不是说说就行的。”顿了顿,又说道,“我且问你,孔子曰‘举直错诸枉,****服;举枉错诸直,****不服’你觉得说的都对吗?”

赵祯很奇怪地说道,“既是孔子他老人家说的,必然是对的。”

“祯哥哥,古之圣贤说的,自然是很有道理,但你想想,那时和现在的国之君,国之民,国之情形皆不同,我们又怎能照搬圣贤的话用于治国?”

赵祯听后若有所思,”娴儿,那君王应该怎样治国?你且说来听听。”

“为君之道,事亲、任贤、宽民是必须的,但又不是全部,正所谓,‘治大国犹如烹小鲜’,不同情形需不同对待。”赵娴说的兴起,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仅仅四岁的女孩。

“娴妹妹,你真了不起,懂得那么多。”赵祯满脸佩服地说道。

这俩孩子在那里说的兴起,却未发xiàn

,此时不远处正站着两个男人,他们说的话一句不落地被这两人听了进去。

“八弟,你这女儿不简单啊。”一位身着红色朝服的男人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官家过奖了,小女尚小,胡言乱语而已。”边上的那个男人微微躬身答道,这人自然是八王爷,他和刚下朝的当今皇上本欲来看太子赵祯的学业进度,恰巧听到赵娴二人的对话。

“八弟,你太谦虚了,如此稚龄幼女就见解非凡,可见八弟对子女的教育不同凡响啊!你这闺女以后就经常进宫来陪陪祯儿,也好让祯儿多多受益。”

“臣弟遵旨。”八王爷忙拱手答道。他望着自家四岁的小女,眼神闪过一丝讶异以及莫名的光芒,他从不知自家女儿何时懂的那么多,又何时有如此见地。

第20章 年少当自强

赵娴八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道士打扮的人,她被唤到正堂,道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问了生辰八字后,对八王爷说道,“王爷,令爱之命格颇为奇特,看令爱面相,虽为女子,却聪敏多颖,机智过人,将来成就不下于男子。”

八王爷赵元俨谦虚地笑了笑,“真人过奖了,小女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足挂齿啊。”

那道士迟疑了一会,方说道,“王爷,令爱身体先天不足,如不调理得当,恐怕将来。”

赵元俨听完心内一紧,忙朝那道士拱了拱手,“真人,小女可有凶险?您可有办法救救小女?”

道士忙摆了摆手,说道,“王爷莫慌,贫道和令爱颇有缘分,如不嫌弃,贫道愿收小姐为本门弟子,不知王爷可愿意?”

“求之不得,能得真人青眼,是小女之福分。不知真人刚才所言之先天不足,可有办法解救?”

“无妨,现在开始习本门心法,配以药石相疗,不足之症自会化解。”道士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慢吞吞的说道。

赵元俨听完,脸上焦急之色立时一扫而空,忙唤赵娴上来,“娴儿,赶紧给师傅叩头行礼,切莫调皮。”

赵娴听得一头雾水,刚才一直在神游的她这才仔细看了看那道长,看不出年龄,长相普通,没有所谓的仙风道骨。话说这是谁啊?她在心里嘀咕。不过既然父王一直很恭敬的对待这道长,估计来头不小,将就着拜拜吧。

你道这道长是谁?却原来是闻名天下的道士陈抟,他学识广博,通星象,精歧黄之术,擅长养身之道。世人莫不希望得到他指点,但这陈抟行踪飘忽,云游天下,也未曾听过他收弟子。是以如得他垂青,必有大造化。

“好,好!快起来!”陈抟得这一女弟子,颇为高兴,笑眯眯地扶起了赵娴,“娴儿,为师以后每年来贵府2个月,传授你本门学业,直到你年满十六岁为止。你须专心学习,日后必有所成。”

赵娴忙点头称是,又正式行了拜师礼。

自拜入陈抟门下,赵娴才发xiàn

陈抟所会的远远不止一点点,然后欣喜若狂的选择了轻功和易容术进行深入的修习,而于其他方面却只是平平。

乾兴元年二月,缠绵病榻已有一年的皇帝赵恒病重。

二月十九日,皇帝召宰相丁谓、李迪,八王元俨于榻前,皇后刘娥侍于身边。帝命太子赵祯继位,皇后贤明,从旁辅助。

二月二十日凌晨,皇帝赵恒薨于延庆殿,时年五十五岁。

三月,年仅十二岁的太子赵祯正式即位,太后刘娥临朝听政。

连日来,宫内大事小事不断,终于告一段落,赵娴想着赵祯必定会内心惶惑,孤立无助,便央求八王爷带她进宫探望赵祯。

考lǜ

到此时宫内解禁,此前的赵祯一直闷闷不乐,八王答yīng

带赵娴入宫。

如今的官家赵祯正寝宫已由原东宫搬至诞庆殿,赵娴得知赵祯身体不适,在诞庆殿休息,便前去探望。

诞庆殿内,当今的少年官家赵祯此时正恹恹地卧于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出神,听内侍报赵娴前来探望,赵祯精神一振,忙让内侍唤她进来。

此时的赵娴已然十岁,经过两年来师傅陈抟的调理和不断修liàn

本门心法,她的身体明显强健起来,身量也较同龄女孩高,比起小时候的体弱多病,少女的脸上显得神采奕奕。

“官家,最近身体可好?”赵娴进门便行礼问好,她此时的称呼不再和小时候那样了。

“娴儿,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祯哥哥,叫官家就显得疏远了。”赵祯不开心地说道。

“可是,礼不可废,对当今皇上,我岂可如此亲昵?”赵娴笑眯眯地说道。

“那。娴儿你在私下仍唤我做祯哥哥可好?父皇驾崩,已然离开我,大娘娘对我严厉异常,八王叔也不似从前那样亲近于我,如果连你也疏远我,我当真要做孤家寡人了。”赵祯眼内露出落寞之色。

赵娴看到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如此年纪便背负沉重担子,颇为不忍,她问道,“祯哥哥,你身体不适?缘何今日未曾上朝?”

“上朝,我上朝有用吗?一切皆不是我做主,我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十二岁少年说到此,眼圈微红。

“怎么了?可是有事发生?”赵娴敏锐的感觉到赵祯话中有话。

赵祯看向侍立于身边的阎文应,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内侍,从赵祯小时便服侍在他身边,一直忠心耿耿。

看到赵祯望着他,他立kè

会意的悄悄退到门外,遣走其余小内侍,自己把守在门口。

“祯妹妹,你可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谓?父皇临终前曾有遗旨交于他,诏曰:太子赵祯即位,皇后刘氏为皇太后,杨淑妃为皇太妃,军国重事“权取”皇太后处分,此遗诏分明就是伪诏。”赵祯愤愤地说道。

“何以见得是‘伪诏’?”赵娴问道。

“父皇临终前,在病榻上分明嘱托由太后从旁辅助,又何曾说过军国重事“权取”皇太后处分?且父皇提到辅助之人尚有八王叔。而今此诏书却未尝提到八王叔一个字,这分明就是丁谓得大娘娘首肯,勾结内侍修改了遗诏,”

接着赵祯更加气愤地说道,“朝内原宰相寇准,因曾反对丁谓而遭他排挤,两年前丁谓千方百计罗织罪名,将寇相赶出朝廷,贬至相州、道州,此次又得大娘娘默许,将父皇病逝归罪于寇公,要将他贬去雷州。次相李迪公明亮直、嫉恶如仇,曾反对父皇封大娘娘为后,因而得罪了大娘娘,又被丁谓不容,一夜之间,便以‘朋党’之罪被贬为衡州团练副使。朝廷但凡正直大臣,皆被排挤清除。”

赵祯说到此处,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我要如何做才能挽救这朝庭,一切要事皆由母后处理,每日里上朝,我也仅是个摆设。”

赵娴听闻此话,心内颇为难过,她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那丁谓独揽大权,太后当真毫无动静?”

“动静?丁谓此等作为,怕是大娘娘默许的罢?”赵祯听罢冷笑一声。

“祯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誓言吗?”赵娴认真地望着赵祯。

“如何能不记得,我记得我当时说要做明君,可是现在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大娘娘把持朝政,刘氏宗亲横行乡里,我却半点不能插手朝政,如此下去,我这个官家做来何用?”赵祯苦笑一下。

“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明君如果说做便能做到,那前朝皇帝个个皆是明君了,又何来覆亡之事?昔日勾践如此境遇尚能卧薪尝胆,如今只是小小挫折,祯哥哥又何言放qì

?”赵娴拉住赵祯的手,侃侃而谈。

“那我该如何做才好?”赵祯听到赵娴一番话,精神略振了振。

“祯哥哥,我看那丁谓也快活不了多久了,太后如此精明之人,怎会容许宰相一手把持朝政?届时自有太后去收拾此人。祯哥哥只管铭记儿时志向,平日里多向有志大臣请教,对外仁和谦恭,暂且忍受这几年,等祯哥哥有了实力能够亲政,再当重新整顿。”赵娴继xù

鼓励赵祯。

“好,娴妹妹,我听你的。我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托付,他传于我的江山,我必会好好治理。”赵祯一扫之前的恹恹之色,重新显现少年的活力。

第21章 灯市亮如火

赵祯继位的次年,大宋改年号为天圣。

天圣元年,正旦过后不久便迎来了元宵节。

正月十五,俗称“元宵节”,道家谓之“上元”。是夜有燃灯之习,姑又称“上元节”或“灯节”。

上元节这天,汴梁大街小巷皆有灯展。上元灯展本为三天,即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本朝至太祖年间,因朝廷无事、国家安定、年谷丰登,因令开封府续放十七、十八两天灯。

正月十五这日,天还未擦黑,御街周围已挤满游人,百姓早早地用罢晚饭,全家老少携手去御街观灯,那懒得走远的,就在自家附近的坊巷口观灯,也能见那千灯万火之景。

东华门外的樊楼,在御街北端,是汴梁最大的酒楼,为京城七十二家酒楼之首。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其中一座中心楼和四面各一座三层的楼相向而立,楼的各层之间都有飞桥相连通。

樊楼因靠近灯市,楼内所有座位在十日前皆被订满,京城内但凡有点头脸的官员、贵人、富户,因不愿与百姓在街市挤挤挨挨,便早早订好了樊楼用餐,顺便观灯。

樊楼有百步走廊,周围两廊又皆有小阁子,厅堂过道与阁子雅间,都挂着珠帘绣额,元宵夜的樊楼,屋檐上每个瓦垄中都点亮起一盏彩灯,烛光摇曳间越发衬得这夜色飘渺朦胧,远远望去有如人间仙境。

此时樊楼三楼阁子雅间,其中一间颇为豪华,里面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和几个青年男子并两位十几岁的少年男女,看上去仿若一家人,而门口立着几个侍卫。

因这樊楼往来皆多达官贵胄,出行之时无不带着三五侍卫,所以看到这带侍卫的也并不稀奇,谁又知里面坐着谁人。

雅间内的茶博士奉完茶默默退了出去,十几岁的少年凭窗远眺,京城夜景尽收眼底,耳听外面廊上隐隐传来的风流歌舞,诗声笑语,仿若在梦中一般。

那十来岁的少年看了一会,兴奋地转过头,朝那中年夫妇笑说,“八王叔、王婶,多亏你们肯陪我来这里,不然大娘娘必定不同意我出来,这京内又美景怎可得见?”

被唤做八王叔和王婶的不正是那八王元俨夫妇?

“官家,此事以后万万不可再为了,想官家身份何等尊贵,这随意私行,万一出了意wài

,臣万死莫辞啊。”八王爷恭恭敬敬地回道。

“爹爹,祯哥哥平时在宫内被拘的紧了,难得出来轻松轻松,咱们就莫要再扫兴了。”那十岁左右的少女却是赵娴,而那十几岁少年自然便是官家赵祯了。

想那少年心性,平时几乎不出宫门的赵祯,恰逢元宵,苦苦央求太后并得八王亲口答yīng

陪同,方得出宫,此刻自然是享shòu

这难得的机会。

“八王叔说的极是。”赵祯忙满口应下了,想他虽然年少,却也是极懂进退之人,知dào

此事可一不可再。

这樊楼不远处便是灯市,楼下又有夜市,此时正是热闹之时。

看了没多会,赵祯又有点坐不住了,“八王叔,我想去灯市看看,想我也是一朝之主,却从未和普通百姓亲近同乐,愧也。”

看着这少年一脸的坚决,八王爷知今日不让他去看,必不罢休。只好安排下去,“允熙、允良,你等四兄弟带几个得力侍卫随同官家一起去灯市,切切跟紧官家,莫要出意wài

,否则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允熙等四人却是八王爷的四个嫡子,他们躬身应下后,带着几个功夫高强的侍卫,便随同兴致冲冲的赵祯和赵娴,从樊楼后面一处僻静的小门出去,一起朝不远处的灯市走去。

东华门外的灯市,里面彩灯品种繁多,看的人眼花缭乱,灯球、灯槊、绢灯笼、日月灯、诗牌灯、镜灯、字灯、马骑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影灯。心灵手巧的制灯人,还将兽角、翎毛、琉璃、皮革、丝绸等巧妙运用,把灯制造成牡丹、莲荷、曼陀罗等花卉形状……”

赵祯和赵娴各自开心地提着刚买的灯慢慢往回走,此时天已全黑,街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人人皆提着灯边走边看,街两旁挂满了彩灯,上面写着灯谜;上空还悬着许多彩索,还有悬灯于上的“过街灯”、数十丈的“灯竿”,另有以缯彩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如飞仙。

赵祯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彩灯,越走越慢,身后几人紧紧跟着,在赵祯周围自动形成一圈,护着他随着人群慢慢前走。

其中一个巷口还在表演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精彩之处,引得围观的人阵阵叫好。

“砰”的一声,御街上空传来了烟花的声音,接着各式各样的烟花在天上璀璨绽放,灿烂至极。

赵祯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张望。护卫者却不敢有片刻放松,紧紧护着。

这时远远传来一片声音,“起火拉,起火啦,快跑呀。”眼看人群便朝这里涌来,赵祯骇了一跳,忙踮脚远眺,看是发生何事。

此时允熙喊了声,“大家保护公子,先跑至人少处,切切护卫公子安全。”

赵娴听到哥哥的声音,忙一把抓住还在朝失火处张望的赵祯,“祯哥哥,咱们快跑,人群朝这里过来了。”

赵娴望了望四周,看到远处有个巷口人似乎比较少,拉住赵祯就跑,然后用手指着前方巷口说道,“大哥,咱们朝那里去。”

赵娴因跟随师傅习了两年轻功,所以此时身形颇为轻盈,她拉着赵祯飞快朝那处巷口跑去,侍卫忙紧紧护住他们。

而此时街上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反向涌来的人群推到,许多人倒在了地上互相踩踏,推推搡搡间,哭喊声立kè

响了一大片。

赵娴已拉住赵祯离开了那处人多之地,眼看便要靠近人少的巷口。这时,巷口内突然飞出几个人,朝着赵祯等人便扑了过来,黑暗中划过一丝银光,却是那几个人带着的匕首。

几个侍卫吓了一跳,忙抽出随身兵刃迎了上去,片刻间“叮叮铛铛”武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允熙忙大叫一声,“护卫公子”!可是那几个侍卫已被来人缠住了,竟无人能腾出身来护卫赵祯,便连允熙几兄弟也分身不暇。

允熙大急,因为他眼角扫到巷内又飞出一人,手拿匕首朝着赵祯直直扑去,而此时赵祯身边只得赵娴一人。

他是知dào

自家这个妹子,跟随她师傅学艺方两年,而且醉心易容之术和轻身功夫,于功夫一道却只能自保。

这一急之间,他的手臂被划破了,允熙忙定定神,他知dào

如果此时自己自乱阵脚,那官家的安全便难保了,他只有迅速解决眼前这个人,方能快速到官家身边,眼前此刻也只能巴望自家妹子能抵挡一时了。

那人眼看就扑到了赵祯面前,赵祯虽然年少,到也颇为镇定,看到那人扑过来,忙用手护住赵娴朝一边闪去。

那人似乎没料到赵祯反应如此之快,在匕首刺空后,“咦”了一声,又将匕首横向朝赵祯心脏刺来。

赵娴此时已经抽出爹爹送的贴身匕首,将赵祯朝身后一拽,自己便挡在他的身前,噹的一声,赵娴带动赵祯被迫退了好几步。

她到底是年少力小,只能堪堪挡住那人的一招。而这还是因行刺之人未将这两人放在眼底,只用了一成之力而已。

刺客看到赵祯又躲过这招,不敢再小视这两人,那横向一刺之势尚未尽,便将匕首挽了个花,又朝赵祯招呼过去。

这次赵娴力已尽,眼看这匕首越过自己朝身后人刺去,心中大急,忙叫道”哥哥,快来!”

允熙已解决眼前这纠缠之人,回身朝赵祯他们跃去,但他的身法仍没快过那行刺赵祯之人的动作,眼看这匕首避无所避,赵娴便要以身相救。

空气中传来了“噗”的一声,但见那匕首被击落在地,堪堪从赵祯的发边滑落,吓得赵祯一身冷汗。刺客低头望去,却原来是一颗石子,也不知谁人臂力如此之大,能将石子当作兵器来击落自己尽lì

一刺。

那刺客见到自己匕首被不明石子击落,一手成爪,朝赵祯肩膀又抓了过去,这时,侧面伸过一根手指,飞快在刺客手上点了几下,那刺客的手臂一麻,登时便垂了下来,不能再用力。

允熙看到赵祯脱离险境,忙跑到赵祯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发xiàn

赵祯毫发未损,才松了一口气。

而刺客看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用另一只手放嘴里撮了一声,其余几个刺客听到此声,放下对手,转身便走,几个跃身之间,已然没入人群无法再找。

允熙沉声说道,“不必再追,护卫公子回去。”

第22章 重组秘卫

灯市已散,街上的火已被拱卫京城的禁军快速扑灭,三三两两的人群结伴回家,边走还边议论着刚刚街上发生的险情,无事之人皆拍拍胸口,暗呼庆幸。

所幸未受伤,也未受惊的赵祯此时已被送回了宫中。对于赵祯,此次出宫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回去后,他会着人重新安排京内防火之事。

此时八王府内,允熙几人正被八王训斥,谁也不敢抬头说话,就连平时受宠的赵娴也悄悄坐一边不敢吱声。

厅堂内的另一边坐着赵娴的师傅陈抟道长,道长的边上却默然侍立着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

这少年面容清秀,身材修长,肌肉匀停,面色微微有点黧黑,非常健康,一看必定是长年日晒雨淋的缘故。

足足一刻钟,八王方教xùn

完毕,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他转身朝道长拱了拱手,“多谢真人和这位小兄弟仗义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抟捻着颌下胡须微微一笑,“八王客气了,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贫道可没出力,这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出手的。”

允熙几兄弟忙朝那少年一辑到底,“谢谢小兄弟,我等铭感五内。”

那少年忙闪身躲开,也回了一辑。

原来巷口内击落刺客匕首的石子是这少年所发,那点了刺客手掌的人也是他。

赵娴忙跑到师傅跟前,问道,“师傅,这位师兄是?”

“这是你师兄李易,他从小便跟随我学艺,医学、武艺尽得我真传。最近他会随我呆在贵府内,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向你师兄请教。”

“知dào

了,师傅。”赵娴看到又有人来陪自己,非常开心,忙朝李易轻声唤道,“师兄好!”

李易淡淡一笑,点点头,“师妹。”

随后的几个月,这李易让赵娴深刻体会到,这世界还真有天才少年,让人由衷佩服。

这一日,八王下朝归来,面色显得颇为不虞,赵娴见到了,忙倒了杯茶放在元俨手中,关切地问道,“爹爹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元俨望着自家女儿,想到她和官家的亲近,以及她四岁那年的举动,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可知先皇临终前,曾比划着八根手指,意思是由本王来辅佐未成年太子之事?”

赵娴点点头,“可是引起了太后的忌惮?”

“不错,如今太后临朝专政,她排除异己,朝内曾反对过她的大臣已被清理,而今她将手又伸到为父这里。想她经营朝政多年,心腹颇多,朝廷之内皆是她的爪牙,为父如何能都斗得过她,只怕接下来太后就要找理由给为父安罪名了。”八王缓缓说道。

“爹爹,女儿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赵娴望着自己爹爹,内心酝酿已久的想法忍不住要说出来。

“但讲无妨,我知你有过人的聪明,也比你几个哥哥强,你于为父面前无需多虑。”元俨知dào

女儿胸有丘壑。

“爹爹,那太后忌惮于你,无非是因为两点,一是皇室之内,只有你颇有才干,在朝廷上能名正言顺与之分庭抗礼;二是你手中有着最重yào

的力量,那便是秘卫,想来太后已经垂涎已久了。”赵娴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为今之计,爹爹一是闭门谢客,与人隔绝,自称有阳狂病,不能上朝议事,以避太后的迫害;二便是将一部分秘卫权利交于太后。”赵娴眼睛眨呀眨地边说边看着自家老爹的反应。

“如此这般,那太后岂不是在朝廷上呼风唤雨,我行我素了吗?如果再将秘卫交于那太后,太后就真如虎添翼了,而我赵室皇朝将危矣。”元俨听到此计,忙摇头。

“爹爹,这只是暂避风头,保存实力而已,女儿让爹爹将秘卫交于太后手中,指的是将一部分秘卫交于她手便可,好让她打消疑虑。而爹爹将最重yào

的力量仍掌握在自己手中,重组后,仍可护卫皇室”。赵娴信心满满地说道。

元俨停下喝茶的动作,眯眼仔细考lǜ

了下,然后抬眼说道,“好,此计甚妙。”

“不过,娴儿,我适才听你说,重组秘卫?如何重组?你不妨说来听听。”八王好奇地问道。

这八王赵元俨是本朝皇室宗亲中的优秀人物,个性严谨,极有才能。先帝在时,曾将秘卫交于他的手中。

太祖在时,秘卫仅仅担负着秘密保卫皇帝的职能。到了八王手中,他又将秘卫的职能扩大,如官员的私密情况汇报,各地的安全情况监控,周边国家的异动刺探等。

以至于各州府县都有他安排的秘卫在,周围各国也有他安插的秘卫。这些秘卫不拘职业,也许是官衙里面的衙差,也许是食肆的伙计,或者是酒楼的老板,各色人等都有可能是秘卫。这培养的很大一批的秘卫都是八王几十年的心血所在。

很久以后,八王还记得,自家女儿那时候的惊人想法,她居然建议自己将秘卫职能细化,梳理成不同的职能,管那叫“部门”。

又将大宋各路的秘卫分成五片,管那叫“大区”。这些新鲜的词不知她那神奇的小脑瓜怎生想出来的,不过却颇有道理。

由于经lì

了那次灯会上的刺客事情,自家女儿便将护卫皇帝的秘卫分出来,独自成立一个“部门”,叫“暗卫”,“暗卫”单独训liàn

,专事保护皇帝。

而皇帝的贴身暗卫又叫“影卫”,他们犹如皇帝的影子般,是暗卫中武功最高强者。

她还成立了个单独的部门,里面有男有女,皆是收留无家无口的孤儿,自小用特殊的方式训liàn

出来,由她自己掌管,连他这个做老爹的也不能干涉。这些孤儿刻苦训liàn

后,现在终有所成。

由于八王退出朝政,又将秘卫交给了太后,果然后来太后便不再忌惮于他,为显恩宠,太后还加封自家女儿为“华邑公主”。

八年时间转瞬即逝。转眼赵娴已满十六岁,某日,陈抟对结束修liàn

心法的赵娴说道,“娴儿,你已年满十六,身体也已调理的差不多了,你幼年的先天不足之症现已无碍,接下来为师不再来此传授了,但你仍需努力修习本门心法,不可偷懒,你可记得?”

赵娴恋恋不舍的望着陈抟,“知dào

了师傅,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不能带着我吗?”

“师傅接下来要云游天下,你一女子,跟着为师作甚?今后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切记为师的话,万事莫强求,你是聪明人,要懂得该放需放,一切随缘。”

“师傅,娴儿有一事不明,当初师傅为何会来这里收我为徒?”

“娴儿,你我师徒一场乃属缘分,此乃命中注定。以后你有事可找你师兄相助,他之所学已有大成。”

看着赵娴仍有困惑的眼神,陈抟笑了笑,“我知你这么多年来心中的疑惑,须知前世今生,今生前世,你即是她,她即是你,不必太过介怀。”

赵娴默默记下这几句话,在心里反复想了一遍,然后豁然开朗。她微笑着说道,“多谢师傅,师傅有空多来看看我啊。”

陈抟拍了拍赵娴的肩膀,点了点头,也不和别人道别,飘然离开八王府。那天小雨微朦,恰似赵娴的心情,带着丝丝的湿意和不舍。

第23章 女大当嫁

普通人家的女孩及笄后,就该许了婆家,然后出嫁生子。这女儿及笄,本是父母开心之事。

不过八王爷却有点发愁,这愁的不是没人给自家女儿提亲,很早以前就有人上门提亲,有国公爷给自家孙子提亲,也有枢密使给自家儿子求娶,这文官武官全都有,还有那皇室宗亲给郡王之子保媒的,掂量着自家门第尚可的世家子弟也时不时的托人上门来求亲。

这八王爷,不说太祖在时的得宠,也不说先帝在时的重用,因为这些风光后来都随着太后的把持朝政而渐渐淡了,单说他同当今官家的亲厚,也可预见将来的荣华,将会是皇室宗亲第一人。

八王的女儿——赵娴,因得官家的爱hù

、太后的赏识而被封为公主,这适龄的青年男子谁不想给自己的前程加一个筹码?

虽然这公主深居简出,默默无闻,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谁也不知dào

她是美是丑,有无残缺,但这些都不能阻挡赵娴及笄后,上门求亲的势头一波接着一波。

八王爷愁啊,愁的却是放眼汴梁,他很落寞的发xiàn

,这满京都尽无一青年男子能配上自家女儿。

这倒也不是八王自视甚高,而是他清楚的知dào

自家女儿是多么的优秀,能干胜于男子,连自家几个尚算出色的儿子也比不过她。所以女儿及笄都过一年了,仍未找到婆家。

这亲亲女儿自小聪颖过人,极有主见,也无皇室女子的骄纵,八王自是凡事皆听取她的意见,当她将儿子般的养大了,哪怕是女儿的婚事,这八王爷也曾答yīng

听从女儿自己意见。

赵娴却不知dào

自家老爹的烦恼。少女的及笄对她成熟的内心来讲仍是未成年,她哪里又会想到自己身处的年代,这个年龄的女子应该是嫁人生子的了。

因此每日里她除了练习师傅教习的轻功和易容术外,就是看看本朝的地理志记,希望能多了解下这个年代。

对于师傅高深的武功,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学那个的料,能防身就好。

但轻功却是必须要学好的,因为俗话说的好,“打不过就逃”,这逃命的本领是万万不能马虎的。

或许女子天生就对易容术好奇,因此她学起来也格外的用心,并且融合了自己擅长的化妆术,可以说她将老道长的易容术修练提高了一个台阶。

对于这个年代,她是有很多疑惑的,比如这个年代叫大宋,的确和历史上的北宋相仿,但她不能确定是否是北宋,因为有些历史和北宋是一样的,有些情况和北宋又不尽相同。

她有时候想,或许这是一个和北宋相仿的异时空时代。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哪个年代,她的目的都是想办法让自己活的好,活的开心。

在16岁之前,她一直是深居简出,基本不出现在公众视线中,她希望自己低调到不要引起别人注意,她只要自己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好了。

然后这简单的希望即将就会变成一种奢望。

话说这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太后派人将赵娴唤进了宫中。

皇帝的寝殿——诞庆殿西面,就是当今皇太后刘娥的居所——宝慈宫,宝慈宫有二殿,分别是崇徽殿和拟徽殿。

得内侍通报,赵娴进入了拟徽殿,这是宝慈宫的偏殿,并不华丽气派,反而显得颇为的朴实、简约。

上座一位中年美妇笑意盈盈地望着赵娴,望去如四十许人,谁能料到,其实她已年近六十,这位就是本朝的刘太后。

赵娴不慌不忙的上去施了一礼,“躬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快坐我这里来。你这孩子,礼数总是那么周全,难为八王爷教导的那么好。只是娴儿,你这性子也太过沉稳了些,倒缺了小妮子该有的活泼劲。”

“太后娘娘教xùn

的极是。”赵娴望着上座的太后,看着她亲切的微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觉得眼前的女子其实是和蔼可亲的。

但随即赵娴就在脑海中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这个女人是谁?她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女人,是杀伐果决,极有手腕,皇权在手的女人。

“娴儿,你去年及笄了吧?”太后若有所思的望着赵娴。

“回太后娘娘,您记得没错。”赵娴面对这样的女人,只能保持沉稳、平淡。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出挑,不能引起太后的注意。只要出现在这位太后面前,她总是力求使自己沉默至木讷。

“你父王可有为你找婆家?或者你可有什么意中人?”太后饶有兴致的问着。

“回太后娘娘,娴儿一切听凭父王做主。”赵娴故作羞涩然后一本正经地答道。

“是呀,你这孩子总是那么识大体。”刘太后又笑了笑,“今儿没别的事情,就是找你进宫叙叙话。”

话是这么说,可是赵娴有种直觉,觉得刘太后的问话并不是那么简单,不知她何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感兴趣了?难道这也有利用价值了?她不得不在心里警觉起来。

这时内侍传报,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刘从广求见,太后点点头,“传他进来吧。”

赵娴忙站起身来,“太后娘娘,您有客人,容娴儿告退。”

太后沉默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也好,你先去看看官家,他最近倒是常提起你。”

赵娴施礼告辞,便往宫外走去。尚未走出宫门,只见一个身着绯色锦纹时服,系紧身束带,腰间佩银鱼袋的青年男子朝她走来,这男子二十不到,身材颀长,长相英俊,不过却面容却颇为冰冷。

那男子早已见到一女子走出来,他扫了一眼,但见这女子身材较普通女子要高,鹅蛋脸,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澄明,气质很独特,让人见而难忘。

他得内侍告知是公主,忙闪在一边让开道路,弯腰拱了拱手,“公主金安,刘从广这里有礼了。”

赵娴却是早已知dào

刘从广,她忙摆了摆手,“刘副使莫客气。”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宝慈宫。

“从广,快来这里坐。”太后刘娥见赵娴离开后,忙亲切招呼着刘从广。

“给太后娘娘请安。”刘从广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太后闻言,忙假意板起脸,“从广,又忘记了?无人处只管称呼吾为姑姑。又来这里多礼。”

刘从广忙尴尬地笑了笑,“微臣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就这么说定了。从广,我上次和你说的为你指亲一事,你考lǜ

的如何啊?”太后疼爱地望着刘从广。

“从广婚事,但凭姑姑做主,侄儿莫敢不从。”刘从广忙起身回道。

“坐着坐着,来姑姑这里就不要拘谨,何况此间又无外人。”太后微嗔。

“你看刚才出去的华邑公主可好?她便是八王爷的掌上明珠,你若能娶她为妻,今后于仕途之上不愁矣。以后姑姑若是离世,也不用再替你担心了。”太后慈祥地望着刘从广,说道动情处,眼内隐有泪光。此刻谁能想到高高在上,手段果决的女子也有这般柔和的面目。

“姑姑,莫要说此话,您身体如此健朗,当能长命百岁的。”刘从广忙忙安慰道。

其实他只一眼,便已对赵娴心生好感,“姑姑眼光必是好的,从广一切听凭姑姑安排。”

“好!好!”满室但闻太后之朗笑。

第24章 官家是仁君

寿昌阁乃当今皇帝的御书房,散朝后的赵祯独自在寿昌阁批阅奏章。对面静静坐着一女子,正是赵娴。

半晌后,“啪”地一声,一本奏章被扔于地上,门外内侍听到声音后,忙忙跑进来,看到皇帝一脸怒容,皆吓得不知怎生才好。

赵娴示意内侍继xù

到门外守着,然后默默拾起地上的奏章,用手抖了抖上面并不存zài

的灰尘,仍然将奏章放回了御书桌上。

“祯哥哥,何事如此着怒?”赵娴拿起边上的一杯茶递给赵祯。

赵祯接过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似乎平息了点怒气。

“西部军报,甘州、瓜州、沙洲、西凉府皆被党项李德明所破,回鹘被灭,回鹘可汗夜落隔被迫逃亡,不知所踪。自此之后大宋将再无牵制党项的力量,这叫我如何不怒?”赵祯边说边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赵娴点点头说道,“此役由李德明长子元昊担当西攻重任,他采取突袭战术,使回鹘可汗来不及调集兵力,甘州先破,瓜州、沙洲随即投降。李元昊在率军回师途中,采取声东击西之法,又乘势一举攻破西凉。短短三个月,李元昊先后扫平这四城,由此一役,元昊被李德明立为太子。”

停了停后,赵娴继xù

说道,“李元昊此人,机智过人,雄才大略,日后必将成为大宋的掣肘。”

赵祯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坐回了御书桌后,“先帝在时,曾命李德明以我朝名义安抚蕃部和回鹘,虽然当时回鹘与党项势不两立,可是与我朝关系却越来越密切,回鹘一直希望依靠我朝力量来对付党项,所以频繁的向我朝进贡。我大宋也一直暗中扶持回鹘以对付党项。”

“此次党项突袭,虽说猝不及防,但秘卫很早就对党项的异动产生怀疑,并将此情况报知祯哥哥您了,为何我大宋不暗中派军队支援回鹘呢?”赵娴对此颇有疑虑。

“娴儿,你有所不知,此密报被大娘娘压下了,她说,党项多次出兵回鹘,皆未成功。若因此而次次派兵,我朝的军队岂不成了回鹘的护身符了?若非如此,回鹘又如何会灭亡,我大宋西面以后将危矣。”赵祯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

“观党项行止,朝西称帝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元昊未来继承其父之位乃必然之事,一旦元昊继位,必不甘心对大宋称臣,如此西面必将面临战火。不过此事已然如此,祯哥哥你也不要太过着恼。而今我有一计,可以稍缓此局面,不知你可愿听?”

“但讲无妨,你我兄妹又有何不可言之事?”赵祯认真的望着赵娴。

“党项李德明此人,暴躁、好色、短视。他有三子,长子元昊为卫慕氏所生,次子成遇乃咩迷氏所生,三子成嵬是讹藏屈怀氏所生。元昊有雄才大略,可惜其母娘家势力式微,次子成遇母娘家势力颇强,而德明最喜爱的却是三子。三子皆有拥护之臣,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内部先乱一阵。”赵娴仔细考lǜ

后缓缓道来。

“此计不错,届时我和八皇叔探讨此法如何行事。”赵祯颇为赞赏的看着赵娴,“娴儿,可惜你非男儿身,不然朝廷必将得一能臣干将.”

“祯哥哥,女子也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莫要小瞧女子的能力。”赵娴微嗔。

看到赵娴难得露出的小儿女之态,赵祯也颇为开怀。看着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女孩已然至豆蔻年华的少女,很是欣慰。

随后赵娴望了望门外,欲言又止。

赵祯明白她的意思,摆摆手说,“无妨,门外内侍皆可信任。”

赵娴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说道“祯哥哥,你可知我刚从宝慈宫出来?”

“此事我已知,你可知大娘娘找你何事?”赵祯望向赵娴。

“一开始我并不知,但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今日太后娘娘问我有关婚配之事,恰巧遇到刘从广”赵娴微皱眉头。

“不错,大娘娘的确和我提过此事,我并不知你之心意,未敢冒然作答。大娘娘有意为你和从广指婚,不久便会和你父王提及此事,你需早做打算。”

“身为皇室女子,难道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吗?祯哥哥,你可有办法阻止此事?我不希望我的终身大事就此被定下。”得到赵祯的确定,赵娴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她的不好预感却是无法避免的。

“娴儿,我非不想帮你,可惜于此事,我确实无能为力,我这皇帝做的实在是气闷。而今之计,我只能帮你拖延此事,想要真zhèng

解决,我们须从长计议方可。”看到赵娴的着急,赵祯也内心不好受。

赵娴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我能助你将皇权收归手中,你能帮我取消这指婚吗?”

赵祯听后,眼睛一亮,“哦?你这小妮子,又有何法?”

“我曾听说祯哥哥之娘亲非当今太后娘娘,如果.我能助你找到亲生娘亲,我们手中的筹码是否足够?”赵娴试探性的问道。

“若真如此,我们倒是可以试上一试。可惜知晓此事之人,又有谁敢站出来说出真相?而今恐怕只有八皇叔有实力、有分量,能让世人信服吧。但一家之言却是仍不够,我们尚需更多的证据。”赵祯想了想,很肯定地说道。

“我们可以去检视先皇的起居注,前后一推算便可知,谁是当今皇上之生母。届时无子傍身的太后娘娘又有何借口再临朝专政?取回皇权,皇上也不必被世人诟病不孝。”

“查先皇的起居注,需暗中进行,此事必要娴儿你帮我,至于八皇叔方面.”赵祯颇为为难地说道。

“父王那边,又有何难?”赵娴脱口而出,然后警觉的看了看赵祯,“祯哥哥,老实说,你是在算计我吧?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拉我入局.”

赵祯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然后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娴儿,你我已然被绑在一条船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又何必在意算计不算计。你要知我必不会害你便是。”

赵娴细想之后,也只能叹口气说道,“好吧,若我助你收回皇权,你须答yīng

我,从此之后,我的婚配由我自己做主可好?”

“一言为定。不过话说回来,从广与我也算一起长大,我知此人品性,不是那等阴险凶狠之人,也算是光明磊落。若为夫婿,倒算不错,你可仔细考lǜ

考lǜ

?”

“不是品性问题,我需yào

的夫君,必是那等有情有义,对我一心一意之人。刘从广此人我并不了解,如何能让我盲婚哑嫁?”赵娴的婚姻观是赵祯所不能了解的。

“如此,我便不勉强你。检视先皇起居注事宜,我着阎文应带你去天章阁,你自己便宜行事便可。”

“我去翻找先帝起居注,是否.”赵娴颇有点为难。

“娴儿,如今这宫中,除了你,我再无可信之人。此事只有你去方成。”赵祯肯定地说道。赵娴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得到赵娴的首肯后,赵祯方长长地出了口气,心下立kè

轻松了起来。

试想哪个皇帝愿意做傀儡受制于人?哪个皇帝不愿做出一番事业,好千秋万代,载入史册?赵祯本是有为皇帝,自是踌躇满志,要做的不仅仅是仁君,更是一代明君。

第25章 皇宫夜探

天刚擦黑,本应随身侍候当今官家的内侍阎文应,此时却匆匆赶往天章阁。

天章阁乃是奉先皇御集、御书之处。通常白日由两名内侍看守,并有内侍监派指定内侍每日里打扫此阁。而夜晚又分上半夜和下半夜由两名内侍轮流值夜。

此时白日看守内侍已然将看守事宜交班给值夜内侍,因此天章阁门口只有一名上半夜轮班内侍。

这内侍眯着眼睛远远望见阎文应过来,本来刚吃好饭有些犯困的眼皮陡然抬了起来,待那官家身边的红人走近后,忙恭敬的招呼,“阎公公,哪阵风将您老吹来拉?”

阎文应说道,“官家要找些先皇留下的书籍,咱家带这位小公公过来找找,官家急着要用”。

守夜内侍忙堆出一脸笑容,推开一扇小门,说道“那您快请进,这位小公公也赶紧进去罢。咱这天章阁每日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你们就放心找吧。”

阎文应忙摆摆手,指着背后低头不语的小内侍“咱家就不进了,稍后让他独自一人在里面找便可,我还要赶回去侍候官家。”

说完对身后的小内侍说道,“你还不快进去?速速找到官家要的书籍,也好早点回复官家。”

身后的小内侍也不敢多语,低头躬了躬身,加快了脚步迈进天章阁。随手将那扇小门给阖上了。

阎文应对看守内侍说道,“这孩子刚到,不懂规矩,你给看紧点门,莫叫不相干人等进去扰着他找书,事情若是办的好,咱家有赏。”

看门内侍急急摆手,“阎公公哪里话,小的可不敢讨赏,只求公公有时间点拨点拨小的就好了。”

“如此,咱家先回去了,只怕官家有事找咱家。”阎文应微笑颔首道。

“您老就放心吧,小的这就恭送您,您慢走哈。”那内侍点头哈腰地说道。

而此时的天章阁内,小内侍长长地出了口气,随手拿起墙角边上点着的油灯,靠近了墙边整整齐齐排满书的架子。

“从哪找起呢?”看到满是书的书架,小内侍颇有些头疼。他歪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眼神一亮,快步走到最左边的书架,由最上面一排开始找起。

他先从中抽出了一本书,看了看,摇摇头,将书仍旧放回原处。然后第二排又抽出一本,看了看,依旧摇摇头放回去。

如此这般,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仍旧未找到相关的书籍,那小内侍颇有点泄气,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了下来,感觉到自家额头上已冒出微微的汗珠,他将刚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当作扇子胡乱扇了几下。

“啪嗒”一声,书里面掉下一样东西,那小内侍骇了一跳,忙俯身捡起,看了一下,立kè

便被吸引住了。

这是一张对折的宣纸,小内侍好奇的展开后,入眼的却是一副美人图。

图中美人头上云鬓轻挽,身着一件淡青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金绣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纱衫里面。

只见她慵懒地靠在一片假山石上,裙下脚边种着许多牡丹花和红栀子花。微风吹起她的批纱,愈发衬得美人冰肌玉骨,粉面樱唇,娇艳动人。

再看此图,右上角题着一首诗,“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右下角却用簪花小楷书书着“花蕊夫人”四个字。

这美人栩栩如生,直把那小内侍看呆了,良久后方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那美人估摸着是先帝的哪个妃嫔吧,单这美人图便能夺人魂魄,要是真人那必定是倾国倾城之人。”

醒了醒神,他又将此画原样折好,放回书中,依旧将书搁回原处。

一个时辰过去了,灯油“啪啪”地响了几声,忽然小内侍发出了低低的欢呼声,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将那东西仔细塞进了胸口处,然后拍了拍胸口,伸了伸懒腰,抬头从大大的窗户望出去,外面天色已然漆黑一片。

他又呼出了口气,刚准bèi

迈步朝门口走去,却突然停了下来,侧着耳朵听了听,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那仿佛是衣角擦在墙角发出的声音,

如果不注意几乎听不出来。

但这声音落在了小内侍耳中,却让他立kè

警觉了起来,只见他几个掠步,轻轻将门打开,一晃身子便闪了出去。

这时,他看见天章阁外面窗边站在一个黑影,那黑影似乎感觉到有人出来,也不答话,转身便跑。

小内侍一愣,这才发xiàn

原来看守此阁的内侍已不见踪影,再一看,刚才那偷窥的黑影已然几个掠身,跑出很远了。

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追了过去。在这不知不觉一追一赶中,小内侍离开天章阁越来越远,而追的地方也越来越僻静。

那小内侍果duàn

停下脚步,任由前面黑影跑远。然后他四周望了望,悲催的发xiàn

,自己不知身在何处了,照天章阁所处的位置和刚才追的方向估算,似乎是在皇宫北面,后苑某处。

他郁郁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大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气息。又站起身来,原来他看到了不远处有处院落,他提气飞快地跑了过去,直接由院门处跳了进去,轻轻落地后才发xiàn

院内四处架着竹竿,竹竿上晾满了衣物,他立kè

判断出这似乎是宫内的浣衣房。

院落内一排屋子,每间屋子的房门皆紧闭,一眼望去,每扇小窗内皆无灯光,似乎屋内的人都睡着了。他又扫视了一圈,惊喜的发xiàn

,院落墙角处离开其他屋子有点距离的地方,还有一间单独的屋子,那屋子的窗口隐隐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轻手轻脚地朝那屋子走去,走到屋门口,方欲敲门,手还在门上未敲下去,却停住了,因为他听到屋内传来了低低的喘息声,还伴随着压抑的低呼声。

那声音分明是。他敲门的手泄气般地收了回来,内心不由地叹了一声,“这深宫内苑,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宫女与宫女之间恐怕唯有用“对食”来解决身体上的需yào

吧。”

他决定还是不打扰了她们了,转个身便要走,然而又停住了,因为屋内低低地谈话声吸引了他,这声音。他确定那是一男一女,而不是两个女子的声音。

“难道是内侍和宫女在做那惹人脸红之事?这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他只能大呼倒霉。

屋内持续地喘息声似乎停了一会儿,接着又传出悉悉索索的脱衣声,那两人边脱衣边低低聊着,小内侍侧耳倾听了一番,却被两人时断时续的说话内容吸引住了,不由地蹑手蹑脚走向那扇透着明明灭灭灯光的小窗,他用手指沾了点唾液,悄悄地点了一个小洞,朝里面望去。

屋内一张小床,上面交缠着黑白分明的两条躯体,果然是一男一女,那男子弓着背用力在那女子身上起起伏伏,下面的女子眼睛微闭,头发凌乱的散在枕上,两腿使劲绞在那男子的腰间,嘴里还发出低低地吟哦声。(此处省略332字)

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窗户外面有人,正耳热情酣、恋奸情热之际,那女子突然一个翻身,两人恰恰颠倒了位置,变成男下女上。而那女子因为翻身时用力过大,致使两人贴合紧密的地方不小心分了开来,两具身体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正在窗外观望地小内侍的眼前。

这一举动,却让那小内侍大吃了一惊,不由捂住了差点惊叫出声的嘴巴,因为他居然看到了皇宫内不该出现的事情。

第26章 初闻圣教

皇宫后苑的浣衣房,离开妃嫔和宫人们住的地方稍微有点远,地处僻静。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劳作一天的宫人已然进入了梦乡,四处都静悄悄的,偶尔从周围的池塘中传来几声蛙叫。

正值五月,白日微燥的空气,到了夜晚反倒变得爽凉起来。而站在浣衣房墙角小屋外的小内侍,此时却惊出了一身汗。因为他居然看到屋内男子露出的私密处,那竖起的却是什么东西?

若说皇宫后苑,除了当今官家是唯一正常的男性,其余的不是妃嫔宫女,便是那算不得真zhèng

男人的内侍太监。此时身上多出那样东西的男人却是从何而来?

普通情况下多出个正常男性其实也不算稀奇,但搁在皇宫后苑多出这么个人,那岂不是就要乱了。须知后宫深闺,寂寞女子无数,若被男子混进来,那势必要祸乱后宫了。

这男子是谁?是皇宫侍卫偷偷溜进来约会宫女的,还是那未净身干净的内侍太监窝边偷吃,抑或另有隐情?

那小内侍摒住呼吸,离开了窗户,朝屋外墙角阴影处悄悄挪了几步,站定后遂警惕地四处望了望。他在等他们结束后继xù

刚才的话题。

屋内持续升温,那对男女明显压抑的舒爽声音,持续了两刻钟后,方云收雨散。

云雨初歇后,女子一只手攀住男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抚了抚散乱的头发,对男子嗔怪地说,“你这冤家,每个月非要到胡须长出来,需yào

吃药的时候才来找奴家,奴家又不吃人,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男子低低笑骂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这妖精,缺了男人就不行了?你也不瞧瞧这是哪里?还以为是在咱们圣教内?老子每日里被那帮阉人支使着,何尝有机会过来。”

女子忙娇笑道,“好人儿,你莫生气,奴家就喜欢看你有胡须的样子,可惜咱们每月只得见一回,要是日日能见便好了。”那女子感慨地说道。

“小妖精,老子今晚还没喂饱你?若日日见面,老子也吃不消了。”男子说完拍了那女子的臀部一巴掌。

女子被拍的低低****一声,“今晚奴家是满心畅快了,可是下次见面便又是一个月。冤家,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宫,一起到外面逍遥快活去?这眼见得来宫中也有十年了。”

“唉!一旦进来哪里就容易出去了,除非圣主召回咱们,或者圣女事成。咱们才得方便做个一对。”男子叹了口气。

女子听得此话,沮丧地将头靠在男子胸前,“照目前看来,圣女并无动静,若要等事成,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男子拍了拍女子的后背,安慰道,“想那么多做甚,如今咱们得快活时且快活,趁今日老子休班,拼着一晚不睡,就好好让你这妖精舒爽舒爽。”

停了一下,男子又说,“你先将药给我,省的我回去时忘了带。这药吃了后,老子又要做一个月的阉人了,真他奶奶的憋气。”

女子低低应了一声,摸索着拿出药瓶,塞入了男子手中。

随后又是战火再起,一时间屋内春色无边。小内侍无心再听下去,退后几步,几个闪身,飞掠出院墙。

那小内侍停在一棵树下,顺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擦亮后,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皇宫地图,借着火研究了下,将火灭了,地图仍旧塞回怀中,仔细辨认了下方向,便朝南边飞掠而去。

时值三更,寿昌阁仍旧灯火未灭。

站在门口的内侍太监头一点一点的,困意时时袭来。阎文应端着一杯参茶走近御书桌,劝道,“官家,天色已晚,不如您回去歇着吧。”

赵祯放下批阅奏章的笔,抬头接过参茶一口饮尽,方担忧地问道,“娴儿去了几个时辰了?怎还不见回来?你着人去天章阁接她了吗?”

阎文应低头道,“回官家,去接公主的人已然回来,回说公主不知何时走了,奴才已派人悄悄地四处去寻了。”

“什么?”赵祯听到此话,将茶杯重重放在御书桌上,“何时不见的?怎不早回了我?”

“奴才。”阎文应尚未来得及回答,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不正是刚才那位小内侍?

赵祯见之大喜,忙对阎文应使了个眼色,阎文应低头应了一声,出门挥退了门口的内侍,回身悄悄将门掩好。

“娴儿,你怎去了那么久,发生了什么事吗?”赵祯上下打量了赵娴一番,看到她无事,方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小内侍将手在脸上连抹几下,一张明媚的容颜便露了出来,这不是那赵娴又是何人?

随后她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了那本起居注,交于赵祯。

“总算不负所托,在天章阁找到了这本先帝起居注,里面很清楚地注明了先帝何时宿于宸妃处,宸妃又于何时生产,前后推算下来,正好和祯哥哥你的出生时辰吻合。”

赵祯接过那本起居注,看也未看便塞进了自己的袖内。满脸担忧地问道,“你离开天章阁后又去了哪里?”

赵娴遂将晚上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告sù

了赵祯,然后不无忧心地说道,“祯哥哥,这皇宫之内,居然藏了如许秘密。单说那黑衣人,他轻功之高就不在我之下。而今晚他分明就是引我去那里的,好叫我听到圣教之事。那黑衣人又是何人,居心何在,你我皆不知。”

随后赵娴端起一杯茶喝了几口,接着又说道,“圣教是何等教派,为何圣教之人,包括他们的圣女会在宫中,他们的目的何在?我们都需暗中探寻一番方能查出蛛丝马迹。尤其是圣女,她是何人?又要成怎样的事。”说罢赵娴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唉。”。

赵祯好笑地看着赵娴,“娴儿,莫急,皇宫之内,藏污纳垢之事本就多,更何况暗藏祸心之人。我会着暗卫去查的,你且放宽心。”

做皇帝看上去风光无限,呼风唤雨,统宰臣民,万民朝服,手握生杀大权。可是谁又知其背后的辛苦心酸。

其实赵娴最清楚赵祯这皇帝做的是何等的艰难,自小便三更睡,鸡鸣起,熟读经史、国论国策样样精通,可以说他是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然后却处处受制,不能一展抱负,而今还要面临重重危机。

望着赵祯清瘦的脸庞,赵娴在内心为他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她想,“不为别的,单为这赵祯真心待她如亲妹,处处呵护着她,她也要尽lì

帮他到底,必不让人害了他去。”

然后赵娴突然想起了天章阁那幅美人图,她问道,“祯哥哥,你可知花蕊夫人又是何人?”

赵祯听到这四个字,脸色微变,他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说起这花蕊夫人,却是关乎到本朝太祖时的一桩宫廷秘辛。”

第27章 月夜惊情

天圣六年冬扬州

扬州有个牛肉巷,因巷内多牛肉店而得名。冬夜寒冷,巷内牛肉店皆已打烊,而此时巷子口却摆着一个面摊。

面摊支着一口大锅,几张简陋桌子,几条横条板凳,稀稀疏疏坐着几个吃面的夜归人。

寂寂冷夜,鲜香扑鼻热气腾腾的面条,伴着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吸引着路过的青年男子。

这青年男子正是之前在桥上回忆前世的赵娴,她由二十四桥一路疾行而来,之前欣赏了月色,回忆了过往,发完了感慨。途经此处,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倒觉着有点饥肠辘辘。

她颇为犹豫地望着布满了油渍的桌子,最终还是抵受不住香味的诱惑,找了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位置,安稳地坐了下来。

“客官可要来碗热乎乎的清波面?”见到有客人来,面摊老板立kè

上前热情地招呼着。

“好,就来一碗尝尝。”赵娴声音微微有点沙哑。

“可要切盘牛肉?这黄牛肉可是咱们牛肉巷最出名的巴氏牛肉店里切出来的,配上我这青波面吃,最是美味。”老板颇为自得地介shào

着。

“那就来一盘。”赵娴饶有兴致地望着老板。

不多时,一碗面绿汤清的面条端了上来,上面飘着青菜和香葱,单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面摊老板心道,这年轻人看上去虽然很饿,却仍不急不缓地吃着这清波面,显见颇有教养。

月弯如钩,冷月凄清,映着巷口面摊安静吃面的人儿,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此时,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以至于默默吃面的几个人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朝声音处张望。

“这大半夜的,发生甚事?”一吃客奇怪的问道。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人皆放下筷子,停住吃面的动作,好奇地等待声音主人的到来。

“快,快,快跑,馨娘,你拉紧我。他们追来了。”一男子急匆匆地拉住另一女子边跑边低声说。

“付郎,我实在跑不动了,这如何是好?我们还是歇歇吧。”那女子头发散乱,步伐凌乱,跌跌撞撞地被男子拖着跑。

“别跑,再跑我等不客气了。”后面大喊地声音已然接近。

那一对男女正奔跑间,突然看到了这个巷子,他们停下脚步,大大地喘了口气,朝巷子内张了张,看到巷子内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忙大喜过望,准bèi

朝巷子内跑。

然后他们看到巷口吃面的人,便停住脚步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夜半时分,居然还有人在吃面。

他们用祈求的眼神望向这几个吃面的人,这几人似乎立时便明白了这对男女的意思,皆眼神内出现了一抹了然,然后继xù

低头默默吃面。

这对男女看到此,眼里出现一抹喜色,没有多言,互相拉着跑进了巷内。他们哪里知dào

,这巷子却是一个死胡同,没有可跑出去的出口。

男女跑进巷内没多久,后面追赶的人便到了,是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人人手中皆举着火把,当先领头的一人却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这大汉追人追到这里,突然发xiàn

那对男女不见了,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巷口低头吃面的人,又看了看黑暗的巷子,居然也没问,手一挥,带着人追进了巷内。

吃面的几个客人,又放下手中筷子,齐刷刷转头好奇的朝黑暗的巷内望去,虽然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一追一赶的两拨人,引起了其余吃面人的兴趣,唯有赵娴无动于衷,继xù

低头吃面,连抬头的动作也未有一个。

“啊。蒋管家,求求你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巷内那被称作馨娘的女子哀求声音传了出来。

“蒋兄,你我无怨无仇,又何必苦苦相追。”好像是付姓男子的声音传来。

“奉命行事,理所当然,付老弟,你们还是随我回去吧,免得吃那皮肉之苦。”洪亮的声音传来。

这样的对话,众人更好奇了,皆伸长脖子朝巷内张呀张的,恨不得进去围观。纷纷在内心猜测,“莫不是哪家大户人家小姐,半夜携情郎私奔,家里人不同意,派管家带人将他们追回去?”

“啊。蒋管家,求求你了”馨娘凄惨欲哭的声音传来。

“你。你莫抓我,蒋管家,你若是今日放过我,日后,必将双手奉上纹银千两。”这又是付姓男子强做镇定、却微微颤抖的声音。

“抱歉,得罪了。”洪亮而低沉的声音。

一阵碎步朝巷口传来,只见那馨娘跌跌撞撞的朝吃面的几人跑来,她满脸慌色,看了看这几个人,“啪”的一声跪下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谁能救救我们?”

那几个吃面客人都坐不住了,皆面露不忍之色,他们互相望了望,犹豫半响,其中一人朝巷内喊道,“你等夜半追人,所为何事,难道不知我大宋律例,不许滥用私刑?”

巷内人也不搭理这些吃客的问话,自顾自将人扭了从巷内走来。

那馨娘看到此情景,越发着急,带着哭腔拉着那前面质问的吃客,“恩公,帮帮我们。”

“恩公?”听到这话,低头吃面的赵娴忍不住噗笑出声,“这转眼都成恩公了。”

那被唤做恩公的人,听到这话却好似有了力量,只见他挺了挺胸脯,站了起来,伸手拦住那带人欲走的蒋姓管家,“你等这般行事,到底是何家仆役?难道不怕我等去报官?”

蒋姓管家听完质问,也不理睬那人,手一挥,其余家丁就围住了那女子。

馨娘怯怯地望着她口中恩公,一闪身便躲在了那恩公身后。

其余吃客也七嘴八舌的帮起了这对男女,纷纷指责蒋姓管家等人。

有人说要报官,也有人说要叫那管家的主家过来。

赵娴看到此,摇了摇头,她将最后一口面吃完,摸出十几文钱放在桌上,便毫无兴致地站起身朝街外走去。

“这位兄台当真心冷,眼见不平竟然无动于衷。”在走出几十步远之后,一片屋子的阴影中蓦然传出了一个男声,随后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前面的赵娴子听到此话,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答道,“不平之事?足下怎知是不平?似乎也未见足下有动于衷,此时责声于我,又为哪般?”

“哦?兄台如何看待?”那白衣男子缓缓走到赵娴跟前。

长身玉立,白衣胜雪,在冷月的映衬下,其冰冷的气质一览无遗。

赵娴看到此白衣男子,心下一动,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萍水相逢,何必交浅言深?”

白衣男子望着这青年男子平凡的脸,心内有说不出的感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抑或是他独特的气质让人见之望俗。

“在下姓刘,兄台怎生称呼?”白衣男子盯着那青年,然后缓缓说道。

“刘兄,此时已晚,在下需得先行一步了。”赵娴拱了拱手。

白衣男子也不挪步,仍旧望着那青年,“怎生称呼兄台?”

“在下姓肖”赵娴看到刘姓男子的坚持,只好胡乱报了个姓。

“肖兄,可否告知在下,刚才那对男女被追,因何不是不平?”刘姓男子仍旧继xù

刚才的话题。

看到这位刘兄不依不饶地追问,赵娴心内叹了口气,暗道,“看来今日不说个明白是走不了了。这又是为的哪般啊。”

“那对男女很明显不是富家女和穷家子为情夜逃。”

“何以见得?观那对男女容貌匹配,年岁相当,因何不是相恋男女为情私奔?刘兄不解地问道。

“你仔细观那女子,她梳的却是妇人发髻,必是已婚妇人。试想,若是未婚女子,却不会梳此头,此其一也。其二,未婚女子必然腼腆害羞,如何会在情郎被抓之时懂得找吃面客人出头,并会躲于陌生男子身后?她哀求之时,眼神飘忽,显见在思虑如何利用不解内情之人,此妇人之狡猾可见一斑。”

赵娴顿了顿又说道,“其三,那私奔男子,身着锦衣,张口便许那管家纹银千两,如何又会是穷家子?在下大胆推测,那女子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妾室,和那男子先有奸情,而后私奔。如此之事又何尝是不平之事,内在隐情,外人皆不知,又何以冒然相救?”

刘姓男子一抹赞叹之色微微闪现,冰冷的脸上已现微笑。“肖兄果然观察入微,如你此等人才,如今做何营生?”

赵娴暗暗头疼,“这人怎如此多问题,要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正在思考间,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他抬头望去,但见一辆马车远远的朝他们这里奔来,不多时便停在他们身边,此时车厢门开,车内人未下来,声音已至,“刘兄,别来无恙?”

第28章 修改公告

各位亲!本文自发表以来,一直得到大家的鼓励和支持,这也是猪猪能继xù

写下去的源泉和动力。

前一阵有读者问怎么断更了?其实猪猪是为了让红尘更加好kàn

,经读者提议,编辑大大的认可,猪猪针对十八章之后做了些许变动,删除了一章,并增加了女主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部分,是为了让大家对女主的过往有更深的了解。

所以,亲们可以在有空的时候,去重新观赏18章之后的故事内容。

今天起,猪猪会继xù

从27章之后接下去写。

亲们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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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似是故人

马车上施施然下来一青衣男子,笑容晏晏。他对着那位刘兄抱了抱拳,“刘兄,一别数日,别来无恙?”

那位刘兄看到车上下来的男子,微愣一下,而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殷兄,可是来找我?”

被称作殷兄的人依然在微笑,“在下赴宴回来,凑巧远远望见刘兄和这位。兄台。”

然后疑惑地问道,“这位兄台是。?”

“在下姓肖,你二人慢叙,在下告辞。”赵娴点点头,抬腿欲走。

“且慢!肖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一起去小酌一杯如何?”那位刘兄拦住了急欲离开的赵娴。

赵娴听到此话不由暗恨,心内腹诽不已,自己何时又与这位刘兄一见如故了?但他此时又不欲做的太过明显,以免引起这人的怀疑。

赵娴做出颇为为难的神色,“刘兄,不是在下不卖面子,实是这时辰太晚,怕家母在家担心,不如你我二人明日再聚如何?”

那刘兄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也好,明日戌时,你我二人仍在那牛肉巷口面摊处相约可好?”

“如此甚好,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赵娴拱了拱手,快步朝前走去,拐过了一个弯,立kè

一闪即逝。

望着那肖兄弟离开,这刘兄心中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刘大人,在下是否打扰到你们了?”青衣男子见那青年走后,忙改变称呼。

“殷兄多虑了,天色太晚了,我们京城再叙可好?”那刘兄不是刘从广还是何人?他月夜外出,无意中看到牛肉巷发生的事情,后又被那肖姓青年奇特的思考方式和特殊的魅力所吸引,是以用种种手段挽留。

而这后来的青衣男子却是杭州殷记绸缎的二少东殷仁,他恰于日前接到朝廷旨意,匆匆赶赴汴京制作太后寿诞礼服,今日途径扬州分店,滞留一日,明日便要启程的。

“如此甚好,刘大人,殷仁就此告辞”他抱了抱拳,又登上马车赶回所住地方。

夜已深沉,扬州城内某民居一间屋子内却透出了微微的亮光。

“副使别来可好?”殷仁笑眯眯地望着对面所坐的青年男子,这灯火摇曳间,隐隐望见那青年的轮廓,可不正是之前在牛肉巷吃面,并被刘从广百般挽留的肖姓青年?

“刚才多谢解围,方才你可是刻意赶去的?”这肖姓青年正是赵娴,刚才她将赵字拆解,取其一半编做其姓。

“秘使莫要客气,属下只是举手之劳。”本应是下属的谦恭话,一经殷仁说出来,也总显得那么的不卑不亢。

赵娴不由仔细打量起殷仁,这才发觉他清新俊逸、温文尔雅,唇边总是挂着笑容,举止亲和有礼,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殷仁抬头望了过来,恰恰碰到了赵娴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饶是赵娴如何镇定,此刻脸上也不由微红了起来。

“咳。殷兄。”赵娴咳嗽了声,顺便将称呼也变了过来,瞬时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一直看到的都是镇定自若,大气沉稳的赵娴,如今看到这即使戴着面具也挡不住的那一抹色彩,顿时为之增添了人间之气,殷仁的眸色也变深了。

“咳。咳。殷兄,明日一早,你带赵颜等人启程去汴京,一切就拜托殷兄了。”赵娴临时改变了原定计划,她决定由殷仁带李玉等人先行去京城。

“副使莫不是要赴明晚刘从广之约?”殷仁果然反应迅速。

“正是,他今夜三番两次邀约与我,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何药,我自去探探,你等正好避开他的视线,提前去汴京,也省的节外生枝。”赵娴转瞬间已恢复镇定。

“属下必将竭尽所能、不负副使所托。”殷仁言之凿凿。

“如此便多谢了。”赵娴微微一笑,她相信殷仁的能力。

“副使早些歇息,属下告辞。”殷仁看着这夜色越发沉沉,忙告辞以便回去安排。

“主子相信这殷仁?”赵颜见殷仁离去后,不由发出了疑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且拭目以待吧。”赵娴用手指摸索着杯沿说道。

“主子为何明晚要赴那刘从广之约?若是那刘从广怀疑主子,主子岂不是置自己于险地?我们完全可以明日一早便离开扬州。”赵颜再次提出疑虑。

“为何不去?知己知彼,方为上策。我赵娴从来也不是那等自食其言之人。若是不愿赴约,今晚另找借口离开便可,也绝不戏弄于人。尊重对手便是尊重自己。”赵娴沉声说道。

“主子说的极是,属下受教了。”赵颜听后若有所悟。

冬夜漫漫,夜色沉沉,天上无月。仍是那牛肉巷,戌时未到,依然一袭白衣男子长身玉立站于巷口,晚风凌冽,吹的衣角卷起又放下。

巷口面摊不知何故未摆,只得白衣男子一人立于此处。不多时,他微笑转头,望住缓缓走来的玄衣男子。

“抱歉,在下来晚了。”玄衣男子正是赵娴。

“无妨,是为兄早到了。”刘从广冰冷面色早已不见。

“今日面摊未摆,不然请刘兄试试那面,美味异常。”赵娴依然是淡淡的神色。

“我请肖兄弟去另外一家食肆,味道亦不错,就在附近,你我二人走过去便可。”刘从广边说边带路。

赵娴跟在身边,总感觉有说不出的怪异,“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两个拐弯之后,‘老李食肆’的招牌便出现在眼前。食肆不大,只放了七八张桌子并十几条板凳。

食肆仅刘从广二人,赵娴很讶异他居然会来这种简陋的地方,“刘兄不像是能来此处的人。”

“家母祖籍扬州,小时家父曾带我兄弟二人来过此处,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了,老李食肆尚在,家父却已仙游,家兄也已辞世。”刘从广颇为伤感地回忆道。

“抱歉,提到刘兄伤心之事。”赵娴不知刘从广为何会与她这刚结识的人,提自家之事。或许一个人寂寞久了,需yào

找个人倾诉;也或许这寂寂冬夜,容易勾起人们的思亲情结。

“无妨、无妨。”刘从广摆摆手。“对了,冒昧问一句,肖兄弟家中尚有何人,此去何处?”

“小弟去汴梁探望兄嫂。”赵娴闭口不谈家事。

刘从广也不介yì

,问道“肖兄弟现今从事何营生,如你此等人才,为何不参加科考,如得一二功名,也可为朝廷效力。”

“在下无心功名,只喜游山玩水,无拘无束。”赵娴随口答道。

“肖兄弟对为兄似乎戒心甚重?”刘从广望着赵娴问道。

“哈哈!小弟只是不喜与人交浅言深。”赵娴打着哈哈地回道。

“来来,肖兄弟尝尝老李家的“东阳酒”,远近出名。”刘从广也不介yì

,他斟了一杯酒放于赵娴面前。

赵娴端起酒杯仔细打量,酒呈琥珀色,清亮、澄明,闻之醇香。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这可是传闻中的兰陵美酒?”赵娴问道。

“肖兄弟果然见多识广,这东阳酒加温后饮用,口味更佳。常饮、入药俱良,冬日饮用还可养生。”刘从广自斟一杯后朝赵娴晃了一下,一饮而尽。

赵娴暗想,“幸好平日里自己也曾饮酒,倒算颇有酒量,否则这东阳酒后劲绵长,十几杯下肚,可要出丑了。”她轻啜一口,感觉味微甜,一仰头,也一饮而尽。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饮得兴起,刘从广击箸而歌。

望着这平日里以冷漠出名的刘从广,谁曾料到他原也有热血的一面,这才符合这年纪男子应为的性格。

“如果,他不是太后之人,倒也是可交之人”,赵娴颇为感慨。

昏黄灯下,一抹微红染上如玉脸庞,越发衬得刘从广剑眉朗目。

“今日之后,再见或许是在汴梁了。届时两人终将会各为其主,势必斗得你死我活。”赵娴颇为惆怅的想到。

第30章 辽使入京

本朝大宋,太祖建国时便将都城定于汴梁,时人也称“东京”。

这东京汴梁有内外三层,由外向内分别是外城、内城和皇城,正所谓城埋三道,重重环卫,拥立着巍峨的帝京。

新曹门位于汴梁外城东面,是汴梁的东侧门,江浙一带往来的人大凡由此门进出。

新曹门外百米处的树林边,停着一辆空马车,车架上坐着一位白肤青年。这车从巳时起就停在这里,似乎在等人。此时已近午时,他等的人还未露面,这人也不急,仍静静坐着。

又过了颏把钟,从官道上拐下来一辆马车,“嘘。”一声长嘶,马车停在他面前。

这白肤青年精神一振,立kè

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那赶车把式面前,沉声问道,“主子在里面?”

车把式点点头,那青年又走到车前,“主子,咱们的车就在边上,您是先回府还是先去玉夫人处?”

车帘掀开,车上下来一位长相普通的青年,他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皱,朝前面停着的那辆马车走去,“先去看看玉夫人吧,她住的可还习惯?”

这长相普通的青年正是从扬州赶回汴梁的赵娴,而前面等她的白肤青年却正是赵颜。

赵颜点点头,赶着马车进入新曹门,驶过牛行街,又进了曹门,马车速度便不由放慢,朝着北面缓缓驶去。

这日恰逢十二月初七,腊八前一日,年节气氛愈发浓重。因新年将至,汴梁城进出人等较往时更频繁,呈现一片繁忙景象。

此时外城北面陈桥门一带热闹异常,因为大辽朝贺使者一行正是今日到达汴梁。而本朝派出的大辽馆伴使,这一大早便带了一帮随从在陈桥门等候接待。

先帝曾和大辽订立契约,当时两国君主互称“兄弟”,因而这大辽也算是兄弟之邦,迎接兄弟,自是当尽心尽lì

,务求使他们开心而来,欢欣而回。

时至元日,又恰逢当今皇太后六十寿诞将至,大辽便派出浩浩荡荡的朝贺队伍来到汴梁。

今次大辽来京朝贺使者一行便有50多人,再加上跟随来汴京贸易的大辽商队,零零总总算起来却是接近200人。这一队人拉着马匹,驮着行李,声势浩大的进了陈桥门。

这一大队人,立时引得住外城的闲汉、爱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跟随,拉拉杂杂的一堆人便又进了内城的封丘门,朝着位于大辽人使驿路的都亭驿走去。

“大哥,你看这汴梁,果然繁华之极,比起咱们上京不知热闹多少倍!”大辽使臣队伍中,两匹高头大马并行,其中一位男子用契丹语对另外一位说着,还不时兴奋的东张西望。

“三弟,汴梁人口众多,地理位置极佳,气候适宜,自是比我上京富裕许多,你切莫做出此等大惊小怪之状,倒叫大宋人笑话了我们。”那被称作大哥的人一脸稳重的嘱咐三弟。

这两人在队伍中低低地议论着,又夹在一大堆使臣中间,到未见有多显眼。

“你瞧,今次大辽的使者比往年都多,这年过的可真热闹。”一闲汉边走边和同伙议论着。

“那可不,咱大宋天朝,外邦敬仰,这小小辽国还不上赶着来咱这汴梁”,另一人得yì

洋洋的说道。“好叫他们瞧瞧咱们大宋的繁华。”

跟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到大辽使馆都亭驿了。

“主子,前面好像是辽使队伍,正朝这里走来。”恰好赵颜驾着马车刚驶入大辽人使驿路,却发xiàn

不远处迎面走来这一大群人。

“将马车停在边上,等他们进入都亭驿后,咱们再走吧。”赵娴似是没料到此时碰到大辽朝贺使臣队伍,微愣一下后嘱咐道。

“这许多人,怕要半个时辰方能散开吧?主子要不咱们转头走别的路?”赵颜提议道。

“不用了,你看咱们后面也挤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这转头恐怕也不易,反正也不赶时间,就等等吧。”赵娴撩开后面小窗上的帘子看了看。

赵颜应了一声,便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任由马车后许多跟着看热闹的人往前走去。

突然间后面人群一阵骚动,然后纷纷朝两边散开。这时就听到一阵叫声,“让一让,让一让,驴子受惊了,前面的人小心啊。”

这驴子飞快朝前面跑去,后面远远跟着一个男人,边追边大呼小叫的。看热闹的却无一人上去帮忙拉住这受惊的驴子。

驴子眨眼就跑到了大辽使者队伍的跟前了,这眼看着就要撞到最前面的辽使,边上陪伴着的馆伴使瞬时急出了一身汗,他忙呼喝着身边的随从,“还不快去拉住那驴子,小心冲撞了辽使。”

这随从应了一声,尚未来得及赶到驴子身前,辽使队伍中,便冲出了一个人,只见他大喝一声,只单手便牢牢圈住了那头受惊的驴子,那驴子左踢右踏、抬头摆尾竟也无法挣脱这人的手臂。

这随从忙抬头望去,只见这制住驴子的人却是辽使队伍中的一个护卫,身材魁梧,两臂纠结间高高鼓起了大块的臂肌,看上去孔武有力。

后面气喘吁吁跟上来追驴子的人,看到驴子被人制住了,心下一喜,忙上前躬身道谢,“多谢这位军爷,我这驴子不听话,差点冲撞了军爷。”

那制住驴子的护卫,望了望这追驴的人,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鼻子间不屑地哼了一声,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这驴子如此不听话,要来何用?”

说话间抽出腰间佩刀,手起刀落便将这驴子的脑袋一劈为二,霎时血花四溅,吓得周围的人惊呼一声,立时躲得远远的。

那追驴的人被这一幕吓得愣住了,转而反应过来,自家主人的驴子被眼前这人斩了,自己要如何去回覆老爷,又拿什么来赔?

他忙上前拉住那高壮的辽使护卫,“军爷,你杀了我家老爷的驴子,这可怎生是好呀?”

周围的人也指指点点,跟着叫嚷,要这人赔人家驴子。

那被拉住的护卫,将手臂一抖,便将这人甩在了地上,“你们这帮宋人,如此啰唣,有如娘们般,甚是烦人。”

这追驴子的人,身体瘦弱,如何禁得住那人一甩,立时被摔将出去,大喊了一声“哎哟,”便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只在那里哼哼唧唧了。

人群中顿时爆fā

出一阵叫骂声,“尔等野蛮人,竟杀驴伤人,还当是在自家门口呢?”

愤愤间,竟有几人欲冲上来要扯那护卫,那护卫倒是厉害,胳膊只甩了几下,那几个人便都哎哟哎哟的倒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那护卫满脸鄙夷地望着地上,“你们宋人果然不堪一击,个个柔弱不堪,难怪会给我们大辽进贡‘岁币’”。

这句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便炸开了,皆愤愤地在后面骂着,却无人再敢上前。

“丹顿,不可生事。”辽国队伍中又走出一位颇为斯文的男子,他对着那护卫叫了一声,那护卫只好悻悻地回到了队伍中。

这斯文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随手丢在了那追驴人的跟前,“这些足够赔你的驴子了吧?多出来的就充医药费。”

边上的馆伴使满脸尴尬,忙叫随从将这几个人护送回去。

“尔等辽国使者,使点银子便想草草了事?如今伤了人,倒该给咱们个说法。”人群中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边上好事之人纷纷附和。

“哦?你们要如何的说法?”那辽使欲走的脚步停下,转身望向人群中说话的地方,“是谁叫着讨要说法?难道只敢在人群中做缩头乌龟?宋人皆是如此吗?”

“是老子讨要说法,谁说老子不敢站出来?”刚才高声叫嚷的人,被这人的话一激,立时挺了挺胸,从人群中大摇大摆地站了出来,却是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闲汉。

“你想讨要如何的说法?”这辽使戏谑般的看着这人,“你是要和我这护卫比试一次呢?还是想要趁机讹我一笔?”

那闲汉被这辽使说的满脸通红,呐呐不再敢言,看了看那刚才孔武有力的护卫,这闲汉之前冒出来的勇气立时消散不见。

“你们这些宋人,镇日里便只会口上吵嚷。这妇孺治国,百姓果然也多了些娘们气。”辽使队伍中,不知谁玩笑般说了一句,跟来的辽人皆纷纷大笑。

听到这话,围观百姓皆愤愤然,却无人再能上前反驳。

“客人远道而来,主人热情相迎。然客人来到主人家门口,当着主家面讥讽主家人,难道这便是辽国的为客之道?”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后响起。这声音既不高亢也不响亮,却很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第31章 初遇

人群后方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处,只见一青年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下来,围观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那人便云淡风清的越众而出。

这辽国副使之前并未制止本国使者队伍中的大笑声,这时被这人的为客之道说的到有点脸红。

馆伴使心内暗骂这些挑事的人,本来这差事最是容易做,做的好自然两头拿赏。这倒好了,闹出此等事情,回去少不得挨上司一顿好骂。

“‘岁币’之事,想必贵使比我等更清楚事情始末。景德元年,我朝和辽国战于檀州城,当时先帝为避免宋辽两国两败俱伤,和贵国互约为兄弟之国,用每年的岁币免除百姓战争之苦。这是我大宋先帝的仁慈之心,并不是我大宋败于辽国,更不是怕于辽国。”这青年似乎了解个中真相,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周围百姓方明白此战的事实真相,皆大大的嘘了口气,不由挺了挺胸脯。

那辽国副使几次欲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而辽使队伍中,之前用契丹语聊天的两兄弟皆默默不语,仔细打量这长相普通的青年。

“贵使中有人说我大宋妇孺治国,此话差矣。且不说我朝皇上现在是否是孺,单说辽国统和年间,贵国皇帝年幼,若不是萧太后以一己之力,如何能挽辽国于危难?萧太后政绩卓著,世人敬仰,贵使怎不说辽国乃妇孺之国?”一番话说的那些辽国使者面红耳赤,竟无人能驳。

而围观人群皆扬眉吐气,尽皆鼓掌叫好!

那副使兀自强辩道,“这位兄弟说的好,不过我等并无嘲笑贵国之意,切莫曲解。”

那青年也不理会这副使,继xù

说道,“我大宋男子或许不若贵国男子那般强健,但大宋子民的血性却未必少于任何国家。我大宋领土不容侵犯,我大宋尊严不容辱没,如我这般羸弱书生,但凡需yào

,我等也必将誓死捍卫大宋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寸尊严。”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听得围观百姓个个热血沸腾,皆用自豪的目光望着那些辽国使者。

如那胆小的馆伴使也被说的,自觉方才那小私心真是愧对大宋。

善言如这辽国副使,一时也被说的呆愣当场,口不能言。

这时,辽使队伍中走出了一人,正是方才两兄弟中的大哥,他冲周围人群抱了抱拳,朗声说道,“我大辽人个个说话爽直,心直口快,并未真有冒犯大宋尊严之意,尚请各位谅解则个。”这辽人竟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却不知是何人。

那青年仔细打量此人,但见这辽人身材挺拔,双眉入鬓,两眼细长有神,比普通契丹人秀气俊美,又比大宋人看上去坚毅而更显男子气。这人穿着蓝色圆领长袍,看上去普通的长袍居然通体平绣花纹,颇为精致。这青年看到此人面貌,不由眼睛微眯,心下一动。

那辽人又继xù

抱拳说道,“宋辽两国乃兄弟之国,万万不可因小事而坏了两国的交情。刚才纯属一场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本人在这里给各位陪个不是,就此化解这场误会吧?”

这辽人倒是厉害,几句话便将刚才辽使面临的尴尬困境轻松化解了,那青年本意也不是要扫辽国人颜面,自此便也不再说话了。

馆伴使看到如此,忙站出来圆场,“各位,辽国使者远道而来,尚请大伙散散,让他们早些进使馆驿站歇息吧?”

这围观人群看看再也无热闹好kàn

,皆觉无趣的散开了。

“这位兄弟,怎生称呼?”那辽国男子叫住了欲转身离开的青年。

“在下乃大宋普通百姓,何种称呼并不重yào

。”那青年淡淡的望着这辽国男子。

“兄弟好胆色,好口才,好气度!在下佩服!若有缘再见,在下自当请兄弟一叙。”那辽国男子见这青年不欲告知姓名,也不勉强。

“就此告辞!”这青年点点头,转身回到了那辆马车上,车辕上等候的人立时起驾离去。

那辽国男子目送这青年上车远去后,朝周围扫视了一番,他方才觉到,角落里有双眼睛似乎在盯着他们,现在望去却未发xiàn

什么,便也转身走进都亭驿。

“唉!又不小心出头了!”车内方才侃侃而谈的青年这会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不知又得有多少人盯上了,真让人头疼!”。

然后他掀开车帘对着驾车的白肤青年说道,“赵颜,看来咱们得先兜一圈了,稍晚再去探望玉夫人吧。”

这面貌普通的青年可不正是赵娴?刚才她本不欲出头,但大宋承平日久,看到今时今日的大宋子民已然失去了勇气和斗志,她不希望在大宋,连最起码的尊严都看不到。

“唉。”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主子,似乎有人跟着咱们,已然兜了好几圈了,依然未能甩掉这尾巴。”车外赵颜停下车汇报。

“哦?看来是个老手啊!走,咱们春风楼用膳去。”赵娴笑笑。

春风楼坐落于外城西面的金梁桥附近,规模虽然中等,但颇具特色。这春风楼曾因某诗人一句“伊人一笑春风面”而得名,并闻名于汴梁。但其最出名的不是那精致的饭食,周到的服wù

,却是那驻楼的舞伎。

春风楼因靠近西夏使馆都亭西驿和高丽使馆同文馆,附近活动的大多为来自各国各邦的人,所以春风楼便有许多肤色不同的异族舞女常驻于此,因而也吸引了许多专为来看异族舞女的客人。

此时因已过午时的饭点,客人皆零零散散的结账离去。赵娴未费多大力便找到了一间临天井的小阁子。

一进阁间,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外面带来的寒冷便被一扫而光,“真不愧是春风楼,当真是春风拂面,”赵娴舒服地吸了口气,招呼着赵颜一起坐下用膳。

菜不多时上好了,酒楼小二便开始推荐他们所卖的酒,“客官,您可要试试咱们楼的名酒‘醉春风’”?

“这名字到取的好听,那就来一壶试试吧。”赵娴悠闲地说道。

不多时小阁子的门便被敲响,进来的是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赤脚,脚上缚着两个金铃,一走路便叮叮当当的直响。往脸上瞧去,却只见到一双如翡翠般的绿色眼珠,脸上其余部分皆被一片轻纱遮住了,若隐若现,依稀能看到深邃的轮廓。

那女子手托一壶“醉春风”并几只杯子,款摆柳腰朝赵娴走了过来。

因“春风楼”驻楼舞女颇多,她们大多和楼内小二交好以便介shào

客人,所以常常帮着小二上酒,然后招揽生意,所以此事在这里到也见惯不怪。

“公子,奴家愿舞一曲,你可愿看?”那女子跪坐于赵娴面前将酒斟上,操着一口虽不流利却也不生硬的汉话,听上去有点怪异。

赵娴望着那微呈红色的“醉春风”,凑近闻了闻,这用花果酿制而成的酒,色泽艳丽,度数并不高,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小姐会何种舞蹈?”赵娴好整以暇地望着那女子,

那女子眼神闪了闪,笑道,“自然是我们本族胡旋舞。”

“小姐是胡人?”赵娴笑了笑,眼角却瞟向赵颜,赵颜立kè

会意地站起来守住了门口。

那胡女望见赵颜这个动作,也不惊慌,娇笑地说,“公子好眼力啊!可要看胡舞?”

“小姐请舞,在下愿意欣赏。”赵娴懒懒地靠在了后面垫子上,并将腿伸直,点了点头。

那女子听到此话,并未开始舞蹈,眼珠转了一圈,那绿色眼珠转动间顿为那蒙住的脸添了一丝灵气。

然后她凑近赵娴,低低说道,“公子可是有仇家?”

赵娴故作惊讶,“小姐此话又是怎讲?”

第32章 回鹘舞女

那胡女笑了笑,“什么这讲那讲的,你只说因何招惹了西夏人?”

“西夏人?”这下轮到赵娴吃了一惊,“我到不记得何时招惹过西夏人!小姐又怎知dào

那是西夏人?”

那女子故作神mì

道,“我怎生知dào

?这个到不方便告sù

你。我只问你那西夏人怎会盯上了你?”

赵娴两手一摊,“在下确实不知dào

。”

那女子眼珠又转了转,手托下颌望着赵娴,“公子可要小女子帮忙甩脱此人?”

“小姐有办法?”赵娴饶有兴味地望着这女子。

“自是有办法,不过这次我帮了你,以后你也需帮回我。”那女子狡黠一笑。

“小姐需yào

我帮你什么呢?”赵娴问道。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告sù

你。”那女子这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又“噗嗤”笑了一声,霎时,那绿色的眼珠满布光彩,赵娴不由看呆了。

“小姐贵姓?”赵娴暗道这女子蒙了面尚有此魅力,摘下面纱不知是怎生美貌。

“我姓夜。”那女子随口说出自己的姓氏。

“夜。,难道你是回鹘人?”听到此姓,赵娴想到了一个人,暗道这女子莫不是和此人有关?

“你怎知我是回鹘人?”那女子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后才发xiàn

不小心泄露自己身份了,忙掩嘴不及。一阵香风飘过,那女子已将芊芊玉指扣住了赵娴手腕脉口,娇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居然知dào

我是回鹘人?”

赵颜看到那女子动作,回救不及,立时抽出腰上软剑遥遥指住那女子的背后命门,厉声喝道“放开我家主子!”

赵娴对着赵颜摇摇头,赵颜不甘心地将剑垂下,却仍蓄势待发,生怕主子受到一丁点伤害。

赵娴笑笑,不在意的说道,“小姐好生奇怪,夜姓乃回鹘的大姓,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dào

的吧?”

“回鹘的大姓,许多人都知dào

?”那女子听完这话颇有点疑惑,转而看看自己的手扣住人家手腕,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以至于鲁莽行事,脸红了红,颇有点不好意思。

赵娴将自己的手腕从那女子手下轻轻抽出,那女子也未有任何动作,赵娴又说道,“听说回鹘被西夏灭国了,回鹘可汗下落不明,此事可真?”

那女子听到“灭国”二字,忍不住将手紧紧握起,银牙紧咬,半响方平复了。“我来汴梁已几年了,家乡事情尚不知晓。”

赵娴看到这女子此种表现,暗想自己方才的猜测果然没错,她已大概知dào

此女是何人了。她又问道,“话说回来,小姐要如何帮我脱身?”

“你叫你这随从将车丢在这里,我帮你们装扮一番后,你们随我从另一出口离去便可。”那女子颇为得yì

自己的计策。

“我又如何能信你?”赵娴假意说道。

“信不信随你,不然你怎出去?一出去便又被人盯上,那感觉可不好受呀。”那女子斜睨着赵娴。

“我这普通百姓,便是被人盯住又有何惧?”赵娴哈哈一笑。

那回鹘女子气呼呼地说道,“你这人,怎不识好歹?”

赵娴见这女子单纯可爱,忍不住逗弄于她,“我这人最不喜欠人家东西了,尤其是陌生人的人情!”

那女子听闻此话,欲要拍案而起,尚自强忍,“你却要怎样?到底要不要脱身?”

赵娴见此女已频临发怒边缘,莞尔一笑,“既然小姐如此热情,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那女子恨恨地说道,“你们宋人就是狡诈,一点都不爽利。”

一刻钟后,赵娴和赵颜在那回鹘舞女的带领下,从一扇无人注意的小门离开了春风楼,而那跟踪之人尚未发觉自己跟的人已然离开了。

这回鹘女子看赵娴脱身后,便美滋滋地回到自己房内。她进房后刚反手关上门,便被人一把拉住,这女子骇了一跳。

“是我。”一个男子用回鹘话说道。

“呀!阿里木,你吓我一跳,干嘛鬼鬼祟祟躲我房内?”那女子也用回鹘话娇嗔地问道。

“公主,你在做甚么?为何无缘无故帮一个陌生男子?你不怕暴露自己?”那男子沉声问道。那男子穿着大宋人的衣服,深目鹰鼻,长相颇为英俊,却显然是回鹘人。

“阿里木,你难道不知汉人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李元昊的人盯住他,我就偏偏帮他。”那回鹘女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公主,你做事太鲁莽了,咱们不如离开这春风楼,找处地方安置下来等可汗岂不是更好?”这男子担忧的望着她。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们一直做缩头乌龟?好容易得知李元昊来到汴梁,此种机会难道要放qì

?”那女子颇为愤慨。

“公主,你想做甚么?可汗派我保护于你,公主你可千万不要草率行事,一切等可汗来了再做打算可好?”阿里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阿里木,你放心,我自然会小心行事的,你不要那么担心。”那被唤做公主的回鹘女子看到阿里木此等表情,知dào

他是关心自己,忍不住心下一软,她拉下面纱,大力吸了口气,“成日戴着这面纱,真是气闷。”

这面纱一拉之下,顿时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便现了出来。阿里木看的呆了呆,不自禁地轻唤道,“夜利亚,你。好美丽。”

“你这傻瓜,又不是没看到过,干嘛做出这副样子。”那公主娇笑道。

阿里木轻抚公主的玉手,痴痴说道,“夜利亚,待此间事了后,我便向可汗求娶你可好?”

“唉。回鹘已破,两个哥哥又被俘,父汗虽然和我们约好在汴梁相见,可是至今下落不明,我实在无此心情,此事容后再说吧。”公主郁郁的叹了口气。

原来这回鹘舞女却是回鹘可汗的掌上明珠,回鹘公主夜利亚。当时西夏太子李元昊攻陷回鹘,回鹘可汗夜落隔和夜利亚分头逃走,约定在汴梁见面,可是李元昊派人一直追踪夜落隔,夜落隔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十几名随从七绕八绕,如今却是不知到哪里了。

而这夜利亚到了汴梁后便乔装打扮,混进这春风楼,等候机会。阿里木平日里便悄悄监视西夏使馆内动静。

“阿里木,你说父汗会不会出事?”夜利亚忧心忡忡的问道。

“应该不会有事的,若是有事,早就有消息传来了,你且放宽心吧!”那阿里木将公主揽入怀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李元昊阴狠狡诈,若得机会,我必不饶他。”那公主将头埋在阿里木怀内,闷闷的说道,脑中灵光一现,一个计策悄然浮起。

第33章 刺客

腊八刚过,来朝贺的辽国、吐蕃、龟兹使臣皆收到西夏国太子的请帖,邀约三国使者于三日后至春风楼一聚,务请参加。

出了内城西面梁门,一直往西走,靠近西水门便桥的西夏使馆都亭西驿便在附近,因附近有个瓮市子刑场,白日里人便不多,更不用说夜晚了。

天交戌时,冬日的夜里,北风冷冷的吹着,与别处热闹地方相比,西夏馆驿周围到更显的寂静。

“太子,所有请柬全已发出,这三国使者皆应下会来,请太子宽心。”西夏使馆正使房内的灯光亮着,一中年男子恭敬的站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汇报。

“好!此次会面,目的在于交好这三国,切断回鹘的同盟,务必让夜落隔不能卷土重来。”这青年男子白衣黑冠,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中等身材,身型健硕,目光炯炯,看上去颇有英气,唯有脸上的鹰鼻使整张脸显得刚毅果决。这被称作太子的人正是西夏太子李元昊。

“太子,春风楼一应事务均已安排妥当,太子请放心。”那男子继xù

汇报。

“野利大人,上次你安排跟踪的人现在有下落了吗?”西夏太子李元昊身边站着的另一位二十八九的男子问道。这野利大人却是西夏派来大宋朝贺的正使。

“这个。请太子恕罪,自那日阿乞将人跟丢后,我们又派人四处查访,那男子却如凭空消失般,一时真的难以找到。”那野利大人并不理会这男子的问话,颇为尴尬地回复了那太子。

屋内这三个人皆在用西夏语交谈,此时并无人注意到外面屋顶上倒挂着一个人,正悄悄地从屋内窗户小洞处朝里张望。

外面的天空黑漆漆的,屋顶上趴着一个人与此时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既如此,野利大人便多注意那人的动静,如有可能,尽量交好此人,我们便先回屋了。”李元昊说完便站起身来,叫上身边的这位刚问话的男子,“苏奴儿,我们走。”

“谨遵太子吩咐,下官恭送太子。”那野利大人听到太子要走,忙跟在身后将他们送出屋。

“来人”,那野利大人方要扬声呼唤侍卫提灯笼来,却瞥见一道亮光划破黑暗迅速地朝着太子刺来。

他定神一看,只见一个全身黑衣,脸蒙黑巾之人手持匕首朝着前面的太子扑了过来。

那太子反应颇快,刚感觉到有东西刺来,便一个侧仰避过了那匕首,措手不及间被那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太子,你受伤了。”边上的野利大人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只见那锋利的匕首已将太子手臂划出了血痕,瞬间血便沿着手臂滴了下来。

边上那叫苏奴儿的人,忙一个移步,挡在了李元昊身前,他未带什么兵器,仓促间就将手去扣那行刺之人的腕臂,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

那人也不答话,手腕一翻,轻巧地避过了苏奴儿扣过来的手掌,一个飞跃,从苏奴儿头顶跃了过去,同时匕首对准下面便刺。

这一翻一跃一刺间,匕首又朝着那太子的头顶刺落,那太子到也不惧,抽出腰侧佩着的长剑挡了上去。

“铛”的一声,那匕首被长剑挡了下来,双方皆吃了一惊,因为他们的兵器均是削铁如泥,世间罕见的兵刃,此刻两兵相接间只擦出了一片火花,却未能将对方兵器斩断。

这时那野利大人已然大呼道,“来人啊。有刺客。”话音刚落,便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瞬间从四面朝这里围了过来。

这刺客全力几刺都未能刺到那太子,此时又见侍卫都围了过来,心下便有些着急。

苏奴儿随手从一个侍卫手中抄过一杆长枪,一抖一刺便将那黑衣人和太子隔开了,一部分侍卫冲过来将太子护到边上,另一部分人依然围住黑衣人和苏奴儿。

苏奴儿本是李元昊的得力干将,马上马下功夫都极为了得,只一瞬间,他便将一杆枪使得水泼不进,那黑衣人却被迫的手足无措。

俗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那匕首贴身行刺是极为方便的兵刃,若和人对敌,却是力有不逮。

苏奴儿觑见一个机会,挺枪便朝那黑衣人刺了过来,眼看就要将那刺客来个对穿,那太子忙说,“留下活口。”苏奴儿手下便缓了一缓。

这时斜刺里横过来一把软剑,剑尖一点,就将那枪的来势化解了,那剑一点一带,那枪便刺了个空,苏奴儿抬头便看,只见又是另一个黑衣蒙面人将他的攻势阻住了。

苏奴儿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尔等是何人?藏头露尾的,不敢露出真面目吗?”

那人也不答话,抓住前面的刺客一提,身子一纵便欲朝屋顶跃去。

苏奴儿眼见这两人便要逃走,他大叫,“弓箭手,拿弓箭来。”边上立时有人递过一把普通的弓,另有人送来几支箭,苏奴儿随手拉弓搭箭,将三支箭同时指向了那刺客的后背处。

那先前的刺客虽说身材颇为瘦小,但好歹也是有重量的,后面救他之人提着他一口气跃上屋顶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才要拉着他一起跃出围墙外,这时那三支箭已呼啸着朝那刺客身体的好几处同时射了过来。

苏奴儿臂力颇大,弓箭娴熟,那刺客此时无论怎样躲,都不能避开同时射来的三支箭,他只好一咬牙尽lì

闪避。

这时一股大力推了他一把,那刺客便被推倒在一边,只听“噗噗噗”三声,箭入肉的声音依次传了过来,那刺客侧头一看,原来有个人将他推至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承shòu了那三支箭,黑衣刺客顿时低呼一声,“阿里木。”。

那阿里木忍痛压低声音朝那刺客叫道,“夜利亚,快走。”然后又用恳求的眼神望向之前救那刺客夜利亚的黑衣人,用不甚流利的汉话说道,“侠士,请带他速走,下面人追过来了。”

那被称为侠士的人望着阿里木,叹了口气,点点头,一把拽住欲要拉阿里木的夜利亚,哑声说道,”快走吧,来不及救他了,不然我们都不用走了。”

那夜利亚两眼闪动泪光,犹豫了一下,朝阿里木说道,“你等着我,我必来救你。”说完便和那蒙面黑衣人朝墙外跳了下去,几个闪跃间已然没入黑暗中。

苏奴儿看到人逃走了,气的扔掉了弓箭,下令道,“将那人带下来,好好审问。”

下面已有人上得屋顶,将这被射之人制住,抬了下去。

苏奴儿走到太子身边查看他的伤势,看见那伤口并不深,伤口也无变黑,显见那刺客并未在匕首之上淬毒,方将一颗心放了下来,暗道这刺客必是个新手。

他低头请罪道,“太子,刺客已然逃走,仅抓到那刺客同党,末将失职,请太子责罚。”

李元昊任由边上人包扎那只手臂,望着刺客逃走的方向,说道,“无妨,那刺客此次不成功,不日必来,我们只需周密安排就可。”

第34章 宴请

春风楼这一日颇为热闹,皆因西夏太子在此设宴,宴请辽国、吐蕃和龟兹三国的使臣。春风楼本有三层,这第三层却是被夏国包下了。

春风楼的第三层乃是一个装饰颇具异域特色的大厅,此时厅内觥筹交错,热闹异常。

厅内主座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依旧是白衣黑冠,双目炯炯,他笑着对右手边一位挺拔俊美的蓝袍男子说道,“小弟久仰耶律兄的大名,今日得辽国中山郡王大驾光临,真乃蓬荜生辉。”

那被唤做耶律兄的男子朝这人抱了抱拳,客气道,“元昊太子,你太过客气了,夏辽两国素来交好,在下能被夏太子邀请,荣幸之至!”

其余两国使者听闻此话,皆询问这耶律兄是何人?

那西夏太子李元昊忙介shào

道,“各位,这位便是当今大辽皇帝之侄,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乃辽国最为年轻的枢密副使耶律宗政兄。”

辽国与大宋同为当世最大的两个国家,今日辽国的郡王到此,其余两个小国的使臣哪有不上前巴结的道理,一时间攀交情,献媚声此起彼伏。

那耶律宗政却不卑不亢地笑道,”诸位大人客气、客气。”

他边上一位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却显得颇有点不耐烦,李元昊带着询问地语气说道,“耶律兄,这位是?”

耶律宗政说道,“他是在下的三弟耶律宗允,舍弟性子直爽,最不惯应酬,望太子体谅。”

李元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长沙郡王,也是贵国闻名的年青英雄,恕在下眼拙了。”

那耶律宗允也不答话,只朝李元昊遥遥点了点头,这李元昊也不介yì



“各位,静一静!”西夏正使野利大人看到自家太子对他点头示意,忙站起来说道,“此次我夏国太子设宴亲临春风楼,目的乃是与各位大人结识并与各国结为睦好邦邻,共图发展。”

“如何共图发展?你夏国才攻下回鹘,下一个焉知不是我国?”吐蕃正使说道。

“攻下回鹘乃不得已而为之,我父王欲与贵国首领唃厮啰交好,只要你吐蕃不扰我国,我夏国必与吐蕃长久相交。”李元昊笑眯眯地保证道。

耶律宗政静静地望着李元昊,心中暗道,“李元昊此人有勇有谋,为人又收放自如,假以时日,此子若为西夏王,大宋与辽国又多一劲敌。”

李元昊看到龟兹正使李延庆默然不语,转而问道,“李大人可是有何想法,说出来大伙共同参详参详!”

“太子殿下,此次邀请我等,是否另有要事相商?不妨直言!”龟兹正使李延庆一针见血的问道。

“哈哈!李大人果然爽直。不错,此次邀请诸位的另一缘由便是回鹘。诸位皆知我夏国与回鹘不和已久,此次虽然不得已攻下回鹘,但回鹘可汗夜落隔尚未俯首,他若卷土重来,必会上请大宋皇帝,并联络诸国一起对我夏国用兵,若果如此,不知诸使如何看待?”李元昊大笑后,缓缓道来。

此话一出,座下一片寂静,无人吱声。半响后,李延庆说道,“此等大事,我等并不能做主,尚需我国可汗决定。”众人纷纷附和。

“无妨,元昊这里无需诸位大人立时答复,只请各位将我夏国的提议带回国便可,我李元昊在这里恳请诸位,回鹘大势已去,诸国若是强出头助其复国,或者希冀在后面混水打秋风,那我夏国必不罢休。”李元昊面色阴狠的说道。

“夏国太子这是在威胁我等吗?”吐蕃副使面色不虞地问道。

“非也,非也,若是诸国愿与我夏国交好,共谋丝绸之路的利益,我夏国无上欢迎,我元昊在这里可向诸位保证,至少十年内,我夏国不会主动对诸国动一兵一卒,利益得失,待各位大人考量后回复贵国国主。”李元昊面色微缓后,又转为微笑,转变之快,令人瞠目。

众人不语,皆在衡量其中利弊。

李元昊转而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耶律宗政,“耶律兄如何取决?”

耶律宗政淡淡笑道,“我辽国和宋乃兄弟之邦,和诸国也一直交好,我大辽皇上从不喜穷兵黩武,只愿我大辽子民安居乐业。对于贵国和他国的纠葛,我辽国从未打算参与,太子无需多虑。”

“有耶律兄一句话,我夏国愿与辽国永世交好!”李元昊得到耶律宗政此话,颇为高兴。

吐蕃和龟兹听闻辽国此话,也不欲与西夏当面作对,皆表示愿将此话带回给各自国主。

“野利大人,今既邀请诸位大人来春风楼,咱们国事谈完了,是不是聊聊风月?”李元昊朝西夏正使野利大人招手唤道。

那野利大人朝门口拍了拍掌,候在门口已久的酒楼侍应托着各种美酒鱼贯而入,随后又进来一班乐人开始奏乐,一时间丝竹声声,仿若刚才那些情景皆没发生过。

厅内又开始了推杯换盏,喝声连连。

此时二楼的一间阁子内,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立于椅子之上,头微侧,耳朵附在一根小管一头,小管另一头插在楼顶的一个小洞内。

这女子不知在听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愤愤。许久之后,她跳下椅子,将小管并椅子收好后,方拉了拉身上的裙子,正了正脸上面纱,朝门外走去。

看那女子的装扮仿若是春风楼的舞女,她脚步的方向,正是朝着三楼的楼梯口走去,快要走到的时候,不知二楼内哪间阁子的门忽然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将之一把拽了进去。

“哎呀。是谁?”那舞女刚欲大呼,可是看到悠然坐于阁内的男子时,她立马吞回了那句呼喊。

“是你?”这舞女疑惑地望着这男子,“你欲做何”?

“刺杀虽然是最直接而有效的办法,可是于你,却是最愚蠢的方法,如果李元昊轻易便能被刺死,那他早已死过几百回了。”那男子慢吞吞的说道。

“那我该如何做?”那舞女低声朝那男子吼道。

“夜落隔没被李元昊抓住,应该快来汴梁了,你安心等他吧。不要再做无谓的举动。”男子无视那舞女的愤nù



“那阿里木怎么办,我要救他出来。”这舞女却原来是回鹘公主夜利亚,她两眼含泪低低说道。

“李元昊没抓住你这个刺客,阿里木暂时性命无忧,等你父汗来后再做计较吧。”这男子却是易过容的赵娴。

看到夜利亚无助地靠墙抽泣,赵娴叹口气抽出身边帕子,递到夜利亚跟前,夜利亚感激地接过,擦了擦眼泪

“我不再做刺杀这种傻事了。”夜利亚说完后,站起身来开门出去朝三楼走去。

此时三楼客人酒过三巡,气氛又渐渐高涨,

一阵急促的弦鼓声在音乐声中响起,众人皆被这声音吸引的停下了喝酒,此时门口传来一阵铃铛声,杳杳然走进来一位舞女,身着白色轻盈舞衣,如一朵白云,宽摆长裙,长袖飘飘,彩带飘逸,赤着双足,足上各系一个铃铛,飘飘欲仙地舞到了宴席中央。

这舞女伴着越来越快的鼓声,身子也旋转犹如车轮,快速多变,一时间全身彩带飘飘,裙摆旋如弧形,正是有名的“胡旋舞”。

众人看的目眩神驰,浑身发热。

霎那间鼓声停下,那女子柔软的腰肢一个急弯,上身朝后弯去,整个身体如拱桥般,她的一根飘带无巧不巧拂过了李元昊的面前,一阵香风飘过,李元昊一把捞住那根彩带。

音乐声停,那女子直起了上身,众人朝那舞女面上望去,却见那女子脸蒙白纱,看不清容颜,只见一双碧玉般的眸子,盈盈一扫,眼如秋水般撩过了众人的心间,大家心中都暗呼道,“好一双美目。”

“好!好!,当真是美人如玉。”李元昊带头鼓掌。

那舞女盈盈走到李元昊席前,侧身施礼,犹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大人请将彩带还回给我可好?”

“小姐若将面纱取下,本人就将这彩带还于你。”李元昊戏谑地望着那女子。

“大人好生无礼,你这是在欺负小女子吗?”那女子娇嗔道,一双妙目扫过李元昊,直把李元昊看的心痒痒的。

第35章 争夺美人

李元昊轻轻将彩带凑近鼻尖闻了闻,调笑道,“美人的东西真是香喷喷的,我不欺负你,你自己过来拿吧。”

那舞女轻笑一声,迈开玉足绕过李元昊面前的酒席,朝他走去,玉足走动间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犹如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座下诸人皆眼热地望向了李元昊。

那女子转眼便停在了李元昊身边,她将玉手伸到李元昊面前,“诺,大人还我吧。”

那只莹白如玉的玉手,指尖上点点寇红,在灯火下映入绿色如碧的眸湖中,反复荡漾。

李元昊眼神微眯,心下像被猫爪反复抓挠。他一把抚住那芊芊玉指,轻轻一握,那女子便挣脱不开了。

“大人作甚,快放开小女子。”那女子娇呼道。

“小姐,不如跟我回去可好?元昊必不亏待你。”李元昊也不放手,随手一拉,欲将那玉手的主人带入怀中。

那女子柔软的腰肢一个扭动,居然避开了那只欲要揽腰的手。她对李元昊微微一笑道,“大人也忒心急了些,小女子尚未答yīng

呢!”

李元昊被撩起了兴致,他大笑道,“你这女子,倒是有点意思。”说话间放开了女子的那只玉手。

他将彩带递到那舞女面前,那女子随手接过,道谢之话尚未出口,李元昊动作如闪电般,长臂一圈便环住了那纤纤细腰。

“啊。”那女子惊呼出声,却发xiàn

自己已然坐在李元昊腿上。

那女子纤长的脖子上有颗红痣,李元昊一瞄之下,便不由被吸引住了,他将鼻子拱到了那处红痣之上,一阵处子体香和着淋漓的香汗味道传入了鼻尖。李元昊长长吸了一口,顿觉心旌摇曳。

那女子似乎被李元昊的动作惊住了,她颤了一颤,立kè

便挣扎了起来,那软玉温香在怀内扭动,直让李元昊喉咙发干,身子发紧。

李元昊一把撩开了眼前那碍人面纱,挺翘的鼻梁配上红艳的双唇,一张娇艳欲滴的如花脸庞瞬时出现在眼前,他呵笑出声,“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美。”

说完便俯下脸庞,欲去吻那香唇。那女子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愤恨,手不由自主去挡住那凑过来的双唇。

一幕香艳的画面即将要上演了,座下诸人看的面露羡慕之色,直恨不得搂住那女子的人便是自己。

“哐当”一声,大厅之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众人忙瑟缩了下脖子,被这冷风吹的酒醒了醒。

“宝贝儿,美人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男子跌跌撞撞地碰了进来,他进来后茫然的四处望了望,突然就冲着上座李元昊怀里的女子走去。

“美人儿,快随我回走,你答yīng

好的事情可不能反悔。”说罢便将那女子从李元昊手臂中拉了出来,环入自己怀内。

西夏野利大人看到有人居然冲过侍卫,不但莫名其妙闯了进来,还抢走了自家太子怀里的美人,立kè

大怒,“你这厮是怎么进来的?来人,快将此人拿下。”

李元昊到手的美人被人抢了,心头火气隐现,他抬头望去,却是双眼一亮,大喜道,“是你?”

座下的辽国郡王耶律宗政也一改之前淡漠的神色,忍不住激动地喊了声,“且慢拿下。”他飞快的起身,走到那男子跟前,叫道,“这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哈哈哈,什么是你是我,见面不见面的,老兄,咱们可都不认识啊,借光让一让,我要带我的小美人回去。”那男子也不理众人表情,自顾拉着那舞女的手朝门口走去。

李元昊一个眼神飞去,门口侍卫齐刷刷的将那陌生男子和那舞女团团围住。李元昊这才懒懒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这两人面前。

“小兄弟,让我好找啊。”李元昊望着这平凡而普通的面容,却觉得这男子通身散发出一种淡然而致命的吸引力,“不如坐下喝杯水酒?”他邀请道。

“和你们喝水酒?我可没兴趣!”那男子晒笑拒绝。

“你这人好生不识抬举,我家太子邀请也敢拒绝。”野利大人冲这人喝道。

“不识抬举便又怎样?这是请人还是逼人?”那男子斜睨着野利大人。

“小兄弟,在下可是诚心邀请,如若不愿,本人也不勉强。”李元昊对欲要再言的野利大人摆了摆手,那野利大人立马闭住了嘴。

“既如此,在下可是带着小美人先走了,改日再聚,诸位留步。”那男子抬腿便走。

“留下这女子,她可是我们太子看上的。”野利大人又忍不住叫道。

“美人不乐意,可算是强抢民女吗?太子?”那男子讥讽的一笑。

这男子从进大厅开便装疯卖傻,油盐不进,兼且伶牙俐齿,偏又动不得他,直恨得野利大人牙痒痒。

“哈哈哈!强抢美人可算是大煞风景之事,本人到不愿为之。”李元昊干笑了几声。

“前次一别,在下曾说过,有缘再见时,必要请小兄弟一叙,不知今日小兄弟可愿让在下一了心愿?”耶律宗政诚恳地望着那男子。

那男子不知为何,对耶律宗政并没有反感,他冲耶律宗政点点头,“今日实在是不得空,改日再登门拜访!”

“小兄弟却是如何称呼,在下辽国耶律宗政。”

“本人肖闲,耶律兄请了。”这男子到也不在意这耶律宗政是何人,对着他抱了抱拳,却并不理睬这西夏太子李元昊。

“太子,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让肖兄弟带着这位姑娘先行离去?”耶律宗政转而望向李元昊。

“耶律郡王太客气了,既然郡王开口,元昊焉有不应之理?”李元昊面上悄然闪过一丝不快,却仍挥手让侍卫散去。

“肖兄弟,相见即是有缘,下次再见,可要给本人一个薄面了!”李元昊仍然面不改色。

这肖闲心中暗自吃惊,心道这李元昊到是个枭雄,能屈能伸,这样被他下了面子,却能不动声色。

“承情!”肖闲说完便揽住那女子出去了,只留下一众人等若有所思。

那女子被肖闲拉入二楼小阁子内,方被放开了手。

那女子问道,“为何将我拉出来?”,这女子正是夜利亚。

“身为女子,当珍惜自己,何苦为了家国不惜自己的身体?”肖闲也就是赵娴同情地望着她。

“那我当如何?如今我也只有这身体尚还可用。”夜利亚自嘲地一笑。

“国家大事这等重压,本就不该负在女子身上,你父汗若是知dào

,也必不会同意你今日之举。”赵娴眼中似有惋惜,又似有感慨。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晓我这么多事?”夜利亚盯着赵娴看。

“你只需知dào

,我不会害你。”赵娴轻抚夜利亚的发丝。

“为何要帮我?”夜利亚沙哑着问道。

“因为你是女子。”赵娴轻叹道。

郁结的情绪被长久的压抑住,赵娴的轻抚触动了夜利亚内心柔软处,夜利亚心中流过一片暖流,她拉下赵娴的手,隔着面纱搁在自己脸侧。

“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爱惜自己,”赵娴柔声说道。

多久没人和自己说过这番话了?夜利亚眼中噙满泪水,她缓缓拉下脸上的面纱,苍白而美丽的脸楚楚动人,犹如雨中的百合就那么呈现在赵娴眼中。

“好!不做傻事了。”夜利亚轻声应道,灯光下映着盈盈欲滴的泪眼,为这萧瑟冷夜增添了一抹柔软。

第36章 暴毙

绫锦院隶属少府监,当今宫中和皇家织品、刺绣皆来自于此,皇帝近臣、以及节日里封赏的丝织品也均由绫锦院提供。

这日里,绫锦院迎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他们由当今太后跟前的红人刘从广亲自接待,直让边上作陪的少府监丞心里犯嘀咕,不住揣摩来者到底是何来头。

“各位少东,你等是我大宋织造行业的行首,亦是我大宋的“官绸”。本次请诸位来的目的,想必你们皆已知晓,事关太后寿诞礼服的缝制事宜,尚请各位慎重对待。”刘从广说道。

“刘大人请为我等详细解说此次礼服的具体情况。”身穿青衣,温文儒雅的是“殷记绸缎”的二少东殷仁,让人一见顿生好感。“殷记绸缎”是大宋两浙路最大的绸缎庄,也是本朝最大的“官稠”。

“为慎重起见,太后礼服由你们三家中的一家为主,其余两家为辅进行缝制。”

“刘大人,此次由谁家为主,谁家为辅?”白衣男子是成都府路最大的“蜀锦世家”的少主人孙子琮。

“从明日起,以十日为限,十日后进行考较。考较内容为三方面:一为礼服面料,二为礼服所绣花样,三为刺绣手艺。届时胜出的那家为首,其余辅之。”刘从广望着这三位。

定州“卢记织造”的大少爷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听完后并不发问,只是点了点头。

“具体要求皆记录在此手卷上,诸位回去后多加参详”,少府监丞忙将手卷分别递给三位少东。

“当然,诸位为朝廷出力,朝廷也有重赏。‘官绸’历来是两年一换,只要此次为太后礼服出力者,今年的‘官绸’到期者可以延续至五年后;另外,朝廷会助出力最多的那家进入边境所设的“榷场”。因此,此次太后礼服一事,诸位请尽心尽lì

。”刘从广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等必尽lì

为之,请大人放心。”听闻此话,三人皆面露喜色,口中连连应下。

“五日后酉时,在下设宴“会仙楼”,请三位务必到席一叙。“刘从广说道。”刘大人客气了,我等必会按时到席。”殷仁抱拳说道,其余两人忙附和。

杭州“殷记绸缎”、西川“蜀锦世家”以及定州“卢记织造”这三家控zhì

了大宋东、南、北三地的丝织品,更代表了大宋织造行业的最高水平。

这三家此来的代表分别是三家年青一代中之佼佼者,各家家主派他们来,既有锻炼他们之意,也有结交朝廷之心,以便为未来他们各自做家主增添砝码。

龙津桥西南耸立着一栋雅致华丽的高楼,楼门口装饰着画有花鸟鱼虫纹饰的彩楼欢门,门檐下飘荡着条条流苏。正门旁的望轩上,一缕清布幡子随风飘荡,借着灯笼泛出的光,“会仙楼”三个大字时隐时现。

朝廷指派的宴请多数放于会仙楼,临街又有开封府、殿前司、尚书省,使得会仙楼也许不是汴梁最大的酒楼,但绝对是最有名的酒楼之一。

刘从广因缝制太后礼服一事,在会仙楼宴请三家的少东,此时酉时已至,“殷记绸缎”的殷仁和“卢记织造”的卢穆皆到,独余“蜀锦世家”的孙子琮仍未见踪影。

刘从广本次也有着意交好三家之意,见孙子琮未到,也并未责备,对其余二人道,“二位少东再稍待片刻,这孙少主许是被事耽搁了,各位先用茶。”

“无妨、无妨,我等正好与大人多亲近亲近”,殷仁轻啜一口茶,和暖地笑着。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名侍卫,他面露焦色,匆匆行至刘从广面前,俯身抱拳后,低头附在刘从广耳边说了几句,刘从广面色微变。

刘从广望了望两家少东,欲言又止。”刘大人,可是有事?”殷仁一眼便发xiàn

刘从广脸色的变化。

“你将事情源源本本说出来。”刘从广对那侍卫说道。

“是,大人!刚才‘蜀锦世家’在汴梁大宅内的大管家至开封府报案,他家少主孙子琮不知何故暴毙于自己房内,并派人通知大人你。”那侍卫恭恭敬敬答道。

“暴毙是何时之事?”刘从广又恢复了平静的面色。

“开封府仵作已查知,孙少主身亡时间约为四更时分,死时面色平静,无任何异色。”那侍卫答道。

“因何今日四更身亡,现时才得知?”刘从广问道。

“据那大管家说道,他本以为他家少主在熟睡,是以并未派人进屋去唤醒于他,午时过后,孙少主仍未醒来,他才觉疑惑,使人去唤,方觉不对,因其面色如常,老管家便又寻来大夫,始知自家少主已然死去多时,随后匆匆报案于开封府。”

“开封府府尹陈大人又如何做?”刘从广问道。

“陈大人已然派人去调查此事,但有任何消息,小的必会报于大人。”那侍卫说话有条不紊。

“你现下去陈大人处了解详细原委,并着人助陈大人一臂之力,务求全力查清此事。”刘从广颇有点恼火,这蜀锦世家的少东来汴梁时日不多,便发生此事,必会耽搁到太后寿诞礼服的缝制,需yào

速速查清才好。

看到殷仁等人的疑惑眼神,刘从广说道,“二位少东,‘蜀锦世家’少主孙子琮于今日凌晨暴毙,现下事情未明,眼下这顿酒,咱们怕是吃不安生了,不如就此散了,本官择日再请二位如何?”

“大人请便,如需用到我二人之处,尚请吩咐。”殷仁点点头道。

“如此便散了吧,”刘从广说完率先离开会仙楼。

离“会仙楼”不远处有家“宅子酒店”,因其外门面装饰如仕宦宅子而得名,内设四五阁间,是家不大的小酒店,但颇具特色。

一间稍大的阁间内,仅有三人,其中二人对酌,一人旁坐。

“殷兄,此酒店乃我秘卫联络之处,以后但凡有事皆可来此处。”面貌普通男子举杯遥敬对面的殷仁。

“副使安排甚是周到。”殷仁笑笑,随后眉头微皱问道,“副使可知今日发生之事?”

“你可是指‘蜀锦世家’少主孙子琮之事?”副使自然便是赵娴。

“正是此事,本来此事与我等无关,我等也不必关心。但孙子琮此人却事关太后礼服之事,恐怕外人必会猜疑我与‘卢记织造’的卢穆。”

赵娴望向旁坐的赵颜,“此事有何线索?”

“主子,孙子琮之死甚是蹊跷,其中怕是另有隐情。”赵颜回道。

“哦?如何蹊跷,有何隐情?”赵娴感兴趣地问道。

“开封府仵作验到孙子琮死状并无异样,但其死前却似有交欢之状,而据他府内大管家回报,自家少主未曾去过任何烟花之地,也不曾找家中侍女侍寝。”赵颜将她知dào

的此案之事娓娓道来。

“可曾查到他死前去过何处?”赵娴问道。

“开封府已查问过孙家上下仆从以及他的随侍,皆回答说不曾看见。”赵颜答道。

“外表无异状,未必体内无异状,可曾验尸?”赵娴想了一下问道。

“开封府怕是不能随意验尸,必得他家人同意方可,”殷仁在边上插了一句。

“不错,是我糊涂了,孙家管家必已派人通知他家家主来京,恐怕验尸也需得到那时候,现下只能从别处先查起来。”赵娴说道。“既如此,我等也派人手暗中细细查访。”

“是,主子!”赵颜低头答道。

第37章 如棋

年节将至,冬阳正好,此时坐在镜前的女子,望着镜中的如花容颜,心情有如外面的阳光,看着明媚,却无温度。

做为皇宫内苑坤宁殿的主人,世间女子莫不想爬到这个位置,可是做到了皇后又如何?人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做为一国之后,看似外表风光,谁又知内里辛酸。

她自嘲一笑,“啪”地一声,随手将镜子拂到了地上,转眼摔成了碎片。

“圣人息怒,”一众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昨夜官家歇于何处?”那女子望向站在一边的贴身宫女。

“禀圣人,昨夜官家宿于尚美人处。”宫女老老实实答道。

“又是尚美人,这月已经是第几次了?”皇后郭氏脸色变了几变,愤愤地说道。

“圣人莫气,再如何您还是这一国之后,她们又怎能越过您?”宫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女子安抚道,她正是皇后的贴身乳母。

“今日日头正好,圣人不如去花园走走,无须成日闷在这殿内。”乳母继xù

劝道。

“也罢,你们且随我去逛逛。”郭后挥了挥袖,地上一众宫人,方战战兢兢爬起来站立一边。

此时任是如何美景,郭后也无心欣赏,更何况眼前正是寒冬季节。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官家的时候,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总是很温和地对她笑,如果不是后来太后指她为皇后,如果那个少年没有长大,一切或许不是现在这样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呆呆望着眼前的秃枝,身后一众宫女皆大气也不敢出。

“妹妹,快来这里坐坐。”一阵娇笑传来,远处两位美人带着一群宫女摇摇曳曳走了过来。

那两位美人走至跟前,似乎才看到亭子里面坐着的是皇后,其中一位身材丰腴,娇艳如花的女子眼底滑过一丝嘲讽,笑道,“原来是圣人,妾尚氏给姐姐请安。”另外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也跟着请安。

“是尚美人和杨美人”郭后冷冷望着这两位美人,心中无比厌恶,这就是一直缠着官家的女子。她停了片刻方缓缓说道,“免礼吧。”

身材丰腴的尚美人脸上掠过一丝难堪,她抬起身子,强笑道,“圣人姐姐,妹妹正要去杨太妃处请安,姐姐可要同去?”

郭后并不回答她的话,只说道,“听说你父兄如今皆得了官家的青眼,封官受赐,恩宠倾动京城。”

“姐姐哪里话,这都是官家的恩赐,家父兄惶恐,只求兢兢做好份内事,以报官家赏识。”尚美人假作小心状说道。

“官家赏识?你这是在吾面前炫耀吗?”郭后冷笑道。

“妹妹不敢,妹妹惶恐!”那尚美人忙低声辩解。

“且让你父兄收敛点,得yì

时须想失意处,莫要太过张扬才好。”郭后继xù

说道。

“妹妹谨遵姐姐教诲。”尚美人表面恭敬,心内暗恨。

郭后身边乳母此时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郭后转而笑道,“尚美人,你如今也莫急着去杨太妃处问安了,咱们先处理你殿内宫婢之事吧。”

尚美人抬起头,不知这郭后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姐姐何出此言?”

“带上来吧。”乳母看到郭后点头后,忙叫了一声。

几个内侍押着一女子走了上来,走近前来,将那女子推到在地,拱手请安道,“圣人金安”、“请尚美人、杨美人安“。

尚美人看到被推到的女子后,问道,“这是我宫中侍女,你们这是为何?”

“回尚美人,这婢女与宫中奴才有奸情,被我等捉住,尚请圣人示下如何处置。”一个颇为伶俐的内侍上前回道。

“妹妹,这是你宫中的侍女,你觉得当如何处置?”郭后斜睨着尚美人。

尚美人望着自己宫内这侍女,这奴婢平时尚属机灵,此时却呆呆望着地面,不言不语,她走到这侍女面前,问道,“采荷,此事可是真的?你莫要怕,只管说出真话。”

那侍女听到尚美人问话,方醒觉自己主子在跟前,忙扑上前,哽咽道,“主子,奴婢。求主子开恩。”

尚美人听闻此话,皱着眉头,“难道是真的?你真糊涂!”然后转向郭后说道,“姐姐,这奴婢跟随妹妹多年,平时最是老实不过,此中怕是有隐情,她既不肯说,不如发落出宫吧?”

郭后问身边乳母,“嬤嬤,宫内规矩是什么?”

“回圣人,宫内规矩是各打五十板,然后发落至别处”乳母忙上前回道。

“姐姐,这奴婢身子弱,如何经得起五十大板,请姐姐高抬贵手。”尚美人知dào

郭后这是故yì

给自己下马威。但如果自己不为那侍女求情,怕是会寒了身边人的心,自己也会被下了面子。

“妹妹可真仁慈啊!”郭后满含讥讽地说道,“不过宫内既然订了规矩,我等如是以身犯规,以后这规矩不要也罢。”

“拖下去,照规矩来吧!”郭后摇摇头说道。

那女子这才醒悟,自己若被打实五十大板,估计这小命也差不多了,忙匍匐到郭后面前,不停叩头,“圣人饶命,圣人开恩,奴婢不敢再犯了,饶了奴婢吧。”

郭后也不答,摆摆袖子,乳母忙对那几个内侍使个眼色,那几人便识趣地拉着那女子离开。

那女子嘴里不停求着饶命,谁都不曾看到亭子后面的树边立着两个人,后面远远辍着一群内侍。

这女子眼尖,一眼便望见,她使出全身力qì

挣扎,那几人猝不及防被这女子挣脱开来,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树边的两人面前,倒头便磕,“官家救救奴婢,官家饶命。”

听到这话,一众人才转头发xiàn

,树边站着的两个人,前面的一个可不正是当今官家赵祯,另一个默不作声地却是颇得官家喜爱的华邑公主赵娴。

郭后并一众人等忙过去施礼问安,郭后为能看到官家而欣喜,尚美人却一脸戚戚,颇为委屈地叫道,“官家,你救救采荷吧。”

“圣人,朕也看了这半晌了,常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将这奴婢发落到别处即可,五十大板能免则免吧。”赵祯柔声说道。

尚美人听到官家帮着自己说话,脸露欣喜之色。郭后望去又被气的个隐生暗火。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不按规矩来,吾以后还怎生管理?后宫之事还请官家莫要插手,”郭后板着脸说道。

赵娴在一边冷眼望着这一幕,心想这郭后真不会做人,当众便不给官家面子,性子又硬,难怪不得官家欢心。再看那尚美人,哀哀戚戚,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由暗自想到,这后宫女子当真个个心机十足。

“既如此,那就照圣人意思来吧。”赵祯说完便无趣地离开了。

远远地那侍女哭声和哀求声不知被什么堵住了,之后再也听不见了。

“祯哥哥,若是同情那侍女,不如暗中派人交代下去便可。”赵娴望着赵祯不虞的面色。

“看她自己造化吧。我只是不喜这郭氏,”赵祯说道。

“祯哥哥,你刚才是故yì

的?让她们互生嫌隙”赵娴轻笑道。

“你这小妮子,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些女子,喜欢地不过是些荣华富贵,所想的也不过是家族恩宠,又有几个是真心的?”赵祯嗤之以鼻。

“祯哥哥。”赵娴满脸同情望着他。

“无妨,想要坐稳这位子,总要失去些东西。她们。既愿入局,就难免成为一枚棋子,要如何走,单看她们如何做了。”

“棋子!人生如棋,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赵娴自言自语道。

“这冬日眼看也快要过去了,”赵祯望着远处的天空。

第38章 线索

近几日‘蜀锦世家’在汴梁的府宅愁云惨淡,孙府大管家更是日日唉声叹气,自打两日前自家少主孙子琮猝死房内,大管家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想到家主过两日就要到京城了,他就怕地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蜀锦世家’垄断着大宋西南织造的大部分份额,不仅财大气粗,家主在西川更是说话掷地有声。少主乃是未来继承家主的最有力人选,却在刚来汴梁没几日便暴毙,他的责任可谓大矣。

想他好不容易爬到大管家这个位置,却出了此事,责罚是少不了了,他每日里胆颤心惊的,只希望早日找到少主暴毙的原因,也好让他稍稍能抵掉保护不利的过错。

可这都过了两日,府衙仍旧没有什么进展,直急的大管家嘴角冒泡。

“大管家,我有件事儿要和您说,不知您老是否?”少主贴身小厮诺诺地站在他跟前。

“何事?速速说来,吞吞吐吐的这是做甚?”大管家满脸不耐地望着那小厮。

“五日前,少主在外城铺子里遇到一位美貌的姑子,曾上前试图搭讪,少主当时说未尝试过和出家人。,但其后又再无听到他说此事。您老也知dào

少主的脾性,是以小的颇为奇怪。”那小厮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等事情,前几日衙差来询问时,你为何不说?”大管家厉声问道。

“这。当时小的并未想起此事,这两日仔细琢磨,方觉得此事颇为怪异。”那小厮被大管家的喝问吓了老大一跳。

“你现在随我速去开封府衙,将此事说于陈大人听。”大管家急急叫着小厮出门。

“哦?孙子琮曾挑逗貌美尼姑?”赵娴颇为讶异地问道。

“是的,主子,他贴身小厮如此说的。”赵颜将刚得的消息告知了赵娴。

“那孙子琮却是何种脾性?”赵娴问道。

“据他府内大管家和贴身小厮说,孙子琮此人但凡喜欢,莫不用尽心机,千方百计得之而后快,决无罢手之说,更无半途而废之事。是以他表示兴趣,却无动静之事却是绝无可能,”赵颜答道。

“孙子琮暴毙前三日的行踪如何?可有了解过?”赵娴问道。

“他贴身小厮说,那三日孙子琮皆在外城巡视自家店铺,每日里皆戌时回府。”

“孙子琮巡铺时,他小厮皆跟随左右,寸步不离?”

“据孙子琮小厮说,后两日他家少主并未一直带着他,仅让他等在其中一间铺子内,回府时方跟着一起回”赵颜答道。

“孙子琮单独出去过,却并未带小厮。”赵娴沉思后继xù

问道,“他可用过自家马车?可是去自家别的店铺?”

“主子,开封府衙差去了解过,孙家在外城有三间铺子,孙子琮单独出去的那两日未曾用过马车,也未曾去过另两间铺子。”赵颜将所有事皆仔细打听了。

“那就怪了,看来,我们需从那尼姑查起。”赵娴想了想说道。

“衙差曾问过,那日那尼姑去的那间铺子的伙计,皆答未曾注意,而且平日里也不曾有尼姑来买织品。孙子琮的贴身小厮那日因未曾仔细看,是以也无法绘出那尼姑的样貌。”赵颜回道。

赵娴皱了皱眉头,颇觉有些棘手。但世间事但凡有线索,就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她仔细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没用马车,兴许是那尼姑所在的庵离那铺子并不远,或者孙子琮另雇马车?赵颜,你查查那附近有几家尼姑庵?附近有否车马行?”

“是,属下马上着人去查。”赵颜答道。

“庵?尼姑庵?”赵娴心下一动,“你还记得扬州那些掳人女子的贼人,曾提到过庵吗?”赵娴自言自语地说道“二者会有关联吗?”。

“训liàn

有素的人牙帮派,他们掳那些女子来汴梁的某个庵,孙子琮调戏尼姑,”赵娴脑海中灵光一现,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被她忽略了。

外城南面有条水柜街,因其靠近朱雀门街,周围有太学、国子监、贡院,附近另有好几座道观、寺庵,因而颇有人气。

‘蜀锦世家’的其中一间铺子便坐落在麦稍巷口,蜀锦自古以来就有“寸锦寸金”之说,历来为皇室及达官贵人享用。本朝承平日久,国家稳定,百姓富足,而汴梁又多富户,互相攀比之风愈盛,故而颇多人光顾这间铺子。

午时刚至,‘蜀锦世家’铺子里的客人方少了些,此时门口进来了两位男客,皆中等身材,其貌不扬。

那些伙计见多了达官显贵,富家大户的,见这两人打扮普通,心下便多了一分不以为然,只抬了抬眼皮,招呼都懒得打,便自顾忙自己事情。

“这位小哥,你家大掌柜在吗?”其中一位男子拉住一个伙计问道。

“有事?”那伙计懒懒地回道。

“自是有要事,速速请你家掌柜的出来。”另一个男子性子有点急躁。

“我家掌柜的岂是随便人能见的?”那伙计上下打量一番,用蔑视地语气说道。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家掌柜的我又如何见不得?”那性子急躁的男子气急骂道。

边上的男子忙拉开这男子,低低说道,“张大哥,莫动气,正事要紧。”

“李兄弟,你刚从杭州调来咱们这里,你是不知咱京城这帮奴才,皆是攀高踩低的。”被唤作张大哥的人说道。

两人正说话间,从里间走出一位掌柜打扮的人,一看这两人,立马挤出一丝笑容,急走两步,说道,“二位官爷,你们来了,快里面请。”

他一边将这二人引进里间,一边对刚才那伙计叫道,“愣着做甚?赶紧给二位官爷上茶。”

进的里间,三人分别落座后,那李姓男子便说道,“在下李二,这位是张爷,我等奉陈大之人命,又来叨扰大掌柜了。”

那大掌柜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二位官爷也是为了我家少主之事,我等只盼早日查明少主身亡之事,自当感激不尽。”

“大掌柜客气了,今日得闻孙少主五日前曾在贵铺遇到姑子之事,现再来询问一番,望大掌柜能将那些伙计一一唤进,我等细细盘问方可。”那李二说话和气有礼。“另外,贵铺附近可有车马行?”

那大掌柜忙道,“小铺对面便有一间车马行,李爷稍后,待我先将那些伙计一一唤进来。”

此番询问足足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李二等二人方出了蜀锦世家分铺,又进了对面车马行。

“主子,李二传来消息,孙家铺子附近有两家车马行,可以肯定孙子琮未曾在他身亡前三日雇过任何车马,孙家铺子有个伙计却是见到了那姑子,且对面车马行也有人见到那姑子那日出了孙家铺子,朝东南面行去。”赵颜说道。

“东南面有尼姑庵吗”赵娴问道。

“属下着人查过,孙家铺子附近有道观三座,寺庙两座,并尼姑庵一座。而东面正是有一座尼姑庵,名叫‘相因庵’”。

“相因庵,那么巧?好!我们便由这相因庵查起。”赵娴微微笑道。

第39章 风雪投宿

外城东面,有座尼姑庵,名唤“相因庵”,在汴梁城内城外大大小小上百座寺庵中,“相因庵”香火不旺,香客寥寥,毫无名气。

这一日未时刚过,天空居然罕见地飘起了雪花,冬日里天黑的早,估摸着这时候不会再有香客了,小尼姑早早便关上了庵门,走向厨房相帮着准bèi

做晚斋。

“咚咚咚”三声叩门声有节奏的响起,小尼姑耳尖,立kè

便听到了,她准bèi

移动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将身子又转向了庵门,不确定地问道,“何人敲门?”

“小师父,可否开门行个方便?”门外传来悦耳的声音。

那小尼移到门口,暗想这下雪天,还有谁来庵内上香?她轻轻打开一扇小门,探头望去,门外站着两位女子,前面一位身裹白裘,面含微笑;后面一位身着素色棉衣,面色微冷。

“二位施主敲庵门所为何事?”那小尼姑合掌问道。

“小师父,我主仆二人刚来汴梁,本欲进内城投奔亲戚,奈何天色将黑,雪也越下越大,我等不知去哪里雇得车马,正巧路过仙庵,特来借宿一晚,求小师父行个方便。”那裹着白裘的女子似乎是主人。

“我们庵内不留客人,请二位另寻别家吧。”小尼姑抱歉地说道。

“小师父,我等不会白宿于仙庵,届时必会给仙庵多添香油钱,求小师父通融通融可好。你看我们主仆人生地不熟的,这等天气让我二人去哪里投店才好?”那女子看上去颇为发愁。

“这。”那小尼姑有点为难,可眼见这越来越大的雪,将两个弱女子拒之门外又颇为不忍,她出了个主意,“不如你们随我去求求我家庵主吧?”

“如此甚好,烦请小师父带我们去仙庵庵主处。”那穿白裘的女子一听之下脸露喜色。

“相因庵”不大,坐北朝南,走进庵内,向北一条鹅卵石路,两边柳树成行,此时冬季,柳树挺着光秃秃的枝桠,柳条却是枝枝向上,墙角开着数枝腊梅,显得非常清幽。行不多步,复进一重墙门,便是小小三间房子,里面供着韦驮尊者。

庭中松柏参天,从佛背后转进,又是一条横路。三人朝前走去,见是一座雕花门楼,跨步进去看时,并排三间佛堂,虽不是很大,却也高敞。中间三尊大佛,相貌庄严,金光灿灿。

这二人向佛拜了拜,对那小尼说道,“还请通报令师。”

“二位施主请坐,我去请师父出来。”那小尼答道。

不多久出来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尼,面庞白皙如玉,长相标致,看上去浑身韵味无穷。

那女尼见是两位女子,前面一位白裘女子约十五六岁,长相明媚,双眼澄澈,年纪虽小,通身气度,后面跟随的一位十八九岁,长相清秀,神情冷漠。这女尼双手合十,“贫尼了因,二位施主有礼了,敢问可是要投宿此处?”

两位女子似是没料到,庵主是如此年轻标致的女尼,先是一愣,那白裘女子方笑道,“小女子姓赵,这是我贴身女侍,今日实是无奈借宿仙庵,尚请庵主给我主仆二人行个方便,明日我必为仙庵多添香油。”

“本庵本不接受投宿,不过今日雪大,念二位施主又是女子,另投他处也颇多不便,贫尼便破例一次,静空,带二位施主去后院净室休息。”那女尼对前面带路的小尼姑吩咐道。

原来那小尼姑唤作静空,静空答yīng

一声,便又先头带路朝后院走去。

这主仆二人一听之下,忙施礼道谢,便跟着静空穿过佛堂朝后继xù

走去。

走过几间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便到了后院,后院又分东西二院,各有净室五六间,净室外面一带,都是扶栏,院中种着梧桐二树,又修竹数竿,整个院落看上去结构严谨,布局得当,处处透着古朴典雅、玲珑清秀。

静空带着这主仆二人走进东院其中一间净室,指着这间净室说道,“二位施主今夜便委屈在这屋休息,待酉时一到,我自将斋饭送至。”

那赵姓女子貌似无心地问道,“静空小师父,仙庵有多少师父啊?”

静空也不介yì

,介shào

道,“我们相因庵人不多,只有师徒十余人。”

那女子颇似好奇地问道,“小师父芳龄几何,看令师外貌颇为年轻。”

那静空倒是老实,为赵姓女子一一作答,“小尼今年一十二岁,我师父今年已然三十有二了,施主莫要小瞧我师父,我师父七岁便入空门,至今修行已有二十多年,来此庵也有七八年了。”

赵姓女子大吃一惊,暗道那庵主保养得宜,三十余岁之人,望去居然如二十许人。

那静空又交代道,“后院乃清净之处,二位施主切莫乱闯,以免冲撞了其他师父的修行。”

赵姓女子忙称是,又问道,“静空小师父居于何处?”

“我未居住于后院,我住所靠近佛堂,施主若是有事便请提前告知,入夜后小尼便不再来后院了。”

那赵姓女子方知,这小尼原来是住在之前经过的几间房屋之内,并未住在后院。她朝身后女侍打了个眼色,那侍女便从包裹内抽出一方帕子递到静空手中。

赵姓女子笑道,“这方帕子乃是在扬州所买,看上去颇为精致,却并不值当几钱,还请静空小师父笑纳,今日多亏小师父帮忙了。”

那静空却也不推拒,道了个谢,便伸手接过帕子便藏于怀中,合掌告辞了。

酉时不到,静空便将斋饭送至,匆匆去前面佛堂做晚课了。二人用完晚膳后,朝外望去,天色已黑,外面雪仍在下,却已是白皑皑一片了。

此时庵内女尼应是做晚课时分,院子内皆静悄悄的。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开了门朝院子中间走去。

走到院中,她们环视了一圈,赵姓女子指了指西院,她身边侍女点点头,便朝西院飞快的走去,这赵姓女子并不跟去,只站在院门口帮着望风。

西院院门未曾关闭,那侍女立kè

闪了进去。只见西院格局同东院差不多,所幸每间房内的灯并未灭掉,那侍女挨个轻轻推开房门,眼神扫视一番,并不进去,然后又掩上门继xù

下一间。

到最末尾一间净室后,她照样推开房门,不过很快她将脚底的雪轻轻蹭了蹭,便走了进去。

只见此屋颇大,屋子正中间供着白描大士像轴一幅,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面安置着一个蒲团。屋子左边放着朱红橱柜四个,皆有封锁。

屋子右边用一个围屏围着,进入看时,一张桐柏书桌,后设花藤小椅,靠壁安放着一张斑竹榻儿,壁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桌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侧边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后注年月,下书弟子静真熏沐写。

整间屋子收拾的颇为精致,却不知是否这经卷主人静真的居所

侍女出来后,对那赵姓女子摇摇头,然后四下打量一番,却见后墙处种着几排竹子,竹影掩映间,居然有扇小门,她拿出火折子擦亮后,发xiàn

门上面挂着一把锁,锁上落满雪,但仍能看出这锁半新不旧,却未曾生锈。

两人又回到东院,依样检视了一番,发xiàn

仅有两间相连的净室落着锁,无法进入,其余净室皆无所获。那赵姓女子皱了皱眉,和她的侍女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净房。

这“相因庵”表面看上去雅致清净,无任何不妥,但其中却透着一丝怪异,到底哪里怪异,二人一时也无法说出。

又过颏把钟后,庵内晚课结束,灯笼光的闪动间,西院陆陆续续回来了五六个女尼,一眼望去,皆是面貌姣好。

那女侍走出屋子,走至西院门口,对一个女尼施礼问道,“师父,敢问茅厕在何处?”一边说一边拿眼望着走进去的女尼,却未见有人走进最末尾的那间,她有点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那女尼指了指后墙处的一间草房,“那处便是。”

第40章 夜归人

夜半时分,雪渐渐停了,这时东院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了“咯吱”一声,这很轻微的声音,却引起了东院新来女客的注意。

净室内两位女客听到这声音,齐齐睁开眼,那女侍悄然跃到门边,将耳朵凑到门后仔细听那动静。

只听得院门被推开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进院内,那侍女将门悄悄开了一条小缝,拿眼朝外张去,那人并未点灯,单看身影像是一位女尼,因夜色太沉,无法仔细看清这人样貌。

看那人走路的方向和听脚步声,那女尼似乎朝着那两间上锁的净房走去,一阵开锁的声音响起,那人迈进房内,将门掩上后,不再有声息了。

那女侍蹙了蹙眉,欲待将门掩上,这时又听得西院的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进去后,又有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不知哪两位回来的这么晚,却不知去做了甚么。

“主子,西院的脚步声估摸着是那位叫静真的女尼的,傍晚时分,西院只没见到这人。”这女侍将门悄悄掩上后,回身压低声音对着床上的赵姓女子说道。

“刚咱们这东院的声音,或许是庵主的也说不定,咱们不是没见到庵主回来过吗?这落锁的房间兴许是她的。”那赵姓女子也轻轻说道。

“只是这院内人太多,无法一一检视。”那女侍叹了口气。

“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若引起她们警觉,后面的事情倒不好办了,这事看来还需徐徐图之。”那赵姓女子说道。

一夜无话,天微明时分,院内响起了扫雪的声音,那女侍将房门打开,走到院内,只见静空小尼已拿着扫帚在扫院内的雪。

“早啊,静空小师父。”那女侍对着小尼打了声招呼。

“施主起的这般早。”静空将扫帚放一边,合掌施礼。

这时,又一间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人,女侍忙回头望去,却正是这“相因庵”的庵主了因,她出来的净室可不正是昨日那落锁的两间。

“师父早。”静空又唤了一声。

那女侍也回身和那了因打了声招呼,暗道自家主子倒是猜对了,这女尼昨夜睡的这般晚,今日却起的这般早。

用过早斋后,天已放明,雪也未曾再下,女尼们已至前面做功课去了,这主仆二人眼瞅着院内再无动静,又忙开门走至院内,依然由女侍去检视了因的卧房,所幸今日那房门并未上锁。

推开房门,是里外两间房,外间正中有一张供桌,上面供着一尊佛像,地上置着一个蒲团。仔细打量一番,这女侍发xiàn

这蒲团颇新,不像是被人久跪的样子。供桌左边靠墙处设了一几两座。

里间门上却是挂着一幅门帘,那女侍走过去掀开门帘,入眼处却是里间靠墙大大的书架,几乎排满了整张墙,上面放满了书。她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书,却是一卷经书,再抽一本却是医药书,另外还有一些杂书。

她暗暗吃惊,心道这庵主倒是涉猎甚广,若是这些书那庵主皆看过的话,这女尼到真要算作博学了。

放回那些书,她四处扫视一番,才发xiàn

这房内除了书外,只有一榻并一张书桌,可算是简陋。

她推了推那书架,似乎纹丝不动,又看了看这么多书,即使有机关也不知是哪本,只好作罢。见再无其他发xiàn

,那女侍又走了出来,低低和自家主子说了一通。两人收拾一番,走到前面佛堂处,准bèi

和了因告辞。

此时佛堂内的地上整齐地坐着十几位尼姑,最前方的却是那庵主了因,她们的早课快要结束,两人也不打扰,静静地站着。

那赵姓女子扫视了一番佛堂内的尼姑,发xiàn

在了因身边坐着一位女尼,二十岁上下年纪,姿容秀美,风采动人,两眼微阖,嘴里念着经文。她暗想,这莫不就是那静真?

很快早课便结束了,这主仆二人忙走上前去和了因施礼,再近看她身边那女尼,眼含秋水,模样更显动人,只是神清却是淡淡的,到真是个冷美人。

二人捐了香油钱,又由静空小尼陪着送至庵门,走至无人处,那赵姓女子又说道,“静空小师父,我见你们这庵内的师父都颇为貌美,因何年纪轻轻便落发遁入空门?”

“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庵内的师兄们,皆因身世凄惨,无处容身,方投入这庵内。毕竟庵内三餐不愁,清静悠然,每日里只需做做功课、礼礼佛、讲讲经文便可,也无需出去抛头露面赚取银两。”那静空小尼倒是知无不言,颇为纯朴。

“静空小师父又因何入庵?”那赵姓女子又问道。

“小尼因家中穷苦,家里人养不起这许多孩子,便将我送至庵内,当时师父还给了我爹娘一些银两助他们度日。”静空颇为惆怅地说道。

“方才我见你师父身边有位样貌出色的女师父,却又不知是何人?”那赵姓女子颇为好奇地问道。

“样貌出色?那必定是静真师兄了,她是我们庵内最得师父器重的,据师父说颇有佛根。”静空脸露羡慕之色。

“二位施主快快出门吧,趁现在天色不晚,赶紧去找辆马车入的内城方为上策。”静空忙好心催促这二人。

这二人见已套问的差不多了,忙道谢告辞。临出庵门前,那女侍包了几颗碎银塞进了静空怀内,静空推拖一番后方道谢收下。

这二人离开“相因庵”后,也未见找车马去内城,只是进了一间药局,她们直直走入内室后,那赵姓女子吩咐拿笔和纸,便坐在书桌边细细描摹出那静真的模样。

不多时,她将画好的图交给了一位在此等候多时的男子手中,说道,“你将此图拿去给李二,让他找人去认,是否是这女尼,我在此等你回复。”

那男子低头应了声,便匆匆离去。

停了一会,那赵姓女子问道,“赵颜,我师兄回来了吗?”

那侍女答道,“尚未回来,不过信早已送出,回信说这两日便能回来。”

听这对答,这两人正是赵娴和赵颜,为了能进“相因庵”,两人倒是回复了女身的打扮。

赵娴端起香茗轻啜一口,朝后靠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说道,“若我猜的没错,那孙子琮是中毒而亡,只是这毒下的颇为巧妙,一时竟查不出来。等师兄回来,或许能看出所中何毒。”

赵颜说道,“相因庵颇多怪异之处,那了因高深莫测,她房内也查探不出任何异状,倒是让人颇为踌躇。”

赵娴笑道,“无妨,我到不信她们能隐秘到瞒过所有人去。”

这时有人将赵颜唤了出去,没多久,赵颜进的房内,对赵娴说道,“主子,昨儿半夜,咱们有人无意中发xiàn

了一群人,这些人每人背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似乎有人,进了一所民宅,非常像前些日子在扬州看到的人牙帮派。”

“哦?这么巧,昨儿半夜了因和静真夜归,昨儿半夜人牙帮又出现了,看来这出戏倒是越来越热闹了。”赵娴扬眉说道。

第41章 这便是秘道?

雪后的夜晚似乎更加的寒冷,远远的街上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打更声,“咚、咚咚”,三更到了。

此时大部分人皆入睡了,除了外城东面的一处民宅内,还闪着影影绰绰的灯光。

这是个典型的二进二出的宅院,外院影壁夹道处安放着一架大大的车厢,本应是下人住的倒座房,却被改造成了马厩,里面拴着几匹马。

此时亮着灯的却是内院西厢房,里面隐隐传出了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却仿佛在争论什么。

“庵主,你给的这银子数目不对啊,”一个低哑的男声响起。

“如何不对?我和你们堂主说好的这个数目,扣去上次已经给的定钱,剩下的就是这些吧。”一个女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上次的定钱那是算作上次的,虽然上次咱们失手了,可是咱们也损失了一名兄弟,两下算扯平了不是?这次的定钱需得重给才好。”那男子说道。

“老柳,你这是在讹我吗?上次事情没办成,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却是无关。”那女声淡淡地说道。

“庵主,你如此说却是不对了,咱们合zuò

了这许多次,你们的事情,我们兄弟哪次没办好?偶尔出一次差错,给点补偿难道不应该?如何这般不近人情?”那男子有点火大。

“老柳,火气莫要这么大,给点补偿不是不行,不过这话可是要说清楚,我和你们堂主交情匪浅,看在你们堂主面上,这些算是给你们兄弟的补偿。”那女声继xù

道。

“你当咱们是叫花子呢?这点银子还不够喝西北风的。”另一男子扬声说道。

“你们要便要,不要也不强求,切莫得陇望蜀。”另一女声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这臭婆娘。”另一男子刚欲骂道,便被先前那暗哑声音的男子拉住,“老三,莫要冲动,咱们自去回复堂主便是,以后这活儿不接也罢。”

“大哥,咱们这就走,和这帮娘们理论不清,待在这儿真他娘的憋气。”又有一个男声说道。

“既如此,我们便不送了,各位好走。”那被叫做庵主女子说道。

一阵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响起,随后西厢房门被推开,走出五个男子,他们自去马厩将马儿拉出门外。

出得门外,其中一个矮壮男子对另一高个男子说道,“大哥,咱们今日得了银两,不如哥儿几个先去桃花洞快活快活,明日再启程回去如何?”

“老三,你忘记堂主交代的?若再要惹是生非、引人注意,就把你身上那惹事的玩意给剁了。”听那大哥的声音仿佛是之前被称作老柳的人。

其余三人哈哈一笑,那矮壮男子听得这句,吓得抖了抖,不由捂住了下身,忙保证道,“放心吧大哥,这次任那桃花被谁点去,弟弟我也绝不再惹事。”

“且相信你这句,去妓馆不是不行,不过,哥几个都给我老实点。”那老柳说道。

其余几位一听此话,都忙不迭地点头,哪有不应之理,五人立时上马朝桃花洞驰去。

谁也未料,内院东厢房屋顶上,居然趴着两个黑衣蒙面人,这两人见那几个人骑马走了,不由互望一眼,其中一人朝另一人做了几个手势,那人点点头,飞身而下也朝着桃花洞妓馆掠去。另一人继xù

趴在屋顶上朝西厢房望去。

“师父,这几个家伙回去和他们堂主一说,可是要紧?”之前那不咸不淡的女声此时说话了。

“没关系,他们堂主是个玲珑人,怎会交恶我们这般的客人。”这似乎是那个庵主在说话。

没多久,西厢房的灯被吹灭了,出来了两个女子的身影,黑暗中只见两人身形窈窕,却同样是尼姑的打扮。她们也不点灯,似乎熟门熟路,直接摸黑走进了东厢房,半响后没了声息。

那屋顶上趴着的人等了半天,眼见这院子内外寂然无声,他悄然跳下院子,贴着东厢房的窗户听了听,里面似乎并无声响,便又将窗子戳了个小洞望进去,却发xiàn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人颇为疑惑,不由挪到了厢房门口,将手推那门,门却被人从里面闩上了,他想了想,从腰边摸出一把匕首,伸进了门缝,居然将那门闩挑开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以他极好的目力向里望,依然没发xiàn

有人,他无奈地走了进去,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四处照了照,发xiàn

桌上有盏油灯,便欣喜地上前用火折子将那油灯点亮了。

霎时,屋内亮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这屋子,屋内仅得一桌一椅,靠墙有张大床,其余空空。

“人呢?莫不是从秘道走了?”他暗想道。

可是这秘道在哪里?他移了移桌子和椅子,见并无任何反应,他又走到床边上,只见这床上没有任何被褥,仅得一张空床在那里。他踩了踩床踏,拍了拍床沿,俱无任何动静。

他暗暗咒了几句,腹诽了一番,暗想早知dào

就不让自己的帮手离开了,那人倒是个摆弄机关的好手。

他这里正找的索然无味,欲要放qì

之时,却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头也未回,低低说道,“阁下看了这半晌,是不是该现身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避避寒如何?”

一声低笑从门外传来,又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踱了进来,只不过此人身材颇高,只露的一双眼睛在外面,他说道,“阁下好耳力,不过似你这般翻来弄去的,全然不得要领,如何能找到那秘道机关?”

先前那人听闻此句,颇有感触,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如你来试试?”

后面出现的那人也不以为意,走到这人身边,观望了一会,然后也不言语,直接跳上那床,躺在了床里面,并拿手拍拍床上靠外面的位置,说道,“你躺这里。”

先前这人被那人的举动弄的呆了一呆,随后立kè

会意过来,忙和这人并头躺了下来,那人眼露赞赏之色。

这时,床踏“咯吱”响了一声,移到了一边,露出了一个洞口,里面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两人也不言语,皆从床上一跃而起,依次掠进了洞内,两人一先一后着地后,洞内却亮了,原来是之前那人,又顺手抓起了桌上的油灯才跳下来。

两人跳下来之后,那洞口又“咯吱”一声阖上了。

先前那人眼皮跳了跳,他拿起油灯照了下,发xiàn

这是一条通道,不知通向何处,这两人皆面露喜色,不约而同地朝前走去。

通道内颇为干燥温暖,却仅仅走了一会儿,那通道就到头了,但见通道尽头的墙壁上,置着一个类似把手的机关,两人也不敢冒然上去拉那把手。

先头那人又把刚才那把匕首摸出来,对着后来那人手指了指,朝地上示意了一下,那人立kè

会意的趴在了地上,这人也随后趴了下去,顺手将手中的匕首飞掷过去,那匕首准确的掷中了那把手。

幸好没有任何暗器之类的东西飞过来,只有“咔”的一声,墙壁的顶上也开了一道口,两人直起身来,皆提了口气,又是一先一后跃出了洞口。

那洞口又阖上了,两人暗道这通道神奇异常,觉得这设计洞口机关的人,必定乃奇思妙想之人。

这暗自佩服之后,他们也不知dào

自己到底来到了哪里,先前的人将油灯在周围晃了晃,随后两人皆惊呆了。

这是哪里,居然是一间只有三面墙壁,空荡荡的小屋子。

他们拉开门朝外望了望,不仅是惊呆了,更是对视一眼后,双双闷笑出声,皆忍不住说道,“居然是这里”!

第42章 ‘红颜’是春药

门外依然是刚才的那个内院,这二人现在所处的这间三面墙壁的小屋子,正是正房西边的耳房。

敢情他们折腾半天,地下通道走了一回,却仅仅是从内院的东厢房,经过了正房的东耳房和正房,来到了西耳房而已,不同的是,他们是从地下走的。

二人敲敲三面墙壁,并没有听到‘咚咚’之声,可见墙壁是没有夹层的。再用油灯照去,墙壁上也未见任何痕迹,基本可以断定这墙壁也无机关。

望着这三面墙壁一扇门,两人不由面面相觑,那俩尼姑到底是从哪里走的?这真是无迹可寻的秘道,除非秘道仍旧是在地下,可是刚才那地下的仅仅是一段短短的通道,还不能算是秘道,通道尽头的把手并不是开启秘道的机关。

两人苦苦思索良久,依然对这秘道束手无策,只能作罢。

后来的那高个男子望向先来的男子,问道,“阁下夜半来此,不知目的是否与在下相同?”

“相同便如何,不同又如何?”被问的男子斜睨着高个男子。

“若是相同,咱们便联手将此事完成,如是不同,阁下夜半来此可算是私闯民宅。”那高个男子沉声说道。

“私闯民宅?哈哈哈,真是笑话!阁下来此,便不算是私闯民宅了?”那男子冷然一笑。

“在下受开封府衙所托,自然不算是私闯民宅,阁下莫不成也是如此?”高个男子说道。

“彼此彼此,不过你我二人却是‘道相同,不相为谋’”。先来男子语含讥讽道。

“既如此,不若露出真面目”高个男子最后三个字尚未说出,已然出手如电抓向那男子面门的黑巾。

那男子迅速向后滑了几步,避开了那一抓,提气一跃至屋顶,说道,“早知阁下便会如此,在下就先走一步了。”几个起落,身如轻燕,消失在夜色中。

那高个男子未曾想到自己一抓之下居然落空,暗道这人当真心思缜密,反应灵敏。他摘下自己的面巾,露出了颇冷的俊脸,赫然是刘从广。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刘从广不由皱眉想道,刚才那人的眼神为何如此熟悉,到有点像他曾见过的那人。

天明时分,开封府衙来了几位男子,皆是一身风尘仆仆,领头的一位中年男子,相貌颇为威严,但脸有戚容,却是“巴蜀世家”的家主孙延。

孙子琮乃家主孙延的三子,也是他的嫡长子,未来“蜀锦世家”的继承人,而今却在汴梁遭此横祸,让孙延悲怒交加,因而一得知此消息后,便不眠不休连日赶到汴梁,只望早日找出孙子琮的死因。

孙延此次来汴梁带来了巴蜀最为有名的仵作,和江湖人称“毒郎中”的用毒高手,巴望他们能查出自己爱子身中何毒。

开封府尹陈大人见死者家属同意开棺验尸,忙吩咐府衙内仵作并衙差数人,带孙延等人至殓房准bèi



此次验尸由孙延带来的巴蜀仵作主验,开封府衙仵作配合完成。望着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的爱子,此时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孙延直恨得牙关紧咬,暗发毒誓,若让他查出是谁做的此事,必将那凶手碎尸万段、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一炷香后,两位仵作互望一眼,皆摇头默然。

孙延忙问道,“二位可是有何发xiàn

?犬子是否中毒身亡?”

那巴蜀仵作答道,“孙老爷,刚才我二人探查下来,贵公子表面死状并无异状。皮肤未呈黑紫色;银针探查喉咙处,未呈现黑色;检验肠胃,未发xiàn

残留毒素;内脏无异常,初步探查未有中毒现象。不过。”那仵作沉吟片刻后,脸露尴尬之色。

“不过怎样?但讲无妨。”孙延说道。

“不过贵公子在死前似有交欢之状,毒郎中请看这里。”那仵作指着尸体下身处一条细微的紫线,那紫线不仔细看却是无法看到。

“是否中毒?”仵作问那一直在边上观望的毒郎中。

“很像。不过一时之间倒无法判断出这是何毒?”那毒郎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外城惠民药局之中,赵颜向赵娴汇报道,“主子,昨夜那五个贼人在桃花洞妓馆,被咱们的人使计人抓住了”。

“可招出是哪里来的?”赵娴问道。

“那五个贼子倒也识相,原以为皆是硬骨头,谁知尚未用刑,便自动供出了,他们乃江湖上近五年崛起的“隐帮”中人,这“隐帮”下设三个堂,他们隶属其中一个堂,叫做“缚堂”,专事绑架、掳掠等勾当,只要买家出得起钱,他们便做。”赵颜颇为不齿这个帮派。

“隐帮”?赵娴思索了一下,似乎没听到过这类帮派,又问道,“可是说出他们的帮主是何等人?帮址在何处?”

“回主子,他们只是小喽啰,并未见过他们帮主,更莫说帮址。他们也只知堂址在扬州,堂主是一位女子,他们甚至连‘缚堂’堂主真面目也未曾见过,皆因那堂主每次出现必戴面具。”

“扬州?居然是扬州?看来上次咱们赶的太过匆忙,未能好好注意到扬州。”赵娴若有所思。

“这五个贼子扔给李二交由开封府衙处理去吧。”“今日府衙验尸结果如何?”赵娴又问道。

赵颜将刚从开封府衙传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这是何种毒?连毒郎中都未能判断出来?”赵娴对此毒颇为好奇,叹道,“若是师兄回来便好了。”

“哦?师妹,我回来又便如何?”门口处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一身玄衣的男子立于门边,含笑望向赵娴,那男子麦色肌肤,面容清俊,身材修长,肌肉匀停。

赵娴听闻此声音,忙欣喜地一转身,笑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呀!是等我帮你解惑吧?”赵娴的师兄李易走上前,望着赵娴宠溺一笑,说道,“你们方才所言,我已听到。我随师傅四处行医时,似乎曾听闻过此种毒。”

“哦?师兄知dào

?”赵娴边说边将一杯新泡好的茶塞进了李易手中。

“恩,这确切来说并不是一种毒药,它本是一种春药,名唤‘红颜’。”李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在赵娴对面坐下。

“‘红颜’?真好听的名字。”赵颜说道。

“不错,的确是很好听的名字,不过红颜却是得自一句话,‘自古红颜如毒药,但叫男儿成枯骨’。”李易轻叹道。

“二十年前,西北地区有一神mì

门派,唤作‘合欢门’,其门主本是女子,却从无人见过她,便是她制作了‘红颜’此种春药。后来此门派莫名消失,‘红颜’此药也便销声匿迹了。”李易娓娓道来。

“既是春药,为何又说是毒药?”赵娴疑惑的望向李易。

“春药本为男女调情、交欢之时,用来助兴、催情之物,一般多为服用,也有一些是外敷之用。”李易说到此处,望向赵娴,见她听得颇为专注,并无羞涩、脸红之状,暗道自己这师妹果然不同于普通女子的扭捏。

李易继xù

说道,“而这‘红颜’却是内用之物,用法颇为怪异,它是置于女子下身‘丹穴’处,然后与男子交欢,与之交合的男子若不泄身,‘红颜’也仅是催情之用;但男子若泄身,‘红颜’即成为毒药,它会由男子‘阳干’处侵入男子体内,几个时辰后,男子便会身亡,亡时,无任何外在症状,仅在男子下体处出现一条细小的紫线。”

“我便是由这紫线才想起‘红颜’此药。”李易说道。

“那师兄可知这‘红颜’是何形状,何种颜色,何种气味?”赵娴继xù

追问。

“我并未见过那‘红颜’,自然也无从得知其形状和颜色,不过既为春药,想必会有一些特殊气味。”李易仔细想后补充道,“不过这药却对女子造不成任何伤害。”

“不知形状和颜色,找起来颇为头疼啊!”赵娴自言自语道,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继xù

问道,“对了师兄,那‘合欢门’后来未曾再出现过?”

“倒是未曾再听闻过‘合欢门’出现,据闻此门派最后出现在夏国境内。也有人说其门主在西夏国,不过这些皆为江湖传闻,并未证实过。”李易答道。

“西夏?‘相因庵’和西夏有何联系?她们花钱找‘隐帮’掳掠那些女子却又是为何?”赵娴想到此,颇觉头大。

第43章 收网

腊月二十三,民间谓之“过小年”,因这一日家家户户皆在家祭灶、上香,准bèi

过大年事宜,照理这日普通寺庵香客应该不多。

“相因庵”今日颇为奇怪,从一早庵门打开,香客居然就没断过,最为奇特的是香客多为男客,使得一些女客纷纷回避,也有上完香后匆忙出庵门回去的。

静空心内暗自嘀咕,暗道这些人莫不是来庵内捣乱的?细细打量,这些香客倒也并非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之人,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不放心之余,静空还是先去找了师父,可是师父一早便不知去了哪里,此时仍未回来,连早课也是师兄静真带着众位师兄弟做的。

静空望着这十几位男客,想了想,还是朝后院静真的净室走去,却未发xiàn

后面跟随着一人。

进的静真房内,看到师兄静真如往常一般,跪坐于蒲团之上诵经,静空不知为何暗自舒了口气,似乎又有了主心骨,她双手合掌喊了声,“静真师兄。”

蒲团之上的女尼闻声睁开了双眼,问道,“何事?”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静真师父?”

只见一男子立于门口,双手抱臂望向静真,甚至没有任何语言,静真似乎已然明了,她站了起来,以询问的眼光望向那人,那人点点头,静真晒然一笑,低头仔细抹平袍上的褶皱,说道,“走吧”,两人便一前一后朝前走去。

此时庵门已关,那些男客方亮出身份,却原来是开封府衙的衙差,他们将一众女尼聚在佛堂之内,分别问话,却发xiàn

庵主了因不见踪影,问后也无人知晓。

静真和那男子走过佛堂,静真望向那男子,恳求道,“官爷若是有何疑问,贫尼愿做解答,尚请放了我师兄弟等人。”

那男子微哼一声,说道,“你能说出了因的去处吗?你们花钱找人掳掠来的女子又藏于何处?你这些师兄弟个个皆是专心修佛,不曾做过任何腌臜事吗?你若能源源本本告知,我便着人放了她们”。

静真脸色微变,然后垂下眼眸,便不再言语。

走出了庵门,她停下脚步,转身抬头望向“相因庵”三个字,心下不由暗叹了口气,须臾,方敛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泪光,嘴里低声念了句佛号,便昂然跨上门外停着的马车,朝开封府衙驶去。

这日入夜,‘相因庵’颇为寂静,因庵内女尼皆被带往开封府衙之内问话,如今只得一座空庵孤零零地立于冷风之中。

庵内到处皆是黑漆漆的,佛堂内相貌庄严的三尊佛像,已然没了白日里那闪闪的金光。

此时中间一尊佛像的后背处被缓缓移开了一个口,一个黑影探出头朝外听了听,发xiàn

并无任何动静,便轻巧一跃,落于地上。随后那黑影又绕至佛像前面,对着佛像不知何处随手一挥,后面那口又悄然阖上。

黑影满yì

的咧了咧嘴,身形敏捷的迈步欲朝后走去。

一声轻笑从黑暗的角落处传来出来,“啪啪啪”又一阵掌声响起,“了因师父果然好算计,这大半夜的出现于此可是有何未完之事?”

黑影也不否认身份,她停下脚步问道,“你们如何得知此处?”

黑暗中缓缓走出两条人影,后面一人笑道,“以佛身做秘道入口,果真是聪明之极,了因师父却不怕佛祖怪罪?”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又如何会怪罪于我?”了因嗤笑一声道。

“当真是舌灿莲花,只可惜了因师父一身罪孽,将来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佛祖倒真的怪罪不到你了。”那黑影说道。

“你二人却是何人?来此何事?”了因话未说完,一个飞身朝外掠去。

这二人也不急着追去,前面那人只喝了一声,“放”!

了因刚奔至佛堂之外,就见一张大网当头兜下,猝不及防间,了因便被困于网内,灯光闪烁处,同时有四个人手拿火把出现在了因周围,他们每人牢牢抓住大网的四角,这几人脚步移动间,瞬时将大网牢牢套住了因。

佛堂内二人方慢慢踱到了因身边,却正是赵娴主仆二人,一直站在后面的赵娴“啧啧”道,“了因师父好身手。”

了因也不急,冷笑道,“贫尼所犯何事?却要被如此对待?”

“淫乱庵庙,教唆徒弟杀人,绑架无辜女子,可算是无罪?”赵娴反问道。

“你如此污蔑贫尼,可有证据?”了因强词道。

“如无证据,怎会找你?”前面的赵颜冷冷地说道。

了因见事败,不再多说,只将单臂下垂,迅速从袖内滑下一把佛尘,她拇指微动,那佛尘便从里面弹出一把剑,那剑几挥之下,大网便寸寸断裂,掉落地上。

拿网的四人一见如此,随手抽出贴身兵器,挡住了因,了因那剑却是削铁如泥,只一招便将四人兵器尽皆削断。

“你等退下”赵颜怕手下受伤,忙高喝道。那四人闻言迅速后退,只站在一旁掠阵。

站在前面的赵颜欺身上前,随手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瞬间两人便过了十几招,却是功力相当,未见胜负。

了因见被这人缠住了,心下有点急,若再不脱身,怕这些人还有后援,她眼珠转了转,看到另一边站着的男子,那人年纪颇轻,之前一直站在后面,但似乎一众人等皆听他的,不若将他拿住以做人质。

想到此,了因虚晃一招,露出了破绽,赵颜立kè

一掌推过去,了因被一掌打到胸口,她压下翻涌而上的气血,顺势朝赵娴方向退了过来。

赵娴立时明白了因的目的,可是后背却是佛堂之门,只有将门打飞,才能退进佛堂,她只能将脚步朝佛堂内移动,此时了因的剑却已指向了她的咽喉处。

赵颜大急,只恨自己大意,被这了因趁了空档,她一个飞跃朝赵娴方向扑来,却是希望以身挡剑。

了因似乎料到她这招,飞腿一个后踢,头也不回的迎向赵颜扑来的身子。这一脚赵颜只要被踢中,必会受伤;若赵颜躲开,她的剑便能制住赵娴,真是好一招一箭双雕之计。

这时佛堂内一把香灰朝了因面门撒了过来,了因将左手袍袖一卷一挡,一闭眼之间,只闻“叮”、“噗”两声,一个香炉挡住了她那指向赵娴的剑尖,同时赵娴被拉进了佛堂;另一声却是一只蒲团被飞出去,阻住了赵颜前扑之势。

等了因放下袍袖,张开眼望时,她面前站着一位男子,赵娴已然在佛堂之内,赵颜却是持剑站在她身后恨恨望向她。

“你又是何人?”了因娇喝一声,当头一掌朝这男子挥去。

那男子也不见躲避,只将手掌迎了上去,两人只对了一掌,了因便不由后退了好几步,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又站到了因面前,他对着了因虚拍几记,了因顿时萎顿下来,再无还手之力。

这时佛堂内的赵娴方笑眯眯地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叫道,“师兄,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要被这女尼当作人质了。”

被唤做师兄的李易望向赵娴,责备道,“你仍需多下苦功,不然自保之力也无。”

软到在地的了因挣扎着坐起来,只觉胸口、四肢无处不痛,她张嘴吐出了一口血,哑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赵娴说道,“不急,等下你就知dào

了。”然后对之前拿网的四人点点头,一人上前拎起了因,其余人等随着赵娴走进了佛堂。

他们将佛堂内所有灯烛皆点燃,堂内顿时大亮,赵颜走至中间佛像面前,纵身一跃跳了上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以剑柄触碰佛像肚脐处。

只听一人在佛像后面喊道,“成了。”

众人又绕至佛像后面,只见佛像后背赫然出现一个洞口,从洞内往下望去,洞高约一丈,一众人等挨个跳了下去。

一到洞底,入目的是一扇石门,石门边上嵌着个圆盘,却是一只乾坤盘。了因被提到了门前,赵颜推了她一把,说道,“开吧”。

了因眼珠转了转,方将手伸至那盘前面,李易说道,“慢着,我来试试。”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又闭目想了想,随后将盘左转几圈右转几圈,只听门发出“吱吱”的声音后,便慢慢打开了。

了因脸露失望之色,赵颜气的踢了她一脚,骂道,“你这贼尼,太过狡猾。”

门开后,一条长长的秘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远远望去,秘道两旁的墙壁每隔一段皆点着灯烛,显得秘道内颇为明亮,众人抬步走了进去。

第44章 真相

这条秘道犹如地下长廊,在这里行走,居然毫无憋气之感,众人皆啧啧称奇。

一行人走了约有一刻钟,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开阔的空间,这里有桌有椅有床榻,还有一间‘内室’。

这‘内室’有扇门,门上落着锁。一人走上前,手起刀落便将那锁劈断了。

推开门后,众皆哑然。只见门内又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里面却是布置的很精致,或坐或站着七、八个女子,人人皆穿戴齐整,却个个神情木然。

听到推门声,这些女子皆齐齐望向门口,望见这许多人,她们不由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再望见了因面色如土,被拉拽着靠在墙边,有人脸上明显带着期冀之色。

赵娴暗道,那些被掳掠来的女子,竟然被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难怪一直找不见。

那些女子在得知这一众人是来救她们的,一阵喜极忙乱后,这个队伍带着多出来的女子继xù

朝前行去。

没多久这个秘道便走到了尽头,尽头处也是一扇门,门边上却是一个把手,将那把手压下后,这门就开了,门外是一个短短的通道,却是赵娴上次和刘从广一起发xiàn

的那个通道,穿过通道上去后正是那所民宅的东厢房。

原来这秘道的设置颇为奇怪,所有的开启机关皆是单向的,皆设置在由‘相因庵’方向过来的地方。因而赵娴上次由民宅地下通道找寻,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找到开启此秘道的机关。

那些女子在被掳掠并被关在地下多日后,终于得见天日,随后被开封府衙派人各自送回家去。

静真也供出了用‘红颜’致孙子琮于死地的缘由。

原来七年前,静真之父本是巴蜀一家绸庄的老板,由于生意颇好,被“蜀锦世家”家主看中,暗中用手段强行收了过来,致使静真全家负债累累,其父气急自尽,其母不久也急病身亡。

静真姐弟逃债北上时,静真与其弟失散,她因而只身来到汴梁。想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既无任何谋生手段,也不可能投身青楼,正当走投无路之际,被了因见到,并收为弟子,在这‘相因庵’落发为尼。

其实‘相因庵’暗地里只是个高级点的青楼而已,她不曾想到这‘相因庵’是这般的藏污纳垢,庵内弟子皆是了因的棋子。但为了感念了因的收留之恩,静真事事听从了因安排。

静真原本也算富家千金,却被孙延害的家破人亡,又怎能不时时想着报仇?只可惜汴梁和巴蜀相隔千里,自己又是一个弱女子,自身的前途尚无法把握,何谈报仇雪恨?

那日,静真无意中知晓‘蜀锦世家’孙子琮来到了汴梁,她被压在心底的仇恨重又冒了出来,尤其是得知孙子琮乃‘蜀锦世家’未来家主时,她想到了这个复仇计谋。

‘红颜’必须以自身为引,和男子行交欢之事。若孙子琮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那静真的计划断无实施之可能;但孙子琮却是个连尼姑都不放过的色中饿狼,那他却是死有余辜。

静真早知会有被查到的一日,她也自觉满身肮脏和罪孽,无颜面对泉下双亲,只可惜未能找到亲弟,却是终身遗憾。

在将此事和盘托出后,静真在开封府衙牢内咬舌自尽,了却了自己无奈而多舛的一生。

开封府衙派人四处搜寻了因,最终无果。原来了因却是被赵娴捉住废了功力后,关至某处。

“主子,那了因太过狡猾,软硬不吃,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份名单,会不会原本就无这份名单?”赵颜猜测到。

“肯定会有,以了因的身手和她的计谋,她应是西夏在汴梁细作的头目,这份名册必被她藏了起来,只是我们尚未找到。”赵娴皱眉深思道。“若你有这份名册,会将之藏于何处?”

“若是属下,随身携带不太可能,却一定放于自己能看到,却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赵颜答道。

“卧房!”赵娴脱口而出,“卧房之内,什么地方最易藏一份名册?非书架莫属。”

“书架,然而书架上有千本卷册,如何才能找到?”赵颜想到那排满了整面墙的书,颇有点眼晕。

“既然是名册,上面必然有很多名字,什么样的书内会有很多名字?”赵娴苦苦思索着。

“医药书,若将人名按照一定规律隐藏在药名中,别人即使拿到这本书,也未能发xiàn

这是份名册。”一个男声插了进来,随后李易走进来,他问道“赵颜,那上千册书卷内可有记载药名的书册?”

“对对!赵颜,可有医药书?”赵娴欣喜地问道。

“回主子,确实有医药书,当时属下还觉得这了因当真博览群书,却原来内有乾坤。属下这就去找那记载药名的册子。”赵颜说完便走了出去。

“师兄果然聪明,小妹佩服佩服!”赵娴嬉皮笑脸的举起拇指,只有面对李易,她方觉自己能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的天性。

“你少对我花言巧语,这段时间过后,你需好好修习本门功力,不得再投机取巧了!以后若然再遇到昨日那般险境,你又如何以轻功逃命?”李易认真地告诫赵娴,他无法想象师妹若是受伤或有任何差池,他将会如何的担心。

赵娴吐了吐舌头,低低答yīng

了。

一个时辰后,赵颜回来了,她将两份册子交于赵娴,一份是一本记录了药名的药册子,另一份却是一本手绘汴梁图册。

“主子,这份药册子或许就是西夏细作名册;这另一份却是属下无意中发xiàn

的汴梁图册,上面详细记录着汴梁城高四丈,城基宽五丈九尺。还将城墙之外的敌楼、城垣之上的女墙以及百步相接的马面战棚一一标记出来;城墙以内,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内贮防守之器,利刃横排,钩矛并列也被做了记号;城墙四周护城河宽50步,深一丈五尺皆详细列了出来。”赵颜说道。

赵娴接过那份汴梁图册看了良久,方讶然道,“这了因真不愧是细作头目,此图册如此详细,不知费了她多少心思,动用了多少人力方得完成。看来她支使‘相因庵’内女尼引诱男子,不单单是淫乱庵庙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为获取她所需的情报。”

“若不是因那些女子被掳掠,孙子琮暴毙,咱们还查不到这‘相因庵’,如此,这了因还不知要刺探咱们大宋多少机密。看来西夏对大宋倒真是虎视眈眈,李元昊若为西夏王,将更难对付。”内忧未除,外患隐隐,让赵娴颇为官家忧心。

“你且将这记录了药名的细作名册拿去给我师兄,请他帮忙分析这药册子。”赵娴吩咐道。

“主子,属下始终不明白,了因出钱请‘隐帮’掳掠那些女子意图何在?”赵颜问道。

“那些美貌女子被困于地下之时,了因一直在训liàn

她们的应对、礼仪,莫不是了因的主子,李元昊需yào

将这些女子送与何人?为何又皆是江南女子?难道是要献于好色的李德明?抑或是用这些女子拉拢夏国内大臣?”赵娴猜测道。

西夏使馆都亭西驿内,李元昊也得知‘相因庵’一事,手下已报了因不知所踪,想到了因手中的那份细作名册,以及尚未完成的汴梁图册,李元昊颇有点烦躁。

那些要献给自己父王的女子,也被开封府衙救了出来,李元昊不禁暗怪这了因做事大意,为今之计也只有加紧找到了因方可。

第45章 多事之日

皇宫大内的延和殿坐南向北,俗称‘倒座殿’,是为章献太后刘娥垂帘参决朝政之殿。而今日的延和殿常朝也热闹异常,却不是因为元日将至,而是因为太后过寿一事。

因太后寿诞‘长宁节’将至,即有太后近臣提出为太后上尊号一事,隔着一层珠帘,太后笑眯眯地望着坐于殿上的官家赵祯。

作为抚养官家长大已有十九年的太后刘娥,对于官家的仁孝还是非常满yì

的,赵祯早已答yīng

为她上尊号。“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这一尊号她已等待数年,如今的她即将年满六十,也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太后垂帘处理政务至今,号令有度,赏罚分明,已至朝政清明;更是尽心尽lì

,乃有如今大宋盛世景象,臣以为太后上尊号仪式可置于天安殿内。”三司使程琳奏道。程琳曾献《武后临朝图》给刘娥,后虽被她掷于地上,以不做有负祖宗之事拒绝,但之后程琳却得到太后的赏识。

“臣以为不可,天安殿乃先帝至今帝王大典之处,非帝王之事不能用也,太后虽然有功于社稷,但以太后之称入帝王之殿,实乃不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王曾忙出列制止。

“臣附议”、“臣附议”,参知政事鲁宗道,枢密使曹利用也出列同意王曾之言。

朝堂之内三大重臣一致制止,当时就让其余臣等噤声了。

刘娥见此,脸色一寒,心内想到,“这几个顽固,处处与己作对,当初若不是无奈之下用此三人,又怎会给自己设了这等绊脚石,自己迟早要处置了他们。”

赵祯面上并不动色,缓缓说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有一事与众卿商议,太后寿诞之日,朕欲率众卿在会庆殿为太后上寿,并行跪拜之礼,以尽孝道,诸卿以为如何?”

刘娥望向赵祯,心中颇感意wài



“官家不可,臣以为,为人子者,要尽孝道应于后宫之中,率诸亲王皇族至太后前,行家人之礼,若是扯上文武百官,岂非乱了后世之体统?”从殿末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众人回头一望,却原来是秘阁校理范仲淹。

“小小官职,有何身份置喙此事。”一太后近臣鄙夷道,四周随即传来嗤笑之声。

范仲淹也未辩解,仍挺胸大声说道,“如今太后辅政,官家虽有南面之位,却无北面之仪,如此以往,即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臣请太后还政于官家,退居深宫”。

此言一出,众议纷纷,如此胆大妄言敢当众得罪太后之人,众人是既惊讶又佩服。

御史中丞晏殊此刻脸色已是铁青,他熟知太后手段,这范仲淹今日说出此话,可算是越职言事,离被贬也不远了。连他这个举荐人难免也会受到牵累。

坐在上位的赵祯玩味地望着范仲淹,暗道,“秘阁校理,官职不大,又何来底气说出此言?此人若不是大忠之人,便是那太会审时度势,深谋远虑之辈。今日此言算是表忠心吗?”

帘后的刘娥也眯眼看向文臣队伍后端的那人,四十岁不到,看上去坚毅、端正,她心内冷哼了一声,“范仲淹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莫不是背后有人授意?如今官家将届弱冠,想来已不甘受制于自己也是有的。”

“太后护朕至今,为国事尽心尽lì

,盛德乃止于。而今太后六十寿诞将至,朕以为此长宁节应百官赐衣,天下赐宴,仪礼皆如乾元节。”赵祯一语方毕,大殿之上众臣愕然,长宁节规格比照皇帝的生辰乾元节,官家也太过仁孝了。

“官家……”王曾等人正欲上前劝止,被官家按掌制止。

“众卿不必再进言,朕意已决,太后当得起此仪礼,长宁节之日,朕自当率诸卿为太后上寿。上寿一事之仪式,由王相安排。”赵祯望着殿下诸臣不同表情,微笑说道。

“官家春秋已盛,吾自当撤帘还政于官家,众卿忠君之心,吾与官家皆能省的,望众卿继xù

以此心行忠君报国之事。”帘后传来悠悠话语,正是太后刘娥的声音。

摄于太后长期的淫威,众大臣也只能说上一句,“太后圣明。”

因太后寿诞引发的一场撤帘还政之事,方缓缓落下帷幕,太后所云还政于官家,谁又知是何时能付诸实施?诸人皆知此乃太后安抚之言,可又有谁敢质疑?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一旦落幕,不知接下来又有多少官员会宦海浮沉。而对于汴梁城的百姓来说,只要不关乎他们的吃喝拉撒,谁又会管太后尊号如何,寿诞有谁上寿;太后垂帘听政也好,撤帘还政也罢,谁又会去注意这些,无非是为茶余饭后添点谈资而已,或许还不如打听邻家,谁与谁又有风流勾当更有兴趣。

腊月二十八,普通百姓家已然开始‘蒸馍炸圪塔、贴花花’,做着过年的准bèi

。内城大相国寺一带,店铺小贩竟售锦装新历、各种大小门神、桃符钟馗、狻猊虎头及金彩缕花、春帖幡胜之类的,人头攒动,到处一派过节景象。

午时正,外城西面固子门迎来了一队驼队,三十多人带着十多匹骆驼并十几匹马,每匹骆驼皆驮着重重的货物,十几匹马却是有拉人的也有拉货的,这队人显得异常扎眼。

守门的兵卫立kè

打起精神,手遮额头打眼望去,却是一队胡商,带头骑马上的是一位二十多岁肤白俊美的男子。未待那驼队走近,他已让身边的人去唤了他们的队正过来。

那青年男子方到城门口,便从马上跳将下来,对面立kè

传来一个声音,“康十郎,这回出门有三个月了吧,可是又满载而归?”正是那个矮矮胖胖的队正冲他笑道。

康十郎忙拱手说道,“多谢李队正关照,此次从西域运来的仍是香药、香料若干,并一些小玩意。”说完请那队正查验。

那队正随便翻看了下,笑说,“康家货物还能不放心?”

康十郎随手塞了一样东西给队正,说道,“给兄弟们喝酒,切莫推辞。”

队正便半推半就地将那荷包塞进怀里,便挥手放行。

那队人并货物又开始行进,直进了内城潘楼街界身巷的“康宅”。

说起这康姓,乃是“昭武九姓”中的大姓,康家据说祖上是康国的王室后裔,后来搬至这汴梁,上百年的积累下来,这康家的店铺已遍布大宋、辽和西夏。如今康家已俨然是胡商的行首了。

这康十郎却是康家的第十个儿子,胡人善经商,家中男子皆是打小便学习如何经商,故而这这十郎虽只二十多岁,却已经来去西域多次。

康十郎将这些货物交给管家安排后,便带着商队里的的十几位侍卫进了后院厅内。进的厅内,他忙将那仿若侍卫的头领引到上座,拱手说道,“可汗见谅,一路来让您受委屈了。”

那头领中等身材,也是一身胡人打扮,耸鼻深目,一蓬胡须挡住了大半边脸,身材颇为壮实。他摆摆手说道,“十郎客气了,如今家国已亡,还谈什么可汗,这一路若无十郎打点,我等怕早被那李元昊的人抓住了,倒是要多谢十郎才是。”

“当年我康家在回鹘时,多得可汗帮衬,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这一路也只是举手之劳,可汗不必挂怀。”康十郎边说边吩咐下人去准bèi

热汤热饭好给这可汗洗尘。

“路上可汗提到之事,待家父家兄回来后,再行商量,必想法助可汗见到皇上。”康十郎见他若有所思,知他心里想着那事,忙开口安慰道。

“如此,我便在这里多谢十郎之助,若他日复国有望,必重谢康家。”这可汗可不正是回鹘可汗夜落隔?

回鹘被西夏李元昊灭后,李元昊一直在追踪这夜落隔,而夜落隔辗转逃亡,在只剩下十几名侍卫后,于康州好运地遇见了康十郎,他们于是装成这康家商队的护卫,一路倒也有惊无险的来到了汴梁。

夜落隔心心念念的便是复国,如今到了这汴梁,却对于怎样能见到大宋皇帝而发愁,只得求助于这康家,指望靠着康家的财势帮他见到当今圣上。

不说这大宋皇上岂是想见便见的,单是见到大宋皇帝之后,他也并无把握大宋能否助他复国,还有爱女夜利亚不知是否已来到汴梁,一切的一切只能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夜落隔只觉前路一片渺茫,他不由苦笑了一声。

第46章 天子上香

坐落于汴梁皇城正门宣德门御街东面的大相国寺,相传为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故宅,占地五百多亩,辖64个禅院、律院,养僧千余人,是为大宋最大的寺院。

由于汴河从大相国寺前门流过,又有延安桥和州桥横跨汴河之上,这里便形成了一个码头,优越的位置加上远躁的声名。平时里,相国寺内外就多是善男信女,烧香祈福,若遇万姓交yì

,更是人头攒攒,处处鼎沸之声。

天圣七年的这个春节,汴梁城人流涌动,摩肩接踵,一派繁华景象。

正月初二这一日,卯时刚过,御街至大相国寺的道路两旁便把守着众多兵卫,道路两旁此时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汴梁的百姓却是知晓,惯例每年的初二都是辽使去大相国寺上香之日。可看今日这阵仗,却像是天子出巡,但方向却是大相国寺,难不成是天子至相国寺礼佛?怪道今日大相国寺山门也被皇城兵卫挡了个严严实实,未见放进半个闲杂人等。

不多时皇帝的车辇出了皇宫南面宣德门,上御街,朝着大相国寺驶去,后面却是跟着辽国使臣的车架,夏国使臣以及高丽、吐蕃、龟兹等国使臣的众多车架。

在同一时间看到本朝皇帝并诸国使臣,倒引得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兴奋异常。

自太祖以来,大相国寺内各院住持的任命和离职,均直接决定于皇帝。每逢住持就职,朝廷按例遣中使降香,谓之“为国开堂”,这相国寺倒是名副其实的“皇家寺院”。

因而今日大相国寺的住持方丈,早便等在寺门前准bèi

迎接圣驾,后面却是跟着众多高僧。山门匾额上,“大相国寺”四个大字是太祖亲题,此时也被擦拭的闪闪发光。

皇帝赵祯下了车辇后,带着一众文臣及各国使臣,在方丈的陪同下进了大相国寺。一阵梵乐响彻寺内,显得寺内庄严肃穆,这是“维摩院”诸僧在奏乐。诸人站立其间,静听梵乐,一曲终了,皆眼现虔诚,除了辽使当中看上去英气勃勃,眼神却是满不在乎的一人。

这人此时尚在回味昨日大宋元旦大朝会后宴席上的那些菜,尤其是其中一道名为“滴酥水晶鲙”的主菜,当真美味无比,当然“入炉羊”和“璇烤猪皮肉”也让人垂涎欲滴,宴席上的几十道菜皆鲜美无比,想到此,他便不由砸了咂唇。

“三弟,不可造次。”边上气度高贵的男子眼角扫向这三弟,悄声说道。这三弟听闻此话,忙装模作样的收起了不恭的态度。

相国寺内有天王殿、大雄宝殿、八角琉璃殿、藏经楼、千手千眼佛等多个殿宇,殿阁庄严绚丽,僧房鳞次栉比,大殿两旁又东西阁楼和庑廊相对而立,当真是一处富丽堂皇之所。

各殿内及周围长廊上又有名字名画,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却是“画圣”吴道子的《文殊维摩菩萨像》壁画,和“塑圣”杨惠之的五百罗汉壁塑。

一时间惊叹之声纷纷响起,望着那些使臣或崇敬、或艳羡的神色,陪同之臣顿觉无比自得,皆心内暗道,“大宋繁华又何止于此,果然是些番邦小国之人,见识短浅。”

这时却无人注意道,皇帝赵祯在寺内高僧普照大师的引领下,带着贴身内侍阎文应朝后院走去。赵祯和普照大师一先一后进入禅房后,阎文应守在了禅房门口,赵祯则开门走进了内室,而普照大师却在外间蒲团上盘腿坐下,闭目诵经。

内室椅上静静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满是风霜的脸上望去如五十许人,一看便知长期过着清贫的生活,但温婉的气质却显示着未曾被岁月磨灭的善良。

那中年女子端坐于椅上,虽然等了不短的时间,端庄的姿势仍显示着自身曾接受过的良好礼仪,她望着匆匆走进内室门后开始踯躅的身影,眼眶微红却面带微笑望着这十八年未见的青年,她想,今日得见,哪怕立时让她死去,她也了无遗憾了吧。

赵祯立在门口,静静打量着这中年女子,渐渐地眼神由开始的不知所措转为热烈,又忽而转为悲伤,片刻后,他一个跨步跪在了那中年女子脚前,两手抱住那人的双腿,头更是埋进了她的怀内,低低唤了声“阿娘”,便哽咽起来。

那中年女子忽闻此声呼唤,眼泪却是不受控zhì

地滴了下来。抖着嘴唇喊了声,“祯儿。”

一刻钟后,禅房门外又多了三个人,太后刘娥心腹内侍罗崇勋,带着两个小内侍立于门口,这罗崇勋却是太后今日好意派来随身伺候官家的。

“闫公公,官家尚在禅房内?”罗崇勋轻声问着阎文应,他颏把钟前一个不留意,却被官家甩脱了自己,想起今日来之前太后的吩咐,他急急忙忙好容易找到了禅房门口,此时却是疑惑于官家为何独自来到这里。

仿佛为了解开罗崇勋的疑惑,禅房内传来了问答声。

“如何是当机一句?”

“一言迥出青霄外,万仞峰前险处行。”

赵祯又问:“什么是险处行?”但闻普照大喝一声,“咄”!

赵祯问:“皇帝面前,何得如此?”普照说:“也不得放过。”

“如何是夺人不夺境?”

“雷惊细草萌芽发,高山进步莫迟迟。”

官家复问:“如何是夺境不夺人?”答道:“戴角披毛异,来往任纵横。”

问:“如何是人境两俱夺?”答曰:“出门天外迥,流山影不真。”

问:“如何是人境俱不夺?”答曰:“寒林无宿客,大海听龙吟。”

禅房内沉默片刻后,赵祯轻笑一声,说道,“多谢大师点拨。”

门开处,一位年轻僧人走出禅房,冲赵祯双掌合十低念了声佛号便离去。罗崇勋看到随后出来的赵祯,方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罗崇勋低头悄声吩咐了左边的小内侍几句,那小内侍点点头朝前殿跑去。眼看官家已迈步朝院门走去,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附耳对右边的小内侍说了几句,自己便跟上了官家的步伐,而那右边的小内侍却是留在禅房门口未见离开。

作为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的刘从广,平日的职责便是协助安排宫内的安全护卫,及协助保护官家出行的安全。此时各国使臣的上香已接近尾声,这时罗崇勋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踮脚靠近刘从广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刘从广神色立时严肃了起来。

眼见官家带领几人走远,禅房外的小内侍左右望了望,欲将手去推那禅房之门,这时门内却是传出一把悦耳的女声,“可是要进来看看?”这小内侍一愣,那手停在了门上却是上下不得。

门被从里打开后,身着紫袄锦袍的女子傲然立于门内,小内侍未曾料到是此人,仅看一眼后便忙低下头去,躬身说道,“公主金安”,便退至门外一侧,再不敢抬头。

这公主虽说毫不张扬,宫内却人人识得她,只因当今官家与之颇亲,公主平时内敛随和,宫内多数宫人都认得这华邑公主赵娴。

赵娴今日却是恢复了本来装扮,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罗崇勋身边的小跟班,问道,“可是要进去搜一搜才放心?”

小内侍忙口称不敢,再不敢滞留禅房门前,后退几步便低头告退。

赵祯礼佛完毕,离开了大相国寺,登上宫内车辇后,相国寺又开始对普通百姓开放了,越发多的人涌进了殿内上香。

时至午时,赵娴却并不急着离开大相国寺,而是朝着藏经楼走去。从她离开后院之时,她便发觉周围有人遮遮掩掩暗藏着,她心内暗笑一声,打定主意要带着暗处盯着她的人,好好逛逛这相国寺。

“小娘子这厢有礼了。”藏经楼前的赵娴听闻身后男声,缓缓转过身来。

身后的男子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此女发饰简洁,长相明媚,一双黑眸清澈澄明,似乎一眼便能望进对方内心,虽然不是绝色,却是气质高贵,让人顿生既想亲近又不敢亵渎之心。

说话的是一位白衣黑冠的青年男子,虽然汉话说的很流利,但这打扮和长相,以及身后跟随着异族打扮的侍从,却明显不是大宋之人。

赵娴淡然地望着眼前这人,半响方道,“夏国太子?”

有女子驻足楼前,显然是对这藏经楼感兴趣,夏国太子李元昊本来好奇之下,忍不住唤了一声,但那女子一开口便道出他的身份,倒是让他意wài

之下便对此女有了探究之心,李元昊微笑道,“小娘子知dào

本人?”

赵娴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回过身继xù

朝前走去。

“小娘子可否告知芳名?”李元昊一愣之下忙追上又问,在大宋,男子对陌生女子问出此话显然是不妥。但李元昊本是夏国人,那里民风开放,各色女子又皆对他这太子有求必应,是以他竟毫不知觉这行为近乎无礼。

迎面匆匆赶来一位绯衣男子,看到李元昊厮缠着赵娴,冰冷的面色愈发冷了几分,他几步走到赵娴面前,先对李元昊抱拳道,“夏太子有礼了“,又躬身对赵娴说道,“公主金安,如今前面各殿,上香之人颇多,还是让下官护卫公主一程。”

赵娴听后低头思索片刻,对着刘从广微微点了点头,便随他朝相国寺后门走去,只留下李元昊在原地发呆,片刻后他笑了笑也朝着后门走去。

不远处有两位男子望着这一幕,站立片刻后,其中满脸英气的男子笑道,“大哥,那女子原来是大宋公主,倒是毫无宋女矫揉造作之感,反倒极有韵味。”这人却是先前听梵乐时想到美味吃食之人,正是辽国长沙郡王耶律宗允。

他边上的大哥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说道,“大宋皇室内部看来并不平静,公主居然也有人盯着”。

从正月初一开始,由于开封府允许百姓可以“关扑”三日,所谓“关扑”即是一种以货物为筹码进行的赌博式买卖,一切东西譬如食物、蔬菜、鸡鸭鱼肉、水果、鲜花、木炭、绸缎、珠宝、衣服鞋子、梳子、帽子、玩具各类百货,甚至酒楼的饭卡酒牌,都可以参加“关扑”,因而满大街都能听到“关扑”的吆喝声。

大相国寺门前空地上围着一群人,卖主以一匹马为筹码在放“关扑”。本朝百姓虽然富足,大多稍富之家有着几头驴倒是不稀奇,可是拥有马匹的人家却是不多,这匹看上去颇为神骏的马引来了诸多买家。

可是买家又哪有卖家精明,眼见好几个买家留下了买马钱,可是却连马毛都没能捞到一根,恨恨之余,只好作罢。周围却是围了大群兴致勃勃的观众,几乎没堵住了相国寺的山门。

此时上香的,看关扑的人群乱糟糟的哄在了相国寺内外,进进出出无数人,大概谁也不会留意到,赵娴贴身女侍护着一位中年女子,混在诸多上香女眷中,乘着软轿离开了相国寺。

第47章 宴射

大宋都城汴梁有琼林苑、金明池、宜春园、玉津园四大名园,时称“四园”。四园皆是皇家苑囿,规模颇大,且每个都有其特殊用处,其中当属玉津园最具特色。

玉津园位于汴梁外城南熏门外,因园内有大片宽阔而平整的土地,太祖时期便为检阅诸军骑射的“校场”,实为皇家“射圃”。自先帝以来,这里不仅演习过大射礼,且经常安排招待契丹使者进行“宴射”活动。

先帝至今,每逢新年、皇上“圣节”或太后寿诞等大节日,各国使者来宋朝贺时,皇帝便会在玉津园赐辽国使者“宴射”,至此已然形成了一种惯例。

所谓宴射,是大宋与辽国之间的一种比射活动。这也是两国之间非正式的、联络感情的友好交流活动。

本朝今年的“宴射”又与往年不同,因官家不仅下旨召辽使,而且连同西夏也一并召往玉津园“赐射”。或许皆因现今西夏日益强盛,不日必将鼎立于西部版图,而今还需早日交好的原因。

正月初三,晴空万里,冬阳正好,正是适合宴射的好日子。

玉津园最大空地处,旌旗猎猎,黄罗伞盖下,大宋皇帝赵祯坐于其间,内侍宫女侍立身后。左手边隔着几米靠后处,坐着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及其弟耶律宗允,右边同样也是隔着几米靠后处,坐着夏国太子李元昊。

后面几排坐着大宋武将并此次的伴射使和馆伴使,当中又穿插坐着辽使和夏使。后排靠边处单设一座,此时这座位尚空,不知又是何人之座。

人人面前皆设席面,上置美酒佳肴,不远处尚有宫人在奏乐。望着远处园内的城阙殿宇,百亭轩榭和茂密林木,恍如置身于画中,不由心旷神怡。到让人觉得这宴射不像在比射,却颇有宴请之意。

众人不远处的左前方放着一排箭靶,箭靶五十步开外,即众人的右前方,安放着一排弓箭架子,届时比射之人将站在此处。

不知何时,皇帝后排单设的席位已坐上一位女子,这女子明眸善睐,气质高贵,穿着颇为利落的胡服,衬着高挑的身材,越发显得曲线优美。身后跟随的侍女也眉目清秀,眼神却极为冰冷。这出色的主仆二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尤其是李元昊,更是不住拿眼望向那女子。

赵祯笑眯眯地问道,“这是本朝华邑公主,朕的堂妹,夏太子可是曾见过?”

李元昊忙侧身拱手笑道,“皇上所言极是,本人昨日在相国寺曾有幸巧遇华邑公主,当时仅得匆匆一面,正心生遗憾,不想今日却能再见到,真乃荣幸之至。”

赵祯点点头道,“华邑公主对这宴射颇为好奇,是以朕许她今日前来观看。”

此时一阵鼓声响起,却是比射开始了。

比射开场,照例是大宋的伴射使与辽、夏两国的正使进行比试。大宋此次的伴射使是检校太保,签署枢密院事王德用,王德用年近五旬,相貌奇伟,身材魁梧,曾于阵前多次对阵于夏国,且射艺精湛。

而辽国的正使却是辽国重臣,宣徽南院使,朔方节度使萧从顺,也是武将出身,射艺高超。夏国的正使是野利景仁,野利家族乃党项八族之一,出现了许多著名的文臣武将。

这三人皆来头不小,又都是善射之人,这比射阵容倒是让人无限期待。

三人的比射规则很简单,要求三人同时开箭,每人对准自己前面箭靶射出十箭,中红心最多者为胜者。

三声鼓响之后,三人同时放箭,速度虽有快有慢,却也是相差不多,不多时,十箭射完,兵卫将三人射的箭靶拿到赵祯等三人面前校验。

辽正使萧从顺和西夏正使野利景仁的十只箭皆无落空,个个都射在箭靶红心。

赵祯一望之下笑道,“辽国和夏国果然多善射之人,两位正使射艺高超,让人佩服。”

再看王德用的箭靶,十只箭也全正中红心,不过这十只箭个个都是后面箭的箭尖钻进前面箭的箭尾内将之劈开,十只箭变成了几十只箭射在红心处,这叫“劈筈箭”。

众人一看之后,皆倒吸一口气,虽说这三人都射中箭靶红心,但水平却是高下立见。

李元昊和耶律宗政端起面前酒杯,遥遥对着赵祯敬了敬,说道,“王大人这‘劈筈箭’到让我等甘拜下风。”

随后辽国和夏国又各派善射者与大宋善射者比试,虽说各有胜负,却也相差不多。

本来这场宴射,三国比射水平相当,宴饮气氛热烈,眼见就能和和气气,完美落下帷幕,不过第一次参加宴射的夏国显然不甚满yì

这结果。

只见李元昊对赵祯说道,“皇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赵祯惊讶地问道,“夏太子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李元昊笑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这比射,站在原地射箭靶,颇为无趣,试想那箭靶本就是个死物,再是射的如何漂亮、花哨,也未能看出射箭者水平。”这话却是暗讽先前王德用的“劈筈箭”只是花架子,不能代表射箭水平。

赵祯问道,“那夏太子以为如何比射,方能代表射箭水平?”

李元昊说道,“不若将羽箭拔去箭镞后以布包之,上面涂上银粉,让射箭人骑马互射,每人仍是十支箭,以一刻钟为准,时间一到,身上银粉少者为胜,反之为败。而比试之人却不能是方才比射过的,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赵祯听闻此话,微皱眉头,沉吟半响,方道“夏太子既然如此建议,我这做主人的倒是不好推辞。”

而辽国耶律宗政一听便知西夏分明是想针对大宋,他们可不想趟这浑水,忙提出不参加。

一直坐在后排看比射的赵娴,此时心想,这李元昊必是有备而来,肯定留有善骑射之人,只等这一局。恐怕不止是为了试探大宋禁军骑射水平,更是炫耀夏国武力强劲和武备之盛吧。

李元昊朗声笑道,“皇上果然爽气,我今日也不精挑细选了,就让我这贴身侍卫上去比划两招。”随后对身边一位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说道,“苏奴儿,你就骑着自己的马上去领教一番。”

李元昊这假作随意的样子,到使得赵祯不能派大宋善骑射的名将出来比试。

赵娴心想“这李元昊真是狡猾,苏奴儿的本事,那日回鹘公主刺杀李元昊时,赵颜就见识过,此人武艺精湛,尤其是弓箭水平极为厉害,此时却被李元昊假作普通侍卫,真真是无耻。而赵颜骑射虽然不错,但现在做女身打扮,却是无法上去比一下,眼下也只能看官家如何应对了。”

赵祯微一沉吟之后,挥手招来一人,吩咐在今日跟来的殿前马步三司诸人中,随意找一善骑射之人过来比试。这随意倒真是颇有随便之意,比之李元昊的分明有预谋,却假作随便之态,更显大国风范。

辽国本是骑射强劲之国,善射者多不胜数;再加上西夏也是游牧民族,从来都是尚武善战、弓马娴熟。

而大宋虽是“宴射”主邀人,却于往年比射上胜之不多,西夏针对性的这局比射,胜了便罢,若是输了,不仅关乎到大宋脸面,更让辽夏两国及诸属国觉得大宋武力之弱,大宋之人羸弱无比。

赵祯的话方被传下去,仪仗队中就有一人破众而出,跨前几步,朗声说道,“皇上,小的愿意一试,会会夏太子身边的将军。”

这“将军“二字倒让李元昊闹了个大红脸,他心知肚明,苏奴儿真实身份却还真是将军,只是名声未显而已。

赵祯朝声音处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年约二十左右,身材匀称,容貌甚是俊秀,不知却是何人。

第48章 一射惊“人”

赵祯吩咐将人带上来回话,那男子上来之后,倒头便拜,口呼万岁。

赵祯望着下面之人,问道,“刚才可是你提出要与夏国苏将军比试?。”

那人声音清朗,口齿清晰,说道,“回皇上,正是小的提出来想与苏将军比试弓马,小的身份低微,还望苏将军不吝赐教。”

赵祯问道,“你既敢主动出来比试,可是自信这骑射功夫十分了得?”

“回皇上,小人也不曾十分了得,仅仅是驭马水平能做到马随心意,射箭也仅能射中百步开外的蚊蝇而已,平日里到也练了些粗鄙的把式,但从未与人比试过这弓马,今日愿用己身一试。”狄青慢慢说道。

这似是谦虚的话引得底下一片哄然,李元昊却是脸色不甚好kàn



赵娴忍不住低低笑道,心想这人还真是个妙人,三言两语便让李元昊脸色微沉下来,却也了得。

赵祯笑道,“你姓甚名谁,何处任职,将头抬起来回话吧。”

那男子应声将头微抬,此人肤白如玉,眉眼清俊,近处望去,更显俊秀异常,分明不像军中之人,若是换上一身衣服,倒像是翩翩佳公子。

他回道,“启禀皇上,小人姓狄名青,字汉臣,本在禁军拱圣营侍奉,日前颇为幸运地被选入骐骥院做了个骑御马直。”这骑御马直指的是皇家仪仗队的马兵。

“居然是狄青。”赵娴一听到这名字,心便狠狠抽了一下,眼睛随即眯了起来,又仔细打量了那人好几眼。赵娴虽说前世学的不是历史,但对于大宋之中的很多名人都如雷贯耳,而狄青恰恰是武将中名气颇大的一位,日后这狄青将会威震西夏,成为大宋不可多得的一员大将。

原来狄青的起步源于这里,想到自己能亲眼见证,狄青从小兵成长为大宋的名将,赵娴倒是有点坐不住了,巴不得这比试快快到来。刚才还怕官家派出的人赢不了苏奴儿而起的担忧之心,此时早已甩到九霄云外了。

赵祯吩咐牵上几匹好马任由狄青挑选。狄青却是摇摇头,回道,“皇上,无需换马,小的就骑平日里的那匹马便好。”

赵祯微笑点头说道,“也罢,你尽lì

而为,无需逞强,点到为止即可,切莫伤了苏将军。”

这边李元昊却是暗自嘲笑赵祯,派了个不知底细的小白脸,居然还吩咐不要伤了苏奴儿,这马上射箭无法控zhì

轻重,到时还不知那黄毛小子如何哭着下马,屁滚尿流的认输。

此时两人皆换好甲胄,双方骑在马上,隔着百步之远遥遥相对,但听“哐”的一声锣声响起,两人便催马动起来,同时周围擂起了战鼓,“咚咚”之声仿若为二人鼓劲。

狄青听到鼓声后,未带马朝苏奴儿奔去,却是将马头一个反转,朝反向驰去。下面西夏人却是哄堂大笑,直笑的大宋兵将脸色铁青,心中暗骂这狄青孬种。

辽国耶律宗政坐在那里却是皱眉沉思,片刻后方点点头。

苏奴儿身在马上,仅以两腿控马,左手挽弓,右手从箭袋内顺手摸出三支去了镞的箭,搭在强弓的弝上,目如流电。而他胯下也是一匹骏马,跑起来势如追风,转眼飞驰而来。只见苏奴儿满开弓,紧放箭,三支箭如流星般射向狄青。

苏奴儿这开头便射出三支箭,想是一上来便镇住狄青,好让他心生胆怯。

狄青催马反向往前跑,听到这三支箭破风而来的声音,头也未回,反手便抄。

下面看比试的众人此时也算看出来了,这苏奴儿控马姿势以及三箭同发的水平,分明就是骑射高手,皆暗道,“这小白脸真是找死,敢空手去接三支势如破竹的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狄青的手看上去洁白修长,众人正为这手即将被毁掉而可惜时,那三支箭却被神奇地握在了狄青手中,他反手便将这三支箭装入箭袋,继xù

朝前驰去,苏奴儿忙催马紧紧跟上。

狄青胯下之马也只是比普通马强了一点点,和苏奴儿那匹上过战场,神骏无比的西北马无法相比。也就一眨眼间,苏奴儿便追上了狄青。

狄青勒马停住,对着苏奴儿闪电般的拉弓,苏奴儿料不到他有此动作,忙停马侧身,只听一声弓弦响,却未见任何箭射出,苏奴儿方知狄青只是拉空弦,待坐稳身子时,那边狄青一声轻笑,将马朝边上一带,钻进了一片树林之中。

苏奴儿不知这小子又使什么诡计,可是如今形势却是不得不追了,他微愣一下,也带马跑进了林内。

林间树木茂密,只得一条小路穿行其中。只要进了这里,无论是良马抑或弱马,都无法跑快。眼见狄青坐于马上,笑意晏晏地在前面等他,苏奴儿又摸出一支箭,搭上弓对准了狄青。只听“咻”一声,那支箭已朝着狄青胸口射来。

狄青哂然一笑,也随手拽出一支箭,随便搭在弓上那么一拉,那支箭便和苏奴儿射出的箭撞在了一起,“啪嗒”声中,两只箭双双跌落林中,而这时苏奴儿的第二支箭也已射到。

狄青提气一个纵身,伸手拽住身边大树的一根树桠,荡了起来,那第二支箭便擦着狄青的鞋底飞向了远处,狄青又松手落回了马背。

看到自己射出两箭都未能奈何到狄青,苏奴儿一咬牙,又摸出了三只箭,飞速搭在弓上,同时瞄准了三个地方,一个用力拉开了弓,他这次倒要看看,狄青再如何躲避。

苏奴儿的这三支箭分三路射向狄青,上路瞄准了狄青的面门,中路对准了狄青所骑之马的眼睛,而下路却是对准了那马腿,弓弦响后,这三支箭又快又狠地朝狄青射了过来。

看到这三支箭,狄青知dào

苏奴儿已然动了真气,必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来对付他。他收敛了笑容,左手轻按马头,一个侧身横扫,整个人犹如挂在马头上的旌旗,便避开了面门上那支箭;右手一握,便将中路对准马眼的箭握住了;同时双脚如一把剪刀,绞住了下路对着马腿的那支箭。

他将中、下路射来的两支箭随手装进了箭袋,又看了看上路那支飞走的箭,似是可惜地叹了口气,摇头自语道,“唉,居然落空了。”

苏奴儿眼见狄青这手漂亮的接箭招式,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狄青一本正经地对苏奴儿说,“苏将军,你尚余两支箭,可要省着点用了。咱们前面见。”说完一拍马头,“得得”声中,那马已开始朝着林外跑去。

苏奴儿来前已看过玉津园园内图,记忆中再往前跑就会有一条河了,不知这狄青又要搞什么,不由拍马追去。

不多时出得林中,果然一条河横亘前方,这条惠民河流经汴梁城,又穿玉津园而过,河道颇深,此时河上结了一层薄冰,在冬日下泛出银色的光芒。

河边一马一人,马是枣红色马,人穿着普通士兵甲胄,迎着阳光立于岸边,本是极其普通的装扮,却被此人衬得如此生机勃勃。

苏奴儿勒马站定,微眯双眼望着狄青,缓缓说道,“未曾想到小小骑御马直居然如此厉害,大宋果真藏龙卧虎,在下佩服。”

狄青此时一脸正色,说道,“我三番四次躲你之箭,我知你必认为我借地势,不敢与你正面对战,认为我手段不甚光明,胜之也不武。但所谓兵道,诡也;又谓之,兵不厌诈,可若在战场,又有谁会伸着脖子等你来射呢?”

说完他将箭袋一抖,抓出一把箭来,伸臂遥指苏奴儿,说道,“我手内有十四支箭,而你尚余两支箭,现今我便用两支对你两支,你我两箭定输赢如何?”说完取出两支箭,将另外十二支仔细保存于箭袋中。

苏奴儿哈哈大笑,“好,如此我们便两箭定输赢,看你如何让我心服口服?”说完一抖马缰,驱马来到岸边距离狄青百步之地,和他遥遥相对。

两人同时将两箭搭于弓上,缓缓抬起了臂膀,皆准bèi

舍矢如破,两箭中的。两人将弓拉满,静静指向对方,蓄势待发。

此时河内发出了“哗啦”一声,一人破冰而出,这人穿着一身水靠,手脚并用爬到岸上,站直后抖了抖身上的水,正待长舒一口气,却发xiàn

对面有人持弓将箭正指着自己的方向,不由呆愣了一下后,方醒觉过来,忙高呼,“不要射我!”

眼见水中之人站在自己和狄青两人之间,苏奴儿的弓不自觉往下移了半分,待听得那人呼声后,两箭已同时射出,无法收回了。他跟随李元昊在战场上征战过,那种自保的本能,使得他选择了最利于自己的方式放箭,一箭射向狄青,一箭却射向了那水中出来的人。苏奴儿的两支箭用足了力qì

,他不信狄青还能接住。

狄青望向苏奴儿那支射向大叫之人的箭,他不由眯起眼睛,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手微动,也将弓往下移了半分,两箭却是一先一后射了出去。

“啊……”地一声凄厉地惨叫,冲破了树林,传进了一众宴射之人的耳朵,众人却是愣住了。

第49章 以身报君恩

那凄厉地叫声吓住了一众人,这叫声出自身穿水靠之人的口,他眼见苏奴儿的箭瞄准后朝自己射来,原本想避开,可是发xiàn

那箭却是避无可避,感觉无论朝哪个方向闪,那箭都能射中自己,是以吓得闭上眼睛发出了女人般的尖叫声。

苏奴儿看也未看这尖叫之人,不相干人的生死反正与己无关,他更关心的是狄青是否会救那人,救了之后,他又如何躲避另外一支箭。是以苏奴儿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两只箭射出的轨迹。

就在苏奴儿将两箭射出的同时,狄青的两支箭也一先一后放了出去,只见前一支箭朝前飞去,在即将到达那人身边之时,后一支箭也赶了上来,顶在了前一支箭的尾处,使得前箭借势后速度加快,迎向了苏奴儿射向那人的箭,两箭相撞之后发出了“嗒”的一声,便同时落在了那人身前三寸处。

那人闭眼尖叫之后,并未感到疼痛,忙睁眼一看,恰巧望见两只箭撞在一处,险险落于自己脚前,方知是身后有人救了自己,便长舒口气,拍拍胸口处,暗呼侥幸,要知他来此处可不是为了送死的。

狄青射出的后一支箭在顶了一下前箭后,去势不减,朝着苏奴儿马身射去。

苏奴儿见狄青这两支箭射的如此巧妙,不由暗自喝彩,单手将马缰一抖,便催马往前一个跳跃,堪堪避过那支箭。

眼见苏奴儿的箭如闪电般射向自己,狄青也动了,不过此次他既未将身躲避,也未用手抄箭,而是将手中的弓挥了出去,那支箭便被那弓套住了,狄青两手快速动了几下,本来射向自己箭的方向立马变了。狄青顺手拉开弓弦,将苏奴儿射向自己箭对准了苏奴儿的胸口。

待马跃下后,苏奴儿抬眼朝狄青望去,却见一支冰冷的箭瞄准了自己,他瞳孔微缩,望着那支箭和那马上的人,静静等待那支箭的射来。

两人对视片刻后,狄青大笑一声,垂手收弓,将箭放入箭袋,对着苏奴儿遥遥抱了一拳,便拍马靠近身穿水靠之人的身边,用手一提,那人便被拎上马,横置在了马背上。

苏奴儿也将马带到狄青身边,在马上回了一礼,扬声说道,“我党项儿郎向来恩怨分明,今日狄壮士承让之恩,他日苏某必定相报。”

狄青摆摆手,灿烂一笑,说道,“苏将军客气了,狄某敬佩将军骑射功夫,不愿以计赚取这比射之胜。”

苏奴儿说道,“苏某今日算是见识了大宋禁军之骑射,当真是出神入化,尤其狄壮士以手接箭的功夫,在下真心佩服。”

狄青缓缓摊开手掌,掌内茧子密布,显见是日常勤练弓马所致,此时掌心却一片通红,若不是狄青意志坚强,怕这手掌早已握不住马缰了,他说道,“这手掌便是将军那箭所致,若是再接个几箭,狄某这手怕也保不住了。”

苏奴儿哈哈大笑,先前抑郁之心一散而开,他和狄青互望一眼,顿生惺惺相惜之心,二人在马上相视一笑后,催马朝宴射之处跑去。

像个破口袋般被横放在马背上的人大声叫道,“多谢今日相救,不知英雄高姓大名?他日小的也要报恩。”

正驭马小跑的狄青一愣,好笑地说道,“在下狄青,他日再别让我遇见你,便是对我最大的报恩了。”

之前早有兵卫将二人比射状况报知赵祯,宴饮之人也大致了解了状况,此时见苏奴儿和狄青带马回来后,赵祯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两人身上皆是干干净净,并无任何银粉,便侧身对李元昊笑道,“夏太子,此次骑射和局如何?”

李元昊心知苏奴儿稍逊一筹,但大宋既如此给面子,如何不顺坡下驴?他也强作微笑,说道,“但凭皇上裁决。”

赵祯又指了指被放于地上的人,问道,“此乃何人?”

那人听众人对答,便知问话的是皇上,忙跪下说道,“参见皇上,小的有要事禀告。”说完便抖抖索索将身上水靠除去,从怀内摸出一封用油布包好的东西,以双手举过头顶。

皇帝身边内侍阎文应上前接过那油布包,并未打开,便挥了挥手,命人将之押回宫内问话。

赵祯对此次宴射胜者,皆赏赐御马及黄金鞍勒,到狄青时,赵祯顿了顿,问道,“狄青,你虽与夏国苏将军平手,但朕对你表现甚是满yì

,不知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狄青回道,“回皇上,小的私心希望能进殿前诸班,继xù

为皇上出力。”所谓殿前诸班就是皇帝近卫骑。

赵祯哈哈一笑,说道,“如你所愿。”

一场宴射此时方以完美的姿态落下帷幕,午时刚过,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皇城。

天色已晚,御书房寿昌阁内仍亮着灯,阁内两人对面而坐,一人放下刚看完的书信,抬头说道,“夜落隔已来汴梁,信中要求官家助他复国,祯哥哥做何想法?”

赵祯说道,“回鹘复国,谈何容易?若要我大宋助他,单看他能拿出什么筹码来让我帮zhù

。”然后又笑道,“这夜落隔送信的方式倒是别致,那送信之人幸遇狄青救了他,不然这信如何能送到?”

赵娴也赞叹道,“今日比射,狄青先示弱以诱敌深入,再激怒苏奴儿让他自乱阵脚,最后以两箭定输赢,彰显我大宋男儿顶天立地。本来明明可以胜之,却以和局结束,深谙祯哥哥你的心意,既让夏国得了颜面,结交了苏奴儿这一助力;又让夏国不敢再小觑我大宋。此人有计谋,有武功,当真是个人才。”

“不过,祯哥哥你怎知狄青不会输?”赵娴疑问道。

赵祯高深莫测地笑道,“若是不事先知晓兵卫的擅长,我怎敢毫不犹豫让狄青比骑射?”

赵娴因事先知dào

狄青其人,是以并未怀疑他的能力,而赵祯竟然不动声色,将手下如许兵卫情况尽数了解,步步考量,却是需yào

花多少心思?她抬起头望向赵祯,只见他眼下微微有些青色,便知赵祯必有许多日子在熬夜,不由眼现担心和焦急。

赵祯心下感动,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做这大宋皇帝,又怎能不付出适当代价?”

赵娴忙打起精神笑道,“祯哥哥如此看重狄青,不如……?”

赵祯一振,说道,“正有此意。”然后拍了拍掌,外面阎文应便喊道,“宣狄青。”

赵娴意wài

之下忙起身藏于阁内帘后,方躲好,狄青已迈进书房。

仍然是那个骑御马直,并未因得到皇帝赞赏而沾沾自喜。赵祯点点头,问道,“狄青,朕问你,你当真只想在殿前诸班做散直吗?可愿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狄青想了想,脸现凝重,说道,“回皇上,小的自小宏愿便是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若能建的寸功,光耀门楣,自然更好。”

赵祯问道,“那你可愿去西北助回鹘复国?可愿为我大宋驻守宋夏边境,以抵御这蠢蠢欲动的西夏?”

狄青却是脸现喜色,朗声说道,“小的蒙皇上厚爱,自当肝脑涂地。”

赵祯又问道,“西北地处苦寒,餐风露宿,三餐不继是常有之事,你可要考lǜ

清楚?”

狄青正色答道,“小的本是穷苦出身,因在家乡犯事才来到这汴梁,有幸进入禁军,本就不怕吃苦。”

赵祯将御书桌上两本书交于狄青,语重心长道,“这是王德用所著《神射式》一书,朕赐予你,望你能在射艺上更进一层;这另一本《孙子兵法》,你要好好研习,朕对你寄予厚望。”

狄青上前一步倒头便叩,颤声说道,“多谢皇上,小的愿以己身报君恩。”

夜之灯火照在狄青的脸上,却是显得如此的坚毅。

第50章 夜袭

内城的潘楼街乃是汴梁一处繁华所在,界身巷内更是颇多富商内宅,大宋经营香料、香药最大的胡商内宅——“康宅”便位于巷尾。

入夜后,即使少了白日的喧嚣,即使夜沉如水,年节之时的夜里仍是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热闹,康宅尤其如此。

此时主人家正在设宴款待贵客,好酒好菜流水般地端了上来,厅内笑声不断,敬酒的,喝酒的皆爽快无比,间或有舞蹈助兴,喝到兴奋处另有击节声传出,一时间显得前院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康宅有一处院子,虽然不大,只得六七间房,倒也简约质朴。因其离主院稍远,未能听到正厅内的笑闹声,因而显得颇为安静。

院内有点黑,只有其中一间稍大的屋子亮着光,衬着不甚透亮的窗纸,映得人影恍恍惚惚的。

这屋内此时聚着十几个人,上座坐着一身胡服的中年男子。

“可汗,这康家前厅宴请,居然未邀请您,如此怠慢,真是势利之极。”高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用回鹘话愤愤说道。

“哈斯,不可如此,我们暂住这里,本就不便张扬出去,康家家主也是为我等考lǜ

。”上座被称为可汗的胡服男子夜落隔,脸上那一蓬胡须已然剃去,脸色微微暗红,绿色眸子倒是与那夜利亚有几分相似。

“可汗……”那男子仍欲说什么,院外传来了开门声,他立时闭了嘴。

“大爷,我家老爷吩咐小的给您送些酒菜,另有几句话要带给您。”门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那叫哈斯的侍卫听到后忙站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手提着食盒的下人,二人的脸皆掩在黑暗中看不清长相。哈斯愣了一下,觉得这二人似乎不是平日惯常送饭之人。

他伸手去接那食盒,二人忙后退一步,前面的那位低头说道,“让小的帮您送进去吧,这粗重活还是小的们来做。”

哈斯打量了他二人一眼,也未看出什么,便点点头侧身放他们进来。

二人进的屋内,也不急着将食盒放于桌上,只是抬头看了看,方朝上座走了两步,立时便有人拦住了他们。

夜落隔问道,“康老爷吩咐你们送酒菜过来?可是有话要带给我?”

二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我家老爷说……”,就在屋内之人皆凝神听这人说话之时,异变突生。

只见这人将食盒朝身边那侍卫甩去,手中不知何时扣着三把飞镖,他抬手就将这三把飞镖朝上座的夜落隔射去。

夜落隔身边的侍卫反应倒也快,立时以身挡在夜落隔身前,随手抄过自己坐的椅子就挡住了飞镖,只听“啪啪啪”三声,那三把飞镖皆射在了这椅面上。这人见飞镖被挡,又从身上摸出几把飞镖准bèi

再射,哈斯却从身后将他扑倒,两人扭在了一处。

那另一人也迅速从食盒中摸出两把匕首,飞身朝挡在夜落隔身前的侍卫扑去,却被其他人挡住,缠斗了起来。

夜落隔看着己方十多人,在这屋内打斗极其不便,便一挥手,说道,“留下几人捉住活口,其余人等随我退出这屋。”

那些侍卫忙应了一声,分出七八人护着夜落隔朝院内迅速退去。

众人退到院当中,长舒一口气,正暗自揣摩这二人到底是哪来的,大晚上都不让人安生。一阵冷风吹来,背后的汗瞬间变凉,众人方觉这其实还是冬季的夜晚,夜风毕竟还是冷飕飕的。

这时院内大树的树干似乎动了动,众人唬了一跳,以为眼花,揉眼再看时,黑暗中一把长剑已无声无息地朝夜落隔刺了过来,身边侍卫未及拔刀,只将佩刀连刀鞘挡了过去,恰好挡住了那剑的去势。

“有刺客,护住可汗。”不知谁高呼了一声,众侍卫立时围成一圈将夜落隔护在中间。这时周围多出了六个人影,黑黢黢地站在院内不同位置,借着屋内透出来的那点光线,只见那几个人皆黑衣蒙面。

“你们是何人?”夜落隔沉声问道,他很纳闷这些人怎会找到这里。

“呵”其中一人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只将手一挥,这些黑衣人便从不同方位攻向了夜落隔等人。

这六个黑衣人,清一色手握长剑,他们所站的位置颇为怪异,攻击方式更为奇特,他们先是时而这里,时而那里的分别出剑,随后又出其不意的同时出剑,让夜落隔的侍卫完全摸不到他们出剑的顺序和规律,是以挡得手忙脚乱。

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甚至逃过李元昊大批人马追踪的侍卫,各个武艺高强,在回鹘部中皆是以一当十的汉子,如今人数也稍稍多于对方,夜落隔原本以为己方这些人完全可以对付这几个杀手,再不济也能支持个颏把钟,却未料到几个呼吸间,这些侍卫便人人挂彩,显得勉力难支了。

夜落隔望了望四周,心里巴望有人能经过此处,或许看到这情况,可以机灵点去前院找康家人支援。不过显然这想法落空了,此刻康家下人皆在前厅伺候,这院子又地处僻静,白日便不大有人过来,又何况夜晚?

“砰……”天空上出现了一支烟花,接下来越来越多的烟花冲了上去,以至于前院也开始放了起来,天空中璀璨的烟花映着院子也亮了起来。这些侍卫方记起今日是初四,这满天的烟花正是各家在迎财神。

院内的打斗声再响,此刻怕也没人会听到了。夜落隔心里叹道,“吾命休矣!”,之前辗转奔波几个月都未将命送掉,却要在看到希望之时被人刺杀,想想便让人不甘心。

“可汗,咱们先朝院外退吧?”挡住了又一波攻击后,一个侍卫哑声说道。

夜落隔点点头,他抬头四处望了一下,想找一处可退的地方,却骇然发xiàn

,这六人所站的位置,有意无意已将他们所有的路皆封死,他们无论朝何处退,都有黑衣人恰好挡住那个方向。

这时屋内的那些侍卫和之前两个刺客斗的正酣,那叫哈斯的侍卫听到外面似乎有打斗声,忙甩脱这二人,快步奔到院内,这才发xiàn

夜落隔等人居然被六个黑衣人包围住,并且形势堪危,恐怕再过片刻,这些侍卫便会撑不住。

哈斯心内大急,抓起身边佩刀便欲冲入这圈里,夜落隔一眼望见哈斯,忙高呼,“哈斯,去前院找康十郎,找人来帮忙!”

哈斯一愣之后便明白了,他点点头,转身便朝院门冲去,尚未冲到门口,只听“噗”的一声,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哈斯后背,正是其中一个黑衣人随手甩出的一把匕首,他冷冷地哼道,“找死。”

哈斯的手刚将院门拉开,便一口血喷了出来,扑到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

夜落隔见此情景,目眦尽裂,他大喊一声,“哈斯!”便欲冲出包围。

第51章 惊见“遁术”

哈斯虽然只是夜落隔的贴身侍卫,却已跟随他多年,可以说二人感情之深堪比父子,是以夜落隔看见哈斯被匕首射中后心,扑在地上不知生死之时,当真是心急如焚。

“可汗,当心。”身边一侍卫忙挡在夜落隔身前,立时被一把剑刺到大腿,瞬间血流如注。

夜落隔眼看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侍卫们一个个受伤,转而士气低迷,忙定了定神,他知dào

此时他若阵脚大乱,这些侍卫必定死的更快。

若到此时他仍看不出那些黑衣人剑法高明,远胜这些侍卫数倍,那他就真不配做可汗了。那些黑衣人分明就是拿他们来喂剑阵的,若再无援手,以双方悬殊的实力,他们也就只能束手等死了。

此刻天上的烟花越来越多,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夜落隔看到那似是头领的黑衣人眼中戏谑之光一闪而逝,他心内暗道“不妙”,这些黑衣人准bèi

要下杀手了。他忙用回鹘语高喊道,“全体收拢,朝院门方向跑。”

话音刚落,所有侍卫均拼尽全力,护着夜落隔冲向院门。那黑衣人头领眼中瞬时出现狠厉之色,他从嘴里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杀!”。其余五人便将剑尖轻触地面,借势一点,连人带剑飞向夜落隔,五把剑分刺夜落隔不同部位。霎那间剑光闪动,剑芒点点,那银色的光映得烟花都黯然失色。

侍卫们皆大惊,他们方觉自己的武功和这些人相比,简直犹如婴儿般无力。众人仓促围成人墙,准bèi

以肉身去挡那些刺来的剑,此时夜落隔心若死灰,绝望地望着这些杀机毕现的黑衣人。

这时眼见那些就要刺到的剑突然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又都软软地收了回去,不再刺出,而那些黑衣人皆以左手护住右手,神色怪异。

侍卫们诧异万分,却更紧张的护住了他们的可汗。

黑衣人头领打了个手势,那五人又站回了原位,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手,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他们每人的右手上皆被插了根银针,难怪刚才刺到一半就收回了那致命之剑。

黑衣人头领望向院门外,那里站着三个男子,其中穿黑衣的男子最是俊秀,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刚才那银针却是从他手中射出来的;另一人手握软剑冷冷地站在那里,浑身肃杀之气;而最后一人却是蹲在那里检视着哈斯的伤势,只见他手指飞动,连点哈斯后背几处大穴,然后站起身来朝这二人点点头。

黑衣人头领眉头微皱,冷冷地说道,“继xù

,杀!”,那五个人剑交左手,又刺向夜落隔。

黑衣俊秀男子侧头笑道,“到你了!”,手握软剑之人便动了,他只将脚步移了几下,瞬间就到了那些侍卫之前。那人手上软剑斜指地面,眼神依然冷冷地盯着那些黑衣人,待到那些银芒刺到眼前之时,他便将剑一抖,只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也不见有如何精妙之式,那些剑芒立时便消失了,他又将软剑垂了下来。

夜落隔等人见此人剑法高明,又明显是帮着己方,顿时松了口气,眼露欣喜之色。

黑衣人头领见此人接下了他们的剑招,瞳孔骤缩,哑声说道,“结剑阵。”那几人又将剑抬起。

夜落隔忙叫道,“英雄当心,他们的剑阵十分了得。”

方才检视哈斯的那人低语道,“剑阵吗?不妨瞧瞧!”,然后转头望着身边俊秀男子说道,“狄青,你在看戏?”

狄青无奈地叹口气,笑道,“肖公子,在下也只会这招银针射蚊蝇,如何帮忙?”

肖公子万料不到心目中的大英雄狄青原来是这般模样,一日相处下来已然完全颠覆了他对狄青的所有想象。他只能摇摇头,对持软剑的男子扬声叫道,“阿颜,叫帮手。”

那阿颜也不说话,只摸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连吹三声,那声音悠扬绵长,异常动听,哨声方落,墙外就跳进了十几个男子,每人身上别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立时便将那些黑衣人反围住了。

肖公子手指那六个黑衣人说道,“留活口。”

黑衣人头领见此情景,知dào

今日刺杀已不可为,他剑尖微动,说道,“撤!”几人便飞身而起,欲要离开。

却见一张大网当空撒下,将他们罩在了网中,黑衣人头领望向四周持网之人,眼神微动,将右手一甩,一阵白烟冒起,众人眼睛不由微闭,再睁眼看时,网中已然空空,那六个黑衣人皆不见踪影。

众人惊讶无比,肖姓公子惊异中更是脱口而出,“遁术?”,他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看到类似“忍术”的东西,这些黑衣人必定来历不凡。

此时那叫阿颜的已将屋内两个刺客抓住后带了出来,屋内三位侍卫皆受了重伤。

夜落隔扑到哈斯身边,将手搭在他脉搏上轻轻一按,感觉到尚有微弱的跳动,松了口气,对那肖公子问道,“恩人,我这侍卫有救吗?”

肖公子说道,“我已止住他的血,护住了他的心脉,想来性命应是无忧,我已着康十郎找大夫过来了”,说罢将手远远一指,“康十郎来了。”

夜落隔忙拱手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前院的欢腾景象仍在持续,而后院的惊险一幕已然结束,康十郎带来的大夫正在帮那些侍卫救治,屋内的混乱也被清扫干净,随后夜落隔忙将几人让进屋内。

康十郎满面羞惭之色,长辑到地,对夜落隔说道,“可汗,康家照顾不周,让可汗受惊了,若不是今日三位英雄恰巧来寻可汗,赶走那些杀手,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十郎父兄因招待客人,已然微醺,无法前来,十郎在此代康家向可汗赔罪。”

夜落隔摆摆手,说道,“十郎莫要自责,此等事情防不胜防,无关康家之事。”又说道,“今日幸得几位来得及时,才救了我等十几条命。大恩不言谢,夜落隔感怀在心,他日但有驱驰,决不推辞。不知三位恩人怎生称呼?”

肖公子淡淡地说道,“若要说到大恩,我等可不敢居功,我等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邀可汗进宫,击退杀手也只是顺手为之。”

狄青介shào

道,“我是狄青,这位是肖闲公子,那位使剑的兄弟是阿颜。”

康十郎忙问道,“可汗可知今日来的杀手是何人,可有眉目?”

第52章 复国筹码

夜落隔想了想,说道:“想要对付我之人,无非是李元昊而已,不过今日来的杀手,武功高深,身手诡异,又不像是李元昊的人。”

肖闲说道,“应是李元昊雇的杀手,可他又是从哪里雇来的这些会忍术之人?”她想起了当时了因雇“隐帮”绑缚女子之事,心中一动,说道,“莫非又是‘隐帮’之人?上次绑架女子的是“缚堂”,这次暗杀又是什么堂?”隐帮真是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狄青问道,“刚才那些黑衣人逃跑之术叫‘遁术’吗?这又是什么招数?在下似乎从未见过。”

肖闲即赵娴易容为男子后的称呼,她回忆起在前世看到的电视,微微出神,随后说道,“‘遁术’源于道教的‘五行遁术’,后在秦朝时被传入日本,是日本‘忍术’中的一种身法,刚才那些人使用的是‘火遁之术’,乃是利用烟幕弹逃跑。”

夜落隔忽然想起他们之前因为在屋内被人袭击,退至院中看到会动的树木,便忙将刚才经lì

之事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赵娴说道,“会动的树木?这估计是‘木遁之术,是利用树木枝干叶或草丛树林来遮蔽身形。”说完后又对赵颜说,“阿颜,速速将你抓住的那两人带来,看能否问出什么来?”

赵颜回道,“回主子,已问过了,不是隐帮的人,只是有人出钱请他们杀人的小角色而已。”

“果然如此才对,不然当时就该随那些黑衣人走了。”狄青说道。然后挑眉望向赵颜说道,“阿颜,不曾想你剑术如此之高,当真是佩服啊!”

赵颜冷冷地撇了眼狄青,并不答话。狄青倒也不介yì

,摸着鼻子笑了笑。

响了一夜的烟花爆竹,直至天色微蒙才歇了声息,街上处处可闻烟火的味道,闹腾了一夜的人尚在歇息,因朝廷在初五仍是罢朝,是以也未见乘着牛车或坐着轿子匆匆赶着上朝的官员。

已是出了腊月,不再天寒地冻,可毕竟仍是冬天,夜里打更的人披着半新的棉袍骂骂咧咧地在扫街,平日里颏把钟能扫完的一条街,此刻仅扫了一半,他还巴望着早点扫完,早点回去歇觉。

街边卖洗脸水的摊子仍如平日般摆出,这小贩也不吆喝,只任那水雾在空中弥漫,伴着热气在周身蒸腾,看着便让人冰凉的身子顿时舒透暖和了起来。那早起的妇人、小子提着捅已在摊前排起了队,寻常人家在天冷的日子懒得点灶烧水,干脆出来买水洗脸,因而在冬天,洗脸水的生意总是好的。

对面吃早点的铺子虽然不大,却是干干净净,此时人还不是很多,铺内有四人望着外面买洗脸水的队伍,享shòu

着难得的悠闲。这吃早饭的四人皆默不做声,慢吞吞地吃着眼前仅花了二十文钱就买到的“灌肺”、“炒肺”、粥饭之类的早点,各自想着心事。

天色渐渐透亮,早点铺子也陆陆续续人多了起来,那四人觉着肚内温热、舒适,方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抬腿朝外走去,出的门外,他们的方向正是皇宫。

年节之时,罢朝七日,不过大宋的皇上却是没休息过一日,一大早起来,仍如往常般去了御书房寿昌阁,不过今日御书房除去有赵娴、狄青二人,还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回鹘可汗夜落隔望着眼前这年轻的皇帝,心下有些不确定。即使远在甘州的他也曾听闻过,如今的大宋是由太后垂帘掌权,而皇帝仅是一个仁和、无甚作为的年轻人。

赵祯一眼便望见夜落隔的眼神,明白其心意,心下自是有些发苦,面上却仍是微微一笑,说道,“可汗昨夜受惊了。”

夜落隔忙立起身来拱手道,“多谢皇上相救之恩,夜落隔没齿难忘。”

赵祯摆摆手道,“无妨,今日起你便搬进回鹘驿馆礼宾院,朕会派人手护住你。”

“皇上……”夜落隔欲言又止。

赵祯关心地问道,“可汗可是有事?但说无妨。”

“我回鹘世代与大宋交好,大宋先帝在时,曾派善战将军统领我回鹘精锐甲马,共同对付党项一族。而我回鹘也历来为中原守住这河西走廊,因此与西夏有了冲突,而今又被西夏灭国,使我回鹘子民被俘,受尽屈辱,如今夜落隔恳请皇上助我回鹘复国。”夜落隔虎目含泪、慷慨激昂地说道。

赵祯听后安抚道,“可汗不必激动,快请坐下,你之所言我都知dào

,但是若论助回鹘复国,又谈何容易?试想我大宋与西夏如今也算友邦,若是此时冒然动兵,不但会使西北烽烟再起,辽国必会再次趁火打劫。当初若非辽国围困甘州达四个月之久,西夏又焉能突袭成功,而致使甘州城破,回鹘灭国?”

望着夜落隔如死灰般的脸色,赵祯又缓缓说道,“复国也不是不可为之,只是需徐徐图之,而且……”

夜落隔听到此话,又立时精神一振,知dào

复国不是没有希望,只是听这皇帝言下之意,似乎有所图,他忙说道,“皇上但凡有何要求,夜落隔必设法满足。”

赵祯扬眉一笑道,“哦?”

“若是大宋能助我回鹘复国,我回鹘之后每年进贡之物比往年提升一倍。”夜落隔保证道。

赵祯摆手道,“可汗此言差矣,我大宋岂会贪图回鹘那些财物,不过你也知dào

,大宋境内马匹颇少,若是再助你等出兵,恐怕这战马方面力有不逮。”

夜落隔此时方明白,这皇帝需yào

的是什么,他说道,“回鹘若得复国,以后山丹牧场之马匹必先保证大宋,并用以往一半的价钱售予大宋。”

赵祯哈哈一笑,说道,“可汗果然爽快人。不过若是要复国,仅凭可汗如今随身的十几侍卫,怕是不行罢?”

夜落隔叹了口气,抬头说道,“皇上有所不知,其实我回鹘虽然灭国了,但尚有一部分人同原先驻牧于沙州、瓜州的我部族之人汇合,退守瓜、沙以西以南的地方。而我回鹘另有一万精兵,却是藏牧于祁连山下的夏日塔拉草原。”

赵祯乍闻此事,大吃一惊,问道,“既有一万精兵,如何城破之时不用?国破之后仍未用?”

第53章 回鹘秘事

夜落隔心内百转千回,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说道,“说起这一万精兵,却要说下其中来龙去脉了。其实回鹘有九姓,而回鹘部的首领则世袭产生于“九姓”中的“可汗姓”,即“夜氏”。如今我回鹘乃是回鹘中的一支,当时我们始祖庞特勒率回鹘中的十五部迁至河西走廊,在甘州设立牙帐,建甘州回鹘汗国,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时九个可汗。”

见赵祯等三人表情认真地在听,夜落隔抿了口茶,继xù

说道,“始祖庞特勒当时有两个儿子,分别是仁美和狄银,这二人皆有才干,可汗之位传于谁,便成了当时的一大难题,正因为迟迟未能决定汗位,因而也造成了兄弟反目。直至后来有重臣提出长幼有叙,应由兄长继位,始祖庞特勒才将汗位传于了仁美,兄弟二人也因此势成水火。”

“庞特勒为了防止他过世后,兄弟内乱造成回鹘分崩离析。便点了一万精兵,派当时最忠诚的三位将军带领,藏牧于夏日塔拉草原,并且日日练兵,以备他日回鹘有需时出兵。”夜落隔面色微苦地说道,“一百多年来,我回鹘都未曾动用过这一万精兵,以前是用不到,现在却是没法用。”

狄青疑惑地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夜落隔面带戚色说道,“只因调动这一万精兵需yào

一块虎符,而这虎符被庞特勒分成了两半,仁美和狄银各执一半,合起来后方能调动这些精兵。始祖庞特勒的本意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若是他日回鹘危急,只需将两半虎符拼成一块,便能动用这些精兵了。又哪知仁美做可汗后于一次战斗中被辽国所缚,最终死于辽国。狄银便顺理成章成了下一任可汗,仁美的子孙怕被狄银斩草除根,悄然离开甘州,不知去向,从此那半块虎符也就下落不明了。”

赵娴问道,“如此秘密,尚有谁人知dào

?”

夜落隔答道,“此秘密乃每任可汗在临终前亲口告sù

下一任可汗的,本无遗诏,是以只有成为可汗的人知dào

,其余人等并不知。”

赵祯问道,“难道你等从未去找过那被带走的半块虎符?”

夜落隔苦笑道,“狄银之后每任可汗皆派人找过,不知是否仁美的后代藏的太过隐秘,迄今为止一直未曾找到。几年前尚有一点线索,如今我回鹘灭国,我却也无力继xù

追查了。”

狄青又问道,“过了一百多年了,世事变化无常,难道你们不怕那三位将军的后人拥那一万精兵自立吗?”

夜落隔断然摇头道,“我回鹘人最是信佛,当时那三位将军曾在佛祖面前发过毒誓,世世代代为我夜氏守护着这些兵马,决计不会起贰心。更何况,每任可汗继承人在出生时便被送往夏日塔拉草原,和这些精兵共同生活以做磨练,直到正式继任可汗为止,那些人若有异动,我们也随时可知。”

赵祯三人闻此方明了,笑道,“回鹘的可汗倒是聪明,虽然少了半块虎符,却也并未放qì

控zhì

那些兵马,如此说来,回鹘下任可汗现今便在那夏日塔拉草原?”

夜落隔点点头,“不错,我儿夜雅苏如今仍在那里,而那一万精兵也从未停止过操练,连同他们的家眷,皆以牧民身份生活在那里,现今倒有好几万人了,战马也有近万匹,只是没有完整的虎符,却是无法调动那些兵马。”

一万精兵也就算了,听到那上万战马之时,狄青眼睛瞬时亮了起来,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表情看的赵娴直想笑。

赵祯问道,“朕若派人陪你追着线索,去寻那另外半块虎符可好?”

夜落隔闻言,忙离座道谢,欣喜说道,“只要得到完整虎符,便能得那一万兵马相助,再加大宋从旁协助,我回鹘复国有望了。”

赵祯笑笑,指着狄青对夜落隔说道,“可汗,如今我便派狄将军带五百精兵扮作商队,护送你等去甘州,只待开春便动身如何?”

夜落隔曾得狄青相救,也听闻了狄青在宴射上曾力压西夏苏奴儿之事,又与狄青相处了近一夜,交谈之后对于狄青却是极为欣赏,而今听说大宋皇帝恰好派狄青相助回鹘,不由大喜过望,之前的苦色和忐忑已然一扫而空。

一番交心之后,夜落隔心内对这年轻的皇帝却是极为佩服,暗自想到,果然传闻不可信,所谓大宋皇帝仁和、无能的形象怕是做出来迷惑别人的吧?这皇帝年纪轻轻,却分明是一个有大才干,聪明睿智之人。

离开皇宫之后,赵祯便派精兵护卫夜落隔等人,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回鹘驿馆——礼宾院。如此一来,李元昊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再怎么说,这里还是大宋的京都,而不是在西夏,他们尚在大宋的地盘,若是太过嚣张,大宋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夜落隔奔波大半年,日日东躲西藏、胆战心惊,小心谨慎的度日,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在汴梁城随意走动,哪怕是当面遇见李元昊,他也无惧于他。再加上大宋皇帝亲口答yīng

相助,眼看回鹘复国遥遥在望,他的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便寻思着要去找女儿了。

汴梁今年的春节过的极其热闹,不仅各国来参加元旦大朝会的使臣较往年增多,而且太后的六十寿诞也近在眼前,于是这些使臣年节过后,仍要多逗留些时日,使得汴梁城中的酒楼每日里生意都好,而且这势头持续保持着。

春风楼也不例外,自腊月开始,时至至今,楼内日日爆满,忙碌的掌柜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哪怕做梦都是咧开着嘴角,因而再多的疲累也算不得什么。春风楼内的小厮自是伺候人的命,不过看在掌柜近几月多加工钱的份上,忙一点倒也甘愿。

驻楼的舞女却是不受限制,想多赚取银两,那便多出场几次,即使被春风楼扣去了一部分钱,剩余的都还算可观。

如今春风楼最出名的舞女是一位叫利亚的胡人女子,据说西夏太子曾对她另眼相看,而她却是不屑一顾,因而这女子一时间声名大噪,点她出场的客人数不胜数。但她出场的次数并不多,全然随性看心情,却引得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这一日,春风楼内来了两位客人,一位中年异族男子,一位长相普通的年轻男子,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带刀侍卫,一来便指名要看利亚的“胡旋舞”,口气挺大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有眼尖的小二一眼便认出那长相普通的年轻男子,正是去岁腊月十二日西夏宴请时,敢大胆捋虎须,从夏太子怀里成功带走利亚的男子,立时便有相熟的人去叫利亚了。

“叮叮当当”的脚铃声由远及近,夜利亚依然蒙着面纱,脚步轻盈地走至二楼雅阁的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侍卫,先是一愣,然后眼露不可置信,绿色如猫般的眼睛眯了一眯,脸上表情虽然被面纱蒙住,但微微起伏间,显见十分激动。

她定了定神,慢慢推开雕花木门,双脚跨进去后,一眼便望见了那中年男子,她立时呆住,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那人,仿佛游子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又如孩子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家人。不多时夜利亚两眼便蓄满泪水,她一把拉下脸上面纱,颤声叫了一句,便飞身扑入那中年男子的怀中。

第54章 那一夜,灯火阑珊

正月十五元宵节,尚未入夜,汴梁城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口皆悬起了彩灯,茶坊酒肆灯烛齐燃,皇城南面宣德门前万盏彩灯垒成了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虽说这日天气阴沉,到了夜里也无月色可赏,暗沉沉的眼看着还有要下雪的势头,却依旧挡不住御街两廊下,集满了游人。更有京都少女载歌载舞,惹来万众围观。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遥相呼应,处处都是乐音嘈杂,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一派热闹景象。

难得的轻松自在,赵娴依旧易容后,一身男装带着赵颜去御街凑热闹观灯,路上巧遇狄青,便结伴同行,三人杂在社火队里,一路往宣德门慢慢走去。

狄青似乎一直对赵颜颇感兴趣,他侧头问道,“阿颜,你的剑法颇为高明,却是何处所学?”

赵颜冷冷的瞥他一眼,却不答话。狄青也不气馁,笑道,“阿颜,你我一见如故,颇有缘分,莫要此等不理人。”

“那日曾见你和苏奴儿比骑射,心计身手过人,却未料你脸厚的本事也是一流。”赵颜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娴在前面听的有趣,回头看了看二人,狄青只是笑着摸了摸鼻子。

一路走来,路边处处有卖小吃的摊子,狄青碰了碰赵颜的胳膊,说道,“阿颜,我请你们吃浮元子可好?”

元宵节吃浮元子代表团团圆圆,但凡元宵,家家必要吃一碗的,狄青也不管赵颜是否答yīng

,拉住赵颜,在一处摊子找了三个位置坐下,张口便要了三碗浮元子。

狄青先给赵娴端了一碗,随后将第二碗递给了赵颜,说道,“阿颜,听人说吃了这浮元子,便会人月两团圆,你可要多吃些才好。”

赵颜冷声道,“我是个孤儿,自小便没了家人,如何人月两团圆?”

赵娴望向赵颜,温声道,“阿颜,我便是你的家人,不必伤怀。”

赵颜点点头,说道,“当年家乡遭洪水,家人饿死于路上,我们几个孤儿一路乞讨至京都,几乎饿死冻死在街头,若非主子好心收留,只怕我今日已不在人世,那时阿颜便发誓,必将终身追随主子,护得主子平安。”

狄青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怜惜,他安慰道,“无妨,我也没了家人,几年前家乡唯一的兄长也死于非命。不如你我二人结为兄弟如何?以后便可一起吃这浮元子了。”

赵颜听闻此话,抬头望向狄青,脸色稍缓,淡淡地说道“那倒不必。”此时赵颜清秀白皙的脸颊被浮元子的热气熏出了几抹嫣红,颇有点娇艳的味道。直把狄青看的呆了呆,心不可抑止地狠狠跳了几下,心内暗想,可惜阿颜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倒是不错,只是性子冷了些。

“唉”,狄青忍不住叹了口气,叹完后方觉赵娴二人奇怪地望着自己,他脸红了红,忙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将头低下假装继xù

吃浮元子,心内却暗暗唾骂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赵娴看到狄青的样子,心内倒是一动,再望望赵颜,觉得倒也不错。她站起身来对赵颜说道,“阿颜,今日你不必跟着我了,我想独自观灯。”

赵颜忙说道,“主子,独自观灯,若有危险怎办?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赵娴答道,“我又不是体弱之人,无需时时保护,你我今日就各自安心观灯吧,难得出来散散心,不如让狄青陪着你。”

赵颜刚想说话,赵娴摆摆手道,“不必多言,就这么决定,观灯结束之后我自会回去,你无需等我。”说完也不待赵颜答话,起身便朝人群中走去。

狄青忙拉住欲起身的赵颜,说道“是呀阿颜,难得轻松一下,你就带我四处走走,我来此几年,却从未看过京都的元宵灯呢。”

被狄青这么一阻,赵颜再转头时,赵娴已然没入人群中不见了影踪,赵颜恨恨瞪了狄青一眼,不再理他。

狄青看到赵娴离开,心内不知怎的却是无比的愉悦,再看赵颜的瞪眼,觉得似是带着小儿女的嗔怪,并不觉得难堪,反而觉有股子甜丝丝的味道。

不远处传来一阵哄笑声,原来一处卖灯的地方,灯做的极是精致,上面的画也颇为逼真,每盏灯下面又都贴着一个灯谜。而老板卖灯的规矩却是,只卖给猜对灯谜的人,若是猜不到,给再多钱也不卖。

这规矩不但没吓跑想要买灯的人,却更多了一批想要显摆的人,有一士子打扮之人,正兴冲冲地在猜,却屡屡猜错,引得围观的一众人哄笑连连。

“老板,这灯谜我确是猜不到,可我着实喜欢这盏灯,不知可还有别的办法买的这灯?”身穿蓝袍,身材挺拔的问话男子,正是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卖灯的老板抬头望了望这男子,只见他气宇轩昂,语气淡漠,长相却又不似中原人。

这老板沉默片刻,答道“我这规矩却是不可破坏,不若你去别家找找,或许还有你喜欢的灯。”

众人一听,忙凑近看去,原来这人喜欢的是一盏栩栩如生的飞马灯,做的并不见如何精致,只是那飞马奔腾却颇为传神,众人再看下面的灯谜是两行字: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边上许多人抓耳挠腮想了许久,也未能想到谜底,便不再有兴趣继xù

猜了,纷纷散开,只留这人站在灯前皱眉继xù

苦思冥想。

这时边上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老板,谜底可是‘猜谜’二字?”

老板笑道,“正是这二字,这灯客人可要?”

刚才想买这灯的耶律宗政忙回过头来看,一望之下呆了一呆,然后面露喜色,喊了声,“肖兄弟,是你?”

那肖兄弟笑笑,将这盏飞马灯递到他面前,说道,“这灯是你的了,速速付钱吧。”

耶律宗政道谢一声,将一块碎银递于那老板,顺手接过飞马灯,转头再看,肖兄弟已然离开。他提着灯,拿眼四处望去,只见周围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下,不是人海便是灯海,身边时有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头戴小灯球摇曳走过,目力所及,却再寻不到肖兄弟的身影。

第55章 蓦然回首间

又一次的失之交臂让耶律宗政颇为失望,一下子找不到肖兄弟,他只好顺着人流,来到了离宣德门不远的灯市最中央,这里搭着一座长十六丈,阔二百多步的鳌山。所谓鳌山,是用竹木材料扎盖而成的一座如鳌形的高台,上悬数百盏各式花灯,中间有两条鳌柱。

此时将至二更时分,皇帝赵祯带领内宫中人,乘小车来到宣德门的门楼上观赏鳌山,与民同乐。看到本朝皇帝神采奕奕,仁和有为,一时间宣德门前百姓纷纷跪拜,山呼万岁。

立起身来,不知谁欣喜地喊了句“下雪了”,众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细密如雨丝般的雪花悄然飘落,落在人头上、脸上,带着一股子清爽的凉意,众人脸露喜意继xù

观灯。

赵娴隐在人群中望向门楼上挺拔的身姿,十九岁的赵祯已脱去了少年时的无助和稚气,周身渐渐散发出一种沉稳的睿智和帝王的大气,赵娴无声的笑了笑。

看着眼前的花灯,多年前元宵节那一幕刺杀,出现在她的脑海。直到如今他们也未查出,到底是何人刺杀赵祯,那个谜团仍横亘于她的心中,如鲠在喉,让人不吐不快,赵娴微微蹙起了眉。

更多的欢声笑语在耳边响起,她回过神,始觉雪开始下大了,飘飘洒洒如梨花瓣般在身前嬉戏,可这雪却未浇灭观灯人的热情。

赵娴环顾了下四周,此时挤出人群往回走倒也颇为费力,不如找个地方暂避这越来越大的雪。

耶律宗政第一次来到汴梁,第一次看到如此热闹的元宵节,辽都上京的元宵节和这里的相比,显然逊色许多。但他还是怀念十四岁那年的元宵,想到那个曾和他一起观灯的人,他的心脏不由紧紧地缩了起来,嘴角现出一抹苦涩。

抹去滴落于睫毛上已漾开的雪水,耶律宗政撑起了刚买的油纸伞,只要想起那个人,他便无心继xù

观灯了,再璀璨华丽的灯于他也无任何意义,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转身欲走,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脚步一滞,却是愣住了。

那是一个离开人群不远,却仿佛站于天涯尽头的人;那是个立于繁华之中,却仿若远离喧嚣的人。他就那样随意站于一处角落,却能吸引无尽目光,那是他刚才百寻不见的肖兄弟。

随着眼前花灯的闪烁,赵娴的思绪飘于远方。她离开那个世界仅十二年,却感觉已有一世那么长,她不知dào

自己的父母如何了,亲朋好友又怎样了,她只知自己曾这么尽lì

地想忘记那个时代,曾这么努力地想融入这个时空,然而,总能在不经意间,总能在最该开怀的时候落寞感伤。

她摇摇头,努力想甩去这些事情,蓦然间,她感觉到一把伞出现在自己上方,转头望去,入目处是一双暗色的眸子,深深地望向她的眸湖深处,这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让她心绪波动了几下。

“肖兄弟,雪大了!”耶律宗政举着伞轻轻地说道。

赵娴望向观花灯的人群,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不如,你我找处地方小酌几杯?”耶律宗政也望着花灯那处问道。

“好!”赵娴说完举步朝人群外走去。

人群虽然仍旧拥挤,但不知怎地却挤不到她身边;无论她怎样走,那把伞始终在她头顶几寸处为她挡住那片片雪花。

赵娴颇有深意地回眸望了望耶律宗政,后者对她笑笑。

二人也不说话,不知不觉中已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所在,这里行人已渐渐稀少,偶有二三路人经过。

“肖兄弟,且等等我。”看到前面一处卖酒的摊子,耶律宗政过去沽了两壶酒,拿在手里回到赵娴身边,“你可有饮酒的所在?”

赵娴想了想,说道,“随我来。”一路疾走,到了一处地方。

耶律宗政抬头看到“都亭驿”三个字,却笑了起来,“怎会是这里?”

赵娴也不答话,提气纵身轻轻跃上最宽敞的一处屋顶,耶律宗政随后也跟了上来,望着已然覆盖薄雪的屋顶,赵娴随手轻挥一掌,一处屋顶便被清理出来,赵娴就势坐下,淡淡说道,“因为这是你的地盘。”

耶律宗政隔着赵娴一米处也随意坐了下来,将先前买的飞马灯置于身边,顺手扔给赵娴一个酒壶,在空中对赵娴敬了敬,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说道“茫茫人海,萍水相逢,有缘相遇,肖兄弟,敬你。”

赵娴接过酒壶,也拔塞仰脖张嘴灌了一口。

漫天飞舞的雪和着飞马灯的灯光,在周围现出一片氤氲,这一刻,天地瞬间宁静,只有屋顶这二人默默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半响,耶律宗政方道,“汴梁果然繁华无比。”

“而你却似乎并不喜欢这里?”赵娴问道。

耶律宗政点点头,“不错,我更喜欢辽国,喜欢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他眼睛透过了雪幕似乎望见了草原上奔腾的马,马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响彻草原,然后渐行渐远。他的心一阵抽痛,忙低下头,定定地望着那飞马灯。

赵娴若有所思地看着耶律宗政,见他抬头后,也将酒壶拿在半空中晃了晃,抿了一口,悠然说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的确是好景色。”

耶律宗政笑道,“若是他日肖兄弟能来上京,不嫌弃的话来找我,我必送你一匹好马,带你感受草原的魅力。”

赵娴也望向飞马灯,笑道,“辽国中山郡王送的马必是好马,在下若是能去辽国,又岂会嫌弃找你这个向导?到时你莫要嫌弃我烦才好。”

耶律宗政认真地说道,“我契丹儿郎对待朋友只有‘诚心’二字,又岂会嫌弃朋友之理,肖兄弟若是愿意,喝下这口酒,便算是交了我这个朋友如何?”

赵娴仰头喝下大口酒,大笑“如何不愿?”两人的距离无形间被拉近了。半壶酒下去,赵娴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发光,衬得那张平凡的脸也生动起来。

耶律宗政被这神采晃花了眼睛,仿若看到了另一双灵动的双眼,望着赵娴润泽的双唇,拇指不自觉的去擦她嘴角边那酒的残渍。

赵娴却呆住了,她未料到耶律宗政突然间会脉脉地望着她,更会温柔地去抚她的嘴角,她将头侧过一边,脸瞬间如火烧般红了起来,心却漏跳了一拍。

耶律宗政见赵娴将头避开,恍然大觉自己做了如何唐突的事情,忙尴尬的放下手,将剩下半壶酒皆倒入口中,才稍稍平复了情绪。哑声说道,“酒喝多了,眼也有些花了。”

赵娴低声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又何必执着于过往。”

耶律宗政苦笑道,“若能放下,我也不愿执着。”

屋下此时却有一人大声叫道,“大哥,喝酒怎不带上我?”说完便兴冲冲地跃了上来。

第56章 红泥小火炉

元宵节晚上的那一场雪,断断续续下到半夜方停住了。如若第二日一早便雪霁天晴,让人能踏雪寻梅,倒也是极妙的。可无论怎么看,这天色依然是暗沉沉的,好像离另一场雪也不远了。

内城东面,枣家子巷。巷内住着十几户人家,大多是家境殷足,有些许身家,且住了多年的老街坊。

枣家子巷巷口有户人家,房子不大,三进三出的院子,从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和别家没有任何不同,里面住着一对中年夫妇,在附近的赵十万宅街开着一家珠子铺,虽然不大,生意倒也不错。

这处仅住着这夫妇二人的宅子,上月里住进了一对年轻男子,原来却是夫妇二人的少主家带着随侍来此小住,据说那铺子也是这夫妇二人帮主家照看而已。这对男子便是赵娴和赵颜。

正月十六日,赵娴主仆二人依旧是一早便起身了,并未因昨夜的晚睡而比平日晚起一刻。练完功,赵娴神采奕奕地站在院子当中,望着清理干净的院子和已收拾停当的亭子。

这处房子本就是赵娴平日里易容成肖闲时的暂居之处,那夫妇二人原是八王爷心腹,居于此处已有十年,是以外人看起来并无任何的不妥。

昨夜赵娴和耶律宗政在都亭驿的屋顶喝酒,随后耶律宗允来凑热闹,后来雪越发大了,三人只好进得屋内继xù

喝到三更方散了。

耶律宗政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想起昨夜在屋顶,耶律宗政的眼神和动作,她略微有些出神。

“肖公子,何事想的如此出神?”清朗的男声出自立于垂花门处俊秀男子之口。

赵娴一笑,转身望去,正看到狄青走进院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亭子内的石凳上。狄青本是她邀来谈事的,只是不曾想到他来的如此早,而来到别人家也无任何拘束之感,她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走进了亭内。

“阿颜,可有吃食,这大清早的,肚子倒是饿的慌。”狄青边说边四处打量这尚不算小的院落,墙角开着十几支腊梅,院内植着几株果树,亭子坐落在院子靠近西厢走廊处。院子布置的很特别,虽然不算精致,却从容大气,和肖闲这人的气质到是相符。

看到石桌上有壶新泡好的热茶,狄青顺手到了一杯,一口喝完,才觉得肚内暖和了许多。

赵颜瞪着身为客人却无半点自觉性的狄青,冷脸进屋端了两碟新做的点心,放在亭内石桌上,狄青便笑眯眯地坐下慢慢品尝那点心,边吃还边点头。

赵娴坐在狄青对面,将西北地区的情况一一说来,渐渐的狄青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正色听了片刻钟,说道,“西北之事,果如我所知的那般,如此看来,李元昊怕是已然蠢蠢欲动,之后边境将不宁啊。”

然后又对赵娴说,“多谢肖公子之助,倒是省却狄某许多事,狄某铭感五内。”

赵娴望着狄青,缓缓问道,“西北苦寒,助回鹘复国又极其艰难,其实汉臣你是否后悔过答yīng

皇上之事?”

狄青哈哈大笑,“天高地远,任我驰骋,狄某心内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后悔?男儿立世,当顶天立地,何况汲汲营营本就不是我之所长。”

赵娴点点头,她就知dào

狄青是不甘困于京城的大鹰,只有放其在天空高飞,才是人尽其用,虽然平日看着狄青一直是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其实真zhèng

的狄青却是心思缜密,有大才之人。

“是在下多虑了,狄兄如此高志,在下当祝狄兄马到功成,一偿平生所愿。”赵娴将茶拿起对狄青敬了一下。

赵颜为怕赵娴受冻,将一只小炉子提进亭内,正巧听到狄青之言,她倒是愣住了,内心震动不已,原来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人。

“承肖公子吉言。”狄青拿起茶杯,转头望见赵颜提来的小炉子,又嬉皮笑脸道,“阿颜提来了红泥小火炉,可有备下绿蚁新醅酒?”

这人,刚正经了一下,又恢复了本性。赵颜板着脸说道,“主子不爱喝酒,家中未曾备有酒水。”

狄青假作可惜地叹了一声,“如此美景,却无好酒相伴,可惜呀可惜!”

“诸位可要试试‘醉春风’?”垂花门处响起清脆的女声,却见一位娇美的异族女子拎着两壶酒,俏生生地站于门口,微卷的栗色头发结着十几条发辫,碧眼白肤,身着红色胡服,娇艳无比。

“夜利亚,你怎会来此?”赵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狄青也是见过夜利亚的,方欲张口说想试试那壶酒,觑眼见赵娴此种表情,忙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肖哥哥,你这里难道是龙潭虎穴来不得吗?”夜利亚笑吟吟地说道,也不管主人有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进了亭内,将两壶酒放下。一转头望见赵娴没答话,便撅起红润的双唇,问道,“肖哥哥难道不欢迎我吗?”,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

赵娴一口茶差点没喷出,“肖哥哥?”,这哥哥叫的颇有点情哥哥的意味,听得这话当真是让她心中内伤不止啊。而狄青只在边上垂头闷笑。

“公主若不嫌寒舍鄙陋,在下自然是欢迎的。”赵娴淡淡地说道。

“如此就好。”夜利亚歪头得yì

一笑,便找赵颜要烫酒的酒具,“天寒地冻的,还是将酒烫一烫再喝方不伤胃。”

“空口喝酒岂不无趣?不如……?”狄青又欲开口,被赵颜冷冷一瞥,将那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有客有酒,岂能无肴?”又一把男声传来,众人回头望向垂花门,只见门口处站着两位身穿长袍的男子,说话之人颀长俊美,略带褐色的眸子细长有神;另一人英气勃勃,脸上棱角分明,手提一个大大的食盒,咧着大嘴笑望着他们。

“我兄弟二人冒昧登门,不知是否打扰到几位?”说话之人分明就没有怕打扰人的表情,仍旧是笑意吟吟地说到。

赵娴才想起昨夜自己似乎答yīng

过他们登门拜访的请求,此时只能暗暗抚额叹息,昨夜这酒必是喝糊涂了,不然今日怎生半点想不起来这事。不过今日又是什么好日子,引得这许多人来此做客。她却忘记了,今日可不正是元月十六的好日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是朋友,自是欢迎的。”赵娴也只得起身帮狄青和夜利亚介shào

辽国的中山郡王和长沙郡王。

因耶律兄弟曾在宴射上和狄青互相见过,倒也不用如何多费口舌介shào

,尤其是耶律宗允,颇为欣赏狄青的骑射,忙兴奋的拉住狄青讨教。

夜利亚仍自称利亚,作为春风楼的一名舞女,她并未透露自己回鹘公主的身份,仅以肖公子的红颜知己自居。

“孙羊店的‘乳炊羊’、遇仙正店的‘炸冻鱼头’和‘葱泼兔’、还有我最爱吃的樊楼的“滴酥水晶鲙’、以及适合下酒的‘白猪肉’和‘酒蟹’。这些皆是我一早便找人弄来的,诸位快快趁热品尝,切莫辜负我一片苦心。”耶律宗允边介shào

,边将食盒中的各色菜拿了出来,神情颇为自得。

众人表情似是垂涎欲滴又似是呆若木鸡,谁能料到这辽国的长沙郡王如此好吃,居然一早便弄来这些出名的菜式,而耶律宗政却是一脸无奈。

赵颜只得在院内重新摆出了一张大桌子,拿来碗筷,并着这些菜排满了整整一桌,众人嘻嘻哈哈地围坐了过来,感觉此时方有了年节的气氛。

因放了一张大桌子,此刻的院子顿时显得狭小了,众人倒是颇为喜欢这拥挤而温暖的味道,尤其是狄青,家中本就无亲人,来汴梁之后,年年过节更是孤身一人,宛如漂泊的浮萍,此时和这些如朋友般的人一起,心内也不由得涌过一波波热流。

他一把抓住正要去烫酒的赵颜,拍拍身边的椅子,轻声说道,“阿颜,先不忙烫酒,坐下一起喝一杯。”

赵颜望着被抓住的手腕,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停住看看了,见并无人注意到她,忙接过狄青递来的酒杯仰头一口喝下,她未曾留意到,这酒杯方才狄青也用来喝过酒。赵颜喝完这杯酒,便低头逃避般地继xù

进亭内烫酒,只留下狄青咧嘴傻笑望着赵颜喝空的杯子,心思却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酒既清,肴亦馨。多谢几位带来的美酒佳肴。”赵娴也被这和乐的气氛感染,举杯遥遥敬了半圈,便一口饮下。

酒酣耳热之际,夜利亚站起身来,走至院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望着赵娴,粲然一笑,随后甩手将酒杯一抛,扬手顿足,竟是跳起了舞蹈。

耶律宗政也放下酒杯,随手从怀内拿出一支横笛,放于嘴边,配合着夜利亚的舞蹈,吹出了响亮明快的乐声。

夜利亚初时缓缓跳动,随着曲子节奏的转快,脚下也越转越快,最后只见一团红色在院中飞旋。这二人一吹一舞倒颇为合拍。

赵娴未料到耶律宗政精通音律,自己这大宋的公主和辽国的郡王一比,倒显得粗鄙了,她自嘲地一笑。细细听那曲子,却分明从那明快的乐声中听出了些许落寞,她望向耶律宗政,只见他神情专注,脸色却微有黯然。赵娴心内叹息一声,“情”之一字果然自古至今都是最伤人的。

正当众人看的眼花缭乱之际,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配着这阴沉的天色,仿如有人在头上抖动着一床破棉絮,瞬间弄的人满头满脸都是雪花。

随着笛声停下,夜利亚的脚步也顿住了,而落在夜利亚头顶的雪花,却衬得她如美丽的精灵一般。她抬头望着飘落的雪花,娇笑一声,一个旋身,便转进了赵娴的怀中,伸出双臂环住了赵娴脖颈,赵娴一愣之下,顿时浑身僵硬,只觉头皮暗暗发麻,口内阵阵发苦。

第57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夜利亚本就极其美貌,此刻更是粉面含春地坐于赵娴怀内,火辣辣的眼神望向赵娴。而赵娴易容后虽显平凡的外貌,却因自身特别的气质,与夜利亚的明艳动人放于一处,倒无任何突兀之感。

赵颜方看到这一幕,身形一动欲要上前,却被狄青一把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明眼人已然看出这利亚姑娘分明是喜欢上了肖闲。耶律兄弟曾在李元昊宴请那日见过肖闲争夺这女子,便以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因辽国女子也极为热情,对喜欢的男子皆是直接表白的,此时到不觉得夜利亚大胆的行为有何不妥。

只是看到夜利亚亲昵地靠在肖闲怀内,耶律宗政心情颇为复杂,只觉自打见到肖闲后,自己便不自禁地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吸引,以至于昨夜对着肖闲竟然有那么片刻心旌摇曳,难道这男子是男女通吃的吗?

狄青却觉得男女之事无法细说,外人却是半点干涉不得的,他悄悄拉住赵颜,将之带入亭内,一摇酒壶,原来那两壶酒早已被几人喝完,只好咂了咂嘴,坐在一旁看赵颜煮茶。

赵娴苦笑之后,不动声色地将夜利亚从自己怀中推离,清咳了一声,吩咐人将这桌剩菜撤了下去,带着众人又进亭内喝茶醒酒。

雪越下越大,几人坐于亭内,品着香茗,观着雪景,一时间恢复了之前其乐融融的气氛。

“肖哥哥”,夜利亚又亲昵地坐于赵娴身边,柔声说道,“今晚仍有元宵灯会,不如你我今晚一起去观灯?”

赵娴暗暗叫苦,反复打量自己一番,觉得这男身装扮的自己,无论身材样貌皆是平凡之极,夜利亚这姑娘肯定是眼神不够好,竟发昏看上了自己这冒牌男子。她此时很想问一句,“姑娘,你看上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

“好啊!我昨夜尚未来得及去灯会,不如今晚一起去观灯,人多也热闹点。”一旁的耶律宗允已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夜利亚白了耶律宗允一眼,心想这人真不识趣,非要凑这热闹作甚。而耶律宗允却恍然不觉夜利亚恨恨的眼神,仍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众人。

与其被夜利亚单独拉着去观灯,不如和众人一起去,至少还没那么尴尬。于是赵娴冲着耶律宗允点点头,“那便一起去吧。”

耶律宗政看到雪稍微小了些,便起身告辞,“既如此,我等先行回去,待晚间戌时再相约一起去观灯如何?”

“如此正好,在下也有些许事需出去,如此便不留诸位了。”赵娴想到正旦之后就未曾再见过师兄,此时离晚间尚有些时辰,不如趁此期间去外城的惠民药局探望师兄一番。

夜利亚眼见诸人纷纷告辞,而赵娴也要外出,自己无论如何也无借口再留在此处,只好怏怏不快地和他们道别后,回到春风楼自己的住处。

方才那场雪不多久便停了,可是至晚间戌时不到,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元宵之夜少了月下灯影、春风和暖,的确稍显缺憾,但这雪中夜行仍有许多人,不过却不似昨日夜里那般拥挤了。

赵娴一行六人如约相见后,决定今夜去东华门观灯,一路上见众人撑伞而行,路边树枝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雪条,街巷四处挂着的灯上又有少许雪渍,互相映衬下,平添了几许雪树银花之意。

一路行来又见许多女子身着白色袄装,脸敷薄粉,头上斜插金玉头饰,身佩小灯笼晃呀晃地扭腰从身边走过,尚有不少女子经过时,朝俊美的狄青等人抛着媚眼,更有胆大女子,脸现绯红,挨挨挤挤故yì

以胸袭之。也有少许女子拿眼偷瞄赵娴,却被夜利亚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赵娴不由哑然失笑。

小巷深处皆处处可以看见有情男女携手私语,引得夜利亚也忍不住将柔荑去握赵娴的手,被赵娴装作无意地让开了。

“肖哥哥!”,因一直被赵娴有意无意的回避,夜利亚气愤地站在原地跺着脚。正在前面走的赵娴等人只好停下脚步回头望。

见到夜利亚眼含泪珠,赵娴叹了口气,无奈地折回身走至夜利亚面前,静静地望着她。

此时前面传来一阵阵歌声,伴着踢踏的足音,还有阵阵欢声笑语,显得热闹异常。好热闹的夜利亚立时被这动静吸引了过去,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赵娴,似乎希望赵娴带她前去观看。

“前面有踏歌,只元宵和中秋之夜方有,你若想看,便跟紧我们,莫要再使小性子。”赵娴淡淡地说道。

夜利亚忙点点头,看着赵娴冷淡的神色,便压下欲出口的话,紧跟着赵娴往前行去。

前面一大片空地上,无数青年男女围圈而舞,不时以脚和拍踏地而击。中间一群歌者,声音响亮,词曲美妙,周围还有人和声而唱,气氛异常热烈。

夜利亚和耶律宗允看得兴起,硬拉着赵娴等人上去凑热闹。只是赵娴舞姿尚可,还能跟和;而赵颜僵手僵脚,手足无措之状引得其余人哈哈大笑,狄青好笑之余却觉得赵颜红脸的模样分外动人。

夜利亚身形婀娜,舞姿翩迁,不多时便引起他人注意,慢慢地众跳舞之人便将夜利亚围进圈内,绕着她继xù

跳。而在她身边最近的赵娴怕夜利亚出意wài

,也跟着进了圈内,不知不觉中,她二人已远离赵颜等人。

赵娴眼看自己二人与赵颜等人散开了,忙抓住夜利亚的手,假作跳舞般缓缓朝圈子外面挤去。突然“砰”的一声,天上放起了烟火,众人仰头看去,不由更加兴奋,皆快步朝最有利的地形跑去观看。

和人群相反方向的赵娴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挤倒,她忙紧紧拉住夜利亚的手,试图躲开拥挤的人群。

这时一只温暖的臂膀伸到她腰后托了一把,她赶忙稳住身形,继xù

拽住夜利亚朝人少的地方闪,后面那只有力的大手很显然帮她护住了身周。待二人挤到树下,她方松口气,放开夜利亚回身望去,却见到一双深沉的眼眸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无碍,才点点头冲她笑了一下。

见是耶律宗政,赵娴心中一暖,心想不知他何时跟上了她们,多亏有他,她们才不至于受伤。

夜利亚被刚才的人群吓到了,以为是赵娴一力将她带出重围,拍拍胸口,娇喘了几下,心有余悸道,“肖哥哥,还好有你。”

赵娴微皱眉头,四处望了望,问耶律宗政,“阿颜等人呢?”

耶律宗政摇摇头,方才见赵娴为了夜利亚而进了人群,只觉自己心中一跳,不知觉地也跟了进去,完全没顾及到身后的赵颜等人,而此时也不知他们被挤到了何处。

赵娴奇怪的看着耶律宗政,觉得他的表情异常复杂,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会想到,耶律宗政的心思仍停留在刚才掌内的触感上,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刚才扶到的腰身,柔软有力,而无意间触碰到的手也是修长柔滑。这是男子的腰和手?望着赵娴,他疑窦顿生。

第58章 繁台春早

烟花和着雪花在半空中缠绕飞舞,观灯的人群已被天上璀璨的烟花吸引住了,挨挨挤挤地站做一堆看烟花。树下显然是不适合看烟花的,是以那里只站着赵娴他们三人。

“肖哥哥,咱们去放灯吧?”缓过神的夜利亚又提出了要求,她当然希望赵颜他们不要出现,这样她才能和赵娴单独相处,虽然仍多了一个人,但比起耶律宗允,耶律宗政算是识相许多。

这异族少女的一厢情愿显然困扰着赵娴,谁知dào

这位热情的公主对她是什么心思,迷恋?好玩?仰慕?崇拜?应该都不是,反正她不信那是爱情,顶多算是喜欢而已。

“等人来齐再做打算把!”赵娴有些架不住这姑娘的脾性。

远远地望见赵颜飞掠过来,赵娴松了口气,冲赵颜点点头,示意她自己无事。赵颜神情颇为焦急,看到赵娴毫发无损,方放下一颗心,心中却自责不已,觉得自己这贴身侍卫屡屡保护失利,实在是失职。

“主子,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吧?”赵颜问道。

看到众人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赵娴沉吟一下后,说道,“既已来此,不如放完灯再回去。”

听得此话,众人皆点头,耶律宗允和夜利亚笑的最欢快。

放灯即为放孔明灯,放灯之人可将自己心愿写于灯上,于空旷处将灯放于天上,因此元宵夜经常可见天上飘着一盏盏孔明灯,闪闪烁烁犹如萤火,煞是好kàn



“肖哥哥,你许了何愿?”夜利亚凑到赵娴跟前问道。

“既是许愿,怎能告sù

别人,否则便不灵验了。利亚小姐,你连这都不懂?”边上的耶律宗允嗤之以鼻。

“肖哥哥,果真如此?”夜利亚睁大绿眸问道。

赵娴点点头,不语。她许的愿望即使不说也不可能灵验,因为她的秘密永远无法与人倾诉,只能将之放于天上而已,赵娴不由脸现悲色。

从方才在树下起至现在,耶律宗政一直未开口说半句话,赵娴觉得非常奇怪,不觉朝他那里望去,只见耶律宗政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这眼神,赵娴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耶律宗政发xiàn

什么了?赵娴不由警觉起来。好在此时要分开了,耶律兄弟和他们告辞后便朝回驿馆的路走去。

赵娴等人将夜利亚送至“春风楼”她的住处,赵娴随夜利亚进屋后,赵颜便和狄青站在夜利亚的房门口等候。

进的房内,赵娴望着夜利亚正色地说道,“我知你父汗不舍你吃苦,不欲你跟回去复国,而你虽未公开身份,对外宣称是‘春风楼’舞女,可你仍需谨言慎行,免被人盯住。”

夜利亚讶异地问道,“我父汗不是将我托付给你们皇上了吗?是你一口应下会护我周全的,肖哥哥,莫不是你要反悔?”

“我只能得护你一时,不能护你一世。而今我已帮你找好居所,过些时日,你便搬去那里住,这里来往之人毕竟还是复杂了些。”赵娴顿了顿,继xù

说道,“我们已将阿里木从李元昊处救了出来,现下他尚在我安排之处养伤,待他伤好,便与哈斯一起留在汴梁,以后便护卫着你。”

其实夜利亚很想说,“若你能护我一世,我却是极愿意的。”可毕竟她还是个未婚的少女,再如何奔放,也决计说不出这等话来。

夜利亚想起当时阿里木为救自己才身陷囹圄,如今自己却已忘记这事,顿感羞愧异常,听得赵娴已将他救出,心中方好过点。现下她的心愿便是,能常常见到这位肖哥哥。而对于如何安排她,却是不甚在意。

她低头小声嘤嘤道,“我一人在这汴梁,孤苦伶仃,你会经常去看我的罢?”想到父汗开春便要离开她,去甘州等地,此去千里,复国艰难,不知何时才能来接她回去,一时间心情郁郁,眼圈霎时便红了。

赵娴本不想和夜利亚多做纠葛,可是灯影之下,只见这少女形单影只,楚楚可怜,心下叹了口气,对夜利亚缓缓点了点头。

夜利亚欢呼一声,笑靥顿开,拉住了赵娴的手不住的晃。烛光下只见赵娴无奈的苦笑若隐若现。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日,便是汴梁的花朝节,汴梁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种花、载树、挑食野菜,品尝时鲜,故又叫“挑菜节”。节日期间,人们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

花朝节这日,风和日丽,清晨巳时未到,通往郊外的路上已然游人如织,骑马的,坐轿的,更多的是骑着驴子去踏青。“哒哒”声中,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混在人群中往前赶,看车行进方向却是汴梁城东南。

车厢两壁的小窗上挂着颇厚的青纱帘,车内宽敞透气,厢内之人望向外面路旁虽没有芳菲盛开、绿枝红葩之景,却也是新绿满枝,嫩芽初发,煞是好kàn

,让人见之顿生心旷神怡之感。路边又时有花贩出售莳花时,照例用红布条或红纸束缚花枝,许多养花人家亦将彩帛红纸等悬挂在花枝上,从车内望出去只觉满眼花红柳绿,一派欣欣之色。

车厢内有三人,两位年轻男子伴着一位中年妇人。看着外面如此春色,此妇人轻轻吁了口气,似乎要将长久郁结心中的烦闷吐将出去。而那无波的脸也现出一抹笑意。

赶车的把式是一位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望其驾马手势,显然是行家里手。眼见出得外城,道路渐渐宽阔,这车把式便扬起马鞭,吆喝了一声,马儿立时加速朝着繁台方向疾驰。

汴梁城东南,有一座长约千米自然形成的宽阔高台,因附近原来居住姓繁的居民,故称繁台。繁台之上有座寺院,殿宇峥嵘,名为“天清寺”。

繁台之上春来早,每至春日,汴梁居民便会郊游踏青,担酒携食而来,或饮酒赋诗,或赏花观草,然后至寺内烧香拜佛。

那辆马车疾驰之下,不多时便到了天清寺外的一片林中,马车停下后,先是下来那两位青年男子,然后马车继xù

前行,到得寺门外方停稳,随后那妇人也掀帘下来,手挎一只盖着布的篮子朝寺内缓缓走去。

天清寺本不大,不若汴梁城中的大相国寺那般殿宇繁多,香火也并不若其余寺院那般兴盛,只是每年踏青之人郊外游玩之时,顺便来此捐些香火,而这妇人也是爱此清静,故而来此叩拜佛祖。

此时寺内大殿内仅有十余人在添香敬佛,一旁的小沙弥低头诵经,偶有香客捐出香油钱,这小沙弥也只是双手合十诵声佛号,点头致谢而已。

中年妇人将篮子上的布揭开,将里面的一把香拿出点燃后,恭敬地拜了三拜,插于佛龛内,又从篮内取出贡品安放至佛台之上,默默地跪在佛垫上闭眼沉默许久,才将头叩了几叩,方从垫上站了起来。

似乎是跪拜的时间颇久,她站起之时只觉一阵眩晕,往后便倒。眼看便要倒在佛殿地上,远远站在佛殿之外的青年看到这一幕,心下焦急万分,欲朝殿内跑去。

“夫人,小心!”身后传来年轻女子温柔的声音,一双温暖的手便搭在了这妇人两臂之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第59章 无巧不巧

那妇人被身后之人扶住后,脸色苍白地定了定神,方转身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位十四五岁的秀丽少女,脸现关切地望向她。

“夫人,是否身体不适?不如歇息片刻可好?”那少女柔声问道。

中年妇人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谢了一番,便低头拾起地上的篮子朝那小沙弥走去,到得小沙弥处,又从篮内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秀丽少女见这妇人尚能行走,便收回视线,从身边婢女手里接过几支燃着的香,也对着佛像默默祷告一番。

而殿外的青年已然掠到殿门口,见此情景,便缓了下来,只抬步进了大殿,故作香客般,站在殿内一角打量殿壁。

小沙弥拿出功德簿示意那妇人写下姓氏,她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三个字后,又如来时一般,缓缓朝殿外走去。

“呀……”一声低呼,那妇人便同刚跨进殿内的一位中年美妇相撞,中年美妇只微微晃了下身子便被身边婢女扶住,而那妇人似乎身体颇为虚弱,一撞之下顿时跌倒在地。

“夫人要紧否?”中年美妇见那妇人倒地,忙示意身边婢女扶起妇人,关切的询问起来。

秀丽少女此时对着佛像叩拜完毕,方站起身来,闻得此声立时转头,因离得较近,她几步便走至妇人身边,也相帮扶住了那妇人。

妇人被左右两人扶住勉强站了起来,缓了缓神,轻轻摇头道,“无妨。”

那秀丽少女见这妇人面色十分苍白,尚自强撑,便柔声说道“小女子家中与这寺内师傅颇熟,不如由我扶夫人去后院净房歇息片刻,再做打算如何?”

中年美妇亦在边上说道,“如此甚好,观夫人面色,似乎身体颇为不适,不如暂去歇息后再行回去,方为妥当。”

妇人感激地望向这少女,只觉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无奈之下只得冲秀丽少女点点头,这少女便同自家婢女扶着这妇人朝寺内后院走去。

妇人经过立于殿角的青年身边,微微朝他摇摇头,那假意打量殿壁的青年便垂下欲去相扶的手,只悄然辍于他们身后,也跟着朝后院走去。

几人走出殿门,迎面不远处走来一位身穿白衣的颀长男子,那妇人一见之下脸色愈发苍白,几不可见地微微垂下头,靠着秀丽少女缓缓前行。

那白衣男子颇为君子,见到三位女子走来,忙侧头让于一边,由她们先行过去,待三人走过之后,方抬腿继xù

朝寺内大殿走去。走了几步后,他眼神微变,似乎想起什么,又转身疑惑地望着这三人的背影。这一停顿间,前面殿内的青年也已然从另一边悄然闪开。

“少爷。”殿内中年美妇的婢女轻声唤他,并朝白衣男子招招手,这男子忙回身点点头,加快脚步走进殿内。

“广儿,快来此处上香叩头,愿佛祖在天上庇佑你父兄。”那中年美妇和蔼地望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低低应了声。

待上完香叩完头,中年美妇便拉住自家儿子,悄声告知自己方才与人相撞一事,言道欲去后院探望那被撞妇人。白衣男子点点头,心中微动,忙走至小沙弥处,取出银钱投进功德箱后,便在功德簿上写下母亲姓氏,而眼神却扫向了前面捐功德人的名字,不出所料,端丽秀气的三个字“赵李氏”映入眼帘,他心中暗想,这妇人十有八九便是自己找了许久之人。

之前跟随那妇人脚步,而后又悄然躲开白衣男子的青年,先是后悔今日出门未坚持带上婢女,否则也不至于此时让自家伯母被别人照料。心中又暗暗叫苦,这千算万算,千躲万躲,居然能在此地巧遇那瘟神,只能暗叹老天爷也太会安排各种巧合了。他低头想了想,停住了朝后院净房走去的脚步,改为朝寺内后门掠去。

净房内,那妇人坐在椅上,接过热茶,轻啜几口后,觉得身子舒服许多,便对那秀丽少女道谢,“多谢小娘子,不知小娘子贵姓?”

那秀丽少女见这妇人虽沉默寡言,但气度端庄大方,一举一动皆透出良好的教养,正心中暗想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夫人,听闻妇人道谢,忙笑笑摇头,“小女子姓曹,道谢之事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夫人万勿挂怀。”

而那妇人见这秀丽少女年龄虽不大,举手投足倒是一派落落大方之象,说话语气又温柔得体,对这少女顿生好感,也温声说道,“老身赵李氏,叨扰曹小娘子这许久,现下老身身子好些了,就此告辞回去,便不多耽搁曹小娘子了。”

这赵李氏因之前看到那白衣男子,心内便隐隐不安,此时便欲早些离开此地。

曹姓少女听闻赵李氏告辞之言,仔细望了望她的气色,的确好了许多,脸色也没之前那么苍白,便安心起身陪赵李氏出了净房,欲送她至寺内后门。

从净室至天清寺后门,必经过一个六角九层、240尺高的巨型佛塔,名唤繁塔。因汴梁地处平原,四周一马平川,故而得一高处殊为不易。而繁塔建在繁台之上,自是巍峨壮观。

赵李氏三人尚未走到这闻名汴梁的佛塔之时,便听得后面传来脆生生的女子呼声,“前面那夫人稍等。”随后便是细碎地脚步声奔跑而来。

赵李氏停步望去,却是之前殿内相撞的中年美妇的婢女。那婢女气喘吁吁地停在她们面前,大口喘了几下,匀了匀气方说道,“这位夫人,我家老夫人请您稍待片刻。”

赵李氏朝身后望去,只见适才那白衣男子扶着中年美妇已然朝她们三人走来,赵李氏面色微变,却仍强压心中的不安,心想此时若急于离开,怕更引起那白衣男子的怀疑。

这一犹豫间,白衣男子却已走到她们三人面前,躬身作揖道,“在下刘从广,敢问夫人娘家可是姓李?而夫家却是姓赵?”

赵李氏淡淡点头,问道“老身的确是赵李氏,却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白衣男子刘从广笑笑,说道,“家姑母有一故人与李夫人颇多相似之处,她找寻多年未得,如今甚是想念这位故人,不知在下可否冒昧请夫人移架敝宅与在下姑母一见?”

那赵李氏摇摇头说道,“老身来汴梁本是投靠亲戚的,从未曾在此有任何故人,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刘从广说道,“在下本不敢冒认故人,只是家姑母思念故人成疾,是以大胆劳烦夫人随在下前去探望一番,若然错认,在下必亲自再送夫人回去可好?”

曹姓女子之前见赵李氏神色微变,而言辞之间又似乎急于摆脱这男子,便顿起帮这夫人之心。她轻轻握了下赵李氏的手臂,仍是柔声说道,“这位公子,李夫人本是小女子远房姨母,她在汴梁确无任何故人。若是平日无事,自是可随公子去探望令姑母,只是我这姨母今日实在是身体不适,怕是旧疾发作,此时急需回府延医诊治,不如他日再随公子前去可好?”

刘从广见这曹姓女子说赵李氏是其远房姨母,心内有些半信半疑,又问道,“小娘子可是汴梁人士?府上却在何处?”

那曹姓女子坦然说道,“小女子家父曹玘。”

刘从广听后忙问道,“令尊可是尚书虞部员外郎曹大人?令祖父乃是太祖时的周武惠王曹彬大人?”

第60章 布局

曹姓女子点点头,正色答道,“刘公子说的正是家父与家祖。”

刘从广肃然起敬,说道,“既是曹老王爷的后人,在下便相信曹小娘子之言,既如此便不勉强了。只是明日在下定当登门前来请李夫人过府与家姑母一叙,尚请二位切莫推辞。”

曹姓女子说道,“去与不去单看姨母的决定,且不是小女子能做主的。”说完侧身扶住赵李氏,“刘公子,现下我等便告辞了。”

“此时回城路上怕是人多拥挤,城内愈加行车不畅,若然路上遇事,诸位又皆是女子更是不便下车,不如由在下送几位回府可好?”刘从广表情倒是颇为认真。

“那倒不必了,小女子家中跟来的车夫是多年的老把式,必能安全将我等送至家中。”曹姓女子婉拒道,然后再次告辞便朝后门走去。

刘从广见他们如此,知今日事不可成,便假借相送之名跟在其后,不觉中已然走至繁塔处。

由于繁塔内外壁皆镶嵌佛像砖石,塔表的每块砖都是一市尺见方,为凹圆形佛龛,龛中有佛像凸起,一砖一佛,跌坐其中,佛像姿态、衣着、表情又各具特色;加之繁塔自内而上,自外而旋,登于其巅的特殊登塔之法也吸引了无数游人慕名前来观赏、登临。

此时繁台上踏青之人渐渐增多,有那敬佛之人烧香完毕便来繁塔内膜拜佛像的,也有那文人墨客,登临繁塔,顺便触景生情,临风赋诗,下塔作画。

曹姓女子和婢女一左一右扶着赵李氏绕过人群,脚步亦渐渐加快,刘从广示意婢女送母亲回自家马车上稍待,而自己便跟随赵李氏三人朝后门走去。

“刘大人留步。”繁塔之下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青衫的翩翩公子,面带微笑朝刘从广走来。刘从广脚步一滞,显然已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此时不予理会也不可能了。

刘从广慢慢转头,望着那含笑之人,可不正是杭州“殷记绸缎”的二少东殷仁?他眉头微皱,只觉每次关键时刻皆能遇到此人,心下便不由疑惑起来。

这一耽搁下,赵李氏却被先前车内的两个青年接上车,其中一位对着曹姓女子深深一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在下肖闲,今次我婶娘之事却真是多谢曹小娘子了。”

随后又为那女子担忧道,“若是明日刘从广找上贵府要人,曹小娘子又以何对应?”

曹姓女子还以一礼,脸现从容,不急不缓说道,“小女子只是举手之劳,公子感激之话小女子却是心领了。至于那刘从广,肖公子不必过于担忧,小女子自有办法应对。”

肖闲又仔细打量曹姓女子,见这女子年纪不大,却是气度非凡,从容不迫。她是,曹彬的孙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不再继xù

道谢,只是笑道,“大恩不言谢,你我必然后会有期,届时自会有人亲自与小娘子道谢。”说完将手一拱,登车绝尘而去。

这日大宋宫中的花朝节过的也颇为热闹,皇帝仿效前朝,命宫女采摘百花和着捣碎的大米,蒸制而成“百花糕”,赏赐文武百官;又效仿民间挑食野菜,烹制而成“野菜宴”,作为晚膳送至后宫嫔妃处。

待得亥时,忙碌一天的宫女内侍们已然劳累困顿,纳头便睡了。

“啊啊”!此时皇宫后苑地处僻静的浣衣房墙角处一间屋外却连连传来了惊叫声。似乎是为了配合这惊叫声,院外立时冲进一群值更的内侍。

“何人大呼小叫,扰人歇息?”其中带头的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内侍大声问道。

尖叫的却是两位宫女,其中一人将手捂住嘴,满面惊骇地用手指着屋内,那带头的内侍满面狐疑,将手一挥,带领一众人冲了进去。

只见昏暗的灯下,屋内床上躺着赤身裸体的两人,其中一人动作迅捷地将衣一抖盖住了另一人的身体。众人定睛望去,见被盖住身体的是一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纪,长相颇为妖娆,上身虽被衣物遮住,但那露出的腿却是光滑嫩白,看上去纤长有力,可以想见此女子身材必是玲珑浮凸,众人不由咽了下唾液。

而另一人似乎是个内侍,此人反应颇快,闻得尖叫声,暗叫不妙,已然将下衣穿好,只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在众人闯进屋内之时,他又不知将何物塞入嘴内,一阵急咽,已被他吞入肚内。

众人抢上前去,劈手夺过他手中握住的东西,见是一个瓶子,摇了摇,却是个空瓶子。那内侍头领一阵气急,走上前,左右开弓便几个耳刮,那人脸色变了几变,心内犹豫了几下,最终没躲,硬生生挨了几巴掌,脸上顿现一片红色,他也未做声。

那女子先是慌了慌,但立马镇定下来,她从床上站了下来,身上的衣物“噗”的掉于地上,她也不捡,只娇笑了几声,便直直走到众人面前,众内侍正两眼放光的望着这女子柔白姣好的身体,眼前一片眩晕之际,那女子一个转身,也不见如何动作,挂在床边衣架上的衣物已然被她穿上了。她随手捋了下头发,曼声笑道,“诸位夜半闯入奴家屋内,却是为何?”

那内侍头领见众人被这女子的一举一动所迷惑,心头大怒,骂了声,“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赶紧把这两人给我绑住了,若是误了事情,你们可得小心这身皮肉。”

众人被领头的一骂,顿然醒悟,忙晃了晃头,一哄而上,将这一男一女双手反剪缚住,带出了屋外,一众人押着这二人朝圣人所在的坤宁殿走去。

此时郭后方沐浴更衣结束,卸下头饰准bèi

安寝,便闻得外间乱哄哄的皆是人声,她微皱眉头问身边的贴身宫女发生何事?

门外脚步声匆匆响起,郭后乳母急急地走了进来,说道,“圣人,外间来了一队值夜的内侍,绑缚着两人,说是今夜在浣衣房捉住对食宫女及内侍,请圣人发落。”

郭后本已直起的身子又靠在了枕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此等事情,按宫内规矩来便是了,又何需刻意过来禀我?”

那乳母犹豫了下,还是张口说道,“本应是如此,只是这内侍却是咱们这坤宁殿的人,待要发落,尚需秉过圣人才是。”

“什么?”那郭后听闻是自己身边之人,脸色微变,“怎会如此?”

这乳母还未应话,外间又禀道,“苗贵妃、周贵妃、尚美人、杨美人等人向圣人请安。”

“来得真巧。”郭后暗骂,随后吩咐道,“速速与我更衣,看来今夜之事不能善了了。”

第61章 粉墨登场

花朝节这夜,二更已过许久。而本该安安静静的坤宁殿,此刻却热闹异常,灯火通明。殿内坐着皇帝的妃子、美人,殿外立着一众内侍、宫女。

“诸位妹妹夜半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圣人郭氏轻咳一声,凤目含威,扫视座下几人。

苗、周二位贵妃被郭氏望过来,忙不自在地微微侧头,以眼神示意尚美人快些答话。

“圣人明鉴,妾等本无意打扰姐姐,只是听闻这脚步纷沓之声朝着姐姐这处而来,我们姐妹几个又太过关心姐姐,是以前来探视发生何事。”尚美人起身低头娇声说道。

郭氏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吾还要多谢几位妹妹的关心了?”

座下几人忙起身说道“不敢”,而眼神却望外扫去。

殿外立着一众内侍,绑着一男一女,只待等郭氏的宣召。

郭氏冷哼道,“几位妹妹恐怕是要看吾如何处置此事吧?”说罢,脸现狠色,扬声道,“既是犯了宫规,哪怕是我坤宁殿的人,也一视同仁,断无包庇之理。传我话,此二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发配他处,以儆效尤!”

尚美人未料到这郭氏对自己身边之人也是如此心狠,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逝,悻悻道,“姐姐无需问清事由吗?”

“何需再问?既被抓了个现行,再多理由也无用。此等污秽之事,说出来只怕会污了诸位妹妹的耳朵。”郭氏接过身边婢女递来的暖茶轻啜一口。

尚美人干笑道,“姐姐如此公正,当为我姐妹表率。”

此时的皇帝御书房寿昌阁照例是灯火未灭,赵祯依旧在灯下批阅奏章,这时贴身内侍阎文应走进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赵祯搁下笔,以询问的目光望向阎文应,阎文应点点头。

赵祯低笑几声,说道,“我们只派人传了一句,她这么快便动手了?想必是盯了许久,既如此,让她们闹去,咱们在边上看着便好。”

阎文应悄声问道,“官家,那内侍待如何处置?只是打五十大板了事?”

赵祯摇头道,“切莫急于动手,吩咐人先盯紧,之后还需靠他方能成事,咱们慢慢来,如是太快便无趣了,那药,就让他先吃着吧。”

“官家,今夜去何处安寝?小的好做安排”阎文应问道。

“今夜?自然是去尚美人处就寝,此时不加把柴,这火又如何能烧旺?”赵祯将批好的奏折合上,拿起桌边的参茶一饮而尽,长身而起。

凝芳殿内,尚美人恨声道,“这恶妇,绝情如此。”

“妹妹,如今可怎生是好?”身材娇小的杨美人忧心忡忡。

尚美人安抚道,“姐姐,无妨,咱们姐妹再想办法。”

此时宫人来禀,“尚美人,适才阎公公派人报知,今夜官家来凝芳殿就寝,请尚美人安排接驾。”

尚美人闻言,眸子微转,笑道,“姐姐,我已有妙计。”随后附于杨美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了。

杨美人点头道,“如此甚好,既如此,我便回去安排了。”又推了尚美人一把,促狭地笑道,“妹妹今日须得用心服侍官家,这戏尚要妹妹费神演好方可。”

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冷,即使殿内烧着暖炉,圣人郭氏的身体仍是冰凉的。如此之夜,本该偎着夫君说着体己话,暖暖地安睡到天明。而她的夫君呢?一个月未能见一面,矜贵如她又如何?地位再高又如何?她甚至比不上寻常人家的妇人。

一夜无眠至天明,殿内的暖炉已然熄灭,她翻了个身,将手试着伸出被子,冰冷冷的空气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哑声呼道,“来人。”殿外立时进来了好几个宫人,有人抬着暖炉放在床榻不远处,也有人将烘暖的衣物拿到郭后身边准bèi

伺候她穿上,还有人端着温度适中的水立于一旁等着伺候郭后洗漱,这平日看惯的事情,此刻落在她眼中却倍觉温暖。

“圣人。”郭后乳母走了进来,帮着将她的衣服穿好,整理完毕后,说道,“原来昨夜最早发xiàn

这二人污秽之事的婢女叫采芹,圣人,你道这采芹是何人?却是那采荷之妹。”

郭后闻后侧目问道,“采荷?又是何人”

“采荷原是尚美人身边之宫婢,圣人记得否,去岁腊月,因这女子与人“对食”被捉,圣人您命人打了她五十板子后发落至他处的。”乳母提醒道。

“哦?是她?如此说来她的妹子发xiàn

此事乃是受人指使?刻意为之?”郭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怕就是如此了!且那一队巡夜的内侍也是有人指使,才会在采芹尖叫后立时便到的,两下时辰配合如此之巧,若说不是串通好,也无人能信。”乳母缓缓将昨夜派人打探来的消息告知郭后。

“原来又是尚美人这贱人!莫不是上次惩戒了她的宫婢,她心下不服,私底搞这些想要报复?”郭后将手中的湿巾重重扔进了盆内,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端盆的宫女一身,那宫女吓得立时跪了下来,低头簌簌发抖。

“圣人息怒!昨夜圣人如此处置,却是让她们失望了,圣人万万不要动怒,气坏了凤体,倒让那帮人得逞了。”乳母忙安慰道。

“这贱人,昨夜故yì

喊了这许多人来此欲看笑话,吾今日倒是要看她如何能笑出声来。”郭后想着等下尚美人要来此处请安,届时便要她好kàn

,好让她知dào

自己这皇后的权威不可挑zhàn



芙蓉帐暖春宵短,凝芳殿外,春寒料峭,而殿内却是暖意洋洋。想着官家昨夜百般温存,情话绵绵,尚美人的脸就忍不住红了又红。官家临上朝时吩咐宫婢不要叫醒她,并着人去圣人处传话说今日免去请安,她又忍不住欣喜万分,想到圣人一个月尚且不能见到官家半面,而自己却常常承宠,心下便颇为得yì



尚美人睡了个饱觉。懒洋洋地起身洗漱,用早膳,正想着等下去哪里逛逛,杨美人便走了进来,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她春色满布的娇颜,说道,“昨夜可是累了?”

尚美人娇羞地捂脸,“姐姐莫要取笑于我,前儿夜里,官家不也到姐姐那处去了?妹妹可曾取笑过姐姐?”

杨美人拉开尚美人的手,笑道,“妹妹羞甚?官家的宠幸是妹妹的福分,如今这宫中,不正是妹妹最为得宠?官家一月之中倒有一半日子在妹妹处,姐姐因与妹妹交好,倒也得了这如许关照,姐姐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会取笑妹妹?”

尚美人拉住杨美人的手,笑道,“姐姐莫要客气,今日可去请安了?圣人面色如何?”

杨美人道,“圣人面色自然不好,怕是一夜未眠。”

尚美人嗤笑道,“得不到官家的宠幸,自然面色不好,如今怕是再敷这许多粉也无济于事,再过几年,年老色衰,更是不招人待见了,任是圣人又如何?只怕这圣人之位也难保了。”

“哪个年老色衰,哪个圣人之位也难保?”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喝声。

第62章 这一巴掌

凝芳殿本应为二品以上嫔妃单独居住之殿,如今因官家颇为宠爱尚美人,便将凝芳殿正殿赐于尚美人独居,而杨美人因与尚美人交好,也得以在偏殿居住。

郭后本待清早诸妃嫔至坤宁殿问安之际,给尚美人一个下马威,挫挫她的气焰,顺带也来个杀鸡儆猴,好叫其余妃嫔不敢有样学样。

谁知官家一句口谕,尚美人居然就省了这请安,倒叫郭后这口恶气闷在胸中足有半日。圣人郭氏想来想去气不过,便带着一群宫女、内侍气腾腾地朝凝芳殿走去。

凝芳殿当真是殿如其名,虽说早春二月,天气尚冷,百花未开,但殿外仍精心种植着诸多名贵花种,嫩黄、粉白的花在春风中微微抖动花蕊,鲜美得惹人爱怜。郭后看到这情景,只觉这贱人不但霸着官家,还霸着这不符身份的凝芳殿,心中愈发气恨难平。

殿外立着的宫女、内侍早被郭后带来的人制止了跪拜和请安之声。郭后压低脚步声,跨进了凝芳殿的外间,恰巧便听到了尚美人说的那句“年老色衰”、“圣人之位难保”之话,立时便觉胸中那口恶气直冲头顶,两眼被气的黑了几黑,再也无法听完里面之人的对话,当即便怒喝了过去。

尚美人正背后坏话说的开心,心情舒畅之余和杨美人双双掩嘴欢笑,忽闻外间传来郭后的喝声,顿然笑意凝住,而杨美人更是脸上色变,吓得拉住了尚美人之手。

“尚美人、杨美人,刚刚说的是何人?如何不再说了?”郭后气极反笑,被乳母和贴身宫女扶着缓缓走了进来,双眼含怒地扫向了二人。

“圣人息怒,妾等……妾等……”杨美人吓的结结巴巴,话也未能连成句。

“妾等说的并不是姐姐,圣人姐姐不必多疑。”尚美人挺了挺丰满的胸部,接着杨美人的话说了下去。

“姐姐?哈哈哈!你这个贱人,何人是你姐姐?”郭后连连冷笑,“你二人为何见了吾还不跪下问安?当今皇上之妻岂是你们这些贱人任意羞辱的?如今任你如何狡辩也是不能了,吾必要治你们个辱骂圣人之罪。”

“圣人!我二人虽然品级未有你高,但也是官家之人,又岂能由圣人随意说治罪便治罪,说发落便发落的?”尚美人想到已然撕破面皮,便豁出去又何妨?

“你这个贱人,安敢如此嚣张?还不跪下!”郭后以手指住尚美人,气的手指直颤。

“敢问圣人,宫规哪条明言,未犯错之妃嫔需向圣人跪下?”尚美人斜睨郭后。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贱人!来人,将这两个贱人压着跪下,吾今日倒要看看你二人如何再叫嚣?”郭后此时只觉胸中熊熊怒火欲喷薄而出。

郭后一声吩咐,立时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冲上来将尚、杨二美人压跪于地上,二人挣扎间发饰散落,头发立时便披散下来。

“圣人饶命!妾等再也不敢了!”杨美人跪于地上凄凄切切地求饶道。

郭后坐于乳母搬来的椅子上,低头俯视这二人,看见她们的狼狈之相,心内方觉好过许多。可是一转眼望见尚美人略带挑衅的眼神,有恃无恐的模样,虽然头发散乱,却无损美貌的颜色,心里便又想狠狠地掌掴这张祸水脸。

“来人!给我掌掴这两个贱人,尤其是这个!给我狠狠打!”郭后纤纤玉指点向尚美人。

尚美人听后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立着的内侍冲她微微点头,她脸色顿然变的娇柔无助,惶惑不已。怯怯地望向郭后,说道,“圣人!昨夜官家留宿凝芳殿,本是妾身之错,妾身合该劝官家去圣人处,更不该独自承宠,惹得圣人如此动怒,是妾身的不是。”

郭后听闻这故作伏小,实则撩她伤疤的话语,也顾不得仔细揣摩尚美人因何突然转变话风,只觉内心火烧火燎的恨意和被暗讽的羞怒涌上心头,脸色顿时青白交加。此刻也未管自己何种身份,腾身立起,冲前两步,扬起右掌便朝尚美人那娇嫩的脸上打去。

“住手!”低沉地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只手从侧面伸来抓住了郭后的右手腕。

此时的郭后心上似乎被无数细针轮流扎着,细细密密地疼痛。想她出身于高门贵胄,无论家世、相貌,都自诩为高人一等,在家时便被家人如珠如宝地疼宠着,进宫后又有着天下女子中最高贵的身份,本应睥睨众生,高高在上的。

然而却一直被官家所不喜,被出身于低门小户的妖冶贱人如此践踏自尊,郭后心中的愤恨上升到从未有过的高点,如不在此刻宣泄,她只怕自己会崩溃。郭后此刻只觉两眼一片通红,根本未看清是谁抓住了她的右掌,用力挣了几下未能挣脱,顺手又挥出了左掌朝那人脸上掴去。

“圣人莫要!”周围一片惊呼声,只听得“啪”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屋内便一片寂静。

阴冷愤nù

的黑眸出现在眼前,郭后眼内红色褪去后,脑子一片清明!她定神望了望被她掌掴之人,身子晃了几晃,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官家!”屋内众人忙惶然跪于地上,叩头低呼。

“阎文应!着人将圣人送回坤宁殿,闭门反思,一月内不得踏出殿门半步。若然敢违,拿尔等是问。”官家赵祯咬牙切齿地说道。

郭后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玉掌,如何也想不通官家何时进了这凝芳殿而无人禀报,自己又怎样会昏头掌掴了官家。

“阎文应,传朕口谕,即刻将王相、曹大人唤进宫中,朕在太后宝慈宫等他们二位。”赵祯眼内阴霾密布,他望也不望郭后一眼,转身拂袖便走。

后悔、害pà

渐渐地涌上心头,郭后望着官家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个背影是如此的陌生。郭后靠着乳母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转头望向身边的尚美人,后者正眼含得yì

地斜睨着她,一抹算计得逞的神色从脸上闪过,而她身边的杨美人却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她瞬间明白了,低低地喊道,“贱人!你算计我!”

尚美人风情万种地整理着头发,而后微微躬身,娇滴滴地说道,“恭送圣人!”

第63章 螂雀之争

汴梁内城东面的马行街夜市是汴梁城最为繁盛之处,即使是冬月,即便是大风雪也不曾断过。马行街多酒楼,是以这里人物嘈杂,灯火照天,车马拥堵,不可驻足,夜市亦从入夜开始直至三更尽四更鼓罢方结束。

马行街之熙攘热闹,连带周围街巷也由此多喧闹,而与之相隔五六条街的枣家子巷却与众不同,倒显得闹中取静。

不知是何缘由,白日里枣家子巷也并不见如何热闹,这日的春夜,月色姣好,到了夜里,反而多出了十数名男子徘徊在这巷内巷外,不注意看会以为是一些闲汉无赖;仔细打量,却能发xiàn

这些人外表懒散普通,实则个个眼含精光。不经意间这些人倒将巷内出入口有意无意地堵住了。

这是要有大事了,巷内人家个个识趣地将门掩紧,若是无事便立时将灯也熄了;家中人口多的立时吩咐自家下人切莫四处走动,以免惹事上身,祸及自家。

巷尾一户人家此时尚亮着灯,灯下坐着正在缝制衣物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将头凑到灯下,正凝神缝制一件白色的男子里衣,专注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过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长长地呼了口气,将那缝制好的里衣拿在手里反复打量,见针脚细密,并无露出的结头,她方满yì

地点点头,仔细折好那里衣,转身轻轻放于榻上,又从榻角柜内取出另几件衣物,和这件里衣叠在一起放在一个布包里。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后,走至妇人面前,轻轻说道,“夫人,天色已晚,早些安寝吧。”

那妇人将手中装满衣物的布包递于那婢女,说道,“明日一早将这个交给娴儿,她便知如何处置。”随后又对那婢女说道,“确然不早了,你先回屋歇息去吧。”那婢女接过布包,低低应了一声便退出门外。

这妇人见婢女出去后,便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坐下后方觉得腰酸背痛,便以手握拳反手捶了捶腰,自言自语道,“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说完拿起桌上的那碗东西低头慢慢喝了起来。

屋内之门又被轻轻推开,妇人头也未抬,问道,“不用管了我,我这便安寝。”

进屋之人并未答话,妇人奇怪地抬起头,只见烛光下黑衣男子的身影被拉的很长,看到这人长相,妇人却也不吃惊,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还是找来了。”

黑衣男子客气地笑笑,“夫人有礼了,日前天清寺一别,夫人便失了踪影,倒叫在下寻了许久。今日既已寻到夫人您,还请夫人随在下去探望家姑母一趟如何?”

那妇人冷冷地说道,“老身已说过并不认识贵姑母,又怎会随你去见?刘大人夜入民宅,于理不合,还是早些回去吧。”

“夫人倒是为难在下了,如今在下既已费神找到夫人,又怎肯无功而返?此事只需夫人走一趟,并未有何损失,夫人奈何反复推辞?在下并不想冒犯夫人,若有得罪之处尚请见谅。”黑衣男子刘从广终究因为这夫人乃当今官家之生母,而未敢鲁莽行事,但他客气的话语中却透露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想这刘从广从杭州一路追着李夫人来到汴梁,费神费力,甚至几次与之擦肩而过。谁曾想无意中倒叫他在天清寺偶遇,他认定这必是老天的安排,却因那曹姓女子而让李夫人再一次的脱身。

是以待他查清李夫人确是他找寻良久的李玉时,立时便带人暗中围住此处,誓要将李玉带至太后面前。尤其是太后寿诞近在眼前,任何会节外生枝的隐患,他皆不能留下。

对于李玉来说,太后曾是她又怕又恨的人,在躲了大半辈子那个人之后,如今的李玉早已无惧再见到太后,她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她不想拖累她的祯儿,更不想牵连八王一家,但今夜这状况不容她反抗,她打量着眼前如他祯儿差不多年岁的青年,然后垂下眼眸,将手抚平衣上的褶皱,默默地站起来,捋了捋鬓边碎发,直起身朝屋外走去。

刘从广快走两步,将门打开,待李玉走至院中,方又将门掩好。

院中夜色皎皎,微凉的空气中散发着春叶的味道,月色下,两道黑影从树上飘然跃下,立于院中。

刘从广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了几步,巧巧将李玉挡在身后,他望着面前的黑衣蒙面人,冷冷地问道,“阁下欲待如何?”

靠后站于树边的黑衣人低声说道,“刘大人,你做下今日之事,当真不怕皇上知晓?”

这人声音显然是刻意压低,而刘从广闻得此声音,只觉似曾相识,不由抬头向黑衣人脸上望去,只见被蒙住的脸上,那一双眸子在月下清澈明亮,心下不由疑惑万分,又觉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人。

黑衣人见刘从广不答话,嘿然冷笑了一声,“刘大人依附于当今太后,自是再无惧皇上了。只是这为虎作伥之事,刘大人做起来不觉良心亏欠?作为大宋子民,刘大人便要眼见大宋如此无为下去?”

刘从广冰冷的脸微微动容,念头几转之下,又恢复了冷色,说道,“阁下太过偏激,此乃官家家事,与国之大事并无干系,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阁下此时拦着在下,却是逼在下出手否?”

那黑衣人见刘从广并不与自己多说,知dào

刘从广异常聪明,他家的命运与太后休戚相关,想要说服他却是不可能之事。便咳了一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可惜啊,可惜!刘大人如此行径,当真是不为你刘家将来做打算。”

刘从广听得此话却是一愣,而此时立于他前面的黑衣人快速动了,只见一道剑影迎面刺来,在月色下泛出白色的光芒,直逼刘从广双眼。

刘从广早就防备这二人有诡计,见身前的黑衣人拔出腰间软剑刺过来时,他并不闪避,只微微眯眼,以耳辨音,待那软剑刺到面前,飞快地将身边的剑连着剑鞘举了起来,挡住了那软剑的来势。

可是并未出现意料中双剑交鸣发出的“铛”的声音,刘从广睁开眼睛,见那软剑又退了回去,那黑衣人已收回方才刺出的剑势,双腿不丁不八地站着,剑尖斜指夜空,那剑轻轻抖动间,竟发出了细细地鸣叫声。

刘从广闻听剑鸣,脸色不由凝重起来,双手用力握住剑鞘,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而此剑一出,明月也顿然失色。

第64章 智计百出

这两个黑衣人自打和刘从广交手以来,从未见他使过功夫,更不说是用剑了,此刻见他拔出随身之剑,端看握剑之势便知是个用剑老手,而那剑更是光华四射,逼人心神,一望而知便是把少有的好剑。

后面黑衣人低声嘱咐,“小心!”,使软剑的黑衣人便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刘从广将剑拔出后,挽了个剑花,将剑尖直指使软剑的黑衣人,而心内却暗暗纳闷,院内已然动静不小了,为何门外的自己手下之人未有半个进来,莫不是……,想到此处,他心里不由微微发沉。

那使软剑的黑衣人轻哼一声,瞬间便连人带剑扑了过来。软剑本就走的是迅捷,轻灵之路数,软剑对使剑之人身法和剑式皆要求颇高,而这人显然对于使剑颇有天分,也显然下过苦功在这把软剑之上。一时间但见那黑衣人剑走灵蛇,刁钻狠决,那剑既出便立时飘若絮纸,姣若游龙,眨眼间便罩住了刘从广全身。

刘从广只觉自己仿若在狂风暴雨中飘零,一时间竟觉呼吸都有些滞闷,不由心下吃了一惊,不曾想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剑法却如此高明。他自打小开始,便每日里练功不停,练剑不辍,虽常和人喂招,却从未真zhèng

遇见过高明的使剑之人,此刻见到这人,心底倒起了一较高下之心。

刘从广之剑法也走的是快剑路数,面对刺来的如暴雨梨花般的剑,一时间只见漫天皆是软剑的剑影,分不清哪把是本剑,哪些是虚影。只见刘从广耳朵微动,眼现锐光,暴喝一声,将手中之剑迎了上去,“叮”的一声,但闻两剑相碰之声,对面剑影便一闪而逝,停了片刻,方露出了两把相交之剑。

刘从广一个用力,将那把软剑带开,顺势往左挪了几步,和李玉隔开了约有几米,方停了下来。立于后面的黑衣人眼露赞许之光,知刘从广怕离得太近,已至剑影锐利伤到李玉。

使剑的两人皆用力,双剑一触又开,见到如此好剑法,刘从广好胜之心顿起,说道,“也试试我这招式。”说罢剑光闪动,身形微动,剑招却是干净利落,招招夺命。

那人这次却不是以快打快了,他只默默立于那处,随手将剑在半空中看似随意地划了一下,眼前的剑光便如被水扑灭的火星,一闪即逝,没入黑暗中,而刘从广的剑招尚未用老便被这使软剑之人截停,再也无法施展下去。若是单论剑法,显见使软剑之人高出一筹。

刘从广佩服之色现于面上,方叹道,“佩服!”,却发觉不对,侧目一望之下,发xiàn

本立于边上几米处的李玉赫然不见了,而那使软剑之人身后的黑衣人也不知踪影。原来这人竟趁着自己心神沉于对剑之际,悄然将李玉带走了,而自己却全然未查,可见此人轻身功法之高明。

他恼怒之色一闪而过,身形一动之下,竟开门而出,使软剑之人也随之跟出,软剑再次抖动,拦住了刘从广去路。

刘从广分神望去,巷内居然无人,手下秘卫亦不知所踪,而那黑衣人却扶着李玉已然到了巷口处。

他冷笑一声,啜口一个唿哨,黑暗中倏地出现了一条人影,刘从广冷然说道,“帮我挡住他,莫要伤其性命,我要活口!”

那人影应了一声,单掌去握那如毒蛇般飞快吞吐的软剑,悄无声息间,这软剑竟被握住,使软剑之人定神望去,只见握住他剑那人黑瘦矮小,面目平凡到几望之下也无法记住其长相。

而刘从广几掠之下,飞快奔至巷口,以手成爪,去抓扶住李玉身体之人的手腕。那黑衣人怕伤到李玉,右手不躲反迎,伸出两指直点刘从广腕上穴位,左手却将李玉轻轻带至另一边。

刘从广掌爪一缩一伸,反扣那人手腕,一抓之下,入掌处始觉柔滑无比,刘从广一愣之下,被那人之腕若游鱼般从掌心挣脱。刘从广之前扣住那手腕时,用内力探过,惊觉此人竟内力颇浅,招式虽然精妙,但打斗之间靠的居然是些腾挪巧力。

这人知自身武力不高,缠斗不了许久,之前已出动了化身于枣家子巷各户人家多年的下人,方引开了刘从广带来的这许多秘卫,而今自己二人对上刘从广二人毫无半点优势,心中暗呼不妙,已通知之人也不知何时才来,正不知如何拖延方好。

此时屋顶之上又跃下一人,起手便挡下了刘从广,之前那人顿觉压力骤减,一望之下大喜。这又跃下之人也是黑衣蒙面,转头便对那人沉声说道,“带夫人先走。”

那功力颇浅之人又扶住李玉朝巷外走去,刘从广眼现冷色,将手上之剑刺了出去,挡住他的那人因来时仓促,未带寸铁,竟被刘从广人逼退了几步。

而刘从广之剑显然不是刺向挡住他之人,而是直直刺向了扶住李玉的那人,只一转眼便将剑尖点在了那人后心处,冷冷地说道,“还待走吗?这剑锋利异常,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那人身体一僵,动也不敢动一下,心中暗恨,他可不想葬身此处,更不想葬身于剑下。只见他眼珠转了几转,以眼示意自己的帮手,快带李玉先走。

那帮手眼现焦急,生怕他被伤害,不知为何,此刻他心中宁愿被剑指住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是他。

那人眼中坚决地再一次示意帮手,那帮手再转头望向先前使软剑的同伴也渐渐落了下风,却仍强行支撑,知dào

此时若再不带李玉走,怕三人都得留下。只好无奈地以眼神表示同意,这背对刘从广的两人眼神之交流自然未被刘从广发xiàn



刘从广说道,“放下夫人,我便放尔等离去。”

那人强笑道,“刀剑无眼,我们如何信你?不若我数三下,咱们同时放开如何?”

刘从广停了片刻,方点头道,“好!”

那人嘴里数着,“一……二……”眼中却望向自己的帮手,喊道“三……走!”

三下之后,三人却同时动手,帮手背起李玉,一个纵身跃上屋顶,刘从广心知他们会使小动作,长剑虚晃一招刺向喊数之人,另一手却迅速去抓李玉,谁知那人全然无惧这刺来的长剑,一个躬身便倒撞向刘从广,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反手刺向刘从广。

若然不注意便被这匕首刺中了,刘从广抽眼一望之下,只得将长剑收回迎向匕首,谁知那人居然是假刺,意在缠住刘从广。而这几息间,那帮手竟背着李玉几个跃身,已然不知去向。

这人见帮手背着李玉已然跑远,心中便松了口气,又对着使软剑之人呼道,“阿颜!撤!”

眼见这人诡计百出,溜滑无比,刘从广眼现狠色,手下竟不再留情,暗暗运气于掌中,慢慢扬起了手掌,朝着这人胸口拍去。

第65章 我本无心

这黑衣人见刘从广运气于掌内朝自己胸口拍来,显见其已动真怒。暗想自己内力尚浅,决计不能和刘从广这人硬碰,忙向后退去。

哪知刘从广竟也虚晃一招,足尖在地上一点,便从这人头顶跃了过去,一个转身,正堵住了那人后退之路。刘从广此时方气集右掌,飞快地前推,便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黑衣人后背。

“啪”地一声响起,黑衣人被这满含内力之掌拍的闷哼一声,身体便犹如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朝巷外飞去,蒙面的黑巾也被掌风扫落,从脸上滑了下来。

那叫阿颜的使软剑之人闻声望了过去,只见到同伴被拍飞的身体,顿时心神俱碎,他一个咬牙,便奋力将软剑朝刘从广掷去。一直挡住自己的那瘦小之人,见那剑朝刘从广射去,忙一个飞身去抓那软剑。

无奈这剑满含阿颜愤nù

一掷,速度奇快,一时间竟不能立时追上那柄软剑,那瘦小之人提了口气,在两边墙上连点数下,身子如离弦之箭冲向刘从广。

而阿颜此时也顾不得对手在前,只强行提气,也飞快地朝同伴飞出去的方向掠去。

刘从广右掌推出后,眼见黑衣人面巾掉落,在月色下露出了一张惨白而熟悉的脸,不由一怔,喃喃叫道,“肖兄弟?!”

霎那间,某夜自己和黑衣人同找秘道的情形出现在眼前,那时候他便怀疑那人是肖兄弟,只是后来一直未再遇到。不曾想今日竟在如此境遇下相会,而他居然被自己重伤。

此时刘从广脑海中只反复翻涌着一句话,他果然是自己认识的人,他居然是肖兄弟。这一刻刘从广竟无视于将要射到自己面前的软剑。

眼看这软剑便要刺穿刘从广身体,那瘦小之人加速扑来,在到达刘从广身前的最后一刻,堪堪以手抓住剑尖,瞬间掌中血流如注。

刘从广恍若未见,也朝巷外肖兄弟掉落的方向冲去。

待到阿颜和刘从广一前一后跃出巷外之时,两人便呆住了,巷外竟空无一人,又何曾有半个人影?

一片乌云飘过,正巧遮住了姣姣的明月,屋影憧憧之下,阿颜悲怒地双眼狠狠盯住刘从广,片刻后足尖又发力一点,掠了几掠,没入半明半暗的夜色之中,也不知去向。

刘从广愣了片刻,只觉不可思议之极,心想定是有人救走了肖兄弟,本该抓住对手的他,心中不知怎的却暗暗松了口气。半响后,他头也未回地问道,“手上伤势如何?”

那瘦小之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声音无半丝波动地答道,“无妨!少主,可要再追那人?”

刘从广疲倦地摆了摆手,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那把软剑,转过身便朝另一方向走去。

这日入夜,耶律宗政熬不过宗允磨缠,两人来到了闻名大宋汴梁的马行街夜市。耶律宗允一惯是美食当前绝不放过,进了马行街,宗允便如鱼得水了,待他酒足饭饱时,天已三更。

想到肖闲居所便在附近不远,不知为何,耶律宗政却想过去看看,他让宗允先行回去,自言要再走走方回去。

这条路他虽只走过一次,却已牢牢地熟记在脑中。想到若是肖兄弟未曾安睡,说不得二人尚能小酌几杯,本是轻快的脚步更加快了速度。就在要靠近枣家子巷巷口之时,他停了下来,巷内打斗之声虽不响亮,却被他毫发无差地听入耳内。

思及肖兄弟家便住巷口,他心里不由一阵焦灼,身形一动间,却见巷内倒飞出一条身影,他目力颇好,一望之下,心跳却要停了半拍,只飞快地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接下了那身影,动作迅速地躲进了另一个巷子内。

那人闷哼一声,一口血喷在了耶律宗政的胸口,而后头一歪便晕了过去。耶律宗政忙轻轻蹲下,将那人上半身圈于怀内,借着月光望去,这人果真是肖兄弟,此时肖兄弟的面色如纸金,他将手置于肖闲鼻端,只觉他气息微弱,心中不由大急。

耶律宗政忙小心托起肖闲的身体,将掌放于肖闲后心处,慢慢渡内力进去,待外面再无人声,他便轻柔地抱起肖闲,认准一处,掠了出去。

夜色越发深沉,月亮却更加明亮地照在这错落有致的屋顶之上,此时大多数人皆进入梦乡,包括这不知名客栈的客人们,皆已熟睡沉沉。

“痛……”客栈榻上一人趴卧,后背虚盖着薄被,一头青丝撒在肩膀一侧,他微转脖颈便只觉后背火辣辣地痛,心口更是闷闷地,不由低呼出声。

“现下感觉如何?”榻边坐着一人,闻听呼痛之声,脸上竟现一抹欣喜,探身凑前望着榻上之人。

那趴卧之人努力睁大眼睛,朦胧间只见陌生的屋子,昏暗的油灯,以及眼前虚幻的人脸轮廓。他复又阖上眼睛,在脑中回忆片刻,最后的情景定格于自己被人一掌拍在后心,倒飞出去,然后,落于一人怀中,他当时只是一口鲜血喷于那人衣袍之上,头一歪便人事不知了。

他想起来了,当时是这人伸手接住了他。他再次睁开眼睛,记忆慢慢回到脑海,此次他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样貌,这人深邃的轮廓,在灯影和月影交织的屋内显得如此不真实。他眨了眨眼,再舔了舔干裂的唇,欲张口,却觉喉咙生生的痛。

榻边之人忙收回前凑的身体,迅速回身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于榻上人的嘴边,轻轻说道,“肖兄弟,你喝一口润润唇。”

“多谢!我这是……?”肖闲扭头望向后背。再转回头,脸现绯红,他分明觉得被内的上身似乎半裸。

“肖……兄弟,你受了内伤,方才我以内力为你疗伤,不得已……我本无心,不知你是……女子……”这救人之人居然话不成句,望着肖兄弟的眼睛尴尬至极,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

“事急从权,耶律兄不必太过在意,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救命之恩。”费力地说完后,肖闲又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只是耶律兄,我这伤,尚需劳烦你将我送至外城惠民药局,由我师兄为我医治。”肖闲试图坐起身来,无奈浑身无力,双臂竟无法将身体撑起,几次折腾之下,薄被反而滑下寸余,白皙的肩膀便露了出来。

耶律宗政一望之下,耳根倏地红了起来,只觉热烘烘的一片。他忙将眼睛移向他处,嘴里说道,“你先躺下,切莫乱动,明日一早,我便着人去你师兄处送信”。脑中却想到之前为了帮肖闲疗伤,将他衣物除下的情景。

第66章 卿本佳人

此前耶律宗政救下肖闲后,为避开刘从广耳目,将他抱入一家小客栈。当时肖闲伤势颇重,一直昏迷不醒,耶律宗政一急之下,便将其上衣除去,准bèi

以内力为他疗伤。

除去外衣后,只见肖闲内里罩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紧身夹衣,耶律宗政一眼便认出,这是与软猬甲齐名的天蚕衣,他点点头,心想幸得有这天蚕衣,抵消了一半掌力,不然肖闲怕是得命丧当场。

肖闲的天蚕衣被除下后,雪白的里衣出现在眼前。元宵观灯那夜,于人群中扶住肖闲腰肢时,那柔软有力的触感又回到了掌心,耶律宗政心头一跳,欲要解开里衣的手停在了肖闲腰间。

不知为何,自打第一次见到肖闲,到之后每每见他,耶律宗政皆会不由自主忽略他平凡的相貌,被他身上不知名的魅力所吸引。因而耶律宗政内心实则期望肖闲是个女子,那么之前面对他,自己不小心泄露的种种情绪便会有合理的解释。

耶律宗政知晓大宋女子未嫁之前颇为看重贞洁,肖闲若果是个女子,如今自己又怎能脱去她的衣服,让这女子的声名受损,想及此,他的双手伸出后又缩了回来。

可耶律宗政又无法坐视肖闲人事不醒地躺在榻上,若是因自己的顾虑而使肖闲就此殒命……,他不敢再想下去。如今此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暗自咬牙,将肖闲扶坐于榻上,闭目伸出手指除去了那件里衣,而后将他转了个身,以背对住自己。

蒲一睁眼,耶律宗政便望见肖闲纤美的后背,那暗红的掌印衬着如玉的肌肤,在摇曳的灯下散发出让人惊心而诱人的吸引力,肖闲当真是个女子。

耶律宗政忍不住将手抚上了肖闲后背,柔滑的触感,及肖闲身前若隐若现的丰润饱满,皆让耶律宗政心旌摇曳,怦然心动,他此刻很想将手掌沿着这高低起伏的曲线画一圈,而这心内的渴望让他喉咙阵阵发干。

辽国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甚严苛,辽国不论男女很小便知情事,十二岁而初尝禁果之少男少女比比皆是。耶律宗政自十四岁便晓男欢女爱,迄今为止,身边女子不断,见多了莺莺燕燕、环肥燕瘦。

自打心爱女子背离了自己,他的心便封了起来,再也不曾有过怦然心动的情绪。即便平日与女子欢好也只是解决身体需yào

,他从未动过情,更未曾有过渴求,而此际仅是觑着肖闲看不甚清的上身,以手抚着她的背心,耶律宗政便觉自己身体某处在悄然变化,而内心却如毛头小伙般惴惴不已。

“嗯……”肖闲微皱眉头轻咛一声,让耶律宗政瞬间醒觉,他忙凝神聚气,手掌贴于肖闲后心处,运气将内力输入她体内,护住肖闲心脉。

半柱香后,耶律宗政方收气回掌,额头汗珠隐现,他扶住肖闲将之趴卧在榻,拉开薄被覆于她身上,自己只疲倦地靠在榻边小憩,直至肖闲夜半醒转。

肖闲自是不知其中过程,她发xiàn

自己力qì

皆无,挣扎起身未果却让薄被滑落,业已羞红双颊,再见到耶律宗政将头别过一边,心内不由暗赞一声。

“肖……兄弟”,耶律宗政一时改不过口,“不如再歇息片刻,你伤势颇重。”

肖闲试着运了下气,只觉心口气息阻滞,稍一用力便疼痛难忍,她喘了口气又阖上双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肖闲只觉在梦中被人小心抱起后,安置于一辆车上,柔暖的垫褥,平稳的车身让她几乎察觉不到晃动。车内似乎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干燥温暖的手便抚上她的面颊,长满薄茧的指腹缓缓地刮擦着她的双唇,她不由沉醉于那种呵护的气息,安心地沉睡过去。

再醒时,天已大亮,肖闲微抬眼皮,入眼处是熟悉的屋子,胸口也已不再闷疼,她翻了个身,望见地是一双熬红的双眼,眼睛主人微沉的面色让肖闲往被内缩了缩,喏喏地唤了声,“师兄!”。

“娴儿,感觉可还好?”李易边问边将手搭上她的手腕。

肖闲即赵娴忙点点头,“好多了,师兄医术高明,我自是无妨。”

“主子,属下保护不力,尚请主子责罚。”边上又一声音插了进来,一人直直跪于榻前,眼睛也是红通通的,面色青白,正是赵颜。

“阿颜,快起来吧,非是你之过,此事皆因事出突然,我又谋虑不周所致,谁曾想到刘从广身边竟有功夫如此高之人。”赵娴示意赵颜起来。

“若非你有这天蚕衣护身,又巧遇耶律郡王出手相救,怕早已心脉尽断,如今又如何能安好地见到我等?你可知你已昏睡两日两夜。”李易虽气赵娴不爱惜自身,却又不舍太过责备她。

想到前日清晨见到赵娴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内,心中便疼痛难忍,当时他的心中充满了焦急、痛惜,那一刻,他方知赵娴于他是何等的重yào

,原来赵娴不止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师妹。

“主子,是李师兄以针灸、药浴、内力将你体内淤血逼了出来,而他从昨日至今,不曾歇息片刻。”赵颜在边上解释道。

“师兄,又累了你!”赵娴眨眨眼,心中想到,昨日从那客栈出来,在车内的人莫非是师兄?一抬眼却望见李易复杂的眼神满含各种情绪,赵娴一愣,忙垂下眼眸。

李易默默望着赵娴,片刻后方嘱咐一番走出赵娴的卧房。

“阿颜,夫人现下如何了?”见到李易出去,赵娴悄悄地问赵颜。

“主子放心,那日殷仁将夫人救走后,安置于安全之处,我已照你吩咐联络到阎公公,此际皇上已然知晓此事,并派人悄悄保护住夫人。只待主子身体好些便可安排夫人进宫。”赵颜这两日也未曾歇息,自责、焦急、劳累使得她面现青白。

“阿颜,我观你面色不好,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已无碍。”

赵颜欲待不愿,却被赵娴强行赶回房,只得无奈去歇息。

皇宫内官家赵祯听闻李玉差点被抓,赵娴受伤之事后,安坐椅内默不作声,思虑良久,方起身朝太后宝慈宫走去。

而此时宫中业已真zhèng

拉开夺权的序幕。

第67章 各怀心思

太后寝殿宝慈宫历来是宫内安静肃穆之所在,宫内人皆知太后不喜被人打扰。因太后垂帘听政,寻常白日里只在朝堂之上参决朝政,若是朝中无事,太后便在宝慈宫内歇息。除去重yào

节日,无法避免后宫嫔妃、皇室中人、朝廷命妇的问安,其余时日皆会免去那些不必要的早晚问省。

二月的花朝节后,宝慈宫竟忽然热闹起来,官家原本仁孝,日隔一日也会在晚饭后前来问安。可今日白日里便来探望,倒是件稀奇事。

先是那日官家脸带怒气匆匆而来,怒不可遏地说要废后,当时被太后制止后,又经几位重臣苦苦劝说、叩头请求收回成命,官家方无奈地按下了这念头。之后太后又将圣人曹氏和各宫人叫来问明缘由,教xùn

了一顿,命圣人在坤宁殿禁足反思,方才平息了这废后风波。

这才没消停几日,这日官家下朝后不久,随即又前来宝慈宫。宫人们皆心内暗自打鼓,不知这回又有何事发生,自然是能躲开便不会往前凑,以免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池鱼,倒苦了那些正在太后跟前当值却无处可避之人,心中只能默默求佛祖保佑。

太后这日身体微恙,正在崇徽殿内间,斜靠榻上闭目养神,忽闻宫女来禀官家前来探视,太后面露了然,吩咐让官家进来,而自己并未起身梳洗,仍是半靠着。

只片刻间,赵祯便脸现关切之色走了进来,见太后虽未起身,但精神尚好,忙快走几步,坐于太后榻边椅上。

“大娘娘何处不适?可找御医看过?”赵祯温声问道。

“无妨,只是上了年岁,偶感疲累而已。官家,这朝政早晚皆要交于你手,届时吾也能安心于这后宫中颐养天年了。”太后意有所指地说道。

“大娘娘说笑了,我观大娘娘身体仍健朗,这朝政之事尚需大娘娘多加指点才好。”赵祯诚恳地望着太后刘娥。

“官家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找吾?”

“事关大娘娘寿诞之事,祯儿自当跑这一趟。前几日从广将大娘娘寿诞礼服样衣送来朕处,大娘娘若无异议,祯儿便为大娘娘定下其中三件如何?”赵祯顺手将宫人端来的汤药接过,吹温后喂到太后嘴边。

“怎会有三件?不是应当只两件吗?”太后张嘴咽下一口汤药奇怪地问道。

赵祯讨好地笑道,“除去众人参拜时,大娘娘所穿之服,另有一件却是我着从广命人备下,大娘娘入太庙行祭典之礼时需穿的。”

“入宗庙祭典?这可万万使不得,官家如何会做如此安排?”太后忙正色道。

“大娘娘,上尊号之事如此重大,若不入太庙行祭典之礼,又如何入太庙文德殿行上尊号仪式?”赵祯解释道。

“吾乃妇人之身,幸得先帝信任辅佐官家处置朝政,官家如今为吾上尊号已然不合祖制,若然再入太庙祭典,又于文德殿上尊号,吾又如何敢当?”太后心内颇为意wài

官家竟能提出此提议,虽然此事正合她意,但表面仍需推辞一番才可。

“如何不敢当?大娘娘为我大宋惮尽lì

竭,为辅助我赵氏王朝尽心尽lì

,功绩堪比唐时武后,却未有武后之野心,如此为我大宋,入太庙、上尊号正是名符其实之为,大娘娘可切莫推辞!”赵祯言辞恳切,一番话激扬顿挫,直将刘娥夸的笑容满面。

“官家如此仁孝,当为天下百姓楷模,吾心中甚为安慰!既如此,吾若再推辞不受,怕就要辜负官家一番心意了”,刘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祯手背。

“如此甚好,多谢大娘娘成全儿的一片心意。只是如今尚有一事需和大娘娘商议。”赵祯试探地问道。

“哦?官家另有何事需与吾商议?官家如今也可独自断事了,些许小事自己做主便可,无需和吾商议”。刘娥心内冷笑,她如何不知赵祯今日来此所为何事,暗道这赵祯绕了一个大圈,却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近日有人私下告知朕,说宫内传言朕之生母另有其人,如今尚健在人世,此言一出当即被朕当头痛斥。试想世人又有谁人不知朕之母后乃当今太后,朕之大娘娘?又何来另有其人?只是世上之事皆是无风不起浪,俗语云,填沟壑易,堵众人悠悠之口却难。”赵祯叹了口气,似是颇为发愁。

刘娥闻之,沉吟不语,半响方悠悠吁了口气,眼含慈爱望向赵祯,说道,“祯儿,既然说到此事,吾也不瞒你了,此事说来话长。”

刘娥沉思片刻,回忆道,“二十年前,吾身边有一宫女名唤李玉,温婉寡言,甚得我喜爱,因而被先帝宠幸有了身孕,怀胎十月后诞下一麟儿,便是祯儿你。你也知晓,这宫中历来便是子以母贵,先帝得子后自是欣喜万分,对你亦是百般宠爱,当时便欲立你为太子。而李玉虽被封为婉仪,但身份仍是低微,先帝便将你交于吾手,对世人宣称你乃吾之所出,而吾长久以来也待你如己出。那李婉仪听人谗言,误会吾乃夺子害人之人,竟悄然离开皇宫,不知所踪。”

听闻此事,赵祯一时间面色激荡,眼眶微红,似乎毫不知情。

刘娥望着赵祯变化的神情,脸现苦色,继xù

说道,“而后你渐渐长大,我思虑你或早晚都要知晓此事,便于几年前让从广着手暗中寻访李婉仪行踪,却一直未有消息。谁知从广近日突然告sù

吾,有日曾在汴梁遇见她,前日更是派人去接她来宫内,无奈她对吾误会至深,因而再次离去,如今吾却是不知她之下落。”

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被刘娥说地合情合理,直让赵祯听得心头直跳。赵祯面现豫色,问道,“若是知晓李婉仪踪迹,大娘娘又会如何安置她?”

刘娥笑道,“李婉仪毕竟是官家生母,若然知晓她下落,吾自会派人接她入宫,与你相聚,官家大可加封她为太妃,从此使她在这宫中安享晚年,官家亦可承欢膝下,吾便也了却了这一桩心事。”

赵祯闻后也随之笑道,“大娘娘当真是胸怀坦荡,李婉仪却是白白误会了你十几年。如今朕便派人去寻李婉仪,若是有幸寻到,且依了大娘娘之言,接入宫中,封为太妃,让她在这宫内颐养天年便是。”

刘娥欣慰地点点头,说道,“该是如此才好,我们姐妹也可解开这多年的心结,以后更可互相走动。吾如今亦是年岁已高,若还能见到故人健在,当真是极为开心之事。”

刘娥嘴上说着这话,心内却暗暗想到,果然是骨肉连心,如官家如此仁孝之人,一旦听闻自己生母下落,便时时想着生母,处处为生母安排。今日这拐弯抹角为自己在太庙上尊号之事,怕也是为生母所图吧。

刘娥又想到昨日一早刘从广进宫告知被李玉逃脱一事,她当时并未责怪刘从广,也只能叹到,天意如此不可违。如今即便李玉进宫也未能改变甚么,倒不如顺水推舟接她入宫,倒反而可得官家之心。如今看来,此计甚妙,倒是一举两得。

而赵祯也面带笑容,望去心情颇好,时而殷勤地为刘娥递水、掖被,不时妙语连珠逗乐刘娥。一时间崇徽殿内母慈子孝,显得其乐融融。

第68章 暗事

天圣七年,三月初一。

宫内下圣旨,先帝在位时的李婉仪因恭谨、慈德,又于先帝逝后长居于深宫为宋祈福,现晋封为先帝宸妃,当今皇上尊为皇太妃,赐居萃德殿。

突然冒出来的皇太妃让群臣摸不着头脑,知情的如八王爷等人自是知晓这宸太妃便是官家生母李玉。

从李玉离开皇宫到被找回,其中内情自是少人知晓,因这晋封本就是太后刘娥提议,又涉及后宫之事,并未影响到朝政,自是无人会深究其中缘由,虽有议论,也仅是群臣私下猜测琢磨而已,是以这晋封之事自是如一阵风过,并未引起太多反应。

而真zhèng

引起朝上群臣哗然的却是太后入太庙祭典并上尊号一事,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曾为首的一众重臣极力反对这不合祖制之事。然众臣苦谏皆被官家一力压下,执意为之,并昭告天下,此事就此定下。

李玉晋封,太后入太庙祭典,二事于同一日下旨,自是颇具深意,只是太后之事太过惊人,使得李玉晋为皇太妃竟无人再去关注,仅是这后宫之中于杨太妃之后又多了位太妃而已。

这日官家散朝后,未如往常般前去御书房寿昌阁,也并未前去太后宝慈宫,却是直奔李太妃寝宫萃德殿。

萃德殿此时自是前来问安的嫔妃众多,虽然官家下令后宫众人不得打扰李太妃静养,却无法阻止嗅觉灵敏的一众嫔妃于晋封之日前来道贺。

“皇上驾到!”,萃德殿外响起内侍传报,众嫔妃闻后自是欣喜异常,而李太妃也长舒一口气,这群莺莺燕燕已然闹的她头疼,恰巧官家来此,倒省却她赶人之为。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平时难得见到赵祯的嫔妃忙凑到太妃旁边,期望引起注意。

“免礼。”赵祯却是看也未看这些女子,挥挥手示意她们各自回宫。

终于一众人等离去,赵祯方将紧皱的眉头展开,忙急走几步跪于李玉脚前,颤声道,“是儿不孝,致使阿娘流落在外日久,如今方得回宫。儿本是阿娘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却被逼母子分离十九载。如今儿为这大宋皇帝,却未能尊亲娘为太后,仅能委屈阿娘为太妃,儿枉称这仁孝二字。”

“祯儿,娘不怪你,太妃也好,太后也罢,于娘仅是个虚名,不用太过在意,为娘的并不觉委屈。只要祯儿在娘身边,娘见到你平安喜乐,便心满yì

足了。”李玉慈爱地笑笑,伸手将赵祯扶起坐于身边椅上。

李玉如今仅得四十出头,望去却较六十岁的刘娥苍老许多,瘦削的身材、多病的身体又让李玉多了一丝病容,直看的赵祯一阵心酸。想到刘娥所谓子以母贵之言,他内心便冷笑不已,刘娥当时便是以他这个“子”才能贵为皇后,分明是母以子贵,而今却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以太后入太庙上尊号换取阿娘进宫与己团聚,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如今他只怕太后爬得不够高,想他虚与委蛇、忍耐至今不就是为了等那一天?现在的一切只是开始!一丝阴骛从赵祯眼底一闪而过。

此时殿外又通传杨太妃驾临,李玉和赵祯忙停下交谈,起身至殿门迎进杨太妃。

殿外款款走进一女子,中等身材,面容沉静,气质沉稳,长相虽非十分美貌,却华贵优雅,打眼望去如三十许人。

赵祯忙走到这女子面前,微笑叫了声,“小娘娘。”

李玉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是当年的杨才人,如今的杨太妃,十九年过去,比自己尚大上三岁的杨太妃也仅是多了五分成熟,外加五分气韵,面容却未有太大改变。

而杨太妃却打量了李玉许久,方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就是那从前至今,未变的这温婉的气度和庄重的神态。看到李玉如今憔悴略带病容的脸,她不由眼眶微微湿润,抢前几步,张了张口,唤了几次,始叫出了声,“妹妹。”

李玉也拿出帕子在眼角处试了几试,拉住了杨太妃的手,问道,“姐姐这些年可还好?”

“姐姐长居后宫,吃穿无忧,又有祯儿常来探望关心,自是舒心,只是日日思及妹妹。想起那年妹妹离开宫中,不知去向,姐姐时常担心妹妹是否颠沛流离,是否安然无虞。妹妹在外吃苦这许多年,如今始得回宫,姐姐在有生之年尚能见到妹妹,能将祯儿亲自交于你手,实是欣喜异常”,杨太妃悲喜交加地将李玉拉着一起坐下。

李玉听闻此言,轻轻松开杨太妃之手,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姐姐这十九年辛苦抚育祯儿长大成人,我这为娘的不能在他身边常伴,幸得有姐姐帮妹妹悉心照料祯儿,大恩不言谢,这一礼姐姐必要受下才可。”

杨太妃忙扶住李玉,拍了拍她手背,只是摇头。眼光却是不经意地扫过守住殿门的宫女。

赵祯见她如此谨慎,忙会意过来,低声说道,“小娘娘莫要担心,殿外皆是祯儿之人,你们只管放心说话便是。”

杨太妃冲赵祯含笑点点头,眼露赞许之色,轻叹道,“祯儿终究是长大了,我如今却是无须再时时处处为你担忧了,只是宫内行事还需万分小心方可。”

杨太妃一番话说的颇有含意,赵祯稍事思考后便明白她意有所指,说道,“小娘娘可是有话吩咐祯儿?”

“宫中人事复杂,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藏诡谲,只因太后寿诞,如今宫内风平浪静。官家却需谨记时时留意、处处小心,夜里不论在何处安寝,皆需带上可靠内侍,安排好这侍卫护卫之事,切记不可以身涉险。”杨太妃脸露正容殷殷嘱咐道。

李玉闻听此话,担忧地问道,“姐姐可是知晓何事?祯儿莫非身处险境?”

“妹妹莫要太过担心,姐姐时常便是如此叮嘱祯儿的,并非有事发生。只是祯儿身为一国之君,小心谨慎乃是应为之事。”杨太妃边说边对赵祯使眼色。

赵祯忙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阿娘切莫操心祯儿之事,如今阿娘只需养好身体,放下心事,每日只吃好喝好睡好便可。”

李玉噗嗤笑道,“你当为娘的是什么?每日只吃好喝好睡好?”

赵祯打趣道,“阿娘和小娘娘皆是祯儿的依靠,这依靠自然要坚实点,祯儿的后背才更温暖。”

一番说笑,却是不知不觉到了用晚饭时辰,杨太妃和赵祯便在这萃德殿用完饭后方先后离开。

只是赵祯饭后回到御书房寿昌阁,便脸沉如水,挥手让一众内侍在外守候,连阎文应也无需贴身侍候。

见阁内已然清静,赵祯转身便进了书房帘后,帘后置有一榻,本是赵祯平日里批阅奏章感到疲累时小憩之处,此刻帘内尚未点灯,他悄然坐于榻上,对着暗处唤道,“出来吧。”

只见眼前一花,一黑衣人跪于榻前,恭敬说道,“主子何事?”

“那事可有进展?”赵祯低头盯着那人问道。

“已有眉目,原来此人是,而此事尚有后文”。那人低声答道。

第69章 落水

汴梁内城东,近旧宋门有座观音院,观音院西侧,横跨着一座不算太大的观音院桥,桥下汴河水流颇急。

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汴河两岸杨柳婆娑、新绿满枝,柳枝悠悠地垂在水边。申时已过,酉时未至之时,临近黄昏,远处夕阳余晖斜照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衬着桥边观音院宁静祥和,透着一股子圣洁的光芒。

此时已近晚饭时分,观音院桥上来往行人不多,桥上一俊秀男子斜倚石桥栏似在等人,一阵清风拂过,轻轻扬起这人鬓发,空气中透着草木的清香。这人深吸一口气,惬意地微眯眼睛,手搭额头朝着远处望去。

无奈左望右望之下,他等之人仍未有影踪,此人脸上顿时出现惴惴的神情,心中暗想,不知昨日至枣家子巷所留口信是否已然带给阿颜,而阿颜今日不知又是否愿来。

想着想着,他不由哂然一笑,这相约时辰未至,阿颜自是尚未来,自己只是心急来得早了些,这会儿尽在这里胡思乱想作甚。

这人笑完摇摇头便朝桥下随意望去,岸边五六男童奔跑笑闹,倒让他想起了小时在家乡与兄长玩耍情景,只是而今兄长已然离世,自己后日亦将远赴西边一酬平生所愿,现况已与无忧无虑的童年相去甚远矣。

他微叹口气,想他对汴梁本无甚留恋,如今因有了那人,离别在即竟也多了一丝离愁和感伤,自己孤身一人,本是来去如风,却也因那人而有了些许牵挂。

这人愣愣地望着岸边出神之际,却听到下面传来一片惊呼声和无措的哭喊声。

这人忙回神望去,却见适才岸边嬉闹的男童中有人落水,此时因是春至,气候转暖,本是结冰的汴河早已化开,而汴河上游雪水亦融,致使汴河水流湍急,若是不慎失足,情况颇危。

那落水男童因所玩之物掉入水中,自己去拾时却因人小腿软,不慎滑落水中,眼见便要被这汹汹河水吞没。

桥上男子见到此景,心中大急,不由脚下疾奔几步下得石桥来至岸边,全然忘记自己并不识得水性,合身便扑入水中去捞这男童。

适才这男童一落水便被扑面而来的水涌入口鼻,瞬间便被呛住,双脚扑腾间,却渐渐开始往下沉。

桥上男子一入水里,方想起自己全然不会水,幸好这人本身习武,平日里也见过别人游水,稍稍有些见识,在他头脸一触水面之时便抿嘴闭气,手上却迅捷地捞住了那男童衣服,一把抓了过来。

落水男童此时被一口水呛入喉中,两眼一黑昏了过去,那救人男子尽lì

闭气使自己二人不致沉没,双手用力将那男童托在水面上,脚下虽使力蹬着水,却被湍流而来的河水当头冲了过来,这一大一小眼见便要被流水冲走。

岸边其余男童哭成一片,有那伶俐的孩子转身便朝观音院跑,去找落水男童之母,另有人哭叫救人,此时虽有路人经过见此状况,亦不敢贸然下水,只能相帮唤人来救。

此时桥上又走来一人,见到岸边人人在呼救人,再看汴河水中浮浮沉沉两个人,转念一想便明白发生何事,脚下连点,足尖在桥栏上借力一跃,便如飞鱼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巧进入水中。

这人一入水中,双臂奋力便划,脚下用力蹬水,不多时便来到水中那一大一小二人身边,先前入水救人的男子一见救星来到,大喜过望,忙将双手所托男童交入救星手中,并指指岸上。

会水男子点点头单手接过男童身体,另一只手配合双脚划动,飞快游到岸边,岸上众人忙使力将男童捞了上去,这男子手中已空,却并不上岸,转身又朝水中另一人游去。

最先入水救人的男子见男童被救,心下一松,双手也学适才那救星模样划动,无奈手脚配合全然不得法,被湍流而来的水迎面冲来,手脚再也使不上力,朝着水下便沉。

回转身来救人的男子见到那人沉水,划动更快,到的那人沉水处时,那不识水性之人已然不在水面之上,这会水男子心中焦急万分,他用力吸了口气,闭紧嘴巴也进入水中。

不过显然这人水性颇好,他在水中睁眼四处找寻,不多时便见沉水男子。忙游了过去,见那人已然屏不住气,鼻子不住翕动。心急之下凑了过去,张嘴便贴上那人双唇。

那人沉下水后,心中直呼吾命休矣,只后悔自己为何不学游水,气息不稳之际,却被两片东西贴住嘴巴。那人先是一愣,待睁眼望去,两眼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嘴上是那人温暖的双唇,心中立时突突直跳,不由自主便张开了嘴巴。

会水之人待那人嘴巴一张,也未想许多,忙渡气过去,那人吸了好几口气后,双手便自动环住救他之人的腰身,前胸亦靠了过去,紧紧贴住对方胸口,只觉胸前被一团柔软贴住,霎那间心旌摇曳,不能自已,只觉这水下犹如仙境般美妙,心内悄然升起一股不想出水之念。

救人之人见被救男子嘴巴如吸盘般吸住自己,久久不肯放开,双手又如八爪鱼缠住自身,使自己完全不能动弹,只道这人当自己如救命稻草般紧抓不放,心内想起自家主子所说救人之人所忌讳之事,便是最怕在水中被人抓住不放,届时力qì

用尽,救人不成反累己。脑中一震,忙用力扯开那人身体。

无奈那人满脸不像是慌张,反倒一副陶醉至极的神色,贴住自己便再难拉开。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人是何想法,手起掌落,便在那人后脖颈上一击,那人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救人男子方松了口气,忙以一手环过那人两腋,另一手在水中使力朝岸边划去,在众人帮zhù

之下,也将这人救了上来。

此时男童之母已然闻声赶来,却见男童虽被救出水,却脸色铁青,昏迷不醒,忙哭着扑到男童身边,央求众人救救自家儿子。

会水男子见状,也不顾浑身湿漉漉的,拨开众人,几步跨至男童身边,以一指放于男童鼻下,感觉到尚有呼吸,也不说话,双手用力撕开男童胸前衣物。

想起以前主子教过的救人之法,他忙以一掌附于另一掌之上,贴于男童胸口处微一使力,压了几压。再捏住男童鼻子,鼓起嘴巴用力朝男童嘴内吹气。

不多时,那男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被呛鼻喉之水,双眼便睁开醒转过来。

男童母亲大喜过望,忙叩头便谢。救人男子摆摆手,说道,“无需多谢,赶紧带这孩子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那男童母亲仍是千恩万谢,方找人相帮抱着这孩子去找大夫了。

救人男子这才回身走到另一被救之人身边,以手拍打那人之脸,嘴里唤道,“狄青,狄青?”,却不见狄青醒转,忙以手去探狄青鼻息,见他呼吸尚算平稳,心中便舒了一口气。围观之人见落水之人皆已被救,又见这二人似乎是相熟的,便渐渐散开,各自回家吃晚饭去了。

此时夕阳已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微风吹过,浑身湿透的身子被风一吹竟然稍感寒意。这救人男子低头望向身边仍昏迷之人,稍事思索一番,便蹲身一个用力,将那男子负于背上,慢慢地朝着尚不算远的枣家子巷走去。

第70章 等我可好

小院不大,简洁朴素,此时院内处处系着红带,显见这家主人有喜事。院中宾客不多,却人人脸上洋溢着真心的笑容。

被装扮一新的显然是新人洞房,房内点着一对龙凤蜡烛,烛火照亮了新房,身穿红衣的新妇,红盖头已被揭去,端坐榻上低头不语,似在等待新郎送走宾客回房喝那合卺酒。

房门被轻轻推开,身穿红衣的新郎满脸喜意走了进来,反身将门掩好后,来到新妇身边,温柔地唤道,“阿颜。”

新妇闻声抬起头,清秀的脸庞在红烛映衬下显出几分娇媚。见新郎半天不语,只管拿炯炯的目光盯住自己,新妇双颊飞起一片嫣红,不由又低下了臻首。

新郎总觉自己看不够新娶的娘子,只是春宵苦短,自己总不能仅盯着她脸,想起两人等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新郎忙将桌上两杯酒拿了过来,执起新妇之手,将其中一杯放入她手中,说道,“喝了这合卺酒,你我二人日后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可好?”

新妇听闻此话,抬起脸庞,平日里颇冷的脸此时却羞涩难当,只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新郎也毫不犹豫立时喝尽杯中酒,将两只空杯又放回桌上。

“阿颜……”新郎坐于新妇身边,声音微哑地又唤了一声。

新妇知晓将要发生何事,不由紧张地互绞双手,两眼不知看向何处才更自然。

拉开新妇双手,将之交握于自己掌心之内,新郎感觉掌内双手既不柔软也未见如何白嫩,新妇之手骨节坚硬,手指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知是她从小苦练剑法磨将出来的,心内便不由一阵怜惜。

新妇被握住双手,见新郎不住抚着自己十指,想到自己并无漂亮的手指,心中微有些不自在,挣了一下,便收回了双手。

不期然耳畔传来一阵温热,耳垂被轻轻咬住,一阵战栗,新妇忙缩起了头颈,往侧便避。谁料却被扯进了更加温暖的怀抱,新妇额头被紧紧贴住了坚硬的胸膛,头顶喷出的灼热气息让新妇心跳加速。

新郎低下头细细找寻新妇双唇,不容她再躲避,只将嘴凑过去,张口便含住了两片水润润的粉唇,比想象中更加美好的双唇引得新郎以口反复描摹,指腹顺势轻轻摩挲新妇脸颊,直让新妇浑身发软。

“你……”新妇张嘴欲语,却被新郎舌尖攻入檀口,津液相融,新郎又以嘴啜住新妇香舌来回舔吸,新妇何尝经过如此阵仗,片刻之间已然软瘫于新郎怀内。

新郎停下攻势,以双臂圈住新妇,犹如得到一件向往已久的稀世珍宝般喟叹了一声,半响方用略带情欲的沙哑嗓音唤道,“阿颜……,娘子。”

新妇抬起头,双眸如水,盈盈望向新郎,柔声回叫,“狄青。”

“叫夫君!”

“夫君……”,婉转之声悠悠响起。

狄青蓦然醒转,双眼迷茫地望向窗外,此时窗外已然黑漆漆一片,只余屋内半燃着的蜡烛发出悠悠的光线。

原来是一场美梦,狄青懊恼自己如何竟这快便醒了,否则接下来便有更美妙的事情可做,可是这仅仅是一场梦而已,狄青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拾掇地颇为整洁的卧房,自己方才便是躺在榻上睡觉,身上穿着一身干爽舒适的里衣裤,却不是出门时自己穿的那身。

门吱呀被推开,狄青探头望去,却见阿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醒了吗?起来喝碗热粥,梳洗过后再睡不迟。”阿颜依旧是神色清冷。

狄青应了一声,起身下床,坐于桌边,只听一阵呼噜之声,一碗粥很快便见了底。狄青满足地摸摸肚皮,笑道,“果真是饿了,这粥一下去便舒服许多。”

“你不会水?因何冒失下去救人,若是再无人搭救于你,可不是白白送了性命?”见狄青喝完那粥,阿颜便板着脸开始问道。

狄青一愣,方明白阿颜说的是傍晚时分,自己下水救男童之事,忙摸着头顶,尴尬地笑笑,“情势紧急,我也不能眼睁睁见那男童被淹,一急之下全然忘记自己不识水性了。”

又将椅子往阿颜处挪了挪,腆着脸笑道,“想不到阿颜你不但剑法高超,水性竟也如此之好,幸得有你,我这小命可算保住了,你是我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

“谁要你这不值钱的小命。”阿颜白了狄青一眼,“我之水性,自然是主子找擅游水之人教授的,主子曾说,识水性乃必备技能,日后自有用处。”

“你家主子倒是颇有见地。”狄青不由夸赞道。

“主子自然是才干过人,聪颖机智。”赵颜语气中透出一股崇敬。

赵颜的口气让狄青心底直泛酸水的。

“你约我在观音院桥相见,可是有事?”赵颜又问道

想起昨日收到狄青传信相约,赵颜本不欲去见,无奈自家主子知晓后,颇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而后说道,“阿颜,你不可能陪我一世,若有良机,切莫放手。”她虽不大明白主子之意,却仍是听从主子建议,今日去赴狄青之约。

“阿颜,我后日便要随夜落隔离京赶赴甘州,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再见你一面,离别在即,我自是要与你道别。”

“哦?你要走了?”赵颜听闻此话,不知怎的心内竟升出一丝怪异之感。

“阿颜,你今年多大?”狄青话锋一转又问道。

“啊?”赵颜被这突转的话题问的一头雾水,老实答道,“我已十七。”

“十七了啊,快要娶亲了吧?”狄青试探道。

“娶亲?”赵颜一愣,随后表情奇怪地说道,“我可不成亲,我是主子的人,自然随侍我家主子一生。”

狄青望着阿颜突然变化的表情,想起阿颜在水中救自己时,紧贴自己胸口的那团柔软,以及温润的双唇,原本五分的猜测,此时倒有了九分的把握。

“阿颜,若你不成亲,可愿等我立功归来,我必许你一门中意的亲事。”想起之前绮丽的梦境,狄青望向赵颜的眼神便灼灼生光。

被狄青如此望着,赵颜感到一阵莫名的无措,她极力冷下脸色,口气僵硬地说道,“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狄青不由以手抚上赵颜颊边,再次低声问道,“等我可好?”

赵颜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端起桌上空碗,说道,“你且在这屋休息,明日再走不迟,我先走了。”

狄青一把拉住欲逃出屋内的赵颜,说道,“时辰已然不早,你去何处?”

赵颜羞恼地甩脱狄青之手,说道,“我就在左旁客房休息,你无需管我。”说完边匆匆拉开门,飞也似地离开了,却未曾注意屋内狄青脸上得逞的笑容。

第71章 祭典风波

天圣七年三月初三长宁节,想必是大宋太后刘娥这一生中最为难忘而辉煌的日子。

在宫内散斋七日之后,又两日于天安殿致斋,并于昨日来到这太庙斋宿,一番折腾后身子到底有些疲累,一夜未曾合眼,直至天微明时分,太府卿等已然将祭品放入祭架,一切皆依照皇帝祭典仪式进行。

不多时,礼仪使便前来引导刘娥至盥洗位,由贴身宫人为她盥洗,并伺候她换上了赵祯为她亲手选的礼服。

由定州卢记织造耗费颇多人力和时日制成的福寿双全如意缂丝衮服,有一半皆用捻金线和孔雀羽绒缂织而成,仅彩色绒线就达28种,一旦穿上即光彩夺目,尊贵无比。

刘娥初见之时也惊愕、赞叹不已,她也未曾想到官家居然为她定制了衮服,虽然这是她梦寐以求想穿的,但从未说出口,官家若不是太过纯孝处处为她着想,便是心思太过缜密而另有所图。

不过无论哪种情形,而今她已然穿上这原本是皇帝才能穿的衮服,执掌着大宋天下的最高权力,她应该满足了不是吗?

刘娥抚摸着柔滑的衮服,心中仍有一丝的遗憾,可惜时至今日,她仍不能如唐时武后般真zhèng

登临大宋的至高点。

“太后,宫闱令前来询问,可否就祭位?”贴身宫女轻柔地问道。

她蓦然回过神,望向自己已然穿戴齐整的衮服,颔首同意。

当刘娥身穿衮服,头戴仪天冠出现在祭位之时,下首宗亲、重臣望着刘娥身上的衮服,皆暗暗吃惊,若不是身在太庙须得肃静,怕这些人早就哗然了。

众人再细望太后身上衮服,原本皇帝衮服上以十二章纹为饰,即以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读音同甫)、黻(读音同服)绣于裳,虽然此际这衮服上已去掉日、龙、黼三种章纹,却仍让下首众人心惊,这太后登临天下之心竟是如此昭然若揭吗?

而同样立于祭位的官家赵祯却神情自若,安然不动,众人心内不由叹息。

奏乐声中,太祝与宫闱令等人奉出先帝神主之位,赵祯依礼跪拜,逐一为神主位奠献香酒后,刘娥精神一振,也接过递来的玄酒,依礼为神主位奠献三祭酒。

所有祭典仪式,她很早以前便烂熟于心,只为能有今日。奠完三祭酒后,刘娥望着祖先神主之位,心中冷笑着拜了下去。

“嗒”的一声沉闷之音响起,原本安静的庙内因得这突兀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抬头寻向这声音发出之处时,霎那间下首众人脸色各自不同,精彩之极。

原来先帝神主之位在刘娥祭拜时,竟然倒着扣在了祭案之上。太庙祭典是何等重yào

之事,按说负责祭典的太常寺决计不敢有半点疏忽,让此种状况出现。而大宋立朝至今,太庙祭典上亦从未发生过神主之位倒下,此事必是先帝显灵,不欲刘娥以太后之尊穿衮服,行皇帝应为之祭奠之事。

刘娥心内也骇了一跳,想到莫不是先帝在天之灵以此来警告自己吗?她脸色阴沉地望向手足无措的太祝,太祝和宫闱令此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两股战战望向皇帝赵祯,不知该如何做。

赵祯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还不将先帝神位扶起?”

太祝闻言忙和宫闱令抖抖索索地走向祭案,二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先帝神位,从袖内摸出一块净布将神位轻轻擦拭了一遍,而后又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方对皇帝赵祯行了一礼,默默地退到边上,此时二人官服之内的衬衣已然湿透,额际也布满了汗珠。

八王爷赵元俨作为执事宗亲待这一番事情做完后,并未因之前神位倒下而面色有所改变,他仍是从容地接过将要荐献的奠毛血,恭敬地置于神案之上,然后低头默然退下。

此时太祝取出萧、蒿、黍、稷沾上油脂于炉炭内炙烤,宫闱令端上鱼和犬牲等腥熟之物交到刘娥手上,此时刘娥作为初献者应向神主座前进献。

按下方才心头出现的不好预感,刘娥定了定神,端着进献牙盘稳步走向神案,心中虽然暗恨,但面上仍恭恭敬敬地将牙盘小心地放了上去,而后行了三献礼,似乎此次并未有任何动静,刘娥方放下悬着的心,直起身子。

“啪”的一声,神案之上先帝神位又向后倒去,刘娥面上顿时一片青白,而下首众臣再也屏不住惶恐之心,纷纷跪下叩头低呼,“先帝显灵,臣等无能。”

赵祯面上也呈黯然之色,低头跪拜,口中说道,“父皇恕罪,是儿不孝。”

而被礼直官引导进入的亚献者杨太妃和终献者圣人(即皇后)郭后,方未站于庙内未久,便见此情景,慌忙跪下将头连叩三次,伏下身子,头便再也未敢抬起。

此次祭典最后虽被皇帝赵祯下令继xù

完成,事后也在太庙文德殿完成了上“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尊号仪式,可刘娥铁青的脸色和勉强的笑容一直维持到太后车架返回紫宸殿受贺。

无论是身着蜀锦世家所制,绣有“百鸟朝凤”的七彩蜀锦礼服,接受由皇帝带领群臣及各国使臣上贺;抑或是身着殷记绸缎以极为罕见的天蚕丝所制绣有“丹凤朝阳”的礼服,接受皇室宗亲、内外命妇的上贺,都无法抹去此刻刘娥心中在太庙祭典时,先帝神位倒下所带来的阴影。

一日的强颜欢笑之后,傍晚皇帝为太后刘娥所设寿宴尚未结束时,刘娥便觉两额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欲裂,勉强在开席后喝了几杯贺酒,就了几口素菜,便由宫人扶着登上舆辇回到了宝慈宫倒头便歇。

而此际,整出活动的筹划人,大宋的皇帝赵祯第一次开怀畅饮,似乎因太后寿诞能如此隆重而真心欢喜。

寿宴上皇室宗亲、朝廷众臣觥筹交错,表面上道贺连连,心底下却各自盘算。谁都不知这一场宴席后的明日又有一场怎样的风波将会出现,但有心之人却已看清形势,打算宴后回去便做些事情,推波助澜,趁早站好队伍方为上策。

第72章 一出好戏

“官家,官家?”天方明时,皇帝的寝殿诞庆殿内,龙榻床帏之外响起了内侍小心地轻唤声。

“何事?”半响后床帏内始响起微哑的声音。

“太后身边罗公公有事启禀,此时便在殿外等候。”

“阎文应在何处?”床帏内赵祯问道。

“官家,小的回来了。”问话间阎文应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

“外面发生何事?”悉悉索索的声音,赵祯已然坐了起来。昨夜微醉之后,天色已晚,赵祯未去任何嫔妃之处,只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一番安排之后夜已深,方睡下没几个时辰,这又被唤醒。

阎文应忙招呼两个内侍将帷帐挂起,见赵祯并未有起身的打算,便又将热茶递了过去。而那两个内侍不待阎文应挥手,已然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今日一早,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曾大人为首的一众重臣,以右司谏官范仲淹与御史台官等为首的台谏官员,跪于垂拱殿前,另有众多皇室宗亲与朝中众臣同时上百人书于太后,同样请求太后还政于官家,退居深宫。”阎文应压低声音说道。

“罗崇勋来诞庆殿就是为了此事?太后又是如何反应?”赵祯脸现嘲色。

“太后昨日太庙祭典之后便身有不适,至今仍在榻上歇息,今日一早便遇此事,太后自是气怒交加,是以吩咐罗公公来禀报官家,由官家酌情处置。”阎文应一早便派人将此事来龙去脉,太后如何应对等事打探的一清二楚。

“昨日酒后被风吹着了,此番身体仍不爽利。太后寿诞,天下大赦,本就罢朝三日,既然罢朝,今日朕也不去御书房了,便在寝殿歇一日。”

赵祯顿了顿又对阎文应吩咐道,“阎文应,你且出去告sù

罗崇勋,今日朕实没有精神,你且随他去垂拱殿前走一趟,让那些大人们散了吧。告sù

那些大人,还政于朕,太后自是早有打算,让他们无需如此逼迫。”

阎文应忙低头应了声,然后悄悄抬头望着赵祯毫无半点病容和不适的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官家,可要传御医来为您诊治?”

赵祯一闻之下,轻笑出声,“传!自然要传!”

殿外的罗崇勋因未能见到官家,便被轻易打发回太后处,心有不甘,直说太后命他必要亲眼见官家,亲自启禀。

“罗公公轻声些,官家已睡下,你我切莫扰了官家歇息,何况官家已然命咱家与你跑这一趟,若再喧扰惹来圣怒,你我可担当不起。”阎文应淡淡地说道。

罗崇勋闻此话,只得悻悻地随阎文应去垂拱殿前劝告众臣。

午间时分,罗崇勋满身是汗匆匆回到宝慈宫,此时太后刘娥仍是神情恹恹靠在榻上品着燕窝,见罗崇勋满脸郁色跨进崇徽殿内间,便将碗递于身边之人,接过帕子试了试嘴,望向罗崇勋,问道,“如何?”

罗崇勋忙跪于地上,不安地说道,“禀太后娘娘,官家今日身体不适,仅命阎文应随我前去劝解垂拱殿前众人,无奈那些大人不肯散去,言道言道。”罗崇勋吞吞吐吐地不敢继xù

说下去。

“那些老顽固说些什么?”刘娥冷冷地望着罗崇勋问道。

罗崇勋一滴汗珠滴落地上,忙叩头说道,“那些大人言道,太后娘娘把持朝政时日久矣,如今官家已然成年,处置国事俨然有明君之风。太后娘娘曾在常朝上亲言要撤帘还政,如今仍未还政于官家,已至遭邻国讥笑,使我大宋颜面无光。太后娘娘若要学那牝鸡司晨,效仿唐时武后,满朝文武便长跪垂拱殿不起,即便是先帝在天之灵怕也是不同意的。”

“什么?”太后眼现寒光,厉声问道,“此大逆不道之话又是何人所说?”

刚抬起头的罗崇勋闻得太后厉喝,吓得又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颤声说道,“此话,此话是右司谏官范仲淹所说,群臣附和。”

“范仲淹?低贱之位竟敢说如此犯上之言,右司谏官?官家将其官位升至右司谏官原来竟有此意。”太后冷笑道,“官家果然好算计,身体不适怕也是推托之言吧?这君臣联手倒是演的一出好戏。”

“唉!如今之事竟是逼我至此,吾能与满朝为敌,与天下为敌吗?”刘娥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

“罗崇勋,你且去告知官家,就说吾原本就欲在寿诞之后还政与他,无奈这些人如此等不及,如今只待吾身体稍好便于朝堂之上昭告群臣吧。”刘娥顿了顿,脸现落寞之色,说道,“你且带话给官家,便说垂拱殿前群臣之事由他解决吧。”

待罗崇勋出去后,刘娥似是疲倦之极,挥了挥右手,身边伺候之人低头退出门,并将崇徽殿内间之门轻轻掩上。

此时内间角落却仍立有一宫女,从开始便低头不语。适才贴身伺候之人却无人唤她一起离去,却是怪事。

那人见内间只剩她与太后刘娥,挪着脚步缓缓走上前来,到得刘娥榻前,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她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如今你被逼还政于他,可还不愿动手?”这人一张口,声音便极其低沉沙哑,听得人心中压抑之极。

刘娥沉着脸盯着她问道,“你待如何?”

那人一抹讥笑现于脸上,“我不待如何,你本是权利心极重之人,此后你便甘心长居这寂寂深宫毫无作为?”

刘娥哼声说道,“我便是再无权利,也是大宋太后,我便是毫无作为,也能活得自在,谁又能干涉于我?官家仍是唤我做大娘娘。”随后她眼神深沉地盯住那人说道,“是以,任何无谓之事,你且停了罢!”

那宫女低头逼向刘娥,阴阴地说道,“你莫以为你仍是圣,你是活得自在,咱们可不愿再陪你待在这劳什子皇宫了。何况主上已然等不及了,你若再拖下去,怕立时便有人让你,”语毕做了一个手势。

刘娥冷声道,“你当我是吓大的吗?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那人笑道,“太后娘娘既如此不省,且容奴婢告退。”说完便躬身退出崇徽殿,只留下脸色阴沉的刘娥坐在榻上若有所思。

第73章 入宫为妃

正是三月好春光,到了三月里,不但踏青人多了起来,嫁娶人家也多了起来,白日里走在街上,却是时不时能听到喜乐阵阵,吹锣打鼓之声随风传来,人人脸上皆带有喜意。

不过最近这两日,汴梁百姓闲时磕牙唠的最多的,却是今日曹大人府上的喜事。二月之时,宫中降下圣旨,选尚书虞部员外郎曹玘之女曹娥为惠妃,三月长宁节后择吉日入宫。

曹娥本是将门之后,平日里熟读经史,善飞白书,但为人内敛,是以寻常百姓却是不知dào

这曹家小娘子。

但说起曹家,却是知dào

之人颇多。曹娥祖父曹彬是大宋的开国之臣,曾在太祖时期以功擢枢密使,在先帝时复又为枢密使,后被追封为周武惠王。伯父曹璨,官至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伯父曹玮,是大宋有名将领,官至彰武军节度使。其余伯父叔父皆身居要职,真zhèng

是将门世家,一门勋贵。

就凭这身份,大宋世家女子中却是没几个能及得上她,是以曹娥尚未进宫便已被封妃,而当今的圣人郭后都未曾享shòu

过如此荣耀,也是在入宫之后才被封后的。

曹娥未进宫便被封为众妃之首的惠妃,身份仅次于圣人。眼见着如今宫内郭后并不受官家待见,那些善于观风向,爱揣摩之辈自然嗅到了其中的味道,一时间曹府门前车水马龙,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曹府自打圣旨下来后,就倍受滋扰,以致后来不堪忍受这日日上门之人,索性将大门闭上,除非是日常相熟之人,其余无关人等一律不见,而那些吃了闭门羹之人也毫不气馁,你只管关门,我只管递贴,一时间曹府门前的一条街上,人马牛驴之声日日相闻,竟形成了一道奇景。

这事传到宫中,赵祯听闻之后,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倒也佩服曹府之人洁身自好,本就闻听了曹娥之事,再闻曹府之事,却对曹娥有了更多的好奇之心,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被阿娘和娴儿交口称赞。另一边却着人带了一小队皇城禁军去曹府门前赶人,才打发了那帮不死心的人。

曹娥入宫这日,赵祯派贴身内侍阎文应连同宫内高阶女官,驾着马车去曹府亲接曹娥,平日与曹府交好的文武诸官、家中一众亲戚、甚至还有王室宗亲都前来道贺,见到宫中竟是官家身边最得宠的阎文应亲来,皆啧啧称奇。

曹娥娘亲拉着女儿的手眼泪汪汪,曹娥年纪虽不大,却处事老练,面色沉静坐于房内,临到出门时方滴下眼泪,却仍压抑住自己的不舍,拍了拍娘亲之手,轻声安慰良久后,终在众人的瞩目下踏上了车架。自此一别后,众人皆知曹娥的人生便从此与大宋皇宫紧密相连了。

坤宁殿圣人郭后自那日误掴赵祯后,便被禁足于殿内反思,仅太后寿诞之日在太庙作为终献者出来过,之后又回坤宁殿再未能踏出殿门一步,包括今日曹娥进宫。

原本圣人是应坐于上首接受妃子的拜见,可如今天已擦黑了,官家却未曾派人通知于她,宫中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想到又有新人进宫,那处必定是喜气洋洋,而自己这里却清冷一片,本已灰败的脸色更是黯淡下去。

后宫之内的环碧殿虽不如坤宁殿那般大而舒适,离开皇帝寝殿诞庆殿也不近,可是环碧殿仍是后宫之中仅次于坤宁殿的所在,比之如今宫内嫔妃中最得宠的尚美人居所凝芳殿更为别致和幽雅。

环碧殿于月前便开始着手布置,而今日更是处处挂着红色,殿内龙凤喜烛又大又粗,照的环碧殿明亮耀眼,如今这环碧殿新主人便是惠妃曹娥。

曹娥头上红盖已然除去,繁琐的头饰和衣物也已换去。此时她低头端坐于榻边,默默等着赵祯进殿,沉稳如曹娥,毕竟年仅十五岁,宫中嬤嬤虽已反复教授过她女子初夜之事,可想到即将和一个完全陌生之人行男女之事并共渡一生,她心底也不仅有些慌张和害pà



“官家万福,官家大喜。”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曹娥知是皇帝来了,片刻后只觉身旁一片阴影挡住烛光,她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张含笑的俊脸望着自己。

原来皇帝竟是如此年轻而英俊,这便是自己的夫君吗?以后会与自己共渡一生之人?想到此曹娥不由羞红了双颊,沉静地站了起来躬身一福,轻启檀口说道,“官家万福。”

“坐。”赵祯坐下后拍拍身边位置,温声说道。

曹娥点点头,强作镇静慢慢坐下,只是红透的粉颈出卖了她此时紧张的心情。

赵祯好笑地望着这女子秀气的侧脸,说道,“我其实听说过你。”

“啊?”曹娥一怔,侧过脸来望向赵祯,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花朝之日,繁台之上,天清寺中,你可曾救过一位妇人?”赵祯面色变得更加柔和。

“那夫人是?”曹娥愕然,不明白官家在宫内又是如何得知?

赵祯颔首,接过问话答道,“那李夫人便是朕的娘亲,如今宫中的李太妃。朕还要多谢你那日援手之恩。”

曹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当时只觉与夫人颇为有缘。”说完后似乎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选我进宫为妃,可是因为此事?”

“不是!后宫本是是非之地,宫内女子常常争斗不休,但凡女子一旦入宫便会身不由己陷入漩涡,我何尝会因己之私而害了一个好女子。你之入宫却全是拜太后所赐。”赵祯敛去脸上笑容,淡淡地说道。

曹娥听闻此话也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心中微叹,脸上却依旧沉静如斯,望向赵祯,问道,“官家可是对臣妾有何要求?”

赵祯见这女子性子沉稳,聪慧大方,嘴角漾开一丝玩味的笑容,说道,“你当如何做?”

曹娥微抬眼眸,正正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臣妾无需做任何多余之事,只需守好妃子本分,谨记后宫之训便可。”

赵祯双眸透出赞叹之色,半响后,将右手抚上曹娥后背,轻笑道,“都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本是你我二人的好日子,娘子切莫辜负了如此良辰。”

曹娥本已恢复的脸色被赵祯右手这么一抚,顿时又红了起来。还未待想好应如何应对将要到来之事,身子却是一轻,竟是被赵祯打横抱起放进了榻内。

第74章 宫乱

被赵祯抱起放入榻内,曹娥一改方才从容之色,秀丽面庞红晕满布,一时间手足无措。赵祯低笑,凑近曹娥耳边悄声说道,“原来你也有慌乱之时。”手上却是片刻不停,只一会儿功夫,曹娥便被丝被覆住身子,而被下二人却已裸裎相对。

到底是未经人事,第一次在男子身边未着丝缕,曹娥顿时羞得双眼紧闭,身子朝榻内悄然挪了挪,不防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直将她身子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下面却被一个火热的东西顶住,她身子一僵,却是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赵祯微眯双眼,哑声说道,“莫怕。”只双掌微动,却已覆上了曹娥胸前柔软,赵祯只觉入手处柔滑有弹性,便忍不住以手指轻轻揉捏顶端那两粒嫣红的樱桃,曹娥青涩的身子何尝遭过如此逗弄,不由软成一片,倒在赵祯怀内娇喘不已。

感受到手下樱桃在掌中微微颤抖,赵祯心下火热起来,身体微一用力便翻身将曹娥压在身下,以嘴去轻咬曹娥粉嫩的双唇,当那温软的双唇微微张开时,赵祯的舌尖迅速地顶开拦住的贝齿,整只舌头便伸进去勾住曹娥香舌来回嬉弄。

赵祯身下灼热却趁机顶进一处柔嫩,曹娥只觉下体一痛,双腿便不自觉的夹紧了那处坚硬,赵祯见曹娥眉头紧紧皱起,知dào

她必是疼痛,忍住了被点燃的欲火,身子停了下来,想待她缓一缓再继xù

。只是身下那处却被曹娥夹的有些微痛,赵祯只得低头含住曹娥胸前那粒红樱桃轻轻****。

见曹娥眉头微松,知她已然缓了过来,赵祯便再也控zhì

不住****,身子上下慢慢动了起来。曹娥双手紧紧搂住赵祯后背,痛过之后的她显然适应了这个节奏,双颊嫣红,紧咬双唇生怕自己不小心吟哦出声。

此时榻上响成一片,渐渐地二人呼吸急促起来,半个时辰后,曹娥已然香汗淋漓,四肢无力,瘫软在赵祯身下,而赵祯因疼惜她是****,也不欲再多加折磨她,咬牙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只闻赵祯低吼一声,身子一颤,便停住了动作。

只是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是天仍未明之时,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呼喝打斗之声,赵祯睡觉颇为警觉,闻得此声,忙坐了起来,朝殿外沉声唤道,“阎文应!”一宫女应声入内,隔着床帏,赵祯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这宫女是曹娥在娘家时的贴身婢女,随曹娥进宫的第一夜便主动要求当值,原是怕自家娘子刚入宫不习惯,她恐官家与自家娘子有事呼唤,上半夜便一直守在这外殿,直到听闻内殿声音渐渐消失,又守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合衣在外间靠坐着眯了会儿,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吵醒了。

这时她闻得官家在殿内呼唤,忙走了进来。这宫女自是个稳重的性子,见官家问她,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回官家,阎公公已然出去打探消息,如今到底是何情况尚不知晓。”

赵祯吩咐道,“你过来服侍朕起身。”

那宫女上前将床帏勾起,而此时榻内的曹娥居然也睁开了眼睛,见自己贴身婢女关切的双眼望着自己,想到之前和赵祯的欢好,再感受被下自己酸软的身子,不由脸红了几红,恰好见到赵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脸愈发红成一片。硬着头皮说道,“官家,不如由臣妾伺候您穿衣可好?”

赵祯点点头示意那宫女去拿二人衣物过来,待得二人将身上衣服穿好后,阎文应仍未回来,而此时那声音更加清晰了,在殿内已能听见,呼喝声中还夹杂着惊呼哭喊声,仿佛已靠近了环碧殿,赵祯皱了皱眉头,又唤进一个小内侍,问道,“你且去外间探探,到底发生何事?不必走远,速速来报。”

那小内侍却是出去了片刻便折返回身,进的内殿犹犹豫豫地对赵祯答道,“官家,小的出去听了听,这殿外似乎是宫中嬤嬤在殴打新来宫女,那哭声许是被打的宫女哭喊声。”

赵祯听完后,也不答话,沉默片刻后方说,“果真如此,那朕倒要出去看看,如何半夜竟有此事。”说罢欲朝外殿外走去。

曹娥见赵祯要出去,忙轻拽赵祯衣袖,快走几步挡在赵祯身前,说道,“官家且慢,臣妾听此声音分明不是嬤嬤在殴打宫女之声,倒有几分像是......”停了停又侧耳倾听片刻,却是脸色大变,忙对刚才自己贴身婢女吩咐道,“翠儿,速速着人将殿门紧闭,不论是谁,莫要轻易开门。”

那叫翠儿的婢女脆生生地应了声,便脚步飞快朝外殿走去。

赵祯被曹娥止住,也停下脚步,却并不阻止曹娥的行为,只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曹娥见那内侍仍低头立在一旁,便问那内侍,“你可是我环碧殿之人?”见那内侍点头称是后,曹娥又说道,“既如此,你且去外殿将所有在环碧殿内之人召集起来,我稍后出来有话要说。”

那内侍眼神连闪,见曹娥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忙低头应下走出内殿。

曹娥见那人走后,方吐了口气,脸色凝重地着赵祯地说道,“官家,我听外间传来的声音,倒像是乱兵伤人之声,官家此时切莫出去以身犯险。”

赵祯颇为意wài

的“哦”了一声,又问道,“何以见得是乱兵?”

曹娥说道,“臣妾自小与家里堂兄弟一起,随伯父学过些防身技艺,耳目自是比旁人敏锐些。臣妾方才仔细听殿外之声,却分明听到有刀剑砍人之声,有宫人哭喊求饶之声,而这些声音却由远及近,渐渐朝此处传来,大半夜的在宫内发出此等声音,臣妾实不知这若不是乱兵在宫中作乱,却又是谁如此胆大敢于宫内如此喧哗?”

“既是乱兵,必是朝着朕而来,娘子此时将殿门紧闭,我等岂不是正好被他们瓮中捉鳖了?”赵祯问道。

“官家说的极是,只是臣妾关闭殿门,却不是为挡住乱兵,而是防止里应外合之人。”曹娥说道。

“哦?”赵祯饶有兴趣地问道,“里应外合之人?朕倒是颇为好奇,娘子如何找出那些人?”

“官家可愿放手让臣妾一试?”曹娥正色地问道。”如何不可?朕且随你去外殿试试。”赵祯轻笑道。

第75章 情势不明

到的外殿,曹娥见殿门已然关闭,便招手换过贴身婢女翠儿,在她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翠儿便点点头又朝内殿走去。

此时外殿中央站着被召集来的环碧殿伺候之人,零零落落的居然也有三四十人,曹娥左右环顾一圈,便同赵祯分别坐于殿内椅上。

殿内宫人见官家和惠妃端坐上方,忙一起跪下请安,赵祯说道,“免礼,如今外间情势不明,你等既是环碧殿之人,今夜诸事便听从你们惠妃娘子的安排即可。”

殿下所跪之人忙点头称是后方起身低头默然立于原处。

曹娥本也是新人,于这环碧殿本就不熟,更遑论殿内新配的诸多宫女内侍,除了自家带来的几位贴身婢女,也就是殿内随身伺候的寥寥几人略微熟悉些,此时见殿下一众陌生面孔,倒也不慌乱,只是细细打量了诸人面色各异的脸后,方站起身来。

环碧殿内宫女内侍虽然低着头,却皆偷偷拿眼朝站起的惠妃望去,他们之中从有别殿抽调而来,也有新进宫人,想进这炙手可热的环碧殿,谁不是打破了脑袋,想尽了办法才挤了进来,是以这些能进来的人,哪个不是在宫内略有些身家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的?

曹娥起身后微微抬头朝前方扬声说道,“今夜外间显然是有乱兵,听声音分明是朝这环碧殿厮杀而来,只怕过不了片刻便到这里。这些乱兵必是早有预谋,才能将时机把握的如此巧妙,虽然他们所谋之事我等尚不清楚,但如今官家在此,吾等誓死也要护得圣驾周全方为上策。”

殿内诸人中,有人睡得迷迷糊糊方被叫醒过来,也有人对外间之事一知半解,此际乍闻外间有乱兵,皆骇了一跳,立时悄声议论起来。

曹娥轻咳一声,正色说道,“殿内诸人既然来此,便皆是我环碧殿之人,无论何事都需共同进退方可。而今有事安排诸位去做,不知你等可愿?”

“惠妃娘子尽管吩咐,我等必尽lì

而为。”环碧殿宫人齐声回道。

“如今需yào

几人蒙面出去引开乱兵注意,可有人愿为?”曹娥问道。

下首却站出几人,齐声说道,“我等几人愿为。”

曹娥仔细打量了这几人,除去其中一人是官家身边一直跟着阎文应的随身内侍外,另有三人并不识得。她面色肃然问道,“此去目的虽是引开乱兵,但却危险重重,一旦被捉,极有可能被乱兵泄愤而杀,此后果你等仍愿前去?”

底下诸人皆低头不语,而这几人却眼神闪烁,他们互视几眼后,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等出去后无需任何言语,只需见到乱兵掉头便跑即可,只是这奔跑之时却要散开,朝不同方向跑。”曹娥嘱咐完之后,招了招手,她贴身婢女翠儿已然托着一个盘子出来,见到曹娥示意,忙将那盘东西置于桌上。

曹娥伸手揭开那盘东西,顿时金灿灿的光芒闪了出来,曹娥指着这盘东西对那几人说道,“此处百金,你等几人不论成败,回来后便可来我处领赏,若是不能回来,事后我也会着人将这金子送与你等家人。”

底下诸人见那金子后,人人精神一振,而那几人更是跃跃欲试。曹娥着那翠儿带同这几人开了环碧殿侧门出去后,又说道,“剩下诸人另有一事安排。”

方才众人见得曹娥拿出这真金白银作为赏赐后,立时便有了动力,都在想这惠妃娘子倒是出手大方,此次若能安然渡过此关,必有好处。一时间倒是人人睡意全无,凝神细听曹娥安排,生怕捞不到这拿钱的好差使。全然忘记外间来的是乱兵,稍不留神不是送命便是受伤。

“这另外之事却比较容易,稍后你等诸人出去后,各自提桶带水散开隐藏,若是见到乱兵放火,便想办法将火扑灭即可。”说罢伸手拿起方才那盘金子边上的一把剪子,走到诸人面前,挨个为每人剪下一缕头发,由身边另一贴身婢女环儿分别将头发用彩绳系好放于桌上。

不多时桌上便集满了即使缕扎好的发束,待剪完最后一束头发,曹娥立定后朗声说道,“明日论功行赏,便以这头发为证。你等出去后务必见机行事,以保性命为上。”

众人皆大声应道“谨遵惠妃娘子吩咐。”

曹娥满yì

地点点头,着贴身婢女环儿带同几十人有序地出了环碧殿。

曹娥一番安排后,回身走到赵祯面前,盈盈一拜,方轻声说道,“臣妾计拙,也只能如此作为,余下之事便由官家吩咐。”

众人出去后,殿内便余下不多的几人,皆是二人亲随之人。赵祯在边上默然看了半响,目露沉思之色,此时也不由面露微笑,赞许地点了点头,轻轻将曹娥拉起,说道,“娘子临危不惧,应变有方,如此情势仍指挥若定,不愧为将门之后,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你这安排甚合朕意。”

曹娥柔声说道,“官家过奖了。”顿了顿又问道,“官家,而今我等几人尚需做何事?”

赵祯笑笑,说道,“如今你我二人也只能在此处坐等救兵。”

曹娥了然地点点头,伸手为赵祯斟上一杯茶递了上去。

颏把钟后,外间的呼声哭喊声越来越近,直到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了环碧殿外。殿内之人只听外面有人喊道,“你等几人速去找家伙将这殿门撞开。”

“哐~~哐~~”之声传来,不多时殿门便被轰然砸开,一群人闯了进来,进来后只见外殿椅上端坐着当今圣上和惠妃,二人面色如常地望向他们,带头之人倒是一愣。

闯进环碧殿约有几十人,带头的却是两人,一人侍卫打扮,身形瘦长,眼神阴沉。另一人做内侍打扮,身材颇为精壮。

那内侍打扮之人见到赵祯后,笑道,“皇上倒是叫我等好找,原来却是在此。”

赵祯身边一内侍大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如此放肆,随意闯殿!”

那人大笑几声后,嘲讽地望了望赵祯,说道,“我家主人邀请皇上去做客。”

赵祯淡然地看着这人,说道,“你们这些许人,带着朕要如何走出这大内皇宫?”

“这倒不劳皇上操心,我等自是有办法。”那内侍打扮之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祯,做了个请的动作。

“哦?原来竟是在后宫有秘道!”赵祯转眼便想通其中关节。

“无需与他废话,速速带走为上。”那侍卫打扮之人见二人有问有答,眼露不耐之色。

赵祯慢斯条理地抿了口茶,说道,“要朕与你等一起走也并非不能,只是朕尚有些疑虑还需你等解答。”

“休得罗嗦。”那侍卫眼现厉色,挺剑便朝赵祯刺去。

侍卫边上的内侍一把抓住他的手,面上隐有怒气,沉声喝道“你来时答yīng

过我什么,我家主子说过不准杀他!”

“圣主与我何干,我等只听我家主子吩咐。”那侍卫冷哼一声。

那内侍正待发作,一声娇笑,后面又走上来一个曼妙女子。

第76章 大势已去

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身宫女打扮,妖妖娆娆地走了过来,纤手指着二人,媚声说道,“人尚未带出宫,你二人便在此争吵又有何用?皇上的拖延之计你等也看不出来?”

那内侍甩开这侍卫的手,低声道,“卫颜秀,你若再口出狂言,我们便一拍两散,各凭本事了,我且看没有我们圣教,你待要如何出宫?”

那叫卫颜秀的侍卫闻言斜睨这内侍一眼,哼了一声将剑垂了下来。

那女子见二人罢手,又眼神斜飞笑嘻嘻地望着赵祯,说道,“时辰不早了,皇上不如现下便随我们出宫吧?若是皇上因为等的人未到,奴家此际可帮你召唤过来。”说罢双掌连拍,殿外又走进一队内侍。

这队内侍身穿宫内巡夜衣服,带头之人进来后,面色不虞地望着那女子。

那女子抿嘴一笑,转头问道,“皇上等的可是我们的都知大人?”

赵祯沉着脸盯着进来这人片刻,缓缓问道,“王守忠,朕升你为都知,将这后宫巡视之责托付于你,平日里待你也是不薄,而今因何背叛朕,反投了他们?”

被唤作王守忠的人被问的脸色反复变幻,最后低头喏喏道,“官家,小的是迫不得已,尚请官家见谅。”

曹娥在一边看的暗暗心惊,心想适才自己用尽办法,始让官家随身内侍与自己贴身婢女翠儿混出去找都知王守忠,谁知这人却反叛了,难怪乱兵在后宫喧哗许久,这些巡卫的内侍却迟迟未见。只是不知翠儿和官家的随身内侍此刻在何处,想到此她便悄然将眼往后扫去,并未见到二人,曹娥心中越发着急起来,不知二人是否已遭不测。

见赵祯默然不语,那女子又笑道,“皇上如今可愿随我们离去?若是逼的我等动手,刀剑无眼,届时恐伤了皇上龙体,反为不妙。”

赵祯脸上愠色一闪而过,随后笑道,“你等倒是好本事,居然混进朕的后宫,若是朕猜的没错,你等可是圣教中人?”而后又转望向卫颜秀,问道,“你家主子却又是何人?”

那女子脸色微变,收敛了笑容,说道,“皇上随我们去见我家主子后,自然知dào

我等是何人了。”转眼瞥见赵祯身边曹娥脸色镇定,又吃吃笑道,“新来的惠妃娘子聪慧过人,知晓我等要放火,便安排了人灭火。卫颜秀,不如你先拿咱们这惠妃娘子试试剑如何?”

赵祯闻言,将曹娥轻轻拉到自己怀内,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等休要得寸进尺。”

卫颜秀嗤笑两声,也不答话,手腕一抖,将剑朝赵祯怀内曹娥刺去。

曹娥却早以脚勾起身边椅子,一脚便将那椅子踢向卫颜秀的剑,“砰”的一声,那把剑直直穿过椅子刺向曹娥。

赵祯忙搂住曹娥连人带椅朝边上挪了几寸,堪堪避过那把剑。

卫颜秀未曾料到曹娥一介弱女子居然身怀功夫,躲过了他的一剑,虽然他刺出的剑并未想杀曹娥,只是被人避过一剑,他面上却是无光。

此际殿外天色渐渐发白,殿内站着的圣教中人倒是有些暗暗着急,尤其那站着的女子和内侍,那女子娇叱道,“卫颜秀,还不动手?”

这时从殿外飞进一人,那人足尖在殿内各处连点几下,人尚未到,一根长长的黑色带子便射了过来,如蛇般缠上了卫颜秀手中剑的剑柄,这人将带子拉紧,几个借力便来到赵祯面前,而卫颜秀后退一步,手上的剑顺势脱开了那根黑带。

众人朝这飞来之人望去,只见这人一身黑衣,看身材分明是女子,只是脸上却蒙着一块黑巾,仅露出双眼,锐利的眼神扫向卫颜秀。

谁也未曾注意赵祯一见到来人,便对暗处打了个手势。

圣教中的那女子见来人功夫颇高,脸色微变,兀自强笑道,“皇上既然如此不配合,莫怪咱们动手了。”说罢以眼示意身边那内侍。

那人将手一挥,身后立时上来十几人将赵祯等人围住,黑衣人眼内闪过一丝寒光,随手将那根黑带子缠在了左臂上,右臂平伸护住了赵祯。

圣教中那女子指着黑衣人,说道,“卫颜秀,这人交于你了。”又对那内侍娇声说道,“冤家,你速速上去将皇上请下来吧。”

卫颜秀见过这人精妙的轻功,此时也不敢小觑了,凝神将剑平举,运气一剑刺了过去。

黑衣人轻喝一声,那根黑带又甩了出去,绕在了卫颜秀手腕之上,用力一拉便将他的剑带偏了,卫颜秀将剑一撩,又刺了过来,这黑衣人似乎怕伤了身后赵祯,身子不动,只以黑带御敌,虽然抵住了卫颜秀的攻击,却也无法伤了卫颜秀。

围过来的圣教中人见卫颜秀一时奈何不了黑衣人,皆拔出随身兵器纷纷加入战团,黑衣人顿时感到压力骤增,身上已被伤了好几处,却仍紧咬银牙苦苦支撑,

赵祯见状大喝,“住手!”众人一愣之下停住了动作,眼睛望向他们领头的内侍。

圣教中那女子说道,“皇上若是想通了,我等也不必再伤及无辜!”

赵祯点点头,好整以暇地手指殿外,“朕倒是想通了,即便你等束手就擒,朕也必不饶尔等。”

此时殿外传来了通通通通的脚步声,一人朗声说道,“臣刘从广救驾来迟,使官家受惊,罪不可恕。”

圣教诸人回头望去,殿外当先冲进了一位绯衣男子,身后跟着上百侍从,眨眼间便将这环碧殿包围。

赵祯大笑,“从广,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圣教中人便交由你处置。”

圣教那女子脸色大变,她明明安排了人守在要处,如何突现这上百人,却无人知会。她望向一直在边上观望的都知王守忠,娇喝道,“王守忠,还不拦住那人?”

王守忠脸色铁青,内心纠结许久,终是叹息一声,将手中兵器举起,右手一挥,直指绯衣男子,哑声道,“拿下他。”

倏然一把剑搭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剑峰让他脖子上寒毛瞬间立起,他抖了一下,侧头望去,剑的主人冰冷的眼神瞥向他,王守忠讶然望向这人,说道,“是你?”

王守忠再以目光扫向手下内侍,平日里唯他命是从的人,此际皆面无表情看着他。王守忠心中咯噔一下,知dào

情势已变,不由泄气地垂下了手,内心却是无比的后悔。

第77章 圣女是她?

夜色渐渐隐去,天色慢慢变亮,环碧殿内点了一夜的烛火早已熄灭。

殿外透进的微光笼罩着殿内之人,映出了一殿人神情各异的脸。

圣教中那女子脸色发白,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便朝赵祯跃去,无奈她刚动身形,刘从广已抢在她前面挥剑将她挡了下来。

都知王守忠带来之人也立时与圣教中人斗在一处,而刘从广手下之人也上前护住了赵祯等人。

只是那女子此时已心神不宁,十几招下来便被刘从广一剑刺中左肋,失手被擒,而圣教中内侍打扮的男子也因被围攻而力不能敌,束手就擒,其余圣教中人也纷纷被拿下。

只片刻功夫,之前不利的情势便逆转过来。

卫颜秀见之前一起来的人不是被伤便是被抓,而自己被黑衣人缠住脱不了身,眼看自己也被围了起来,独立难支之下,他悄然将手伸进怀内摸了出一样圆圆的东西,扬手便朝周围人撒去。

只听“轰”的一声,一阵白烟冒起,众人骇了一跳,忙闭住呼吸,掩住口鼻,随即又被白烟迷住眼睛,皆停下了手中动作。

待白烟散去,众人再看殿内,只见被缚的圣教中人尚在,而那叫卫颜秀的人已然踪影全无。

赵祯眼睛倏地眯起,自言自语道,“遁术?隐帮之人?”他之前曾听赵娴和他说起过夜落隔被袭之事,是以也听过‘遁术’和‘隐帮’,只是没想到今日在皇宫内见到。看来除了圣教,隐帮也盯上了他。

当第一抹朝霞在天际出现时,已天光大亮,宫人忙碌地进出环碧殿擦拭扫洒,之前外殿一大群或敌或友之人已然退的一干二净,若不是地上尚有点点血迹,谁又能想到后半夜这里发生过什么。

赵祯带同曹娥将之前救他们的黑衣人迎进殿内,语带感激地说道,“多谢搭救之情,不知阁下怎生称呼?”

黑衣人缓缓除去蒙面巾,含笑望向他们,赵祯惊讶道,“小娘娘?”

难怪自己危急时刻,黑衣人如此相护,却原来是一直待他如亲子的小娘娘杨太妃。

见杨太妃脸现疲容,曹娥忙上前将她扶坐下来,不料却摸到一手血,忙关切问道,“太妃可还好?”

赵祯闻言,立时抢前几步,扶着杨太妃靠在榻上,转头对曹娥吩咐,“速速唤御医来此。”

杨太妃摇摇头,似是疲累已极,却仍自强撑说道,“无妨,些许皮外伤,只需敷些金创药便可,无需惊动他人。”

曹娥知杨太妃不欲别人知dào

自己之事,低头沉思片刻,转身走至墙角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了一瓶上好疗伤药及白纱布,因家中舞刀弄枪之人甚多,是以她习惯随身带着疗伤、去毒等药,此时倒正好派上用场。

杨太妃见曹娥聪慧心细,立时对这新来的惠妃娘子产生了好感。

杨太妃喘了口气,拉住赵祯手说道,“祯儿,昨夜圣教之人煽动宫乱,分明是想将你掳走,此次虽未得逞,但难保不会有下次,照今日看来,圣教在宫内仍有余孽,你万万不可放松。”

赵祯点点头,随后讶异地问道,“小娘娘知晓圣教?”

杨太妃沉默片刻,说道,“我知之早甚早,也曾提醒过你。”

赵祯侧头想了片刻,方恍然大悟,“原来去岁初夏,我派人去天章阁找寻先帝遗物,将人引至浣衣房探听圣教之事的黑衣人便是小娘娘你?”

“正是我,那时我不便出面告知你,只得以此种方式警示,祯儿不会怪小娘娘吧?”杨太妃叹道。

“小娘娘回护之恩,祯儿尚且感激不尽,又如何会责怪?只是祯儿好奇的是,小娘娘如何得知圣教之事?而小娘娘又是何时练就这一身本领,而却从未提及过。”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只提醒你,圣教圣女便在这后宫之中,她才是你最需提防之人。”杨太妃盯着赵祯双眼说道。

“小娘娘可是知dào

圣教圣女是何人?”赵祯心中一动,约莫猜到了几分。

此时内殿门被轻轻推开,一女子满脸焦急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着大半夜未见的阎文应,待这女子进来后,阎文应停在门口,将门小心掩上,便守了在内殿门外。

那女子见赵祯毫发无损地坐在床边,始放下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恰恰听到二人在说圣教圣女之事,她便轻咳一声,赵祯闻声回首,一见这女子,忙冲她招了招手。

“娴妹,快来这里坐下,你身子可将养好了?”赵祯见赵娴走过来,便仔细打量赵娴的脸,见她面色如常,行动利落,却仍不放心地问道。

此时曹娥已然替杨太妃将伤口清理包扎完毕,听到二人谈论此话,知dào

自己不便知晓太多后宫之事,忙低头告退。

赵娴对杨太妃施了一礼,侧身坐于椅上,方说道,“祯哥哥放心吧,我师兄医术高明,日日为我调养身子,经过这许多时日,焉有不好之理?”

又问道,“适才太妃娘娘说的圣教圣女,可是那人?”说完以手指着一个方向,仅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代表的人也正是赵祯心中所猜测的那人,见赵娴一张口便猜对了,而观赵祯表情,似乎也在怀疑此人,杨太妃微微阖上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杨太妃默然片刻,心中似是下了决心,随后再次睁眼,一字一句地又说道,“我一直猜测,她也害了先帝。”

赵祯蓦地睁大了双眼,不自觉抓紧杨太妃之手,似是不敢相信地问道,“大娘娘因何如此猜测?”

杨太妃面露哀色,“先帝在世时,原本身子健朗,勤于政事,后来不知因何缘由迷上了修长生之道,炼丹之术,后来身子却渐渐弱了下来,直至驾崩。”

“炼丹修道……”赵娴听到这句,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据她另一世的了解,大多皇帝为求长生,吃下了许多丹药,最后都中毒身亡,因为丹药的成分多以铅砂、硫磺、水银等物为原料,毒性极大。

杨太妃再次长喘了一口,脸露愤然,“你道那些道士如何而来?我曾无意发觉他们竟与她有所勾结,然先帝沉迷于此,完全听不进他人劝解,据我所知,先帝还曾被她扣于自己寝殿,几日不得出殿门。”

赵祯想起小时父皇最是疼爱自己,然而后来父皇生病之时,自己去探望,却被拒之宫外,如今却知是何缘由了。“原来,原来真相竟是如此。”赵祯喃喃道。

随后杨太妃又说了句更让人震惊之话,“作为皇帝,先帝原本子嗣并不多,然也曾有六位皇子女,却先后夭折,最大的皇子到的九岁便病亡,不得不让人怀疑。祯儿出生后若不是过继到她名下,怕也要遭毒手,幸得天可怜见,让我得以亲手将你抚养成人。”

听到此处,赵祯已然将牙咬的格格作响了,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愤恨。

第78章 风波迭起

三月初六,常朝之日,朝堂之上,太后刘娥下懿旨昭告天下,从此还政于官家,并当堂撤帘以明心意,群臣纷纷叩拜口称太后圣举。

赵祯知dào

刘娥此番作为乃是被逼无奈之举,先有重臣垂拱殿前跪请,再有众臣连同皇室宗亲上书请求太后放政,加上宫乱时被抓之人供出圣教,皆让刘娥乱了阵脚,如今不得已才放出手中权力。

是以赵祯表面上微笑谦让,实则内心痛恨至极,想起那日杨太妃所说之事,赵祯内心便如被沸水烫过无数遍,每每触及便疼痛难忍。

然而赵祯虽知刘娥种种恶行,却无凭无据,她即使不再手握大宋重权,却仍是大宋的太后,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

作为众人口中的仁孝皇帝,他暂时不能对她做任何事,仍要对她恭敬孝顺。

想到此,他袖中之拳用力握紧,若不是他极力控zhì

,脸上那假笑便要烟消云散了。

熬到散朝,赵祯并未如往日般去太后宝慈宫问安,也未去李太妃萃德殿探望太妃,脚步却朝着圣人郭后的坤宁殿走去。

自郭后被禁足之后,坤宁殿便冷冷清清,不复往昔热闹,此时已近正午,坤宁殿正门仍是紧闭,只余边上小门由人进出,想到今日来此目的,赵祯眼神黯了黯。

殿内郭后听闻官家来了,精神立时一振迎了上去。

多日不见,赵祯见圣人郭氏似乎清瘦了点,但头发衣物倒是依然齐整,只是今日之后不知这郭氏是否仍能如此?

“官家今日来坤宁殿,可是来探望臣妾的?”郭后施礼后便眼现期盼望着赵祯。

赵祯轻咳一声,将头扭开,吩咐道,“阎文应,将东西拿给圣人过目。”

阎文应低应一声,从怀内摸出一张纸双手递于郭后,随后弓腰低头退了几步便不再作声。

郭后疑惑地将那张纸展开,匆匆看了一遍后,霎时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地问道,“官家,这是.这是何物?”

赵祯沉默了一会,问道,“这纸上落款之人,你可识得?”

“并不十分清楚,似乎曾是臣妾坤宁殿之人,只是这奴才上月因与宫女对食被臣妾发落他处了,而今这又从何说起?”郭后极力保持镇静地说道。

“前日夜里,一众自称圣教之人发动宫乱,欲将朕掳走,带头之人便是你这坤宁殿的奴才,事后他被抓,供出指使之人便是当今的圣人,如今却是白纸黑字的画押认罪了。”赵祯淡淡地望着郭后。

“怎会如此?臣妾,臣妾从未动过如此心思,更未指使过圣教之人掳掠官家,官家要相信臣妾啊!”郭后抓住赵祯手臂摇头说道。

“上次圣人无视朕,冒然掌掴朕,已是大逆不道。这才没多久居然又发生此事,如今便是我信了你,又如何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你这圣人今后又要如何管理偌大的后宫?”赵祯轻轻以袖甩脱了郭后抓住自己的手。

“上次,上次是尚美人那贱人设计陷害臣妾,臣妾并不是存心要掌掴官家。只是此次宫乱之事说是臣妾指使,着实是冤枉啊!”郭后恨恨地说道。

“如此轻易便被设计,你这圣人今后要如何坐稳后宫至高之位?”赵祯冷冷地望着郭后。“我看这圣人之位便挪挪吧。”

“官家.”郭后哀哀地望着赵祯,“臣妾来后宫已有七年,官家来臣妾这坤宁殿又有几次?哪怕臣妾再不受官家待见,臣妾对官家之心,却是日月可鉴,官家当真忍心这样对臣妾?”

“正因如此,朕今日才未在朝堂之上当庭下诏。为你家族着想,为你仍能保存颜面,你便自请削去这圣人之号,今后你便是‘净妃’,吃穿用度比照妃子,朕现下也只能做到如此。”

“净妃”郭后软到在地上,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惨笑道,“净妃!从今后我便是‘净妃’了!倒也干干净净的,官家果然好狠的心,臣妾谢恩,多谢官家赐名!”

赵祯嘴角闪过一抹苦笑,再看伏在地上哀泣的郭后,虽然曾因太后而不甚喜欢这女子,只是如此算计于她,内心也有一丝愧疚,不过如此做法却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想到此,赵祯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坤宁殿。

此时阳光暖暖地照在坤宁殿外,而殿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御书房寿昌阁内,赵娴望着赵祯,问道,“祯哥哥,那日宫乱之时逃脱的叫卫颜秀的人,尚未找到?”

赵祯摇摇头,“后宫颇大,一时之间要找到他也不是件易事,只是若然找到了这人,也不能将其抓回来”

赵娴仔细想了想,问道,“祯哥哥可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赵祯点点头说道,“正是,如今也只得以此办法试试找出‘隐帮’。”

“皇宫内既有秘道,不如派暗卫守在秘道处,守株待兔如何?”

“只怕宫内秘道不止一处。”赵祯说道。

赵娴沉吟了一下,眼神闪动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这个简单,不如将我们怀疑之处皆着人去守,这人若再不出来,咱们便想法将他逼出来。”

赵祯侧头思考片刻,方竖起大拇指,笑道,“这个办法好。”

三月初七,当今圣人郭氏上书皇帝,声言因自己嫉妒、冲动冒犯圣颜,又因未能管好后宫,致使宫内风波频起,而今自请削去圣人之号,愿长居长宁宫。

皇帝准予郭氏之请,废去圣人之号,封其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居长宁宫。

一旨既出,震惊朝堂,众臣跪请官家收回成命,然赵祯之意已决,此事便成定局。

再有朝中以王相为首的重臣进宫试图再行劝阻官家,赵祯便命人拿出那纸供词交于他们,看罢后,重臣不再多言,皆默默离开,废后之事再无人反对。

三月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后宫之中因此前发生变乱,其中仍有一贼人尚未伏首,新任都知便加派人手,挨着后宫之内各殿,大大小小之处搜查一番,虽未大张旗鼓惊扰一众嫔妃,却也让后宫之人因此更加小心谨慎。

此时亥时未至,宫内之人大多熄灯安寝了,只有一处地方仍闪着悠暗的烛火。

这长宁宫已许久未曾住人了,相当于冷宫的地方自然地处偏避,不知今日又是何人住了进来。

“净妃娘子,你早些歇着吧,这累了一日,切莫再费神了。”床边站着年纪较大的妇人满脸忧愁地劝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那女子木然的将脸抬起来,正是已经被废了的圣人(指皇后),如今的净妃郭氏,她呆呆地望着床幔,许久方开口说了句,“奶娘,你先歇着去吧,我这就睡下。”

被唤作奶娘的妇人叹了口气,转身将蜡烛吹灭,慢慢走了出去。

黑暗中,床榻之上只闻翻身的声音,想到这几日之事,再想到刚进宫那会儿,郭氏眼泪又忍不住滴了下来,她将手轻轻抹去脸上泪珠,只是那手还未放下,就感觉近旁有微微的呼吸之声。

她抬头张嘴欲呼,蓦然,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巴。

第79章 春风一度

夜色中,长宁宫孤零零地立于一片树林之后,此处说的好听是宫妃清修之地,其实宫内之人谁不知,那处便是变相的冷宫。

此时夜已黑,宫门紧闭的长宁宫外,火把闪动,伴随着隐隐的人声,宫门被拍响,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黑夜中高呼,“开门!开门!”

“嘘!不许出声!”一只大手捂住郭氏嘴巴,另有一手却掐住了她的脖子,一个男声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道。

郭氏惊恐地睁大双眼望着黑暗中立于她榻前的人影,然而无论怎样看也看不清那人容貌。郭氏颤抖着身子点点头,原本眼里的泪水也被吓回了肚子。

宫外敲门声震天响,外间点起了灯,值夜宫女披上衣服拿着灯烛拖拖拉拉地去开了门。

借着外间的一点点亮度,郭氏迅速地扫了一眼榻前站着的男子,只见那人蒙着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阴沉沉地。

听到外间的声音,这男子眼中闪过几许阴霾,四处望了望,似乎在看哪里更适合藏身。

郭氏拉住那男子的手,又指了指掐住她脖子的大手,然后摇摇头。

虽然内间昏暗,但那男子仍能看到郭氏乞求的目光,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掐在郭氏脖颈上的手放了下来,然而另一只手依旧捂在她嘴上。

郭氏又以手指了指墙角柜子,示意那男子可以躲在那处。

那男子转身望了望那柜子,再看郭氏颇为慌张的神情,眉头一皱却是计上心头,他掩在面巾下的嘴巴咧了咧,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声的笑了一下。

郭氏见这人神情,分明觉得他眼角一闪而逝的笑容异常诡异,不由越发地害pà

起来。

“咯吱”一声,外间的门似乎开了一扇,内间暗处这二人侧耳倾听片刻,神色却是各不相同。

外间断断续续传来了对话声,似乎在搜查什么人,那男子不再犹豫,抬腿便跨进床榻内侧,顺势撩开盖在郭氏身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郭氏被这男子的动作吓呆了,浑身一抖,却是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那男子已然放开了捂住郭氏嘴巴的手掌,将头凑近郭氏耳边,阴恻恻地说了句,“若你不顾名节,此时便可以高呼了。”

郭氏一愣,方反应过来,如今若是真将人唤了进来,自己顷刻间便名节全无,想到此处哪里还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男子满yì

的点点头,将身子一缩便进了郭氏的被中,为怕郭氏搞花样,他还是将手扣住了郭氏的手腕。

不多时,外间的宫女便举着灯烛朝内间走来,后面跟着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净妃娘子,睡下了吗?”宫女举着灯烛悄然走了进来,对着床幔之内的郭氏轻轻唤道。

郭氏半响不敢答话,被内之人捏了捏她的手腕。郭氏忙哼了一声,随后假意被人声吵醒,睡意朦胧地说道,“发生何事?我这才睡着。”

又有一内侍声音传来,问道,“净妃娘子,睡前可曾发xiàn

有何异常之事?”

“异常?我这宫内无人问津,能有何异常之事?”郭氏怨愤地说道。

那内侍想到郭氏原本是圣人,而今被降为净妃,心情本就不佳,听她语气似乎夜里并未有事发生,自己若还在此处东问西问,怕是会招来一顿好骂,只是那贼子分明就是朝着此处而来,若不在这里,却会在何处?

“还不出去?可是要再盘问一番?不若我唤人拿把椅子过来,让你在此处坐坐?”郭氏冷声说道。

罢了罢了,还是先出去再做打算,那内侍想到此,忙说道,“小的不敢,净妃娘子早些安歇吧,容小的告退。”

不大会儿,外间一众人又退了出去,宫门被关上了,只是外间的灯烛却未再被吹灭,隔着门缝悠悠地透进来了一丝丝不甚明亮的光线。

半响过后,外间再无一点声响,郭氏身上的被子轻轻一动,一股热气扑了过来,却是那人钻出被内。

那男子扯落蒙面巾,用力地吸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另一只手扣住的地方滑腻纤细,正欲放开之际,却未料手下之腕正悄悄用力挣脱自己的手掌。

那男子将手掌微微松了松,孰料郭氏因用力过猛,将男子之手带到了一处高耸柔软的地方。

那男子起初并不知是何处,以手碰了碰,只觉入手处颇有弹性,他又顺手捏了一把,方醒觉这是女子的胸前,也不由红了耳根。

郭氏被男子之手一捏之下,不由“啊”的一声轻呼出口。

那男子听闻此声,骇了一跳,双掌连动,却是一手一边将郭氏压于身下,嘴也不由堵住了郭氏之口。

一股馨香扑面而来,那男子嘴下是温软湿润的双唇,身下是女子柔软的身躯,一时之间恍了恍神。

想他本是杀手,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不是练功便是杀人,几曾碰过女子的身子?对于女子而言,他就是一个新手。

那男子身下压着看不清面目的陌生女子,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了另一女子的秀丽娇颜,那女子他曾听人唤她做‘惠妃娘子’,想着想着,他却觉自己下身绷紧难忍。

郭氏突然被这男子压住,男子年轻有力的身躯让她瞬间放qì

了挣扎。她自进宫后,被皇帝临幸之日屈指可数,然而久旷之身又如何经得起男子触碰?那男子身体的变化让她微微颤抖起来。

郭氏此际内心的渴望瞬间冒了出来,她不由伸出香舌轻轻舔了一下,见紧压在自己唇上的嘴巴似乎不知所措,她又以香舌绕着那人唇形慢慢勾勒,却被那人一口含住了自己的舌尖,慢慢吮吸了起来。

郭氏双臂一勾,环住了那人的脖颈,将自己凑近了那人。

黑暗中只有两双闪着光的眼睛对视,片刻后,郭氏轻轻扭动了几下身子,那人便再也打熬不住,迅速褪去二人衣物,将身下火热的坚硬挺进了同样火热的地方。

郭氏‘嘤咛’一声,愈发用力地搂住对方,身子也迎了上去,直恨不得将那人揉进自己体内。

二人因不敢太过发出声响,只能蒙在被内慢慢厮磨,外间有人,宫外或许也有人,互不认识的陌生男女,让黑暗中的二人只觉刺激无比。

喘息声被二人以嘴互相堵住,慢慢厮磨始觉不够,那男子趁势用力重重顶在郭氏的那处温热之地,郭氏快意连连,又不敢发声,一张嘴便咬在了那人肩上,只觉今夜始做了回真zhèng

的女人,此刻死去便也值的了。

那男子初尝女子滋味,只是反反复复不知疲累地需索着,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子动作越来越快,只觉骶骨处一阵酥麻,身子却是快意连连,他再重重顶了几下,停了一下后,身子颤抖了起来,而后伏在郭氏身上不再动弹了。

半响后,郭氏轻轻地抚摸着那男子后背,柔声问道,“你唤何名?”

那男子沉默片刻,始说出了三个字,“卫~颜~秀!”

第80章 你是公主?

“卫颜秀……”郭氏喃喃低语这三个字,暗暗记于心中,今夜春风一度,他日或许再无得见之日,只当这是一场春梦便罢了。

歇息了约一炷香功夫,卫颜秀算了算时辰,此刻应是众人睡意正浓,好梦正酣之际,却也是最适合离去之时。

他迅速穿上衣服,借着幽光,卫颜秀凝神向郭氏脸上望去,碰巧郭氏也正拿眼仔细打量他,那双眼睛久久注视着卫颜秀,似要将他长相刻入心底。

卫颜秀以手抚上她眼睛,郭氏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之放于自己心口处突突跳动的地方。

卫颜秀长吁一口气,又以手将郭氏被内的身子摸了个遍,摸到郭氏心口时,忍不住轻轻感受着郭氏跳动剧烈且带淡淡忧伤的情绪,他很明显地接收到了那种感觉。

郭氏微微喘了起来,卫颜秀被她的这种情绪影响到了,外间烛火“啪”地爆了个响声,卫颜秀脑中一凌,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句,忙坐直了身子。

郭氏胸口一凉,方才温热的嘴唇已然离开自己,她满含期待地望着卫颜秀,卫颜秀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脸。

郭氏倏地坐起身子,全然不顾被外变冷的身体,从背后一把将卫颜秀搂住,轻轻啜泣起来。

这时辰,卫颜秀不敢再耽搁下去,将胸前搂紧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拉开,背对着郭氏站了起来。

在若隐若现的烛影中,卫颜秀回转身看见郭氏跪在榻上的身子,也不作声,随后冲她点了点头,迅捷地将原先那块蒙面巾戴上后,踮着脚尖朝门外走去。

看见方才仍与自己温存的男子,此刻头也不回地离开,郭氏颓然倒在了榻上,随手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在被内的手却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件,她一把抓住拉了出来,就着外间的悠悠光线,细细看去,原来是块玉佩。

这是方才那人不小心落下的吗?她攥紧这玉佩,将之按在胸口处,慢慢阖上了双眼。

出的长宁宫的卫颜秀,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夜色深深,周围安静之极,他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认准了一处,掠了过去。

天亮后,八王府的赵娴也得到赵颜禀报。

“主子果然算的不错,那卫颜秀从浣衣房内的秘道离开了皇宫。”赵颜一早便得到了暗卫传来的消息,赶紧过来回报。

“派人盯着了?”赵娴问道。

“已盯住了,只是……”赵颜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只是这人昨夜被追着逃进了长宁宫内,在里面待了许久方出来。”

这意味着?赵娴一愣,忙摇摇头,怕是自己想多了吧?“官家也得到消息了?”她怕的是赵祯听后内心不快。

“是”赵颜低头回道。

“卫颜秀画像拿来我瞧瞧。”赵娴苦笑着说道。

仔细望着手中画像中人,赵娴越看越觉得有一丝奇异之感。

画上男子年纪颇轻,长相竟出奇的好kàn

,只是因为那一双阴沉狠厉、含着戾气的双眼,让人不自觉忽略其面貌而已。

长的像谁呢?赵娴眼睛微眯,脑海中突地跳出了一人,她努力回忆那人的模样,再比较眼前画像之人,越看越觉得像。想起那人身世,愈发觉得画中人很有可能和那人有极为亲密的关系。

“阿颜,你再帮我查查这人身世。”赵娴说出了那人名字。

安排完此事后,赵娴伸了个懒腰,想起赵祯昨日在宫中与她说的话,如今太后已还政皇帝,而自己原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那也就意味着她不必再易容成男子,四处奔波。

赵祯亲口承诺,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不必再怕指婚之事发生。

然而如今圣教尚在,‘隐帮’未明,赵祯这皇帝之位仍是坐的不太平。

试想他们八王府本就与皇帝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如今却叫她如何眼见着四伏的危机却不去帮赵祯一把?

赵娴惆怅地望着远处,觉得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好在如今赵祯已将皇权收归手中,应该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大展拳脚,在朝政上也不必再受制于人了。

年节已过,太后寿诞也已过,然这汴京往来人却不见减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

这源于春风三月,天气渐暖,气候宜人,冰雪消融,通往北方的大河开始通航,北面的行商自然也多了起来。

而各国使臣仍盘亘于汴梁,却是因为四月十四日,乃大宋皇帝赵祯生日乾元节。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时至午时,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受邀来到春风楼,刚跨进大门,酒楼小二便乐呵呵地迎上来,将他带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阁间。

推开了阁门,入门处一个大大的屏风上画着茫茫草原,两条河流蜿蜒而过,天高风低,让人顿生向往之情。

转过屏风进入阁内,耶律宗政惊异地发xiàn

,这间阁子的装饰风格居然颇具大辽风情。

他哪里知dào

,这‘春风楼’因建于众多驿馆附近,针对的客人本就是来自各国的使臣和商人,有一间类似大辽风格的阁子根本不足为奇。

此时阁子的窗前立着一位女子,从背影望过去,只觉那女子身材修长,曲线分明。

耶律宗政暗想,今日约他来此处的分明是肖兄弟,因何变成了女子?

想完后,他又拍了拍头,自己可不是傻了?肖兄弟岂不正是女子吗?想到肖闲,耶律宗政嘴角不自觉地绽开了一抹笑容。

闻听开门声和轻缓的脚步声,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含笑望着耶律宗政,一袭鹅黄的衣裳衬得她秀美动人,而那一双眸子却亮如天上的星辰。

耶律宗政愣住了,脱口而出,“公主?”他记得这女子,正是大宋的华邑公主,当今皇帝的堂妹。他曾见过她两次,虽不曾有过交集,却印象深刻,

“耶律兄……”公主赵娴变了个声音唤道。

“肖……兄弟,”耶律宗政一时改不过来这称呼,但这声音他熟悉异常。

“你。是公主?”他立时惊呆了。

第81章 不速之客

“正是!”赵娴盈盈一笑,如春花绽开,刹那间满室春意盎然。

“想不到肖兄弟居然是大宋公主,在下当真是眼拙。”耶律宗政被赵娴脸上的笑意晃花了眼睛。

“上次,多谢了!”赵娴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对着耶律宗政施了一礼。“多谢耶律兄救命之恩。”

“无妨,无妨!”耶律宗政忙以手去扶赵娴,只是双手刚触碰到赵娴的柔夷,登时想起对方的女子身份,立时便缩了回来。

赵娴与耶律宗政相处时日不算长,但却觉此人颇具汉人君子之风,又有北人豪迈之气,心里倒颇为欣赏。

“耶律兄,请!”赵娴指了指阁内案席,率先坐了下去。

耶律宗政见赵娴落落大方,并不如寻常女子般羞涩扭捏,便也不推脱,坐于赵娴对面。

赵娴说道,“今日请耶律兄来此,本无要事,设下这席邀约耶律兄来此聚聚而已。”说罢双掌互拍,阁门打开,进来一位抱着古琴的女子。

那女子躬身进来后,将古琴轻轻置于席上,盘膝而坐,轻声问道:“客人点何曲目?”

赵娴眼望耶律宗政,笑问:“耶律兄可有喜爱之曲?”

耶律宗政微微摇头,说道:“客随主便。”

赵娴低头沉吟片刻,对那琴女说道:“那便奏一曲《梅花三弄》吧。”

待那女子校弦之际,又有人端进一套上好茶具,搁于案上,另有一人端进一个小炉并一壶水,进来后坐于一边默默煮水。

赵娴说道:“饭菜未至,只好请耶律兄将就着先用茶。”随后在一个盆内净手后,烫杯温壶,马龙入宫,洗茶,但见赵娴泡茶手法娴熟,姿势优美。

耶律宗政静静望着对面纤指翻飞,仅仅看着这女子的动作便觉心旷神怡,直到一杯茶递了过来,方回神笑问:“单看公主这泡茶手法,似是对此道颇有研究?”

赵娴笑道:“耶律兄过奖了,我哪里懂什么茶道,只是见人泡过,如今照葫芦画瓢随便摆弄而已,倒让耶律兄见笑了。”

耶律宗政接过赵娴递来的茶,闻了闻,但觉清香扑鼻,茶味却不太浓郁,轻轻抿了一口,入喉处清幽淡雅,舒适之极,恰恰如眼前之人,让人见之望俗。

边上琴女已然奏起了《梅花三弄》,梅花高洁动人的气韵跃然琴上。耶律宗政再望赵娴,茶雾背后的明媚面容若隐若现,正如梅花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及,耶律宗政耳闻曲声,再望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竟痴了。

茶过三巡,赵娴停住了泡茶动作,以干净手巾试了试手,从背后包袱内取出一本被布包裹仔细的册子,推于耶律宗政面前。

“我知耶律兄甚为喜爱汉人文化,也爱读汉人之书,上次援手之恩无以回报,现送上小女子亲抄的《史记》篇章赠与耶律兄。”赵娴说道。

“据闻太史公所著《史记》缺少十篇,家父偶得其中一篇《律书》,我思来想去,觉得这篇《律书》提及律与兵、与星历的关系,以及律数本身的学问,颇为适合耶律兄,是以赠上此篇,望耶律兄莫要嫌弃我字丑才好。”

耶律宗政乍闻是《史记》中的《律书》,心中早已喜爱,又闻是赵娴亲手所誊抄,更是大喜过望,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本薄薄的册子,爱惜地放于怀内。

“如此珍物,我便厚颜收下了。”才女赠物不都是诗词歌赋吗?而这公主赠人却是如此特别之物,耶律宗政不知dào

这女子还有多少面让他惊讶到不得不另眼相看。

“耶律兄来我大宋也有些时日,想必跟随乃弟长沙郡王已经遍尝汴梁美食了,不知对我汴梁胜景赏过几处?”赵娴抬头问道。

“汴梁据说有八景最为出名,但在下也是只闻其名,未去其处,倒让公主见笑了。”

“汴梁八景,各季皆有适合赏玩之处,如今这春季却是‘隋堤烟柳’最为适合。我便做一回东,后日清晨,邀请耶律兄和长沙郡王登堤赏柳、汴河游船如何?”赵娴诚恳地说道。

“如此,倒是要多谢公主了,我们届时必到。”耶律宗政笑道。

话未说完,门外又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未待赵娴说话,那门已被外面之人推开,随后一个男子从屏风处踱了进来。

那男子照例是白衣黑冠,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赵娴看到这不请而来之人,眉头立时蹙了起来,也不言语,只是看着这人如何作态。

那男子见耶律宗政也转身望向他,抱了一拳说道:“耶律兄有礼了,我之前见你进的这阁间,不巧在下也恰与朋友相邀在隔壁阁间,是以来这里同耶律兄打个招呼。”

这人又望向赵娴,故作吃惊状说道:“原来耶律兄相邀的是华邑公主,当真羡煞小弟。”

耶律宗政淡淡地说道:“想不到元昊太子对在下如此上心,倒是让人受宠若惊。”这话摆明了不信有如此巧合之事。

来人正是夏太子李元昊,他听到耶律宗政如此言语,脸上也未变色,毫不介yì

地说道:“改日在下做东,望耶律兄、公主皆能赏脸。”说罢只将眼睛直直看着赵娴。

赵娴本就对李元昊有着不知名的恶感,去岁十二月间,李元昊设宴春风楼时调戏夜利亚,赵娴便知此人,性好女色,而今见他如此无礼,心下倒有点火大,正欲沉下脸下逐客令。

耶律宗政站了起来,有意无意挡住了李元昊视线,不动声色地说道:“元昊太子邀约之人想必已然等急了,我们此处便不留太子了。太子,请!”

说完耶律宗政做了个请的动作,李元昊再是脸皮如何之厚,如今也只得悻悻地笑了笑,告辞而去。

只是当他转出屏风,开门而出时,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眼神阴冷,想到这大宋的华邑公主倒是被耶律宗政捷足先登,若是宋辽因此而更加交好,便是对夏国十分不利,想到此处,他眼睛微闭,心中顿生一计。

第82章 又来了

三月的清晨,汴河上笼罩着层层薄雾,空气中荡漾着微冷的湿意。

汴河岸边,隋堤之上盛植杨柳,远远望去叠翠成行,微风轻拂柳枝,款款摇摆腾起水花,如烟似幻。

登堤遥望,但见晓雾蒙蒙,翠柳被笼罩在淡淡烟雾之中,苍翠欲滴,仿佛半含烟雾半含愁,景致格外妩媚,正似一幅绝妙的柳色迷离的风景画。

此时岸边堤上立着三人,不远处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这三人被‘隋堤烟柳’的景色迷住了心神,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第一抹阳光缓缓升起时,汴河水仿若染上了点点金光,沐浴在晨光中的三人始回过了神。

半响,一位丰神俊美的男子叹道:“幸得公主相邀,汴梁美景今日方一窥管豹。大宋百姓日日赏此美景,当真让人羡慕。”

另一位英挺俊朗的男子说道:“汴梁果然当得起大宋第一城之称。”

边上被称作公主的白衣女子说道:“耶律兄过奖了,大辽苍茫草原之色也让人心生向往,两地只是秀美、豪迈各擅春秋而已。”

此时晨风掠过柳梢,将白衣女子赵娴的衣裳轻轻拂起,衣角飞扬,秀发飘飘,仿若要乘风而去,更衬得立于堤上的她犹如仙子。

耶律兄弟随意望去,一瞥之下竟然挪不开眼,眼露惊艳之色。

赵娴轻抬玉手,拂去鬓角碎发,光芒在后,玉人在前,身后波光粼粼间,耶律宗政的心弦被一只手轻轻撩动,久久不能停下,让人既期待又害pà

这感觉。

“耶律兄、长沙郡王,此时太阳已出,不如我们移驾画舫,一游汴河。”赵娴被二人盯地有些脸红。

耶律宗政点点头,三人便向一直等着的马车走去。

马车辕架上坐着二人,见三人过来,那年轻的男子跃了下来,低头唤了声:“主子。”

赵娴问了声:“画舫可是准bèi

好了?”

“等候多时了。”那男子回道。

赵娴点点头率先进入车厢,耶律宗政随后跟上,英挺的耶律宗允最后上去,刚欲进车厢,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身转头仔细打量了那年轻男子一番,吃惊地唤道:“阿颜?”

“阿颜不是肖兄弟的侍从,如何又跟了公主?”耶律宗允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耶律宗政尴尬地说道:“宗允,事关他人隐密,莫要多问。”

耶律宗允不好意思地停住了口。

听耶律宗政口气,原来他并未将她之事告sù

耶律宗允,赵娴颇为意wài

地望着耶律宗政,眼中不掩赞赏之光。

马车驶了约莫有一刻钟,又来到了另一处地方。此处亦是汴河岸边,但与之前赏柳之处不同,这里停了大大小小许多画舫,多为载客游河之船。

四人下车后,跟随着赵颜朝一处颇大的画舫走去,那处画舫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远远望去,甲板上也站着一位青年男子似在等人。

待几人跨上甲板,那男子面带笑容迎了上来,对几人作了一辑,唤道:“二位郡王有礼了。”

耶律兄弟见眼前之人温文尔雅,斯文俊逸,顿生好感。

赵娴笑着为三人互做介shào

,原来那男子正是杭州“殷记绸缎”的殷仁,今日被赵娴邀来却也是另有含意。

几人先后走进了画舫舱内,耶律兄弟始发xiàn

原来画舫内间极为精致舒适,并不似外表那般普通,

舱内置着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热气腾腾的早点,耶律兄弟暗赞赵娴细心,耶律宗允更是眼放精光。

太阳越升越高,汴河之内时有画舫行过。望着两岸绿柳成荫,街上往来百姓并无行色匆匆之人,皆面带闲适,见面相互致礼。

耶律宗政不由感慨道:“民富足而知礼节,古人果然诚不我欺。”

“兴,百姓福;亡,百姓苦。两国的战乱只能造就百姓越发的贫穷和苦楚,是以大宋希望的是能与大辽长久的和平相处。”赵娴接道。

耶律宗政想不到此话居然从女子口中说出,愈发对赵娴高看一眼,“和平相处”,耶律宗政低声默念几遍,沉默许久,方说道:“公主之言甚合我意。”

二人相视一笑,顿觉异常默契。

殷仁眼见这二人之间流淌着异样的气氛,眼中一抹黯然一闪即逝,想到自己特别的身份,心中一凌,忙甩脱不该有的念头。转脸笑问:“据闻中山郡王此来大宋,要与我皇相商榷场互市之事?”

耶律宗政点点头,“宋辽榷场本在大宋先帝那时重开,后来却渐渐关闭,如今宋辽两国交好,听闻贵国太后也已还政皇帝,恰是再谈重振榷场的最好时机,殷少东可有兴趣将‘殷记绸缎’开到我大辽?”

“殷记绸缎乃是我大宋三大‘官绸’之一,全国多地皆有殷记绸缎分号,实力在我大宋也算佼佼者。”赵娴边上加了一句。

殷仁说道:“尚需郡王支持。”

耶律宗政点点头,笑道:“若殷记绸缎愿来我大辽,倒是我辽国荣幸。”

此时画舫窗门敞开,河上清风阵阵,不远处传来丝竹之音,伴随着阵阵大笑,随风传了进来。

几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立时便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几人互望一眼,赵娴吩咐道:“阿颜,将窗子掩上。”

赵颜应声走至窗前,方欲将窗掩上,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人生何处不相逢,相请不如偶遇,既已遇见,不如过来一叙如何?”

那声音分明就是冲着画舫内赵娴等人来的。声音已至,那船转眼也已驶了过来。

船内本是和谐的气氛登时被这人之语破坏殆至,几人面面相觑。

赵娴说道:“阿颜,着人将船掉头开走,我不愿见到这人。”

无奈画舫尚未掉头,刚才那船已拦住了去路,那边跃来几个大汉,一跳上画舫便动作迅捷地将两船靠在一起,那边又有人立时搭上几块宽板,作为两船通道。

那船舱中慢吞吞地踱出一人,永远不变的白衣黑冠,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身后除了追随着那位出名的侍从,尚跟着几个公子打扮的男子,众星拱月般踩过踏板,走了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那白衣之人大笑道:“几位是否对在下不待见?”

几人并不想将这人得罪狠了,耶律兄弟只得站了起来,冲那人点了点头,唤道:“元昊太子”。

四人之中只有赵娴坐在椅上,淡淡地望着夏太子李元昊。

第83章 妖孽美男

李元昊身后的侍从自然是夏国有名的苏奴儿,而跟着的几个公子哥打扮的人却分明是大宋之人。

赵娴对李元昊的漠视显然激到了其中一个公子哥,虽然看赵娴通身气度,气质不同于普通女子,但为了在李元昊面前表现,他还是在后面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

“这小娘子倒是好大的架子,见了夏太子也不见礼。”长相倒是周正的男子存心要在李元昊前长脸,心想任你再有身份的女子还能比过夏国太子?

耶律兄弟几人脸一寒,欲要呵斥这人,旁边赵颜已然出指如风,隔空便点了过去,那人再张嘴已然说不出话来。

李元昊也转头板着脸斥道:“休得胡言,这位是你大宋华邑公主,不可无礼。”

身后几人听完后皆不在意,心想赵氏皇室之内最不缺的就是公主,即便是那些王爷,又有几个不是身居闲职,混吃养老?何况这既无权也无势的公主。

几人之中只有一人,听完华邑公主几个字后,瞬时变了脸色。

华邑公主赵娴,别人不知,他却如何能不知?想他父亲官职虽不是一、二品,却因一直跟随皇帝,拱卫皇宫内外,是以皇室秘事自是比外人知晓地多太多。

这人长相普通,脑子却是好使的很,他忙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对着赵娴作了一辑,说道:“公主金安,在下这厢有礼了。”

赵娴见其变了的面色,便知这人定是知dào

自己,到有些意wài

,只冲那人点了点头。

李元昊也不理会身后那被点了哑穴的人,对耶律宗政几人说道:“耶律兄、公主,本人船上好酒好菜已备下,不如现下去我那处小酌一番可好?前日我曾相邀二位,今日又巧遇,若是几位再不去便是不给本人面子了。”

赵娴脸色一冷,不知李元昊为何总是紧缠不放,正欲张口回绝,蓦地,她将头扭向窗子外近旁停着的李元昊的船,因为她分明察觉有一道视线扫了过来。

那船的窗子也是敞着的,就在赵娴看过去之时,有张脸一晃而过,再望去,窗内却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虽然只是短短地一瞥,赵娴却吃惊地回不了神。

那是张绝美的脸,肤白胜雪,眸深似海,有着无法形容的妖孽颜色,却绝对可以肯定是男子。刚才扫视她的眼神就是这男子的,这惊鸿一瞥之人是她所见过的男子中最为俊美的。

这绝色男子给她的感觉很不寻常,让人想一探究竟。

“好!”不待众人回答,赵娴居然一口答yīng

了。

耶律宗允大吃一惊,不知赵娴因何改变了主意,只是耶律宗政倒是脸色如常,开口道:“客随主便,既然公主愿去,我们便陪着走这一遭。”

殷仁却默默退了一步,也不做声。

李元昊却注意到了,问道:“这位仁兄是?”

“在下殷仁!元昊太子有礼了。”

“殷记绸缎,殷少东?”李元昊目光炯炯地望着殷仁。

“不错,夏太子居然知dào

在下?”殷仁仍是微笑的表情。

“大宋三大‘官绸’之一,殷记绸缎遍及大宋各地,我又怎会不知?殷记若来我夏国,本人必为殷记大开方便之门。”李元昊生怕好处皆被耶律宗政一人占去,对于这些大宋出名的商人,他自然也不放过拉拢的机会。

“既来之则安之,殷少东不如一起去我那船坐坐?”李元昊想,商人无不是唯利是图的,哪里有利益便去哪处,他不怕这殷仁不去。

殷仁本来就心系赵娴安危,见他邀请,又怎会有不应之理。

于是这四人带着赵颜随李元昊一干人等,走过踏板,来到了李元昊的船内。

这是艘比赵娴之船大许多的画舫,仅仅船舱里里外外便有三间,这画舫装饰颇为豪华,他们几人进了舱房最外间,也是最大的一间。

舱内坐着几名女子,或抚琴、或吹箫,更有舞女闻乐起舞,难怪之前听到舱内传来丝竹声声。

进的舱内便觉一股靡靡之气扑面而来,赵娴几人强忍心中不快,走了进去。

几人分宾主坐下后,赵娴假作无意问道:“先前于窗子内见到尚有人影,元昊太子可还有贵宾需招待?不若一起如何?”

李元昊打着哈哈,笑道:“我这舱内除了我等几人,便是这些乐伎和舱内下人,却决无可能再有他人,公主莫不是眼花看错了。”

赵娴见李元昊如此之说,越发觉得怪异,不知是何人让李元昊如此秘而不宣,藏得严严实实,唯一有可能的便是……

看来李元昊这人倒是有必要着人盯紧了,想起‘隐帮’中人除却卫颜秀外,却未曾跟到任何线索,但从曾刺杀回鹘王夜落隔的那帮杀手推测,李元昊必是与‘隐帮’之人有所勾结,不如从他这里查起,也未必毫无收获。

之前被点哑穴的人此时也被苏奴儿解开了穴道,被扫了颜面的他,恶毒地盯着赵颜。

经李元昊介shào

,原来这些公子哥都是朝内大臣之子,却都是实实在在的衙内,而此前唯一一位与赵娴见礼的男子却是当今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之子。

都指挥使乃正五品官职,职级不算高,却因拱卫皇宫内外,极受皇上重视,

是以也成为李元昊拉拢对象。

赵娴暗暗心惊,李元昊此人当真是无缝不钻,时时处处都在使着手段。

经此一事,赵娴觉得回去后必要进宫一趟,将此事告知赵祯才好。

舱中众人表面说说笑笑,实则莫不是暗怀心机,互相试探。

李元昊的画舫继xù

前行,而赵娴的画舫则紧随其后,两船行行停停,不知不觉来到了内城州桥附近,这时已然接近午时。

赵娴对殷仁使了个眼色,殷仁会意地点点头,立起来准bèi

就此辞别,耶律兄弟也一起告辞。

李元昊见众人辞意坚决,便命人将船缓缓靠于岸边码头处,陪同赵娴几人下了画舫。

此时百米开外的另一处,停靠着一艘很大的画舫,全长约四十余丈,船高也有五丈,靠在岸边,气势惊人,这画舫桅杆上挂着十几盏宫灯,其中三盏灯上书着三个大字,“忆~江~南”!

第84章 解围之人

最近几日,汴梁城中之人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便是新来汴梁的画舫‘忆江南’。停靠于州桥附近的‘忆江南’,几日前沿着汴水莆入汴梁,便引起了轰动。

‘忆江南’曾在杭州力挫‘杭州三楼’之事一时间也被传的沸沸扬扬。

苏杭自古出美女,‘杭州三艳’的声名不但响彻杭州,闻名两浙路,甚至在汴梁也毫不逊色。能轻松赢取三楼花魁,神mì

的‘忆江南’颇让人好奇和期待。

然而此次‘忆江南’一反在杭州时的高调作风,只是静静地泊于汴河岸边,任由汴梁城内官商士子猜测琢磨。

这夜晴空月正,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熙熙攘攘。汴水两岸店铺酒楼繁荣,俯瞰河面,银月波光泛泛,皎月沉底。

立于州桥桥头,便能南望朱雀门,北望皇宫宣德楼,桥下汴水奔流,岸上笙歌连片,而今夜正是‘忆江南’在汴梁新开张之日。

汴水两岸,明月歌楼;汴河岸边,画舫静立,这本是极为和谐景象,此时却被一阵喧闹破坏殆尽。

“我家衙内没钱吗?既是开门做生意,如何还择客?”画舫岸边站着一群人,中间之人少爷打扮,而说话的却是一个小厮。

“这位少爷见谅,只因‘忆江南’每日只接受十位提前预约客人,且需由我家主事来定,而今日却已约满。”岸上两位守住画舫的侍从说话客气有礼。

“不过就是勾栏妓馆,作甚惺惺之态。”被一群小厮拱卫的衙内冷冷地说道。

“少爷说的极是!一帮小娘们装什么清高!”边上一众小厮忙献媚鼓噪。

周围好事之人见有好戏开场,立时便围了过来,兴致勃勃观看免费大戏。

‘忆江南’侍从见这群人不可理喻,立时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那衙内见围得人越发多了,脸上便有些抹不开,使了个眼色给身边随从。

那随从会意地走上前,从怀内摸出一锭雪花白银,随手甩给‘忆江南’的其中一位侍从,口气颇大,“这是我们衙内赏你的,赶紧的,去知会你家主事,就说银子不拘多少,我家衙内今夜要会会那些姑娘们。”

那侍从笑笑,将抛于手中的银子又递了过去,仍是恭敬有礼,说道:“小的不敢收,衙内不如明日早些递贴预约如何?”说话间,身子却是没让开半分。

那衙内脸上登时不悦,口气不善地说道:“今日小爷我还偏要上这‘忆江南”了,若是让小爷我发起火来,你这厮可能承shòu后果?”

“少爷别和这俩奴才啰唣了,不如小的们在前头为您开路如何?”边上另有小厮凑上前去献计。

边上一众闲人直看的乐呵呵的,琢磨着反正自家也没钱上那劳什子画舫,见这不知哪来的衙内,财大气粗也被拒绝,这会儿哪有人劝解,只唯恐事情闹的不大,听闻这小厮说话,忙在边上起哄,直嚷嚷着赶紧上,还耽搁什么?

见自家少爷在边上抄手点头,那些小厮、随从平日里横行惯了,此际哪还有半句废话,纷纷捋起袖子,抡起拳头便朝岸上‘忆江南’那俩侍从脸上招呼了过去。

只是“哎哟”声中,不多时,冲在最前的那帮小厮便倒了一片,人人抱住手臂哭爹喊娘呼号着喊痛,后面便无人再敢冲上去。

而那俩侍从却是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掌,似乎弹去手上灰尘,站在原地继xù

守着上船的廊板。

见到此景,倒是镇住了众人,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在边上帮腔闹事。

那衙内见自己手下这些人如此孬种,心头顿时火气,咳嗽了两声,恨恨看着这帮手下,骂道:“你们这帮废物,本少爷养你们何用?还不给我一起上?”

那些小厮、随从互相望一眼,硬着头皮准bèi

一起上,人群外一个声音传来。

“若是让朝中言官知晓衙内今日作为,不知明日皇上御书桌上是否会多了许多弹劾奏章,上书‘李大人教子无方、李衙内汴梁城中为非作歹、纵奴行凶’?”一男子越众而进,冷声说道。

李衙内听闻此话,脸皮抽了几下,抬眼望去,见前面立着一个冷面男子,正眼神冰冷地望着他,他被盯地不由哆嗦了一下。

“你是何人?敢管本人之事?”那李衙内色厉内荏地喝道。

冷面男子也不答话,只是轻轻凑到李衙内耳边说了一句,李衙内面色已变,将手一挥,再转头死死地盯了画舫片刻,始带着一众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之人见来人如此厉害,只一句话便吓退那李衙内,皆揣摩着这冰冷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是如此厉害?

这男子也不理会边上众人窃窃私语,也抬腿朝画舫侍从跟前走去,只是方走两步,便停了下来,抬头朝‘忆江南’船身上方扫去,那里三楼的一扇窗巧巧阖上。

此时‘忆江南’三楼最里一间房内,赵娴动作飞快掩上了窗子,对身边之人问道:“阿颜,你看清没有,方才那闹事男子可是上午出言不逊,被你点了哑穴之人?”

“正是!主子,那李衙内是朝中李大人之子。”阿颜边上忙回道。

“李大人温和宽厚,却有如此儿子,当真是家门不幸。”赵娴随口叹道。

“可是他来此何事?”想到方才看到的那冰冷男子。她沉思片刻,随后低声对着阿颜吩咐了几句,阿颜点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在月色映衬下,画舫静谧悠然,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那冰冷男子看了片刻,见那窗子早已关上,便又抬起脚步朝前走去。走到那俩侍从面前,他赞赏地点点头,随手从怀内摸出一封拜帖,递了过去。

“交于你家赵主事,她自然知晓。”那男子口气缓了下来。

其中一位侍从接过拜帖,对这男子拱了拱手,拿起帖子便朝画舫走去,刚上廊板,迎面遇见从画舫上下来的小厮,那小厮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这侍从又转身折返回岸边,将手微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船上下来的小厮便带着这男子往船上走去,进的画舫大厅,脚步未停便朝三楼走去。

这男子方进大厅,立时便被震住,只是他平日里善于控zhì

心神,虽然念头反复翻转,脸色却依旧未变。

到的三楼,楼梯口又立一女子,也是神色冷冷。

那小厮见有人来接,也不言语,低头默默退下楼去。

这冰冷男子见画舫之人进退有度,心中吃惊不小,前面带路的女子也不搭理他,将他带至三楼最末一处房间门口,那处房间颇为隐秘,若不仔细看,却不知dào

还有这间。

带路女子将手轻扣房门,房内便传出一个悦耳的女声,“进来!”

门开处,一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跨入门内的男子,而那男子见这女子,却不仅是大吃一惊,更是呆住了!

第85章 情之一字

月莹如玉,映进如盘的水中;皎皎月光,照在水面,又透过窗子射进房内。

霜白月光与房内琉璃灯柔和光线互相缠绕,在那女子背后形成一片朦胧光团,衬得女子的脸半梦半幻。

“公主?”男子冰冷神色终于瓦解,他讶异道:“原来,原来这画舫主人竟是公主?!”

那女子收敛嘴角地似笑非笑,澄澈的双眼注视那男子良久,方轻点臻首,指着靠墙软椅,淡淡地说道:“刘副使,请坐!”

“冒昧打扰了!”被称为刘副使之人正是刘从广,他拱了拱手,慢慢踱至椅前缓缓坐下。

“为何愿见我?”刘从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公主赵娴手臂搁于扶手,以手轻支下颌,似是自语道:“是呀,为何见你?”

随后倏地抬起头,平视刘从广,冷冷问道:“副使之职当为谁人之职?副使之身当为谁效力?”

刘从广听闻此话,顿时绞紧双眉,低头不语,此刻他脑中混乱的思绪和清晰的思路交织,半响方轻吸一口气,叹道:“公主所问犹如当头棒喝!从广郁结徘徊之事,今日始得明白!”

“副使所为源于孝义,然自古忠孝难两全,而忠之一字始终置于孝义之前。我想副使早已明白此中真谛,只是说易行难,人非圣贤,一时徘徊也在所难免。”赵娴悠悠轻叹。

刘从广深表同感,满脸认真望向赵娴,正色说道:“从广已知今后如何行事,又该何去何从。”

赵娴微笑点头,说道:“副使自是明白之人”。

“可惜太晚!”刘从广低头想起那夜被自己一掌重伤之人,至今仍下落不明,心口便莫名一窒。

“那人,那人既敢冒险,置己身生死于不顾也要救出太妃,必是皇上之人!”刘从广猛然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从广冒然向公主打听一人,不知”尚未问完,刘从广又停住了,那人之名是真是假,他亦不能确定,又如何问下去。

赵娴却愣住了,她已然知dào

刘从广所问何人,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易容为肖闲,与刘从广也仅几面之缘,却如何能得他如此上心?

原来这人也并非如外表,是冷面冷心之人。

赵娴想到此,眼神微动,对刘从广笑了笑,轻启檀口,“扬州冬夜,老李食肆,多谢刘兄相请,‘东阳酒’至今回味。”

说罢不待刘从广愕然,又变了另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你我二人却是‘道相同,不相为谋。”

随后又做强笑状,说道:“刀剑无眼,我们如何信你?不若我数三下,咱们同时放开如何?”

短短三句话用了三种语气,而赵娴说完,便含笑望着刘从广。

刘从广神色却是从不敢置信到愕然又到惊喜,脸色瞬息万变,直到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再也忍不住,倏地立起,走至赵娴跟前,眼神复杂地望向她。

片刻后,他又将眼睛慢慢阖上,转而睁了开来,匀了匀已然不稳的气息,喃喃道:“竟然,竟然是你!”,之前心中所有疑惑,此时前后连起来想,一切皆明了了。

再凝神望向赵娴和肖闲相同的眼睛,情不自禁执住赵娴之手,轻语道:“肖兄弟,果然是你!那日不得已重伤你,从广心痛至今!只是那伤如今可好了?”

一时之间,得知真相的刘从广被心中巨大的喜悦冲击,全然忘记了眼前之人不但是女子,且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又如何能被身为男子的他紧握不放。

赵娴不动声色,轻轻抽出双手,眼内盈满笑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刘从广,推开窗子,遥指远方,说道:“大宋江山如此娇娆,我心中所愿,无非是此情此景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月光流泻,河水微漾,春风拂面。窗前女子身形修长,眼内莹光闪动,周身流淌着不知名的吸引力,刘从广心中反复腾跃,再凝望赵娴时,感觉已变。

“从广穷尽此生,愿以己身之力,永为公主护卫这心中美景。”刘从广冷色早已消融,眼角、嘴角春意融融。

赵娴动容,转头回望这男子,心下感动不已。她盈然走至几边,拿起茶杯,隔着咫尺,举起手中之杯,真诚地说道:“愿与刘兄为友。”

刘从广也握住一只杯子,笑道:“公主早已植于从广此处。”说完以另一只手轻压胸口处。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所有过去种种,早已化为春风细雨,举杯将茶一饮而尽,此后一切尽在不言中。

停了半响,刘从广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从广忆起初见公主之时,便觉公主与普通女子不同,而今更是为公主风采折服。”

赵娴第一次被人如此含蓄的表白,脸色顿时微红,她轻咳几声,忙以喝茶掩饰。

“其实,太后原本欲为从广指婚,然而如今怕是再也无能为力了。”刘从广若有所思地望向赵娴,若是错过此次,只怕这句话却要永压心底,他心念转动,最终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从广斗胆问一句,若是太后仍愿为你我指婚,不知公主可愿?”刘从广紧紧盯住赵娴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从广发誓,此生只愿有你一人,绝不辜负!”

赵娴一震,抬头望去,只见刘从广满含期盼的眼神,不由心下叹息,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半响方悠悠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哪个女子不愿自己心中之人一心一意,有情有义?然则”赵娴不知怎样表达。

男女之间的感情或许是隽永悠长,或许是朝朝暮暮,但爱情的来临只是一刹那间,她或他便知那人是自己所要找的。

然而,赵娴知dào

,对刘从广,她从没有过一刹那的心动,因为他并不是她的那一人。

“然则怎样?”刘从广问道,见到赵娴的表情,他已知dào

结局,但他仍想努力。

“你我虽曾各为其主,但对于刘兄,我私下总想有朝一日能如今日般,一笑泯恩怨,或许他朝能时时把酒言欢,畅谈人生。然则!你之于我仅止于此,仅止于朋友之情!”赵娴说道。

刘从广心下一闷,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赵娴不忍再看这表情,低垂眼帘,沉默不语。

第86章 失踪了?

“公主,不如让阿里木陪你出去走走吧,总是闷在屋里也不行。”高个壮实的男子对正坐在院里发呆的少女说道。

边上另一位长相英俊的男子忙点头附和,他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眼神满含企盼望着那少女。

少女一身胡女装扮,美貌艳丽,只是神情却是恹恹的。

这是汴梁外城的一处院子,院子不小,人却不多,除去主人是一位胡人少女外,另有两位男子似乎是贴身护卫,仆役却是一对胡人中年夫妇。

被称为公主的少女是回鹘公主夜利亚,她自从搬来这处后,一直闷闷不乐。方才哈斯提出让阿里木陪她出去走走,她其实并不想去,可是望着阿里木的眼神,她拒绝之话又说不出口。

“父汗如此艰辛,奔波千里只为复国,而我作为他的女儿却什么都不能做,当真是羞愧,又何来心情出去?”夜利亚郁郁地说道。

“复国之事,艰辛无比,本就是我等男儿应做之事,公主如此娇贵之身,可汗又怎舍得公主吃苦。”哈斯在边上劝慰,虽然他更想追随夜落隔回甘州,但可汗临走之时的叮嘱,他又不能不尽心。

“如今虽然气闷了些,但公主只需再熬上一熬,只待李元昊这贼子离开汴梁,便可以放松了,届时我和哈斯陪公主逛遍这汴梁可好?”阿里木也在边上温声说道,只是话音刚落,又忍不住轻咳两声。

那次为救夜利亚而受重伤的阿里木,因当时被怒气中的苏奴儿抓住后,又未有人为他医治,只为他草率地止了血,是以待赵娴着人将他救出后,虽然尽lì

延医治疗,可是伤及的肺腑却留下了后症。

而哈斯那夜被黑衣人重伤之后,幸得康家及时为他请了名医,并用了许多珍贵药材做补,是以哈斯反而恢复地快多了,如今已和平日无甚区别,却是比阿里木幸运许多。

听到阿里木的轻咳声,再看他如今苍白的脸色,夜利亚就觉得异常内疚,当时若不是自己意气用事,学艺又不精,怎会累及阿里木?

明知阿里木对自己一往情深,而自己只当他如亲人,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可面对如今的阿里木,夜利亚也不知该怎样拒绝他。

一时间,三人皆沉默了。而易容为肖闲的赵娴,一进门看到的便此种情景。

见夜利亚比之前清减了几分,原本红润的脸色,水漾的绿眸,如今却蒙上了一层灰色,犹如珍珠蒙尘。

赵娴暗暗叹了口气。想夜利亚来自回鹘,本应天高地远,自由自在。可属于草原的她,如今却只能坐困汴梁,原本活泼的天性也被磨灭一空。亡国公主当真是还不如普通百姓,出生皇室也不知是幸抑或不幸?

“若是愿意,不妨出城走走。”夜利亚正在为如何拒绝阿里木为难之际,又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三人循声望去,见一位样貌普通的男子走了进来,夜利亚却是双眼一亮,腾地的站了起来,脸上难掩笑意,娇呼道:“肖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易容成肖闲的赵娴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再看阿里木郁郁的神色,赵娴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对三人点点头。

夜利亚上前几步方欲去拉赵娴,突然想到阿里木尚在边上,忙又将手放下,对赵娴说道:“不如肖哥哥你带我出城走走可好?”

阿里木听到这话,脸色立时黑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愤愤地望着赵娴。心想原本夜利亚对自己颇有情意,可这汉人小子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短短时间便让夜利亚对他死心塌地。

哈斯见到赵娴来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叫了一声:“肖兄弟,你来得正好,帮我们劝劝公主。”转而看见阿里木不忿的神色,忙以手悄悄拽了把阿里木。

见这三人不同表情,赵娴心下不由苦笑,心想如今再无隐瞒下去的必要了,若再如此下去,一旦夜利亚情根暗种,不可自拔,自己便当真是害了这纯真的少女。

想到此,赵娴执起夜利亚双手,表情认真地说道:“夜利亚,待你听完我之事,若仍要我陪你,我必不推辞。”

夜利亚第一次见赵娴如此主动,顿时双颊飞红,再听赵娴愿意陪自己,心中早已喜不自禁,忙回拉赵娴,说道:“肖哥哥,你随我来屋里再说。”

阿里木见这人一来,夜利亚眼中便只有这肖哥哥,再无旁人,又见二人拉手亲热地走向屋内,胸中一闷,方欲跟上去,却被身边哈斯一把拉住。

“阿里木……”哈斯冲他摇了摇头,指着院中石凳说道:“我们在此等等吧。”

阿里木脚步一滞,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心想,若能因此让夜利亚开心些,自己又何必枉作小人。

这二人在院内坐了约有一柱香功夫,只夜利亚二人方进屋内时还有低低说话的声音,可是这会却没了动静,二人互望一眼。

阿里木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朝夜利亚屋子走去,走至房门口,手欲敲门,却不知想起什么,又将手放下,悄然靠在门上侧耳倾听。

里面仍是未有动静,甚至连说话声也无,阿里木不由脸现疑惑。

这时屋内响起了肖闲的声音,她柔声对夜利亚说道:“夜利亚,此事是我不对,我……”

“不用再说了,你走吧!我……不怨你!夜利亚的声音却是有些沙哑。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更让阿里木摸不着头脑了,此际他也不知是否应该推门了。

正当阿里木左右为难之时,门被从里轻轻拉开,肖闲面带苦色从走了出来,只是脚步刚跨出房门,又扭头对夜利亚说道:“你……休息下吧,我改日再来。”

说完回头正望见阿里木探究的眼神,肖闲对他点点头,不再言语,默默离开了。

阿里木连忙进屋,见夜利亚呆呆坐在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面,脸上似乎还有泪痕,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也不知怎生劝慰夜利亚。

夜利亚听得阿里木进屋,头也不回,只是疲惫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说完便起身走进里屋,不再出来了。

这一日,夜利亚独自在房内休息,直至天色擦黑,也未见她出来吃晚饭,哈斯和阿里木倒有些着急了,想进去探探情况,又怕打扰到夜利亚休息,一时间便坐立难安。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早早起来了,走到夜利亚房门口,哈斯轻轻敲了敲门,唤道:“公主,公主?可起来了?”

可是唤了半响,屋内都未传来会话,二人一急,拿手去推门,谁知这门轻轻一下便被推开,二人冲进屋内,顺手掀帘进了公主卧房,只是一进去,二人便傻住了。

因为,屋内不见夜利亚身影,榻上不但无人,更是连睡过的痕迹也无。

第87章 心意已决

日上三竿,春阳正好,太阳暖洋洋地晒在了后院。

屋内焚香早已燃尽,只余薄薄的灰烬和淡淡的香气。

“嗯”镂花大床上发出女子慵懒的声音,夜利亚躺在柔软的被内,舒适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只是仍旧晕乎乎的头提醒着她昨夜的宿醉。

她睁开眼呆呆望着华丽的帷幔,不知这是何处,但她能确定这不是在自己房内。

“这是”夜利亚忽地坐了起来,赫然发xiàn

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贴身里衣裤,而昨晚自己的衣物已然不见。她骇了一跳,立时拿手掀开帷幔往外望去。

“小娘子可是要起身了,主子关照,小娘子起身后,用罢饭,若不想回去,可在此长住。”边上一个婢女模样的轻声说道。

“你主子?”夜利亚拿手揉额,努力回想昨夜之事。

她只记得昨日知晓肖闲女子身份后,自己备受打击,心情郁闷之下,夜里偷溜出院子,在城内找了处酒家饮酒。只是醉后到底是谁把自己带至此处,却是毫无印象。

“是啊!我家主子今日破晓时分将小娘子带了回来,由奴婢相帮着换了小娘子身上衣物。”那婢女长相甜美,说话间颇多讨好之处。

“你家主子又是何人?”听那婢女说话,自己的里衣裤是她换的,夜利亚倒是松了口气。

“我家主子是”那婢女方欲张口回答,却又停住了,她对夜利亚笑了笑,说道:“小娘子不急,我家主子已出门了,待他回来,你自然便知晓。”

然后又问道:“小娘子此际可要梳洗更衣?”

夜利亚点点头,那婢女将床上帷幔挂起,又端来热水伺候着夜利亚梳洗完毕,方拿起一身崭新的衣服为夜利亚穿上。

打量着这犹如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衣服,夜利亚更加疑惑了,心里猜测着这人究竟是谁,竟然连自己衣服尺寸都知晓的如此清楚。

再抬头时,才发觉屋内透亮,光线颇好,夜利亚仔细打量这屋子,只见屋内摆设精致,每样东西皆透着精美之气。

她随手打开屋门,看到的是一处种满花草的园子,这显然是一处宅子的后院,照目前观察,这宅子似乎还不小。

夜利亚蹙眉沉思,想了一会儿,仍是摸不着头脑,后院之门又打开,那婢女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过来,细声唤道:“小娘子可要用午膳?”

闻到一阵香味传来,夜利亚转头,看到婢女端着的饭食,方惊觉已至午时,昨日未用晚饭,又喝了许多酒,睡了一觉后,此时顿觉饥肠辘辘。

她点头笑道:“多谢!我倒是真的饿了。”

夜利亚被这香味吸引住了全副心神,未尝注意院门边藤蔓下已立着一白衣男子,眼神如鹰般盯着她。

“利亚小姐,在下也未用午膳,可否叨扰一餐?”那男子朗笑间走了过来。

夜利亚已迈进屋子的脚步一顿,回首再望,心中却是乱跳,她强压厌烦,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娇声说道:“自是无妨!昨夜相助之人可是元昊太子?”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贪婪之色一闪而逝,李元昊大步走至夜利亚身边,“利亚小姐,请!”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二人在此装模作样,各怀心思,殊不知外间为了找夜利亚已然翻天覆地了。

哈斯和阿里木奔波一上午都未能找到夜利亚,焦虑万分,只得着人找肖闲相助,消息尚未传来,夜利亚已然推门而进。

“公主!”阿里木冲上前双手扶住夜利亚两臂,上下打量一番,发xiàn

夜利亚除了神情萧索外,毫发无伤,亦无异状,方放下一颗提着的心。

“公主,昨日究竟发生何事?因何不说一声便出去?若是有个万一我等又怎向可汗交待?”哈斯略带责备地说道。

夜利亚知dào

二人是真zhèng

关心她之人。昨日之事让她想了许久,虽然一时之间对肖闲有怨恨,但她不是无理之人,想清楚之后,她知dào

一切皆是自己一厢情愿,与肖闲实是无关,便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无用。作为可汗的女儿,回鹘的公主,自己却从未为回鹘做过任何事,甚至在国灭之时,最先被保护逃出来的也正是她。想到此,她不由愈感羞愧内疚。

正是内心被灰心、失落、茫然反复胶着,夜半时分,她才会因无法排解不可言说的情绪,独自出去饮酒已至醉倒。

直至今日她再次见到李元昊。她未曾想到自己刻意躲避之人,居然在夜半时分无巧不巧遇见。

她不知这是否上天给予她的暗示,提醒她或许该为回鹘复国尽些力,哪怕她不是在战场上与敌一搏,只要在仇敌身边,她便是回鹘一颗暗棋。

只是若真如此,却要叫她如何与眼前这二人言明?他们又如何肯让她如此做!

她心内有些发愁,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强笑,略含歉意地对二人说道:“昨夜心中烦闷,在外坐了一夜,倒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夜利亚终究是公主身份,哈斯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正色地说道:“公主若再出去,切不可避开我等。”

又想到自己和阿里木终究是男子,公主许多女儿心事或许不便说与他二人听,便将自己合计了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如我们再为公主买一二可靠婢女,以后也可有人帮公主解闷,不知公主可愿?”哈斯说道。

夜利亚心中已下决定,如今再添人手也是浪费,她断然对哈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人多反而多事。”

“我既是公主,自然应有所承担。只是今后无论我做何事,自是有我道理,你们二人也不必为我担忧。”夜利亚话中有话,二人却未听出弦外之音。

风平浪静过了几日,哈斯与阿里木见夜利亚每日只是乖乖待在屋内,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时不时也劝她趁着风和日丽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到了三月底,春意越发浓了起来。临近四月,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绵绵密密地浇在了院中花圃内,春芽已出,越发衬得那绿色碧绿葱郁。

待到晚上,竟然春雷阵阵,随之大雨磅礴而来,那雨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倾泻下来。

屋内榻上,夜利亚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烛火已熄,一道道闪电映着黑暗中的碧绿双眸灼灼生光。

再一次雷鸣声中,她不再犹豫,长身而起,麻利地套好外套。

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信放于外间桌上,她默然立了片刻,随后毅然摇了摇头,轻咬银牙,拉开房门,在雨中跃了出去。

此时哈斯和阿里木,睡得正酣!

第88章 守宫砂

夜已深,雨愈大,泪更汹涌!

她飞奔在夜雨中,泪水和着雨水冲刷着脸颊,荡涤着内心。

哪怕是国破家亡,哪怕是逃亡奔波;哪怕有流泪,有寂寞。她也未曾如此伤心难过,如此压抑懑懑。

童年时的无邪、少女时的天真,阿娘的疼爱,父汗的娇宠已渐渐远去。

迷茫而不可测的现实就在近旁。

拨开雨幕,那处宅子近在眼前,夜利亚停住了脚步,用湿透了的衣袖随手抹了一把。

她知dào

,只要再向前几步,走进那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将离自己远去。从今以后,她!便是另一个人,一个只为回鹘而存zài

的人。

今夜的泪已流干,明日起,她不会再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立于门前,她努力吸了口气,已然眼神沉静,内心坚定。

夜利亚举起手,用力推开了那扇门,门开处,一婢女打伞等在门廊处,见她终于来了,如释负重地透了口气,紧走几步,上前将手中的另一把伞打开,举在了夜利亚头上。

屋内,李元昊只着一身雪白的里衣裤,斜靠在床上手拿一本书聚精会神地在看。

听闻房门响动,李元昊漫不经心地抬起了头,望见浑身湿透的夜利亚,和曲线分明的身子,李元昊放下手中之书,嘴角露出一丝诡笑,眼神轻动,说道:“你来了!”

“去帮她洗洗再来!”李元昊吩咐跟着的婢女,夜利亚二人再次离开。

当香味传来,夜利亚已然一身清爽来到李元昊近前。

“上来!”李元昊轻拍床沿,口气不容置疑。

屋内熏香的味道让夜利亚微微有些眩晕,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爬进了床内。

“说吧!有何要求?”李元昊眼神锐利望着夜利亚。

夜利亚巧笑倩兮,曼声说道:“无他!只求长伴太子身边而已。”

“你的心上人呢?”李元昊沉声问道。

“过去种种譬如朝露,今后利亚的心上人便只有太子一人!”夜利亚檀口轻启,缓缓吐出这句话。

李元昊望着眼前如花瓣般的嘴唇,眼神倏地暗了下来,一把攫住夜利亚下巴,略带粗糙的手指便抚了上去,擦过柔嫩的唇瓣,也不说话,张嘴便咬了下去。

“啊!”夜利亚轻呼出声,嘴唇瞬间被咬破,血未滴下,已被李元昊贪婪地舔进嘴里。

“真香!”李元昊以舌感受了下那血的味道。再次低头,长舌以强硬的姿态探入夜利亚口内。

身子一僵,夜利亚强忍心中反感,任由李元昊反复汲取自己口内津液,将双眼微阖,盖住了绿眸中集聚的情绪。

片刻后,胸口一热,夜利亚感觉到衣裳内探进一只炙热大掌,对准胸前覆了上来,狠狠地揉捏自己的丰润。

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李元昊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只静静地跪坐在床上,思绪已然飘向远方。

李元昊呼吸渐渐加重,幽香之舌让他尝之不够,掌下丰满触手柔滑,让人捏到爱不释手。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夜利亚,撩开她面纱时的惊艳,以及香颈上的那颗红痣!

李元昊将嘴离开了那唇,移到了颈上那颗鲜艳欲滴的红痣上,在灯下,一滴红色更衬得那雪白的脖子犹如白天鹅般优雅。

李元昊伸舌用力舔了一下那红色,感觉到被自己圈住的香软身子微微抖动了起来后,他满yì

地大笑,将夜利亚一把推倒在床上,粗鲁地扯开她的外套。

夜利亚忙用双臂挡住那双急切的手,声音微哑,喊道:“且慢!”

李元昊早被眼前这喷香的身子诱的浑身炽热难当,此时只有下身某处紧绷急欲释fàng

,哪里还管她在喊什么,只一用力便将挡住自己的双臂压于她的身下。

夜利亚用力挣扎,却如何能强的过身上之人。李元昊一手压住她,另一手也不闲着,将她衣物刷的剥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胸前的那一对丰盈。

凝脂肌肤在灯下发出如玉光泽,而丰满白润之上,两颗粉红樱桃颤颤巍巍,仿佛在做最热烈的邀请,又似在婉转拒绝。

李元昊眼中情欲愈盛,蓦地将头拱了过去,而牙齿微张又对着那处红樱桃咬了下去,另一手却是伸出两指,轻轻扯起那粒粉红不停捻动。

他全神专注于这对红樱桃,身下却越来越硬,越来越热,直到他再也忍不住。倏地直起身子,三两下便脱去自己里衣裤,再欲用手去拉身下女子下衫之时,一样冰冷的东西抵在自己脖子之处。

李元昊心中一凌,低头看时,却是一支木钗,便忍不住嗤笑出声,单手轻捏夜利亚手腕,那木钗便掉落床下。

李元昊依旧眼神炽热,只是停住了动作,望着夜利亚。

夜利亚缓缓起身,拉上衣服,松松掩住胸前****,将右手手臂抬起,将袖子挽高,伸到李元昊眼前,露出了臂弯上一粒红砂。

“守宫砂?”李元昊讶然说道:“你居然还是……”他未曾想到这女子居然还是处子。

夜利亚点点头,微垂臻首,轻声说道:“我虽为舞伎,却从未与人……”。

“你待如何?”李元昊眼神微眯盯着眼前女子。

“恳请太子怜惜,利亚不求名分追随太子,既是太子之人,这身子迟早都是太子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哦?那是何时?”李元昊眼神冷了下来。

“利亚本是一介女子,在汴梁无亲无故,斗胆请求随太子回夏国,届时利亚必主动伺候太子,再行……之事,可否?”夜利亚回望李元昊,碧玉眸子隐含水光,让人怜惜。

“哈哈哈!好一张巧嘴,你当真以为本王是傻子?”李元昊讥笑道。

夜利亚不再说话,抿嘴回望李元昊,只是眼神中透着倔强和坚定。

李元昊若有所思,半晌后方冷声喊道:“来人!送利亚小姐回房,唤她人进房伺候本王!”

夜利亚闻得此话,心中一松,下得床来将衣服穿戴齐整,便对李元昊盈盈一拜,说道:“多谢太子疼惜,利亚先行回房!”

李元昊死死盯住夜利亚低垂的臻首,方才脖颈那处红痣已被垂下的栗色卷发所遮住,他喉结微动,将眼光移开,挥了挥手,冷声说道:“下去吧!本王从不行勉强之事,今夜便放过你,他日必叫你自动投怀!”

夜利亚抬起身来,冲李元昊微微一笑,也不言语,转身离开这屋。

屋外大雨已小,淅淅沥沥地小雨滴在廊檐,发出悦耳的声音,夜利亚松了口气,此时倒被这雨声催得昏昏欲睡,她忙拉紧外裳,跟随那婢女朝另一处走去。

第89章 夜雨掳人

夜深,雨重,风大!正是好睡之时,

倾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瞬间便能让人觉得房内无比的温暖静谧。

若是此际窝在柔暖被内,将倾盆大雨关在窗外,想象着雨水打在河面,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情景,任谁都想立时便进入梦乡,做个好梦。

此时浮于河上,靠于岸边的“忆江南”客人皆被送走,风雨中的画舫除了桅杆上十几盏宫灯如常亮着,整座船内也仅得几间舱房尚点着烛火。

‘忆江南’主事赵琼送走汇报完的中年管事,草草梳洗了一番,便准bèi

歇下。

闻得外面雨打窗棂的声音,她不由站起身来走至窗边,顺手将窗子推开,一阵凉风夹着大雨卷了进来,顿时将屋内的闷气一扫而空,燃着的烛火晃动了几下,便也熄了。

轻轻地叩门声正巧响起,赵琼来不及关上窗户,也未及点起蜡烛,便走到门边,将门拉开。

门启处,一阵风起,将赵琼衣裳吹起,松松绑住的头发被骤然而至的夜风吹地扬起,飘洒在门外站着的青年男子的脸上。

赵琼忙将散发捋在耳后,残留的发香让那男子瞬间失神。

“是你?”赵琼见是这人,微有惊讶。转而又想到,这人平日言语不多,如此夜晚找她,必是有事

“进来吧!”,她转身走进房内,探手将窗子闭紧,又点亮了烛火,方指了指椅子说道:“坐吧。找我何事?”

“主事,今夜风大雨大,本应让兄弟们都早些歇息。只是属下以为,咱们这画舫不比其他船只,本就姑娘甚多,如此之夜,更应多加人手巡夜才好。”这男子恭恭敬敬低头答道。

赵琼闻得此话颇为意wài

,点点头说道:“此话不错!只是你因何不对巡夜队长去说,反倒与我来报?”

那男子脸现尴尬,见赵琼凝视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说是说了,只是我人微言轻,无人听从。”

赵琼再次打量他,想到第一次见这人时,他趾高气扬,巧舌如簧之势,与而今小心谨慎,沉默寡言之态,完全判若两人。

再想到那时自己如何教xùn

与他,而后他又如何帮zhù

自己之事,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烛光下,赵琼平日淡然的脸上此际微绽笑容,就犹如雨中盛开的春花,又如雪中绽放的雪莲,这人一时竟看呆了。

赵琼平日里见惯了客人对手下姑娘色授魂与的表情,见到这人的呆状,也不介yì

,只收敛了面上笑容,说道:“我知你本就是个机灵、识时务之人,从前也做过知州衙门班头,对于安排巡守之事自是颇有见解。”

这人听得赵琼提起往事,脸上一阵黯然,说道:“从前之事,不提也罢,那时走投无路,若非主事相助,姚进亦不知身在何处。此后方知,过去种种皆是浮云,从今往后,姚进但听主事驱使,绝无二心。”

“举手之劳而已,你也曾相助于我,而今你我扯平!只是说到驱使,却万万不敢。‘忆江南’而今也仅是你暂时容身之处,以你之才,将来必有成就,大可不必苟安于这里。”赵琼正色地说道。

外间风声雨声夹杂,噼里啪啦打在船上,姚进想到所谓前途,不由有些茫然,张了张嘴,还是未出声。

“嘘!”赵琼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露怪异之色,微侧耳朵又听了听,瞬间脸色大变。

她倏地起身,袖子一甩,将烛火熄灭,又迅速跃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往下便看。

瓢泼大雨中,画舫甲板上,七八条黑色身影正在移动,而其中有两人似乎还背着两个很大的袋子,正轻捷地朝尾部跑去,若不仔细瞧,若非赵琼眼力过人,在这样的夜里,根本看不清楚。

赵琼凑近姚进,附耳轻轻说了几句,姚进点点头,转身飞快地朝外便跑。

而赵琼又用袖子一卷,将墙上挂着的东西卷到自己手中,足尖轻点,整个身子便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只几息之间,几个起落,赵琼便准确地落在了画舫尾部,巧巧挡在那两个背着袋子的人面前。

她眼神一扫,立时数清了对面有八人,六人护着其中二人朝停在尾部的小船上跑去。

雨中的八人皆穿着一身轻便的连身水靠,那水靠一望便知是鲨鱼皮做的,异常贴身柔软,最适合在水中行动。

领头的一人被合身的水靠勾勒出动人的曲线,显然便是一个女子,只是整张脸被兜头蒙住,只露出眼耳口鼻。

这八人被从天而降的赵琼骇了一跳,定睛一望,见赵琼好整以暇地站在船尾处,嘴露讥讽,等着他们。

画舫边系着条小船,而赵琼身子却堪堪挡在了上小船的必经之路。

领头女子见被人挡住去路,将手一挥,剩余五人仍护住了背袋子的二人。

她却反手拔出背上的两把柳叶刀,欺身而至,对着站在船尾的赵琼当头便挥了过去。

赵琼手臂轻抖,一条长鞭亮了出来,如出海蛟龙般朝那女子缠了上去。

领头女子轻喝一声,手中的两把柳叶刀呈十字型举在胸口处,挡住那条黑色长鞭。

二人上来便使出看家本领,十成之力倒用了七成。

只闻“铛”的一声,那领头女子被长鞭震的后退几步,从柳叶刀上传来的力量让她手臂微微发麻。

她大吃一惊,忙抬头望向赵琼,赵琼似乎也未料到七成之力居然只是将这人震退几步而已,脸色一正,手指放在口内用力一嘬,立时发出了响亮的唿哨声。

领头女子脸现狠色,压低声音叫道:“一起上。”

另外五人中又分出三人,各自亮出手中兵刃,随同那女子同时朝赵琼扑来。

只这么短时间,赵琼身子已被大雨淋湿,见对面之人冲来,她双眼微眯,摄人光芒一闪而逝。

雨夜中,赵琼笔直地站在那处,她将左手朝脑后轻挽,湿透的长发便被稳稳的盘了起来。而她右手却用力一抖,鞭梢在空中打出了一道响亮的“啪”声。

画舫桅杆上高高挂起的宫灯在夜雨中被风吹起,左右摇摆不停。

一晃一晃的灯仿佛随时便能灭去,却仍在雨中奋力挣扎,发出闪烁不定的微光。

第90章 一己之力

长鞭“啪”的一声震碎了雨幕,震裂了心神,在暗中如黑色的毒蛇,瞬间欺近。

未及避开的黑衣人被长鞭卷住了脖子,“额~~”的一声,喉间声音不及发出,便被甩了出去,趴在那里不知死活。

几人望着傲立雨中的女子,一时间竟不敢冲前半步。

赵琼以长鞭遥点身背袋子的二人,冷冷喝道:“放下!”

领头女子哑声说道:“我们缠住她,你二人速走。”

“不用走了!都留下吧!”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姚进边说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伴着一阵脚步声,甲板各处涌出了十几人,转眼便将他们围住。却原来是姚进之前得赵琼吩咐,召集人手赶来了。

领头女子闻得姚进声音,浑身一僵,眼神一时间闪烁不定。

片刻之后,她亦不答话,只凝神运气,瞬时间双刀翻飞,刀上的雨水犹如两道水柱,被引向赵琼,****而去。

赵琼娇喝一声,离地拔高,回鞭迎上,两道水柱冲到鞭身,犹如撞上一道鞭墙,无论如何再也前进不了。

“砰”的一声,水柱四溅,和着雨水又当头淋了下来。

背着袋子的二人被同伙护住朝前移去,只是此时已被数人围住,又能如何突pò



这二人互望一眼,已然明白对方所想,他二人点点头,将背上袋子奋力朝前甩去,迅速后退,直到船舷边缘,“哧溜”一声,双双滑入水中,逃之夭夭了。

几人跃了过来,接住那袋子。

方才说话的男子姚进,立时着几人将袋子拉开,赫然露出两张甜美而相似的女子脸庞,众人忙将二人抬回舱房。

领头女子见手下弃袋逃走,恨意暗生,又见对方之人渐增,心下焦急,手中双刀便使得有些凌乱。

赵琼见状,大笑一声,喝道:“不若留下,你我今日好好算算这帐。”

说话间,手中之鞭由慢转快,令人眼花缭乱,鞭影重重,又将那女子围在当中。

那女子手中双刀遇见长鞭,已然有些使不开,此际又被长鞭前后左右围住,更是无法突pò

,想要脱身,却也不能了。

另外四人见状,暗骂一声不讲义气逃走的那二人,又见自己头儿也被困住,哪里还顾得上和对方拼命,各自打着小算盘,边招架边朝船边移动。

领头女子银牙紧咬,苦苦支持,只觉力qì

越来越小,不多时便觉手中一轻,双刀已被长鞭一卷一抖,远远地钉在了甲板上巍巍直颤。

那四人此时毫不犹豫,用力一扑,便也进了水。

众人扑到船沿欲要下水去追,有那目力好的,却惊异地“咦”了一声,而后指着水中喊道:“快看!血水!”

其余人打着灯朝下望去,只见那四人跃下之处现出淡淡的血水,被雨水冲下,若隐若现,不知是何人之血。

姚进本就功夫不高,是以众人缠斗之时,只远远地望着帮zhù

掠阵,不敢贸然冲上去,怕反而拖累了众人。

他从前虽被赵琼几招制住过,但今夜却是第一次真zhèng

见她对敌,只觉赵琼翩然之姿,长鞭进退自如之态,无一处不让人心生向往。

姚进脸现仰慕神情,忽听有人喊道‘血水’二字,心中一凌,张嘴便呼道:“速速退回。”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忽然又从河里冒出了几个黑衣人,直直飞向甲板。

这水下跃出的六个黑衣人也是一身水靠,人人手持长剑,落下之时,顺手便刺伤数人。

他们也不停歇,长剑一转,便朝赵琼刺去。

姚进大急,对着赵琼大喊:“主事小心!”

听到提醒,赵琼缠住那女子的长鞭又是一抖,将那女子甩了出去,恰巧落于姚进不远处。

赵琼长鞭收回手中,冷眼望着这六人。

水中跃出的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回手飞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朝姚进喉咙处飞射过来。

那女子被甩的七荤八素,喉咙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尚未爬起,只见一道寒光冲破雨线朝身后姚进射去。

她强忍胸口气血翻涌,用尽全力奋身一跃,将姚进扑倒在地,那把匕首便挨着姚进头皮险险擦过,只带着一撮头发飞了出去。

姚进吓了一跳,推开扑倒他的女子,只是那女子痛地轻呼一声,便让姚进一愣。

他呆呆地朝那女子望去,心念转动,将手一伸,便去抓她的面罩。

而那女子反应奇快,就地一滚,便避开了这一抓。一避之后却忙手捂胸口,吃力地喘了几口气,眼神复杂地望着姚进。

赵琼眼见那黑衣人对姚进射出匕首,长鞭一甩,却已赶之不急,不由眼露怒火,又用力一抖鞭子,笔直如如一把长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笔直地朝这人刺来。

这人见来势凶猛,不敢正面抵挡赵琼鞭势,连退几步,那长鞭如影随形跟着而来,逼向那人。

另五人中的一人见状,冷喝道:“结剑阵!”

这六人同时出剑,剑芒连闪,在雨中犹如坠落的星辰,带出一道道虚无的剑影。

赵琼之前力战数人,如今也已气息不稳,见这六人联手对她,长吸一口气,右手拿住长鞭,左手缓缓抚着鞭梢,眼神霎那沉静,毫无波动地望着眼前飞闪而至的剑光。

长鞭再次挥出时,却是慢慢推出,在空中优美地画了一个圈,连射而来的芒星一入圈中便迅速隐没。

当最后光芒也已不再时,那圈便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刷的甩向那六人,而赵琼嘴角已然沁出血渍。

那六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精湛的鞭法,居然出自一个女子之手,脸色开始凝重。

六人见那圈披风戴雨撞了过来,立时脚步变幻,站成一排,当先一人手持长剑指向那圈,而其余五人便一人挨一人将手掌贴于前面之人后心,催动内力源源不断输给第一人。

“砰~~~~噗~~~“长剑戳进鞭圈,一声闷响过后,雨花四溅。

赵琼腾腾倒退几步,直退到船身边沿,以脚顶住,方停了下来,颓然坐倒在甲板上,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姚进全副心神皆放于赵琼身上,一直盯着激烈的战况,一见赵琼喷血,立时心口便吊了起来,脚步飞快地朝赵琼跑去。

前面瘫坐在地上的女子,见姚进动作,忙急呼:“莫去~”

姚进听到这女子呼唤,心口被撞了一下,脚步一顿,再看前面脸色苍白的赵琼,便不再迟疑,头也不回地朝受伤的赵琼跑去。

而那六人一击之下,也同时退了两步,虽未吐血,却也胸口激荡不已,他们再望赵琼时,心中皆感到了浓浓的威胁。

此女不除,必成后患!

当先那黑衣人阴沉地说道:“杀了她!”

第91章 以身相救

雨夜中,黑衣人冰冷的目光盯着已受重伤的赵琼,眼中闪过杀机。

黑暗中倏地闪过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地朝赵琼胸口刺去。

赵琼手臂微微动了动,无奈长鞭已经无力再甩出去,见那道寒光避无可避,她心中暗叹一声,努力移了一下身体,只希望能避过要害部位。

姚进脚步已到赵琼身边,只需一伸手便能抱住到赵琼,只是那把剑也已刺到。他想也不想合身扑到赵琼身上,只望自己后背能替赵琼挡住这致命一剑。

“不要!”刚才救过姚进的女子张嘴大呼,右手用力一撑,身子飞快弹起,左手握拳狠狠地朝那刺剑的黑衣人击去。

黑衣人感到拳风,头也不回,单掌伸出便抓住了那击到的拳头,剑风扫来,姚进后背,顿时露出了一大片肌肤。

赵琼见姚进如此相护,眼中闪过感激,抬手想推开姚进,却也无能为力,激战半响,她喉咙已然干涸欲裂,张了张嘴,只徒然地发出了一个音节,“让.”

“主事!”伴着一片呼声,船上众人赶救不急,只得急冲数步,手中兵器齐齐向那黑衣人招呼过去。

“拦住他们!”冰冷声音传出,五把剑同时伸出,一眨眼便挡住了众人攻击之势。

奋力一拳已被拦下,那领头女子气力已尽,无力地跪在甲板上,眼神中尽是乞求地望着那黑衣人。

“啊!”后背一冷,剑已刺入,姚进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赵琼,痛呼被自己吞进肚中,喉间那口血也被压下。

睁眼,姚进眼神柔和地望着赵琼,似乎要将她模样深深映入脑海,嘴角也不由自主漾出淡淡地笑容。

这一刻,疼痛已然远离,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臂弯中护着的女子,能够如此近的感受她的气息和温度,哪怕立时死去,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不~~~”赵琼凄厉地大呼,眼前紧紧抱着她的男子,用身体牢牢地护住了自己,不但挡住了那把致命之剑,也遮住滂沱大雨,她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莫哭!”姚进提着一口气,嘴唇悄然印上怀中湿漉漉的头发,粲然一笑,“噗~~”喉间那口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和着雨水,洒满赵琼一头。

“啊!”心一痛,跪在甲板上的领头女子也惨呼出声,那一刻,悔恨,自责瞬间占据脑海和心中,“不要!”她摇头大喊。

黑衣人见一剑仅刺进姚进身体,冷冷地盯着被姚进护住的赵琼,拔出长剑,手再进,顺势又刺了过去。

黑暗如墨染,沉沉压在头顶;大雨如柱,打在身上。

那把剑,亮的可怕,冷的瘆人,划过心头。

心中绝望和愤nù

交织,赵琼的手下咬牙再次朝前逼进,欲与黑衣人誓死一拼。

“傻瓜……”赵琼惨然一笑,以手抚去姚进嘴边血水,不忍看他再为自己挡剑,别过头盯着越来越近的剑尖。

“嗖!”的一声,一样东西穿过雨幕,狠狠砸到那把再次刺入的长剑上。

一股大力传来,黑衣人手腕一麻,不由松开了握着的长剑。

那样东西势头不减,顶着满含杀机的长剑继xù

前进。

“咚”的一声,擦过船沿,双双落入河中。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呆了,停下手中动作,朝那东西过来的方向望去。

见又一人手撑巨伞,从空中轻盈跃下,落于赵琼身边。

那人冷冷地盯着眼前六个黑衣人,足尖轻勾,身子微探,赵琼身边长鞭便被她握在手中。

赵琼抬眼望去,见是这人,脸上一喜,轻呼道:“阿颜!”

先前领头的黑衣人闻声望去,眼神微眯,似在回忆,片刻后,他退了一步,轻喝道:“撤!”,探手一抓,将那仍跪在甲板上的领头女子拎了起来,微一发力,双足弹起,当先带头跃了出去。

“扑通”声中,六人先后跃入水中,瞬间便退的干干净净。

众人一愣,欲待下水去追,阿颜说道:“不用追了。”

她蹲下身子,反手将姚进平放在甲板上,吩咐道:“速将他送入舱房,着人医治。”

众人忙小心翼翼地抬着姚进进了舱房。

阿颜一手搭上赵琼手腕,闭目把脉,片刻后舒了口气,直起身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赵琼哑声说道:“多谢!我欠你一命”。

阿颜眼神转暖,只脸色一板,冰冷地说道:“你欠我一把软剑!”

赵琼忍不住失笑出声,却不小心扯动了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

阿颜忙又蹲下,反身轻轻地背起赵琼,慢慢朝舱房走去。

赵琼伏在阿颜背上,轻声问道:“阿颜,就你一人?主子呢?”

“主子替你去请她师兄了,应该快到了,你便安心养伤吧。”阿颜说道。

赵琼笑了笑,心神顿时放松,困倦疲累袭上心头,她阖上双眼将头微微靠在阿颜肩上。

瓢泼大雨似乎是下够了,方才猛烈的雨水,此时渐渐渐渐变小,却如****地抚摸,温柔异常。

浓的化不开的夜色开始明朗,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只是给好梦正酣的人添上了催眠的夜曲。

六个黑衣人显然水性极好,一入水中便闭气潜游,游不多久又浮出水面,拽着那女子爬上岸,并不四处打量,见无人追来,略停片刻便掠了出去,瞬间隐没在小雨中。

出内城梁门西去不远,有一位于道士卖齿药(牙膏),汴梁人都喜用,是以生意兴隆,近旁建隆观颇具规模,于道士便是出自建隆观。

这六个黑衣人带着那女子一路飞掠而来,转眼便到了建隆观,几人也不去观前敲门,只熟门熟路轻跃入道观墙内。

建隆观后苑小桥流水,娇花绿柳,景色很是秀美,却被通往内里的一扇小门关住了满园春色,无论是谁到此也只得止步于此。

后苑内假山林立,雷同的让人几乎分不清哪座是哪座。

六人带着那女子落脚无声,穿行于其中,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假山之前。钻进去后复行不长距离,便被其中乱石阻住去路。

其中一人以手扣石,发出三长两短之声。

石头顿时从中裂开,露出一道缝隙,几人侧身钻了进去,裂缝又自动闭合。

里面是一个宽敞大洞,早有一人等候在内,见他七人走了进来,淡淡说道:“帮主已等多时,速速进去吧。”

洞内壁上嵌着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洞内各处。内洞深处置有一张豪华床榻,被串串珠帘围住。

珠帘内,床榻上,一男子斜斜歪在榻上,隔着珠帘看不清长相,只有一把慵懒的男声从帘内传来,“今夜可是失手了?”

第92章 帮主的特殊‘责罚’

六个黑衣人互望一眼,当先一人上前一步,将今夜之事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那女子此时已然拉下兜头面罩,露出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一张脸,只是面色却极为苍白。

帘内男子声音依旧毫无波动,缓缓地说道:“姚娇娇,‘缚堂’何时竟变的如此无用,几次三番失手,而今连你这堂主亲自出马也几乎被捉,‘隐帮’还要你这‘缚堂’何用?”

这男子停了片刻,忽然问道:“因何会救那人?”

姚娇娇脸色变了变,感受到帘内射来的锐利目光,她低下头,犹豫片刻,方结结巴巴答道:“那人,那人是属下的亲弟弟,属下……只得这一个亲人,不忍见他命丧当场。”

“如此便可因私而废公了吗?如今误我‘隐帮’之事,又该如何?”帘内传来轻厉的问话。

姚娇娇听闻此话,浑身开始轻抖,“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帮主责罚。”

这一来二去的对话,不难判断,帘内的男子显然是极其神mì

的‘隐帮’帮主,而‘缚堂’堂主姚娇娇,不是扬州知州曹牧的爱妾还能是谁呢?

“责罚吗?”帘内男子拖长了声音,可是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虽仍是淡漠的,可那上扬的尾音却含着一丝隐怒。

“求帮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听到帮主语气的变化,姚娇娇往前爬了两步,语气急切地说道。

帘内久久没有回音,站着的几人不由得心下忐忑起来。

姚娇娇脸色越发白的没有血色,跪在那里不敢出声。

半晌,帘内轻咳一声,那帮主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失手……”

不待帮主说完,姚娇娇忙说道:“若再失手,属下甘受责罚。”

“好!”话音未落,帘内又激射出一粒黑色药丸,对着姚娇娇而来。

“吃了它!”姚娇娇方伸手握住那粒药丸,帘内帮主又说道:“这是治疗内伤之药。”

姚娇娇也不敢多问,忙将药丸吞进肚内,不多时体内一股热流缓缓升起,她的脸上渐有血色。

她心中一喜,忙叩头谢道:“多谢帮主赐药。”

帮主又对领头黑衣人问道:“无我,先前‘缚堂’那些弃主而逃之人,可是都杀了?”

“禀帮主,逃进水中之人皆被我等解决。”那领头的黑衣人却是叫无我。

“你们记住,但凡对‘隐帮’有贰心,或背主、或弃主之人无需手软,一概解决。”帮主冷冷地说道。

“是!”几人低头应道。

只跪在地上的姚娇娇听后,觉得这话俨然是对自己所说,想起手下先前所为,心中不由一跳。

“责罚~~”帘内帮主细细玩味这两个字,哼声道:“姚娇娇,进来吧。”

姚娇娇身子又是一颤,站了起来,朝珠帘走去。

无我等六人见状忙识机地低头默默退了出去。

轻掀珠帘,入眼处是高高挂起的红色帷幔,三面皆放下,只余一面勾起,露出大大的床榻,一张如玉容颜便出现在眼前。

绝美男子身着红衣斜靠榻上,琉璃色的深邃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她的心跳立时加速。

每每见到帮主那难以描摹的风姿,姚娇娇立时便觉得自己粗鄙至极,只觉世间再难有与之相貌匹敌之人了。

帮主嘴角弯起,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手指微曲,朝她勾了勾,姚娇娇便不由自主地走近榻边。

“脱了吧!”好听的声音在耳边扬起。

姚娇娇脱去贴身的鲨鱼皮水靠,玲珑曲线毕现,她偷觑对面帮主敞开的衣领下,露出的如玉肌肤隐隐流动光泽,不由一阵心神摇曳。

“嗒”地一声轻响,姚娇娇回神再看时,一条红绳已扣于两只手腕上。

红绳的那头握于帮主手中,他轻抖手腕,那条红绳便绕过姚娇娇身体和双足,瞬时将她绑了起来。

姚娇娇胸前高耸被红绳压出了痕迹,两点茱萸又不甘的挺了出来,似在召唤最强烈地抚慰,在雪白肌肤映衬下有着致命的邪恶。

帮主嘴角弯度加深,手腕轻扬,那条红绳便被甩上榻顶一根横梁之上,穿了过去,又落回他的手中。

姚娇娇只觉身子一轻,便腾然离地,却是被吊在了横梁上,离榻面仅半人多高,摇晃不停。

帮主笑吟吟地伸手,用力扯了扯眼前的两粒茱萸,眸色不变,好整以暇地望着被吊起的人。

“嗯~~”姚娇娇不见害pà

,反而不受控zhì

的****了一下,媚眼如丝地望着帮主。

“啪啪”几声轻响,姚娇娇身上顿时多了几条鞭痕,一条红色短鞭不知何时出现在帮主手中,他每抽一下,眸中之色便加深一分,嘴角的笑意更显魅惑。

“啊!”姚娇娇居然娇喘了起来,两眼热切地盯着帮主。

方才还神思不属,担忧弟弟生死的姚娇娇,此际却只盼帮主好好“疼”她。

珠帘内,红色帷帐下,红白相间的颜色最能勾起人心底原始的兽欲,疼痛带来的快感让空气中散发着情欲的味道。外间,悄然下着停不住的小雨,而那边生死未明的姚进仍未苏醒。

‘忆江南’上,灯火通明,三楼却依旧安静,只其中一间房内传来轻轻的对话声。

“师兄,他究竟如何?”赵娴指着躺在床上的姚进问道。

“性命无忧。”李易答道。

“为何至今未醒?”边上的赵琼不顾自己内伤未好,坐在椅上担忧地问道。

“淋了半夜的雨,又被剑刺伤,他只比普通人体质稍强而已,此时尚在发热,一时半会倒醒不过来。只是今夜切切注意,不能让他热度过高。”李易说完将自己配好的药丸拿出来递于阿颜手中。

“只要醒来,便无事了吗?”赵琼分明看到李易眼中闪过的惋惜。

李易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性命可保,只是……长剑伤及脊椎,日后怕是无法如常人般正常行走了。”

“啊!”赵娴等三人听后,愣住了。

“无法正常行走……”赵琼喃喃自语,想到姚进为救自己而遭此际遇,心中不由一痛。

赵娴看到赵琼神情,心中大为不忍,又想起自己那个世界里有种‘物理治疗’,便轻拍赵琼之手,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肯下功夫,日后未必就真的不能行走了。”

第93章 一生一世

赵琼一向是信任赵娴的,自己这个主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所做的每件事皆能让人信服。

“主子,真的有希望吗?”赵琼满含期待地望着赵娴,再看她神情不像是安慰,立时精神一振。

赵娴便将前世所知的那个“物理治疗”的方法大略说了一遍。

李易听后,低头思索一番,点点头说道:“此种方法倒是可行,待我回去好好琢磨后,再将具体事宜写在纸上交于你们。”

赵琼此时脸色微微和缓,转身对着赵娴跪了下去,低头说道:“求主子允许赵琼将姚进留下,若是日后他不能恢复,赵琼便照料他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赵娴怔住,神色复杂地望着赵琼。

她知dào

赵琼一向是喜欢自己的大哥,只是大哥允熙早有妻室。而她自打和她们一起后,便常常将一夫一妻的思想灌输给她们,她不愿自己手下有那做妾室的念头。

是以,在赵琼思想中,即便再爱慕,她也不愿嫁与允熙做妾室,但这压在心底的爱慕却让她无法对其他男子再有感觉。

而今赵琼能说出此番话,可见她心意已决。

赵娴此际不便在众人面前说什么,便示意赵琼回她房内说话。

进的房内,赵娴正色地说道:“若你是为报恩,大可不必一力承担,我自会安排专人照料姚进,哪怕日后他不能行走,也必会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安享终身。”

再看赵琼低头不语,赵娴叹口气说道:“一个女子的一生一世岂可随意许人?”

半响无语,再抬头时,赵娴面上已带坚定,惨笑道:“主子,若是有人以生命护得你周全,哪怕他再渺小,再不济,他的所为也会让人感动。”

赵娴沉吟片刻,只能点头默许,说道:“你伤势也不轻,定要好好将养才是。”

又问道:“今夜被掳之人可是紫烟、笼翠姐妹?”

赵琼回道:“正是她们姐妹二人,今夜她们猝不及防被迷烟迷晕,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雨,是以被掳时无声无息,若不是。”赵琼想到夜里姚进曾有过提醒,心下有些黯然。

赵娴若有所思地说道:“隐帮又动手了吗?莫非又是为了李元昊?”

见赵娴皱眉苦苦思索,赵琼不再出声,悄然离开房内。

“何事如此费神?”惊觉耳边传来的醇厚男子声音,赵娴方回过神。

“师兄!”赵娴回身便望见李易关切的眼神,那眼神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心中不由一跳,只是转瞬她又摇摇头,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

“你已自由,为何还要如此倾力助他?”李易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担忧。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从开始的那一天起,我便不能停下来了,直到结束为止。”赵娴苦笑道。

“你的人生所为何求?”李易凝视她的双眼,缓缓问道。

赵娴被问的呆住了,“是呀,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到底所为的是什么?她最初的愿望无非也只是,在这个时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念头已然转变了呢?

做为皇室中的女子,人生是无法自己安排的,这也是她最担忧的。

而她,想要的仅仅是不被安排的人生,是任意挥洒的人生,是最简单的自由而已。若不付出代价,不靠自己争取,又如何能得来?

赵娴眼含向往,片刻后轻声说道:“愿有朝一日,能和心爱之人游遍山山水水。在方寸之地,朝朝暮暮,此生足矣!”

“游遍山山水水……,她是何种女子?为何如此的与众不同?”一语既出,听得李易心中狂跳,眼神专注地盯着赵娴。

良久,方掩下激动的神色,淡淡地说道:“娴儿!任何时候,但凡有需yào

,转头便能见到师兄。”

这句简单的承诺,让赵娴顿感一股暖流袭上心头。犹如茫茫黑夜中,有个人始终提着一盏灯在前方等待,那种淡淡的温暖和不知名的情绪包围着她。

体会着如大海般深沉的感觉,赵娴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师兄~~”赵娴声音微微哽咽,被浸润过的黑眸闪动微光。

烛光下的赵娴显得如此的柔弱,柔弱到李易很想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呵护,可是,他能吗?

李易将手背在身后,用尽全力方克制住抱她的冲动。

那次娴儿受伤在车上,他轻抚她面颊的感觉犹在,只是他便只能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才能与她如此接近吗?

他压住失落的情绪,微笑地朝赵娴点点头,说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下。”

望着李易似在逃避般地匆匆离去,赵娴总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师兄在她的心中一直是如师傅般存zài

的、无所不能的人物,却从何时起也这么不淡然了?抑或有些事情是被她忽略了?

雨后的天空如被清水洗过一样,湛蓝如海。

一夜的雨,花园中落了一地残红,也有那花骨朵夜半盛开,此时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娇艳欲滴。

而翠绿青草上含着的点点露珠,欲坠不坠,惹人怜爱。

夜利亚立在后院中,望着翩飞的蝴蝶,想着昨夜险险被李元昊占了自己身子,此时心下倒有些后怕。

若果如此,那当真是得不偿失。可是躲过了昨夜,日后又将如何?

只是自己既走出了这一步,却是没法再后退了,想到这里,她蹙起了眉头,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朝屋内走去。

“你终究还是如此了!”背后传来了幽幽地叹息声,夜利亚身子一僵,这声音于她是何等的熟悉,她曾日日盼着这声音的主人来看她,却未料最终是此等结果。

夜利亚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你早该料到如此。”

“意气之下的决定,你当真不会后悔?”脚步声渐进,那问话如在耳边。

“何为意气用事?你太高估自己了!肖~公~子!”夜利亚倏地转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还是速速回去吧,这里岂是他人随意能来的。”夜利亚眼中凄色一闪即逝,旋即又恢复冰冷神色。

“我曾说过,身为女子,若不自珍,还有谁能珍惜你?”问话之人自是赵娴扮作的肖闲。

“自是有本王珍惜她。”赵娴话音刚落,内院门处又走进一人,傲然说道。

第94章 争夺美人的赌约

话音未落,李元昊已然迈进内院之门,脸有微怒,紧盯着赵娴的后背。

赵娴头也未回,心中暗想,这李元昊回来的好快,如今再有劝夜利亚之话也未能说出口。

“肖公子来本王府宅,公然挑唆本王女人,不知作何解释?”李元昊抄手踱到赵娴跟前,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微怒之色此时已不见踪影。

赵娴不动声色转过身子,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

“哈哈哈!”李元昊大笑几声,脸色阴了下来,说道:“不如何!只是这私闯宅子,****本王女人的罪名,看你要对本王如何交代?”

“****?太子说笑了吧!利亚小姐可是自由之身,何尝是谁的女人?大宋汴梁可是讲理之处,又岂容太子随意与人添加罪名?”赵娴气极而笑。

“不过,在下倒是恳请太子放过利亚小姐,这随意拘禁的罪名,倒是可大可小的。”赵娴背着双手,闲闲望向李元昊。

“你们宋人惯会伶牙俐齿,和本王争女人,也要看看自己有多少份量?”李元昊嗤笑出声。

“不过……”李元昊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想要本王放手,也不是不可。”

“哦?太子欲要如何”赵娴斜睨李元昊。

“我夏国向来尚武力、敬英雄,只要你有能耐赢得过本王,本王便将美人双手奉上,如何?”李元昊挑衅的眼神望向赵娴。

“我大宋素来讲究仁义礼仪,何况女子不是货物,怎能以胜者得之?”赵娴话中带着几分怒气,几分讥讽。

李元昊哈哈大笑,一把拉过夜利亚,揽在怀中,大掌轻抚她脸,态度狎昵,问道:“利亚,你可愿意?”

夜利亚心中暗恨,只脸上却眼眸如丝,故作含羞低头道:“利亚自是听从太子安排。”

“好!”李元昊望着赵娴嗤笑道:“美人可是自愿的,你又有何话?是男人,就放胆和本王比划比划,若不然就乖乖地给老子滚!”说到最后一句,却是刻意放高了声音。

赵娴望着李元昊,心中想到,这厮盯着要与自己比试,不知有何诡计?若是武艺高强也罢,只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拿得出手与人比试?怕是三两下便要败下阵来。

赵娴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脑子飞转,片刻后,计上心头,她说道:“我知你党项一族精擅骑射,你既说尚武力,自是要比这个,只是本人却不屑逞这匹夫之勇。”

不待李元昊反唇相讥,她又说道:“古有三国诸葛武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谁又敢说他不是真英雄?本人素闻夏国太子谋略过人,精通兵法,而今我便向太子请教请教。”

李元昊听闻这话,颇为讶异,好奇地问道:“这个却是如何比划?”

赵娴说道:“你我各带三十人,进行攻防战,胜者为达,太子可敢应下?”

“攻防战?如何攻防,我们也无城池可以攻守!”李元昊被吊起了兴趣。

“出汴梁外城西门万胜门,西去五十里,有一废城,三日后,你我在那处会面,各选一方,以废城为据点,进行攻防战,如何?”

李元昊眯眼思索半晌,眼中突现精光,豪气顿生,抚掌大笑道:“细细琢磨之下,果然有些意思。好!就依你之言,三日后辰时,那处相见,难道本王还怕了你不成?”

赵娴暗笑,这本就是由前世玩模拟战演变来,无甚稀奇的,用在这个时代,却是新鲜的玩意儿。

而她早闻李元昊彪悍勇武,精通兵法,有谋略,作战时善用手段,每战或诱降、或诈降、或行间,或偷袭、或设伏,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何不趁此机会探探李元昊的水平。

只是那处所谓废城,原本是她着人所造,用于训liàn

秘卫之所在,本就极其隐秘,如今暴露了,他日只能再选一处重造了。

李元昊又说道:“既然设下这比试之局,总要添些彩头才好。”

“本王提议,若是阁下胜了本王,本王自当双手奉上利亚美人,绝不干涉她之所为。若是本王胜了嘛……,阁下可要保证,不得再打美人主意。此外,还需应下本王……”说到此处,李元昊故yì

停了下来望向赵娴。

“应下太子什么?”赵娴见李元昊故yì

卖关子,心中鄙视了一下。

“阁下需得应下本王,为本王效力,本王必不亏待于你,如何?”李元昊本不知肖闲原是女子,更是大宋的公主。因赵娴早前的表现,让李元昊起了爱才之心,便一直寻机拉拢于她,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哈哈哈!太子聪明过人,自是会做交yì

,这以二换一的赌约,在下可是不划算啊。”赵娴又是一阵讥笑。

李元昊被赵娴这笑声弄的脸有微红。他干笑两声,说道:“肖公子有何想法?”

“要在下为太子效力?那就要看太子有多少实力了!若是在下侥幸胜了,太子便承诺在下一个条件即可。”赵娴说道。

“何种条件,肖公子不妨直说出来,你我二人合计合计。”李元昊打着哈哈说道。

赵娴心道,这李元昊狡诈多疑,断然是不肯轻易许人条件的。

她缓缓说道:“这条件于太子只是举手之劳,在下只需太子承诺保住一人性命即可。”

李元昊故作豪气道:“好!既如此,本王便应下这赌约。”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赵娴自是不信李元昊的保证。

李元昊脸色瞬间变的难看,哼声道:“我党项男儿历来是重承诺,守信义,哪如你们汉人,阴险狡诈。”话未说完,见赵娴只是默然看向他。李元昊心想既要取得这人甘心辅助,必要拿出点诚意。

他便不再说什么,吩咐侍女去取纸笔,引着赵娴来到房内,签下了一纸赌约。

而赵娴却是心中暗笑不已,因为那赌约上分明签的是肖闲之名,他日只要她换回赵娴之身,世上哪里还有肖闲此人?

夜利亚在边上看完,只是面色复杂地盯住赵娴半响,最终还是未说任何话。

第95章 有趣的规则

四月初四,天阴,万胜门西去五十里。

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妥,只是细细查看,却能发xiàn

有几棵稀疏的树中央分明有条小路。

拨开树枝,沿着小路朝前走约有百步,林间豁然开朗,大片空地映入眼底。

空地之上最惹人注目的,却是那竖起的一座小型废城。

废城不大,呈正方形,长、宽各有二百余步,四周被土墙围住,犹如城墙。

土墙不高,约有五米。墙开三门,东、南、北面皆有城门,独独西面仅有城墙围住。

城墙上又有城楼,楼宽两米,另有箭楼三座,分别置于城门之上。

城内有简易草房数座,简易街道几条。

废城一应设施类似真实之城,只是少了闸楼和瓮城。

废城外几米处又有一条仿造的护城河,河宽三米,河深一米,显然这是一条挖出来的壕沟,里面引水而来成为护城河。

站在城外,望着这座缩小版城池,虽然仍是简易,却颇具雏形。

李元昊曾在三日前来过此处,那时便被这废城震惊到了,而今日再看这废城,内心仍感深深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他曾对赵娴起过爱才之心,如今却对这人的神mì

充满了好奇。

辰时未到,赵娴和李元昊双方带手下皆已到了这废城外。

废城外面另有一处空地排满了黑、红两色铠服,并有刀、枪数只。

赵娴指着红色铠服对李元昊说:“太子,此种铠服比普通衣物稍厚,却比铠甲轻许多,穿起来行动也方便。为明辨你我双方之人,你夏国便穿这红色。”

指着黑色铠甲说道:“而我们之人便穿这黑色铠服。”

李元昊指着架子上一排排刀枪问道:“这是让你我之人选的兵器吗?为何如此之怪?”

赵娴见李元昊奇怪地望着刀枪的头,便解释道:“这刀枪乃特制之物,为避免伤人,大刀未开刃,而这长枪也除去了枪尖,包上软布。你我本非性命相搏,何必伤及性命?”

李元昊点点头表示同意,示意手下人换上铠甲,再细细挑选平日里惯用的刀枪等兵器。

赵娴又拿起一把刀,指给李元昊看上面涂抹的颜色,说道:“太子请看这把刀,上面皆涂有特殊颜料,你我双方短兵相接之时,是否被兵器砍上,只需看铠服上被砍的痕迹,便能知伤在何处,若是痕迹在身体重yào

部位之人,需退出此战。”

赵娴又说道:“为公平起见,便让太子先选,做攻守哪方。”

李元昊说道:“我党项一族从来便是以马背为家,过着草木记岁的游牧生活,向来无城池之说,亦不会被几面土墙围住了我夏国的步伐,今日自是以攻为主,选择做攻方。”

赵娴早猜李元昊会这么选择,是以这几日便是以守城为主反复推演。

她清咳一声,说道:“既然太子已选好,那在下便说说这规则。”

李元昊讶异道:“还有规则?不是我攻城一方将城池攻下便为胜吗?”

赵娴说道:“话是不错,只是此次你我之战不同于真实的城战,真实之战可以不限时辰,最终目的只为攻下城池。而今日之战怎能不限时辰,无休无止?若是到了晚间,你我双方仍僵持不下,又做何打算?”

李元昊低头细想,确是如此,又抬头说道:“如此你便说说这规则。”

赵娴微微点头,说道:“这规则便是积分制,攻防战以四个时辰为限,时辰一到,我们便算这分数,分数高者为胜。”

“积分制?如何积分法?”李元昊被赵娴的规则弄的有些糊涂了。

赵娴说道:“你我各有三十个士兵,轻伤对方一人积1分,重伤对方一人积2分。”

随后赵娴又指着李元昊说道:“双方帅将各二人,贵方以太子为帅,苏将军为将,轻伤元帅积10分,俘虏元帅积15分;轻伤将军积5分,俘虏将军积10分;抢得旗帜并成功带到己方阵营积5分;夺得粮草积10分。”

“而我方帅将是我以及我师兄”赵娴转身遥指城楼上站着的一人。

赵娴师兄李易正立于城楼之上,只是脸上被稍稍易了容,此时已完全变成了一个面色黧黑,长相普通之人。

赵娴将手一挥,从后面走来一位中年人,手上拿着一把金算盘,上来后冲二人施了一礼,便立在一旁。

赵娴说道:“这位是我汴梁城中最有名的术数大家,稍后由他为我们计分,四个时辰结束后,他便会为你我算出所得分数。”

李元昊本就是极聪明之人,初听这积分制颇觉新奇,再听着赵娴的解说,不一会儿便完全掌握了这规则。

明明是一场赌约,而今被赵娴设计后,却更增添了一层趣味性。

李元昊此时已经完全明了,不由跃跃欲试。而这似模拟似真实的攻防战,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巴不得此战立时开始。

李元昊问道:“辰时可至?何时可以开始?”

赵娴以眼询问刚至身边的赵颜,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她方说道:“太子如此心急,难道是急着输给在下吗?”

李元昊哼声说道:“胜负尚未可知,肖公子太过自信了。”

赵娴无声笑笑,望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三人,说道:“关键之人到了!”

李元昊闻言转头,一眼便望见远处的三人,眼睛不由眯了起来,眼中寒光一闪,问道:“这是何意?”

赵娴淡淡地说道:“无他,既有赌约,当然不可少这裁决之人,不然胜负由谁来定?是太子你抑或是在下?”

望着越走越近的三人,李元昊问道:“他们三人便是你请的裁决之人?”

赵娴点头道:“正是!”

李元昊朝赵娴脸上望了片刻,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只觉这人的狡猾尤甚自己,却又处处占住“理”之一字,让他无从反驳。浑身是刺,又让人无从下嘴,。

望着将到眼前的三人,李元昊收敛了复杂的神色,大笑着走上前去,对着当先一人亲热地唤道:“耶律郡王!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第96章 请君入瓮

辰时已至,已是清晨时分,只是天色仍是阴沉沉的,上月底那场雨后,天公倒是做美,狠狠地放了几日晴。

只是这春来之时,雨水才是最应季节之物。这乌压压的云,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眼看今日这场雨也是无法避免的,只不知是何时。

远处的三人,转眼便到了众人面前。当先一人,被李元昊称作耶律郡王的,可不正是辽国的中山郡王耶律宗政。

他见李元昊这故作的热情,脸上也露出淡淡笑容,对李元昊抱了一拳,说道:“肖兄弟诚意邀请,无有不到之理。”说完转头对赵娴微微颔首。

耶律宗政后面跟着的一人,年近五旬,身材魁梧,相貌奇伟,一看便是位武将,他朗声说道:“元昊太子有礼了,老夫风闻有如此对战,顿生好奇之心,今日也来凑一脚,太子不会见怪吧?”

“哈哈哈!王将军能来,小王求之不得,若能得将军指点一二,小王岂不是赚了?”李元昊打着哈哈说道。

这王将军却是大宋检校太保,当今的枢密院事王德用,本是武将出身,对攻防之战最是感兴趣,如今受邀,焉有不来之理。

李元昊再看最后一人,是个年轻的僧人,他面色仍是布满笑意,对那僧人合掌施礼,转头看向赵娴,问道:“这位大师是……?”

赵娴脸带敬意,介shào

道:“这位是大相国寺最为年轻的有德高僧,普照大师,大师乃当世高人,据闻当今圣上便常常至大师处请教佛法。”

那年轻的僧人低头合掌,喊了句佛号,缓缓说道:“贫僧受人所托,必会忠人之事。”

西夏本是主信佛教的,因而李元昊对待僧人倒也颇为尊敬,再看普照如此年轻便是有德高僧,必是有灵根之人,忙安排椅子请他就坐。

普照摇摇头,只是盘腿席地而坐,脸色平静如常。

耶律宗政被请来不足为奇,毕竟他曾和赵娴有过交集,只是这王德用和普照二人却是如何请动的?二人一再说受人所托,何人如此本事,能托动这二位?

李元昊再望赵娴,觉得这人身上隐藏的秘密和能耐,是自己平生少见的。

其实,他又哪里知dào

赵娴乃是为赵祯做事,而在大宋,谁的能耐强的过当今皇上?又还有哪位尊贵人物是皇上请不动的?

赵娴看看人已到齐,再望望天,想起昨日请钦天监算过今日天气,她安排的胜招可还要靠着老天爷帮忙,如今算着时辰,是时候开始了。

赵娴问道:“太子,你们可准bèi

好了?若是已好,那便可以开始了。”

李元昊早这么打算了,只因赵娴拖拖拉拉的,才等到现在。而今被问,如何有不愿之理,忙点头说道:“自是可以。”

二人抱拳,各自回阵,而被邀来做裁决和计分的人也已闪到了一边,让开了双方对阵的必经之路。

此时林间一株最高的树上,稳稳坐着一人,身子隐在茂密的树枝和树叶后面,悄然望着废城内外。

正当其时,一声炮响,双方的攻防之战正式开始。

着红色铠服的夏国一方,队列整齐,杀气腾腾,主帅李元昊和将军苏奴儿端坐马上,立于队伍的最后方。

李元昊曾派人探过这城内部,并无任何异状,是以一上来,他便下令强攻。

狭路相逢,勇者胜!

而李元昊相信,他们便是那勇者!

耶律宗政见红方队伍虽仅三十人,但这些人乃是李元昊的近卫军,日常操练从不曾少,也曾随同李元昊多次征战沙场,自是带着股凌然的煞气,不由对李元昊的领兵才能加深了一层认知。

李元昊队伍分成三列,每队人数不多。因是攻城,皆为步兵,第一列队伍手持藤牌,第二列手拿长枪,而第三列却是手握大刀。

又有二人护卫帅旗,再有几人抬着木板,迅速抬去架在河上。

这本是一条小河,完全可以趟过去的,但李元昊不想一上来便湿了铠服,届时如落水狗般,灭了威风。

搭好了临时的桥,那几人又扛起了攻城梯,在几个持着藤牌士兵的掩护下,飞快地跑至东城前,动作熟练地将攻城梯搭于城墙之上,又迅速靠墙站定,只等后面队列上来。

而城楼之上却未有射下箭雨,倒让他们顺利地搭好了那几架梯子。

抬头望去,东面城楼之上只有两三人闲闲地望着他们,说说笑笑,并未有其他动作。

奇怪,这与预料的大有不同啊?这些士兵心中暗暗奇怪,却也不敢多言,毕竟他们只需服从将军的指令便可。

李元昊在不远处见到这情景,嘴上未说什么,但心里却暗自嘀咕,吃不准赵娴到底如何打算,一时间倒提高了警惕心。

不多时,李元昊等人便来到了东面城墙底下,但仍未遇到对方的任何反击,抬头再望城楼,方才那闲闲的几人,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李元昊一时到吃不准了,这到底是要上攻城梯进去,抑或原地观望呢?上去吧,这城楼之上人影俱无,怕赵娴暗施诡计;若继xù

观望,平白消磨了斗志。

这边苏奴儿见自家主帅左右思虑之际,忙策马回身,说道:“太子,已到城下,一鼓作气上梯攻城吧?我等只需小心谨慎便是!”

李元昊听苏奴儿说的有理,点头说道:“苏将军说的不错,如此便攻吧!”

苏奴儿大手一挥,大喊道:“诸位随我上梯攻城了!”

边上有那擂鼓的,忙擂起战鼓以为鼓劲。

手下士兵精神一振,三列士兵立时变换队形,混编而上,每一持藤牌之人,后面皆跟二位持兵器之人,三队人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因这城墙只5米高,不多时便上去了一半人数。

这时只听城内几声锣响,东门缓缓而开,门内站着一人,嘻嘻笑道:“太子何必辛苦爬墙,不如让我开门迎客,如何?”

李元昊定睛一看,赵娴独自一人站在门内,面带笑意望着他。

“请君入瓮?”李元昊差点气吐血,当他真没读过兵书吗?这人简直太小觑他了。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元昊自是深谙用兵之道,他知dào

,此时若是就此驻足,只怕会低落了士气。不如大大方方地进城,给对方以迎头痛击!

想到此,李元昊豪气顿生,即刻下令所有在城墙上之人立时下来,重新整编队伍,后队变前队,全速进城。

第97章 故布疑阵

东门洞开,苏奴儿一马当先,驰在队前,赵娴微微一笑,在门内做了个迎进的手势,便迅速后跃。

苏奴儿观赵娴动作,心中一惊,生怕这人又要使出诡计,忙催马加快,转瞬便进的门内。

一进东门,苏奴儿便策马靠边,立于门内一侧,左右观望一番,见除了退后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们的赵娴,周围仍无一人。

他大手一挥,后面队伍整整齐齐挨个进来。

苏奴儿方才心中怕的是队伍行至一半,城门关闭,将他们从中齐齐断开,届时对方若集中兵力围杀他们,他们便无故折损一半兵力。

只是待三队人全进城门之后,对方也无动静,显然打的不是这个算盘。

李元昊依旧是坐在马上吊在队伍的最后端,因他本就是领兵元帅,自是应该被保护周全。

所有人进的城内,再观四周,只见城中草房数座,毫无规律地排在城内,街道数条,也是弯弯曲曲凌乱无章的设在其中,让人一眼望去,全无头绪。

苏奴儿抬手示意队伍立定,方驰马到李元昊面前,拱手问道:“太子,对方出招全无痕迹,不如先派二人前去打探虚实,我们便在此稍后,静待回音如何?”

说话间抬头朝赵娴立足之地望去,却发xiàn

那处又是人影皆无,只不知方才还笑笑望着他们的人,此际又不知钻至何处。

李元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其实也有些着急,他再观己方队伍,人人脸上皆现一种茫然神色。

先前城外列队时的煞气,城墙外准bèi

进攻时的豪气,此时已被赵娴的诡计弄的淡化了许多。犹如刚猛一拳,猎猎而来,不巧打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之上,不痛不痒,但却消磨诸多锐气。

李元昊闻听苏奴儿建议,觉得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便点头同意。

一刻钟后,派去打探敌情的二人仍未归来,苏奴儿心中便有些焦虑,想要直接杀将进去,又不敢轻举妄动。

正进退两难之际,原本敞开的东门不知何由,轰然闭上。

再回头望时,忽听三面城墙上响起锣声,众人警惕,抬头望去。

只见墙上的三座箭楼内,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箭手。

又是一阵笑声传来,有人大叫:“太子留意!我们要射箭了!”

苏奴儿骇了一跳,忙示意队伍后退,贴着城门一处蹲下,藤牌手立时护住前面,准bèi

挡住箭雨。

话音已落,诸人皆已准bèi

好,却迟迟未见射来之箭。

苏奴儿以为又是对方故布疑阵,方欲命人站起,一轮箭雨如蝗石般从空中而至。

他忙高呼:“藤牌手护住!”手下之人尚未站起,又忙蹲身,躲于藤牌之下。

只闻“叮呤当啷”之声,身前便落满去了镞的箭。

再看诸人,幸得无一人被乱箭射到,苏奴儿便放下一颗心。

他因武艺高强,箭雨来时,只需舞动手中那把长枪,便能将射来之箭全然拒之身外。只是.

忽闻身边近卫轻呼:“将军,你座下马腿……”话未说完,便以手指住苏奴儿胯下之马腿处。

苏奴儿俯身顺那人手指处望去,但见马腿护甲之上,出现了淡淡的箭痕。

开战之前,赵娴曾为他们准bèi

充分,除去诸人所穿铠甲,连护马铠甲皆已准bèi

,当时尚觉这人心细如发,却原来早就考lǜ

到此处。

苏奴儿脸上一红,悻悻下得马来,只因方才心神被对方反反复复的手段所分,只知忧心手下是否被伤,却忘记了胯下之马。

再看马腿之上淡痕,只算轻伤,若是强骑也未必说不过去。只是想到这已是城内,或许接下来,马下相斗更多了点,便是不用骑马,倒也无妨,便将马小心翼翼牵到一边。

一轮箭雨过后,箭楼之上再次无声无息。

李元昊心中暗骂道,对方不敢堂堂正正迎敌,尽做这些小动作,颇符宋人作风,胆小懦弱,手段阴险。

他示意一个大嗓门士兵对墙头喊去:“你们这些宋人,尽是些缩头乌龟,大软蛋!有本事出来和老子一较高下,总是鬼鬼祟祟躲着,像个娘们!”

边上诸人齐声呼喝,一时间,李元昊之人越骂越顺畅,越骂越开怀,骂的浑身冒汗,热血沸腾,直差解开铠甲,当众扇风了。

骂过一轮后,诸人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取下身边之壶,对口大喝。

这时,城内草屋之中跃出一人,冷冷地说道:“太子,你等有这骂人的势头,不如过来一战?”

苏奴儿见那人身穿黑甲,普通兵士打扮,只神色冰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锐利之气,倒像一把出鞘之剑,剑未到,而剑qì

已至。

苏奴儿却是不知,这人便是阿颜,阿颜常年沉浸于剑术,即使不动,也是满身的剑qì



他忙正色道:“如何不敢,只是你等之人可敢现身与我党项男儿一较高下?”

阿颜冷冷一瞥苏奴儿,将手一挥,后面街道内便跑来一队人,细细望去,却有十多人。

那队人脚步移动之间,轻灵异常,全无普通士兵跑起来的“轰轰”声,他们悄然跑至阿颜身后,呈三角形般摆好队列,而阿颜正立于这三角形的顶端。

苏奴儿一方从未见过此种队形,一时间倒怔住了,诸人呆呆望着阿颜他们动作迅速地排好队形。

“嗨!”对方齐齐大喝一声,十几人同时喊出,虽不是喊声如雷,却是整齐有力,仿佛一人高喝一般,这呼声一望便知是训liàn

过无数遍。

这喝声顿时惊醒了这边众人,苏奴儿轻咳一声,走至李元昊面前,悄声问道:“太子,我等如何应对?”

李元昊心中苦笑,说道:“本王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阵法,不如你领一队人前去探探虚实如何?”

苏奴儿点头应下,回身点了人数相当的一队人,带头走至阿颜面前,拱手朗声道:“夏国苏奴儿,前来领教贵方阵法。”

阿颜曾与苏奴儿交过手,知晓这人马上马下功夫皆极为强悍,那时常常从狄青口中听过夸赞苏奴儿之话,是以她从未轻视过苏奴儿。此时脸色虽仍是冰冷,但脑中却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她点点头,也抱拳回以一礼,口内冷冷说道:“请!“

第98章 狭路相逢

苏奴儿枪杆轻磕,去了头的枪尖遥指阿颜,一人一枪挺身刺来。

那枪夹着风声转瞬刺到,阿颜侧身躲过,顺势举起手上大刀一个斜劈,砍在枪身,刀上一股大力传到手臂。

阿颜面色微微一凌,知dào

苏奴儿本就是征战沙场之人,枪沉力大,再加二人男女有别,自己决计不能与他硬碰。

阿颜原本使用的软剑因在数日前救赵琼之时,掉落水中,此时也无趁手兵器,而手中这把大刀原不是用惯了的武器。

幸得她于武术一门颇具天赋,刀剑虽不同,但她用这把刀练过几日后,倒渐渐将刀法似模似样地使了出来。

剑法与刀法不同之处就在于:剑法讲究轻灵、精妙,剑招多变,走的是迅捷、出其不意之路。而刀法讲究沉猛和大开大阖,多了劈砍动作,走的却是刚毅勇猛之路。

阿颜身形瘦弱,若是真靠刀力对敌,实是将己身弱点暴露于人前,兼且对方用枪战刀,拉开双方距离,本就多了一分优势。

其实战场对敌,用大刀比用剑更为直接。阿颜这几日,便日夜琢磨,将原先剑法的轻灵揉到了刀法之中,却被她自创了一套制敌刀法。

苏奴儿见阿颜不敢与己硬碰,处处避己锋芒,心中便知他必是气力不足。是以抓住阿颜弱点,利用长枪优势,专挑阿颜胸前刺来,实是指望阿颜用刀来挡,好多消耗些对方体力。

阿颜见苏奴儿招招直刺自己要害,不再用刀迎敌,只是用身一味躲闪,且躲且退,不多时便从队型最前,退到了三角形队列最后。

而身后队形也从中瞬间分开,由两边开始如潮水般又朝前阖上,当头迎上了跟在苏奴儿身后的士兵,将苏奴儿与身后士兵隔了开来。

此时的正三角立时又变成了一个倒三角,三角顶端仍是阿颜。

苏奴儿见阿颜被自己逼的一直后退,便步步紧跟,一杆枪使得兴起,直将阿颜追到队伍最后,却未发xiàn

,三角形队列已发生了变化。

阿颜将苏奴儿引到队列最后,便不再退了,刀尖微点枪身,一个飞身,手中之刀便沿着苏奴儿之枪滑了过去,动作飞快,人尚在空中,刀已划到苏奴儿身前,直抹他脖颈。

如此精妙之招,让苏奴儿忍不住大喝一声“好!”

眼看大刀便要抹到自己,苏奴儿刺出去的枪立时收回,双手握枪,招式变换,竖枪便挡,将大刀挡在了枪杆之外。

谁知阿颜此招却是虚招,她见苏奴儿挡住横抹的刀,刀顺势上撩,足尖轻点枪身,大刀又当头劈下。

二人在后面打的正酣,而前面三角队形中人也迎上了苏奴儿所带兵士。

这些士兵皆是李元昊身边近卫,堪称铁血之兵,想他们随同李元昊征战之时,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谁人手中不沾满鲜血?

对于宋人,他们心中自是耻笑多过尊敬,轻视多于重看,人人心中都暗想,这帮从未上过沙场的软蛋,若不是老子手中之刀未开刃,还不让你等血贱当场?

见阿颜队伍变换队形迎了上来,他们毫不在意,每人找准一个目标,欺身而上,拿起手中之刀对着那些所谓的“软蛋”狠狠砍了下去。

须知沙场对敌本就无太多招式可言,性命相博之时,用最狠最简单的手法,砍人头颅,取人性命才是正事。

苏奴儿所带士兵方才见阿颜对自家将军,处处以避锋芒。便觉得宋人必是人瘦力亏,对敌之时必不肯硬碰的,心中皆琢磨好了,只要迎上那帮宋人,无需他招,当头便砍就是。

阿颜所带之人,身穿黑衣,人人神色皆如阿颜般冰冷,迎上夏国兵士后,见对方招招毙命之势,神色不动,只双手握刀,迎了上去。

“滋!”刀刀相撞,发出难听的声音,整齐划一的刀式如出一辙,一旦迎上,毫无花式,夏国士兵蹭蹭倒退两步,力大的稍好些,一碰即开,力稍逊之人,直接倒退,此时人人皆心头一沉。

所有人骇然望向对手,心中竟同时冒出一个念头,何时宋人竟也如此厉害,若是宋兵个个皆如此勇猛,他日夏国对上大宋,两兵相遇,岂不危险?

李元昊先前见苏奴儿被阿颜引至队伍之后,后又见手下兵士对上对方,硬碰之下一招便分出了强弱,心中突地一跳,暗叫不妙。再望对方,眼神已有变化,他示意手下大喝,为己方壮威。

“嗨~嗨!呜嗨嗨!哈嗨嗨!”这是党项一族传下之语,本是夏国老祖先放牧猎杀之时以壮声势的口号,后来多对用于夏国士兵战场杀敌以壮己威。

听闻同伴口中所呼口号,夏国士兵人人精神一振,又提起大刀,糅身便上。

此次再上,却不是原先的硬碰之法,而是用上了苏将军平日里所操练的方法,那是融合了草原摔跤、近身打斗、对敌致命之刀法。

阿颜所带之人也大喝几声:“嘿!哈!”,队形又是一变,却是变成了一个圆圈,将对手团团包围在圈内。

李元昊之人一刀上去,却见对面人影一闪,大刀便劈空,再举刀之时,原先的对手已然不是之前的那人,对方队型已变,将己方包围在内,颇有要绞杀之意。

刀影一晃,对方便动手了,只一个照面,被围在圈内的李元昊之人便有人受伤。

李元昊在外面越看越心惊,此时方知,方才人家根本未下杀招。

李元昊眼神顿时阴了下来,大手一挥,手下又上了10人,对着包围圈便冲去。

这时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一声唿哨,阿颜所带之人的队形又有变化,他们将圈子散开,又成倒三角形状,却不再与对方缠斗,转身朝来时之路跑去,没入街道之内,又无影踪。

赵颜待诸人退走,也不与苏奴儿纠缠,只见刀光一闪,苏奴儿再次避开砍来的大刀后,却见身前阿颜早已发力一点,身子轻盈地朝空中飞去,几个纵身,进入街道后,左转右转,没了人影。

苏奴儿再看己方,已有数人受了轻伤,心中顿时羞愧不已,脸色通红,朝李元昊走去。

“苏将军,不必羞惭!”李元昊不待苏奴儿开口请罪,大手摆了摆,制止了他。

“太子,观他们行动,来去如风,诡异非常,为今之计,又当如何?”苏奴儿已被赵娴搞的晕头转向,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99章 惊险巷战

见对方仅两个照面,一个回合便将己方弄的士气低落,李元昊心中暗恨。只是如今之势,逼的他们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想到此,李元昊沉声说道:“为今之计,敌暗我明,对方分明就是诱我们进入那处”说罢将手一指阿颜等人消失的街巷。

李元昊随手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废城之图,这是前几日查探此城地形时所绘之图,图上阡陌纵横,每处皆详细标注出来。

想那李元昊此人虽然奸诈,却颇有谋略,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每战之前,必派探子探明对方所有形势,而此战也不例外。

他说道:“若是不进,仍留此处,便会处处被动挨打,只有进,才能反被动为主动。如今哪怕前有陷阱,我等也只得继xù

前行。”

苏奴儿深有同感,点头说道:“太子所说不错,只是若要前行,却是从何处开始?”

李元昊看着那图,眼神闪动,片刻后笑道:“他们想诱我们从此处进,我却偏不如他们之意,我们由他们后面而入,来个反抄如何?”说罢指着图上的另一处。

苏奴儿凝神细想,不由抚掌大笑道:“太子果然好计谋,那我等便从此处进发。”

李元昊点点头,说道:“重列队形,我们此次以藤牌手为先,刀手居中,长枪手随后,再选那善射之人,手执弓箭殿后,专射那隐藏之人”

苏奴儿精神大振,说道:“此计甚好,我们便依计行事。”

说罢长身而立,手持长枪向天遥指,大声喊道:“我党项男儿向来是迎难而上,是男人的,有血性的便随我前去厮杀,但凡建有寸功的,回去后,太子必有重赏!”

“好!好!”一众士兵立时被激起了热血,随后大喊:“呜嗨嗨!杀!杀!”

一番鼓动,原先低落的士气不由大振,李元昊见状满yì

的点点头,由苏奴儿安排后,将手一挥,迈开步伐朝另一处前进。

李元昊一方从城内东门进发,沿着城墙自南而北行进,在未到北门处,又转向西行,进入了一处街巷。

李元昊早已算好,由此处街巷进去后拐几个弯,便是阿颜他们方才消失之处,他猜测他们必是藏身于街巷附近的草房之内。

李元昊之人进入街巷后,越发觉得草房的安置凌乱无章,此时的街巷内安静异常,只有他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看到前方再一个拐弯便能达到的地方,苏奴儿做了个手势,诸人脚步立时停止。

因街巷狭小,不便几列人同时进去,他们便按先前安排的方法,四人成一小队,挨个进去。

先是藤牌手,一手持藤牌,一手拿刀,率先前行,另一刀手紧随其后,之后又有弓箭手和枪手躬身前行,整个安排的确无懈可击。

一进入草房林立的街巷,几队人便立时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由第一间草房搜起。

第一队人率先搜第一间,后面几队依此类推,搜第二间,第三间。

只见长枪手以枪尖轻点房门,那门迎枪而开,几人保持队形挨个进去,发xiàn

房内有椅有榻,布置井然,只是却空空无人。

几人四处打量一番,见无异状,转身出得门外,继xù

前行。

只是……

当队中最后之人尚未踏出那屋,却被门后闪出的一人无声无息地用刀抹了脖子,这人方欲大叫,一指点来,顿时哑口无声,软软倒在了地上。

而前面三人仍一无所知,还在继xù

前行,只是到了下一处,却骇然发xiàn

,小队内居然少去一人。

如是这般,一番搜探,几个小队一无所获之下,却发xiàn

惊人一幕,那便是每队或多或少皆少了人。

想那夏国士兵,历来只晓得在战场上直来直去杀人,迎面对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尝经lì

过此种诡异情况,他们对于街巷之战本就不擅长,更遑论搜探之术。

是以尚未搜探结束,再清点人数之后,却赫然发xiàn

少了7人。

苏奴儿惊怒之下,众人再次整编队伍。

只是此际不再以小队形式搜探,却是以苏奴儿为首,从第一间开始,一间间重新搜探,势必将草屋潜藏之人揪出,将队中少去之人带回。

“嗖嗖”数声破空之声传来,七八支箭当头射来,又有几人大意被射中。

苏奴儿闻声望去,原来草房之上埋伏数人,个个手持弓箭,瞄准他们。

巷内诸人,犹如瓮中之鳖,被伏于屋顶上的弓箭手团团围住。

李元昊命诸人靠草房而立,蹲身于藤牌之下。

苏奴儿大怒,劈手夺过手下人的弓,拿出三支箭搭于弓上,看也不看,随手便拉,屋顶上立时有三人被射中。

手下士兵一阵欢呼,大叫将军威武。

阿颜亦伏于一处,心中暗想,若是狄青在此便好了,若是他在,定让苏奴儿之箭有去无回,也就他之水平能与苏奴儿一较高下。

瞬时间,一张嬉笑之脸浮于眼前,可恶之极又让人无比怀念,想着想着,一时之间竟痴了。

只是破空之声迎风传来,阿颜蓦然回神,原来是苏奴儿又射三箭,其中一箭竟是冲她而来。

她反应极快,一个翻身,在屋顶之上滚了几滚,躲开了那箭,顺势跃入巷内,巧巧立于蹲着的士兵身前。

她暗呼好险,心中越发对狄青多了几分恼怒,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在如此紧急关头走神。

那士兵一见阿颜双脚近在眼前,不由大喜过望,拿出刀便砍了过去。

阿颜眉头微蹙,一脚便踩上了那刀,另一脚飞起,将这士兵远远地踢了开来。

苏奴儿此时又拉开了手中之弓,弓上仍是三支箭,只是此次所指的对象不是草屋之上的人,而是立于不远处的阿颜。

他细细算好角度,欲将阿颜所有退路都以箭封死。

苏奴儿将弓缓缓拉开,只眼微眯,瞄准了阿颜,手用力一松,三箭按顺序先后飞速射来,箭之路线,却是三个不同的方向。

当先一箭直奔阿颜面门而来;她若跃上屋顶,紧随其后的一箭射向的便是她上跃之处,若阿颜躲过第一箭,那第三箭却是冲她心脏而来。

如此精妙的三箭,无论从何角度看,皆是避无可避。

众人屏息,眼含期盼,只待自家将军率先将这看上去极为厉害之人射趴。

第100章 最后一根稻草

避无可避的三箭瞬时射来,又快又狠,不待人细想,当先一箭带着破风之声已然来到面门。

阿颜毫不犹豫挥刀便挡,那支箭射在刀身之上,又“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她也未跃起,只双腿一跪,身体朝后便倒,又避开了射向她心脏的那支箭,这两个避箭动作干脆利落,让那三支箭纷纷落空。

阿颜心中暗呼好险,直至今日,她才真zhèng

感受到何为箭法精妙,而苏奴儿的箭更兼具力量和速度。

她一个飞弹,身子又站了起来,只是此时,又有三支箭呈品字形已到眼前。

原来苏奴儿方才那三箭目的并不在伤人,只在吸引注意,真zhèng

的杀招却是在此三箭上。

注视着眼前渐渐放大的三支箭,阿颜眼神瞬间锐利。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最终只化做一声叹息,手中大刀再次抬起。

她已知dào

,这次无论怎样抵挡和躲闪,最终仍是有一箭必射中她,如今只能选一处不重yào

的地方挨箭了。

苏奴儿射出这三箭后,终于露出了开战以来第一个笑容,因为对方中的主力人员将会少一人,他看着阿颜,仿若看着一个即将失去的对手。

缓缓地,他又拉开了弓,只是屋顶上已无人,微风吹来,扬起了一阵轻尘,苏奴儿咧嘴,将弓再次瞄准了阿颜。

“嗖~~~”的一声,带着雷霆万钧的声音,一样东西****而来,后发先至,呈品字型的三支箭应声而落,而阿颜也飞快朝后退去,又不知影踪。

苏奴儿笑容未落,眼神立寒,手臂微转,手中之弓朝着屋顶拉开,最后三箭终告射出。

众人此时方看清,方才那东西竟是一枚小小的石子,仅仅一枚石子不知又是如何射落三支箭的?

不知何时起,屋顶上已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人,那人脸色黧黑,貌不出众,默默地望着巷内众人,眼神毫无波动。

见苏奴儿最后三箭冲他而来,他眼神平静,仿佛能看到箭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已至身前时,他方不急不缓展开手掌,在空中微微一抓。

三支散射的箭便朝他掌中而来,他手掌再次阖上之时,三支箭已被夹入五指之间。

李元昊脸色僵住,他记得这人是姓肖之人的师兄,却不知此人功力如此之高。

苏奴儿笑容顿时凝住,手中之弓垂在身侧,抬头冲那人大声喊道:“英雄可敢下来一战?”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西面城墙下,恭候诸位,一决高下!”说完一个迈步,如履平地般跃下屋顶。

这轻身功夫远超之前的阿颜,高明之处,竟是李元昊平生未见。

此时远处城墙之上也立着三人,分别是耶律宗政、王德用和普照大师。

耶律宗政与王德用皆身负功夫,目力自是极佳,而普照大师却手持一样东西,置于眼上,望向下面,那是赵娴借于他的东西,唤作“千里镜”。

隔着百步之远,下面战况,尽入眼帘。而观赵娴师兄的所有动作,皆无迹可寻。

距辰时开战至此,已过两个时辰,此时已近午时,精彩的对战让他们早已忘记腹中饥饿。

此时风越来越大,已近午时的天色居然暗沉沉的。

废城之内,西墙之下,风起之时,旌旗飒飒。

横五纵五排列成方形的队伍立于那处。而这队中,人人在黑色铠服之外,更罩着一件奇异的连兜帽衣裳,说是衣裳,却又不似以布制成。

队伍后方又立二人,抬头望天的是赵娴,静默不语的是赵娴的师兄李易。

“这雨,该下了吧!”赵娴喃喃自语,边说边将自己身上那件衣服的兜帽罩在头上。

似乎是为了应和这催雨的话,只闻“哗啦啦”一阵声响,豆大的雨点立时砸了下来,不多时又化作了倾盆大雨,倾泄而下。

李元昊带着不满二十人的队伍尚未走到西墙,头上便挨上了雨点,再走数步,又接受了瓢泼大雨的洗礼。

李元昊只得暗骂老天,后悔来时竟未找人算算这天气。

待这些人狼狈地来到西墙处时,已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

再看对面,那群人显然无惧于这大雨,奇异的衣物早为他们挡住了雨点,甚至他们头上都罩有防雨兜帽,整齐地立在雨中,并无一人移动半步。

“嗨!”见李元昊之人来到,黑色的队伍顿时齐声声地喊了一句。

之前东门对峙时,这黑色队伍散发的是一股冰冷之气,其后草屋伏击,又多了份神mì

诡异,而今再观,却俨然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肃杀之气虽不带血腥味,却多了一种精钢百炼的意味,更兼有隐忍和冷静。李元昊此时方惊觉自己的走眼。

战前的豪气已被对方的算计消磨殆尽,之前的锐气也被再三的失利挫平。

这场大雨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将李元昊彻底压垮。

李元昊眼望杀气腾腾的对面,再对比垂头丧气的己方队伍,心中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心中暗叹一声,想到:“大丈夫能屈能伸,当此情形,再战下去,也只是给脸上多添一层灰,既然明知必输,又何必再让人践踏了这面子”。

“罢了!罢了!”李元昊望着对面方形队伍的后方,那位好整以暇站着的赵娴,终于咬着牙,硬了硬头皮,运气喊了过去。

“肖公子!今日你等占尽天时地利,而今再斗下去也无意义,本王甘愿~~~认输!”最后两个字从牙缝中蹦出,李元昊兀自强带笑容,只是那铁青的面色却是压也压不住。

“太子!”苏奴儿方欲开口请求再战,便被李元昊摆手制止。

赵娴听到这认输的话,摇头说道:“果然是李元昊的作风,只是这快便认输,当真是可惜了我这设下的最后一局。”

说完叹了一大口气,眼光灼灼地望向两队中间的地方,那里是一块平地,即使仔细看,也全然看不出端倪。

只有她队伍中诸人心中了然,就是这充满了主子奇思妙想的地方,曾让他们多少人吃过暗亏。

第101章 普照的师兄

从汴梁出发,若要西行,选择从外城西北面卫州门出行,无疑是多数人的是首选。

正是春雨绵绵日,空气中尤带着湿意,悄然浸润大地。

雨丝中夹着股青草的沁人味道,轻抚面颊,春雨润物,这雨却正是农人们的最爱。

清晨的官道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偶有牛车行过,溅起一片泥泞,却让路人更远的避开了道路的当中。

一人蓑衣斗笠立于道旁的树下,手牵一匹已被打湿了毛的棕马,隐在斗笠下的眼神略显焦急,远远地望着城门通往官道的路上。

“得得”声响,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他身边,车内一人掀帘说道:“上车。”

这人双眼一亮,迅速将马拴于树边,随手拿掉斗笠,抬腿便跨上车内。

车内一人微有歉意说道:“阿里木,让你久等了。”

“肖公子客气了,多次麻烦于你,阿里木代公主致谢。”操着不甚流利汉话的,正是回鹘公主夜利亚的侍卫阿里木。

“夜利亚昨夜已离开汴梁?”所谓肖公子正是赵娴。

阿里木忙点点头,双手递上一封夜利亚托他捎给赵娴的信。

昨日一战,赵娴轻松赢取李元昊,当时,战未结束,李元昊已俯首认输,事后自是遵守承诺,放qì

夜利亚。

本来嘛,对于李元昊来说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多一个或少一个也仅是个数字而已,并不如何稀罕。

唯一可惜的是他还未来得及品尝到夜利亚的味道,便得放了她。

只是夜利亚一回到居处,便收拾包袱,连夜离开汴梁,据说是要去甘州找自己父汗夜落隔。

而阿里木考lǜ

到自己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怕保护不周全,便让哈斯护卫夜利亚先行离去,自己让人带信给赵娴,是以才有今日这等人的一幕。

“既如此,我会暗中派人护卫你们,另再着人带信给可汗。只是,李元昊曾见过你,万一被他发xiàn

,便能猜测出夜利亚的身份。”赵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边上阿颜立时摸出一个包袱,递于阿里木,说道:“这里有一些易容物,你和哈斯乔装一下,一路上行走便安全许多。”

阿里木大喜,接过那包袱,忙不迭地道谢,这乔装之物于他们而言,却比那真金白银更珍贵许多。

他再次拱手称谢,说道:“此去甘州,前路漫漫,阿里木只盼回鹘早日复国,若有幸能再见肖公子,必与肖公子把酒言欢。”

见赵娴点头后,他不再多言,告辞跳下了马车,解开那拴着的马,一个跃身上马,立时向西疾驰而去。

正所谓世事难料!赵娴此刻哪里知晓,这与阿里木的一别,竟成永别。

哪怕是日后再见夜利亚时,也早已物是人非,结局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车轮再次滚动,马车掉了个头,又向城里驶去。

汴梁东南处,这里是汴梁著名八景之一的“繁台****”。

高伟的繁塔沐浴在丝丝的春雨中,显得气势宏伟,却衬得塔下的天清寺更为清寂。

天清寺内僻静处有处独院,这里是寺内禁地,住着清修的高僧,平日里便院门紧闭,亦无人踏足打扰。

清晨烟雨朦朦之时,独院门外立着一人,斗笠蓑衣,足踏雨靴,整个人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伸出手,以指轻叩院门,三声之后,再无动作,门内寂寂无声,他并不张口呼唤,亦不焦急,只静静候在门外,神情平静。

不多时,门内传来轻悄地走路之声,到的门口,将门缓缓拉开,开门之人身着青衫,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忙微笑合掌,说道:“师叔,你来了!师父在净室等你。”

门外之人合掌说道:“有劳!”方跨进院内。

院子不大,只一畦地,种有蔬菜,在雨中葱葱郁郁,生机盎然。另有一张石桌,三张石凳,再无其他。

院内净室三间,这叩门之人走至最后一间,方欲抬臂再敲,门内低沉之声响起:“门未闭,进来吧。”

这人此时方轻缓地除去斗笠,解开身上蓑衣,将脚从雨靴内抽出,露出了灰色僧袍和脚上的一双灰色僧鞋。

这人却是一位年轻僧人,正是昨日为赵娴和李元昊之战做裁决的,大相国寺最年轻的高僧——普照大师。

他轻推室门,跨了进去,面色恭敬,双手合什,对着榻上盘腿闭目的中年僧人唤道:“普渡师兄!”

中年僧人睁开双目,细纹密布的面上依稀能见年轻时的清俊,只那双眼微澜不现,带着看透世事、无欲无求的清明,却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

“普照师弟,你来了,请坐!”声音亦是淡淡地。

净室只一间,简陋到只有靠窗的一张榻,和墙边褪了漆的长桌,以及两把椅子和一几。

普照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全然不在意,盘腿便席地而坐。

见师兄望向他这边,他温和地说道:“前几日皇上说起,师兄之事原是当年太祖之令,本也无法违背,然太祖已薨,当年之事也已时过境迁,而今师兄可以不必再被这院禁住脚步,尽可自由出入。”

中年僧人神色不动,半响方说道:“我在此院已住了几十年,早已习惯了清静的日子,如今禁不禁亦是如此。”

普照透过榻边小窗向外望去,繁塔顶部一角恰入眼帘。

他说道:“这繁塔是当年师傅与众师伯、师叔多方募银而造,亦是由师傅等人亲迎定光佛舍利入塔。繁塔建成,前前后后经lì

了二十年,方有如今胜景。”

见师兄微微出神,他停住了话语,不再多言,只悄然起身,合掌告辞,又默默走出门外,回复先前蓑衣斗笠装扮。

院内站着先前开门的青衫男子,背手驻立雨中,任那纷纷扬扬的雨丝在头顶密密地织了一层雨网。

此时,他正低头看那菜畦,不知在想什么,又闻门声,回头望来。

普照冲他点点头,他又是一笑,跟在普照身后将他送出了院子,方闩门回来。普照悄无声息地来回,用时总共不超两刻钟,倒是让人奇之。

门内普渡声音再度传起:“仁儿,进来吧!”

青衫男子忙以袖轻抹发顶,再弹了弹身上雨珠,方推门入内。

门内中年僧人已然下榻,见青衫男子进来,细细凝视他片刻后,眼露慈爱,温声说道:“仁儿,陪我手谈一局。”

青衫男子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慕孺之情,他点头正色道:“师傅可是又要虐徒儿了?”

第102章 复国之念

青衫男子最是知晓师傅,师傅若要与自己手谈,那必是有了心事,这心事想也知dào

必是与师叔说的事有关。

棋盘已摆,青衫男子默默坐于椅上,他惯例是执黑子,做先手,轻拈一子在手,眉也不皱,便抢占中腹。

而中年僧人普渡静静摩挲那枚白子,神情温和,缓缓落子。

外间春雨依旧是绵绵密密地下着,虽是细雨,却不多时便在瓦上聚满了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在檐下的青石板上,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犹如轻扬的丝竹之音。

青衫男子扬起脸,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剑眉下含笑的双眼,清俊的脸温润如玉,可不正是杭州殷记绸缎的殷仁?

“师傅,徒儿不明,徒儿执先手,左右有厚势相依,中腹冲杀,分明是必胜之局,因何却得如今之状?”殷仁一脸苦状指着已露败象之棋。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哪怕人力所致,亦不能控zhì

!”普渡手指其中一枚黑子。

殷仁盯着那枚黑子,细细想来,须臾说了声:“果然是了!”

“只是棋盘为方,棋子为圆,黑白子再如何厮杀,棋子再如何厉害,也跃不出这一方天地内的阡陌纵横。”普渡轻叹。

“师傅因何感而发?”殷仁再度凝望普渡,越发觉得师傅心中藏着秘密,埋着解不开的心事。

他随师傅修习十数年,从未见师傅离开过此院,亦未听师傅谈论过自己之事,曾好奇之下问过,师傅也只是摇头不语。

“仁儿,师傅问你,当今皇上如何?天下如何?”普渡见棋局胜负已定,停手问道。

殷仁突被问此,心中一动,凝神细想,片刻后苦笑道:“如今天下太平,当今皇帝年轻有为,励精图治。”

“既如此,你心底坚持,所为为何?为让天下再度****?为让百姓再度离苦?”想到自己这一生,他越发不愿殷仁走这老路。

“师傅何以确定复国必会让天下****,百姓离苦?”殷仁双眼精光一闪,反问道。

殷仁原先温和的眼神此时也变得凌厉,他说道:“大宋赵氏欺寡凌弱,当年若非他们使出阴谋手段夺取皇权,若非他们怕留祸患暗中下手,我阿翁(指祖父)和阿爹何至于会年纪轻轻便离世,如今的天下本当是我大周柴氏的天下!”

自从殷仁出生,他便被告知他此生的使命无他,只是复国。

家国之仇,又谈何轻易化解!

普渡听得殷仁说到“阿爹”二字,脸色微变,他叹口气说道:“仁儿,盛衰兴亡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缘起之时便是缘灭之时。须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见殷仁默然不语,普渡知他必是仍执着于此,十数年的师徒,他对殷仁太过了解,根深蒂固的思想十数年都未曾化解,他也不曾指望今日便能让他放qì



“仁儿,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若你仍固执于此,将来必会后悔。”普渡慢慢将棋盘之子一粒粒放入手中,伸到殷仁面前。

“你看,黑白之子方才厮杀争抢,何等惨烈,只是结束之后,结局又如何?”说罢,他将黑白棋子分开放入盒中,缓缓盖上。

普渡面现怜悯之色说道:“这便是他们最终的宿命!仁儿,你愿做这棋子,陷入永无结局的厮杀之中吗?”

殷仁神色微动,透过了棋盘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自他懂事那日起,他便再无自我,只是,如今他还甘愿吗?

一张明媚鲜妍的女子之脸出现在脑海,那澄澈的眼神让他心跳骤剧。

只是若要继xù

,他便和会她渐行渐远。想到此,他心中不由黯然,方才凌厉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普渡将棋盘棋子归位后,打开房门,望着外间的雨,自言自语道:“这雨,怕是要下一天了。”

他立于门边,望向这桎梏他几十载的狭小庭院,思绪万千。片刻后,方回身上榻,盘腿阖眼,不再言语。

霎时一室静默,偶尔有雨丝斜斜飘了进来,溅湿了门内之地。

清晨,薄雨中的汴河上,船只如梭,间或有三三两两画舫行过,亦有人撑伞立于甲板之上,诗兴大发,赋诗一通。

汴河两岸的翠柳沐浴在细雨中,枝枝含雨带露,娇羞欲滴,船行其中,衬的这景愈发如诗如画。

一艘略大的画舫在晨雨中的汴河上悠哉而行,舱内两男子各自依窗而坐,悠闲自在地品茗,边上四位美婢垂首而立。

“帮主,昨日一战,可有去看?”白衣黑冠的李元昊问道。每每见到这位帮主的绝色,他都有一种控zhì

不住的心猿意马、心驰神迷之感。

李元昊暗想,男子生成如此美色,若非有足够强dà

的力量,怕是转瞬便会被吞没,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罢?

只是眼前这男子,连他亦不敢随意露出狎昵之色,只因这人功夫之高,远超他身边的所有高手。

那绝美帮主目光随意一瞥,随手拿起眼前茶盏,轻轻一嗅,方点点头说道:“自是看了,昨日之战精彩之极!太子倒是输的不冤,若是由我去战,也未必能强多少。”

李元昊长叹道:“可惜这肖某人最终不能为我所用。”

那帮主轻笑道:“太子果真惜才,只怕这女子大有来历,若要用她,可是难矣!”

李元昊一愣,讶异道:“他是女子?”。他见过肖闲几次,从来都被这人占尽上风,是以他从未想到这人竟会是女子。

“哈哈哈!太子竟不知吗?”那帮主抚掌而笑,眼中潋滟之光,让人不能逼视,边上美婢皆拿眼偷觑这绝色的帮主,个个脸泛桃色。

李元昊点点头,随即脸露沉思,细细回想肖闲平凡的长相。

那帮主又说道:“太子无须多想,这女子必是易过容,单这毫无破绽的易容术也堪称绝技。若非我善识女子,怕也一时无法看出。”

李元昊闻之,****一笑道:“帮主乃是万花丛中过,识人本领自是高强。”

说罢他一指立着的那四个美婢,说道:“这四女跟随我多年,却实实在在都是雏儿,帮主可随意挑选,但凡看得中,带走便是。”

那帮主眼皮也未抬,说道:“无功不受禄!太子可是提醒我,曾应下的‘忆江南’上姐妹花之事?”

第103章 雨夜访客

李元昊嘿嘿干笑几声,说道:“帮主办事,本王岂能不放心?”

那帮主以指轻扣杯沿,立时就有美婢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又将斟好的茶送至他手边。

他随手欲接那杯茶,长指擦过那美婢芊手,美婢浑身一颤,脸颊飘红,双手竟托不住杯子,眼见那杯茶朝下便坠。

“啊~”的一声惊呼,那美婢的双颊立时变得惨白,她知dào

太子最恨手下人前出丑,虽只是一杯茶,但事后她必受惩罚。

双膝一软,那美婢便欲跪下,只是一瞬间,眼前微风轻拂,那杯茶又被稳稳地握在了白皙有力的手中。

戏谑笑声扬起,嘴角一抹弧度消逝在茶水之中,那美婢呆呆望向这帮主的脸,一时竟忘了该做什么。

“咳!”李元昊一声轻咳惊醒了那沉醉在美色之中的婢女,她方醒觉,身子晃了几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退下!“李元昊脸色微沉。

其余三个美婢吓得立时将那跪着的婢女连拽带拉弄了出去。

李元昊摇头叹道:“帮主风姿无双,果然无人能挡。”

一声轻笑响起,那帮主说道:“不如就将适才那婢女送与我,太子可舍得?”

李元昊一愣,方明白他所言何意,大笑道:“有何不可?区区一婢女而已,你我之间何需计较此等小事。”

“太子离开汴梁之时,我必派人将‘忆江南’上姐妹花奉上。”那帮主斜靠椅上,姿态随意。

“帮主举事之日,本王亦会遥遥呼应”李元昊点头说道。

“如此,我便预祝太子早日承袭皇位。”那帮主举杯轻晃。

“本王也祝帮主早日成事!”李元昊抬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二人相视一笑,各自眼中精光闪烁。

李元昊双掌轻拍,立时有人送上美酒,李元昊说道:“你我二人如此投缘,今日不如歃酒为盟如何?”

“正有此意!”那帮主点头笑道。

李元昊命人将酒斟上,正色道:“我李元昊与‘隐帮’今日结盟,日后福祸相依,帮主但有用到本王之处,绝不推脱。”

那帮主听到‘李元昊’三字而不是‘夏国’后,眼神轻闪,脸色亦一正,端起酒杯,身子微微前倾,说道:“我‘隐帮’亦是如此,太子若有需yào

,必尽心尽lì

”。

原来这帮主正是“隐帮”帮主,那日建隆观后苑假山石洞中的红衣男子。

朦朦雨色中,帮主那张脸似蒙在烟色之后,只有华丽白衫上银线浅浅流动,衬的他的容色越发莫测。

李元昊听到这别有深意的话语,面上一红,低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先干为敬!”

帮主但笑不语,坐回身子,一仰头,杯内滴酒不剩尽数倒入口中,放下杯时,说了句:“好酒!”。

说罢站起身来,走至窗边,向外望去,画舫不知何时已行至城外,河两岸是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

他回身笑道:“太子,今日就此告辞,来日再聚。”

画舫靠岸停下,帮主白衫外罩着一件黑色兜头披风,不急不缓地下了画舫,后面跟着方才那闯祸的美婢。

岸边树林外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帮主来到那马车外,望也不望赶车之人,抬腿便跨了上去,车厢内立时有人将帘子掀了起来,娇柔地声音唤道:“帮主!”

帮主方才在船上的笑容早已没了踪影,脸色极冷,说道:“车下之人交于你,好好****。”娇柔声音轻轻应了下来。

那美婢跟着帮主满脸喜色来到了马车前,见帮主上了马车,倒也不敢忘记身份,只站在车下等着吩咐,满脑尽是帮主黑披风白衫的修长身影和绝美的风姿。

一只柔夷再次掀帘,千娇百媚的脸出现在美婢上方,淡淡地声音在头顶响起:“发什么呆,上来吧。”

那美婢手脚并用爬将上来,正欲进车厢,娇媚女子轻叱道:“想坐何处?外面呆着吧!”

美婢一呆,只得苦着脸靠坐在了车厢外壁。

车夫轻扬马鞭,马车滚滚而行,方向竟是外城西面的楚王府。

滴滴答答的小雨下了一日,到的天擦黑时仍未停住,八王府门外早早地亮起了灯,照着灯下如丝的细雨一片迷蒙,和被雨水刷洗的干干净净的台阶。

将至晚膳时分,门房估摸着这时辰应不会有人不识趣地叨扰别人,便将那扇边门也闭上了,哼着小曲回到门房间,只等小厮将晚饭送来,想着饭后正好换班,便能回去歇着了。

此时外面街上远远传来了清脆的“得得”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便停在了门外。

再片刻,大门便被“通通”敲响。

那门房听得分明,暗骂一声,无奈地又去开了边上小门,头伸了出去冲那敲门的人问道:“你是何人?”

敲门之人是个劲装年轻男子,他见门房问他,走了过去,说道:“烦请通传八王爷,就说楚王府来人拜访。”说罢以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通身气派的马车。

豪华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雨中,四匹神骏的枣红马被雨丝弄的连连喷着鼻息,车内之人并未下来,只车内传来低沉而好听的男声:“就说楚王嫡子允升求见八王叔。”

“楚王、楚王”那门房低低念了两句,猛然醒觉,忙恭敬地弓了弓身,说道:“稍待!”,转身与另一同伴关照后,便一路小跑朝着内院报去。

难得的清静之日,赵娴午觉睡醒,窗外已是朦朦一片,她梳洗一番后,由房内伺候的贴身侍女陪同,撑着伞,朝着府内饭厅走去,准bèi

今晚陪爹娘一起用晚膳。

走了约有百米,前面一盏灯晃呀晃地过来了,提灯的侍女走的匆忙,以至于气喘吁吁,来到她面前方停了下来。

赵娴问道:“何事如此之急?”

那提灯侍女匀了口气,侧身福了一福,说道:“王爷特命奴婢告sù

公主,今晚公主只需去王妃房中陪王妃用膳即可,不必再往前面去了。”

赵娴奇道:“可是有事?”

那侍女笑道:“回公主,府中来了贵客,王爷正让大公子他们陪着在前厅说话。“

赵娴更好奇了,问道:“可知是何人?”

侍女仔细想了想方才听到的只字片语,老老实实地答道:“似乎是楚王府上的嫡公子。”

第104章 美男身份

夜雨之夜,天色已黑,平日这时辰正是八王府晚膳时分,而此时前厅却灯火通明,说话声阵阵传来。

“允升啊!本王还记得那年大哥来京,初次见你们之时,大嫂牵着你的手,那时你有四岁罢?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儿。都说岁月如白云苍狗,单这二十年光景便转瞬即逝。”说话的中年男子年近五旬,一脸的方正刚毅,面带威严,正是八王爷赵元俨。

他微笑着仔细打量了坐在下首处的青年男子,继xù

说道:“大哥当真好福气,将你培养的一表人才,进退有据,先帝在时,便做了右监门卫将军(从六品),却是羡煞旁人啊!”

被唤做允升的男子,正坐于八王下首,一身白衣,风姿卓绝,只这绝美的样貌就少有人能比,却真真切切是上午和李元昊歃酒为盟的‘隐帮’帮主,只不知何时摇身一变,竟成了楚王的嫡子赵允升。

赵允升先是听到八王提到自己母妃,略微有些出神,心中想到,自己四岁那年,娘亲尚不是楚王妃,甚而连侧妃亦不是,当时仅是楚王身边一个小小侍妾,全无地位,八王怎会注意到自己?

这二十年间,若非娘亲善于把握,步步为营,如今怎能做到楚王妃这个位置;若非自己事事优秀,父王又怎会处处高看自己?

再听得八王夸赞,他面露谦虚拱手道:“八王叔过誉了,允升愧不敢当。”

他又笑眯眯地说道:“小侄远在襄阳闻听,允熙兄已然升做右监门卫大将军(正五品),而今又身兼数职;允良、允进、允初几位弟弟也个个年轻有为,深得官家信任,八王府一门俊杰,才真真是羡煞旁人。”

赵允升声音动听,配上高贵的气度,一番夸赞之话出口,毫无奉承之感,反倒让人听得极为熨贴。

八王心中一动,摆手笑道:“切莫再夸赞他们,不然他们又要自得了。”

而后又想到什么,手捻颌下胡须,脸上现出关切神情,问道:“前些日子听闻大哥身子有恙,现下却是如何了?”

“父王沉疴已久,近半年更是****病榻,小侄遍请名医,父王却仍未好转,不得不让人忧心。”允升叹了口气。

又说道:“作为人子,本当榻前尽孝,只是乾元节将至,今年官家寿诞更是意义非凡,是以父王特命小侄代为来京贺寿,另有事上禀官家。”赵允升脸带淡淡忧虑。

说罢,手一伸,身边随侍又递上一样东西,赵允升接过后,起身走至八王面前,双手恭敬地递了上去,说道:“这是父王关照小侄亲手交于八王叔的东西。”

八王伸手接过,却原来是一封信笺,上书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八弟亲启。”正是大哥元佐笔迹,仔细望去,那笔力微有窒碍,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八王面现凝重,叹道:“大哥之疾竟是如此之重了?”

随后吩咐长子允熙道:“你随我去书房,由允良陪允升先用晚膳,不可怠慢。”

八王长子允熙颇似乃父,沉毅严谨,忙与允升告罪一番,随父王离开前厅往书房走去。

而留下的次子允良却是老实寡言之人,膳桌之上不知如何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兄劝酒劝菜,一时面带尴尬。

他暗暗想到,若是能言善道的两位弟弟在场便好了,必能使气氛轻松活跃。

允升见自己这位堂弟不善言辞,只知让侍女将那好菜统统往自己面前推,颇觉好笑。

他停箸说道:“允良,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兄弟之间,自是比旁人亲厚,我便视你如自家亲兄弟一般,你也不用对我如此见外才好。”

允良深表同意地点点头:“哥哥说的极是!”

允升笑笑,状似不经意问道:“素闻八王叔最是疼宠堂妹,汴梁城多传八王之女蕙质兰心,沉静娴雅,登门求亲者众多,不知现今妹妹可是许了人家?”

“尚未许人家。”允良老实地回道。

“可是妹妹眼界过高,抑或王叔爱女过甚,若非十分人才,皆入不了法眼?”允升好奇地问道。

允良倒是未曾想到,这位刚谋面的堂兄竟对自家妹妹的婚事如此关切,心下颇为意wài

,嘴上却答道:“这倒不是,只因父王允诺过妹子,让她自行择婿,并不干涉。”

允升奇道:“王叔倒是开通,女子婚嫁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而皇室女子不更是由官家指婚的吗?”心中却是暗暗吃惊。

那日他在李元昊船上透过窗户见过这位堂妹,能被李元昊惦记,又与辽国的郡王、杭州的富商交好,而今连婚事也能自己做主,必不是简单人物,这女子到底有何能耐?

这样特殊的女子,不更是让人好奇?

允良憨厚地笑笑,说道:“我这妹子与别个女子自是不同。”话语间充满着宠溺与自得。

允升连连摇头,可惜道:“如此说来,今日不能得见妹子,倒是一大憾事。”

二人聊聊吃吃,这一顿晚膳也算融洽,只是直至晚膳用罢,八王与长子允熙方出现在前厅。

八王对允升说道:“你父王之信我已看过,大哥嘱托之事,我自是想办法为之,你且放宽心在汴梁多待几日,若是觉得无趣,我这几个小子,你尽管唤出去带你四处瞧瞧。”

允升站起来一辑到底,说道:“王叔之助,小侄不胜感激。如今时辰亦不早,小侄便先告退了。”

八王颔首,着允熙将他送将出门。

雨夜的八王府颇为安静,春雨虽未停,幸得有长廊直通大门处,行走在廊间,不必撑伞亦无妨。

只长廊上一盏灯摇摇曳曳地在前面照路,提灯的是八王府的一个小厮,后面跟着三人,允熙陪着允升边聊边行,允升的侍从默默跟随在后。

允升左右望望这古朴的长廊,毫无华丽张扬之感,完全与当下炙手可热的名气不符,他说道:“八王叔当真节俭,黑夜之时,长廊上竟未点一盏灯。”

允熙面色从容,正色道:“父王一向不喜奢华,但凡不必要的铺张,能免则免。”

允升若有所思,点头道:“如此甚好!”

话方说完,他脚步顿了顿,头微偏,朝不远处通往另一边的长廊望去,那处地方雨丝飘飘,能望见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按下心头疑虑,继xù

朝大门处走去,到得门外,客气地拱手与允熙告辞后,仍旧上了来时的马车,朝楚王府疾驰而去。

见赵允升离去,通往内院的长廊顶上,轻轻落下纤细的身影,正是赵娴。

她方才透过雨幕,借着提灯之光,清清楚楚地望见了赵允升的容貌。

那张美到极致的男子之脸,那张但凡见了便不能或忘的绝色之容,她能确定,正是月前,她在李元昊画舫之上见到的惊鸿一瞥的面容。

第105章 续爵与天策府

赵娴呆立片刻,将前后之事连起来想了一通,终于发xiàn

其中的关联。

身后悄然走来一人,她头也不回,忽地问道:“阿颜,那日卫颜秀逃离皇宫后,去向何处?”

“回主子,他先是逃往外城西面建隆观,我们之人尾随进去之后,却将他跟丢了。三日后,卫颜秀再次离开建隆观,却是离开汴梁,一路向西南而去,目的尚不明确。”身后站着的人果然是阿颜。

“西南方……”赵娴细细想来。

“莫不是,莫不是……?楚王封地不正是西南方?”她灵光一现,说道:“速速派人跟紧点,此次卫颜秀万万不可再跟丢,‘隐帮’线索便着落在此人身上了。”说罢转身朝前厅走去。

此时晚膳已用罢,前厅下人皆被挥退,只余八王爷和次子允良,而允熙和赵娴恰巧前后脚进门。

八王见到赵娴进来,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问道:“娴儿,可是从你母妃处过来?”

赵娴施礼后,说道:“女儿陪娘亲用罢晚膳,顺路来探望爹爹。方才看到大哥送走的客人,可是楚王伯父家的兄长?“

八王点点头,神色复杂地说道:“正是允升,他是你大伯父的嫡次子,我与你大伯父亦有二十年未见了。”

“爹爹,既是二十年未见,为何堂兄今日却忽然登门拜访?”这位楚王的事迹,她也断断续续听闻过些许。

“父王,娴儿一向颇有见地,不若将此事说出来,也让妹妹出个主意如何?”边上的允熙插了进来。

八王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允熙你便将事情原委一一说与娴儿听。”

允熙整理了下思绪,抬头望向自己妹子,说道:“这位楚王伯父原是咱们的阿翁(祖父),即太宗皇帝的元德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很早便被立为太子,又因外貌酷肖太宗,最得太宗欢心,本是最有希望承继皇位之人。可惜……”话未说完,连连摇头叹息。

赵娴知晓允熙这“可惜”二字由何而发。

“可惜,发生那事之后,太宗对这位楚王伯父产生了嫌隙,之后又因一场大火,彻底断了他的皇位之路。自后这位伯父便性情大变,而太宗对他更为不喜,将他废为庶人,并幽禁起来。”这本是皇室之中公开的秘密,允熙娓娓道来,恍若亲见。

“太宗驾崩之后,先帝即位,先帝念大伯父乃是自己同母兄长,恢复了他被太宗剥夺的楚王爵位,又将襄阳、江陵等地分封于他。自此后,大伯父便搬至襄阳,断绝了与汴梁的往来。”允熙说罢,转头望向八王。

八王点点头,赵娴便知要说正事了,她眼神轻闪,问道:“今日允升堂兄来府,可是与爵位有关?”

赵娴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因身为皇室中人,是以早将大宋各种制度,皇家之中各种封号打探的清清楚楚。

大宋爵位的分封与前朝皆不相同,皇子封王者,爵位仅止其身,并不世代相承。其子孙不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其余子孙仅如普通官宦之子承荫入仕。

允熙不掩对赵娴的赞赏之色,说道:“允升堂弟今日来此,带给父王一封信,这封信是由大伯父亲笔写给父王的,上面正是提到续爵之事,想让父王在官家面前相帮说项。”

“续爵?”赵娴问道:“由谁来续爵?”

“既然是由允升亲自将信送来,看大伯父之意,十有八九是希望由允升承继吧?”允熙猜测道。

赵娴脸露沉思之色,不再继xù

问兄长关于续爵之事,而是转问八王道:“爹爹,女儿听闻楚王亦是天策上将军,手中掌管着大宋一支精锐的队伍,名为‘天策府’,可有其事?”

八王亦脸露沉重,说道:“‘天策府’乃是战斗力不下于秘卫的存zài

,所行之事又和秘卫不同。我大宋自开国以来,‘天策府’每代皆由皇帝最亲近之人掌管。而大哥经营‘天策府’几十年,早已更深蒂固。”

“这就难怪了……”。赵娴将‘隐帮’和‘天策府’联系起来,越想冷汗越多,越想就越担忧,一时间竟站在那处,不再言语,只脸色反复变幻。

“娴儿?可是想到了什么?”大哥允熙轻扯赵娴衣袖。

赵娴方回过神,关照道:“爹爹,楚王之事,您只管将信交由官家,可切莫多言,官家必有分寸”。

八王也是聪明人,听女儿提到‘天策府’,将续爵之事与之联系起来,却想的更远,只恐自己所想之事成真,已然细细考lǜ

如何应对了。

前厅之中的四人,听完此事,允熙自是明白一半;而允良却是稀里糊涂,满脸迷惑。

八王看着自家儿女各个不同表情,摇了摇头,心中却暗暗可惜赵娴错生了女儿身。

想到此,八王摆摆手说道:“天色已不早,你等自行回去歇着吧。”

赵娴等人忙行礼告辞各自回房。

天雨路滑,允熙兄弟自是不放心这宝贝妹子单独回去,便命人提着灯前面照路,两人一边一个护着赵娴慢慢走回房。

通往后院的长廊走至尽头,行不多远便是后院之门,后院多住女眷,允熙兄弟送至此处,见阿颜已提灯等在后院门口处。

他二人因不便进入后院,便关照阿颜道:“夜雨路滑,你好生照顾你家主子回房,切莫让她摔了。”

赵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两位哥哥,妹妹已然不小了,切莫再殷殷关照了。”嘴里说笑着,心下却仍是感动的。

她又打趣道:“哥哥们早些回去吧,只怕嫂嫂们早等得不耐烦了,届时必会怪妹子不识时务拉着哥哥叙旧。”

允熙兄弟哈哈一笑,与赵娴告辞后,亦各自往住处走去。

赵娴目送两位兄长离去,仍立于院门处久久不动,直至兄长身影也完全消失在黑夜之中,方抬头望向长廊顶端,轻声说道:“阁下趴在上面许久,不怕湿身吗?”

戏谑之笑声传来,一个身影从空中飘然而下,轻轻落于赵娴面前。

阿颜手放腰间,欲拉软剑,这把软剑可是赵琼花高价寻来的,虽不比原来那把,却也非凡品。

赵娴将手按了阿颜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阿颜的手便顿住了。

赵娴望着眼前这人,再看这人通身的打扮,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06章 梅花楼

赵娴面前站着的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透过阿颜手上提灯的一圈光影,勉强能瞥见这男子整张脸无一处不美的轮廓阴影。

他外罩一件黑色兜头披风,轻轻跃下,竟连一丝衣角都未掀起,只是那披风闲闲地披在身上,却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衫子。

朦朦雨夜之中,趴在人家府中长廊顶上的人,通常不是强人便是贼子,所穿的不外乎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脸戴黑色面罩,而这人却不是这装扮。

这男子虽然外罩黑色披风,却挡不住内里红衣****外露,一抹湿发随意搭在额上,不经意间露出的撩人意态,哪里像是夜探八王府,分明就是来会****找****的。

赵娴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此别致的夜探,她倒是第一次见到。

她顺手拎过阿颜手中提灯,将之举高,光线隔着雨幕照在那男子脸上。

这男子也不在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妹子如今可是看清楚了?哥哥我可不是什么淫贼。此前怕妹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为兄特意送上门来让妹子瞧个真切。”一边说一边将脸凑近了那提灯。

这动作若是放在别个身上,必显轻浮无比,只是这人却做的如此自如。

如此看来,古往今来任是哪个时代,赏心悦目的美男无论做何等猥琐之事,总能让人生不出气来,更何况是如此绝色。

只是赵允升这话分明在暗示,那会儿赵娴暗中窥视,他早已知晓。

赵娴收回了提灯之手,心中吃惊此人的功夫之高,只是不能确定他来了多久,又是否听到父兄与她的对话。

赵娴笑笑说道:“你可是允升堂兄?去而复返,不知又是探寻何人?”心下却暗生警惕。想到此前告辞离府的赵允升,半路折返,不知有何诡计。

赵允升笑望赵娴,也不答话,片刻后方说道:“听闻妹子智计过人,蕙质兰心,为兄心中好奇无比,雨夜探寻之人自然是妹妹你。”

赵娴淡淡地一笑,说道:“允升堂兄有话不妨直说,这小雨虽不大,可湿漉漉地下在身上,却是让人烦恼。”她自有阿颜相帮打伞,不必担心淋湿,这话倒是说于赵允升听得。

赵允升嘻嘻一笑,也借着光望向赵娴,见这堂妹虽然在笑,但眼神镇定,毫无与自己调笑周旋的意思,心中颇感意wài



他收敛了笑容,缓缓问道:“妹子可敢与为兄去一处地方?”

赵娴仔细打量了允升一番,说道:“好!”

赵允升倒被这干脆地回答弄愣了,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却是头一次见过赵娴此类的,难道当真如允良说的,自家妹子自是与别个女子不同?

他点点头,带头朝门外走去,赵娴亦不多问,带着阿颜,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走着。

三人出得八王府,上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那华丽马车是赵允升来时乘的那辆,车厢内宽大舒适,同外表一样气派贵气。

汴梁无宵禁,以至于即使是下雨的夜里,内城之中依旧灯火街巷,酒香弥漫,稍大点的酒楼灯烛晃耀,彻夜通明。

不过赵允升的马车并未朝熙来人往的闹市驶去,而是专拣僻静街巷穿行,赶车的劲装男子手抓缰绳,稳稳地驾着马车。

行不多时,马车停下,赵允升掀帘而下,身上黑色兜头披风已然换成镶着金线的米色披风,内里仍是那件红裳。

他在车边立了片刻,车帘又是一动,赵娴二人也下得车来,只是装束已变,皆是一身男子打扮。

赵允升上下打量一番,见赵娴一身白衣,身材修长,眼神明亮,像极了谁家的贵气公子,赵允升不由赞赏地夸了一句。

赵娴下车后,四处望了望,这是一条临河街道,自己正立于一座大宅的门前,宅门两边各垂一串长长的灯笼,衬得红色的门典雅别致。

抬头望去,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梅宅”。门前河上偶有画舫行过,一明一灭地闪着这两个字恍恍惚惚。

“梅宅?”这莫不是谁家宅子,想汴梁富商颇多,不曾听闻也不为奇,只是数得上名来的似乎又没有梅姓之人。

赶车的劲装男子见主子赵允升示意,忙走上前,在门上以指轻叩,两长一短之声颇似暗号。

顷刻间,门就被人从里轻轻拉开,小厮模样的一人先看到劲装男子,又留意到门口立着的赵允升,也不问话,忙低头侧身让开。

赵允升看也未看那小厮,抬腿便迈进门内,赵娴紧随其后,几人立时走进了这座‘梅宅’。

宅内遍植花木,此时正是四月光景,院内桃李竟开,在细雨中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香。

隔几处便挂着的灯笼,照的这院子影影绰绰,映着脚下的石子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往内宅。

劲装男子为自家主子撑开了竹伞,熟门熟路地走至前面,阿颜依然不做声,在赵娴身边撑着伞,默默跟随。

幽静典雅的宅子预示着主人的品位,只是他们行走于宅子之内,竟然未曾看到一人,也未有人过问,倒是奇怪。

左转右转,又走了几重门后,几人终于到得一座三层楼前,这楼屋顶用瓦铺成,凹凸相间的缝隙中,皆嵌有朱红的灯笼,在夜色中勾勒出了楼的轮廓,显得得这楼通透至极。

雅致华丽的三层楼,上面也有个匾额,匾额上金光闪闪三个字‘梅花楼’。只这三个字的字体又与大门上的‘梅宅‘二字不同,更显妖娆多姿,让人浮想联翩。

赵娴带着满腹的疑惑,跟着赵允升进了楼门,此时楼内即刻有人迎了上来,却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美人。

美人摇曳多姿,轻移莲步来到他们面前,见到赵允升后,侧身福了一福,唤道:“公子”。

赵允升嘴角噙着颠倒众生的笑容,让那美人脸瞬间红了起来,她轻启朱唇,说道:“三楼‘梅花阁’,奴家为公子带路。”

一楼厅内偶有女子走过,或头戴杏花冠,或头戴桃花冠,环肥燕瘦,各个姿态动人,飘然而过时,香气阵阵。

赵娴此时方明白,这所谓的‘梅宅’是何处了。

其实这里正是高级点的妓馆,放在前世,那便是高级VIP会所,身份不够之人,必定是进不去的。

只是赵允升雨夜相邀,带她来的竟是这处?莫不是另有玄机?

第107章 梅花阁

‘梅花楼’并非很大,但处处透着考究和别致,若非亲临此处,谁能想到这里是风月场所。

赵娴几人跟着那美人,一路再无话,慢慢向楼上走去。到的二楼时,赵允升停住脚步,问道:“安安,其余人等是否已到?”

那叫安安的美人忙侧身回道:“尚未到,公子可是第一个来的。”

赵允升点点头,继xù

往上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三楼。一踏上三楼,淡淡梅香便幽幽传来,萦绕鼻间,闻之忘俗。

抬头望去,“梅花阁”三字悠然书于白墙上,夹在墙上绘的朵朵粉梅中,异常的显眼。

所谓三楼,其实就只得‘梅花阁’一间阁子。和其余两层不同,这是整个梅花楼最精致的所在。

几人走到阁门之前,门便被从内打开,又是一秀媚侍女迎了上来。

赵娴心中暗暗称奇,想到这梅宅的主人不知是怎生一个雅人,竟将这风月场所经营地如此与众不同。

只是观赵允升神情以及宅内人对他的态度,赵娴心中又是微微一动,暗自揣测,这里莫非是他的地方?只有如此,方能解释之前种种现象。

“你们守在梯间,不必进来了。”赵允升回身对一直跟随的劲装男子和阿颜说道。

阿颜并不回答,只是不放心地以眼望向赵娴,赵娴点点头,说道:“无妨,我和堂兄进去便可,不必忧心。”

“妹子,你这婢女倒是忠心。”赵允升不由看了阿颜一眼,只因这一眼,他眼中却晃过了一丝疑惑。

一个人的外貌任是如何变化,那浑身的气息却是无法抹去的,而自己堂妹身边的女侍恰恰便是此类人。

以他阅人无数,尤其是阅女子无数的本事,赵允升确定自己见过阿颜,无论身形,抑或气质皆完全相同,只是这容貌却是变了样。

若阿颜是他那日看到的人,那么自己这位堂妹极有可能就是他见到的另外那人,虽然那人与赵娴样貌大不同,以及被刻意改变的举止、行为。

想到此,他眼神再次变化,心中却想到了另一事。

倘若此时赵娴立于赵允升面前,便能看到他毫不掩饰泄露情绪的眼神,无奈此时的她跟在这位堂兄的身后,哪里晓得这位堂兄深沉的心思。

二人随那秀媚侍女进得梅花阁,又见另一番景象,赵娴眼前顿时一亮。

阁子门口处摆着花架,插着奇松异卉,皆是珍品。

阁内三面安置着十几把椅子,每把椅子边上配有一几,清一色花梨木案几上,摆放着景德镇官窑出品的茶具,晶莹透亮,颇有雅韵。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阁内紫檀木的八面曲屏风,每面屏风上都绘有不同时令的花,仔细望去,上面的花竟都是手工绣出来的。

此外阁内竟再无多余东西,只四面点着的灯,让阁子敞亮无比。

赵允升见阁内除了他们,并无他人,带赵娴来到屏风后面,指着舒适的椅子说道:“妹子,你便在此处委屈片刻。”

话未说完,外间隐隐传来人声,赵允升轻咳一声,对赵娴飞了个眼神,便转出屏风,朝着门口走去。

赵娴心中苦笑一声,觉得这种久违的偷听感觉,让她找到了做秘卫的感觉。

她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静静地听着屏风外传来的对话。

“允升堂兄,久闻大名,弟弟仰慕已久!”这是年轻男子的微扬声音。

“允升,近来可好,哥哥我可是想你的紧”这是低沉略带谄媚的声音。

“允宁兄,别来无恙?允弼、允则切莫调笑为兄!”这好听的男声出自赵允升之口。

屏外,哥哥、弟弟的一片虚伪互唤声,人似乎渐渐增加,赵娴侧耳细辨那些熟悉的名字。

皆是允字辈的,今日来这梅花阁的人居然都是皇室中人。也即是自己那些便宜叔伯的嫡子或者庶子?

屏外脚步声开始停止,只人声仍未停止,似乎是各自落座,互相寒暄起来。

顷刻间,又有茶香混着花香一阵一阵的飘来,这是婢女在烹茶。

这阁子敞阔,四面皆有窗户,透过窗子望出去,整个梅宅尽收眼底,宅内灯笼处处,影影绰绰一片,梅花楼便是被花圃树林围在了中间,超然于世。

梅花楼屋顶灯笼之光映进窗子,清清点点,在雨丝中犹如闪在海面的粼粼波光,一荡一荡的,灯烛莹然,上下相应,衬得阁子仿若一条漂浮的仙船。

赵娴自忖‘忆江南’的布置已算是心思百出,当世少有能比,而这梅宅,精美程度竟不遑多让。

只外间众人虽然寒暄良久,却未听有人赞叹这梅花楼梅花阁一句,想必不是第一次在此聚会,抑或不是第一次涉足此处。

今夜赵允升既带她来此,必是有事让自己听到,只不知是何事,如此隐秘之地又不知自家父兄是否知晓?

赵娴这里坐着胡思乱想一通,外间喝茶之声已然响起。

有人轻咳,说道:“今日请众兄弟来此,是为相商一件要事。”

有人说道:“哥哥有话但讲无妨,你我既为兄弟,当开诚布公才好,莫要有所顾虑。”

另一人说道:“可是承爵之事?太祖皇帝时,虽然设置嗣王之爵,然到如今却形同虚设。我们同为赵氏之后,因何不能承继我等父王之爵?”

“弟弟说的不错,吾辈父王百年之后,必现赵氏宗姓几无一王之局面,便是长子,也仅能封公,同父辈相比,已然掉出几级。”有人插进来说了几句。

“若非长子,其余人等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之后以序迁转,沦为与异性贵官荫子入仕一般,还须得历任年深,排资历,方能特封为郡王。只这‘特封’又有几人能做到?”又有人有感而发。

众人皆感同身受,一时间满室竟无人说话。

“楚王是为宗亲长子,亦是允升的父王,不如允升为我等指明一个方向?”有人轻啜一口香茗,将话题转到了赵允升之身。

“不错,若非大伯父当年……,这皇位落于谁身还未可知,如今允升哥哥怕也能一争这……之位。”年轻的声音响起。

“咳咳!诸位兄弟抬爱了,只是非议皇位之事,还请莫要再提,这承爵之事,想必众位兄弟心中早已有应对之策,不妨说出来,我等商议一番可好?”赵允升一脸认真。

屏风之后的赵娴此刻方明白过来,赵允升因何带自己来此,原来竟是在商议此事。

第108章 楚王妃的身份

“哈哈!他们居然在商议此事?有何结论?”皇帝的御书房寿昌阁,赵祯笑着问坐于对面的赵娴。

听到赵祯明显别有含意的笑声,赵娴嗔道:“祯哥哥,你其实已然猜到会有何种结果了吧?居然还要问我?”

赵祯轻咳一声,将笑意收了起来,蹙眉说道:“不外乎是联合皇室宗亲上书朝廷,请求改了这定制,重新分封嗣王。”

赵娴想起元代之后的明朝,因为藩王过多,致使皇帝最后不得不用削藩的手段,将皇权集中于自己之手,使藩王之权不会威胁到皇权,然最后仍是被藩王夺去了江山。

而封藩王又是必要之事,为的是亲亲之谊,保护社稷,一旦国家有灾难,分封各地的藩王可以起到领袖作用,共同护卫某姓皇权。

民间尚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何况帝王之家,难不成要帝王的儿子两三代后就成平头百姓吗?

这封嗣王当真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可以巩固皇权,用的不好便是隐患。

赵娴拧眉问道:“祯哥哥可有应对之法?”

赵祯脸露嘲笑,说道:“她掌权之时,为何无人敢提此事?如今皇权到我手中,便跳出来提出分封之事吗?莫非朕看上去是如此的良善、容易揉捏?”。

赵娴明白赵祯话中的“她”指的是何人,只是听到赵祯说自己良善,忍不住嗤笑出声,说道:“祯哥哥是良善之人?我莫不是听错了?”

赵祯想了下,也笑了出来,随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提出此事,朕便下诏分封‘十王之后’,只是不在此时,需得等适合的时机。”

赵娴想到赵允升煞费苦心带自己去听此事,其意不仅仅是让自己知dào

此事吧?她问道:“祯哥哥可知dào

赵允升带给我父王一封信笺之事?”

赵祯点头答道:“八王叔已然告知,而我也收到咱们这位堂兄带来的信笺。”

赵娴不由想起昨夜梅花阁议事,众人走后,赵允升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若是你父兄一味站在皇帝身边,无条件支持赵祯,难道将来八王叔百年之后,你长兄便能特封为嗣王吗?若不趁此时皇权未稳之际提出此事,将来待他皇权稳固,便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时。”当时赵允升意味深长地如是说。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从没觉得承继爵位与否有多么重yào

,对于阶级之分,她也从未深切地体会到。她虽为公主,想要的不过便是亲人安稳和乐的生活,却从未想过此事。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她长期以来视线注意的便不是此事,因而也忽略了作为八王之子的长兄亦是亲王之后,未来亦会面临所有王室宗亲皆会遇到的承嗣之事。

“唉!真是复杂地让人头疼啊!”她微微叹了口气。

赵娴若有所思、复杂多变的神情自然逃不过赵祯锐利的双眼。

他眼神沉了下来,起身走至赵娴面前,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娴儿,八王叔之恩,我铭记在心,你的长兄,我自也视为亲兄长,你若是担心日后之事,却是大可不必。你且放宽心,相信你的祯哥哥,只要有我在位一日,八王府便不会没落。”

赵娴抬头望向赵祯,见赵祯坚定地点点头,心中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担心的是,若八王府因为此事而与赵祯产生嫌隙,她又该如何自处?此际只因赵祯这句话,倒让她放下了心中的那颗大石。

赵祯见赵娴表情恢复如常,笑了笑,缓声说道:“咱们这位堂兄千里奔波为求嗣王,只是他仅为楚王嫡次子,于情于理,这嗣王之位亦轮不到他,我却是不信他如此好心会为那并非同母所生的兄长来求?”

赵娴疑惑道:“赵允升母亲乃是楚王妃,他兄长若不是楚王妃所出,又如何是嫡长子?”

赵祯说道:“你可知,现今的楚王妃,并非是楚王原配,只是继室,而原楚王妃多年前因病而殁,这位小妾出身的继室便被提为尊贵的王妃。”

赵娴不解道:“小妾一步登天升做王妃,若不是姿色过人,便是极有手段,而楚王府应该不缺美貌女子吧?”

赵祯点点头说道:“赵允升的娘亲,如今的楚王妃,的确天姿国色,兼且极有手腕,不过这些皆不是最重yào

的,重yào

的是她的身份。”

赵祯看着赵娴愈发迷惑的神情,又笑了笑,说道:“她原本是高丽朝几任前高丽王的妹子,却是不折不扣的高丽公主,后因高丽王位之争波及到她这公主,她一路逃亡来到大宋,巧遇楚王,机缘巧合下便成了咱们这大伯父的小妾。”

赵娴恍然大悟,说道:“这就难怪了,但一个逃亡公主来到咱们大宋,夹在楚王众多有身份有地位的姨娘之中,这身份亦未见多高贵吧?”

赵祯摇摇头,说道:“本来该当如此,只是当今的高丽王权,又重新回到楚王妃兄长之子的手中,她瞬时摇身一变,成为高丽王的亲姑母,身份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赵娴叹道:“这高丽的皇权倒是变化的极快。”

赵祯正色说道:“皇权不稳,国乱之始。”

“若楚王妃是如此背景,赵允升或许有一争爵位的能力。”赵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你之前说赵允升极有可能是‘隐帮’的,此事可是当真?”赵祯忽然问起。

“尚未确定,仅是猜测,不过赵允升与李元昊关系密切却是不争的事实。上回手下之人追‘隐帮’卫颜秀至建隆观便失去他踪影,显然他藏身于观内,而楚王府恰巧在建隆观旁,卫颜秀事后所去之地亦是楚王封地方向,若说这不是巧合,任谁也无法相信。”赵娴说道。

“既如此,咱们便不妨封个嗣王又如何?坐山观虎斗的戏码更是好kàn

。”赵祯眼神闪过一丝算计。

赵娴心中一动,问道“祯哥哥意思是……?”

“不错,正是此意。”赵祯点头肯定地说道。

第109章 求娶公主

三月底四月初那场断断续续下着的或大或小的春雨,让田里的庄稼、道边的野草、花圃里的花儿早已灌饱了雨水,显的滋润无比。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这油若老是没完没了的送着,再贵的春油也会变成廉价的地沟油。

湿腻的天气总让人提不起精神,在屋内阴了多日的衣服,穿在身上便也带着股发霉的味道,只是这让人持续的烦恼在某一日的夜晚居然戛然而止。

在大宋所有的节日里,有一类特殊而重yào

的节日,那便是帝王的生日,帝王乃一国之主,其诞辰自然是全国头等大事。

本来,生日与节日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是一家私事,后者为民族习俗。然而由于帝王身份的特殊性,其生日便演变成为节日。

不仅如此,而且“布令天下,咸令休假”,其规模堪比传统节日。

天圣七年四月十四,被命为“乾元节”的,便是当今天子赵祯的诞辰之日。

这一日的前一夜,春雨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到得这日清晨,竟然是一个疏朗的晴天,天空如碧,清新无比。

“官家终究是天之子,老天也知晓送上一份薄礼,让今儿这日子,大家伙都开心乐呵。”

“李大人说的一点都不错,官家仁厚,上天必也动容。官家舒心了,咱们做臣子的自是宽心。”

垂拱殿外,天尚未亮,早已赶到的文臣武将三五成群,互相寒暄,争抢说着吉利话,生怕自己晚说一步,便会被人抢了风头,亦会被人诟病对皇帝大不敬。

垂拱殿本为皇帝赵祯平日听政之处,而真zhèng

诞日或大典通常是放于天安殿举行,不过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总之赵祯为了显示自己的低调、不铺张,将自己诞日庆贺放于了垂拱殿。

此时宰执已奏事完毕,身穿衮服的赵祯坐在龙椅之上,接受文武百官按顺序贺诞,随后各国使臣挨个上前道贺。所有程序七年来从未改变,并没有不同。

可是这一切又隐有不同,从十二岁那年起便垂帘于身后的人不见了,从前坐于龙椅时惶惑、不甘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权在握的沉静。

赵祯脸色平静,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年轻的脸上早已褪去了稚气,微青色的下巴平白为他增添了几许成熟和魅力。七年的皇帝生涯使得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天子威仪。

祝hè完毕,赵祯又移驾紫宸殿,赐宴群臣及各国使臣。

赵祯举杯对着下座群臣,从东到西划了一个半圆,示意开宴。音乐声响起,歌舞表演让场面变的轻松欢快起来。

望着流水般从殿外送进来的御酒和菜,坐于外国使臣位置的青年男子悄然与身边的人说道:“大哥,今日这宴请,比旦日差之许多,几近寒酸啊。”

“休得胡言!”耶律宗政暗瞪自己弟弟,看着上首赵祯,眼露佩服,说道:“一国之君,奢侈易、勤俭难。大宋繁华,国库充盈,而皇帝却能做到如此节俭,殊为不易。”

耶律宗允被自己大哥教育一顿,只得闷头吃菜。

酒至半酣,乐声暂停之际,下首一人忽地立起,举杯高声道:“元昊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大宋千秋万载。”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声音响亮,微震殿内。众人朝那处望去,说话男子白衣黑冠,正是夏国太子李元昊。

赵祯拿起酒盏,微笑回谢,轻抿盏内酒,点头示意。见李元昊仍未坐下,奇道:“元昊太子可是有话要说。”

李元昊又举一杯,大声说道:“元昊冒昧,动身来宋之前,家父曾千叮万嘱,关照元昊求娶大宋之女,愿结姻亲之谊,使我夏国与大宋永世修好。”

赵祯放下酒盏,回望李元昊,眼露玩味,问道:“元昊太子想求娶何人?”

耶律宗政听到此言,先是一愣,脑海中立时浮出一人,想到此,平日平静的脸,却神色大变。坐于边上的宗允暗暗吃惊,问道:“大哥因何色变?”

耶律宗政摇头不语,双眼紧盯李元昊,只看他如何说出那人。

李元昊笑道:“元昊曾于大相国寺初见她,与宴射之中再见她,其后因缘际会又见过几面,心中倾慕良久,故而斗胆求娶,求陛下允诺。”

赵祯眼神闪动,神色不变,淡淡笑道:“求娶我大宋女子,元昊太子自当登门至女子家中,请得父母之命,求得媒妁之言方对,如何来朕此处求亲?”

李元昊再次笑道:“因为此女乃大宋皇室中人,八王爷之女,当今的华邑公主,赵……娴!”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国蛮子,不自量力,竟敢求娶我大宋公主。”下座群臣纷纷悄声议论,而坐于其中的八王爷神色不动,摆手示意自己儿子稍安勿躁。

赵祯轻咳一声,殿内立时安静。他摇头笑道:“原来是朕之堂妹,只是她,朕却是做不得主的。”

李元昊放下手中酒杯,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站出酒席,随手一抖,那东西便展了开来,众人仔细望去,有那离的近的,顿时“噫”了一声。

他单手将那东西举高,却是一张图,李元昊继xù

说道:“元昊愿以山丹马场为聘,向陛下求娶华邑公主为我李元昊之妻。”

‘山丹马场’四个字扑簌簌地震惊了满座之人。谁都知这四个字包涵着何等意义。

大宋富庶,人口众多,举世皆知。人说大国必然兵强马壮,只是大宋这兵虽不弱,马却不壮,甚至可以说马匹太少,宋马对上辽国和夏国的马,何止是不壮,简直是毫无战斗力。

因而大宋步兵闻名天下,骑兵却说不出去。

原因便是,大宋无好的马场饲养马匹,无精擅之养马人培育战马。因而每年大宋皆花大价钱从夏国和辽国买马,而边境“榷场”的重开也正是为了能换进良马。

山丹马场在太祖、太宗年间,本是大宋最好的马场,到了先帝时期略有衰败,先帝驾崩后,却被夏国抢了去。

第110章 马场为聘

地处河西走廊中部的山丹马场,位于祁连山龙岭北麓,绵延几千里,此处草盛水丰,拥有广袤草原。

自汉以来,山丹马场就是历代皇家军马养殖场。至唐时最盛时期曾达到七万余匹马。

山丹马以当地蒙古马为基础,引进了各种西域良马,杂交培育出的山丹马驰名天下,最是乘用之良骥。

太祖、太宗时期,牢牢掌控着山丹马场,大宋建国初,内外征战所用战马多出于山丹马场。

无奈到了先帝驾崩,赵祯继位之后,因当时他年幼无权,又由太后把持朝政,竟被夏国将这马场抢了过去。

其后多年间,大宋良马骤减,以至于赵祯复掌皇权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开“榷场”,以大宋之物去边境换取良马,以期重振大宋骑兵。

是以山丹马场于大宋、于赵祯真可谓意义重大。

今日李元昊于大宋皇帝赵祯诞日,提出以山丹马场为聘礼,求娶大宋华邑公主,其吸引力之大,不亚于肉包子对于饿极之人的****。

“华邑公主虽为我大宋最尊贵的公主,亦是官家最疼宠的堂妹,但若能以己身换取马场,却是于国之功劳大矣。”群臣被山丹马场震得心神摇荡,醒转之后凑在一处悄然议论。

这道理听上去倒也不错,大宋女子地位本就不高,民间有以女换取银两之事,大宋官员亦有献女换取官位之事,虽然这等同于卖女,但利益面前,卖女抑或嫁女,结果都是一样。

若是以华邑公主的远嫁,不动一刀一枪便能换得大宋心心念念的马场,这笔买卖自是划算,何况他们认为公主是嫁过去做李元昊正妻,隐然可见又是未来夏国皇后,既能保持两国亲谊,又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何乐不为呢?

无论下面议论是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听在耳里的八王照旧老神在在,不动声色。

隔着几桌的赵允升悄然望过来,也不由暗自佩服这位八王叔,只是连他也不曾料到李元昊如此大手笔,为求娶大宋公主,竟然将山丹马场抛了出去。

他不清楚李元昊是否知晓赵娴其实乃是肖闲,只是他虽猜到二人其实为一人,亦不会告知李元昊实情,若是如此,接下来的戏又如何能唱好?

李元昊耳听周围小声的议论,心中暗自得yì

,他不信这么大块肥肉放在眼前,龙椅上的大宋年轻皇帝能不上钩?

不说赵娴之父八王爷手掌大宋暗卫,乃是大宋皇室中的实权人物,赵娴又是赵祯最喜爱的堂妹,汉人有句话叫“投鼠忌器”,若是赵娴成为自己王妃,大宋想要动西夏,却也要多考lǜ

几分。

单论身份,赵娴亦有资格成为他李元昊的正妃,除此之外,赵娴的种种特质皆吸引着他。是以对于华邑公主,他自是志在必得。

一场宴请,因为李元昊出乎意料的举动,竟将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冲淡了,紫宸殿一时间静默下来。

赵祯在李元昊拿出那张山丹马场之图时,心中便是冷哼了一声,再默然注视殿下群臣神色良久后,眉间已划上了淡淡的不悦。

“山丹马场随手便拿出做聘礼,元昊太子当真是大手笔。”赵祯的笑声中含着不明的意味。

“华邑公主当得起这贵重聘礼。”李元昊看似诚恳地说道。

“如此倒是多谢元昊太子厚爱,只是……”赵祯故作沉吟,随后断然答道:“朕却不同意!”

赵祯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拒绝却比之前以山丹马场做聘礼更让人匪夷所思,有臣子欲站起来进言几句,却被边上之人眼明手快拉了下来。

李元昊更是意wài

,吃惊地问道:“陛下,这又是何原因?可是嫌聘礼太轻?”

赵祯沉声说道:“华邑公主若是愿意,朕自是同意,若她不愿,朕亦不会勉强她。若朕因马场之故便将妹子随意嫁了出去,却是置大宋于何地?置朕于何地?”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随后赵祯又回复温和笑容,说道:“不如元昊太子往八王府上,亲去提亲?结果如何自有分晓。”众人分明在那温和笑容中感到了一丝冷意。

李元昊被这番话说的面色阴晴不定,久久方强笑道:“既是如此,元昊今日却是冒昧了。”说罢,貌似惋惜般看了看手中之图,摇摇头将之收了起来,对赵祯行了个西夏礼节。

此时觱篥(一种竹管乐器)声响,舞蹈再起,殿中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只是这活跃中却多了一股尴尬味道。

耶律宗政面上再次流露出赞赏,只是想到方才内心深处的焦虑,竟有一丝奇异的感觉。

白日的宴饮持续到午时已过,终于在诸人拜退中,在舞蹈中落下了帷幕。

赵祯脸上被酒熏得微红,而眼神却异常清明,大步走进了御书房寿昌阁。

他将御书桌上的一张地图拿了过来,盯视良久,再次拍回桌上,恨恨说道:“山丹马场,朕不会自己去拿吗?想娶朕的妹子,拿你整个西夏来换,也未必足够。”

边上一人摇头失笑:“祯哥哥抬举小妹了,不过以山丹马场做聘,却是份量不够。”

赵祯坐回椅上,哼了一声“这李元昊太过狡猾,山丹马场为聘,当真是花样百出,朕若真将大宋公主换了那山丹马场,大宋也也未必能真zhèng

得到那马场,只是徒惹天下人笑话。”

又叹息道:“朕今日观群臣神情,太过让人失望,我大宋之臣……”一时竟说不下去。

赵娴知他意思,大宋群臣每日里想的不是钻营,便是媚上,毫无热血与勇气,事事权衡利弊,有傲气却无傲骨,长此以往,大宋危矣。

她微微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对赵祯行了个大礼。

赵祯忙将她扶起,说道:“你我自家兄妹,何必如此?”

赵娴面露正容,说道:“这礼,一是祝hè官家生诞,二却有多谢之意,若无祯哥哥多方回护,妹子亦无今日。“

说罢问道:“听闻祯哥哥派我大哥前去襄阳探望楚王?”见赵祯点头,赵娴又问道:“可否让妹子一同前往?”

第111章 路边救人

春光明媚,正是大好****,汴梁的四月中与三月又有不同,处处桃李芳菲,杏花竞开之时,让人觉得之前的****其实并是不真实的,而直到这一刻才是真zhèng

的春季到来了。

想到再过一个月,汴梁便要进入闷热的夏季,被连绵春雨阻住脚步多日的汴梁城百姓,便忍不住大口吸着春意,纷纷走出家门,走向城郊。

褪去了冬衣,着上了轻便的春衫,霎那间满目皆是欢快的颜色。和前月隐有微寒不同,此时的空气中都带着股子温意。

譬如正在行驶中的马车,车帘已换成密竹帘,随着马车的晃动,偶尔扬起,外间的暖风悄然飘进,车厢内竟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之气,

出外城东新宋门,一踏上官道,马车速度渐渐快了起来,车夫抖了个响鞭,马蹄踏踏,声音清脆,和着车轮的沉闷声音,竟被车厢内的人听出了一点意思。

车厢内的阿颜疑惑地望着自己主子,不明白她从上车到现在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却是为何?这笑容似与往日不同,到底是何不同,自己却也说不清楚。

“阿颜,到何处了?”斜倚在一只塞满棉花的舒适大靠枕上,赵娴随口问道。

“已出外城,再有颏把钟,约莫便能到‘杏花斋’了,主子不如歇会儿,到时再唤您。”阿颜轻撩竹帘往外望去。

赵娴笑着摇头,也不说话,微闭双眼自顾自想事去了。阿颜本也不擅言语,无人说话的车厢一时便静了下来,只有路边偶尔随风掠进耳朵的人声和驴马声以及牛车声。

“啪嗒”、“吁~~~~”随着外面车夫高声呼喝马匹的声音,车子骤然停了下来。

这车夫本是八王府内赶车老手,平日里赵娴进出用车皆是他驾的马车,必不会无缘无故停下马车。

阿颜将车帘轻轻掀开,冲外面低声问道:“何事?”。

那车夫转身说道:“前行的路被堵了,不知发生何事。”

阿颜蹙了下眉头,对赵娴说道:“主子,我这便下去探视一番。”

赵娴点点头,扬眉说道:“速去速回。”

阿颜低头应下,再次将车帘掀开,轻轻跃了下去,关照车夫切莫随意离开主子等等一番交代后,方朝着前面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阿颜便望见前面一大群人不知围着什么,指指点点,将所有前行的车辆皆堵在了这里。

阿颜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复又往前走去,身手灵活的她自是轻轻松松便挤进了人群之中。

“真可怜见的,被牛车撞了的这是谁家娘子?哟!看这身形,莫不是有孕在身?”一霎那,各种声音充斥着耳朵。

“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赶着牛车撞人,看这样子,是要活不成了,这不是一尸两命吗?”

“赶紧去开封府报案啊,怎么都站着不动呢?”

“有大夫没?来个大夫给看看啊!”

阿颜听闻各种议论声,凝神朝人群中一小块空出的地方望去,饶是她习惯了打打杀杀,见惯了血溅几步,仍是被地上的情景惊住了。

只见地上仰面朝天躺着个女子,发髻已散,脚上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散落在不远处,而那女子脸色惨白,全无声息在地上躺着,不知是死是活,身下的地方一滩血水,高高隆起的肚子,显示着这是个孕妇。

阿颜神色一变,忙退出人群,快速朝马车跑来,而后面被堵住的马车已然有十几辆了。

她也顾不得细看,掀开车帘,一跃而上进了马车厢内,片刻后,又再次跃下,后面跟着身着白衣的女子。

这二人跑的奇快,立时又到了人群外围。

阿颜大声叫道:“让一让,让一让!”

看热闹的人被这声音弄地愣了一下,奇怪地望了一眼阿颜,仍是未有人让出道儿。

阿颜心中有些焦急,两手微一用力,便将前面的人推到了两边,拨出了一条勉强能进的路。

赵娴也未多说,快步走了进去,进了人群,她也不停脚步,继xù

朝地上的女子走去,到的跟前,方蹲下身子,以手搭住那孕妇的脉搏,静静感受,片刻后,再侧头听那孕妇的心口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不多时,她站起身来,轻扬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大叔大婶,谁知晓此处附近可有大夫?”

一个妇人张了张嘴,终究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附近几里处的杏花村,倒是有个专治驴子骡马的大夫,不知dào

治人行不行。”

周围一阵哄笑声,有人说道:“张娘子,兽医如何治人啊?你这是说笑罢?”

赵娴复又说道:“可有人愿意跑腿,去开封府报案?若是脚程快的,我这里有颗碎银,愿意奖赏于他。”

见到阿颜摸出的一颗极小的碎银,人群便有松动,立时有人拔腿转身便朝城中跑去。

赵娴又高声说道:“各位请让一让,如此密不可分地围着这娘子,让她呼吸更加不畅。”

周围众人见赵娴一身白衣,举手投足说话间皆带着高贵的气度,也不敢造次,忙闪出了几条通道,沉闷的空气立马被春风吹散了几分。

望着地上孕妇身下越淌越多的血水,赵娴眼含焦急,说道:“阿颜,速去将咱们马车赶过来。”

阿颜点头再次朝外跑去,而赵娴却是又一次蹲身,蹙眉想了想,手腕翻动,手指飞快地对着那孕妇手臂、腿部几处点去。

这时赵娴的马车已然赶至跟前,周围的人又往外圈退了几步。

赵娴指挥阿颜和自己一头一尾地平抬那孕妇,将之轻轻地抬上了车厢内。

虽然孕妇进了车厢已然看不见了,围观众人依旧不肯散开,绕着马车围了好大一圈,神情间颇多好奇。

那孕妇方被放进车厢内,便张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赵娴说道:“咱们的“止血丹”拿出一粒喂她吧。”

阿颜早已摸了出来,赶紧倒出一粒,捏着那孕妇的嘴巴,弹了进去。

赵娴神色凝重,对阿颜说道:“如今看来附近也没什么好大夫了,还是你跑快点,去我师兄处将他叫来这里,我便在此处等着。”

阿颜应了一声,下车后朝汴梁城外城又一次飞快地跑去。

赵娴怜悯地望着这孕妇,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如今我已命人请大夫来此,能不能熬到那时,便只能看你自己了。只是若你不能挺住,你肚中的孩儿便再也无法看到这世间美景了。”

车厢内本来悄无声息躺着的孕妇,听到此话,身子轻抖,眼皮竟也动了动。

第112章 杏花斋之约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长,长到好事围观的人群百无聊赖地席地而坐,竟拿起原本欲去郊外踏春时带的食物吃了起来。

也或者很短,短到其实阿颜才去寻人没多久。

此时已然听不到车内的声音,许多人猜测,那名被抬进车厢的孕妇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而最奇的是,被堵在后面的十几部马车既不选择掉头返回,亦不择路另行,只静静地停在原地,似在等待结果,又似在观望什么。

路仍旧未通,只因官道中央停着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周围绕了一大圈人,人群后方,排着队停着更多的马车。

空气中流淌着怪异地沉默,微风轻拂,官道两旁田里的麦子随风起伏,荡起一波波青色的麦浪,只是如此美景却无人再去欣赏。

远处传来“踢踏、踢踏”快马疾步之声,不知谁说了句“来了、来了!”,众人精神一振,站起身来以手遮额,朝声音处望去。

两匹黑马带着尘土瞬间卷到赵娴的马车边,车夫安抚住欲要嘶鸣的马儿,定睛望去,原来是阿颜带着李易一前一后分别赶到。

李易单手控马,到的车前,飞快由马背上跃了下来,再迈一步便上了赵娴的马车,掀帘入内,入目处是面色凝重的赵娴和厢内躺着的孕妇。

手臂一抬,他手指迅速搭上那孕妇手腕处,感受到指下那微弱的脉搏,李易神色微顿,又以两指掀开孕妇眼皮。

被放下眼皮的孕妇,眼角悄然滑落一滴眼泪。

外间阿颜也已带马而来,跃下马后,她将搭于李易马上的一只医药箱小心翼翼取了下来,又双手捧着推进了车厢后,便立于车厢外守着。

李易拉过医药箱,打开后取出一丸药,以手撑开孕妇的口,将药塞了进去。

另一手出掌如电,对着孕妇身上几处拍了下去,解开了先前被赵娴点住的地方。

“咕噜”一声,孕妇口内的小药丸顺着喉咙滑进肚内,片刻后,她浑身开始抽搐,两腿间的血又开始慢慢渗了出来,而那血的颜色居然不是纯红色,其中参杂微黄的色泽。

李易双眉蹙了起来,对赵娴说:“这妇人被撞,脏腑俱裂,而今我只能以药先行护住她胸口命脉,只是现下她羊水已破,这肚内孩儿怕是要提前出来了。”

赵娴一愣,方明白师兄所说何意,她先前一心救人,未曾想到此事,因为在她那个时代,妇产科的男医生比比皆是,为女子接生的男医生也不在少数。

此刻李易面有难色提出此事,她方反应过来,这里是千年前的大宋,男女本就授受不亲,又何况男大夫为女患者接生,即使是迫于无奈之下为救人一命而为之,但传出去后,将来这妇人又如何有颜面苟活于世上?

一旦想明白后,赵娴也忍不住面带尴尬,她望着师兄,再看看厢内孕妇,也没了主意。

“求……救……孩儿。”躺着的孕妇忍着腹内疼痛,忽然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脸上带着强烈的乞求之色。

“为今之计,只能师妹亲自动手替这妇人接生,我在车外教你如何做,可好?”李易望着赵娴,缓缓说出此话。

人命关天,容不得赵娴推脱,想到在前世她也曾听过闺蜜谈论生孩子之事,她心中暗想,自己就算没杀过猪,也吃过猪肉罢?

苦笑之下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微叹一声,硬着头皮上吧。

望着赵娴神情如壮士远赴沙场,壮烈而决绝,李易微笑的眼神中亦带上了温柔,他对赵娴点点头,转身出了车厢,又唤了阿颜进去帮手,自己便倚在车外开始教授如何施救。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队身穿开封府衙衣服的人远远跑来。围着的人群再次开始骚动。

外城出了东门东去三十里,位于一条路的尽头,有座叫“杏花斋”的酒馆。“杏花斋”得名于斋后大片杏花林,以及斋内的杏花酒。

穿过‘杏花斋’后杏花林,前行百米便是草坡,复前行便是一座无名山。

地处偏僻之所的“杏花斋”其实并不出名,至少在汴梁城中知其名之人甚少,是以平日往来饮酒之人皆是附近之人,斋内人不多,也极清静。

“杏花斋”本是由一所书斋改建而成,是以斋子虽然有上下二层,实jì

面积并不大,摆放的酒桌自也不会多。

申时已过,天色已近黄昏,斋内饮酒之人纷纷结账离去,只余二楼靠窗处仍有一男子安坐桌后,默默饮茶。

透过窗子,静静远眺斋前通往官道的小路,他眼神平静中透着期盼。

桌上几碟用杏花做的点心一块未动,窗外风起,吹落片片杏花,随风漂浮。

这人伸手出窗,随手捞住一片杏花瓣,放于鼻尖轻嗅,随后微叹一口气,将视线收了回来,又轻轻抿了口茶,继xù

发呆。

一楼伙计收了这人的银钱亦不上楼来打扰于他。

这男子从早上斋子开门便坐于此处等人,本已约好那人上午巳时相见。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早早便来此等候,无奈等到接近午时仍未见到那人。

算算路程,从汴梁内城来此处,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便能到,若是平常脚力,普通马车一个时辰不到亦能到达。

而超过约定时辰已久,若是还未到达,便是在路上被耽搁了,甚或是出事。

若不是他心系那人安危,他亦不会出钱使人去那人来此必经之路探查,亦不会得知那人因好心救人,而被伙计渲染成神仙般的女子,菩萨般的心肠。

不过他因而也放下一颗担着的心,只在这处静静等待那好心的仙女救人后,尚能想起今日之约。

想到此处,他脸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一抹会心微笑。

时至申时,开封府衙差依然在询问那孕妇被撞之事,围观人群仍在,大有不等到孕妇生死结果誓不离去的劲头。

距李易下车,赵娴开始为那孕妇接生已过两个时辰,车厢内不时传来孕妇凄惨的叫声,听得外间之人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啊!”车内传来一声欣喜的叫声,又有一声传来“主子,这孩子好小。”阿颜望着被用衣服裹住的瘦弱婴儿,忍不住感慨到。

车外李易闻得此声,脸色一喜,问道:“可以了吗?”

赵娴忙将孕妇身下之血擦拭一番,以自己放于车内的干净衣服遮住了那孕妇,哑声说道:“师兄,进来吧。”

第113章 杏花林、黄昏后

天近黄昏,城外官道上行人渐少,若是有,那也是匆匆赶回汴梁城的人。而此时却有一匹黑马朝着东面疾驰,马蹄踏过,撩起的尘土远远地缀在马尾后。

马上骑者一袭白衣,黑马白衣背着夕阳飞奔,白衣上映着一圈光晕,让人看不清马上人的样貌,仅从苗条的身材能猜出,这是个女子。

驭马从官道上拐进一条小路,看到百米处的那二层楼屋子,“杏花斋”三字在夕阳的余光中若隐若现,骑马女子长舒了口气。

快要接近“杏花斋”时,白衣女子勒停马儿,微微喘了口气,从马上跳将下来,站停后又从腰间摸出一方帕子。

忽见小路左边一方小小的池塘,她脸露欣喜之色,轻拍马儿示意它等在原地,自己快走两步,蹲下身去,以那方帕子沾着池塘之水,仔细擦拭脸颊和双手。

坐在“杏花斋”二楼的男子望着斋外的小路,保持这个凝望的动作已不知多久,眼看天色不早,他外表虽冷静,内心实是焦急。

等着等着,算算时间亦是差不多了,不知何时开始,心中开始涌动着一股紧张混和着兴奋的情绪。

方要收回眼神,忽地在夕阳中望见一人一马冲了进来,他脸上蓦现惊喜,起身欲去迎接,却又顿在了半当中。

他看到了他等的人在清理双手,他目力极好,眼光移动处,已望见那白衣女子衣衫上处处染着血迹,片片红色如杜鹃啼血,又如丹蔻尽泼。他暗暗责怪自己粗心,只知傻傻等待。

小路上的女子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些动作,全然不知二楼之上的注视眼神。

她擦拭完双手,又懊恼的看着衣上被溅到的血,大片的血渍终是让她放qì

用这小小帕子来抹擦。

她回到黑马身边,拉起马儿继xù

朝“杏花斋”正门走去,想到方才自己就用这双手接出了一个新的生命,脸上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又想到约了自己的人不知是否还在此处等着,心中就又开始忐忑起来。

她只知今日若是见不到那人,明日那人便要离开汴梁,动身回去,下次若要再见,不知又是何时。是以她衣裳都来不及换,便骑马一路飞驰赶了过来。

越接近目的地,她脚步竟开始缓了下来,先前的焦急心情,此时又已换成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斋内迎出了一人,那是“杏花斋”内的小二,她将黑马交给了小二,用力地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终是抬腿跨进了“杏花斋”。

迎接她的是一双泛着褐色光泽的笑眼,那人身材挺拔,永远笔直的站姿无可挑剔,平日持重的神色早已不见。

看到那人时,她心下一松,回视一笑,自己也未发xiàn

,这笑容极为动人。

她满含歉意走到那人面前,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抱歉~,我来迟了!”

“无妨,迟来总比不来的好。”那人笑意更盛,背着的手从身后递过一样东西:“此处简陋,只找到这件女裳。”

接过那人手上的青色粗布衣裳,摩挲着虽有粗糙感,却浆洗地干干净净的衣裳,她又笑了起来。

“这是老板娘平日衣裳,我看着甚是清爽,便做主挑了一件,还望你莫要嫌弃。”他怕那女子误会,又解释了一句。

那女子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之后,便随着“杏花斋”老板走进后面内室去换衣裳。

再次出来时,粗衣素颜的女子仍是让他心跳不可抑止地加快。

那女子面色已恢复平静,见男子仍在一楼堂内等她,只是此次他手中又多了个包裹,便微笑上前,说道:“耶律兄!”

被唤做耶律兄的辽国郡王耶律宗政张口欲唤:“公主”二字,却又停了口,最后只浅浅地呼成了“赵小娘子”。

被唤作赵小娘子的赵娴,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称呼,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又问道:“耶律兄,我们是在此处稍坐或是……?”

“啊!哦!”耶律宗政忙说道:“你随我来,带你去一处地方。”说罢带头朝斋内后面一扇小门处走去,赵娴亦是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出得后门,又是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向前方,在夕阳下远远望去,前面是一片满布红云的树林,那是一片杏花林。

行有百米,进了那片杏花林,随风传来阵阵花香,越往里走,花香越浓,周围栽满大大小小的杏花树,煞是好kàn



走至杏花林中央,又有一片空地,地上落满片片花瓣,似乎此处少人进来,是以这花瓣厚厚地铺了满地,竟未被踩踏进泥内。

“花瓣飘落,化作春泥更护花。”看到此景,赵娴不由脱口而出。她没有伤春悲秋的情怀,有的只是珍惜当下的心情。

似乎为了应和这句话,忽然起了一阵风,风过处片片花瓣吹落,如白色的雪花落了赵娴一头一脸。

先前还看着是红艳艳的杏花,掉落时竟变成了片片白色。

这场花瓣雨让赵娴停住了脚步,她伸出双手去接那白色花瓣,摒住呼吸望着林中美景,也望着前面同样被花瓣雨阻住脚步而转身与她对视的耶律宗政。

“好美!”赵娴喃喃自语道,几片花瓣掉落掌心,她轻轻捻起,以指细细抚过,微凉而细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吻上去。

白色花瓣如飘舞的精灵,洒落在对面青衣女子赵娴的乌发之上,愈发衬得她发如墨、肤胜雪,她嘴唇虽有些干裂,眼神却异常明亮。

隔着花瓣雨望去,有如仙境的杏花林如画如梦,而花瓣中的人儿更让耶律宗政心跳如擂,心荡神摇。

见赵娴以唇轻触花瓣,他便恨不得化身那花瓣,好让他一近香泽,想到此,他喉咙阵阵发紧,双眼却异常灼热。

洋洋洒洒一场花瓣雨不多时便停住了,赵娴微叹口气,抬头望向耶律宗政。

耶律宗政点点头,继xù

转身朝前走去,赵娴留恋地再望一眼地上花瓣,将方才手中的花瓣以帕子包住,塞于腰间,又跟上前面人的脚步朝林外走去。

片刻后,他们走出杏花林,回身望去,方才林中一幕再现眼前,赵娴脸色一红,别过头去望向后方。

后方不远处是一片草坡,此时尚是春季,小草仅长出寸余,挨挨挤挤地嫩绿极为可爱。

草坡上有一人百无聊赖地坐着,嘴角叼着一根青草东张西望,忽然瞥见林中走出的耶律宗政和赵娴,那人双眼一亮,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向他们奔来。

第114章 宝马赠美人

草坡上坐着的男子从天亮坐到黄昏,从日出坐到即将日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望眼欲穿,什么叫度时如年,只觉得这样的枯坐简直比任何惩罚都可怕。

想他本就性格跳脱活跃,若是让他在草原上骑个几日的马,在战场上厮杀个几夜,也未必有此时这般的难过。心中早已直呼后悔,暗想道好奇心当真能害死人。

枯燥的等待中,大哥又吩咐不得让那两个祖宗累着,要让它们心情愉悦,因而他也不敢随便使用它们,而自己早已郁闷惆怅到了极点。

今日是他们在汴梁的最后一日,本来他早便计划好今日白日里去享用美食、夜晚再喝个花酒,这日子也便圆满了,如今这想法估计也要泡汤了。

就在他抓掉数根头发,咬断不知多少青草,就快要与那两个祖宗做了一家,杏花林内走出了两人,正是他苦苦等待一日的人儿。

此时的他犹如思春少女遇到想念已久的心仪男子,空闺少妇见到久别重逢的夫君般,旋身腾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朝着耶律宗政飞扑过去。

男子脸上带着的渴求笑容,衬得本来英气勃勃的面容顿时猥琐了几分。

赵娴骇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将将避免了一场池鱼之祸。

耶律宗政不待弟弟扑上来,长臂一伸便挡住了扑来的热情拥bào

,嘴里说道:“宗允,自持!”

“呃!”耶律宗允悻悻地放下双臂,苦着脸说道:“大哥,我等你们一日了。”

又转头对赵娴招呼道:“公主,许久不见!”赵娴笑着点点头,回礼道:“长沙郡王!”

耶律宗政淡淡问道:“我让你看着的东西呢?”

“唉!自己大哥关心的竟不是我这个弟弟,却是那两个!”耶律宗允假作失望仰天长叹,叹毕方啜口打了声响亮的唿哨。须臾间,远处传来了“得得”马蹄声,不待赵娴看清,前面已然卷来两团云朵。

“嘶溜溜!”两声马鸣长嘶在耳旁响起,赵娴才知卷来的云朵是两匹马,一匹通身黑色,一匹枣红色马,看上去皆极为神骏。

两匹马儿一见耶律宗政,便欢欣长嘶,高兴地凑到他身边,以头轻蹭,如两个孩子见到家长般的撒娇。

耶律宗政两手分别轻拍这两匹马而,安抚它们兴奋的情绪。

边上的耶律宗允笑骂道:“这两个家伙,一见大哥便忘记照顾他们一天的老子,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耶律宗政眉角轻抖,右手对着弟弟连挥,像赶一只呱噪地苍蝇般,说道:“你可以走了。”

耶律宗允张口结舌道:“自己走?”,随后又愁眉苦脸:“来时骑的马留在这里了,大哥,你叫弟弟我如何走?难不成以双脚走回去?”

耶律宗政冷冷望他一眼,耶律宗允忍不住嘴里发苦,双眼满含乞求之色。

赵娴边上看着,对这兄弟两的相处之道颇觉好笑,说道:“我来时骑的一匹黑马仍拴在‘杏花斋’,长沙郡王若不嫌弃,可以先将就着骑回去。”

耶律宗允闻言大喜,忙说道:“不嫌弃,不嫌弃!”

耶律宗政沉着脸道:“既如此,还罗唣什么?谢过公主便可以走了。”

耶律宗允知dào

兄长嫌自己碍事,拱手谢过赵娴后,不敢再多耽搁,转身迈开脚步朝杏花林内走去,方才心中还埋怨兄长美色当前无视自己的亲弟弟,此时看到天色仍未擦黑,转头又开心起来。

他边走边愉快地想到,若是此时快马加鞭赶回去,仍能叫上驿站内几个兄弟去喝个花酒,时间倒是正正好。

目送走自己弟弟的耶律宗政,转头略带歉意对赵娴说道:“我这弟弟平日里便是如此,失礼之处尚请公主莫怪。”

赵娴微笑道:“长沙郡王说话爽直,毫无心机,乃是真性情之人,我怎会怪他?”又抬眼朝那两匹骏马望去,赞叹道:“好俊的马儿!”

她本不会相马,只是见这两匹马身长腿长,曲线极为流畅,连她这外行人都觉得是好马。

两匹马儿似乎听懂了赵娴的夸奖,开心的甩了甩屁股上的马尾,耶律宗政也笑道:“公主说的不错,这两匹马乃是我从辽国草原上带来的,品种极好。”

他指着那匹黑色的马说道:“它叫踏雪,是我平日的坐骑,是一匹雄马。”

赵娴仔细看那黑马,见它浑身黑亮,只四个蹄子是白色的,犹如马踏白雪,难怪叫‘踏雪’。

耶律宗政又指着另一匹枣红色马说道:“这是在来汴梁的路上出生的马,名唤‘落霞’,是一匹雌马,也是极为珍贵的品种。”

‘落霞’全身上下是枣红色的,远远望去犹如一朵坠落的彩霞,这名字取的当真是极为贴切,赵娴再次点点头。

耶律宗政又说道:“我明日便要启程离开汴梁,返回辽国,这‘落霞’便送与你,请公主收下。”

赵娴一愣,忙摆手道:“如此珍贵之礼,如何受得?”

耶律宗政正色道:“公主还记得那夜在都亭驿屋顶之上,你我饮酒时所说之言?我曾答yīng

过你,要送你一匹好马。”

元宵那夜,二人端坐屋顶在雪中饮酒之事涌上赵娴心头,历历在目,包括那夜二人之间流淌的气氛,她心中一跳,拒绝之话再也说不出口。

只是眼前这两匹马虽然身材差异颇大,但两马马颈相偎,状似亲昵,分明像是一对儿。若是将之分开,是不是太过残忍。

耶律宗政顺着赵娴目光望去,正巧望见这两匹马儿相依相偎,而赵娴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神情若有所思,意有所指地说道:“‘踏雪’虽已成年,但‘落霞’尚年幼,公主若是不愿将它们分开,便先替我养着‘落霞’,待它成年之后,宗政便在辽国恭候公主大驾,那时再让它们相聚,遂了它们的心愿可好?”

赵娴听着这语带双关之话,如何还能不明白耶律宗政之意,她脸颊瞬间绯红,自己也不明白狂跳不止的心所谓何来,便忍不住低下了臻首。

耶律宗政见赵娴神色,知晓她已明白自己之意,自己若再多说,怕她一个女子脸皮薄,承shòu不住,忙转开了话头。

他轻拍‘落霞’马背,状似轻松地问道:“公主既已愿替宗政养着‘落霞’,不知你这新主人可愿试试骑上它跑上几圈?”

第115章 春风沉醉的夜晚

看着毛色光鲜,美丽异常的枣红马,赵娴的确有点跃跃欲试,只是她心中知dào

,自己的马技实在称不上好,水平也仅是能驾驭普通的马而已。

她曾听说越是品种高贵的马儿,脾气越是大,也越是不肯轻易认主。

如今她怕的正是这神骏的‘落霞’万一不认她这所谓的新主人,丝毫不给她面子,她恐怕连马毛都摸不到,又谈何骑着它跑几圈?

赵娴微带尴尬的神色落在了耶律宗政眼里,他立时明白了她的担忧,嘴角带笑走到‘落霞’身边,以手轻轻梳理它的毛发,‘落霞’悠然晃动着脖子,状似惬意无比。

耶律宗政对赵娴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赵娴看了看此时温驯无比的枣红马,小心翼翼挪到了‘落霞’身边。

耶律宗政说道:“你也来试试。”说罢将手从马脖子处拿开。

赵娴犹豫了一下,终是将手伸出去,试探着抚摸‘落霞’的脖子。

耶律宗政又对‘落霞’说道:“‘落霞’你看清楚了,今后公主便是你的新主人,她的味道你一定得熟悉。”

‘落霞’抬头轻轻嘶鸣了一声,委屈地望着耶律宗政,似乎在控诉这个抛弃了自己的主人。

耶律宗政轻声说道:“待你成年后,尚需你载着公主来辽国哩,届时你便能再次见到我,而我不在之时仍你好好守护公主。”这句话似是对马说,又仿佛暗示着某种一点即透的意思。

赵娴的脸又不可抑止的红了起来,此时心中若是还不明了耶律宗政隐晦地向她表达爱慕,她便真是呆子了。

其实在元宵那夜她与耶律宗政屋顶饮酒之后,她便觉得二人之间隐隐流淌着某种说不清的感觉,而她在心底深处却并不排斥这种情绪。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在被耽搁几个时辰后,来不及换衣裳,也不顾自己身体的疲累,依旧马不停蹄赶至此处赴他之约。

想她本是一个淡然之人,前世今生谈情说爱的时间少之又少,对于感情的接受一直是被动的,也从未有过强烈的心动感觉,因而聪慧如她,却并不知此时的她,的的确确是被拨动了心底深处那根叫做‘爱’的琴弦。

耶律宗政自打认识赵娴以来,无论是她易容成男子时还是恢复成女儿身,见到的赵娴从来都是冷静而智慧的,所有相处的日子,她脸红的次数都未曾有今日那般多,也未曾有今日那般可爱动人。

‘落霞’似能感受到主人强烈的情绪,知dào

赵娴是主人重视之人,忍不住轻踏前蹄,表示同意。

耶律宗政笑道:“好了,如今你可以骑上去跑个几圈,‘落霞’必会好好护着你这个新主人。”

赵娴看着渐渐对自己露出亲昵之色的马儿,也欣喜异常,她怜爱地拍拍马背,微微使力骑了上去,‘落霞’仰头又是一声嘶鸣,欢快地朝前方跑去。

耶律宗政轻轻一跨,也上了另一匹黑马‘踏雪’,追着先跑的一人一马而去。

夕阳缓缓落山,当天边最后一抹红色也褪去后,夜幕便悄然降临,耶律宗政和赵娴骑马在草坡上飞驰了不知有多久,终于在一处靠近无名山的地方停了下来。

二人望着暗沉的天色,方醒觉夜已来临,耶律宗政四处望望,率先下了马儿,并拉住‘落霞’,对赵娴说道:“你我二人不如先下来稍事休息,再做打算可好?”

赵娴点点头,顺着马背滑了下来,一下来才觉得两腿酸痛,立于草坡上竟有些站不稳脚。

耶律宗政转身从‘踏雪’身上拿下了一个包袱,正是之前离开杏花斋时看到的那个,他席地而坐,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捧出一包东西,对赵娴说道:“这是我先前从‘杏花斋’带来的点心,你若不嫌弃,便先垫垫饥。”

赵娴也顺势坐了下来,她早就腹中饥饿,随手接过那包点心,轻轻捻了一块放入口中,一股杏花清香传入鼻中,入口处的糕点绵软香甜,异常好吃,心中暗赞耶律宗政的细心。

二人就着点心用了个八分饱,再望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却竟是谁都未提回去一事。

耶律宗政又变戏法般从包袱里取出了两壶杏花酒,递了一壶给赵娴,说道:“这是‘杏花斋’最出名的杏花酒,可愿尝尝?”

赵娴接过那壶酒,又感觉二人回到了元宵之夜,只是那时她是女扮男装的肖闲,此时却是真真切切的自己,不由感慨世事变幻,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此奇妙。

赵娴又想起了以前听过的耶律宗政吹的横笛,便轻声说道:“有酒有景,怎能无乐?”

耶律宗政沉默片刻,终是从怀内取出了那管横笛,放于嘴边轻吹起来。

一弯月亮不知何时挂于天际,寂静的草坡上响着悠悠的横笛之声,前面目力所及处是山内的林子,横笛之声穿过林间,盘旋反复。

赵娴静静地听着,嘴角不知不觉间挂上了一抹极浅的微笑,她虽粗通乐理,却也能听出耶律宗政吹出的曲中蕴含着一波三折的情绪。

那不知名的曲子先是隐含黯然和落寞,随后那抹失落的情绪渐渐被另一种轻扬的欢快所代替,到得最后竟变成了一种渴望渴求之音。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消失在空中,耶律宗政收回了横笛,满含情意的双眼注视着赵娴。

赵娴轻咳一声,抬头望天,说道:“可惜没有星星,想来只有在草原上,方能看到繁星点点。”

耶律宗政点点头,眼神悠远仿佛望向天边:“小时候父王常常带我和弟弟在辽阔的草原上奔马,母妃亦会凉一壶马奶酒在帐篷候着我们。”说话间莫名的情绪流露出来。

他又感慨道:“夏天的夜晚,我和弟弟便溜出帐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漫天的星星闪闪烁烁,仿佛伸手可摘,不可否认,草原上的星子是我见过最美的星星。”

赵娴问道:“你们不在上京呆着,可以随时去草原的吗?”

耶律宗政望向赵娴,笑着解释道:“我们辽国皇帝‘四时巡守’,一年四季皆有捺钵,夏季炎热,便找一处凉爽的水草丰美之地做‘夏捺钵’。我父王通常会带上我们一起去避暑。”

赵娴恍然大悟,眼露神往,说道:“真美,难怪你不喜欢汴梁。”

耶律宗政又说道:“辽国四时之景各有不同,无论何时来,皆能体会到另种美意,不过你是中原之人,冬季怕是熬不过寒冷。”

第116章 浓浓的淡淡的

春风轻拂的夜晚,柔软的草坡,寂静的山林,天上挂着一弯不大明亮的月亮,无论怎么看,这画面都是极富美感的。

互有好感的一对男女,交流着有趣的往事,加深着对彼此的了解,偶尔手中酒壶相碰,顿生心有灵犀之感。

耶律宗政双眼越发明亮,杏花酒不醉人,可是朦胧月下的佳人让他微有醺意。

二人聊兴正浓,谁也未曾注意,月色已悄然暗去,天上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本就不甚亮堂的弯月。

“啪嗒”一滴雨珠滴落面颊,赵娴咦了一声,抬头望天,又是一滴雨落了下来打在她的额头。

“下雨了?”赵娴惊讶道,她对此处并不熟,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哪儿避雨。

耶律宗政忽地立了起来,四处望了望,仔细辨别了方向,说道:“我知dào

何处避雨,随我来。”

耶律宗政天生对方向就有极强的敏锐性,使得他在来时便发xiàn

了山林边的小屋。

因为离此处并不很远,二人纵马飞驰,不待雨下大,便已来至那座小屋前。

这是座极其普通的小屋,木制的小屋和山林、夜色融为一体,稍不留意便会错过。

二人抖落身上的雨珠,耶律宗政依旧拿着刚才的包袱,单手去推那门。

“吱呀”一声,门应手而开,见里面黑漆漆一片,耶律宗政说道:“我先入内。”不待赵娴回话,已然单腿跨进了黑暗之中。

赵娴想了想也随后跟上,同样进入了望不见五指的小屋内,与耶律宗政仅两步之遥。

“公主……”他转身张嘴欲唤赵娴,却霎时身体僵住,胸口处一片馨香悠悠传来,让他心跳如擂,心神摇荡。

“耶律兄……”赵娴紧走两步,下一刻她便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只是这面墙紧实而有弹性,脸颊所在处尚有快速的“扑通”声,那是耶律宗政的胸口处罢?

“额……”赵娴忙后退,却不料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了过来,带着下定决心后的不容置疑,将她牢牢扣在那人怀中。

头顶上灼热的呼吸慢慢喷了下来,落在发上,带着股潮热,灼红了她的耳根。

“莫动!这样便好!”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暗夜中竟带着莫名的诱惑力,赵娴被耶律的声音弄的心中有些凌乱,她摒住自己开始不稳的呼吸,任耶律紧紧揽住自己的腰。

“唉!”一声叹息,头上的灼热开始下移,到了赵娴额头之时又停住了。

赵娴抿紧双唇,不让自己越来越乱的呼吸泄出口内,带着若有若无的期待和紧张不安的情绪,她情不自禁闭上了双眼。

额上几滴雨珠泫然欲坠,却被那抹灼热沾了过去,盈盈然带着辗转,反复印向光滑的额头,赵娴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感受到怀内人儿的颤动,耶律又将手臂收了收,将二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也抹去后,他喃喃低唤:“娴儿!”

那声“娴儿”叫的赵娴心中酥酥麻麻的,往日她亲人皆是如此这般唤她,她从未感到有何异样,如今被这人叫出来,竟如在她心湖处投了一块大石,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耶律兄……”,赵娴轻唤。

“叫我查葛。”耶律宗政纠正道。

“嗯?”

“我的契丹名。”

“查……葛”赵娴轻柔婉转地呼唤,竟将这拗口的名字叫的如此好听,一声满足的轻笑传来,耶律宗政伸出大手准确地落在了赵娴脸颊上,竟似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一般。

拇指处带着常年练弓拿兵器而生出的厚茧,摩挲着赵娴柔嫩的面庞,这一刻,耶律宗政心中往日常常出现的美丽面容竟已模糊。

他闭了闭双眼,再次满足地吸了口气,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他怕自己若再不控zhì

,便会生出些别的念头,虽然他的身体已在叫嚣着想要更多,但他实在是不想如此草率,哪怕是一吻,他也不愿如此委屈她。

赵娴瞬间感受到那种带着淡淡的呵护和舍不得,她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感动,忍不住将双臂伸开,向前各画了个半圆,轻轻地圈住了耶律宗政的腰身,脸颊却更深地埋入了那处胸口,静静地倾听耶律宗政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刻,他们的世界很大,大到无边无际,与天地融合;又仿佛很小,小到方寸之间,与彼此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息,也或许是几十息,外间的小雨开始变大,雨落在屋顶发出的“噗噗”声惊动了他们二人。

赵娴顿时清醒过来,她忙松开圈住耶律宗政腰身的手臂,轻咳一声,低低说道:“先放……开我,可好?”

耶律宗政哑声道:“好!”,似是舍不得般,松开了揽紧纤腰的手臂,停了片刻,他又悉悉索索从怀内摸出一个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了几口。

一点幽光出现在小屋内,随着幽光的照射,耶律宗政在墙角处发xiàn

了一盏油灯,幸好那油灯尚能用,不多时,屋内一角亮了起来。

耶律宗政说道:“外间雨越发大了,你我二人今日只得在此屋将就一晚,待天亮时再行回去吧?”

赵娴点点头,表示只能如此。

二人提着灯在这间不大的小屋内四处查看,居然在另一边发xiàn

了一些木柴,靠窗处尚有一个简易的木床,想来这间木屋兴许是守林人住的。

赵娴望着脏兮兮的地上,断然选择坐在床上。此时春夜,一场雨让天气微带凉意,赵娴不由打了个寒颤。

耶律宗政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袭斗篷,展开后立时将赵娴裹了进去。自己却隔着一人的距离也坐了下来。

赵娴笑道:“你这包袱里什么都有,好像随时都准bèi

出远门一般。”

耶律宗政低头掩住了眸中情绪,低声说道:“早年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一时倒也改不了。”

赵娴似乎想到什么,呆怔片刻,竟也不再言语。

半响后,耶律宗政复又抬头对赵娴说:“娴儿,待‘落霞’成年,你……来辽国找我可好?”

“嗯?”赵娴未曾想到他会提到此事。

“若是,你不来找我,莫怪我再次来汴梁……找你”耶律宗政紧盯她的双眸说道。

第117章 精妙的布局

马蹄声中,在晃动的车厢内,赵娴悠悠醒转。睁开双眼,她只恍惚了一下,待看清旁边的阿颜时,便已明白自己在马车上。

“主子,你醒了?”阿颜又是一夜未睡熬红的双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赵娴坐直身子一开口便问了这句。

“辰时已过!”阿颜答道。

“居然这么晚了。”赵娴喃喃道。心中却想着:“耶律宗政想必已出城了罢”,她记得耶律宗政曾说过,今日辰时便会由北面封丘门出城。

她已不记得昨夜她是如何睡着的,也不知dào

阿颜是如何遇到她,而她又如何回到了自己马车。

她只记得在听到耶律宗政昨夜那太过明确的告白,她是如何心中狂跳,却只能故作懵懂的姿态。

昨日疲累了一日,她始终还是熬不住身体的倦怠,困极而眠。

赵娴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查到,她先是被耶律宗政按靠在他的肩头,随后似乎怕她睡的不适,又将她连人带斗篷裹进了他的怀中。

昨夜听着屋外的‘嘀嗒’雨声她安然入睡,却不知耶律是否一夜未合眼,她只知dào

,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睡的很香甜,感觉似乎……真的不错!

“唉!”,只是想到今晨未能相送,今日之后的将来亦不知能否再见,她又忍不住轻叹一声,总觉一切皆是那么的不可预知。

想到不能再见他,她心中便微感烦闷,这种感觉颇让人烦恼,随手将车窗上的密竹帘轻轻掀起,赵娴向外望去,外间春光明媚,全无下过雨的痕迹,仿佛昨夜之事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而已。

阿颜奇怪于主子的举动,不明白往日冷静自持的主子,今日为何会忽而微笑,忽而长叹,最后她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主子!你有心事。”

“呃!”赵娴被阿颜点了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忙放下帘子,轻咳一声掩饰地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昨夜便在‘杏花斋’门口一直等主子,到得清晨,是耶律郡王牵着的马儿驮着主子过来的。”阿颜答道。

“我居然未醒?”赵娴从不知自己能睡的如此香甜。

“主子许是最近太累了。”阿颜毕竟是老实的,并未多想。

提到她被马儿驮来,赵娴忽地想起耶律宗政相赠的马儿,忙问道:“那匹枣红马现在何处?”

“主子说的可是一直跟在车外的那马儿?”阿颜掀开车帘,以手指着外面问道。

“那马儿叫‘落霞’”,赵娴一眼便望见枣红马儿不紧不慢地随着马车跑动,姿势骄傲,与昨日撒娇讨好耶律时,完全判若两马。

“昨日的孕妇后来如何了?”赵娴想起了昨日被牛车撞伤的孕妇。

“我与主子师兄将那妇人送至惠民药局,李师兄说她伤势虽重,好在相救及时,终是性命无碍,便留那妇人在药局内慢慢将养。”阿颜答道。

“恩,如此甚好。”赵娴点点头,又靠回身后靠枕,只片刻却又弹坐了起来。

昨日赴约路上意wài

被阻,事后自己出手相救,足足耽搁了近三个时辰。事发突然,当时一心只顾着那孕妇生死及她肚内孩儿的平安;其后又急于去杏花斋,与耶律宗政见面,根本无暇想到其他。

如今静下心来细想,才发觉昨日之事颇多巧合、疑点重重。譬如被撞的孕妇、围观的人群、不进不退堵在后面的十几辆马车。

所有巧合汇集起来,只显示一个信息,指向一个目的,那便是拖延她时辰。是拖延她赴约吗?显然不是。

她眼皮骤然一跳,对着帘外扬声吩咐:“速将车赶至内城州桥附近。”

昨日清晨西夏使臣已先行离开汴梁,是以她一时放松了警惕,此时想来竟是自己错了。

她不希望她的猜测成真。然而无论马车如何飞奔赶至州桥,即使她速度再快毫不停顿,到得‘忆江南’舱内,望见赵琼那一刻,她仍旧明白自己还是晚了。

赵琼上次受伤未愈,只因自己一时大意,致使紫烟、笼翠姐妹昨夜被掳。赵娴脸色不由有些发白。

掳走姐妹二人的,如今不用想,她亦明白是谁了?

从昨日清晨她们马车出府起,她便落入了层层算计之中。

她想,昨日无论她何时出外城,她皆能看到孕妇被撞后躺在那处无人相救那幕戏,而那人亦算准她不会见死不救。

若她无视人命,想来后面十几辆堵住的马车必不会让她后退离去,择路另行。

垂危的孕妇,早产的婴儿,自己、师兄、阿颜三人联手用了两个时辰,直至黄昏时分方将之救活,这显然是在拖延时辰。

围观不散的人群;撞人之后了无影踪的所谓牛车;太过冷静而奇异的孕妇;未见有人下来的十几辆马车;兼之将她的个性一起算计在内。这一切的一切显是有人布好的局。

如此深沉的心机,看似巧合却步步为营的作风,除了‘隐帮’,不做他想。

‘隐帮’帮主乃堂兄赵允升的推测,若说这之前乃八分猜测,此时已做十分肯定。想来赵允升也已猜到她便是肖闲,便是‘忆江南’幕后之人。

‘隐帮’上次掳人失手,此次精心布局,对于紫烟姐妹势在必得,想必也是为了以二人做礼物示好李元昊,以便共谋大事。

“阿颜,立时着人查探李元昊现在何处?西夏使臣团人数不少,未必能走多快,你我带人快马加鞭去追,或许仍有机会将紫烟姐妹带回。”赵娴忽地转身对阿颜说道。

“主子,不可!”赵琼忙拦住。

见赵娴眼神自责,赵琼忙拉着赵娴坐下,倒了杯茶递于她,面带凄色:“主子可知紫烟姐妹二人家乡何处?”

赵娴仔细想后,说道:“可是延安府?”

赵琼点头:“正是延安府近西夏边境的一处小村子,常年受到西夏兵骚扰,那一年她们家乡被西夏军队洗劫,父母双亡,二人因随年岁亦不大的母舅藏在地窖,方躲过一劫。后来几人逃难辗转至汴梁,幸得主子相救才有今日。”

“主子莫要自责,紫烟姐妹二人此次却是自求被掳,愿去西夏做那暗处的探子。我知主子一向待我们如亲人,我本不愿将她们送进虎口,无奈二人苦苦相求,不惜以死相逼,属下……”赵琼不待说完已是低下了头。

“如此,你便同意了?你可知二人一旦进了李元昊手中,那便是羊入虎口,若不留心,性命也难保”赵娴脸色愈发难看。

“属下知晓主子心意,只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而今既有如此良机能进西夏皇宫,岂可放qì

?若非如此,属下即便拼了性命也会护住二人。主子若要责罚,属下毫无怨言。”赵琼说完‘扑通’一声便跪于赵娴跟前。

“你……!”赵娴长叹一声,弯身将赵琼扶起,说道:“我知你与姐妹二人感情深厚更甚于我,如今既已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第118章 暗流再起

赵娴颓然坐回椅内,第一次有了如此真切的挫败感,竟是在她初尝甜蜜之后。太过强烈的冲击,让她心中微感倦怠。

她不想自己今后的人生是在永无止境的算计中走下去,只是如今现实又逼的她不得不继xù

步步为营,为了亲人,为了自己,她只得惮尽lì

竭,熬尽脑汁。

“与人斗,真的是其乐无穷吗?”想到此,她不由面带苦笑。

“‘隐帮’行事惯会利用环境,行事诡异,去岁在扬州时,若非我与阿颜凑巧发xiàn

他们踪迹,‘忆江南’即便后来能脱身,亦不知谁人陷害。”赵娴蹙眉说道。

“康宅刺杀夜落隔;皇宫内刺杀官家;两次掳掠紫烟姐妹;‘隐帮’皆是借用天时地利,精巧设局。赵允升心计之深,功夫之高,怕是少有人能与之匹敌。”赵娴想到自己长兄被派去襄阳,将要直面此人,便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主子莫要太过忧虑,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属下不信‘隐帮’毫无破绽。”阿颜见赵娴眉头越皱越紧,第一次见主子失了从容之色,不由张嘴安抚。

“阿颜说的不错!我这倒是先泄了自己的气,先前敌暗我明,我们自是被动之极。”想到此,赵娴精神一振,长身而起,在舱房内来回踱了几步。

“‘隐帮’做事环环相扣,掳了紫烟姐妹俩必不会立时便送与李元昊,我们此时若去追,只怕也是扑个空,阿颜着人沿途盯紧西夏使团。”赵娴吩咐道。

“主子,即便将紫烟姐妹救回,‘隐帮’也未必就肯罢休,如此一来我们又辜负了姐妹俩的一番心意,不若……”赵琼说道。

赵娴点头道:“而今也只得如此。”

此时门被轻轻敲响,赵琼开门出去,片刻后复又进来,对赵娴说道:“主子,王爷派人传消息过来,楚王似乎不大好了。另皇上着人请主子速速进宫。”

汴梁外城西,建隆观旁的楚王府,一清早便有人声传出,多年未开的正门此时大敞,在王府管家的指挥下,下人们井然有序进进出出忙碌着,已将楚王府布置地焕然一新。

楚王府内华丽的景致虽已显过气,然而在汴梁最好的季节中,在春光的映衬下仍散发着王府的贵气。

今日楚王府二公子赵允升在府内设午宴招待贵客,时辰尚早,却也有一二客人先行到府,王府管家忙吩咐机灵的小厮去书房请二公子前来。

楚王府内的书房位于前院与后院当中,后面不远处隔着条青石小路便是一面波光粼粼的小湖,足有二层楼的书房占据着楚王府最佳位置。

立于书房二楼之上,整座王府景色一览无遗,目力佳者甚至可远瞰隔壁建隆观内景况。

赵允升身着窄袖紫杉立于二楼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牡丹花看,植于花盆内的牡丹花排成几列被放于架子上,姚黄、魏紫等珍贵名种赫然在内。

这些都是他母妃,即当今最得楚王欢心的楚王妃喜爱之花,是以连远在襄阳的王府内都精心种植着品种繁多的牡丹花。

良久后,他方回头望了眼站在面前的侍从,沉声问道:“如此说来,父王熬不过这月了?”

侍从低头答道:“回公子,车王官传信过来便是如此说法,信中请公子早日启程回襄阳,似乎大公子他们也在蠢蠢欲动,王官说他与王妃会尽lì

控zhì

局面。”

赵允升冷哼一声,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允进怕是早等这一天了,他倒是会痴人做梦,只可惜……!哼!你替我回信给师傅,就说我明日便会启程返回襄阳。”

那侍从低声应下后,又匆匆下楼。楼内霎时安静下来,赵允升环顾书房,若有所思。

所谓书房,其实只在一楼内放满了书画,而二楼却是平日议事之处,只安放着最为舒适的椅子、小几和一张贵妃榻,并无任何多余之物,这样的格局与襄阳楚王府内的书房一般无二。

他幼年时常见同父异母的长兄随父王出入书房,年幼的他总是无比羡慕,时常想着自己何时也能进这神mì

的书房才好。

而那时自己母子尚被府中父王众多妻妾随意欺辱,即便是下人也多是对自己母子爱搭不理。越过众多兄弟随意出入书房包括府中任何之处,在那时便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奢望。

今非昔比,而今在楚王府内最有权势的便是他们母子,正如母妃喜欢牡丹花是花中之王,想做大宋女子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儿的想法相同,他的愿望也随之变得更大。

窗开处,他眼神掠过园中湖面,遥望东面。在那处,被汴梁外城、内城层层包围的城中之城,才是他梦想的所在。

湖边小路急匆匆走来一人,赵允升收回远眺的视线,抬步走下楼梯。到得书房门口,他伸手拉开房门,望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厮,问道:“何事?”

“管家让小的前来禀明二公子,前厅已有贵客到府。”那小厮倒也口齿伶俐。

赵允升点点头,并不答话,只抬腿迈出书房门,朝着前厅走去。

与此同时,赵娴应赵祯之召,已到宫内御书房寿昌阁。

“上次宫乱时圣教中领头的那人已逃走?”赵娴疑惑地望着赵祯。

赵祯面色如常,点点头,说道:“正是,另外逃脱的还有宫内原都知王守忠。”

“只他二人逃出?其余圣教中人仍被还押牢内?”赵娴望着若无其事仍在批阅奏章的赵祯,心思微转便明白了。她笑道:“莫非内有玄机?”

赵祯停住了笔,赞赏的眼神望向赵娴,鼓励道:“娴妹可大胆揣测一下,是何玄机?”

赵娴猜测道:“看守如此严密,此二人竟能逃脱,若不是放虎归山,那便是放长线钓大鱼。王守忠莫不是祯哥哥的暗线?”

啪啪的鼓掌声响起,赵祯放下手中之笔,站了起来,来到赵娴面前,说道:“那娴妹可知圣教圣地又在何处?”

赵娴眼皮跳动,沉吟半响,缓缓说道:“巴蜀!”

此话出口,她亦明了自己无法再置身事外。从赵祯将此事告知她之时,她便知晓自己迎上了另一场更为艰巨的斗争。

第119章 初入襄阳

出汴梁向西南行约八百余里,便是位于长江最大支流汉江中游的襄阳城,隶属于京西南路襄州府,正是当今大宋皇帝赵祯的伯父楚王赵元佐的封地。

五月中旬,已是初夏时分,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懒懒的白云,微燥的空气中偶有微风掠过,虽非襄阳最好季节,却是旅人最多的时节。

襄阳西成门位于城西,时近午时,入城之人如织,却被城门守卫挨个盘问,进城队伍却是越来越长。

排队人群里早有人不耐烦这缓慢的等待,本想早些进城、早些安顿,顺带洗个澡吃个饭感受下襄阳风情的行脚商人便在那处嚷嚷了。

“襄阳本有四门,往日来此,四门洞开,进出随意,而今因何只开一门,尚要细细盘问,我等是常来常往之人,又何尝是强盗贼人,要在此受辱?”早有几个大嗓门的人在队伍中间高声呼喝起来。

“休得啰唣,近些时日水匪出没襄阳城,为免你等性命受胁、财物受损,襄阳王府连同知州府衙已出告示,从昨日起,但凡进襄阳城之人皆需盘查,若有不愿等候之人,可转身离去,无人阻拦!”盘查的兵卫闻得有人意图挑事,亦派那中气十足之人立于高处大声宣bù



这兵卫声音传至排队之人的队伍末端,人人皆能听清,方才队伍中叫嚷之人却不敢再多说,只低头嘟囔了几句。

队伍中有一对青年男子,其中一人眼神明亮,白衣胜雪,虽已排了近半个时辰,看上去仍气定神闲,只是听得那兵卫的喊声,不由凝神朝那人望去,脸上却多了几许玩味。

他身边跟着显是随从的褐衫男子,悄然问那白衣男子道:“主子,照这速度,怕是午时也进不了城内,不如咱们拿出……可好?”

白衣男子淡淡摇头道:“无妨!咱们边等边看这襄阳山水,岂不妙哉?”

褐衫男子抬头四处望了望,面带疑惑道:“除了山便是水,亦无甚特别。”

“非也,你看这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凭山之峻,据水之险,城高且固,又有如此之宽的城壕,难道你不觉得是‘铁打的襄阳’?”那白衣男子也悄声说道。

只是说起‘铁打的襄阳’一词时,他却想到了自己在千年后看的某部著名小说中提到的‘襄阳大战’,襄阳最终被蒙古军以投石机攻陷了城门,便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向那用大块青砖垒砌高大的城门,心中重重叹息了一声。

“主子果然观察入微。”那随从又仔细打量一番四周,重重点了点头。

心想昨夜未到襄阳时已得城内秘卫暗报,知晓水匪一事,幸好主子聪明,将他们所赶马车托付于附近驿站,不然今日坐着马车而来,却被堵于城门口,岂不引人注目?心下却越发佩服自家主子有先见之明。

这二人随着队伍慢慢行进,过了午时方挨到城洞口,二人只携带着简单的包袱,一眼望去软塌塌的就知未藏兵器。

大嗓门兵士问道:“你二人由何处来?进襄阳作甚?逗留几日?”

白衣男子挡住褐衫随从,缓缓答道:“我们由汴梁而来,乃汴梁绸缎商家中管事,今次是奉主家之命前来襄阳考察,欲进一批上等织品。逗留日子长短倒是不好说。”

那兵士仔细望向这二人,看看亦无可疑之处,便点点头,挥手让人放行。

这白衣男子微笑道谢,便带着褐衫随从从容走进城洞,朝着襄阳城内行去。

而那大嗓门兵士望着这二人背影,低头皱眉想了片刻,忽地眼神一亮,转身上了城墙守卫亭。

二人一进襄阳,便在城门附近车马行雇得一辆马车,坐上马车任由赶车人将马车朝城中驶去。

进的城内,这白衣男子方觉襄阳城中繁华,比之汴梁又有另一番不同风味。

此时因天色渐暖,街上行人已着夏衫,楚地女子多细腰,街边多是丰胸蜂腰,身着花红柳绿,走起路来袅袅挪挪的女子,其打扮风韵竟不下于京都汴梁大户人家女子。

这白衣男子直看的眼花缭乱,心下暗暗称奇。

由西门一直向襄阳城中十字街口驶去,沿着城内襄水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临水而建的一处酒楼。

二人下马车抬头望去,牌匾上“望江楼”三字在阳光下灼灼生光,高大气派的酒楼依水而建,这是襄阳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四层楼高的“望江楼”人声鼎沸,二人一进楼内大堂,立时便有酒楼小二迎了上来,幸好此时已过午膳时辰,勉强找到三楼一处靠窗位置,二人坐下后方觉腹中饥肠辘辘。

小二殷勤奉上茶水,顺手递上菜单笑问道:“二位客官用些什么?”

那白衣男子也不接菜单,顺口说道:“我二人今日刚来襄阳,并不知此处特产,不如你为我们推荐一番如何?”

酒楼小二沉吟片刻,说道:“汉水中的鳊鱼又名‘缩项鳊’,味甚肥美,是我们襄阳名菜,可点来尝尝。不如再来一道三镶盘、襄阳缠蹄外加一碟糖醋白菜,配上一壶襄阳名酒‘竹叶春’,便尽够二位享用了。”

“四菜一酒,有鱼有肉,搭配甚好,就依你之言,速速将这些菜烹制上来吧。”白衣男子点点头说道。

那小二脆生生应下,转身下楼进厨房下菜式。

褐衫男子忙又斟上一杯茶水给自己主子,方问道:“主子,我们提前来这襄阳需做何事?”

那白衣男子笑道:“什么事亦不用做,吃吃喝喝,逛逛看看,只等大哥他们来便好,饭后我们便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晚上还可出来领略一番襄阳夜景。”

说完后,这白衣男子定心四处打量,发xiàn

他们坐于三楼靠窗处,视线极好,从窗外望出去,襄水一览无遗,河内水波潋滟,附近景色极其秀美。

这“望江楼”的三楼多雅座,菜价亦比一楼二楼略高,是以三楼环境相对其余二楼又安静许多。

只是此时却不知因何原因,楼中忽然开始有小声议论之声,不多时议论之声竟越来越大,以至于不由这白衣男子不听,然而他却是越听越吃惊。

第120章 游街示众的水匪

‘望江楼’上坐于三楼靠窗的白衣男子眼睛望着窗外似在欣赏美景,耳内实是被附近几桌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所充斥。

讨论声源于附近隔壁同样靠窗而坐的两个男子,这二人极其普通的样貌,正同坐一桌对酌。

酒至半酣处,其中一人望着窗外天色,与对面人说道:“你可知今日襄阳城中有何大事?”

对面人面色微红,咪了一口酒不在意道:“不就是作恶多端的‘蛟龙帮’中帮众被捉,今日午时由北门开始,在城内游街示众吗?襄阳城内昨日已出告示,谁不知晓此事?”

“被捉之人可不是普通帮众,其中一人乃是‘蛟龙帮’排行第五的头目,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行到咱们这‘望江楼’楼下了。”那人边说边朝下又探了探身子。

“怪道你今日竟破费请我来三楼吃酒,原来是要看这个,只是这水匪头目又有何好kàn

?不也同你我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对面之人伸筷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你怕是成日间读书读傻了吧?这事竟也不知?”那人鄙夷地嗤了一声,又说道:“你可知这五头目是何人?却是你我皆认识之人!”

对面之人骇了一跳,左右望了望,对那人“嘘”了一声道:“切莫在此乱说,而今楚王府和知州府衙皆在捉这些水匪中人,你这是要自找麻烦吗?”

那人摆摆手道:“无妨!这人莫说咱俩认识,这襄阳城中许多人皆认识他。”

对面人停住筷子,好奇地问道:“哦?这水匪头目却是何人,竟在襄阳城如此有名?”

那人神mì

地笑了笑,摇头道:“陶铁僧,你可认识?”

“陶铁僧?啊!可是曾在万员外茶馆内做茶博士的陶铁僧?”对面之人惊讶地合不拢嘴。

“嘿嘿!可不正是他?你我二人在那茶馆喝了多年的茶,亦常常去万员外的干茶铺买茶叶,与陶铁僧尚算熟悉吧?”这人因为爆了个大料而得yì

一笑。

二人的随意讨论,恰被离他们不远的另几桌人听到,那几桌之人的脸上也纷纷露出吃惊的模样,似乎对这陶铁僧并不陌生。一时间,围绕着这陶铁僧的话题越来越多,讨论之声也渐渐变大。

这世间的八卦话题永远是闲人,包括男女老少最爱听最爱说的。而酒楼茶馆却正是八卦最为快速的衍生地之一。

靠窗而坐的白衣男子带着随从来此用膳,其中一个目的也正是想于结账之时顺道在酒楼小二嘴里打听下襄阳城中的事情,只是这饭菜尚未上来,却先听到了这么个劲爆事情,倒是可以做那餐前茶点用了。

原先的茶博士做了水匪五头目倒也无甚稀奇,他绑架了先前东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白衣男子最关注的却是捉到‘蛟龙帮’帮众后游街示众一事。

襄阳城只开一门,进城盘查甚紧,原来和此事有关,只是捉拿水匪本是知州府衙之事,为何又与楚王府搭上了关系?那白衣男子越思量越觉得这事背后有太多怪异之处。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一壶好茶只喝了几口,便再无动静,直到鱼香飘入鼻内,那白衣男子方醒觉过来。

那壶据说是襄阳名酒的‘竹叶青’也随着清蒸鳊鱼一起送了过来,白衣男子暗暗嘲笑自己事事多心的习惯,如此美景美味却不知享用,真是操心的命。

他自嘲一番后,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筷鳊鱼肉放于嘴内,银白色的缩项鳊肥美肉细,味道鲜美,白衣男子细细品尝后,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入嘴。

“阿颜,你也尝尝这鳊鱼,味道极好,回味无穷。”白衣男子指了指这缩项鳊对那褐衫男子说道。

“主子,你试试这‘竹叶青’,那小二说配上鳊鱼,味道更佳。”叫阿颜的褐衫男子并未下筷缩项鳊,而是为自己主子斟上了一杯淡青色的酒。

这二人正是从汴梁一路赶来襄阳的赵娴主仆,二人如今并未易容,只是梳起了男子发型,做了男装打扮。

‘望江楼’不愧为襄阳城中最大最出名的酒楼,四层楼上上下下如此多的客人,但这烧菜的速度并不见慢,不多时,剩下的另三个菜也陆陆续续上了来。

除了微辣的口味外,这几个菜兼具了色香味俱全的特点,赵娴二人吃的个津津有味,不多时一壶酒竟也喝的所剩无几。

赵娴唤过小二正欲结账,此时楼下传来“当当当”之声,伴有车轮“格咯吱”的响声,夹杂着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大大小小的说话声,慢慢靠近。

三楼讨论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靠窗那桌最先讨论的二人忙站了起来,朝着窗下探头而望,其中一人手指楼下不远处,嘴里还嚷道:“来了,来了!快看!过来了!”

赵娴酒足菜饱,本对游街示众的人犯了无兴趣,只是那叫陶铁僧人,熬了十几年终于做到了茶博士,好端端的正经职业不做,为何却做了“蛟龙帮”五头目,倒叫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让一让,让一让!各位莫要挡住去路!”十几个衙役边喊边挡住靠上来的人群。

楼下车轮压过地面,缓缓行至“望江楼”外,一群人跟着人犯游街看热闹而来,望江楼附近的酒楼、茶馆、客栈之内的客人也皆立于街上围住了囚车指指点点。

那囚车到得‘望江楼’外之时却被附近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却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赵娴闻得声音,侧身朝窗下望去,只见囚车内押着四人,个个皆头发披散,脸上虽无用刑的痕迹,但观萎靡的面色,必然是受过严刑拷打。

“你看!那不正是陶铁僧吗?两年未见,他容貌倒是未变!”隔壁那人以手指着其中一人说道。

赵娴顺着那人手指望去,正见到囚车内有一人,三十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面容无甚特别,只是嘴角两边笑纹颇深,显见与其茶博士长期面带笑容的职业有关,这人便是陶铁僧罢?

囚车巧巧停于赵娴望下去的正下方,那陶铁僧抬起了头,朝赵娴望了过来,只是眼神轻轻掠过了她,朝更高处望去。

赵娴诧异地也抬起了头,陶铁僧望着的更高处原来是“望江楼”的四楼,她恍然大悟后却暗道一声“不好!”

楼下十几个衙役正在费力地驱散越围越近的看热闹人群,而囚车边只立着两个面色淡漠的带刀衙差。

此时,异变突生!

第121章 野姓和尚

五月的襄阳,城内襄水边‘望江楼’外,游街示众的水匪被关押在一辆大囚车内,隔着十几个衙差外是蜂拥而至看热闹的人群。

此时时过午时,日头显得分外火热,抬头望去,炎炎烈日高挂天空,光线刺的人眼有些微痛。

囚车内叫陶铁僧的水帮五头目习惯性地紧抿双唇,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背对阳光抬头看向‘望江楼’四楼。

经过三楼时,骤然对上一双明澈而探究的双眼,他微微愣了下,头仍上扬,视线扫在了四楼敞开的窗户,对着那处几不可查地轻轻点头。

“啪、啪、啪”几声响起,扣住囚车的锁链自行断裂,而囚车内四人的手铐脚镣亦同时松开,似乎戴着的镣铐早已被钥匙打开,之前纯粹是装样子缠在手上而已。

车门被从里面一脚踢开,陶铁僧当先一步跨了出来,后面三人尾随而出。囚车两旁的两个衙差见状,同时举刀朝着陶铁僧砍去。

陶铁僧侧身避过当先那衙差砍来的大刀,右掌斜切衙差手腕,那衙差手腕顿时一麻,右手竟握不住大刀,手一松,大刀横向落下,而尚未落于地上,又被陶铁僧左手反抄,一把抓住大刀刀柄,提了起来顺手迎上后面另一人的刀势。

这一手借刀迎刀招式极为干净利落,仿若陶铁僧一直以来做的掉茶盏、抹托子之事一般,动作娴熟犹如行云流水。

赵娴在上面看的分明,暗暗赞了声“好!”。而她适才亦眼尖地发xiàn

囚车锁链与他们几人的镣铐早已被人动过手脚。

陶铁僧手中之刀迎上另一把刀后,翻腕力压,一转一带之下,那把刀被撩了开来,陶铁僧又飞起一脚,将那人踢飞出去,“扑通”一声掉入襄水之中。

而先前失刀的衙差被尾随陶铁僧出来的三人抡起拳头打晕在地。

说来话长,而实jì

这些动作也仅仅在片刻之间。

维持秩序的十几个衙差此际方反应过来,掉转身子立时团团围住陶铁僧四人。

无人发xiàn

四楼窗子内蓦然跃下两人,身穿紧身白衣,脸戴白色面具,人尚在空中之时,二人便扬手撒出一片白色粉末,楼下咳嗽之声顿时响起。

而陶铁僧几人早已以袖遮面,退至襄水河边,反手一扯,便将身上囚衣扒了下来,****着上身,扑入了襄水之中。楼上跃下的二人脚方沾地,并不停顿,足尖发力一弹,亦跃入了水中。

几人轻巧入水,摒住呼吸,如鱼般朝水下更深处游去。

岸上衙差掩住口鼻,待粉尘散去后,再看周围,皆傻了眼,因陶铁僧几人早已遁水而去。衙差班头慌慌张张地嚷道:“快去报知府大人,快去报楚王府!”

坐于三楼的赵娴酒足菜饱,尚未消化,又被迫看了一场更为精彩的戏码,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之事,让人来不及细想便匆匆结束了,倒让人有些遗憾。

赵娴见楼外街上人群已散,便唤过小二重新结账,随后带着阿颜走出‘望江楼’门外,沿着襄水朝北面行去。

她们并未发觉,在‘望江楼’四楼某阁间内,有一青衫男子正靠于窗沿上紧紧盯住她的背影沉思。

离‘望江楼’几百米处,同样是依襄水而建的,有家叫‘张氏客邸’的客栈在襄阳城中颇有名气。

‘张氏客邸’同样是四层楼,有着二十余间客房的客栈不大不小,平日里生意便是极好,而往来投宿者多是南来北往的行商客人。

‘张氏客邸’最出名的并非其他,却是这客栈的老板娘。只是老板娘张氏并非年轻,也不甚美貌,仅是个寡居多年的清秀中年妇人。

行商客人喜欢来此投宿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因为张氏有个好记性与温和的个性,待人极为客气,但凡在她客栈住过的客人,她几乎皆能记住这人的喜好与要求,若是这客人再次投宿,无需特别关照,张氏自是安排妥当,尽lì

使投宿之人如归家中般自在。

赵娴带着阿颜在襄水边行行停停,最终在‘张氏客邸’门口立定,观望半晌,方踏进客栈堂内。

‘张氏客邸’一楼堂内与普通客栈并无任何不同,亦是放着十几张桌子,以做餐食之用,此时已过午膳时辰,桌边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聊天饮茶,很是适意。

赵娴进的堂内,四处打量一番,随意找了个张干净桌子,在边上坐定,阿颜便去柜台处登记要上房。

老板娘张氏正在堂内忙碌,忽见赵娴进来,忙进厨房内提了一壶沏好的茶送于赵娴桌前。

赵娴道声谢,方要张嘴询问,门外又进一人,那张氏抬头望去,忙与赵娴告了个罪,便朝门口迎去。

赵娴转头望去,见门口处立着一位灰衣和尚,这和尚中等身材,却生的唇红齿白,分明长了一副好样貌。

张氏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双手合十对那和尚施了一礼,说道:“野大师,今日可是又来投宿?”

赵娴听张氏唤那人是野大师,心中想到莫不是这和尚姓野?只是和尚不是该投宿寺庙的吗?怎生会来客栈?心中一时间倒多了两分好奇。

那野姓和尚回了一礼,说道:“有劳张施主,贫僧将就一晚,明日便会离去。”说完用眼扫视了堂中各人一番,扫到赵娴时,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异彩。

张氏点点头,带着和尚去柜台处要了间客房,将钥匙交于野姓和尚,说道:“野大师,照旧是那间房,晚间奴家自会派人送斋饭上去。”

那野姓和尚道了声谢,接过钥匙缓步上楼。赵娴见她二人对话,心中猜想这和尚必是客栈常客,是以张氏竟如此熟知他情形。

此际阿颜已然登记好上房,张氏便又唤过小二领赵娴二人进房。

那小二带着二人缀在野姓和尚身后,往房内走去,走到三楼时,前面的野姓和尚停下脚步,取出钥匙自己将门打开,进了房内。

而引路小二在隔壁一间房前停住,亦取出钥匙开了房门后说道:“二位客官住此间房,若用晚膳可至楼下堂内,若要洗漱便唤人来要热水。”

赵娴点点头,和阿颜二人进的房内,房内倒也干净整洁,赵娴走至窗前,顺手推开窗户,这房正对襄水,从窗子望出去但见襄水边景色宜人,赵娴点点头,颇觉满yì



她转头对正在整理包袱的阿颜说道:“你我洗漱一番,先行歇息,待得晚点再出去看看。”

阿颜应了声,忙开门下楼去找小二要热水,赵娴便靠在床上阖眼假寐,而隔壁房内也静悄悄地了无声息。

第122章 莫名被掳

月朗星稀,一弯银月如勾,却已是夜色沉沉。襄阳城外一片寂静,此时官道由东面传来了“得得得得”的马蹄声。

两匹马拉的马车行驶颇快,而赶车的车夫似乎仍觉太慢,长鞭扬起在半空中爆了个“啪”的响声,口中“驾驾”之声再次响起。

马儿喷着粗重的鼻息,显是疲累已极,却仍被主人驱使着加速前进。

飞快颠簸的马车摇醒了车内的人儿,身着白衫的赵娴在一堆被褥中醒来,车厢内闷热的空气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蓦地睁开双眼,却只望见一片黑暗,赵娴眨了眨眼,又以袖试了把额头上的汗,方用双手撑在两边坐了起来。

她很迷茫,不知dào

自己身在何处?脑海中只记得下午在‘张氏客邸’上房内假寐,只是因何此时却身在奔跑的马车内,莫不是自己在发梦?

想到此,她立时以左手轻掐一把右手掌心,疼痛感让她瞬间明白,这显然不是梦。赵娴又将手伸长,欲去触碰车厢壁,手伸出一半却忽地放了下来,扭头对着车厢角落处问道:“何人?”

角落处无声,半响方传出阴阴的笑声:“好耳力!”

赵娴冷哼一声问道:“是你将我带出客栈的?带去何处?而你目的何在?”

那阴笑明显是男声,可是笑声听上去让人极不舒服,这男人带着股怪异的腔调说道:“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不再多说。

赵娴知dào

从这人嘴里必是挖不出想要知dào

的事情,便不再多问。

渐渐适应黑暗的她向车厢内扫视,只见细密的竹帘将车厢两侧的小窗挡了个严严实实,偶尔有月光从竹帘边缘漏了进来,也极是微弱,不足以让赵娴看清角落那人。

赵娴静坐黑暗侧耳倾听,从马车奔跑时带动车厢的震动来感觉,似乎此时在一条狭窄而坑洼的路上行驶,马车不若方才时的飞快,速度亦明显慢了下来。

又过了颏把钟,随着马车车身的几个倾斜,仿佛拐了几个弯后,外间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赵娴虽然不知现下是何时辰,可是从方才竹帘内泄进来的点点月光,和马蹄在路上发出的清冷声音,可以判断此时应是夜里,甚或是深夜。

原该是夜深人静之时,此际外间居然传来了鼎沸的人声,仿若置身于白日里的集市上,赵娴讶然,不知dào

到了何处。而角落中那人也默不作声,凭第六感觉,赵娴觉得那人在盯着她。

马车停下后,马车夫与人说了几句话,随后车身微微晃动,这是换了两匹新马,片刻后车轮滚动,马车又开始上路。

赵娴继xù

侧耳倾听,外间有几句对话飘入她耳内,那是两个人在争执,隐隐从外间飘来“五里头”三个字,赵娴心中一动,暗想这里莫非是襄阳城外一处叫“五里头”的地方吗?

为了不被车厢内那人发xiàn

她在凝神细听外间,于是她干脆阖上双眼,背靠车厢后壁,只在心中暗自琢磨。没多久,车身再次向后倾斜,赵娴心中暗暗猜想这必是上山了。

一炷香后,马车又停下了,外间车夫轻拍车厢门叫道:“到了!”

角落中的那人,扔过一样东西在赵娴手边,警告道:“老实点将这布蒙在眼上!”

赵娴亦不答话,抓过那块布随手蒙住了双眼,并在脑后挽了个结。

那人将车厢门推开,夜风呼呼地吹了进来,吹散了一车闷气,赵娴深深呼了口气,便被那人一把拽下了马车。

那人对马车夫说道:“你先回去罢。”

马车夫应了一声,又转身上马,吆喝了一声,马车朝来时之路驶去。

立在原处不过须臾间,赵娴便听到近处有大门开启的声响,随后轻微的脚步声走至她跟前停下,“砰”的一声,仿佛是重物置于地上,骇了赵娴一跳。

有一双绵软之手伸了过来,拉住了赵娴左手,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公子随我来,我带你上肩舆。”说完牵住赵娴之手往前走了几步,提醒她抬脚小心之类的。

赵娴又被领上了一乘肩舆,她方坐稳,那肩舆便被人稳稳抬了起来,飞快地朝前跑去。

赵娴一直低着头,方才她蒙眼时故yì

在眼下留了条缝,此时借着天上清悠的月光,低头透过蒙布缝隙使得她能稍稍看清地下。

进了一扇门后,转过一个影壁,只见地上铺着青石板,显得极其干净,偶尔还能见到花圃里松软的泥土,七绕八绕后,抬肩舆的人又走上了一条碎石子路,沿着这条石子路笔直向前行,在一片山壁前,肩舆终于停了下来。

方才那清脆女声之人一直在边上跟着,看到肩舆停下后,她脚步却未停,直直走到山壁边,左手左摸右摸,不知按住了什么,山壁某处居然传出了“咔嗒”声。

肩舆再动,抬肩舆之人又开始前行,赵娴眼前又暗了下来,似乎进了一个山洞,走不多久,肩舆却被放了下来。

清脆女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公子,请下来!”说罢扶着她走下肩舆。那女子看似极其温柔地扶住她,实则是将手扣于她的穴位上。

先前一路上在车厢内,赵娴便觉得那在角落处看住她的人必并不简单,自己哪怕放手一搏也未有胜算,何况自己功夫实在是稀松平常的很,是以那时她并未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而后来在大门口时,从那清脆女声的女子透过衣袖传过来的内力,她又知那女子亦是身怀功夫,而且还不低,赵娴暗忖自己未必能胜过这人,再加上从抬肩舆之人的脚步声中判断,他们亦非等闲之辈,因此她一路被抬来亦未敢轻举妄动。

种种情况使得她很好奇,到底是何人会掳掠她,其真实目的又何在?自己若不亲自进来一趟,又何尝能知晓缘由?

对于赵娴来说,孤身一人被掳此处,若无十足把握,她便不会轻易出手,因而以静制动,徐徐图之方为良策。

那女子带着赵娴缓缓前进,当再次响起“咔嗒”之声后,她眼上的蒙面布被那女子顺手取下。

由于双眼被蒙太久,一下被摘去蒙眼巾后有片刻不适,赵娴只得用力闭上双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望向前方时,整个人便愣住了。

夜色中映入眼帘的是如梦如幻的地方,不远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近处潺潺流动的小桥下流水,灯光星星点点地照在每一处地方,配着天上的明亮弯月,美轮美奂。

赵娴当即倒吸一口气,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梦中仙境。

第123章 极乐园

赵娴在月光下细细打量四周,发xiàn

这其实是个不小的花园,据先前在车内的感觉推测,此处应该是在山上,至少也是在半山腰之间。

那这花园必定是依山而建。能弄出这么个神mì

而奇幻的地方,工程量想必不小,而此处的主人定非普通之人

赵娴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大宋的皇宫她也常去,可是此处比之皇宫大内的御花园还要秀丽三分。她曾在自己那个年代游玩过苏州园林,而此处比之苏州园林更为精致。

先前带她进来的女子见赵娴目露赞赏之色,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要知dào

但凡来此园之人,每每进来无不目眩神驰,不能自已。而这少年公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镇定。

这女子见赵娴欣赏的差不多了,方说道:“公子请随我来,奴家带你去歇息。”

赵娴点点头,并不答话,便随那女子沿着小桥向里走去,待走到小桥尽头时,又见一条廊桥如人字形般分了开来。

这女子带着赵娴走向了通往右边的廊桥,长长的廊桥红色廊顶,显得古色古香,廊桥两边挂着一排排小巧可爱的灯笼,衬得夜色多了几分幽静朦胧。

出了廊桥后,几座典雅别致的小楼出现在眼前,女子引着赵娴走至最里面近山壁的一座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此时深夜,微风送爽,夜风中飘来阵阵花香,深吸一口气,顿觉陶醉无比。

小楼门开着,里面点着明亮的灯烛,听到赵娴二人的脚步声,小楼里走出来个俏丽的侍女,见到那女子,忙侧腰问安。

那女子点点头说道:“青青,带这位公子先进去,伺候着早些歇息,明日我再过来。”

那被唤作青青的俏丽侍女忙低头柔声应道,又当先带路,引着赵娴走进楼内。

先前带赵娴进来的女子见他们进得楼内,方转身离去。

赵娴抬腿迈步跟着进了小楼,青青反手关上门,说道:“公子,你的卧房在二楼,已然收拾妥当,热水马上备好,公子稍后在一楼的浴房内沐浴便可。”

赵娴盯着青青望了半天,直到青青觉得不自在了,方问道:“这里是何处?”

青青眼神闪烁了几下,低下头依旧柔声柔气地说道:“公子莫要为难奴婢,明日待媚娘过来,自会告sù

公子,那时公子若有不明之处,再向媚娘请教如何?”

眼见这小小侍女口风便如此之紧,一番话下来倒叫赵娴无法再问。

青青见赵娴不再多问,悄悄舒了口气,对赵娴说:“公子随我来浴房,早些沐浴完也可早些歇着。”

赵娴点点头,随青青又走进了一楼左手边一扇门,这是一间有窗子的小房间,进门便看见一架屏风,屏风后一只大大的浴桶,又有一侍女正在往里加热水,浴桶内此时已经加了有大半桶水。

而靠墙处有一张竹制床榻,看上去清凉无比。

这侍女见青青将赵娴带了进来,忙停住手中动作,指着地上的一桶水说道:“青青姐,这桶是冷水,若是需yào

可随时加进去,我先出去,有事便拉铃唤我。”说罢指了指竹榻靠墙上的一只金色铃铛,那铃铛不知通向何处。

青青盈盈笑道:“多谢妹子,你快去歇下吧,累了一天了,无事我便不唤你了。”

那侍女道谢一声,顺手拿起地上放着的几只空桶出去了。

那空桶内虽然无水,但是个头颇大,几只一起提出去,对普通女子来说颇为费力,只是见这侍女似乎轻轻松松毫无感觉地便拎着出去了。赵娴心中顿时一紧,更加不敢大意。

青青又笑说:“公子快些脱下身上衣物,让奴婢伺候你沐浴。”

赵娴心中突的一跳,说道:“你先出去吧,我不惯别人服侍。待我沐浴完再唤你进来”,口气中有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青青也不介yì

,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奴婢便在门口等公子,若是有事呼唤一声便可。”

待青青出去后,赵娴方松了口气,立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那浴桶,眼角一扫便望见竹榻上有一套衣物,从里到外准bèi

的倒是齐全。

赵娴想了想,最终决定先不沐浴,只是慢慢将外衫解开,拿起浴桶边上的白巾就着热水拧干后,伸进衣内轻轻擦拭身子。

擦到胸口处裹着的长布,她暗叹一口气,心道:“这扮作男子,行动倒是方便许多,只是这胸口每每被裹住,不知会不会影响身体这处的发育?”

又想到自己这十六岁的身体因常年练武,发育的极为不错,可万不能被这一条裹布给毁了,只是如今情势未明,这裹布也只得继xù

裹着,不能被她们发xiàn

自己这女子身份。

赵娴边想边匆匆抹完一遍身子,又故yì

将水弄的哗哗作响,之后拿起干净衣物迅速换到身上,方出了这浴房。

上了二楼,那卧房倒是出乎意料的舒适,整个房内皆是淡蓝色系,窗户开着一丝缝,外间的风微微吹进房内,使得房内既不燥亦不热,适宜之极。

赵娴本来满腹的心事,脑海中原本想东想西的,可是一挨着枕头,闻着枕头上好闻的熏香味道,立马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清晨时分,赵娴本就不惯赖床,平日里便早早起来和阿颜一起练功,因而前夜再睡晚,第二日亦不会起晚。

她起身后,便看见床边椅子上又放着一套衣物,显是给她穿在外面的罩衫,那叫青青的俏丽侍女服侍之细心周到,真让人无法仇视。

赵娴朝窗子那处走去,随手将窗户推开,正对面便看到后山山壁,这斜斜上去的山壁,长满了绿草和点点小花,野趣盎然。

下得一楼,青青见赵娴已然收拾停当,又伺候着赵娴洗漱完毕后,忙唤人送上早膳服侍着赵娴用完,昨日那带她进来的女子也巧巧走进小楼内。

赵娴记起昨夜青青似乎说过媚娘二字,想必媚娘便是眼前这女子,只是不知她是何身份。

赵娴昨夜匆忙,亦来不及端详媚娘的样貌,此时天色已亮,媚娘的容颜便被看的清清楚楚。

眼前的媚娘长的清丽无比,全身上下混合着一种成熟和青春的味道,赵娴一时竟也无法推测出她真实年纪。

媚娘见赵娴仔细端详她,便展颜一笑道:“公子可是有许多问题想问奴家?”

赵娴说道:“不错!可否告知在下,此处是何地?”

媚娘轻弹袖口,在赵娴对面椅上坐下,清脆声音响起,缓缓吐出三个字:“极~乐~园!”

第124章 园主的口味

“极乐园!又是何处?”赵娴眉头微挑,眼神清冷地问道。

媚娘妩媚一笑:“极乐园乃是世间男子极乐之地,但凡来我‘极乐园’之人,无不神魂颠倒,在此享shòu

人间至乐而不愿离去。”

赵娴乍听这花园的名字,便觉得有一种淫糜的气息扑面而来,再听媚娘之言,更加确定了心中想法。

她心中暗暗想到,自己分明已做男子打扮,却仍被人掳至此处,莫不是已然被别人发xiàn

她女子身份?

赵娴故作诧异地问道:“既是男子极乐之地,因何将我带至此处?莫不是也让我这男子来此体验何谓‘极乐’?”

媚娘娇声笑道:“你算男子吗?以奴家看来,你顶多算是未成人的少年儿郎罢了,你今年多大了?可有一十四岁?”

赵娴闻听媚娘说她是少年儿郎,一颗提的高高的心方放了下来,想她虽然在女子中身量颇高,但实jì

上也就和普通的十四岁少年差不了多少,媚娘的说法也并非毫无依据。

赵娴故作着恼状,说道:“我下月便满十四了,你这娘子,莫要小瞧别人,小爷我可不是少年儿郎。”

看到赵娴气鼓鼓的模样,与昨夜刚来此处时的表现判若两人,媚娘便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边笑边想,这少年昨夜那般老气横秋、镇静自若的模样,想是怕被别人轻视而装出来的罢!

又想到,许是这少年年纪尚小,仍未开窍,对于此迷魂夺魄之地感触并不深刻,是以和别人表现不同。只是观这少年的做派,显然也是个大家公子,只不知是谁家小公子。

她停住笑声后,取出身边的手帕在眼角处轻试了试,望着赵娴说道:“小公子,你可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你看这‘极乐园’舒适无比,镇日间又有美酒好食伺候着,比之外间不知好上多少倍,你不如便安心在此享shòu

罢!”

“我为何要好生待着?此处可是我家花园?你这极乐园再好,却也与我无关,我可不稀罕!”赵娴挑衅般盯着媚娘说道。

媚娘摇摇头说道:“少年郎果然气性大,说话倒是冲的很。既如此奴家不妨与你直说了吧,你实是二园主派人将你带来送与我家园主的,你可知我家园主乃人中龙凤,你若能跟着他,服侍他……,当是你的荣幸,若是不从,我们这里多的是****你这等顽劣不服管教之人的办法,你若不信便来试试。”

赵娴被媚娘的话镇住了,半响方回神问道:“你家园主可是女子?”

媚娘说道:“园主自是男子。”再看赵娴被吓到的表情,又掩口吃吃笑道:“我家园主与世人不同,眼界品位皆是高人一等,喜欢的自然也不是凡俗女子,乃是如你一般的清俊男儿。”

“什么?你家园主是男子,喜欢的也是男子,那……那……他岂不是……?”赵娴那个‘GAY’词到得口边又被自己生生吞了下去,一时间被自己口水呛到连连咳嗽。

赵娴这才明白,原来这‘极乐园’园主喜好男风,有断袖之癖,自己被弄来是给他们园主做小受的,也就是所谓的‘男宠’,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她心中暗暗骂道,自己可算倒霉之极,扮成男人也会遭遇此事,偏偏被人掳了来做礼物献给这儿的园主,却连掳她之人的面都未见到。当真是越想越怄,面上自也带上了一丝不情愿以及愤愤之色。

媚娘见赵娴表情,又说道:“你若见到我家园主,必会被他风彩所迷住,届时怕是赶也赶不走了,现下莫要做出这等俗人的表情。”

见赵娴不服气的表情,媚娘面色顿转,立时脸若冰霜,寒声说道:“你若乖乖在此呆上个两年,也不是不能再出去。若是不然,哼哼……!你大可试试自己能否出得了这园子。”

赵娴假意轻叹一声,别过头去不再开口言语,面上也出现了一丝挫败。

媚娘又将椅子向赵娴处拉了拉,柔声说道:“你想想这园子哪里不好了?咱们园主并不是常来此园,你平日里在园子里玩玩乐乐,乐得逍遥自在。呆个两年后,若你仍想出去,我们自会放你走的。”

见赵娴仍是不搭理她,她又说道:“你若是一时想不通,我便多给你些时日考lǜ

,只是你如今也算是极乐园之人,原先的姓名亦不能再用了,从今往后,你便叫阿颂吧!”

赵娴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心想这‘极乐园’藏在如此隐秘之处,阿颜一时之间如何找到她,此时她若是公然反抗,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与己不利,她可不会如此鲁莽,现下只能假意屈服,迷惑媚娘了。

赵娴想罢,转过脸望着媚娘,似是担心又似是不信般问道:“你说的倒是天花乱坠,反正我从未见过这什么园主,谁知dào

他是龙是蛇,只是,你当真能多给我些时日考lǜ

?”

媚娘见赵娴开始服软,松了口气,心里想到毕竟是少年郎容易信人,嘴里却安抚道:“我媚娘说话向来言出必行,不信你可问问青青。”说罢对青青使了个眼色。

青青见赵娴询问的眼神,忙点头称是。

媚娘又指着青青对赵娴说道:“阿颂,日后青青便是服侍你之人,若是她哪里伺候的不好,你尽可来告sù

我。”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侍女装扮之人,进来后便向媚娘请安,然后凑到媚娘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媚娘听后点点头,站起身来笑道:“我正愁阿颂新来,不能见识到极乐之事,这倒巧了,今日入夜便有客来。”

见赵娴一脸迷惑,媚娘神mì

一笑,对青青吩咐道:“青青,你先带颂公子去园里四处观赏一番,让他领略下咱们这里的美景,戌时便带阿颂来琼芳阁,我会在那里等你们,我现下先去安排一番。”说罢告辞转身出门。

赵娴这才随着青青出了小楼门朝园子里走去,此时天光大亮,赵娴慢悠悠出得门外,抬眼望去,立时便被园中景色迷住了。

第125章 风雅公子

白日的‘极乐园’与夜里完全两种光景,此时放眼望去,周围青山近在眼前,原来‘极乐园’竟是建造在山谷之间。‘极乐园’巧用地势,使山景与园景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体。

青青指着不远处依水而建和在繁花从中而建的两幢小楼,对赵娴说道:“公子请看那处,那便是风公子和雅公子居住之处,我们先去那处拜会一下。”

赵娴皱着眉头问道:“风公子、雅公子?又是何人?”忽然想到自己被取名做阿颂,他们三人连起来岂不正是风、雅、颂吗?这是《诗经》中的三部分,竟然被人用来做了人名。

想到此,她心中一阵狂汗,暗暗腹诽这取名之人也太故作风雅了。

青青解释道:“风、雅二公子亦是园主……之人,今后你们三人皆是一处的,不可避免会见面,颂公子不如早些与他们二人交好才是。”

赵娴无可无不可地说道:“那便去看看吧。”

青青带赵娴便朝溪水边走去,那楼建在离水边不远处,靠山依水很是清静,楼前种着几十杆修竹,绿意盎然,楼外围着竹篱笆,青山绿水映衬着那楼,若非建在这‘极乐园’中,赵娴几乎要以为是隐士所居之处。

青青在侧前方引路,边走边说道:“风公子居处唤作‘观日楼’,风公子喜静不爱热闹,人稍微清冷了些,若在言语上有不周之处,颂公子还望莫放心上。”

赵娴点点头,猜想这人定是脾气古怪,又想到这什么风公子脾气好不好与自己何干?自己过去看看只是为了对极乐园加深了解而已,待时机成熟自是会想办法出去。

而嘴上却说道:“青青姐姐当真是心细如发,每个人的脾性皆摸的如此清楚,不知姐姐来这‘极乐园’有多少时日了?”

青青脚步一顿,侧身强笑道:“倒是有些时日了,人说山中无甲子,这园中亦是如此,如今我也忘记来此到底多久了。”

青青强笑间掩不住的黯然神色,赵娴心中一动,暗想这女子昨日口风颇紧,原来突pò

口在此处啊!看来自己要加强与青青的亲密关系,慢慢套问‘极乐园’之事才好。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那围着竹篱笆的小楼已在眼前,小楼牌匾上“观日楼”三个字龙飞凤舞,霸气之极。

推开篱笆门,早有清秀侍女闻声出来,见到青青便亲热地上前拉住她手说道:“好巧啊!青青妹妹,我正念叨着你呢,你这便过来了,这几日怎不见来这里坐坐?姐姐倒是想你的紧!”

忽又看到青青身后跟着的少年公子,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脸带疑惑道:“这位公子是?”

青青柔声说道:“这是昨夜新来的颂公子,媚娘着我带公子四处看看,我便带颂公子先来拜会风公子,不知风公子可在楼内?”

那清秀侍女听说来了个新的公子,面上亦未现惊讶表情,只走过来对赵娴施了一礼,唤道:“颂公子好!”

又转身对青青笑道:“风公子正在……”话音未落,‘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在弹琴,渐渐的,连绵而优雅的琴音从楼内不断传了出来,片刻后,又有一阵柔和的箫声缓缓扬起,融进了琴韵之中。

赵娴几人立在原地静听琴箫悠扬,赵娴本于音律方面不甚精通,但自打来大宋后,虽从未刻意去学过,但听得多了,慢慢也能从音律之中分辨出好坏。

很显然,楼内这琴弹得好,洞箫吹的也好,更难得是二声合奏,融洽异常,似乎不知配合过多少次。

此时琴音忽变,原本优雅的韵律渐渐高亢傲然,而箫声仍然清幽而温婉,不急不缓地配合着琴声,安抚着琴律,悦耳动听,辗转揉合的声音透过小竹林,盘旋往返在小院之中。

赵娴脑海中仿佛见到了两人,一人骄傲而自珍,一人平和而柔婉,二人相对微笑奏出此曲。

未几,又是‘铮铮’几声,琴声戛然而止,而箫声亦悄然即住。

那清秀侍女望了赵娴一眼,对青青说道:“今日雅公子亦在观日楼,颂公子现下可要进去?”

赵娴虽不甚习惯这‘颂公子’的称呼,如今却也只能无奈接受,她点点头,示意这侍女当先带头引路。

三人脚步尚未跨进楼内,里面两男子对话声恰巧扬起,平和柔婉的声音问道:“阿风,你今日似乎心绪不宁,可是有心事?”

另一清亮的声音叹口气,烦闷之极地说道:“阿雅,你算过没,园主可是有十日未来园中了?”

柔婉声音微含笑意:“原来如此!有人想念园主已至闷闷不乐,可要找媚娘过来问问?”

清亮声音微微恼怒道:“你!”却忽然停住,高声喝道:“门外何人?偷听别人谈话不觉得羞愧?”

清秀侍女立时面现尴尬,急走几步,迈进楼内,说道:“风公子,昨夜新来的颂公子前来拜会。”

清亮声音不耐烦道:“什么颂公子,于我何干?让那人速速离去,我可不耐见他。”

此时赵娴一只脚将将跨进楼内,闻言抬头顺着声音处望去,只见说话男子坐在琴前,身上着一袭金线滚边的白衫,一头乌发随意束在青色发冠之中,肤白如玉,面上微红犹如涂了胭脂一般,衬得此人皮肤水嫩无比,偏偏又配着一张薄唇,显得骄傲无比。

赵娴暗想,果然琴音如其人,越看越觉得这人可不正像在水边抚弄梳理自己羽毛的骄傲孔雀?

另一男子身穿一袭简单的青衫,身上无任何修饰,头发却是一丝不苟的束在黑冠之中,长相清秀,面色柔和,一管洞箫握在手中,听闻白衫公子的话,他无奈地摇摇头,对那白衫男子说道:“阿风,你这又何必呢?”

说罢又朝赵娴望去,温声说道:“既是新来的人,那便快快进来吧,你莫介yì

阿风的话,他这人说话向来不知转弯,其实并无恶意。”

赵娴笑笑,脸上并不见着恼,若无其事地将另一只脚也跨了进来,走至二人面前,微微抱拳道:“二位公子有礼了。”

心里却想到,方才听这二人对话,那穿白衫的风公子竟是对园主有意,不由暗暗叹息,真真可惜了这张如玉面孔,原来这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受,不但甘心做人‘男宠’,居然还对男人动了真情,可见这人不是自己拉拢的对象。

只是不知另一位青衫公子心中到底怎样?若然也是如此,她今日这拜会可算是无功而返了。

第126章 所谓仙境

‘极乐园’中有个颇大的人工湖,湖水不知是从哪里引了进来,小桥架在湖上,而长廊亦是架在湖上。

极乐园从入口处进来,走过小桥后,整个花园便被‘人字形’的两条长廊分成了两处,长廊右边占地较小,赵娴昨夜走的右边的廊桥,通向的是几座小楼,其中一座便是她在此处的居处。

此时初阳升起,照着廊下之水金光点点,青青带着赵娴走出‘观日楼’后顺着右边的长廊走到头,又折向左边长廊走去,二人犹如踩着一条长带,披光而行,踏水走来。

还未走至长廊尽头,便闻笑声阵阵,赵娴隔着廊外湖水向前望去,只见湖上几条小舟缓缓而行,有女子正在捞湖上的荷花。

小舟上有女子正开怀大笑,抬头恰巧望见长廊上走着的二人,便高声唤道:“青青!”

青青闻声望去,见是舟上女子唤她,忙绽开笑颜抬起手朝她们挥了挥,舟上女子欢笑更甚。

赵娴眼尖,见那些女子个个容貌秀丽,好奇问道:“这些皆是园子里的姑娘们?”

青青摇头解释道:“不是,这些姐妹皆是如我这般服侍姑娘们的婢女。”

赵娴啧啧道:“这园内的婢女竟也如此美貌?那姑娘们又是怎生的天姿国色?”

青青笑道:“园中姑娘相貌之美,公子自是难以想象。”

赵娴调笑道:“那她们与青青姐姐相比又如何?”

青青脸上一红,说道:“姑娘们比奴婢自是强了太多,她们与青青相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赵娴更加好奇道:“在我看来,青青姐姐已是极美之人了,若是比青青姐姐还强许多,莫非是九天仙女下凡不成?”

青青好笑地摇摇头不再说话,不多时二人便走出长廊,走进了花园左边。

左边花园极大,园内种着各色鲜花美卉,花香随风阵阵传来,赵娴深吸了一口气,忽地眉头一皱,眼光乱扫四处张望。

青青问道:“公子在找甚么?”

赵娴问道:“你可从风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里满园皆是鲜花,公子闻到的自是花香。”

赵娴自言自语道:“另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许是我闻错了。”

青青不再言语,垂下眼眸悄悄敛去眼中怪异神情。

赵娴并未注意到青青些微的神色变化,此时她的目光全然被湖中央亭内的美景所吸引。

丝竹之音随风飘来,青青说道:“那是‘听音亭’,园中姑娘们闲来无事,常在那处奏上几曲以做练手。”

初夏的上午,旭日东升,万缕金光闪闪烁烁洒在园中各处,湖上荷花朵朵,因‘极乐园’地处山谷之中,温度适宜,舒适至极,偶有微风吹过,湖中荡起阵阵涟漪。

湖心亭中八九美貌女子或站或立,或抚琴或吹笛,此情此景任谁望去皆会疑为自己错闯仙境,再不敢蹉踏一步,唯恐惊动仙人。

这样的‘极乐园’已经让赵娴心中震撼无比,她此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感受,只是暗想,若非自己是个假男子,若非自己也算眼界开阔、见多识广之人,假若自己只是个普通女子,而今一旦进来怕也是不想再出去了罢?

“公子,青青再带你四处看看?”青青见赵娴原地发呆,忙小声说道。

“额!好!”赵娴尴尬回神笑道,又指着远处散布在园中各处大小不一、结构各异的阁楼问道:“那又是何处?”

青青说道:“那是‘极乐园’内姑娘们的居所,园内最为出名的有四座楼,这四座楼的姑娘便是园中姑娘们的翘楚。”

赵娴对园中所谓的姑娘们并不如何感兴趣,听后也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随着青青的脚步继xù

往前走,当第一座小楼出现在眼前时,她蓦地停住了脚步。

她的眼光早被楼前种着的鲜花吸引了过去,那大片大片的花儿引人注目,她鼻翼翕动了几下,直直朝那处鲜花走去。

走至跟前,她弯腰低头朝其中娇艳盛开的红色小花望去,又凑近再次闻了闻,方才闻到的特别的淡淡香味果然是这花发出来的。

青青眼神闪烁,不在意地说道:“公子可是对这花好奇?此花名为‘罂粟’,在园中许多地方皆种着此花。”

赵娴暗道:“果真是‘罂粟’,‘极乐园’中竟种如此之多的这花,不知又是作何用途?”

原本只以为‘极乐园’是一处‘特殊’场所,如今看来,还不仅是如此,这越发引起了她对园主的好奇之心。

青青似乎来‘极乐园’时日不浅,但凡在路上遇见她的女子,她皆能叫出名字,而她人缘也甚好,人人遇着她都要拉住她闲话一番。

二人走走停停,尚未逛遍这花园,天已近午,青青望望天色,对赵娴说道:“公子,已到午膳时辰,不如先回楼内用膳可好?”

赵娴点头,尚未答话,便听到身旁假山内有隐约的对话传来。

“绣娘,你莫要再倔强了,若是惹得媚娘不快,吃苦头的还不是自己?你这又何必?”一女子声音传来,似乎在劝解什么人。

半响无声,赵娴提步欲走,假山内又传出一声轻叹。

“姐姐,你不懂,想我乃是清白人家女儿,若果真为怕皮肉吃苦头,便做下这等腌臜事情,绣娘又有何颜面残活世间?”又一女子声音响起。

“呸!”先前那女子嗤笑一声,鄙夷道:“什么清白人家女子,好人家的女儿会轻易便随男人私奔?”

“我……我是被骗来的!”嘤嘤哭泣声传来。

“你莫以为我不知晓你心思,二园主是何等样人,岂是你能随意肖想的?”

又提到二园主,想起媚娘今日之言,她昨夜被掳来似乎也与这二园主有关,听闻假山内女子对话,这二园主竟能惹得女子为他抛家而来,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仙境般的‘极乐园’,处处种着的罂粟,园主和二园主,这些夹杂在一起,让赵娴隐隐间竟嗅到了一丝丝神mì

而不可言说的阴谋味道!

第127章 极乐之事

天方擦黑,‘极乐园’四处已是星星点点,尤其是左边的花园里,更是点起了各色灯笼,照的半边湖岸影影绰绰,映在湖水上犹如天上星辰闪闪烁烁。

‘琼芳阁’依湖而建,乃园中四楼之一,单看外表便觉华丽异常,与‘极乐园’右边园中小楼的素雅清新完全两种风格。

初夏之夜,月光皎皎,夜色迷人,‘极乐园’毫不因天黑而显得逊色几分,反因得园中点着的灯而增添了一丝迷蒙,却更添仙境之色。

此时‘琼芳阁’楼外湖水波光粼粼,楼内厅中****绵绵。

从‘琼芳阁’楼内传来阵阵乐声,一楼厅内竹窗大敞,湖上微风送爽,楼外花香袭来,和着楼内的酒香与脂粉味不断刺激着人的感官。

楼内大厅之中隔着轻纱帘幕,隐约能见里面之人追逐亵玩,调笑之声直传帘外。

时不时有婢女进出送酒上菜,偶尔掀开纱帘,无意中泄出的****让人面红耳热,心跳加速,只是帘外候着的几个婢女头也未抬,仿若见惯而不稀奇。

“芳姑娘,你这一身掐得出水来的嫩肉皮子可是真招人稀罕啊!待会可要让爷好好疼疼你。”长相犹如瘦猴般的男人色迷迷望着正用酒杯喂他酒的女子。

被唤作芳姑娘的女子斜睨瘦猴男子,伸出芊芊玉指轻点他额角,“咯咯”直笑,并不答话,只挪了两步便移到瘦猴身边,慢慢抬腿跨坐在他双腿之上,顺手拿过酒杯,轻含一口水酒,抿嘴凑将过去。

瘦猴识机地张开嘴巴,一口带着香气的水酒立时进到口内,滑进肚中。不待芳姑娘收回玉口,瘦猴双唇一合便将芳姑娘香唇含在口内反复噬咬,两手却也不老实地伸进女子薄衫之内一把握住玉峰揉搓个不停。

芳姑娘“嘤咛”一声,浑身犹如无骨般软倒在瘦猴怀里,瘦猴坐享shòu

口手之乐,越发兴奋,也腾出一只手来,摸到另一杯水酒,仰头灌进口内,又喂进芳姑娘口内。一时间二人气喘吁吁,情欲高炽。

边上又有一男子亦是其貌不扬,笑嘻嘻望着同伴与女子的****,随手也搂过另一美貌女子,压坐于自己腿上,对她上下其手,而眼睛却乜斜着侍立边上的一位美婢。

那婢女被人盯住,头越发不敢抬起来,身子也悄悄地侧了侧。

这其貌不扬的男子捏了一把腿上女子的香臀,指着那婢女唤道:“你过来!”

被捏的女子扭了扭水蛇般的细腰,拉下这男子伸出的手臂,刻意用自己的高耸蹭着他的侧臂,不乐意地哼道:“公子爷可是对奴家不满yì

?”

那男子哈哈大笑,抓起一杯酒洒在女子胸口处,头一低将大嘴拱了过去,热乎乎的舌头伸出来沿着胸口的山谷间一点点舔了下去。

那女子立时娇喘起来,双手轻按那男子双肩,极力挺着上身,头往后仰去,媚眼如丝,诱人之极。

轻纱帘幕掀起,又有婢女进来送上美酒,顺便将空了的酒壶换了下去,经过方才那美婢身前停了一下,悄声说道:“绣娘,你将这些端下去,这处换我来吧。”

美婢巴不得赶紧出去,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接过托盘走了出去。

二人的对话虽然轻若蚊叫,简短的对话也只是刹那之间,只是“绣娘”二字一出,方才那盯住绣娘,此时正在女子胸口波峰波谷间卖力舔酒地男子却听见了。

他眼中精光闪过,停住动作,抬起头不再去望那叫“绣娘”的美婢,只色色地看着腿上女子,单手伸至她胸口处,“嗤拉”一声,那胸前薄纱便被撕裂开来,露出了雪白一片上的一对丰盈,以及傲然挺立的两颗红樱桃。

女子娇呼一声,双手捂住胸前,那男子却眼带情欲,随手横抱起女子掀帘走了出来,大步走进早已准bèi

好的房内。

坐在二楼的赵娴默默望着楼下,薄纱帘内情景影影约约透了出来,只觉****气息扑面而来。

虽说在千年后的那个时代,自己曾看过许多情色小说,所谓的情欲片也看过不少,但如眼下的现场观赏,却是从未经lì

过,饶是她定力再足,心性再坚,亦早已是面红耳赤了。

她耳力甚好,婢女叫出的“绣娘”二字,她亦听到,想起白日里在假山外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其中一人可不正是叫“绣娘”吗?不知是否就是这个婢女,只是这人与自己无甚关系,她倒也并未在意。

赵娴将头偏了开来,不再去望楼下忘情投入的另一对,心中暗想媚娘将自己带来看这些莫不是要给自己开窍?

再转回头望向身边不远处的媚娘,只觉媚娘意味深长的笑容格外刺眼。

当园内大部分灯火被熄灭,只余下小部分照路灯笼之时,月上中天,已是半夜时分,嬉笑欢娱之声早已停下,四下一片安静。

‘琼芳阁’某扇窗内轻跃出一条人影,那人动作轻捷,一出‘琼芳阁’便四处扫视一番,认明方向朝一处小楼飞跃而去,片刻间便到了小楼侧面的窗外。

他扫了一眼闭着的窗子,轻轻摸了一把,发xiàn

窗户竟然未闭,他面露喜色,悄然推开那扇窗,又跃了进去,反手将窗又闭上。

屋内黑乎乎的并未点灯,屋内之人也早已酣睡,毫无察觉有人进来。这人借着窗外射进的丝丝月光,认准床榻的位置,蹑手蹑脚朝榻边走去。

半刻钟后,窗户再次被打开,那人又跃了出来,向着‘极乐园’入口处掠去。

这人轻身功夫极好,只十几个起落间便已跃到入口处,停下后,他闭目细想进来时所站之处,又细细打量一番面前的石壁,发xiàn

那处石壁光滑无比,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这人不由蹙起眉头,再次摸上石壁,以耳贴了过去,单手四处轻轻敲击一番,试图听到空洞的声音,然而不久他便失望了。

远处湖内蛙声一片,若再不回去,先前枕边人儿便要醒转。他无奈地转身朝园内走了两步,想到明日便要离开此地,却只完成了一半事情,心中似乎极为不甘,又倏地转回头再次望向石壁。

此时天上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恰巧遮住了皎皎的月光,四下顿时黑了下来,而这人眼睛却忽地亮了起来,因为他见到了石壁边的泥土上长了一排小花。

他凝神细望,这排小花方才在月色下未曾见到,此刻在黑暗中却显出了轮廓。

然而小花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小花的异状,他走近两步盯住那排花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128章 无双花媚娘

夜已过半,园中之人早已沉沉入睡,深夜的‘极乐园’一片寂静。

赵娴向来是浅眠惯了的,很少有酣睡不醒的时候,正如此刻,远处传来的轻轻铃音,已然让赵娴瞬间睁开了双眼,仿佛她从未睡着过,只一点声响便能让她警觉。

她再次侧耳细听,铃声却又没了,赵娴确定自己没出现幻听后,迅速套上外衫,并不从窗户跃出去,而是轻手轻脚下了楼梯,拉开门从一楼门口处走了出去。

月光照得园中之景半明半暗,方才的铃音已消失,可是远处却传来了对话声。

“奴家还道是谁触动了机关,原来竟是你!你可知园中规矩?”月色下清脆女声响起,身段妖娆,妩媚动人的媚娘笑意吟吟地说道。

“嘿嘿!那你不妨说来听听,我只知在这‘极乐园’中除了媚娘你不能动,公子我看上哪个姑娘都可以共渡良宵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规矩不成?”尖细的男子嗓音带着满不在乎的调笑语气远远传来,正是赵娴在‘琼芳阁’见到的那瘦猴男子。

月色下的二人正立在‘极乐园’入口处,赵娴悄悄地朝前挪去,试图慢慢靠近那处。

媚娘听那瘦猴之话也毫不在意,粲然一笑,说道:“公子爷若是有能耐,媚娘也可以从了你……”说罢以手轻拂鬓边碎发,不经意间散发着的风情让那瘦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只是……”媚娘话锋一转,纤指微抬指着瘦猴的眼睛说道:“可惜了!公子爷这双眼睛却是要留下了。”

“哈哈哈!”瘦猴大笑道,猥亵的眼神从媚娘胸前高耸处扫过:“媚娘这副娇容配上大煞风景之话竟也如此动人,真让公子我心痒难耐呢。废人双眼便是园中规矩吗?”

媚娘点头道:“不错!如今公子爷是要自废双眼呢?还是要劳动他人相助?”

“此处凭谁之能可留下本公子双眼?”瘦猴抄着双手傲然问道。

媚娘轻蔑一笑说道:“君子剑在江湖上名头的确是响当当的,只是在奴家眼中却是一钱不值。公子若是不舍得自己动手,奴家便只能勉为其难帮帮公子了。”

那瘦猴原来是江湖上出名的人物吗?听到这里,赵娴忍不住便想笑,如此猥琐之人竟给自己取名为‘君子剑’,这名字与人极其不搭,当真是要多违和便有多违和。

瘦猴又笑问:“凭你一介弱女子?”

媚娘颔首,不紧不慢说道:“如今君子剑之剑不在身上,却是放在了园外,奴家今日倒是占你便宜了。”说罢轻甩左臂,长袖笔直朝瘦猴脸上招呼过去。

那瘦猴被倏忽而来的袖管骇了一跳,身子一弹便朝左边侧滑过去。右掌飞快张开,五指成爪便抓住了那袖口。

媚娘左臂抖了几下,长袖犹如长了眼睛般,在瘦猴掌中连连跳动,倏地便缠住了瘦猴整只右臂。媚娘脸带微笑,又甩出了右臂长袖继xù

朝瘦猴双目笔直而去。

瘦猴又抬起左掌欲抓这只扫来的长袖。媚娘依样画瓢,又用右臂长袖缠住了瘦猴左臂。

瘦猴笑道:“媚娘这是与本公子拼力qì

吗?抑或是要用这长袖缠住本公子以便带回香闺?”

媚娘忽地面现媚笑,娇声说道:“奴家自然是要公子爷的这对……”笑容未褪,右腿便抬了起来。

赵娴在媚娘和瘦猴二人来来往往长袖缠绕之时,已然悄无声息默默往前挪了数步,此时人已站在长廊与小桥之间,整个人隐在长廊柱子后观望这二人。

但见媚娘长裙扬起,裙内右腿轻抬,右脚鞋尖微露,绷直了对着瘦猴踢了过去,二人隔着几步距离,媚娘的脚尖自是踢不到瘦猴的,只是这看似虚无的一踢,瘦猴瞳孔立时收缩,被两只长袖缠住自己的身子用力想要移开。

赵娴分明看见两点如丝的东西微光乍闪后,随之一声惨叫便从瘦猴口内传来,这惨厉的声音几乎可以吓醒一园酣睡之人。

媚娘双臂再抖,长袖有如灵蛇般离开了瘦猴。瘦猴顿时收回双手,去摸眼睛上明晃晃插着的两根银针,他咬牙用力便拔,口内忍不住又是一声惨呼,银针便被拔了下来,而眼角却汩汩地流出血来。

瘦猴忍痛在自己身上连点几处穴位,眼角之血立时停住,他嘶嘶几声后,哑声道:“好狠的妇人,我与你无怨无仇,今夜竟对我下此毒手。”

媚娘放下右腿,轻轻理了理因自己动作而弄乱的衣裳,抬头淡淡地说道:“君子剑,你莫以为我不知你老底,若非你救过老五,今日又如何能活着出去?”

叫君子剑的瘦猴男人惊疑道:“你究竟是何人?功夫如此之高!江湖上,江湖上能胜过我的女子并不多。”

又一条人影****而至,来到二人面前,脚方落地,便随手塞给瘦猴一瓶药粉,说道:“瘦皮猴,这是止血之药,速速服下,只是你这双眼,怕是……”

这人又抬头望向媚娘,自言自语道:“媚娘,媚娘!十年前杳无音讯的无双花,花媚娘,使得一手好暗器,原来竟藏身此处做了老鸨?”

媚娘轻哼一声,说道:“江湖人传‘非凡刀’与‘君子剑’素来不和,莫非有假?”

赵娴就着夜色再望,这被叫‘非凡刀’的男子正是之前‘琼芳阁’中另一位其貌不扬的男子,那时便是他盯着那叫‘绣娘’的女子不放。只是长相平凡的人偏偏叫‘非凡刀’,到真是让人无语。

被称作‘非凡刀’的男子冷哼道:“正所谓唇寒齿亡,媚娘可是要将在下也一并处置了?”

媚娘冷笑道:“奴家只是依规矩办事,公子爷若不破坏规矩,自是无恙。”

瘦猴已然吞下那一瓶止血药粉,只是双眼却无法再行睁开,他就势盘腿而坐,运气于双眼,试图恢复被刺地方。

媚娘腰肢轻扭,如风摆杨柳般走到瘦猴面前,低头望着坐于地上的人,面无表情地问道:“君子剑,谁人指使你来极乐园的?目的何在?”

瘦猴倒也硬气,惨呼两声后便不再呼痛,闻得媚娘问话,他仰起头,对声音处招了招手,低声喃喃了几句。

媚娘皱眉问道:“你说什么?”边说边俯身弯腰凑过去细听。

赵娴耳朵微动,转头望去,长廊半当中亦站着两人,方才赵娴专注于媚娘等人,竟不知这二人是何时到来的。

第129章 魅惑手段

长廊中央立着两个男子,一人白衣,一人青衫,二人身高接近、气质迥异,并肩而立站在廊中,勾勒出的画面和谐之极,正是赵娴白日拜会过的风、雅二位公子。

见二人大大方方立在那处看,赵娴隐在廊柱后的行为倒显得有些鬼祟,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不再多加注意他二人,只看了两眼便又将头扭回去继xù

往媚娘那处望去。

此时媚娘正皱眉弯腰凑近瘦猴想听他说些甚么,赵娴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只见瘦猴双目紧闭,眼角还挂着半凝结的血块,在夜色映衬下显得极其可怕。

瘦猴侧耳倾听,一阵香风拂动,他知dào

媚娘已然靠近,且离自己不远了,瘦猴本已狰狞的面上便带上了一丝怪异笑容。

媚娘望见瘦猴那如鬼般的面目,似乎觉得恶心不愿正眼去看,只是将耳朵微侧,并未察觉瘦猴的异样表情。

而立于边上的‘非凡刀’却看到了,他面色惊变,呼道:“瘦皮猴,不可!”

此时,瘦猴已伸出右手,快如闪电般准确地抓住了媚娘的手腕,只觉入掌处一片滑腻,而他却不敢再小瞧这女子了,他紧紧扣在媚娘手腕脉门处,从地上立了起来,沙哑着嗓子问道:“开启机关在何处?”

媚娘被紧扣脉门,身子动也不敢动,嘴里却又发出娇笑,说道:“若要出极乐园,开启机关却不在园中,而是在外间,公子爷,你让我如何告sù

你?”

瘦猴用力捏住媚娘手腕,恨声道:“少骗老子,若园中无机关,你又如何出去?若再不乖乖说出来,当心老子把你先奸后杀!”

媚娘假作惊吓道:“奴家所说并无虚言,开启机关设于外间,便是防着园中有人逃出去。”

瘦猴惊疑不定,又问道:“那崖壁上这排小花做何解释?”

媚娘咯咯笑道:“那并非开启机关,实为连接园中的警示铃,你若要触动这花儿,便有铃音响起,我自会知晓,这分明是障眼法,君子剑如此聪明人物竟也着了道?”

赵娴暗道,方才睡梦中听到的铃声原来是这个,听二人对话,瘦猴必是将崖壁上的花儿误做开启机关而去触动了,是以媚娘才能及时赶来。

心中却暗暗发愁,‘极乐园’内布置如此谨密,进园之路又如此难寻,阿颜若要找到她必是不可能了,自己想要出去怕也是难上加难,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瘦猴此刻方明了这花儿的用处,一时间气恨难耐,手下一个用力,恨不得将媚娘手腕捏断。

媚娘轻轻呼了一声,娇声道:“公子爷,轻些!奴家可受不得了!”

这婉转幽幽的声音让瘦猴心神一荡,仿佛美貌娇柔女子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然后吐气如兰轻呼“饶了奴家”一般。

边上的‘非凡刀’看的清楚分明,想到江湖中传闻的媚娘手段,忍不住又高喝道:“瘦皮猴!”

瘦猴被‘非凡刀’一声叫回了神,登时身上冷汗连连,心知媚娘必是施了迷心术之类的旁门左道手段,自己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儿,不由大骂道:“你这臭娘们太过狠毒!如今老子便废了你功夫,挟持你出去。”

媚娘面不改色依旧娇笑道:“公子爷,媚娘可算不上是人物,你便是挟持我,也出不了这里,不若乖乖待着,明日自会有人带你们出园。”

瘦猴一把揪住媚娘头发,将她头拉向自己这里,恶狠狠地说道:“臭娘儿们,你毁了老子双眼,老子能如此便宜了你?待会儿老子自会让你欲仙欲死后再废了你!”

媚娘用力挺了挺胸部,几乎将胸前高耸蹭到瘦猴脸上,轻吟道:“奴家倒是想看看公子爷的雄风,又如何让奴家欲仙欲死?”

如兰似麝的香味淡淡飘来,配着耳边女子的气息,瘦猴又是一阵心旌摇曳,忍不住循着香味将头凑了过去。

媚娘眼中闪过一丝讥笑,并不躲避瘦猴凑过来的脸,只将身子扭了几扭,姿势美妙之极,被瘦猴抓住而散落下来的头发被风轻拂,在月下显得韵味十足。

此时一阵淡淡的烟雾升起,瘦猴双手却扣不住媚娘手腕,无力的垂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边上的‘非凡刀’两眼也现迷离之色。

媚娘嘲讽地笑了笑,将散落的头发细细挽好,似是不经意地朝赵娴这处看了看,赵娴心中一突,猜到媚娘必是已经知dào

她在偷望,自己躲在廊柱后亦无意义,索性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媚娘又转回头后退两步,似在等待什么。

赵娴正在纳闷,此时瘦猴忽地立了起来,面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兴奋,嘴里不停发出“嗬嗬”的声音,诡异非常。

媚娘柔声说道:“公子爷,奴家服侍的你可爽快?”瘦猴哈哈大笑道:“老子太舒服了!媚娘再来!”

媚娘撅嘴说道:“公子爷,可否告sù

媚娘,你因何来这‘极乐园’?奴家知晓你必不是为了奴家而来。”

瘦猴一把拉住媚娘衣袖,喃喃说道:“襄阳城内,万员外,我曾欠下他一个人情,如今我帮她找到女儿,待我还了这人情,便日日与媚娘欢好!媚娘且等等我!”

媚娘不信道:“万员外女儿可是比奴家美上几分?”

涎水从瘦猴口内流出,他含含糊糊道:“那万绣娘怎及媚娘一分颜色?”说罢上前欲抱媚娘。

媚娘不再说话,只嗤笑一声,身子便闪了开来,双手抬起在瘦猴身上连拍几下,瘦猴顿时萎顿在地。

听见“绣娘”名字之时,再看倒在地上不时抽搐两下的瘦猴,赵娴心中不由一沉,毫无缘由地转身去看方才站在廊中央的二人。

廊下水光投射到二人各自的半边脸上,影影绰绰晃动着,映着二人各异的表情。

白衣风公子面无表情,仿若这些事情皆与己无关,骄傲的表情未曾动摇过。

青衫雅公子面现不忍之色,半响方轻叹一声,对身边之人说道:“可惜了!”

第130章 试探

初夏的清晨,天边的曙光总是出现的很早,当园中的花草树木沐浴在晨曦中,露珠颤巍巍地挂在花蕊上,一切皆显得平静而美好,仿佛昨夜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赵娴依旧是早起不辍,哪怕夜里她几乎未睡。此时她站在湖心亭中望着湖水,面上带着几许愁容。

细细算来,从前夜被掳至极乐园,她已在此处度过了两夜一日。而不用她多想,她亦能猜到阿颜此时该是何等心焦,在遍寻不见她之后,阿颜必会传信兄长允熙,恐怕大哥此时已星夜兼程赶来襄阳了罢!

赵娴想到方才观察‘极乐园’入口四周时,看不到任何能开启入口的东西,竟然毫无踪迹可寻,而岩壁上那排不起眼的小花,如今也已知是示警器,难怪园内并无人把守,却从未有人能出去。

那叫‘君子剑’的瘦猴男人昨夜不知中了什么迷雾,竟变得痴痴呆呆,被媚娘三两下便套出了底细,后来又被媚娘废了武功,同那叫‘非凡刀’的人一起不知被弄去了何处。

她想起了昨夜瘦猴之言,是为了替万员外找女儿万绣娘才进了这极乐园。“万绣娘,莫不是昨日假山内说话的女子?且昨夜还曾在‘琼芳阁’内侍候过。只是这万员外又是何人?”赵娴紧锁眉头细细想来。

赵娴又想起她与阿颜初进襄阳城那日,在“望江楼”用膳时听到的有关‘蛟龙帮’五头目陶铁僧之事,他不正是绑架了先前东家万员外的女儿吗?

媚娘昨夜说若非君子剑救了老五,这个老五莫非是……?

赵娴此时将所有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通,脑海中忽地灵光一现,竟然被她想到了自己原先忽略的细节,若将这些线索连起来……。

赵娴瞬间觉得似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可却又有许多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总觉得极乐园背后隐藏着看不见的漩涡。

以往师兄每每教导她要苦练本门功法,只因平日里时时处处有阿颜贴身护卫,自己几乎未曾遇到过太过危险之事,再者自己一直信奉‘上兵伐谋’之策,是以她对于练好武功一事总是那么不以为然,甚至偷懒耍滑。

而今孤身在外,她方知自己那三脚猫功夫是何等的不济事,若是遇事,甚至连自保都不成。孤掌难鸣之下,再精妙的谋划在绝对武力前都是无用的,如今自己算是尝到个中滋味,想到此处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赵娴在湖心亭内摇头叹息未停之际,又倏地将头抬了起来,望向对面建于繁花从中的小楼,此时小楼前正立着一人,远远地微笑望着在湖心亭中的她。

那处小楼她未曾去过,但这右边园子中别致点的无非就那么几座楼,除了风公子的‘观日楼’,便是雅公子的这‘醉月楼’。

当然另有一座叫‘摘星楼’的据说是留给她的,赵娴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也带上了三分微笑,从湖心亭走出来,拐了几个弯走上廊桥,朝着雅公子的‘醉月楼’走去。

‘醉月楼’离‘观日楼’不远,走出廊桥不久,反而是先至‘醉月楼’。

和风公子的‘观日楼’不同风格的‘醉月楼’外也有小院,小院内种满了花草,显见这雅公子是爱花之人。

此刻‘醉月楼’外院门已开,雅公子依旧是一袭青衫,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发冠中,严谨的气质仿若书院中的教书先生,无害且温和地冲她微笑。

“阿颂,昨夜不曾睡好吧?方才见你立在那处摇头晃脑的,可是受了些许惊吓?”雅公子关心地问道。

赵娴既然装做少年郎,自然不能太过冷静,她立时面带悸色却又强作镇定,勉强笑道:“劳烦雅公子关心,小弟昨夜……昨夜尚好!”

随后欲言又止道:“昨夜那二人……可是被……?”

雅公子安慰道:“阿颂莫要慌张,媚娘说过不会杀那人便不会杀!”

赵娴又疑惑道:“那,那二人去了何处?”

雅公子微微一笑:“自是被送出园中了罢!”

赵娴点点头,忽地想起了一事,问道:“昨夜闻雅公子说‘可惜了’,小弟不知这‘可惜’二字因何而发?”

雅公子凝视她片刻,并不答话,只是抬头望向东边冉冉升起的初阳,抱歉一笑道:“日头起来了,阿颂不如进屋小坐片刻?”

赵娴想着在这极乐园中,若要靠自己的力量出得园去,那是做梦都不可能之事,如今自己也只得四处试探,看是否能拉到同盟力量。此刻既得雅公子邀请,自然是要进楼的。

赵娴忙笑道:“如此便叨扰雅公子了!”说罢随他走进楼内。

雅公子脚步未停,带赵娴走进楼内一间大书房,一进书房,房内书架上排满的书顿时便让赵娴咋舌,心说这人怕是将家中之书皆搬来了吧?

见赵娴面现吃惊之色,雅公子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说道:“这些书皆是园主为我找来的,阿雅心底实是感激园主懂我之心。”

赵娴暗想道,这园主倒是懂得如何抓住自己男宠之心。将投其所好,让其安心待在园中之事做的甚好。

她随手取下一本书,翻了几翻,再翻回封页仔细看了看,脸色虽未变,心中却顿时沉了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又将书放了回去,回过头笑道:“只看这许多书便知雅公子必是饱学之士,只是一身所学不能尽展,岂不可惜?”

雅公子说道:“园中幽雅安静,最是适宜读书之处。我本是单纯喜爱读书之人,并无世人碌碌之心,在此处又有知己相陪,每日间读书奏乐,觉得这日子倒也快活,又何必出去与俗人为伍?”

见赵娴不言,又问道:“阿颂有何种爱好?日后你、我与阿风三人日日相处,须得找些共同喜好才成。”

见赵娴脸色已变,又拍拍赵娴肩头道:“阿颂也莫要害pà

,园主为人极是随和,处处为我等着想,风姿更是……”,说到此处,又顿了一下,笑道:“你见过便知!”

赵娴张口欲言,门外有婢女来禀报:“公子,媚娘着人请颂公子回楼,另又带话来,道园主明日便回园中。”

听到最后那句话,赵娴与雅公子同时张口“啊!”了一声。

第131章 线索

闻得园主明日便来‘极乐园’,赵娴不由惊讶地“啊!”了一声,想到自己即将要被当做真zhèng

的男宠,届时就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心中便开始慌乱起来,面色也愈发苍白。

而雅公子却面露笑容,说道:“阿风若是知晓此事,心情必定不再郁郁了。”

门口立着的婢女答道:“媚娘着人告知风公子,他此时想必也已得到消息了!”

雅公子点点头,挥手示意那婢女下去,转头对赵娴说道:“既然媚娘找你,我便不留你了,日后但凡有需yào

,随时可来找我。”

赵娴忙苦着脸道谢告辞,待回到自己小楼之时,媚娘已候了颏把钟,她见赵娴面无表情走了进来,心知这少年郎心中必是极不情愿的,这是人之常情,脸上倒也不介yì

,依旧笑意盈然。

赵娴自打昨夜见识过媚娘手段,她便对这女子产生了极强的警惕心,以至于现在见到她笑,都觉得这笑容亦透着算计。

只是当赵娴在极乐园内一筹莫展之际,又怎知外间为了寻她,各方势力不知暗中动用了多少力量。

时间转回到阿颜随赵娴刚进襄阳城那一日,二人进了张氏客邸,进了客房安顿下来后,阿颜自去楼下找小二要热水,由着赵娴在房内小憩。

阿颜下得楼去,心说主子今日排队进城排了半日,在初夏之际出了一身汗,必定粘糊糊的极为不舒服,单单洗漱怕是不够,便又多要了些热水,准bèi

让自己主子好好沐浴一番。

因厨房现烧热水,一时间也无法送上楼去,而阿颜想到随身包裹内并未带洗澡所用东西,便又转身出了客栈去外面现买。

一炷香不到,阿颜便揣着各色东西回到客栈,暗赞襄阳城果然繁华,大大小小的东西应有尽有,想要什么立时便能买到,心中倒是颇为高兴。

恰好热水烧好,两个伙计提着几桶热水随阿颜上得三楼,搁在房门外后,阿颜随手推开房门,想要告sù

主子,沐浴的热水及一应东西皆已备齐,而今不用简单洗漱,完全可以洗个热水澡。

进的房内,见房内并无主子身影,阿颜愣了一下,想到主子远比自己聪明百倍,此时不在房内,兴许去附近逛逛了,一时间倒也并未多加担心。

半个时辰后,当提来的热水已然转凉多时,而赵娴仍未回到房内,阿颜开始着急起来,想到主子一向极有分寸,若是去的地方很远,必定会回来招呼自己一起去,而此时仍未见踪影,莫不是出了意wài



想到此处,阿颜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倏地立了起来,迅速出得门外,下楼来到一楼堂内,一番探问后,堂内之人皆说并未见到有白衣青年男子出去过。

阿颜又出了客栈,附近走了一圈,也未见到主子影踪,此时心中开始有些慌张。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到了晚膳时间,赵娴仍未回房时,阿颜便觉得大事不妙,心中却越发焦急。

附近的大街小巷,阿颜已然走了好几遍,她打算若是到了晚间主子还未出现,她便会动用秘卫力量全力找寻主子,并放出信鸽给主子的大哥报信。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身后传来温和的男子声音,她闻声转身望去,一望之下却是大喜过望,来人正是殷仁。

待她将殷仁引到客栈房内,也顾不得询问殷仁因何凑巧出现在襄阳城中,只是将主子不见之事源源本本告知之后,殷仁也面现担忧。

“阿颜,你在房内等候公主,由我出去找人来相帮寻人,一旦有消息,我便回这处知会你可好?”殷仁思索一番后说出自己打算。

阿颜点点头,虽然坐在客栈内等待更让人心焦,但若是主子回来,见不到自己想必亦会担忧,如今也只得如此。

“殷公子,若是主子明日仍未找着,我们可要去报官?”阿颜犹豫问道。

“先不惊动官府,若是一旦报了知府衙门,公主只身来襄阳之事必会被宣扬出去,于她并不利。”殷仁说道。

他说完后正欲起身出门,忽地又转身回望阿颜,问道:“你们进这客邸后可曾见到不寻常之人或事?”

阿颜疑惑道:“不寻常?”她低头想了片刻,又问道:“僧人算是不寻常之人吗?僧人入住客栈可算不寻常之事?”

殷仁心中一动,问道:“僧人在何处?”

阿颜指指隔壁,说道:“先前主子与我遇见一位野姓僧人,似乎与客邸老板娘张氏颇熟,当时便是与我们一起上得楼来,他先进的隔壁房内,此际或许仍在房内吧?”

殷仁仔细问清这僧人相貌后,沉吟不语,片刻冲阿颜点点头,便出了房门。

他出门后并未去隔壁敲门僧人处探问,出了‘张氏客邸’后也未再去周围找寻,只是拐进了十字街口东面巷内的一户人家。

襄阳城从北街开始至十字街口附近,豪门府第多设于此,而殷仁拐了几拐后正是进了一家颇为气派的府宅。

他进得宅门后,被一伶俐小厮带领又走了片刻,便进了一间地处幽静,门口有二人把守的书房。

房内端端正正坐着两位中年男子,边上又侍立着一位沉默的青年人,三人默不作声似乎在等人。

当房门被推开,殷仁迈步跨进书房之时,这两位中年男子面色一正,肃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唤道:“少主!”

殷仁忙回礼道:“邢叔父、谢叔父!”

被称作叔父的二人将殷仁引至上座后方回身落座。其中面白微胖的男子说道:“禀少主知,我与老谢已同那人约好助他一臂之力,那人承诺他日事成之后,必将助少主成就大事。”

殷仁面带微笑点头说道:“如今襄阳城内看似平静,实则各方势力皆蓄势待发,那三人皆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只管添火加柴,由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再出来坐收渔人之利便可。”

另一位黧黑皮肤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也笑道:“少主果然好计策,若非少主叮嘱我与老邢二人早早便布置好,接下来这戏便不能唱的更精彩!”

白面男子邢姓中年男子嘿嘿笑道:“现下少主只管坐看好戏便可!”

黑面谢姓男子忙附和道:“老邢说的极是!”

殷仁摆手道:“本来的确如此,只是……”他微微沉吟后说道:“只是这戏因牵进了一人,怕是又有变数。”

见邢、谢二人面带疑惑,殷仁并未解释,只将目光转向一直低头立于角落处的青年男子,缓缓张嘴问道:“蛟龙帮内可是有一位野姓僧人?”

第132章 瓜葛

听得殷仁询问,角落处侍立的男子抬起头来,答道:“野姓僧人,襄阳城南南关寺挂单僧人,其真实身份乃是‘蛟龙帮’二帮主”。

殷仁又问道:“风闻‘蛟龙帮’有五位帮主,除了这二帮主与五帮主陶铁僧外,另有何人?”

青年男子答道:“三帮主李处和善做生意,帮中财物皆由此人打理;四帮主人称‘玉箫书生’,其真实姓名不得而知;而‘蛟龙帮’帮主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那四位帮主外,下属帮众皆未见过他。”

殷仁面现沉思,片刻后玩味般地笑道:“蛟龙帮,这是要‘得水成蛟龙,争池夺凤凰’吗?”

青年男子又说道:“蛟龙帮近一年来风头甚劲,荆、襄、蜀一带水路皆被其控zhì

,而今俨然是汉江一带的水上霸主”。

殷仁赞道:“墨二弟对蛟龙帮知之甚多,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必是费尽心思才打探到如此机密之事罢!”

被称作墨二弟的青年男子被殷仁夸赞后,面上并无露出喜色,反而带上了一丝苦色。

殷仁看在眼中,心知其必有难言之隐,眼神诧异地望向了墨二弟的父亲,被称作邢叔父的微胖中年男子。

这位邢叔父见自己儿子邢墨在少主面前露出这般模样,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是如今少主既已注意到了,也只得说道:“少主,且莫再夸我这孽子了。”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唉!”

殷仁知晓其中必有因由,也不追问,只是眼神在邢氏父子间来回扫视了一番。

邢叔父不再隐瞒,老老实实说道:“我这孽子去年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城内万员外的独女万绣娘,这女子德容皆佳,在咱们襄阳城也是颇有名气的大家闺秀,我们邢家上下当真是十分满yì

,原本订于今年立秋之时墨儿便迎新妇入门完婚,哪知……”说罢又叹了口气。

邢墨听父亲说起此事,面上之色变了几变,又默默将头低下,不再言语。

邢叔父又说道:“新年方过,我们邢家一家老少便兴冲冲准bèi

成婚之事,哪知那万员外着人传来惊天消息,道他家绣娘遭人绑架,已报知官府寻人!过了数日,又亲自登门请求退亲,说绣娘被掳,怕玷污邢家之名。”

说罢邢叔父又挺了挺胸膛,昂然道:“这万员外也忒小瞧人了,他将我邢泯看成何等样人,我们岂能因此事便落井下石,同意退亲?我与墨儿自是严词拒绝,并宽慰万员外,邢家必会尽lì

帮zhù

找寻万绣娘,一旦找回,仍然是我邢家未过门的媳妇。”

殷仁点了点头,说道:“自当如此!邢叔父向来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邢泯继xù

说道:“墨儿为此多方找寻,暗中打听,竟叫他查到了真相,墨儿本对那万绣娘便是万分钟情,乍闻此事,犹如晴天霹雳,郁郁之下竟病倒了。”

殷仁闻言望向邢墨明显瘦削的脸颊,心中一动,说道:“襄阳城中传言,万员外多年前的伙计陶铁僧绑架了他女儿万绣娘,莫非真相是绣娘与‘蛟龙帮’中之人有了其他瓜葛?”

邢叔父不再叹气,脸上竟出现了几许愤慨,点头道:“少主所料不差。墨儿辛苦探知的真相便是,这女子原来竟不是遭人绑架,而是与人……私奔了!这孽子,如今事已至此,却不肯听我之言去万家退亲。”

邢泯停了一下,面上仿佛一瞬间便苍老几分,他恳求般望向殷仁说道:“此等女子伤风败俗,还要来作甚?恳请少主劝说孽子,不如退婚了却此事!”

边上的谢叔父似乎对此事也知之不多,竟是第一次听多年老友说起这事原委,听完之后也面露不屑之色,说道:“此等女子确是不能再要了,墨儿还是听你父之言吧。”

殷仁此时方明白邢墨因何能探‘蛟龙帮’如此机密,原来有这层牵连,自是百般尽lì



他本是异常聪明之人,从邢墨先前对蛟龙帮几人短短的介shào

中便猜到重点,他问道:“墨二弟,万绣娘随陶铁僧私奔,看中的可是野姓僧人?”

邢墨身躯一抖,惊讶地再次抬头,讷讷道:“少主……竟猜到了么?”

殷仁面色一正,问道:“墨二弟可是想找到那万绣娘,当面问清后再做决定?”

邢墨点点头,面露奇异表情,说道:“那野姓秃驴明明是个僧人,不好好待在南关寺修行,反倒常常来这繁华的襄阳城中,只是我虽着人盯着他,所查到的却并不多,这秃驴警觉异常,一时竟抓不住他马脚,是以一直未曾找到绣娘下落。”

殷仁问道:“万绣娘随陶铁僧离开襄阳之事固然隐秘,但这世上并无绝对保密之事,但凡不是凭空消失,便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邢墨听殷仁分析后,面上闪过期冀之色,说道:“我查到绣娘最后出现之处,是出襄阳城向西行几十里处,一个叫五里头的地方。”

殷仁心中暗想,野姓僧人在张氏客邸凑巧住赵娴隔壁房内,若是他掳走赵娴,且不论是何目的,所去之地有九成可能便是同万绣娘所在之地相同。

殷仁面露沉思,自言自语道:“五里头么?”,他忽地又问道:“墨二弟,‘蛟龙帮’之事,可是从那人之处知晓?”

邢墨面露敬佩之色,说道:“的确是那人派人告知属下。”

殷仁轻笑道:“原来那人背后竟有高人指点,‘蛟龙帮’……原来如此,那这三人倒是势均力敌了,这戏越发有看头了。”

屋内三人不懂殷仁所言之意,一时间竟面面相觑。

殷仁又笑道:“墨二弟且放宽心,你若按我计划,必能找到那万绣娘。”

邢墨双眼一亮,一扫先前沉郁之色,忙不迭拱手道谢,殷仁摆摆手,又转头问道:“二位叔父,近年漆器生意可好?”

邢泯答道:“襄州贡品‘库路真’一直以水运为主,如今被‘蛟龙帮’控zhì

了水上运输,费用比先前高出一成,而我们的利润便大幅减少,只是若以马车来运这漆器,损耗又极大,是以现今襄阳府的商人对这‘蛟龙帮’皆是痛恨之极。”

殷仁心思已然转了几转,面上却仍是无害般地笑道:“二位叔父且宽心,如今形势,怕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除去‘蛟龙帮’了,若我再去加把火,只怕好戏立时便开锣了!”

第133章 反抗

又一个黑夜来临之际,原本睡觉便浅眠的赵娴竟是无法入睡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被人当做男宠之事,想到这所谓的园主明日便要来园,她终究是无法再淡然了,竟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慌了神。

姑且不论她这伪男人身份是否能做园主的男宠,单论自己女子身份一旦被揭穿,她在这极乐园中的命运怕是比那叫绣娘的女子亦好不了几分,若仅是做侍女,无论能否出去,那运气已算是好到了极点了。

赵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思前想后,竟发xiàn

自己对于此事一筹莫展。只是她本就不是个容易向现实屈服之人,再艰难的环境亦不能让她束手就擒。

屋内的灯烛早已熄灭,赵娴一向习惯人明我暗,是以她总是在黑暗中思考。

她深吸一口气,忽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准bèi

将极乐园之事之人再想一遍,试图从中找寻突pò

口,以便为己所用。

只是赵娴方坐起,耳朵便动了几下,她将头缓缓转向屋内靠窗处,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背着月光的身形显得修长而瘦削,那人整张脸皆隐在了黑暗中。

赵娴亦不再多余地去问是何人,因为在这‘极乐园’中,能随心且随意出现在她屋内的男子,仅有一人。媚娘明明说他明日才来,怎知半夜便出现在她的屋内,想到此,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心中除了暗暗诅咒外,别无想法。

黑暗中那人从身形来看,明显是个男子,他盯着赵娴望了片刻,亦不开口。

见赵娴并未惊呼,只迅速扭头望了他一眼后便又将头别了开来。这人沉沉地笑了几声,抬步朝赵娴床边走来。

赵娴不待这人靠近,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往床边斜向挪了几大步,避开了与那人正面相对。

那人已走到床边,见赵娴如此警惕的动作,又咧嘴无声地一笑,就势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口说道:“过来!”,此人声音低沉,话语中充满着不容反驳地口气。

赵娴哪里理会那人的命令,再往边上挪了几分,又拉开了与这人的距离,虽然她明知这行为徒劳无益。

黑暗中,这男子隐隐感受到从赵娴身上散发出来的抗拒气息,那种倔强不屈服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从小便仇视他、仰望他的,而今却已强dà

到足以与自己抗衡的绝色弟弟。

此时因得赵娴的一个小小的反抗行为,竟勾起他一瞬间的回忆,亦勾起了他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而后幻化成为想将赵娴狠狠压在身下的渴望。

他喉内冷哼了一声,哑声说道:“你莫要挑zhàn

我的耐性!”

赵娴轻咳一声:“园主,不若我与你做个交yì

如何?”

这男子“哦?”了一声说道:“你已知晓我是园主?”,旋即又按捺下情绪,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能与我做何交yì

?”

赵娴又悄然退了两步,自我感觉稍稍安全了些,才说道:“不知以何物,方能换取我离开‘极乐园’?”

园主淡淡地说道:“世间男子,所追求地不外乎权、钱二物,你可给的起?”随后又嘲讽一笑道:“说到钱财,观这极乐园所用之物,你确定我还会对财物感兴趣?”

赵娴又问道:“如你所言,不是钱便是权,那何等的权势方能让园主正眼看上一下?”

那园主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无人能给得起。”园主说完便低头不语,似在想着心事。

赵娴听得这句话,心中一震,暗想道:“原来这人看上的竟是至高权势,显见又是一个觊觎皇位之人。”身子却忍不住微颤,强笑道:“这两样,我果然给不起!”

见那园主未回应自己的答话,赵娴忙摒住呼吸,朝着门口处轻轻挪去。只是尚未移到,便听见园主口中嗤道:“无须徒劳,你还是乖乖过来罢!”

赵娴脚步一顿,明白自己无法逃脱,她不经意地以手抚了一下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是一个空心玉佩,里面藏着师兄给的药粉,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仍是舍不得用。

园主见赵娴停停顿顿不肯过来,终是不耐烦再与赵娴言来语去,知她分明就在拖延时间。

他阴着脸站了起来,只几步便来到赵娴面前,长臂一伸箍住了赵娴的腰身,赵娴身子忍不住一抖,想到这男人的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心中不由嫌恶起来,喉间隐隐有些作呕。

这园主已来屋内多时,却直至此时亦不点起灯烛,他似乎更喜欢在暗中做事,仿佛不看清对方的脸才让他更有想象空间。

二人就这样模模糊糊地对峙着,园主瘦削有力的身体趁势紧紧贴住赵娴,赵娴蓦地觉到腰间抵着一个硬物,她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那是何物,心中立时翻涌起阵阵恶心,而手臂却紧紧护住自己胸口,挡在二人之间。

那园主本想戏弄一番这小猎物,只是不知为何,赵娴越抵抗,他心底深处的火苗燃烧的便越旺,此时他不再与赵娴多费唇舌,微一弯腰,两手一用力轻松地将赵娴抱了起来,隔着几步远便将她狠狠地扔到了床上。

赵娴被腾空抱起,只片刻又被扔了出去,她轻吸一口气,身子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便双脚朝下,轻巧地落于床上,尚未站稳,便抬起单腿朝渐渐靠近的园主面门踢去。

园主“咦”了一声,似乎未料到赵娴轻功如此之好,看见迅捷踢来的腿,却毫不闪避,单掌伸出,一把抓住了赵娴脚踝,用力一拉。

赵娴被脚上袭来的大力扯地身子控zhì

不住往前冲,她亦毫不示弱,单手抓住床柱,另一条腿也扫了过去,两条腿犹如一把剪刀,“咔嚓”剪向园主脖颈。

园主头一侧,另一掌又挡住了赵娴扫来的这条腿,反手一抓,也抓住了这只脚踝,两手一推一扯,赵娴吃不住劲,脸朝下,身子直直朝床上扑去。

以掌轻松制服赵娴,可见这园主功夫之高,两人一过招间,高下立分。而园主似乎也被赵娴的反抗挑起了更大的兴趣,心下如被猫爪,只想将她压于身下狠狠****一番。

他单腿跨上床去,一只大掌压住赵娴后背使她上身不得动弹,膝盖却压住赵娴双腿,另一只手掌伸到赵娴腰间,只听得“刺啦”一声,裤子破裂之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声音竟是如此的刺耳。

另一座楼内,有一人面带惋惜地叹息一声后,又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第134章 惩罚

赵娴被园主一手一脚便压着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初夏微热的夜晚,本该穿着****亵裤就寝的赵娴,因怕女子身份败露,除了胸口密实地裹着布条外,在****裤外又穿着一身衣裳,直恨不得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只是夏季的丝质衣物又如何经得起园主用力一扯,几声丝帛断裂的声音,赵娴感到腰部以下一凉,便露出了后面起伏的臀部曲线。

赵娴只觉两眼发黑,脑中“轰”的一声翁鸣后便停止了思考,而心中却是又羞又气,直恨不得将后面那只撕扯她衣服的手掌直接剁了下来。无奈如今人强我弱,她实在没有任何办法。

园主那只手掌瞬间覆在了赵娴柔滑白皙的臀上,那臀瓣入手处滑腻有弹性,在漏进屋内的隐隐月光下发着淡淡如玉般的微光。

园主发出了“啧啧”之声后,大掌在曲线最高处又大力捏了几把。

赵娴几曾被人这般轻薄过,心中除了一波接一波的恶心之外,更是羞愤异常,心中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渴望高深的武艺,只能暗暗发誓,若是能从极乐园脱身,她必报今日被羞辱之仇。

园主又捏又抚这充满弹性的臀部后,尚觉不过瘾,虽觉身下某处地方跃跃欲试,一阵阵难耐的燥热催着他直接挺枪上马。但这漫漫长夜,若是如此简单的就此吞了这猎物,当真是无趣的很。

园主低沉地笑声再次响起,他放开自己压在赵娴身后的手脚,手掌顺势一拨,便将赵娴面朝上扳了过来。

赵娴的手一伺能动之后,立时摸向了腰间玉佩处,手指对着玉佩上的暗扣用力压了下去。

又是‘哗啦’一声,赵娴的外衫及****被扯了开来,她的手指压了个空,玉佩随着衣衫的被拉开而掉落在床上,赵娴心中暗暗叫苦。

被扯开了衣衫的赵娴惊怒交集,一时未能合上外衫,以遮住即将外泄的****,所幸发生的一切皆在暗中,那园主尚未看清外衫内的光景。

赵娴动作利落地一个侧身便往床内翻去,只是她的速度再如何快也快不过园主那只禄山之爪,身子仅翻了一半,外衫仅松松盖了半只角,园主就又一把捏住她手臂。

那只手掌如铁钳般夹住赵娴手臂,使她再无法动弹半分后,另一只手掌顺着赵娴上腹慢慢上移,那种刻意的缓慢使得赵娴身上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忍不住抖了几抖,心中无数次狂骂这个死****。

园主邪笑了两声,说道:“忍不住便叫罢!”

赵娴咬紧下唇,从鼻腔内“哼”了一声,右手却悄然在床上摸找自己的那片玉佩。

“噫?”园主手指停在了赵娴上身某处不动了,他手掌抬起,手指对着暗中一弹,烛火瞬间被点着,屋内亮了起来。

赵娴飞快将衣衫合拢,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人长相虽然也算英俊,可是浸淫易容术多年的赵娴一眼便能看出,他其实带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虽然比不上师傅替她做的那张,但也算是极品了。

只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要带面具,赵娴觉得这人太过不可思议和诡异了,想他若不是太过出名,便是身份太过惊人,以至于连面貌都不让人看到,需yào

将自己隐藏好方为安全。

“你不是男子?!”园主眼神微眯,抓住赵娴手臂的那只手也收了回来。

“不是!”赵娴心道折腾了这许久终是被发xiàn

女子身份,还被这****摸了身上多处地方,早知dào

不如一开始便承认是女子,也不必吃了这许多暗亏。

园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手指对着墙上某处遥遥一点,随后下的床来,在一处椅上坐下,问道:“因何不早说!居然欺瞒于我,可知后果?”

见园主离开床上,赵娴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不忿道:“你等将我掳掠至此,可知后果?”

园主似笑非笑盯了她许久,缓缓说道:“后果?顾好自己再说罢!”

这时房门被推开,媚娘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园主后,笑道:“可是对阿颂不满yì

?”

园主指了指赵娴,蹙眉道:“老二此次可是走眼了,这分明是女子……。”随后又不耐道:“此女子,你……处置了罢!”说罢站起身来离开了房内。

媚娘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半响,摇头叹道:“莫说老二,我亦当真是走眼了,竟被你浑了过去。”

见赵娴眉间傲气依旧,神情间却流露出愤nù

,媚娘无奈道:“若是女子,本也有去处,而今观你必是不情愿。”

赵娴知这女人惯会装模作样,她的话向来是半真半假,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媚娘见赵娴不说话,便缓缓走近床边,边走边说道:“园主方才亦说处置你!你且莫怨恨奴家,若怪便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济了……”口气中竟带着一丝怜悯。

赵娴听到媚娘这话,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尚未回头问何为“运气不济”,便被媚娘迅速伸过来的一指点中脖颈,只觉后面一酸,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

“小娘子,小娘子!”赵娴被轻呼声唤醒,她睁眼望去,眼中映进了一双同情的眼眸,这是青青。

赵娴双手撑住坐了起来,四处打量一番,讶然发xiàn

自己竟置身于一间石室,石室布置简单之极,而身下坐着的是一张硬邦邦的小床,这才想起先前之事。

赵娴见到青青立于自己面前,便问道:“这是何处?”

青青摇头不答,只是指着桌上一个食篮,说道:“媚娘着我给你送饭,颂……小娘子,你小心罢!我先走了。”说罢以手捏了捏赵娴,说道:“这些饭食,你还是早些用了,填饱肚子方为上。”

赵娴心中一动,望着青青,只是青青似是不愿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石室,随后门外‘哐铛’一声响起,显是被落了锁。

赵娴紧了紧手中之物,放于袖内,再摸摸身边的玉佩尚在,方站起身来,朝桌边食盒走去。

第135章 红花警示

石室无窗,看不到日月,亦不知白昼黑夜,仅有点着的烛火幽幽照着这一方陌生而阴暗的地方。

“自己这是被囚禁了吧?”赵娴苦笑,“不过这样也好过做园子里的姑娘。只是阿颜她们要如何才能找到‘极乐园’,又如何能找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赵娴又开始发起愁来。

用过饭食,她坐回床上,悄悄摸出青青走之前暗暗塞进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卷团起来的纸,赵娴以袖遮住,慢慢地展开、抚平那张皱巴巴的纸,借着不甚明亮的烛光,望了过去,只一眼,眉头便立时皱了起来。

那纸上用鲜艳的红色草草勾画着一朵花,正是赵娴那日在园中见到的罂粟花,此时这红色的花儿在幽暗的灯光下极为刺眼。

“罂粟花!”赵娴心中默念了几遍,“这是在提醒她什么吗?红色代表警示,难道这警示和罂粟花有关?”赵娴眉头越皱越紧。

脑海中泛起之前媚娘用怜悯的口气说她“运气不济”,以及青青同情的目光。

心中不由想到,有何种事是比做姑娘更为糟糕的?想到此处,赵娴心口“扑通通”直跳,总感觉自己被关此处不会如此简单。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石室外的铁门哗啦啦又响了起来,门下方开了一方小小的门,一个食盒被塞了进来,外面响起冷冷地声音:“用完后将食盒放回门口,便桶若是满了也放过来。”

赵娴听闻门声,快走几步朝门口走去,尚未走到,那小门“啪”的一声,又被人从外面关上。

赵娴走至门边,上下打量一番,又伸手摸摸敲敲,发xiàn

这扇门极为厚实,自己完全无法撼动其半分,只得无奈地拎起地上食盒走回桌边。

被关在此处,赵娴哪里还有胃口,只是想到若是不吃便毫无力qì

,又何谈出去?想到此处,她打开食盒,里面一荤一素两个小菜并一碗白饭,倒也颇为精致。

只是……赵娴想了想,手又摸到发上的银簪子,顺手拔了下来,在这几样饭食里各试了试,在灯下细细看那簪子,并未发xiàn

异状,心下便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这习惯性的动作其实是多余的,他们若要杀她,只在分秒之间,又何必大费周章将自己关起来再下毒?

饭菜异常的可口,赵娴草草吃了一半,将食盒盖上放至门口处,又坐回小床上继xù

思索。

外间此时正是初夏,夏季本该有的热度在石室中毫无体现,室内的阴凉显示着这石室所建之处或在地下。

想了许久,终是想不出任何头绪,而赵娴却越发精神,毫无睡意,她亦不知此时是何时辰。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赵娴依照一日送三餐来计,外间已然送了有十几餐,亦即是过了有四五日,再加上自己被掳来后在园中待了的两日,自己约莫在这里已过了有六七日了罢?

又闻一声门响,赵娴忙从床上下来准bèi

走至门边去探问两句,忽然一阵眩晕,她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大喘了几口气后,她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再次觉得怪异。

前两日时,她日日精神振奋,无法入睡,而最近这几日,她不再精神亢奋,而是常常眩晕,浑身冒冷汗,严重时,即使裹着床上的薄被亦是觉得浑身发冷。此时不用照镜子,她亦知dào

自己必是面色苍白。

这是……?她扫了一眼门口处的食盒,大脑轰的一声炸开!顿时想起青青的以画示警,原来……原来如此!她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床上。

自己,自己竟成了他们的“小白鼠”了?赵娴闭目躺在床上愤然地想道,

怪道媚娘那夜会说那句话,而自己竟然直到此刻方明白其真zhèng

含义。

在千年后自己那个年代,摇头丸、白粉、可卡因常听人提起,服食后的症状与自己现在症状略为相似,只是到了这个时代,这东西竟被自己忽略了。

赵娴慢慢阖上了双眼,不再起来去取门口处的食盒,只身体笔直躺在床上,再无声息。

直至下一餐的食盒再次送来之时,发xiàn

午间所送食物竟未碰过,门外之人奇怪地“咦”了一声,将新的食盒推了进来,人亦凑近小口处往里望了进来。

她见到赵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胸口处亦无起伏的气息,这人忙站起身来,摸出腰间一串锁匙,匆匆忙忙将门打开,“哐”的一声便推了进来。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床前,一眼便望见赵娴极为苍白的面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毫无气息,她骇了一跳,忙以手去探赵娴鼻息,一探之下,这人亦脸色大变,忙将头靠至赵娴心口处,去听是否还有心跳。

此时,赵娴的眼睛倏地张开了,侧放身边的右手臂轻轻抬起,在那人抬头的一霎那,手指轻弹,一缕粉末被准确地弹进了那人的鼻腔。

毫无意wài

,只一瞬间,那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赵娴咬牙摸到门边,将门掩上,然后又返回来用尽全力将这人拖上了床,而后赵娴不再耽搁,气喘吁吁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衫。

不多时,门再次被打开而后又被锁上,赵娴穿着从先前那人身上拔下来的外衣套在了自己身上,左右望了一眼,才发xiàn

这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边上一排排石室,足有七八间之多,而她所在的石室在走廊的尽头。

所幸此时走廊之内并无人看守,她定了定神,朝着走廊出口处走去。

走了约有百步之距,她便听到哗哗的水声从前方传来,她心中一喜,快走几步,直到一处石阶下停住,赵娴抬头望去,只见这石阶约有二十几级,而水声便是从石阶上方传来。

赵娴此时全身冷汗淋漓,浑身无力,单是走到这石阶下,她便费劲力qì

,此刻何能再走这许多台阶?

但想到若不赶快离开,自己后果不堪设想。她又拔下头上那根银簪,看着银簪的尖头处,咬了咬牙根,终是对着自己手臂处用力扎了下去。

一阵刺痛唤回了她的意志,再低头看手臂时,血流如注,她又从腰间摸出玉佩,用力按压下去,只见一个小口露了出来,她轻轻倒出了些许粉末,涂在那处伤口上,那血瞬间便凝固了。

只是还未待她赞叹师兄这药粉好用之时,头顶上蓦地传来一声厉喝:“你是何人?”

赵娴暗叫不好,被发xiàn

了!

第136章 得救?

听到从石阶最上方传来的断喝声,赵娴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转身便跑的冲动,将头微侧,转向不甚明亮的方向,随口从喉咙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那声音很快淹没在上方“哗哗”流水声中。

上面那人是个女子,她狐疑地望着赵娴身上衣裳,又居高临下地在赵娴半边脸上来回逡巡,听得赵娴含混不清的回答,越发觉得赵娴可疑,不禁高声又喝问了一句:“到底何人,报上名来,不然休怪我出手!”

赵娴心想园中所有人名这人莫非都知dào

?心中腹诽了一番后,却也不敢随意捏造个假名唬住这人。

“哎哟”赵娴忽地叫了一声,表情痛苦万分,双手捂住肚子缓缓蹲下身子,手中却又悄然压住了玉佩,只待那人下来靠近她。

上面这人见赵娴被自己一问之下,忽地面露痛苦之色,还莫名其妙蹲下身子,心中怀疑更甚,她“哼”了一声,抬步一个纵跃,却发出了“啊”地一声闷叫。

“扑通”一声,赵娴身边掉落一个人,赵娴原本装模作样蹲下身子想骗这人下来,熟料这人速度之快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赵娴将头转向响声来源处,才发xiàn

这人不是跃了下来,而是从上面摔落下来,此际更是姿势诡异,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娴立起身来,抬头朝上面方才那人立足之处望去,见上面又站了一女子,方才那人就是不意被这女子击落了下来。

赵娴眯眼细瞧之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上面那人单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地动作后,也飞快地连跑带跃,几下就到了赵娴面前。

“青青!你怎的来了?”赵娴轻声问道,扣在玉佩上的手却仍旧不曾移开。

“此地不方便多说,小娘子如今可还走得动?我现下便带你上去。”原来这女子是青青,幸亏她来得及时,不然赵娴又面临重新被抓的危险。

赵娴勉强点了点头,抬步朝石阶上走去。

青青见赵娴脚步虚浮,浑身虚软,知其在石室几日,必然已中招,当下摇了摇头,抢前几步,双臂穿过赵娴两腋下,半扶半托带她上了石阶。

在青青地帮zhù

下,赵娴终于得见天日,当她最后一只脚也踏上园中之地,才发xiàn

先前听到的“哗哗”流水声出自眼前的瀑布,瀑布后面藏着一个洞,石室便建在洞的下方。若是不仔细瞧,谁会发xiàn

瀑布后面另有玄机?赵娴虽然暗恨园中之人,却也不得不佩服他们将这洞建的极为隐秘而巧妙。

青青带着赵娴从瀑布后的一条小路走了出来,赵娴又发xiàn

此刻已是黑夜,漫天星斗闪烁,衬得极乐园静谧无比,赵娴胸中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被关在地下几十年的囚徒一般,忽而被放了出来,心中激动情绪竟难以言表。

她冲着青青感激一笑,心中虽然不知青青救她的目的,亦不知青青是敌是友,但此时此刻若不是青青,她恐怕又被关回石室被当做“实验品”直至衰竭虚弱而死也说不定。

青青默默点头,两人皆不敢说话,只怕惊动了其他人,虽然眼下是出了洞,可是赵娴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青青拉了赵娴一把,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走,而自己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

青青带着赵娴专拣有遮蔽物的地方走,二人走了几十步仍未碰见一个人,赵娴正暗自庆幸之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了娇笑声,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赵娴闻听这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头皮一麻,脚下紧走几步,靠在了青青身边。

“青青!如此夜晚,你这是从何处而来?”那声音不紧不慢略带讥讽地问道。

青青身子一僵,脚步顿在原地,她一把将赵娴拉到身后,故作轻松地将身子转了过来,面带笑容唤了一声“媚娘!”

赵娴躲在青青身后,明显感觉到青青正在强行控zhì

住微颤的身体,从她角度望去,恰巧见到青青的手伸到背后,悄然摸到了后腰处。

“你身后立着何人,可是不敢露面?”媚娘笑地越发灿烂。

“身后?啊……哦!媚娘可是糊涂了,我身后站的不正是春春?她身体不适,让我陪她回去。”

青青睁眼编瞎话的水平不错,赵娴暗暗想道。

“那你带她走前两步,让我瞧瞧!”媚娘说道。

“媚娘见谅,春春如今可是走不大动了!还是让我扶她回去早些歇下罢?”青青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捏住了一样东西。

“既是如此,也好!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媚娘状似关心地挥了挥手。

“如此便多谢媚娘了,青青带春春先行一步。”青青微躬了躬身,另一只手在身后扯了一把赵娴,两人慢慢后退了几步,而青青身后捏着东西的那只手已经将那样东西拔了出来。

“小贱人!竟敢吃里扒外,枉我平日里对你百般关照,着力培养,你便是如此回报我?”媚娘忽地高声骂道,脚下却渐渐朝她们走近。

青青带着赵娴不由自主又后退几步,双手垂于身子两侧,方才被拔出来的东西已被她紧握在手。赵娴低头望去,却原来是一把带鞘匕首,隐在下方的黑暗中,几乎看不清楚。

“媚娘说什么?青青倒是听不大懂!”青青故作讶然问道。

“你这贱人,装的倒像!我问你,你方才可是从瀑布那处而来?身后带着的人可是阿颂?”媚娘冷笑道,以手指着青青背后。

“你休得骗我,真当媚娘眼瞎了不成?”媚娘依旧在冷笑,“只是我很好奇,阿颂与你并不熟悉,以你平日事不关己的个性,分明便不是那热心之人,却因何会救她?”

“莫非阿颂身份矜贵?那么青青,你又是何人所派?”媚娘面带沉思继xù

问道,。

青青断然摇头道:“媚娘误会了!青青只是与颂公子相处几日,心中同情他而已。”说罢双颊微红,贝齿轻咬下唇,仿佛无限娇羞,又轻声道:“媚娘便放过阿颂罢?青青日后做牛做马来报答媚娘……”。

赵娴站在后面听二人对话,只觉身上冷汗未消,寒颤又至。

媚娘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青青如今作戏的本领愈发强了,倒是媚娘眼拙,竟未发xiàn

身边藏着如此人物!”话音未落,手臂轻抬,长袖便如一道匹练般冲二人****而来。

第137章 异变

“小心!”青青用身体挡住赵娴,双手平举在胸前,右手轻轻拔出了那把握在手中多时的匕首,不待媚娘长袖卷来,青青右手斜向轻撩,迎着长袖而去。

长袖急速而来,眼见便被匕首划到,却如长着眼睛一般,一个拧身反而冲着青青握住匕首外鞘的左手腕卷去,“嘶”的一声,便缠上了青青左腕。

赵娴见青青在前迎上了媚娘,知dào

媚娘长袖厉害,又怕自己在青青身后拖累了她,便扭头朝后望了望,见身后不远处有棵大树,忙后退几步,脱离媚娘长袖范围,悄悄地躲在了树后。

青青左手手腕被长袖缠上动弹不得,亦不慌张,右手匕首向左平推,仍然冲长袖而来,媚娘冷笑一声,另一只手臂扬起,又将一只长袖甩来,如暗夜中的一道白光,直奔青青握着匕首的右手腕而来。

赵娴躲在树后看的清清楚楚,想起那夜,媚娘仅用两只长袖便将那叫‘君子剑’的瘦猴男人斗败,据说那可是位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此刻心中便不由为青青捏了把汗。

青青面带凝重之色,右手一缩后,在身前飞快地画了个圆圈,媚娘的长袖便卷了个空。

青青左手拇指又做了个按压动作,只听“嗒”的一声,手中的匕首外鞘突地伸出了几把小刀,类似外鞘身上长了尖刺一般,她将外鞘在手中旋了一下,只听“磁”的一声,卷住青青左手腕的长袖袖口便被外鞘上的小刀绞得粉碎,碎布立时片片飞扬。

与此同时,青青右手匕首亦出其不意地递了出去,手腕微沉、再转,已削去一段长袖。左右手动作一先一后,相差不过眨眼时间,娴熟得却仿若早已练习过无数次。

赵娴未料青青武艺如此精妙,心中也不由暗暗喝彩。

媚娘见自己两只长袖皆被割裂,双臂微动,长袖便被收了回去。

媚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光,口里却娇笑道:“佩服,佩服!青青果然好本事,在我身边多年,我竟是全然不知,媚娘当真是走眼了。”

青青闻言再后退两步,满眼皆戒备之色,并不因方才击退媚娘长袖而放松片刻。

赵娴见青青身体绷得的更紧,神色更为紧张,便知媚娘怕是要动真功夫,忍不住将身子又往树后缩了缩。

只见媚娘款摆柳腰,犹如风中弱柳,摇曳生姿地笑着朝青青走来,青青紧了紧手中匕首,强笑道:“媚娘今夜可是要将我逼到绝境?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的道理。”

媚娘脚步顿住,放声笑道:“青青是兔子吗?我看倒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呢!只是……”,说到此处,媚娘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无论是兔子也好,狐狸也罢,猎物又如何能逃出猎人的手掌?”

媚娘说罢,慢慢抬起双臂,露出了一双白嫩无比的手,她借着路边挂着的灯笼之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惋惜般地说道:“许久未用了,不知生疏了没有?”

青青面色瞬变,忙以袖掩住口鼻,右手握住匕首直直指着媚娘。

媚娘见青青如此动作,摇摇头道:“你当真以为我只有无双花可用吗?算你走运,今夜能见到媚娘真zhèng

的手段。”话音未落,人如疾兔般冲到青青面前,玉指伸出闪电般点了一下青青右腕,只听“铛”的一声,青青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媚娘并不停顿,又迅速化指为掌,狠狠地拍在了青青胸口处,青青尚未来得及运气,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着飞出了几米,口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在半空中画了一道血色弧线,便跟随青青一起掉落在地。

饶是青青聪明异常,隐忍在媚娘身边多年,亦不知媚娘真zhèng

功力是如此之高,以至于而今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出来罢,阿颂!乖乖随我回去,仍可保全一命!”媚娘不温不火地对着赵娴藏身处说道。

赵娴心中失望到了顶点,知dào

今夜事不可为,只得硬着头皮从树后站了出来,“嘿嘿”干笑两声,手中的玉佩已然被掌心冷汗浸湿了。

赵娴慢吞吞地往前挪着,媚娘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忽地开口问道:“阿颂!你是何人?”

赵娴一愣,心中犹豫要不要亮出自己真实身份镇她一下,她张口道:“我是当今……”。

“轰~轰~!”远处忽地传来几声炮轰声,园中土地随之摇晃,惊天动地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震耳欲聋。

媚娘面色大变,也顾不得继xù

追问赵娴,足尖一点,几个飞掠,眨眼便消失在赵娴面前。

赵娴眨了眨眼,不知发生何事,只感觉方才的炮响声似乎来自极乐园入口处。“莫非?”想到此处,赵娴大喜,转身欲朝声音传来出跑去。

方跑两步,她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急走几步来到了趴在地上的青青身边,小心翼翼将她翻过身来,扶起她上半身靠在自己怀中,伸手探上她脉搏处,片刻后,叹了口气,轻唤道:“青青……!”。

青青闻得赵娴呼唤,勉力睁开眼睛,又是“噗”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虚弱地喘了口气,说道:“公……主!”。

赵娴瞳孔瞬间收缩,问道:“你知dào

我?你是何人?”

“我……我是……二公子之人,得……二公子吩咐,将你……咳咳……救出。”话未说完,口中之血又顺着嘴角源源不断地流出。

“只是……未能完成,二……之命,我胸口处藏着……园……之图,你拿出来,速速逃命去罢!”青青边断断续续说着,边无力地指了指胸口处。

赵娴忙顺着她手指处,伸进青青衣内,摸出了一张微染血迹的地图,捏在手中,问道:“二公子又是何人?”

“楚王府……二……赵……允……咳咳……”青青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再也无力说下去,喉间咕噜噜一阵响动后,不再言语。只半开半阖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仿佛望着远方,而口中更似乎喃喃着一个字:“娘……!”

赵娴感觉被青青抓住的手腕渐渐松了开来,再低头看青青时,发xiàn

她已断了气息,心中不由一阵发酸,右手慢慢覆在青青眼上,缓缓抚了下去。

远处又传来了几声炮轰声,随后响起了山石倒塌的声音,赵娴轻柔地放下手中环抱着的身体,以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第138章 攻园

天上无月,闪烁的星子镶嵌在无垠的夜空中,如黑布上的钻石那般耀出无数晶亮,往日宁静而美丽的‘极乐园’被数声巨响撕开了神mì

的面纱。

此时的极乐园外整整齐齐排着上百人,分列两队,其中一队派出十人,正在查看被炸开的洞口。

校尉打扮的人带着两人拿着火把钻进洞内,片刻后又走了出来,对着立于队列最前方的男子说道:“大将军,卑职方才带人检视后,发xiàn

洞内另有玄机,若是再用炸药炸开,只怕整座山体有坍塌之虞,如有擅长开启机关之人进去,或能开启也说不定。”

长相方正刚毅的男子沉吟片刻,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立于队伍之中,一清秀男子面色冰冷中带着压不住的焦虑,他显然已听到二人对话,不待那大将军指示,便立时跨出队伍,几步奔到他面前,说道:“大公子,让我试试!”

这被唤作大公子的人知晓他本事,点点头关照道:“也罢,你去试试,小心行事!”

队伍中又走出一人,扬声道:“大将军,不若由我陪阿颜走这一遭!”

大将军抬眼望去,队伍中高举的火把映着那说话男子俊逸面容,他严肃的表情缓了缓,对那男子道:“如此便多谢殷兄弟了,洞内情况未明,切切当心!”

那殷兄弟拱了拱手,同前面打扮成男子的阿颜一起随校尉向洞内走去。

极乐园内,花媚娘听闻炮轰声,骇了一跳,竟无暇再抓赵娴,转身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掠去,待到了入口处,方知隔着一座山壁的外面,已被人炸过了。

她面色阴沉,对先她而来的几位巡夜婢女吩咐道:“拉响警示铃声,将园中武婢统统集中至此,守住入口处,但凡进来之人,杀无赦!”那几位婢女忙点头称是。

媚娘再侧耳倾听一番,此时外间炮声已停,她猜测那些人或许是准bèi

开启入园机关了,心中冷笑一声,转身向着“醉月楼”掠去。

‘醉月楼’本是雅公子居所,媚娘不待侍女来开院门,便直接跃进院内,直至小楼门前时,方理了理因跃动而微乱的鬓发,轻轻敲响了楼门。

开门的是雅公子本人,他显是也已听到震天的响声,见媚娘过来亦不吃惊,以手指了指楼上,轻声说道:“园主已在二楼等你,快快上去罢!”

媚娘又上下检视一番自己的衣裳,见并无任何不妥,便轻移莲步上了二楼。

二楼窗子正对极乐园入口,媚娘一眼便望见立于窗前的修长身影,原本阴沉的面色隐去,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温声唤道:“师弟!”

那人转过身来,明亮烛灯下映着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容,即便此刻这面容是毫无表情,甚或有些阴狠,媚娘依旧是痴迷于这神色。

“有人炸上门来,而五里头以及园外的焦吉山庄毫无任何传信,原来我们长期以来竟养了群废物吗?”

“小师弟!不论如何,师姐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媚娘走近这人面前,再次仔细打量这熟悉的面容。

这人心中闪过一丝厌烦,面上却是缓了缓,拉过媚娘之手,轻轻抚摸媚娘手掌心,而后柔声道:“师弟知晓师姐之心!这许多年倒是委屈你了!”

媚娘双颊升起一片绯红,摇了摇头,痴痴望着被她唤作师弟的人。

“咔嗒嗒,咔嗒嗒”一阵刺耳的声音又从风中传了过来,那人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执着的手,视线转回极乐园入口。

通往极乐园的山洞内,阿颜轻轻抹了把汗,对殷仁说了句:“成了!”,殷仁松了口气,转身对那校尉做了个手势,那校尉点点头,又急忙奔了出去。

阿颜伸手拉下了腰间环着的软剑,和殷仁往后退了几步,摒住呼吸,静待眼前的石门开启。

而此时极乐园入口处也已站了四五十婢女,人人手中持着一把长剑,观衣着打扮,显见是媚娘口中的武婢。此时隔着山壁,园内、园外之人皆蓄势待发。

当石壁之门洞开后,阿颜一个飞身,如鹰一般掠了进去,殷仁不知何时亦抄起了一把剑跟在阿颜身后,跃了进去,紧随身后的是百人小队。

“杀!”那几十武婢眼神凶狠,一见有人当先跃出,齐齐大喝一声,排成一个阵势,巧巧堵住了入口处。

醉月楼上的二人看着这阵势,那师弟点头道:“这些武婢训liàn

的不错!倒是有些本事”,又侧耳听了一番后,继xù

说道:“园中姑娘也被师姐调教的很好,如此动静,亦无人哭喊着出来添乱!师姐当真是辛苦了!”

风中传来的刀剑交击声越发响亮了,时而有惨叫声随风传来,那师弟依旧无动于衷地在窗前望着,直到那几十武婢开始后退,园外攻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时,这人极目望去,忽地面色大变。

“光化军?竟是光化军?”这人声音微变。

“光化军?”媚娘疑惑道。

“园主说的可是戍卫襄州、金州、房州等八州的光化军?”刚上楼来的雅公子惊异地问道。

“不错!正是他们!你看他们所穿之服,正是光化军军衣,我曾随父在他们军营中见过。”那被媚娘称作师弟的人正是极乐园园主。

媚娘蹙眉道:“我们行事隐秘,怎会引来光化军袭击极乐园?莫非是?”她想了想,亦面色大变。

园主摇头道:“只怕是老二此次掳错了人,引来了不该招惹的人!”他再次向那处,此次却是面色苍白,惊道:“赵允熙?”

雅公子揉了揉眉心,说道:“此次只怕不能善了了!园主不如由秘道退走吧?”

园主叹道:“怪道会有光化军,你我下去进秘道吧,而今只能暂避锋芒了!”

“极乐园如何处置?”媚娘急急问道,想来她在这极乐园许多年,于这园中倾注了无数心血,自是舍不得就此放qì



“媚娘可是糊涂了?他日我若得到襄阳,这极乐园仍是你我的,今日放qì

又何来可惜?”园主傲然说道。

“园中姑娘如何处置?还有下面血战的几十武婢,可也都要放qì

?”媚娘心有不忍问道。

“这些无关紧要之人,自是放qì

,若是拖上他们,今日你我皆走不脱了。”园主冷冷地说道。

“可要带上阿风?”那雅公子插了一句。

园主愣了一下,此种关头,他可未曾想到阿风,只是他若连阿风也抛弃,怕是会被他们视作无情。他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若是阿风聪明,此刻便会过来此处了,若他来,便带上他罢!”

媚娘心中一动,说道:“你们先走,我去将那叫阿颂的女子抓来,路上也好多个保命符。”

第139章 玉哨声

赵娴以手将青青双眼阖上,小心放下怀中仍然柔软的身体,虽然青青仍面带笑容,但她知dào

这具身体已然没了气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原本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没了生机,姑且不论青青目的、动机如何,但她因为救自己而失去生命却是不争的事实,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所经lì

的事情,赵娴只觉胸中一口闷气卡着,上不来下不去。

她将青青的身体慢慢挪到了一棵树边靠好,如今的她并无力为青青挖个坑掩埋了她的尸体,眼下也只能将她如此草率地安置着。

赵娴跪坐在地上,心中暗暗发誓:“青青!今日之仇,我必讨回,连带你那份,定连本带利一并还给他们,若你尚有未了心事,便托梦于我,我将尽lì

替你完成!”

赵娴说完,以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她四处观望了一番,见除了路边树上挂着的灯笼,四处仍是黑魆魆的,是以根本无法看出此时身在园中何处。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炮声此时已然消失了,她其实很想潜过去看看,只是依照自己目前身体状况,多走几步都觉得虚弱无比,实是再无力走远路,去那个听上去并不近的炮声所在地。

“炮声!莫不是有人攻进来了?不知dào

阿颜他们会不会在?”赵娴满怀希望地想着。想到此,她从衣内拉出了一支挂在脖颈上的玉哨,深吸口气,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三声,玉哨声悠扬动听,从此处远远地传了开来。

阿颜以身当先,一把软剑使得诡异莫测,但凡靠近的武婢只要碰到她的剑,必会有人挂彩,只是这些武婢也极为凶狠硬气,即使被伤亦不肯随意后退半步,几十人堵在入口处,竟堪堪将对方上百人的队伍堵在了洞内无法全部出来。

阿颜一把剑再如何厉害,一时也无法斩出一条血路,心中更为焦急,恨不得直接一个跃身,便飞掠进园中,只是想到自己一旦脱身,后面跟着的人便要正面迎上这几十武婢,自己才不得不继xù

顶在最前方。

极乐园入口处兵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清悠的哨声传到此处时已被淹没在一片厮杀声中,阿颜跨出半步,软剑在身前画了半个圈,剑尖闪着寒光直奔其中领头的武婢而去。

那武婢感受到扑面而来冷气,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勉力提起手中之剑迎了上去,却被阿颜轻巧闪开,一眨眼间那软剑已然指在她的咽喉处,仿佛只要稍稍用力,武婢的喉咙便会被刺穿。

“叫你手下人放下兵刃!”阿颜冷冷说道。

“她们不会听我的!”那被制住的武婢苦笑道。

“既如此,留你何用?”阿颜冷脸望着她,手臂微一用力,软剑向前便挺。

忽地,阿颜身体微颤,前刺的手停在了半当中,未再前进的剑只让那武婢喉间微微见血。

阿颜身子不动,耳朵微侧,随后神色狂喜,喃喃道:“是主子……”!

身后的殷仁随手挥落偷袭阿颜的一剑,扬声道:“阿颜,速去寻你主子!此处有我!”

阿颜点头,手中软剑轻抖,方才那差点被杀的武婢身上立时开了朵朵桃花,她惨叫一声,“蹬蹬”后退几步,掩在了同伴身后。

阿颜面带喜色,扬声道:“今夜且饶过你!”说罢足尖用力一点,身子立时拔地而起,跃在半空中又借势在那些武婢头上轻点数下,人已没入黑暗中,沿着方才听到的哨声方向飞掠而去。

殷仁见阿颜飞掠而走,方才沉稳的剑招立时变了,他“唰唰唰”三剑连刺,一股凌厉剑qì

随之而来,面前原本挡住的十几人登时被迫齐齐退了几步,殷仁身随剑动,双脚亦往前推进了几步,身后不远的洞口处立时又涌出了几十人。

殷仁顺势抬头向远处看了几眼,只见那处小楼二楼的窗后人影一闪而逝,他眼中寒芒顿现,手中剑招一式快过一式,最前方的武婢已被逼的节节后退。

而殷仁不再前进,他虚晃一招后,便急速后退。那些武婢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然发xiàn

对面站出了一排弓箭手,十几支利箭冷森森地瞄准了她们。

“放!”一声大喝,齐刷刷的箭近距离发射,带着势如破竹的威力射了过来,随后一片惨叫声在暗夜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殷仁再次望向那座小楼二楼的窗子,此时却只余在风中飘飘而起的窗帘,哪里还有半分人影?他眼神闪动,凑近已进园中,而先前被称作大将军的赵允熙低声说了几句后,亦冲着阿颜方才消失的地方连掠而去。

赵娴将口中的玉哨吹了三声,停下后,顺了顺胸中之气,又再次吹起了玉哨,又是三声哨音在黑暗的树林中响起。随后赵娴不敢再吹了,怕自己人未听到,却将园中之人引来。

她走到一处稍稍明亮的地方停下,展开手中的地图,这图是方才青青临死之际给她的,上面仍沾有点点血迹。

赵娴将地图凑近亮处仔细研究,才发xiàn

极乐园其实极大,譬如她被囚禁的地方便是在园子的后山处,离开正园尚有不短的距离,而她现下所在之地,据自己推测,离入口颇远。

她想了片刻,最终打消了去入口处找人的念头,心道青青既然绘出这图,想必是已找到逃脱之路,想到此处,她又忙低头继xù

看那地图,眼神跳跃专拣有特殊标识的地方凝视。

映在地图上的点点血迹显然影响了赵娴看图,她只得边看边猜,不知不觉间眼睛便有些花了,她抬起头单手揉眼,手只抬到一半,心中却蓦地警觉了起来。

赵娴飞快地将图收进怀内,心想还是先躲起来为妙,她左右扫视一番,忽然发xiàn

附近有一片树丛,心中大喜,忙朝着那处走去。

方走了五六步,背后登时感觉一凌,她勉力侧移几步,无奈现下已是力不从心,仅动了一步,便被一样东西缠住了腰身,再也动弹不得。

一声冷笑从背后传来,赵娴头皮一麻,心想这人来的也忒快了点,这让自己再往哪处去?

第140章 坠崖

赵娴低头望向腰间,缠住自己腰身的正是那条长袖,她一阵头疼,觉得媚娘当真如瘟神般,自己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她。

“阿颂这是要去哪里?”媚娘冷冷问道。

赵娴干笑两声,清了清喉咙说道:“自然是想避开媚娘!”

“你那哨声倒是动听,可是要将救你之人召来?”

赵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何人来救我?那哨声只是因被人摆布,心中苦闷,胡乱吹吹罢了!”

“既如此,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何来头,竟能让赵允熙亲率光化军前来救你,不若你将真实身份告sù

媚娘,也好让媚娘掂量掂量,是否将你放还于他们。”媚娘冷笑道。

赵娴从媚娘口中听闻大哥赵允熙前来,心中大喜,只是如今状况,已然不能将真实身份告知媚娘了,否则她必将成为媚娘最有利的护身符。

她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假意苦着脸说道:“原想溜出来玩几天便回去的,不想如今却连赵大哥也惊动了。”

说罢又装模作样说道:“允熙大哥与我家关系极好,你速速将我放了出去便罢!不然……哼哼!我家本是开绸缎庄的,倘若你要钱,我爹爹想必肯用银两来赎我回去。”

媚娘听赵娴这番真真假假之话,对她之言也只是半信半疑,听得赵娴后面几句话,方要开口讥讽,忽地手中长袖抖动,动作极快地将赵娴扯向自己。

赵娴胡诌乱编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心中实是焦灼之极,忽被媚娘扯动,不由踉跄了好多步方停住,而她耳朵微动,已然知晓缘由。

她刻意大声道:“媚娘!你若是能将我放了,我便相帮劝赵大哥不动你分毫,如何?”

“闭嘴!”媚娘反手一指便点了赵娴哑穴,赵娴登时说不出话来,媚娘双手分扣赵娴两边肩膀,运气提起她欲往醉月楼方向飞奔。

“唰”的一声,黑暗中忽现剑光点点,如烟花一般射向媚娘,媚娘前行的脚步一顿后,立时带动赵娴向后飞退,边退边娇喝:“再不停手,我便杀了这人。”说罢单手扬起按在赵娴头顶。

媚娘话音未落,无数剑芒顿时消弭于无形之中,现出了一把寒气森森的软剑在离媚娘不到半米处停了下来,而后垂下、收回,收发自如间,让媚娘不由咂舌。

赵娴见来人真是阿颜,心中一松,面上自然也带上了渴望已久的笑容,嘴巴张了张,想起自己被点了哑穴,最终还是郁郁地闭上了嘴巴。

“主子?可好?”阿颜见赵娴神情萎顿,似是吃了不少苦头,忙关切地问道。

赵娴苦笑着点头,以手悄悄指了指嘴巴,示意自己已被点哑穴。

“放了我家主子!”阿颜冷冷地对媚娘说道,手中软剑发出了嗡嗡声,“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媚娘见软剑的主人是一位冷脸的清瘦年轻男子,只管细细盯着他看,片刻后摇头笑道:“又是女子!”随后将按在赵娴头顶之掌缓缓移到赵娴后背处,讥笑道:“就凭你?”

“若再算上我如何?”侧面林中又走出一男子,青衣飘飘,笑容悠然。

赵娴一愣,未曾想到殷仁也会来此救自己,不由以眼望他,嘴角更露出感激的笑容。

殷仁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一番赵娴,见赵娴看上去虚弱无比,心中不由一紧,只是面上却仍对赵娴回以温柔一笑。

殷仁再望媚娘,心中已动杀机,口中却是淡淡地说道:“不若你放了手中这女子,我们便让开这条路任你来去,如何?”

媚娘先观阿颜剑术灵动诡异,心中便是一惊,再见这青衣男子居然无声无息地从林中出来,更是心中无比警觉,估摸着自己单单对付阿颜一人,胜算都不高,何况再加上这高深莫测的青衫男子。

媚娘一阵轻笑道:“莫以为奴家怕了你们,奴家……”,话音未落,玉手轻扬,一蓬淡淡烟雾冲着阿颜二人笼去。

赵娴神色大变,立时以袖遮住口鼻,只因自己口不能言,无法张嘴提醒阿颜二人小心,只得用另一只手飞快地冲着阿颜做了个手势。

“殷公子小心!”阿颜见赵娴手势,边以袖遮口鼻,边大喊一声,身子同时飞退数步。

殷仁何等眼力,见媚娘手腕转动,不待阿颜出口警示,早已摒住呼吸,侧滑数步,右手袖袍一挥间,竟将那烟雾驱散不少。

媚娘本也不指望这烟雾能起多大作用,只是为了稍阻阿颜二人而已,烟雾方扬出去,手便揽在赵娴腰间,双足用力,一个转身,不再向着醉月楼方向跑去,而是朝向另一处发力飞奔。

殷仁见媚娘如此狡诈,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速速追去,莫让她逃脱了!”,说罢一个飞身,与阿颜一前一后追向媚娘而去。

媚娘虽然先发制人,趁机先跑,却因带着赵娴,犹如拖着一个负累,速度比之自己逃跑又不知慢了几许,但若是丢下赵娴,她亦不敢保证自己能否逃脱,只得气喘吁吁不敢停歇向着前方跑去。

赵娴被媚娘半揽半拖,晕晕乎乎不辨方向地向前飞奔,只不多时便听到“哗哗”地水声,随后水声越来越大,直到耳内充斥着水流拍打石壁的轰鸣声,脸上又被溅到了无数水珠后,媚娘的脚步方停了下来。

赵娴再定神望去,见媚娘拉着自己已然到了悬崖边,面对的是飞流而下的瀑布。赵娴想起先前自己从石室内逃出,青青带自己走的一条路,正是瀑布后面的小路,而现在媚娘拖着自己来到的却是正对瀑布的悬崖上。

媚娘以掌变爪,五指抓在赵颜玉颈间,大笑道:“若你们再向前半步,她便命丧当场!”

殷仁二人急速追了过来,见媚娘以赵娴性命威胁,面色变了几变,终是忍不住扬声道:“你欲何为?不妨说出来!”

此时天色微蒙,飞溅的瀑布扬起如雪花般的水珠,衬得赵娴苍白的面色越发黯淡,飞瀑响亮的声音使得二人的对话断断续续。

媚娘四下张望一番,微侧身子对着殷仁,尖声道:“你们毁我极乐园,我怎能让你们好过?!”

赵娴见殷仁和阿颜神色焦急,再看媚娘眼珠乱转,知她必定是在动坏脑子,如今看今日之势只怕媚娘是不会放了自己,脑中不由想起怀中的那份地图,想到与其被媚娘拿住自己要挟自己人,不如……。

她用力闭了闭眼,心中已暗下决心。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面上已带上了一丝决绝之色。赵娴对殷仁和阿颜二人展颜一笑,深吸口气,用力咬住下唇,身子向后便倒。媚娘大惊,五指忍不住松了开来。

“主子!”阿颜大叫一声,想也不想,一个跃起,飞身扑向崖下,向着赵娴坠落的方向而去。

“娴儿!”殷仁见赵娴坠崖,登时胸口一痛,大呼一声,手中长剑如闪电般脱手而出,直直射向媚娘胸口。

第141章 得救

夏日的黄昏中,日头已渐渐隐没,江上只残留一抹斜斜的余晖,映着细波粼粼的江面,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动的微红色。

这是汉水边上的一座渔村,几十户人家的渔村不算大也不算小,时至晚饭时分,江边戏耍的孩子望着自家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鼻端闻着隐隐飘来的饭香,口水自是吞了几回,末了却是再也无心戏水,各自招呼着回家。

江边尚站着的女子,眼见方才还闹哄哄的声音,因得一阵饭菜香味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哑然失笑,人道是“民以食为天”,此话体现在普通百姓的身上更是平凡到深刻。

女子饶有兴致地望着江水中插着的竹子,那竹子中间绑着大大的渔网,此时已能看见鱼儿在其中活蹦乱跳,不过她知晓用不多久,便会有人来收网。正是鱼丰时节,李叔今日收网所获想必不会少。

“娴姐姐,娘亲唤你回家吃饭!”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女孩声音。

这女子微笑转身,略微苍白的脸上最引人注目地是那双澄澈的双眼,身上穿着常见的粗布衣裳,却遮掩不住她沉静娴雅的气质,她正是那日在极乐园坠崖的赵娴。

赵娴点头道:“走罢!”

那女孩十岁左右年纪,闻言急走两步靠近赵娴,说道:“娴姐姐,你扶住我肩膀。”

赵娴看向女孩瘦削的肩膀,笑着摇头道:“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慢慢走!”

女孩清秀的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看着赵娴的腿,低低说道:“娘亲关照过的。”

赵娴见女孩神色,不忍她失望,便伸出手臂象征性地轻轻搭在女孩肩上,两人慢慢朝不远处的屋子走去。

“三儿,你爹爹可从镇上回来了?”

“还没呢!娘说晚间必能回来!”

“那今日谁收鱼?”

“娘说,若是爹爹赶不回来,便请隔壁水哥相帮一起收!”

二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走到了一间以矮竹为篱的小院前,院内桌上早已摆好了碗筷,只待人齐了便能开饭,而院内竹凳上对坐着二人。

小女孩三儿尚未推开院门,便眼尖地看见那两人,小脸立时笑开了花儿,欢呼一声,欲要推门跑进去,忽地想到自己仍做着娴姐姐的拐杖,又脸色一红,停下脚步,隔着门唤道:“爹爹!你回来了!

又对另一人欢欣地喊道:“表哥!”

二人闻声转头,被唤作爹爹的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几岁,枣色的脸因常年被江风吹拂而略显苍老;另一人却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一张白净圆脸,笑起来露出了嘴角边的梨涡,可爱无比。

三儿的爹爹见赵娴亦跟在女儿身后,忙招呼赵娴进来,而那男孩子先是笑眯眯地叫了声表妹,又见到赵娴,便带上了疑惑表情,问道:“舅舅,这位姐姐是……?”

三儿的爹爹答道:“四公子,这小娘子是前些日被我在江边救下来的,因腿受了伤,如今暂住家中。”

三儿忙附和道:“爹爹说的是。表哥,不如你随我一起叫娴姐姐吧,娴姐姐懂很多东西呢!”

那表哥听到自己舅舅对自己的称呼,双肩立时耷拉下来,闷闷说道:“舅舅,咱们自家人,何必如此称呼?”随后又对赵娴施了一礼,唤道:“娴姐姐好!允成有礼了!”

中年男子面色肃然道:“礼不可废!四公子切莫如此!”

赵娴本就觉得这甥舅二人相处模式颇为怪异,明明是舅舅,却对自己外甥如此恭敬,再听这男孩自称允成,心中更是一动,差点脱口问他的姓氏,只是想到初见面若如此,怕会引起别人戒心,忙压住心情,也对允成回了一礼。

“李叔今日去镇上,可将鱼儿卖了?”赵娴关切地问道。

那中年男子李叔点头憨笑道:“可是巧了,今日镇上有人家娶亲,见我这鱼新鲜,便将鱼儿全包了。”

“爹爹可是将钱还了?”三儿插进来问道。

“小孩子莫管这些!”李叔摸摸三儿的头说道。

赵娴颇为奇怪问道:“大宋鱼税较轻,李叔平日打来的鱼若是无法卖出,不是正可做鲊(音同炸,是一种腌制的鱼),待天冷亦能卖个好价钱。因何会欠钱?”

“娴姐姐却是不知,我大宋鱼税虽轻,但像现在以竹为梁捕鱼的季节却是不多,一旦过了这个时节,舅舅便要摇船去江中捕鱼,渔船风吹雨淋,损耗极大,单是修补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说这鲊,腌制起来需用盐薄薄涂一层在鱼身上,你可知这盐如今亦不便宜!”允成摇头道。

“原来如此!”赵娴料不到渔民生活如此艰辛,辛劳一年仅够糊口。她又看向允成问道:“你既然唤李叔为舅舅,观你穿着,家中想必颇有钱财,因何自家舅舅欠债,外甥反倒袖手旁观?”

允成看了看自己舅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此时李婶恰好端着饭菜出来,李叔忙摆手笑道:“莫说了,眼见这天色不早了,还是先用晚饭罢!”

赵娴见他二人不欲多说,便也住了口。

晚饭过后,赵娴因李叔家中多了个人,也不方便再去院中纳凉,便早早熄了烛火,上床歇下。

此时天上月色皎洁,透过窗子射进了房内,银光洒满床头,简陋的屋内顿时显得静谧无比。

赵娴摸着尚未复原而隐隐作痛的右腿,想起了那日坠崖的情形。

那日她被媚娘挟持到悬崖边,当时便想起青青绘制的地图上面隐约标出的逃生处,正是瀑布前的悬崖下。

为了摆脱成为媚娘保命符的命运,她咬牙冒险一跳,本也不是为了自尽。只是落崖之时,却忽见阿颜亦跳下悬崖追随而来。

她因不能说话,当时便急的直摇手,熟料阿颜救主心切,奋不顾身飞身扑下,竟拉住她手,将她护住。二人一同坠入悬崖后,随飞瀑一起冲入水中,登时昏了过去,而她的腿亦是那日摔下时扭伤的。

她被飞瀑冲了出来,跌落江中,所幸被江水冲到了这处渔村,得李叔所救,而阿颜却不知被冲向何处,如今却是生死未卜。

如今她伤势未愈,单身无法走远,只能待身体复原后再想办法回到襄阳城。想到此,她暗叹了口气,知dào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

此时屋内屋外安静之际,赵娴翻了个身正要合眼,却隐隐听见院中有人轻声说话,她好奇之下,慢慢下了床,挪步到正对小院的窗边,向外望去。

第142章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天黑未久,渔村的人家便熄灯睡下了,月下的渔村一片寂静,偶有几声狗吠,还有不远处江水的潺潺流动声,使得动静之间如此的和谐。

小院内,允成甥舅二人依旧是竹凳上对坐交谈。

“四公子,如今何等时刻,你父王尚在病榻久躺不起,你不留在王府侍候,却跑至舅家玩耍,这是如何为人子、尽孝道的?若被人知晓,岂不为人诟病?”李叔板着脸说道。

允成满面委屈:“舅舅,你有所不知,在这王府里,除了王妃和二哥外,其他兄弟无人能近父王身边。如今莫说伺候了,单是探视一番,都需报王妃同意,并派人跟于身边盯着,探病之人隔着一米远,尚未能与父王说上话,便被打发出来,这让我怎生尽孝道?”

“王府竟是如此吗?那你娘亲呢?”

“娘亲倒是与我不同,能日日在父王身边侍候,只是却被王妃下令不得离开父王卧房半步,我与娘亲亦是许久未曾见面说话了!”允成低头叹了口气。

“既如此,你更应老老实实待在王府,每日间看看书,无事时相帮你几个兄长做事也好,又何必随意出府,被别人说三道四?”李叔虽说在教育自家外甥,又何尝不是担心年青不懂事的外甥呢?

“舅舅教xùn

的极是!允成明日一早便自回府,免遭他人非议。”允成苦笑道。

“明日一早舅舅便送你回去。”李叔伸出手欲拍允成肩头,只是到了半空中,想到外甥的身份,最终还是默默收回了手。

李叔想起王府内做人妾室任人摆布的妹子,自己这做哥哥的却半点帮不上忙,脸上不由带了几分苦色,他劝道:“四公子!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歇下罢!”

“舅舅,我再坐坐!”允成闷闷地回道。

赵娴在屋内看到李叔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回屋时瞬间佝偻的身躯,猜他必是满腹心事。试想普通人家的妾室日子尚不好过,又何况是王府的妾室。

李叔定是极为担心自己妹子同这唯一的外甥,只是他亦是个普通渔民,能维持的也仅是一家老少的温饱,又何来能力照顾到更复杂的事情。

等等……!王府?赵娴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想到离此颇近的襄阳城内,除了楚王府,还有别的王府吗?

赵娴思虑片刻,终是缓缓开门走出屋外,悄然来到允成身后。

“舅舅,你莫为我担忧了!如今的王府,几位兄长皆不常在府内,王妃不会关心我这样的庶子,我即便是出来个几日,亦无人会注意到!”允成以为舅舅去而复返,头也未回地说道。

“咳!”赵娴尴尬地清了下喉咙说道:“是我!”

“原来是娴姐姐!”允成回头见是赵娴,礼貌地点了点头。

赵娴静默,随后笑道:“夜色甚好,倒有些睡不着,允成弟弟可愿陪我出去走走?”

允成望了望舅舅的屋子,再看对面赵娴恬淡平和地站着,月色下,她的笑容是如此真诚温和,不由想起娘亲平日里对自己的柔笑,鼻头忍不住酸了酸,便默默点了点头。

“允成今年多大了?”赵娴与允成走向江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一十二岁!”允成挺了挺胸脯答道。

“恩!不小了!当今皇上十二岁时已然继位,在朝堂之上听政了。”赵娴看着近旁与自己身高所差无几的男孩子说道。

“我……只是个王府庶子,怎能与皇上相比。”允成又泄气道。

“王府?可是楚王府?你二哥是赵允升?”赵娴故作平淡地问。

“咦?娴姐姐认识我二哥?”允成好奇地停下脚步,随后又耸了耸肩说道:“二哥惊才绝艳,深得父王喜爱,满襄阳城的女子,谁人不知二哥大名?”

听闻允成这句话,赵娴知dào

自己终是猜对了,眼前这男孩分明就是楚王的四子赵允成,如果真zhèng

算来,他却是自己的堂弟。望着这纯朴可爱的堂弟,赵娴心中不知不觉多了一分喜爱。

赵娴笑笑,在江边停下,指着月色下的江水,问道:“你可知这汉水从何而来,流向何方?”

“倒是不知!”允成老老实实答道。

“汉水,从宁羌州北嶓冢山而来,向东流入长江!”赵娴说道,“我想,莫说是你,你那几位兄长也未必知晓!”

“娴姐姐知dào

的真多!”允成赞道。

“可是我不知如何摇船,不知如何打鱼,亦不知渔民辛劳一年,居然仅堪堪养活一家,你虽比我小,却比我懂的多!”赵娴竖起大拇指夸道。

允成脸红了红,说道:“懂这些并无用处!”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人特长皆不同,你切莫小看你自己,更不要妄自菲薄。我倒觉得王爷之子,更应关心民计、民生,莫学那些个争权夺利的事!”赵娴一脸认真地说道。

允成听完,仔细琢磨一番,敬佩道:“我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娴姐姐,你比王府的那些个学究说的好多了!”

赵娴拍拍允成肩膀,嗔道:“你这家伙嘴巴倒是甜的很!”

允成被赵娴一番话说的信心满满,脸上已然漾开了笑容,嘴角梨涡若隐若现,眨着眼睛说道:“娴姐姐,我知dào

如何做了,日后我要向兄长们多多学习才好。”

“哦?你几个兄长都做了些甚么?”

“大哥为人最是乐善好施,在襄阳城中设了一所‘居养院’,专事救助无人领养的孤儿,如今在襄阳城百姓中口碑亦是最好;二哥惊才绝艳,平日里一直相帮父王处理王府内外之事,能力最是卓绝;而三哥……咳咳”允成掩饰地咳嗽几声。

赵娴促狭地笑道:“你三哥莫不是做了惊人之事?竟让你咳嗽不止。”

允成讷讷道:“三哥,三哥出手最是大方,人最为豪爽,朋友亦最多,平日倒是最喜纵酒放歌,其他……其他也无甚特别。”

赵娴噗嗤笑出了声,心想允成的三哥怕是最放浪形骸吧,所谓的纵酒放歌莫不是眠花宿柳之意?只是允成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看来自己大伯父楚王这几个儿子,个个皆不是省油的灯,除了面前这单纯的小白兔。

赵娴见时机差不多了,又说道:“听闻你明早便回襄阳城,可否帮姐姐带样东西给个人?”

允成忙点点头说道:“娴姐姐尽管吩咐,弟弟别的不行,帮忙跑腿送信还是成的。”

赵娴收了笑容,缓缓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郑重地递给了允成。

第143章 车满馨香

天已向晚,通往襄阳城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此时天空是乌蒙蒙的,仿佛一场大雨即将到来,本是从容赶车的车夫心中有些焦急,抬臂轻扬马鞭,催促起马儿快跑。

车内传来沉静的男声:“莫急!小心颠着!”

“是,公子!”马车夫高声应着,手中扬起的马鞭又收了回来,想起上车前殷公子特意关照过:“驾车时莫要太快,平稳为上,等等……”,不由掐了下自己大腿,暗恨自己着急之下竟忘记了。

车厢内宽敞通气,几个靠垫整整齐齐挨在角落,整个车厢布置的简洁舒适。而赵娴被逼着靠坐在垫上静静休息。

同样是夜里,同样是马车上,赵娴此时的心情同被掳那日完全两样,那日在黑暗的车厢角落中,她孤单一人,虽然表面是镇定的,但内心却是极为慌张和不安。而此刻,车厢内光线是温和的,心情完全是放松而自在的。

昨夜她交待允成帮她将玉佩送至大哥手中,允成一早回了襄阳城,而黄昏时分殷仁便找到渔村,见到殷仁的那一刻,她长久绷着的心弦终于松开了。

车内挂着的烛灯投射在她脸上,衬得她的双眼迷迷蒙蒙,不若平日般明亮,却更多了一层情致。

见殷仁眼神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赵娴摸了摸脸,不知想到什么,她轻咳一声后,又觉不妥,颊上顿时生出两朵红晕,不由垂下了眼睑。

“殷兄,无妨,我没那么柔弱。”赵娴低头感激地笑道,忽又觉到自己这么靠着有些太过随意,忙又坐直身子。

殷仁向前倾了倾身子,凑近赵娴,单手扶住赵娴肩膀,温声道:“你身子不好,腿也未痊愈,还是躺着罢!”

道路不平,车子腾的颠簸了一下,“小心!”殷仁口中说道,扶住赵娴肩膀的手一紧,而另一只手亦扶了上来,脸似无意间靠了过来,鼻尖几乎碰到了赵娴的鼻子。

在深深浅浅的暗影下,殷仁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般开开阖阖,投射在下眼睑上,留下了一排阴影,二人此时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赵娴第一次看清殷仁的五官,不同于堂兄允升的邪魅妖娆,也不同于耶律宗政的阳刚俊美,殷仁更偏重于温润清俊,却也同样出色。

赵娴腰间被大手扶住的地方,热力隔着衣裳直透心头,一股清爽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赵娴的脸更加红了,本是苍白的面色瞬间变成一片粉色,如桃花晕面,动人之极。

殷仁感受着掌下柔软而坚韧的腰身,只觉得恰如赵娴的个性一般,独立坚强不屈服,却又如此的吸引他。

而此刻的赵娴褪去了往日的淡然,在他面前呈现出了另一面,那种硬与软的揉合,仿若一只善弹之手,触到他内心深处平日牢牢包裹住的那片柔软,只那么轻轻一撩,便顿觉心中怦然而跳。

外间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了二人尴尬的姿势,殷仁心中暗叹一声,握住赵娴腰际的大手松了开来,后退一步坐回了原位,而赵娴也立时松了一口气。

“那日……多谢殷兄相救,一直未能当面感谢!”赵娴轻声说道。

“那日!”殷仁眼神倏地变了,想起那日赵娴坠崖的一幕,他的心又被紧紧揪起,直至生死之际,他方知dào

心中真zhèng

的感觉,那种感觉从那刻起怕是再也无法压抑了。

那日赵娴坠崖,他含怒一剑将媚娘刺死,之后探查许久方知崖下是河,他又派人下去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他害pà

见到的尸身,心中惴惴间终是带了一丝希望。

自那之后,他日日沿途四处寻访,而今日巧遇允成送信物,他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让他得以亲自接回赵娴。

“娴儿”,殷仁的称呼不知不觉的变了,“以后不论在何种情况下,莫要再以自己性命轻试,不论如何,我……只要你活着,便一定尽lì

救出你!”殷仁第一次对赵娴说话带着不容反驳的口气。

赵娴抬头望着殷仁倏地变暗的眸子,想起那日坠崖时听到殷仁凄厉地大喊声,那声音回荡在瀑布前,将飞瀑的声音都盖了下去,她心中竟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赵娴默默点头。

“轰隆隆!”闪电过后,又是一阵阵雷鸣声,二人停止话语,不约而同望向外间。

“要下雨了!”赵娴轻声说道。

“殷公子,城门就在前面,可是现下直接入城?”外面赶车的车夫隔着车门大声问道。

“直接入城罢!”

“吁!”片刻后马车停在了襄阳城西的西成门。殷仁随手在腰间解下一块腰牌,从车门递了出去,不多时他们的马车便被挥手放行。

“这是你大哥向知州夏大人借来的通行牌。”殷仁见赵娴注视着这块不起眼的铁牌,笑着解释道。

“我大哥在何处?”

“他如今带着一百禁军在襄阳城北拱宸门外安营扎寨,每日里也住在营中,不便轻易离开,是以,今日未能亲来接你。”

“不碍事,阿颜可好?”赵娴先前问过殷仁阿颜下落,皆未得到明确回答,忍不住又问道。

“阿颜?待你回去看过便知。”

“哗啦啦!”二人说话间,雨水终是落了下来,殷仁小心将车窗掩上,关切问道:“身上可冷?”,赵娴忙摇摇头。

“公子,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停车暂避大雨,抑或直接驰往住处?”外面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道。

殷仁思虑片刻答道:“现已入城,城内道路平坦,不如你加快速度,早些将车赶回去为好。”

“好嘞!坐稳了!”车夫单手披上蓑衣,带上蓑帽,扬鞭甩去,马儿立时加快速度,车子穿街过巷,平稳地向前驶去。

“娴儿,你大哥为你租下了一处院子,作为你在襄阳城暂住之处,等下我们便去那儿。”殷仁并未说出那处小院却是他亲手安排的。

“恩,我……”赵娴方开口,“希溜溜!”一声马儿嘶鸣,本已快速行驶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马儿因被车夫牢牢拉住缰绳而将两个前蹄高高扬起,致使马车前前后后颠簸十多下方停下。

赵娴一时控zhì

不住身体,向前便冲,“啧”的一声,赵娴柔软的唇畔便印在了殷仁脸颊,殷仁忙伸开双臂接住赵娴,将她紧紧圈在怀内,而待脸颊转过之际,二人的嘴唇无巧不巧的对在了一处,殷仁只觉自己唇上被两片柔软盖了上来。二人四目相对间,一阵馨香扑鼻而来,殷仁身体瞬间绷紧。

此时外间响起了车夫的大喝声:“臭小子!找死呢?”

第144章 雨夜中的奇怪男孩

马车的一个急速停车,使得车内的殷仁软玉温香抱满怀,还未反应过来,又被忽如其来的柔软香唇贴上,身体竟然瞬间紧绷,两手不由将赵娴牢牢揽在怀内。

赵娴因身子虚弱,被马车颠簸后,双手无处抓扶,整个身体竟不受控zhì

的扑向殷仁怀内,嘴唇也不可避免的贴了上去,仿若自己投怀送抱而后袭吻,惊慌失措下轻呼了一声:“啊!”

昏黄烛光下,只见赵娴檀口微张,面色潮红,看上去娇羞可口诱人之极,殷仁眼眸深处闪过一阵火花,揽住赵娴的右手臂上移,将她头轻轻压向自己,让两人双唇之间更加紧密的贴合在一起,无一丝缝隙。

殷仁双唇贴着赵娴的香唇辗转碾压,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心中,小心珍藏而后慢慢欣赏,而鼻端处传来的淡淡香味,刹那间让他觉得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赵娴正自羞愧,心中暗呼意wài

,不料却被殷仁攫住双唇,加深了那个意wài

,一时间大脑出现空白,任由殷仁作为。

车厢温度瞬间升高,空间立时缩小,滂沱大雨仿佛被隔绝在千里之外,车内安静到只能听见渐渐变粗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此时,外面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车夫的喝骂声:“臭小子,找死!”

车内二人即刻清醒,赵娴一个激灵,忙将身体后撤,殷仁暗呼一声“可惜!”,惋惜般地松开圈住赵娴身子的双臂,轻咳几声后隔着车厢门问道:“发生何事?”

赵娴被殷仁放开后,回身坐好,脸上的晕红早已蔓延到耳后根,一时间亦尴尬到不敢抬头望向殷仁。

“无事!刚有个臭小子雨中冲出来,害我突然勒马,可是惊吓到公子?”车夫转头回道,随后又说道:“咦?臭小子!躺在地上还不起来?老子可没撞到你,休想装死讹人!”

外间只闻雨声,并未听到有人回答车夫的话,片刻后,那车夫又说道:“臭小子!还躺在雨里作甚?算你走运,老子没工夫和你计较,你还是速速离去罢!”

半响后,雨地里发出了一声轻哼,随后又有说话声音传来:“你休想开脱,你撞了我,还想走吗?”声音清亮稚嫩,听上去仿佛是个未成年的男孩。

殷仁轻轻拉开车厢门,朝外望去,片刻后眼神轻闪,制止住欲要喝骂的车夫,对那雨地里的男孩招手说道:“你过来罢!”

男孩又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及至来到车厢外面后站定,说道:“我被你们撞伤,你可得赔我!”

殷仁仔细打量站在下面的男孩,只见他满脸泥水,看不清长相,单腿曲着,仿佛站立不住,双眼闪动着强压的慌乱。

殷仁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受伤,不如带你去医馆看看可好?或者你要我们如何赔你?”

男孩未曾想到殷仁如此好说话,愣了一下后说道:“如今这天色已暗,医馆怕都关门了,只是我这腿被撞的现下也走不动了,你看……”。

“那给你银钱补偿可好?”

“小爷可不稀罕你们的钱。”男孩鄙夷道。

“你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去!”殷仁继xù

耐心问道。

“小爷不是襄阳人,家不在此处,如何送我?”男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道:“你们不如给我找个地儿歇下当作赔偿可好?”

“带你去客栈歇息?”殷仁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你这人好生啰嗦,何不带小爷去你们那处歇息一晚?钱省下来,明日去医馆看伤!”男孩神情闪烁,说话间还不时左右张望了下。

“那可不成,我如何能将陌生人随便带回家,你若不要看伤,也不要银钱,那恕我不能奉陪了!”殷仁板脸说道。

“哎!你这人!”男孩气哼哼的,雨夜中,远处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男孩神情立时变的慌乱起来,不敢与殷仁再说什么,动作飞快地爬上了车辕,催促道:“莫多说了,先驾车!”

车夫看着殷仁,手中并未扬鞭,只等殷仁指示。

那男孩见殷仁只看着他,并未叫车夫驾车,脸色颓然垮了下来,小声哀求道:“这位哥哥,救救我罢!”

殷仁玩味地笑了一下,说道:“进来罢!”,随后对车夫吩咐道:“驾车回去!”,话音刚落,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男孩松了口气,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矮身钻进了车厢内。

赵娴早已在车内听到殷仁与那男孩的对话,方才的尴尬已褪去,脸上也恢复如常,见男孩钻了进来,忍不住朝他看去。

那男孩见车内另有一女子,也不吃惊,大咧咧地在殷仁边上坐下,喘了口气。

赵娴见那男孩浑身湿漉漉的,便从怀内拿出一块帕子递了上去,男孩脸露感激之色,口中道了声谢谢,便接过帕子抹去脸上的雨珠,赵娴这才看清男孩的脸,这男孩约莫十一二岁,虽然被淋的像个落汤鸡,但自然有种气质让人不能小觑,不甚干净的脸看上去清秀无比,而被抹试干净的地方,更是肌肤白皙。

赵娴心想,这男孩看上去并不像狡诈讹人之人,却在雨夜中故yì

被撞,不知有何目的?

那男孩见赵娴的帕子被自己擦拭的脏兮兮的,不由面带歉意,小心叠好后说道:“这位姐姐,待我洗干净后再还你。”说罢便要将帕子塞进怀里。

殷仁伸手拿了过来,淡淡说道:“不用!”,说完将赵娴帕子笼进自己袖内。

又看向那男孩说道:“说罢!”

男孩先悄悄注视了赵娴一番,见她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澈,不像是坏人;又见殷仁长相清俊平和,一望便知是个富家公子,二人皆是面善之人。他思忖了一番,说道:“我被人追,无奈之下冲撞了你们的马车,尚请见谅!”

殷仁升起一丝怪异,问道:“你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想也不会有仇家,又是何人追你?”

男孩脸露踌躇之色,摇头道:“我非本地之人,前些日子瞒着家中偷溜出来游玩,来到襄阳城中,不想却被一处‘居养院’所收留,却再也出不来了。今夜突下大雨,我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却被他们发xiàn

,追了过来。”

“居养院?”赵娴吃惊道。

第145章 我可不是英雄

“‘居养院’仅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为何会收留你?”殷仁望着那少年问道。

“呃……,我……”少年眨了眨眼,见殷仁淡淡的表情,并未有逼问他的意思,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说道:“我父……来襄阳探友,因不肯带上我,我便瞒着家人偷偷跟在爹爹后面,也来到了襄阳。”

殷仁和赵娴互望一眼,交换了下眼神,不动声色地继xù

听下去。

“来到襄阳后,我身上的银钱不小心被偷儿摸了去,一时间又跟丢了爹爹,无奈之下扮作乞儿讨口饭吃,不意那日竟被骗进‘居养院’,本以为暂时有了栖身之地,谁知……。”少年表情带着愤愤然。

“居养院莫非不给你饭吃?”殷仁戏谑道。

“这倒不是,饭倒是管饱,亦有地方睡觉,我还想着过两日偷偷去找爹爹,找到后便离开那处,却哪知这‘居养院’却是许进不许出,管的严密之极。”

“你道‘居养院’是何处?任由你吃饱喝足来去自由?若是如此,人人皆去居养院混饭吃了。”殷仁嗤笑一声。

“你不知,若单单不准随意进出便罢了,我也认了。只是昨日,我听到有人悄悄议论,说最近岛上缺人,需挑些身板结实的男娃儿,长相水灵的女娃儿送过去。这居养院是何地方?为何收留的人还需yào

被送往他处?我可不能去!”少年撇了撇嘴说道。

“是以你趁今夜大雨,偷偷跑了出来,却被居养院人追了过来?恰巧盯上了我们的马车,故yì

被撞,好来讹我们?”殷仁哼了一声道。

少年被说中了心事,脸蓦地红了起来,却仍昂着头辩解道:“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位哥哥且放心,待我找到爹爹,必会报答你们!”

“那倒不必,我们也未说过要帮你,何来报答一说?”

“你……见死不救,非英雄所为!”少年涨红脸气鼓鼓地说道。

“哈哈!救了你便是英雄了?我只是个商人而已,不惯做那英雄之事。”殷仁好笑道。

雨夜中,殷仁的马车刚刚驶离不久,便有几个男子身批蓑衣,头戴斗笠骑马而来。

“那臭小子呢?”一人问道。

“方才分明见他朝此处跑来,这里无处藏身,必是跑了。”

“之前听闻车轮声,显是有马车经过。”

“看!前面有马车,他莫不是上了那马车?”其中一人指着前方呼道。

“还不快追?”

对话声落,几人带马向前面飞赶而去,不多时已然看到了马车背影。

“你既已无事,前面便可下车了。”殷仁冷冷说道。

“你……!”少年未曾想到殷仁如此决绝,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嘘!”殷仁忽地做了个噤声手势,雨夜中的马蹄声已传入他耳中,殷仁叹口气说道:“麻烦来了!”

少年一惊,心想他可不想再被抓回去,可是见殷仁似乎不好说话,少年前倾身子,一把扯住赵娴衣袖,眼露哀求:“好姐姐!莫不是你也见死不救?”

“放手!”殷仁见少年拉住赵娴,神色渐冷。

赵娴轻轻挣开少年的手,笑道:“我可做不了主。”

少年眼神着急,想了片刻,低头咬牙,从脖颈上拿下一块玉佩,递到赵娴面前,说道:“这是我祖传信物,若将此信物带到我爹爹面前,必有丰厚回报。”

赵娴随手接过那玉佩望去,这是块质地纯洁细腻,色呈凝脂的极品“凝脂白玉”,上面栩栩如生地刻着一只金鸡,显见不是凡品,但赵娴并未看出特别之处,便又将玉佩递给了殷仁。

殷仁走南闯北,自是见识非凡,他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一番,待看到那只金鸡时,心中一动,问道:“你家在何处?怎生称呼?”

“我……我家,在大理,我叫素安!”少年纠结一番,终是说了出来。

“大理?”殷仁心中忽地跳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信物还给那少年,说道:“祖传信物,好生收着罢,莫要轻易许人!”

“那……你可是答yīng

救我?”少年默默收回玉佩,却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如今是容不得我不救了!”殷仁话音未落,马车已然慢了下来,直至停下。

殷仁拉开车厢门朝外望去,外间大雨已然转小,朦朦小雨中,只见几人骑在马上,拦住了马车。借着车厢外挂着的两盏昏暗的灯,只见马上那几人面目皆隐在斗笠之下,并不能看清真实面目。

“尔等何人?因何拦马车?”马车夫大声喝问,声音透过雨幕闷闷地传了开来。

“放下车中少年,我等立时便走!若不然……哼!”一人沙哑嗓子哼声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向我们要人?”马车夫长鞭指着那人鄙夷道。

“少废话!放是不放?”又一人不耐烦地扯了扯马缰。

“自是不放!”马车夫见身后车厢门拉开,而殷仁并未说要让那少年离开,早已明白公子心意。

“那便莫怪我等不客气了。”一人阴测测地笑道。

“老胡,交由你处置!”殷仁懒懒地吩咐道。

“是,公子”车夫老胡大声应道,摸了摸手中马鞭,咧嘴笑看对面之人。

殷仁望了几眼,不再有兴趣,随手将车厢门又拉上。

“如今你且告sù

我,你父亲来襄阳探望何人?”殷仁回身盯住叫素安的少年。

素安道:“我只知是爹爹多年老友,似乎是病入膏肓,是以爹爹匆匆赶来,竟连我偷偷跟着都未曾发xiàn

。”

“你爹爹又是何人?”

“我父……,我爹爹是……”,素安最终摇头道:“这个却是不能说。”

“那我如何帮你找人?”

“啊!你愿帮我找爹爹?”素安欣喜说道,随后又颓然道:“只是我曾答yīng

过爹爹,出去后不得说他名头。”

“名头?你可是姓段?”殷仁问道。

“恩?你怎知dào

?”素安大张嘴巴。

殷仁见素安如此表情,越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说道:“过几日,我自会帮你找到。”

此时外间又响起车夫老胡的声音:“公子,那些人已然打发。”

素安愕然,张口结舌道:“这……也太快了吧?”

殷仁点头,在车厢门上敲了三声,马车又继xù

动了起来,似乎方才那段停顿仅仅是个小插曲。

第146章 昏迷

当马车驶离十字街口附近的谢府之时,夏日的这场雷阵雨已停歇了,马车夫老胡依旧是老神在在地驾着马车既稳且快地朝前驶去。

马车中的少年已下车被送至谢府暂住,大雨中的一场小小耽搁并未影响到车中人的任何情绪,只是在回去途中让他们多了个话题而已。

“我先前故yì

不帮他,是想逼他说出实情,娴儿不怪我无情罢?”殷仁问道。

“不会!”赵娴摇头。

“如今形势不同,为你安危着想,我更需多加小心!”

“我明白!多谢殷兄为我考lǜ

如此周到。”

“我只关心我关心之人!”殷仁之话别有深意,只是说完后,为免赵娴不自在,又岔开话题说道:“这少年极有可能是大理段氏王室子孙。”

赵娴点点头,其实从那少年的话中,以及殷仁猜测他姓段之时,赵娴便猜到了。

“殷兄是从那块玉佩上猜到的?”

“不错!那玉佩本非凡品,而金鸡乃大理信奉的吉祥物,在薄薄一片玉上雕刻如此精细之物绝非易事,是以我当时大胆揣度他姓段,谁料竟被我猜中。”殷仁说道。

“大理与我大宋素来交好,我想你必会救他。”

“当今大理王段素隆向来沉迷佛教,无心王位,亦无子嗣,据闻有意传位于自己的侄儿圣德王爷段素真,而段素真素与楚王交好,如今楚王卧病在榻,若我所料不差,那段王爷必是不远千里前来探望故交楚王,而这段素安或是段素真之子也说不定。”殷仁分析道。

“若这少年果真是大理圣德王爷之子,那这‘居养院’竟敢拘住大理小王爷,怕是要惹上麻烦了。”赵娴摇了摇头。

“单看这‘居养院’敢明目张胆拦住我们马车要人,便知他们定不简单,背后怕是有人撑腰。”赵娴说到此处,忽又想到一件事,又问道:“殷兄可知襄阳城有几家‘居养院’?”

“能开设‘居养院’之人,身份非富即贵,想来在襄阳‘居养院’并不会多,待我明日着人打探一番便知。”

“如此便麻烦殷兄了!只是……”赵娴接着说道:“方才那少年用完的帕子可能交还于我?”

“帕子?”殷仁暗暗捏了捏袖中笼着的脏帕子,心想好容易拿到赵娴贴身之物,如何能轻易放过,忙摇头道:“那帕子已被弄污,莫要让它再污了娴儿的衣裳,待我着人洗净后再还于你可好?”。

殷仁虽是商量的口吻,但却带着一副强占人东西的表情,赵娴无奈只好点头。

二人说着话,马车已然驶进了李子巷最里一户院子门口停下。

下过一场雨后的夏夜,仍然带着湿气,一阵夜风吹来,将白日里的暑气吹散,竟有些微微的凉意,而赵娴却仍穿着薄薄的夏衫,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忽感身上一暖,原来是殷仁将一件外衫悄悄披在了她身上。

赵娴心中立时也暖了起来,不期然想起了春日的雨夜,在杏花林后山的小木屋内,同样有人用披风裹住了她,让她那样暖暖而安心地过了一夜。

那人如今怎样了?可是已回到了辽国?他曾说她若不去辽国,他便来汴京找她,他当时说话时的表情,如今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或许,她应该去一次?

想着想着,赵娴禁不住有些出神,面上也带上了一丝微笑。

车夫老胡提着灯照着前面的门,借着那一团光线,殷仁看到了赵娴嘴角的笑嫣,这笑似乎触手可碰,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殷仁的直觉告sù

自己,那笑容绝不可能是为他而绽放,他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竟带着隐隐的刺痛,同时又有些酸涩的感觉,他想,他以为自己来得及,原来……竟错过了什么!

殷仁强压苦涩,指着那处院子说道:“娴儿,到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位相貌普通的妇人站在院门口,见到殷仁忙施礼道:“公子回来了。”

赵娴尴尬回神,见那妇人看上去整齐干净,面容沉静,带着几分温和从容,立时便有了几分好感。

殷仁说道:“胡嫂,这是赵小娘子,在襄阳的这些时日,你要好好服侍小娘子。”

那胡嫂子低头应了一声,忙将几人引进院内。赵娴无暇打量院落,只是又问道:“殷兄,阿颜可在?”

胡嫂看了眼殷仁,见他点头,忙说道:“小娘子随我来。”便前面带头,走进了院内最东边的一间厢房。

赵娴想自己几人如此动静,也不见阿颜出来,又见胡嫂带她去看阿颜,心中已觉不妙。

赵娴怀着惴惴的心情紧走几步,随着胡嫂进了厢房内,方进外屋,便闻到一股药味,待走进里屋后便呆住了。

屋内浓浓的药味刺鼻而来,桌上点着灯烛,尚有一碗未喝完的黑色药汁,榻上躺着一人,动也不动,似乎毫无知觉。

赵娴缓缓朝那人走了过去,手慢慢握住那人微温的手,颤着声音唤道:“阿颜……”。

在她心中,阿颜从来都是坚定而生动地站在身边保护自己,从不曾这么静静地阖着眼毫无生气。

她转头问道:“阿颜如何了?”

“我找到她时,她便这样了,似乎头撞在大石上已至昏迷不醒,我将她送到此处,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看过,药也吃了无数,仍不见好。”殷仁语带抱歉。

“可找过我师兄?”

“已传信去汴梁了,明日便可到。”

赵娴点点头,在榻边椅上坐了下来,以手轻轻梳理阿颜略为干枯的头发,喃喃道:“阿颜,你必是为了护住我受伤的,师兄明日一到定能医好你。”

殷仁知dào

赵娴与阿颜名为主仆,实是情同姐妹,见赵娴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知她强压情绪,心中对赵娴更添怜惜。他轻叹一口气,挥手让胡嫂出去,自己也慢慢在桌边坐下。

片刻后,赵娴立了起来,转身走至殷仁面前,郑重地施了一礼,低声说道:“大恩不言谢!”

殷仁见她面色沉静,似乎下了某种决定,他沉声说道:“娴儿,你想做,那便做,我定全力助你,莫要顾忌,一切有我!”

赵娴粲然一笑,在跳动的烛光中如满树梨花盛开,然后她对殷仁缓缓伸出双臂。

第147章 可做妹婿的师兄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仍带着湿腻腻的气息,夏日的湿气混着渐渐升起的热气,揉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天色微朦的小院上方。

院门轻叩后被人从里面打开,院中走进了二人,早起的胡嫂将他们迎进了厅内,沏上一壶好茶,端上一盘热腾腾的早点后,复又返回厨房忙碌。

睡于床上的赵娴在轻悄的院门开启声中睁开了双眼,按说离开了让她噩梦连连的极乐园,来到安全的地方,本该是踏实舒心地一觉睡到天亮,而后神清气爽地迎接新的一天。

然而赵娴这一夜却是在半梦半醒中渡过,自昨夜见到阿颜昏迷不醒的状况后,她便无法安然入睡,她的这种复杂情绪,更多地是带着愧疚和愤懑。

她愧疚于自己连累了阿颜,愤懑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此刻她终是明白了姚进受伤时,赵琼当时的心情。

在这个时代,属下为了主子受伤甚或是身亡,都该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然而对于赵娴来说,自由平等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根本无法坦然接受这种理所当然的牺牲。

她慢慢从床上撑起身子,揉了揉腿,那处伤经过一段时日的将养,也已快好了,她想,等师兄来了得让师兄帮自己看看,若能早些恢复,她便可以去暗查曾伤害过她以及她身边人的那些人。

收拾停当后,赵娴缓缓走向厅堂,胡嫂恰巧从厨房内走出,看见赵娴后,忙快走几步上前欲扶她,赵娴摆手表示自己能行,胡嫂笑笑,以手指指厅内,说道:“小娘子,一大早便有人在等你!。”

“等我?”赵娴奇道,想自己昨夜刚来此处,除了殷仁,还有何熟人来寻自己?“莫不是……?”赵娴忽地扭过身子,朝厅内急奔。

“必定是大哥!”赵娴欣喜地想道。

厅中之人已然听到脚步声,二人齐齐从椅上站起望向厅门处。

“娴儿!”方正严肃的男子柔声唤道,细细打量吃了苦头的妹子。

“大哥!”,赵娴停住颤声唤道,她从未有哪次象如今这般心中充满着对家人的依赖和感动的情绪。

见到大哥赵允熙含笑而立,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对她的疼宠之色,赵娴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中转了几转。

“师妹!”另一男子平静的声音传来。

“师兄!”赵娴身子一顿,随后视线缓缓侧移,面带惊喜地唤道。想她从昨夜起便盼着快点来的人,乍然出现面前,又怎能不欢喜异常?

赵娴急走几步,却早已忘记自己的腿伤,也忘记了脚下未跨出的门槛,一绊之下,她人便直直往前摔下。

“啊……!”赵娴眼见自己将要扑地而下,不由惊呼一声,而身子却远没有脑子反应快,虽然心中着急,却实在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自己扑倒。赵娴眼睛不由闭上,只等自己与厅堂之地做个最亲密地接触。

只是,想象中的前扑摔倒并未出现,赵娴先是觉得双臂被托,转而身子一轻,自己便落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她定了定神后张开双眼,立时迎上了一双蓄满莫名情绪的黑色眸子,眸子的主人麦色肌肤,面容微有憔悴,似乎是几夜未曾休息好。

赵娴以极其尴尬的姿势倒在自己师兄怀中,原以为是自己长兄及时扶住自己,不料却是师兄,虽然师兄如长兄,但终究是男女有别,赵娴不由脸上一红。

赵允熙见妹子被门槛绊住,腿脚似乎不便,亦完全控zhì

不住自己身体,一急之下正要伸手向前扶住自己妹子,眼角处却见黑影一闪,身旁适才淡然而立的男子早已快如闪电般窜了过去,双手一伸,稳稳托住了妹子。

“这李易!”赵允熙咕哝一声,心中默默一笑,收回了早已踏出的右腿,双手垂下后又反背身后,顺势转了个身,面向他处假作张望。

对于李易待自家妹子的关心,赵允熙显然是乐见其成的。他不由又想起妹子及笄之后,父王与自己讨论妹子终身大事时所说之话,笑容忍不住又加深了几分。

作为赵娴身边,地位仅次于几位至亲兄长的李易,在过去的数年中,每年总有几个月是待在八王府代师教导师妹赵娴,他与赵娴的亲厚程度可想而知,而他对赵娴的关怀程度亦不下于任何人。

每每见到李易注视自家妹子的眼神,赵允熙便知其对妹子的感情并不似表面般波澜不惊。想他们八王府找女婿,看重的不是对方的权势、地位、金钱,而是对方的人品,以及对妹子的真zhèng

爱惜、疼惜和怜惜,如此他们才放心将这个最疼宠的妹子嫁与那人。

而李易,在他们的眼中,无疑是最佳人选,只是自己这个妹子于别的方面聪慧异常,远超常人,而于情之一字上却是懵懵懂懂,尚未开窍。

“师妹,可还好?”李易问道,不待赵娴回答,又以单手将赵娴圈扶在怀内,右手迅速伸出,手指如风搭在赵娴脉门之上。片刻后,他眉头微皱,问道:“你可曾服过何物?”

“嗯?”赵娴还未从羞涩中回神,忽被师兄一问,愣了愣神,方想起师兄所问何事。

“曾在被掳期间,被人在食物中下过罂粟,连食几日后,先是觉得精神亢奋,无法入睡,之后又觉头晕气短,浑身无力。”赵娴答道。

“罂粟?”李易见赵娴虽然是表情淡淡,但被自己揽在怀内的身体却仍克制不住地颤抖,似是在隐忍,又似是气愤已极。

“原来如此!”李易手臂一紧,面色未变,心中却是恼怒异常,他默默地将赵娴扶到方才自己所坐的椅上坐下,又指了指赵娴扭伤的腿问道:“这处又是如何受伤的?”

“从山崖上跌落水中之时,不知撞到何物,弄伤了腿,这几日也快好了。”赵娴轻描淡写地讲述了那夜的那场惊心动魄,仅仅是怕兄长和师兄过于担心。

李易听闻后,沉默良久,而双眸中的闪动着暴风情绪却是愈聚愈甚,片刻后又消弭于无形。

他蹲下身子,手掌放于赵娴腿上受伤处轻捏几下,点头道:“这处外伤倒是无甚大碍,只是你体内的罂粟之毒却早已散布于全身血液之中,需得为你配药,服用数日方能除清。”

赵娴点点头,说道:“师兄,我之伤势倒是无碍,你且去看看阿颜,她从山崖上跳落之时,为护住我,不慎撞伤头颅,至今昏迷不醒。”

第148章 房东来头很大

六月的襄阳,骄阳似火,已经是渐渐进入了盛夏时节。天方放亮,知了便在树间叫个不停,为原本安静的李子巷凭添了一份热闹。

李子巷本不深,从巷头至巷尾统共三家,平日里少人进出,故而显得幽静无比,巷尾的院内,红的粉的,一丛丛一蓬蓬的鲜花开的正灿烂,花儿上的露珠在清早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靠近隔壁围墙的李子树繁盛无比,树上开了半树的粉白李子花,还有许多未熟的青青李子。树下安放着一个摇椅,赵娴舒适地躺在椅上拿着一卷书随意翻看着。

“小娘子,日头快上来了,可是要回屋用些早膳?”胡嫂将一杯续好的温水放至摇椅边的小几之上,轻声问道。

赵娴顺手放下手中那本《襄阳记事》,这本书她已通读数遍,尤其是内附的襄阳附近城镇地图,她反复研究过许久,终是被她看出了一些眉目。

赵娴拿起那杯温茶抿了几口,放下茶杯后问道:“师兄可是用过早膳?”

“李公子天未亮便已出门,他说今日要进山找几味药,许是要傍晚才能回来,让转告小娘子只需自管自用膳,无须等他。”胡嫂说道。

赵娴来这处已有六七日,与胡嫂渐渐熟悉后方知,胡嫂便是那夜载她回来的车夫老胡的内人,夫妇二人本是城中漆器大商人谢家的家生仆役,因老实可靠,故被殷仁借来照顾赵娴日常生活起居。

赵娴只知殷家与谢家本是多年世交,几日观察下来,见胡嫂谨守本分,老实肯干,倒也颇为喜欢,心中却是暗暗感激殷仁的细心安排,只是殷仁的的这份用心看在她眼中似乎又多了一层深意。

“也好,我们便进去用早膳罢。”赵娴从椅上站了起来,抖了抖方才掉落在身上的几瓣粉白小花,笑着说道。

她活动了下手脚,觉得尚算灵活,经过这几日师兄的精心调理,她的伤腿已然恢复了九成,体内的罂粟之毒亦被驱除了一大半,再有数日便能悉数解了,想到此处,赵娴心情便有些大好,不由感慨地以手遮在额头处,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轻轻吐了口气。

“啪嗒”一声轻响,赵娴闻声扭头看去,却原来是一颗绿色的李子掉落在椅上,她“咦”了一声,弯腰捏起那颗李子。

“胡嫂,李子尚未成熟怎会自己掉落?”赵娴奇道。

胡嫂笑着指指树上,赵娴抬头望去,见小院与隔壁人家的围墙之上骑坐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手拿一只长长勾杆,保持着勾李子的动作,见她望去,动作一时间僵住,不知是继xù

还是停下,神情颇为尴尬。

赵娴正待说几句,隔壁院内又响起响亮的女声,那女声中气十足,似乎正在呼喝这少年,“阿生,还不快下来,那处院子早已租了出去,你莫要再摘李子,失礼与人家。”

那叫阿生的少年忙回头答道:“师娘,师傅的李子酒只剩一壶,若再不趁李子尚青,摘些李子泡上,怕是下月便没有喝的了。”

“那也不成,你速速与我下来,小心你师傅知dào

又要责罚于你,不怕再抄一百遍书?”那响亮女声又再响起。

那少年一听要抄书,脸立时苦了下来,悻悻地回头说道:“师娘,你莫吓我!我这便下来。”说话间扶着墙边搭着的梯子爬了下去。

见那少年没了影踪,赵娴问道:“我这几日都未曾听见隔壁有响动,似乎是无人居住,何时竟住进了人家,听方才那少年的师娘说,我们这院子也是租她家的?”

“前些日子的确是无人居住,据说他们是回了乡下,只昨儿个夜里又回来了。”胡嫂解释道。

赵娴点点头,见隔壁院内再无声响,想是那少年不会再上来摘这李子,也不想多事,转身欲进屋,只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吩咐道:“胡嫂,不如你摘些青李子给隔壁送去,这李子树原本就是人家种了来泡酒的。”

见胡嫂应下了,赵娴知她做事稳妥,必能将此事处理好,她本来只是暂住此处,是以并不想多与她人接触,以免节外生枝,哪怕隔壁是房东,她亦不想过多交往。

想罢,她抬腿走进屋内坐在桌前慢慢用着早膳,想着待会再去看看阿颜情况。这几日阿颜经师兄针灸药石医治,原本昏迷不动的身子,这两日竟有反应了,昨日阿颜手指已能轻轻张开,倒是让她惊喜异常。

此时院门又被推开,赵娴估摸着时辰,猜是兄长允熙来探她,兄长虽然仍旧住在北门外的营中,但每日皆会抽时间来看她,此时想必是兄长来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饭,以帕抹了抹嘴角,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妹子,早膳可用了?若是无事,今日带你去拜访一位老大人。”赵允熙笑吟吟地走向迎上来的赵娴说道。

“老大人?大哥在这襄阳城尚有故交?”赵娴笑问。

“这老大人并不算我之故交,乃是……安排必须探望之人。”说罢以手指指天,嘴巴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赵娴立时明白了,说道“我正无事,便陪你走这一遭,咱们如何去?可要雇辆马车?”

“那倒不必,那老大人住的极近,恰好昨夜已回家中,想必此刻能见到。”赵允熙神mì

地说道。

“哦?既如此,大哥前面带路罢!”赵娴摇头笑道。

“妹子待我换身干净衣裳可好?”

赵允熙接过胡嫂递来的热毛巾,抹去脸上的汗珠,小心试干净双手,又进屋内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方出来,拉开院门,带头走了出去。

赵娴默默尾随在赵允熙身后,心想到底是何等样人,竟让兄长如此郑重其事,修容更衣后才去见。只见大哥出门后,向右走了五步后,便又停下,顺手轻叩隔壁院门。

赵娴吃了一惊,心想,原来隔壁房东便是大哥要拜访的老大人,方才大哥口型分明说的是官家,只她来襄阳前似乎并未听官家说起过何人,不知又安排大哥拜访这人是何原因。

那院门应声而开,方才那少年探头看了看,忽地见到后面跟着的赵娴,知晓他们是租自家房子的人,倒也客气地问道:“你们找何人?”

赵允熙笑道:“小兄弟可否禀报胡老大人,便说汴梁故人赵允熙来访。”

那少年点点头,转身进去,不多时又奔了出来,打开院门将赵娴二人引了进去。

第149章 探访之人都很“贵”

赵娴二人随那少年阿生走进院内,才发xiàn

这房东的院落比之她们居住的院落小上几分,院内布置极为简单,无花无树,只有从隔壁赵娴所居院落伸过来的那棵繁盛李子树上的几支树枝。

树枝上满布树叶,堪堪遮住了一小片日头,树荫下置着一张石桌并几只石凳,桌上放着新泡好的一壶茶,无不显示着院子主人的清淡生活。

厅内隐隐传来对话之声,阿生轻声道:“师傅此时正有客,二位不妨先坐石凳上稍待片刻。”又顺手为赵娴二人斟上两杯清茶。

赵允熙毫不介yì

地点点头,说道:“无妨。”说罢率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日头渐渐升起,院内亦开始慢慢变热,说话声隔着一层厅门隐隐传来,听不甚清,但以赵允熙兄妹二人的耳力,却是将这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四月乾元节之时,朝廷大赦天下,皇上下诏对告老还乡之官,赐束帛十端,学生特精选十匹着人送来,先生何以又退回五匹?”沉稳男声传来。

“一匹两端,十端则五匹,子乔何必多送五匹?”苍老而清冷的男声响起。

“先生著述不断,又多次献著于朝廷,如此功劳,即便多送五匹也是先生当得,先生又何必推却。”

“你既为我学生,莫非不知我脾性?”

沉默片刻,沉稳男声又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压抑的不满,“先生教xùn

的极是,是学生莽撞了。”

先前看这院子布置,后又听到这老先生之话,赵娴目露赞许,心中对这老先生产生了模糊的好感。

“既如此,学生不打扰先生静修,现下便告辞回去。”

“阿生!送夏大人出门。”苍老男声轻咳两声后扬声唤道。

阿生早已侍立门边多时,一待呼唤,立时拉开厅门,迎出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微胖身材,脚步却颇为有力,双眼精光灼灼,一看便知是一位精明之人。

那中年男子出得厅堂,眼角余光忽地瞥见院内坐着的一男一女二人,面色先是有些不好kàn

,待看到赵允熙时,面色又变,极为矜持而温和地笑笑,拱手道:“原来是赵将军!”

赵允熙回礼道:“夏大人有礼了,上次幸得你借入城通行令牌,舍妹方能轻松入城,允熙在此多谢了!”

“无妨无妨,华邑公主来襄阳,如何能同寻常百姓般被盘问?”那夏大人笑着摆摆手,转眼又看到立于赵允熙身后的赵娴,他久混官场,看人自是有一套,一眼之下便隐约猜出赵娴的身份,忙脸色一正,问道:“这位可是公主?”

赵允熙忙引见道:“这位正是舍妹。”又转头对赵娴说道:“夏大人乃是襄州知州,为兄来襄阳后多得夏大人支持。”

“下官夏竦见过公主。”夏竦恭敬施礼道,动作却更为谨慎。

赵娴观这夏竦所为,觉得这人行为看似很得体,却处处透着一股子虚伪劲,心下便有些不喜,表面上却淡淡笑道:“多谢夏大人。”

心中却觉得夏竦这名字有些熟悉,不知哪里听过。垂首又默默念了两句夏竦的名字,忽地脑海中一亮,“夏竦!”原来是他!

原来这个名字是和狄青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怪道如此熟悉,竟然是这个人!想起曾看过的历史,心中更对这个人产生了几分厌恶。

赵允熙见妹子站在原地发呆,轻咳一声道:“妹子,该进去了!”

赵娴立时回神,忙跟着赵允熙迈进厅堂,厅内立着一位六十几许的老人,身着一袭薄薄素袍,显得清瘦无比。闻听门口传来脚步声,缓缓转身面对厅门。

赵允熙进门后深施一礼,说道:“赵允熙携舍妹奉官家之命前来探望胡老大人。”

那清瘦老人面色无波,淡淡道:“请坐罢!”

赵娴见那老人双目无光,眼内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看人的时候眼珠并无转动,心中颇觉怪异。

“老大人目疾可有好转?”赵允熙坐下后关切地问道。

“多谢关心,老夫之眼经年累月,怕是无法再好。”老人脸色平静,摸索着坐在另一边,又问道:“官家最近可好?”

“蒙老大人挂怀,官家一切安好。”赵允熙说罢从怀内摸出一块玉牌放于老人手中,说道:“官家着我带给老大人,只说,老大人一见便知。”

那老人接过那块玉牌,以手轻轻摩挲片刻,又还给赵允熙,叹了口气,问道:“终是要开始了吗?”

赵允熙面色肃然道:“官家问老大人可有话要关照?”

老人摇摇头道:“楚王久病,已无力再顾及天策府,如今王府内亦是暗流涌动,明争暗斗,这力量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只怕后患无穷,如今只盼将军小心行事,莫要惊扰襄阳城百姓为上!”

赵允熙又立起身拱手道:“老大人悲天悯人,允熙自当遵从。”

老人睁着那双无光的眼睛望向赵允熙,问道:“那样东西,何时交于你?”

赵允熙道:“如今可在老大人处?”

“老夫一直着意保管!”老人点头道。

赵允熙沉吟半响道:“仍放老大人处,不日便会用到。”

二人在说话,一直沉默坐在边上的赵娴仔细打量老人双眼,越发觉得这症状颇像白内障,忍不住问道:“老大人之眼可有障翳之疾?”

老人闻声转向赵娴处,说道:“大夫似乎是这么说过!”

“据闻唐朝时已有金针拔障术,老大人为何不试试?”赵娴话音未落,外间院门又一声轻响,随后传来阿生惊喜声:“二公子,许久未见你,今日来的可巧了。”

“今日为送李子酒而来,这可是府内酿酒师傅采摘刚发青的李子,用秘方酿制而成,特拿来给老大人一品。”慵懒魅惑的声音响起。

“他怎会来此?”赵娴眼皮跳动,心中惊异道。想来如此特别的声音即便不用见,赵娴也能听出来者何人。

只是此人在此时此地出现,倒是颇有些耐人寻味。

正思索间,那人已跨进厅堂,一袭白衫衬得肌肤如玉,微微敞开的领子露出性感的锁骨,两月不见,这人倒越发容光四射。

第150章 你是来讨人“情”债的

夏日的午后,没有一丝清风,安静的小院内只有沙沙地翻书声,赵娴半靠在椅上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早被反复阅读的《襄阳记事》,几乎昏昏欲睡。

此时,院门被轻轻叩响,她精神一振,心道:“终于来了,虽然比自己估算的时间晚了点,不过到底还是来了。”

院门开处,走进来一位身着白衫的翩翩公子,轻摇折扇,明明故作风雅,却居然风情万种。有着比女子还如玉的肌肤,生着一双妖娆的凤眼,偏偏却毫无胭脂气,面带颠倒众生的笑容走了进来。

赵娴鄙视道:“允升堂兄,你何必在我面前如此?你这姿态倒是适合去梨香院、春风楼等处,包管那些姑娘们不但不收你钱,还会贴你些许。”

赵允升自忖吸引力无穷,对女子可说是所向披靡,唯有遇到这堂妹,自己最为自豪的本钱居然毫无作用,心里暗暗腹诽这并不算绝色的堂妹,竟如此不懂欣赏美。

脸上却露出苦瓜一般的面色,轻哼道:“你这女子,恁般不解风情,你堂兄我之样貌在襄阳若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赵娴“扑哧”笑出了声,乜斜着眼道:“那倒是,堂兄之色,妹妹我当真不懂欣赏。”随手放下手中那本书,站起身来问道:“堂兄今日来我这陋室可是有何指教?”

赵允升眼神被那本搁于几上的《襄阳记事》,他“咦”了一声道:“你竟在看此书?”

“有何不妥?”赵娴问道。

“你可知这书是谁编著?”赵允升神mì

笑道。

“想必不是你!”

“咳咳”赵允升以手握拳放于嘴上尴尬轻咳几声,又以手指指隔壁院墙说道:“你上午与允熙兄亲自登门拜访完这位,居然连这位的著书都不知晓?”

“胡老先生?”赵娴万万没想到《襄阳记事》竟然是那位有目疾的老先生所著。

“不错,胡旦老大人来襄阳十余年,所著之书甚多,《襄阳记事》仅是其中一本。说罢将那本书拿了起来,顺手打开翻了几翻,一下便翻到赵娴常翻之处。

赵允熙朝那页望了过去,眼神微微闪动几下,又笑道:“五里头?娴妹对此处有兴趣?”

“堂兄可是知晓?愿闻其详!”赵娴明白,二人前面不咸不淡说了那许多废话,直到此时二人对话才渐渐进入正题。

“襄阳城向西行几十里,有个叫五里头的镇子,在襄阳附近并不算出名,亦少有人知晓此处是水陆转运及交yì

之所,但凡经汉水运来的私货需转到陆上便经由此处中转。”赵允升笑容渐敛。

“私货?”赵娴想到大宋官府禁止随意买卖的东西,不由问道:“可是私盐、茶、贡品等?”

赵允升未曾想到这堂妹脑筋甚好,仅由私货二字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些,另有襄州一带进献朝廷的贡品火麻布。”

“既是交yì

私货,官府因何不禁?莫非官商勾结,故作不知?”赵娴正色问道。

“若是能禁,早便禁了,为官之人又有何人不想抓获这些水贼好立下天大之功,好于自己仕途上添上一笔?只因这五里头每每交yì

都于夜晚进行,天明便散,而知州衙门屡次派衙差前去通查皆无功而返,若是派人暗访,人手少又不足以将其一网打尽,是以现下也无能为力。”

“水贼?可是指的‘蛟龙帮’?”赵娴脑海中灵光乍现。

赵允升点头赞道:“娴妹果然聪明过人,随意一猜便猜着了。”

赵娴听得夸奖,并未面露喜色,淡淡地问道:“以楚王府之能,若是出手,定能助知州府衙扫除此祸患罢?”

赵允升神色微动,眼睛微眯望向赵娴,片刻后又哂笑道:“这与我楚王府何干?扫除了那帮水贼,我楚王府也无任何好处,不扫除他们,也影响不到我们。谁会做此等出力不讨好之事?”

赵娴哼了一声道:“原来浑水好摸鱼!既如此,堂兄又何必将五里头之事如此清楚告sù

于我?想我一介弱女子,即便知晓,亦无能为力,强自去做官府都未曾做到之事罢?”

口中说着这话,心中却忽地一震,前后联系,竟隐隐有了某些不太成熟却极其大胆的猜测。

赵允升凤眼轻扬,大笑道:“娴妹之言太过惊人,楚王府可不曾做过混水摸鱼之事。”说罢以手轻弹袖口,假意又拭了拭额头上并不存zài

的汗珠,嗔道:“娴妹竟是如此待客?让为兄立于院中这许久,也不见请我进去一坐,顺便来杯清水消消渴。”

赵娴微微一笑道:“果然是妹妹错了,如此怠慢客人,倒是失礼了,堂兄还请厅内就坐罢?”心中却暗骂这人心机深沉,说话拐弯抹角。

赵娴笑罢便前行带路,赵允升跟在其身后,赵娴前脚跨进门厅,后脚尚未迈出,赵允升忽而问道:“青青可好?”

赵娴一愣,差点一个踉跄又被绊倒,心中暗气这人语言飘忽,让人捉摸不定,连说话都是冷锅里冒热气,一阵阵的来。

她未转头理会,只以手扶住门框,走了进去,二人坐定后,赵娴亦凝视赵允升半晌,方说道:“青青?哪个青青?”

赵允升又是一声轻笑,说道:“你我兄妹二人,无需再如此来回试探罢?为兄说的自然是极乐园中的青青。”

赵娴听闻允升此言,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轻声说道:“青青已亡,堂兄分明已知此事,又何必明知故问?”

赵允升呵笑一声掩饰道:“并未确切得知,我曾送信于青青,让她助娴妹逃离那处,想来娴妹定是知晓青青下落。”

赵娴面露哀色,立起身来对赵允升施了一礼,说道:“无论如何,妹妹在此多谢堂兄援手,青青因我而亡,此恩我当铭记于心,便算我今日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机会,定当还于你。”

赵允升轻抿一口送上来的茶,眼神望向院内,悠悠说道:“他日我必会劳烦娴妹,只盼妹妹记住今日承诺。”

说完一仰脖将茶一口喝干,立起身来,唰的一声打开带来的折扇,摇了两下,满yì

地点点头,说道:“今日叨扰,为兄现下便告辞了。”向前走了两步,又忽地转身,修长眉毛挑了两下,口中轻吐了几个字:“修竹坞!”。

“啊?”赵娴讶然。

第151章 楚王妃的心事

夏日的清晨,天方擦亮,大街小巷便已热闹起来,街头巷尾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街两旁的商户更是早早的打开门,准bèi

赶早做个早市,正如此时的北面十字大街,本就占据极佳的地理位置,又从街头至街尾多的是襄阳城出名的老字号,自然也是襄阳城最为繁华的一处所在。

与此相反的是襄阳城东的东大街,整条街不算很长,但宽阔齐整,与北街、十字街的景致全然不同,单单只看大街两旁成荫的绿树和潺潺的小溪,便叫人暑气顿消。

只是这东大街与他处不同的并不是这些外在的景色,而是更为奇特的现象。东大街既无叫卖的小贩和密集的酒楼商户,亦无往来赶路的牛车、驴车和骡马,更毋庸说是拥挤纷沓的人群,平日里便是连行人也是极少的。

这一切的原因无他,只因东大街的尽头有了这座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的楚王府,想那楚王在襄阳根深蒂固、权势滔天,王府门前的大街,又如何会如闹市般嘈杂。

夏阳初升,楚王府照常打开了偏门,府内下人亦如平日惯做的一般,早已将王府内外收拾停当,哪怕是门外那长长的照壁也像往常一样擦拭如新,直让人无可挑剔。

王府偏厅内,大清早便起床,直至此时方听完府内各管事汇报的女子,面上并无倦色,接过贴身女婢端来的参茶抿了几口,眼神扫向厅外,放下茶杯后淡淡地问道:“现下是何时辰?赵将军和公主快来了罢?”

那女婢见厅内各管事早已各自散去,颇为识眼色地绕到那女子身边,轻轻为她捏起了肩膊,一边回道:“王妃容禀,此时辰时方过,约莫再有一个时辰,赵将军他们才能到,王妃不如回屋用过早膳,暂时休息片刻再行接见他们罢?”

那被称作王妃的女子点了点头,扶着这女婢的手臂站了起来,朝偏厅外早已候着的软轿走去。

王妃进了软轿后,贴身女婢跟在轿旁,扫了一眼四个抬轿且孔武有力的粗使婢女,吩咐道:“送王妃回‘清心楼’,小心点抬着。”

那四人忙点点头,亦不敢多话,轻轻使了把力qì

便将这软轿抬了起来,脚步轻松而飞快地抬向了后院的‘清心楼’,那女婢亦不紧不慢跟在轿边,一路左拐右拐地往前走去。

‘清心楼’是一座三层小楼,坐落于王府后院,本为王妃先前做偏妃时的居所,后因升做楚王继妃,便搬去与楚王同住,直至楚王病重,这王妃怕打扰楚王养病,又搬回了这‘清心楼’。

那软轿只用了不多会儿,便被抬到了清心楼前,抬轿的四人小心放下软轿后,贴身女婢忙将软轿的竹轿帘掀开,楼内早有另一位嬤嬤打扮的女子候在轿外,伸手进轿将王妃扶了出来,走进了清心楼。

‘清心楼’外满载花草树木,隔着不远又是流经府内的小河通过,幽雅舒适正适合‘清心’二字,即便是夏日最热的时候,这里也算是天然的避暑之处。

楚王妃进的楼内卧房,肩膀立时松了下来,面上也爬上了一丝倦意,那嬤嬤打扮的女子贴心地递上一碗温热适中的燕窝粥,说道:“公主快快坐下,喝完这碗燕窝粥便歇息一会儿罢?”

王妃轻哼一声:“阿容,你又忘记了?”

那嬤嬤忙笑道:“公主切莫再骂婢子,只是这多年的公主叫顺口了,每每唤起,总觉得公主二字更为亲切,而公主亦如二十年前一般风采过人。”

“我身边几人之中就数你嘴最贫,油嘴滑舌的单捡好听的来说。我已年过四十,又何来‘风采’一说?”楚王妃笑骂一声,亦不愿多加责备于这叫阿容的嬤嬤,又吩咐道:“我也随你了,只是人前,你切记仍唤我做楚王妃,可是记得?”

“婢子谨记公主教诲,想婢子随公主离开高丽多年,只怕未来亦不能回去故地再望望,只有叫着公主的时候,才能让婢子想起自己还是高丽国之人。”那嬤嬤说完眼中泪光闪动,趁着王妃不注意,侧过头悄悄抹了一把眼角。

楚王妃其实早已看到自己这贴身嬤嬤的动作,面上却佯作不知,口中轻喟一声,似乎又被那婢子勾起了年少时的回忆,忍不住在口内哼唱了两句儿时常唱的高丽曲调,悠悠地说道:“阿容,你我如今虽在大宋,但有朝一日你必能随我风风光光地回高丽省亲,你可相信?”

阿容嬤嬤忙不迭的点头道:“公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婢子皆会相信,皆会随公主去做,哪怕是让婢子为公主粉身碎骨,婢子也毫无怨言。”说罢又遗憾道:“可惜阿秀却是看不到了,到底是我福气好些,能亲眼看到公主走到如今地步。”

楚王妃将手中的空碗递给阿容嬤嬤,说道:“每月初一、十五都如此累人,我如今只盼升儿早日成家,娶个得力妇人,好接替我手上之事,也让我这把老骨头轻松轻松。”

阿容嬤嬤笑道:“公主莫急,楚王只怕也……,只待他……,车王官亦早已布置停当,届时公子继位,公主再为公子选个贤能的新王妃,便能……。”

楚王妃听闻阿容说完,并未露出笑容,而是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老大、老三皆蠢蠢欲动,老头子又不知何时闭眼,算算那药本应在这月起作用了,却不知因何仍让他拖着苟延残喘,真真是让人恼火。”

那婢子亦不敢接这话头,沉默半响后,上前搀扶王妃斜靠在榻上,自己顺势坐在脚踏上为王妃捶腿,王妃半闭眼睛,而脑中的思绪早已飘向远方。

与此同时,从十字街口的李子巷驶出一辆马车,马车边又跟着一匹棕色马,一车一马在渐渐升高的日头中,朝城内的东大街驶去。

干燥的空气中,‘得得’的马蹄声亦显出了几分沉闷的声音,马鼻内喷出的热气更让人觉得盛夏即将到来,直到马车拐进了东大街的街头。

坐在车内的赵娴隔着竹帘隐隐看到与众不同的风景,绿意透过竹帘的缝隙渗了进来,再闻远远近近小溪流水之声,她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车行不久后便停了下来,车外男声响起:“妹子,咱们到了,下车吧。”

赵娴摸出帕子在脸上轻扑几下,应了一声后,从兄长掀开的门帘处走下马车。

抬头望去,炎炎夏日早被树荫遮住了,眼前是王府门外那气势非凡的照壁,不远处是王府的红墙绿瓦,以及墙内层层叠叠的复杂廊檐。

王府的管事早便得到关照,一听到马车声,便殷勤地迎了上来,将赵娴二人迎了进去。

方进门内,隔着一重门又传来男子问话声:“马车可曾准bèi

好?我今日需去居养院。”

这低沉的男子声音本是颇为好听,只是赵娴不曾看到人影,单闻这声音后,竟停下了脚步,重重地顿在原地,明明是酷热的夏日,她的身子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第152章 别以为我不记得你

占地几十亩的楚王府,单单大门、仪门便有三重,另有正厅三间,后堂五间,辖左右榜房十八间,并小楼数座,是襄阳城中最为豪华的一座府第。可以想见楚王未病之时,门前官员叩拜求见,又是何等的威风。

在王府管事的带领之下,赵娴兄妹二人进了楚王府大门,朝着仪门走去,隔着一重门,赵娴听到了那男子的声音,她先是神色大变,而后顿在原地愣住了。

这声音、这声音,她合了下双眼,又立时睁开,世上哪怕再有相近的声音,但赵娴亦不会听错了那人的声音。

虽然那人在那夜说的话并不多,但赵娴就是能准确的分辨出此际门内的声音,便是萦绕在心底深处,让她愤恨、恶心,曾让她受到屈辱之人的声音。

如此炎热之时,赵娴却如置身于冰窖之中,身子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这颤抖带着心悸、愤懑、仇恨等种种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那夜,在极乐园中被羞辱时的无助和羞愤。

门内那男子边说着话,边朝仪门东便门走来,随着声音渐渐接近,年约二十七八岁修长俊秀的男子跨过门槛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仆役,方才那话便是对仆役问的。

管事忙侧身立于一边,满脸堆笑道:“大公子安好,此时可是要出去?”

那被唤作大公子的男子点头温和笑道:“可不是?”忽地又看到管事身后的赵允熙兄妹,未到近前,便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了赵允熙一番,略带惊讶地问道:“可是八王叔家的允熙堂弟?”

赵允熙含笑点头,拱手一礼道:“允进堂兄,多年未见,一切可好?今日来府探访伯父,多有叨扰。“

被唤作赵允进的男子又笑道:“允熙言重了,你从汴梁长途跋涉来到襄阳,专为探视父王而来,哥哥尚且感激不尽,又如何会觉得叨扰?”

说罢转头又见到赵娴,赵允进眸中之色未变,似乎第一次见到赵娴一般,依旧彬彬有礼问道:“这位便是华邑公主?”

赵娴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了好多遍,面上青红之色亦交替了几回,幸得她垂首立于赵允熙身后,那脸色才未被人发xiàn

。闻听那声音竟冲她而来,手中死死攥紧方才那帕子,手心的汗水已然浸湿了帕子。

赵娴知dào

此时绝不能露出异色,不能让这人知dào

自己已然猜到他的真实身份,是以尽lì

控zhì

住自己颤抖地身体,暗暗深吸口气,轻抬臻首望向赵允进,眼中愤然之色早已收了回去,转而换上了平淡无波的眼神,微微颔首道:“见过允进堂兄。”眼神却不意看到了赵允进放于身侧之手的动作,心中冷笑一声。

赵允进一派宽和兄长模样点点头,又转向允熙说道:“早便听母妃提起,允熙堂弟奉官家之命前来探视父王,未曾想到今日便来府中,幸得为兄尚未出门,若是擦身而过,岂不徒留遗憾。”口中说着话,心中却暗骂那女人居然将此事瞒得如此之紧。

赵允进后面的两句话虽然不曾明言,但分明暗示着如今的楚王妃一手遮府的行径,乃至于自己堂弟今日到府,也不曾告sù

于他。

说罢,赵允进转头吩咐跟于身后的仆役,道:“今日不去居养院了,你让马车撤了罢!”又对允熙说道:“我多日不曾见过父王,今日凑巧得以借光,我便陪弟弟前去探望父王。”

允熙装作不知其话中别具的含意,面上微笑点头道:“如此便劳烦堂兄!”

“无妨,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客气,许久未见的兄弟更应常来常往才好。”

赵娴见赵允进和自己兄长在前面边走边说,一派兄恭弟友之态,因早便看透了赵允进真实面目,是以对他的惺惺作态更感作呕。

赵娴观这楚王府规模,比之在汴梁的楚王府又不知大了几许,常言道,‘天高皇帝远’,远离汴梁的楚王若将自己当作襄州的土皇帝,又如何能不引起上位者的关注,尤其当今的大宋皇帝并非无能之人,焉能任由他们如此作为?而兄长不正是为此而来吗?

穿过两重门后,几人来到了楚王府东侧正厅,此时一乘软轿正由后门穿行而来,那管事眼尖,忙停下脚步,面色一正,垂首侍立一旁。

而赵允进亦收敛笑容,低声说道:“母妃来了!”

赵娴知dào

他口中的母妃必是当今楚王的继妃,如今一手把持楚王府事务的女子,先前也曾听官家提起过,是以颇为好奇这楚王妃到底是甚么模样,有何能耐。

软轿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婢女抬到了正厅门口后,慢慢放了下来,王府中人皆规规矩矩站立一旁,屏息等待楚王妃下轿。

软轿竹帘被随轿婢女轻轻掀开,一只如玉素手从轿内伸了出来,搭在了那婢女手臂之上,而后身穿鹅黄色轻纱薄裙的女子从轿内跨了出来。

赵娴凝神望去,只见那女子婀娜体态,细腰雪肤,所有描写美人的词几乎皆能用在这女子身上,譬如肤如凝脂,譬如朱唇皓齿,而她最为引人的却是一双丹凤眼,明眸流盼间,与赵允升竟有七八分相似,年纪看上去却仿若二十七八,更像是赵允升的姐姐。

赵娴已猜到这便是楚王妃,只是未曾想到她竟是如此容色逼人,却是她平生见过最为出色的女人,难怪能生出同样妖孽的儿子。

许是因楚王妃出身于高丽皇室,从小便养就一副华贵自信的气质,更兼做王妃多年,自然流露出凌凌尊严,让人不敢直视。

楚王妃见到赵允熙兄妹,面带三分微笑问道:“可是允熙和娴儿?”,声音柔和悦耳,听上去极为动听。又见赵允进亦跟了过来,面色并未有任何变动,依旧笑意盈盈道:“正好允进相帮陪着,到让我省事几分。”

说罢率先走进正厅,邀请他们落座,又命下人小心伺候,谈吐举止间尽显大方得体,让人找不出一丝不妥。

赵娴先前见过赵允升,早知那人聪明狡诈,又见他的亲生母亲亦是个美艳且极有手腕的人,再看对面赵允进,也是个阴险毒辣之人,忍不住猜测楚王的品性,最后亦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王府,才能养出这许多极品之人。

赵娴向外望去,方才带他们进来的管事并不曾进来,只是老实候在厅门外,不敢随意走动,足以看出楚王府规矩极大。

厅内几人正在寒暄间,赵娴眼尖地望见有一小厮飞快跑来,被管事扬手拦住,那小厮忙凑到管事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声,管事脸色微变,犹豫间似乎又不敢进来禀报。

楚王妃眼神一转便瞥见那管事突变的面色,面带威严地问道:“外间发生何事?因何鬼鬼祟祟?”

那管事被王妃一问,惊了一惊,忙以袖悄悄抹了把汗,面上纠结之际,似乎那事极为棘手,又不知能否当着客人的面回报。

第153章 真是一出好戏

楚王妃淡淡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楚王府并无见不得光之事,何况这里坐着的皆是自家人,何必吞吞吐吐?你且报上来罢!”

管事暗暗挥手让那小厮候在一边,自己正了正衣裳,微微躬身跨进厅内,短短十几步,他早已想好措辞,待来到几人面前后便垂首回道:“先前王爷屋内的小厮来报,说王爷似乎有些不大好。”

王妃脸色微变,想要立起身,又碍于眼前尚有客人,只得强压颤抖的声音问道:“如何不好?既如此还不速请府内大夫前去诊断,只一味在我这里候着作甚?”

管事忙回道:“五姨娘早已请了大夫去看,而今王爷屋内的小厮前来回报的却是另一事。”说罢悄悄抬头看了看赵允熙二人。

王妃似乎并未见到管事的小动作,声音忍不住扬了起来:“还有何事?一并说来!”

管事被王妃喝了一声,忍不住抖了下,喏喏道:“凑巧段……先生亦来府内探望王爷,见王爷不大好,将那几个大夫喝了一通,尽皆赶了出去,说要亲自为王爷诊治,五姨娘和那些小厮劝说无用,只得来报王妃得知。”

“姓段的先生?”赵娴心中一动,想起那日雨夜救下的少年段素安,以及殷仁的猜测,现下只是未得证实,也不敢确保便是段王爷。

王妃听到那段先生将所有人赶将出去,却再也坐不住了,“呼”地一声立了起来,对几人强笑道:“允熙,今日你们本可见到王爷,此时却是不巧了,不如先在厅内稍坐片刻,再由允进陪同着在王府内走走,午间便在咱们府内就膳可好?现下由我先去看看王爷情况后再说罢。”

允熙也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伯母可是将我们兄妹当外人了,大伯父如此情形,我等又怎能不去探望?何况,小侄来襄阳前,官家便已派下御医随行,前来为伯父诊治,此际怕是已至门外候着了。”

王妃见允熙已将称呼改为伯父、伯母,先以自家人居之,又抬出官家旨意,已知眼下是无法一口回绝了,只能点头道:“既如此,那便随我去罢!”又对那管事吩咐道:“你先去门外接官家所派御医进府,再速派人通知车王官前去王爷房内。”

那管事忙称是,低头退下后,招手唤来一人飞快地奔出王府。

王妃出得门外,依旧上了那抬软轿,几人随着软轿半跑半走朝向后院的王爷房内而去。

王爷所在卧房“养心居”外立满了一干人,此时日头正烈,众人却表情无奈地任由这烈日暴晒,却也不敢离开房外半步。

房外一众人中,一位三十几许的女子站在房檐阴凉处,面带焦虑地朝前望去,手中帕子不停绞动,不时又将目光投向房内,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焦急,她唇上生满了一排小泡,牙齿微咬下唇却似乎不觉疼痛,而面色却早已苍白不堪。

她来回走了几步,停下后,忽地见远处走来一行人,那乘熟悉的软轿恰在其中,女子面色一喜,将手中帕子展开,试了试额上汗珠,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静候。

赵允熙几人不多时便来到‘养心居’外,屋外那一干人见到府内王妃特有的标志性软轿前来,早已立于原处待王妃下轿后请安问好,王妃眉头微蹙,并不搭理那些大夫,只对着那三十几岁的女子招手道:“五妹妹,如今王爷如何了?”

赵娴心道,这王妃所叫的五妹妹莫非是先前管事提到的五姨娘,她又想起渔村那夜听到的允成甥舅对话,此时隔着诸人再仔细打量五姨娘,越看越觉得和允成有几分相似,年龄亦十分吻合,心中便有几分肯定这女子是允成的娘亲。

那五姨娘被王妃问到情况,只低声柔柔说道:“王妃容禀,如今段先生在内,我等并不能入内,亦不知王爷此际如何?是以心中焦虑万分,还请王妃做主!”

王妃点头道:“你们随我进来罢!”说罢示意身边的婢女前去开门,只是那婢女尚未走至门前,又有男子声音从内传了出来:“不必如此麻烦!”,那声音带着几分沉稳,几分清朗,还有几分独特的魅力。

话音刚落,‘养心居’之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了一扇,从屋内走出一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材适中,看上去四十未到的年纪,相貌并不见如何出色,若要算,也仅能算清秀而已,但偏偏有股子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又兼具一种特有的吸引力,正是那种吸引女子心生向往爱慕之心的气质。

赵娴心道,外人传言大理王室多出情种,若此人当真是殷仁猜测的大理圣德王爷段素真,观其气质到真有几分四处留情的本钱。

方才屋内如此多人被他赶至门外,此时他推门而出见到那群怒目而视的大夫,全然不觉尴尬,亦毫不在意那些人的表情,似乎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亦与他无关般施施然踱了出来。

这男子见到王妃后,对她抱拳施礼道:“嫂夫人有礼了。”

王妃亦一改先前僵硬面色,以手轻拂鬓边发丝,笑问:“段先生,王爷如今可好?”

这段姓男子也似乎松了口气道:“幸不辱命,王爷此际已醒,性命亦无大碍,只是……”他沉吟片刻,又轻描淡写地说道:“王府养的这许多庸医,嫂夫人可是要换换?”

王妃面色亦是淡淡地说道:“段先生若说不好,那必是庸医了,自然是要换的,如今皇上已派宫内御医前来为王爷断诊,段先生便无需多虑了”。

那段姓男子点点头,眼神扫过众人,在赵允熙及赵娴面上稍做停留后,又闪了开来,却不再多言,只向王妃告辞离去。

王妃吩咐小厮将段姓男子送出府外,便带赵允熙几人走进‘养心居’。

进的屋内,并无想象中的药味,亦无重病之人屋内特有的腐气。因养心居一面向湖,三面环树,平日里鸟鸣啾啾,最是幽静,若是将窗户全部打开,使空气对流,几乎感觉不到暑气。方才虽然房门紧闭,但向湖之处窗子洞开,此时屋内并不见如何闷热。

几人穿过外间,直向内室走去,王妃命人移开**前挡着的屏风,**上之人立时暴露在众人眼前。

**上躺着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头发微微灰白,却被打理的一丝不乱,身上衣衫齐整,双眼微阖,听得移动屏风的声音后,眼皮抖动,想要睁开,却只睁开了一半。

允进眼含泪水前冲几步扑到**前,颤声道:“父王!”,双手却握住楚王之手不放。

楚王听到允进呼唤,被握住的手无力抬起,仅仅动了下大拇指后,又松了下来。

王妃款步走至**前,轻俯上身,在楚王耳边柔声说道:“王爷,皇上着八弟之子允熙前来探望,你如今可能起身?”

楚王听在耳内,身子却轻颤了一下,双眼却依旧未睁开,楚王妃心中满yì

地一笑,面上却带着哀色,缓缓转头道:“如今王爷口不能言,怕是让允熙失望了。”

此际外间又响起管事声音:“王妃,御医已迎到,可要入内为王爷诊治?”

第154章 敢和我抢女人?

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天边,襄阳城如往日一般迎来又一个黑夜,而襄阳城百姓的夜生活也就此拉开序幕。

因地处大宋中腹,又被山和水包围,襄阳的夏季显得分外闷热,白日里烈日高照之时自是无人乐意出门,一俟日头下山,襄阳城便又开始热闹起来。

襄阳城中最大的酒楼“望江楼”乃是老字号酒楼,一年到头,日日皆是座无虚席,四层楼高的望江楼,只要乐意费时排队,一楼、二楼必是能等得到位置,倘若愿意再多出些银钱,三楼雅座亦能抢上一席,唯有这四楼阁间,即便是有闲、有钱也未必能踏进半步。

襄阳的夏夜,华灯初上之际,若是坐于“望江楼”四楼阁间,倚窗极目远眺,便能望见城外的护城河乃至迢迢汉江,收回视线,亦能看见楼下襄水悠悠,单这视线开阔,位置之佳,直让人赞叹。

四楼的‘倚水阁’窗前正巧立着一位年轻男子,此时的他并未远眺,亦未近观,眼神飘忽间似乎对这襄阳出名的夜景毫不在意。

而他右手执着一把玉酒壶,高高提起,并不用酒杯,头微后仰,右手一抖,淡青色的液体便从壶中汩汩而出,如一根略粗的青线,准确地倒入口内,直到最后一滴也进入肚内,他砸吧了两下嘴巴,眼睛斜斜地望向屋内另几个青年男子。

那几个男子立时识机地鼓掌喝彩,还不忘奉承两句:“三公子果然好酒量,我等甘拜下风。”

有人又说道:“日后再与三公子小聚,又有谁敢与三公子斗酒,不才以为这襄阳城内三公子若论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

刚灌了一肚皮酒的三公子笑骂道:“你们这些马屁精,什么襄阳第一、第二的,本公子对这些个虚名却是丁点未放眼中。”

其他忙附和道:“自是,自是!三公子又岂是那等争名夺利的俗人?“

又有人凑趣道:“襄阳第一美人若雪姑娘平日里眼高于顶,性子高傲,何尝正眼看过别人,只是见到咱们三公子,不也是服服帖帖、日日厮缠?”

边上一阵轻笑,又有人拍掌附和道:“三公子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真真是个****洒脱之人。”

那被唤作三公子的男子一个转身,顺手将手中空酒壶放下,就势坐于一把椅上,斜靠着身子,得yì

一笑道:“这话我爱听。”又斜睨那凑趣之人,哂笑道:“你如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可当我不知dào

你那点子心思?”

那人竖起大拇指讨好道:“三公子英明!”

三公子作势要拍那人,大笑道:“你再乱拍马,当心老子拍你!”

那人假意躲避,闪到一人身后,拉着这人道:“邢墨救我,三公子待你最好,你可要帮我讨个人情!”

三公子放下高高扬起的手,指着邢墨对那人说道:“邢墨今日从进门起便未笑过,你若能让他开怀,本公子就饶过你。”

那人撇撇嘴道:“邢二无非是想着那位万小娘子,只是如今情形……”话未说完,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又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五步之内必有美人,三公子不若找些美人来,邢二自然便开怀了。”

三公子笑道:“好主意,就这么着!”说罢双掌互拍,高声道:“进来吧!”

邢墨一听要叫姑娘进来,吓得双手连摆道:“三公子不可。”

只是他这摆手动作还未结束,‘水阁’之门便被推开,丝竹声中,一个妈妈带着几个美人款摆柳腰走了进来。

邢墨立时苦着脸道:“三公子,家父若是知晓在下找姑娘,怕是要罚我跪祠堂了。”

三公子拍着胸脯道:“你且放宽心,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说出去,哼哼……”

又指着其中最为娇美的女子说道:“你去伺候咱们邢二公子,若是今夜不能让他爽快,本公子可是分文不付。”

又指着这娇美女子道:“邢二,这可是个雏儿,今晚你便放心大胆地享用,一切有我!”

随后又扫视一番,问那妈妈道:“若雪姑娘怎生不来?”

那妈妈三十几岁年纪,本是个极为精明之人,见三公子问起,便不慌不忙地答道:“若雪姑娘身子有些不爽利,此时已是睡下,我已着人另寻如玉姑娘前来伺候三公子可好?”

三公子嗤笑道:“王妈妈,你这事儿办的可不漂亮啊,打量着本公子老实呢?速速将若雪叫来,我便不与你计较,不然……,你自是知dào

我手段的。”

那妈妈看着这公子白皙面庞,分明是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口气也是惫懒无比,她身子却抖了两下,想到这三公子曾与人争夺若雪时,暗中使下的那些个阴毒手段,在这闷热夏日,后背却立时出了一生冷汗。

王妈妈暗暗叫苦,心中仔细合计一番,终是将实情告知:“若雪姑娘今日却实是来不了,因早些日子便有人出大把银子包下了她,这几日若雪姑娘皆不得空闲,尚请公子见谅,奴家亦是开门做营生的,如有钱赚,若雪亦愿意,奴家自是没有不肯之理。”

三公子哼了一声道:“往日,本公子也是大把银子花在若雪身上,只多不少,你这见钱眼开的****,不经本公子同意便随意将若雪弄了出去,可是嫌你们‘梨花院’生意太好?”

王妈妈忙摆手道:“三公子便饶过奴家吧,今日奴家带来的姑娘不收公子一文钱可好?”

三公子冷笑道:“当本公子没钱吗?”停了停,又想起什么,奇怪道:“包下若雪的又是何方神圣,若雪居然不反对?”

王妈妈点头道:“可不是!若非如此,奴家亦不敢随意逼迫若雪。”

三公子眼中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以手点着王妈妈说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说罢斜靠的身子懒懒地立了起来,继xù

说道:“你带我去找若雪,我倒要看看,何人敢与本公子争女人。”

王妈妈抹了把头上的汗,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以手指了指对面,悄声说道:“若雪姑娘此时便在对面!”

第155章 醉酒夺美

怀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犹有情。女子面上半拢轻纱,妙目轻瞥间无情又似有情,指上轻拢慢捻抹复挑,悠悠曲调从手下流淌而出。

虽看不清女子整张脸,但从一双盈盈美目,挺直的鼻梁,轻纱下起伏的轮廓中,依稀能猜出是个美人,但见她檀口轻启,清润之声随之扬起,竟是一把好嗓子。

楼下隐隐传来的歌女捏着嗓子唱着的矫揉小调,早被回响在满室的美妙清音盖了过去。

窗边坐着的中年男子,同样是单手执一把玉壶,另一手握着玉杯,玉壶微倾,酒香瞬时飘了出来,小小玉杯霎那间盛满琥珀色酒液,时而荡起一丝丝涟漪。男子低头轻啜一口,脚下和着乐声,轻轻打起了拍子。

开怀处,忍不住又啜了一口杯中之酒,酒含口内,双眼微阖,如琼浆玉露般将之仔细回味了一番,又睁开眼,继xù

欣赏美人,而面上亦带着沉醉之色。

一曲终了,男子将玉杯中剩下之酒一口饮尽后夸赞道:“若雪姑娘近日技艺见长,当真可喜可贺!”

这若雪姑娘被夸后,轻纱亦遮不住颊上升霞,她眼波轻横,嗔道:“段先生惯会说话,这世上女子但凡遇到段先生,只怕也立时被你这三言两语便哄了去。”

那段先生闻得此言后但笑不语,只拿眼觑着这女子,半响后忍不住叹道:“不若将你这轻纱摘了,好好的花容月貌便被遮了去,当真是可惜。”

若雪啐道:“段先生莫要再戏弄奴家了,奴家这粗鄙颜色,段先生已看多日,想来早便生厌了,不若遮着点好。”

“何来生厌之说,只盼日日能见着若雪姑娘,我这老头子心愿足矣。”男子说罢以手搁在窗沿边,望着楼下满园鲜花,再看对面若雪貌美容颜,只觉园中花美,亦不及美人半分。

不禁又倒了杯酒,放在唇边慢慢品了起来,说道:“美人如花亦如酒,虽醇香、美妙,却也需慢慢品味。

若雪抬头偷偷打量段先生侧面,见他虽已人到中年,但身材保持极好,皮肤也毫不见松弛,更兼气质特殊,浑身上下居然充满着成熟魅力,比之那些浮夸的青年男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想到此处,若雪似乎被段先生杯中之酒醉了心神,曼声道:“若能随侍先生身边,若雪自是……”话未说完,又垂下臻首,低声道:“乐意!”。

段先生微微一笑,随手放下手中玉壶、玉杯,立起身来走至若雪身边,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阁间外面,三公子带着一众纨绔立于门外,想起了先前在‘倚水阁’内,王妈妈手指对面说道:“若雪此际便在对面”。

“‘赏花阁’?”三公子不敢相信。

见王妈妈点头,三公子早已不耐地朝门外走去,方才一众拍马之人,早已推开身边的姑娘们,跟随三公子来到了对面。

‘赏花阁’门紧闭,同样是位于望江楼四楼,‘赏花阁’位置与‘倚水阁’面向襄水全然不同,而是窗户面对望江楼后花园,所赏之景乃是满园之花。

三公子想到不知何人此时正坐拥美人,赏花鉴美,享shòu

人间之乐时,便忍不住将一口牙齿咬的咯吱吱的响个不停。

一众纨绔见三公子面上闪过不快,大气亦不敢出,方才被众人调侃的邢墨更是立于众人之尾,紧紧盯着三公子。

门内先是乐声悠扬,歌声优美,一曲终了,若雪又与阁内之人你侬我侬地说起了体己话,三公子脸色却渐渐变得铁青,直至最后,却再也忍不住,撩起衣裳下摆,抬腿便踢向‘赏花阁’之门。

“哐当”一声,那门应声而开,三公子跨前一步挡在门口,头也不回,只将袖子胡乱挥道:“你等先行回阁,不得有人跟来!”

众人先是被砰然而开的门声骇了一跳,又见三公子并不许他们跟随,皆暗暗想道,三公子被人抢了美人,心中自是不忿,又怕被他们见到,面上估摸是挂不住,是以不让他们随行。

一众人各个都是人精,哪有不明之理,忙互相扯了一把,悄然退回‘倚水阁’内,顺手将门掩上,又假意继xù

和前来侍候的姑娘们调笑,其实人人心中都在可惜,叹今日不能看到如此热闹之事,真是太过遗憾!

三公子见众人霎那间退的干干净净,心中暗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带有五分恼意、四分醉意以及一分莫名之意。

响亮的门声同样惊到了正含羞带喜表白的若雪姑娘,彼时,段先生正弯腰凑近她耳边欲要说话,而她也正满含期待等待段先生的答复。

若雪一惊后抬头,被踢开而发出的响声巧巧压住了段先生的耳语。她一愣之下欲待再问,段先生却不知何时直起腰来,闪回了窗边位上,又执起酒壶倒了杯酒望向窗外。

眼前是三公子一步步走向她,三公子面上带着奇异的笑容,似讥讽、又似鄙夷。她不由立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显示着她的慌意。若雪张了张嘴,未能发出一字,又抿紧双唇,不再言语。

此时三公子来到若雪面前,手臂轻抬飞快伸向她面前,若雪以为三公子要掌掴于她,吓得发出了“啊”的一声,腿却不由后退半步。

三公子冷笑一声,以掌成指,一把揭下她拢着半张脸的轻纱,一张国色天香、娇美异常的脸出现在面前。

三公子望也不望,冷声道:“贱人!枉你平日故作清高,却原来是这般下贱,真是枉费我对你一番心意。”

若雪被三公子以言羞辱,直比被人掌掴还要难堪,更何况是在段先生面前,她此际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了下去,而双眼早已盈盈欲泣。

三公子并未被美人如此姿态所打动,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厌恶,手指门外道:“出去!”

若雪何尝被人如此呵斥过,心中早已羞愤不已,只匆匆将那块轻纱再次拢在面上,脚步踉跄地朝门外走去。

三公子又走到门口,将门紧紧掩上,方转身朝着窗边段先生而去,面上早已换了一副神情,却哪里还有酒醉之后的怒意。

走至段先生面前后,三公子双臂互拢,长揖到底,恭恭敬敬唤道:“段叔叔!”

窗边坐着的段先生晃了晃手中玉质酒壶,淡淡问道:“可要试试我带来的好酒?”

第156章 还装清高吗?

“好酒!”三公子将酒一饮而尽,赞道。

“既是好酒,尚需慢慢品尝,如此饮法恰如牛嚼牡丹,平白糟蹋了我这酒。”段先生又啜了一口酒慢斯条理地说道。

三公子嘻笑道:“小侄自是俗人一个,请段叔莫怪,若说好酒,小侄屋内也私藏了几坛陈年美酒,不如明日亲自送到段叔叔处以做补偿。”

段先生停住啜酒动作,斜睨三公子道:“你喊打喊杀地冲进这处,将美人吓走,打断我赏美,又如何说?”

三公子腆着脸说道:“那便更容易了,段叔叔如喜欢若雪姑娘,我今夜便将她赎出来给您老送去,不是小侄夸海口,只要在襄阳,您要多少美人,小侄都给能您弄了去!”

段先生听后放声大笑,片刻后方停下笑声,把玩着手中酒杯,讥诮道:“据闻三公子母家乃荆襄望族,外祖家有财有势,三公子有此倚仗,当真是财大气粗,口气亦是恁般大。”

三公子听得段先生三分讥讽口气,依旧面不改色,嘿笑道:“些许小钱,比起段叔叔只是小巫见大巫。弄几个美人倒用不了这许多钱。“

段先生收敛笑容,指着楼下花园说道:“花儿长在园中争奇斗妍,美态尚能保持良久,我只需欣赏即可。若是强行摘下,那花儿早早便枯萎凋谢,岂不可惜?美人亦是如此,我只享shòu

追逐过程,却未必要将她占为己有。”

三公子奇道:“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美人不也如此?若是喜欢,收了便是,放在屋内慢慢赏玩岂不更好?”

段先生摇头道:“到底是年轻气盛,美人若是强行霸占,岂不无趣。你这年纪自是不懂,待你到了我这年纪,便会明白‘赏’远比‘玩’更有乐趣。又有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亦是同理。”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三公子。

这段先生本是说美人,说到最后却被三公子听出了别的含意,三公子忍不住心中暗骂道:“这姓段的倚老卖老,若非他与府中老头子交情深厚,若非自己有求于他,又何必在此听他说教。”

口中却说道:“听闻段叔叔一席话,小侄今日倒是受教了。”说罢又装模作样揖了一揖。

段先生见三公子如此作态,盯视他片刻后,淡淡问道:“你今夜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见我,所为何事?”

三公子见段先生终是问到正事,不待他招呼,自己拖了把椅子靠近段先生坐下,低声说道:“无他!只求段叔叔助小侄一臂之力。”

段先生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我并无能耐可助三公子。”

“世人皆知段叔叔与父王素来交好,届时……只需站出来说上一句,以段叔叔之身份,无人不信。”

“说一句?何事由我说一句便可?”段先生奇道。

三公子微微笑道,凑近段先生轻声耳语了两个字,又坐回身。

“我不会插手王府之事,亦不会干涉王府内务。”段先生断然回绝道,又缓缓说道:“更何况在王府中,论排行,你只行三;论母势,你母只是侧妃;论才能,你亦不是最出色之人。我反复观之,那位置也不会落于你身上,你又何必趟这浑水,凑这热闹?”

三公子冷笑道:“若非那女人媚功了得,工于心计,今日王妃头衔早便是我娘亲的,如何会落于她身上。何况,外间传言,老二长相并不似父王,谁知他是哪来的……种;而老大,哼哼……,若是他此等之人亦能做那位置,岂不被天下之人嘲笑?”

“三公子,慎言!”段先生轻斥道。

“慎言?哈哈!何需慎言?我说的本是事实!”三公子嗤笑道。

“我知段叔叔并不看好我,亦觉我无资格与你谈论此事,这些都无妨。段叔叔且看我带来的东西后再行定夺可好?”三公子将手伸进怀内,摸出一张纸,递给段先生。

段先生疑惑地接了过来,慢慢展开,就着满室明亮的烛光细细望去,只一眼,心中便是一惊,然面上却并不改色,他以手指着那纸问道:“这是何意?”

三公子笑道:“段叔叔莫非不识得这画上之物?”

“识得又如何?仅是一张画而已!”段先生口气毫不在意。

三公子从怀内又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问道:“段叔叔再看画中之人可识得?”

段先生并不接过,只是以眼扫向那画,作画之人颇善工笔,画中人被画的栩栩如生,一眼便能看出是何人。

段先生心中一跳,心道,若非当面静坐临摹,安能画的如此逼真,甚至于画中人平日的神态亦被生动刻画出来。而他面色却依旧平静道:“认识又如何?”

三公子将两张画皆塞于段先生手中,咧嘴笑道:“若认识那便好办了。”

“你怎有这画?”段先生手指收紧,玉杯上立时出现浅浅指印。

“这人悄然尾随段叔叔一路来到襄阳,却被人拐至某处,差点又被带往他处,幸得为我之人所救。”三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段先生不由一阵懊恼,暗想自己匆忙赶路,一路而来,竟未发xiàn

被这小子跟随,以至于如今闯出大祸,如今家中不见臭小子踪影,怕早已闹的天翻地覆了。

随后又想到,若是这小子被拐走,而自己却并未将他救出,回去后,家中那群****美妾还不将他生吞活剥?若再被最疼宠那小子的伯父知dào

,后果……,想到此,他头皮便一阵发麻,口内发苦,心中一阵暗骂,心道,回去必要好好拾掇这臭小子。

“可有其他信物?”段先生深吸口气。

三公子暗笑,心道这姓段的终于不再假正经、假清高了,口中却轻咳一声,又伸出了右手,只是此刻却不再伸向怀中,而是伸向腰侧,他解下腰侧挂着的香囊递了过去。

段先生一把握住那香囊,轻轻解开香囊之口,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样东西来,此刻在段先生眼中,再明亮的烛光也遮不住这东西发出的莹莹光芒,他忍不住以指摩挲那样东西的中间之处。

那处地方细细地刻着一个很小的“安”字,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到。

果然是这臭小子的随身之物,他心中松了口气,抬眼望向三公子。

第157章 这有何难

稳稳握在段先生手中,即便明亮烛光也遮不住其莹然光芒的东西,正是一块质地上佳的玉佩,上面刻有一只金鸡,鸡冠上另刻有极小的一个“安”字。

段先生长舒一口气,合上手掌,顺手将那块玉佩收了起来,抬头再望三公子,眼中却带上了几许深意。

三公子见自己带来的玉佩被段先生收走,心中暗喜,知dào

段先生此时方愿意与自己一谈,暗想自己这把赌注总算是押对了。

“明日若有闲暇,便将你珍藏的好酒送至我处。”段先生长身而起。

“好!小侄明日一早,定当亲自登门送酒,必不会教段叔叔失望!”三公子亦站了起来,将方才那把坐过的椅子挪了开来,腾出了一条道。

段先生点点头,似乎不愿再多说甚么,以袖轻轻掸了掸衣上并不存zài

的灰尘,不再多看三公子一眼,只笔直朝门边走去,待拉开门后,他头也不回,随手向后抛了样东西。

只听“噗”的一声,那样东西准确地嵌进了屋内的桌子上,三公子走过去好奇地打量一番,才发xiàn

原来是方才在段先生手中被捏出浅浅指印的玉杯,此时却被分毫无伤的甩进了质地坚硬的乌木桌子内,三公子呆望片刻,眼神渐渐阴沉下来。

此时的‘赏花阁’内静了下来,从对面‘倚水阁’内传来阵阵调笑声和姑娘们的娇嗔声,期间夹杂着楼下歌女媚俗的小调,传入三公子耳内,他不由厌烦起来,顺手抓起桌上的玉壶向那只嵌进去的玉杯砸去,“啪”的一声,玉壶玉杯皆碎,碎片四溅。

三公子一把抄住飞射而来的玉质碎片,手掌成拳微一用力,再放松时,玉粉如细沙般从拳头之内漏了下来,直至漏尽,三公子摊开手掌心,轻吹一口气,抖了抖衣裳,面上又带上满不在乎的笑容,打开门摇摇晃晃地朝‘倚水阁’走去。

当‘望江楼’内笑声、吵闹声渐消之时,夜色已沉,襄阳城中不复先前的热闹,宵禁已至,街巷之间早便没了行人。

而襄阳西去几十里的一处叫‘五里头’的小镇,此时却才开始繁忙。

‘五里头’本是进山的一处地方,最早是一片村子,本不是靠着汉水,是以如襄阳城周围众多村庄一般寻常。

只不知从何时起,五里头开始热闹起来,又渐渐扩大而成为一所镇子,南来北往走私货的商人此后不再进襄阳城,而是落脚在五里头歇脚、卸货甚而交yì



月上中天,‘五里头’镇上唯一的一条开阔街道上人声鼎沸,其热闹程度竟不下于襄阳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但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让一让、让一让”有扛着货边呼喝边跑的人,其动作之快犹如游鱼。

街上之人各忙各的,并无人理会时不时传来的要求让路之声,唯有二人,每被唤一声便会自觉的侧身让路,却又不意撞到他人,又忙不迭的行礼赔罪。

这二人寻常男子打扮,面色一如常年在外为生计奔波的人一般黧黑,二人似乎是新来乍到的外镇人,每人腋下卷着个包袱,东张西望地仿佛在找什么。

因二人走不多久便让一次路,到得最后发xiàn

别人皆未动作,就自己二人傻傻让开,行了短短一截路竟费时不少,最后便也有样学样,不再做无谓之事。

二人见这街上之人各忙各的,看上去虽然乱糟糟的一片,实jì

却是极有秩序,二人不由靠街边,在一棵老树下停住脚步,二人耳语一番后,其中高个青年男子拉住从面前匆匆经过的一人问道:“这位老兄,问个事可否?”

那被扯住的人冷冷瞥了他二人一眼,极不耐烦地说道:“何事?”

那矮个青年男子见这人表情,知dào

这人必是不乐意和自己二人说话,忙将手伸进腋下包袱内摸了一把,摸出了五、六枚铜钱,想了想,又伸去拈了几枚,暗暗扣在手中,讨好般地一笑,将那些铜钱塞于那人手中。

那人早便看到这矮个青年男子的动作,见他抖抖索索地摸了两次,伸手接过来,在掌心中掂了掂,见仅有十枚铜钱,不由撇了撇嘴,但神情已然放缓。

那高个男子趁势问道:“敢问老兄,此地可有借宿之处?”

那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番,问道:“你们从何处而来?”

高个男子老老实实答道:“我兄弟二人乃是外乡人,本想来襄阳讨口饭吃,熟料……,后有人指点来五里头,我二人走了一天方到这处,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只得先寻处地方歇下,明日一早再行找个营生做做,以便混个温饱。”

那人嗤笑一声道:“你们不知五里头从不收留外乡人留宿?”

“为何?”矮个男子插话问道,又指了指那些忙碌的人说道:“莫非这些皆是镇上之人?”

那人点头道:“正是!”

矮个男子露出愕然表情,高个男子忙拉了拉他衣袖,一把拿过他腋下的包袱,伸手进去再次摸索一番,此次却是摸出了十几枚铜钱,全部堆进那人手中道:“请老兄指点一二。”

那人再次掂了掂手中铜钱,脸色又和缓不少,说道:“在五里头找营生干,那是极为容易之事,只是却不收外乡人。”他见这兄弟俩巴巴地望着自己,眼珠一转,心中倒是有了个主意。

他又说道:“我若有法子让你们找到活儿,可怎生谢我?”

兄弟二人一听立时大喜过望,二人忙拱手道:“老兄若是让我等找到营生,能养活我兄弟二人,我们必有重谢!”

那人见这兄弟二人颇为识相,心下满yì

,说道:“今夜却是不成事,待明日空闲之时,我带你二人去找个保人,明夜便能有活儿做了。”

二人又再次道谢,只是那矮个青年却又愁眉苦脸道:“营生倒是有着落了,只是我兄弟二人今夜却要露宿街头了。”

那人鄙夷道:“借宿而已,这有何难?你们且随我来!”

第158章 原来是这俩‘兄弟’

兄弟二人随那人七拐八弯地走进了镇子最深处一间简陋茅屋前,那人随手推开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随之响起。

门一被推开,扑簌簌的灰尘落了下来,带路的那人咳嗽几声,以手在面前挥了几挥后,嘴里咕哝了几句,熟门熟路地摸索进了那屋子,待摸到屋角之时,门口站着的兄弟二人又听见火石磨擦之声,似乎是一盏油灯被点着,随之亮起了幽幽之光,照的屋内一片昏黄。

那人转头冲兄弟二人招手道:“进来吧,别杵在门口。”

二人互望一眼,一先一后走了进去,高个的兄长疑惑道:“老兄,此处……是?”

那人说道:“此处乃我家中暂时不用之屋,幸得近来未有亲戚来访,便宜你们兄弟了,不过这房租嘛……”

那兄长忙笑道:“自是不会亏了你。”那兄长一伸手,矮个的弟弟忙又摸出一把铜钱送了上去。

那人伸手接了过来,看也不看顺手装进了身边吊着的一个钱袋子里,嘴角轻撇,似乎嫌钱不够看。

那兄长忙说道:“这仅是房钱押金,我兄弟俩一路赶来,钱也用的所剩无几,一待找到活儿,立时便给老兄付房钱。”

那人不屑地看了看他二人,说道:“你二人先安置下,我这便替你们找个人做保,待会过来唤你们。”

高个兄长忙躬身答谢,又说道:“家人称呼我为肖大,我兄弟肖二,老兄怎生称呼?”

“李处义!”那人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到得门口之时,又想起什么,转头说道:“若有人问起,便说你们是我家中远方表弟即可。”

兄弟二人忙点头表示明白,那兄长又憨笑着将李处义送至门外,见他走了,方回身进屋,将门掩好后,转头再看自己兄弟。

矮个的弟弟已经将随身包袱放在墙角立着的一个破旧柜子里,又拿着那盏油灯四处照着看了一通。

见自己兄长关好门后,方点点头道:“总算有个落脚之地,这五里头看似混乱,实则却如此严密。”

那兄长一改先前的憨笑,面带歉意道:“委屈娴儿了,倒要让你住如此简陋之屋!”

“无妨!临时之居而已,我并非柔弱之人!”那矮个弟弟说道。

那兄长摸了摸脸,赞道:“你这易容术已有大成,仅用药物便能使人面目改变如此之大。”

矮个弟弟说道:“我随师父学艺,也仅是这个小有所成,实在是愧对他老人家。”随后又说道:“五里头果真是夜半开市,我们这等外人若非今日遇到这李处义,怕连落脚之地也无。”

“如此凑巧,不知是运气还是另有玄机,先探探罢!”兄长说道。

“殷兄果然思虑周密,若非有你陪同,我一人来此颇为不便。”那弟弟道谢一番。

听这二人对话,可不正是易容后的殷仁和赵娴?

殷仁眸色在昏暗的烛灯下亮闪闪的,望着赵娴缓缓说道:“我曾说只要你愿意,无论何事,我必支持!”

赵娴似乎被对面的眼神灼了一下,忙别开眼睛,面色微微发红,幸得脸上涂着药物,将那红色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眼神避开时,扫到了墙边,忽地愣了一下,随后面带尴尬之色,殷仁顺着她视线望过去,才发xiàn

墙边只有用石块垒砌的一张床,不算太大。他便明白赵娴的顾虑,说道:“我届时找些东西铺在地上睡便可。”

赵娴又歉意地笑笑,方想再说,忽然停住了,悄声说道:“来人了。”

二人不再言语,假意收拾那张土床。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显然不是一人,那脚步声未到门口,便放轻了下来,似乎蹑手蹑脚挪到门口。来到门口停了片刻,有人轻咳一声,拍了拍摇晃的木门,叫道:“表弟!”

殷仁忙换上讨好的笑容,紧走几步将门拉开。

门外站着李处义,而他身后又跟着个中年男子,因那人背着月光,并未能看清面目,而那人见到殷仁开门,却只管拿着眼睛来回审视殷仁。

殷仁依旧面带笑容道:“表哥,你来了?”

李处义也未搭理殷仁,转头对那人笑道:“保长,这兄弟二人是我远房表弟,因家中实在过不下去了,便前来投靠于我,还请你做个保,为他们找一份活计。”

那人收回视线,对李处义说道:“你亦知dào

镇里规矩,若非看你堂兄面上,我岂能为他们二人做保?”

李处义又转头道:“肖大、肖二,还不谢谢保长?”

殷仁忙拉着赵娴躬身施礼,那人摆摆手,问道:“现下可方便?跟我走罢?”说罢率先朝前走去。

李处义忙低声说道:“速速跟上,今日倒是有好差事了,且看你二人造化。”

几人跟着那保长又沿着来时的路走回那条开阔街上,却并未停下,又走进了侧面的一条小巷内,沿着小巷继xù

走到底后,便看到一扇小木门,那保长来到木门前举手敲了起来,两长一短的声音发出后,里面有人隔着门问道:“何人?”

那保长答道:“是我!”

门被忽地拉开,里面有人笑道:“保长来了!”

那保长点点头问道:“管事可在?”

“此时正在发火!”里面那人答道。

保长问道:“何事?”那人讪笑摇头,以手指指里面。

保长脚步顿了一下,又转头说道:“我们进去罢!”殷仁二人忙低头跟上。

走了约有十来步,面前豁然开阔,原来他们到了一处大仓库,里面排满了一袋袋货物,堆得整整齐齐靠在墙边,仓库内四处点着烛灯,照着里面的人清清楚楚。

此时仓库中间正立着一个中年管事,手拿一本册子,指着另一个看似账房先生的人骂道:“你这是什么?这一笔帐如何能弄的错误百出?你让我如何交于上面?”

那账房先生喏喏道:“先前帮忙的小厮家中有事,忽然不做了,是以临时找了个人代算,谁知……”

管事问道:“莫非找几个懂术数的人也找不出?”

账房先生悄悄抹了把汗,不敢吱声,心里想到,这些扛货的都是粗人,何曾能有会算账的,因而表情便带上了一丝为难。

管事正要再问,忽地转头看见保长,他忙收敛面上怒气,说道:“保长!”

赵娴方才在边上看了管事和那账房先生的对话,心中暗喜,面上却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的表情。

第159章 二人的拿手活

“保长,今夜来此可是有事吩咐?”管事方训完那账房先生,转头见到保长,面色立时变了,只见管事脸上怒气未消,笑容又起,看着实在有说不出的怪异和滑稽。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俩兄弟是李处义的远房表兄弟,来咱们五里头寻个活计,请我做个保,不知如今你们是否缺人?”那保长指着赵娴二人说道。

管事听到李处义的名字,愣了一下,望着李处义小心翼翼问道:“李兄弟可是……?”

保长似乎明白管事的意思,点点头道:“正是那位的堂弟。”

管事脸上的笑容忽地变的殷勤起来,对着不远处立着的一个小厮摆手说道:“去去,速速沏几杯好茶上来,没看见这有客人吗?”那小厮忙应下,飞快地跑去另一间屋子烧水沏茶。

管事说罢一伸手将保长几人引着来至墙边的几张椅子上坐下,为难道:“既是李兄弟的远房表亲,又有保长作保,这身份倒是不必担心,只是如今我这处人手已满。”

见保长和李处义望着他不语,管事面露尴尬,又沉吟片刻后,上下打量了赵娴二人一番,犹豫道:“你二人这身板……”

赵娴忙向前一步,拱手施礼道:“方才听管事与账房先生之言,似乎缺一位懂术数会算账的小厮,不若让我试试?”

管事闻言先是一喜,只是见这赵娴一副呆愣之象,看上去毫不精明,又有点不信道:“你懂这个?”

殷仁见赵娴敢如此拿大,必是有些真本事,忙在后面帮衬道:“我这弟弟,平日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所会之事并不多,却于算账上极有天分,管事若不信可考较一番。”

李处义在后面也附和道:“极是!极是!”

管事冲账房一招手,那账房忙将那帐薄揣进怀中,颠颠地走了过来,管事对账房说道:“你现下随意列出一页账目,且看他能否明白?”那帐房应了一声便走至仓库最明亮处的桌前写了起来。

管事又转向殷仁,问道:“你兄弟如今有一门技艺,你却会些甚么?”

殷仁笑道:“我人虽不够壮实,但平日里做活倒也有两把子气力,搬搬抬抬之事皆可让我来做。”

管事点点头,恰好见端茶上来的小厮,他便问那小厮:“如今可还有需yào

搬货之人?”

小厮低头思索一番,答道:“前日倒是有个人搬运之时扭伤了腰,需休养些时日,恰好有这个空缺,可顶进去。”

管事指着墙角那堆满的麻袋,对殷仁说道:“你去试试。”

殷仁将衣裳下摆撩了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挽起袖子走向那处,并不见如何使力,一手一包便将两袋东西拎了起来,轻松地在仓库内走了一圈又放回原处,待走回至管事面前之时,面不红心不跳,连小口喘气也无,管事面上便带了几分满yì

之色。

此时那账房先生已然将自己随意做的一个账目拿了过来,交到赵娴手中,问道:“你可能看懂?”

赵娴拿起那张账页,一望之下,口中差点哧笑出声,原来这是一笔流水账,上面记着“收”和“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年代的账目,心想这账目可真粗糙,与后世的账目完全无法相比。如此简单的流水账,却拿来考较于她,岂不是让她白捡这个活儿?

面上却装的极其认真,细细看了一遍,抬起头来说道:“这个容易。”

账房先生又问道:“既容易,你倒说与我听听,我这账目中能否看出,七天内的进出货物分别为几许?”

赵娴想也不想,以手点着上面几行说道:“七天内,共收进稻米278袋,面粉236袋,运出的稻米156袋,面粉138袋,如今尚余稻米122袋,面粉114袋。”报完数,心中暗笑,如此简单的账目,她单用口便能算出。

账房见她并未用算盘,随口便将数目报的清清楚楚,不由诧异地看了看她,对管事说道:“算的倒是一丝不差,数目报的极为清楚。”

管事再次点头,说道:“你二人倒是不错,如今我便说说我们这处的规矩,你们若想在此处长做,首先须得口要严密,其次是不得随意出镇,你二人可愿?”

殷仁点头道:“这个容易,我兄弟二人本就无甚熟人,嘴巴自是严密,亦不会随意出镇,请管事放心。只是我二人工钱却是如何算法?”

管事笑道:“我们这处的工钱极为丰厚,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你兄弟工钱是每月一两银子,若是做的好,还能再加;而你的工钱却是以你每日搬运的数目来定。”

殷仁听闻赵娴每月有一两银子收入,面上假意乐开了花儿,忙笑着作揖道:“如此倒是多谢管事了,我二人何时能上工?”

管事看了看桌上的沙漏,说道:“此际时辰不早了,你们今夜便回去好好歇上一晚,明日戌时准时来此。”

殷仁再次谢过几人后,随着李处义走出仓库,走回了先前那间茅草屋。

李处义说道:“你二人好好做,日后自是报酬丰厚,我这房租便也有了着落。”

殷仁笑道:“果真如此,待我们拿到工钱之时,自会前来谢过李兄。”又装作好奇地问道:“先前见保长同管事皆说到李兄的堂兄,听口气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李处义从鼻子内哼了一声,话说到一半又觉得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似乎不妥,万一传进堂兄耳内,自己也落不下好处,便将话头打住,悻悻道:“你们且歇着罢,明日你们自行前去,我便不跟着了。”

殷仁见李处义刹住了话头,知晓他必是觉得与己不熟,下半句话自是不方便说出,只是看他神情与语气便知这人显见是妒忌自己堂兄,今后若是熟悉,定能打探出他们想要知dào

之事,尤其这人看上去还极为贪财。

口内却是将李处义一顿好夸,只将他说的乐滋滋地离开了茅屋,殷仁方将门闩上,回身再看赵娴,见她已然坐在以土垒砌的床边沿,靠着墙睡着了,他忙放轻脚步声,悄悄走至破柜子前,取出包袱内的衣裳,再回到赵娴身边时,便将她缓缓放平在床上,将手中的衣裳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见赵娴睡的正酣,殷仁知晓她身上伤势未完全痊愈,又赶了许多路来到此处,想必是累极。

殷仁想到此处,便缓缓在床边坐下,借着墙角桌上那极暗的光线,呆呆地凝视着赵娴,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第160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五里头’是一处奇特的地方,白日里既非特别安静,亦非十分热闹,附近村子的人若想买卖,便会赶着驴车前来五里头,买些柴米油盐,再卖些家中养的鸡鸭鱼肉等,这等简单的交yì

一如寻常镇子一般。

而‘五里头’唯一特殊之处便在于没有客栈,等闲人家亦不会让外村、外镇人留宿,是以赵娴二人昨夜能顺利找到住处、寻到活计,不能不说是幸运之极。

若说起‘五里头’的李处义,镇上之人皆知,此人乃是游手好闲之人,家中爹娘早逝,自家在镇上经营着一间杂货铺,铺子便由他家中娘子看顾。

往日里这人不是在家睡觉,便是出门闲逛,最喜的却是每日里与镇上一帮闲汉赌上两手,却是输多赢少,家中杂货铺收入虽足够维持平日开销,但也架不住他这么折腾,是以家中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又幸有伯父家堂兄每每念及儿时多得李处义老爹照拂,故常托人带些银两于他,只是这银两一入李处义之手,就被他填补进赌博这无底洞,到得后来被堂兄得知,便不再贴补于他。

习惯,往往是件很可怕的事,李处义拿惯了堂兄接济之钱,有朝一日若是不再有那额外之钱,心中自是不满之极,家中一时捉襟见肘,他更是暗恨堂兄,心道若无老爹先前好心照顾堂兄,他如何能如此风光,便是每月送他些银两,也无任何不妥,更何况堂兄现下如此有钱,却对他这个堂弟如此吝啬,当真是忘恩负义之人。

李处义每每思及此事,想着堂兄好酒好肉好日子,比照自己借钱无门,咸菜萝卜泡饭度日,更是恨到两眼冒火,心中吐泡。转念又想到前些日子有人送钱上门,指点他的发财之路,想着即将到手的雪花细银,又忍不住欢喜起来。

也不枉他这几日忍住手痒未去赌两把,夜夜在镇子那条街上闲晃,终是让他遇到了这两人。当时送钱来的财神爷曾关照过,只要是外面来的,不论人数,不论长相,便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他恰好做到了,这事儿做的漂亮,想来财神爷一满yì

,过两日那些银两就能到得他手。

而赵娴二人一觉睡醒,拾掇一番暂时容身的简陋茅草屋,又逛遍了整个镇子,买了些日常所用之物,顺便借着李处义远房表兄弟之名,倒也打探到不少事情。

将及昨夜与那管事所约之时,赵娴二人早已等候在那大仓库内,账房先生见来了帮手,自是十分高兴,忙将赵娴唤过去,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对赵娴说道:“你且看看先前是如何计算这帐的,待你理清后,再来帮我弄近几日的新帐。”

赵娴点头应下,接过那本账册,打开后细细瞧去,只看了几页,她已明白这帐是如何来算。

她将那本厚厚的账册从头至尾匆匆地翻了一遍,并未找到她想要知dào

的东西,便抬头对那账房说道:“先生,这帐若是算起来倒也不难,不若让我试试帮你整理新帐。”

账房先生抬头望着他,见他并不是玩笑话,便又从桌上抽出一本账册,指着空缺处说道:“既如此,你便试试,若是不行可早些同我说,免得做坏了被管事教xùn

。”

赵娴笑笑不语,接过那本新账册,翻看了前面几页,发xiàn

上面记录的是近几日的往来账,她又接过小厮送来的一大卷纸条,展开后慢慢看,原来这些是所有进出货物时的收条和发条,她需做的便是将这些纸条上的所有项目按收和支归类誊录并计算。

赵娴心道,这活计倒是正好,她正愁找不到线索,这便送了上来。

此时管事也已进来,见赵娴在灯下的桌上认真做事,暗中点头,又着人将殷仁带出去,殷仁见赵娴已然上手,便放心地随那人出去搬货。

夜色中的‘五里头’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繁忙,作为中转地的‘五里头’,进货的,出货的,交yì

之人自是些老熟人,他们互相招呼着,聊着如今的买卖情况,是以当殷仁进来之时,见到的便是如此热闹的情形。

有人眼尖,一眼望见管事身边的跟班小厮带了一人进来,忙止住话头,疑惑道:“五里头如今也可进外人?”

那小厮忙解释道:“这是李处义的远方表弟,昨日才来投奔他。”

殷仁忙团团作揖,笑道:“在下肖大,尚请诸位多多关照。”

有人联系起相近的名字,忽地说道:“李处义?可是那位的堂弟?”

“那位如今可是那处的第一等红人,咱们这五里头,也亏得那位,才能有如此光景。”

“既是李处义的堂弟,那岂非也是那位的表亲?”

“我等尚需肖兄弟多加关照才是”。

边上七嘴八舌之声响起,说到那位,瞬间便无人敢轻视殷仁,转而纷纷套起了交情,想殷仁本就是生意场上的高手,应付这些人自是容易的很,不多时便与那群人熟络起来,一时倒无人敢让他做粗重的活儿。

夜色渐深,五里头的繁忙反衬着几十里外襄阳城的安静,襄阳城一处僻静的大宅内,一条人影一晃而过,熟门熟路地穿过花园,再出现时,已来到后宅主人的卧房门前。

主人卧房内灯烛未点,一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似是在等待什么人,当那人影来到门外时,这人沉声道:“进来罢!”

那黑影轻推房门走了进来,来到屋内之人面前,拱手恭敬道:“属下来迟,致使小公子被拘,又险些被拐去他处,还请王爷责罚属下失职。”

黑暗中坐在椅上之人,淡淡说道:“不怪你!这臭小子暗中跟来,居然连我都未曾发xiàn

。”说罢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将灯点着后,负手而立在桌前。

灯烛点亮,中年男子的面容出现桌上方,正是那位段先生。而方才那进来的黑影却是一位青年男子,皮肤略黑,相貌极其普通,躬身立于段先生背后。

青年男子又说道:“如今需yào

属下将公子接过来吗?”

段先生轻哼道:“不必,且让这臭小子在谢府多逍遥些时日。”他想起白日里王府三公子赵允言前来拜访之时所说之话,忍不住冷笑一声,又说道:“居养院之事查的如何?”

那青年男子答道:“属下已然查过,那居养院果然不单纯,这两日便会有一批少年男女被转移他处,具体地点尚不得知。”

段先生缓缓转身,望着那男子道:“你将其余几人召来,务必查出居养院近日动向。”

那男子低头应下后退出卧房,身形一动,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段先生以手轻捏眉间,轻轻说道:“这便开始了吗?”

第161章 蛛丝马迹中的发现

天色微朦之时,‘五里头’结束了一夜的繁忙,进入了清晨来临前的平静。

殷仁将最后一袋货物整齐地码在最上面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着他人端来的清水洗了把手,便放下袖管来至正聚精会神誊录往来账目的赵娴身旁。

赵娴眉头越蹙越紧,似在考lǜ

一件极为重yào

之事,她脑海中有个想法分明是呼之欲出,却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赵娴深吸口气,沉下心,又翻至账册最前页,一笔笔帐瞬间如同活了一般在她脑海中闪了一遍。

当她再次扫视完这笔账时,眼神停在了账册某处,她默默记下那数字,又翻至前几页,将这十几笔数字在心中算了一遍,双眼忽地亮了起来。

“莫非是这样……?”赵娴心中暗想:“若是能将以前的往来账目翻查一遍,必能知晓更多的信息,只是自己是新来之人,无法看到那些被保管严密的账册。”

“管事!”此时身边传来殷仁的声音,赵娴心中一省,她知dào

必是殷仁在提醒她,笔下又动了起来,将最后一笔账目誊好,吹干纸上墨迹,慢慢阖上后,方站起身来抬头望去,见管事正在账房身边翻看今日之账,忙拿起账册朝账房处走去。

忙碌了一夜的赵娴跟随殷仁回到暂住处,身子虽感疲累,但思维却异常活跃。

进得屋内,殷仁反手将门闩上,此时天边已露微光,透过纸糊的窗子迷蒙地映了进来,衬得屋内朦朦胧胧,赵娴脸上亦被罩上一层薄雾,却掩盖不了她面上的喜色。

“可是有所发xiàn

?”殷仁笑问,来至桌边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赵娴。

“不错!果然没白费精神,竟让我查到蛛丝马迹。”赵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才发xiàn

自己似乎一夜未曾喝过一口水,全是因精神高度集中,竟忘记了口渴。

“我亦有所收获。”殷仁说完后走至墙角处,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一番,伸出手挖了几下,又抠摸了一番,竟拿出了一张盖着尘土的纸条,他抖了抖那纸,展开后,借着不甚明亮的晨光眯眼看去,片刻后,微微笑了起来。

“居养院那处已有动静,想这两日内必会有所收获。”殷仁有些怜惜地望着赵娴微倦的面容,“若是此事顺利,我们明夜便可离开此地。”

“你我前夜方来,明夜便离去,会否引起他们警觉?”赵娴有些担心。

“无妨,即便是警觉那又如何?他们莫非便会停下?如今局势,尚有一事逼着他们不得不加快动作。”殷仁说罢忽地发xiàn

赵娴唇色略微苍白,嘴唇有些干裂,又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赵娴,一边将她按坐在椅上。

“又有何时发生?而今除了楚王……,便无他事再能让他们如此着急罢?”赵娴好奇道。

“正是此事!为了承袭王位,那兄弟三人暗中布置了许久。你大哥此来襄阳,必是带着皇上旨意,想来已有承爵人选,只是这人选无人能知。而他们若不提前将威胁最大的对手除去,若待楚王薨,承爵之人便成定局,再想更改便难上加难。”殷仁分析道。

赵娴听得殷仁分析,心中颇感意wài

,她从不知殷仁竟为此事下了如此多功夫,若果真是为了她……,心里想着,便忍不住抬头望向殷仁,被易容后的殷仁,相貌显然普通至极,唯有那双满含笑容的眸子如一汪泉水,流泻出关切和怜惜之情,温柔地望着她,足能将人淹没。

赵娴心中一跳,伸手接过那杯茶,低头啜了一口,心中暗想,这茶必是殷仁临出门前沏好的,不由越发感激起他的细心。

“你今夜于账目之上又有何发xiàn

?”殷仁见赵娴略微有些不自在,忙别开双眼,缓缓坐了下来问道。

“我誊录近几日账目之时,发xiàn

与往日不同,近几日支出一栏中,最为频繁的便是粮食,而去向却未明确,上面只写了个“坞”字,若我不曾猜错,这‘坞’便是赵允升曾提醒与我的‘修竹坞’”。

“若是近日频繁支出粮食,那定是‘修竹坞’屯粮,亦说明近日必有异动,而‘修竹坞’或许是‘蛟龙帮’老巢,若能找到‘修竹坞’,再由官府派兵前去,‘蛟龙帮’定灭,只是他们帮主甚为神mì

……”殷仁话未说完,忽见赵娴神色怪异,心中一动,问道:“莫非你已知?”

赵娴尽lì

压住愤愤情绪,咬牙道:“那人的声音,我不会忘记,他若以为自己隐藏极深,当真是大错特错,殊不知我但凡听到说话声,便已知他是那人了。”

殷仁心中登时升起一团火,他并不知赵娴在‘极乐园’中发生过何事,只是由种种蛛丝马迹猜到那‘极乐园’园主或许是‘蛟龙帮’帮主。

而他那日去‘极乐园’救赵娴时,见到她虚弱至极,只以为赵娴身子被损,事后虽被她师兄尽lì

医治,却仍未恢复如初。如今见她如此表情,以及前些日赵娴刻意回避谈论‘极乐园’之事,便忍不住想到,一个女子究竟发生何事才能露出如此愤然?

殷仁隐隐有些猜到,却又不敢多加探问,只是对赵娴又多了一层怜惜,只在心中暗暗发誓,用尽自己所有手段,必不放过侵犯赵娴之人。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立起身来,轻轻走至赵娴身边,以手慢慢抚上赵娴头顶,当手指触到她略为干枯的发梢时,殷仁暗叹一声,手上越发温柔起来。

赵娴每每想到在‘极乐园’所受之辱,便恨不得抽出一把利剑,狠狠刺向那人,只是自己力量不够强dà

,于是却愈加出离的愤nù



她正尽lì

控zhì

这种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而清醒的思绪之时,一只温暖的手便落在头顶,又由着头顶一分一分滑到发梢,到了发梢却停住不动,只是慢慢捋了起来。赵娴心中一暖,双眼便满含感激地望向殷仁,却被更为深沉的双眸攫住,望进她眼底。

二人对视良久,半晌后,赵娴眨了眨眼,说道:“那人是楚王长子,赵允进。”

“原来是他?!”殷仁沉思片刻,冷笑道:“‘极乐园’,‘居养院’,‘蛟龙帮’,当真是狡兔三窟。”

“明夜,你我便离开五里头,随送货船只前去‘修竹坞’一探。”殷仁眼神微冷,说道:“想必那位三公子也已开始了罢?”

第162章 大哥的‘心思’

天明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暂时阻住了早起欲出门人的脚步,往日充斥街巷间的吆喝声一时倒失了影踪,让襄阳城的清晨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悠闲。

而城东楚王府大门依旧是闭着,偏门仍然是开着的,却从昨夜起显出了另一番光景。

王府门外,管事匆匆走了出来,将冒雨骑马而来的赵允熙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引着进了楚王‘养心居’内卧房后,自己又走至门外候着,心中直叹道,这楚王府的天要变了。

楚王自昨夜起便开始神志模糊,吓得贴身服侍的五姨娘连夜派人通知王妃,又将一众大夫召来诊治,自然是连近来一直住在王府的御医一同请来。

待赵允熙进的楚王卧室,见楚王四子皆在屋内,不便一一招呼,只同几人点头示意,又见到一屋子凝重神色,他忙将皇上派来的御医请至外屋,低声问道:“楚王如今情形如何?”

御医摇摇头道:“楚王这病时日已久,早已灯枯油尽,而今在下已尽lì

,实是……”,说罢拱了拱手叹息一声。

赵允熙又悄声问道:“依楚王身子,还能支撑几时?”

御医凑近赵允熙耳边说了几句,又说道:“尽人事知天命罢!”

赵允熙点头谢道:“如此劳烦多费心了!”,便同御医又进内室。

进去后,御医看这满屋的人说道:“现下屋内人多不利病人休养,请几位暂时去外屋候着,若有事亦能随时唤你们。”

兄弟几人听得御医如此说法,已知自己父王熬不了太久,四人互相看了几眼,又同时望向楚王妃。

坐在床边的楚王妃抬起早已红肿的双眼,疲惫地摆摆道:“你们兄弟四人先去外屋候着吧,有事自会唤你们!”

几人忙施礼走出内室,只留御医同楚王妃、赵允熙并楚王侧妃及五姨娘在内。

兄弟四人来到了外屋,方长出一口气,先前内室的气氛太过压抑,以至于几人皆未能开口说话。

此时外屋的窗子斜斜掩着,细雨夹杂外间青草、绿叶的清新气味扑了进来,让人顿时清醒几分。

长子赵允进坐在上首,望了望几位弟弟,声音中微有哽咽,说道:“我们兄弟几人许久未曾坐在一起,平日里难得凑齐,今日却是因为父王病重才……”下面话几乎说不下去。

停了片刻又说道:“父王若是……,母妃必会伤心欲绝,近几日二弟便安心陪着母妃,杂事便让为兄去做吧。”

赵允升将握着的扇柄在手中敲击几下,往日飞扬的神色早已换成了沉重的哀色,被身上白衣衬着,居然有一种凄美之态,他睫毛微垂,说道:“如此便劳烦大哥了。”

赵允进盯视允升良久,异样眼神一闪而过,点点头,又转向老三赵允言,说道:“三弟也该收敛着些,父王如此情形,你莫要再出去流连,以你之能,王府内事亦能搭手做起,好叫为兄不必替你担心才是。”

赵允言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神情,听闻自家大哥如此惺惺作态,心中冷笑连连,嘴上却说道:“人道能者多劳,府内之事由大哥一力主持便可,何需再让我这只懂吃喝玩乐的弟弟插一脚,反而坏事。”

赵允进无奈摇头,看向角落坐着的最小的弟弟赵允成,赵允成眼圈早已红了几回,又怕被兄弟们笑话,只得以牙咬住下唇,极力克制不哭出声。

赵允进温声说道:“四弟人虽小,但亦是王府中人,这几日便帮着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

老四赵允成忙站起身来,对长兄说道:“但凭大哥驱使!”。

赵允进摆手示意他坐下,望着外面雨雾蒙蒙,面上哀色更甚,低头想了想,又站起身来,走至门外挥手招过随身小厮,撑着伞独自离开楚王这‘养心居’。

这一日的雨滴滴答答如春雨般下个不停,直至夜间仍未见停,而楚王身边几人也被王妃安排着轮流守夜,并不全等在‘养心居’内。

夜雨中的王府寂静异常,下人们早被关照过不得高声说话,灯烛亦不敢点的太亮,走路更是悄然无声。

离楚王‘养心居’颇远的一处书房内,一男子穿着舒适的衣裳,一头乌发披散在背后,身子靠在一张榻上随意地翻看一本书,灯烛‘啪’地跳了一下,外间此时恰好敲响了三更的鼓声。

他听得打更声,从榻上立了下来,将手中之书扔回榻上,自语道:“三更了?竟如此晚了?”一边又扬声道:“来人!”

外面并无回应,他诧异着又唤了一声,外间仍无动静,他想到自己这贴身侍从向来都是尽忠职守,从不会随意离开自己半步,因何此际唤了两声皆无动静,想到此,他眼神倏地暗了下来,说道:“既已来此,何不进来一叙?”

话音刚落,书房门被推开,走进一男子,轻笑道:“可是不欢迎我?”

书房内的人一见那人,亦笑道:“大哥难得找弟弟一叙,当真是求之不得!”

被唤作大哥的人一身黑衣,显得修长俊秀,正是楚王长子赵允进,他面色轻缓,又与上午时的一脸哀色判若两人。

赵允进进的书房,左右打量了一番,说道:“你我兄弟一场,你这书房,我竟是第一次进来,可见我们兄弟疏远至此。”

屋内之人似乎头发洗后尚未全干,一头柔滑乌发衬得他肤白如玉,一对丹凤眼在灯下越发妖娆亮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挡也挡不住的绝美之色,正是楚王二子赵允升。

赵允升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根丝带,将背后半干头发松松束了一把,对赵允进说道:“我这陋室如何能与大哥的书房相比?只是大哥今夜来此何事?”

赵允进被允升的光彩几乎晃花了眼,眼中忽现灼热之色,喉结忍不住上下动了动,面现怪异之色,也不回答允升之话,自己悠悠说道:“你可记得儿时之事?”

“嗯?”允升不明白允进因何忽然问起儿时,只摇摇头道:“不知大哥所问何事?”

赵允进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允升面前,缓缓伸出手摸向允升面颊,赵允升未曾料到自己大哥如此动作,全身立时绷紧,伸出单掌格开允进那只手。

允进见允升伸手阻挡,那只伸出去的手并未收回,另一只手已悄然扬起,嘴角带着一丝莫测的笑容。

允升架住了大哥的手,尚未后退一步,便见允升又伸出一只手,因二人走的极近,允升来不及屏息,便闻到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心中只暗叫了一声:“不妙”后,眼前已一阵模糊,人便软软倒下。

允进双手同时伸出,一把抱住了面前将要滑落的身体,紧紧地圈在怀内,口中忍不住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第163章 最美妙的事

赵允进以手揽住昏迷过去的允升,他单膝跪地,头缓缓凑近臂弯中的人,仔仔细细凝视起来。

侧面射来的烛光映着怀中那张难描难画的绝色面容,平日里流光潋滟的眸子此时已紧紧阖上,如熟睡了一般,而密密的睫毛像扇子般在下眼睑形成了一排阴影。

红润的薄唇即便是昏迷时亦能引诱到他,允进望了片刻,双眼竟渐渐迷离起来,心中如被一只手挠着,直恨不得立时攫住眼前的双唇,以自己的渴望狠狠地碾压上去。

此时书房门被轻叩了一声,屋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大公子,适才那人已处置,现下时辰不早,我们何时离开?”

赵允进脑中立时清醒,双眼转瞬回复清明,他问道:“软轿可备下?”

外面人回道:“已候在屋外。”

赵允进双臂用力,将允升抱起来走出书房,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软轿。进得轿内,他又将允升斜靠在自己身边后,屈指敲击轿厢,轿子缓缓抬起,飞快地朝着王府后门而去,而允升书房的烛火未被吹熄,一直亮到天明。

连绵一日的雨亦让五里头的繁忙缓了下来,本想前来交yì

的商人眼见这小雨下个不停,索性便让自己歇上这一夜,因少了一众人等,五里头倒显出难得的安静。

管事的贴身小厮收了伞走进仓库,拍了拍衣上的雨丝,对账房说道:“管事吩咐,今夜若是无事,可早些回去。”

账房从账册中抬起头,问道:“那处的粮食可装好?”

“已叮嘱他们加快,不然淋湿了米粮,运去后会发霉。”小厮答道,又说道“今夜这雨一时半会只怕停不了,管事说十八车装好可先运走!。”

账房点点头,见赵娴注意到他们说话,笑道:“今夜难得清闲,你录好这笔账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赵娴做出欢喜之状,开心道:“我这便好了,多谢先生!”

账房见他年纪尚轻便做的一手好账,心中自是有些爱才,点头说道:“若是好了,不用再等,你且回去吧。”

赵娴忙将手中账册合上,双手恭敬地递了上去,待账房接过后,又躬身施礼后,转身走至门边,打开来时撑着的伞,走进雨夜中。

夜雨并未影响到五里头正中大街东头的一队马车,十八辆车整整齐齐停在路边,载车的马儿静静立在雨中,口鼻中喷着气,等待车夫吆喝启程的口令。

最后一车已然装了一大半,几个壮实男子一人几袋飞快地往上堆,想到今夜下雨,虽然活儿不多,但这差使的赚头倒很是不错,又想着早些装完便可收工早些回去,还能搂着家中的娘子美美睡上一觉,嘴角自是咧开老大。

当其中一人将最后一袋扔上了这辆马车后,转身方要说话,忽地身后传来“咔嚓咔嚓”之声,站得远些的人看的分明,忙惊呼一声“啊!”

那人尚未回神,身后的马车便轰然倒下,连带拉车的两匹马也被装满货物的车扯住,两只后蹄一软,整只马身便趴在地上。

周围已然转身回望的人早已呆立当场,口不能言。而那人只来得及回头,惊见整车货物向着自己砸来,吓得连呼声都卡在喉内发不出来,双腿一软亦跪坐在地。

这人想要挪开几步,无奈身子已软,哪里还能动弹半分,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此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手,将他用力一扯,力量之大竟将他扯离了货物倒下之处,那些砸下来的袋子凑巧掉在他脚边,便在地上砸出几个深深的痕迹。

那人一身冷汗,额头上湿漉漉的,他此时方能移动手臂,随手在额上抹了一把,再找方才救他之人,却发xiàn

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边上几人也已回神,纷纷围了过来,有那平日与他相熟的忙走过来,一人一边将他扶了起来,忙不迭地问他是否受伤。

这时周围赶车的车夫也走了过来,见马车坍塌,皆骇了一跳,也不敢去报管事,几人凑近马车仔细检视起来。

这队马车车尾闹哄哄的声音,立时传至车队最前方,领头之人不知后面发生何事,闻得声音后,沉着脸拿起插在车厢边的火把朝后方走去,一时间这辆车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谁也未曾注意,此时路边树旁飞快闪出二人,这二人黑衣黑裤,似与雨夜融为一体。只见他们无声地来到车后方,其中一人轻轻跃上车尾,将手一挥,另一人也跃了上来。

前面之人掀开罩在货物上的油布一角,将手伸进那车堆得齐整的货物最上方摸了几把,又按了几下,点点头后,拉着另一人钻进油布内,爬到了货物最上方,二人找到了几袋软趴趴的货物伏了上去,随手又将那油布从里面扯好。

油布下的货物本是一袋袋米粮,谁人能想到米粮最上方的几只袋子内,竟装的是稻草,是以他二人趴在这几只袋子上倒也未觉不适。

油布下的空间本该密不透风,二人钻进来后,其中一人在顶上推了一把,竟出现了一方小口,犹如天窗一般被推了开来,而油布上方是马车的简易顶篷,竟让这二人既不被雨淋,亦能透气。

趴在货物顶上的另一人心中暗赞这天衣无缝的安排,当他适应了车内的黑暗后,便微微侧头赞许看向身边的人,恰巧迎上同样望向他的黑亮亮的双眼,那双眼中满含喜悦与欢欣,似乎能如此近距离和他并肩靠着,是天下间最美妙之事。

黑亮双眼的主人将口凑近身边伙伴的耳旁,悄悄唤道:“娴儿!”

被唤作娴儿的赵娴,被殷仁在耳边如此轻唤,那气息轻拂耳垂,让她感觉心中麻酥酥的一荡一荡,面上却早已红成一片,一时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远处闹哄哄的声音渐渐小了,不多时又有杂乱的脚步声朝这处传来,身边殷仁以手轻扯她衣角,赵娴心中登时一凛,忙回过神摒住呼吸。

先前领头之人拿着火把转了回来,方才队伍最后发生之事虽然惊险,所幸也不是大事,不多时便被处理好,十八辆马车已然准bèi

妥当,只待他发出指示,便可出发。

他将那火把依旧插于车厢边上,跳上车辕后,估摸着时辰正好,便顺手拿起搁在车架上的长鞭,在空中连甩三下后,大声喊道:“出发!”

车轮滚滚,一队马车在夏夜的细雨中浩浩荡荡的向着北面汉水边驶去。

第164章 无法授受不亲

出五里头直直向北通往汉江有条道路,往日里马车行过,常常扬起大片尘土,此时却因下了一日的雨而变的泥泞起来,马蹄踏过,便发出“噗噗”之声。

载满货物的十八辆马车在雨夜中踏着泥泞而行,虽是每日间往来一回,早已走惯此路,此际却也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雨中行路自是颠簸异常,伏在货物上的二人怕被甩出油布,以双手紧紧握住身下绳索,一路行来,赵娴只觉浑身骨头几被颠散,却仍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怕惊动了赶车之人。

身边的殷仁一直悄然注视着她,见她一路而来,身子保持一个姿势未曾改变,虽极力控zhì

,但她紧抿的双唇泄露出真实的情形。殷仁知dào

赵娴不曾吃过此等苦头,而今却未露半点不乐意,心中越发觉得她与寻常女子不同,怜惜之余又多了层敬佩。

人若是将精神集中于某处之时,那处的感觉便尤其明显,正如此刻,赵娴怕被甩脱,双手紧扣绳索,以至于抓住绳索的手火辣辣的越发疼痛,只得咬牙苦苦支撑,甚至下唇已被咬破,她亦毫无觉察。

夜雨之路愈发难行,雨中的道路坑坑洼洼的,车子行进间,车轮不知压在何处,忽地弹了起来,连带一车货物亦被震动,将要支撑不住的赵娴,被这一震后,右手再也抓不住绳索,不由自主松了开来,身体眼看便要朝下滑去。

赵娴吓了一跳,右手胡乱地去抓,却一把扯住了身边人的衣裳,赵娴一抓入手后便知抓错了,忙松开手,身子却再也无法控zhì

地往下便滑,赵娴心中暗叫糟糕。

正当紧要之时,腰后蓦地横过一条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侧腰,适时阻住了她下滑之势,赵娴知dào

是殷仁出手帮了她,尴尬地朝殷仁笑了笑,将腾出的右手轻轻地抹了把额上吓出的汗珠,又继xù

去找寻可抓握的绳索。

殷仁悄然朝赵娴身边挪了几寸,嘴巴张阖间做了几下口型。

赵娴瞬间明白殷仁想法,忙眨眼表示明了,将右手伸过殷仁后背,并未停留,又再次下滑,直至殷仁腰际,然后紧紧扶住,待身子稳住后,方松了口气。

殷仁心疼赵娴之手,又以眼示意她将左手也放开,双手皆扶住自己便可,赵娴再次眨眼表示不可如此,她怎能将自己重量皆放于殷仁单臂?

先前紧张的气氛中,赵娴并未留意到二人身子相靠已然很近,待缓过气来才发xiàn

自己与殷仁之间的亲密距离,登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一词,脸不由红了起来,所幸黑暗中看不分明,心中只得安慰自己,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殷仁与赵娴肩膊紧靠,甚或说是他半揽着赵娴身子,在黑暗中感受到赵娴独有的柔软,心跳立时加速,心神早已随着摇晃的马车一起荡漾。

身边是让他心动之人,即便一人独自撑着几乎两人的重量,在逼仄的空间内,保持一个姿势长久不动,殷仁右臂也微感酸麻,只是这酸麻早被满心的欢喜所替代。他只希望这条难走的颠簸之路再长些,时间过的再慢些便更好了。

当车队来到汉江岸边时,车前方领头之人高声喊道:“吁!停!”,所有马车挨着顺序依次停了下来,马车上挂着的车灯在雨夜中如同一条忽隐忽现的长龙,注视着江边的一艘大船。

大船静静泊在岸边,毫无声息地隐在黑夜之中。持续的马蹄声惊动了船上悄然立着的人,一直候在甲板上的这人听得声音,双眼一亮,转身跑回舱内,不多时他提着一盏灯,引着一位身形瘦削的男子从舱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

车队领头人见到那男子,忙对着那人遥遥一抱拳,高声道:“小的前来送十八车粮食,请庞副队查收。”

那身形瘦削的庞副队见是老熟人,笑道:“原来是你!”,说罢一挥手,身后那队人立时手脚麻利的从船上伸下几块长木板搭在岸边,转瞬间便搭好了上船的踏板。

庞副队稳稳地走了下来,来到车队领头人近前,左右打量一番这一字排开的马车车队,满yì

地点头道:“下了一日的雨,此来的道路必是难行之极,诸位连夜送来,有劳了!”

那领队人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小的们本是靠这行吃饭,些许辛劳不算甚么,庞副队如此客气,倒叫小的汗颜!”

庞副队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说罢从腰间扯下一块牌子说道:“虽说都是老熟人了,不过咱们这事情还得做全,现下便先核对今夜的令牌。”

领队人亦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双手递了过去,庞副队接过来拼在一处,借着身边人的提灯之光仔细望了望,又将两块牌子伸到领队人面前说道:“你也看看罢!”

领队人凑过头去看了两眼,讨好道:“不错!正是今夜的令牌,庞副队做事当真稳妥。”

伏在车厢内油布下的赵娴二人将外面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心中想到,他们倒是严密,连日常所做之事都要核对令牌,若要混上船怕是不易。

那庞副队拍拍领队人肩膀,说道:“这雨下的腻烦,我看兄弟们的衣裳都湿了,不若先进船舱喝杯热茶去去湿气,歇息片刻,待我着人将粮食卸下后,你们兄弟再出来将车赶回去可好?”

又对身边跟着的人吩咐道:“你带兄弟们进去好生招待着,不可怠慢!”

领队人忙躬身称谢,便招呼着其余马车夫随着庞副队身边之人走上踏板,走进了船舱。

庞副队见那些车夫都上了船,朝身后一挥手,船上那队人便麻利地走了下来,站成了两列。

房副队说道:“你们两人一队,速速将车上的粮食搬运上船。”又将手随意朝车队最末那辆车指了过去,说道:“便从那处开始。”

听到此话,赵娴心中一惊,忙用眼望向殷仁,脑中却飞快地盘算起来,如何才能人不知鬼不觉地逃下此车,想来想去也未有好办法,眼神便有些焦急起来。

外面显然是些训liàn

有素之人,恐怕不多时便到此车,届时一掀油布就会发xiàn

她和殷仁,那么他们这一路而来,怕就要功亏一篑了,想到此处,赵娴的汗珠便一滴滴往下落,呼吸也开始凌乱了起来。

身边伏着的殷仁明显感觉到赵娴的焦急,他揽住赵娴侧腰的手再度紧了紧,赵娴回神望向殷仁,见他对她无声地笑了下,笑容中充满着令人心安的情绪。

赵娴想到殷仁向来机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心下渐渐定了下来,调整好呼吸,只随着殷仁静静地伏着。

又过了片刻,外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正迅速地朝着他们所在的马车过来,不多时便停在了车边,赵娴的心又提了起来。

此时车外传来了轻咳之声,赵娴后背一凉,覆在身上的油布被掀了开来,与此同时,殷仁亦放开了揽住她侧腰的手。

第165章 混上去

覆在身上的油布被掀开后,赵娴身体瞬间紧绷,本能的一个翻身,正面朝上,全身蓄势待发,此时身边伸过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

赵娴身子一滞,将欲踢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而上身一挺,坐了起来,此时方看清车外灯下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黑衣男子,那人并不看他,只拿眼审视殷仁,似乎在极力辨认。

殷仁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在那人眼前一晃,那人面色顿时一正,悄声说道:“速速下来,一人扛一袋粮食随我上船。”

殷仁点头,拉着赵娴顺着货物边沿滑了下来,二人手脚麻利地扛着粮食低头跟着这人来到船边。

船上下来一个提灯的人,见到这身形瘦削的男子后,忙上前说道:“庞副队,那些人已安排进船舱暂歇。”

庞副队低声道:“带他们进去!”说罢以眼示意身后的赵娴二人。

那提灯的人忙会意地点头,又回转身在前面带路走回船上,赵娴二人忙紧跟在他身后上了踏板,又走上甲板。

二人随着那人继xù

前行,身边时有人扛着粮食飞快地朝一处舱室而去,赵娴隐在殷仁身后细细望去,才发xiàn

自己身上的黑衣竟然与那些人穿的一样,她不由暗自佩服殷仁准bèi

的充分。

他们几人并未随着那些人将粮食扛过去,而是在某处拐了个弯,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那提灯之人四处张了张,见此时无人,他迅速推开拐弯处的一间极小的舱室之门,指了指里面。

殷仁毫不犹豫带头走了进去,当赵娴亦进去后,那舱室门忽地被关上,并从外面上了锁。

舱室之内黑漆漆的,无法看清舱内情况,赵娴无奈,只得将肩上扛着的袋子放下来,悄声问道:“我们该当如何?”

殷仁并未答话,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下,然后轻轻扯了下赵娴衣袖,说道:“跟我来。”

赵娴随着他慢慢朝里挪动,不多时,殷仁又拉了她一把,说道:“坐下吧。”

赵娴摸索着坐了下来,发xiàn

下面竟是软绵绵的,不知是何物,坐在上面极为舒服。

她一路藏着过来,滴水未沾,先前因紧张而不觉得,此时心神一松,顿觉口干舌燥,不由暗自舔了下嘴唇,很想找点水润润喉咙。

赵娴忍不住在心中自嘲道,现下能顺利混上船不被发xiàn

已属不易,又如何能再有别的要求。

身边的殷仁似乎站了起来,不知dào

走到舱内何处,发出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后,他又坐回赵娴身边。

赵娴放在双腿上的手忽地被一只大手握住,而后手中被塞进了一样东西,她双手顺着那东西的边沿摸了起来,直到摸到上面的一个木塞后,她似乎有些明白,忙用力拔出那塞子,将那样东西凑近鼻子边闻了闻,确认是清水后,面上一喜。

原来殷仁塞在赵娴手中的是个木瓶,里面装的却是一瓶清水。赵娴忙将那瓶水放在口边,喝了起来,只喝了几口,忽地想起殷仁一路而来也是未曾沾过一滴水,又将那瓶水塞回了殷仁手中。

殷仁在黑暗中感受到赵娴的关心,心中一喜,刚想拿起来喝几口,转念一想方才赵娴也喝过这水,自己再喝,怕等下再给她时,她必不会用这瓶子喝了。

又想到此去那处地方,不知用时几何,他在这舱室内也只找到一瓶水,一人喝尚可,若由两人来喝,必是不够了,想到此处他便忍住了口渴,摇摇头推回给了赵娴,小声说道:“你且收着,我这还有!”。

赵娴见殷仁方才很轻易便找到这瓶水,猜测船上的人在舱室中常备的水必然不止一瓶,便不疑有他,将那水又喝了几口,方缓解了喉咙中的干渴,随后将水小心地塞上盖子,放在怀内。

二人在黑暗中坐了约有半个时辰后,赵娴听得外间马蹄声起,不多时,船身一动后,亦缓缓开了起来,她松了口气,知dào

这船必是装好了货,朝那处地方行进了。

殷仁凑近赵娴耳边说道:“你且靠着歇会儿,养足精神,待到了那处怕又是一番费力。”

赵娴本欲推却,但见殷仁说的话极有道理,她若不想成为殷仁的负累,必须抓紧时机补充体力方可,想到此处,她不再多说,只靠着后面阖眼歇息。

黑夜行船本是极其危险之事,夜雨中行船更是险上加险,而此船的掌舵人似乎惯走这条水路,在恶劣的天气下行驶在这汉江之上,并不见速度减环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了大声说话的声音,赵娴心头一震,忙睁开眼,此时舱室内已有微弱的光线,她侧头望去,发xiàn

殷仁恰好正看向她。

她小声道:“可是已到?”

殷仁点点头,忽地将手指放唇上做了个“嘘”的口型,并一把拉起赵娴迅速躲到门后侧耳倾听。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后,有男子在外面说道:“这门是锁住的,里面装的是何物?”

又有一男子陪笑道:“这是船上的杂物间,里面颇乱。”

“你是帮内的老人了,莫非不知dào

咱们帮中规矩?”那人不耐烦地训斥道。

“是是!您说的极是,只是这钥匙却不在小的手中,小的亦无法打开。”陪笑男子小声说道。

“船上钥匙本该是你保管,而今不在你处,却是在何人手中?”

“小的昨夜已交于庞副队了!”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

“甚么庞副队,是庞春吗?我这休养了一月,他竟升做副队了?”那人恨恨说道,见无人回答,又说道:“你速速将庞春唤来开了这门,我念他如今也算升了小官,便给他个面子在此候他。”

赵娴二人在里面听得分明,心中暗暗叫苦,心道外面这人怕是与那庞副队不和,分明是故yì

刁难,而今耗在门外不肯走,非要开门检查,只是一旦开了门,他们岂非无处躲藏。

这时外面又有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你!你可是想公报私仇?”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少给老子下套,甚么公报私仇?我这可是按帮中规矩行事,你可是想违抗帮规?”

第166章 如此遁地之术

“违抗帮规?帮规可是由你李冬说了算?你莫要打着帮中旗号报一己私仇。”阴沉声音的是那位庞副队。

“帮中规矩,从外间回来的船必要检视一番方能放行,你这位新晋副队不会不知吧?我遵照帮规行事何错之有?”那叫李冬的人似乎颇为得yì

能拿捏庞春一番,随后又故作惊疑道:“莫非这舱内真藏有见不得人的……?”

“一间安放杂物的舱室也值得你如此小题大做?今日我不与你争辩,只这舱室,我却不能打开由你随意检视,因舱内之物,本是你不能看的,你只需检视那些运来的粮食便可。”庞春略带讽刺地说道。

李冬被庞春这么不软不硬的话一刺,立时叫嚣起来:“不能看?你这船上有何物是我不能看的?你乖乖开了门便罢,若是不然,休怪我使人用强了!”

庞春退开一步,将手一摊,凉凉地说道:“这舱室之门,我自是不会开,你若用强,我也不拦你,只是事后我必将此事报于三帮主处,且看你如何交代?”

李冬听得庞春说要报三帮主,心中便有些惊疑不定,只拿眼在庞春脸上来回逡巡,发xiàn

庞春面不改色地抄手站在那处,而平日里自己这些得力手下,见他望了过来,一个个皆低下了头,未有一人能出来帮衬一番,他心中不由暗骂这些孬货,见到如今庞春得势,竟无人敢上前说半句话。

只是若让他就此退去,倒让他这脸面搁于何处,他日在人前又如何抬头做人?

往日里,他便与庞春不和,想他凭本事在帮中混了这许多年,方混到副队一职,每日间做的事既苦且累还无好处,自己在这位置上三年都不曾升过,而那庞春仅仅来了一年便升到与自己相同的地位,若非是他依附上四帮主,如何能得到如此油水颇丰的差事?

想到此,他心中更是嫉恨,眼中妒色一闪而过,硬着头皮梗声说道:“我依帮规行事,莫说去三帮主处,便是帮主面前也无不敢!”说罢手一指那舱门,对手下人喝道:“都愣着作甚?上去弄开!”

手下几人面面相觑,心道,你们有旧怨何必拉着我们这些小卒作陪!可是他们最是了解这人,李冬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且又是他们的头目,得罪他不如得罪庞春的好。

几人低着头磨磨蹭蹭走到舱门前,推着其中最老实的一人上去,那老实人也是个呆愣的,并不知如何弄开这锁,挠着头皮想了许久,终是拎起手中的大刀,对着那锁手起刀落砍了下去。

“哐当”一声,那锁应声而落,李冬洋洋得yì

地看了庞春一眼,对手下人吩咐道:“将门推开!”

门被重重推开后,几人立时蹿了进去,不多时又灰溜溜地走了出来,一人凑近李冬耳边说了几句,李冬面色顿变,一把将这人推开后,自己抬腿跨了进去。

下了一夜的雨已然停歇,但天空并未就此放晴,此时仍是天色欲明不明之际,舱内的光线极弱,李冬在舱室内看不分明,便大声道:“将灯提进来。”

庞春在舱外早将一颗心提了起来,心道李冬素与他不和,曾发誓要拿住他把柄扳倒他,而今日又凑巧是这厮巡查,若让他发xiàn

自己私藏外人进岛,自己必受帮规处置,届时怕是那位也未必肯保他。

想到那严苛的帮规,庞春的脸色忽明忽暗起来,只一会儿功夫,他脑中早已想过无数退路,最省心的办法莫过于……想到此,他眼中狠色闪过,暗暗将手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对站在另一边的自己心腹打了个手势,那人会意地点点头。

那舱室本就不大,李冬进去了不多时便出来了,只是出来时的神情不若先前那般飞扬,面色竟有些灰败,从舱室内走出来后,李冬阴沉沉地望了庞春一眼,不再言语,将手一挥,招呼着几个手下转身离去。

庞春顿时松了口气,放在腰侧刀柄上的手又默默垂了下来,顺手接过心腹送上的提灯,亦迈进了舱室。

舱室内静悄悄的,一切都看的不甚分明,庞春将灯上上下下照了一通,也未发xiàn

那二人影踪,他心中吃惊之极,想这二人亦不是神仙,莫非能飞天遁地不成?

他呆立原地想了片刻,终究是想不出这二人去向,只得转身出了舱室,对他心腹低声问道:“你先前可是将那二人带到此间?”

“禀副队,小的的的确确是将那二人带来此处,亲眼见他们进去后方下的锁。”那心腹答道,又探头朝舱室内望了一眼,面带诧异之色说道:“只是却不知这二人如何离开的。”

庞春沉吟道:“既如此,便不管他们了,咱们只答yīng

将他二人带进岛即可,其余事情与咱们无关。”说罢又说道:“如今他们走了也好,不必再叫人提心吊胆!”

那心腹陪笑道:“副队说的极是。”又指着那舱室门问道:“这门可是还要再锁?”

“锁!如何不锁?你可是忘记先前我说过什么?”庞春不耐烦地胡乱指了一下。

那心腹忙喏喏地应下,将舱门关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被砍坏的锁,摇头叹息了一番,从身边又摸出来一把新锁,挂在门上后“咔嚓”一声锁上了。

庞春左右扫视一番,见周围并无人往来,想是方才李冬已将此船检视完毕,必是领着人下了船,他对身后的心腹说道:“你去前面关照一番,就说咱们这船可以进岛了。”说罢朝着另一处走去。

当舱室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外间不再有声音之时,舱室内的一堆货物动了一下,不多时又动了一下,渐渐的,渐渐的,一袋东西慢慢升高,仔细看时,却是那袋东西被一块木板托了起来,再被移到了一旁。

地板下忽地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两个人顺着那洞口一先一后爬了进来。这二人进来后又将这块木板移回原位嵌进了那个洞,又将原先的那袋东西压上去。

这二人正是殷仁和赵娴,他二人做好了这事后,一屁股坐回了曾经坐的那堆软绵绵的东西上。

赵娴喘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晓那处洞口?”

殷仁笑了笑,从怀内摸出一块油布包着的东西,小心打开后递到赵娴眼前。赵娴接过那东西后,只望了两眼,双目顿现惊喜之色。

第167章 ‘百花阁’的妈妈

天未明之时,那艘载着粮食的船顺利通过了入口的检视后,缓缓驶进了一座岛的岸边码头。

这是一座椭圆呈鹅蛋形的岛,岛的北面是山峰耸峙,其余三面皆靠水,那艘船向着岛的西南面岸边码头靠去,码头上早已候着数辆马车,只待那大船一靠岸,马车便一辆接一辆的上去载货,显得井然有序。

阴天的清晨,总是让人辨不清真实的时辰,正如此时,码头早已无船,运货载货的马车亦早已离去,天色却依旧是暗沉沉的,整座岛仿佛还在一天中的微明时分。

岛是无名岛,可是岛上的大小酒楼、大小铺子乃至小小的妓馆都取着极为大气而响亮的名字,那名头任谁听上去,都会觉得其规模堪比襄阳城,甚或是汴梁亦不遑多让。

西南面码头几百步开外,有间小小的二层楼妓馆,里面的女子加上****总也不超过二十人,却取了个极为衬头且惹人遐思的名字“百花阁”。

当‘百花阁’后院门被打开,迎进了一高一矮两位男子时,这二人方知dào

,原来所谓的‘百花阁’竟与‘百花’一词相去甚远。

睡眼惺忪的小厮显然很不满yì

大清早来客,虽然昨夜‘百花阁’生意并不好,当然,最近岛上的妓馆生意都颇为惨淡,可他仍是很卖力的在门口帮忙吆喝招呼,忙碌了一宿,这才睡下不久,又被指使着去开门,而再睡不多久又要起身做事,任谁脸上也不会有笑容,哪怕是挤出来的。

小厮一边带路一边暗自嘀咕,自己来这‘百花阁’也有两年了,还不曾见过谁人大清早来妓馆****的。转念又想到,来者是客,只要客人愿意,哪怕是日头正旺,而姑娘们睡的正浓呢?只要出钱,那就是大爷,必要好好招待。

只是……,这小厮又偷偷斜睨这二人,见他们皮肤黧黑,相貌普通,身上的衣裳亦普通到毫无特殊之处,他们能出得起钱?想到此处,脸上不由带上了一副鄙夷的神色。

那高个男子见这小厮的作态,也不介yì

,只从怀中随手摸了一把,捏出了颗极小的银子,递到那小厮眼前。

小厮脚步一顿,顺手接过银子,凑到眼下仔细瞧了瞧,脸上立时乐开了花儿。想他在‘百花阁’仅为跑腿小厮,往日里即便有客人打赏,也顶多是十几个铜子,这银灿灿的东西倒是第一次见。

因得那颗花生粒大小的银子,小厮的睡意立消,脸上多出的真诚笑容自不消说了,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收好银子,你今早未曾见过任何外人,可记得?”高个男子沉声说道。

“大清早的,小的自是尚未起身,何谈见到外人?”那小厮也是个极为聪明伶俐的人,早就心领神会的顺杆往上爬。

高个男子点点头,拍拍那小厮肩膀,又说道:“带我去见你家妈妈。”

“啊……?”小厮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这俩可是财神爷,妈妈想必是乐意一见的,忙点头哈腰道:“这就带您二位去!”

三人直直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外,也未遇到任何人,可见妓馆的作息时辰到底是与他处不同,小厮壮着胆,轻轻扣拍起那门,一边还小声唤道:“妈妈!”

轻拍数下后,就在那小厮忍不住要加大音量再呼时,那门被‘哗’的从里面一下拉了开来,三十多岁的女子头发凌乱、衣裳不整地立在门内,一手扶门,一边张嘴打着大大的哈欠,面色不善地说道:“何事?”

小厮讷讷道:“妈妈,有人找你!”

那妈妈仔细打量门外的二人,须臾,不耐地说道:“进来罢!”

小厮忙侧身让开,见妈妈也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关了门,他低下头极为识趣地下了楼,当他再次攥紧了手中那颗碎银,脸上又出现了乐呵呵的神情。

那妈妈将这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带进房内后,也未请他们入座,只是疑惑问道:“二位是……?”

高个男子从怀内摸出一样东西,送到妈妈眼前,一晃之后,又塞回了怀中,那妈妈眼尖,早已看清了那是一块黑色的牌子,牌子上刻着的一个图案让她神色一震。

她恭声说道:“奴家萧萧恭请二位尊使上座。”又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恭敬递了上去。

见二人坐定后,这叫萧萧的妈妈又说道:“奴家并不曾得到帮内传信,是以不知二位尊使前来,怠慢之处望尊使见谅。”

高个男子随意说道:“莫要拘谨。”

萧萧疑惑地问道:“尊使前来无名岛,可是有事?”

高个男子点头道:“替我二人想法子,混进蛟龙帮。”

萧萧沉思半响后说道:“蛟龙帮防卫甚严,奴家不知尊使欲进蛟龙帮何处?”

高个男子目露精光,缓缓问道:“你来此岛时日不短,可有绘制过蛟龙帮内部详图?”

萧萧一闻之下,转身走到屋内的大床边,鞋子未脱便爬了上去,双膝跪着来到床尾处的一排梳妆柜前。

她双手拉开最上面一个抽屉,小心翼翼将一个梳妆匣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根毫不起眼的钗头凤金簪,手指轻轻一转,那金簪的头便被拧了下来,她又慢慢拨了几下,一张薄薄的纸赫然出现在掌中。

她将那纸托在掌中,又下得床来,来到高个男子面前,双手将那纸捧着,脸带羞愧之色说道:“尊使莫怪,奴家尽lì

收集,至今也只绘得这副粗略的图,尚请过目。”

高个男子不动声色,接过那张纸看也未看便塞进自己怀中,说道:“先替我二人找处地方住下罢!”

萧萧想了片刻说道:“地方倒是有,只怕二位尊使嫌弃粗鄙。”

高个男子说道:“无妨!我二人来此并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只求地方越隐蔽越好。”

“这个容易!我现下便带尊使过去。”

“如此甚好!”高个男子边说边立了起来,方走两步,忽又想到什么,问道:“来百花阁的可有蛟龙帮中地位颇高之人?”

“地位颇高?蛟龙帮帮主之下为堂主,堂主之下又有队长和副队,来我百花阁中多为普通帮众,地位最高的……”萧萧沉吟一下后,忽现喜色,说道:“有一位掌管蛟龙帮巡守之职的队长倒是每月皆来,可算吗?”

第168章 穿肠毒药与刮骨钢刀

当周义跨进百花阁大门,正是天色擦黑,门外灯笼初挂之时,此际小厮正懒洋洋地从后门进的大厅,双眼随意一扫,不经意间便望见了周义。

小厮原本就因为早上那颗赏银乐到现在,心情愉悦一日不足为外人道,此时恰巧望见周义,这位曾经打赏他十几文铜钱的,往日里曾是他眼中最豪气的客人,他自也不敢怠慢。

小厮加快两步迎了上去,面带最热烈的笑容,口中热情地唤道:“周公子来了,快里边请!”

周义是位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身纠结的肌肉配着微黑的脸庞,活脱脱就是一尊黑煞神,显然与公子二字全然搭不上边儿。

周义本来严肃的面容被那小厮一声‘公子’唤的顿时露出一丝笑容,他往日里被人叫的最多的是‘队长’,如今来这百花阁花钱****还能享shòu

到公子的待遇,连走路亦收敛虎虎生风,不免带上了一种自以为的翩翩公子、风流倜傥的姿态。

小厮心中暗笑两声,心道,这些粗人果然还是最爱被人当作大家公子来看待,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当真是又高了一筹,心中不免自得一番,口中却谄媚问道:“小的若是记得没错,周公子是每月月末才轮休,怎的今日便来了?”

“你小子记性不错,这月末帮中有事不能再休,是以今日提前休了。”周义看这小子机灵,便与他多说了几句。

小厮讨好道:“周公子的事儿,小的自是放在心中,怎敢怠慢?”

“你小子就是一张油嘴!”周义笑骂着,又问道:“芙蓉姑娘今日可得空?”

小厮忙点头笑道:“周公子今日来的倒巧,芙蓉姑娘此时正闹脾气,吵着要歇息一日,公子这一来,芙蓉姑娘怕是又要闹着见周公子了罢。”

周义被这小厮说的有些飘飘然,随手从腰间摸出了十几文铜子,整齐地排在掌心中,他以大拇指轻弹一下,那十几枚铜子便排着队从空中划过,做了一叠落在了面前的桌上,周义说道:“老规矩,赏你的!”

小厮见惯了周义这一手,也不觉稀奇,笑呵呵地上前一步,将铜子一个不剩抄进身边的袋中,转身道了个谢,说道:“我这便领周公子上去,芙蓉姑娘想必高兴的很。”

二楼尽头处立着一高一矮俩人,早将方才楼下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二人互望一眼后,高个男子冲矮个的点点头。又见那小厮领着周义上楼,二人身子一闪,人已退回到身后的房间内。

周义的心思已然飞到了那位芙蓉姑娘身上了,哪曾注意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更不曾想到有人能混进这严密如铁桶似的岛上来。

周义一想到芙蓉姑娘,脚下的步子忍不住迈得大了些,他三步并做两步“腾腾”地向前走去,直至二楼尽头倒数第二间房门口,方放轻了脚步,轻咳一声,将右手中指关节凸了出来,在门上叩击了三下。

小厮被周义甩开了十几步,小跑着跟了上来,见周义假作斯文轻叩那门,忍住了笑意,在门外大声唤道:“芙蓉姑娘,周公子来了!”

小厮话音刚落,房内忽地发出一声娇呼,随后有软糯女子声音传出:“稍待!”

周义耳尖,早已听到里面动静,猜想那芙蓉姑娘必是与妈妈闹着要歇息,此时尚未挽发上妆,听闻他在门外,怕是手忙脚乱在打扮自己。又想到芙蓉姑娘此时若是衣裳半敞,鬓发微乱,岂不是更具风情?

想着想着,心中倒有些热了起来,周义刻意放低声音说道:“再不开门,我可要进来了!”张开手掌欲推那门,房门被“呼”地拉了开来,芙蓉姑娘用绵软的声音问道:“你怎来了?”说罢飘然转回房内。

周义跟着走进房内,问道:“可是不欢迎我?”

“怎会?你明知奴家……”芙蓉姑娘停住脚步,转头恨恨望他一眼,见周义一副调笑的神情,咬牙跺了跺脚道:“哎呀!你又戏耍奴家,奴家可是不依!”说罢扭过身子不再看周义。

周义忙将她身子扳了过来,见她双颊微红,粉面含春,忍不住凑了过去欲要亲上那水嫩脸颊,被芙蓉姑娘一把挡住,斜睨一眼未关的房门。

周义哈哈大笑,对着房门外喊道:“还不将门掩上?速速去置办些酒水,我要与芙蓉对酌。”

那小厮哪还会呆立门外,早识机地应了一声,将门掩上后,飞奔下楼去厨房安排酒水小菜了。

周义说道:“门已关,可是不用担心了?”话音未落,倏地矮身,双臂抄在芙蓉身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芙蓉一把抱了起来,芙蓉吓得惊呼一声,双手牢牢勾住周义脖颈。

周义得yì

一笑道:“早该如此!”,抱着她走了几步来到榻边,自己先坐了下来,又将芙蓉抱于腿上,大手不老实地伸进芙蓉轻纱衣内摸了几把,说道:“近日可是瘦了些?你切莫学那些个女子束腰节食,我最是爱你这身水嫩皮肉,白皙丰腴,‘百花阁’谁人能比?”

芙蓉被摸地吃吃直笑,芊芊玉指点着周义额头道:“奴家可是不信!”

周义早被芙蓉嬉笑浅嗔弄的浑身紧绷,将她牢牢压在腿上,哑声道:“你这小妖精,若再挑逗于我,我可要……”话说到一半,门又被敲响。

门外传来小厮声音:“周公子,酒水已办好,可要送进来?”

芙蓉轻轻推了周义一把,说道:“送进来罢!”

小厮低头推门进来,将一个托盘放于桌上,头也不又抬退了出去,顺手将门掩上了。

周义依旧抱着芙蓉来到桌边坐下,亦不放开她,芙蓉轻笑道:“若不放开奴家,让人如何倒酒?”

周义嘿嘿笑道:“这个容易!”,左手环住芙蓉后腰,右手一伸,单手将那壶酒提了起来,说道:“张口!”

芙蓉依言轻张玉口,周义手一动,壶内酒成一条银线注入芙蓉口中,芙蓉被灌了满满一嘴酒,还未吞咽下去,周义左手在芙蓉后脑勺上一托,大嘴便对着芙蓉玉口压了过去……。

一壶酒转眼间便见了底,周义将手中酒壶摇了摇,发xiàn

早已被喝完,笑道:“这酒倒是不经喝。”低头再看芙蓉早已酡红的脸色,以及双眼荡漾的无边春情,心中早已打熬不住,双肘撑桌用力站了起来,抱起芙蓉又摇摇晃晃地向榻边走去。

边走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奇怪,这酒分明……”人还未走几步,话也未曾说完,身子一个踉跄朝后便倒。

第169章 芙蓉、小厮与猫

周义这一觉昏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直至阳光射入屋内再钻进帷帐,方将他照醒。

“这是何处?”周义尚有些不太清醒地喃喃问道。

“周公子可是睡糊涂了?你自然是在奴家卧房!”身边响起芙蓉慵懒娇柔的声音。

自己平日里最爱的这把嗓音,此时听在周义耳中却带着一股别样的嘲弄意味,他坐了起来,呆愣望着芙蓉,脑海中出现了昨夜自己被人逼迫的情形,那或许很像是梦,但他知晓昨夜他不意进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周义沙哑着嗓子问道:“昨夜那酒可是被下了迷药?”

“迷药?何来迷药?昨夜奴家亦喝了那酒,且先公子而醉,醉后可是发生何事?”芙蓉吃惊地问道。

“我,昨夜……”周义顿住话头,晃了下头颅,并未感觉有宿醉后的头疼欲裂,昨夜那酒于他来说根本不算烈酒,平日里便是喝个十壶八壶也不成问题,何至于一壶便倒下?

以他平日里警醒的习惯,即便****整夜,亦不会睡到第二日近午时分,这分明是被下了迷药,只是如今这些都无关紧要。想到昨夜自己透露出去的事情,若是被人知晓是他……,再想起帮规,他的额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周公子,你很热?”芙蓉柔声问道,又将身边的手帕扯了出来,轻轻地为周义拭去鬓边大颗汗珠。

周义拨开身边人之手,跳下床后,将扔在凳上的衣裳三两下套在身上,转头神色颇为复杂地望了芙蓉片刻,随后不再言语,前走几步,拉开房门迅速离去。

芙蓉满面柔情,似是担心地望着周义,直至他匆匆离去后,芙蓉坐于榻上凝神思考,半响后,竟掩嘴吃吃笑了起来。

盛夏的阳光洒满了百花阁后院,时近午饭时分,小厮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后院,穿过篱笆后,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他立于门前,仿照着院内养的猫叫了两声:“喵~喵~”。

“喵~~”忽地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花猫,眯着那淡褐色的猫眼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见是熟人,又慢吞吞朝他踱去。

小厮从身边摸出一块油纸包,打开后放于地上,悄声说道:“快吃了罢,这可是我偷偷藏着的!”那猫又叫了一声,声音中明显带着高兴,凑上去舔了起来。

此时小屋的门被无声地拉了开来,门口立着高个男子,正是昨日清晨时分来到百花阁之人,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小厮颇为稚气的行为,仔细打量一番后,才发xiàn

这小厮其实年纪并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只是在风月场所久混,自然而然带着股势利。

小厮听得门声,放开了抚摸那猫的手,站了起来,恭敬道:“妈妈着我给二位公子送午膳。”

“好!进来罢!”高个男子侧身让过门口,小厮提着食盒低头走进屋内,那高个男子又顺手关上了门。

小厮第一次进得这处屋子,抬头瞄了一眼,也不敢多看,将手中食盒放于外屋的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将其中的饭菜一样样端了出来,说道:“我便在门外等二位公子用饭。”

高个男子笑笑,从腰间又拿出一颗碎银,与昨日打赏给他的那颗花生般的碎银大小相仿,塞进这小厮手中,说道:“不错,当赏!”

小厮捏了把那银子,脸上瞬间又乐开了花,机灵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要嘱咐小的去办?”

“无须!”高个男子淡淡说道:“他日若有机会便离开此处,带着积蓄做些小生意罢!”

小厮愣了一下,再次摸了摸那颗略带温度的银子,心中一暖,想他本是个孤儿,不得已来到此间,常常被人呼来喝去,从不曾有人关心过自己,如今这素昧平生的若能却能关心自己,让自己如何不暖?

他感激地抬起头,思考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说了句话,那话方出,内屋矮个男子神情骤变,而外屋高个男子眼神未变,点头道:“多谢你提醒!”

那小厮说出那句话后,心中反倒松了口气,见高个男子道谢,咧嘴开心一笑,又躬身走出屋子,在外坐着等候,一边逗弄着方才那花猫。

高个男子掩上门后,朝内屋走去,进的屋内,见那矮个男子正坐在椅上蹙眉思索,招手说道:“娴儿,先用午膳!”

矮个男子抬头问道:“方才那小厮之言,殷兄如何看待?”

“只怕他说的不假!但依昨夜周义所言,蛟龙帮帮主今夜便来岛上,我们又如何能错过如此良机?”

“你信周义所绘之图?”

这一高一矮俩人,恰是昨夜混上无名岛的殷仁和赵娴。

“不全信!却也并非全不信!我们可以与百花阁妈妈绘制的图相对照,便能猜个大概。”殷仁说道。

“那唤作萧萧的妈妈是否能信?”

“自然也不能全信,若她如此简单便相信我们,如何能做那人手下?”

“可会出卖我们?”赵娴又问道。

“她只是不能确定我们是否是真的尊使,一时半会倒也不敢将我们如何。”殷仁轻笑道。

“我们何时动手?”

“今夜便是好时机,若周义所言不差,我们必需在蛟龙帮帮主到达之前潜入蛟龙帮内,趁帮内几位帮主前去迎接他们帮主,我们速速刺探,然后寻机离开。”

“好!”赵娴低头想了片刻,觉得也只能如此,便尴尬道:“我这人向来喜欢多想,你莫见怪。”

“现下可是能去用午膳?若是不吃饱,何来精神夜探蛟龙帮?”殷仁说笑道。赵娴点点头随着殷仁来到外屋。

门外小厮摸着那猫的毛,被夏日的艳阳照的有些睁不开眼,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抱着那猫躲到了另一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一人一猫在树下昏昏欲睡之时,那屋子的门又被打开,他耳朵极其灵敏,倏地跳了起来,向前走去,接过殷仁手中那空了的食盒朝百花阁正楼走去。

花猫冲他又“喵喵”叫了两声,他摆摆手笑道:“快些回去,我晚间再给你带好吃的。”那花猫恋恋不舍的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又一个高跃跳了开来。

小厮想到等下还要回去和妈妈汇报方才所做之事,眼神立时暗了下来。

第170章 月明风低夜

天上一轮明月高挂,已是月上中天之时,月光下的迢迢江水,闪着粼粼的银光,一波波地拍打着岛上岸边,更显得整个岛宁静无比。

此时正是蛟龙帮巡夜换班之时,灯火由远及近渐渐而来,不多时停在了无名岛偏北处岸边,原来是一艘巡岛快船靠岸。

快船上下来二人,笑着对站在岸边的二人招呼了一声,又说道:“老规矩!”

岸上的其中一人笑骂一声后,从腰间解下腰牌随手扔了过去,那二人核对腰牌无误后,又将腰牌扔回给岸上人,说道:“忙活一夜,终于换你们了!老子可要回去歇着了!”

岸上人顺手又扔了个酒壶给他们,说道:“别说哥哥没想着你们,今夜新沽的好酒,留了一壶给你们解馋!”

那二人笑嘻嘻地接了过来,拱手道:“如此多谢了!”,又看了看天色,说道:“速速上船罢,莫要耽误我二人回去。”

见岸上的二人跃上船后又将船飞速开走,这二人对视一眼,皆张嘴打了个大哈欠,其中一人揉了揉胳膊道:“你我加紧回去,或能赶上他们下半局。”

另一人拔开新拿到的酒壶塞子,喝了一大口,含糊地说道:“甚么上半局下半局的,不过是些送钱的局,老子才不在意。”

“呸!你这个酒鬼,贪的无非就是杯中之物!”那人鄙夷道。

喝酒之人也不在意,又大大的灌了一口,将那塞子照原样塞了回去。

“怎的不喝了?”

“喝两口解馋而已,剩下的留待回去慢慢享用。”

这二人边说边向北面靠山处的蛟龙帮营地走去,没走多远,他们便进入了一片不大的树林,又走不多时,眼见不远处灯火点点,喝酒之人忽地停住,对另一人说道:“停一下!”

“何事?”另一人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我有些内急,你在此稍待片刻,让我在树后解决一番!”喝酒之人不待那人答yīng

,便急急找了棵大树后,解开了裤腰带。

另一人想到此时正是帮中巡夜交接时分,如他一般回营之人即将开设新赌局,自己若是去晚了,岂不是赶不上下半局,又得在边上心痒难耐地看人赢钱,心中便有些厌烦这酒鬼,直恨不得甩了这人,自己先行回去。

转念又想到帮中规矩,只得强压心下焦急,脑中只胡思乱想着今夜如何能撞个好运气,将昨夜输的本钱再赢回来才好。

这人美滋滋地想了片刻,忽觉有些不对,酒鬼在小解,原本树后还有哗哗的声音,这须臾之间如何竟声息全无,莫非那人又开始大解了?

想到此,他扭头对那棵树后唤道:“酒鬼,你可好了?”

树后并无人回应,他颇觉奇怪地“咦”了一声,脚下却不由向那树走了两步,又试着唤了一声,只是仍无人应答。

他立时警觉地停下脚步,思虑了片刻,再望向灯火处的营地,此时他只需高声大呼,便会有人冲过来。只是若虚惊一场,他岂不是被人嘲笑。

他又摸了摸腰间大刀,胆气倒是壮了几分,这人将腰间那把大刀用力拔了出来,双手交握举在右脸颊不远处的侧面,放轻脚步向那棵树慢慢走去。

那颗大树树干极粗,若有人躲在树后亦不会被发xiàn

,这人越走越紧张,终究在离树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试着又唤道:“酒鬼,速速出来!你若再与我顽笑,休怪我不讲情面!”

树后依旧毫无声息,他面色突变,正欲大呼,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片黑暗,竟连是何人偷袭都未曾见到,身子便已倒了下来。

他身后的殷仁收回了手掌,想到自己耐心等了他许久,这人居然还是不敢去树后一看,心中不由暗骂了句“怕死鬼!”,伸出右臂,单手一提便将倒地的这人提到了大树后。

树后站着的赵娴忍住了笑,指了指自己身上,殷仁就着从树荫中泄进的月光看见,赵娴已然换好了那酒鬼的身上衣物,点了点头,三两下便拔下另一人的衣服,与自己身上衣裳互换了套上,只这人身高与殷仁差了些,殷仁穿上他衣裳就如穿着一身短打,颇有些可笑。

殷仁轻声道:“等下找个身形相当的人再换!”

赵娴压低声音问道:“这二人如何处置?”

殷仁将地上的二人踢在一处,手指如风,连点这二人身上几处穴位后,又将二人挪到一处更为隐蔽的树后,对赵娴点点头。

赵娴二人拉了拉身上衣裳,又检视了一番从那二人身上摸出来的腰牌,顺手放入自己怀内,见再无遗漏之处,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向着蛟龙帮营地飞掠而去。

二人将出树林之时,停下了脚步,殷仁拉着赵娴躲在一棵树后向那点点灯火处望去,那亮光正是从挂在木栅大门上长长的两排灯笼中射出来的。

木栅后是一排排建造整齐的房舍,赵娴知dào

那是蛟龙帮帮众所居之处,亦是他们的营地所在。

二人虽从图上已见过这样的格局,但亲眼所见后仍不免倒吸一口气,想蛟龙帮仅普通帮众便已上千,哪怕是几人居一间,亦有几百间房屋,又依山而建,在月色下更显得黑压压一片,似乎望不见尽头。

殷仁轻拽赵娴衣袖,指了指栅栏靠山处,赵娴明白他意思,知dào

二人自是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即便能混进大门,里面尚有不时巡夜之人,若是不小心遇见,他二人又如何躲过?

赵娴轻轻点了点头,二人转变方向,向着树林侧面而去,直至来到侧面尽头后,方飞快掠了出来。

二人一出树林,便贴上了木栅栏,矮身蹲了下来,透过木栅栏依稀嫩见到恰有巡夜之人提着灯小声聊着从不远处走过。

二人左右扫视一番后,见暂时再无人经过,殷仁足尖在地上稍一用力,不发半点声响便越过木栅进入了里面,赵娴心中暗赞一声,她是第一次真zhèng

见到殷仁的轻功,毫竟丝不比自己差半分,心中登时起了好胜之心,足尖轻点,犹如乳燕投林,也轻巧跃入木栅内。

第171章 偷听是门技术活

夜已深沉,蛟龙帮营地内除了木栅大门外的两排灯笼亮着,他处的灯火早已熄灭,伴着月色而来的是一片寂静。

殷仁和赵娴一先一后跃入木栅内,不敢在原地多加停留,借着树木、墙角、大石等隐蔽物的暂时遮掩,飞速向前掠去,不多时已进入了蛟龙帮帮众所居房舍深处。

据周义所言,帮内巡夜每隔一个时辰便巡一次,每两个时辰交接换班,此时已过交接时分,每一个时辰的巡夜也已结束,应是最疏于防范之时,只是依赵娴二人的谨慎性格,即便对方再言之凿凿,他二人也仅是半信半疑而已。

二人一路行来的确并未遇见巡夜队伍,赵娴心下稍稍放松,她知dào

只要穿过帮众所居之地,便能到达蛟龙帮堂主以上级别人等居所,那时方是危险之始。

殷仁在前面无声地带路,那座昂然矗立的高山近在眼前,而殷仁却不再继xù

前行,而是将身子向右转,朝着山壁行去,赵娴自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

眼看便要到那山壁之处,殷仁忽地停住脚步,看准前方一块大石块闪了过去,赵娴反应颇快,不待招呼,也闪到了石块后方。

二人蹲在石块后方,殷仁打了个手势,示意赵娴慢慢伸头看,赵娴点点头,二人悄然探出了半个头望去,借着月色,目力所及处的山壁边有一间极大的房舍。

那房舍显然比普通帮众居住处大了许多,屋子门外立着一个男子,那人靠坐在门边昏昏欲睡,而屋内亮着的灯光通过房舍窗子透了出来,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明显

赵娴面带疑惑望向殷仁,见殷仁凝神望着那房舍的窗子,耳朵似乎在倾听甚么,片刻后他神情放松下来,手一指门边,同时身子飞快地从石块后闪出,向那人跃了过去。

此时夜已过半,靠在门边的那人,下巴搭在胸前,前额不时向下点着,几乎进入梦乡,殷仁迅速靠近他,手起掌落,砍在他后颈处,那人尚未清醒便又昏了过去,身子不由向前扑去。

殷仁单脚微抬,便挡住了那人前倾的身体,右臂弯曲,从那人腋下穿过,将那人半揽半扶地弄到了先前藏身的石块后。

殷仁早便看好了,这人身材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三下五除二便解下这人外衣,与自己对调穿好后,又低头看了几眼身上衣裳,方勉强点点头。

殷仁手又指向那屋子暗处的窗子边,和赵娴同时闪出,跃向那处,贴着墙边将耳朵凑了过去。

“那小子怎生还不来?往日里总是第一个到!”一个公鸭嗓子说道。

“依时辰来算,他应已交接好,即便从码头爬过来,此时也能到了罢?”另一人接着说道。

“为何要等他?若是他与酒鬼去饮酒了,莫非还要傻等?不若我们先行开始!”

“你知dào

个屁,他若不在,倒叫老子去赢何人的钱?”公鸭嗓子笑着说道。

外间又有人进来,鄙夷道:“你们这群浑货,今日也敢开局,不怕队长来查?”

“怕个鸟!这是甚么时辰了?你不知队长昨夜在百花阁逍遥快活一夜,午间回来时面色铁青,想必昨夜在芙蓉姑娘身上驰骋过度,此时怕是手软脚软歇下了!”公鸭嗓子嬉笑道。

屋内传来一阵哄笑声,又有人起哄道:“你怎知如此清楚?莫不是你昨夜也去百花阁了?”

“队长每月月俸十几两白银,老子每月才多少,能有钱去那等风月场所?有这钱不如来此开几局,待老子赢够了本,便在岛上讨户好人家的小娘子做浑家(注解:妻子)”公鸭嗓子志得yì

满地说道。

“公鸭,这还没躺下,你便做梦了?”有人嘲笑道。

“休得罗嗦,这眼看时辰已晚,咱们不等那小子了,还是自己先开局罢?”

“也好!那开始罢?今夜还是赌大小?”边上又有人附和道。

“自是!”

不多时屋内传来掷骰子的声音,又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外屋进来,似乎在边上围观。

赵娴在外面听了个清楚明白,那群人口中欲等之人,估摸是先前被殷仁弄晕的其中一人,幸好这群人等不及了,也并未多加猜测下去。

赵娴见这屋并未有特殊之处,不欲再浪费时间听下去,以手指向前方,殷仁点头,二人正欲离去,却齐齐面色一变,又同时靠着墙边蹲了下来。

不多时,寂静夜里传来了脚步声,愈走愈近,直至那房舍门前方停下,有人沉声道:“将门推开!”

门被轻轻地推了开来,而屋内吆喝声渐响,竟无一人听见房门动静。

外屋之人看见屋门被推开,刚欲开口提醒内屋之人,便被一道凌厉的眼神制止住,再也无人敢发声音。

带头之人面色阴沉,领着几人跨进内屋,屋内之人正挽袖撸膊,单脚踩在凳上吆喝着,有人伸手入怀摸出一把铜钱搁在标注大小的碗前,叫道:“买大!”话音方落,立时噤声,对着门口处讷讷道:“队长!”

公鸭嗓背对着房门,听得‘队长’二字,哈哈大笑:“你这厮莫不是怕输胡乱叫声‘队长’来吓老子?莫说是那黑煞神,便是三帮主来了,老子也不怕!”

“果真不怕?”身后传来了压抑不住火气的声音。

公鸭嗓身子一抖,将脸缓缓转了过去,恰好与他口中的黑煞神来了个对眼,只见到满含怒火的双眼,吓得腿抖了几抖,踩在凳上的单腿一滑,终是撑不住身子,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今日何等日子?你等胆大包天竟敢在老子眼皮下做这浑事,你们几人自去‘律堂’领罚。”领头之人说罢不再多看那几人,提腿便往外走。

有人悄声问道:“门外把风之人何处去了?白白拿了我们的铜钱,却自溜走了。”

另一人忙“嘘”了一声。

领头的黑煞神前脚方跨出内屋门口,闻得那话,脚步一顿,面色越发难看起来,转头又望了几眼屋内几人,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不再多说,一挥手带着几人走了出去。

窗外赵娴二人对望一眼,眼神中带着几许担忧和几许欣喜,分明是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二人矮身蹲在黑暗角落处,耐心等待巡夜队长带人走远后,确是不敢再多加耽搁,轻吸口气,沿着山壁向更深处掠去。

第172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夜风起时,赵娴和殷仁正站在一排木栅外,此片木栅起于山的这头,始于山的那头,如一个扁扁的半圆围住了整座山,将壁垒分明的两处地方分隔开来。

木栅这处是整齐严密、靠的颇紧的帮众居处,而那处却是较具规模、宽敞舒适的一个个独立院落。两边互通的出入口也是一个木栅大门,大门外站着四个精壮的执刀守卫,虽是夜深人困时,这四人却眼也不眨地守在门口。

晚风夹着江水的微腥气息吹了过来,拂起了二人鬓边之发,赵娴非但未觉轻松,反而抿紧双唇,紧紧盯着木栅内那处亮着灯火的小院。

她知dào

,看似分布松散,院落不多的那处地方,反而藏着更多的高手,一旦她二人被发xiàn

,必将陷于前无逃路、后无退路的境地。

此刻的他们必须更为谨慎小心,否则尚未到达最终地方便会被人截杀在此处。想到此,赵娴的手心冒出了一层汗,被风吹过的后背也冷汗密布。

殷仁顺着赵娴目光望去,也注意到那处小院,他轻扯赵娴衣袖,头向山壁处点了一下,赵娴微微颔首,紧随殷仁背靠木栅向山壁移去。

待到了木栅尽头,二人贴着山壁疾如闪电般射进了木栅内,真zhèng

进入了蛟龙帮营地核心处。

二人一进入这处,巧巧看到几棵不大不小的树,二人立时散开,分别跃上紧挨着的两棵树。

赵娴坐在树上,凝神向那处亮着灯火的院落望去,小院离着他们距离约五十几步,撩开眼前的枝叶,虽然不甚分明,却也能看到院内的大概情形。

院内屋檐下挂着数个灯笼,将小院照的颇为亮堂,院中立着一男一女二人,看装扮似乎是下人,二人拿着提灯不知在等何人。

那小院屋子不多,布置得却极为考究,只一眼,赵娴便觉得这格局似曾相识,再多望几眼,她双眉不由紧紧蹙起。

院中提灯的两个下人本是并排站在一处,听到屋内说话声伴着脚步声朝门边走来,二人忙分开低头站好。

堂屋门被拉开,说话声未停,而脚步声却暂时停下,门口立着一个男子,手扶门沿,转头安慰道:“你且安心歇这一晚,明日帮主自会召你过去。”

他身后不远处抄手站着另一男子,表情烦闷,显是心情糟糕至极,口中问道:“帮主可是又有新人了?”

“你多虑了!帮主稍候方能到,想他连夜赶来必是舟车劳顿,又有要事安排,届时定无法顾及到你,不如你安心等待一晚,明日再去岂不更好?”门口男子温声劝道。

“既如此,我便依你之言。”身后男子虽不乐意却也不敢太过勉强,神色稍缓道:“我送你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屋,走入院中。

赵娴隔着这距离无法清楚听到二人谈话,只远远望着这二人相近的身形,脑海中忽现某夜月色下,同样有二人并肩而立于廊中的情形,这二人与那二人竟是出奇的相似。

院中的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见自己主人走了出来,忙移步来在二人侧前方,将灯提起照着前面的路。

这二人不知说到何事,竟齐齐仰起头望向月亮,被赵娴看了个正着,她眼神倏地眯了起来,心中暗道,难怪看着院中布置如此眼熟,果真是他们。赵娴扶着树枝的手一抖,先前被拨开的树叶顿时被松开,而她身子却缩了回去。

殷仁站在树上俯视下方,与脑海中所记之图比对一番,觉得所差不多,暗暗点了点头。

二人默默在树上等了片刻,见留在院中的人已返回屋内,院内的灯笼也被下人全数熄灭。

而出了小院的男子出得院门,在门口处静静立了片刻,方接过下人手中提灯,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叹口气沿着小路向北行去。

殷仁见那人身影消失在月色下,轻轻跃下树身,赵娴忙跟着悄无声息地跳了下来。

二人不再如先前一般借着房屋为隐蔽,而是贴着山壁继xù

前行,二人忽慢忽快,灵活如猿猴般来到了山的中央。

站在山前,抬头望去,这座山越发显得高大,将正当中天的月色遮去了一半,赵娴想起周义曾说过,这山是岛上唯一的高山,被称作无名山,倒也应了无名岛之名。

在隐隐绰绰的月色下,一条山路出现在眼前,半明半暗地辟于山的中央,赵娴二人早已将图牢牢记在脑中,知dào

只要顺利通过这条山谷之路,他们便能到达最终目的地。

赵娴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发xiàn

四周一片沉静,可见他们并未被人发xiàn

,她微微喘了口气,抚了抚额头滑下的发丝。

一把匕首递到眼前,赵娴冲殷仁摇了摇头,随手亦摸出一把匕首,那是她父王很早便送于她的防身之物,她曾用这把匕首多次于危险中护得自己,今夜只希望没有再用的机会。

殷仁微笑着将自己匕首收了回来,对她轻轻点点头,二人一发力,以更快的速度掠进了那条山路。

在山路上奔行,除了夜风穿过山中发出的微鸣声,便唯有山两旁树上的猫头鹰‘咕咕’声伴随他们飞掠的身影。

山路其实并不长,须臾间山路已行过半,另一处的出口近在眼前,赵娴一喜,提气加快身形,将轻功运用到极致,而殷仁仍不紧不慢地伴随在她身边,赵娴略带感激地侧头看他。

殷仁回以一笑,那笑容刚到一半,他面色突地一变,单臂一勾将她搂进怀内,身子飞快地朝侧面闪去,口中说道:“小心!”

掌风落空,扫向路面,扬起了一片和着青草的泥土,赵娴吓了一跳,站稳后方看清对面立着一个青衫男子,男子蹙眉问道:“你们是何人?”

赵娴见到这人后,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口中低声道:“制住他!”

殷仁点头,并不答话,手臂一松放开了赵娴,右手将匕首一伸,如黑夜中的闪电,向着青衫男子疾速刺了过去。

赵娴亦飞快地合身扑去,刺向那男子下盘。

第173章 敌人的敌人是什么

残风入林,发出呜呜的鸣叫声,盖过了猫头鹰的咕咕叫声。殷仁无声无息地递出了匕首,若非那一闪而过的亮光,青衫男子几乎不察。

他未曾料到对面男子救人、出招动作一气呵成,当中竟毫无阻滞,反应之快令人咋舌,青衫男子一掌击空,正待再出一掌,那把匕首带着闪闪寒光已到眼前,他忙将头及上半身向后仰去,另一把匕首已向他下盘攻来。

青衫男子情急之下右手摸向腰间,抽出一管洞箫堪堪挡住,而先前面门上落空的匕首不待姿势用老,匕尖朝下又用力刺了下去,青衫男子被吓出一身冷汗,在地上滚了几滚险险避过一上一下的攻击,姿态却狼狈之极,发冠下一丝不乱的头发早已滑出了几缕。

两把匕首并未停歇,不待青衫男子起身,转了个方向又朝他刺来,青衫男子仓促之下再次举起手中洞箫迎了上去,忽觉一阵急风从背后卷起,只闻‘铛铛’两声,刺向他的两把匕首点在了宽背大刀上,他压力顿减,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青衫男子望向大刀的主人,惊喜地唤道:“铁僧!”

殷仁二人匕首轻点后,一觉不对,立时收了回来,二人双双向后跃去,月影下,年约三十几岁的男子背光而立,一把大刀指向他们二人。

赵娴手指节发白,用力握住手中匕首,匕首尖指向地面,口中说道:“蛟龙帮五帮主,陶铁僧!”

陶铁僧嘿然笑道:“你二人倒是有些见识,居然知晓我陶铁僧大名。”又对青衫男子说道:“我在前面久候不见你踪影,幸得回来一探,不然……,你这书生日日沉迷书中,此番竟被无名之辈逼的手忙脚乱,嘿嘿!”话中不无讥讽之意。

青衫男子看不出神色,只淡淡问道:“我们一同上?”

陶铁僧大笑一声傲然道:“何须我们?我一人足矣!”

青衫男子微笑道:“如此劳烦铁僧了!”

殷仁依旧面不改色,点头道:“又来一人,看来需速战速决啊!”

陶铁僧敛去笑容,手中大刀缓缓收回,横于胸前,蓦地向前跨了一步,刀尖向上直指夜空,脚步再次轮番向前跨,几个大步便到了殷仁眼前,大刀带着无比浑厚的刀风斜劈向殷仁脖颈。

殷仁轻笑一声,匕首垂于身侧,足尖轻点拔地而起,身法轻灵异常,从陶铁僧头顶跃过。殷仁双脚方落于地面,便飞起一腿向后倒踢,一脚便踢在了陶铁僧后背,他再一个拧身,人已转了过来,正脸对着陶铁僧后背,殷仁毫不缓气,连人带匕首扑向陶铁僧。

陶铁僧力大刀沉,雄浑刀势未劈中殷仁,刀风闪过,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竟将树上猫头鹰惊得扑棱棱地飞起,没入山上更深的林中。

他大刀尚未收回,背后便挨了一脚,那脚虽不甚重,却使得他心头火起,面带薄怒,忽闻背后匕首夹带风声而来,他面色一变,知晓遇到高手,不敢再过托大,大刀反背,再次迎向匕首。

赵娴见二人战于一处,忙向侧移去,以免碍事,再望向另一边的青衫男子,却见那人毫无动手之意,心中始觉疑惑,却不敢稍有放松,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摸出救命玉佩,手指压在玉佩之上。

殷仁与陶铁僧一个照面后,双方已然过了几招,陶铁僧见殷仁匕首并不硬碰自己大刀,知dào

他欲借势消磨自己气力,分明就是个高手,刀势一变,不再大开大阖。

青衫男子悄然向前移了几步,面色阴晴不定,口中说道:“铁僧,时辰不早,你我还是合力拿下这人,速战速决!”

不待陶铁僧回答,他已然跃到陶铁僧身后,说道:“偷入岛者,莫怪我们不客气!”,话音未落,手中洞箫举起,向前便戳。

赵娴早已发xiàn

青衫男子怪异神态,怕他对殷仁不利,也忙立于殷仁身边,随时准bèi

偷袭。

此时异变突生,只见那青衫男子手举洞箫,动作飞快地在陶铁僧后背连点数下,陶铁僧浑身一僵,大刀舞到一半,手中力量早已消失,右手一软,那刀啪嗒一声落于地上,人仅来得及回身,既惊且怒地望着青衫男子,张了张口,未发出声音,双眼一黑,向后直挺挺倒下。

殷仁拉住赵娴,飞快地退了几步后,方笑道:“谁人知晓宜城富家子刘三客,竟是闻名江湖的“玉箫书生”,更是臭名昭著的蛟龙帮四帮主?”

赵娴心中讶然,心道这人原是极乐园雅公子,何时竟成了蛟龙帮四帮主?

刘三客无动于衷地望了一眼倒地的陶铁僧,说道:“过奖了!”,见赵娴警觉地望着他,微笑道:“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不待殷仁二人回答,又摆了摆手道:“你二人可是舍不得走?速速离去罢,我尚有事要做。”

殷仁望了他片刻,不再多问,拉住赵娴之手,低声说道:“走!”,二人再次后退几步,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山路出口,赵娴心中有些沉重起来,殷仁紧紧握住赵娴之手,笑道:“无妨!”赵娴点点头,二人提气再次疾奔。

刘三客见他们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低头望向脚边横着的陶铁僧,眼神立时阴沉下来,慢慢蹲下身子,手掌扬起,对准陶铁僧太阳穴狠狠击去,片刻后,再以指放于他鼻下探了探,见地下这人再无气息,方满yì

一笑,站了起来,将陶铁僧身体拖向山间林中。

殷仁拉着赵娴一路飞奔,再无遇到他人,不多时已跑出山谷,月色再次毫无保留地倾泄下来,柔和的月光温柔地抚触着他们,并肩而立的二人,地上的影子极其亲密的靠在一处,正如历经过危险的他们,此刻的心正不知不觉渐渐靠近。

月色虽美,却不适宜在此处欣赏,如此情形下,越是美好的环境越是饱含重重危机,每走一步,每进一层,他们便不可避免地踏入了更深的杀机之中。

赵娴知dào

,他们若是不想做猎物,便只有做狩猎者。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走到此时,她亦无法分辨了。

殷仁松开赵娴之手,双眼紧紧盯着前方那一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屋子!

第174章 总在某些时候

那一片极其普通的屋子与岛上大多数居民所住之屋并无不同,出现在谷外山间本属寻常,只是这过分平常的屋子比之帮众居所亦显简陋,出现在这处本该是蛟龙帮帮主所居之地,着实令人费解。

那片屋子约有十余间,却未有一间亮着灯火,显得毫无人气。赵娴曾见过美轮美奂的极乐园,再与这处相比,只知那帮主本不是甚么大道至简之人,本能便觉得这些屋子必不是帮主居所。

只是先前周义与百花阁的萧萧所绘蛟龙帮之图,仅止于山路,出得山路后的地方只模模糊糊地标注着帮主居处,再无任何图示,这意味着之后的地点皆要靠他们自己摸索。

赵娴借着月色凝神前望,忽地双眼一亮,她忙轻拉殷仁衣袖示意他向前望去。原来那片屋子背后是座不高的悬崖,崖顶之上竟建有一座小楼,只因那小楼以石为基,在夜晚与月色融为一体,一时并未能发xiàn

,而通往那座小楼的是一条蜿蜒而上的石阶,石阶的起点估摸在那片屋子后,是以也无法看到。

来时路上遇见的四帮主刘三客与五帮主陶铁僧想必是前去迎接帮主,只是其他人却在何处?他们又去何处迎接?这令赵娴百思不得其解。

赵娴有些发愁地望着前面那片屋子,十几间无灯无人的屋子又该从何而入?想了片刻,赵娴最终将心一横,手指正中那间,殷仁点点头,二人齐齐向那间跃去……。

无名岛北面是蛟龙帮营地,营地背靠高山,高山之后又是悬崖,悬崖下江水湍湍,过了中天的月亮已渐渐西斜,此时在地势稍缓之处,一人迎风而立,这人清瘦身材,颌下几缕胡须,长衫飘飘,负手望着远处。

不多时一艘不大的船出现在视线中,岸上之人忙敛神恭立,待船稳稳停在岸边后,舱门开启,率先走出一人。

岸上男子面带喜色,拱手道:“恭迎帮主!”

修长瘦削的黑衣男子点头道:“有劳处和!”,说罢轻轻一跃来到岸上,四周望了一圈,诧异道:“只你一人?”

被唤做处和的男子笑道:“老四、老五本应出来了,此刻未到,莫不是被他事耽搁了?”,见帮主面带倦色,忙关切地说道:“今日夜已过半,帮主不若回屋歇下,明日再行议事可好?”

帮主微一沉吟道“也好!”,说罢,转身对随后跟上的贴身侍卫吩咐道:“将人带出来送入我屋内。”

身后侍卫低应一声后,又回跃进舱内,片刻后,又有几人架着一人跟随而出。

李处和侧身避于一边,眼见一男子身着白绸衫,紧闭双目,头侧靠于身边人肩上,似乎处于昏迷之中,这男子被一左一右两人架着从身前经过。李处和自是知晓帮主与旁人不同的喜好,不敢再多望,低头向后连退几步。

帮主抬腿走了两步,忽地停下转身问道:“坞内船只建造情况如何?”

“已按帮主吩咐,月底便能全数完成。”

“月底?如今情势多变,只怕等不到那时了!”帮主若有所思。

“而今樊城情形如何?”李处和问道。

帮主微有烦躁,捏着鼻梁道:“明日人齐之时再行详说,你也速速回去歇着罢。”

“恭送帮主!”李处和见帮主等人已走上石阶,并未向自己居所而去,却转了个身,朝江水对岸的一处山峰望去,直至视线落于连接两岸的铁索桥之上。想到方才帮主所言,不再犹豫,疾走几步向那桥而去。

双脚轻踏在铁索桥上的李处和忧心着帮主之事,又怎知偷入蛟龙帮,竟无意终进入帮中隐秘暗道的二人此际也正忧心忡忡。

先前赵娴二人跃入那片屋中,借助泄进屋内月色打量,发xiàn

那片屋子内部是互相连通的,他二人随意走了几间屋子,再随意翻看了一番后,不知是幸抑或不幸,赵娴无意中触动了某处机关,地上忽地出现一个地洞,未及反应,人便朝下落去。

殷仁闻声去拉赵娴臂膊,却无法阻住她下坠之势,也被带了下去,二人齐齐向洞内落去,而顶上那洞口又忽地阖上。殷仁加快下落之速,一把将赵娴揽于怀内。

耳听下落时两边传来的呼呼风声,赵娴脑海中想起了那日极乐园坠崖之时,阿颜舍身相救、殷仁凄厉之声。

那时阿颜为救她,脑部受创,至今仍处于昏迷之中。现下又换殷仁相救,想到此处,她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心中万分害pà

今夜又会遭遇相同情形。

想到此,赵娴身子动了动,双手张开反抱住殷仁。殷仁瞬间明了赵娴意图,单臂更加用力揽紧赵娴,哑声道:“莫慌!”,另一只手探入怀中,迅速摸出一样东西,手在空中一抖,那样东西便亮了起来,原来是个火折子。

殷仁将手中火折子向下丢去,须臾便听到“噗”的一声,那火折子落在地上。

殷仁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收回,安抚地拍拍赵娴后背,说道:“蹲身!”

赵娴依言将膝弯起,二人“扑通”一声落于地上,殷仁抱住赵娴就地滚了几下,缓去下坠之势。赵娴只觉摔下后并未感到疼痛,便将手在地下摸了一把,只摸到一手微湿的泥土。

耳边传来殷仁关切地声音:“娴儿,可摔到何处?”

赵娴坐着地上呆愣片刻后,方摇头道:“无妨!”

方才那被扔下的火折子已灭,也不知此时落于何处,殷仁也不去找,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噗”地吹亮,四处照了一番。

赵娴手按地下站了起来,借着火折子四周打量,才发xiàn

这是一处类似于通道的地方,前方黑黢黢的,却不知通向何处。

她叹了口气,心中想到自己似乎总是同地道或者山崖分不开,不是掉落暗道便是坠落山崖,幸得身边总有人护着她。

她忽觉得自从被殷仁从渔村带回后,自己似乎越来越依赖于他,一路而来,也因得有了殷仁,自己至今仍安然无恙。往日自诩为坚强的她,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再看殷仁时,眼神中便多了一抹柔和。

第175章 摔下去是运气

半明半暗的火折子在幽暗狭长的通道中缓缓移动,踩着微软的泥土,扶着身边的石壁,赵娴觉得脚下的地越走越高,直至他们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殷仁把手中的火折子举高照了一圈,终于在近一人高的壁上看到了一样东西,二人忍不住又对视几眼,赵娴缓缓伸出手,而殷仁手中的火折子闪了几下终告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我来!”黑暗中一只手准确地伸了过来拦住了赵娴的欲触碰石壁的手,殷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此时的李处和正走完最后一步,跨下那座铁索桥,来到了对岸的山脚下,他皱眉回身望了一眼,铁索桥下江水发出嘶鸣低吼,拍打着两岸礁石,如白色泡沫般飞溅而起又弹回江中。

四周依旧如往日般孤寂,并无异样,他暗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山脚而去,不多时便隐没在其中。

恰好天上一片云朵飘过,遮住了天上那弯如小船般的月亮,夜沉了下来,将悬崖岸边的观潮石隐进了夜色之中。

江水的流动声完全掩盖了观潮石咯吱移动的声响,短暂的黑暗很好地为观潮石中出现的二人做了掩护。

通道下石壁上的东西不出所料果真是开启通往外间的机关,伴随着熟悉的声响,石壁慢慢向两边移动,当完全打开后,通道内的二人听到了江水拍岸的声音,而江水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赵娴随之松了口气。

出得通道的二人回身再望,那石壁门却已阖上,石壁外严密的无一丝痕迹,再摸时竟毫无破绽可寻。

一块完整的观潮石出现在眼前,原来之前那通道是蛟龙帮的暗道,不意被她二人误打误撞摔了进去。因而不用登上那座建有屋子的悬崖,他们已通过秘道穿过了悬崖底下。

二人更不会知晓,就在他们落于通道之时,蛟龙帮帮主已然走过眼前的岸边,回到了崖上居所,而他们也凑巧未与那帮主来个正面相遇。

殷仁打量了一番观潮石,找了处最佳位置拉着赵娴蹲身掩住身形。

“这是何处?”赵娴悄声问道。

“想必是山谷外见到的那处悬崖背面。”

赵娴手指江上架着的铁索桥以及桥那头的山峰说道:“看那处!”。

殷仁正在注视悬崖上的小楼,因为他发xiàn

那小楼亮灯了,在黑暗之中如一座灯塔般吸引他的目光,而他眼神却沉了下来。

“有人了吗?”赵娴顺着殷仁目光望去,猜测道:“莫不是他们帮主已回?”

殷仁点头,沉默不语,片刻后偏了偏头也望向铁索桥,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

“我们现下去何处?”赵娴盯着对岸问道。

“那处!”殷仁下巴向山峰点去。

赵娴抬头望向天空,遮挡住弯月的云已然开始移动,她眼神略带焦急,却强行按捺住抢在月色前掠过铁索桥的冲动,问道:“何时?”

殷仁凝神望向那处江水,蓦地问道:“你水性如何?”

“泅过那片江水尚有能力。”赵娴立时明白殷仁意思。

“好!我们沿着桥下那片江水过去!”殷仁说罢,一把握住赵娴之手,二人不再如先前般飞掠而行,而是矮身在一片礁石后小心翼翼地向桥边走去。

第176章 想穿过?没那么容易

夜空中大片的云慢悠悠地从那弯明月上移开后,江水两岸又暴露在月色之下,二人从水中爬了出来,迅速掩在岸边石后。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赵娴身上,虽然胸前的曲线已被牢牢绑住,但柔美的线条依旧毫无保留地显现了出来,殷仁不意间瞥了一眼赵娴,眸色微微变化,却将头扭开不再多望一眼,这一望一转只在刹那间,殷仁心中早已激荡难平,而赵娴却懵然不知。

夏夜江风颇盛,不多时二人衣服已被吹了个大半干,他们却毫无动静,仿若在等适合的机会。

赵娴早已用眼扫视了一番四周,发xiàn

现下所站之处与对岸又有所不同,这处占地并不大,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殷仁再次向对岸悬崖上的小楼望去,那处楼内依旧亮着灯,窗前并无人影。他示意赵娴牢牢盯住悬崖上,因为若是有人向下望去,他们的每一个举动便会被一览无遗。

赵娴收回视线转而盯视悬崖,方才望着身后那片交错的乱石与树木所带来的眩晕及不适感方稍事缓解,而心中那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却更甚。

殷仁早已知晓赵娴瞬间变白的面色所谓何来,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树和石实则暗含玄机,即便是树木掩映下的斑驳月影亦有讲究,到得此时,他的面色已有变化,原来,整座无名岛最为关键之地竟是在……此处。

殷仁半阖双目,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将自己曾见过的图细细滤了一遍,想他儿时被舅舅迫着浏览群书,师傅亦是博学之人,是以他所学甚杂,涉猎颇广,终于在此处派上用场。

赵娴见到殷仁瞬间正色的面容,知dào

他正在思考穿过乱石怪树之法。赵娴不便打扰,只背对殷仁而面向悬崖静静凝视矗立崖上的那处屋子。

以二人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四周看似平静至极,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加之江水拍岸之声,又让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啪”!崖上小楼灯火全灭,赵娴脑中之弦瞬间绷紧,身子不由自主向石后阴影处靠去,殷仁双眼半睁半闭,似在倾听又似在思索。

小楼以石为基,几可与悬崖之顶融为一体,小楼外涂着与月色相近的颜色,若是在明亮月光下,不仔细注视却是无法发xiàn

的。

沉静许久的小楼并不因主人的到来而显得分外热闹,反而因门外立着的带刀侍卫而更显肃杀。

楼中灯烛被点亮后,侍从跟随帮主来到了崖顶小楼中,帮主指着二楼道:“送入我房中。”

侍从长期跟在帮主身边,知dào

自己主子的脾性和爱好,不敢多问,只默默将臂中的男子又架上了二楼,将昏迷男子轻轻放入房中一张大大的榻上。

帮主随手脱去自己外衫,吩咐道:“守住楼下,休得打扰。”

侍从离开二楼后,帮主面带欣喜缓步来到床边,眼神灼热的盯着昏迷的男子,手却忍不住伸了过去,在那男子脸上温柔地抚摸起来,瞥眼见那男子面色苍白,忽地想起自己将他穴位闭了许久,若再不解开必将伤及他肺腑。

想到此,帮主手掌扬起,飞快地在男子身上连拍数下,又在穴位处捏拿一番后,那昏迷男子慢慢张开那双妖娆异常的丹凤眼,哪怕此刻那双眼中带着些许微朦。

第177章 此一时彼一时

方醒来的男子少了平日的艳光与气势,在灯下却更添几分茫然之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帮主在床边坐下,将身子靠了过去,目光灼灼地望着床上男子,想到终于将眼前人儿弄到自己地方,心底积压已久的感觉立时涌了上来,再伸手时便带了几分****。

床上男子向后挪了挪,哑声道:“大哥!”,边说边快速扫了屋子几眼,疑惑问道:“这是何处?”

男子醒来时低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帮主心头火热,将男子后挪的身子一把拽了过来,手指在他脸上用力摩挲几下,笑道:“自是无人再能打扰之处!”

“大哥!”男子眼神剧变,叹道:“你为长兄,父王百年之后,楚王之位自是由你承袭,大哥又何必急于一时?”

“哦?莫非你以为我是为争王位才将你带到此处?”帮主换了个姿势笑问道。

“难道不是?”男子眼神诚恳道:“大哥还是将弟弟放了罢,咱们依旧相安无事,你还是我的好大哥。”

帮主眼神微闪,低声说道:“允升,既已到了我这处,再如何拖延亦无济于事,你分明便知不是如此。”

“允升不懂,尚请大哥明言!”允升自是楚王次子赵允升,而被唤作的大哥的帮主却是楚王长子赵允进。

赵允进一脸沉思,凝神望向允升,似乎在回忆,悠然道:“你可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之时的情形?”,说罢不待允升回答,又笑道:“那时你尚年幼,自是不记得。”

赵允升并未在意允进的话,他悄然侧面望向窗外,月亮西斜,再看桌上沙漏,心中估摸着时辰似乎也差不多了。

“我十岁那年回到府中,你方五岁,怯生生地躲在你母妃身后,我一眼便望见你,那时的你粉雕玉琢……;我至今仍记得你羡慕的眼神,后来你渐渐长大,风华越发逼人……”允进眼神透过床幔不知望向何处,而右手却慢慢滑下允升后背。

“大哥!弟弟仍然不明了你是何意?”赵允升后背一僵,面色越发苍白。

赵允进右臂一紧,将允升揽进怀内,问道:“如今可是知dào

了?”

“大哥,弟弟不好男风。”赵允升以手去推,却无法推动眼前的大哥。心想自己虽然穴道被解,但身子依旧无力,必是被下了那药。

“无妨!今夜你试过后便会食髓知味了。”允进轻笑道。

“大哥若是喜欢弟弟,如何能勉强呢?”允升强笑,略显苍白的双唇衬得他越发柔弱,与不屈的眼神揉合在一起,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力。

“我自是不喜欢勉强你,只是……”话未说完,允进眼神变暗,单手扣住允升脑后,俯身狠狠吻了上去。

允升一个倒仰,身子向后便靠,堪堪让开了允进双唇,而右手悄然伸出,对着桌上那灯弹了一下,“扑”的一声,那灯灭了,当此之时,楼下也忽地暗了下来。

允进并未管那灭了的灯,一瞬间的黑暗仅让他动作顿了一下,他便借着允升后倒之势压在了允升身上,隔着薄薄衣衫,允进能感受到允升有力跳动的心脏,以及紧绷的匀停肌肉。

允进右臂依旧扣在允升脑后,而左手微一用力牢牢握住允升左手,五指与之交扣。

黑暗中,允进无需点灯亦早在脑中勾勒出允升的长相,无数个夜里,他便想着搂住身下人儿好好****一番甚或特别疼爱一番,今夜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他想着想着身子便感到一阵燥热,嘴巴又贴了过去。

允升暗恨,将头别了开来。允进不再勉强,抽回自己右手,伸到胸前,一个用力,身下人儿的衣衫便被扯开,而他的手方伸到允升胸前,却立时不动了,头也不回,高声问道:“何人?”

门外轻响之后,传来男子声音:“帮主,三客有要事启禀。”

“若是不急便放明日再说。”允进因被打扰到好事,口气微有不悦。

“十万火急!”

允进身子滞了一下,放开允升,自己站了起来,左手一弹,那灯又亮了,允进右手再一动,将允升胸前被扯开的地方拉了起来,随口说道:“进来罢。”

门被推开后,刘三客走了进来,拱手施礼道:“帮主。”

允进见往日一丝不苟的刘三客,此时发冠竟有些歪斜,发丝也微有凌乱,眉头微蹙道:“何事如此之急?”

刘三客走近允进,直至即将靠近那大床方将脚步停了下来,说道:“先前我于铁僧相约迎接帮主,却在山谷外等候许久也未曾见到他。”

允进在床边坐了下来,正巧挡住了允升面容,他淡淡问道:“楼下无人告sù

你,今夜休得打扰于我?”

刘三客忙答道:“有是有,只是……”

允进摆摆手,说道:“帮内可四处找过?铁僧或许被他事耽搁了?”

刘三客点点头,说道:“我初时也是这么想的。”边说边转身自桌上倒了杯茶送到允进手中。

允进随手接过那杯温茶,啜了一口,问道:“可是有所发xiàn

?”

刘三客面色暗了下来,说道:“我遍寻铁僧,却在山谷内找到了他。”

“如何?”

“他……竟是被人杀了!”刘三客沉默片刻,缓缓说出了口。

“什么?”允进神色大变,忽地立了起来。

刘三客叫道:“帮主!”,手中却飞快地抽出了腰间别着的洞箫迎面点了过去。

允进后退一步,又坐到了床上,口中大喝道:“三客,你做什么?”,双掌架住刘三客洞箫攻势。

这时后背一麻,允进登时动弹不得,身后又被连拍数处后,赵允升面色冰冷从床上下来。

刘三客从怀内拿出一包东西递于允升手上,赵允升接了过来,打开后直接倒入口中,亦在允进身边坐下,默默调息。刘三客却不说话,只在边上盯着允进。

一刻钟后,允升苍白面色渐渐有了血色,他冰冷神色稍微缓了缓,对刘三客点头道:“幸得你来得及时。”

刘三客抱拳道:“师兄!”

第178章 我会让你很满意

允进未想到往日里他最信任的刘三客会对自己忽下杀手,更未想到身后的允升仍有能力对付他,只是他哑穴亦被允升一并点住,无法开口发问。

允升服下刘三客带来的解药调息了一刻钟后,从床上站了起来,胸前被允进扯开之处仅随意遮上,一头乌发仍是被迷昏前的模样,松松地挽在了脑后,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杀气。

允升衣袖在允进身上拂过,允进立时便能说话,他此时已猜到楼下的侍从必是被刘三客解决了,之前楼下忽地暗了下来想必正是刘三客所为。

允进望向刘三客冷冷问道:“三客,我往日里待你不薄,亦将你当做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因何今日反叛于我?”

刘三客面不改色道:“成王败寇,我本就不是蛟龙帮之人,何来反叛一说。”

“铁僧他,可是遭了你的毒手?”

“陶铁僧?哈哈!”刘三客干笑两声后不再回答。

允进转头不再看刘三客,他心中尚有疑虑还需求证,允进转而望向允升,问道:“我的好二弟,你以自己为饵被我带到此处,并非仅为制住我罢?”

允升冷笑道:“若是能亲眼见到无名岛上修竹坞,此行倒也不虚。”

“修竹坞?”允进眼睛瞬间眯起,低声道:“你果真为此而来!只是你即便将你在无名岛上的手下悉数召来,也未必能灭得了我这蛟龙帮,而你又如何全身而退?”

“灭你蛟龙帮?大哥你可真是抬举弟弟了。”允升嗤笑一声道:“若要灭你蛟龙帮又何需我亲自动手,自是有朝廷派兵来办此事。”

“朝廷?朝廷何时听你安排了?父王尚在,你仍未承袭爵位。”允进面色阴沉道。

“这个?倒真要多谢大哥几位得力手下了,上月你们将何人掳去你那‘极乐园’?大哥想必已知晓,那人被大哥如此招待,若还不来回报大哥,便不是她了。”允升笑道。

“你居然连极乐园之事也知晓?”允进面色越发难看,他低头静默片刻,眼神蓦地凌厉起来,恍然道:“其中之事皆是你在推波助澜?”

“大哥不用太过感激弟弟,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允升轻笑道,他运气全身,发xiàn

所有穴位运行无畅,而自己被下的药也完全解开,心下顿时轻松起来,踱步到允进面前,低头俯视坐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大哥,眼神闪过一丝憎恶,哼笑道:“对大哥如此关照的自然不止我这个二弟,还有咱们的三弟,你也切莫忘记感激于他。”

“允言?”允进面无表情道:“他自去花天酒地,此事又与他何干?即便我无法承爵,仍有你在后面候着,何时又轮到他了?”

“若是我与你斗个两败俱伤,自然便有他的好处了!”允升淡然道。

允进恨声道:“果然都是我的好弟弟,个个皆如此关心于我,我自不会让你们失望!”

刘三客在边上凝视赵允进良久,忽地说道:“帮主若是想要拖延时辰,借机运气冲穴,我劝帮主还是死了这条心,我师门独有点穴手法,大宋怕是无人能解。”允进面色微变,他适才的确是暗自运气冲穴,却觉奇经八脉气息淤截,另兼身上隐隐发热,这种感觉……,他深吸口气,侧头问允升道:“你将我制住,又待如何?莫不是想将我除去,以便一劳永逸?”

允升摇头道:“大哥不念兄弟之情,我这做弟弟的却要顾及手足。”瞥眼望见略为凌乱的大床,脑中浮现方才情形,怒气忍不住涌了上来,冷笑道:“我自然不会除去你,你且放心,弟弟会好好待你的。”

“你要作甚?”允进见到允升面带奇异的笑容,强压慌乱问道。

允升再次望向沙漏,问道:“三客,你寻的人可是来了?”

“应是快了!”

允升点头不再言语,面色复杂盯着允进望了片刻,抬手运气于掌,口中说道:“大哥,得罪了!”话音未落,出掌如风拍向允进腹部。

允进见允升手掌所拍方向,面色大变,勉强凝聚的气息仅够他向床内退了退,而允升的掌风已至,允进拼尽全力伸出右手对着枕边用力压去,此际允升已然拍中他气海穴,允进身子一颤,立时萎顿在床上。

外间风已停,空中隐隐传来一片铃声,刘三客叫道:“不妙,他按响了示警铃。”

允升冷哼:“无妨!将药给他吃。”

刘三客从腰间摸出一包药粉,几步来到允进面前,打开药粉,一把捏住允进脸颊,逼迫他张大嘴,将药粉全数倒进他口内,又将方才剩下的大半杯茶统统灌了进去。

允进被呛的直咳嗽,待渐渐平息后,他颤声问道:“这是何物?”

刘三客笑道:“帮主竟不知?”他一拍后脑勺“啊!”了一声故作恍然道:“我可是糊涂了,这药粉乃是极乐园最新配制出来的,媚娘想必还未能及时献给帮主。”

“罂粟花配制的?”允进双目赤红,觉得之前隐隐发热的身子越发炽热了,他骇然问道:“可是……****?”

刘三客又是嘻嘻一笑道:“可让帮主********之药,帮主莫要担心,我已唤阿风前来伺候您,他想必十分乐意,只是帮主切莫对他过分粗暴。”

允进眼神渐渐模糊,伏在床上气喘如牛,刘三客漠然望着他,眼现鄙夷之色,片刻后对允升说道:“师兄先行离去,可在崖下江边观潮石处等候,不刻便有小船来接。”

允升点头,打开面向江边的窗子,一个飞身穿了出去。

楼下敲门声适时响起,刘三客嘴角轻咧,手指在允进身上连点几处,将允进先前被封住的穴道解了开来,想到他气海穴被师兄拍中,估摸着此后全身功力尽失,已是半个废人,又忍不住摇头叹息一番,转身下得楼去。

允进强撑身体,勉力保持清醒,无奈那药效力极强,自己方才又被允升废去一身功力,早已制不住全身乱窜的邪火。

允进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汗如雨下,他喘息着扯去自己身上碍事的衣服,眼前迷迷糊糊地见到进来一人,那人先是惊呼一声,又快步走到他床边,低下身子,满眼关切地问道:“帮主!你可是不适?”

眼前那人因兴奋、开心、紧张以至于两颊一片酡红,犹如涂了胭脂般,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如玉,骄傲的薄唇紧抿,却是一个美貌男子。

允进本已无力的身子被邪火反复灼烤着,眼前男子早已在眼中幻化成另一人,他不知何处生出的力qì

,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人,他三两下撕去那人衣服,将那人反身压于床上,因情欲而变地嘶哑的声音越发低沉,唤道:“允升!”

第179章 都想去的地方

崖上小楼的灯不知何故忽然熄灭,使得黑夜之中的景色顿失焦点,彼时殷仁盘膝背靠大石不为所动,所有曾见识过的奇门八卦之图一一在脑海中闪现,却被他依次否定。

自己打小便随师父打坐,所谓静心养性之法在此时展现了无尽的妙处,崖上灯灭时,他半阖双目,将自己与月色融为一体,石后阴影笼罩着他,岸上乱石怪树鳞次栉比,仿佛一进去便能吞噬他二人。

身边的赵娴摒住呼吸,不敢打扰殷仁一分一毫,其实只短短几息之间,却感觉漫长无比。小楼的灯忽地又亮了起来,不多时又有人影晃过,赵娴悄然吐了口气,只身子依旧不敢挪动。

石后各自专注的二人岂知崖上小楼一明一灭间兄弟二人发生的事情。江风越吹越轻柔,二人江中泅水被弄湿的衣衫也已全干,就在赵娴双腿几乎麻木之时,殷仁抬头睁眼,面带笑意扭头望向赵娴,仔细看他双眼,便能看见眼中那一丝兴奋及跃跃欲试。

赵娴瞬间明白殷仁已然想到破解之法,轻舒口气,也忍不住漾开嘴角。

殷仁拉住赵娴之手,以极快速度穿入了那片乱石怪树之中,而外间却再也看不到他们身影。

夜风骤停!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忽长忽短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动听。

方踏出最后一步,被殷仁牵着手离开乱石的赵娴身子一震,这铃声……,熟悉如斯,在极乐园的某个夜里,她曾听过这铃声,这是在示警!

赵娴只低声说了一个字:“藏!”却发xiàn

除了不远处的一座异常宽阔的山,便是布满石子的路,竟再无可躲之处。

二人脚步停住,见到那与众不同的山时,殷仁眉梢微微挑动,细细打量起那座特别的山,方才那铃声渐渐变小,殷仁却不再前进,握紧赵娴之手一个转身又退回那堆乱石之中。

身后的身后,隔着一条江水的地方,崖上小楼之窗被轻巧打开,穿出了一人,如白色的大鸟在月色下,在悬崖上轻盈跳跃,不多时来到了江水岸边。

赵允升并未从崖上石阶走下来,而是借着悬崖凸出的地方,连点十几下,脚下不停顿地跃了下来,双足一俟落地,左右只一望,又向那处观潮石掠去。

那石头背后便是赵娴二人从地下通道走出来的出口,赵允升到得石后,微一打量,找了处隐蔽地方躲了起来,只等刘三客所说来接他的小船到来。

李处和在铃声响起的一霎那,便听出是帮主特有的示警铃声,他面色一变,不再询问船只打造进度,交代了几句,又命人将烛火悉数灭了,加派人手守在进口处,自己转身便向外走去。

他走出来后,同样来到乱石怪树之处,抬腿欲进,却退了几步,低头细细打量起地上,片刻后,他眼神暗沉,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举过头顶后单手一拉,“砰”的一声,一簇烟花窜上了天空,而他亦不再逗留,身子一动掠进了乱石之中。

赵娴被殷仁拉着退回乱石堆中,三转两转早已偏离了先前进来之路,不知拐到了何处,眼前一花,早已不是先前的乱石模样,而是阡陌交错,犹如棋局一般。

李处和并不懂这些用乱石怪树布置出的阵法,因为建造伊始所请的高人所设置的阵法太过复杂,他仅需yào

牢记进出之道便可,是以一旦走进这阵中,他哪怕知dào

有外人藏身其中,自己亦不敢试着去找寻,而今帮主铃声示警,他更无暇停留,匆匆便走了出来。

他一个飞身掠上铁索桥,焦急地向着悬崖小楼奔去,楼中点着的灯火此时更显刺眼。

悬崖另一处的山谷外,警示铃声响起,早已惊动了一干堂主与巡夜之人,几位堂主带着大批帮众穿过山谷向着帮主所居之地而来。

李处和来到悬崖下的石阶处,飞快地跨上石阶地向着小楼奔去,楼外站着一人,满面尴尬之色立于门外。

李处和在刘三客微皱的青衫上扫了一眼,又望见他明显整理过的发冠,沉声问道:“三客,帮主发生何事?”边说边欲推门而入。

刘三客伸手拦住了李处和,说道:“帮主,此时……正……”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早已面色通红。

李处和更为疑惑,双眼犀利地望向刘三客问道:“若非异常紧急,帮主断然不会拉响示警之铃,三客莫要吞吞吐吐,速速将事情说清。”

刘三客松开了拦着的手,侧身让开那门,低头道:“你进去便知。”

李处和不再多说,推开楼门,抬步走了进去,进的一楼内,竟未见一直跟从帮主的几个侍卫,他便已奇怪,此时却也顾不得那些侍卫发生何事,几个跨步上了二楼的楼梯,上到一半,他听见楼上发出一阵“哼哧哼哧”及床榻响动的奇异声音。

他细细听来,早已明白那是什么响动,李处和停在二楼的半当中,进退不能。

“允升!”暗哑声音低吼不已。

“帮主!我……,轻……”仿若强压痛苦却仍婉转逢迎的声音传来。

李处和听到后者发出的声音后,面色大变,以他之精明已然发xiàn

不对之处,他三步并两步腾腾跑上二楼,大喊道:“帮主!”

刘三客见李处和进的楼内,知dào

已不能瞒过这人,亦无法再拖延于他,是以不再逗留此处,而是向着山谷走去。

观潮石后赵允升见李处和已进崖上小楼,亦用目光扫向对岸,须臾间,他眼神亮了起来,想到自己所知的修竹坞或许便是在对岸那处,今日无论如何亦要进去一探。

岸边轻响,一艘小船悄然划了过来,赵允升耳尖,早已听到那声音,他轻盈地从观潮石后掠出,足尖轻点已然上了船。

划船之人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一见赵允升绝色容貌,便知自己并未接错人,亦不多问,将船一个掉头划向另一处。

赵允升忽地说道:“去修竹坞”!

第180章 依心而行,随你而动

此时赵娴二人眼前便是纵横交错的黑白棋格,若非深陷其中,他们绝不会知dào

此阵阵法如此多变,正所谓一生三,三生九,九生无穷,只要错走一处,阵中又是另一番模样。

眼前幻化的棋局犹如真实对弈一般,只是对手双方隐于虚空之中,而他们二人便是棋子被迫前进。因为在棋局中你永远不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人若为棋便会永生陷于无尽的厮杀之中。

此阵法的设置人想必是一位高手,怪道如此重yào

之地却无人把守,赵娴心中称赞阵法奇妙之余,却忍不住暗暗叫苦,想她从未研究过此类高深艰涩的东西,如今却让她遇到,却是半分也帮不到殷仁。

殷仁紧握赵娴之手,停住脚步,蹙眉凝思,“若不想为棋,那便放qì

!”师傅曾经说过的话顿时涌进脑海,只是如何放qì

?他却无从得知。

月亮渐渐淡了起来,阵中的二人却浑然不知,阵中只有漫无边际的死寂笼罩着二人,殷仁喃喃道:“如何破解?如何放qì

?”

“破解?放qì

?”赵娴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空间,忍不住问道。

“不错!若想解开这棋局,摆脱成为棋子的命运,我们只能放qì

做棋子,方可破解。”

“你如何得知自己是棋子?也许我们什么都不是呢?”赵娴奇怪地问道。

“若非棋子,如何走不出这棋局?”

赵娴见殷仁将眉越蹙越紧,恨不能将这棋局看透,忽地想起自己在后世看过的一本书,她灵机一动脱口说道:“眼前之局不是真的,我们见到的也未必是真实存zài

的,假若我们将眼闭上,依心所行,不知能否走出去?”

殷仁闻得赵娴之话,细细琢磨一番,霎时眼神亮了起来,说道:“不错!你我将眼闭上,你拉紧我手,无论何事皆不可放开。”

赵娴点点头,依言将双眼闭上,本被殷仁拉住的右手亦反握住殷仁左手,殷仁心中立时被喜悦充塞,于他来说,这是赵娴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放心将生死安危交于他,是否表明……,想到此,殷仁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见赵娴已然将眼阖上,殷仁深吸口气,眼神越过黑白棋格,投向未知的前方,那处一片迷蒙,他不再多望,也将双眼闭上,身子凭着感觉转向了退进来的地方,双脚依着本能向前移动起来。

阵外江上,半大少年听到赵允升不容置疑的口气,全然不敢多问一句,忙低头答yīng

,甚至连抬眼的动作亦不敢做,只是闷头将小船再次掉了个方向,用力划了起来。

赵允升见这少年如此识机,亦默默打量了他一番,暗道刘三客果然办事牢靠,心中想着那修竹坞,却再无其余心思,只撩起衣裳下摆,盘腿坐了下来。

小船渐渐离开岸边,允升转头又望了望崖上小楼,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芒,抿紧双唇,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船上的另一根船桨,想了片刻后,伸手拿过那根船桨,帮忙划了起来,小船立时又加快几分。

少年划船绕着那山转了半个圈,最终在一处地方停下,允升随即停下划桨的动作,借发白的月色向前望去,只见那处江水暗礁颇多,小船若想进去却需高超的划船技艺,允升也不催他,只是目测小船进去的可行度。

半大少年仔细打量那处暗礁,发xiàn

眼前的暗礁分布与记忆中的无大偏差,自己点了点头,收回了一只浆,双手紧紧握住另一只船桨,将坐姿调整了一下后,动作迅速地左划几下,右划几下,小船瞬间如长了眼睛一般,自如地穿梭在暗礁、乱石密布的江水中,看似轻松的少年,神情异常严肃,额角却早已汗珠密布。

小船穿过暗礁,渐渐靠近了一座山的山壁,少年松了口气,满yì

一笑,那山的山壁有部分没在江水之中,少年划到水下有山脚的地方,再次停了下来,拿起船上靠船舷的一根长长撑杆,将其竖起来,估摸了下距离后,用力插了下去。

赵允升一直注意着少年的动作,见他插入撑杆,也顺着往江水中望去,见无甚特别之处,心中奇怪,抬头又向前方望去,忽然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水音,他循声低头望去,却原来是水下那块石头朝边上挪动了半米。

少年抬手抹了把汗,转向允升,说道:“公子可会泅水?”见赵允升点了点头,又说道:“那我们便下去,公子可要跟紧小的。”

说罢又拿出两身水靠,将其中一件较大的递给允升,自己背对允升,迅速脱去衣衫,将那件稍小的穿到身上,转头见赵允升也已换好,说道:“我先下,公子随后跟来。”

二人顺着船的边沿滑了下去,闭气向着水下那处石头挪开的方向潜去,那处石头边沿已然出现了一个能容下单人游过去的大口,赵允升随着那少年挤进了那处地方。

那少年显然水性极好,在水底飞快的游了起来,身如飞鱼般在前方带路,而赵允升凭借一身功力在那少年身后紧紧跟随,少年游不多时便在水中打了个手势,然后将腿向上蹬了几蹬,身子便出现在水面之上,赵允升也不敢耽搁,跟着上去。

水声哗然,二人已然浮在了水面之上,赵允升抹了把脸上的水,却发xiàn

他们已置身于山内,再游几下,二人上得一片小小的沙滩,沙滩前方又有一个狭长通道,通道前面立着一块大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修竹坞!”

赵允升双眼一亮,悄声问道:“可是要穿过那处山间通道?”

少年狠狠盯着那处地方久久凝视,仿佛被勾起了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忽听允升问话,忙点点头道:“正是那里。”

赵允升笑道:“还不前面带路?”

少年面露苦色,牙齿紧咬下唇,趴于地上侧耳倾听片刻,终是立了起来,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赵允升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过刻有修竹坞字样的石块,走进了那处颇黑的通道,再行片刻后,少年停下脚步,长舒了口气,赵允升明白已到地方,他方才一路走来已渐渐适应黑暗,也不多问,只将眼睛四处张望,扫到前方时,却忽地倒吸一口气,忍不住以右手按住自己“咚咚”跳动的心脏。

第181章 搅浑池水好摸鱼

天上月亮越发淡了,这预示着再有不久天便要亮了。崖上小楼内的李处和本已在将到二楼之处停住,正被楼上毫无顾忌的声音弄的上下不得,忽听得二楼传来了婉转压抑之声。

李处和面色顿变,因为他听出那声音正是帮主身边男宠风公子所发出来的,而他先前在岸边迎接帮主时,见到的分明又是另一人,那人呢?

李处和想到此处,不再耽搁,也不管帮主正在行所谓快乐之事,迈开脚步向楼上跑去。

二楼正中挂着纱幔的大床上,此刻一片狼藉,而地上东一处西一处的衣裳碎片掺杂在一起,早分不出是从哪件衣服上撕下来的。

床上的阿风头发凌乱,被帮主压在身下,面色哀哀地强忍着身下传来的刺痛,时不时地又婉转哀求几声,恳求帮主对他有怜惜之心。

李处和冲上二楼后,见帮主并未因脚步声而抬头看他,只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地反复挺进,李处和心知不妙,大喊道:“帮主!”

而赵允进恍若未闻,甚至连眼角都未动一下,只管身子上下起伏,做着重复的动作,而眼中却空洞无物。

李处和见帮主模样,已然猜到他定是被人下了****,此时自己亦不敢贸然上前制住帮主,沉思片刻后,转身又奔下楼来到了楼外,才发xiàn

楼前本来站着的刘三客早不知去了何处。

李处和此时无暇顾及他事,平日里一直跟随帮主的那几个侍卫不见人影,照理说帮主拉响了示警之铃,帮内几位堂主早该带着帮内人来此候命,而直至现在仍未见到一人,李处和越发觉得怪异。

他从身上再次摸出一样东西,想也不想便对着夜空拉了一下,又是一簇烟花冲天而去,片刻后一条人影飞快地来到他面前,那人身形瘦削,长相极丑,神情却傲慢无比。

李处和见他到来,大喜道:“前辈来得正好,帮主遭人暗算,还请前辈出手相救。”说罢拱手长施一礼。

那人神情冷漠,说道:“老夫帮你救下你们帮主,你便还有两次机会,可要仔细着点用。”

李处和点头道:“多谢前辈相助!如今帮中之人迟迟未来,处和怕他们中了他人诡计,需……”

那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要去便去,何来如此罗嗦,老夫既答yīng

帮你救下那小子,自会护他到你来交给你才算完事。”

李处和心中略感安心,以手指指小楼说道:“帮主在二楼,他……”,说到此处他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终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再次拱手恭敬道:劳烦前辈了!”,随后转身掠下石阶,向着山谷飞奔而去。

那人见李处和飞快离去,猜想定是帮内发生了极为要紧之事,方才李处和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觉得奇怪,只一转念又想到,今日若是能一举完成三件事情,他便能早些离去,思及此处,心中倒有些开心。

那人抬起一脚,方要进楼,却又停了下来,眼神越过铁索桥,盯着那乱石怪树之处,片刻后又收回视线,一脸若有所思之状,想到蛟龙帮之事于己无关,他亦懒得插手这些小辈之事,脸上又恢复傲慢之态,不紧不慢地踱进了楼内。

李处和心内焦急,身形亦飞快而行,只是直至山谷狭长山路前,仍未见到帮内半个人影,他心头渐渐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转身再望悬崖前那片普通之极的屋子,那是帮主议事之处,原本此时那屋内应该灯烛皆亮,灯火通明的,堂主与几位帮主也早该先行在那处等候,而现下那屋内却依旧寂静黑暗,李处和面色不由阴沉下来,转回身子,再次发力向着谷内奔去。

连接山前帮众营地与山后帮中议事处的谷内狭长山路上寂然无声,一眼望去山谷那头也无人出现,李处和再抬眼看向右侧林间,发xiàn

那处地方猫头鹰咕咕叫声尤其响亮,似乎不止一只,他停下脚步,额上纹路越蹙越深,心中产生了隐约的怀疑。

不待他多想,远处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又有声如洪钟般的惊喜叫声响起:“三帮主!”

李处和回过神时,发xiàn

自己已然走到了山路中间,山谷那头出现了一队人,身材魁梧的领头之人正是自己亲手提拔的心腹周义。

“周义,帮中发生何事,为何示警之铃响了许久,却仍不见几位堂主和你等手下之人前来?”李处和厉声问道。

“三帮主,帮中营地有人滋事,又有四帮主前来阻拦,是以……”

“三客?”李处和冷笑,心道刘三客果真有问题,又问道:“帮中何人滋事?”

“帮中有人夜里聚众赌博,被属下捉住,属下让他们自去领罚,谁知其中有人蓄谋,不知何时聚齐了一干人等,在律堂之外刻意生事。”

李处和闻言,面色一正:“周义,你持我令牌前去几位堂主处传信,将重yào

人等召集至议事堂,告sù

他们,从此时起,一切只依我吩咐行事。”停了片刻,又冷笑道:“那众闹事之人,拿下后……格杀勿论!”

“属下这就去。”

“慢着。”李处和又叫住转身欲离开的周义,眼中凌厉之光闪过,说道:“你着人将帮中一直养着的那十几头犬带出来。”

“那四帮主……?”

“若再见此人,将他拿下……缚来见我。”

“是!”

李处和又招过几人,遥遥指着猫头鹰所在那处,说道:“你们几人去那处搜搜,看是否有异状。”

外间混乱之时,阵中殷仁却双目微阖,拉住同样紧闭双眼的赵娴,先是一步一步挪动脚步,片刻后便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当他踩到脚下大片石子后,倏地睁开双眼,长舒口气,对赵娴说道:“到了!”

赵娴依言张开眼睛,看到眼前之景时,知dào

他们已出得那阵,忍不住暗呼一声侥幸,只是再望那座怪山时,心又微微沉了下去。

那山……,赵娴从心底长叹一口气,想她与殷仁千辛万苦混进岛上,又费尽心思潜了进来,折腾一夜,却仍未进到蛟龙帮最为秘密、最为重yào

之处,暗道蛟龙帮当真如龙潭虎穴,一旦进来,便是重重险阻。

殷仁抬头望向天空,松开了先前一直握住赵娴的那只手,脸色越发凝重,悄声说道:“天色将明,我们速速过去查探。”

“好!”

第182章 保命比死更重要

前有怪山,后有乱石,赵娴二人立于两处之间仰头望去,他们曾在对岸见过这山,那时虽有月亮轻照,但黑夜仍如一块暗色轻纱般笼罩着这座山,让人无法看清,充其量只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是一座山而已。

而今走近那座赵娴从心底里认为的怪山后,月亮被渐欲发白的天色衬得越发黯淡,前方虽然看上去还是不够清晰,但已然显出了大致的轮廓。

赵娴抬头细细打量那座山,直至后脖颈发酸才收回了视线,她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为何会觉得那是座怪山。因为那山的模糊样子,像及了一个动物,一个海里的动物,一只能活很长时间的海里的动物,一只半浮在水中的大海龟!

这只类似海龟的山,头斜对他们的方向,尾部朝向后面的江水,前足踏在沙石地上,后脚踩进了江水之中。

山背微圆而高耸,正如海龟后背突起的龟壳,在半明的夜色中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奇异之感,使得赵娴只看一眼后,便能直觉那个如龟壳的山中是空的,她侧头看了看,在将明的天色中,殷仁面色肃然,沉默时一反先前轻松的表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猜想殷仁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现下阶段,无论是发xiàn

或者不发xiàn

那山的秘密,他们都毫无退路,只能继xù

前进,直至最后一步。

真zhèng

来到了山脚下,赵娴才发xiàn

这山便真是山,光滑的山壁毫无蹊跷,也未能发xiàn

所谓的开启机关,二人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忧虑,那山……假若是空的,他们该……从何处而入?

赵娴于机关之术并算不精通,而殷仁虽然涉猎广泛,其实并无太多实jì

经验,若要认真说起来,也仅仅比赵娴好上几分而已,如若遇到精妙之极的机关,二人却当真是手足无措了。

此时此地,赵娴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阿颜,想当年阿颜学艺时除了醉心于剑术之外,对机关术也甚为沉迷,也只有阿颜此种专注之人,方能在某方面有所成就。

若是阿颜在……,或许能看出些许门道,赵娴暗中叹息了一声,明媚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她想起阿颜至今躺在床上未能清醒,忍不住恨意涌上心头,眼中那层哀伤又瞬间被压抑的怒火所取代,她再一次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也绝不会让仇人好过,若是不能亲手将他覆灭,也必让他品尝失去希望时候的生不如死或者痛不欲生。

赵娴深吸口气,平息了下心情,重新将视线回到了眼前的山脚,试图找出哪怕是一点点的破绽。

赵娴和殷仁自从进蛟龙帮起,连过数关一路而来,其中有精准的安排,但也或多或少有着运气的成分,然而前进的脚步却在此时此刻被阻在了最后这座山前。

赵娴暗想,运气果然不可能一直笼罩着她们,眼见夜色一点点褪去,天边那朵朵白云慢慢现出身影,她秀美拧了起来,轻声对殷仁说道:“若是天亮后我们仍在这处,只怕过不久便会被人发xiàn

,一旦蛟龙帮派出人手捉拿我们,我们二人逃出的机会必是……。”

殷仁明白赵娴意思,他面色肃然,指着那山边上的江水说道:“若是再过一刻钟后,我们仍未能进去,便只得进入那处江水设法泅出去再做打算。”

赵娴顺着殷仁手指处望去,那座形如海龟的山边是漫漫的江水,而江水之中隐隐可见的是伸出水面的明礁和看不甚明的暗礁。

“届时也只得如此了!”赵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只觉得哪怕冒险泅水也比面临大批蛟龙帮众的围剿更为安全。

想她和殷仁混入无名岛,潜入蛟龙帮,本是为了探路,目的是回去后带同大宋军队前来剿灭蛟龙帮,从不曾想过艺高人胆大以二人之力单挑蛟龙帮数千帮众,最后葬身于众人的拳脚之下。

赵娴从来都觉得,无论何时,保全性命才是至为重yào

之事的,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绝不会热血到展臂高呼:“死何足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不希望看到人死,更不希望自己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失去性命,如同她不愿受人摆布,失去自由一般。

他们经lì

过之前不小心掉入悬崖下通道之事,那通道的出口是在岸边的观潮石下,直至他们出得那出口,转身再望观潮石,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可见如今他们单以眼去观察眼前的山脚,未必能看出什么。

然而赵娴能肯定机关必是在外面,不然帮内之人如何进去?

她人站在形如龟脚的山脚之下,所谓的山脚也有数丈之高,赵娴想了片刻,仍旧不想放qì

每一点时间,最终她一个提气纵身飞掠而上,来到了龟脚的脚背。

那脚背很宽,上面只长着稀稀疏疏的几棵小树,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刻意栽种,她上前依次用手摇了摇那几棵树,却失望地发xiàn

那树并不是什么机关。

赵娴在海龟脚背上走了一个来回,也不曾发xiàn

任何有用的东西,再算时辰,大概有一刻钟了,想到殷仁说过的话,忙又跑回原处。

向下望去,殷仁已在打手势示意她下去,她点头表示明了,再次回身扫视,只得叹气摇头,将视线回转到自己的脚尖处,心中不再抱任何希望,飞身掠了下去。

殷仁向后退开几步,静静地等待赵娴落地,他望着高处如飞燕般轻盈而下的赵娴,隔着数丈高,他依然能看清赵娴面上纠结的修长眉毛。殷仁也微微叹了口气,想到今日或许只能无功离去,只是他心志颇坚,并不会为此次的失利而气馁。

望着越来越近的赵娴,殷仁已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蓦地,他眉头跳了一跳,因为他看到,赵娴落下一大半时,又一个拧身倒跃了上去。

片刻后,殷仁望着重新立于海龟脚背上的赵娴,后者面上带着欣喜的神色,先前蹙着的眉头早已展开,她在上面比划着奇怪的手势,殷仁盯着那手势看了看,须臾后,眉头也舒展开来。

殷仁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手势,可是,他却分明是看懂了,那个手势代表的含义是……!想到此,他忍不住展开温和的笑容,冲着赵娴也比了个手势。

前有怪山,后有乱石,赵娴二人立于两处之间仰头望去,他们曾在对岸见过这山,那时虽有月亮轻照,但黑夜仍如一块暗色轻纱般笼罩着这座山,让人无法看清,充其量只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是一座山而已。

而今走近那座赵娴从心底里认为的怪山后,月亮被渐欲发白的天色衬得越发黯淡,前方虽然看上去还是不够清晰,但已然显出了大致的轮廓。

赵娴抬头细细打量那座山,直至后脖颈发酸才收回了视线,她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为何会觉得那是座怪山。因为那山的模糊样子,像及了一个动物,一个海里的动物,一只能活很长时间的海里的动物,一只半浮在水中的大海龟!

这只类似海龟的山,头斜对他们的方向,尾部朝向后面的江水,前足踏在沙石地上,后脚踩进了江水之中。

山背微圆而高耸,正如海龟后背突起的龟壳,在半明的夜色中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奇异之感,使得赵娴只看一眼后,便能直觉那个如龟壳的山中是空的,她侧头看了看,在将明的天色中,殷仁面色肃然,沉默时一反先前轻松的表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猜想殷仁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现下阶段,无论是发xiàn

或者不发xiàn

那山的秘密,他们都毫无退路,只能继xù

前进,直至最后一步。

真zhèng

来到了山脚下,赵娴才发xiàn

这山便真是山,光滑的山壁毫无蹊跷,也未能发xiàn

所谓的开启机关,二人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忧虑,那山……假若是空的,他们该……从何处而入?

赵娴于机关之术并算不精通,而殷仁虽然涉猎广泛,其实并无太多实jì

经验,若要认真说起来,也仅仅比赵娴好上几分而已,如若遇到精妙之极的机关,二人却当真是手足无措了。

此时此地,赵娴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阿颜,想当年阿颜学艺时除了醉心于剑术之外,对机关术也甚为沉迷,也只有阿颜此种专注之人,方能在某方面有所成就。

若是阿颜在……,或许能看出些许门道,赵娴暗中叹息了一声,明媚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她想起阿颜至今躺在床上未能清醒,忍不住恨意涌上心头,眼中那层哀伤又瞬间被压抑的怒火所取代,她再一次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也绝不会让仇人好过,若是不能亲手将他覆灭,也必让他品尝失去希望时候的生不如死或者痛不欲生。

赵娴深吸口气,平息了下心情,重新将视线回到了眼前的山脚,试图找出哪怕是一点点的破绽。

赵娴和殷仁自从进蛟龙帮起,连过数关一路而来,其中有精准的安排,但也或多或少有着运气的成分,然而前进的脚步却在此时此刻被阻在了最后这座山前。

赵娴暗想,运气果然不可能一直笼罩着她们,眼见夜色一点点褪去,天边那朵朵白云慢慢现出身影,她秀美拧了起来,轻声对殷仁说道:“若是天亮后我们仍在这处,只怕过不久便会被人发xiàn

,一旦蛟龙帮派出人手捉拿我们,我们二人逃出的机会必是……。”

殷仁明白赵娴意思,他面色肃然,指着那山边上的江水说道:“若是再过一刻钟后,我们仍未能进去,便只得进入那处江水设法泅出去再做打算。”

赵娴顺着殷仁手指处望去,那座形如海龟的山边是漫漫的江水,而江水之中隐隐可见的是伸出水面的明礁和看不甚明的暗礁。

“届时也只得如此了!”赵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只觉得哪怕冒险泅水也比面临大批蛟龙帮众的围剿更为安全。

想她和殷仁混入无名岛,潜入蛟龙帮,本是为了探路,目的是回去后带同大宋军队前来剿灭蛟龙帮,从不曾想过艺高人胆大以二人之力单挑蛟龙帮数千帮众,最后葬身于众人的拳脚之下。

赵娴从来都觉得,无论何时,保全性命才是至为重yào

之事的,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绝不会热血到展臂高呼:“死何足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不希望看到人死,更不希望自己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失去性命,如同她不愿受人摆布,失去自由一般。

他们经lì

过之前不小心掉入悬崖下通道之事,那通道的出口是在岸边的观潮石下,直至他们出得那出口,转身再望观潮石,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可见如今他们单以眼去观察眼前的山脚,未必能看出什么。

然而赵娴能肯定机关必是在外面,不然帮内之人如何进去?

她人站在形如龟脚的山脚之下,所谓的山脚也有数丈之高,赵娴想了片刻,仍旧不想放qì

每一点时间,最终她一个提气纵身飞掠而上,来到了龟脚的脚背。

那脚背很宽,上面只长着稀稀疏疏的几棵小树,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刻意栽种,她上前依次用手摇了摇那几棵树,却失望地发xiàn

那树并不是什么机关。

赵娴在海龟脚背上走了一个来回,也不曾发xiàn

任何有用的东西,再算时辰,大概有一刻钟了,想到殷仁说过的话,忙又跑回原处。

向下望去,殷仁已在打手势示意她下去,她点头表示明了,再次回身扫视,只得叹气摇头,将视线回转到自己的脚尖处,心中不再抱任何希望,飞身掠了下去。

殷仁向后退开几步,静静地等待赵娴落地,他望着高处如飞燕般轻盈而下的赵娴,隔着数丈高,他依然能看清赵娴面上纠结的修长眉毛。殷仁也微微叹了口气,想到今日或许只能无功离去,只是他心志颇坚,并不会为此次的失利而气馁。

望着越来越近的赵娴,殷仁已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蓦地,他眉头跳了一跳,因为他看到,赵娴落下一大半时,又一个拧身倒跃了上去。

片刻后,殷仁望着重新立于海龟脚背上的赵娴,后者面上带着欣喜的神色,先前蹙着的眉头早已展开,她在上面比划着奇怪的手势,殷仁盯着那手势看了看,须臾后,眉头也舒展开来。

殷仁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手势,可是,他却分明是看懂了,那个手势代表的含义是……!想到此,他忍不住展开温和的笑容,冲着赵娴也比了个手势。

前有怪山,后有乱石,赵娴二人立于两处之间仰头望去,他们曾在对岸见过这山,那时虽有月亮轻照,但黑夜仍如一块暗色轻纱般笼罩着这座山,让人无法看清,充其量只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是一座山而已。

而今走近那座赵娴从心底里认为的怪山后,月亮被渐欲发白的天色衬得越发黯淡,前方虽然看上去还是不够清晰,但已然显出了大致的轮廓。

赵娴抬头细细打量那座山,直至后脖颈发酸才收回了视线,她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为何会觉得那是座怪山。因为那山的模糊样子,像及了一个动物,一个海里的动物,一只能活很长时间的海里的动物,一只半浮在水中的大海龟!

这只类似海龟的山,头斜对他们的方向,尾部朝向后面的江水,前足踏在沙石地上,后脚踩进了江水之中。

山背微圆而高耸,正如海龟后背突起的龟壳,在半明的夜色中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奇异之感,使得赵娴只看一眼后,便能直觉那个如龟壳的山中是空的,她侧头看了看,在将明的天色中,殷仁面色肃然,沉默时一反先前轻松的表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猜想殷仁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现下阶段,无论是发xiàn

或者不发xiàn

那山的秘密,他们都毫无退路,只能继xù

前进,直至最后一步。

真zhèng

来到了山脚下,赵娴才发xiàn

这山便真是山,光滑的山壁毫无蹊跷,也未能发xiàn

所谓的开启机关,二人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忧虑,那山……假若是空的,他们该……从何处而入?

赵娴于机关之术并算不精通,而殷仁虽然涉猎广泛,其实并无太多实jì

经验,若要认真说起来,也仅仅比赵娴好上几分而已,如若遇到精妙之极的机关,二人却当真是手足无措了。

此时此地,赵娴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阿颜,想当年阿颜学艺时除了醉心于剑术之外,对机关术也甚为沉迷,也只有阿颜此种专注之人,方能在某方面有所成就。

若是阿颜在……,或许能看出些许门道,赵娴暗中叹息了一声,明媚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她想起阿颜至今躺在床上未能清醒,忍不住恨意涌上心头,眼中那层哀伤又瞬间被压抑的怒火所取代,她再一次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也绝不会让仇人好过,若是不能亲手将他覆灭,也必让他品尝失去希望时候的生不如死或者痛不欲生。

赵娴深吸口气,平息了下心情,重新将视线回到了眼前的山脚,试图找出哪怕是一点点的破绽。

赵娴和殷仁自从进蛟龙帮起,连过数关一路而来,其中有精准的安排,但也或多或少有着运气的成分,然而前进的脚步却在此时此刻被阻在了最后这座山前。

赵娴暗想,运气果然不可能一直笼罩着她们,眼见夜色一点点褪去,天边那朵朵白云慢慢现出身影,她秀美拧了起来,轻声对殷仁说道:“若是天亮后我们仍在这处,只怕过不久便会被人发xiàn

,一旦蛟龙帮派出人手捉拿我们,我们二人逃出的机会必是……。”

殷仁明白赵娴意思,他面色肃然,指着那山边上的江水说道:“若是再过一刻钟后,我们仍未能进去,便只得进入那处江水设法泅出去再做打算。”

赵娴顺着殷仁手指处望去,那座形如海龟的山边是漫漫的江水,而江水之中隐隐可见的是伸出水面的明礁和看不甚明的暗礁。

“届时也只得如此了!”赵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只觉得哪怕冒险泅水也比面临大批蛟龙帮众的围剿更为安全。

想她和殷仁混入无名岛,潜入蛟龙帮,本是为了探路,目的是回去后带同大宋军队前来剿灭蛟龙帮,从不曾想过艺高人胆大以二人之力单挑蛟龙帮数千帮众,最后葬身于众人的拳脚之下。

赵娴从来都觉得,无论何时,保全性命才是至为重yào

之事的,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绝不会热血到展臂高呼:“死何足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不希望看到人死,更不希望自己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失去性命,如同她不愿受人摆布,失去自由一般。

他们经lì

过之前不小心掉入悬崖下通道之事,那通道的出口是在岸边的观潮石下,直至他们出得那出口,转身再望观潮石,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可见如今他们单以眼去观察眼前的山脚,未必能看出什么。

然而赵娴能肯定机关必是在外面,不然帮内之人如何进去?

她人站在形如龟脚的山脚之下,所谓的山脚也有数丈之高,赵娴想了片刻,仍旧不想放qì

每一点时间,最终她一个提气纵身飞掠而上,来到了龟脚的脚背。

那脚背很宽,上面只长着稀稀疏疏的几棵小树,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刻意栽种,她上前依次用手摇了摇那几棵树,却失望地发xiàn

那树并不是什么机关。

赵娴在海龟脚背上走了一个来回,也不曾发xiàn

任何有用的东西,再算时辰,大概有一刻钟了,想到殷仁说过的话,忙又跑回原处。

向下望去,殷仁已在打手势示意她下去,她点头表示明了,再次回身扫视,只得叹气摇头,将视线回转到自己的脚尖处,心中不再抱任何希望,飞身掠了下去。

殷仁向后退开几步,静静地等待赵娴落地,他望着高处如飞燕般轻盈而下的赵娴,隔着数丈高,他依然能看清赵娴面上纠结的修长眉毛。殷仁也微微叹了口气,想到今日或许只能无功离去,只是他心志颇坚,并不会为此次的失利而气馁。

望着越来越近的赵娴,殷仁已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蓦地,他眉头跳了一跳,因为他看到,赵娴落下一大半时,又一个拧身倒跃了上去。

片刻后,殷仁望着重新立于海龟脚背上的赵娴,后者面上带着欣喜的神色,先前蹙着的眉头早已展开,她在上面比划着奇怪的手势,殷仁盯着那手势看了看,须臾后,眉头也舒展开来。

殷仁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手势,可是,他却分明是看懂了,那个手势代表的含义是……!想到此,他忍不住展开温和的笑容,冲着赵娴也比了个手势。

第183章 默契是一种感觉

月亮已经缓缓隐没,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赵娴站在那山仿若龟脚的脚背上向下望去,半响后,她长舒一口在胸中憋了许久的压抑之气,好kàn

的秀眉不再蹙起,而是慢慢地展开。

赵娴对着下面的殷仁做了几个只有自己才懂的手势,殷仁在下面侧头看了片刻,温和而宠溺地笑了,然后也飞快地比了简洁明了的手势后,向后飞退。

赵娴站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殷仁的动作,知dào

聪明如他,必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忍不住向两边微翘。

殷仁一直退到了先前乱石怪树阵的出口处方停了下来,此时再看站在远处的赵娴,赵娴的五官仿佛隐在渺然的淡纱下,隔着一段距离看的并不分明,只是即使闭着眼,殷仁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赵娴的面部轮廓。

而此刻的殷仁仿佛看到了赵娴微扬的嘴角,分明感受到了她沉闷一晚后的刹那放松。

殷仁凝视远处的赵娴,她明显瘦削的身体在宽大而暗沉的山的映衬下显得孤单无助,仿佛下一瞬便会被吞没,可是她那么随意地立着,坚毅倔强的气息却无处不在,殷仁忽觉心中有些微微的刺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赵娴。

他垂下眼眸,敛去所有情绪,再抬眼时,依旧平静无波。殷仁盯住前方地面,足尖用力在地上一点,身体瞬间跃起,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落回原地。

殷仁终于明白先前赵娴在下落时又倒跃回去的原因了,她显然不是看见光滑完整的石壁忽现裂缝,也不是发xiàn

何处突显机关,而是看到了那条路。

殷仁再度对着赵娴遥遥点了点头,开始沿着见到的那条路重新向山走去,他脚步走的不再是直线,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线路走了过去。

殷仁此刻走的很小心,然而半刻钟甚至更少的时间,他依然走到了山前,赵娴默不作声盯着下面,直至殷仁走近,那一刻她双眼不眨摒住呼吸静候,能否通过那条路开启进山之门,她仅仅是猜测,并无十足把握,若是所猜有误,那么她和殷仁只能选择泅水离去。

赵娴小腿紧绷,随时做出跃下的准bèi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因抿紧的双唇而不小心泄露了蓄势待发的紧迫。

当弯月的最后一角也隐去后,笼罩天际的暗纱已被撕开。

“天快亮了!”赵娴心中暗道,闪闪的眼神重新回到下方,蓦地,她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她很想揉揉双眼,却不经意将眼睁的更大。

几息后,她吐出一口浊气,乳燕投林般轻巧落于殷仁身旁。

殷仁侧头望她,毫不掩赞许之色,神情中带着欣赏、爱慕以及别的更为深层的感觉。

先前毫无痕迹的山壁忽地动了,本来如一整只龟脚的山出现了一只脚趾,悄然上升的脚指甲恰如一扇上下移动的门,那山门毫无声响升到一人高时停住了,露出仅能容一人进出的口。二人望着天上将现的晨曦,不再犹豫,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进去后又是一个细长通道,通道地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灯,照得通道既不明亮,又恰恰能看到前行之路。赵娴跟在殷仁身后走进去不远,再回头时,只见那门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

点着灯烛的通道并不长,赵娴他们费不多时便走到了头,通道尽头是一个拐角,拐角之外又是什么,二人全不知数,心中更是无底,

赵娴右手伸向腰际,那里别着一把匕首,在危险时刻,只有匕首能让她略感安心,只是这个摸腰动作不知何时竟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

赵娴将右手扶在匕首上,以便随时能拔出兵器进行攻击或者自卫,虽然她的武艺稀松平常,一旦遇到高手犹如儿童般无力,但对付一两个寻常男子倒也绰绰有余,不!全力施为或许能对付十几个略通武艺的壮汉。再不济,她逃跑的本事也是很可以的,至少她不是扯人后腿的那位,赵娴边走边安慰自己。

殷仁走到将要转弯之处时,脚步停了下来,右手只一动,一把匕首便出现在他手中,他左手背在身后,轻轻竖起了三根手指。

赵娴在心中随着那一根根放下的手指默默数着:“三、二……”,当殷仁最后一根手指也放下来,随之握成了拳头时,赵娴飞快地拔出腰侧匕首。

殷仁一个侧身转过拐角,左手握拳护在胸口,右手手腕抖动,瞬间匕首翻飞刺了出去,赵娴跟在他身后也转出了拐角,只是她手持匕首不为进攻,只为护住殷仁后背。

拐角外,三支长矛同时刺了过来,二人均未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长矛,照理说在山洞这种狭窄的地方,用长矛可说是自找麻烦,只是当他们用余光扫视之后,才明白为何会有长矛出现。

殷仁收回匕首,左手牵住赵娴腾空跃起,三支长矛同时刺空,二人脚尖轻点长矛构陷的矛网,稍一用力,已飞离这三人。

三人见偷袭未成功,矛头一转又一先一后向二人刺来,殷仁将赵娴带至一边,身子一侧,避过第一支刺来的长矛,右手顺着长矛刺出的方向往前一带,左手在那人手肘处一托一拍,那支长矛转手便被殷仁夺了下来。

殷仁将夺下的长矛转了个方向,矛尖如毒蛇吐出的蛇信一般,对着那人喉部刺了过去,只一个转眼,那人便捂住流血不止的喉咙,尚来不及发声便倒在地上。

另外二人见殷仁动作一气呵成,出手干净利落,被吓得呆了一呆,殷仁顺势将手中之矛向前递去。而赵娴亦不是傻呆呆地立于一旁,她早就看清了形势,身子跃起,在半空中探出匕首向另一人刺去。

那人骇了一跳,忙将长矛举起格挡前刺的匕首,赵娴早知他会如此,身子再度拔高,从那人头顶跃过,不待那人反应过来,她早已一个转身,将匕首刺进那人后背心,心中却暗叹一声,自己始终无法对人痛下杀手、割人喉部,然后一刀将人毙命。

殷仁动作飞快的将第二个人解决后,对着被赵娴攻击的人喉间又是一矛。

不过一眨眼,三人便被赵娴和殷仁轻松解决,殷仁将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倒地之人的衣服上擦拭一番后,抬头打量这宽阔到能随意使用长兵器的地方,耳畔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月亮已经缓缓隐没,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赵娴站在那山仿若龟脚的脚背上向下望去,半响后,她长舒一口在胸中憋了许久的压抑之气,好kàn

的秀眉不再蹙起,而是慢慢地展开。

赵娴对着下面的殷仁做了几个只有自己才懂的手势,殷仁在下面侧头看了片刻,温和而宠溺地笑了,然后也飞快地比了简洁明了的手势后,向后飞退。

赵娴站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殷仁的动作,知dào

聪明如他,必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忍不住向两边微翘。

殷仁一直退到了先前乱石怪树阵的出口处方停了下来,此时再看站在远处的赵娴,赵娴的五官仿佛隐在渺然的淡纱下,隔着一段距离看的并不分明,只是即使闭着眼,殷仁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赵娴的面部轮廓。

而此刻的殷仁仿佛看到了赵娴微扬的嘴角,分明感受到了她沉闷一晚后的刹那放松。

殷仁凝视远处的赵娴,她明显瘦削的身体在宽大而暗沉的山的映衬下显得孤单无助,仿佛下一瞬便会被吞没,可是她那么随意地立着,坚毅倔强的气息却无处不在,殷仁忽觉心中有些微微的刺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赵娴。

他垂下眼眸,敛去所有情绪,再抬眼时,依旧平静无波。殷仁盯住前方地面,足尖用力在地上一点,身体瞬间跃起,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落回原地。

殷仁终于明白先前赵娴在下落时又倒跃回去的原因了,她显然不是看见光滑完整的石壁忽现裂缝,也不是发xiàn

何处突显机关,而是看到了那条路。

殷仁再度对着赵娴遥遥点了点头,开始沿着见到的那条路重新向山走去,他脚步走的不再是直线,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线路走了过去。

殷仁此刻走的很小心,然而半刻钟甚至更少的时间,他依然走到了山前,赵娴默不作声盯着下面,直至殷仁走近,那一刻她双眼不眨摒住呼吸静候,能否通过那条路开启进山之门,她仅仅是猜测,并无十足把握,若是所猜有误,那么她和殷仁只能选择泅水离去。

赵娴小腿紧绷,随时做出跃下的准bèi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因抿紧的双唇而不小心泄露了蓄势待发的紧迫。

当弯月的最后一角也隐去后,笼罩天际的暗纱已被撕开。

“天快亮了!”赵娴心中暗道,闪闪的眼神重新回到下方,蓦地,她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她很想揉揉双眼,却不经意将眼睁的更大。

几息后,她吐出一口浊气,乳燕投林般轻巧落于殷仁身旁。

殷仁侧头望她,毫不掩赞许之色,神情中带着欣赏、爱慕以及别的更为深层的感觉。

先前毫无痕迹的山壁忽地动了,本来如一整只龟脚的山出现了一只脚趾,悄然上升的脚指甲恰如一扇上下移动的门,那山门毫无声响升到一人高时停住了,露出仅能容一人进出的口。二人望着天上将现的晨曦,不再犹豫,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进去后又是一个细长通道,通道地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灯,照得通道既不明亮,又恰恰能看到前行之路。赵娴跟在殷仁身后走进去不远,再回头时,只见那门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

点着灯烛的通道并不长,赵娴他们费不多时便走到了头,通道尽头是一个拐角,拐角之外又是什么,二人全不知数,心中更是无底,

赵娴右手伸向腰际,那里别着一把匕首,在危险时刻,只有匕首能让她略感安心,只是这个摸腰动作不知何时竟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

赵娴将右手扶在匕首上,以便随时能拔出兵器进行攻击或者自卫,虽然她的武艺稀松平常,一旦遇到高手犹如儿童般无力,但对付一两个寻常男子倒也绰绰有余,不!全力施为或许能对付十几个略通武艺的壮汉。再不济,她逃跑的本事也是很可以的,至少她不是扯人后腿的那位,赵娴边走边安慰自己。

殷仁走到将要转弯之处时,脚步停了下来,右手只一动,一把匕首便出现在他手中,他左手背在身后,轻轻竖起了三根手指。

赵娴在心中随着那一根根放下的手指默默数着:“三、二……”,当殷仁最后一根手指也放下来,随之握成了拳头时,赵娴飞快地拔出腰侧匕首。

殷仁一个侧身转过拐角,左手握拳护在胸口,右手手腕抖动,瞬间匕首翻飞刺了出去,赵娴跟在他身后也转出了拐角,只是她手持匕首不为进攻,只为护住殷仁后背。

拐角外,三支长矛同时刺了过来,二人均未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长矛,照理说在山洞这种狭窄的地方,用长矛可说是自找麻烦,只是当他们用余光扫视之后,才明白为何会有长矛出现。

殷仁收回匕首,左手牵住赵娴腾空跃起,三支长矛同时刺空,二人脚尖轻点长矛构陷的矛网,稍一用力,已飞离这三人。

三人见偷袭未成功,矛头一转又一先一后向二人刺来,殷仁将赵娴带至一边,身子一侧,避过第一支刺来的长矛,右手顺着长矛刺出的方向往前一带,左手在那人手肘处一托一拍,那支长矛转手便被殷仁夺了下来。

殷仁将夺下的长矛转了个方向,矛尖如毒蛇吐出的蛇信一般,对着那人喉部刺了过去,只一个转眼,那人便捂住流血不止的喉咙,尚来不及发声便倒在地上。

另外二人见殷仁动作一气呵成,出手干净利落,被吓得呆了一呆,殷仁顺势将手中之矛向前递去。而赵娴亦不是傻呆呆地立于一旁,她早就看清了形势,身子跃起,在半空中探出匕首向另一人刺去。

那人骇了一跳,忙将长矛举起格挡前刺的匕首,赵娴早知他会如此,身子再度拔高,从那人头顶跃过,不待那人反应过来,她早已一个转身,将匕首刺进那人后背心,心中却暗叹一声,自己始终无法对人痛下杀手、割人喉部,然后一刀将人毙命。

殷仁动作飞快的将第二个人解决后,对着被赵娴攻击的人喉间又是一矛。

不过一眨眼,三人便被赵娴和殷仁轻松解决,殷仁将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倒地之人的衣服上擦拭一番后,抬头打量这宽阔到能随意使用长兵器的地方,耳畔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月亮已经缓缓隐没,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赵娴站在那山仿若龟脚的脚背上向下望去,半响后,她长舒一口在胸中憋了许久的压抑之气,好kàn

的秀眉不再蹙起,而是慢慢地展开。

赵娴对着下面的殷仁做了几个只有自己才懂的手势,殷仁在下面侧头看了片刻,温和而宠溺地笑了,然后也飞快地比了简洁明了的手势后,向后飞退。

赵娴站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殷仁的动作,知dào

聪明如他,必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忍不住向两边微翘。

殷仁一直退到了先前乱石怪树阵的出口处方停了下来,此时再看站在远处的赵娴,赵娴的五官仿佛隐在渺然的淡纱下,隔着一段距离看的并不分明,只是即使闭着眼,殷仁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赵娴的面部轮廓。

而此刻的殷仁仿佛看到了赵娴微扬的嘴角,分明感受到了她沉闷一晚后的刹那放松。

殷仁凝视远处的赵娴,她明显瘦削的身体在宽大而暗沉的山的映衬下显得孤单无助,仿佛下一瞬便会被吞没,可是她那么随意地立着,坚毅倔强的气息却无处不在,殷仁忽觉心中有些微微的刺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赵娴。

他垂下眼眸,敛去所有情绪,再抬眼时,依旧平静无波。殷仁盯住前方地面,足尖用力在地上一点,身体瞬间跃起,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落回原地。

殷仁终于明白先前赵娴在下落时又倒跃回去的原因了,她显然不是看见光滑完整的石壁忽现裂缝,也不是发xiàn

何处突显机关,而是看到了那条路。

殷仁再度对着赵娴遥遥点了点头,开始沿着见到的那条路重新向山走去,他脚步走的不再是直线,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线路走了过去。

殷仁此刻走的很小心,然而半刻钟甚至更少的时间,他依然走到了山前,赵娴默不作声盯着下面,直至殷仁走近,那一刻她双眼不眨摒住呼吸静候,能否通过那条路开启进山之门,她仅仅是猜测,并无十足把握,若是所猜有误,那么她和殷仁只能选择泅水离去。

赵娴小腿紧绷,随时做出跃下的准bèi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因抿紧的双唇而不小心泄露了蓄势待发的紧迫。

当弯月的最后一角也隐去后,笼罩天际的暗纱已被撕开。

“天快亮了!”赵娴心中暗道,闪闪的眼神重新回到下方,蓦地,她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她很想揉揉双眼,却不经意将眼睁的更大。

几息后,她吐出一口浊气,乳燕投林般轻巧落于殷仁身旁。

殷仁侧头望她,毫不掩赞许之色,神情中带着欣赏、爱慕以及别的更为深层的感觉。

先前毫无痕迹的山壁忽地动了,本来如一整只龟脚的山出现了一只脚趾,悄然上升的脚指甲恰如一扇上下移动的门,那山门毫无声响升到一人高时停住了,露出仅能容一人进出的口。二人望着天上将现的晨曦,不再犹豫,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进去后又是一个细长通道,通道地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灯,照得通道既不明亮,又恰恰能看到前行之路。赵娴跟在殷仁身后走进去不远,再回头时,只见那门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

点着灯烛的通道并不长,赵娴他们费不多时便走到了头,通道尽头是一个拐角,拐角之外又是什么,二人全不知数,心中更是无底,

赵娴右手伸向腰际,那里别着一把匕首,在危险时刻,只有匕首能让她略感安心,只是这个摸腰动作不知何时竟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

赵娴将右手扶在匕首上,以便随时能拔出兵器进行攻击或者自卫,虽然她的武艺稀松平常,一旦遇到高手犹如儿童般无力,但对付一两个寻常男子倒也绰绰有余,不!全力施为或许能对付十几个略通武艺的壮汉。再不济,她逃跑的本事也是很可以的,至少她不是扯人后腿的那位,赵娴边走边安慰自己。

殷仁走到将要转弯之处时,脚步停了下来,右手只一动,一把匕首便出现在他手中,他左手背在身后,轻轻竖起了三根手指。

赵娴在心中随着那一根根放下的手指默默数着:“三、二……”,当殷仁最后一根手指也放下来,随之握成了拳头时,赵娴飞快地拔出腰侧匕首。

殷仁一个侧身转过拐角,左手握拳护在胸口,右手手腕抖动,瞬间匕首翻飞刺了出去,赵娴跟在他身后也转出了拐角,只是她手持匕首不为进攻,只为护住殷仁后背。

拐角外,三支长矛同时刺了过来,二人均未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长矛,照理说在山洞这种狭窄的地方,用长矛可说是自找麻烦,只是当他们用余光扫视之后,才明白为何会有长矛出现。

殷仁收回匕首,左手牵住赵娴腾空跃起,三支长矛同时刺空,二人脚尖轻点长矛构陷的矛网,稍一用力,已飞离这三人。

三人见偷袭未成功,矛头一转又一先一后向二人刺来,殷仁将赵娴带至一边,身子一侧,避过第一支刺来的长矛,右手顺着长矛刺出的方向往前一带,左手在那人手肘处一托一拍,那支长矛转手便被殷仁夺了下来。

殷仁将夺下的长矛转了个方向,矛尖如毒蛇吐出的蛇信一般,对着那人喉部刺了过去,只一个转眼,那人便捂住流血不止的喉咙,尚来不及发声便倒在地上。

另外二人见殷仁动作一气呵成,出手干净利落,被吓得呆了一呆,殷仁顺势将手中之矛向前递去。而赵娴亦不是傻呆呆地立于一旁,她早就看清了形势,身子跃起,在半空中探出匕首向另一人刺去。

那人骇了一跳,忙将长矛举起格挡前刺的匕首,赵娴早知他会如此,身子再度拔高,从那人头顶跃过,不待那人反应过来,她早已一个转身,将匕首刺进那人后背心,心中却暗叹一声,自己始终无法对人痛下杀手、割人喉部,然后一刀将人毙命。

殷仁动作飞快的将第二个人解决后,对着被赵娴攻击的人喉间又是一矛。

不过一眨眼,三人便被赵娴和殷仁轻松解决,殷仁将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倒地之人的衣服上擦拭一番后,抬头打量这宽阔到能随意使用长兵器的地方,耳畔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

第184章 运气这种玩意儿

通道的拐角外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山洞,洞内依旧点着不甚明亮的灯,偷袭赵娴和殷仁的那三人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赵娴心道他们二人勘破机关进入洞内,不会仅有这三人发xiàn

,必然还会有人过来拦截他们。

只是攻击未至,耳内却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声音是从他们所在的洞外传来,赵娴不知dào

这洞外又是何处,是以并不敢贸然循声而去,她转头看了一眼殷仁,却发xiàn

殷仁双眸牢牢盯住了角落处的东西。

洞内两侧的石壁上有一个突出来的长长石台,这石台约有一人高,石台上挖着十几个凹槽,赵娴走近看了两眼,发xiàn

凹槽内虽有火油的痕迹,却仅有几个凹槽内燃着灯,似乎是用来保持适当的光线,而凹槽外面略高于里面,估摸是为了防止火油溅出来。

因为燃着的灯不多,又离开角落有段不短的距离,在灯无法照到的地方,排着一个个鼓起的东西,一片黑乎乎的影子让人无法看的分明。

赵娴信步向角落走去,来到鼓起处,将头凑近细细打量了一番,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发xiàn

原来角落处排列着的是一个个高高的箩筐,约莫有几十只之多,那些箩筐上面又盖着长长的油布。

殷仁亦轻轻来至赵娴身边,见到这些蒙着油布的箩筐,沉思片刻后伸出手去,轻巧地捻起了油布的一角向里看去,赵娴也凑过头向里望。

被打开的一只箩筐被一块块东西塞的满满的,殷仁以两指拎起最上面的一块东西抖了开来,拿到点着的油灯下审视了片刻后,方低声说道:“似乎是牛皮。”

“这洞内怎会有牛皮?”赵娴奇怪道。

殷仁放下手中牛皮,将油布依旧盖了回去,指着另一边的洞口说道:“我们去那处看看。”

赵娴点了点头,再回望山壁石台凹槽内燃着的火油,终于明白为何会在石台上挖出许多凹槽用来安放火油照明,只因这洞内多牛皮,而石台、凹槽皆是不易燃烧的东西,赵娴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设计当真不错。

二人见这洞内除了这些,再无其余东西,不再停留,只慢慢走向洞口,待出了这洞,发xiàn

挨着的又是一个洞,设若将先前那个安放着牛皮的洞当作第一个洞,那么他们来到的这个洞当算是第二个洞了。

第二个洞比第一个洞又大了些,这洞同样是石台凹槽燃起火油做照明,赵娴双眼依旧向着洞内角落扫去,只是扫到地上,目光微微愣了愣。

她看见地上放着的是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木料,被绳索紧紧捆住靠在洞壁边上堆成了垛,而洞壁的另一边却靠着令人更为奇怪的东西,赵娴走过去随手拿起了一样看了看。发xiàn

那是一把桨,好似普通的船桨一般。

而殷仁却拿起了另一样东西,赵娴未放下手中的桨,又去看殷仁手中的东西,说道:“是车轮?”

殷仁将手中车轮与赵娴手中之桨靠在一处比划一番后,面现异色,亦不说话,将手中东西又放回原处,赵娴也跟随着放了回去,二人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同时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向着这个洞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出了第二个洞,不出所料紧挨着的又是一个洞,这已是第三个洞了,洞内仍是石台凹槽,不过此次火油倒是多点了几盏,显然明亮了几分。只是角落处却无任何东西,因为这处山洞内多了有间石屋,石屋显然是被隔出来后改造而成,石屋有扇石门,上面落了把锁。

赵娴在见到石屋的瞬间,面色忽地变了变,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极乐园时被关于石屋的那几日,似乎那处是自己梦魇的开始,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了几变。

殷仁显然看到了赵娴这个神情,他隐隐能猜到几分,却无法问出口,只得将手默默伸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赵娴手背。

赵娴侧首回以感激一笑,目光沉沉盯着石门上的锁,那锁看上去并不复杂,她曾向阿颜学过几手开锁本领,想来这锁开起来并不如何难,此时却苦于自己身边没有任何工具可供开锁。

殷仁望着赵娴眼神,知dào

她必是想开了这锁进去探视一番,殷仁不再多问,从腰间摸出贴身匕首,几步上前,举起匕首对着那锁轻轻一挥,铁锁应声而开落,匕首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兵刃,赵娴见殷仁如此简单的动作便快速利落解决了这问题,心中暗暗嘲笑自己可是傻了,忙摇摇头尽lì

将不好的记忆挥去。

见锁掉落在地,她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只见殷仁手掌微一用力,那门便被推了开来,还未跨进门内,二人又看的呆了一呆。

洞内石台之灯虽然明亮,但仍无法射到石屋内,故而石屋内依然看的不甚分明,二人侧身入内,借着悠悠之光将屋内扫了几番,才将屋内物品看了个大概。

这石屋内放着许多东西,靠墙安放着的是几十排兵器架,上面架着刀、枪、长矛等诸多长短兵器,还挂着弓和弩等远程兵器。另有十几个箩筐,里面不知又装的何物。

殷仁走到最近的一个箩筐处低头望去,随手抓起一把东西,却是几只小小的飞镖,显然这箩筐内放的的飞镖。

赵娴则走至另一个箩筐前凑近细看,发xiàn

里面有许多铜烛台,她伸手进去拨弄一番,见除了有铜烛台外,还有些竹片。

殷仁神色越发复杂,而赵娴也面带异色,想到这石屋分明就是存放兵器的屋子。

二人在三个山洞内见到这些物品后,心中已隐约有些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因何而存zài

,虽然未见到最后之物,但将这些东西拼凑起来,真实答案几能脱口而出。

赵娴面色又冷了几分,她盯着眼前那一排排的兵器架,看准了一把薄刀拔了出来,说道:“兴许用得着。”殷仁点了点头,也轻轻拔出了一把大刀握在右手,又前去放满飞镖的箩筐内挑了几把飞镖扣在手中。

此时外间的厮杀声越来越响,殷仁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已然来到此处,若不去看看那东西便原路返还,想必你不会甘心,不如你我趁此机会悄悄摸出洞外去一探究竟,如何?”

赵娴望着殷仁坚定的眼神,想到他二人一路辛苦而来,冲破重重险阻,终是来到了蛟龙帮最为重yào

而核心之处,单是这份勇气与胆气亦让人佩服,心下不由豪气顿生,紧紧握住手中新选的薄刀,说了声:“好!”

通道的拐角外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山洞,洞内依旧点着不甚明亮的灯,偷袭赵娴和殷仁的那三人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赵娴心道他们二人勘破机关进入洞内,不会仅有这三人发xiàn

,必然还会有人过来拦截他们。

只是攻击未至,耳内却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声音是从他们所在的洞外传来,赵娴不知dào

这洞外又是何处,是以并不敢贸然循声而去,她转头看了一眼殷仁,却发xiàn

殷仁双眸牢牢盯住了角落处的东西。

洞内两侧的石壁上有一个突出来的长长石台,这石台约有一人高,石台上挖着十几个凹槽,赵娴走近看了两眼,发xiàn

凹槽内虽有火油的痕迹,却仅有几个凹槽内燃着灯,似乎是用来保持适当的光线,而凹槽外面略高于里面,估摸是为了防止火油溅出来。

因为燃着的灯不多,又离开角落有段不短的距离,在灯无法照到的地方,排着一个个鼓起的东西,一片黑乎乎的影子让人无法看的分明。

赵娴信步向角落走去,来到鼓起处,将头凑近细细打量了一番,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发xiàn

原来角落处排列着的是一个个高高的箩筐,约莫有几十只之多,那些箩筐上面又盖着长长的油布。

殷仁亦轻轻来至赵娴身边,见到这些蒙着油布的箩筐,沉思片刻后伸出手去,轻巧地捻起了油布的一角向里看去,赵娴也凑过头向里望。

被打开的一只箩筐被一块块东西塞的满满的,殷仁以两指拎起最上面的一块东西抖了开来,拿到点着的油灯下审视了片刻后,方低声说道:“似乎是牛皮。”

“这洞内怎会有牛皮?”赵娴奇怪道。

殷仁放下手中牛皮,将油布依旧盖了回去,指着另一边的洞口说道:“我们去那处看看。”

赵娴点了点头,再回望山壁石台凹槽内燃着的火油,终于明白为何会在石台上挖出许多凹槽用来安放火油照明,只因这洞内多牛皮,而石台、凹槽皆是不易燃烧的东西,赵娴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设计当真不错。

二人见这洞内除了这些,再无其余东西,不再停留,只慢慢走向洞口,待出了这洞,发xiàn

挨着的又是一个洞,设若将先前那个安放着牛皮的洞当作第一个洞,那么他们来到的这个洞当算是第二个洞了。

第二个洞比第一个洞又大了些,这洞同样是石台凹槽燃起火油做照明,赵娴双眼依旧向着洞内角落扫去,只是扫到地上,目光微微愣了愣。

她看见地上放着的是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木料,被绳索紧紧捆住靠在洞壁边上堆成了垛,而洞壁的另一边却靠着令人更为奇怪的东西,赵娴走过去随手拿起了一样看了看。发xiàn

那是一把桨,好似普通的船桨一般。

而殷仁却拿起了另一样东西,赵娴未放下手中的桨,又去看殷仁手中的东西,说道:“是车轮?”

殷仁将手中车轮与赵娴手中之桨靠在一处比划一番后,面现异色,亦不说话,将手中东西又放回原处,赵娴也跟随着放了回去,二人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同时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向着这个洞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出了第二个洞,不出所料紧挨着的又是一个洞,这已是第三个洞了,洞内仍是石台凹槽,不过此次火油倒是多点了几盏,显然明亮了几分。只是角落处却无任何东西,因为这处山洞内多了有间石屋,石屋显然是被隔出来后改造而成,石屋有扇石门,上面落了把锁。

赵娴在见到石屋的瞬间,面色忽地变了变,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极乐园时被关于石屋的那几日,似乎那处是自己梦魇的开始,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了几变。

殷仁显然看到了赵娴这个神情,他隐隐能猜到几分,却无法问出口,只得将手默默伸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赵娴手背。

赵娴侧首回以感激一笑,目光沉沉盯着石门上的锁,那锁看上去并不复杂,她曾向阿颜学过几手开锁本领,想来这锁开起来并不如何难,此时却苦于自己身边没有任何工具可供开锁。

殷仁望着赵娴眼神,知dào

她必是想开了这锁进去探视一番,殷仁不再多问,从腰间摸出贴身匕首,几步上前,举起匕首对着那锁轻轻一挥,铁锁应声而开落,匕首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兵刃,赵娴见殷仁如此简单的动作便快速利落解决了这问题,心中暗暗嘲笑自己可是傻了,忙摇摇头尽lì

将不好的记忆挥去。

见锁掉落在地,她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只见殷仁手掌微一用力,那门便被推了开来,还未跨进门内,二人又看的呆了一呆。

洞内石台之灯虽然明亮,但仍无法射到石屋内,故而石屋内依然看的不甚分明,二人侧身入内,借着悠悠之光将屋内扫了几番,才将屋内物品看了个大概。

这石屋内放着许多东西,靠墙安放着的是几十排兵器架,上面架着刀、枪、长矛等诸多长短兵器,还挂着弓和弩等远程兵器。另有十几个箩筐,里面不知又装的何物。

殷仁走到最近的一个箩筐处低头望去,随手抓起一把东西,却是几只小小的飞镖,显然这箩筐内放的的飞镖。

赵娴则走至另一个箩筐前凑近细看,发xiàn

里面有许多铜烛台,她伸手进去拨弄一番,见除了有铜烛台外,还有些竹片。

殷仁神色越发复杂,而赵娴也面带异色,想到这石屋分明就是存放兵器的屋子。

二人在三个山洞内见到这些物品后,心中已隐约有些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因何而存zài

,虽然未见到最后之物,但将这些东西拼凑起来,真实答案几能脱口而出。

赵娴面色又冷了几分,她盯着眼前那一排排的兵器架,看准了一把薄刀拔了出来,说道:“兴许用得着。”殷仁点了点头,也轻轻拔出了一把大刀握在右手,又前去放满飞镖的箩筐内挑了几把飞镖扣在手中。

此时外间的厮杀声越来越响,殷仁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已然来到此处,若不去看看那东西便原路返还,想必你不会甘心,不如你我趁此机会悄悄摸出洞外去一探究竟,如何?”

赵娴望着殷仁坚定的眼神,想到他二人一路辛苦而来,冲破重重险阻,终是来到了蛟龙帮最为重yào

而核心之处,单是这份勇气与胆气亦让人佩服,心下不由豪气顿生,紧紧握住手中新选的薄刀,说了声:“好!”

通道的拐角外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山洞,洞内依旧点着不甚明亮的灯,偷袭赵娴和殷仁的那三人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赵娴心道他们二人勘破机关进入洞内,不会仅有这三人发xiàn

,必然还会有人过来拦截他们。

只是攻击未至,耳内却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声音是从他们所在的洞外传来,赵娴不知dào

这洞外又是何处,是以并不敢贸然循声而去,她转头看了一眼殷仁,却发xiàn

殷仁双眸牢牢盯住了角落处的东西。

洞内两侧的石壁上有一个突出来的长长石台,这石台约有一人高,石台上挖着十几个凹槽,赵娴走近看了两眼,发xiàn

凹槽内虽有火油的痕迹,却仅有几个凹槽内燃着灯,似乎是用来保持适当的光线,而凹槽外面略高于里面,估摸是为了防止火油溅出来。

因为燃着的灯不多,又离开角落有段不短的距离,在灯无法照到的地方,排着一个个鼓起的东西,一片黑乎乎的影子让人无法看的分明。

赵娴信步向角落走去,来到鼓起处,将头凑近细细打量了一番,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发xiàn

原来角落处排列着的是一个个高高的箩筐,约莫有几十只之多,那些箩筐上面又盖着长长的油布。

殷仁亦轻轻来至赵娴身边,见到这些蒙着油布的箩筐,沉思片刻后伸出手去,轻巧地捻起了油布的一角向里看去,赵娴也凑过头向里望。

被打开的一只箩筐被一块块东西塞的满满的,殷仁以两指拎起最上面的一块东西抖了开来,拿到点着的油灯下审视了片刻后,方低声说道:“似乎是牛皮。”

“这洞内怎会有牛皮?”赵娴奇怪道。

殷仁放下手中牛皮,将油布依旧盖了回去,指着另一边的洞口说道:“我们去那处看看。”

赵娴点了点头,再回望山壁石台凹槽内燃着的火油,终于明白为何会在石台上挖出许多凹槽用来安放火油照明,只因这洞内多牛皮,而石台、凹槽皆是不易燃烧的东西,赵娴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设计当真不错。

二人见这洞内除了这些,再无其余东西,不再停留,只慢慢走向洞口,待出了这洞,发xiàn

挨着的又是一个洞,设若将先前那个安放着牛皮的洞当作第一个洞,那么他们来到的这个洞当算是第二个洞了。

第二个洞比第一个洞又大了些,这洞同样是石台凹槽燃起火油做照明,赵娴双眼依旧向着洞内角落扫去,只是扫到地上,目光微微愣了愣。

她看见地上放着的是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木料,被绳索紧紧捆住靠在洞壁边上堆成了垛,而洞壁的另一边却靠着令人更为奇怪的东西,赵娴走过去随手拿起了一样看了看。发xiàn

那是一把桨,好似普通的船桨一般。

而殷仁却拿起了另一样东西,赵娴未放下手中的桨,又去看殷仁手中的东西,说道:“是车轮?”

殷仁将手中车轮与赵娴手中之桨靠在一处比划一番后,面现异色,亦不说话,将手中东西又放回原处,赵娴也跟随着放了回去,二人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同时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向着这个洞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出了第二个洞,不出所料紧挨着的又是一个洞,这已是第三个洞了,洞内仍是石台凹槽,不过此次火油倒是多点了几盏,显然明亮了几分。只是角落处却无任何东西,因为这处山洞内多了有间石屋,石屋显然是被隔出来后改造而成,石屋有扇石门,上面落了把锁。

赵娴在见到石屋的瞬间,面色忽地变了变,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极乐园时被关于石屋的那几日,似乎那处是自己梦魇的开始,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了几变。

殷仁显然看到了赵娴这个神情,他隐隐能猜到几分,却无法问出口,只得将手默默伸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赵娴手背。

赵娴侧首回以感激一笑,目光沉沉盯着石门上的锁,那锁看上去并不复杂,她曾向阿颜学过几手开锁本领,想来这锁开起来并不如何难,此时却苦于自己身边没有任何工具可供开锁。

殷仁望着赵娴眼神,知dào

她必是想开了这锁进去探视一番,殷仁不再多问,从腰间摸出贴身匕首,几步上前,举起匕首对着那锁轻轻一挥,铁锁应声而开落,匕首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兵刃,赵娴见殷仁如此简单的动作便快速利落解决了这问题,心中暗暗嘲笑自己可是傻了,忙摇摇头尽lì

将不好的记忆挥去。

见锁掉落在地,她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只见殷仁手掌微一用力,那门便被推了开来,还未跨进门内,二人又看的呆了一呆。

洞内石台之灯虽然明亮,但仍无法射到石屋内,故而石屋内依然看的不甚分明,二人侧身入内,借着悠悠之光将屋内扫了几番,才将屋内物品看了个大概。

这石屋内放着许多东西,靠墙安放着的是几十排兵器架,上面架着刀、枪、长矛等诸多长短兵器,还挂着弓和弩等远程兵器。另有十几个箩筐,里面不知又装的何物。

殷仁走到最近的一个箩筐处低头望去,随手抓起一把东西,却是几只小小的飞镖,显然这箩筐内放的的飞镖。

赵娴则走至另一个箩筐前凑近细看,发xiàn

里面有许多铜烛台,她伸手进去拨弄一番,见除了有铜烛台外,还有些竹片。

殷仁神色越发复杂,而赵娴也面带异色,想到这石屋分明就是存放兵器的屋子。

二人在三个山洞内见到这些物品后,心中已隐约有些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因何而存zài

,虽然未见到最后之物,但将这些东西拼凑起来,真实答案几能脱口而出。

赵娴面色又冷了几分,她盯着眼前那一排排的兵器架,看准了一把薄刀拔了出来,说道:“兴许用得着。”殷仁点了点头,也轻轻拔出了一把大刀握在右手,又前去放满飞镖的箩筐内挑了几把飞镖扣在手中。

此时外间的厮杀声越来越响,殷仁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已然来到此处,若不去看看那东西便原路返还,想必你不会甘心,不如你我趁此机会悄悄摸出洞外去一探究竟,如何?”

赵娴望着殷仁坚定的眼神,想到他二人一路辛苦而来,冲破重重险阻,终是来到了蛟龙帮最为重yào

而核心之处,单是这份勇气与胆气亦让人佩服,心下不由豪气顿生,紧紧握住手中新选的薄刀,说了声:“好!”

第185章 战船自然是做攻打用的

岛上清晨来的格外早,当夜色褪去,天际渐白时,也是最为宁静之时。正如此刻的蛟龙帮后山,两岸江水轻拍,面对面耸峙的山峰间,薄雾缭绕,奇隽之景似梦似幻。

若非从崖上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了这刻的寂静,任谁也不相信就在此地,昨夜曾发生过或明或暗的较量。

一队人沿着石阶从崖上迅速而下,带头的李处和眼神阴沉,紧随身后的两位堂主却是面色灰败,显是被狠狠教xùn

过,却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其后又跟着几十人,而当中却夹着几条凶悍的大狗。

走下帮主小楼所在的山崖,来到铁索桥头的岸边,李处和停住脚步,再次望向对岸那座形似海龟的山背,眼中之色越发阴狠。

就在一刻钟前,他收到了洞内最紧急的警示,当时李处和有片刻的惊异,清楚如他,又怎会不知那山洞奇特。外人若无人带领便是连那处怪石乱树阵尚且无法通过,更遑论进洞机关奥妙之处。

而帮内除了他与帮主外,即便刘三客亦不知如何进那山洞。洞内又有几十位身手了得的守卫难以对付,若非潜入对手强dà

之极,洞内亦不会轻易求救。

以他惯常谨慎的性子而言,便是带着身后这群帮中最为了得的手下,他亦不敢太过轻敌。

想到此,李处和转身望向崖上小楼,楼内灯火早已熄灭,不知帮主现下情形如何,其实有那人在,他并不如何担心。先前相请之人想必已救醒帮主。他若是进去后亦不能对付,便只有请那人再次出手……。

想到那人,李处和面色稍缓,右手伸出,身后堂主忙将一把阔刀递到他手上,李处和接过那刀,在手中掂了掂,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道:“走罢!”率先向铁索桥走去。

身后之人急忙跟上,当中牵着悍犬的手下之人轻轻拍了拍犬头,小声“嘘”了声,示意所牵之犬噤声,那几头犬张着大嘴呼哧流口水,却再也不敢随意乱吠。一行几十人并犬,悄无声息向对岸龟山走去。

与洞外已然天明截然相反的是,龟山洞内似乎昼夜无差,洞壁石台上依旧点着或明或暗的火油灯。

赵娴面带坚定之色,向殷仁点点头,悄声说道:“我们过去罢!”

殷仁又露出往日常有的温和笑容,只是此时的笑容更带着几分真诚和温暖,在如此环境中让人无端多出几分安心。

二人慢慢走向洞口,只要迈出这洞口,谁也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甚么,许是见到蛟龙帮最为保密的东西,也许是一群人在洞外恭候他们大驾。只是不论是前者抑或后者,之后他们都势必会有一场厮杀,能否离开这洞,甚或离开无名岛,谁都没有把握。

殷仁身子微动,有意无意间将赵娴护在了身后,右手大刀垂在身侧,左手五指间扣着几只飞镖,静静侧耳倾听片刻后,点点头,抬步向洞口外走去。

一洞之隔,两种景象,洞口便是分界线,又或许洞口是过渡区,见到了先前的三个洞,赵娴与殷仁心中隐有所感,但毕竟仍存zài

于想象之中,直到真zhèng

出了洞口,进入另一个开阔无比,大到异常的洞时,二人方真zhèng

被惊到了。

赵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洞,不知是天然形成抑或是人工挖造,约三十丈长的洞依旧不甚明亮,但足以让赵娴二人看清洞内的一切,包括在洞那头正在厮杀的人,包括整个洞内奇思妙想的布局,更包括眼前的,他们曾猜测到的东西,只是不曾想到竟会如此之大……。

那物体,赵娴只看一眼后,她本已聚精会神的眼神瞬间被黏住了,瞳孔骤缩间,明媚的双眼仿佛在用力盯着什么,直至双眸眯成了一条直线,而面上的表情更为复杂,毫不掩饰地将吃惊、震动、高兴、不高兴等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判断她此时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石台上点着的灯将洞中的庞然物体之影投射到洞壁乃至高高的洞顶,充斥着整个山洞,巨大的黑影将他们二人完全笼罩住,那一刻,赵娴甚至觉得呼吸略有不畅。

洞中的庞然大物不是别的,却是一艘长达十几丈,高约几丈的大船,大船两侧设有车轮和车轮桨,被置于更大的船槽内,显得气势惊人。

赵娴指着眼前的大家伙喃喃道:“这是……车船?”

“不错!八轮十六桨的车轮大船,甚为罕见!如此高超的造船术,如此高明的都料匠,在整个大宋怕也找不到几个!”灯影下,殷仁的面色比之赵娴亦好不了几分。

“难怪我们先前在那三个洞内看到了车轮及桨,却原来是做船之用,这处当真蛟龙帮最为重yào

之处。只是这分明便是战船,赵允进想做何事?”赵娴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被眼前战船冲击后的情绪。

“战船自是用来攻打……!”殷仁欲言又止。

“攻打何处?襄阳城吗?襄阳城高且坚,这船虽然厉害,可若用它来攻打襄阳谈何容易?若反被包围,便是连退路也无”。赵娴说道。

“你可知车船做为战船最为厉害之处?”

“据闻车船日行千里。”

“正是,车船进可攻,退可逃,若用作突袭最是适合。”

“先前我们还见到过牛皮,这车船上并未见到大量使用,不知又是派何用场?”赵娴想起在第一个洞内见到的牛皮,心中又有新的猜测,只是眼前仅仅见到一艘船,倒是让人无法琢磨。

“若是我未猜错,牛皮怕是用来制作艨艟舰的,只是这洞内却未有见到。”

“或许在别处?”

“亦有可能,但既然在洞内放置,想必在此洞内造好再移到他处。”

“若果如此,赵允进怕是筹谋已久,若能再占据一处作为补给,且离襄阳不远,或可……”赵娴低头沉思片刻后,忽地抬头,说了句:“不妙!”

殷仁点头,问道:“你想到甚么?”

赵娴眼带思虑,说道:“我们居然漏掉一处。”

殷仁面露凝重地看向赵娴,问道:“你可是想到了樊……?”

此时灯影晃动间,殷仁忽地停住口,眼神怪异地望向厮杀声传来的地方。

岛上清晨来的格外早,当夜色褪去,天际渐白时,也是最为宁静之时。正如此刻的蛟龙帮后山,两岸江水轻拍,面对面耸峙的山峰间,薄雾缭绕,奇隽之景似梦似幻。

若非从崖上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了这刻的寂静,任谁也不相信就在此地,昨夜曾发生过或明或暗的较量。

一队人沿着石阶从崖上迅速而下,带头的李处和眼神阴沉,紧随身后的两位堂主却是面色灰败,显是被狠狠教xùn

过,却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其后又跟着几十人,而当中却夹着几条凶悍的大狗。

走下帮主小楼所在的山崖,来到铁索桥头的岸边,李处和停住脚步,再次望向对岸那座形似海龟的山背,眼中之色越发阴狠。

就在一刻钟前,他收到了洞内最紧急的警示,当时李处和有片刻的惊异,清楚如他,又怎会不知那山洞奇特。外人若无人带领便是连那处怪石乱树阵尚且无法通过,更遑论进洞机关奥妙之处。

而帮内除了他与帮主外,即便刘三客亦不知如何进那山洞。洞内又有几十位身手了得的守卫难以对付,若非潜入对手强dà

之极,洞内亦不会轻易求救。

以他惯常谨慎的性子而言,便是带着身后这群帮中最为了得的手下,他亦不敢太过轻敌。

想到此,李处和转身望向崖上小楼,楼内灯火早已熄灭,不知帮主现下情形如何,其实有那人在,他并不如何担心。先前相请之人想必已救醒帮主。他若是进去后亦不能对付,便只有请那人再次出手……。

想到那人,李处和面色稍缓,右手伸出,身后堂主忙将一把阔刀递到他手上,李处和接过那刀,在手中掂了掂,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道:“走罢!”率先向铁索桥走去。

身后之人急忙跟上,当中牵着悍犬的手下之人轻轻拍了拍犬头,小声“嘘”了声,示意所牵之犬噤声,那几头犬张着大嘴呼哧流口水,却再也不敢随意乱吠。一行几十人并犬,悄无声息向对岸龟山走去。

与洞外已然天明截然相反的是,龟山洞内似乎昼夜无差,洞壁石台上依旧点着或明或暗的火油灯。

赵娴面带坚定之色,向殷仁点点头,悄声说道:“我们过去罢!”

殷仁又露出往日常有的温和笑容,只是此时的笑容更带着几分真诚和温暖,在如此环境中让人无端多出几分安心。

二人慢慢走向洞口,只要迈出这洞口,谁也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甚么,许是见到蛟龙帮最为保密的东西,也许是一群人在洞外恭候他们大驾。只是不论是前者抑或后者,之后他们都势必会有一场厮杀,能否离开这洞,甚或离开无名岛,谁都没有把握。

殷仁身子微动,有意无意间将赵娴护在了身后,右手大刀垂在身侧,左手五指间扣着几只飞镖,静静侧耳倾听片刻后,点点头,抬步向洞口外走去。

一洞之隔,两种景象,洞口便是分界线,又或许洞口是过渡区,见到了先前的三个洞,赵娴与殷仁心中隐有所感,但毕竟仍存zài

于想象之中,直到真zhèng

出了洞口,进入另一个开阔无比,大到异常的洞时,二人方真zhèng

被惊到了。

赵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洞,不知是天然形成抑或是人工挖造,约三十丈长的洞依旧不甚明亮,但足以让赵娴二人看清洞内的一切,包括在洞那头正在厮杀的人,包括整个洞内奇思妙想的布局,更包括眼前的,他们曾猜测到的东西,只是不曾想到竟会如此之大……。

那物体,赵娴只看一眼后,她本已聚精会神的眼神瞬间被黏住了,瞳孔骤缩间,明媚的双眼仿佛在用力盯着什么,直至双眸眯成了一条直线,而面上的表情更为复杂,毫不掩饰地将吃惊、震动、高兴、不高兴等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判断她此时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石台上点着的灯将洞中的庞然物体之影投射到洞壁乃至高高的洞顶,充斥着整个山洞,巨大的黑影将他们二人完全笼罩住,那一刻,赵娴甚至觉得呼吸略有不畅。

洞中的庞然大物不是别的,却是一艘长达十几丈,高约几丈的大船,大船两侧设有车轮和车轮桨,被置于更大的船槽内,显得气势惊人。

赵娴指着眼前的大家伙喃喃道:“这是……车船?”

“不错!八轮十六桨的车轮大船,甚为罕见!如此高超的造船术,如此高明的都料匠,在整个大宋怕也找不到几个!”灯影下,殷仁的面色比之赵娴亦好不了几分。

“难怪我们先前在那三个洞内看到了车轮及桨,却原来是做船之用,这处当真蛟龙帮最为重yào

之处。只是这分明便是战船,赵允进想做何事?”赵娴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被眼前战船冲击后的情绪。

“战船自是用来攻打……!”殷仁欲言又止。

“攻打何处?襄阳城吗?襄阳城高且坚,这船虽然厉害,可若用它来攻打襄阳谈何容易?若反被包围,便是连退路也无”。赵娴说道。

“你可知车船做为战船最为厉害之处?”

“据闻车船日行千里。”

“正是,车船进可攻,退可逃,若用作突袭最是适合。”

“先前我们还见到过牛皮,这车船上并未见到大量使用,不知又是派何用场?”赵娴想起在第一个洞内见到的牛皮,心中又有新的猜测,只是眼前仅仅见到一艘船,倒是让人无法琢磨。

“若是我未猜错,牛皮怕是用来制作艨艟舰的,只是这洞内却未有见到。”

“或许在别处?”

“亦有可能,但既然在洞内放置,想必在此洞内造好再移到他处。”

“若果如此,赵允进怕是筹谋已久,若能再占据一处作为补给,且离襄阳不远,或可……”赵娴低头沉思片刻后,忽地抬头,说了句:“不妙!”

殷仁点头,问道:“你想到甚么?”

赵娴眼带思虑,说道:“我们居然漏掉一处。”

殷仁面露凝重地看向赵娴,问道:“你可是想到了樊……?”

此时灯影晃动间,殷仁忽地停住口,眼神怪异地望向厮杀声传来的地方。

岛上清晨来的格外早,当夜色褪去,天际渐白时,也是最为宁静之时。正如此刻的蛟龙帮后山,两岸江水轻拍,面对面耸峙的山峰间,薄雾缭绕,奇隽之景似梦似幻。

若非从崖上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了这刻的寂静,任谁也不相信就在此地,昨夜曾发生过或明或暗的较量。

一队人沿着石阶从崖上迅速而下,带头的李处和眼神阴沉,紧随身后的两位堂主却是面色灰败,显是被狠狠教xùn

过,却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其后又跟着几十人,而当中却夹着几条凶悍的大狗。

走下帮主小楼所在的山崖,来到铁索桥头的岸边,李处和停住脚步,再次望向对岸那座形似海龟的山背,眼中之色越发阴狠。

就在一刻钟前,他收到了洞内最紧急的警示,当时李处和有片刻的惊异,清楚如他,又怎会不知那山洞奇特。外人若无人带领便是连那处怪石乱树阵尚且无法通过,更遑论进洞机关奥妙之处。

而帮内除了他与帮主外,即便刘三客亦不知如何进那山洞。洞内又有几十位身手了得的守卫难以对付,若非潜入对手强dà

之极,洞内亦不会轻易求救。

以他惯常谨慎的性子而言,便是带着身后这群帮中最为了得的手下,他亦不敢太过轻敌。

想到此,李处和转身望向崖上小楼,楼内灯火早已熄灭,不知帮主现下情形如何,其实有那人在,他并不如何担心。先前相请之人想必已救醒帮主。他若是进去后亦不能对付,便只有请那人再次出手……。

想到那人,李处和面色稍缓,右手伸出,身后堂主忙将一把阔刀递到他手上,李处和接过那刀,在手中掂了掂,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道:“走罢!”率先向铁索桥走去。

身后之人急忙跟上,当中牵着悍犬的手下之人轻轻拍了拍犬头,小声“嘘”了声,示意所牵之犬噤声,那几头犬张着大嘴呼哧流口水,却再也不敢随意乱吠。一行几十人并犬,悄无声息向对岸龟山走去。

与洞外已然天明截然相反的是,龟山洞内似乎昼夜无差,洞壁石台上依旧点着或明或暗的火油灯。

赵娴面带坚定之色,向殷仁点点头,悄声说道:“我们过去罢!”

殷仁又露出往日常有的温和笑容,只是此时的笑容更带着几分真诚和温暖,在如此环境中让人无端多出几分安心。

二人慢慢走向洞口,只要迈出这洞口,谁也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甚么,许是见到蛟龙帮最为保密的东西,也许是一群人在洞外恭候他们大驾。只是不论是前者抑或后者,之后他们都势必会有一场厮杀,能否离开这洞,甚或离开无名岛,谁都没有把握。

殷仁身子微动,有意无意间将赵娴护在了身后,右手大刀垂在身侧,左手五指间扣着几只飞镖,静静侧耳倾听片刻后,点点头,抬步向洞口外走去。

一洞之隔,两种景象,洞口便是分界线,又或许洞口是过渡区,见到了先前的三个洞,赵娴与殷仁心中隐有所感,但毕竟仍存zài

于想象之中,直到真zhèng

出了洞口,进入另一个开阔无比,大到异常的洞时,二人方真zhèng

被惊到了。

赵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洞,不知是天然形成抑或是人工挖造,约三十丈长的洞依旧不甚明亮,但足以让赵娴二人看清洞内的一切,包括在洞那头正在厮杀的人,包括整个洞内奇思妙想的布局,更包括眼前的,他们曾猜测到的东西,只是不曾想到竟会如此之大……。

那物体,赵娴只看一眼后,她本已聚精会神的眼神瞬间被黏住了,瞳孔骤缩间,明媚的双眼仿佛在用力盯着什么,直至双眸眯成了一条直线,而面上的表情更为复杂,毫不掩饰地将吃惊、震动、高兴、不高兴等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判断她此时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石台上点着的灯将洞中的庞然物体之影投射到洞壁乃至高高的洞顶,充斥着整个山洞,巨大的黑影将他们二人完全笼罩住,那一刻,赵娴甚至觉得呼吸略有不畅。

洞中的庞然大物不是别的,却是一艘长达十几丈,高约几丈的大船,大船两侧设有车轮和车轮桨,被置于更大的船槽内,显得气势惊人。

赵娴指着眼前的大家伙喃喃道:“这是……车船?”

“不错!八轮十六桨的车轮大船,甚为罕见!如此高超的造船术,如此高明的都料匠,在整个大宋怕也找不到几个!”灯影下,殷仁的面色比之赵娴亦好不了几分。

“难怪我们先前在那三个洞内看到了车轮及桨,却原来是做船之用,这处当真蛟龙帮最为重yào

之处。只是这分明便是战船,赵允进想做何事?”赵娴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被眼前战船冲击后的情绪。

“战船自是用来攻打……!”殷仁欲言又止。

“攻打何处?襄阳城吗?襄阳城高且坚,这船虽然厉害,可若用它来攻打襄阳谈何容易?若反被包围,便是连退路也无”。赵娴说道。

“你可知车船做为战船最为厉害之处?”

“据闻车船日行千里。”

“正是,车船进可攻,退可逃,若用作突袭最是适合。”

“先前我们还见到过牛皮,这车船上并未见到大量使用,不知又是派何用场?”赵娴想起在第一个洞内见到的牛皮,心中又有新的猜测,只是眼前仅仅见到一艘船,倒是让人无法琢磨。

“若是我未猜错,牛皮怕是用来制作艨艟舰的,只是这洞内却未有见到。”

“或许在别处?”

“亦有可能,但既然在洞内放置,想必在此洞内造好再移到他处。”

“若果如此,赵允进怕是筹谋已久,若能再占据一处作为补给,且离襄阳不远,或可……”赵娴低头沉思片刻后,忽地抬头,说了句:“不妙!”

殷仁点头,问道:“你想到甚么?”

赵娴眼带思虑,说道:“我们居然漏掉一处。”

殷仁面露凝重地看向赵娴,问道:“你可是想到了樊……?”

此时灯影晃动间,殷仁忽地停住口,眼神怪异地望向厮杀声传来的地方。

第186章 想看好戏的心情哟!

山洞很深、很阔,也很高,赵娴二人立于洞的这头,厮杀声起于洞的那边,隔着巨大的车船,在更为巨大的阴影中,他们遥遥看向那头洞壁上晃动不止的人影,以及人影中被围住的人。

先前被眼前的车轮大船震惊住的二人,终于确定了这处是蛟龙帮最为重yào

最为隐秘之地后,又回过神分析了一番,终将心神放回到眼前的困境中来。

二人已适应了这半明半暗之处,厮杀声早已引起他们注意,先前因距离颇远,当中隔着的东西太过庞大,那头太过混乱而无法凝神细看。

此时厮杀声渐渐变弱,仿佛是一群开始人喊打喊杀,因人多势众而喝声响亮,却被对手几刀一个越杀越少,气势不再,喊杀声也开始变小。围人的人少了,中间被围的人自然就现出了身形,

殷仁话未说完,眼睛已然牢牢盯住了那头正在酣战的人,他眼神变的有些奇怪,手指那头被围住的人问道:“你看那人身形可熟悉?”

赵娴顺着殷仁手指的方向向那人细细望去,片刻后面色也怪异起来,说道:“赵允升?他怎会来此?”

殷仁方想说话,忽然神色微变,低声说道:“又有人来,似乎人数还不少,我们速速找地方躲起来。”

赵娴一惊,也不多问,只抬头向左边洞壁上端望去,她一进来便发xiàn

了左边洞壁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以立时抬手指了指左边洞壁。

在离地约两丈之处的左边洞壁上伸出了一条长长的不甚宽阔平台,有人工挖凿的石阶沿洞壁而上直达平台,平台上的洞壁向外挖出了一个个不知深浅的山洞,洞外有门遮蔽,像极了一间间洞壁石屋。

殷仁与赵娴一路相伴而来,多次遇到险境,又有过一起配合与人打斗的经验,到如今竟不期然培养出了种种默契,是以他先前见赵娴打量过左边洞壁,也不由细细看过,当时心中亦对那处赞叹不已。

此时见赵娴手指那处,殷仁赞许地点点头,足尖轻点,当先跃了上去,赵娴忙紧跟其后,二人跃上石台的第一间石屋门外,因不能确定石屋内是否有人,是以他们只紧紧贴在那间屋子门边,此处恰好是下方油灯未能照到,而又被大船疏朗斑驳之影笼罩处。

二人贴在石屋门边的洞壁上,身边离的很近的正是上平台的石阶,近到只需一抬腿便能跨下那石级。

二人躲在阴影中向下望去,那边围住赵允升厮杀的尚余十多人,身穿黑色水靠的赵允升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何人手中夺来的大刀,随意挥出几刀,便有一人倒地,一时也不知是生是死。

即使被围,赵允升姿态依旧充满着高傲,看似优雅的挥刀轻松自如,其实他心中自知,围住他的人身手并不差,虽然与他相比差了极远,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尚需护着带他进洞的那少年,是以对敌行动间便不免有些迟滞。

一阵脚步声从另一边传出,赵允升余光望去,面色更冷了几分,手上动作忽地加快,又砍倒几人,待杀出了一个缺口时,他随手拉住身边少年,小腿紧绷,一个用力,向着安放正中的车船冲了过去。

待到了车船近处,赵允升单手托住少年腰间,足尖用力,向着洞中央的车船船舷飞掠而上,在甲板上一俟站稳便将那少年放开,沉声问道:“如何出去?”

先前带他进来的少年早被先前双方厮杀的刀光吓到了,坐倒在甲板上,嘴唇颤抖着说道:“原……原路返回。”

赵允升眼眸沉沉望着来时之路,那处已被闭上了石门,显然被堵住了退路,他冷声问道:“还有何处可出去?”

“小……小的不……太清楚。”

“若不想死在这处,便仔细想想如何出去。”赵允升低声冷哼。

随即赵允升不再理会那少年,只将目光在洞内扫视,扫到左边洞壁时,他停住了,眼睛微眯,与阴影中石屋门边立着的二人对视片刻后,嘴角绽开了一个极具深意的笑容。

此刻,山洞两头追来的人在船下方并为一处后,有人指着赵允升恨声喊道:“将船上那人拿下,不拘死活!”

赵娴见赵允升嘴角漾开的璀璨笑容,眉头不由蹙起,暗道这人怕是又有坏主意动到他二人身上,越发觉得那笑容看着无比刺眼。

赵允升不理会船下方的声音,眉毛微挑,问道:“洞壁上的屋子做何用处?”

“造……造船之人的居处。”那少年嘴唇紧抿望向那屋子,想起自己曾被拘在此处两年光景,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愤恨之色,顺口又加了句:“都是被迫而来的!”

“哦?”赵允升眼神一亮,心中已有主意,悄声说道:“你且藏好,待我下去引开那些人,你便伺机去将石壁洞内那些人放走。”

赵允升说罢,再次看向赵娴,以手指指二人,又指指身边隐在暗处的少年,轻笑几声后,踏前几步,如飞鹰般从船头飞身而下。

赵娴眉心跳了几下,心中本想看赵允升力战群雄大显身手,不过显然这愿望无法实现了,忍不住嗟叹两声。

只是她也知dào

,如今他们亦不能独善其身,不如和双方之力,出去的希望便又多了一分。

殷仁轻搭赵娴肩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去便可,无需她下去。

见赵娴眼神中满含担忧和关切,殷仁再次温润地笑了笑,盯着赵允升的身影良久,直到赵允升将人引向了另一处。

殷仁再次四处打量山洞,当看到山洞中央车船下阔大的船槽处,眉心便紧紧皱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赵娴亦注意到那处船槽,心中不由一动,想到此山洞显然是蛟龙帮造船之处,那造好的船又如何出去?她将眼顺着船槽前方望去,沿着自己假想的路线向前一路望去,直至看到了山洞尽头的某处,她双眼竟在一霎那间亮了起来。

此时车船上的少年已然悄悄摸了过来,站在石阶下,那少年抬头向着石台望去,巧巧看到了赵娴二人。

第187章 洞中有少年们

李处和望着眼前将一身黑色水靠都能穿出绝代风华的男子,想起昨夜自己迎接帮主时,见到从船上带下来的那个男子,那时因那男子低垂额头而看不清面目,但与这人的身形却颇为相似,以他眼力,他几乎可以断定便是这男子。

只是再看这男子样貌,李处和眼神变的复杂起来,这人无论在何处皆不会被人忽视的容貌,让他一眼便能认出这人便是楚王府二公子,帮主的二弟赵允升。如今看来,帮主显见是对自己二弟动了别样的心思。

李处和何等聪明,只需将前后连起来细细一想,便已猜到先前让帮主身中****的定是这人,他自是知晓自己帮主高深的武功,而这人先前明明被制住了,却能反制帮主,即便有内奸相帮,这人身手也未必比帮主差上多少。

想到此处,李处和眼神凌厉起来,沉声喝道:“列阵!将此人拿下!”说罢余光扫到不远处地上或死或伤的一群手下,他面色难看,手一挥,大喝道:“你们速速上去,不得让此人逃脱。”

跟来的手下包括几位堂主在内,齐齐应声后,拔出兵刃,快速列阵将赵允升团团围住,此番景象又与先前洞内包围赵允升的侍卫大不相同,本已不弱的身手加上严密的阵法,让赵允升瞬间便感觉压力倍增。

洞壁石台台阶下的少年抬头望向台上站着的二人,阴影中的二人面色沉静,朦朦的洞内,少年似乎看不大清楚,只得将眼睛用力睁圆,不过须臾时间,他面色由一惊转为一喜,嘴唇微微张开后又迅速闭上,神情间不再畏缩,脚步异常灵活地跑了上来。

赵娴低头俯视那少年,二人目光在空中相交后,赵娴侧头看向殷仁,微微一笑,心中想道,原来这少年正是在百花阁一直与他们送饭的那位小厮。

那小厮轻轻跑上石台后,指了指那些屋子,赵娴虽不知那小厮到底要做何事,但想必是为了助赵允升一臂之力,所做之事亦是为了逃离此洞。赵娴忙侧身让开后,见那少年来到屋门前停下,手指屈起对着木门轻敲三下。

不过片刻,木门便被从内打开,看上去同小厮年岁相差无几的一位少年站在门内,眨着不甚清醒的双眼,望向门外之人,待看清是那小厮后,门内少年面色瞬间起了变化,嘴巴大张欲要唤那小厮,却被那小厮一把捂住嘴巴,顺势推了进去。

殷仁似乎并未看小厮动作,而是一直注意赵允升那处的动静,见赵允升被围住后虽然仍是游刃有余,却不若先前对付洞内侍卫那般轻松,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大刀,身子飞快地向侧移了过去,直至移到石台的另一头,殷仁方悄无声息地跃了下去,向围住赵允升的那群人掠去。

洞内被车船挡住的另一边,李处和见自己动用了帮内最为隐秘最为厉害的一队人围住赵允升后,却仍然未能将之拿下,手下不但连对手衣角都未斩碎一片,甚至连赵允升身前两步之内亦不能靠近,越看下去,李处和的面色越发阴沉。

忽地身后大犬“汪汪汪”吠了起来,李处和立时警觉,不待他细看,又有一人翩然而至,人未至而刀风先至,立时便有几人被砍伤后背。

李处和脸色发黑,右手一挥,身后又有十人冲了过去,将殷仁亦围了起来。

赵允升微微一笑,向殷仁望去,而殷仁也正望向他,二人隔着众人互望一眼后,显然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李处和不知忽然而至的殷仁是从何处而来,他仔细打量殷仁后,发xiàn

并不认识这人,心中不由一凛,扭头命道:“将犬放开,查查洞内是否还藏有其他人。”

牵犬之人忙应下,拍着大犬的头低语几句,便将扣在犬颈项圈上的皮绳解下,那几头大犬早便张大犬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一俟主人放开后,忙争先恐后朝着洞的另一头跑去。

殷仁耳内听到李处和对手下的指示,面色不动,只将右手中大刀挽了个刀花,向后倒跃几步,左手轻扬,手中扣着的一把飞镖已然射了出去,直向那几头大犬而去。

“嗷呜”几声后,飞奔中的大犬忽地齐齐扑倒在地,无法再直起平日里矫健的身躯,牵狗之人骇了一跳,直奔那几条倒地大犬而去,待跑至大犬身边之时,才发xiàn

每头大犬咽喉处皆插着一支飞镖,而大犬却只有出气却无进气,显然是不中用了。

李处和早已看出这几支飞镖是殷仁所射,意图显是阻止大犬将他们同党搜出来,他冷哼一声,招手唤过一人,附耳低语了几句,那人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向山洞入口处飞快跑去。

李处和眼神在洞内扫视一番,待看到洞中央那搜大船后,他不禁面带冷笑,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子立kè

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大船飞奔而去,待将要奔到船身之下时,身子借先前奔跑之势,拔地而起跃上了车船甲板之上。

船上视野开阔,李处和一俟跃上甲板,双眼最先扫向有石台的洞壁之处,一望之下,却是面色大变。

先前那小厮进屋后,未过多久便从屋内领出了七八个少年,那些少年个个眼神中闪着害pà

却兴奋的光芒,即使在阴影中亦不能压住。

那些少年一出屋门,立时分散开来,每人跑进一间石屋内,不片刻又分别领出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而后又重复先前动作,依此而下。

赵娴盯了这些少年片刻后,心中微有明了,她不再注意眼前动静,却将头扭向洞中央大船船身下,船槽延伸的方向。

只是船槽尽头依旧是洞壁,并不能看出甚么,她一把拉住那小厮,问道:“你可知这船如何运出山洞?”

那小厮忽闻赵娴问话,愣了片刻,而后双眼一亮,低声说道:“此洞有一个闸口,只需启动机关,便能升起闸门将船放出去,公子可是想开闸出去?”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丧气的将头垂下,说道:“那机关需合几人之力方能打开,单是你我二人,如何开启?”

赵娴眼神平静,抬起手臂,以手轻轻指了指那些少年。而手臂未落时,却蓦地转了个方向,将少年一把推开,说道:“速去!”而另一只手已然举起手中早已握着的薄刀。

第188章 打不过便逃

赵娴抬臂指着从屋内源源不断奔出的少年,低声说道:“他们!”。小厮顺着她手指处望去,瞬间明白赵娴之意,将嘴角大咧后,忙不迭地点头。

赵娴见他年纪虽小,人却机灵的很,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向大船处,蓦地,她抬起的手臂迅速转了个方向,落在了百花阁小厮的后背处,毫不犹豫,将小厮用力向平台另一处推去,口中轻喝道:“速去!”,却将后面几个字隐去未说。

石台上的灯火“突突”地跳动起来,灯油强烈燃烧后发出了“滋滋”之声,有几盏灯“啪”的灭了。赵娴不用扭头便感受到凌然而至的刀势。

侧面砍来的大刀果duàn

、狠厉,尚未靠近,刀风已破空划来,亦将赵娴鬓边之发吹起。

赵娴看着前面又跑出一段距离的小厮,他离开自己这处约有几丈之地,想来暂时不会被随后的打斗波及。便将眼神收回,身体迅速转向右方,同时将右臂猛地抬起,手中薄刀迎向李处和含怒而至的大刀。

李处和从车船甲板上飞速掠下,借着前跃之势,脚不停顿向平台而来,腾然而跑的双脚在飞奔中轮流蹬地,人又腾身跃起,手中之刀在空中斜向举起,挟着万钧之势,挥向赵娴。

赵娴功夫虽然不行,可眼力却是颇好,她见李处和这刀气势,早便知dào

自己无法挡住这刀,却仍将手中薄刀举起,仿若是迎向那把呼啸而至的大刀。

李处和面带怒气,用上八分力qì

,又借着身体下冲之力,刀上已带十分之力,狠狠地向赵娴脖颈处砍去。只要这刀砍实,赵娴立时便能被一刀两段,身首异处,做了他刀下游魂。

望着越来越近的刀,刀背被远处灯火映的闪烁不停,映出了李处和面上的狞笑,赵娴忽地撤回薄刀,脚尖轻点,如蜻蜓点水般在地上点了一下,向侧便退。

打不过便逃这方法,赵娴自打学会轻功后就已运用自如,并多次在实践中尝到了甜头,此刻断无不用之理。

赵娴的手上功夫不行,脚上功夫却不差,见李处和来势汹汹,她整个身子先是侧身避开,脚下向侧飞快滑动,堪堪避开李处和之刀,人却来到了地上,刀气过处,她鬓边飞扬的一束头发随之落下,赵娴心中一凛。

李处和一刀劈空,强行停住俯冲之势,身子一拧又向立于地上的赵娴俯冲过来,刀亦随之砍来。

小厮被赵娴使巧劲推出后,耳中听到赵娴的轻喝声,心中早已明白赵娴之意,他头也不回,飞快地向前奔去。被召集而出的少年已有几十人,却仍不断从屋内冲出更多的人,向平台另一头跑去。

小厮看着前方开始变乱的人群,顿住脚步,向身边平台下面望去,离地两丈多高的平台对于不会轻功的他来说,显得有些高了。

此时前方传来“啊”!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奔跑中被人推搡后不慎跌倒,小厮又转头看向另一侧飞身而起,在空中便朝赵娴挥刀的李处和,不由面带担忧之色。

然而此刻紧迫早已不容他多加思考。小厮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睁眼后,毫不犹豫从平台上跳将下去,在要落地之时,他尽lì

将身体弓起,腿用力回缩,双手抱住头落了下去,在地上就势滚了几下后,站了起来。

平台上人越来越多,不但有少年,还有被掳来的造船匠工,而平日里凶神恶煞般驱使他们的侍卫在山洞的另一头或躺在地上哀嚎,或早已没了生息,剩下的人也正围住赵允升及殷仁,尚无暇顾及到他们。

小厮从地上立起来后,不假思索地向着平台另一处奔去,少了拥挤人群的阻挡,少年很快便来到了另一处平台的石阶下。

他停住脚步,立在石阶下,双臂前伸向两侧扬起后微微下压,接近这处平台欲要跑下石阶的人看到他后愣住了,须臾,又面露惊喜表情。

“是你?”

“你可是要带我们出去?”

小厮点头,面上已带凝重之色。

“如何出去?我们听你吩咐。”

“若能带我们出去,便是叫我们做甚么都可。”有人用力眨着眼睛兴奋道。

可以想见,石台上的这些少年与匠工被掳来后,终年在这潮湿暗沉的洞内没日没夜地造船,因平日里洞内把守严密,即便逃出山洞也无法逃出无名岛,若逃出后一旦被抓回,便会遭到更为严厉的惩罚,是以这些人早已断了逃跑的念头。

断了希望念头的人,并不是真的不想要希望。相反,绝望之人对于希望的渴求更大于常人,哪怕仅有一丝渺茫的机会,他们也必会牢牢抓住,并且愿意去尽lì

尝试,正如此时此地的这些人。

小厮轻轻笑了起来,转身以手指向山洞尽头说道:“趁此时洞中混乱,大伙儿随我去开启闸门,我们冲将出去!”

“好!”

有人学着先前小厮的样子,也纷纷跃下了平台,向着人多之处跑去,霎那间来到石阶附近,跟在小厮身后朝闸门奔涌而去。

李处和见赵娴已然退到地上,他跃至半空中的身形硬生生停住,再拧身,左手搭上了握刀的右手,双手用力将大刀高举,借着全身力量俯冲,向赵娴兜头压了下来。

赵娴见李处和气势更胜方才,哪敢正面迎敌,脚下再次飞速移动,向后又退了几丈,直至后背抵住洞壁,方停了下来。

一夜的飞奔,打斗,飞掠,再打斗;心情时而紧张时而兴奋。到得此时天色微明时分,赵娴已感身心疲累。李处和这两刀,赵娴用尽全力方险险避开,这刻背靠洞壁,她身体竟有着一霎那的放松。

李处和第二刀砍下后,见赵娴再次后退避开自己锋芒,已知眼前这人必是不敢正面对上自己,看其轻身功夫虽然高明,但后跃之势已现迟滞,显是疲顿已极。

李处和身随刀跃下后,阴沉的双眼望向赵娴,左手松开方才握住的刀柄,仅以右手提着那把刀垂在身侧。

李处和头未回,却已听见小厮与那些人的对话,看着前方不远处背靠洞壁的赵娴,他心中临时改变了要将赵娴杀死的决定。

李处和冷笑一声,左掌伸开,平放身侧,向着赵娴说道:“继xù

逃!”。

第189章 配合默契的四人组

李处和劈出的两刀虽然被赵娴以绝妙身法躲过,但当赵娴背靠洞壁面现疲色时,李处和已看出她气力已尽,她与先前那两个男子相比,显然是其中最弱的,是以李处和临时改变主意,决意将她生擒。

李处和左掌探出缓缓举起,望着不远处的赵娴冷笑道:“继xù

逃!”

赵娴默然望着他,片刻后淡淡一笑,因为她眼神飘忽间已看到那小厮带领众多人如潮水般向闸门处奔去。

李处和知晓赵娴在拖延时辰,他不再多说,腹部微微向内缩进半寸,将气运于左掌之上,右脚忽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二人一打一退间,赵娴已知自己功力与李处和相差甚远,正面对敌毫无胜算,如今唯有以己之长设法避开。

赵娴默默计算着二人之间越来越短的距离,试图找寻可以躲避的路线,但现下她背后是洞壁,左边亦是洞壁,前方是自己无法以武力取胜的对手,唯一可试的方向却即将被李处和左掌封住,眼下情形,自己显然是避无可避。

李处和右脚虽然迅速迈出,但紧随其后跨出的左脚却极其缓慢,似乎是为配合左掌的攻击,又似乎是为了增加对方的压迫感,以使对面的人放qì

无谓的挣扎。

洞中石台上点着的油灯灯芯左右晃动起来,仿若随时便能熄灭一般,十几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小厮奔跑在洞内,不时回头望向跟在身后的众人,这是他第一次做领头之人,肩上负着将诸人带出这桎梏之所的重任,先前重回山洞时害pà

、担心的神色早已一扫而空。

想到此,他顿觉全身血液在体内欢快地流淌,又迅速地汇集于体内某一处,不断冲击着自己。而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却让他更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闸门,以及洞壁上虽然隐藏颇深,却无法瞒住他眼睛的那处机关。想到只需压下那机关的把手,将闸门打开,他便能带着身后众人重回外面的世界,他眼睛随着灯光与洞壁上晃动的人影渐渐亮了起来。

昨夜来此之前,百花阁的妈妈曾允诺过,今日过后便将他送出无名岛。不知此时闸门外面的天气如何?今晨可有阳光?想到此处,他从心底发出了欢快地笑声。

当李处和左脚踏出落于地面时,二人间的距离又被缩短了一丈有余,而他的左掌也已抬至胸口处,只需再将手掌翻转拍出,对面这人便会被废。

望着李处和越发冷冽的笑容,赵娴背靠洞壁动也未动,眼神似远似近,须臾间,她亦笑了,只是这笑容却带着几分奇异之色。

李处和再踏出右脚,左掌已翻,掌心正对赵娴,欲随左脚而出。赵娴面上笑容更深,竟带着几分讥讽之色。

此时,李处和身后,刀风已至,一把****而来的大刀正向着李处和背心砍来。

李处和尚待拍出的左掌极快地收了回去,提着大刀的五指蓦然收紧,握住大刀刀柄,拧身,抬刀,迎向身后飞来的那把刀。

“铛”的一声,李处和猝不及防下挡住的飞刀震地他手臂微麻,空中飞射而至的大刀因被阻,从而失去方向往下便落,只是仅仅掉落几寸,又被紧随而来的殷仁接住后握在了手中。

殷仁接住大刀后,并不停顿,举刀再砍,李处和侧身让过刀势,右臂轻甩几下,手中之刀方始抬起。

殷仁趁李处和侧身避让之时,一个前冲,再转身,已与李处和换了个位置,此刻他的身后是赵娴,而对面是李处和,显然殷仁出刀目的正是为此。

赵娴收回笑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殷仁身边。方才李处和第一刀砍向她之时,殷仁已然跃起,向着她这处飞掠而来。

殷仁庆幸自己赶来的及时,在经lì

过极乐园之事后,他无论如何亦不会再让赵娴在自己眼皮之下受到任何伤害。

殷仁与李处和对视片刻后,方才围住他的那些人方追了过来。

李处和左掌举起做了个手势,他手下之人立时停住,李处和面容严肃,双手握刀,举在身侧,口中嘿然大喝,用出了十分的力qì

向殷仁砍来。

殷仁面色沉静,知晓面前蛟龙帮三帮主已使出全力对付他,自然也不敢托大,他凝神吸气,轻喝一声迎了上去。

身边的赵娴动了,她手中薄刀在地上用力一点,身子借力拔地而起,方才短暂的歇息后,终在此时发挥作用。

赵娴不再多望战在一处的李处和与殷仁,身子如飞鸟般,向前掠去,到得半空中后,又在洞壁边轻点几下,再次借力向着洞中的车船而去。

李处和大喝道:“速去拦住那人。”先前追着殷仁而来的一众手下忙转身又追向赵娴。

另一处的赵允升也动了,他手中之刀忽地加快,围住他的人被迫退了开来,赵允升不再恋战,加快脚步向闸门处冲去。

小厮带着众人来到了闸门边上,他仰头盯着离地几丈高的洞壁上,指着一处凸起,问道:“谁有办法上去,拉下那处开闸机关?”

“往日里若要放船,皆是三帮主亲自开启那机关,我们怎会有如此好身手?”

“不若搭个人梯上去可好?”

“那处有梯子,可搬过来试试!”七嘴八舌的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飞掠过来,停在了小厮面前。

赵允升问道:“那处?”,见小厮点头后,他不再多说,手中之刀随意向洞壁甩了过去,只闻“噗”的一声,刀尖****了石壁几寸处,上下晃了几晃。

赵允升身形一动,轻巧的跃上去,足尖踩在方才那把刀上,手臂正巧于那处机关持平,赵允升伸出右手对着那处凸起的地方探去。

伴随着“咯吱吱”的声响,仿若与洞壁嵌合在一处的闸门缓缓升起,底下众人一阵欢呼。

赵娴提住一口气,飞快来到车船边,而人并未掠上甲板,而是将手中薄刀举起,砍向缚住船舷用以固定的绳索。

赵允升眼神闪动,也已见到赵娴砍绳动作,他指着车船说道:“带他们上那车船。”话未落,人已掠出几丈远,亦向着车船另一边奔去。

第190章 砍绳与砍人

洞内长约十余丈的车船,两侧有钩环,钩环上系着的绳索,一头连着船身,另一头连着船槽,将船牢牢固定在船槽之内。

平日里若是想将船松开,只需解下绳索便可,只是如今情势紧迫,使得赵娴无暇一根根去解开绳索,是以当她来到船边时,便毫不犹豫举起手中薄刀,砍向了船边绳索。

固定船身的绳索显然很结实,赵娴将手中薄刀用力砍下去,几刀之后也仅仅在绳索上砍了个大缺口,却未能将之全然砍断。

看着即将追到船边的蛟龙帮帮众,赵娴一咬牙,从腰间摸出随身匕首,轻轻划向绳索那个缺口处,白光乍现,那绳索“哗”的一声断为两截,显见匕首锋利异常,是把宝刃,若用来对敌刺杀极为适合,用来砍断绳索却未免有些浪费。

现下赵娴却也顾不得这许多,见绳索应匕首而断,她面色稍霁,然而再看这侧船身仍系有十多根绳索,心中又凉了下来。

“拦下那人!”有人指着赵娴大喊道。

赵娴闻声后,手下砍绳动作不由加快起来,直至十几把大刀兜头向她砍来时,这侧船身仅余几根绳索待砍。

赵娴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薄刀再次扬起,却不再砍向剩余的绳索,而是迎向了那十几把大刀。

诚然与殷仁及赵允升相比,她是那个最容易捏巴的软柿子,但在此环境下,哪怕她其实只是个女子,哪怕她早已体力透支,却也不愿拖累他人,更何况她本就是个性独立,极为要强之人。

说起来,自打赵娴南下杭州起,虽然遇事颇多,也和高手过过招,却从未曾有过一场真zhèng

的打斗,想起往日里师兄的教诲,再想到之前自己与人单打独斗时每每狼狈落败的情形,不甘与郁闷之心瞬间涌起。

此时她见到迎面而来的十几人,这些人或许比自己差,或许与自己差不多,那么自己对上他们,总有些许胜算罢?想到此,她心竟带着一丝丝跃跃欲试的兴奋情绪。

见闸门一点点向上抬起,赵允升松开紧抿的双唇,对身边小厮吩咐道:“将这些人带上那船,安排会行船之人待命,稍后闸门一开,我们便让这船冲出去。”

小厮双眼紧盯那缓缓升高的大闸门,面带喜悦之色,听得赵允升安排,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说道:“公子放心,小的必会依您之计行事。”回首再望那船,不知又想到何事,眼中光泽越发闪亮。

赵允升眼神停在正与李处和打斗的殷仁那处,见殷仁已占上风,赵允升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片刻后收回眼神说道:“你带他们紧随我身后速速上船,不得耽搁。”说罢身子一动,已然掠向车船另一侧。

每根皆由数根藤麻搓成并用火油浸过的的绳索粗大而有韧性,砍断显然并不容易。赵允升未拿出任何宝刃,只是站定身子后,长吸一口气,握住刀把的手指细长有力,手背却突现青筋,他飞快扬起大刀,向绳索中段砍去。

赵娴望着越来越近的呈半圆状围上来的一队人,瞳孔微缩,本应是深藏闺中捏绣花针的芊芊素手,已被兵刃磨砺至略有粗糙。她双手骨节突起,显见正在用力,蓦地她将持刀的右手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却越发握紧那把匕首。

这队围上来之人,单人实力便极为强悍,却更擅长合围,平日里练得最多的便是配合之术,每两人,每四人,乃至每队人。他们为的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围攻高手,是以如赵允升与殷仁,先前一旦被围,竟也一时冲不出去。

赵娴功夫稀疏平常,从前出去皆有阿颜跟随,通常遇到高手的机会亦不多,再说这世间又哪会有这许多高手?如今落了单,却不得不靠自己。所幸自己虽然学艺不精,却因师父疼宠,曾教过她一套被人合围之时的保命之术,今日倒恰好用到。

那队人尚未靠近之时,她已仔细观察过他们奔跑、列队、乃至举刀时的情形,待他们将她围住后,她终于确认围攻她的这队人中,从右数起的第二位正是这队人的核心,赵娴笑容一闪而逝,不再等待,也不再如先前对上李处和时的一味躲避,而是将手中之刀毫无花样地刺向那人,左手匕首随之挥出。

赵允升转瞬已将绳索砍断大半后停住,先前围住他的人也已追上并向他攻来,赵允升不再保留实力,大刀上下翻飞间,哀嚎声声。狡诈如赵允升最是懂如何降低对手士气,显然杀死与重伤相比,重伤更能打击对方士气。

灯影摇曳,将洞中打斗的人影印在洞壁乃至洞顶之上,一时间晃出了无数的影子,犹如一只长满触须的怪兽在洞内张牙舞爪。

山洞入口处,身形瘦削的黑衣人傲然立着,远远地望着几处地方的厮杀,默然不语。而他身后跟着的男子身着蛟龙帮衣服,面带焦急,嘴上却仍恭敬说道:“尚请前辈出手!”

“不急!”那人淡然说道。

“三帮主之前曾让小的带话给前辈,只说,若能擒下这几人,便算完成第二个承诺。”

“哦?”那人长相极丑,却做出了一个对此事极感兴趣的表情,从而添上了几分狰狞之色。

那人将手负于身后,视线先在离自己最近的李处和身上逡巡一番,发xiàn

李处和败象渐生,再看殷仁身手,口中只轻哼了一声,并不见动手。

他又将头转到赵允升处,看了片刻,似乎对于那些惨叫声无动于衷,口中继xù

冷哼一声。

他视线依旧不停留,扫向了酣战中的赵娴,只一眼,他眼神便出现变化,凝神再望时,这人口中竟忍不住发出了“噫!”的一声。

这声方出口,赵允升已率先结束打斗,他眼神流转间,亦看到了洞口处的黑衣人,黑衣人随意立在那处,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强dà

气息,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气息之强竟与自己师父不相上下。

赵允升面色大变,不再犹豫,只将手中之刀扬起,“唰唰”几声,靠近他那处的船身绳索尽皆被斩断。

此时山洞闸门已升至一半。

第191章 闸门开,车船将倾

盛夏的清晨,已是天光大亮,一轮红日欲升不升之时,崖间、水边乃至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淡金色,江水之上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细细金线,将淡蓝色天空与淡蓝色江水耀的早已融为一体。

江风拂来,江上粼粼金光闪闪烁烁,犹如一条缓缓游动的布满金鳞的大鱼。在大海龟的另一侧腹部处,又有一片湖泊,却原来是将江水围起的一片人工湖泊,湖泊如一面铜镜,若风吹过偶有微澜,镜面便出现一波波起伏,如镜的湖面上停着的数十艘船只,便也随着轻轻摇晃了起来。

洞中闸门缓缓升起,伴随着闸门升起,洞中又响起了另一种奇异的声音,方砍断船身一侧绳索的赵允升循声望去,面色惊变。

车船在吱吱声中左右摇摆,仿佛撑不住般便要向赵娴所在处倒去,正往车船上爬的人也高声惊呼起来,而正在船上之人更是慌乱一片,本站在这头的人随着船身的摇晃倾斜,缓缓向着船那头滑去,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固定住船身两侧的绳索,其中一侧因被赵允升悉数砍断以至于失去平衡,即将倒向另一侧,而此时的闸门仅升起一半。

赵娴与蛟龙帮十余人正战在一处,忽闻混乱惊呼声,眼角余光扫过,正望见一片黑影向自己这处压了过来,骇了一跳,却被缠住一时脱不得身,不由大急。

另一处正与李处和酣战的殷仁,也已望见此处危急情形,面色早已变了无数回,他刀势一变,本是刁钻诡异的刀法立时变的大开大阖,挟带着风声向李处和砍去。

李处和本就处在下风,此时被殷仁的忽变狠厉的打法迫地连退几步,又被对方气势压迫着完全施展不开。

使刀本就与用剑不同,都说剑走轻灵,又说刀如猛虎,刀法讲究的是勇猛豪迈,气势雄壮,若失去了气势,刀与使刀者立时便会弱了下来,正如此时的李处和。

殷仁将一把刀使得虎虎生风,心中虽然焦急,手上招式却并不见混乱,他再踏前几步,冰冷的大刀挟裹着寒光,当头便砍,正类似先前李处和用以对付赵娴的那招。

李处和再退几步,顿时气势已尽,他勉力架住殷仁这一刀,只觉碗口巨震,手一软,再也握不住手中之刀,只听“哐当”一声,那刀落于地上。

殷仁将刀刃向上,直直朝着李处和喉间割去,李处和眼看那刀挑来,眼神慌乱,身子向后倒去,形状狼狈之极,口中却急急向着洞口处喊道:“前辈,救我……!”。

洞口处正凝神盯着赵娴的黑衣人,见赵娴薄刀使出的攻守之势,面上越发惊异,沉思之色渐渐浮现。见那车船摇摇欲倒,黑衣人面上犹带犹豫之色,脚下却不自觉跨前了一步。

恰巧李处和喊救声传了过来,黑衣人停顿了一刹那,再望赵娴一眼,垂眸收回视线,身形微动间,已向李处和掠去。

殷仁也早已发xiàn

洞口处立着的黑衣人,心中不由警觉起来,见那黑衣人一个纵身,已然跃至很近,面色更是一凛,他将手中之刀再转,向着倒地的李处和砍去,刀势凌厉,眼看便要砍在李处和身上。

蓦地那黑衣人闪了过来,这人身形轻灵诡异,掠动间竟未带任何风声,已至于石台上本已忽闪将灭的灯火,灯芯仅仅左右摆动了几下,最终仍是燃着。

李处和身子一轻,便被一只手向后拉去,只一瞬便脱离了殷仁大刀砍下的范围。殷仁眼神微动,倏地收回大刀,不再多看李处和一眼,身子拔地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赵娴那处冲去,担忧之色此时方浮现面上。

伴随着惊呼声,船身发出的卡嗤嗤之声,庞大的车船缓缓倾斜,也幸得车船大而沉,是以倾倒速度较慢。

赵允升砍断绳索后立时醒觉过来,他双臂前伸,一手拉住一根断了的绳索,大喝一声,上身微向后倾,如拔河一般牢牢拽住绳索,尽lì

不使船身倾斜,眼下虽不能完全止住车船倾倒之势,却成功地延缓了其倾斜速度。

正围住赵娴的一队人也被骇到了,纷纷停下手中攻势,向后便退,此时任谁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与赵娴缠斗。

车船巨大阴影笼罩着赵娴,一旦来自被人围攻的压力骤减,她心中也开始慌乱起来,不由自主后退数步,尚未脱离险境,人却停住了。

赵娴望望车船,再望向闸门,闸门此时已升起一多半。她知dào

洞外便是江水,若想离开此洞,车船便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如果此时任凭车船倒下,失去凭借的他们下场堪忧,尤其那小厮还带了一群显然是被掳来的人。

与先前偷偷潜入不同,现下四周是虎视眈眈的蛟龙帮众,即使将他们悉数杀光,谁又能保证后面不会再来,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蛟龙帮倾帮中之力围住他们,他们这些人必会力竭而最终被留在此地。

逃出此地便是唯一生存的希望。只是现下以她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挽车船不倒之势?赵娴立在原处,眉头越蹙越紧。

“娴儿!速速离开!”殷仁尚未掠到,却早已大声呼了起来。

随着闸门缓缓升起,洞外的金光从阔大的闸口处泻了进来,洞内石台上的灯火瞬间被衬得暗淡无比,微风轻拂入洞,将摇晃不止的灯火轻轻吹灭了。

金光射在湖面上,又反射进洞内,射在车船船头,使得这船看上去崭新无比。

赵娴被射进来的光线刺得将眼微眯,她透过眼帘,顺着光线折射的路经向船头望去,再顺着船头向船底望去,紧蹙的眉头不由缓了缓。

赵娴身子向船头处飞快挪了过去,再望船前挡住的东西,她眼中一丝光芒隐隐闪动,眉头舒展了开来。

便在这短短时间内,殷仁已然跃至她面前,一把拉住她手便要向边上退去。

“等等!”赵娴轻声说道。她深吸口气,将眼紧紧阖上,再睁开时,从口内呼出了一口气,而眼神却变的异常坚决。

殷仁与赵娴于险境中一路相伴,早已心意相通,赵娴那句话一出,殷仁已知她必有计策,不再催促她速退,只是警觉地望着四周一干人。

赵娴反握住殷仁之手,低声说道:“助我一臂之力。”

第192章 满含杀机的盛夏之湖

朝阳总是很美,尤其是初升的、照在江上、射进洞内的金色光线。

恰如此时,洞内的赵娴也很美。

金光投射在赵娴略显苍白的脸颊上,犹如替她抹了一层薄薄的金粉,衬着那双聪慧而明媚的眼睛,自有一番别样的容颜。此刻赵娴紧抿的双唇又使她整个人充满着坚强与不气馁的气质,毫不柔弱却更显动人。

殷仁被赵娴反握住手,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自己爱慕女子信任的充实感,内心好似被洞外吹来的微风拂过一般,柔软而熨贴。一时竟忘了他们正处于危机四伏的洞中。

殷仁以鼓励的眼神望向赵娴,说道:“好!”

赵娴指着缆绳说道:“你站在那处,待我做手势,你便将这绳索砍断。”

见殷仁点头,赵娴放开反握住他的手,又掠向船头。

船头底部被数块木板挡住,再加上船两侧的缆绳,方能将车船固定在船槽之内。单是将缆绳砍断,那船仍是无法移动,还需将拦住船头的木板撤去,通过船槽内安放在船底部无数圆木的滚动,方能将船送入洞外的江内。

赵娴已看到船头栏板,也看到了船底圆木,正在思索如何将那拦住的板子撤去,恰巧那时光线折射进来,让她看到了那处机关。

她动作飞快地来到了船头处,将脚缓缓踏上船槽。

先前围攻赵娴那群人虽离远了些,却仍举着刀,遥遥围住赵娴等人,其中一人见走近的李处和,忙以刀指指赵娴,问道:“三帮主,是否……?”

李处和盯着殷仁处,口气不善地说道:“无需……!”,方才他被黑衣人从殷仁刀下救起后也来到这处。李处和望着赵娴的动作,面上浮出一丝冷笑。

李处和身后的黑衣人沉声问道:“可需老夫出手拿下这几个小娃儿?”

李处和望着赵娴等人讥笑道:“这船昨日恰好完成,本欲今日下水一试,既然他们如此费力助我蛟龙帮一臂之力,处和又怎能不遂了他们心愿?”说罢又拱手道:“处和当使前辈观一场好戏才是。若等下出去后依旧拿不下这几人,再请前辈出手可好?”

黑衣人面色阴晴不定,点头后不再多问。

赵娴脚踏在船槽之上,前脚掌微微抬起,若不仔细看,谁能发xiàn

船槽之上有个不起眼的木楔子,而赵娴前脚掌轻轻置于这木楔子之上,并未用力踩下去。

她再次抬头望向车船,车船上慌乱的惊叫声已变小,船上之人在小厮的指挥下已然抓住船舷尽lì

保持平衡。赵娴收回视线,又转身看向闸门处,此时闸门继xù

升高,虽然未到最顶端,但此时的高度足以容纳这船出洞。

赵娴神色却越发戒备,眼看李处和带着一众手下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却再未攻来,显然不是怕了他们,亦不是人手不够无以为继,根本是毫不在意自己这些人驾船离洞,似乎在洞外有着更大的陷阱等待他们。

这一刻,洞中竟陷入了沉默诡异的对峙之中。隐隐间嗅到的危险气味,让赵娴心中莫名警惕起来,而眼前之势便如逆水行舟般由不得她后退半分犹豫半分。

赵娴眼神复杂望向殷仁,殷仁对她温和地笑了,赵娴点点头,缓缓伸出紧握的拳头在空中做了个下砸的动作,赵娴自己的脚也伴随着这动作对着船槽上的木楔用力踩了下去,口中对另一侧又高呼道:“放绳!”。

“哗!啪!扑!“三声响起,殷仁手起刀落将剩下几根缆绳砍断,赵允升亦闻声松开了抓紧的缆绳,而船头前的挡板同时向船槽内收了回去,

伴随着“咕噜噜”的响声,船底的圆木开始向着闸门处慢慢滚动起来,先前略微倾斜的船身随着船底圆木的滚动,忽地剧烈震动起来,此时船上之人却再未惊呼,虽仍是抓紧船舷,却分明松了口气。

船身左摇右摆不多时开始缓缓回正,船底圆木先是缓慢而挨挤着滚动,但随着圆木间距离拉开,滚动的速度开始加快,而其上的车船也被带着向闸门滑去。

车船之上的小厮松开手,极力挺直身子扬声道:“各位尽lì

,各司其职,我们便驾着这船出洞罢!”

船上原被强行带来或掳来的少年及匠人们再次欢呼后齐齐大声应下,各个依照先前分派的事情各就各位,望着越来越近的闸口,外间被染成金色的江水已然映入眼中,满船人皆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赵娴三人见船已开动,便不再耽搁,先后跃上了甲板,三人各立于船的一角,面容严峻,紧握手中大刀。

当前面无数圆木纷纷滚进江水之中,发出了“噗噗”之声后,微翘的船头也已缓缓接近闸口处。

站在洞中的李处和依然未动,他右掌伸出摆了摆,制止身旁一干人的动作,又将视线在船身上来回逡巡,似乎在打量新造的车船是否有不足。

闸门越升越高,直至“哐”的一声升至顶部。车船的船头已然穿过闸口,滑向了闸口外的一条入江斜坡上,洞外景色一览无遗,站在船头的赵娴最先看到江景。

此时缓缓东升的旭日将江水勾勒成一幅水天一色美不胜收的彩色画卷,面对如此美景的赵娴面色却忽地变了,她原本握着薄刀的右手在瞬间举了起来横在胸前,心脏不由剧烈收缩,而眼角却突突地跳了起来。

“果然……”!赵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后面的殷仁早已看到她的动作,身形一动早已飞掠至船头,直到与她平排而立,殷仁也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在他们的前方是一片围出来的人工湖泊,湖面平静如镜,极适合停船。仿佛为了配合这如斯的画面,此时这人工湖上恰好停着数十艘狭长船只,在数丈外成半圆状排列开来。

“艨艟小舰?”殷仁吐口而出道。

“难怪……先前看到洞中有牛皮。”

“撞角?”殷仁神色越发凝重。

“公子看,那些船上似乎无人。”那小厮悄然来到二人身后指着那些船说道。

话音未落,这十数艘船身动了起来,艨艟小舰船身侧面的弩孔内忽地伸出了无数枝箭,瞄准了他们的车船。

第193章 毫无胜算的形势

山洞外是一条并不算陡,甚至可说是较缓的斜坡。车船一出洞便匀速向坡下滑行直至完全进入水中。

小厮本已安排人手分立船两侧,只待这船一入水后便以脚踏船桨以期在江中快速驶走,想来以车船的行进速度必然少有他船能追上。

无奈如今这美好的愿望却是落了空,因为此刻,在几十丈外呈弧形排开的一列十数艘船已然挡住他们前行中的必经之路,十数艘船自然是装了撞角的艨艟小舰。

微风轻拂,温柔地抚过水面,湖面上立时荡起了阵阵涟漪,一波波缓缓漾开,带动着湖上的小舰也轻轻晃动起来。而从小舰两侧弩孔内伸出来的箭,正遥遥指向车船上的人。

杀气!弥漫在美丽平静的湖面上!

车船上的人惊呆了,他们自被掳来后,本以为出逃无望早已死了那条心,谁知昨夜好运倏忽降临于身上,又点燃了他们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们不顾后果尽lì

助赵娴几人,为的便是离开这暗无天日毫无自由的地方,千辛万苦终于上了船,眼见便能逃出虎穴,却不料又被弓箭齐刷刷地指住。

车船尚未行驶便又被迫停下。

赵娴与殷仁静静立在船头,赵娴悄然问道:“若我们以最快速度前行并冲出艨艟小舰围困,胜算几成?”

殷仁沉默片刻,答道:“三成!”

赵娴微微叹了口气,已然明白殷仁之意,若是冒着箭雨强行突pò

,怕是未到小舰近前,船上之人便会死伤大半。

三成……,赵娴又眺向远处人工湖的唯一出口,不由苦笑一声,三成胜算只怕都是高估了。

不待赵娴想到办法,船后方又传来李处和难掩讥诮的声音:“船上之人若不怕做箭耙,大可试试我们的利箭!”

立于船尾的赵允升凝神望着李处和,片刻后靠在船舷上懒懒地笑了起来,说道:“三帮主若是舍得这新下水的船,我们倒是不介yì

试试这船的防护性。”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李处和痛处,他沉下脸冷声道:“如能让你三人留在蛟龙帮内,便是折损了这船又如何?”

赵允升收回了笑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知dào

李处和必是猜到了他身份,显然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其身价都远远高于这艘车船,若能以一船换三人,这生意当真是划算的很。

李处和身旁手下忙冲着船上大声喊道:“船上之人听着!你等若是现在下船回到洞内,三帮主宽和大度便不会与你等计较,若是仍旧执迷不悟,切莫怪刀箭无眼!”

夏日清晨湖上,进入湖中的车船,前有小舰上利箭相指,后有李处和带来的蛟龙帮之人虎视眈眈,船上那些被掳来的,手无寸铁毫无自保能力的匠工们立时惊惧万分地议论起来。

“我可不想死,我们不如下船罢?”

“下去?要下你下,老子可不下!与其苟活于洞中,不如随这几位公子博上一博,兴许运气好便离开了这鬼地方。”

“莫吵嚷!咱们何不静观其变再做打算,如何?”

闻得背后惶恐不安、各怀心思的对话,赵娴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后转过身去,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些惊慌恐惧交织的人。

她知dào

他们仅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匠人,被迫在洞中多年,也不知蛟龙帮平日里如何驱使压制他们,这些人竟被李处和身边那人几句话吓成此般模样。

她能明了他们的惧怕以及患得患失的想法,能理解无论怎样,毕竟能活着总好过死去的感受。

只是如今既然大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不忍心弃这些可怜的匠人们而逃,却也希望他们能一心一意合力对付蛟龙帮而后离开这无名岛。

想到此,赵娴眉毛挑了起来,看似随意地将手中薄刀向上抛去,那柄刀离开赵娴手中后,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清亮的薄刀吸引了诸多目光,那刀被阳光照耀后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直让人睁不开眼。

“噗”的一声,那柄薄刀刀尖朝下,深深地插入了船的甲板之上。诸人讶然追随薄刀行进路线的目光戛然而止。

赵娴甩出手中薄刀后,并未去看这把刀在空中抛出的轨迹,只是平静地观察着这些人的神色,直至那刀插在不远处,方才一直嚷着要离开车船的人面前,那人骇了一跳,后退几步后,不敢再说话。

赵娴笑了,但这笑容并不带任何温度。

她扫视众人一番后说道:“蛟龙帮是何种地方,诸位想必比我更明了,眼前形势如何,诸位自也是看的清清楚楚。你们若想离开此地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或想此后自在生活之人,此番便是大好良机。”

“若是男儿便当认定目标、勇往直前放手一搏。若因贪生怕死仍想继xù

如鼠般苟活于暗无天日的洞中,此等人尚请速速下船,我们定不阻拦。”

赵娴并不高扬的声音沉着冷静,车船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望着这身形消瘦相貌普通的男子,望着他平静的双眸,皆感觉到了他坚定的信心,于是油然而生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却再未有人提出要下船。

立于船尾的赵允升站直了身子用惊异地目光望着赵娴,他似乎对眼前的人从心底又增加了几分敬佩。

赵娴不再多说,方欲回转身子,空气中传来了几声“嗡嗡”声,破空而来的竟是几支利箭。殷仁最先反应过来,他飞快地将赵娴一把拉于身后,手中大刀抬起连砍几下,“叮当”之声响起,随后利箭落于地上,远处艨艟小舰上有人影一闪而逝,显见又钻回舱内。

赵娴神色严肃,她的眼神在湖上逡巡,发xiàn

他们的车船无论驶向何处皆逃不出利箭的射程。因这车船是膄新船,船上所需的攻击器具和防守之物尚未搬上来,是以现下空有这艘船,却也只得做普通的水上交通之船。

船后方洞口立着的李处和将手一挥,他身旁之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面小旗,另有人将一辆怪异的车推到洞口,手持小旗之人动作麻利地爬上了那车后,那车便开始缓缓升高,直至升到了近洞口最高处的地方,停住了。

那人左手持绿旗,右手持黄旗,站在车上犹如立于高台之上。他紧紧盯住下面的李处和,只待他点头,便要挥动手中黄旗。

远处的小舰也静静浮于湖上,伸出弩孔的利已箭蓄势待发。

第194章 置诸死地而后生

清晨的微风不知何时停住了,某一刻,太阳又向上升了几分,炎夏的暑气终于显出了威力,在湖上静静对峙的双方很快便被热气蒸出了汗水。

车船上的匠人们汗水顺着鬓角流到脖子,浸湿了身上的衣裳,又霎时被这近乎凝滞了的气氛吓到连脚趾头都不敢轻动,以至于明明大张着嘴却也不敢呼吸一下。

洞口处立在怪异车上的人右手高高举起了黄旗,这显然是下令放箭的号旗。此时这人只需将号旗连摇三下,对面艨艟小舰上的利箭便会呼啸而来射向车船上的人,眼见一场单方面屠戮的景象便会出现。

举旗之人在车上方笔直地立着,头微微低下转向右下方,眼睛一霎不霎地注视着下方三帮主李处和的眼神及动作,只需三帮主一点头,他手中小黄旗立时便会摇动。

车船船头立着的赵娴远远望着那旗手的动作,她早明白己方面临的状况,眼下若那面小黄旗摇动,车船上的人立时便被利箭包围,届时便是他们三人长着三头六臂也无法制止。

赵娴脑中飞快转动,忽地问道:“可有办法暂时阻住那旗手摇旗?”

殷仁低头望着甲板上方才被他击落的几支羽箭,弯腰捡了起来,点头道:“或可一试。”

赵娴眼神坚定,敛下眼眸压低声音说道:“置诸死地而后生,如今别无他法,唯有试试这法子……”

殷仁心中微动,抬头向船尾赵允升望去,嘴唇轻动了几下,本是靠在船舷上的赵允升头侧向殷仁,表情意wài

,殷仁淡淡一笑,赵允升眼中多了几许凝重,右手不断摩挲刀柄。

李处和沉默地望着新造好的车船以及车船上的匠工,一时间眼中露出了惋惜之态。只是再望向船尾立着的赵允升,他眼神又坚定起来,想到若是能留下赵允升,便是几十只这样的船,便是全船匠工皆为他陪葬也是值得的。

想到此,他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车上的举旗人,恢复了漠然之态,头轻轻向下点了点。

那人得到明示,右手中的黄旗先向左摇去,尚未摇向右方,手却忽地停住,不待黄旗从手中滑落,人已后仰,从高高的车顶上倒翻下去,片刻后响起了沉重地坠地声及落水声。

李处和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就在方才,他分明看见空中飞来一支利箭射入了那旗手的后心,而他也已看出那支箭是谁随手甩了过来,那人臂力以及甩箭的手法甚是高明,只是他既来不及搭救车顶旗手,亦来不及提醒,因为即便提醒,那箭也实是避无可避。

若非身旁黑衣人搭救,先前便是他,在洞内也几乎命丧于那人刀下。

李处和将手一招,身后有一人跑了过来,那车又被人降了下来,新来旗手依旧手执两面小旗爬上那车。

李处和摆摆手说道:“稍后再升”,想了想又说道:“先用号角!”。

那旗手从腰间取下挂着的号角放于嘴边,等待李处和下令。李处和揉揉眉心,抬起头后冷笑一声,对那号角手打了个手势。

号角手点点头,转过身去面对艨艟小舰,深吸口气鼓起双颊对着号角用力吹了下去。

湖上水波悄然翻涌,水声渐起,打破了一湖宁静,先前一直停着的车船蓦地动了。

夏阳耀眼,湖上无风,迅如疾风的利箭无声无息地射了过来,****而至的是双箭,一箭直奔号角手前胸,另一箭却是瞄着李处和眉心而去。

箭簇上的亮光掩映在阳光之下,前一刻方察觉到空中飞射而来的利箭,下一刻那箭已到眼前,李处和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勉力举起刀匆匆挡在面前。而那厢的号角手只觉的胸口一凉时,箭已深深刺入心脏,他连惊恐的表情也未做出,便手捂胸口倒在车上。

另一支利箭被李处和大刀阻挡后诡异地转了个路线,向着李处和心口处刺去,李处和大呼不妙,奈何大刀下移亦来不及拦挡。

就在车船移动之时,距离几丈外的车船船尾人影一闪,立于船尾的赵允升足尖轻点,身子跃起向着洞口外斜坡飞掠而来,只一眨眼便来到洞口处的李处和面前,赵允升抄于身后的刀亦无声无息地砍了上去。

利箭尚未避开,大刀又至,李处和心头再一次感到了寒意,他发xiàn

自己竟然无法同时避开,他张嘴欲呼……。

赵允升脸上不复方才的无谓笑容,当他迅速掠来时,显得面容肃然,浑身肌肉紧绷。因为他在等,亦在试探……。

当赵允升的刀离李处和脖颈仅一寸不到时,李处和的大刀蓦然斜挑,迎上了赵允升的刀,而那支射来的箭被黑衣人的两只手指夹住,李处和已被拉至另一边,而他的刀亦换到了身旁黑衣人的手中。

赵允升手中之刀砍上黑衣人的刀,一触之下,赵允升顿觉一股绵绵悠长之力随那刀传了过来,赵允升不再冒进,借刀势向后急退。

小厮在车船下层安排匠工用力地踩踏轮桨,车船在赵允升飞掠起来之时已然开动,方向却是弧形散开的十数艘艨艟小舰中最左边的一艘。

李处和被黑衣人救下后喘了口粗气,方觉到一身冷汗。他眼中阴霾越发浓重,想到之前的殷仁,眼前的赵允升,他竟连一个都对付不了,若是今日不能留下此二人,蛟龙帮将又多出两个劲敌。想到此,他忙叫道:“恳请前辈将船上那三人留下。”

赵允升一口气疾退后,身形未停,足尖在湖面漂浮的圆木上连点数下,追着车船而去,双脚脚尖只连换了十多次,车船船尾已近在眼前,船尾踩踏轮桨操控车船方向的人脸上的汗珠也清晰可见,赵允升不敢停歇,加快身形向船上跃去。

立于船头的殷仁见赵允升即将上船,面色突变,喊道:“小心身后。”

赵允升不敢回头,反手一刀横在后背,一阵劲风扫来,他身子向前疾冲,跃上船尾后又踉跄着前冲了几步,嘴角一丝血迹隐现。

黑衣人亦跟在他身后上了船。

与此同时,湖上响起了号角声。

第195章 做个交易可好?

短促而清亮的号角声只响了一下便顿住,而车船上正在踩踏轮桨的匠人们闻得此声音后,动作也顿了一下后加快了踩踏的速度。

几十支利箭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后成束状****而来,目标显然是车船上的匠工,分散在船舷两侧的匠工忍不住惊呼起来,而赵娴与殷仁早已分立在船舷两侧的最前方,手中大刀挥起,迎向射来的利箭。

赵允升落在船尾处,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也无暇抹去嘴角的血迹,摒住气继xù

向船头掠去。

此时黑衣人紧随赵允升飘然而至来到船头,他手上的衣袖在空中随意挥了几下,将迎面而来的利箭挥落,另一只手掌探出抓向赵允升。

利箭跌落,第一轮箭雨暂歇!

赵允升身子微拧,侧滑至殷仁身旁,沉声道:“助我!”。

殷仁感受到黑衣人强dà

的气势压迫而来,毫不犹豫举刀砍向黑衣人侧面,与赵允升成夹击之势。

黑衣人被二人左右攻击,并不退开,只将双掌同时伸出避开刀身,变掌成爪一左一右抓向二人手腕。

殷仁与赵允升二人本就是虚砍,见黑衣人探爪之势凌厉,将刀微转、收回,躲开黑衣人之抓后,再次砍出。

黑衣人微带诧异地“咦”了一声,颇为意wài

这二人招式精妙、配合默契,倒可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方才在箭雨中,车船未停,又向前行驶了几丈,距离目标仅有百丈远时,号角声再次响起,却比先前的声音显得更为低沉而悠长。

第二轮利箭再发,射向车船的箭雨比方才又密集了些,在空中竟发出了隐隐的呼啸声,向船上之人袭来。

赵娴举刀大喝道:“避!”

匠工们面容惊慌地停住脚下踩踏动作,身子尽lì

缩向身旁的船舷。

赵娴咬牙,将手中薄刀挽成无数刀花,堪堪挡住射向这侧的利箭,忽闻船尾数声惊呼,她刀势不由顿了一下,身后亦传来几声惨呼,赵娴不敢再分神,左手握住匕首,也挥将出去。

船舷另一侧的黑衣人再次挥袖拂开射至面前的箭支,眉头微皱,不愿再耽搁时间,手中加了两成功力,又再出掌,向殷仁与赵允升同时拍出,殷仁二人不敢再取巧,回手横刀于胸前挡住黑衣人雷霆一击。

“砰”的一声,沉闷之声响起,殷仁与赵允升齐齐后退几步,赵允升忍不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坐于甲板之上,而殷仁虽然仍是站着,却是以刀支地,神色显得萎顿之极。

黑衣人冷笑一声,脚步抬起,慢慢向二人踱去。

第二轮箭雨又停,湖上不复宁静,伴随着呻吟声的是空气中散发着的淡淡血腥味。

车船被迫停在了湖中央。

此刻无人发xiàn

,在湖上的不起眼的某处,不知何时驶来一叶小舟,舟上除了划船之人外,另有一人负手而立,脚边躺着一人,身子如虾米般弓起。

李处和方才射杀车船下层甲板上的一人,心情好了许多,随即放下手中弓箭,将之随手抛给身边的手下,手搭在额上望着车船上的动静,片刻后松了口气,他早知dào

,只要这位前辈出手,那三人自是手到擒来。他摇摇头,更关心车船下水之后结果,而如今见那车船行进速度,似乎仍有需yào

改进之处。

殷仁见黑衣人走来,他强撑受伤之躯,向赵允升移近,喘息问道:“可还好?”

赵允升苦笑一声,以袖抹去嘴角血迹,摇了摇头。

黑衣人冷声道:“老夫念你二人学艺不易,现下若是束手就擒,便可少受几分苦痛。”

见殷仁默不作声,黑衣人又冷笑道:“便是给你一盏茶功夫调息,你就能挡住老夫一掌?”说罢掌风又起袭向殷仁。

侧面忽地飞来一把匕首,黑衣人探指夹住,若有所思顺着匕首来时方向望去,张口问道:“你师傅是何人?”

赵娴一愣,不知这黑衣人因何问起自己师傅,眉头紧皱,略带沙哑地声音说道:“你放了他二人,我便告sù

你。”

黑衣人盯着她仔细看了片刻后,问道:“你是女娃儿?”,不待赵娴回答,又皱眉想到什么,神情似乎松懈下来,说道:“你不告sù

我亦无妨,你们三人,今日皆留下罢!”话音未落,食指如风点向殷仁。

殷仁早已在旁警惕,当黑衣人食指伸出时,他强行运气,用以撑住身子的大刀倏地抬起,刀势顿时爆涨几分砍向黑衣人,竟然完全是搏命打法。

黑衣人收回食指,面上带了一丝赞赏之色,忽地出手如电又抓向赵娴。

殷仁一击之下,气势已尽,知dào

自己断然没有这人动作快,可是仍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赵娴被袭,咬牙合身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加快手中动作,眼见手指已触到赵娴衣角,忽然听见空中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他硬生生停住前抓之势,快速收回手中动作,右臂向空中捞去,双脚飞速向后退去,停下时手中多了一个人。

他接住半空中掉落的男子,低头向那人脸上看去,果真是昨夜他在崖上小屋内救下的蛟龙帮帮主赵允进,黑衣人面上浮现一丝怒气,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中又掠下一人挡在赵娴面前。

那人在甲板上站定之后,回身上下打量赵娴一番,见她面容极其憔悴,却强行支撑,这人眼中立时多了一丝愠怒及几许心疼。

赵娴见到这人,原本紧绷的脸上带了几分惊喜,轻呼道:“师兄!”

本是板着脸的李易,从赵娴这声“师兄”中听出了明显的信任及依赖意味,面色缓了下来,说道:“你且坐下歇息,无需再操心。”

赵娴身子松懈下来,点点头,盘腿坐下。

李易再次转回身子面向黑衣人,指着甲板上的赵允进说道:“你我做个交yì

可好?”

黑衣人不语,回想李易方才空中翩然跃来的身形,显然比眼前的几人又更胜几筹,而那身形于他来说却太过熟悉。他眼神微动,张口问道:“甚么交yì

?”

李易望着黑衣人,淡淡说道:“用蛟龙帮帮主换这满船人全身而退,可还划算?”

黑衣人轻笑一声,说道:“划算!”

“只是,老夫素来不与人谈条件!”

第196章 谁能笑到最后?

“不与人谈条件吗?那倒可惜了这位帮主之命……”李易指着甲板上的赵允进说道。

“无妨!待老夫将你也留下,他的命自然便保住了!”

李易点头道:“阁下的确身手高超,不过我若无倚仗又岂敢将他随意送于你手?”

黑衣人凝视他片刻后说道:“莫以为老夫解不开你迫他服下的药,只是费事些而已。”

李易退后一步,从腰上解下一只瓶子拔出小塞子,从里面倒出三粒药丸,头也不回以指分射进赵娴三人手中,手法之精妙,竟是毫厘不差。他背对他们吩咐道:“服下后调息片刻。”

三人手握药丸塞入口中,默默吞服下去后自去边上调息,三人神色却各自不同。

李易堵上瓶口后晃了晃瓶子,对黑衣人说道:“瓶内尚余一粒药丸,现下只需你点头,我立时便将这解药双手奉上,你我若能不动干戈便将此事解决,又何必拿蛟龙帮帮主性命为赌注?”

赵允进颇为狼狈地趴于甲板上,听闻李易之言,忽将双目睁开,眼中射出愤恨之色,手指轻颤,微微喘气指向赵允升道:“满船之人皆可放走,只是此人却须得留下。”

赵允升咽下那药,面色稍缓后摇头叹道:“大哥,你这又是何必?”

黑衣人问道:“将解药与那人留下,便放过你们。”

李易回头望向赵娴,轻声问道:“师妹,如何?”

赵娴面色不定,只皱眉不语。

赵允升轻笑一声,悄然说道:“方才同舟共济之事可是忘了?”,又用手指了指远处说道:“若无我,你们断然无法离开。”

赵娴顺着他手指望向远处江上的一个黑点,此时碧蓝的天空中飘来几朵白云遮住了刺目的金光,她极目远望,那似乎是一艘大船,赵娴神情一动后又恢复了平静,开口说道:“师兄,要走一起走!”

李易沉默不语望向黑衣人,片刻后缓缓道:“阁下可愿?”

黑衣人傲然道:“既如此,便只能问过我这双手可愿?”

李易将小瓶细心地系回腰间后,抬头静静望向黑衣人,平淡地说道:“师傅曾教导过我,不可轻言打杀,今日与人动手实属无奈。”

黑衣人闻得“师傅”二字,面色一滞。双掌抬起,在胸前极缓慢地做了个起手势。

李易不动声色,目光在四周扫视一番后,指着那些匠工说道:“让他们去下层甲板,免伤无辜。”

匠工们早被之前的两轮箭雨及这黑衣人吓到,在船舷边瑟瑟发抖不敢吱声,闻听李易此言,立时如蒙大赦般,互相搀扶着躲了下去。

李易见赵娴与殷仁他们也已挪靠到一边,他面容沉静,亦抬手在身前做了个起手势,与对面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边上凝神观望的赵娴愣住了,她想起方才黑衣人问起自己师傅,似乎想起了李易曾同她讲过的,许多年前师门曾发生过的一件几乎被遗忘的事情。

黑衣人牢牢盯住李易手上动作,直至见他双手十指动作,已然确定自己先前猜测是正确的,这人果真是与自己有莫大渊源之人。

此时,黑衣人神色一改先前傲然,面容略带苦涩,口中说道:“我不会相让与你,你也尽lì

罢!”说罢双手在胸前快速结了个圆,双掌向前推去。

见黑衣人如此强dà

气势,李易并未正面迎上,他迅速向后退去,待黑衣人双掌推出之时,他足尖轻点身子斜向上飘起,身法精妙,堪堪避开了黑衣人的这掌,而这轻功身法比之先前的赵娴又不知高明了几许。

黑衣人一击不中,立时化掌为指向李易点去,李易身在半空硬生生阻住下落之势,单手握拳对着点向自己的指风轰了上去。

打斗中的二人拳指相碰在半空中发出了“砰”的一声,对碰余波弥漫湖上,湖面荡漾片刻后忽地炸开,水波轰然****而至船上,喷了众人一头一脸。

赵娴靠在船舷一侧观望这难得一见的高手对战,她是头一回见到师兄全力施展功夫,不由想起自己十岁那年在汴梁时师兄初救自己时的情形,如今七年过去,师兄功夫竟是如此高深却是自己料不到的,面上不自觉带了敬佩之色。

殷仁侧头见到赵娴神情,他分明知dào

赵娴对李易是一种妹妹对兄长的敬仰之情,然而心头却忍不住涌起一种怪异感觉。

李易在半空中以拳对指,本就借了高处之势,占尽优势,饶是如此,却仍旧被黑衣人单指凌厉之风扫到,只得将身子再次拔高,借力化去指风后,飘然落于船头。而黑衣人也被李易浑厚一拳逼地退了一步。

黑衣人面容微讶,只转瞬又回复正色,说道:“你不是我对手!”

李易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可你未赢,我亦未输!”

黑衣人说道:“我方才只是试探于你……”。说罢,面色黯然,半响后艰难地问道:“师傅……他老人家如今……身体可好?”

“你是大……!”

“不提也罢,我早已离开师门,不值当提起。”李易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便被黑衣人打断。

黑衣人又指着赵娴问道:“我方才听闻你唤她师妹,师傅如今也收女弟子?”

“只她一人……”。

黑衣人点头表示明了。

“你何以会为蛟龙帮出头?”李易叹气问道。

“我曾欠他们人情,一旦还清自会离去。”

“那……我们现下可否离去?”

“前辈!”伏在甲板上的赵允进焦急喊道。

黑衣人面色阴晴不定,片刻后对车船边的湖上唤道:“还不上来?”

车船边静静泊着一艘小艇,李处和立在上面早将李易与黑衣人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被黑衣人召唤的李处和轻轻一跃来到车船之上,见到甲板上的赵允进,忙急走几步后蹲身将他扶起,关切问道:“帮主如今感觉如何?”

赵允进并不回答李处和之话,只扶住李处和手臂勉强站起,眼中露出阴狠之色望着对面几人,冷声道:“将他们悉数留下,不论死活!”

第197章 意料之中的意外

“悉数留下,不论死活!”赵允进眉宇间闪过暴戾。

赵允进本是楚王长子,乃是楚王府最有希望承爵之人,暗中亦是汉江一带最大的水上帮派‘蛟龙帮’的帮主,往日里自是一副彬彬有礼、温和儒雅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又几曾像现在般狼狈过。

此刻的赵允进面色青白,头发草草挽在脑后,显得异常凌乱。昨夜被得力手下背叛,被自己弟弟点了气海穴,又被灌下强力春药,差点便虚脱致死,后虽经黑衣人尽lì

救治,一身功力已无法恢复。

不料就在之前,他又被李易抓了过来,还被迫服下药丸,不死不活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满腔的愤恨正无处发泄,恰好在车船上见到了赵允升,哪里还愿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赵允进扶住李处和手臂,说几句话便喘息一下,双眼却异常狠毒地盯住前面几人,他要留下这几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让他陷入如此境地,更重yào

的是因他的真实身份已暴露于他们面前,他又怎能让这个秘密被他们泄露出去?

“呵……,大哥如今还要说这般狠话?”赵允升摇头讥笑道,单臂支甲板长身而起。

“不知大哥如何留下我们?”赵允升方才服下李易的药丸后调息了片刻,此时试着运气竟发xiàn

已回复几成功力,再看到赵允进惨状后,心情顿时大好。

“是继xù

以几轮箭雨射杀我们,抑或是派人围攻我们?”赵允升抄手戏谑道,“大哥你可知此时身在何处?现下我们只需缠住他二人,这船上的任何人皆可将你制住。”

“你……!”

“三帮主可是同意我之言?”

李处和阴沉地看了赵允升一眼,不愿回答他的假意问话,只对赵允进恭敬说道:“处和无能,先前未能将他们留下,尚请帮主责罚。”

“此事与你无关,只怪这几人太过狡猾,你我防不胜防。”赵允进摆手道。

“帮主……”李处和扶着赵允进欲言又止。

赵允进身子一顿,仿佛被这声‘帮主’叫醒,他瞬间敛去眼中情绪,问道:“依处和之意……又是如何?”

李处和低声说道:“断不能置帮主于险境,为今之计,只得让他们离去。”

赵允进见李处和说话时神情怪异,不由心中一动,假意愤恨难平地挥了挥手道:“我累了!此事……由你处置。”

李处和躬身点头,再抬头看向对面时已神色冷然:“让你等全数离去也可,只是这车船须得留下,否则……。”

赵娴几人沉默。

想这无名岛外江水环绕,若是无船却又要如何离开?更何况并不是只有他们几人,车船下层另有诸多匠工尚需带走,莫非是要让他们游回去?

赵娴想起方才赵允升说的话,悄然向李易背后挪了几步,微微侧身向远处的江上望去,方才看到的那艘船已然不见,她一怔,不由扭头向赵允升望去,赵允升耸耸肩后暗中点头。

赵娴松了口气,眉宇间笼着一层疲倦,淡淡说道:“船可以留下,只是我却信不过你们!”顿了一下又说道:“除非……”。

“除非甚么?”李处和问道,

“这许多艨艟小舰虎视眈眈挡住去路,可否退去?”赵娴望着李处和问道,却连眼角都不曾扫向赵允进,仿佛此处做主之人唯有李处和而已。

赵允进自是注意到了赵娴这些似乎是不起眼不重yào

的动作,当心面上多了些许阴骛,不由想起先前黑衣人对他态度,再比照此时众人与李处和的对话,一时间心中便多了些不爽快,无形中亦添了许多疑心。

李处和全神应付对面几人,并未注意到赵允进的细微变化,尚自假意同意赵娴提出的要求,并挥手将先前随自己而来却仍在附近小船上的手下召来,一番耳提面命后,那手下领命而去。

见那手下对李处和言听计从,显见在蛟龙帮只知有三帮主,而不知有帮主,本自心内不快,一抬眼又见到赵允升似笑非笑的表情,赵允进面色愈发阴沉。

如碧天空不知何时多了朵朵白云,似棉絮般缓缓飘动,时而遮住烈阳,时而又移了开来,金色光芒时明时暗投射至湖上、船上,让人无法捕捉如丝的光线,一如无法捉摸船上诸人的心思般。

百丈外静静泊在湖面上,排成弧形的艨艟小舰忽地有了动静,有人在高声厉喝,又有数十支利箭飞了出去。

水声哗然,隔着百丈远亦能听到,这是船只划动时分开江水的声音。

随着船桨拍打水面,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只船,不紧不慢地行驶而来直至湖的出口处停下。

艨艟小舰上射出的数十支之箭落在那船上后,并未起到任何警示及震慑之效。

高声厉喝之人见状,正欲下令再次射箭,却见到从那船舱内走出一人,隔着不甚远,他能清楚地看清走出来的男子样貌。这下令之人的手臂蓦地停住挥不下去,面色显得惊疑不定。

湖中央车船上的赵娴等人也早已看到湖外行来的那艘船,赵允升垂眸掩住了眼中乍现的寒光,悄然试着感受体内的气息。

湖水震荡,湖上艨艟小舰也开始动了,数十艘小舰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开,将挡住的人工湖入口之路让了开来后,继xù

向两边退去。

车船上的匠工隐约猜到那船或许是来救他们的,下层甲板上爆fā

了一阵欢呼声后又仿佛被硬生生掐断,不多时传来了隐约的啜泣声。

当船越靠越近时,赵娴终于放下心来,她指着车船下层说道:“我去唤他们。”

赵允进默然不语,李处和面色冷然,勉强点了点头。

侧面船身外有巨大阴影靠近,湖外行来的船离开车船已不足五丈,以至赵娴能清楚地看到那船坚实的船身以及船上立着的人。

赵娴不敢再耽搁,提起手中薄刀飞快奔向下层甲板,她忽地想到,箭雨之后,似乎有个人一直未曾出现。想起方才听到的啜泣声,赵娴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第198章 先下手为强

所谓车船下层却是护住车船的驱动之处,车船两边巨大的明轮桨叶有一半便藏在下层处,兼且控zhì

车船前后方向的脚踏板亦在下层后方,占据了下层的大半空间,是以下层甲板上并不如上面一般敞阔,

匠工们因得李易一句话而悉数躲到了下层处,以至于下层甲板上挤了许多人,当赵娴来到下层甲板时,看到的便是满眼的人,传入耳内的更是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赵娴不知在这些匠工间发生了何事,她疑惑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发xiàn

似乎有人受伤,伤者正将衣襟撕成条状草草地将伤口包扎住,而啜泣之声明显不是出自这些伤者的口中。

有眼尖的匠工见上面下来的人是赵娴,忙恭敬立起施了一礼,面带期盼之色望向赵娴。

赵娴展平紧抿的嘴角线条,拉住这人问道:“先前带你们出来的小兄弟呢?”

那人知dào

赵娴问的是何人,闻言眼角瞬间耷了下来,面上布满愤然及哀痛之色,将手指了指一处角落,头悄悄扭向他处不再多言。

赵娴眼皮一跳,那种糟糕的感觉越发清晰。

见赵娴在找那小厮,本来围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来向两边尽lì

挪了挪,腾出了一条仅容一人走动的通道。

赵娴脚步未动,眼神已望向通道的尽头,她看到在船的角落处,一人侧卧于甲板上,毫无声息地躺着,而身下淌着一滩血。

那人身边有几个少年暗自哭泣,肩膀耸动间更显手足无措,方才的啜泣声显然是从这角落传来。

赵娴心头一阵狂跳,疾步走了过去,来到角落后小心翼翼地在这人面前蹲下。

甲板上躺着的是百花楼的小厮,此时的他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嘴唇同样也是毫无血色,双目却是紧闭,胸口久久起伏一下。

赵娴脸上倏地色变,她强自吸了口气,凑近小厮仔细观察了一番,发xiàn

小厮后背心处插着一支利箭,箭簇早已没入大半,箭支周围不知被谁用长布条围住了,而血却依旧在向外渗出。

赵娴将手指搭在小厮手腕脉搏上,几乎感觉不到微弱的跳动,赵娴不由眉头紧拧,片刻后赵娴放开小厮手腕,右手轻轻探到小厮后背,手指张开量了量露在外面的利箭箭尾,利箭显然射入过深,现在全然不敢拔出。

小厮身边跪着的一个少年眼圈发红,说道:“小的不敢拔出这箭,怕血会……”。

赵娴点点头,低头思索了一番,指着几人说道:“你们几个,将他小心侧抬随我离开这船。其余人……紧随身后,我们速速离去,上那船。”

众人想到不刻便能脱离此处,自是开心地应着,抬着小厮的几人更是稳妥细心之人,他们轻手轻脚将小厮稳稳抬着率先向上走去。

那艘大船已贴近车船,船上匠工动作麻利地将车船护板放下,对面立时伸来一条宽板搭在两船之上。

赵娴指挥着匠工们依次走上那艘靠来的大船,若是小厮此时无事,此事他做起来自是趁手,只可惜……,想到此,赵娴又抬头望向对面大船,小厮已被人抬上了那船,目前最需yào

的是师兄出手相治。

眼见匠人们陆陆续续向那船走去,赵娴心下稍安,心道只待匠人们悉数安全上得那船,他们便可动手,届时便不怕李处和等人再施诡计。

赵娴不再向李易那处走去,隔着十几步远默默望向那处面对面站着的几人。

看到最后一名匠工也走上那船,李处和面色越发阴沉,说道:“几位快些离去,莫待帮主改变了主意。”说话间处处以赵允进为先,显得恭敬无比,赵允进面色略微和缓,不耐地摆了摆手。

李易深深地看了几眼对面之人,最终只叹口气向黑衣人拱了拱手,神色依旧淡然,对殷仁二人说道:“走罢!”。

对面的赵允进面色不虞,垂在身侧的左手大拇指急速搓着其它手指指腹,毫不知晓赵允升一直暗中盯着自己。

赵允升亦在沉默,直至他看见赵允进的习惯性动作后,喉间轻咳一声,人却倏地向前冲去,手中大刀亦挥了出去,方向正是李处和头部。

虽说对面几人未曾有任何动作,且先前殷仁与赵允升被黑衣人伤过,但以李处和此等谨慎之人,即便是扶着赵允进,心中亦不会全然放松警惕,而他实则一直在留意对方,更多的是留意殷仁。

忽见赵允升一刀挥来,与先前在洞口的突袭如出一辙,但气势明显比先前弱了许多,却仍将李处和骇了一跳,只是一顿之后,李处和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身子迅速向侧闪去,手中之刀用力抬起挡了过去。

此时殷仁亦动了,他糅身前扑,目标依旧是李处和,人未到,刀气已至,凌厉的刀风将李处和迫的退了几大步,李处和心中大急。

黑衣人眼神微冷,“哼”了一声,将隔在他与李处和之间的赵允进轻轻带到身后,护住了赵允进,而右手伸出,隔空一掌对着着殷仁右臂拍去,若这一掌拍实,殷仁半条胳膊必废。

只是不远处的李易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殷仁被拍中,他早便等着在这一时机出手,当殷仁出刀之际,李易也前踏几步运气于拳,黑衣人方伸出右掌之际,李易也已无声无息击出早便蓄势待发的右拳,迎向黑衣人击出的右掌。

殷仁不退反进,大刀招招指向李处和上身要害,李处和被逼后退,同黑衣人及赵允进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赵允升倏地撤刀,不再理会李处和,刀锋一转,划向黑衣人身后。

身周皆是自己人,李易与黑衣人恐内力外泄波及到身旁之人,不约而同将内力压缩至掌拳之间,是以拳掌相对,并未如预料般发出轰然之声,“噗!”……沉闷的皮肉相击声后,二人身形紧逼,然后分开。

李易身形晃动,连退几大步后站稳,面现佩服望向黑衣人。

黑衣人仅退一步便停下,脚下甲板出现了如蛛网般的裂痕,这是他强自卸去李易方才一拳之势,而冰冷面色中露出的赞赏之色尚未收回,面色又冷了下来。

身后传来了赵允升藏不住笑意的声音:“大哥,可否送我们一程?”

第199章 瞬息万变的形势

黑衣人缓缓转身,见赵允升以刀架在赵允进脖上,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气,沉声说道:“小辈安敢欺老夫”。

赵允升收敛笑意淡淡说道:“你们若无加害之心,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若是加害,又怎会放你等轻松离去?”黑衣人面色冷冽道:“你且将他放了,老夫便饶你一命,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赵允升望着近旁的大船,笑道:“待我这好大哥陪伴一程,我自会将他放回,保证半根毫毛也不伤他。”说罢叹息一声道:“他终究是我的大哥,我又怎会害他性命。”

赵允进被折腾一宿,身子早已虚弱无比,如今被赵允升拎着后衣领拿刀架在颈上,又被他如此奚落嘲弄,心中已气恨交加,双眼狠厉地盯着赵允升,恨声道:“当真是我的好弟弟,你这一番心意我定铭记在心。”

“好说,好说!”赵允升说道,眼角的飞扬笑意看上去刺眼无比。

黑衣人冷声道:“既如此,老夫就送你一程!”

赵允升拉住赵允进后退几步,刀向前推了一分,瞬间赵允进脖间隐见血丝,赵允升视若未见,笑道:“那便试试你快还是我快?”

赵允进倒也硬气,被大刀割破脖颈,颈中血丝渐渐向刀身汇聚,最后形成血滴顺着大刀慢慢滑下,他却咬住牙关吱声未发,心中暗暗发誓,他日若有机会,定叫今日在场之人一尝自己的手段。

黑衣人几曾被人这样威胁过,眼中怒火越发盛了。这黑衣人先前碍于身份,又自视甚高,是以出手前一再出言提醒,此时被赵允升激到不想再同他多加废话,是以右掌倏地抬起猛然拍向赵允升。

赵允升眼见黑衣人动了真怒,不待他出掌早已撤回大刀,身子侧向移开几丈,直至后背抵住船舷。

另一侧李处和闻声后惊呼:“前辈不可!”。人却无视殷仁再次砍来的大刀,向着赵允进合身扑去。

黑衣人见赵允升退去,李处和扑向赵允进欲护住他,忙撤回掌风。想他功力高深,内力更是精湛收放自如,眼角扫见赵允升已退至船舷,黑衣人右掌翻转继xù

向赵允升击去,心心念念只想着将这小子拿下好好教xùn

一顿。

几人之中,若按功力高低来排,黑衣人毋庸置疑当居首位,而李易却是略逊一筹,但几人之中也唯有李易能与之稍事抗衡,虽然两次过招他都处于下风。

李易见赵允升撤刀退开,知晓黑衣人必不会放过他,早已再次握拳击向黑衣人。

闻得拳风扑面而来,黑衣人面色未改,脚步不退反进,右掌继xù

向前,而左掌横向伸出迎向李易右拳。

黑衣人显然誓要拿住赵允升,眼见黑衣人之掌越来越近,强dà

的掌风已离赵允升胸口不足两丈,此时掌风猎猎笼罩着赵允升,亦将他挽住的头发扫了下来,长发飘散遮住了赵允升半边脸庞。

赵允升已明了黑衣人之意,面色忽变下,右手却无力抬起手中之刀去抵挡这强dà

的攻击,而背靠船舷无法再退的赵允升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又分明带着一丝期盼。

李处和不顾自身安危扑向赵允进将他护在身后,见黑衣人掌风并未伤到赵允进,长舒一口气,再扭头时,却觉脖颈一凉,而殷仁刀已架在他颈项。

赵娴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打斗,在几人中她功力最低,为防拖累李易几人,她自是早早地避开了易被波及的范围。

原想着李易挡住黑衣人,殷仁拦下李处和,赵允升便能轻易制住赵允进并以他为质,则满船人皆能安全离开此地。

无奈场中形势瞬息万变,如今黑衣人以一攻二,殷仁受伤未愈,虽制住李处和,但实则早已力qì

已尽,如今也只是强撑而已。

而此时最过危急的当属赵允升,前来搭救的大船分明是为赵允升而来,若赵允升被伤抑或被……,想到此,赵娴心中略微焦急起来,口中忍不住呼道:“师兄救人!”。

话音未落,大船上倏地掠来一人,迎上了将要击到赵允升胸口的左掌。

在赵娴感觉中,车船上的匠工们已悉数上了前来相救的大船,眼下的车船上也只得正处于胶着状态的几人。何尝会注意到,此刻的车船下层悄然走上来一人。

这人身着匠工衣裳,低头捧着右臂,似乎受了些许箭伤,右臂上缠着乱糟糟的布条,而这人脚步却是极缓,轻手轻脚竟来到了赵娴身后。

“砰!”、“砰”两声,李易与黑衣人皆后退了好几步方停下。

黑衣人左掌将李易击退,而右掌却被飞掠而来的白衣人挡住了,两人一对掌,白衣人身形晃了晃,右脚只是向后跨了一步。

白衣男子惊异地“咦”了一声后,又淡淡地夸道:“好功夫!”

黑衣人面色忽地转红,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口翻涌的气血,抬眼望向白衣男子,心中更是惊涛骇浪想个不停,

他不知江湖上何时多了这许多年轻高手?李易且不说了,他师傅教出来的弟子自是不差。但眼前这白衣男子容貌清俊,看上去只得三十左右罢?刚才过招后,他已知这白衣男子身手不下于自己。

若是李易与白衣人联手与自己一战,自己定落下风,一时间黑衣人倒不敢再贸然出手。

见到前面的白衣男子,赵允升面带惊喜唤道:“师傅!”

白衣男子转头看向赵允升,问道:“如何?”

“无妨!幸得师傅来的及时。”

白衣男子点点头,回过头盯着李处和身后的赵允进,冷冷说道:“大公子别来无恙?王妃派下官前来迎接二位公子回府,现下船已到,尚请大公子随下官回去!”

赵允进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唤道:“车王官!”

“大公子!请罢!”白衣男子口气生硬,分明是不容商量。

这人正是楚王府的二号人物,亦是赵允升的师傅车仁焕,府内之人皆称其车王官。

“慢!”车船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一人以匕首抵在赵娴喉咙处缓缓现身。

第200章 筹码的作用

这人仅说了一个“慢”字便成功吸引到了车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因他只比赵娴高小半个头,是以将整个身子皆掩在赵娴身后,仅露出大半张脸以及抵在赵娴喉咙处的那把匕首。

这人一身匠工装扮,三十余岁,其貌不扬,是以他曾在人群中混了多久亦无人知晓,或者他早便以匠工身份潜藏其中也未可知。若非此次帮主赵允进被逼着回府,想必他会一直隐在匠工之中。

赵娴被人以匕首抵住,面上虽然极其平静,实则在心里却是暗骂了自己无数次,若非自己疏忽,此刻便不会被人做要挟之用。

白衣男子车王官瞄了这人一眼,并不理会他,将眼神又转回至赵允进身上,冷然说道:“大公子若再耽搁,下官便……”,话虽未说完,但其意不言而喻。

赵允进面有愠色,却不敢驳斥,显然对车王官忌惮颇深,他犹豫片刻,终将右脚跨了出去。

“慢着!”身着匠工衣裳的人再次扬声道:“既然你们不顾虑他的性命,我便不客气了。”他话音未落,匕首已朝前轻推,这动作同方才赵允升以赵允进为质时如出一辙,而赵娴脖颈立时被划出一道血痕,血水沿着脖子慢慢滴了下去。

赵娴只觉脖颈一痛,眉尖不由轻皱,心中却懊恼无比,想着今后颈上留下一道疤痕该要如何遮挡。想她毕竟是个女子,哪怕再如何坚强,但女子该有的爱美之心并不比别人差少许。

想到此,赵娴越发地后悔先前自己的大意,她本是聪明谨慎之人,原不该被一个陌生人轻易近身,若非先前船那头的打斗太过惊险,她心神皆被吸引住,亦不会被这人趁机靠近,先是制住她后背大穴,后又以匕首抵在她脖颈。

这人显然极善于隐忍,又长于观察形势,而功夫却似乎并不比她强太多。赵娴右手手指微微翘了一下,先前手中薄刀被迫扔到一边时她的手在腰间摸了一把,已悄然将系在腰际的玉佩扯了下来,此时她手中握着的便是那块保命玉佩。

看到赵娴颈上滴落的血珠,李易面色微变,眸子瞬间沉了下来,却未发一言。

而殷仁面色愈发苍白,左手忍不住悄然握成拳,身子却强自支撑,生怕握刀的右手抖动让李处和发xiàn

异常。

当此时,船上之人谁先按捺不住情绪被对方抓住弱点,谁便失了先机。

车王官面上依旧木无表情,对那人威胁的话语及动作全然无视,双眼依旧冷漠地望着赵允进,似乎船那头的小卒以及他手上所谓的人质都是无关紧要之人,根本无法引起他去注意。

赵允进此时功力全失,进退已身不由己;

黑衣人身手虽高,却无法以己身力敌车王官与李易二人,是以他决不会蠢到再次动手去拦;

而李处和被殷仁用刀胁迫住也不敢乱动,此时的形势无论怎样看都偏向李易一方。

而胁迫住赵娴的这人偏是不信邪,不论对方那位连帮主也有些忌惮的车王官如何漠视自己以及手中的人质,但他就是认定赵娴是个大筹码。

这人眼神不再望向车王官,而是将视线转向李易,说道:“我知晓他对你们很要紧,所以……放了三帮主,让帮主留下,我便放了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赵娴。

李易淡淡地说道:“以一换二,你可是觉得我们会同意?”顿了顿,他伸手指着李处和说道:“一换一,用他来换。”

这人面色微嘲道:“一换一?莫非你们以为我看不出他是一个女子?”,说完后见对方几人并未因自己这句话而动容,他反倒有些讶异。

实则方才黑衣人与李易打斗时,他们皆在船下一层,是以他并未听到二人的对话,当时双方交谈中早已言明了赵娴女子身份。

见李易面色淡然,这人冷笑道:“她既然如此无用,我又何必手软?且先让她试试我的手段如何?”说罢右手匕首依旧抵在赵娴颈项,适才被划破之处的血已然凝结,一粒粒极小的血珠排成一列,使得赵娴脖颈右侧犹如挂着半串血色珠链,在阳光映衬下显得鲜艳无比。

而这人左手抓住赵娴左臂肘关节处,微一用力,“嗤拉”一声,赵娴半边袖子便被撕了下来,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臂露了出来。

对面几人面色顿变,李易身形一动,向这头掠了过来。

这人拉住赵娴向后退了几步,喝道:“停!”。

李易脚步一顿,在离赵娴几丈处停了下来,怒道:“你若再敢动她半下,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这人咧了咧嘴问道:“这交yì

可还做得?”

李易问道:“我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你又能如何?”

“如何交换?”李易沉声问道。

“先放了三帮主。”这人又指了指车王官与赵允升:“让他们回那条船,让那船离开十丈远。”

李易沉默不语,似在思考着交yì

的可行度,实则他的眼神凝聚在赵娴面上,他在等赵娴的暗示。

方才赵娴被身后拿着匕首的人撕下了半边衣袖,并未露出惊慌的呼叫,或许因不是第一次被胁迫,早已有了应对经验,她发xiàn

自己已渐渐适应这种紧张的气氛,脑中反而越发冷静。

赵娴见李易望过来,她也凝神对望了过去,眼神中传达了某种意思,李易瞬间明白了,稍远点的殷仁也看懂了。

片刻后,李易转头再看赵允升,赵允升也已听到这人开出的条件,他并不回答,只简单而有力地点了下头。

“好!便依你之言。”李易眼瞳中闪过一丝幽火。

殷仁收回架在李处和颈项上的大刀,刀尖顶住甲板极力撑住自己气力已尽的身子,担忧地凝视着赵娴。

冰冷的刀身拿去后,李处和呼吸顿时顺畅起来,他暗自咽了口唾沫向着赵允进方向挪去。

“下官静待大公子回府。”车王官说完轻跃而起掠上来时的船,赵允升紧随其后,二人站在那船甲板上漠然望着车船上的几人,架在两船之间的船板被收回,那船慢慢驶离。

赵允进松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盯住赵娴望了片刻,低声说道:“原来是她!”。

第201章 怀疑的种子

大船驶离十丈外停下了,赵允升同车王官立于船头望着车船上的人,赵允升已换上一身白衣,同样身着白衣,面貌俊美却风姿不同的两个男子此时神色各异。

“师傅……”赵允升张嘴说了两个字便又顿住,眼中滑过一丝犹豫。

“公子无需解释,你是一帮之主,亦是将来的楚王,无论决定何事皆不必与下官说明,作为属下只需从命便是。”车王官面色淡漠,单手伸出止住了赵允升接下来想说的话。

赵允升点头后沉默不语,先前危急时刻师傅忽然现身出手相救时,他流露出的欢欣甚至带着些许孺慕之情的神色因得这句话而从面上隐了下去。

立于船头的二人不再交谈,只是凝神望着车船上的动静。

赵允升自从在洞中看见殷仁的那一刻起便隐隐猜到了赵娴的身份,及至后来李易的出现以及同黑衣人的对话,赵允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此时他虽望着车船上一众人,心中的疑惑却止不住的生了出来。

蛟龙帮内的地图他见过,若是由正门最终到达洞内,先不说一路上如何避开巡夜之人,单是越过山崖不被人发xiàn

便是一件难事,更何况那处乱石怪树阵如无人带路进去就是死路。

即便侥幸穿过乱石怪树阵,但进入山洞必然也是机关重重,连身为蛟龙帮四帮主的刘三客在蛟龙帮多年,也不曾穿过那处乱石阵,更遑论洞口在何处都不知。

是以他手中的蛟龙帮地图仅止于乱石阵前,而他相信赵娴得到的地图也必定不全。

昨夜他进山洞纯粹是靠着小厮带路由水下而入,而他能确定赵娴二人必是从洞口而入直至进入洞腹,若单说他们是幸运,恐怕这种好到极点的运气连上天都会嫉妒,很显然他们不仅有运气,更多的是凭借自身的实力。

但其实赵允升的疑惑不仅仅在于赵娴二人如何进入蛟龙帮最为机密的那个山洞,更多的不解来自于他们是如何进入蛟龙帮所辖的无名岛。

数日前,赵允升为了引赵娴入局,曾故作神mì

地说出了“修竹坞”这三个字,当时赵娴不似作伪的神情分明表示着八王手中的秘卫也不曾探出过这处地方,无名岛本就难找,如非蛟龙帮的船,若非蛟龙帮中之人相帮,想要轻易进岛却是比进大宋皇宫还难。

赵允升双眸似乎是盯着车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忽地一个念头冒了上来,他本是沉默的神态有了一丝松动,忍不住稍转脸庞望向近旁的师傅,被自己大胆推测惊到的他却又在心中极力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从目前来看,赵娴与赵允进已然决然处于对立方,亦不可避免地暂时与自己绑到了一处,赵允进已无可能再回头,那么无论先前是谁用了何种手段帮zhù

赵娴,最终结果都将是,楚王承爵之争中赵允升少了个最强劲的对手。

想到此,赵允升肃然的面容和缓了下来,转回头继xù

关注车船上的动静,单手扶在船舷上,手指轻叩。

车船停在湖中已有大半晌,船上的人自然也斗了大半日,此刻都有些累了,从赵允升和车王官回到自己的船驶离十丈开外起,车船上的双方又重新进入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日头向着中天缓缓移近,时辰不知不觉间渐至午间,夏阳之光愈盛,金光不再如线丝丝缕缕射向湖面,而是铺洒一片,将整个岛及岛外的江水皆笼罩其中。热气升腾将船上甲板也蒸的有些发烫。

车船上的几人似乎无惧这热度,殷仁面色依旧苍白,用以撑住自己身体的大刀刀尖悄然转了下。

李处和扶住赵允进向黑衣人身后挪去,赵允进面色已趋平静,自顾自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易面色回复淡然,缓缓问道:“还不放开?”

胁迫住赵娴的这人似乎被太阳晒的有点热,又仿佛才想起对面的李易于他来说是何等的强dà

,而自己方才那般威胁他,待自己放了赵娴后,又将会被如何解决?而场中更为强dà

的黑衣人显然不会来救自己这种小卒子。

善于伪装的人是谨慎小心却往往也是胆小怕死之人,这人不是死士,他只是想在帮主面前立功而已,若因此而丧失性命……,却非他本意。

几滴汗珠聚在额头,随后汇成更多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人忍不住想用右臂袖子去擦拭,忽又想起此时手中正拿着匕首抵在赵娴颈边,忙停住了将要移动的右手,任由鬓角边汗水滑落仿若小虫爬过时的怪异感,眼睛却向李处和偷偷望去,却失望地发xiàn

李处和阴沉的面上再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这人心中微颤,尽lì

压抑住心底的不安,他再将赵娴向后拉了数步,张嘴欲言……。

恰在此时,殷仁手中再动,一道光芒自刀身反射过来,直射这人双眼。

耀眼的亮光让这人不由自主侧头眯眼,只一呼吸间,他便觉手中先是一空,再是一松,最后一痛,再睁眼时,他惊恐的发xiàn

自己双手已被自己先前握着的匕首齐腕砍下,这人顿时觉得痛彻心扉,惨叫一声后,软到在甲板上。

当殷仁用刀反射太阳光时,李易身形已动,只一眨眼便将胁迫住赵娴的那人双手废了,左手揽住赵娴后腰飞掠而起,向着车船外跃去。

赵娴手指轻弹,一抹烟雾在黑衣人身前散开,黑衣人挥袖,闭气,拉住李处和与赵允进后退两步。

当此时,殷仁刀尖亦在甲板上用力一点,刀身瞬间弯曲后又弹直,殷仁借着这反弹之势腾空掠起,同样跃向车船外的江上。

车船外不远处,江面上毫不起眼地停泊着一只小船,正是先前李易掳了赵允进过来时乘的小船。

三人先后跃上小船,船身微微晃动了下,赵娴扭头看着殷仁,眼中透露出关切和询问,殷仁苍白的面上浮现一丝红色,他强行咽下喉内涌出的鲜血,默默点了点头。

李易不曾回头,他脚下微一用力,小船便向前驶去,向着赵允升所在的大船靠近。

赵允升立在船头笑了笑,扭头眯眼望向远处,片刻后问了声:“准bèi

好了?”

第202章 都累了不如各自回家

船头本来只立着赵允升师徒二人,不知何时车王官已离开船头走进了船舱,只剩下赵允升一人背光而立。

十丈之距并不远,李易以自身之力驭着小船转眼便来到大船近前。

赵允升低低地笑了声,扭头望向远处湖面。时近正午的湖面沐浴在盛夏的阳光中,反射出点点金光,直让人睁不开眼。

赵允升眯眼望向远处光晕中时隐时现的艨艟小艇,面上有些兴奋,有些期待,却也有些厌烦。

此时身后传来了恭敬地回答:“已妥!”。

小船停,李易后退两步来到赵娴身边,侧头望了眼殷仁面色,沉声道:“待我稍后送你上去。”

“无须……”,殷仁哑声说道。

“切莫再用力!”李易话中隐有警告。

殷仁神情一滞,赵娴微微摇头示意他听师兄之言。

赵允升在船头听地真切,身形微动,人已来到小船之上,将右臂扶住殷仁肩头,不待殷仁开口,只一提气顺势将殷仁带上了大船,李易揽住赵娴后腰紧随其后也上了那艘大船。

“多谢!”殷仁淡淡说道。

“互不相欠!”赵允升神情亦很淡。

毫不矫作的答复让殷仁在心中对赵允升高看了些,至少赵允升比他兄长多了几分气度。

二人的对话或许旁人听不明白,但赵娴很清楚,先前在车船上殷仁曾替赵允升接下了黑衣人的一掌,如今殷仁的伤势有一大半便是当时造成的,是以赵允升有此一答。

殷仁的多谢却并不是谢的赵允升将他带上船,而是谢的赵允升之前因赵娴被胁制而放过赵允进,并将船驶离十丈,如今仍逗留原处等他们上船。

虽然赵允升这般作为带着更多别的含意,日后他们或许会走到相对的立场,但值此时刻,殷仁依旧表达了感谢。

殷仁的这两个字让赵娴鼻子有些发酸,如此境地,如此伤势,殷仁首先想到的却是替自己道谢,感动之余,赵娴心中不免又暗生了几许别样的情绪。

见赵娴三人上了船,赵允升转头对身后不远处的青衣男子说道:“起程罢,之后交于你了,三客。”不知是否几人听错了,三客二字被赵允升说的如此清晰,以至于赵娴三人视线同时转向刘三客。

青衣男子自是昨夜在崖上石屋内及时现身救下赵允升,又称呼赵允升为师兄的刘三客,当时他安排赵允升先走后,骗过李处和及帮中一干人等,其后不知所踪,谁知却在此处出现。

赵娴与殷仁闻得赵允升唤出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恍然,暗道若非刘三客是赵允升之人,昨夜在山谷内怎会杀了蛟龙帮五帮主陶铁僧后又将他们放走,又怎会在此时驾船进入蛟龙帮水上领地接应他们。

十余艘艨艟小艇之前本是拦下这船的,想必是见到帮内四帮主刘三客后才收箭放行。

刘三客既敢公然在这船上露面,必然也暴露了身份,也意味着背叛了蛟龙帮,只是不知这会否引起赵允进的暴怒。

想到此,她不由向着车船上的赵允进面上望去。

十丈外车船上,赵娴只能看到赵允进侧面,他侧脸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只是隐约觉得赵允进的反应太过冷静的有些不合常理。实则从李易救赵娴然后跃下小船起,赵允进便一直在沉默。

而李处和也沉着脸,并未理会船那头被匕首削去双掌呼痛哀嚎之人,赵娴离去时随手洒出的药粉已被黑衣人挥袖拂开直至消散在空气中,三人闭气后退两步后,黑衣人放下衣袖,脸色有些难看。

三人任由李易救人而去,竟无人再出手阻拦。

赵允进的眼神有些散漫地扫过大船,最终停在赵允升身上,赵允升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回视,二人视线在空中胶着片刻后,赵允进默然先收回视线,对着前面地黑衣人问道:“前辈,我功力能否恢复?”

黑衣人眉头微蹙,头也未回道:“气海被毁,老夫无能助你回复一身功力。”说完又补充道:“你被下的药,老夫或可尝试解开。”

赵允进面颊抽搐了一下,复又回复平静神色说道:“如此,辛苦前辈。”

闻得二人对话,李处和方知帮主已被人毁去气海,一身功力尽废,他心瞬间沉了下去,面上越发阴沉。

水声忽起,十丈外的大船开始掉头向着湖外行去,大船行进间响起的哗然水声盖住了湖上其他声音,包括渐渐靠近车船的船只。

李处和见到那船,伸出手招了招,船上迅速上来二十余人,不待李处和说话忙各自立在车轮脚踏边上,只等吩咐开船,娴熟程度显见是练过无数次。

赵允进面上倦色愈发明显,望着天空中灼热的太阳,他却觉得身子有些冷,面色不但未被晒红,反而更显苍白。

赵允进压下心头的那抹烦躁之意,淡淡说道:“走罢!”

李处和朝着黑衣人后背拱手施礼道:“劳烦前辈将帮主送回去歇息。”

黑衣人负手而立凝视着缓缓掉头的大船以及船上的李易师兄妹,几被自己遗忘的师门往事渐浮脑中……,一时间竟生出了几许惆怅,蓦地想起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一时间又觉得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是离开师门。

黑衣人心中百味杂陈,吁了口气后转身道:“走罢!今日事了,老夫便离开此间,你等好自为之。”

李处和早知这等高手留不住,也未多加挽留,再次施礼后跃下车船,上了方才靠近的那只船,命人向着另一处飞快驶去。

车船随后也已开动起来。

另一只大船上赵娴等人见到刘三客后流露出的神情早已落入赵允升眼里,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几位不如进舱暂歇。”,说罢率先向舱门走去。

刘三客忽地说道:“车船已离开。”

几人互望一眼,跟在赵允升身后向船舱走去,赵娴走了两步忽地停住,转身望着刘三客问道:“先前被抬上船的小厮伤势如何?可安排人救治?”

刘三客说道:“一上船便找人救治,只是……”。

赵娴面上暗了暗,不再多问,对李易说道:“劳烦师兄出手救下那小厮。”

几人加快脚步进了船舱。

刘三客默默注视着赵允升背影,面色极其复杂,他至今不明白师傅瞒着师兄命自己做的事是何用意。

他摇了摇头晃走不该出现的念头,凝神看向前方,那处早有十数艘艨艟小舰虎视眈眈地拦住了前路。

第203章 你们安好,我便无虞

大船颇大,其体量比起车船也差相仿佛。

而这船并不是战船,调头速度本应很慢,但看似笨重的船一旦动起来却异常灵活,只不多时船头便调转方向,朝着湖的出口驶去。

此时赵娴正踏进一间舱房,舱房内很安静,气氛极为压抑,正如赵娴此时沉沉的心情。

舱房内唯一一张不大的卧榻上躺着的少年双目依然紧闭,面色苍白到几乎无一丝血色,李易已猜到这少年正是师妹先前说要救的人,不待赵娴开口,早已快走几步来到榻前。

榻上的小厮侧卧,面朝榻外。榻边有一中年男子表情严肃,正在检视插在小厮后背的那支羽箭。舱房角落处立着的两位少年神情紧张地盯着那中年男子,大气也不敢稍喘一口,生怕影响到大夫的救治。

“伤势如何?”李易低声问道。

“箭簇深入后心无法轻易取出,加之先前流血过多,虽已止了血……”那中年男子不待说完已悄然摇了摇头,角落处的两位少年闻得此话,再看中年男子的神情,心中早已明白,面上不由灰了一片。

李易伸出两指搭在小厮脉搏上,片刻后转头望向立在不远处的赵娴,微微叹了口气。

赵娴心中一跳,忙问道:“如何?”

“伤及心肺,命在旦夕!”

“师兄可有法子救他?”

“药箱未带,药丸也仅余一粒,若是……”李易缓缓说道,将眼神深深投向已坐在角落椅内闭目调息的殷仁。

赵娴顺着李易眼神望向殷仁,瞬间明白了师兄之意,心不由沉了下去,口中却微微发苦。

此时情形便是,能救命的药丸只一粒,若是救下小厮,便不能及时医治殷仁,联想到师兄警告殷仁的话,殷仁分明是内伤极重,而他先前不过是强撑而已。

若论伤重程度,眼前二人所受之伤若不立时医治皆会丢了性命,只是小厮看似凶险而已。但作为医术精湛的李易,却深知殷仁内伤更为棘手。

想殷仁一路奔波拼杀,接下了大部分对手的攻击,早已疲累不堪,更于车船上被黑衣人重伤未愈又强行拦下李处和,内伤早已濒临爆fā

的边缘,若是再不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医者父母心,作为大夫,李易本当先救只剩一口气的小厮,只是殷仁之伤却是因相助赵娴所造成的,是以于情一面又该先救殷仁。

但无论先救谁,只需赵娴选择,他便会尽lì

去做。

榻上这位十几岁的少年,让赵娴想起了极乐园曾服侍过她的青青,在之前的数个夜里,每每想起因救自己而无辜丧命的青青,她便无比内疚以至心中无法平静。

而眼前同样亦是大好人生尚未开始便要结束的少年,若要她眼睁睁看着小厮没了性命而不加援手,无论如何她都是做不到的。

于情于理,救或不救,都让她难以选择,赵娴心中再次升起了无力感。

一进门便坐下调息的殷仁蓦地睁开眼静静望着赵娴,似乎明白赵娴此时内心的纠结,他淡淡笑了一下,片刻后轻声说道:“李兄还是先救这位小兄弟罢,在下尚能撑住。”

闻得殷仁之话,赵娴鼻内蓦地一酸,她默默注视殷仁片刻后,转头向着师兄黯然点头。

从殷仁的眼神中,她知dào

殷仁明白自己的心意,而殷仁这话也帮她做了选择,避免她处于两难之中,但自己欠殷仁的却如何去还?

赵娴暗自叹息一声,双手紧紧攥住衣摆两侧,冰凉的手指不意触到了温润之物,是那块一直带在身边的玉。

赵娴微愣一下后,立时将那块玉捏在手中,微一用力便扯了下来。

“师兄,这个能用吗?”她将握住玉的手伸了出去。

这枚玉佩是李易赠与赵娴的,内在大有乾坤,里面藏有两种不同效用的药粉,本是让赵娴在危急时刻用的,却被她拿了出来救他人。

李易见到那块玉,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板着脸说道:“这是你保命之用,岂可随意拿出来?”

“你们安好,我便无虞!”赵娴语气坚决。

殷仁何时起竟也成了赵娴身边的保护者……,自己的师妹似乎不再单纯地依赖自己。想到此,李易心中微酸又微苦,暗叹一声不再多言,伸手接过那块玉佩。

李易娴熟地按压玉佩,将其中的药粉倒入早已备好的一小碗水中,端至殷仁面前示意他喝下。

“服下后速速调息,不可再妄用内力。”李易淡淡说道。

见殷仁照做后,他返回至榻前,见方才那中年男子早已命人备下热水及干净布巾等一应物事,知这人必是经常处理刀枪之伤,点头指着小厮后背说道:“稍后我将这羽箭取出,你且助我一臂之力。”

中年男子早便得到刘三客吩咐尽lì

救治小厮,却对这伤无从下手,此刻既知李易医术高超,哪有不愿意之理,口中忙不迭应下。

忽然船外传来噼里啪啦之声,仿佛骤雨落在甲板之上。

疾风骤雨之声传来,李易面色却依旧平静不为所动,他借了赵娴那把匕首在火上翻转烤了片刻后,又用烧酒细细擦拭一遍,神情无比专注。

赵娴侧耳听了片刻,已猜到这是何种声音,心道果然还是开始了。

自己在舱房内也帮不到师兄,赵娴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抬手去开舱房之门。

“公子……”,角落处立着的两位少年怯怯地唤道。

赵娴转头见到这二人茫然的表情,轻声说道:“他们在射这船,你二人切莫出去。”

见二人顿如惊弓之鸟,赵娴安抚道:“莫怕,我们定能离开此地。”

当她走出位于甲板下方的舱房沿着楼梯来到甲板上,来势汹汹的箭雨暂歇,甲板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射来的箭支,但利箭并未对船上之人造成任何威胁,因为甲板上持着大刀的众人早用盾牌遮住了自己,显然是已有准bèi



箭雨中的大船已放慢速度,一阵咯咯吱吱之声响起后,船忽地加快速度向出口行去。

挡住前路的艨艟小舰见到体型数倍于己的大船冲过来,亦不躲闪,急速排成半圆状向着大船包围过来。

第204章 火攻果然好用

艨艟小舰外蒙牛皮,前有撞角,即便体型与大船尚有差距,却似乎全然不惧,依然向着大船围去,眼见这十数艘小舰成半包围状便欲去撞大船。

这些艨艟小舰与大船体型的差距并非如蚂蚁之与大象般悬殊极大,是以加速后的大船若被十数艘小舰结结实实撞到必会受损乃至无法继xù

行驶。

但大船并未因此减速或者停止,甚至连方向都未曾改变,便直直向前冲去。

先前赵娴就曾打量过这船,这船看上去极为寻常,外形便如那晚载他们进无名岛的货船,完全看不出有何特殊之处,但既是来接应赵允升的,想必不会那么简单,是以她对于被围并不如何害pà



只是想到若是船船相撞影响到正为小厮取箭的师兄,心中倒是略有担心。

大船的方向依旧是湖的出口,虽然被诸多艨艟小舰所围,但实则挡在正前方的就只有三艘小舰,而大船的目的显然是先撞开这三艘小舰破围而去。

当四周艨艟小舰越来越近时,立在甲板上的赵娴左右望了望,迅速伸出手扶住身侧之物以防自己跌倒。

两方各自急速前行,眼见便要撞在一起,赵娴身子蓦地一寒,直觉让她感到某种危险正悄然笼罩。

赵娴不再望向撞来的艨艟小舰,她微闭双目极力思索着被自己忽略的那些几不可查的细节。

十丈……五丈……两丈……

甲板上众人早便列成几队蹲身掩在船舷两侧以防冲撞,这一刹那船上诸人屏息而待,若是十数艘船相撞,单是声音也必是极其惊人。

飞速靠近的十余艘小舰激起的水花高高扬起后喷溅在大船甲板上,甲板上沉默戒备的诸人不意之下竟被这水花洒了一头一脸,水珠顺着额头滴落下来阻住了视线。

便在这时,传出无数嗒嗒之声,原本正在前行的大船忽地停住,犹如被硬生生扯住一般,而预想中的轰然撞击声并未出现。

这些嗒嗒声似乎来自四周,同时响起又几乎同时停止,赵娴瞬间张开了双眼,她站立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大船三面的情形。

此时的大船船舷边缘被无数锚钩勾住,急速行驶中的大船便是因此而被迫停下,艨艟小舰上立了许多蛟龙帮帮众,锚钩长长的锚绳尾端被抓在这些人手中,大船身上犹如生出了无数网线般,被勾住的大船便如这网中的蜘蛛,又仿佛是蜘蛛网中的猎物。

赵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艨艟小舰的举动出乎意料又似乎在预料之中,而他们拉停大船的目的何在?下一步,他们下一步意欲何为……?

赵娴以眼飞速扫过那些人,她眼尖地发xiàn

小舰上另有一些人手中提着类似皮囊般的东西准bèi

甩向大船,赵娴心中大骇,原来……如此!对方目的呼之欲出,一旦隐约猜到他们下一步,赵娴立时心跳加速,心脏好似要跳出心口一般,不由张嘴喊出三个字:“小心……火!”

赵允升不知何时来到了赵娴身边,他亦看到此时情形,闻得赵娴提醒,赵允升眉头微蹙向着不远处的刘三客望去。

刘三客面现凝重飞快地打了个手势,扬声道:“弓箭!射!”。先前蹲身掩藏在船舷边的众人立时站了起来,犹如变戏法般拿出了身后背着的弓箭瞄准艨艟小舰上那些手持皮囊的人射去,只是射的不是人却是那些皮囊。

实则从赵娴发xiàn

对方意图到刘三客指示准bèi

灭火也不过一眨眼时间,是以小舰上的蛟龙帮帮众并未料到大船上的人反应如此迅速,待到许多人被飞射而来的箭支射中手中的皮囊后方才惊觉,纷纷后退蹲下护住那些皮囊。

此时小舰上又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原本拉住锚钩尾端的那些人立时放开锚绳,拿起藤牌挡在了前面,与此同时,皮囊也被甩了出来,而小舰立时向后便退。

即便先前有几十只皮囊被射穿,但仍有上百只皮囊被抛上了大船甲板,大部分集中落在了甲板之上,另有一些有序的散落在各个角落处,显然这些距离远近早便被蛟龙帮人计算过。

透过光线,那些被高高抛起的皮囊像一只只轻薄的水袋般,每只皮囊都犹如普通西瓜那般大小,这些东西说是皮囊并不确切,实则更像是用于灭火的水囊。

赵娴顿时明白了那些皮囊是仿照水囊而做,制作材料自然便是猪牛胞,但是装的东西显然并不是水,估计是鱼油等油脂类的易燃液体,不由暗自惊心于蛟龙帮对敌的手段。

上百只皮囊砸在甲板上立时破裂开来,内里的油脂便淌了出来,甲板上四处是油花花的一片。

赵娴明白蛟龙帮随后便会有火把或者火箭射上甲板,是以蛟龙帮人一俟甩出那些油囊便将船向后退去,一方面是怕大船着火殃及艨艟小舰,另一方面亦是因为先前也被大船上的人用箭设漏了许多油囊,万一反被对方用火箭射过来岂不麻烦?

果然油囊甩完后,便有无数火箭射过来,间或夹杂着一些被用力掷上来的火把,那些火箭及火把莆接触到流淌在甲板上的油脂便迅速燃烧开来,而火势开始蔓延。

立于甲板后方的赵娴已然觉到燃着的火热扑面而来,所幸时近正午,正是盛夏,湖面上竟然一丝风也无,否则火借风势必定熊熊燃烧。

此时甲板下船舱处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惊慌地向甲板上跑来,又有人在高声呼叫:“啊……火……!”,正是被安排在船舱内休息的蛟龙帮的匠工们。

赵娴心中一沉,方才她叫破蛟龙帮欲用火攻之计时,见赵允升及刘三客虽有焦虑之色却无惊慌之状,便知他们必有办法应付,但若是匠工们因慌张而乱起来定会影响到救火。

想到此,赵娴便觉头都有些大了,心中隐有火气,她一个转身大步跨至下层上来的楼梯口处,扬声喝道:“若想死的早些便上来从这船上跳下去就可一了百了,若不想死便乖乖在原地待着,切莫添乱!”

这句话果然让那些匠工停下了脚步,他们仰头望向赵娴,因得害pà

,呼吸便有些粗重,见赵娴面沉似水并不惊慌,许多人便稍微有些安心,但见火随着流淌的油脂渐渐向这处移了过来,有人大声叫道:“火烧过来了,莫非在这里等着被烧死?”

第205章 让人信服是能力更是魅力

匠工们因被蛟龙帮长年禁锢在洞中没日没夜地造船,但有逃跑者便会遭受最残忍的折磨最终被无情杀死,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早便忘记了反抗与勇气为何物,只剩下胆小怯懦地苟活着,但凡风吹草动有危及性命之事立时便如惊弓之鸟般第一反应只是逃命。

赵娴与他们相处半日,心中已明了这些匠工们的心思,亦知晓若要让这些匠工上下一心听命于她,温言安抚行不通,杀鸡儆猴亦不行,只有将现实揉碎了赤裸裸地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打消返回蛟龙帮的念头,放qì

动辄自顾逃命的行为,让他们看清眼前事实,明白必要置之死地而后方能生存的道理。

想到此,赵娴冷然道:“怕被烧死?那便跳入湖中试试,看蛟龙帮能否给你们一条活路?”说这话时,赵娴嘴角噙着冷笑,分明便含嘲讽之意。

赵娴既非视人命如草芥,也非天性凉薄之人,否则她亦不会在这般险恶的环境下还救下这些匠工,而今说出如此冷漠之话实乃情势所迫。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方才叫嚷附和之声顿时消失,止住脚步的匠工们人人面带惊慌、不安以及……忧思之色,他们显然明白赵娴所言非虚。

赵娴望着匠工们复杂的神色,知dào

他们已在心中反复琢磨她的话,是以赵娴面色淡然不再开口,只等这些人想清楚后将自己那些所谓后路抛了一心一意跟随她,与同伴同舟共济一起逃出这困住他们多年的无名岛。

身后虽有慢慢燃近的火,赵娴甚至能听到油脂燃烧时发出的“滋滋”之声,以及刘三客安排手下救火的高喝声,但隔着一座楼梯的下层处却是一片沉默。

片刻后,有人轻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微怯地说道:“跳了湖我们必会遭蛟龙帮人射杀,自是……活不成。”边上众人面带哀色默默低下了头。

旋即又有人鼓足勇气抬头问道:“公子!我们愿意相帮着灭火再不轻言逃命!”,边上众人忙不迭点头,面带决然表示愿与赵娴等人共进退。

赵娴静静望着他们,知dào

他们想通了自己的立场,神情肃然道:“若想安然离开此处必要听我安排,若再如方才那搬莽撞逃命那便自行离去罢!你们可愿、可能做到?”

此时的赵娴居高临下将眼神缓缓扫过诸人,面上沉着冷静,虽然易容后的样貌极其普通,但她身上自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淡然气质,让人不由自惭形秽并不自觉生出信服之心。

“我等自是信任公子!”

“我等愿追随公子,听公子安排,一切但凭公子吩咐!”。

赵娴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番下面惴惴不安的匠工,说道:“你们每十人为一小队各自排好。”又用手指着其中几个看上去老成持重之人说道:“你们几人做领头,各带一队人上来。”

赵允升在边上看了许久,赵娴举动被他尽收眼底。早先在洞中他曾命小厮带同一众匠工逃出,本是为制造混乱从而让自己逃离那处,之后赵娴想出借车船离开之法亦是需这些人相帮开船,于他心中却是从未将这些人生死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助这些人逃离无名岛。

直至赵娴领着这批匠工上了刘三客接应他的这艘大船时,他方想到将这些匠工收为己用,只是这时本是他最大助力可以带领一众匠工听命于他的小厮已伤势严重命在旦夕,匠工群龙无首之际,赵娴仅用了三言两语便捷足先登将人心笼络了去,赵允升心中不免深感遗憾,却因此对这位堂妹更加高看了一眼,心中愈发多了几分钦佩和激赏。

想到赵娴是替远在汴京高居皇位的堂弟卖命,赵允升不免有些许忿然些许羡慕些许可惜又有些许庆幸。羡慕的是赵娴及八王势力居然完全忠心于赵祯,可惜的是自己远离汴京未能早些笼络住他们,庆幸的却是赵娴幸得是女儿身,不能出将入相为赵祯博出一个安稳天下,若赵娴为男儿,于赵允升未来所图大事上又将多出一大阻力。

早知赵允升已猜出她身份,但他并未当面说破,赵娴自然也乐得不捅破这层关系,依旧装作不知。见赵允升神情若有所思,赵娴面不改色地问道:“二公子可有吩咐?”

赵允升盯着赵娴片刻后轻笑道:“我可不敢有吩咐。”又指指刘三客说道:“这船我并不熟,灭火之事还是由三客安排殊为妥当。”

赵允升本是极有心计之人,说的这番话看似随意却含意颇深,赵娴心中不由一动,面上却淡淡的,对赵允升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带他们过去。”

“我看不必过去了,三客来了。”赵允升说道。

此时大船又缓缓开动,先前拉停大船的蛟龙帮帮众因怕燃起的火殃及艨艟小舰,早已放开手中锚钩,驶离距大船几十丈开外后边虎视眈眈。他们料定大船被火烧之时不敢轻易开船以免带起的风助火势越烧越旺,哪会想到大船完全不计后果悍然开动,艨艟小舰上的人一惊之下又开始幸灾乐祸,仿佛大船被大火吞噬的情形已然可见。

大船上的刘三客面色通红,不知是被灼热的太阳晒的抑或被火熏的,汗水顺着鬓角滴滴滑落,身上衣裳早已湿透,刘三客声音略带沙哑,嘴角布满水泡,正有条不紊安排匠工拿器具灭火。

由于年少时她与赵祯观灯时发生的那场大火造成的阴影,大宋现今的皇帝赵祯对于防火灭火极为重视,为此汴京城还建制了专事灭火防火的机构——军训铺,地方州县设置了潜火队,足见大宋防火措施之完备。

多年前赵娴便曾见过赵祯制定的防火措施,以至于对诸多灭火器具并不陌生。

她眼角瞥到有二人手持长八尺的竹竿上系着散麻蘸上泥浆压在燃烧油脂的火上,赵娴点头道:“麻搭倒是正适合。”

又见许多人提着囊袋扔在火上,囊袋外皮一遇到火便被烧破,里面散出许多沙土正巧盖在火上将火压灭了。

如此有效的灭火方式,想必不消多时便能将这场不大不小的火消弭,赵娴松了口气。

诸人热热闹闹在灭火,大船也并未耽搁渐渐开始加速,以极快地速度又向湖的出口驶去。

此时两旁的艨艟小舰已来不及追来,而正前方几十丈外只有三艘艨艟小舰,这三艘小舰见大船飞快驶来,哪敢以如此少数量的小舰正面捋虎须,急忙向两旁散开。

赵允升扫了眼前方,冷哼道:“将这三艘小舰顺手烧了!”

第206章 “火蒺藜”引发的后果

“是!”刘三客垂眼低声应下,在转身走开的一刹那,赵娴无意中望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及不忍的光芒,只是眨眼间那眼神又回复了漠然,几乎让赵娴以为自己眼花了。

想起在极乐园中初识时刘三客是宽和斯文,在蛟龙帮后山骗杀陶铁僧时又是冷酷无情,眼前的刘三客却是一位极富才干的听命于赵允升的手下,同样着一袭青衫却气息迥然,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zhèng

的样子,抑或皆不是?

显然赵娴并不知刘三客是赵允升的师弟,但从眼前看来,刘三客分明便是赵允升得力属下,而赵允升与刘三客说话时两次三番皆有话外之音不知是何缘由。

赵允升向来心机深沉,定不会做无谓之事,有此举动想是赵允升对刘三客心生嫌隙借机敲打于他。

想到此,赵娴眼神望向刘三客后背,她能隐隐觉到刘三客走动时后背微显僵硬,赵娴心中暗笑,脑中忽地灵光一现,心道若是用的好,刘三客或许便是打乱赵允升棋局上的一枚关键棋子。

刘三客快步走向他的手下,以手招过一人吩咐了几句,立时有十多个弓箭手跑开,不多时又返回甲板上,每人手里提着个黑乎乎的圆形的物什,那物什后面还拖着条长长的线。

赵娴凝神望去只觉得这物什十分眼熟,却又一下说不出名字。

这十余人将这些物什分别绑在先前用来灭火的长杆上,另有人手拿火折子将那长长的线点着,此时大船已接近那三艘小舰,便要与那小舰错身而过时,这十余人奋力将手中的长杆挥了出去,那十多个圆家伙倏地飞了出去,准确地落在了三艘小舰上。

小舰上的人先是呆愣了片刻,待看到那些掉落在甲板上的东西后立时高声呼喝起来,小舰上霎时一片混乱。

其余小舰上的人因隔着略远的距离,先是莫名猜测一番,待想到似乎什么物什时,顿时面露惊慌,不但不上前相助,反而将小舰又向远处驶离开来。

赵娴一直在盯着某艘小舰上的圆家伙,只见落于小舰甲板上的圆家伙尾部的长线磁磁拉拉的急速燃烧,却无一人敢上前切断那长线。

小舰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动作迅速地向身旁船舷扑去,然后翻身跃下湖中。

此刻的大船愈行愈快,与那三艘小舰之间的距离越发远了,同样立于甲板上的刘三客轻轻呼出口气似乎为大船远离小舰而放下心来,又似乎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叹气。

当长线燃到尽头,尚有人未及跃入湖中时,只闻“啪啪啪”几声,甲板上的几个圆家伙轰然炸开,同时腾地燃起了一大团火焰。

小舰四周的湖水如同在煮沸的油里加入了一勺清水般四处激溅,小舰被爆zhà

的冲力震地断为几截,船上的人被炸得身体高高抛起后随着碎片一同跌入湖中,而方跃入湖中未及游开的人也被爆开的湖水及小舰碎片击中身体,连惨呼声都未发出便没了声息。

湖面上瞬间多了许多碎片以及仍在燃烧的小舰木板,断手断脚夹杂在一片染红的湖水中显得分外刺眼。

大船上诸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停住手中动作呆呆望着那片湖面,半响竟无人言语。

离得远的其余小舰停在原处,那些小舰上的人因未被爆zhà

波及而庆幸,须臾,有人弯下腰呕吐起来,更有人带着仇恨的目光望向大船上的人。

赵娴亦被惊呆了,只觉胃中不停抽搐,她强忍胸口处不停翻涌欲呕的不适感,将眼神收回来缓缓扭头望向刘三客,而刘三客眼光早已不看被炸过的湖面处,只将眼睛紧紧盯住湖的出口。

大片乌云缓缓移了过来,不多时便遮住了烈阳,天色顿时阴了下来。

湖上不再有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只有爆zhà

后余韵未歇的间断性“啪啪”声,断断续续的火及烟雾缭绕在那处湖面,已看不太清楚湖面漂浮的究竟是甚么。

再无小舰挡住大船的前路,大船一路畅通无阻驶出了这片湖的出口驶进了江水之中。

赵娴在那圆家伙爆zhà

的一瞬间便明白了这是何物,正是“火蒺藜”,也叫“蒺藜火球”,是配制好的火药包里面装有带刺的铁蒺藜,然后用多层纸糊固成球形外壳,壳外涂上易燃的引火物,尾部绑上以杆草做的引线,点燃引线引起火蒺藜爆zhà

,爆破后的铁蒺藜飞散开来,威力极大。

赵娴常与赵祯在一起,也时常听他谈论国事,行军作战等事情,早知赵祯因鉴于大宋武备懈驰,早有想法将前人的行军、作战、攻城、兵器等编纂成一本兵书,亦命天章阁待制、尚书工部侍郎及参政知事等人开始搜集有文字图片。

赵娴曾有幸见过一些火炮的图片,其中便包括这个“火蒺藜”。她知dào

朝廷明令个人不得私造火药武器,因这种杀伤性武器一旦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得到,很难说不会有谋反之心。

如今她却在赵允升船上见到这类武器,而赵允升却不怕被她见到,其心意便是如此昭然若揭了吗?

赵娴再次静默,她不掩饰眼中复杂的情绪望向赵允升,说道:“二公子手中竟然握有此等利器,不知派何用处?”

赵允升锐利目光盯视赵娴,赵娴亦毫不畏惧回视他,二人互相盯视半响后,赵允升收回目光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堂……公子,这些凶悍利器可不是本人的,在下奉公守法、忠心朝廷、心系大宋,亦不会反叛朝廷,又怎敢私造此物?”

“这船莫非不是赵二公子的?”

“的确不是!”赵允升耸耸肩道:“我方才便说这船我并不熟。”

“刘三客不是你属下?”

“这船本属蛟龙帮,三客只是带人将之驶出来救我罢了,三客长期在蛟龙帮中,自是能将这船弄出来。”

“那这火蒺藜是……?”赵娴表面上将信将疑地问道。

“自是船上原本便有!三客只是顺便用了。”

赵娴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二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切莫行差踏错做了那终身后悔之事。”

赵允升笑道:“多谢公子关心,赵某人感激不尽。”顿了片刻又说道:“方才之事乃是不得已为之,杀人本非我本意,只是蛟龙帮之人大多乃亡命之徒,今日不杀他日必成祸患。”

赵允升这话听上去冠冕堂皇,言之有据,方才死伤的蛟龙帮之人却是有可杀之理,只是他又有何立场随意草菅人命?

想到如今他们几人带着诸多匠工托身于赵允升船上,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再如何此时也不能撕破了脸皮。

赵娴面色稍缓道:“船上可还有火药利器?”

赵允升沉默片刻,答道:“尚有不多,待顺利回到襄阳后,我自会将之悉数上交于官府。”

第207章 回程

大船在江水中飞速行驶,眨眼间便远离了那片人工湖,赵娴定定地盯着远处爆zhà

后湖面上漂浮的残肢碎片,心中塞堵一时不知是何感觉。

片刻后她将眼神移向湖的出口,知dào

他们已暂时脱离危境,心中略微放松下来,身子却立时涌上阵阵倦意。

她轻捏额角以使自己保持清醒,打算去舱内看看师兄医治小厮的情形,走了两步后又顿住脚步,转身问赵允升道:“不知那受伤的小厮可是二公子之人?”

赵允升道:“你待如何?”

赵娴道:“小厮箭伤颇重,调养之时需精通医术之人于边上时时注意,免得日后身子留下隐患。若他并非你手下,在下便冒昧将他带回去了。”

赵允升暗讥道:“公子倒是菩萨心肠,处处救人,时时为大宋着想。”

赵娴淡淡道:“但求心安理得、无愧于心罢了!”

赵允升眼内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好一个无愧于心!说的好!”,转而又道:“小厮并非我手下,公子若愿带他回去调养那是他的福分。”

“如此便多谢二公子。”赵娴拱了拱手回身向下层舱房走去。

赵允升望着赵娴离去时挺直的后背,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面上现出复杂之色。

对赵允升这般如狐狸般奸诈狡猾之人,赵娴并不想与其多搭讪,因赵允升每句话其真实用意是何,笑容背后是否暗藏杀机,她并不知晓。

实则自汴梁时见到赵允升起,赵娴便处处被这人算计,甚至被掳极乐园,赵娴亦隐隐怀疑是这人一石二鸟将她与赵允进一同圈了进去,这位堂兄心机之深堪称罕见。以至于每每想到赵允升时,赵娴头皮便阵阵发麻,便如此时短短几句话她亦打起十万分精神以防一不留神又被赵允升设计了。

赵娴知dào

赵允升在背后盯着她,是以她将背挺的笔直直至走进舱房。

舱房内平静如斯,仿若先前湖上那阵惨烈战况从未发生过,救火爆zhà

之声也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们。

李易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金创药粉洒于小厮后背伤口处,又将他身后最后一根银针拔出后,终于抬起了头。李易走至水盆处将手在盆中洗净,又仔细擦拭了那把匕首,将之还于赵娴。

赵娴接过匕首放好,见小厮已然呼吸稳定安然入睡,而师兄也面色如常,知晓小厮已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块大石立时落了下来。

再扭头望向坐于角落处的殷仁,见他双目紧阖正在调息,赵娴也不便打扰他,只将询问眼神投向了李易。

李易放下高高挽起的衣袖走过去将两指搭于殷仁脉搏上,不多时朝赵娴点了点头,赵娴长呼了口气,紧锁了一夜的眉头终是展开了。

先前相帮李易医治小厮的中年男子倒也颇为识趣,忙带同另两位少年对李易拱手道谢后离开了舱房。

赵娴见舱房内只余他们四人,又有她一直信任依靠的师兄在身边,早将忧心甩了出去,肩膀顿时松垮下来,倦色竟一时间挡不住地浮现在面上。

李易默默走至赵娴面前,将她拉到角落处的另一张椅上按着坐下,又替她把了下脉,方低声说道:“此地离襄阳尚有不短的路程,你不如趁此在椅上歇着,他事莫再操心,一切有我!”

赵娴点点头向李易咧了咧嘴角,只觉身上着实疲惫,便不再推脱将头靠在椅背阖上双眼,不多时竟沉沉睡了过去。

舱房无窗,方才为小厮取箭时,特意点了数盏烛灯以做照明,此时这光却显得过于明亮,李易怕赵娴睡不踏实,便将桌上的烛灯吹熄了几盏,只余下一盏后,舱房内瞬间暗了。

他拎起一把椅子在赵娴身旁坐了下来,就着昏暗的烛光静静望着赵娴苍白的脸,近些日子赵娴的鹅蛋脸几成了瓜子脸,下巴也比在汴梁时尖了许多,原本面上的明亮光泽如今已暗淡许多,显得憔悴无比。

李易看的暗暗心疼,直恨不得将她带走远离这些是非危险,只是他非常清楚师妹的个性,必不会抛下父兄及幼年一起长大视若亲兄长的赵祯等人于不顾,是以他也只能在她背后默默支持她保护她使她免受伤害而已。

每当李易见到师妹涉险,便会想起数月前赵娴为救赵祯亲母——当今李太妃时所受的重伤,那时在将师妹带回去的马车上他又气又急,那一刻他内心就如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用力扭动一般抽痛,在他人生的二十余年中从未有过此等感觉。

从此他便知晓自己对师妹的真zhèng

感觉,他亦知晓王爷一家对于他及师妹分明是乐见其成,只是他又怎敢迈出那一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妹与耶律宗政和殷仁越走越近,而自己却无力伸出那只手拉住师妹,他能做的就只是长久做赵娴的师兄而已。

想到此,他暗暗叹了口气,原本探出的右手停在赵娴颊边,又缓缓收了回去。

他自知配不上师妹,并非因身份地位权利财势,而是因为自己已然……,幼年时的凄惨遭遇早在师傅悉心安抚教导下渐渐忘怀,而那一幕却如梦魇一般依旧折磨着他。

一念及此,李易眼中浮出痛苦之色,右手忍不住紧握成拳直至指节之间发出了嗒嗒之声后,他忽地长身而起踉跄后退几步,转身逃也似地出了舱房,一口气便奔上了甲板。

在李易出去之后,殷仁悄然张开了双眸,对于方才的动静他早听在耳中,不由眼现沉思之色,须臾,他扭头静静打量着熟睡中的赵娴,此时的赵娴毫不设防睡颜让他的心也轻柔了许多,片刻后殷仁轻轻摇了摇头亦自叹了口气阖眼继xù

调息。

舱外只闻江水哗哗声,大船顶着行进间颇快,一路上再未遇有意wài

,仅三个时辰后便来到了襄阳城外的老龙堤码头。

喧扰的码头附近早便停着几辆马车,这几辆马车从外表看来并无奇特之处,但凡经过的人见到这几辆马车却皆远远地避了开来,只因襄阳城大多数人皆认识其中一辆马车车厢上印着的标记,代表的是襄阳城内最威严的楚王府。

第208章 安置匠工

襄阳城作为江汉间最大的一州,水陆交通极为便利,商业的活跃自然形成固定的商船停泊码头,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两处:一处在襄阳城南五里处的岘首山南,是个客运码头。

另一处则是襄阳城西的大提,又称“老龙堤”,自万山至小北门长约十里,却是个货运码头。

时至傍晚,白日里商铺杂错、客商云集、人声鼎沸的老龙堤到了此时依旧繁忙,盛夏时节的夜晚少了炎炎烈日的灼烤,偶有清风吹拂,暑气自然减了稍许,许多船只都将卸货装货放在了夜晚。

天色已暗月亮悄悄爬上枝头时,大船缓缓靠向码头,船来船往的老龙堤码头早便停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船只,并无人特别注意这船,但一直停于附近的几辆马车却忽地动了。

车夫轻轻吆喝一声,那马车便向大船行去,不知谁低声喝了几句,本在码头上挥汗如雨挨挨挤挤搬货的船工立时向两旁让去,不多时竟空出了一条道由得那几辆马车直直行到大船边上。

大船稳稳靠于码头边,几条浮板迅速搭上了岸,马车车厢内下来几人恭敬地立在浮板两旁静候船上人下来。

灯笼亮起,大船甲板上立着几人,师徒二人白色的衣裳如此显眼,即便是夜里,夜色依然遮不住他二人通身夺目的光彩,赵娴暗叹道:“真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车王官先前在无名岛出现时言明是奉王妃之命将赵允进带回王府,如今此行未能如愿,而他面上竟无半点波动。

赵娴又想起前些时日她与兄长拜会楚王时在王府见到府内所有下人在王妃面前行事小心翼翼莫不恭敬害pà

,而今这车王官面色从容并无担忧之色,分明毫不在意,可见他对王妃并不如何惧怕。

车王官眼神随意扫过岸上立着的贴身侍卫,淡淡地对赵允升说道:“府内已派车迎接二公子,下官尚有要事,容先行离去。”

赵允升点头:“王官不必拘礼,尚请随意。”

车王官将视线投到赵娴等人身上,面容冰冷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注视了赵允升一番后对他拱了拱手,施施然下船乘车而去。

赵允升面色沉静而双目中却透出了一丝疑惑之色,他目送车王官飘然而去,须臾转身对赵娴笑道:“经lì

此番险境你我二人亦算患难之交了,他日定来我楚王府一聚,在下必扫府相迎。”言语中不乏拉拢亲近之意。

赵娴淡淡道:“若是同道中人,在下自当登门拜会,抑可把酒言欢。”言下之意是你若安分守己没别的险恶用心,自然就是同道中人,喝酒聊天做朋友都不在话下。

赵允升目露深意看着赵娴,片刻后笑道:“公子当真是用心良苦!”又对赵娴身后抬了抬下巴望着走上甲板的诸多匠工,问道:“这些匠工可要我楚王府相助安排?”

赵娴摇头道:“他们既是由蛟龙帮掳掠去的,如今咱们将他们带出来自然是放他们归家。”赵允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赵娴转身见匠工已然到齐,对其中一位她曾指派做领头小队长的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不时点头眼露感激之色,而后立于最前方面对一众匠工清了清喉咙,扬声说道:“公子言明,既然已离开无名岛,有家之人现下便可下船归家,若无家又不愿待在襄阳的,他愿派人护送咱们去汴京,禀明官家让咱们进官办船场觅得差事,日后也可吃官粮为大宋效力。”

诸匠工闻言大喜,自是低声互相讨论起来,片刻后约一半人躬身对赵娴恭敬施礼并说了一番感激之话后默然离去,另有一半留下之人将议论结果告sù

方才那小队长。

那小队长是位中年沉稳男子,他虽感激赵娴等人救命之恩及细心安排,心中却尚有疑虑,譬如眼前这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年因何能让他们进官办船场,又有何来头能禀明官家?

而他方才从赵娴与赵允升对话中猜到赵允升的身份是楚王府二公子,暗想若由这等身份之人相助或许更为妥当?

赵娴见这小队长面有豫色,似是惴惴又颇多不安,暗觉奇怪,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人的顾虑,心中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自己言之凿凿要助这些匠工,原是不想浪费了这些人才,可惜却有些操之过急,却忘了自己这不尴不尬的身份。

如今她做男子打扮,并无任何明面上的官位,若是明言自己真实身份,公主之位虽尊贵,但在这男尊女卑的年代,这头衔显然无法让人信服。

又瞥见这小队长对着赵允升自然流露出的恭敬之色,而赵允升似笑非笑的神情格外显眼,才恍然为何赵允升一直不曾点明他与自己的关系,却装作与己不相识般,原来早便想到这点,自己一不小心又被这人算计了去,心中懊恼之际又苦于自己承诺之言确实无太大信服力。

月色皎皎,在甲板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岸上运货声忽近忽远,抬头望了望明月默默算了下时辰,想到再过不多久便要宵禁了,赵娴心中顿时起了微微的燥意。

不知何时殷仁与李易已悄然上得甲板立于她身侧,殷仁轻咳一声道:“这位大叔的顾虑不无道理,只是不知若是皇上钦派大将军之言,你等可还有疑虑?”

“大将军?皇上钦派?若果如此,小人等人自是相信。只是这钦派大将军又在何处?”那小队长低声问道。

殷仁轻笑一声,抬手远远指了一下道:“诸位稍安勿躁,且看那边。”

诸人顺着殷仁手指望去,只见岸上不知何时走来一队身着戎装之人,当先一人脸庞周正刚毅,气度非凡,来到船边时,他摆了摆手,身后之人立时停住脚步不再跟随。

而那人却抬腿跨上船板,脚步有力地向船上甲板走来,很快便来到赵娴面前。

赵娴见到这人走近,欢喜地唤道:“大哥!”。

而赵允升却暗呼可惜,心道当真是功亏一篑,面上却浮出笑容拱手道:“允熙堂兄别来无恙?”

第209章 月下的你如此美好

襄阳城西码头边,夜晚的空气中散发着盛夏特有的暑气,大船甲板上立着许多匠工身上发出的热气使得拂来的微风变得沉滞而缓慢,最终化作沉闷的气流压在了赵娴心口处,让她觉得有些压抑、烦躁,直到身后悄然而至的殷仁和李易,直至大哥赵允熙的出现。

这一刻,月色清亮了起来,似乎凝滞了的空气忽地化作清风般欢快地飘荡,撩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挥走了她胸口的那抹燥意。

岸上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听在赵娴耳里显得如此亲切而热闹,她忍不住嘴角轻扬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赵允熙的出现改变了即将逆转的局面,打消了匠工们的疑虑和担忧。

匠工,无论在大宋抑或在别处都被视为是极为低贱的一门营生,以至于谋生极为不易。匠工们皆是普通百姓出身,又在无名岛那叫“修竹坞”的山洞中待的太久,一旦被解救出来,对于如何靠手艺吃饭生活竟充满了惶惑。

赵娴的提议及安排为他们铺设了一条光明之途,而赵允熙的身份和承诺为这前路提供了保证和可信度,匠工们立时便毫无顾虑安心地随着赵允熙的手下去了拱宸门外的营寨暂歇。

赵娴解决了一桩大心事,又为大宋朝廷延揽了一批造船能匠,想到大宋的官办船场未来又将有许多新船出现,心中不免也高兴起来。

赵允熙将赵娴送上老胡驾来的马车,略带歉意道:“娴儿,大哥不能送你回李子巷,不过由你师兄及殷兄弟相陪,大哥倒也放心,今日回去只管好生歇着,一切事情明日再议。”

赵娴望着赵允熙关切的神情,知晓大哥爱hù

怜惜自己,但他既已揽下安置匠工一事,亦知晓赵娴延揽匠工的含义,回去后必会连夜安排人手尽快将匠工们送出襄阳,以免夜长梦多被别人抢了去。

虽然赵娴尚有许多疑惑需问赵允熙,此时也只淡淡一笑,宽慰道:“小妹现下最需好好歇上一觉,大哥自管去忙便是。”说罢又叮嘱道:“妹妹不在身边照料,大哥切记保重身子,莫要太过操劳。”

赵允熙闻言心头一热,凝神望向赵娴,见她面带倦容,胸口忍不住涌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涩。

想到富贵人家的女儿谁不是悠悠闲闲安坐家中,每日里只需绣花看书抚琴弄月,哪需像自家妹子般四处奔波,任她再是聪明能干也是个女儿身,到底与男子不同。只是妹子如此费心费力亦是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而今欲待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只化作一声叹息:“好妹子!……”

赵娴见赵允熙欲言又止的神情,知他必是对自己有些愧疚,面色一正道:“大哥切莫多想,正所谓血浓于水,你我为兄妹有今生或许无来世,既有缘成为至亲之人,那便要倾尽全力互相扶助,于你如此,于我亦是如此!”

赵允熙只知自家妹子极有主张,如今见她说出此番话,方知妹子更是视亲情这般重yào

,原来她清冷外表下是一颗极具感情的心,不知将来谁能得到如此真心最终成为自己的妹婿。

想到此赵允熙拍了下自己额头笑道:“妹子说的极是,倒是大哥着相了。”说罢回身对李易二人抱了抱拳道:“如此便要麻烦二位兄弟多加费心,大恩不言谢,二位兄弟之助允熙必当铭记在心。”

李易点头道:“允熙兄不必特意叮嘱,我也必定会看顾师妹,倒是殷兄弟几次三番相助娴儿,此次亦受了极重的内伤。”

殷仁淡笑道:“不妨事,将养数日便能恢复。”

赵允熙借着月色仔细打量殷仁,见他面色苍白气息不匀,知dào

李易所说不虚,心道殷仁虽说是父亲手下秘卫,此番前来襄阳却非公事,本不必如此舍命为赵娴,再看他望向赵娴的眼神温柔至极,莫非也对自家妹子有了君子好逑之心?又暗想道这殷仁人品家世学问皆不错,倒也不失为择妹婿的一个好人选。

想到此赵允熙面上又多了一层笑容,对三人说道:“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有话明日再聊。”

几人拱手道别,带同受伤的小厮乘车回到了李子巷的居处。

夜色下的李子巷宁静清幽,巷尾的那户小院院门紧闭,唯有院内一盏灯挂在檐下透过木制院门漏出了幽幽亮光,似在无声地迎接众人,望见这院子这灯光,赵娴在无名岛险境中始终吊着的心蓦地松了下来。

她心中柔柔地想道,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渴望地是平淡宁静的生活,便如这般的夜里,有院有灯有人在等自己,只是等自己的人又在何方?她暗暗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渴望起了爱情。

赵娴的轻声叹息不自觉地溢出了口,满含柔情及婉转,听得李易及殷仁二人心头微颤,他二人不约而同望向赵娴,同样的深情目光,含意却又各不相同。

赵娴叹息声方出口便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因二人的凝视,她脸上蓦地升起一片红霞,忙轻咳一声,又觉得这咳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车内的殷仁曾见过赵娴动人的一面,只是赵娴每次不自觉露出的羞意都让他心动不已,尤其在二人共同经lì

过生死之后,殷仁心中的柔情爱意越发的蓬勃。

李易往日见到的赵娴多是淡然冷静的,何尝见过如此羞涩动人的师妹,一见之下眼光便被定住了再难移开,只想多望一刻是一刻,即便自知配不上她,却时常被她吸引,师妹那么美好,而自己……,李易不由想起那段经lì

,只觉心中蓦地一痛,便立时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强压心中复杂的感觉,李易扭头率先下了马车。

赵娴被李易下车时的动静惊动了,她望着师兄僵直的后背以及背影中散发出的恸意,不知何故,心中不知不觉产生了微微的怜惜。

“娴儿?”殷仁低声唤道。

“嗯?”赵娴回过神,见殷仁正眼含询问地望着她,忙摇头道:“无事,可要我扶你下车?”

“无妨!我自行下车即可。”殷仁温声道,想起赵娴盯着李易背影时一刹那的表情,心中竟起了一层涩意。

院门被轻轻从里面拉开,胡嫂和蔼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她手中提着一盏灯,侧立一旁低声说道:“二位公子、小娘子总算回来了,有人等了一日了。”

话音方落,东侧厢房外响起了清冷却微颤的声音:“主子!”

借着月光赵娴循声望去,却忽地愣住了,转而面容大喜,而面上却悄然滑下两行泪水,只见她嘴角颤动地喊出了一个人名。

第210章 偶尔也会想起他

院内厢房外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仿佛在门外站了许久,以至于几乎同月色融为一体,而等了许久的这人原本冰冷的面容在看到赵娴时顿然激动了起来。

“阿颜……!”赵娴一见那人便惊喜交加地唤道,只三步并做两步便冲到阿颜身边,双臂一张竟将她紧紧搂住,喉中亦哽咽起来,全然忘了身后跟着的李易几人。

“主子!”阿颜也反手将赵娴揽住,她轻轻拍着赵娴,手掌触及赵娴后背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轻声问道:“主子如何竟瘦了这许多?”

赵娴闻言放开了阿颜,口中说道:“稍许清减了些,身子倒也无碍。”旋即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阿颜一番,叹气道:“倒是你躺了这许久让我好生担忧,如今还有何处不适?好叫师兄仔细看看。”

阿颜宽慰道:“主子不必担心,如今这身子除了略略无力外,其余一切皆无事。”

赵娴点点头放下心来,方想起身后的尚有几人立着,她忙转身略带愧意道:“我只顾与阿颜说话,倒忘了你们几人。”

殷仁笑着摇头,顺手摸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赵娴愣了一下后蓦地明白过来,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她接过那帕子低头默默拭去方才脸上残留的泪水,对殷仁说道:“这帕子明日洗净后再还你。”正欲折好收起来,却又觉得眼熟,忍不住展开看来看。

殷仁手一伸将那帕子收了回去,轻声道:“我自己来便可。”

赵娴说道:“那帕子……”,话未说完又顿住了,她暗想那帕子分明是自己的,是那日从渔村回来时,半路救下少年段素安后借给他擦雨水,又被殷仁强自收起来的那方手帕。

如今见殷仁从身边摸了出来,显见是他一直将帕子贴身带着,一个男子随身带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帕,这意味着……,想到此,赵娴脸上染上些许的羞意,却又强自镇定。

她忍不住拿眼偷偷地去望师兄,发xiàn

师兄正同老胡将小厮从车上背了下来,并未发xiàn

她的尴尬,心中悄然松了口气,问殷仁道:“你内伤未愈,不若暂住此处让师兄帮你医治。”

殷仁倒也并未推辞,想了想对依旧提着灯等候的胡嫂吩咐道:“胡嫂,你将屋子多收拾两间出来,再烧些热水让大伙洗漱一番。”

胡嫂应了一声,让车夫老胡相帮着烧几大锅热水,自己又去拾掇了一间厢房与一间不常用的偏房,因胡嫂人本勤快,往日里即便是不住人的屋子,她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此时只需稍事放几件日常用品即可。

不多时,老胡夫妇俩按照殷仁吩咐将烧好的热水送至赵娴房中,让她先行沐浴一番。自打去五里头时,她便不曾好好洗漱过,加之到无名岛后不是在奔跑便是在打斗,汗水早就出了一身又一身,而身上也是又粘又臭。

此时泡进注满热水的浴桶中,她立时觉得疲意顿消,想起殷仁的安排,倒觉得此人颇为温柔细心,有他在一起时觉得甚为贴心,而时时处处被人照顾的感觉当真不赖。

只是脑海中又常常想起春日的那个雨夜,在杏花林后的小木屋中,自己被耶律宗政紧紧揽住时那种悸动,夜半冷时,自己被他连人带斗篷一起裹进怀中的温暖。

她亦想起更早时的元宵夜她与他坐于屋顶喝酒赏雪,耶律宗政眼中的那份深情落寞让她感到心疼。

“查葛……!”赵娴低声喃喃着耶律宗政的契丹名,自己似乎答yīng

过他待到落霞长大时要去辽国看他。

“唉……!辽国好遥远”赵娴轻叹一声。

“主子,可要属下相帮?虽说天气热,可是也莫要泡的太久。”阿颜在屏风外听到赵娴叹气声忙轻唤道。

赵娴被阿颜的声音叫的一醒,她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暗笑如今又不是在选婿,自己到底在瞎想些什么,莫不是最近太过疲惫想要找人依靠?必定是这样,她如是这般想着,给自己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

胡嫂手脚麻利,在几人沐浴洗漱后,她已将晚饭烧好,因小厮伤重,她又熬了些粥送去喂他吃下后已安排他歇着了。

赵娴几人捧着面吃着,只觉此刻的面当真是好吃到让人满足。

吃饱喝足后,看看外面的夜色已浓,几人各自回房睡下,这一夜赵娴倒睡了个好觉,也是她自到襄阳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一夜好眠,直睡到天光大亮。赵娴醒来时,李易几人早便在厅内等她了,兄长赵允熙也到了好一会儿,此时正与殷仁说话。

见到赵娴走了过来,几人皆凝神望向她,见她面色不再如昨夜般苍白疲倦,都放下心来。

赵娴已洗去了面上的易容药物露出了一张如玉般的脸庞,殷仁自杭州见到赵娴起,她几乎未曾以真面目示过他,昨夜灯烛昏暗未曾看清,直至此时方能见到她原本的长相。

清晨阳光斜斜射进厅内,院子外鸟鸣啾啾,李子花香淡淡萦绕鼻尖,赵娴一袭鹅黄薄衫,纤腰盈盈一握,因身形纤长而显得亭亭玉立,一张微瘦的鹅蛋脸白中透粉,最为显眼的是双眼清澈明媚。赵娴气质飘然,如荷花般让人不敢亵渎,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殷仁看了几眼后竟舍不得移开目光,忽又觉得这样太过唐突,忙轻咳一声笑道:“娴儿来的正好,我们正准bèi

用早膳。”

赵娴微微一笑点头坐下。

殷仁这声“娴儿”让赵允熙暗自诧异,却也有些高兴,见自家妹子并不反感殷仁如此叫法,显见二人关系比之前密切许多,在作为长兄的他心中,多一个人疼爱妹子总是好的。

而李易从船上下来后似乎变得沉默许多,赵娴觉得奇怪,有些担心地望向李易道:“师兄,可是殷兄之伤有何不妥?或是阿颜仍有未愈之伤?抑或小厮……?”

李易抬头淡淡道:“他几人皆无大碍,殷兄弟内伤虽重,只治疗之时费事些却并无不妥,至于阿颜与小厮更无需担心。”

“那师兄因何?”

“无事!……”

虽说无事,赵娴却总觉得师兄有心事,尤其下船后,他眉眼中总是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淡淡的痛意,以至于赵娴望着那痛意心中亦会不自觉揪了起来。

第211章 如今的形势

早饭过后,李易先行起身走向偏房去为小厮换药,而赵允熙几人依旧坐于厅内,静静喝着茶享shòu

着难得的清静悠闲。

赵允熙感叹道:“从前在府内,妹子常常亲手为爹爹及我们几兄弟泡茶吃,那时我们哥几个伴着爹爹品茶聊天往往一坐便是半日,如今闭目深吸仿似仍能闻到妹子妙手泡出的茶香,许久未曾喝过妹子泡的茶,为兄甚是想念。”

赵娴轻笑道:“这有何难,大哥若想喝茶,妹子随时可净手烹煮,一解大哥的想念之情。”

殷仁闻言扭头看向赵允熙,感兴趣地问道:“原来娴妹通晓茶道?改日倒可请教一番。“

赵允熙面带自豪之色,说道:“我家妹子打小聪慧过人,但凡她喜欢之事自是一学便会,一会便精,这泡茶手法,她只看过几回便学得似模似样,泡出来的茶堪比那些常年浸淫此道之人。”

殷仁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望向赵娴。

赵娴微嗔道:“在大哥眼里心里,自家妹子总是最好的。只是妹妹却未有大哥说的这般好,你这一番夸赞可是欲让妹妹羞愧?”

赵娴久违了的小儿女之态,冲淡了赵允熙心中几许心事,他嘿然笑了几声,说道:“妹子本就非寻常凡妇俗女,为兄何尝言过其实?”

长兄本是端方之人,平日里极少与人顽笑,如今也说起了逗趣之话,显是为逗她开怀不欲她太过担心某些事情,赵娴不由心下感动,却也从兄长不小心泄露的担忧眼神中看出了几许端倪。

赵娴柔声说道:“如今天气炎热再喝热茶恐怕会中暑,不若由妹子做些消暑解渴的茶与你们去去暑气如何?”

赵允熙忙说道:“妹子身子尚未好全还是安生坐下多歇着,只要妹妹无碍,我们便喝着这凉茶也舒心”,又叹道:“只怕再过几日这凉茶亦无暇来喝了。”

赵娴闻言自然明白兄长的满怀心事,亦知dào

他在担忧什么。

如今形势便是,看似平静的襄阳实则暗潮涌动。

楚王长子赵允进已然露出真面目,无名岛的暴露逼着他必要提前采取行动。

次子赵允升隐藏颇深最是难以琢磨,但他欲要搅混一池水的企图已很明显,且已将所有人皆拉了进来。

再加上王府其余不知名大小势力掺杂进来,使得形势混乱难以理清,而楚王府的动向分明影响着襄阳城甚至整个襄州的安危。

若要兵不血刃解决这些显然是不太可能,兄长如今考lǜ

的便是如何将对襄阳百姓的危害降到最低,如何能将这襄州重城完整地保护好。

关乎整个襄阳及百姓的大事,赵娴却也无良计可施,只得安慰道:“大哥尽心尽lì

便好,若是无法将混乱消弭于无形,你也莫要太过强求,你我但求无愧于己无愧于心罢了。”

赵允熙道:“我承蒙官家信任来这襄阳,所求并非建功立业,也并非无过即可,所为之事很简单,若不能免去干戈,便要使无辜百姓免受无妄之灾。”

赵娴轻声道:“楚王府牵一发而动全身,楚王之事既是赵氏家事,大哥便是来襄阳的最好人选,只是如今一个处置不好便牵连甚多,也可算大宋国事。”

赵允熙蹙眉点头,对赵娴说道:“殷兄弟已将你们在无名岛上经lì

之事事无巨细皆告sù

了我,得他用心亦将蛟龙帮内地图大致绘了出来,方才已交于我,目前看来单单一个赵允进便不易应付。”

赵娴闻得殷仁已将蛟龙帮地图绘制出来,吃惊之下双眸忍不住望向殷仁,昨夜殷仁与他们一同回来,因身有内伤,且连续一日一夜未睡,饭后不久便睡下了,却在何时绘出的这图?

仿佛感受到赵娴的疑问,殷仁解释道:“昨儿夜半时分不知怎的醒了,哪料再也无法入睡,索性便起身绘了这图。”

赵娴仔细打量殷仁,果见他眼带血丝想是未曾睡好,心知他托辞无法入睡实则免她劳累,心中感念于他心细如发又体贴入微,面上却微带恼怒道:“明知自己伤势严重却不肯好好歇息,若是因此无法痊愈岂不害了自己?倒叫我如何安心?”

殷仁见赵娴口气又气又急,知她是真心担忧自己,心中竟涌起一股无比欢喜的感觉,竟恨不得这伤莫要太快痊愈,好叫赵娴常常这样关心自己,口中却轻笑道:“若是不能医好,我便赖上李兄与你,在此留着不走了,也趁势好好歇息一番。”

赵娴轻叹口气说道:“你便是身上无伤留在此处不走也无妨,又何必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又说道:“我现在便请师兄过来为你诊治,好叫你早些回屋补眠。”

“李兄一早便为我把过脉并开出了药方,此时胡嫂正在替我煎药,待我服好药便回屋去。”殷仁假意苦着脸说道。

“如此甚好。”赵娴放下心来,又说道:“不如你先回屋歇下,待胡嫂煎好药送去你屋内服用可好?”

殷仁见赵娴似乎有话与赵允熙说,自己也不便在此打扰,便点头应道:“也好。”

赵娴望着殷仁进了厢房,收回眼神转头问道:“那些匠工大哥是否已送走?”

赵允熙道:“我昨日连夜去找夏竦,他当即派出几十府兵相助,加之我点了一队禁军护卫,今日天未亮便已带着这些匠工动身去汴京了。”

赵娴说道:“大哥安排果然周到,妹妹如此着急只是怕节外生枝,这些匠工若被人抢走或被灭都将是极大的损失。”

赵允熙点头道:“妹子费尽千辛万苦救出的匠工,大哥怎会不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自当尽lì

将他们毫发无损地送去汴京。”

“大哥可否将此间情势书信报于官家?”

“昨夜已派人飞鸽传书至汴京,想来很快便能收到官家旨意。妹子莫要再操心,你此行探出蛟龙帮老巢便是帮了为兄好大的忙,接下来只需将养好身子便可。”赵允熙轻拍赵娴肩膀宽慰道。

“之后之事妹妹亦无法再帮到大哥,只是大哥需多加注意汉江对岸的樊城。”

赵允熙点头道:“襄阳、樊城互为犄角,我将营寨安在拱宸门外本也有监视樊城之意。”又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现下需去楚王府探望咱们的大伯父,晚间再来这里。”边说边站了起来抬腿向门外走去。

赵娴目送赵允熙出得院门,打算等下去厨房为他们烧些酸梅汤做解渴之用,想起有几句话需同殷仁说,又见李易还在小厮房内未出来,便站了起来向殷仁房内走去。

第212章 无法想象你离开我以后

赵娴走进厢房时,殷仁正将最后一口药喝下,见赵娴进来,忙立起来将椅子推到她面前说道:“坐!”

赵娴坐下后,关切地问道:“伤势可好些了?”

“并无大碍。”殷仁说完又怕赵娴担心,忙补充了一句:“好多了!”

赵娴凝视着殷仁,片刻后诚恳地说道:“这一路若非有你相陪,恐怕我早便受伤,更不能全身而退。”

此时她眼前闪过在无名岛洞内李处和两次欲杀自己时,殷仁如何焦急相救。在车船上黑衣人欲伤自己时,殷仁有伤在身却仍舍命相护,那种回护发乎本能。

人心肉长,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殷仁静静注视着赵娴,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那时的赵娴虽说易容成男子,但只第一眼他便被她的聪慧果决所吸引。想他混迹商场,见过的女子不可谓不多,形形色色的女子于他犹如过眼云烟,转瞬便忘,独独她让他念念不忘,一旦想起便情难自禁。

再之后每一次见她,便多发xiàn

她的特别,让他对她由欣赏成为爱慕再变为深深眷恋。

殷仁知dào

自己身负国仇家恨,需yào

的是冷静绝情,原本便不该陷入这种能使人迷失的感情中,无奈如今他却无法再放开她了。

渐渐地他眼中多了一份灼热,他声音略哑一字一句说道:“你的事于我,心甘情愿,任是再苦亦甘之若饴……!”

这话虽不是耳旁低语的情话,不是你侬我侬的蜜语,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明确,听在赵娴耳中别有一番滋味。

赵娴心中有一刹那的悸动,她是成熟女子,也渴望美好而纯洁的感情,而今被一位如此出色温柔体贴的男子表白,任是哪个女子还能拒绝?她自是不例外。

只是……,赵娴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不应如此,我……!”

殷仁阻止她说下去,眼神认真:“娴儿无需解释,这自是我甘愿为之,本不用你背上负担。”

赵娴低头默然,半晌后抬头真诚道:“多谢!”

门外李易恰巧来看殷仁,立于门外未曾听完二人对话已黯然走开。

外间太阳渐渐升高,暑气越发逼人,赵娴领着胡嫂在厨房内捣弄消暑解渴茶,想到大哥说过晚间会过来,又与胡嫂商量了一番晚上烧的饭菜。

回到房内见李易正在等她,她将凉好的酸梅汤倒了一杯递到李易手上,笑说道:“辛苦师兄了。”

“坐下,手伸出来。”李易指指椅子。

赵娴知dào

师兄不放心她身体,想必要帮她把脉探查一番,忙坐下乖乖伸出右手,见李易手指搭在自己腕上,面色淡然毫无表情,她心中有些忐忑,每次见李易这神情,便知dào

师兄又要教育自己了。

李易温热手指触在她手腕上,明明手指很稳,是在安静把脉,但赵娴心中有种奇特的感觉,那手指的主人似乎在微微颤抖,她奇怪地抬头望向李易。

李易低头不语,他知dào

自己虽强自克制表面镇静,却无法真zhèng

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望着眼前白皙的手腕,他有种冲动,想永远握住这只手。

看到殷仁对师妹表现出的爱意,尤其是先前他在屋内对师妹的表白,李易便有种茫然失落的感觉。

他曾是与师妹相处时间最多的人,却因自身原因从未把握住那种机会,一直以来只是像兄长般默默护着她,然而他终究是不甘心的,心底亦是挣扎纠结的。

从前的师妹因懵懂不知情事,是以从未有男子能走进她心中,但是自汴京遇见耶律宗政以来,他发xiàn

赵娴身上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如今再加上殷仁,他们皆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占据她心中重yào

位置。

假若师妹真zhèng

爱上了他们其中一人,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保护多年的小师妹不再需yào

自己,转而由别人来包容她关心她爱hù

她,他还能像如今一般镇定吗?

李易暗自摇头,他不知!他只知此刻,他只是动了个念头想了想,便已心痛难当,无法自己。

李易收回了探脉的手指,垂眸黯然。

赵娴见李易久久未出声,并未教xùn

她,不由心中诧异。师兄最近的表现异乎寻常,常常沉思,似乎在刻意远离她又似乎心中藏着无限挣扎。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有心事?!”

李易抬头,眼中充满着迷惘、痛苦,全然不像平日沉着的师兄。

赵娴心头一跳,她不由伸出手指轻轻抚向师兄眼皮,那里似乎埋着无数伤痛往事,她居然被这伤痛感染了,心中竟也一酸。

一直以来皆是师兄关心她护着她,她生病是师兄亲自为她煎药,她受伤是师兄衣带不解照顾她。

师兄在他面前总是强dà

而可靠的,而她却从未问过师兄的事情,也从未好好关心照顾过师兄,却忘了师兄也是凡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有各种情绪。

这一刻,她觉得惭愧极了,于惭愧中又掺杂了一些莫名的感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动作更加轻柔抚住李易双眼,随之慢慢滑下去拂过他的脸颊,柔声说道:“师兄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若无法为你分担,亦可做个好的听众。”

李易被柔软的指腹触到双眼,身体不由颤了一下,喉头也随之一紧,而心中却宁静无比,他阖上双眼静静感受这难得的温柔,他想,他要将这一刻牢牢记在脑海、刻在心头。

阳光穿过窗棂射了进来,围绕在二人身周,这一霎,时光仿佛静止,赵娴的手犹如带着魔力般抹过李易的面上及心头。

李易终是抬起头,张开双眼,眼中伤痛已隐去,他紧紧握住赵娴撩过他面颊的纤手,而双眸深沉似海,饱含情意地望进赵娴眼底深处,

“娴儿……,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你将来不理我,我也永远护着你,可好?”李易轻声说道。

“好!”赵娴被李易的眼神看的头脑有些混乱,呆呆点头应道,却莫名问道:“我怎会不理师兄?师兄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只是最亲的人吗,他明明想要的更多,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是更好,不是吗?只是心中为何依旧有遗憾,依旧是空落落的……。

第213章 师门与大师兄

接下来几日,赵娴难得的悠闲下来,早上照例练练功,白日里便在院中李子树下看看书,午饭后睡个午觉,赵允熙偶尔也来吃晚饭,日子便这么安逸地过去了。

小厮早已清醒,在李易调理下身体恢复的极好,后背的伤口已结疤,也不怎么再痛,无事时便常常在小院内散步。

殷仁的内伤虽严重,却也恢复了五六成,每日好吃好喝好休息,又能一直见到赵娴,心情竟出奇的好,气色也明亮鲜活。

这样过了七日,这一日早饭后,赵娴在院内呆着有些气闷,便叫上阿颜说要去街上逛逛。阿颜虽有些担心,但想到自己身子已无恙,除非遇到几个高手同时过招,否则她独自一人也能应付,便点头同意了。

李易一早便出城去城外找草药不在院里,只余下殷仁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赵娴想想他们三人似乎从未好好逛过襄阳城,此时一起去倒也热闹,便笑呵呵地催着他们快些出门。

殷仁提议道:“天气炎热,不若让老胡套上马车,赶着车在襄阳城兜一圈,既安全又舒服。”

赵娴觉得主意不错,便点头同意了。

胡嫂早在厨房内听到几人的说话,动作麻利地准bèi

了一篮东西交于阿颜手中让带着路上吃喝。

太阳未出时,三人已跨上马车准bèi

一游襄阳。

扬鞭声在清晨的巷子里显的格外清脆,赵娴看着竹帘外的襄阳,一瞬间觉得热闹异常,好似又回到了人间一般。想到刚来襄阳城时本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哪知阴差阳错被掳去了极乐园,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直至一月后的今日才得闲,实现当初来时的愿望,不由哑然失笑。

殷仁见赵娴表情,有些明白她在想什么,转而又想到若非如此,今日他亦不会与赵娴如此亲近,不免有些感慨。

彼时天气炎热,赵娴只着一身白色纱衣极为清凉飘逸,亦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殷仁向那脖颈望去,见她修长秀美的脖子上只有一抹淡淡的红色,显然在车船上被人划破的那处伤痕并未结疤,也未留下印记,不由赞道:“李兄医术当真高明,可说是出神入化。”

赵娴笑道:“师兄从小便跟随师傅学医,又极为刻苦,一身医术尽得师傅真传,自是高超之极。”

殷仁好奇道:“一直未曾问过,娴儿师承何人?”

“师傅他老人家名讳,姓陈名抟。”

“啊?”殷仁吃了一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赵娴一番,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令师竟是名满天下的陈真人。”

赵娴失笑:“殷兄何需如此多礼。”又好奇道:“原来师傅他竟如此有名?”

“自是如此!当年太祖未得天下时也曾得到过真人指点。”说话间眼神光芒轻闪几下倏忽消去,殷仁又问道:“只是从未听说陈真人收过女弟子,娴儿怎会拜到陈真人门下?”

“倒也未曾刻意去拜师,我八岁那年,是师傅亲自找上门来愿收我做徒弟。只是我这人惫懒,不曾学到师傅的一成本领,如今也只能凡事依赖师兄了。”赵娴惭愧道。

殷仁笑道:“娴儿好运气,能得陈真人收为门下,自是有过人之处,便是学不到一成本事也足够用了。”又状似无意般问道:“那日在无名岛车船上攻击我们的黑衣老者似是与贵师门有莫大渊源?”。

赵娴一愣,有些意wài

地看着殷仁,她未想到殷仁会问这个,但凡那日在车船上听到他们与黑衣人对话的人,大约都能猜出他们师兄妹与黑衣人的关联,黑衣人也确实因那关系而手下留情了。

这关系,那时他们并未深入说下去,回去后也从未提起,显见是师门往事不便说出,以殷仁如此聪明之人,必能看出他们刻意不提此事必是不愿说,但他何以现在仍问了出来?

赵娴沉默下来,车厢内一时间异常安静,耳内只闻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的发出的声音,外间叫卖声时而传了进来,间或夹杂着饭店小二招呼客人进店声,车子仿似经过了极为繁华的地方。

赵娴沉吟片刻后说道:“事关师门秘密本不该告sù

外人,只是殷兄当时既为他所伤,又是因我而身处此事,知dào

此事真实之情也理所当然,若日后再次遇到他也好有应对之策。”

殷仁神色认真起来,将身子坐正,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黑衣人是我大师兄……。”赵娴轻轻地说道。

殷仁面色自然并不吃惊,似乎已有猜测。

“听闻师兄说,许多年前大师兄曾随师父游历天下时,认识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大师兄为了她断然退出师门,又为了追随她而浪迹天涯,后来竟不知所踪,谁知多年后在无名岛见到他。”

“倾国倾城?”殷仁自语道,他脑中细细思索一番,这世上能当得起这个形容的女子便只有一人,却是在几十年前太祖太宗之时,莫非是她?但是她和赵娴的大师兄有何瓜葛?

“不错,那女子据说绝代风华、貌美无双,却不知师傅因何缘由宁肯任大师兄离开师门,也不答yīng

他与那女子在一起。”说罢又加了句:“这都是陈年往事,师兄所知也并不多,他亦是从师傅无意中的片言只语中揣测而已,实jì

情形我们都不知,兴许那女子早不在人世了也未可知。”

殷仁轻叹道:“你大师兄倒是个痴情人,只是这世间,有情人往往未能终成眷属,痴情人却总是被情所伤!”

赵娴若有所悟点头称是。

殷仁心中又想道,待回去后定派人去细查这江湖秘事,若是与赵家老祖宗有关联,自己若能善加利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二人各有所思,却都忘记了他们本是出来看风景逛襄阳的,居然任由马车驶过许多好地方,唯有阿颜恍若未听见他二人对话,只是隔着竹帘一直看着外间。

这时马车经过一处略安静的地方,外间声音明显轻了许多,阿颜忽然说道:“主子你看那处……!”

赵娴被阿颜声音打断了思绪,顺着声音向车窗竹帘外望去,正巧见到一人立于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樟树下遮阳,又似乎在等什么人,而赵娴眼神却蓦地变了,冲着车门外低呼道:“老胡,靠边停一下。”

第214章 又见“故人”

旭日缓缓从东边升起,光线照在襄阳城大街小巷行人的身上,仿佛给行人笼上了一层朦胧而散漫的光晕。

路边的百年樟树下立着一个灰衣男子,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投射下一片细碎的光影,照在这男子戴着的斗笠上,他微微低着头,脸隐在光与笠帽交织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样貌。

赵娴长于易容,本就对人的身形长相及声音有着极敏锐的感知,是以她仅从这人身形侧面便认出了他。

赵娴吩咐老胡将车驾到离着这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在一户人家门前的树荫处停了下来。

老胡车停得极好,从赵娴坐着的位置恰好能看到灰衣男子的一举一动。

灰衣男子一直微低着头,不时将手去压帽沿,那动作仿佛是生怕一阵风过来会不小心将他帽子掀起,看到这人不经意的动作,赵娴更为确定是他。

“果然是他!”赵娴压低声音对阿颜说道。

“这人是……?”殷仁悄声问道。

“姓野的秃驴!”阿颜咬牙恨声道。

早在赵娴被掳去极乐园,阿颜开始找赵娴之时起,殷仁就已告sù

过她,蛟龙帮二帮主野姓和尚便是掳去赵娴之人,也即是那日她们二人在张氏客邸见到的俊俏和尚。

而在赵娴被带回到李子巷后,她也知dào

了这和尚的真实身份,也终于知dào

自己被谁掳走,又因何而被掳走。

自然,发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野姓和尚,亦即蛟龙帮二帮主。

是以赵娴虽然恨着蛟龙帮大帮主,自己的堂兄赵允进,却更为痛恨当时只见过她一面却将她掳走的这秃驴,心中总想着找个机会捉住这人。

无奈自她被掳去极乐园时直至她与殷仁大闹蛟龙帮,她见过了蛟龙帮其余四个帮主,却并未见到这个恶和尚。

今日他们本意是游览襄阳城,却意wài

发xiàn

了一直想找的人,正可谓是‘无心插柳’,此等好机会,她三人怎也不会放过。

殷仁点点头也牢牢盯住野和尚看,眼中射出一抹寒光,心里对这掳走赵娴的和尚更是痛恨至极。

他们隐隐猜到今日这和尚的出现定有原因,或许顺藤摸瓜能发xiàn

些重yào

的事情亦未可知。

此时他们所处的地方是离十字街口西面不远的一处民宅附近,与襄阳城最为繁华的十字大街相比,此处就显得安静许多。

这处地方本是连接襄阳城两条大路的所在,仅有一条临河的街道及七八户宅院,街边树木茂盛,颇有闹中取静之感,而住户多为襄阳城中的中等富裕人家,想来普通人家也住不起此等地方,是以这处住户并不算多。

野和尚不知何时来此立在那棵大樟树下的,在等了约一刻钟后,对面一排宅院中有间宅子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门内出来了个年轻女子,看穿着装扮分明是谁家的普通侍女。

那侍女出得院门,两眼向四周张了张,除了路上偶有匆匆而过的行人外,她似乎未见到她要找的人,待望见院门对面大樟树下立着的灰衣男子,这侍女表情明显有些困惑,她停住脚步侧头想了想,紧了紧手中捏着的一串铜钱,犹豫着向野和尚走去。

车中三人精神一振,却见野和尚头也未抬,依旧垂首立着动也不动,直至那侍女来到眼前。

那侍女走近后,不知对着野和尚低低说了句甚么话,野和尚轻轻抬起头来,而那侍女见到野和尚面貌时竟是呆住了,面上不由染上一抹羞意,她手指微颤,将手中捏着的铜钱递到了野和尚面前,野和尚随手接过那串铜钱放入身边袋中,双掌合十低低颂了声佛号,再无他话,后退两步向着街外走去,只余那侍女依旧面色绯红地立在原处痴痴望着野和尚背影发呆。

殷仁轻敲车厢门,说道:“老胡,跟着那人。”

马车又缓缓开动,远远地跟着野和尚出了街口来到十字大街上。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清晨时街上纷扰熙攘的人群已散,戴着斗笠顶着烈日在路上行走的人并不多,野和尚走在其中倒也不难跟随。

走不多时,野和尚在一家药馆停了下来,他熟门熟路地跨进了药馆敞开的大门后,跟随他的马车只得又停下来。

马车厢角落虽然搁着冰桶,但随着太阳愈烈、气温越高,冰桶内的冰已开始融化,三人额角也开始沁出汗水。

阿颜将临出门是胡嫂塞于她手中的竹篮打开,发xiàn

里面搁着一壶凉茶并一盘点心,心中不由暗赞胡嫂细心,又顺手斟了两杯凉茶递到赵娴与殷仁手中。

二人接过凉茶道了声谢,继xù

隔着车窗向药馆门口望去,只喝了两口茶,二人忽地同时放下茶杯,说了声:“糟糕!”

阿颜疑惑地望着她二人不解,赵娴说道:“这秃驴见过我与阿颜,我们若进那药馆恐被他认出。”

殷仁说道:“这秃驴从未见过我,不若由我进去。”

赵娴想到此时情形也只得如此,便说道:“又劳烦殷兄。”

殷仁摆了摆手不再多说,将车门拉开一个大步便跃了下去,赵娴在他身后关切地说了声:“自己当心!”

殷仁背对着赵娴的身子一顿,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向前走去,而面上却染上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野和尚进的药馆是十字街上颇为气派的一处药馆,名唤“春和药馆”。

殷仁站在街上仰头望向药馆门上高悬的牌匾,顺手理了理身上的牙白绸衫,也跨进了药馆那高高的门槛。

“春和药馆”有两层楼高,楼下分前后两进,前面厅堂是抓药铺子,后面堂屋是大夫坐诊断之处,再向后是后院,是药馆帮佣之人及外请大夫的居住之所。

此时前厅药铺内三三两两立着买药配药之人:有排队付钱之人,亦有坐在椅上等候配药之人,一切皆显得井然有序,可见是家老字号药馆。

殷仁一进前厅药铺后便迅速扫视一番,并未发xiàn

那野和尚,他又故作随意状向后屋走去,柜台后伙计忙忙碌碌不得闲,仅有位正在称药的伙计只淡淡瞄了他一眼又收回眼光,并未阻止,由着他走向后面大夫坐诊处。

殷仁见并无人理会他,便伸手掀帘走进后堂。

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殷仁并未回头继xù

向前走去,蓦地他身后衫子被人轻轻扯了扯,殷仁皱眉转头,待看清身后之人时,他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第215章 邢墨的心事

殷仁身后衫子被人轻扯了下,他扭头望去,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青绸衫子的青年男子,面上不由一喜。

那男子也微笑着说道:“殷大哥可是等急了?我爹的药我已请蒋大夫配好,正要出去抓药,咱们这就去前面拿药。”

殷仁见这男子居然如此凑巧在这里,而且说出的话大有含意,心中立时会意,忙点点头道:“我在外间等了你许久未见出来,是以进来找你,如今你既已配好药,那便出去罢!”

说罢随着这男子又回到了前面药铺子,男子带着殷仁走到柜台处,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柜台后的伙计,说道:“今日蒋大夫开的药方里又加了一味药,你可仔细着抓。”

那伙计忙挤出几分笑容说道:“邢老爷的药方小的可不敢马虎,邢公子且放宽心,这药必不会少一分,错半分。”

被称作邢公子的男子点头说道:“自是信你才让你抓这药,配药同抓药的钱仍按老规矩,月底去邢府结。药配好了交给他便可。”说罢指了指已走到身后的贴身小厮。

殷仁仔细一看,这伙计正是方才瞄过他的人,再看邢公子说话时背对着人悄然对那伙计使了个眼色,立时这伙计必是邢公子之人,便默默随着邢公子走出了“春和药馆。”

一出药馆门,殷仁指着拐角处说道:“马车停在那处,咱们先回车上。”

邢公子也不多问,加快脚步便随殷仁到了马车边。

赵娴与阿颜在车上只等了不多时,便从车窗竹帘处见殷仁出了那药馆的门,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待殷仁开了车门钻进来时,便诧异道:“怎这般快?”

殷仁指着车外说道:“有人帮我盯住了那秃驴,你可要见见他?”

赵娴更奇怪了,想到殷仁做事素来稳当,不会随意带个人便让她见,如今有此一说必是这人非常重yào

,便点了点头。

殷仁见赵娴同意,忙探头招了招手,邢公子便也跨进了车内。

殷仁见邢公子进来后,便指了指身边示意他坐下,介shào

道:“这位是我家世交邢家二公子邢墨,他家乃是襄州一带的漆器大户,襄州每年向朝廷进贡的名贵漆器“库路真”有一大部分便是他邢家制作的。

赵娴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邢墨,见他二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倒是老实可靠,却不明白殷仁因何会介shào

襄阳的富商之子给她认识,她客气地向邢墨点了点头,邢墨忙拱手回礼。

殷仁又说道:“墨弟,这位小娘子便是赵大将军的妹子,当今皇上亲封的华邑公主。”

邢墨闻言吓了一跳,忙要跪下见礼,赵娴摆手道:“无需多礼。”

殷仁也一把拉住他,笑道:“公主不喜这些俗礼,你坐着便好。”

邢墨又坐了回去,心想难怪第一眼见这小娘子便觉她气度高贵,原来是天家之人,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公主,想到此他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抬眼望向赵娴,生怕一不留神冒犯了她。

赵娴以眼询问殷仁,殷仁继xù

道:“方才我进那药馆正要入后堂找野秃驴,谁知被墨弟拉了出来,想必他知晓那秃驴下落。”

邢墨忙拱手道:“公主容禀,那秃驴此际正在“春和药馆”二楼,殷大哥于一楼必找不到他,而二楼你们也上不去,不过那秃驴若离开药馆恐怕亦不会再从前面出来。”

赵娴问道:“那他会从何处出去?”

邢墨答道:“从春和药馆二楼北面下楼可直至后街,他只需从那处离开便可。”

“那我们不如去那处等着?”

“公主放心,我早在春和药馆前后左右皆安排人手等他,只待他一出来便会跟着他。”

殷仁笑骂道:“你倒比我们还上心。”

邢墨眼中恨光一闪,说道:“这秃驴一进襄阳城我便着人盯着他了,这两****皆在襄阳城内,我已盯牢了他,看他还要做何坏事?”

赵娴原以为邢墨是殷仁派去盯着野和尚的,如今见这情形又不像是殷仁所为,尤其是邢墨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让赵娴愈发不解了。

殷仁见到赵娴疑惑的目光,知她必是奇怪,但这本是邢墨私事,他也不便开口说出缘由,只将脸上笑容敛去,望着邢墨。

邢墨感受到殷仁的目光,沉默片刻后,心中几番挣扎,最终面带尴尬之色说道:“罢了!这事既已如此也不怕公主知晓。”

赵娴已隐隐猜到邢墨与野和尚的纠葛必是关乎脸面声誉之事,轻声说道:“若是不方便,你无需说出来。”

邢墨摇头道:“无妨!”,接着便将万员外的万绣娘之事说了一遍,说完后又低下了头。

赵娴听完邢墨所言,终于知dào

事情缘由,想邢墨之前苦苦追查万绣娘下落,知他必是深爱万绣娘,待得知万绣娘本不是被陶铁僧所掳,而是自愿随人离开去追随野和尚,作为万绣娘的未婚夫,这种打击于男人而言必是极为沉重的,心中不由万分同情邢墨。

“万绣娘,万绣娘……”赵娴忽然顿住,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极乐园几次三番听到“绣娘”这名字,又曾见到一个叫“绣娘”的美婢,以及那日晚上叫“君子剑”的瘦皮猴为了救万绣娘被花媚娘伤了,最后落得生死不知。

那绣娘只怕便是如今邢墨口中的万绣娘。

想到此,赵娴说道:“我在极乐园时见过万绣娘。”

邢墨忽地抬起头,面色怪异地问道:“公主见过万绣娘?她可是被人……被人……”,之后的话却问不下去。

赵娴明了他想问的是什么,在这年代,万绣娘的贞操自是她未婚夫邢墨极为关心的。她摇头道:“万绣娘在极乐园只是个婢女,尚未被人……,之后我大哥带兵攻破极乐园,应是将极乐园中的女子都救了出来罢”!

实则真实情况是,赵娴只知她被关进地下石洞时万绣娘尚未接客,但是其后怎样她亦不知,但若能因她一句话而稍稍挽救一个女子的声誉,也是一桩好事。

邢墨听闻万绣娘并未失身,心下偷偷松了口气,答道:“绣娘确实被救了出来安然回到家中,随后极乐园也被官府查封了。赵大将军攻打极乐园真乃一桩善事,救了不知多少女子,如今那些女子的家人谁不念着赵大将军的恩情?”

赵娴淡淡笑了笑,又说道:“绣娘既已被救出,你们便可安心成亲了,如今你不是应该忙着成亲之事吗?怎会有空出来,还心心念念要找到野和尚?”

邢墨听闻“成亲”二字,胸口不停起伏,一时间面色忽青忽白。

第216章 与野和尚不得不说的故事

被赵娴问到成亲之事,邢墨再次沉默,面色变的更为难看,胸口起伏仿似心中藏着诸多怒气及愤怼。

殷仁对万绣娘被救回之后的情形也不甚清楚,只当经lì

此番磨难,万绣娘必是抛开杂念一心一意嫁与邢墨,此时忽见邢墨这副神情,倒是愣了愣,再一转念便猜到当中恐怕又另生枝节了。

显然万绣娘回去后与那和尚仍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以至于邢墨将野和尚恨之入骨,竟花费如此多精力欲将野和尚一举成擒。心中暗道这女子居然将原本寡言沉稳老成的邢墨逼成这般模样,不由暗自感叹人之感情最是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登时对那个叫万绣娘的女子充满了恶感。

见邢墨气愤难平,阿颜适时递上了一杯凉茶让他消消怒火,邢墨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便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喉间不再冒火,随手抹了把嘴角,他方平静许多。

“我待绣娘真心一片,殷大哥也知晓几分,那时见绣娘安然返家,我心中喜悦之极,不顾家中反对仍愿娶绣娘为妻,父亲拗不过我,便不再提退亲之事,又依着我又去万员外家提出秋季成亲之事,万员外自是欣然答yīng

,我满怀欢欣准bèi

成亲事宜。”

邢墨将杯子递还阿颜,继xù

说道:“哪知有一天,绣娘托人带了封书信于我,我兴冲冲打开那信,看完后,在如此炎热的天气,我却登时如被一盆冰水浇下,从外冷到里。”

邢墨话未说完,他们已隐隐猜到那书信的内容,殷仁不由得与赵娴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叹息与同情。

“绣娘,绣娘她居然……居然要我主动提出退亲!”邢墨说到这处,声音也颤了起来。

这等丢人之事,他从未与别人说起,即便是家中父母,身边最亲近之人,他亦只字未提,却哪知愈是将事强压在心底,那种屈辱感便愈深,愈发觉得自己作为男人该有的尊严已被践踏粉碎,愤懑如山一般沉重地压着,让他无法抬头做人。

今日一旦起了这话头,邢墨再难隐藏心中秘密,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统统倒了出来,他甚至觉得这事不吐不快。

“这秃驴本是出家之人,不在寺院好好修行,却四处勾搭良家妇女骗了去做那等腌臜之事,又因是贼帮之人,竟无人敢动他,野秃驴丧尽天良、坏事做尽,死后必要堕入阿鼻地狱,世世遭受轮回之苦。”邢墨咬牙切齿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秃驴当真是该死!”殷仁深有同感地说道。

赵娴却说道:“你与绣娘虽已订亲,但绣娘嫁与不嫁本由她自愿,如何能勉强的来?”

即便同情邢墨,但在赵娴认知中,女子为何只能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自己不爱之人?绣娘虽是女子,但也有追求爱与被爱的权利,只是却用错了方式。但在这样的年代,除了与心爱之人私奔,也确实再无他法。

想到此,越发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总算摆脱了不由自己做主的婚事。

邢墨闻听赵娴如此说法,心下虽不同意这说法,却也不敢当面驳斥,只说道:“公主说的极是,只是野和尚纠缠良家女子,勾引好人家女子不守妇规当如何说?若非如此,绣娘早便安分嫁我”。

“野和尚本不是好人,若能抓住他自是由大宋律法处置。只是你怎知万绣娘与他又生瓜葛?想那万绣娘也算是大家闺秀,既已回家必是被家人藏在深闺之处,如何能与那和尚互通消息?”赵娴淡淡地问道。

“道理原当如此,自绣娘回家后便被他爹万员外拘在后院中不得出门,那贼秃也不知用了何种法子,竟然买通了她家下人,送了封信进去,幸得被万员外截住那信。”邢墨说道。

殷仁鄙夷道:“这贼秃居然色心不死,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祸害女子。”

赵娴想起他们之前在大树下看到的侍女,便问道:“万绣娘家住附近不远?”

邢墨摇头,指着附近街道说道:“那处是绣娘远房表亲,万员外为免贼秃找到绣娘,特意将她送至往日里疏于往来的表亲家中,谁知依旧被这贼秃找到。”

殷仁将那侍女把一串铜钱给了野和尚之事说了一遍,猜测必是万绣娘与野和尚暗通消息,互通款曲。

赵娴摇头叹气一番,心道那万绣娘到底是将一片真情付错了人,那花花和尚若是真心爱她,又怎会让她待在极乐园那种地方?

邢墨继xù

说道:“春和药馆乃是襄阳城中最大的药馆,在襄州各处亦开了十多间药铺子,我与他家老二素来相得,这老二不忿于他家老爹将药馆全权交于老大打理,便在暗中处处与这老大作对,却不意被他查到了老大与蛟龙帮暗中勾结之事。”

药馆与水帮勾结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否则蛟龙帮若需yào

大量药材又从何处购买?赵娴说道:“蛟龙帮财大势大又实力雄厚,必定与襄州一带尤其是是襄阳城中的诸多商人暗中有来往,在襄阳城中暗藏的势力想必是盘根错节,想要剪除蛟龙帮并非一件易事。”

殷仁夸道:“墨弟查出不少事情想必是费了一番心血,待他日官府将蛟龙帮一举剿灭,你也算是大功一件。”

见邢墨神色黯然,又拍了拍邢墨肩头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若那女子心不在你身上,伤心难过亦无济于事,你又何必为她太过费神,莫非她便能回心转意?”

说完他以眼悄悄向赵娴望去,心中却想到了自己。扪心自问,若自己尽lì

为她,她的心仍不在自己身上,自己可能放qì

?说实话,他也并不知晓。人心难测,说的不仅是别人的心,亦包括自己之心。

赵娴想到单是蛟龙帮便如此难弄,还有个隐帮又该如何挖出?想到大哥本不善阴谋诡计,又是敌明我暗,却如何与这么多势力相抗?而今襄阳形势风云诡谲,处处暗藏杀机,竟不觉为大哥担起心来。

殷仁注意到赵娴的神情变化,沉吟片刻道:“娴儿不必太过忧心,赵大将军胸有大局,皇上也必定有所安排。”

赵娴想到赵祯不动声色间便布下许多暗子,将皇权夺到手中,早知他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如今既然派大哥过来,便不会袖手旁观,只怕暗中早有布局,想到此,她又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这时旁边一直不做声的阿颜忽地说了句:“主子可觉得那秃驴的姓太过怪异?”

几人一愣,仔细想想果然如此,在大宋姓野的人几乎不曾听到,便无法查知野和尚来自何处。

殷仁仔细想了想,犹豫道:“野姓也不是没有,春秋时期东野氏的后裔便姓野。”

赵娴不知怎的想起了回鹘的夜姓,又由此而想到了西夏的大姓野利家族。

第217章 终究还是被猜到了

午饭前,马车又返回了李子巷,只是去的时候是三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赵娴与殷仁二人,原来阿颜已被赵娴安排去做另外之事。

直至赵娴下了车走进院中,她脑中还在想着一件事情,以至于一顿午饭吃的也是神思不属,饭后也未如前几日般小歇片刻。

回到房内,赵娴匆匆拿出了笔在一张摊开的白纸上列了几个人名,片刻后又涂涂改改写了起来,脑中响起了先前在车内问邢墨的那句话。

“万员外只有万绣娘一个女儿?”当时赵娴如是问。

“不错,万员外家产丰厚,却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来都是视若珍宝,自小便是疼宠无比,襄阳城中觊觎万员外家产的大有人在,这秃驴如此勾引万绣娘,少不得也是打的这个主意。”邢墨神情是鄙夷的。

赵娴摇了摇头,她隐隐觉得其中大有怪异,却又一时抓不住头绪。

这时敲门声响起,赵娴拉开房门,只见殷仁站在门外,手中托了一盘水果并小点心端了进来,放下托盘,殷仁指着托盘笑说道:“胡嫂见你吃的不多,特意为你准bèi

的。”

赵娴道了声谢,将方才那张写满字的纸拿了起来,坐下来继xù

研究。

殷仁好奇地问道:“娴儿可是有想不通之事?不如说出来我与你一起参详参详。”

赵娴见殷仁满脸关切望着自己,点头说道:“也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帮我看看。”说完将手中的纸摊在殷仁面前。

殷仁扫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名字,随口读道:“君子剑、非凡刀?”

赵娴说道:“我在极乐园时曾见过这二人,他们本是极乐园的座上客,美酒美女予取予求,后来因君子剑试图开启极乐园机关被花媚娘所伤,之后被非凡刀救下,但最终二人生死未知。据当时君子剑被花媚娘下药迷失本性后提过,他是为救万绣娘方进的极乐园。”

殷仁沉吟片刻后说道:“君子剑与非凡刀乃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传闻二人素来不和。”

“不错,那花媚娘也如此说过,但方才我细想那夜的所见所闻,却觉得二人进极乐园的目的似乎是一致的,皆因受人所托为救万绣娘,花媚娘曾说过若非他们救了老五,便不能活着走出去,那老五想必是陶铁僧。我来襄阳第一天时曾亲眼目睹了陶铁僧被救情形,想必便是这二人所为,但又是何等原因让二人能摒弃前嫌携手同做一件事?”

殷仁说道:“江湖中人向来重承诺,受人之托必然忠人之事,哪怕二人再有龃龉。”

赵娴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话锋一转很肯定地说道:“野和尚并不喜欢万绣娘。”

“娴儿因何而知?”殷仁问道。

“假若殷兄喜欢一个女子,那女子不顾自己已有婚约离家出走投奔殷兄,殷兄可会置她于不顾?又可会任由别人摆布她,让人随意糟践她?”

殷仁摇头道:“自是不会!”,又说道:“若是我喜欢的女子,我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必要到她身边护着她,不让她受人欺负。”说罢双目灼灼望向赵娴,话里话外分明意有所指。

赵娴脸庞微侧避开殷仁灼热的眼神,垂眸说道:“正是如此,可见野和尚并不在意万绣娘。”

殷仁眼神微动,接着赵娴的话说道:“娴儿可是觉得奇怪,野和尚既然不喜欢万绣娘,却又为何甘冒风险屡次引诱万绣娘?”

“正是如此。”赵娴缓缓说道,她一步步推断,“若野和尚将万绣娘控zhì

在手中,可逼迫谁就范?”

“万员外?”殷仁随口答道,心中却万般震动,他未料到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也能被赵娴联系在一起。

“万员外只是一个家有丰财的富户,逼迫他又有何等好处?”赵娴反问道。

殷仁不再回答,他静静望着赵娴,只等她继xù

分析下去。

“或许,万员外并不是我们表面上所看到的普通富户,他是蛟龙帮能利用到的人,或许是极为重yào

之人,是以野和尚几次三番诱引万绣娘,其真实目的实则是万员外。”赵娴脑中有个大胆假设正慢慢形成。

“若万员外果真如此,那他必隐藏极深,野和尚又如何能知dào

万员外真实身份?”殷仁问道。

“陶铁僧!陶铁僧曾在万员外的茶馆里做了十多年的茶博士,又怎会一点未察觉到万员外之事?而陶铁僧又是蛟龙帮五帮主,由此推算,野和尚能知dào

这事并不稀奇。”越分析下去,赵娴眼神越亮。

“可万员外又如何能知晓女儿在极乐园,从而邀得君子剑与非凡刀去救自己女儿?莫非他能掐会算?”殷仁再次发问。

赵娴轻蹙眉头,这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她猜测君子剑与非凡刀纯属江湖之人,若救人之事一旦失败,便是被蛟龙帮知dào

是万员外邀来的也无可厚非,而万员外如此保密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万员外经营的是干茶铺,茶馆。”赵娴喃喃自语道,忽地她脑中一亮,脱口而出道:“酒楼、茶馆、车行……这些地方本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万员外经营茶馆莫非是为了搜集消息,茶馆因人来人往,最易掩人耳目。”

殷仁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赵娴果然是聪明的,只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然快要接近真相了,如今只希望她不会猜到更多。

赵娴舒展眉头道:“莫非万员外真实身份是……”,她轻拍桌子:“是了!定是如此。”

见殷仁面露疑惑,赵娴双眼闪亮,微微笑道:“蛟龙帮乃赵允进一手建立,什么人既有能与之相抗衡的实力,又最善隐藏?”赵娴话未说完又在纸上写了一个人的名字:“青青!”

“青青?”

赵娴仿佛极为沉重地写下了这两个字后,长叹了口气道:“在极乐园中,青青曾是服侍我的婢女,是她将我从地下石室中救了出来,又给了我极乐园地图,最终为救我而身亡。”

赵娴眼神悠远,似乎在回忆那晚的情形,她面色微有惋惜和同情,片刻后说道:“她,实则是赵允升之人!”

殷仁试探道:“你的意思是,万员外也是……”。

赵娴双手伸出,轻轻揉揉了两边太阳穴,须臾长舒了口气说道:“若我没猜错,他正是隐帮中人,或许是隐帮中极为隐秘的一个堂……”。

殷仁心中暗叹口气,终究还是被她猜到了。

第218章 不甘心又如何?

太阳还未下山时,阿颜回来了,她带回了两个消息。

一是,邢墨手下之人跟丢了野和尚。二是,秘卫报说樊城有异动。

上午与邢墨分开后,赵娴便安排阿颜特意跑了趟拱宸门外的营寨,将野和尚之事告知大哥,也好让大哥早做防备。

对于邢墨手下被野和尚甩了之事,其实本就在她意料之中,野和尚既能做到蛟龙帮三帮主,显见不是无能之辈,若自己被人盯住也未能发xiàn

并甩脱,那他就无需在蛟龙帮混了。

是以她改变了方法,已让阿颜派人盯住了万绣娘现在所住之处。

赵娴好奇问道:“邢墨手下在何处跟丢的那和尚?”

阿颜再一次恨声道:“依旧是张氏客邸。”一想起自己主子曾在张氏客邸被那贼秃悄无声息掳走之事,阿颜便坐不住了。

“又是那处?”赵娴皱眉暗想,张氏客邸果然是个黑店。

“主子,我们明知张氏客邸不是甚么好地方,为何大公子不报官府封了那店,将其一干人等抓进牢内?”

赵娴轻轻摇头道:“若封了店抓了人,岂非打草惊蛇?我们还如何乘其不备一网打尽?又如何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见阿颜面上仍是愤愤难平,赵娴安抚道:“莫再气恼,他日若要抓人时,便让你去打头阵可好?”

“主子说好那便好!”阿颜又问道:“那现下我们又当如何?”

“等待!”赵娴轻轻说道,她知晓如今她们需做的事情便只有等待,等万绣娘的动静。

早上见到那侍女交给野和尚一串铜钱后,又听了邢墨所说之事,她便猜度万绣娘终究会出门私会那和尚,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时而已。

阿颜见赵娴略有疲意,便关切道:“主子此刻不若小歇片刻,如有消息,我再来禀了主子。”

赵娴想了想说道:“也好,说不得晚上便有消息,此时一味傻等也不是办法,我暂且先养养精神。”说罢准bèi

和衣躺上竹榻。

阿颜正准bèi

出房门,又被赵娴叫住:“殷兄伤势尚未全好,方才之事只咱俩知dào

便可,若他不问便无需刻意再知会于他。”

阿颜点点头应下后,忽地想起来方才未见殷仁,便说道:“殷公子似乎不在。”

赵娴方想起殷仁此前好似说过要去拜会襄阳城内的故交,今日晚间也许不会回来了。想起一同在这小院中相处了多日,便如一家人一般,今日家中偶尔少了个人,赵娴心中倒有些失落,居然怔忪了片刻。

见阿颜正等她指示,忙回过神挥了挥手说道:“无事了,你先出去罢。”

待阿颜出得房门,赵娴莫名叹了口气缓缓躺下,阖上双眼却无法入睡,脑中一会儿想到这一会儿又想到那,只觉得无法静心,思绪居然有些凌乱。

………………

赵娴午饭后的那番分析让殷仁震惊了,他知dào

赵娴聪明,却未料不仅是聪明,赵娴有着无比清晰的思路及分析方式,这或许能称作智慧,这亦是她吸引他之处,因为赵娴那种不经意流露出光彩常常让他失神。

回到屋中,恰好老胡进屋回报邢老爷有事相商请他去邢府,殷仁也正想找邢墨谈此事,便与赵娴知会了一声,坐上老胡的车去了邢府。

进了邢府书房,只有邢墨一人等候在内,他一见殷仁进来,忙施礼道:“少主!”,一改上午在车上叫殷大哥时的亲热,意态颇显恭敬。

殷仁问道:“邢叔父找我?”

邢墨点头道:“父亲正在陪贵客,请少主稍待片刻。”

“好!”殷仁正想单独找邢墨谈事,此时趁着等人间隙也好方便说话,看着低头默立的邢墨,他想起上午邢墨说到野和尚时的神情,虽然那时邢墨并未如何说万绣娘的不是,但他猜测邢墨心中定是极为难堪的。

见殷仁盯着自己看,知dào

他必有话要与自己说,便试探地问道:“少主可是有话与属下说?”

殷仁淡淡说道:“让你手下撤了对那贼秃的盯视。”

“这……”,邢墨一愣,他好容易等到野和尚出现在襄阳,又费劲心思撒下大网,如今只待那贼秃落网,便能一雪心中之耻,让他就此放qì

,他怎甘心?“容属下多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少主因何要放过那贼秃?”

“公主已猜到万员外身份,只怕接下来便要怀疑到你身上……”后面话未说完,邢墨也已明了,他低下头掩去面上情绪,应了声是。

殷仁拍了拍邢墨肩膀说道:“我们以静制动坐观龙虎斗岂不更好?”转而面色一正道:“莫非你对那万绣娘仍抱幻想。”

“属下不敢!”

“不敢还是不会?”

“不会!”

“如今万员外身份已然败露,你也无需再为了拉拢他而娶万绣娘,心不在你身上的女子,你娶了她又有何用?以墨弟你的品貌、家世、地位,还愁找不到更好的?”殷仁叹了口气劝道。

“少主放心,属下对万绣娘早已死心,只是被她这般摆弄,属下实是不甘心!”

“不甘心?”殷仁面色肃然道:“你我本非街口那些凡夫俗子,可以为个女人喊打喊杀要生要死,更不可将精神花在些许小事上而置大事于不顾。”

邢墨第一次听到殷仁如此严厉口气,面上神情一凛,双腿弯曲“扑通”跪于地上,低头羞愧道:“少主提醒的极是,是属下迷了心窍差点误了正事,还请少主责罚。”

殷仁盯着邢墨看了片刻,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冷然道:“姑念你是初犯,又因用情颇深身不由己,便暂不追究,若再有下次……”

“属下明白!”

“你当知dào

,成大事者便不能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殷仁话音未落,门外忽地传来一阵鼓掌声,房门随之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年约五旬的男子。那男子身着青色单袍,面容清瘦,颌下几缕胡须,长相与殷仁竟有几分相像。

掌声落下,这男子也跨进书房,他面上喜怒难辨地说道:“仁儿说的极好!”

殷仁一见这人,忙恭敬施了一礼,口中唤道:“舅舅!”,心中却暗暗吃惊。

第219章 女子夜半出城

太阳方下山,赵娴便早早用好晚饭回到房内,关上房门不知在捣弄甚么,直至黄昏时分才将房门打开,守在门外的阿颜忙上前问道:“主子可是弄好了?”

赵娴微微笑了一下:“幸好所需草药师兄屋内皆有。”说完又补充道:“所幸师兄不在。”

阿颜随手接过赵娴手中拿着的一包东西,问道:“可是现在就去?”

赵娴点点头,说道:“此时正好,天色将黑,车马行人亦不多。”

阿颜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需知会李师兄与殷公子吗?”

“我已在房内留下书信,不论他们谁先回来必会看到我这信。为稳妥起见,再让几个秘卫暗中跟着,若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老胡的马车随殷仁去了邢府,赵娴想着并不远,便与阿颜走着去了十字大街,只是她们并未从车马行正门进去,而是从一个略微隐蔽的小巷内的后门而入。

距十字大街不远有条临河街道,许是因天气太热,白日里倒是十分安静,到了黄昏却时有人走过,而街边的宅院也不时开门有人进出,都是些下人婢女之流,偶尔遇到相熟的也间或打个招呼。

白日里给野和尚铜钱的那婢女也出了院门朝着十字大街走去,她是这户人家的粗使婢女,因生的人高马大,为人又有些呆憨,往日里常被人使唤着做些跑腿的事情,是以有邻居家的下人见到她出门,知她又被人支使去做事,不免同她打趣一番,话里话外颇带着嘲笑意味,这婢女也听不大懂顽笑话,只知咧嘴傻笑。

她一双大脚,走路飞快,不多时便来到了车马行门口,往日里她也来过这里,倒是并不陌生,车马行大门敞着,只有几个伙计在里面坐着聊天,这婢女也不搭理他们,只管熟门熟路进了里间去找掌柜的。

一刻钟后,那婢女又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天色,又低头匆匆忙忙快步向着自家宅院走去。进的院门,她并不停歇,向着后院女眷厢房走去。

隔着一扇房门,内间传来柔柔的女声:“青梅,可是着人办好了?”

外间有一清秀婢女叫青梅的回道:“小娘子放心,五儿已在车马行雇好一辆马车,约在戌时后巷上车。”

内间沉默片刻,忽又问道:“那车马行可靠否?”

青梅又答道:“这家车马行在襄阳经营多年,掌柜的最是有信誉,里面赶车的多是老实可靠的车夫,小娘子不必担忧。”

内间女子“嗯”了一声表示知dào

了,那清秀婢女青梅带着叫五儿的粗使婢女方要离开,内间女子又开口了:“今晚便让五儿陪着我去,你且留在屋内。”

青梅大急:“小娘子万万不可,五儿她呆傻痴愣,怎可让她陪同?”

边上的粗使婢女五儿听青梅如此说自己,也不生气,只是将头低着,并不多言。

内间女子轻笑了一声道:“青梅聪明伶俐自当扮作我在屋内歇着,五儿虽有些呆气,嘴巴却甚严,且只有她进出方便无人怀疑。”

青梅被里面小娘子说的一呆,细细想来倒也是这个理,虽有不乐意却也不好多说甚么,只撅着嘴闷声道:“小娘子夜里出门可要事事当心,早去早回,免得奴婢被人抓包。”

内间女子点头缓声道:“五儿且随青梅去准bèi

一番,待会再来我这处。”

五儿也不多话,只低声答了个是,又被青梅拉着衣袖出了房门。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胡赶着马车向李子巷驶去,马车内的殷仁面色复杂,思忖着下午时在邢府内舅舅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

他对邢墨所说的不可陷于儿女情长之中那句话,当时便被舅舅意味深长地说了出来,反复提醒他身份,切切不可亲身涉险。并告诫他,身为柴家后人所负的重任。

他从未料到舅舅会来到襄阳,而且显然是为自己而来。对于这个将他从小养大,又教育他成人的舅舅,他向来当做父亲般敬重,是以舅舅的话在他心中自有足够份量,他不得不重视。

只是若见到赵娴危险,他便恨不得以身相替,又如何无动于衷。儿女情长……?殷仁苦笑一声,他的心早便不属于自己的了。

原本今夜他要在邢府过夜,却反被舅舅的一番话勾动了心思,不知赵娴此时在做甚么,而自己心中似乎有放不下的事情,是以在邢府匆匆用了晚饭就急着赶回李子巷。

殷仁撩开车窗竹帘向外望去,天上无月,夜色沉沉似要下雨,而李子巷已近在眼前,只半日未见赵娴,他心中却已挂念甚多,脑中满满地皆是赵娴的各种神态,有冰冷的、娇羞的、聪慧地不一而足。殷仁忍不住微阖双眼,口中轻叹了一声。

待马车一到李子巷小院门口,殷仁强压急迫情绪,将车门轻轻拉开,心中想着此时的赵娴应仍未睡,他若去找她想必不会打扰到她罢?一念及此,殷仁心跳忽快,却再也按捺不住想见赵娴的心思,见到屋内灯亮,竟连敲赵娴房门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

戌时未至,天已将黑,五儿早便候在小娘子门外,不多时那小娘子已装扮停当走出房门,见到五儿她也不说话,拿手轻拽了一把五儿,示意她头前带路。

五儿借着厢房外屋檐下挂着的灯看向那小娘子,只见她娇柔美貌,身材袅娜,五儿似乎被这娇颜晃花了眼睛,忙低下头领着小娘子向后院的小门走去。

后院本是女眷所居之处,凑巧今日这主家的夫人回娘家,便只剩她及几个婢女在后院住着,那几个婢女也早被青梅支开了,看着后门的老婆子也被人诓了去吃酒,是以此时二人轻松便开了后门来到后巷中。

来到后巷,那小娘子长出了口气,五儿方敢点亮手中的灯笼,巷口处一辆不大的马车静静停着,五儿先走了过去,提着灯笼左右照了一番,方回到小娘子身边,对她点了点头。

那小娘子走到车前,仔细打量了车夫一番,见那车夫寻常相貌,身材略微消瘦,并不是那等高大魁梧之人,她略微放下心,扶着五儿的手上了那车。

五儿低声吩咐道:“从西城门出去,去城南南关寺。”

车夫也低低应了一声,轻轻扬鞭驾着车向西城门驶去。

第220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许是宵禁时辰未到,许是看天色暗沉将要下雨而守城兵士懒得出来,马车来到西城门未受到任何盘问便轻松地出了城。

赶车的车夫也是个不爱多嘴的人,并不问因何去城南南关寺不从南城门走却由西城门出城,总之不多时马车便驶在通往南关寺的道路上,路面上发出了轻快的马蹄声。

车窗上的竹帘已卷起来,车内的小娘子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外面一片黑黢黢的,唯有马车两旁挂着的灯照着眼前路面发出氤氲的光,四周却是一片黑暗寂静。

小娘子凑近车厢门向外唤道:“五儿。”

五儿掀开车帘探进头闷闷地问道:“小娘子可是有事?”

“到了何处?”

赶车的车夫低低说了声甚么,五儿马上又回道:“约莫再有一刻钟便能到了,小娘子稍安勿躁。”

小娘子点点头便隔着门又道:“五儿进来陪陪我。”

五儿顿了一下,回头叮嘱了车夫几句后,然后钻进了车厢。

见五儿垂首坐在对面,沿途无甚可看的风景实是无聊,那小娘子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五儿今年多大了,可是许了婆家?”

五儿沮丧答道:“奴婢今年一十六岁,似奴婢这等长相粗鄙的低贱之人何来人娶?”

小娘子轻笑一声:“我倒觉得五儿老实可靠,待过阵子我请爹爹替你物色家中的得力小厮许配了,届时再与你弄些丰厚嫁妆,婆家便不会轻视于你。”

五儿闻言眼睛一亮,咧嘴笑道:“多谢小娘子费心,奴婢,奴婢……”呐呐了几句也不知怎样对小娘子表达衷心,只得抓了抓头,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小娘子抿嘴笑道:“我明白你意思,你今后便好生跟着我罢。”

五儿忙用力点点头,低头继xù

偷偷乐呵。

马车在二人地聊天中来到了南关寺,只是如今天色已晚,那车夫将车赶到寺门外时却发xiàn

寺门紧闭,他想起方才五儿的吩咐,又驱着马儿绕着寺庙院墙外行驶,绕到了南关寺的后门处,方让马车停了下来,他跳下车辕来到车厢外,低声说道:“到了。”

五儿忙扶着那小娘子下了车,对车夫关照道:“你且将车赶至边上,在车上将就坐坐,待我家小娘子办好事依旧要坐你这车回去的。”车夫低声答yīng

了。

五儿提着灯照了照,看到了院墙外的一扇小门,她一喜,忙走到那小门处,犹豫间不知是否要敲那门。

身后的小娘子轻声道:“五儿你去叩门。”

五儿抬手欲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沙弥在门内提着灯,看了眼五儿,又向五儿身后照去,凑巧看到小娘子,他只拿眼上下打量了那小娘子一番,见她美貌娇艳,与师傅描述的人差不多,猜测这小娘子正是师傅让自己等的人,于是不再多问侧过身让二人进来后,又领着她们向后院禅房走去。

几人七绕八绕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小院子里有几间禅房,除了其中一间禅房亮着灯,其余几间皆是暗的。

小沙弥头前走进那禅房,对小娘子道:“师傅让小娘子在房内暂等。”又伸手阻住了欲跟进去的五儿:“你便在院内候着罢。”

五儿见小娘子并未出声反对小沙弥的话,只得努了努嘴,悻悻地来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心想幸得是夏夜,就当作是纳凉吧。

五儿坐在石凳上不多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她上午见到的那个俊美的僧人,当时她因从未见到如此好kàn

的僧人还呆呆看了许久,此际想起来仍有些面红心跳,忙低下头,把玩着自己手指。

那僧人正是野和尚,他随意扫了眼垂眸坐着的五儿,并未停步直直推门进了禅房,小沙弥见师傅来了便识趣地退出了禅房,并顺手带上门,又离开了院子,只留下五儿一人傻傻坐着。

五儿见小沙弥走远了,忽地抬起头,双眼瞬间便明亮起来,不再如先前般呆气,她四处望了望,见院外无任何异状,抬手将手中灯笼弄灭,悄然挪动脚步移到了禅房外静静立在黑暗中,屏息听着里面对话。

野和尚进去时只见小娘子坐在桌边支额发呆,刻意放慢脚步轻轻走到小娘子身边,轻笑一声道:“绣娘可是等不耐烦了?”

原来这小娘子正是万员外的女儿万绣娘,她白日里让五儿交与野和尚一串铜钱的意思便是同意在南关寺见面,是以捱到天黑便急急来此赴约。

绣娘听到野和尚的声音,面上先是一喜,不知想到什么转而又一冷,淡淡说道:“大师别来无恙?”

野和尚依旧笑嘻嘻道:“绣娘怎生与我如此见外?”

万绣娘恨声道:“想当日若非你诓我,我怎会随陶铁僧去寻你从而落入极乐园花媚娘手中?你可知,我险险便失了那清白之躯,你怎还有脸面来找我?”

野和尚收了笑容,伸手欲握万绣娘柔夷,却被她后退一步闪身躲了开来。

“大师请自重。”万绣娘板着脸说道。

野和尚叹了口气面露愧疚之色道:“那****因有事未能及时将你带走,谁知那花媚娘趁我不在自作主张,险些害了你,直至此刻我心中仍无比悔恨,幸得你无事。”

见万绣娘分明一脸不信之色,翻手间又拿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我自是无脸再来见你,你若恨我便用这刀子刺我便是,我死后便一了百了,也好过我****愧疚,相思不止情难自禁!”

万绣娘被野和尚一番话说的有些意动,面上露出半信半疑之色,又见递到面前的匕首,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惊惧,踉跄退了一步道:“你明知奴家胆小又何必用这匕首来吓奴家?”

野和尚听到万绣娘口气已不似方才那般,称呼也由“我”改成了“奴家”,知dào

她终究还是对自己心软,心中暗笑一声,收起了匕首道:“那你打我骂我出出心中恶气。”

万绣娘低低叹了一声,轻声道:“你明知我不会如此待你。”

野和尚见万绣娘已态度已软,缓缓探出手握住了万绣娘紧紧抓住衣角的柔夷,轻轻摩挲了一番后方执着她手来到榻前坐下,双眼灼灼望着绣娘道:“绣娘可是饶过了在下?”

万绣娘抬头斜了他一眼,半嗔半怨道:“你如此狠心,奴家总得想个法子惩罚你。”

野和尚被万绣娘这一含嗔的眼神早勾去了三魂六魄,房内烛灯将万绣娘的八分美貌映衬成了十分,隐隐灯光下,她修长秀美的脖子诱人之极,小巧的鼻梁,红润的小嘴撅着似在召唤别人的采撷。

野和尚心旌摇曳,故作正经道:“如何惩罚悉听绣娘安排。”手却不安分地由绣娘的柔夷摸上了白嫩柔滑的手臂。

第221章 扰人好事

野和尚虽然面貌白皙俊美,可是一双手却骨节分明,掌内一层厚茧,略微粗糙的手指擦着嫩白的手臂内侧,擦的绣娘手臂直发痒,而心中却慢慢软了下来。

野和尚将嘴凑近绣娘莹白修长的脖颈,咻咻的鼻息呵得绣娘半边身子又酥又麻,她忍不住咯咯笑着向边上躲了躲,整张脸瞬间若桃花般红红粉粉,口中柔声唤道:“大师!”

“绣娘小亲亲,叫夫君!”

“野郎,夫君!”

野和尚满yì

一笑,也不猴急,拉住绣娘的手低声说着让人心跳的情话,另一只手则在绣娘腰际慢慢抚着,直抚的绣娘身子阵阵发软,屋内霎时流转着暧昧的气氛,而绣娘的双眼也渐渐迷离了起来。

显见这和尚是个调情老手,这些事情做起来颇为趁手。

外面在暗中立着的五儿面无表情地听着屋内的绵绵情话,心中却不禁着急起来,只巴望着那些人快些过来,她已然感觉到空气中越发潮湿的味道,不由抬头望了望天。

野和尚见绣娘再无力抗拒自己贴近的身体,眼含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手指微动间,绣娘已被他罗衫半解,胸口小衣若隐若现,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玉煞是诱人。

绣娘嘤咛一声,又唤了声夫君,浑身发软地靠在了野和尚怀中,野和尚被眼前春色引得咽了口唾沫,单臂用力搂紧绣娘,低下头一口攫住了绣娘微微翘起的红润檀口,用力啜了起来,绣娘早软瘫成一团,哪还有力qì

躲闪,只用双手无力地巴住野和尚脖颈,哼哼唧唧地回应着野和尚。

闻得屋内一片口舌相缠的啧啧声,五儿眉头皱了皱,暗道若再这样下去只怕绣娘便被那野和尚骗去了贞洁,正合计着想个甚么借口冲进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片叫嚷声,她走了几步上得石凳,踮脚顺着声音望去,又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笼正朝这处闪来,不由松了口气。

屋内的二人互相搂着用嘴来来回回啜了好几番,双方皆有些忍不住了,野和尚将绣娘身子轻轻放倒在榻上,也不站起来,单手用力一扯自己的僧袍,露出了精壮的身子,又将绣娘小裤往下拉了拉,正待合身扑上去。

门被砰砰拍响,外间传来五儿焦急地声音:“小娘子,不好了!”

野和尚动作只顿了一下,又继xù

压在绣娘身上,手向下摸了进去,而绣娘却被这仓惶的声音叫回了神,她脑中激灵一下仿佛清醒了,张开双眼,伸手阻住了野和尚的手下动作,轻轻说道:“野郎。”

野和尚哑声说道:“无妨,由她去。”

绣娘软软恳求道:“如此着急必是有事,野郎快去门外看看发生何事?若无事再……也不迟。”

野和尚停住手中动作,万般不情愿地直起了身子,将僧袍半掩在胸口处向门口走去。

万绣娘直起身子,动作飞快地将被扯落的衣服裤子整理好,想到方才自己的意乱情迷,头不由扭向桌上点着的烛火,面上露出怪异的神情,眼中火苗一闪即逝。

房门一被打开,五儿便扑了进来,跑到绣娘面前慌慌张张地说道:“小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绣娘忙问道:“何事?慢慢说。”

“外间……,外间!”五儿拿手胡乱指了下外面,喘了口气说道:“外间有许多人向小院围了过来。”

野和尚嗤笑一声道:“我道何事,有人围过来有甚慌张。咦?你说甚么?”野和尚不待问完转身走向院中,此时禅房门敞着,远处闹哄哄的人声隐隐传了进来。

见野和尚出去了,万绣娘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用手理着略有些凌乱的头发,缓缓问道:“可曾看见是何人过来?”

“未……未曾看清!”五儿懦懦道。

绣娘又问道:“他们从何处过来?”

“天太暗,奴婢……奴婢……。”五儿有些说不下去,见绣娘表情似有责怪,她忙说:“许是……从前边过来。”

“罢了,你也不曾来过这寺庙,自是不清楚。”绣娘摆了摆手不再多问。

见野和尚又返回屋内,绣娘忙问道:“如何?”

野和尚神情怪异,似笑非笑道:“万员外怎会带人来此?”

“甚么?是我爹?”绣娘双眼倏地望向五儿,五儿见状忙摇头:“不……不是奴婢说的。”绣娘见她表情不似作伪,低头凝神想了想,咬牙道:“必是青梅泄露了我们行踪。”

随后眼神闪过一丝慌张,对野和尚说道:“这可怎生是好,你若是被我爹爹抓住,必会……”,话未说完忙用手推着野和尚道:“趁我爹还未过来,野郎你速速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现在便去阻住我爹。”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野和尚一把揽住绣娘的纤腰,将她拉回自己身边,面上浮现感动的神情,沉声问道:“绣娘可愿随我一起走?”

绣娘脚步一顿,扭头盯着野和尚看了片刻,忽地问道:“野郎可会再将我抛之不顾?”

野和尚神情专注,缓缓摇头道:“你可信我?”

绣娘一愣,见野和尚语气认真,正犹豫间,忽闻远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离得不远了,她咬了咬牙道:“我与你一起!”

听到这话野和尚松了口气,他走到桌前,噗的一口气吹灭了那灯烛,转身握住绣娘的手向外便走。

在灭灯的一刹那间,五儿瞥见绣娘面上出现某种神情,那神情不似慌张,不似欣喜,也不似害pà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不禁呆了一呆,心中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升起。

见野和尚带着绣娘走出门外,她急走几步跟了上去,紧紧缀在绣娘身后。

野和尚出了禅房门,向右一转,走到最后一间房外,轻轻推开了房门,揽住绣娘走了进去,关上门后,见五儿也跟了进来,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头,不耐道:“你想法子溜出这院子自行回去罢,不会有人留意你。”

五儿方适应这黑暗,听见野和尚这话,忙走到绣娘身边,口气坚决道:“奴婢不会离开小娘子。”

绣娘轻叹一声恳求道:“野郎,让她跟着奴家罢。”

野和尚想了想说道:“罢了,便让她跟随着服侍你。”说完松开绣娘,低声道:“你们立在这处莫动。”自己却向前走了好几步。

不多时房内角落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野和尚熟门熟路地不知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这时外间忽地闪过了几道闪电,而后又响起了一声惊雷,借着闪电,五儿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第222章 雨夜私奔

五儿原本以为这也是一间禅房,她借着外面的闪电飞快地扫了一眼,发xiàn

这原来不是禅房,而是一间放置杂物的屋子,屋子角落处出现了一个洞,而洞口周围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零零落落地散着。

野和尚走过来拉住绣娘的手向地上的洞口走去,五儿亦步亦趋紧紧跟上,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扔下了。

黑魆魆的洞望不见底,洞口也不大,仅够一人进去,野和尚当先走了下去,反手牵着绣娘不放开,绣娘便紧随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蹭着下去了。

五儿见二人皆安然无恙,便也抬腿向下走了一步,待脚步踏实后才发xiàn

原来脚下有台阶,于是她又挪了一步,随后放心地一步步向下走去。

三人摸黑向下走了约七八步时,野和尚停住了,待绣娘与五儿安然下来后,他方摸出火折子擦了几下点燃了。

五儿悄然打量他们所站之处,是一个如地窖般方方正正的洞,而洞又连接着一条通道伸向前方。

微弱的光下,绣娘脸色有些苍白,十指冰凉地反握住野和尚的手,沉默不语。

野和尚安慰地拍了拍她手背,绣娘明白他意思,忙松开自己的手,野和尚拿着火折子照向洞壁,另一只手也摸了过去,不知扳到何物,只听头顶上的洞口处又传来轻微的移动声,五儿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到洞口缓缓向中间合拢。

这时,她似乎听见了乱糟糟的脚步声及人声已来到了院子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洞口只剩最后一道缝隙时,外面哗哗哗声音响起,大雨终是下了起来,掩盖住了外间一切声音,五儿收回眼神望向野和尚。

野和尚见洞口已闭,方点了一盏灯提在手中,再次拉住绣娘向前走去。

通道略窄,三人低头弯腰走了约有一刻钟,通道便走到了尽头,野和尚停下脚步,拉了下通道壁上方的一根麻绳,他轻轻重重扯了几下便停住,只立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儿,头顶裂开了一个洞,几人仰头向看去,最上方的洞口处正有个人将灯伸下来。

借着灯光,那人探头看下来,一眼便望到野和尚,他比了个手势,野和尚点点头,那人又收回头去,不一会儿,扑的一声,一样东西沿着洞壁放了下来,五儿仔细一看,却原来是架软梯。

野和尚对绣娘说道:“抱紧我腰,我带你上去。”

绣娘依言忙将双臂紧紧抱住野和尚的腰,野和尚一手扶梯,一手护住绣娘,微一用力便跨上了软梯,他动作敏捷地攀着软梯上去,只片刻功夫便出了洞口。

五儿本是粗使丫头,往日里做惯了粗活,手上倒有两把子力qì

,她看了看摇摇晃晃的软梯,见绣娘二人已在上面,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照着样子爬了上去。

待五儿也爬上来后,方才探头的那人指了指边上,示意三人去桌边坐下,他却不知按了甚么地方,那洞口又呼的合上了。

随后那人又将边上的木板一块块铺上去,不多时便拼出一个卧床来,原来洞口上是这人睡觉的地方,五儿心道,这洞当真是隐蔽之极。

这人弄好后走到桌前对野和尚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阵,野和尚也打着手势比划了几下,那人一俟明白野和尚意思,便转身走出屋外。

此时外间正下着雨,似已不若先前下的那么大了,那人冒雨出了屋子,走入黑暗之中。

五儿立在绣娘边上垂头暗想,这人看上去干瘦普通,似乎还是个哑巴,而这屋内也极为简陋,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屋内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让人多待一阵都无法忍受,她不由有些担心地觑了眼自家小娘子,却见绣娘面上并无露出任何不耐,五儿心中越发奇怪。

绣娘哪里知dào

身边婢女的想法,她只管拿眼望着野和尚柔柔地笑,而野和尚被绣娘的笑容晃的心痒痒的,一双手又待不规矩起来。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方才那哑巴穿着蓑衣跨进门内,手中还握着一把大伞,野和尚停下手中动作,以眼询问那哑巴,哑巴忙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在门边等他们三人。

野和尚轻拉起绣娘说道:“这下可以走了。”

那哑巴将手中的伞递给野和尚,带头向前走去。

屋外几步处停着一辆马车,哑巴走到车边将车门打开,野和尚见外面地上泥泞难行,便将伞交于五儿吩咐她撑伞,自己却一把将绣娘抱起来走向车子,绣娘惊得差点呼出来,又怕被人听见,忙捂住嘴巴。

五儿趁野和尚抱着绣娘上车,悄然向四周望去,见不远处便是南关寺侧门,心中隐约猜测这哑巴身份,不是更夫便是寺庙杂役。

坐在车厢内的绣娘低声问道:“野郎,如今夜黑雨大,我们这是去何处?”

“绣娘且放宽心,必不会叫你吃一丝苦头。”野和尚笑道,却并不说出他们到底去何处。

直至哑巴将车赶了一段路后停下,三人又下了车,才发xiàn

他们来到了一处客运码头,五儿知晓襄阳城西是货运码头,那么此处离开南关寺较近,必是岘首山南的客运码头。

野和尚对哑巴挥挥手,哑巴又悄然将马车赶离码头。

野和尚揽住绣娘向码头上停着的一艘船走去,五儿见状忙偷偷从身边口袋内摸了一把,手指上捏出了一些细细的粉末,悄悄洒到了身边的路上。

…………

晚间殷仁回到李子巷的居处后,心中克制不住地想见赵娴,便去敲赵娴厢房的门,只是左敲右敲也不见有人开门,更未听到屋内有人声,他疑惑地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正对房门的桌上赫然放着一封信,殷仁心中一跳,几步奔到桌前拿起那信打开便看,渐渐的,他面上笑容收了回去,只一瞬间便堆满了担忧之色。

待确认阿颜也与赵娴一起离开后,殷仁联想赵娴信上所说之事,已猜到她们二人在做何事,想到赵娴又是只身冒险,心中不由着急起来,微一思索后,他走出小院对着老胡吩咐了几句,老胡立kè

又赶着马车向邢府驶去,而殷仁看看天色又折回了屋内。

第223章 追踪

雷鸣闪电过后,大雨哗哗落下,雨水将南关寺内某处僻静院落外挤着一群人浇了个措手不及,十数盏灯笼在雨中晃动,有几盏瞬间被雨水浇灭。

而院外为首的正是襄阳城中家财颇丰的万员外,他身后一个孔武有力家丁冲至前面,一脚便将院门踢开。

万员外面带愤然,手臂一挥,身后的家丁仆役立时冲进了院内,直奔先前野和尚所在的禅房而去。

片刻后,那些人又冲了出来,挨着将一排的几间禅房都搜了个遍,房内被翻的乱七八糟,却未发xiàn

一个人影。

几滴雨水顺着额头落了下来,更显得万员外脸色阴沉可怕,身后的仆役紧走两步,将手中的伞打开撑在了万员外头顶。

万员外有些不解,明明他得到密报后立时赶来,而他几乎能确定女儿绣娘只比他早不了太久,他也并未多耽搁一下,且他还有寺内详细地图,为何待直奔这处而来时,这几人却不见了。

“阿弥陀佛!”身后一声佛号,南关寺执事上前劝道:“施主还是请回罢,老衲不打诳语,野师弟确实许久未回了。”

万员外冷笑几声道:“出家人!若是好好的出家便罢了,如今这野秃驴好色成性,百般勾搭良家妇女,你们寺庙却不闻不问,若我一纸状书将南关寺告上府衙,且看你们如何自处?”

“施主慎言!”那执事面色不悦道:“任是施主往日里捐了许多香油钱,也不可如此诬陷师弟,更不可随意毁谤本寺。”

万员外见手下实在找不到野和尚与自家女儿,也不耐与这秃驴多罗嗦,摆摆手带着一群人迅速离开寺庙。

闹哄哄的人离开后,四周瞬间又安静下来,那执事立在院内望着那间杂物房若有所思,身后提着灯笼的小沙弥见师父许久未做声,忍不住叫了声:“师傅!”

执事回过神看了眼小沙弥,苦笑道:“回去罢!明日将此院落锁,不得再让人进来。”

小沙弥轻声应下,又将手中之伞递了上去,二人在雨中慢慢向院外走去。

四周再次暗下来,院中寂静无人,屋顶上忽地动了一下,一个纤瘦人影跃了下来,这人在野和尚几人进杂物房后,万员外来之前,便从后墙跃上屋顶,他知dào

野和尚是在那间杂物房中消失的,也隐隐猜到屋内必有秘道,只是万员外的家丁仆役不曾找到而已。

这人左右看了下,一晃身便闪进杂物房,将门关好后,他从怀内摸出火折子噗地吹亮,在屋内四周照了照,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看见,这人居然是先前驱车送万绣娘二人来此的车夫。

他拿着火折子照到角落处,忽觉那处有些怪异,依他往日颇擅机关的水平,他猜测这处必有洞口之类的地方,只是想找到开启机关却是不易。

只是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在寻找机关上,他将火折子再次照了一番后,毅然离开这屋子,动作飞快地几个跃动,便消失在墙头。

这人回到先前藏马车的地方,从马肚子下摸出一个极为精巧的网兜,他解开兜口,轻轻地捧出了一只小鸟,那鸟长得颇像寻常麻雀。

那鸟看上去极有灵性,之前在网兜中许久亦不做声,此时被放出来后,鸟儿双足立在这车夫手上,“吱”地叫了一声。

车夫从腰间口袋中捏了一把细末凑近那鸟鼻尖,鸟儿细细嗅了一会,抬头望着这人,拍拍了翅膀扑腾飞了起来。

只是天上下着雨,这鸟便飞的极低,车夫又从车厢后摸出了一套蓑衣,披在身上,又将两匹马从车厢上解了开来,跨上了其中一匹马身上。

他又对那鸟儿一招手,鸟儿便低低地在他前方飞了起来,那车夫驾马跟上。

这时,远处又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因为下雨,那声音不甚清晰,但这人耳朵极为灵敏,一下便听到了马蹄声,他轻拉缰绳,马儿立kè

便停住脚步,这人静静坐在马背上等着。

只片刻间,得得马蹄声便清晰可闻,雨中又疾驰而来一匹马,车夫见到马背上的人时,眼神一亮,轻呼道:“殷公子!”

那马转瞬到了车夫跟前,马上的殷公子可不正是殷仁?他喝停身下的马儿,向车夫看去,只觉身形颇熟,面目却完全不识。

殷仁脑中一闪,说道:“阿颜?”

那车夫点点头。

殷仁问道:“你家主子呢?”

阿颜低声简单地说了下经过,又指着落在她手上的鸟儿说道:“我正要靠这雪鹰前去追寻主子。”

殷仁细细打量一番那只不起眼的所谓雪鹰,心中甚是担心赵娴安危,此刻也不多问,只说道:“我们速去!你头前带路”。

二人在雨中又跟随着雪鹰一路向南而去,只一刻钟功夫,二人便到了渡口。

雪鹰在一处地方低飞盘旋,那正是码头上船的某处地方,而原本停在那处的船显然已驶离码头。

阿颜抓回雪鹰放在蓑衣内,站在那处四处望了望,想到此时是夜间,又在下雨,雇一艘小船随着鸟儿继xù

追寻显然有些困难,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殷仁细细思考了一番,又看了看码头,对阿颜说道:“随我来。”便向码头上另外停泊着的一艘不算大的船走去,阿颜知dào

殷仁智计颇多,忙跟在他身后。

殷仁悄悄走上那艘船,推开船舱门而进,船内一片黑暗,只有响亮地呼噜声一起一伏,阿颜在黑暗中递上火折子,殷仁嚓的将船上的油灯点着。

睡觉的船夫忽被惊醒,抬眼看到两个陌生人立在舱内,吓得问道:“你们要作甚?”

一张银票唰地递到眼前,那船夫瞬间清醒,眼睛一亮。

殷仁低声道:“划我们去樊城。”

船夫侧耳倾听外间雨声,想着夜间划船颇不安全,面上便出现犹豫神情。

殷仁又抽出了一张银票弹了弹,说道:“有了这些银票想必有许多人愿意去。”

见那两张银票在眼前晃,那船夫再不犹豫,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想拿那银票,口中忙不迭应道:“愿意!愿意!”

殷仁手一收,又将银票塞回怀中,说道:“速速开船,到樊城后再付。”

船夫哪里还会耽搁,披上蓑衣便出了舱门。

阿颜轻声问道:“殷公子何以知dào

主子会去樊城?”

第224章 真真假假两个人

大雨暂歇时,绣娘与五儿已随野和尚进了樊城,来到一座大宅内,野和尚熟门熟路经由大门进去,带着她二人来到了后院。

绣娘见这宅子大门虽不是最气派,但宅院独门独户,占据着整个巷子。夜里即便看不清宅子内的布局,但所经过的长廊、小桥、花园等处,她借由前面引路小厮打着的灯笼看去,所有格局布置无不透着精巧别致,显是一派大户人家气象,绣娘倒也慢慢放下担了一路的心。

走了一小会儿,几人来到了后院,小厮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厢房外,房外屋檐下挂着一盏灯笼,推门进去,正好里外两间,里屋早熏好了香,床上帷帘也已放下,似乎一切准bèi

就绪,只差贵客进门。

奔波了许久,似绣娘这等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早便累瘫了,等带路的小厮一离开,她便坐在椅上微微喘气。

五儿识趣地走了出去追着那小厮要些热水与自家小娘子洗漱一番。

野和尚靠近绣娘,抚着她肩头柔声问道:“娘子可是累了?待洗漱后便早些歇下罢!”

绣娘嗔道:“何人是你娘子?”

野和尚调笑道:“先前在庙内,不知哪个情动时唤我做夫君的?”,话一出口,忽见绣娘面上一黯,他忙收敛笑容正色道:“必不叫你无名无分跟着我。”

想到自己今日之举委实有些草率,绣娘忽觉有些气闷,她问道:“你如今这般身份,如何给奴家名分?”

见野和尚一时未能回答,绣娘强压燥意叹口气又问道:“野郎,如今这里是何处?想我们只是客,又能暂居几时?”。

虽说先前一时冲动随着野和尚来到了樊城,但绣娘本是大户人家出身,自是不甘心自己不明不白给人当了外室。

野和尚见绣娘表情,已明白她所忧之事,挑眉说道:“若说这宅院本是我别业,你可相信?”

“啊?这……,你本是……,又怎会有这等宅子?”绣娘摇头不信。

野和尚得yì

一笑:“一座小宅子而已,这又算得了甚么?他日待我成了大事,比这更大的宅子也住的。”他随意一指,方向恰恰是南面。

樊城南面,不正是襄阳?

绣娘好似被野和尚说的一头雾水,迷茫地问道:“大事?甚么大事?”

野和尚不再多说,只说道:“娘子只管安心住下,那些男人之事,你们女子理不清也无需理会,只待事成之后我便还俗,届时自会下聘将你明媒正娶。”

绣娘柔柔笑了一下,偎进野和尚怀内。

隔着一层帘子的外屋,五儿静静立在房门阴影处侧耳倾听,待听到野和尚那句成大事时,她眼神闪了一下。

实则从南关寺入地道逃走开始,直至进樊城来到这宅子为止,她们一路上走的都极为顺利,时机亦把握的恰恰好,便是连老天也似乎在帮着他们。

若非下大雨,万员外等人怎会草草检查了那几间屋子却并未发xiàn

任何秘道,若非下大雨他们乘车离去也许早就被人发xiàn

,若非下大雨,他们在岘首山南码头上船时便会被人注意到。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野和尚计算之中,以至于所有事情做起来一环紧扣一环丝毫不差,便是连过了宵禁他们仍能进得樊城,樊城如今是何模样大致也能猜测一二。

但野和尚想将绣娘拐走早便在意料之中,并无任何意wài

,此时她脑中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与绣娘有关之事。

屋内野和尚许是因为到了自己地方而心情放松许多,不再像先前在庙内时一味挑逗绣娘,此时二人居然如寻常夫妻般坐着叙闲话。

正巧方才那小厮提着热水欲待跨进门,五儿见再无可听之事,忙从阴影中走出来迎了上去,接过那桶热水返身掀帘进去。

野和尚见五儿提水进来,轻捏了一把绣娘的柔夷,面带歉意站了起来,说道:“今夜已晚,让五儿服侍你洗漱后早些歇下罢,你一应所需我已吩咐人按时送来。”

又指着墙角衣柜说道:“我已着人购置女子的衣物首饰放在那处,明日让五儿为你整理一番,先捡着喜欢的用,现下我仍有事需处理,今夜便不过来了。”

绣娘此时已平静许多,见野和尚如此细心,即便如穿戴打扮此等小事也替她安排妥当,心中再无不满,她微笑点头道:“野郎自去忙,这处有五儿照料奴家起居,你无需再为些许小事操心了。”

野和尚见绣娘如此识趣便满yì

地点点头,又摸了一把绣娘的脸庞,方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五儿忙服侍着绣娘细细洗漱一番换上一身干净里衣后,扶着她上床歇下,吹熄了烛火,自己来到外屋就着尚未用完的净水草草擦洗后,在外屋的一张小床上睡下。

此时外间雨又下了起来,只不过此时却不再是滂沱大雨,而是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传了进来,直听得人昏昏欲睡,五儿随着绣娘也奔波半宿,先前硬撑着服侍完绣娘,自己也疲倦之极,身子一挨上床便合眼睡着了,不多会儿便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睡在里屋本已闭上眼睛的绣娘忽地张开了双眼,停了片刻后,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悄然下床,准确地摸到了梳妆台上那只方才取下的金簪,将其握在手中,轻轻走到了外屋。

外屋小床上,五儿面向墙侧身而睡,黑暗中,绣娘立在她床边盯着她后背看了片刻,将手中金簪拿至五儿鼻下,手中轻轻按了下去,那金簪被碰到机括,从簪子尖头处喷出一小团粉雾,而绣娘自己早已掩住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见五儿睡的越发沉沉,绣娘随手拿起五儿放在凳上的衣裳穿在身上,头发随意挽了一把,将房门轻轻打开走了出去。

后院除了她二人本就无人居住,时至半夜,屋外更是安静异常。

绣娘看了看,认清了来时路,向着后院院门飞奔而去,待发xiàn

院门由外反锁后,她一个飞身便掠过了院墙,身手之敏捷令人咋舌,已全无先前大家闺秀身娇体弱的模样。

掠出后院之后,绣娘四下打量一番后,借着园中树木亭台长廊的隐蔽,飞快地向着前院而去。

而当绣娘掠过后院院墙后,五儿也蓦地张开了双眼,她从床上迅速跃起,离开了粉雾的范围后,方长长地吸了口气。

方才若不是她反应灵敏及时闭住呼吸,恐怕早已着了绣娘的道儿,她已猜到金簪里喷出的雾气定是迷魂香,闻了必会让人昏睡不醒直至药效过去。

而正是绣娘这一番作为,她终于知dào

先前自己的怀疑果然是对的:绣娘有问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一身衣服,外衣已被绣娘穿走,她正打算进里屋随便找身新衣穿,门外传来了爪子扒门的声音,她心中一喜,忙将门拉开。

第225章 帮手来了

五儿听见那爪子扒拉门的声音,很像是自己熟悉的某个声音,心中大喜,忙将门拉开,一只灰色的影子“唰”地飞了进来落在桌上,原来是一只鸟。

五儿也不敢点灯,凑到桌边在黑暗中摸着那只鸟的羽毛,轻声唤道:“雪儿?”鸟儿吱了一声,又展开翅膀飞起来,在五儿面前盘旋低飞,似乎在召唤五儿随它出去。

五儿笑了笑,跟在它身后走出了房门。

出的房门,那鸟儿直直飞向了院内的一处亭子里,五儿却不再跟着它,只站在屋檐下向亭子处招招手,亭子内迅速掠出两条人影。

五儿转回屋内,那两人亦跟着掠了进来,其中身形较瘦之人一进门便反手将门掩上。

进来的二人知dào

此时不方便点灯,其中一人便从怀内摸出个火折子点亮,借着微弱的光,五儿看到了这人,她微微愣了一下,心想这人今夜不是说去访友不回李子巷的,怎的此刻也跟了过来?

再看二人身上皆被雨淋的湿漉漉的,知dào

他们必是怕自己出事,冒雨一路辛苦寻来,赵娴心中顿觉温暖。

身形较瘦的那人细细打量五儿,见到她安然无事,便放下心来,低声关切道:“主子可还好?”在她心中,主子的安危自是比任何事都重yào



原来五儿是赵娴易容后所扮,叫她做主子的人是阿颜,即先前扮作车夫的那人,而另一人自然便是殷仁。

先前她们得到秘卫消息,知dào

真的五儿会去车马行雇车,赵娴便与阿颜赶到车马行候着她,阿颜本想扮作五儿,但因五儿身形略高,与赵娴相仿,且赵娴精通易容术,又擅长模仿人的声音、动作,是以阿颜拗不过赵娴,只得由她扮作五儿回去交差,而阿颜便扮作车夫载她们前去南关寺。

原本计划是赵娴扮作五儿后想法让绣娘带同自己一起去南关寺,未曾想绣娘竟竟主动要求五儿随同,却留下了贴身侍女青梅,这一举动出乎她们意料,却也正中下怀。

而万员外亦是赵娴让手下秘卫去通知的,她本希望万员外及时带人过来当场捉住野和尚,便能以拐带罪拿下野和尚,以绝后患,谁知他们未料到野和尚狡兔三窟,竟被他逃了过去。

之后野和尚带着绣娘来到樊城,住进了他在樊城的居处,这使得赵娴临时改变先前的策略,却又被她无意中发xiàn

绣娘的奇怪举动。

赵娴隐隐觉得或许之前她同殷仁对于万员外的猜测并非准确,她此刻在想,莫非真zhèng

的隐藏人物是绣娘?这一发xiàn

让她又有新的想法,她准bèi

继xù

留在绣娘身边,将计就计盯着野和尚下一步动作,顺便探查绣娘究竟是何人,她此行目的又是何在。

因现下时间紧迫,她不知绣娘何时会回来,是以只将想法简单地与殷仁二人说了一番。

殷仁说道:“既然万绣娘穿走你外衫,而你衣裳上本就有“千里香”之味,何不让雪鹰循着这气味跟去看看?”

“千里香”便是赵娴扮作五儿时在码头上撒下的粉末,她出发前便在自己外衫上撒过“千里香”,当时她们为防横生枝节,特意带上了极擅追踪的雪鹰,雪鹰是师兄随师父游历名山大川时无意中得到的一只鸟儿,这鸟儿本是通身雪白,却被赵娴以药物涂抹过后,变成了如今灰不溜秋,仿似普通麻雀的样貌,亦是师兄这次来襄阳特意带过来的送给她的。

而“千里香”的味道便是在水里也不会轻易散去,是以让雪鹰凭味道去寻万绣娘踪迹之法确实可行。

阿颜一听便明白殷仁意思,忙主动请缨道:“属下这便去看看那女子。”

赵娴想到阿颜轻功与身手皆不错,便颔首道:“你自己当心些,如今谁都不知万绣娘身手如何?若是被她发xiàn

,你也切莫轻易与她动手,只管逃走便是。”

阿颜点头应下,打开门带着那只雪鹰跃入雨中。

当屋内只留下殷仁时,他才想起赵娴身上仅着里衣里裤,方才未曾注意,此际抬头与赵娴说话时顿觉万分尴尬。

而赵娴见殷仁表情,知dào

他是守礼之人定是觉得非礼勿视。

只是她受的本是千年后的教育,心中亦是坦荡荡的,此刻又实在无时间再去换衣,故而面上也未现扭捏害羞之色,声音依旧平静如斯。

“野和尚自言这宅子是他别业,但依我估计,定不是以他之名购买,殷兄明日可去探查这宅子名义上的主人是何人?看能否顺藤摸瓜找出些特别之事。”

殷仁见赵娴表情未变,一派坦然,心中暗骂自己不够镇定,还不及眼前女子之十分之一,不禁暗暗佩服她行事不拘小节却又心思缜密。

闻得赵娴安排,他忙收敛心思,眼神认真地望着赵娴,说道:“好!”

赵娴侧头想了想又说道:“稍后你让阿颜安排樊城秘卫严密盯住此宅子及野和尚行踪。”

停了停又望着殷仁,诚恳地说道:“我知殷兄才干卓绝,而我一时半会还出不去,这几日在樊城,你便多替我操心些。”又小心叮嘱道:“你伤势未愈,切切不可擅用内力以免留下病根。”

殷仁点点头,再次深深望了她几眼,悄声道:“你在这豺狼之窝虎豹之地,凡事要自己当心,万万不可泄露真实身份,更不可将绣娘盯的太紧反而露出了马脚从而招致危险。”

赵娴也默默应下,忽觉二人这样互相叮嘱,太类似某些情侣间的依依告别,心下忽觉好笑,便忍不住噗地轻笑出声。

原本严肃的气氛因得赵娴一笑而淡了许多,殷仁虽有太多担忧,此时也被这一笑稍稍冲散了小半,昏暗的屋内,赵娴的双眼因为笑容而显得越发清亮,如一汪清冽的甘泉流过殷仁心底,甜蜜而扣人心弦,却让人越发贪恋这泉水的美好。

此时能见到赵娴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能对自己微笑,那种感觉实在是踏实而美妙。殷仁又暗自庆幸,亏得自己傍晚时回到了李子巷,才能及时追上阿颜从而找到赵娴。

不知何时起,赵娴已牵动着他每一根神经,每一分情绪。他又想起了舅父下午之言,顿时觉得五内杂陈,最终在心底化为一声叹息。

殷仁算算时辰不早了,虽然极不愿离去,但想到自己在此多待一刻,赵娴便多一分危险,便温声说道:“我先走了,娴儿自己多加小心。”说罢不敢再耽搁,转身出了屋门。

赵娴见殷仁离去,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便摸索着关上了门,复又躺回床上。

刚躺下来,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吓得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冲至桌前将灯烛点亮后举着来到了屋门处,心中却暗怪自己粗心,以至于因这小事儿差点出了纰漏。

第226章 以疑制疑

赵娴刚上床忽又想起一件重yào

之事,她忙下床将灯点亮,因为此时殷仁与阿颜已离开了,只剩她一人,她也不怕绣娘忽然回来发xiàn

她醒来。

她将灯芯挑了挑,灯火霍地旺了后,她又重新扣上灯罩,举着这灯来到门前,沿着门缝照下来直至照到地上,她复又蹲下身细细看了一遍,果然在离门不远的地上找见了一根断了的头发,另一截头发却不知飘向何处,她捻起那根断发来盯了半天,确定是女子的发丝,也确定不是自己的头发。

赵娴暗笑,想起很久以前曾看过的书,绣娘这防人之法与书中描述的也差不了多少,心想这女子当真是警觉而多疑,哪怕是近身服侍之人,她亦不会相信。

既然绣娘如此多疑,那便让她疑上加疑。

打定主意,赵娴忍不住哼笑一声,将手松开,那断发又飘回到地上,她再次照了照地上的湿脚印,将灯放回桌上掀帘走进里屋,片刻后,复又走回外屋,噗的吹灭灯火,嘴角噙笑地躺回了她的小床上,又舒服地翻了几个身。

约半个时辰后,就在赵娴忍不住快要睡着时,门外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赵娴猜是绣娘回来了,忙阖上双眼假寐,鼻中发出微微的鼾声。

绣娘停在门口并不进来,只拿手在门边摸索了一番,却似乎未摸到出门时自己在门上缠着的那根头发,她心中立时警觉起来,须臾一声轻响,门被轻轻推开,万绣娘左右望了望,确认无人跟着,方轻轻跨进屋内将门小心闩上后,来到赵娴假扮的五儿床前。

黑暗中,绣娘听见五儿鼾声不断,似乎依旧睡的沉沉,她对那迷药显然颇为相信,知dào

这迷香药效极大,即便身怀功夫的男子也抗不住,更何况五儿?

想到此,她缓缓走至桌边,习惯性地摸了摸灯罩,然后手一顿停住了,只一刹那间她又将手在上面摩挲起来,虽然灯罩外已无热度,但以她的经验几乎可以确认这灯有人点过。

绣娘不动声色将灯点亮,随手执起灯来到门边照了起来,不出意wài

,她看到了那截断发,亦看到了地上浅浅的脚印,这时她忍不住将眉心蹙了起来,心中开始猜测,到底是何人来过?此刻被雨淋湿的外衣紧紧裹在身上的那种不适感渐渐升起。

绣娘三两下除去外衣抖了抖,按原状摆回凳上,顺手拿了条干抹巾擦拭头发,待擦完头发,她将抹巾随手扔进盆中,又执着灯进了里屋。

一进里屋,绣娘身子一滞,她脚步停住,借着手中的灯光将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屋内摆设未有异状,她一扫而过,直至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外衣上。

外衣依旧整齐地挂在衣架上,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妥,但绣娘是何其警觉小心之人,只一眼她便看出这外衣被人动过,虽然自己并未在外衣里放过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物事,但有人探查过屋子且明显是冲她而来的想法油然而生。

绣娘冷笑一声,心道这野和尚果真不放心自己,人虽然不在这处,却派人盯着她,想必自己先前的举动已被他手下发xiàn

了。

只是片刻她又疑惑起来,她自忖之前她夜探宅子并未有人尾随,而她偷听野和尚与人密谋也并未被人发xiàn

,莫非查她外衣的人是睡在外间的五儿?可若是五儿所为,她本就在屋内,又何必让外人进来探查从而露出马脚?

也不像是五儿,她暗自摇了摇头,方才地上的脚印分明显示着有人来过,来人显然看出五儿身中迷药昏睡不醒,因而肆无忌惮地点灯,毫无顾忌地穿过外屋进入里屋。

绣娘站在原地思忖了许久,最终将猜测锁定在野和尚派人和另一伙不知来头的人身上。却未料这本是赵娴故布疑阵,好让绣娘因疑心而加快动作,早些曝露其真实身份。

躺到榻上后,绣娘却无法入睡,脑中转了无数遍,却仍是摸不到头绪,想到今夜她已留下记号,最迟明日,帮内必会派人来此助她,届时自会有人盯着野和尚,自己也不必再亲身涉险,若是露出马脚,帮主很早便布下的这盘棋便会被自己毁了,她所有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绣娘阖上双眼,在黑暗中想起了帮主的绝世风采,想起那双飞扬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哪怕是嘴角的冷笑,都无不撩动她心底的情思,只让她一想起便忍不住在心底呻吟起来,脸早已烧的通红。

在绣娘心中,野和尚虽也俊秀无比,却抵不过帮主的一根脚趾头,想起昨日在南关寺僧房中,那明显放有迷药的灯烛差点让她着了道,她便暗恨。想到若被那色僧取了自己贞洁,即便在帮内立下大功,想必帮主亦不会再碰自己了罢?一念及此,绣娘便一阵后怕。

躺在外间的赵娴过了许久才听到绣娘吹熄灯火的声音,想来方才自己那一番似真似假的作为果然让绣娘起了疑心,侧耳倾听,绣娘果然在榻上辗转了好几次,怕是绣娘今夜不能好眠了。

赵娴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想来多疑之人必要对其故布疑阵之计用在绣娘身上正好合适,又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下迷药的药效,觉得今夜自己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睡到天明,她满足地翻了个身,停住了假装发出的鼾声,瞬间觉到睡意涌了上来,此时她方真zhèng

放心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五儿假意惊呼了一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忙跑里屋去看绣娘,见绣娘早已将自己收拾停当,只待梳洗后用早膳了。

五儿忙慌张告罪道:“婢女……婢女不知怎的竟起晚了,请小娘子恕罪则个。”

万绣娘盯着她脸上看了半响,直看的五儿莫名其妙地以手摸了摸脸,又忙低下头不安地挪了挪脚。

绣娘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无妨,许是昨夜太累了,你去端些热水与我洗漱,再去找人传早膳。”

五儿赶忙应下,匆匆出了外屋,恰好在门外见到了昨夜野和尚安排的小厮,她忙交代了一番,待那小厮出了后院门,五儿回身又走回屋内,却忽然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转头向墙角处望去。

第227章 试探

雨下了大半夜,在清晨时分停住了。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清润气息,后院处处种着深深浅浅各种颜色的花,太阳未出,花上聚着滴滴露珠欲坠不坠,将后院点缀的煞是好kàn



赵娴一只脚踏进门内,眼光却被墙角处一簇淡黄色怒放的花儿所吸引,确切的说,是被花半遮住的,浅浅画在院墙下方的符号所吸引。

她心中微微一动,凝神看了片刻后,又收回眼神,若无其事地进了里屋。

待绣娘梳洗完毕用完早膳,仍未见到野和尚过来,绣娘嘴上虽未抱怨,面上却显出了不快,她招来小厮询问了几句,知dào

野和尚并不禁止她在宅内随意走动,面上微缓,便临时起意说要带着五儿在宅子里四处走走。

这宅子颇大,昨夜来的时候并未看清如何之大,即便看也只看到她们所经之处的景色,别处未能看的分明。

此时再望,赫然发xiàn

后院居然也不小,大大小小拢共有七八间房,凉亭、花圃穿插其间,另有一条走廊直通后院门。

绣娘随意逛了下后院,便出了后院门进入前院,前院布局与襄阳城内普通宅第大不相同,虽然也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又种植了许多娇花秀树,颇有江南宅院风格,但扮作五儿的赵娴却觉得这布局大有玄机。

她虽不擅机关、阵法之术,但却经常见阿颜摆弄机关一类的物事,也见过以房屋为阵建造的宅子,更被地道内机关阻过好多回,是以她眼光却是极为敏锐的,单看这宅子,便觉得这宅中有数处地方设置了阵法,想必宅内还另有机关、秘道。

绣娘似乎对前院颇感兴趣,一路细细逛去,竟不想错过任何地方,只是有些地方有人把守并不许她走近,她也只得无奈绕开。

赵娴跟在绣娘身后,将所经之处暗暗记于心中,一边猜测着这宅子的真实用途。

待一圈走完,绣娘见再无可去之处,走的也有些累了,便招了招手又带着赵娴回到后院中。

回到屋内,已是午时用餐时辰,绣娘见野和尚仍未过来,便吩咐小厮端上午膳,她随意用了些饭菜,又吃了几片冰镇过的瓜果后,也未唤上五儿随侍,出得门去后院走动消食。

赵娴正在外屋草草用饭,一见绣娘出门,最后一口饭尚未咽下,便搁下饭碗跟了上去。

绣娘摆摆手道:“这大中午的,又在后院之中,自然不会有事。你且去用饭,无需再跟随着,我只是在院中走动走动以防积食,待会自会回屋午睡。”

赵娴忙咽下最后一口饭,傻乎乎地点头,口中说道:“小娘子小心着些,外面日头正盛,走完了早些回来歇息。”

绣娘点头笑笑迈步向凉亭走去。

赵娴知dào

绣娘先前已看到墙角处符号,想必那是有人与她联络的暗号,此时绣娘必定是要想法回应,若自己再跟着去岂不碍事?此际自己还是老实回屋留出空隙让绣娘从容安排。

半响后,绣娘面带笑意走回屋内,见五儿已吃饱喝足靠在床头昏昏欲睡,俨然一副毫无心机呆傻痴愣的形状。

绣娘眼中若有所思,她暗想,五儿若不是装的太像以至于瞒过所有人,便是天生呆里呆气。只是她本是从不轻易信人的,虽然昨夜一路上她旁敲侧击试探过五儿几回,却并未发xiàn

异常。

而今五儿又贴身服侍她,她总得再想个法子试试五儿才好,她可不愿在身边埋着个探子,自己一举一动皆被人监视,而在此非常时机她亦不好让她无故消失。

打定主意后,绣娘亦不叫醒五儿,自去屋内歇下了。

昨夜折腾了大半宿,清晨起的太早,上午又在前院走了许久,绣娘此时也觉得有些疲倦,躺在床上立时便沉沉睡去。

到了黄昏醒来时,天色已将暗,野和尚恰好回来,巧巧见到绣娘一副方睡醒的慵懒模样,美人浑身柔若无骨般靠在床头等五儿伺候沐浴更衣,更添几分媚人之态。

野和尚不由色心大动,几步上前搂住绣娘,只管上下其手,口中“娘子,亲亲……”肉麻地叫个不停。

绣娘眼中反感一闪而逝,面上只管嬉笑地推着野和尚要他出去,只说莫要耽误自己沐浴。

二人搂搂摸摸笑闹了一番,却勾的野和尚体内越发蠢蠢欲动,他见浴盆、热水一切准bèi

就绪,便将正要进来的五儿赶了出去,一把拉过绣娘,不顾她百般推拒,只管将她身上夏衫剥了个干干净净,抱起她便放进浴盆内,自己亦甩了外衫帮她搓洗,一双手早将绣娘全身摸了个遍,只将绣娘摸得软倒在浴盆内低喘不已。

好容易待绣娘洗净擦拭完毕,野和尚早便打熬不住,一把将她扑倒在榻上,身子立时覆了上去,正欲行其好事,外屋忽地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五儿在帘外粗着嗓子报说:“前院小厮来找公子,说有急事。”

野和尚此时正情炽高涨,哪里还理会五儿,口中哼了一声,又以口将绣娘粉唇封住,一手牢牢扣紧绣娘,一手飞快将自己外裤向下扯落。

赵娴似乎并不气馁,声音又大了些,禀道:“前院确有急事,来人请公子速去!”

野和尚口中骂道:“贱婢,住嘴!”

外间女声停住,接着却又响起了男声,正是前院的传话小厮。

野和尚低低咒了几句,恨恨地停下动作。被外面那二人一搅合,他高昂的兴致骤然跌了一半,想了想还是从绣娘身上爬了起来。

绣娘松开了金簪,迅速将手从枕下抽出,随手扯过一条薄纱遮在自己身上,暗自松了口气,若非方才五儿叫的及时,自己只怕要用迷药迷倒野和尚了。

…………

天色已黑,野和尚早已离去,用罢晚膳,绣娘靠在椅上盯着五儿忙碌的身影,面上神色复杂,随口问道:“五儿,待得空闲时,我准你去探望你家中父母。”,又不经意问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家住樊城?”

赵娴身子一顿,心中明白方才自己那一出引起了绣娘的怀疑,她抹了把汗,回身憨笑道:“奴婢从小便被卖到府上,早不记得家在何处,亦不知父母是谁。小娘子许是记错了?”

绣娘侧头想了想,笑道:“可不是?我将你与青梅弄混了。”

赵娴呵呵一笑,说道:“小娘子先歇着,奴婢这就出去。”说罢转身向外屋走去,方走两步,只觉得耳后一麻,人便软软倒了下去。

第228章 多疑

就在五儿将要倒地时,万绣娘极不情愿地伸出手将她一把托住,半抱半扯般拖到了自己榻上。

见五儿紧闭双眼毫无知觉地躺在榻上,绣娘回身将油灯拿了过来放在榻上,借着灯光看去,她发xiàn

五儿面上肌肤虽不至于粗糙,但皮肤略黄,长相极为普通,的确是那个五儿没错。

绣娘仔细回忆先前五儿种种看似无心的举动,虽无任何破绽,但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这个五儿是假的?

想到如今天下间的易容术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以草药调制成药汁涂抹于面上以达到易容效果,另一种则是戴上薄如蝉翼的面具遮住原本面目。但无论哪种易容术,只要细瞧都会有破绽可寻。

想到此,绣娘又伸出双手,在五儿脸上摸了半天,却未发xiàn

戴人皮面具的印子,她反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湿面巾,在五儿脸上用力擦拭,直将五儿的脸都擦红了,也未见有药汁被擦去的痕迹,五儿面上的肌肤依旧是黄黑色。

绣娘又向五儿脖颈处望去,也没看出脖颈处的肌肤与面部肌肤有和不同。

她不死心,又将五儿的袖管撸到最上面,暴露在灯下的手臂肌肤虽然比面上肌肤细腻些也白了些,但这仅仅是因为常年捂在衣服内的正常情形,看上去却并未有何特别之处。

绣娘顺手捏住五儿的右手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见那只手的手背略微粗糙,而掌心微有薄茧,许是长期做粗活所致。

放下五儿的手,绣娘微微松了口气,将五儿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又将五儿外衣内衣摸了个遍,却发xiàn

什么都无。

绣娘轻笑一声,心道或许自己是太过小心了,以至于疑神疑鬼。

她见榻上的五儿昏睡过去,知dào

被点了穴道的五儿没有一个时辰根本醒不过来,是以也不着急,转身坐到桌前拿了纸笔飞快地画了起来。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只见桌上灯罩内的油芯突地闪了一下,她立时停笔,抬头望时,眼前已立着一个蒙面黑衣人,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眼。

那人见她看过来,并不开口说话,只对她象征性地抱了抱拳。

绣娘似乎早在等着这人,见到此人悄无声息出现并不奇怪,亦不介yì

这人稍显冰冷的态度,点了点头,指指榻上的五儿,说道:“将她抱到外间床上。”

那人眼神冷漠,抱起五儿麻利地走到外屋将她扔到了床上,随后又返回里屋。

绣娘画完最后一笔后,提起纸吹了吹,方恭敬问道:“帮主有何吩咐?”。

那人声音低哑道:“帮主令你查出蛟龙帮攻打襄阳的大致时间及大约计划。”

绣娘垂眸,说道:“昨夜我在院中找寻许久一无所获,甚至连野和尚在何处歇息都不知。日间我又在这宅内逛了一圈,发xiàn

院中颇多机关,许多地方根本无法靠近,如此把守严密之处,想必是蛟龙帮在樊城的巢穴,只恨我武艺不精,未能进去窥探清楚。”

那人冷冷扫了她几眼,淡淡说道:“我已令无心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绣娘面上一喜,说道:“如此甚好,多谢相助我集堂。”

“不必!这本就是帮内之事,此事若办的好,帮主自会论功行赏。”

绣娘颔首,想了片刻,心中似有计划,抬头问道:“药可带来?”

那人从怀内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灰色袋子交于她,说道:“足够几人的份量。”

绣娘小心翼翼收好那只小袋子后,又问道:“如今我不敢有所动作,也断了与堂内的消息往来,生怕被那和尚发xiàn

,只不知现下襄阳情况如何了?”

那人说道:“襄阳城表面看似无异状,实则官府早已在几处城门加强守卫,每日里进出襄阳之人盘查极紧,而城内也增加了巡夜兵士,想是为了防备蛟龙帮将人混进城”。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今日清晨万员外已收到那秃驴之信,一切皆按计划行事。”

绣娘已猜到信中内容,每一步都在帮主估算之中,于是不再多问,低头见手中纸上的墨迹已干,便递给那人道:“这是这宅内的大致地图,其中我猜想的有机关之处已做标记,可让无心做参照。”

那人随意扫了一眼,将之仔细叠好塞进怀中,正欲说话,忽地眼神微动,人已腾的掠了出去。

绣娘愣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想那人功夫高深,耳力尤为敏锐,想是外间有声音被那人听见,他此刻出去必是一探究竟。

绣娘想了想,起身走到外屋门边向外探头看去。

天上无月,门外吊着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灭,廊上不知何故并未点灯,后院中漆黑一片,不远处的树木如一个个人影般伫立在黑暗中,绣娘凝神看了半响,心头兀自猜疑不定。

方才那人循着声音不知去向何处,已不见踪影。绣娘不敢随意暴露身份,遂又将头缩回来,正准bèi

关门时,手却停在了门闩上。

她分明看到,距房门两丈处的长廊上立着一人,正呆呆望着这处。

绣娘假意惊呼一声,颤着声音问道:“何人?莫要吓奴家。”

那人身子也抖了一下,紧走两步来到门前,绣娘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待稳住身子方看清是负责后院的小厮,平日里送水送饭传信皆是这人。

绣娘拍着胸口微微喘气道:“大晚上的,你作甚不提着灯。”

这小厮左右张了几眼,疑惑道:“怪哉,小的方才莫不是眼花了?”

绣娘问道:“怎的”?心中估摸着他看到了从屋内出去的人影。

小厮摇了摇头,口中自言自语道:“许是看错了。”又躬了躬身,说道:“公子让小的来传话,说此际仍有要事在身,晚些定会过来,只让小娘子先睡,莫要闩门。”

不待绣娘回答,又向屋内张望,忽地看到五儿在床上一动不动躺着,他“咦”了一声道:“五儿姐姐怎的了?”

绣娘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五儿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我让她先睡下了。”

那小厮向里迈了两步,正巧跨进门槛内,他关切问道:“可要小的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绣娘摆手道:“如今已晚,莫要惊扰别人,五儿许是太累了,睡一觉便可,明日若再不好,你再去请。”

小厮了然地点点头:“如此便不再打扰小娘子,小的这就去前院回复公子。”说罢又躬了躬身子,退到门外后沿着长廊向后院门走去。

绣娘眼见他走进夜色中,连忙伸手去掩门,却不曾看到,在她背后,躺在床上的五儿悄然抬了下眼皮。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会护着你

夜沉如墨,院中偶有蛙声,应是夏夜好眠时分。|

黑暗中的赵娴睁着眼躺在床上,侧耳细听里屋的声音。

先前她有意被绣娘点中**位,就是为了打消绣娘的疑心,后来被人用一粒极小的石子解开了昏睡**,绣娘关门时,她抬起眼**偷偷看了一眼,只看到那小厮的背影,知道是这人暗中解了她的**。

之后绣娘怕她半夜醒来,又给她嗅了****,幸得赵娴及时闭气,又悄然**下了解**,才能清醒知晓野****进来,方可听到屋内绣娘所做之事。

赵娴忍不住暗骂绣娘这**人实是多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做事冷静且手段高明,不愧是隐帮中人。

若隐若现的灯光中,里屋的说话声很轻兼且断断续续,赵娴屏息静气竖着耳朵勉强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

从绣娘与野****不甚清晰的对话中,赵娴听了个隐隐约约,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显然绣娘正通过某种****辅以特殊的手段在套话,这方法颇类似于她那个年代的**眠术,她吃惊于在这个年代,她居然能亲身经历这一幕。

**眠术对意志力强大的人或许效果不明显,而野****便属于这类人,即便绣娘极为精通这一术法,但也将所学之法用了个遍,才套出了一小部分事情。

便就是这一小部分,却让赵娴听地直皱眉头,暗想蛟龙帮起事时间就在眼前,她如何能将这消息及时传给阿颜他们。

屋内说话声停住,只闻绣娘长长舒气的声音,**刻后,门帘一挑,绣娘又走了出来,她并未点亮外屋的灯,径直来到门口将门打开悄然跨了出去。

赵娴猜测绣娘必是去传消息了,心中也越发着急。

她猜不透在蛟龙帮即将叛乱之事中,隐帮扮演着何种角**。但她知道若非赵允升一环扣一环的谋算并设计,蛟龙帮或许不必走至叛乱这一步。

是以她若不能先一步发出此消息,大哥他们必会极为被动。

想到此,赵娴不再装做昏睡,她飞快地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朝门边摸去,却又迅速退了回来。

因为她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掠了进来,而那人影的腋下似乎还挟着一人。赵娴立在床边紧紧盯着越走越近的人影,里屋泄出的光太过微弱,以至于赵娴看不清这人长相,但从身型她可以判断出这人是个男子,并且这身影有点……眼熟!

那男子并未走到她跟前,而是一个扭身飞快向着里屋走去,不多时那人又走了出来,却是直直向她行来。

赵娴眯眼细看,须臾,松了口气。

这男子,是先前悄无声息解了她昏睡**的那人。

他不是野****宅院中的小厮吗?怎的会救她?方才他腋下挟的人似乎是绣娘,这又是怎的回事?赵娴心中瞬间冒出无数疑问,是以双眸中露出了探询的神**。

那男子眼力极好,即便在暗中也能看清赵娴表情,他面容平静,只是双手在**前做了个手势,那手势于她太过熟悉,赵娴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怪道觉得他身型很眼熟,原来她眼熟的不是宅院中小厮的身影,而是长期代师传授技艺的师兄。

是了,师兄的****水平不下于自己,比照着小厮面目****自是驾轻就熟,而这一日与小厮接触颇深的是赵娴,亦即是她****后的五儿,是以绣娘先前并未发现这小厮有何不妥。

李易面沉似水走至赵娴面前,先前的所有担忧在见到她无事时又化作了满腔的闷气。

气她如此不**惜自己,又气自己偏偏如此在意她安危,一俟得到她消息,立时赶了过来巴巴地帮她。

他早便同师**说过,让她若非必要不可轻易以身涉险,未曾想到,他仅离开半日,她又混进了虎**。

赵娴见惯了李易这个表情,往常但凡出现这表情,便是板脸教训她的前兆。她忙讨好地一笑,一把拽住李易的袖子轻轻扯了几下。

见李易板着脸,赵娴忙问道:“里面二人如何了?”

“睡了!”李易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赵娴知道师兄定也点了他们昏睡**,师兄的手法自然是高明的,她并不担心那二人能立时醒来。

但时间确实紧迫,她也不便与师兄详细解释,只将方才听到的消息告诉师兄,并请师兄代为传给自己大哥。

李易再次看了她一眼,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不愿再说甚么,转身向门口走去。

方走两步,袖子再次被赵娴拉住,身后传来了低低的询问:“我以为师兄会让我速速离开此处。”她语气中带着不甚明显地歉意。

在赵娴心中,师兄便如自己的父兄一般,皆是亲人,是自己在乎的人,她也知道师兄是关心自己而不愿见到自己受一丁点伤害。

李易脚步顿了一下,并未转头,背对着她反问道:“你会吗?”相处多年,自己师****情如何,他又岂能不知。

“我……若是此时便离开,定会让野****怀疑了去,先前所做之事也白费了,是以,师兄……”,赵娴停住了下面的话。

“我会留下守护你,直至你全身而退。”李易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说完,继续向门口走去,转瞬间身影便在夜**中隐去。

赵娴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心底却是暖洋洋的,她一直觉得似乎只要有师兄在,自己便会不自觉地多了一层安全感。

掐算着时间,****睡了两个时辰,赵娴一清早便起床去唤里屋二人。

野****被绣娘**眠过,自是不大记得夜里之事,对于他本想与绣娘成其好事最终却甚么都未做反而呼呼大睡一事,绣娘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很早便睡了,并不知野郎何时进来又做了些甚么。

野****虽然有些疑**,但昨夜已被绣娘用**眠术做过心理暗示,只以为因连日劳累过甚,以至于回到屋内倒头便睡一直到早上。

而绣娘虽被人点晕了又弄回床上,但她即便是脑中有再多的疑问亦不敢说出来,又想到能悄然将她点倒的人,功夫必是极高的,她也根本无力抵抗。

现下她最发愁的是如何将昨夜所得消息立时传出去,心中只盼着野****早些去前院,好让她快些行事。

第二百二王十九章 楚王府之夜

六月末的襄**城,天气越发炎热,从东大街街头向街尾望去,几乎不见人影,唯有两旁浓烈的绿意稍减了那份灼热,但树上的知了却从白日起便拼命地呱噪着,直至天黑方歇了下来。

东大街尽头的楚王府整日闭着大门,自打楚王之病一日重过一日后,上门探病之****为减少,如今白日里连偏门也关着,偶尔有客来访还需事先递贴,来时派人唤门方得进去。

这一日二更已过,正是夜里酣睡时分,整城人进入梦乡之际。

楚王府一直关着的偏门却悄然打开,一个瘦削男子身影从门内闪了出来,看穿着像是王府门房,他立在门外前后左右看了几遍后,方嘴巴一张,发出了类似野猫的叫声。

蓦地,从府门外街两旁树林中出来了两队人,约有百人,他们虽穿着王府下人的衣**,行止间却敏捷异常,明显不是寻常人。

那门房眼见两队人动作迅捷地来到门前,先还有些警觉,待借着偏门上灯笼亮光见到带队人后,心倒放了下来,他转身将偏门轻轻推开,自己让至一边。

然而带队人却未进去,只是带同身后人向旁挪了几步,让出了一条通道,这时队伍中间又走出一人,这人身材高瘦,长相英俊。

门房抬头望去,面**便是一正,躬身施礼道:“大公子。”

被称作大公子的人点了点头,问道:“车仁焕出府未回”

这人正是楚王府大公子赵允进,他自那日****放赵娴等人离开无名岛后,再未曾回过楚王府。

虽说近些时日蛟龙帮已被官府盯紧,襄**城也防守甚严,想必不久朝廷便会派兵攻打无名岛上的蛟龙帮,但明面上他仍是楚王府大公子,与蛟龙帮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实则除了少数几人外,几乎无人知道他便是蛟龙帮帮主,而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那几人为了各自目的更是不会张扬出去。

王府之内遍布他的眼线,是以即便他不在府内,府中一切事情他未有不知。正因如此,这位楚王府大公子此时很是洒然地回到了自家王府。

那开门的门房早被他收买了,此刻见赵允进问起府内车王官,忙低声回道:“王官每月必会出城办事,隔日再回。而今日太**落山后,他便离府,至今未归。”

赵允进心下冷笑一声,他早猜到车仁焕去了何处,也已派人在城外他回来的必经之路设下了埋伏,车仁焕今日不回便罢,倘若回城,自有人将他阻在城外,尽一切所能让他今夜进不得城,以免这最让他忌惮之人回府坏他大事。

赵允进对车仁焕行踪有此一问也无非是再次确认一下,这倒极符合他多疑的**情。

见门房回答与自己掌握的情形一致,赵允进便不再多问,抬头望向正门上方高高挂着的匾额,黑暗中的烫金匾额似乎带着隐约的金光一般**入了他的眼瞳,那一刻,赵允进的眼中闪过丝丝光芒,只瞬间又没入了眼底深处。

**刻后他收回视线,面**如常,双手负于身后,抬步迈进了王府的偏门。

身后带队的李处和将手一挥,跟随的两队人立时合为一队,齐整划一地进入了楚王府,彼时只闻得轻微的沙沙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多余之声。

穿过两重门后,来到一**空地处,赵允进停住了脚步,他遥遥望向某个方向,脸隐在黑暗中,半响沉**不语,似在等待什么。

紧随其后的李处和见赵允进停下,也立时停步,仅做了个手势,身后原本跟着的一队人立时有序地四下散开,各找暗处蔽了起来。

恰在这时,似有夜风轻拂,不远处的树枝微微抖了几下,却又倏忽归于平静,风停后,赵允进面前多了一人,相貌极其普通,亦是穿着一身府内下人衣**。

那人身形之快连赵允进都未看清便已出现,赵允进笑了一下,低声道:“恭贺五师兄幻影功又进一层。”

被称作五师兄的人表情淡漠,轻“嗯”了一声道:“他们三人已伏在先前约定之处,现下那几处情形暂无变化。”

赵允进点头道:“有劳几位师兄。”

五师兄又道:“我当会在暗处护住你。”说罢身形一晃,又不见踪影。

赵允进心下一宽,他知道自己这五师兄虽与人不太亲近,但一身功夫却当真了得,尤擅偷袭、暗算之术,最适合在暗中出其不意攻击他人。

其他几位师兄也各有所擅,即便目前失去了陶铁僧与刘三客二人之助,但得到几位师兄相助,今夜之事,胜算分明又增几成。

想到今夜之后,王府便落入他的掌握中,王府中人将任由他处置,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讥笑,转身对李处和道:“去吧”

李处和应道:“是”,默默退了几步,在黑暗中极快地做了几个手势。

原先隐蔽在暗处的人又飞快地闪了出来,这次却是分成了几队,仅留下一队约有二十人护在赵允进身旁,其余人等包括李处和皆向着府内不同方向而去。

赵允进眼神再次望向府内某个方向,面上现出一种道不明的奇怪神**,似愤恨又似兴奋,带着那怪异神**,他步履飞快地穿梭于府内僻静树林小路间,只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假山前。

赵允进闪身于假山后,那后面正立着一人,赵允进低声问道:“如何”

那人忙答:“他自晚饭后进书房,便再未出来过。”

赵允进又问:“可看仔细了”

那人又答:“属下几人自见他进去后,眼也未霎盯着书房门,到此刻也未曾见他迈出过房门一步。”说罢,他还指了指附近的几株大树,那上面仍伏着他们的人。

赵允进闻得这话,略略点了点头,探头向几丈外的一处院子望去,那是赵允升所居之处。

那院子离王府中心稍远,略显偏僻,但院内外景**却是极好。此时院门紧闭,往日里门外高挂着的灯笼也未点起,唯有从院门的门缝里泄出的几许灯光显示着院内还是亮着灯的。

赵允进皱眉盯着那院门看了**刻后,心中隐觉不对,却说不清何处不对劲。他忽地一发力,掠上了最近的一株大树,运目向院内望去,只凝神看了两眼,他心中便暗觉不妙,腰一用力,已跃了下来,向那院子发力飞掠,只几个起落便已跃入院中,身后一队人立时也跟着跃了进去。

这声音惊动了书房门外守着的两名侍卫,他们喝道:“何人”

话音未落,两人便软软地倒在了门前,每人咽喉处一蓬血**喷了出来。

书房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间动静,扬声问道:“何事”

赵允进手一挥,身后人迅速向前几步将门推开,只见书房内烛灯明亮,一人长身而立,白衣胜雪,正缓缓转身向门口处望来。

他看到门外已明显咽气的侍卫,毫不吃惊,仅眼**略略抬了一下,又将眼神扫向踱步而来的赵允进,面上波澜不惊。

赵允进走至离他两丈处立定,语带讥讽道:“允升,别来无恙”

赵允升冷哼道:“不知大哥夜半而至,又是所为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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