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 第1001章:欢迎来到大宋 第1001章欢迎来到大宋 赵兴清晰的记得,自己在这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情景——连绵的森林古树森森,葱郁的森林中突兀的摆着几件散落的行李,地上还有一个横躺着的人——他自己。www.65txt.com 赵兴努力再往前回忆,却发现他之前的记忆一片模糊。似乎,他乘坐的飞机在空中发生爆炸,断成两截的飞机将他甩了出来,当他坠落时,身边还漂浮着几件行李箱。 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仿佛天被捅漏了…… 记忆至此一片空白,直到赵兴再次睁眼。 睁眼后,赵兴看清观察周围环境,第一感觉是脑海中浮现的《荒岛求生》电视节目…… 等他恢复神智,叹着气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浑身上下居然奇迹般没啥严重伤。 他跳起来,检查周围环境——周围散落的行李,有些散落在石缝里,有些挂在高高枝头,很费了一番折腾,他才将行李收集完毕。 总共七件行李,里面没有任何食物,唯有一些旅行的必备用品。五件行李属于女人,里面是化妆品、性感内衣,时尚裙装……有位细心的女士还备了一些旅行药品:治拉肚子的藿香正气水,痢特灵、思密达,治感冒的和消炎药少许。 两件男人的旅行箱都是名牌货,其中一个男人像是兢兢业业的工作狂,行李里只有简单的两件外衣,剩下的空间放了大量的英文合同、市场调查报告、及目的地的城市情况描述,另有一本英文小说——连个mp3都没有,无趣! 另一件行李则属于一位幻想狂,这男人似乎时刻准备遭遇一场《荒岛求生》。他的行李箱里有一本《美军野外生存手册》、一把多件套瑞士工具刀、罗盘……此人还是名走南闯北的人,箱里有大叠观光地图,每张图上都有勾勾画画的痕迹,显示这些地方他都曾去过。 现在,幻想狂没经历的,由赵兴继续。 就是那本《野外生存手册》给了赵兴很大的帮助,依*书里的指导,他自己制作弓箭、自己制作捕鱼网、陷阱、捕兽活套,辨别可吃的食物与果实,并依*这些知识渡过了最初的艰难,活着走出森林。 山中无岁月,赵兴错过了记录求生经历的最初几天。等他回味过来,那段整日被果腹压力折磨的日子已模糊不清,以至于他无法确切说出自己待了多久,只记得当春花漫天时他来到这里,秋叶落尽时,他遇到了第一个人类村庄。 当时,漫长的丛林生活让他长发披肩、头发槁枯,衣衫褴褛近乎**。长久的独处使他嗓音沙哑,甚至说不出人类语言…… 等他的神志清醒,并逐渐掌握了当地语言后,又经历了两次月圆,当时已经是冬季。 事故之后,他的记忆似乎支离破碎、断断续续,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患上遗忘症,就此度过一生,但随着他的恢复,记忆也随之恢复了——而且他的记忆力好的不得了,虽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过去他所经历的一切,现在都一一浮现,宛若昨日。 记忆恢复之后,赵兴发现自己的体力也恢复了……但,似乎出了点异常,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现在能随意提起原先想也不敢想的重物——难道这是“野外生存”留下的收获,可这收获未免太大了点。他曾暗地测算了一下:预计,现在自己参加奥运,绝对是拿举重冠军的料…… 火塘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人迎接清醒的赵兴,他一边漫不经心的用拨火棍拨拉火盆中的炭块,一边用浓重的湘音问:“客从何来?” 这是赵兴第一次进入这间大木屋,他进入这里是有原因的——几日前他首次开口,拯救了一头耕牛。 据说,那头耕牛是山民到附近的县城赶集时,发现有人很便宜的贱卖它,于是,他一时贪心,用自己的全部山货换回了这头牛。等这头耕牛运回山寨,村民才发现上当了:此牛腹泻不止,已没力气站起来。 当时,这村民支付的山货不属于他一人,是村里几家凑起来,委托他到县城出手的。当他换牛回村时,合作的几家起初很高兴,约好这头牛归几家共有。现在牛出了问题,纠纷由此产生。 这座山寨是同姓聚居的家族式山寨,争吵让族长疲于调节。这时,正被人搀扶着在晒谷场溜达的赵兴一句话解决了纠纷,他只说了一个字——“茶!” 茶里蕴含的丹宁酸是治疗因水土不服引起的腹泻的良药。英国人最先发现了这个奥秘,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地偷窃中国茶种并在各地试种,等到试种成功后,他们自诩“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举着火枪,征服了全世界”。 《美军野外生存手册》上恰好有茶叶用途的介绍,书中曾指导旅行者用树叶、草茎,煮出丹宁酸止泻……几天后,牛居然神奇复原,这让赵兴立刻获得进入族长大屋的权利。 回忆已被问话打断,族长再次问了一遍,赵兴歪着头,神情迷茫地反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种回答显然不符合族长的说话习惯,等赵兴解释了几遍,他明白过来,马上低下头来,用拨火棍挑着火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答:“老汉程同,此地为程家坳!” 这句话没有意义,赵兴想要知道的是:这是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县…… 刚到时,赵兴曾怀疑自己来到了矮人国。这里的人身高都在一米五左右,村里没有电话,没有电视,甚至没有通电,与外界联系近乎于无。赵兴几次想求人把他送到附近的大城市,但由于语言不通,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 更可怕的是,这里人几乎不识字。赵兴几次提笔写下请求,却发现对方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 屡次试探之后,他隐隐觉得情况不对——眼前似乎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村民的服饰、语言、生活习惯……都很不正常。 这让他有点恐惧,有点忐忑,当然,也有点茫然。 想了片刻,赵兴指着村民传说中的县城方向,问:“那是什么县?” “蕲水”,族长回答完后,接着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继续说:“那是英山;那是黄州府城……” 族长狡猾地一笑,带着山民的得意说:“我程家坳既不属于蕲县管,也不属英山管。” 黄州?! 这名字赵兴熟悉,依据地势判别,如果这附近是黄州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到了大别山的南麓。那位“旅行爱好者”皮箱里有一份湖北地图,回去翻弄一下,根据手册上的知识,再根据地势山形走向,也能大致判定他所在的方位。 赵兴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族长努力适应着赵兴说话的方式,他尽量用文绉绉的姿态,将这几天查阅的内容说出来:“今儿是辛酉年、戊戌月、乙未日。” 赵兴被这话雷倒了。 看到赵兴一脸迷糊,族长又补充说:“元丰四年。” 这句话依旧是天书,赵兴继续用茫然的眼神,哆哆嗦嗦地看着族长。 族长神色严峻,他试探的问:“辽国,现在啥年号?” 这句话如同一道霹雳,立刻照亮赵兴的世界——大别山会有这样的原始村庄存在吗? 如果这是大别山的话,怎会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呢?怎会有这么一群复古的人? 这世界怎么了? 我穿越了。 辽国,这个国家存在的时候应该是北宋年间…… 如果这属于宋代,那么村民的服饰、语言等等差异,都好解释了。 赵兴曾看过一个探索节目,内容是湖北、福州宋墓的发掘。这些墓藏的主人年龄在12岁到50岁之间,根据尸骨鉴定,墓葬主人生前身高在1.21米至1.57米。依此推测:宋代南方,营养充足的富家子弟,平均身高都在1.6米之下…… 如果这属于宋代,村民的身高问题,就属正常。 此外,还有村里的建筑材料问题。虽然,按考古研究,中国自周代始已出现了“砖形”土胚,然而到了宋代,砖形的结构依然没有普及到大众——保存至今的潮州许驸马府,除了一个明代增建的砖院墙外,里面主要还是全木结构。 也就是说:到宋代,砖结构的房屋还没有普及到当朝驸马这一行政级别。 如果这是宋朝,那么村里的建筑,村民们的装束、语言……这些异常都有了合理解释。 至于力气、记忆力的变化……也许是时空虫洞对身体的改造吧。 赵兴浮想联翩,一时忘了回答族长的话。等族长喊了几声,他才发现族长正端着杯热茶请他饮,一手还提着火塘上取下来的一个陶壶。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是豆蔻或者肉桂的味道,赵兴神不守舍的接过茶杯,心不在焉的饮了一口茶。 茶味令他皱了皱眉头,稍一思索,他又舒展了眉头,轻轻酌了一口茶,满意的微微点头。 赵兴的皱眉是因为茶里头带有一股浓浓的香料味,这让他很不适应。但他细细一品,又觉得这股味道似曾相识,有点接近英国“伯爵红茶”的味道。 略一思索,他理解了。 宋代正是流行往茶中添加各种香料的时代。如果这是宋代,如果这是黄州附近的大别山南麓,那么它应该离兰溪泉不远。兰溪泉是唐代“茶圣”陆羽亲自评定的“天下第三泉”,当地茶文化历史悠久,恰好是宋茶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这种添加香料的饮茶习惯曾饱受现代人的诟病,他们认为往茶中添加香料,反而使茶叶本身的香味被香料遮盖,因此认为,这是“俗人”干事情……然而,即使最坚决的宋茶诟病者,当他们在酒吧间里饮百元一壶的英国“伯爵红茶”时,也认为是一种“小资”。 宋代正是中国茶叶贸易的巅峰时期,欧洲人正是从这个时代开始了盗窃中国茶种的努力。宋人这时的饮茶习惯传承到西方,被洋人认为最高雅,所以才有了“伯爵红茶”、“斯里兰卡豆蔻茶”、“肉桂茶”——这些都是现代“小资”奢侈品。 唐代杜牧有诗云:“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在宋代能喝上原版豆蔻茶,顿时,乡间、木屋、老者、火塘……,通通幻化成一幅成年古画。 这幅画没给人苍桑感,它充满“豆蔻年头”的意味,不禁让赵兴对这个时代有了一份憧憬。 族长一直在观察着赵兴的表情,看赵兴舒展眉头,无比享受的又啜了一口,他继续追问:“辽国那里,汉儿还好吗?” 这问题赵兴无法回答。他现在只确定自己在北宋。 宋辽数百年仇恨,令他不敢随意乱说,他谨慎地,用最平静的语气反问:“辽国?你确信有这个国家?” 族长轻轻松了口气,他跳过刚才的话题,接着问:“客人何姓?” 赵兴缓缓回答:“我叫赵兴,字离人,往日一向在山里,@#¥¥%%…………” 而宋代什么姓最安全,赵!皇帝姓赵,百家姓排第一,谁敢质疑。 赵兴寓意“赵氏兴旺”,这个名字“很黑很后台”。在这时代,文化人都流行起个字,字“离人”——背井离乡之人也,也恰如其分表现了他的身份。如此,整个姓名的意思:“我就宋朝一游人”。 这个名字让族长彻底放松下来。 族长文化不多,在他想来,蛮人决不会想到给自己取个风雅的“字”。“离人”——这词什么意思他不懂,但他觉得这词好深奥。 其实,程同不知道,辽国的地界上也有许多纯正汉人,他们都是大儒出身,取的字比“离人”更风雅。但乡人的见识还没有广闻到那个地步,程同只认为:蛮人嘛,就是野蛮的,大字不识才正常,哪会想到给自己取“字”,取字,那是官老爷、大秀才才会的本领…… “客欲何往?”程同轻松地问。 “无处可去”,回答果如程同预料。只不过,这番话说得极为落寞、萧瑟。 “便安居如何?”程同问的很恳切,充满了山民的狡猾。 第1002章 一碗骨头汤造就一位“神医” 第1002章一碗骨头汤造就一位“神医” 看赵兴还在犹豫,程同骄傲地夸耀说:“这里千里大山,人烟罕至。www.65txt.com附近几座山里,数我程家坳的村落最大,丁口最多……” ——这还大?赵兴肚里禁不住鄙夷:这个20余户、100多人的村落也算大了?他还没看过千万人口的城市呢。 程同不知道赵兴心里在臧否,他继续说:“我程姓一族来自江夏程氏,那可是江夏有数的大族,跟山里那些蛮人没法比。 想当初,我元祖跟开国皇帝打江山(当然,是作为小卒冲杀的),这里还是一片胡人聚居。后来,元祖年老,得太祖恩赐卸职返乡,不想却不被江夏程族所认,元祖一气之下,赤手空拳来到这里,一手一脚打下了这片山林……” 程同的说话其实多有夸张,但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让赵兴很不解——什么时候,胡人都到长江边上牧马了? 元祖父的意思是六世祖,程同的元祖曾在疆场上厮杀过,算得上胆大心狠,见多识广,他依*自己的凶狠,当年很容易在山区站稳脚跟,经过元祖父、玄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自己,先后六代人的努力,近两甲子的繁衍,便形成了程家坳这个自然村。 由于程族的强势,依附程家坳聚居的外姓人,多成了程族雇工或程族女婿一族,他们最终只能通过联姻获得程族认可的居住权,除此之外,通过百余年联姻,使程姓与周围数个自然村建立了枝枝蔓蔓的联系,也使程族成为千里大山的当然强者。 程同叙述完程族的势力,接着用温和的语气,再次劝告:“客若无心飘零,但安居于此!想我程家坳虽小,养活先生不成问题!” 还能怎样?赵兴学着电视里的模样一拱手:“如此,叨扰了!” 赵兴的回答方式让程同一愣,但他却没把惊愕变现出来。 有赵兴的寨子,最先的变化是医疗条件的改善。 宋代医疗条件极为恶劣,即使身为皇帝,其所生的孩子仍有70%活不到成年。但对于现代人来说,育儿知识已被电视节目磨出老茧……比如:小孩夜惊不止,明清时代郎中依然认为:此的病症产生的原因是“惊魂”,即被鬼吓着了,治疗方法是举行招魂仪式,父母须到旷野中呼喊孩子的名姓。 赵兴的治疗方法是——一碗骨头汤! 补钙呀!立竿见影。 比如婴儿“盗汗(血钙失衡)”,走访郎中认为是鬼神夜里出没,带着小孩鬼祟活动,以至于出汗不止。中医《金匮要略》一书中,就用“盗汗”来命名这种病证。医治方法是设立祭坛,由和尚道士驱鬼打醮…… 赵兴的治疗方法是——一碗加料咸骨头汤! 补钙,立竿见影。 …… 除此之外,在赵兴的大力提倡下,婴幼儿的居住状况也立即得以改善——中医认为小孩怕风,很多病症用“风”症命名,所以婴儿居住的房间阴暗无光,门窗严闭使得屋内又湿又热……赵兴的要求是:通风,改善光照条件,让小孩多进行户外光晒。 当然,中国南方历来宗族势力顽固,赵兴知道程家坳的来历后,他没兴趣挑战千年传统,所以在做事时,小心谨慎地不干涉程同行使族权,这种小心令程同极为满意,也是程姓山民迅速认可了他的存在。 在程家坳这么一个荒僻山村,哪怕是“一招鲜”的医生也会获得很高地位。而赵兴几次出手,却让村里小孩患病率直线下降,于是,走街串巷的郎中不再受山民欢迎,代之以赵兴地位的逐步提高。使得这个冬季赵兴一直处在繁忙状态,在忙碌中迎来了又一年正旦(春节)。 赵兴的第二次出手,就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 此前,他一直*村民的无偿供养而生活。乡人能有多少积蓄,临近春节了,程家坳这个20余户、100多人的村落,被他这闲人拖累导致储粮耗尽。 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召集了村里的孩子,把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识教给他们,并教孩子们改良捕猎工具,制作捕猎网、陷阱、活套,探查野兽的踪迹…… 结果,孩子们大获而归,村民们得到温饱。赵兴也由此成了孩子王。 赵兴的第三次出手是在清明。 这一天,大人们都下地耕作,百无聊赖的赵兴跟孩子们闲聊,听到孩子们说起当日是“清明”,他随手在地上写下“清明”两个字,并念了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顺便还给孩子们聊了“24节气”谚语——比如:“清明时节,种瓜种豆”、“惊蛰地气通,农夫闲转忙”等等。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教师都讲究“书读百遍,其意自明”,即要求学生们通过死记硬背,采用摄影式记忆来学习。而赵兴的讲课生动别致,他从“清明”的偏旁部首、字词架构讲起——也就是复述小学识字过程……可这时代孩子们哪见过这个。 经他如此生动的一讲,小孩子马上记住了“清明、水、青、日、月”六个字。当晚,从田里归来的家长见到孩子们的炫耀,顿时大惊,他们不约而同地提着拜师礼登门…… 随后,赵兴就成为了“老师”。 “老师”这个词正是源自于宋代,它是用来称呼乡村教师的。而“先生”这个词,在宋代是用来称呼走方郎中与道士的。至辛亥革命之后,“先生”才又用来称呼老师。 带着一群孩子,赵兴悠闲的渡过了这一年剩下的春、夏。在此期间,他领着孩子几次前往附近的蕲水、英山……最终确认:这确实是宋代,时间大约在王安石变法末期,但此时王安石已屡经罢相。 当又一个秋天到来时,知道真相的赵兴,在落寞中迎来了落叶漫天的季节。这个季节是收获的季节,但赵兴却不知道该怎么自处——该怎么定位自己。 为了隐藏身份,他只能用“慎言慎行”的态度,耐心的躲在乡间教导孩子,努力地学习这时代的语言、这时代的习惯。在此期间,他也偶尔以自己半吊子的医学知识救治乡民。 在他的照看下,这一年,整村20余户村民,竟奇迹般没有一名幼儿过世。这一奇迹令赵兴声名大噪,以至于“神医”之名传遍了四沟八乡。附近村寨的小媳妇常抱着孩子跋涉几十里山路,有病没病,都要让程家坳的“神医”看一下孩子的发育。 这个秋天赵兴是忧郁的,虽然村民对他的供养从来没有缺乏,而他依*“老师”与“医生”两种职业,也让房子堆满了各种收获,但习惯现代生活的他总感觉日子寂寞,于是,他便给自己找事了——在他的指点下,村民们开始学会了“包装”自己的猎物与山货——这也算是“农产品的深加工”吧。 “农产品的深加工”的主力军是孩子,因为赵兴也只能指挥动孩子。孩子体弱,干不动力气活,于是赵兴便指点孩子们做各种辅助工具——将刀片固定在木桌上,用于切削竹篾;将切好的竹篾用蒸笼蒸煮,高温定型后编织成各种精美竹器…… 这些装在精致竹篓竹器里面的山货、山珍,为村民们换来了一个丰硕的肥年。与此同时,孩子们也学会读写三百个字。 事情传出后,临近村寨的家长慕名,纷纷把孩子送赵兴这里寄养,并送来海量的“学杂费”——宋代把这叫“束脩”。当然,都是些山货,村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山货——野菇、风鸡、山猪等等,这些东西都被赵兴装在篓子里,卖了高价。 等到年末,赵兴在山区里的名声越传越广,收到的束脩越来越多,以至于赵兴简陋的木屋都放不下。于是,他从邻近的县城招了几个陶匠,在程家坳附近挖了口大窑,烧砖,给自己砌起一座挡风挡雨的砖屋…… 于是,他的学生在学会竹器本领后,又学会了烧窑,并带动程家坳进入大改造时代。 20余户村民,全面翻新成砖房,要盖的也就20余间。为了节省砖料。赵兴设计的房子毗邻而居,这样,大多数居民只需盖前后两面墙,左右则借邻居的砖墙……结果一不小心,盖成了类似湘南土家屋似的堡垒式村寨。 到第二年腊月,程家坳人全住上了新式大砖房。正旦时,前来拜年的附近山民见程家坳的变化,索性全村迁居程家坳附近,大人在村里寻些打工的活儿,猎物直接交程家坳收购,孩子则由赵兴教导,生病再找赵兴医治。 短短一个正旦过后,程家坳膨胀了一倍大小,并逐渐向百户村发展。 幸运的是,程家坳附近陶土资源异常丰富,多余的劳力立刻被消化,也让砖窑迅速升级成陶窑。 劳力多了,赵兴的管理手段也上来了,村里的孩子在赵兴的规划下,分成了六个协作组(宋代将这些协作组成为“社”),各自分管挖土、烧砖、烧陶、捕猎、编织、记账与对外销售。 到了第三年春,整个程家坳已变成200户的全砖砦寨。整个村子依山筑墙,由六个或方或圆的土家楼构成一个大的建筑群,青石筑成的寨墙围拢在坳外,每户村民住上了砖石大屋。 但即使是这种扩张速度,寨里依然显得劳力不足,村民们已开始招朋唤友,准备将更远的几个山村也并入程家坳。 就这样,时间慢慢到了清明节,这是大宋人一年一度更换“新火”的祭祀日。这一天,人们需熄灭自家的火,然后过个“寒食节”。清明当日午夜,村里长者会出面给各家分配“新火种”,同时也宣布全年的耕做计划。 晨曦里,村里新买的铜钟“当当”敲响,声音悠扬。村民开始鱼贯熄灭自家灶火,走向祠堂祭祖。钟声平息后,赵兴也不熄灭火种,依旧坐在自家火塘边,借助火光翻看着一本书籍。 门响了,他的学生程夏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 程夏原名程七,“七”是他的排行,因为他是夏天出生,所以,赵兴最后给他取名为程夏。他先跪在地上向老师行了一个礼,而后毕恭毕敬地说:“老师,阿大叫你去祠堂开会。” 程夏口中所说的“阿大”指的是他父亲——族长程同。 听到程夏的召唤,赵兴抬了抬眼皮,翻了一页书,平静的问:“我去?不合适! 程夏不行礼不说话,他边行叩头边答:“阿大说:今年要听听老师的安排,所以要请老师上祠堂。” 火塘的火光逐渐弱下去,赵兴停止了翻书,他看了看火塘,犹豫着说:“程家的计划……我无权插嘴,但……” 程夏磕了个头:“阿大说:老师去了,坐上首!” 这话有讲究,他的意思是说:赵兴进祠堂,不是去接受程族质询,而是作为决策人出现,在祠堂有坐席,且坐在上首。 赵兴合上了书。 没有照明的日子实在难过。山区里面湿气较重,即使住在砖房,火塘也一刻不能熄。此外,这时代取火困难,火种保留是个难题。而“读书”成了赵兴的特权,赵兴需要这团火来照明,所以赵兴即使在寒食节,也没有熄火的**。 但现在程家坳邀请他进入祠堂,参加“新火”仪式,火种就需熄灭了。 第1003章 族长的错误推理(上) 第1003章族长的错误推理(上) 可他能拒绝吗? 程同把孩子们的创业当作程家坳的公产,这是宗族传统。(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时代没有私权;族里的孩子还没有成年,所以,拿现代的观念“所有权”概念,跟他们说不通。 念了几遍“慎言”,赵兴摇了摇头,自顾说起自己的事:“昔日李太白曾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以,我打算开春后领孩子出去游学——先在附近转转,而后稍远…… 去年我已攒下了一笔路费,孩子的食宿都不用长老发愁……无论村里怎么安排,今年孩子们都干不成正事,索性别给他们派活了……嗯,我的费用够十个孩子游学,我就挑十个孩子随我走。” 赵兴说这话其实是在间接发泄自己的不满,他的话引起一片嗡嗡声。然而,山民注意的却不是他的怨气。 程族排行第二的“长老”程老二马上接过话头:“哪能,老师带孩子出去……游学,我们那能让老师自己出钱。我家那小子,钱由我出。” 程老二的孩子程浊,是所有孩子中最顽劣的。听到赵兴只带十名孩子走,程老二担心自己的孩子选不上,所以连忙表态愿意出钱。 程老二是名壮年汉子,这位猎户狩猎的技巧全村第一。由于常年不在家,孩子缺乏父爱而顽劣不堪。幸好他丰厚的猎获足以支持不断的道歉行为,使邻居还能容忍孩子的顽劣。 其实,程老二当初分送猎物的举动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宋人的保鲜技术缺乏,因为猎物无法保存,所以狩猎技艺高超并不能使人富足,多余的猎物只能赶紧送出去。所以程老二虽然本事大,但也家无余财。 赵兴来了后,程老二的处境变了。赵兴“发明”了烟熏肉、烧腊肉、腌渍肉等保鲜技术,并开始把成品切割出各种造型,装在精美的竹器中销往大城市。这些“深加工”山货,顿时成为权贵们桌上的珍馐。 对猎物的需求量大了,程老二干脆组织了个狩猎队,负责给赵兴提供原料,而后迅速成为村里的“暴发户”。仅仅一年,原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也成了程家坳“二富”,穿得起绫罗绸缎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是不是李白说的,程老二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有“李白”这个人。不过,程老二明白一个简单道理:不能跟丢了老师。孩子跟赵兴走的近,不仅能识文断字,还能学会一门手艺。 赵兴这次打算干什么?“游学天下”,读书人的高雅事。程老二“衣食足”了便想着下一代有出息,这么高雅的事,老师只带十个人走,能缺了谁?谁又知老师这次出去,还会教学生啥玩意儿。到时候,别的孩子会我家孩子不会,那我还是“程老二”吗? 想到这儿,程老二才不顾祠堂秩序,神色急切地插话。 程老二这憨货都知道其中的奥秘,火塘边围坐的“长老”个个都不傻。程老二插话后,其余长老也不顾祠堂秩序,纷纷表示:一定让自家小子带齐路费和干粮,追随老师端茶倒水…… 让赵兴这一搅和,祠堂内的讨论顿时跑题了。 程同蹲在火塘边一直没插话,许久,他瓮声瓮气的问了句:“老师要去黄州么?” 赵兴点头。 程同“哦”了一声,决断:“如此,老师且安歇吧。” 赵兴起身告辞。 在他身后,祠堂里的人继续忘了开会的目的,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孩子们即将开始的游学。 孩子都能游学了,家长马上感觉身份提高了不少……嗯,自己原先也就是乡民一个,但现在,似乎该称自己为“员外”了。问题是:程家坳里都是“程员外”,不好区分。 讨论到这儿,几个“长者”兴致勃勃的商议:也许该依据排行,把自己称呼为“程二员外”、“程三员外”……或者去找老师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以后按名姓称呼,例如:“程同员外”,等等。 谈到“程同员外”,人们又不禁望向了一直沉默的族长,祠堂里的声浪顿时降低许多。 程同自赵兴离去就一直没说话,只顾低着头,用拨火棍在火塘里画圈圈。程二是个楞子,他咧开大嘴用新称呼称呼族长:“程大员外,你给个主意——我们该咋办,大伙儿都听你的。” 程同气急。 这都什么事儿,原本该讨论的是“年度工作计划”,现在居然讨论起“员外”的问题。他重重一顿拨火棍,沉声喝道:“夯货——老师这是打算走啊。” 程老五不解:“不会吧?咱村待他不薄呀。” 程同理解不了私权概念,而在这个时代,程同的做法完全符合宗法符合律条。他感觉到赵兴的不满,但不知道对方为何不满,所以他边说边整理思路,但这一整理,就跑到歪路上了。 “这不是薄不薄的问题——夫子初来时,我就发现他不简单……”在这里,程同特意用上了敬称“夫子”。他顿了顿,继续补充说:“当年,他治好了村里的牛,我用上好的兰溪小龙团款待他。兰溪小龙团呀!那是贡品,皇宫里人喝了都夸好…… 嗯,可他一端起茶盅就皱眉,直到品了几口茶汤才微微点头。我当初就在纳闷,他怎么看不上兰溪小龙团呢?这事我琢磨了很久,直到去年我随他到县城,看他在摊上把玩茶盅,那时我才恍然:原来他当初不是对茶皱眉,是对茶盅不满意。 咱喝茶都用陶碗,可大户人家不用这个。我见他手里把玩的是杯子细细小小,问他是啥,他说是紫……紫瓯兔毫盏,是宫里最喜欢的茶具。我这一听,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兔毫盏,听听这名字,咱乡人会说这个词吗?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可他就能一口说出来历,还说是京城宫里的喜好。你们听听——喝茶都这么讲究,这人来历能简单么?” 族长的话立刻引起程老二的共鸣,他风风火火地说:“不错,老师初来寨子,虽衣衫破碎,形如乞丐,可那身衣料……啧啧,非绸非麻,咱都没见过。我家婆娘说,那针脚匀的,不是普通人能纳出来的,我估摸着:那应该是贡品,宫里也许……” “噤声”,程同厉声喝道。 第1003章 族长的错误推理(下) 第1003章族长的错误推理(下) 程老二有话憋不住,他马上跳过对衣服的评价,继续说:“还有,老师来的时候,身上背了一张木弓,后来我偷偷一试……啧啧,好弓啊!弓力强劲、矢可透甲。www.65txt.com就说那弓弦,我到今儿都不知,那是啥兽筋做得。” 其实,程老二谈到的“弓”,也只是赵兴用最简陋的木材,因地制宜作的简陋弓。弓弦是女人裙装上的绳带。 不过,这张弓的制法与传统弓不同:它没经过火烤,直接用一根硬木弯曲而成。 中国传统弓的制备需要用火烤弓臂,以便做成反弯状态。而现代物理学研究认为:火烤之后,木材内部的应力改变。这种方法制出来的弓,也许拉开时很费劲,但弓弦释放的动能,有70%消耗在克服弓臂本身的曲张力上。 也就是说:火烤过的弓,它的弓臂回复是缓慢的,因为消耗了了太多的动能在恢复本身形状上,射出的箭“初始瞬间速度”不够,“初始动能”不足,导致射程与穿透力远远比不上不用火烤,直接曲张的弓。 制作这样的弓是有技巧的,赵兴从书上学来的技巧,自然比宋人的摸索强百倍。与此同时,经过野外求生的锻炼,赵兴的箭射的当然也不差。因为射不中猎物他就要挨饿,就要饿死。结果,他的求生本领远不是山民所能比拟的,因为他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 而程老二则是*本能混饭,他找到赵兴,央求制作弓箭,赵兴脱口而出的指点,等于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单纯*本能的程老二惊为天人,因而佩服的无以复加。 其实,赵兴自进入寨子,就一直以文人形象出现。但他一米八的身高,往哪里一站即显得极为雄壮,而生活在以武力求生的千里大山,武者的形象更受人尊敬。所以程老二越说众人越觉遗憾:这样一位能文能武的老师,程家坳居然留不住他——我们那儿得罪他了呀! 程同继续回忆:“我第二次发现他不简单,是在那年冬天,大雪,天寒,我请老师来,喝程夏从樊县带回来的潘生酒,可夫子仅浅酌了一下,便再也不肯尝。我再三劝饮。但夫子只说:味寡,难入口!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夫子不是寻常百姓家养大的——上等香茶他喝不惯,天下名酒他不入口,这可不是百姓人家养大的孩子。” 族长这番话,实际上是在重复程老二的意思,但他最后的补充,却颇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 “赵乃国姓!”在众人的震惊中,他扫了一眼火塘边人的脸色,继续说:“赵乃国姓!……此人穿着打扮都不普通——不过,这不是我们乡人该谈的,就谈我的想法吧。 我听说,先生(宋朝‘先生’这个称谓,是称呼道士、和尚与医生的)出现前一年,秦凤大旱,二十万流民入厢,被迁徙至淮南……先生不肯谈来历,最简单地说:先生或许是逃亡的厢民,但我猜他可能是名‘厢将’——一位有着国姓的厢将……” 所谓“流民入厢”是宋朝的一个特定政策。每逢各地灾害发生时,宋政府就将流民中身强力壮的人挑选出来,编入厢军,供给他们简单的食物、微薄俸禄或者没有俸禄,让他们服役或劳作,借此将流民中的“祸乱之源”全部掌握在手中。 然而,厢兵实际上是奴隶待遇,他们辛苦完成各种劳役,甚至被官员当家奴,所获收入仅仅是养活家人的口粮。于是,厢兵常会发生大规模逃亡。尤以大家族出生的人为甚。他们接受的教育多,手眼活泛,所以不甘心沦为奴隶,有时甚至鼓动全军逃亡。 逃跑的厢军被抓回来,基本上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多数逃入山野间成为流贼。而如果部下逃亡殆尽,主持厢丁迁移的“厢首(厢将)”也会乘机逃亡,沦落成为大盗与恶贼。 程同所说的是一种猜测,这种猜测最贴近时代——如果赵兴确实被强制入厢,那么他在迁徙过程中潜逃进入山林……等他重回人间时,自然不肯说出来历与身份。 从好的方面讲,或许赵兴认为:程家坳的程姓并不是豪门,还不足以庇护像他这样的逃亡者,万一他真说出真实身份,乡民反而难以自处,所以他宁愿保持神秘。 程同说出猜测后,程老二这个楞人还在疑惑:“大哥,你怎么肯定他要走?” 其实说到这里,众人已经知道,像先生这样的文武全才,既然连厢军都留不住,岂会在程家坳安身扎根。可大家也看到,程家坳这两年获得不少实惠,全*赵兴指点,在这期间,赵兴毫无私欲,自己一分不取。这样的人,乡民实不甘心放他走。 “前几天夫子来问过落籍问题,这次他又要带学生去黄州府,我猜他要给孩子落籍”,程同沉着脸说:“也许等落完籍后,夫子便偿付了我族救命之恩。再以后,他留在程家坳作甚?” 其实,程同误会了,赵兴问“落籍”是在询问自己的户籍问题。但赵兴没有想到,宋朝是个宗法社会,百姓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户籍”,唯有士人才需要籍贯——应试的学子需要在州府落籍,这叫“士籍”。 程同按照自己的思路猜测,赵兴出谋划策改变了程家坳的面貌。现在他急着要帮助村里登记“士籍”,如果程家坳这样的穷乡僻壤产生十名“士籍”,这份恩情足以偿付乡亲了了。自此以后,程家坳还能留下如此一位海阔天空的人物嘛? 程同压根也想不到,他今天的行为触动了赵兴的权益……但这不能怪他,即使现代,宗族依然可如此处置孩子们的创业。当然,从程家坳这方面讲,也不能算全错,毕竟规则如此——赵兴占了人家的地,在人家地盘上搞出这些产业,自己又没一分投资,失去是必然,这也是赵兴最终放弃争执的原因。 火塘边一片赞同声,程同拍拍身边的椅子,坚决地说:“这椅子本该是夫子坐的,我程族有了夫子才有了今天。夫子在这一年,顶的上我程族独自发展百年——眼看着,我程家坳还有一坎:咱村现在已经上了百户,官府那头,瞒是瞒不下去了,所以我们需要夫子——夫子也必须坐上这张椅子! 程老七,我程族最漂亮的闺女在你家,明天,把你的闺女梳洗打扮了,送去伺候夫子。” 第1004章 拿出最好的珍宝(上) 第1004章拿出最好的珍宝(上) 宗族里面,被称为“阿七”、“阿五”等等,说明他是小字辈。www.65txt.com只有成为本族最高辈分的人,才可以叫上“老七”、“老五”。 程老七没有儿子,婆娘也早已去世,没有子嗣,他也没有资格坐在火塘边。程族长这一声叫唤,让他从下面的人从中站起身来,畏畏缩缩的说:“定亲了!俺闺女定亲了,是城里的王小三……” 程老七视自己的闺女如掌上明珠,所以乳名称“阿珠”。这丫头与城里的一名店小二定婚。这位王小三是家里老三,没有养老负担,收入还不错,程老七指望闺女成亲后,小两口为他养老,族长的交代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就悔婚!”,程同决断说:“该退多少聘礼我程族负担……福分呀,那店小二给你养老,哪比得上老师替你养老,老师不养我全族负责养老。告诉城里那个小子,只要他肯退亲,我程族随他开价。拿了钱,让他闭紧嘴,娶别的小娘去!” 程同一下子开价过高,在座的人里面,程老五也有一个适龄丫头,听到程同的开价,他看了看身边那张空交椅,鼓足勇气抢话说:“凭啥?大哥,你可不能偏袒。咱家也有闺女,咱闺女常给上学的兄弟送饭,老师那里熟门熟路,凭啥不是咱家闺女去服侍老师?老大,你可要处事公允啊……” 程同顿了顿拨火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程老五的插言:“咱程族要留下老师,必须拿出最好的珍宝。你那闺女啥模样,老师何曾正眼瞧过……让阿珠去,就这么定了!” 程老七虽然懦弱,但他也不是傻子。自己的闺女嫁给城里的店小二,是做妻,嫁给先生则有可能做妾,程老七岂能甘心?所以,程老五一争,他马上顺水推舟:“五哥愿意,那啥,咱闺女就免了……悔婚,阿珠名声全毁了。” 程同威严的扫了程老七一眼,拍了拍身后那空椅子:“这张椅子是什么?全村第二把交椅呀!谁可以坐上这把军师交椅——娶我程族女做妾,他还是局外旁人,能行吗?阿珠过去必须是做妻!这次我豁出老脸,凭我程族之恩求他,他敢拿我程族之女做妾?” 程同说得是一种宗法规矩:当一个宗族需要外姓帮助时,他会把宗族第二号席位许出去,邀请外姓参与决策层。这把椅子就是“千年老二”席。一般来说,通过联姻等方式,“千年老二”会迅速被宗族同化,但那把椅子则世代被其家族传人拥有。坐在这把椅子上,没有决策权,但有否决权。 在南方,现在仍有许多宗族配置这种“千年老二”席,但他们增设这种席位多数是因为“风水”之说,比如钱姓宗族多请丁姓、崔姓人坐上这把椅子,希望对方帮钱姓“丁”住旺气、“崔”发钱运。 程家坳里,论到大家族这些鬼魅手段,数程同清楚。他当初也正因为清楚族规,所以在乡民中脱颖而出,继承族长的席位。而其余人等见识不多,平常不去记忆这些东西,现在听到他的解释,才隐约想起这条规矩。 这下程老七满意了,但其他家长立刻不愿意了,程老五跳起来嚷嚷:“同去同去,老师那间大屋,阿珠一人也忙不过来,咱闺女也去。老师挑上谁,那是谁家的福分,可不能白便宜外人。” 程同顺水推舟:“就这么定了……光景不早了,都散了吧。” 命令一下,家有闺女的长者已急不可耐窜出去。程老二没有闺女,他赖在椅子上不肯动:“族长,今年的活计还没分配,该怎么干,你可发句话啊。” “夫子刚才已经表态了”,程同回答:“今年,烧窑编篓的事都等秋收后。” 程老二不解:“可先生没说什么啊?老大,你可不能乱说。别人都有地,我全指望打猎得钱,不让我干……” “夫子什么也没说,就是今年的安排”,程同严厉的回答:“谁想进匠户营,谁就继续做活……现在,都散了。” “匠户营”这三个字令程老二泛起一阵寒意,至此,祠堂里的人终于“猜”出了赵兴的意思。 程家坳现在富足了,连续吞并了附近几个小村后,如果附近几个县的县官贪念一动,想把这个当成一项政绩,那么,程家坳就会终结“三不管”命运。而那些精通技艺的乡民,有可能在编户时被编入“匠户”。 “一入匠户,世代匠户”,子孙万代都需要传承匠户的头衔。 匠户营的劳役是沉重的。宋代匠户因为完不成劳役,经常全家逃亡或者自杀。地方官为了完成任务,常常抓一些普通百姓来滥竽充数。所以,程同的意思是:农忙季节大家该干啥干啥,等到农闲时节再看看赵兴怎么安排、想必那时,夫子已成为彻底的程家坳人,他会替程家坳指明了下一步发展规划。 办法之一就是程家坳出一位士绅!也就是说,程家坳出了一位文化人,其他人得到他的庇护……而程同以为赵兴带学生去入籍,就是替程家坳预作打算。 误会,纯粹是误会。 现在,这位被误会者还不知道村里的决定,他正喜滋滋领着学生翻过山头,来到一条山溪。一边走着,他一边重温着祠堂内的情景,许久,他若有所悟地自语:“瞧,人世间总有那么多的无奈,可人在世间走,必须学会:改变可以改变的,接受不可改变的…… 嗯,既然我改变不了,那就接受吧——这就是生活!” 程夏目睹了祠堂内的一切,他感觉到赵兴的不悦,但他不知道赵兴为何沉郁。当然,即使他知道,他也无法理解,因为他所接受的教育,没有“知识产权”与“私权”概念。 因为担心,程夏一路走一路观察赵兴,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赵兴的脸色变化,赵兴的自语声音虽小,但他句句入耳。这几句现代社会千锤百炼的名言,字字如洪钟大吕,令他听得如痴如醉。 “老师,那么,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又是‘不可改变的’?”程夏脚下一软,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止住脚步,浑浑噩噩地追问赵兴。 此刻,日正中午,一行人已走到了山坡顶,林海涛声阵阵,夹杂着微弱水声——这一刻的画面程夏一辈子都记得。当时,赵兴止住了脚步,抬眼望了望如画江山,随手一指,潇洒地说:“看——不可改变的日月,可以改变的是沧海、是桑田、是人的际遇!而现在,我们正在改变家园!” 日月不可变,其余皆可移! 孩子们也停下脚步,他们仰望着站在坡顶的赵兴,因老师的风采而倾倒。 是的,他们正在改变家园! 第1004章 拿出最好的珍宝 第1004章拿出最好的珍宝(下) 程家坳所在的山坳,东临浠水西邻巴河。(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相较来说,它离浠水稍近,只需向东翻过一个山头就行。不过,这座大山——上山五里,下山五里。从山中小路走到江边,前后需要五小时。 过去,村里的山民完全没有水运意识,他们进出村落都喜欢翻山越岭。而养成这一习惯的原因,主要是原先村内人少,对外运输需求不旺。但随着村落的发展,对外运输能力逐渐成了发展瓶颈。 而在山区筑路是项大工程,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和乡民财力水准,修一条通向附近县城的山区公路,几乎是不可能。 既然无法修路,那就造船吧——修一条简易盘山路直至河边,然后造个简易码头,这还能做到。于是,赵兴就打起了造船的念头。 这时候,造船是件极复杂的事,船板间的榫卯结构复杂,光计算它们的嵌口,就足以令一个熟练的木匠发疯。而赵兴本着能简单尽量简单的策略,直接跳过榫卯结构,用长钉连接板材,将工程量降到了最低。无心之中,反而走了条最接近现代的路。 木船造好了,此前已试航过三次,这次赵兴打算走的更远点,一直航行到附近县城。此举如果成功,接下来就动员乡民筑路,而对外交通的改善,必将改变山区面貌。 木船躺在岸边,孩子们开始欢喜地推船下水。他们被赵兴描绘的美景所激动,干活的热情很高。 说实话,现在这艘成品船,与其说像“船”,不如说它更像个敞口大木盒。 赵兴不是造船工程师,他第一次造船,费尽力气只造出了如此丑陋的形状。 好在赵兴来自信息化时代,造船的几个关键点,他还记得。 他记得造船需要先造龙骨,于是,一根大树被整根锯细,制出长达15米的龙骨,然后把粗大木条安装在龙骨上,做肋条状,肋间再钉上木板……这就是赵兴所造的船! 他知道船板扣合缝如果连接不紧密,会导致船渗水,于是,那些木板间都制作出粗大的牙口,类似现代“复合木地板”边缘的沟槽…… 他知道为了防止船只变形,造船的木板需要充分阴干,于是,他将那些木板经火烤后,放在河边的棚子里晾了整整一年…… 他知道船尾必须像鱼尾才好控制方向,他也知道有舵才能调节船向,于是这艘船成了船头略尖船尾略窄的大木盒…… 这艘船没有桅杆,因为赵兴不会制作桅杆…… 好在浠水水流并不湍急,船帆变得可有可无,而操帆是件技术活,没几年的学习,掌握不了。所以赵兴放弃了制作船帆的努力。 这艘船的三次试航,都是横渡浠水到对面岸边。在平静无波的浠水上,近岸操纵难度不大,但它的载货量却远远超出预料。 赵兴大致估算了一下,它大约能够承载近五吨的石块。联想到现代的平底沙船甚至用水泥制作,却能将货物堆得老高,运载五六十吨货物,赵兴相信,即使这样简陋的木盒子,一次也能运走村落一个月的出产。 这就够了。 日上三竿,赵兴将船推下河岸。此际春雪融化,浠水正是水位最高的时候,十来名学生欢叫着跳上船去…… 这其实是一次极其冒险的航行:一位不懂得操舟的老师、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在水文状况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就这样驾一叶孤舟,闯入了春日溪流。 风景很美,可赵兴无暇欣赏。 近岸航行跟远航完全不是一回事。木船沿江漂流,奔腾的江水发出喧嚣的声响,木船随之起伏不定,原先镇定的孩子立刻慌了,他们站都站不稳。 等连续数人坠江后,他们才知道江水并不深,老师完全有能力将他们救起,方稳定情绪……可操舟就别指望他们了。 折腾了许久,船重新贴上岸边,顺水漂移,孩子们这才有心情,欣赏岸边景致。但这时,赵兴已欲哭无泪了。 赵兴策划这次初航是一次融入外部世界的努力。程家坳是个适合隐居的山村,但不适合发展。来自现代社会的他,知道信息交流的重要,只有不停的与外界进行交流,程家坳才能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他来到这个世界有三个年头了,三年来,他躲在程家坳小心的试探外部世界。现在,伤口已经舔好,他迫切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山居生活虽然很田园牧歌,但《甲方乙方》中曾揭示过这个道理,那位生活优越的款爷怀念知青插队时的生活,但等他真到了村里,把村里的鸡偷尽之后,他最怀念的是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赵兴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对于这时代来说,赵兴是个外人;然而,对于宋代人来说,程家坳也是这时代的局外旁人。所以赵兴必须走出程家坳。 他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期望这群山里孩儿马上熟悉操舟,现在看来这是那么可笑。 小船艰难的绕过一个个山坳,傍晚时分,前方已可以看见浠水县。 浠水原名希水,南梁时改为“浠水”,唐代又称兰溪,而宋代则称蕲水。赵兴喜欢继续用“浠水”的名字称呼它,是因为他手头上的“湖北地图”还标注着浠水。 蕲水是个县级单位,属黄州管辖。沿浠水而下,江尽头恰好是黄州府。到了南宋末年,淮西处于前线,南宋这才设立淮西宣抚司,并在蕲春筑蕲州城,于是“蕲州”出现…… 据说蕲水县住着一名大名鼎鼎的名医,名叫庞安时。赵兴现在虽逐渐摆脱了“名医”的身份,常以“老师”面目出现,但作为原先的“山沟神医”,他对“县城名医”有一股天然的胆怯感,生怕被人揪住问医理,从而拆穿本来面目,故而,他过去从不进蕲(浠)水县。 但现在他不得不进县了,浠水码头就在城边。孩子们的操舟水平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只好指挥孩子们将船驶入码头。 船只*岸时,船工都在观察这艘古怪的船。这船很长,外形很怪异,它的出现颠覆了船夫们的固有理念,他们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尖底大木盒居然能行驶,偏偏它还是由几个完全不懂操舟的娃娃驾驶,看到孩子们手忙脚乱,他们忍不住跳下水,涉水上船帮孩子们将船*上码头。 “嘿哟,几个小孩,毛都没长齐,也来抢我们的饭碗?”一名年轻的船夫调笑。他还准备再说几句,便看到船尾的赵兴,立刻收声。 这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读书人,可不敢轻易调笑。等了一会,看赵兴没什么不悦,他们一边固定船,一边小声问孩子:“这什么船,如此怪异?谁造的?” 孩子们的回答充满了骄傲:“我们造的,老师画的图纸,我们自己造的!” “瞧这群孩子,能得!”船工齐声赞叹。 赵兴很纳闷,这船很怪吗? 他不知道,当时的船,长宽比例都很小,比如打捞出水的宋船“南海一号”,长度为26米以上,宽度10余米,长宽比例约为2.5:1。而他造的船长宽比例接近7:1,形状如梭,通体流线,这种船型在现代看来是优美,但却不符合这时代的审美观。 “我需要几名船夫”,赵兴插嘴:“逆流而上,孩子们应付不了,但我们需要把船驶回去,你们谁有空,我雇他。” 一名篙师(船长)打扮的人跳上船,身子左右晃了晃,感受一下船的稳定性,立刻更惊愕了:“这船稳……难怪,几个不懂事的孩儿都能把它驶来蕲水。” 赵兴就站在船后微笑。岸边的船工干咳一下,转而跟孩子搭讪:“你们是哪儿人?今晚不能夜航,我们明天走,如何?” “我们是程家坳的”,孩子们说完,把脸转向赵兴。赵兴顺势回答:“那就住下吧,码头附近有歇宿的吗?……每人50文,结伴走,掌灯时分回来,不许乱跑。” 孩子们发出一片欢呼,船上那名四十多岁的篙师(船长)停下了检查,惊问:“程家坳?那个十户小村也摆弄船了?” 赵兴心里正充满失败感,他终于明白,再简单的小船操纵起来也是件技术活。没有船工的帮忙,也许这船都驶不回出发点——逆水行舟,更需要技术。他叹着气从船尾走了出来,很无奈地自语:“错了,看来我错了……嗯,这船你们看好了,需要多少报酬,说?” 船工们疑惑的打量了一下赵兴,其中一名年轻船夫拉了拉篙师的衣袖,轻轻地说:“程家坳,我听程家坳新来了个老师,我娘子早先提起过,莫非这位秀才便是?” 赵兴没有回答,他疑惑的打量船工,可这时孩子们已抢先问:“你等怎知我家老师的名号?” 切!这句话反而证实了船工的猜测。 因为赵兴来历神秘,所以,程同早早对程族上下下达了封口令,禁止族人在外人面前谈论赵兴。赵兴知道程同的命令,所以他才感到疑惑——古代的信息传播不应该这么快呀! 那名篙师马上恭敬地向赵兴拱了拱手,叉手不离方寸,恭敬地回答:“小老儿的邻居,去年嫁小娘入程家坳,年初小娘生了。邻家婆婆赶去待产。听她说程家坳请了位老师,这老师本事大着呢,领帮娃娃替程族打算……原来就是先生啊。小老儿这厢有礼了。” 篙师这是在“唱诺”,这是一种礼节,也就是边鞠躬边说着请安祝福的话——类似日本人的边鞠躬边喊“嘿伊”。而“叉手不离方寸”也是一种宋代礼节,指的是两手自然交叉叠放在胸前。这种礼节常出现在聆听的时候,表示自己在恭敬地倾听。 赵兴摇摇头:纸里果然包不住火。随着时间推移,他必然会被外人频繁提起,继续“慎言慎行”已经没有用,现在他需要一个新身份。 该用什么身份? 赵兴迈步上岸,漫无目地的沿街走着。篙师连忙一路指引,带着他去客栈。沿途行行色色的人,在暮色苍茫下都赶着回家。然而却有个奇怪的人:一位老人,显得有点疯疯癫癫,他没有回家的打算,不停的揪住路人的衣袖——无论贵贱——与对方唠叨,有些人停住与他谈话,有些人则拂袖而去。 孩子们发现了赵兴的注视,他们比较好奇,而且没学会控制,不等赵兴开口,程老五的儿子程爽指着那个疯癫老头,问船工:“那谁?他怎么了?” 篙师瞥了一眼,马上领着孩子钻入小巷,边走边不以为然地回答:“没啥,那老头是庞神医的客人,经常来浠水,每次都疯疯癫癫上街,揪住过路人,要人讲鬼故事。 路人把故事说完,都没故事可讲了,他还说‘你且编一个吧’……后来,大家都躲着他。唯有些不知情的人被他揪住……呀,一定是又在给他讲鬼故事了。” 赵兴脚步顿了一下,颇想回头去看看,但马上又跟上孩子们的步伐。 这不是宋代蒲松龄吗?……哦,不对。蒲松龄在清代,应该是他在清代模仿这个人的行为——此何人哉?很有名吗?为什么蒲松龄要模仿他? 第1005章 被误导的习俗 第1005章被误导的习俗 第二天,船启动了,岸边的人渐离渐远,那个人仿佛昨天没回去,依旧在街上询问鬼故事。www.65txt.com相距远了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觉得在晨曦里,那个披着露水、疯癫的背影显得特孤独、特凄凉。 剩下的路程里,赵兴一直在考虑自己身份的安排,等到他返回程家坳,只记得整个旅途中,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孤独的背影,两岸的景色反而记不起来了。 船工们将船驶进简易码头时是正午。殷切的船夫非要送孩子们回家,其实他们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程家坳。赵兴一直在愣神,没顾上反对,孩子们没心眼,欢跳着、领上船夫们走上了山路。 翻过山头,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对面山坳处,一排排崭新的砖房从半山腰绵延到了山坳,船夫们发出一片吸气声,这吸气声使赵兴悚然惊醒。他连连冲孩子们使眼色,孩子也醒悟过来,悄悄围上了船工。 “啧啧啧,好……好一片大屋……啊,俺县太爷住的房子也不过如此。”篙师站在山脊感慨完,猛然发现事情不对头。 宋代交通并不发达,老百姓奉行“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观念,许多人终生没有踏出自己所居住的小村落。船工们虽然走南闯北,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整村的砖房。更没想到,在这偏僻的穷山坳里,还隐藏着如此富足的村落。 程家坳现在还必须隐藏,因为现在登记,州府会派个乡绅来管理。唯有程家坳自己出了位士绅,上官府登记,回归官府治下才合算。同时,赵兴不愿让人太早发现程家坳,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一个合适身份。 篙师感慨完毕后,看赵兴已经目露凶光,他走南闯北,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同常人,马上套近关系:“小老儿霍小乙,那邻人……啊,曾说程家坳的老师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瞧那船造的,太稳!……你们需要船工不?老汉操舟20年,正打算寻地安居。” 其实那篙师并不老,但风吹雨打使他的相貌显得像老头。 不过,相比赵兴的年轻,他有资格自称老汉。 赵兴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招了招手,唤过程夏,叮嘱道:“领他们去见你爹。” 说罢,他虚引着手请篙师前行。 这是一种押解的姿态,可篙师无从拒绝。 走进程家坳,赵兴像是忘了船工的存在,自顾自地向家中走去。程夏楞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押着船工向祠堂走去。 山居,房门一般是不上锁的,因为村落里居住的都是同姓人,不会有窃案。在这种环境下,赵兴他的房门也从不上锁。可赵兴记得出门前自己关紧了大门,现在大门敞开着,院内还传来了扫地声,他诧异的止住脚,倾听片刻,摸不着头绪地走进院内,接着,他看见程阿珠正满头大汗的扫地。 都是一个村子的,他以前当然见过程阿珠。据说,这个女孩是寨子里最漂亮的未嫁女,因为要嫁给城里人,程老七很早就培养她学习城里人的礼仪。因此,在一群乡村野丫头中,程阿珠显得格外文静。 程老七没有子嗣,所以在寨里处境尴尬。按照宋朝法律,他的那份田地将由程阿珠与他的侄子分享。但因为程阿珠要嫁入城里,所以村里的土地对他没用,程老七早早的把那块地交给侄子打理,父女俩*侄子上交的部分田租过日子。这点钱,他还要省下来给女儿置办嫁妆,所以,日子过得有点紧巴巴。 在村里全面改建成砖房时,程老七甚至没有能力跟风,是赵兴看不过去,便指使程夏带领同学给程老七改建——这一举动惊动了族长程同。 自己的族人需要外人来怜悯,这对程同来说是很丢脸的行为。况且自己的儿子年幼,程同还指望着孩子读书中举,哪肯让他干繁重的体力活儿,于是,程同一声令下,全村青壮齐出动帮助程老七完成了新房改建。 赵兴就是在那次旧房改建工程中与程阿珠接触了几次,虽然最终族中出了工力,人情落在了族长那里,但没有赵兴这个由头,也就没有他们的新房子,所以为了感谢,程阿珠给赵兴做了几双新鞋子。 赵兴对那种手工纳制的布鞋没啥好感,唯一的印象是鞋底针脚很均匀。考虑到程老七家境贫寒,几双鞋面可能花去了小女孩的部分嫁妆,赵兴的回礼也很丰厚。为此,程老七亲自登门感谢了几回。一来二去,双方有了接触。 程阿珠是个恬静的女孩,赵兴考虑到对方的在嫁身份,双方的接触都是彬彬有礼。也就是从程老七那里他才知道,宋代女人居然也拥有继承权,可以参与父亲财产的分配。 宋代女人分在室女、出嫁女、归宗女。在室女是指未嫁的女子,在财产分配上,她与男性继承人拥有相等的继承权。归宗女是指出嫁后因丈夫死亡返回娘家的寡妇,她在继承权上略次于在室女。而出嫁女则更低,近乎于没有。 宋代女子对嫁妆拥有完全的支配权,她死后,如果没有子女,那份嫁妆要返还娘家,所以宋人嫁女,嫁妆都特别丰厚。许多宗室王爷、朝廷高官甚至借债嫁女。 程老七从女儿定婚起就开始积攒嫁妆,前几年寨里的人都很穷,所以他的钱财积累缓慢。等赵兴带来了农产品深加工技术后,程家坳的财富开始爆发。程老七因为没有田产照应,闲暇时间比较多,再加上赵兴的“政策性倾斜”,他也在这股致富狂潮中,迅速替程阿珠备齐了嫁妆。 其实,对程家坳目前所谓的“富有”,赵兴心里是颇为鄙薄。乡民穷惯了,忽然手头有了余钱,就容易自我满足。比如:程夏由于是族长之子,孩子头,所以村里的什么产业都有参股,连带着他父亲坐享其成成为村中首富,这位首富家财多少——240贯。 至于“二富”程老二家财更可怜,不足百贯而已。目前程老二每月新增收入,满打满算也就2贯到7贯左右。村中二富尚且如此,至于程老七所谓的“嫁妆丰厚”,价值也就是30来贯钱…… 按日子计算,这位姑娘就要嫁了。她与那位店小二已经约好了秋后完婚。程老七打算秋收过后就去进城享福。 这位准新娘出现在自己的院内,赵兴感觉有点不自在。他张了张嘴,准备劝止程阿珠的忙碌,但立刻又发现,程阿珠的打扮有点不对劲。 第1005章 被误导的习俗(下) 第1005章被误导的习俗(下) 这个女孩今天很奇怪,竟然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缎面上绣着精细的花鸟虫鱼。(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绣工很完美,它也许正是早期的湘绣。那套华丽的裙服外还罩着一件纱制背子,这种背子演化到明代叫做“比甲”;演化到现代叫做“风衣” 早期的“背子”没有纽扣,双襟并不合拢,甚至还相距老远,活像一件大氅。宋代背子各阶层都可以穿,但所选用的材质却需根据社会地位而定。不过,无论怎么说它也不是劳动者所穿的衣服,倒是在贵妇身上很常见。 连背子出现在程阿珠身上,赵兴看到这儿,脑海里首先冒出的词是“嫁衣”——程阿珠是在展示她的嫁衣,这绣工精美而华丽的裙衫是她的嫁衣。 程阿珠扫地扫的很认真,浑似没听到赵兴的脚步声,但赵兴却发现,当他进来时,这女子的动作稍停顿片刻,接下来浑身显得很僵硬。 赵兴在现代社会也就是个小男人,跟着老板混,拿薪水,没啥冒险意识,只喜欢兢兢业业讨好老板,干好自己的事。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他更加谨小慎微。如果不是此前的丛林生活让他多了点杀气,他甚至没勇气继续活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现在,既然程阿珠不开口,他也就保持沉默,边走边用欣赏的目光观察对方的嫁衣。 果然是“嫁衣”,而且一件不落的全套打扮。 腰间扎着一条蜀锦彩带,上面坠下一根长长的丝绦,丝绦上绑着两枚玉佩玉环,一枚玉佩吊在膝盖位置,另一枚玉佩坠在脚边…… “阿珠啊,这环佩……似乎它放的位置不对”,赵兴第一次看到古代女吊上环佩。按他想来,“环佩叮当”嘛,它应该吊在腰间,怎么到了膝盖下方。所以他憋不住插嘴。 阿珠今天的神色不对,原先她与赵兴还能有问有答,今儿干脆态度羞涩。听到赵兴的指点,她嚅嗫半晌,背着身,调整好环佩,然后头也不回,轻声细语地解释:“奴这种佩法,也是听教习说得,老师说不对……现在可好?” 什么好不好,阿珠背着身子,赵兴哪能看到? 即使赵兴看到了,他也说不出话来。因为阿珠的话突然提醒赵兴——也许,在环佩的佩戴方式上,错的是自己! 程阿珠是程老七的掌上明珠,因为要嫁到城里,所以程老七自小就开始教导阿珠“城里人的礼节”,所谓“教习”,就是程老七聘来专门教导程阿珠礼节的中年妇女。如果宋代专门教授礼节的妇人说错了环佩的佩戴方式,难道,穿越人士反而说对了? 没这个道理。 赵兴隐隐觉得:或许,他原来所看的那些古装电视剧画面,再一次误导了他——玉佩的正确位置应该是佩戴在膝盖以下的。恍然间,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看到的日本艺妓,那些人的配饰也是吊在膝盖下的…… 赵兴这次猜对了。环佩的作用是用来压裙角的。宋人讲究走路时鞋不露出裙边,而低垂的玉佩恰好用来压住飞扬的裙角。因为环佩的存在,使得宋人只能采用小碎步走路,尤其是身份高贵的人。而日本艺妓当初学的就是“华族”走路的方式。 在宋代,不仅女人用小碎步走路,男人也如此。宋朝朝廷高级官员还另有一个用来压裙角的配饰——那是皇帝赐给臣子、代表进出宫廷权力的金银小鱼、印绶。这些东西多装在一个锦袋里以防灰尘,所以俗称“金鱼袋”、“银鱼袋”、金绶袋,银绶袋、铜绶袋…… 程阿珠听到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又弓下腰去扫地,这使她裙子后摆离开地面,露出了脚下那双漂亮的绣鞋——那是一双名为“错到底”的弓鞋。 受教科书影响,赵兴原以为理学昌盛的宋代,女人们都会有一双裹得很小的小脚。但他现在发现,教科书是用来骗人的。现在这个时期,妇女裹脚还并不普及。至少在社会观念上,缠足尚未达到人人接受的地步。而且,宋代的缠足,与后来的三寸金莲是有区别的。 据赵兴的观察,宋代的缠足是把脚裹得“纤直”但不弓弯,类似后代的高跟鞋穿法。这种裹脚法被称为“快上马”,所用鞋子被称为“错到底”,的鞋底尖锐,由二色合成。 宋代的路况并不好,普通人平常一般不穿这种“错到底”鞋子,道理就跟现代写字楼MM不会在乡间穿高跟鞋走路一样,当她们穿上这双鞋时,则意味着…… 赵兴猛然惊醒——白角冠儿皂盖头、熟白纱裆裤、白绢衬衣、明黄纱裙子、粉红纱抹胸、真红罗裹肚、粉红纱短背子…… 这是全套嫁衣!程阿珠在这个时间、这个院内、穿着全套嫁衣为他除尘,意味着什么? 他来这个时代只不过三个年头,时间不到两个整年,接触的都是一些乡民,对于宋代风俗的了解,仅到乡民层次,他知道这不对头,但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想不出程阿珠这番展示,有什么特殊含义。 一念至此,他立刻一声重咳,用最平静的语气,淡淡的说:“衣服很美……环佩嘛,你还继续原来的佩法——原是我错了,跟你调笑而已。这院子也不用扫了,现在就快午饭了,你回家做饭去。” 程阿珠没有动,她死死握住扫帚,愣在那里——调笑,老师在调笑我!我该薄怒吗?可为什么我只感觉到浑身发软! 赵兴见自己的话没有相应,程阿珠依旧背对赵兴,停下手中工作僵在哪里,浑身颤抖,耳根还红了。他想再说点什么,可考虑到刚才环佩问题露出马脚,阿珠又诡异地穿了一身盛装……他晃了晃脑袋,把话咽了回去,讪讪走回自己屋内。 才进屋,他马上扑到床前,伸手向床下摸去——那里藏着他带来的现代物品:几个皮箱,皮箱里装着几件残破的女性裙装、化妆品、梳妆用品及数件男装T恤……还有那把多功能工具刀。 第1006章 眼花缭乱 第1006章眼花缭乱 还好,它们都在,没人动过。www.65txt.com 将这些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赵兴拍了拍手转身踱到院门口,抬头望了望天色。 嗯,是正午了,往常这时候,赵兴的院落是最热闹的时候。各家小媳妇们穿梭不断,她们包揽赵兴的一日三餐,一是为感谢赵兴帮她们照顾孩子;二是因为赵兴兴致来了,常会教那些小媳妇们几手现代做饭手艺……但现在,院里没有一个人。 这是从没有过的现象。 赵兴侧耳听了听村内的动静,村落内的院子,房子挨着房子,隔壁屋内已传来炒菜声及饭香味,但他这座院子静悄悄的。少顷,他将怀疑的目光落在院内的程阿珠身上。 程阿珠还在扫地了,扫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扫的很慢,仿佛那把扫帚有千斤重。 赵兴肚子咕咕乱叫。他等不及了,有点气恼的站起,迈步走向锅灶,决定自己动手。程阿珠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回过魂来,扔下扫帚跑向炉灶。 火升起来了,程阿珠姿势怪异,她似乎不敢正视赵兴,歪着头、尽量把脸扭向一边,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在炉灶边忙碌,开始做饭…… 很奇怪,很诡异。 赵兴从程阿珠身上收回目光,又转脸打量了一下院内、屋里。 两天不在房子,按说屋里的火种该早已熄灭,并布满灰尘,可入目皆是罕见的干净,连他的桌子腿都擦得锃亮,水缸里的水也是清澈满溢。 按说,干了这么多活儿,如果这些活儿全是程阿珠穿着新嫁衣干的,那件新嫁衣应该灰尘满面……但结果却不是,那件嫁衣很整洁,连吊在身上的环佩都很干净。它随着程阿珠身体的移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似乎在向人提醒自己的存在——这是干家务活的衣服吗? 这算怎么回事? 程阿珠动作虽不慢,但午餐做好的时候,已接近了现代社会的下班回家时间了——再晚点,也就是晚饭时间了。 瓷碟中盛放精致的小菜,这些瓷碟都被整齐码放在一个漆盒内。漆盒上画满鸟兽图案,古朴而精美。程阿珠穿着全套新嫁衣,跪在赵兴的脚边,恭恭敬敬的将漆盒举至眉间,而后借助身体的前倾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将漆盒呈送到赵兴嘴边。而后,她低眉说:“老师,请用。” 举案齐眉吗? 这时赵兴多少已猜到真相,可他不敢相信。 程阿珠的礼仪不愧是受过城里人专门教导的,比如托盘呈送的这个动作,讲究的是手稳肩不晃,纯粹用腰部力量,借助身体的前倾姿势,将托盘呈献上去。这个动作做得最出色的是城里的歌伎行首(妓女)。她们可以一盘托起十只茶杯,无论身体怎么晃,杯中水一点不见波动。 赵兴有点迟疑,但看到一个14岁小女孩端着沉重的漆盒跪在他面前,口称“老师”,即使小姑娘不累,他也觉得心累,所以他不敢沉吟过久。 现代人的性格中,带一种不受拘束的自然随意。赵兴决定了,马上平静的接过托盘,尽量让动作轻松自如,仿佛天经地义一样,然后他故作平静的开始咀嚼。 这顿饭在默默无语中度过——赵兴独坐桌案一个人吃饭,程阿珠跪在门边席地而坐,膝边放一个同样的漆盒,悄无声息的在那里吃饭。 在此期间,赵兴几次抬头观察,发现程阿珠虽然一直没有抬眼皮,但对他的注视却很敏感,每当他望过去的时候,那女孩总是不自觉的捧起粥盆,慌乱的喝粥,感觉对方的表情里有一点羞涩,还有一点幸福感,似乎还有一点骄傲。 这顿饭没过多久,晚饭的时间又到了。赵兴的院落如愿地恢复了活跃。 这次来了一堆准新娘,她们都穿着崭新的嫁衣,花枝招展的在赵兴的院子里穿梭,没事找事的给自己找点活儿干。 赵兴的疑惑更甚了,他摸着下巴,很纳闷的想:今天是不是晒衣节? 据说,英国人每年在田野上第一朵鲜花盛开的时候,都要举行“春衫节”,把自己最艳丽的衣衫翻出来,结伴前往原野与鲜花争奇斗妍。“春衫节”又名“晒衣节”或“秀衣节”。古代中国也有类似活动——踏青,后来蒙古人、满族人来统治了,这活动不再是节日,是民间自发行为,称“郊游”。 难道今天是宋人晒嫁衣的日子?怎么所有的女孩子穿的都比春花娇艳?来往穿梭,比蝴蝶还忙碌;欢歌笑语,比鸟儿还清脆…… 乱啊! 这场纷乱直到程同进来才终止。当程同迈进院里时,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忙碌,赵兴一言不发坐在火塘边翻书。程阿珠则跪在他的脚边,手法娴熟的展示着全套的宋代茶艺。 据说,宋代茶艺是中国茶艺的巅峰,为了比较茶艺的高低不同,民间甚至盛行“斗茶”的比赛。赵兴对茶艺知识一窍不通,他虽然拿着书,但目光却不在书上,而是很好奇欣赏程阿珠堪比舞蹈的动作。 程阿珠从“列具”开始。所谓“列具”就是摆放茶具。随着那舞蹈般的动作,一溜白瓷茶具摆在桌岸上。 宋代茶具很多,不仅包括茶盅、茶瓶。自从赵兴“挑剔”茶杯之后,程家坳选择茶具的水平也上了档次,这次程阿珠使用的茶具虽然不算顶级货,但在山沟里能找到如此好的白瓷杯,令赵兴满意地微微点头。 其实赵兴不知道,宋代“盏色贵青黑”,白瓷反是廉价货。 饮客满意茶具,茶道便继续,接下来程阿珠娴熟地炙茶、碾茶、罗茶。这时,细小如茶壶的汤瓶内水煮至二沸,程阿珠拎起汤瓶用滚热的水冲刷茶杯——这叫“盏”,即用沸水把茶盏预热。 而后开始置茶——将茶叶放置杯中,冲入少许沸水调成膏状——这叫调膏。而后开始冲点击拂,即一边冲沸水,一边用茶筅击出汤花。 茶叶沫磨得很细,少许水一冲,茶汤便成为一种类似咖啡状粘稠物,用茶筅一搅,稠茶汤给茶盅镀上一层色彩纷呈的膜,仿佛是水墨画——这就是“汤花”。所击出的汤花又称“饽沫”,要求“色白、行美、久而不散”。 最后,茶杯送到客人手里,开始让客人闻香、尝味…… 苏轼有诗记述这个过程,云:“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耳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在大诗人的笔下,享受茶艺的过程很美,美的令人屏息。 程老七不识货,他请来的礼仪老师有可能仅是一个歌舞伎。这套教给程阿珠的茶艺,不是家庭主妇的礼仪,是侍女该知道的劳动技巧——这点,赵兴后来才知道,但当时,他为程阿珠的技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仅他如此,院里的小媳妇也是初次领略这套“高尚”礼仪,她们手中虽假意干着活,嘴角虽带着不屑的微笑,但目光却不停地瞥向这里,那目光里全是羡慕与妒忌。 程同看到院里的“假忙乱”,他狠狠咳嗽一句,骂道:“浑没脑子,家去,都回家去。” 第1006章 眼花缭乱(下) 第1006章眼花缭乱(下) 最近以来,程同的威严随程家坳的发展而日益增长,他的一声喝骂,满院没人敢驳嘴,姑娘们立刻停下“工作”,如惊鼠一样四窜而去。www.65txt.com 程同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跟着程家坳辈分最长的四个人:程老二、程老五、程老九、程十一。而畏畏缩缩的程老七则站在大院口欲进不进,最后他干脆蹲在院门口,从敞开的门望向屋里的程阿珠。 听到程同的那声吆喝,程阿珠也欠起身,利落的收拾漆盒中的茶具准备离开,但看见门口的程老七,她停止了动作,把目光转向程同。 程同沉着脸走进屋,根本无视程阿珠的存在,与赵兴分宾主坐下。其余几个老者走到屋门口,犹豫片刻,干脆学程老七,蹲在屋外望向屋里。 受程同的默认,程阿珠马上明白自己有权留下,她快速的斟上几杯茶,一一递给几位族中长者。 程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阿珠的出现,他左看右看,看到赵兴扔在一边的书,那上面画满图画,很多图画极其像农具,譬如犁铧。 “夫子看的啥书?这书上怎会画农具?” “这是南北朝时期的《齐民要术》,这次我去县城,没想到小县城里也有这种书……好书啊,我刚才在给书断句。” 古文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分段。所以知道哪句话从哪里断句,就是有学问。赵兴自己还没有精通这门技巧,所以他干脆藏拙,只给学生们教身边的科普。至于数学知识(当时叫术数)却是他的拿手,没有书本也可从基础教起。现在,他的学生论计算水平,整个黄州也敢称雄,而这正是他最得意的。 然而,在古代,不懂数学可以,不懂“六经”怎行。所以赵兴便开始研究这时代的经义,先从《齐民要术》。但因不精通断句,所以他正看得头昏脑胀,程同一来,他干脆把书扔到一边。 闲聊几句《齐民要术》,程同依旧没想到解释的话,他又把话题转向今年的耕作计划:“夫子的意思,可是今年开春先不忙开工,等到孩子们应了取解试,程家坳再向州县申请入籍?” 赵兴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思维跳跃,他没来得及回答,一双小手已递上一只茶盅,借助这一缓冲,他沉默地接过茶盅,低头饮茶。 赵兴平时话少,他这一低头,被程同视为附和。他接着联想到对方带回来的船夫,便用理解的口气说:“夫子带回几名船工……不错,我程家坳十户小村若出了几名秀才,再让他们翻山越岭去县里应学,太不像话。 有了船就方便了,从江面上往返,一日夜即可……我跟那几名船工商定了,月俸五百文,村里给他们在河边盖房,若是肯居家迁入,村里许他们入籍。夫子看,如此可好?” 程同尽量在学着文绉绉说话,赵兴的思维模式自动把他那夹杂这大量宋代俚语的话翻译成现代语言。他一边点头一边提醒:“铁匠,某还需要铁匠。” 在宋代,木匠手艺并不是高技术含量的活儿。这时代的木器雕刻技术已达到了中华文明的顶点,现代遗留下来的宋代木器、门窗梁柱,无不花纹繁饰,雕工精湛。在这个时代,想找几个技艺高超的木匠很容易——只要给人一把锯子,大多数宋人都能胜任木工活。 然而,铁匠就难找了。 宋代因为周边战事不断,朝廷对军需品的需求旺盛,所以各地政府都不遗余力的搜刮铁匠。技艺精湛的铁匠都被官府编入匠户,负责军工生产。 程家坳发展到现在,铁匠技术的欠缺成了制约瓶颈,拥有了铁匠,再加上强大的运输能力,程家坳就彻底成为一个对内自给自足,对外输出大量产品的经济联合体。 “倒是……好铁匠不易找啊”,程同犯愁:“某寻思,四沟八乡也没啥好铁匠,再远的地方,他们肯来我们程家坳吗?……先生帮某打听打听,我程族肯开出两贯月俸。” 其实,程同开给船夫的“月俸五百文”已属于这时代的高薪了。在黄州城,一头成年猪不过卖一百文。而成年猪体重约在两三百斤,这样的成年猪,现代社会至少能卖到一千元。 也就说,按“猪八戒”的肉价折算的话,宋代一文钱至少相当于现代十元钱,“月俸五百文”相当于现代“月薪五千元”。 在远离县城的程家坳,这样的薪水已属于绝对高薪。而宋代一个普通从八品的县令月俸不过才15贯,一个宰相的本俸是月俸300贯。给铁匠开出的这样的月薪,已超过县公安局局长(宋代称县尉)的月薪。 可在宋代,这个价钱雇佣“高科技人才”,依然找不到合适的。 赵兴轻轻摇头。他顺手从《齐民要术》中抽出一卷书,介绍说:“其实,你们无需找太高明的铁匠……铁匠技艺,这书里都有,让他来,我教。” 门外的几名长老眼睛一亮。程老二立刻插嘴推荐自家小子,其余人不甘落后,也纷纷嚷嚷,小屋门口吵成一片。 赵兴不作表态,只等族长决定。程同目光漫无目标的扫过院子,发现依然在院口畏缩张望的程老七,他扫了一眼阿珠,问:“阿珠伺候的可好?” 第1007章 一棵白菜的归属(上) 第1007章一棵白菜的归属(上) 赵兴扫了一眼程阿珠,后者突然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中充满热切,旋即,又垂下眼帘,专心摆弄手里的茶具。(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赵兴这时全明白了,还不明白那是傻子。 他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程同马上抬手,招呼门口的程老七:“老七,进来说话。” 程老七且惊且喜的贴着门边走进院内,小心翼翼的走在众人身后,又蹲下去,蹲在屋门口。 “族里决定了:阿珠今后就伺候先生起居。阿珠的夫婿——就是城里那小子,我们给他15贯,让他退亲”,程同平和说,仿佛不是在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在决定一棵白菜的归属。 常听说古人视女人如货,但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屋门口蹲的几名老头居然对程同的决定一片点头,程老七望向他的目光也很热切。程阿珠呢?这小女子似乎并不反对被人决定归属。 她为什么要反对? 宋代是个极度崇尚知识的时代——换句话说:这是个才子佳人的时代。 这时代有个习惯,每年科举考试后,东京汴梁城的富豪都等在榜前,见到中举的进士便花言巧语地哄回家去,立刻让他与自家女儿成亲。这就是所谓的“拉郎配”。而明清时代的话本戏剧里,描写的才子佳人故事,都属于这个时代。 城里的店小二是程阿珠准夫婿,没错!但这只是受父母之命安排的一桩婚姻。而那位店小二肯娶一个“不在籍”的山女为妻,主要是贪图美色,但在内心里,他对山里妹也不无轻视的感觉。 程阿珠平常也没见过王小三几面,但短短的接触中,她可以感觉到王小三对自己父女的轻视。虽然她自信可用自己的美丽,争取到宠爱,但自小深受寨中男孩宠爱的她,未免有点心中愤愤。 然后是赵兴来了,没有比较不知道什么叫优秀。赵兴话不多,但待人温和,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与乡民截然不同的气质。14岁的小女孩正在怀春年龄,她从未走出大山,近在眼前的赵兴就是她眼中的王子。他那种来自现代社会的平和,远不是一个宋朝店小二所能比拟的。一个怀春的小女孩会有什么想法,可想而知。 实际上,整个寨里不止程阿珠一个人为他沉迷,那些小姑娘小媳妇每天来给他做饭,不是毫无企图的。然而赵兴一向沉默寡言,这让他显得很孤僻,以至于那些女子不敢随意狎昵,所以,大多数女人只好借送饭、做饭来亲近。 昔日的程阿珠没有这种送饭机会,所以她只能远远看着别的女子献媚讨好,自己则躲在家中默默学习礼仪,在学习过程中,她总在幻想,幻想着她献茶的对象是老师,服侍的对象是老师,这让她在学习礼仪的过程中,唇边总含着微笑,让教习颇为诧异。 今天,这个时刻,她所学习的礼仪都有用了,她如愿以偿了,她怎不心花怒放? 赵兴将周围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他明白:程同这是希望他扎根程家坳,为此他不惜送出族里最美貌的女人来笼络他。 这习惯也许是从程同祖上遗留下来的,其元祖在大家族里习惯了用侍女、侍妾笼络客人。所以程同被遗传了这套习惯。 可赵兴没法拒绝——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程家坳是他唯一熟悉的地方,他也不得不依托程家坳发展,程家坳现在是他唯一的“根”,所以他唯有点头。 实际上,寨里也就赵兴没感觉女人们的追逐,除此之外,是男人都感觉到了。他们未尝不因此而嫉妒,但赵兴待人一直很随和,山民普遍因他的存在获得不少收益,这令山民无话可说。这次,程同把目标确定为程阿珠,其余的人自然心中暗乐。 为什么快乐? 程家坳富裕啊,坳里的姑娘媳妇跟着老师学了不少做菜做活儿的手艺,其他寨里的姑娘哪比得上她们?老师现在订了程阿珠,那岂不是说,其余小娘必将在我们孩子中选择——(*^__^*)嘻嘻……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仿佛是加强语气,程同在阿珠的欢乐中,别有意味地补上一句:“如此,告诉其他小娘,没事别来骚搅老师!” 赵兴知道,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他微微笑着,笑的意味深长 顿了顿,程同讨好地补充道:“夫子,刚才我们公议了一下:今后村里的族产‘私六公四’——私人得六成,‘公中’取四成。‘公中’四成与夫子平分,族里用着两成纳赋与抚恤孤老,夫子那份,由夫子自处,如何?” 赵兴显得宠辱莫惊,他平静地点点头,一言不发。 赵兴原先分到的利润,也没有完全归自己。他来自现代,还不习惯宋代奴隶式学徒制。他认为“按劳付酬”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所以,孩子们虽然在跟他学习手艺,但他规定了很细致的量化指标,依据劳动量和劳动成绩,付给孩子们薪水。 正因为有这一点基础,所以,在没有专利意识的宋代,当程同从“族中产业”里提两成收益给赵兴时,这个接近现代“专利法”的提案,没遇到丝毫障碍。但……程同觉得是恩赐的给予,按现代观念来说,其实是一种对脑力劳动的剥夺。 赵兴能怎么表示?他唯有面无表情。 如此表情却让程同摸不着喜怒,他心中没“专利费”的概念,所以,他觉得这么大的付出,对方只是“哦”了一声,这反应太平淡。等了一会,还没等到预期的感谢,他只好继续说下去:“过一段日子,夫子可打算让孩子们参加科举?” 赵兴摇头。 现在,孩子们的学识还没到参加科举的地步——开玩笑,学了两年的孩子,顶多是小学二年级水平。而童生试的水平在国朝建立初期曾有评定——相当于“高小(即小学三年级)”。 此外,赵兴教的全是实用知识。但在宋代,知识的衡量标准是写诗歌的水平。什么人在古代算人才?比如周华健!会做诗会谱曲,好,他可以当财政部长(户部尚书);崔健也会作诗,重金属摇滚乐痴迷了一代人——好,他可以当国防部长(兵部尚书); 还有一人,做得“哼哼双截棍……哈哈双截棍……哼哼哈哈……”好诗啊好诗!绝世无双,深受追捧——如此人才,可以胜任司法部长(刑部尚书)。 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在是“治国全凭对对联”的时代——俾斯麦不会对对联!中国废材,不给他出头的机会;戏子出身的里根不会对对联——也中国废材……丘吉尔、罗斯福——一群废柴。他们搞得战后复兴、网络技术,生物技术算什么,奇淫巧技! 再比如:清代有个七岁小娃娃会对对联,除此之外只擅长尿裤子——好!很好!!他可以当县令!这就是国力上升的体现,是康乾盛世,需要用影视剧讴歌之(据说在21世纪,该剧收视率挺高) 现在,程家坳孩子,实用技术学了一大堆,论识字水平绝对超过了现籍蒙童,但论到作对联的水平……你能指望一个对诗词格律一窍不通现代理科生,教出一群李白杜甫吗?这就跟命令比尔·盖兹教出一群苏东坡一样荒诞。 ps:推荐、收藏!精彩内容即将开始。 第1007章 一棵白菜的归属(下) 第1007章一棵白菜的归属(下) 赵兴不急,程同很急,见赵兴摇头,他顾不得继续装老狐狸,嚅嗫的说:“夫子,我程家坳程族,本江夏程氏旁支,多年以来一直离族别居。(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我族最大的愿望,就是回乡祭祖,让江夏长支的人知道,程家坳也未辱没江夏程氏的名号。 两甲子了,早先,我家元祖为了程家坳兴盛殆尽竭力,老来才顾得上传宗接代,此来历任族长都谨记族训,连续四代都是老来方婚,为的什么——山居不易啊。 自大夫子来了之后,老天开眼,我程家坳连续三年富足,算是做到了‘衣食足’。若是再出一名贡士——哪怕只出一名贡士,我等即可入籍,不再是化外之民。那时,程家坳程姓自可大摇大摆前往江夏……夫子,你就是我程家坳大功臣,我程家坳世代铭记您的大恩! 夫子,我知道你有大才,你满肚学问还没有使出来一半,就伸手帮帮我程族吧!你要什么,我程族许给你!” 赵兴沉思片刻,答:“好!” 诗词对偶,不过是词语的堆砌而已——歪瓜对劣枣、青菜对萝卜、叫驴对癫马……罢了!赵兴横下心来:我就不信,“现代专业腐蚀者”还搞不定一个宋代小县令? “去考试,最迫切的需要就是买书”,赵兴手头只有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而考举人,《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为应考士子的必读书。 这些书附近可以买到,但赵兴还需要一本字典,他不知道宋代有没有字典。所以需要去大城市里查找一番。 “这些书籍,估计黄州买不到,要去——扬州,或者泉州……就泉州吧”,为什么是泉州,因为赵兴没有入籍,但他打听了,这时代的口岸城市是泉州、广州、明州,只有类似的外来人口密集城市,像赵兴这样特别异类的人,才能自由呼吸而不显眼。 “听夫子的”,程同回答的毫不犹豫。 接着是确定学籍。 一般来说,取贡士的名额是考生比例的80比1,黄州贡士名额多,反而好做手脚。 “黄州,也罢,我程家坳原本不在籍,这次便宜黄州了”,程同马上做了决定,接着又说:“我们就在黄州府城入籍,这里就当作山居(隶属士绅的山中农庄)。 夫子这就乘那艘江舟黄州府——篙师说:此船无帆,逆水行驶极为不便,然,此船极为平稳,用在黄州摆渡,恰好合适。我打算把船在黄州售卖,族中再添点钱,买两艘大船。此后夫子来往黄州,便无需走山路了。” 正说着,程夏领着几名同学笑嘻嘻地进来,他们抬着程阿珠的笼箱,里面装着她的嫁妆。那些同学们似笑非笑,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赵兴对此表情淡淡,稳稳地坐在凳上悠悠吃茶。程阿珠在他脚边扬汤,耳根红的像樱桃,连眼皮都不敢抬。 见此情景,程同干咳一声:“夫子,阿珠的事,就这么定下了?……不知夫子打算何时成亲,我且让族人准备?” 赵兴不知道宋朝是否有这规矩——男女订婚就可住在一起。或许,这只是程同的违规操作而已。他撩了一下眼皮,不自觉地说:“太小!……最好等几年!” 程同试探地问:“明春如何?阿珠原本打算明春成婚,我想,夫子明春成婚,还能赶上春祭。” 赵兴的意思是:阿珠如此小的年龄,如果仓促结婚,会在生育时产生危险。古代之所以难产率这么高,幼童成活率低下,跟女人成婚年龄小有很大关系。这是现代婚育政策反复强调的科学……然而,这道理跟宋人说不清楚。 程同的意思是,最好赵兴能在明年春节前与阿珠完婚,这样,他好以程族女婿的身份,一同参加江夏祭祖……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今秋赵兴完成州试的前提下。 “好,那就在正旦日之前……腊月20日吧”,赵兴随手翻了一下书本,淡淡地回答。 “如此……伢子们,进来见过珠孺人(宋代称呼低品级官员之妻为孺人,民间也用来当作尊称)。今后阿珠就是老师的浑家(妻子),可不要乱了辈分”,程同招呼那群孩子。 第1008章 为获知秘密而狂喜 第1008章为获知秘密而狂喜 赵兴这套院落没按宋代的建筑风格建造,因为他不清楚宋代建筑是什么风格。(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此外,宋代的房屋大多数属于木质结构,这让赵兴也无从参考。所以他随手一画,画出一个北京四合院结构:当中是正堂,旁边是西厢,东侧月亮门通向后院——那是用来堆柴火与谷物的。 正堂两侧,分别是一大一小,左右对称两个房间。其中的大房间,现在被当作孩子们的教室,这样,孩子们根据年龄大小和学习进度,被分为两个班级。而两边两小房,一边是孩子做手工的工作室;另一边则是书房,堆着赵兴这两年收集的杂书。 程阿珠入住的是西厢。西厢里早有一张大床,原本是留宿孩子的——那些进山打猎的山民,常把孩子放在赵兴这里,这间屋子便成了那些孩子的窝。 既然有床,安置起来就简单了。把孩子们的东西一划拉,程阿珠的东西摆进去,这座小院算是有了女主人。 程夏收拾好,阿珠扭捏地继续在屋里找活干,擦桌抹窗地,似乎还不适应身份的变换,所以不知该如何面对。 程夏领着同学站在那里半天,找不着话题,只好领同学去正堂,打算向老师道喜。 厅堂内,赵兴沉着脸,似乎并无太大的喜悦,他低着头,手指在书的插图上不停比划,情绪似乎不高。程夏犹豫了一下,不敢过去招呼。 赵兴刚来时,由于不懂当地语言,他只得能少开口尽量少开口,非要开口,也要到在无人处,将要说的话模仿几遍,确信没啥口音差异,才用尽量简短的语言说出自己的意思。长期下来,反而形成一种特有的“威严”。 随着时间的推移,受过知识量爆炸时代来的赵兴展示出海量的阅历,在孩子们眼里,他是无所不知的化身,无论孩子们提出多么古怪的问题,他总能张口即答。时间长了,孩子们都有点敬畏,看到他在沉思,都不敢打搅。 等了一会儿,耐不住性子的孩子们使劲推搡程夏,程夏壮起胆子,踮起脚尖,侧着身子,一步一停地走到赵兴身边,望着头也不抬的老师,张了几次嘴,却没勇气开口。耳中只听到老师在那里嘟囔:“这儿该是进料口,这是冷凝管……” 程夏忘了自己的目的,好奇顺老师的手指看向那份图纸,看了一会,他发现老师全没看图纸边的图解说明,只用手指顺着画上流程依次推敲,他忍不住问:“老师,这图旁注的字怎么念?说的是什么?” 图旁注的字怎么念,赵兴也不知道,因为上面的字十分冷僻,现代社会已经不用这些字了。可这时代赵兴又找不见一本《现代汉语字典》,那些不会的字,他就是不会。所以,他只好含糊其辞。 “知道汾酒吗?这上面说的是汾酒的全套工艺流程……什么,‘工艺’、流程这两个词不懂,没关系,我以后慢慢解释——简单地说,这是一套造酒技术,按图所说,就能造出最好的汾清酒。” 听到是套造酒技术,程夏不再刨根问底。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方法一般都是家传秘籍,传子不传女的那种,所以不方便问。不过,他看赵兴压根不看图示说明,觉得很奇怪。 偷偷看了看书皮,书名是《齐民要术》。忍了很久,程夏终于确定他的猜测:老师没看说明,只是顺着图示挨个在那里测算——推算,这太神奇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老师,你真没看图边的标注,为啥不看呢?” 因为看不懂。 那些字过于生僻,现代已经用其他字词代替了。 可赵兴虽然不认识那些字,他却知道,在现代这些词应该是什么意义。因为他掌握一项古人所不懂的科学手段——逻辑推理。 “老师无须看说明,知道为什么?因为老师掌握一种独特的学问——‘智慧之学’”,赵兴合起书本骄傲地说:“什么是智学,看了事情开头,就知道结尾,这就是推理,推理就是智慧。三国时代,世人庸碌,不知道事情开了头会怎么发展,独诸葛武侯知道,所以他成了千古绝代的智人——这就是逻辑推理的力量。” 诸葛武侯,那就是诸葛亮嘛。三国演义在宋代已经有了雏形,应为宋朝廷推行正朔观念,所以刘备成为赞颂对象,并确定了三国演义的基本架构。乡间,诸葛亮的故事不算人尽皆知,但诸葛亮的智慧读书人都知道,连带他戴的帽子也被叫做“武侯冠”,成了数百年的流行时尚。 此前,赵兴的师承渊源一直笼罩在神秘当中。因为宋代还没有那种“工厂流水线式”的学校教育,每个读书人都必须有个师承。赵兴的无所不知,让大家疑惑之中多有猜测,这次他偶然一句,让程夏觉得他知道了什么,他身体发抖,心里为获知秘密而狂喜,目光热切。 赵兴随手将书放在一边,看着激动地程夏,很平静地问:“想学嘛?想学,我就教你们‘万法之理’……好了,先回家去,明天我们去府城。” 这一天,程家坳注定是不平静的,孩子们带回的消息让大人们激动地彻夜难眠。 诸葛武侯啊,那是一位千古传颂的“聪明蛋”,还是位丞相,都封侯了!若学得当年侯爷的一分本事,孩子们此生何忧? 清晨,家长们揉着通红的眼睛,相互悄悄碰了个头。这时,赵兴已带着孩子上了路,家长密议的结果是:族长再次重申了封口令。当晚在场的几个孩子,事后也被叫去反复叮咛——连独在西厢忙碌的程阿珠也不例外。 宋代科举考试制度分为州试、省试和殿试三级。在赵兴这次考试前不久,宋仁宗根据范仲淹、宋祁等人的建议,令各州县设立学校,并规定在校学习满三百天的人,才能参加取解试。后来这种制度遭到反对,仁宗只好下诏废除,恢复了旧有的考试制度。 每三年一次朝廷在各州举行“取解式”,考中者称为“贡士”——因为唐代类似考试称为“拔举”,所以民间也称其为“举人”,考不中的读书人则称为秀才。到了明清,科举增加了秀才试,举人、秀才才成为官方名称。 “取解式”考试在秋天举行,所以称为“秋闱”,考中者第二年春天参加在礼部举行的省试——这就称为“春闱”,省试通过可参加殿试,考中者称为“进士”。 赵兴安排的行程是乘江舟顺流而下,在黄州换过中型江船前往江州(九江),而后换上大型货船穿越彭蠡湖(鄱阳湖)。 这时代,中国南方开发并不完善,黄州是贬官的去处,江州也是。船经过黄州时,江面上的官吏并不太尽职——这是可以想象的,因为贬官的升迁与政绩并无关系,只与政治有关,所以贬官的精力并不在政绩上,而在于钻营。 上梁不正,下梁不歪不符合科学道理。船在进入黄州前就遭遇了胥吏盘查,这种歧视性盘查令从没经历过胥吏盘剥的程家坳山民愤怒欲狂——比如:船上没有货物也让纳税,谓之“虚喝”(类似现在的“河道堤防工程占用补偿费”、“河道维护费”、“河道治安费”、“河道运行费”、“堤防防护费”、“河道管理范围占用费”……等收费之一)。 此外,船上运送些小商品,河道上的公务员夸大数额,要求按虚额纳税,谓之“花数”;即使空船也要纳税,谓之“力胜钱”(类似现在的“船只检验费”、“通关费”、机场建设费、码头建设费等收费之一);所收商税,专责现钱,原值十文,只折作两三文,谓之“折纳”(这……收钱不撕票、“收黑钱”)。 程家坳的山民从未受过胥吏欺压,他们觉得自己仅是个过路人,竟要为自己的“走过路过”付费,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学生中数程老二的儿子程浊脾气躁,他大吼一声:“干隔涝汉子(宋语,指不务正业的人),爷的钱……” 第1008章 为获知秘密而狂喜(下) 第1008章为获知秘密而狂喜(下) 赵兴突然截断程浊的话:“给他!” 激动啊,就只收这么几项收费,简直超越了“伟大光荣”。www.65txt.com 走路付费算什么,这都是城管类干部啊!不付出性命,已经是侥幸了……“给他钱”,赵兴再度强调。 “就是,还是这位官人知礼”,一名宋代城管人员得意地喊。学生们愤愤不平,但赵兴的注意力却不在于此,他的注意力在岸边。 其实,宋代的旅行规则远比任何时代宽松,到了明代,出行必须“路引”——相当于公社、大队开得介绍信。有人说,这是奴隶社会的“出生地监禁”政策,以出生地为囚笼,禁止人员随意流动,否则就把你当作孙志刚,交给收容所迫害致死…… 宋代没有路引,也没有收容所!所以说,崖山之后无中华。 赵兴没理会宋代城管人员的唠叨,他在注意岸上的一个“孤舟蓑笠翁”。那个老头就是浠水边上、疯疯癫癫、逢人便问鬼故事的老者。 这次离得较近,赵兴看清了对方的相貌:他其实并不老,大约四十岁光景,是一米六左右身高——这是湖北人中的罕见身高。他颧骨很高,前额高耸——耸的很有个性。眼睛长而闪闪发光,具有一付强而有力的嘴唇、下巴端正,胡须长而末端尖细。 最能透露他特性的是他那敏感的表情肌肉,他表情丰富,眨眼之间会由欢天喜地的表情一变而成抑郁沉思的幻想状。 现在,他刚刚结束了抑郁沉思,但仿佛没看到船的驶进,旁若无人地吟道:“照野弥弥浅浪, 横空隐隐层霄。 障泥未解玉骢骄, 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明月, 莫教踏破琼瑶。 解鞍依马绿杨桥, 杜宇一声春晓。” 这几年,恰好是王安石三舍法的尾声,三舍法已经名存实亡,取解试的考试内容不再是《三经新义》,有时考诗赋,有时考经义,有时兼而有之,变换不定。赵兴在诗词上是弱项,所以平常不讲诗,现在,学生们在赶考路上听人吟诗,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转脸看着老师。 “我欲醉眠芳草……杜宇一声春晓……好诗”,赵兴吧嗒着嘴,越品味越觉得这首诗词有味道,在学生的注视下,他禁不住做了最符合这时代文人气质的一个狂放举动——他抬手从脚边取出一壶酒,跳上岸去,边递给那个老头,边豪放地说:“老先生,好诗啊好诗……当饮一壶酒。” 说话的时候,赵兴很热情的拍着对方的肩膀。 老者个矮,高大雄壮的赵兴,一双熊手拍在对方肩上,让对方身体一阵晃悠。不过,这老者却不已为怪,他毫不客气地接过那壶酒,拧开瓶盖,深深嗅了嗅,立刻夸奖:“好酒。” 随即,他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了半壶。 这壶酒是赵兴依据汾酒的酿造步骤,又参照孟买蓝宝石酒的风格,在蒸馏的时候加入了橘皮、香料蒸馏出来的新式酒。它既有汾酒的清澈,口味又接近蓝宝石酒的橘子清香。可惜赵兴也没掌握蓝宝石酒的完整配方,所以这酒倒进白瓷杯里,呈现的不是淡淡的海水蓝,而是清澈透明的橘红色。 这种新式酒走的是高档路线,整个酒壶造型是一个少女手里托着一只橘子。少女的头巾是个木塞,还用刀工雕饰出很细致的发丝。木塞外包一块绿绢,形似妇人头上戴的头帕。打开这种酒壶的办法有两个:一种是揭开绿绢,拧开发髻状的木塞;另一种是拧掉少女手上的陶橘,这样酒瓶就出现了一个壶嘴,喝完酒后可当茶壶泡茶。 如此复杂的开瓶方式,连程家坳里的乡民第一次看到时,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而这名老者只瞥了一眼,立刻麻利的拧开少女的“发髻”……啊哈,此人一定是个老酒鬼,而且是个非常聪慧的酒鬼。 老者歇了口气,马上又举起酒壶,“咚咚咚”的喝起来。这一次他如长鲸吸水,直到瓶底朝天才停下手来。带着微微的醺意,打量着赵兴船上的货物,目光尤其在那些精致的酒篓上略加停留,而后豪气十足的说:“我还有一首诗,你看可换几瓶酒。” 赵兴船上载着六种不同特色的酒,六种酒采用六种包装,分别称装在不同的陶瓶里。当时的酒度数较低,由于赵兴的酒度数稍高,所以瓶子的体积比较小,接近现代的酒瓶大小。依据添加的水果与香料不同,它们分别是:梨酒、桃仁酒、橘酒、山楂酒、汾酒、麦香酒。 因为酒瓶形状不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船上酒种类繁多。 老者这一问,十足像一个酒徒。然而赵兴不怕,他现在已经有能力蒸馏出五十度左右的汾酒,老者就是个酒坛,一日能喝一瓶高度酒,一年不过三百六十瓶——他供得起。所以他慷慨的回答:“姑且道来!” 老者带着微微的醉意,朗声唱道:“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潇洒处,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赵兴嘴唇哆嗦,慢慢地吟诵着这句诗。 这岂止是诗,这是千古传唱的华章典句。 如此强悍的诗句,作者是谁?我怎么毫无记忆? 赵兴懊恼的直拍自己的脑门,他愣愣的看着老者,心里火烧火燎。 宋代可是个强人辈出的时代,这时代论到著名诗人,就跟现代的经理一样多——一砖头扔出去能够砸到八个,其中三个还是巨匠的那种。 如此庞大的名人群,让赵兴这个学国际贸易理科生怎么猜测。 等了一会,老者看到赵兴从癫狂状态慢慢平静下来,又追问一句:“怎么说?” 赵兴现在双目赤红。他已经明白,能写出这样诗句的人一定是个绝代诗豪。可他就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这让他自怨自艾。听了老者的追问,他毫不犹豫的一指船上,慷慨地说:“任你挑……不,全归你。” 看到自己尊敬的老师失去了一向的沉静,学生们也知道这首诗词非同凡响,他们不等赵兴吩咐,立刻搬来两篓酒,提到岸边。那位老者却显得并不贪婪,他摆手止住了激动的学生,指点着船上的酒篓吩咐说:“且慢!一样一篓,此生足矣。” 赵兴还在发呆,脑海中依旧在思索着眼前此人是谁,等到学生们殷勤的将六篓酒搬上岸去,这名老者一声轻咳,溪边一株树后,闪出两个人影,他们点头哈腰的走近老者身边麻利的搬起了酒篓,但他们的装扮却让赵兴勃然大怒。 “倭人!”赵兴浑身乱摸,希望找到一件武器,准备打翻面前这两个倭人。此时那个老者已经扬长而去,边走边唱起了另一首词:“夜饮东坡醒复醉, 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 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彼时,江上风静,縠纹不生…… ps:新书需要朋友们的支持!推荐、收藏!相聚精彩大宋每一天! 第1009章 不学无术的后果 第1009章不学无术的后果 夜饮东坡醒复醉——也是这老头做的? 赵兴脚一软,滚落浠水里。www.65txt.com程浊程夏见到老师突然坠水,慌忙跳下水去营救。霍小乙也顾不上管船,腾地跃入水中,等到把赵兴打捞上来,还听到他像招了魔怔一样自语:“天呢!没脸见人了——我竟然拍着苏东坡的肩膀,夸奖说‘好诗啊好诗’。” 是中国人能不知道苏东坡是谁——中国政坛倒霉蛋。亚洲千年不朽的偶像。 一千年后,日本、韩国、越南史学家用无比谦恭的态度记述说:十一世纪下半叶,整个亚洲处于苏东坡的时代。 这样一个人,赵兴居然拍着千年偶像的肩膀,夸奖对方的诗词不错…… 这都什么事?! 也许,这一刻也会被人记述,成为一个千年笑话。而赵兴就是笑话里的主角。 岸上,两个倭人已经麻利的提起竹篓,木屐踏出清脆的声音,一溜小跑的追随苏东坡而去。 赵兴半带羞愧、半带震惊的穿过黄州码头,随着船向湖口而去。 进入湖口之后,江面豁然开朗,帆影点点,白鹤飞舞,完全是一副渔歌唱晚的景象。 这里就是大宋粮仓,这里出产的稻米,承担着大宋50%以上的粮产量。 唐宋以后,由于过度垦殖,北方地区已出现荒漠化迹象,比如山东,公元前2700年,境内森林覆盖率为46%。到北宋时,京东路有耕地近二十六万顷,这意味着整个山东地区连山区亦开垦殆尽。许多地方已出现光山裸岩——沈括说:“今齐鲁间松林尽矣,渐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太半皆童矣!” 据测算,公元1700年山东森林覆盖率仅为1.3%,为全国倒数第一。 与此同时,鄱阳湖地区的开发才方兴未艾。 鄱阳湖古称彭蠡湖。唐代其湖周已达二百余公里。至北宋时期,彭蠡湖迅速向东、向南括展,迫近鄱阳县城,从而有了“鄱阳湖”之称。元代鄱阳湖与唐宋时期的彭蠡湖相比,已扩展出一个“弥茫浩渺,与天无际”的鄱阳南湖。由鄱阳湖水系冲积而成的平原约二万平方公里。 元祐年间都颉著《鄱阳七谈》,“言滨湖蒲鱼之利,膏腴七万顷,柔桑蚕茧之盛”;“言林麓木植之饶,水草蔬果之衍,鱼鳖禽畜之富"。湖区的洪州、江州、饶州、南康军等都是产米重要地区,“其田宜秔徐,其赋粟输于京师,为天下最”。 宋代鄱阳湖区产粮基地的形成,主要是战争的授意,宋代与当时的越南进行了长期的战争,这场战争胜利后,战利品就是“占城稻”,这种一年三熟的稻谷进入中原后,极大的增加了粮食产量,使得宋代成为中国古代唯一不禁酒的朝代,而“占城稻”主要的种植区域,就是当时的彭蠡湖地区。 鄱阳湖的开发影响深远,随着该地成为天下粮仓,随后开始的稻谷种植遍及整个南方,到了明代,则有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 宋代鄱阳湖是整个大宋最富足的区域,从湖面操舟人的道德水平上看,就可以看出他们衣食充足的满足感,迎面过来的船只,不管熟悉不熟悉,都彼此唱喝一声,歌咏悠长而富有意味,颇有点像现代的船工号子。 错了,应该说现代的船工号子便起源于这时代的“渔舟问答”。 赵兴听不懂渔民的方言哺语,但他很喜欢那种韵入,那悠悠的唱腔让他想起一个著名的广告——百年芝麻糊,老者沧桑的嗓门回荡在巷陌中,穿越了无数的时光,也穿越了整个民族的历史。 江舟顺风而行,走的很快,船舱里十名学生忙着绑扎木弓。宋代是个崇文抑武的时代,这时,如果一个文人佩戴刀剑走入街市,会引发大恐慌,甚至能引起社会动荡。在这种情况下,朝廷格外限制百姓身携武器行走,尤其是远程攻击武器——弓箭,更在限制之列。 程家坳的山民身带武器行走山林,已经成了习惯,这次长途跋涉,他们更是把家中最好的装备配带身上,然而由于要经过黄州检查站,所以他们携带的弓箭都松开了弓弦,伪装成木棍模样,瞒过检查站官吏的目光。现在进入广阔的湖面,为了应付可能的盗贼,他们偷偷的给弓箭挂上了弦,把自己武装起来。 这也是赵兴的主意,他以前压根不知道鄱阳湖的状况,以为这里就像武侠小说所描述的那样,历朝历代都是盗匪横行的匪窝,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可是到了湖区他才知道,这完全没必要。 迎面一个渔翁驾着船与赵兴的江舟擦肩而过,渔翁在舟上一边冲来船点个头,一边整理着渔网,嘴里还唱着渔歌,那渔歌歌词清晰,赵兴听懂了,那是一首诗:“彭蠡湖天晚,桃花水气春。鸟飞千白点,日没半红轮。何必为迁客,无劳是病身。但来临此望,少有不愁人。” 这首诗是白居易《彭蠡湖晚归》,可赵兴浑身上下没有几根雅骨,他觉得那老汉唱歌的姿势风雅无比,但却不知道这不是渔翁的风雅,而是白居易的风雅。 “好诗呀好诗,如此佳作,一个乡翁居然能随口吟出,简直不可思议!”赵兴随口感慨。 程夏作为族长之子,有资格站在赵兴身后,他听到赵兴的感慨,也深有同感的说:“是呀,老师,我以前读这首诗的时候,只是觉得文词优美,今日处身其中,此情此景,只觉得自己仿佛神仙中人。” 程夏以前读过……赵兴马上把嘴闭上。 不学无术呀——他心里感慨。这首诗连十五岁的程夏都记得,他居然不知道是谁写的,太丢人了。看来,今后还要“慎言慎行”啊。 江舟快速的与那个老翁的渔船交错而过,舱里的孩子们拿着绑扎好的弓箭走上船舱,开始试弓,甲板上一片嘣蹦的弓弦声,篙师霍小乙见到满船的孩子如此无所顾忌,明目张胆的在甲板上寻找飞鸟与鱼进行射击,不禁转了个舵,把船驶入江心,以躲避盘查。 ps:新书需要您的支持,请推荐、收藏吧,相约大宋! 第1009章 不学无术的后果(下) 第1009章不学无术的后果(下) 船到江心,过往的船只渐渐少了,孩子们看到赵兴的态度里全是鼓励与纵容,他们的行为越发放纵起来,许多孩子一边射箭,一边兴奋的高声唱着赵兴教授的小调。www.65txt.com这些小调多数是后代由宋词改变的歌曲。 江舟在鄱阳先进入了鄱江,而后拐入了武阳水,在建宁登岸,赵兴带着几名小孩从陆路赶往泉州,霍小乙则驾着船往回返。这一路上,随船携带的山货倒是销售了不少,可宋代是个完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时代,除了在鄱阳湖地区,山货销售的价格比较理想外,其余的地方,销售所得只是换回了旅费而已。 宋代是中国古代文明的典范,在这时代,中华文明的所有内容已经基本成形,除了三季成熟的占城稻外,棉花的种植也非常普及,尤其是鄱阳湖地区。为了掩饰自己的武器,赵兴他们在鄱阳湖采购了大量的棉布,缝成布袋,将弓箭装入囊中,随身只带着简易的木杖。 进入了福建地区,感觉就与鄱阳湖地区是两个世界。福建多山,耕地很少,山民们都以出海做生意或者打猎为生,这里携带弓箭的人明显比湖北多。不过,他们携带的弓箭都是简易的木弓,威力实在不值得一提。 中国古代的弓箭都喜欢用兽筋做弓弦,尤其以牛筋为最。历朝历代,兽筋都是一种战略物质。这主要是因为在青铜器时代,棉花还没有传入中国,所以喜欢遵从古制的国人还没有习惯用棉线做弓弦。简单的火烤弓再加上兽筋,这样的弓箭威力可想而知。 赵兴曾在武侠小说中看惯了弓箭的夸张射程,他以为即使滑膛枪有60米射程,但中国古代弓箭的射程至少也能赶上“汉阳造(后装步枪)”——有400米射程,但沿途遭遇了几拨“土匪单干户”后,他才知道,那种破弓射程也就十余米,而且弓箭的威力也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 这倒使他想起了几个古装电影,在那上面,某个大将被包围后,周围的弓兵距离他十米射箭,射出的箭速度缓慢,以至于大将随便一挥枪杆,剥下了一群箭——难怪古代有拨箭术、躲箭术……原来这玩意难度并不高,至少那些弓箭不如现代乒乓球的速度。 宋代的路况是很令人发指的,赵兴一行用了五天时间穿过鄱阳湖,但从陆地走了十天,才走出一个崖长的距离,不过,这段路程也是有收获的,十名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他们手持赵兴改装过的弓箭,可以在远距离粉碎匪徒的拦截,结果走了几天,赵兴他们身后已经尾随了三支商队。这些商队很有默契的紧紧踱在赵兴他们身后,他们走商队走,他们停商队停。 这一日正午,赵兴他们翻过一道山窑,看到不远处一座茶寮,回望了一下身后的商队,赵兴下令:“休息一会吧,进店喝喝水。” 赵兴是个秉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人,身后跟着商队,虽然明显有占便宜的意思,没有支付给他们保护费,却要紧紧跟随他们,以求得庇护。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吃亏——他来到这世界孤身一人,能多交点朋友,或者说能多给别人点帮助,顺手的事情,又不额外付出,何必为难他人呢,所以他就默认了商队的跟随。 其实,这时候孩子们并不累——作为孩子,总是精力充沛,初次出远门的新鲜感让他们总是卖力的往前赶,希望知道前面的世界是什么。为了照顾后面的商队,赵兴便不停的压低他们的速度。这次休息也纯粹是为了照顾他们。 茶寮的老板是一名跛腿的甘肃汉子,他一拐一拐的替众人斟满了茶,山居的香茶颇有点后代绿茶的味道,色泽青绿,散发着一股草木的芳香。 茶壶原先是掉在井里冰镇的,走的满头大汗的赵兴一口气喝下了大大一碗,他擦了擦嘴,悠然怅惘的回味茶香。 按照宋代礼节,长者悠闲,赵兴喝完茶以后,孩子们也端起碗来,咕咚咕咚的喝着茶水,这时,商队也到了,他们吆喝着也买了几壶茶,准备歇歇汗继续赶路。 茶壶递到商队中一名老客手中时,他犹豫的看了看茶水,端起杯子却没有饮茶的动作,只是嗅个不停,等他抬眼张望四周,发现那位跛腿的店主正提着一壶新茶走近赵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说:“官人,刚才的茶水是否太寡味,这里有一壶浓茶,官人喝几杯?” 那名老客疑惑的再度嗅了嗅茶水,眼睛撇着赵兴,这时,赵兴闭目坐着,似乎在回味茶水的味道,嘴里不停吧嗒……那名老客突然摔着茶杯,大叫道:“且住,茶里有蒙汗药!” 话音刚落,那名跛腿的店主丢了茶壶,翻身就走,但就在这时,赵兴突然睁开眼睛,单腿一勾,把对方勾倒在地,紧接着他便喊道:“警戒!” 随着他的话音,孩子们立刻围拢在他的身边,取出了弓箭与武器,十名孩子每三人一组,形成三个战斗小组,剩下的程夏操起一张凳子当盾牌,站在老师身边,以握抢的姿态夹着手中的木棍。 茶寮里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而后冲出二十余名衣冠不整的汉子,他们敞胸露怀,各个显得凶神恶煞……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各自太矮,拿刀拿枪的站在赵兴面前,像是站在老鹰面前、气势汹汹的小鸡。 赵兴的左脚已经踩上了店主的脖子,他那42号的大脚将店主的瘦脖子塞的满满的,店主需要尽力伸长脖子才能不被这双大脚掖住。对那些气势汹汹出现的匪徒们,赵兴视若无睹,他一脸好奇的捡起那个摔到地上的茶壶,小心翼翼的避免壶里残剩的茶水洒出来。 “蒙汗药?!……我一直很好奇——从唐朝我们就在传颂蒙汗药的事迹,我常常想,如果中国有蒙汗药,那还有巴比妥盐啥事?原来,我们真有蒙汗药……我刚才还在想,这茶叶的香味不对,怎么喝了之后舌根有点发麻,原来是传说中的蒙汗药。”赵兴说着,把茶壶中的残茶倒入壶中,端起杯子品尝了起来。 那位刚才察觉出蒙汗药的老客立刻高喊:“秀才小心!” 第1010章 他需要发泄 第1010章他需要发泄 赵兴冲着对方咧嘴一笑:“无妨!” 说罢,他又大口喝了一杯药茶,让茶水在嘴中“咕噜咕噜”漱着口,稍停,他毫不在意的咽下这口蒙汗药。www.65txt.com 这下子,商人们吓坏了。现在,在队伍中,赵兴虽一路走来从未出手,但他那门神般的个头,让商人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现在,这人自喝了药茶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接着又意犹未尽地喝了一杯“浓茶”——这还了得?! 恐慌在蔓延,商人们开始观察四周的地形,寻找逃跑线路,赵兴的学生们则向老师递来崇敬的目光——猛人啊,别人加料的蒙汗药照顾老师,老师居然不慌不忙,照单全收,一个字:猛! 其实赵兴这么做也是有把握的。一般品,是按照体重计算剂量的。论体重,能麻倒宋人的剂量对赵兴这大个头没用,而店主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给他送来一壶加料的“浓茶”。 除此之外,不是立刻能起作用的。一般,立刻能起作用的只存在于中国小说中。而巴比妥盐让人产生深度麻醉,也需要半小时。赵兴有把握的事,宋代蒙汗药不是巴比妥盐,在它起作用前,无论是匪徒还是赵兴一方,都不会让战斗拖延到那时候。 品味完浓茶,赵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大麻。原来,传的神话无比的古代蒙汗药,竟是大麻那破玩意。” 赵兴说对了——现代的科学考证也证实了他的说法:中国古代的蒙汗药就是大麻。而中国古代的也不是古代版的伟哥,还是大麻。大麻这玩意剂量小了能够给人以兴奋作用,就成为;剂量大了则令人昏昏欲睡,于是成了蒙汗药。 然而,古代的提纯技术并不高明,落到实际操作上,这些“药”有没有效果,只与使用者的人品相关。使用者人品大爆发,他拿到了一副提纯程度较好的大麻,而后正确使用,才能产生相应药效——现代专业医生也常出麻醉事故,古人的水平可想而知。 使用不得法,这玩意也就跟茶叶碱一样,让人有微微兴奋感——比如现在,跛腿老板的人品显然不行。那口浓茶,由于老板过于急切,泡茶的水太滚热,反而破坏了大麻碱的结构,由此产生的药效还不如那壶凉茶。 赵兴现在除了舌根有点发麻,说话有点大舌头外,浑身上下有种嗜血的冲动,长久以来压抑自己,小心谨慎地活着,让他已处于爆发的临界点,他需要发泄。大麻来得正好——他一兴奋,战斗力直线上升,原先武力值84,现在能到104。 荒郊野外,无需压抑自己,赵兴浑身上下的肌肉发痒,他低吼一声,顺手夺过程夏手中的椅子大吼一声:“动手。” 平常与野猪山熊打交情的猎户,近距离射击这群匪徒,战斗结果几乎没有悬念,一通弓箭过后,人高马大的赵兴高兴的拎着长条凳冲入人群,像拍核桃一样把人的脑袋一通狂拍…… 整个世界清静了。 拍倒所有的人,赵兴出了一身汗,他慢慢冷静下来,顺手把染血的长条凳放下,接着小心地把凳子摆平稳,顺势坐在凳上,看着孩子们打扫战场。 少顷,他招手唤过那名察觉蒙汗药的老客,打问:“这是什么地方……水浒传上的十字坡吗?我们遇到的都是什么人?此一路,这种打家劫舍的‘英雄前辈’,‘劫(别人财)富,济(自己)贫(穷)’的好汉多么?” “水浒传……是什么东西?秀才,此等土匪怎成了好汉?”那名老客结结巴巴的反问。他有点担心,担心人高马大的赵兴也是一个抢劫爱好者。 哦!现在劫匪还没被称为‘好汉’,抢劫也不是“英雄事业”?《水浒传》也不存在?——又说错话了。 赵兴马上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这条路你常走吗?这茶寮外表很旧,我原以为是个老店,所以放心,现在我想知道,这店主是最近开始抢劫的,还是过去就有这个爱好?福建路向来这么乱吗?” “回壮士的话,小老儿姓焦名触,抚州人士,自幼跑惯了这条山路,做点小本生意。来往于此的行脚客商都知道小老儿名字”,那个老头称呼变了,他看到赵兴干脆利落的把几个人的脑袋开了瓢,眼睛一边向同伴乱使眼色,一边回答赵兴的话,态度愈发恭敬。 “壮士问的问题太多,可否允小老儿一一道来……”焦触说这话时,不停的作着揖,脚步却连连迈动,挡住了赵兴的身形。 赵兴一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他点着一位不停的向林子缩去的年轻人,询问:“不着急——那是你儿子吧,长的与你真像……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是过路人,这里发生的事我们不打算报官,因为报官太耽误事,而我们行程很急。 叫你的孩子不用躲了,我们不是匪类,我们只是一群游学的士人,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这些匪徒们……因为我们返回时还要走这条路,所以不能容他们在这里继续存在——且一人打断一条腿,让他们自生自灭——老汉,你继续说。” 学生们得到赵兴的指点,毫不客气地开始行动,场中惨叫声响成一片。焦触见赵兴发现了儿子的躲藏企图,连忙喊住了孩子。原本他还担心赵兴来个杀人灭口,但等赵兴发现之后,继续躲藏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在程家坳学生的十张强弓的笼罩下,孩子的举动万一触怒了这伙人,那是有死无生。 焦触现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对方的信用上,他咽了口吐沫,继续说:“壮士,满福建路,别的地方治安都好,唯独邵武军这里盗匪云集……为啥,因为这里是‘金坑银谷’、‘林海铁山’。 壮士且瞧……前面不远是清水镇,清水镇过去是武夷山,武夷山山左是太平银场,清水镇向南是宝积铁厂、江源银场、磥磼金场、蕉坑银场……翻过武夷山,是武仙银矿、大同山银矿……” 说到这儿,焦触小心的看了赵兴一眼。 ps:新书需要你们的支持,推荐、收藏!精彩内容马上开始。 第1010章 他需要发泄(中) 第1010章他需要发泄(中) 他看赵兴一付专注的样子,继续说:“这里金银满谷,驰道(国道交通干线)从长安通向邵武,为四洲通衢,入闽要道。www.65txt.com山路纵横,致使盗匪云集,出则抢劫客商,如则逃入山中,官府无可奈何。 此地天下财富云集,然,驰道左右官府把持甚严,山路则力所未殆。大路抽税严苛,故而客商多走小道,且小路还有些从矿场匿了金银的矿工,盗匪更把他们当作羊牯,故此,小路虽可多税吏,也常身家难保。 壮士选的这条路就是条小路,小老儿走这路是为了躲税吏。原本这条山路属廖老六,这茶寮也是廖老六开的,道上好汉看在廖老六的面子上,多少给点面子,却不曾想,如今连廖老六都镇不住了…… 我今天一看茶寮出来的不是廖老六,就知道坏了,此路以后恐怕走不成了,这群人如此大胆,竟连廖老六都敢祸害。 廖老六是谁?那是邵武军的一条好汉,年少与劫匪争斗,伤了一条腿,从军中退下来。可即便这样,那一声枪棒武艺,等闲几个人进不了身。 廖老六为人仗义,邵武军中的军汉也常来照应,四处好汉都买他几分面子,我等从此经过,也向廖老六缴纳一些常例,分与那些好汉爷……” 焦触说到这时,进屋搜寻的孩子们已经钻出了屋子,他们纷纷向赵兴报告情况:屋内不少尸体,活人一个没有,伙房里堆满包裹,后院全是独轮车。 有一组孩子汇报时有点扭捏,似乎欲言又止,赵兴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先别说,而后他转向焦触。 “老丈,既如此,我们各取所需——廖老六出事了,平常他有军汉照顾,你们就拿这群匪徒前去请赏,以后走这条路,自有军汉出面接着照应……至于我,后院里的大车我不要,我要轻装走路,带不走货物,伙房里的包裹我任取几件,剩下的你们自己分了。若还能找回失主,把包裹给人送回家,也算是一件功德,如果麻烦……由它吧。” “还有一个七八岁小女子”,刚才那队扭捏不语的学生赶紧插嘴:“她是昨天过山的,父母已经被人害了,正捆在伙房里……” 赵兴怒火上涌。这群“英雄好汉”连孩子都不放过。一个小女孩,人生才刚开始,让她失去父母的保护,怎么孤独的生活下去——好像,十字坡中的好汉还要把人做成“人肉包子”,如此行为还需“讴歌”! 赵兴打量着满地盗匪,表情很阴冷:“我既然不出面,就别给他们机会说出被俘经过——孩子们,斩了!……慢,屋里还有小孩,别当着她的面,带这群人到屋后去。” 程夏应声领着两名同学钻入茶寮,不一会,他们扶出一个面色苍白的、眼神呆滞的女童。此时,地面已清理干净,除了一地鲜血,没有一个人。 赵兴望着一眼身后的客商,这时,孩子们已在屋后动手杀戮,匪徒们的惨叫声让客商胆战心惊,生恐惹怒了这群杀神。 赵兴的眼神慢慢从他们胆怯的面容上扫过,心里叹了口气:“没一个敢担当的。” 学生从伙房里翻出属于小女孩的行李,赵兴让人找了两辆鸡公车,一辆承载小女孩与她父母的物品,一辆装上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身后,商人们忙着分割那些货物,他们没有悲哀,只有意外所得的欣喜。 如果不是赵兴,也许他们也是被害者,他们的货物也会堆到后面的院子里,尸体会被埋入院里……但现在,他们唯有欣喜。 人性多么可怕…… 哦,宋人也不是完全没人性的——赵兴才走了不远,又听到身后传来车子的辘辘声,这时赵兴还没有感慨完,他回头一看,发现了那群不愿参与分赃的商人。 从追随人的情况看,三支商队已完全打乱了,每支商队里都有不愿分赃的人,这些人总数超过了原先商队人数的三分之一——焦触父子也在队伍里。 看来,确实不能用现代观念衡量宋人,这个时代,竟然有这么多不贪财者,出乎赵兴预料。不过,既然这些商人跟上来了,赵兴也不为己甚,他放慢了脚步,以便商人能跟上队伍。 孩子们现在的行进队列类似美军的散兵前进队列,他们分成两排,松散的走在路边,两辆鸡公车走在小路中间,赵兴压在整个队后。不过,孩子们现在已没心思警戒了,他们不时的跟身前身后聊着自己的收获。 走出一条山沟,清水镇就在眼前,赵兴挥手让整个队伍停止,推着缴获物的程爽被孩子们换下,他急切地从鸡公车上抓了一柄朴刀,神神秘秘的跑到赵兴跟前,抽出半截刀刃向赵兴炫耀:“老师,我找见一个好东西,你看,这刀上还有雪花纹,死沉死沉的,是不是口宝刀。” 这口刀式样很怪,它不是中原流行的款式,微弯的弧度,窄窄的刀身。刃上经过反复跌打,呈现出一种黑色的云纹…… 这种刀现代叫“大马士革刀”,宋人把它叫做“镔铁雪花刀”。水浒传中“杨志卖刀”卖的就是这种自印度,或者阿拉伯传入的锋利宝刀。而武松自十字坡得到的两口戒刀,也是“镔铁雪花刀”。 中国“镔铁雪花刀”的数量在南宋末期达到了鼎盛,蒙古人西征回来后,拿着这种从阿拉伯世界缴获的战利品与南宋军队战斗,宋史中记载,这种刀能连续砍断数柄宋军制式朴刀,自身却没有损坏。宋人甚至无法对这刀进行技术超越。 “好刀啊——镔铁雪花刀,能值三万贯”,赵兴温赞美道:“嗯……有这个刀的人身份不简单,他的包裹你拿了吗?翻翻包裹,看看这是什么人?” 程爽的父亲是一位上门女婿,在宋代,赘婿的身份很低,甚至无法拥有自己的名字。但赘婿的儿子因为继承家业,在家中确是“户主”,母亲父亲都要依附他而居。 然而,在这种习俗下长大的程爽,并没有养成歧视生父的恶习,在家中,他经常跟父亲坐在火盆边像朋友似的聊天——这种情况下,他反比同龄孩子显得阅历丰富、心眼灵活,别的孩子都忙着取绸缎,搜财物,他却看中一些遇难行商的随身物品。 ps:请多推荐支持! 第1010章 他需要发泄(下) 第1010章他需要发泄(下) 其实,这时代交通不便,大多数遇难行商可能要归结到失踪人口中,人间永无消息。www.65txt.com而拿了对方的随身物品,根据这些随身物品找出线索,给对方家中送个信,这是中国自战国时代留下的民间乡俗。用对方留下的货物支付送信费用,也属于这种乡俗的一部分。与之对应的是:拿的东西越多,道义上承担的责任越重。 赵兴刚才用现代人的观念臧否客商,是犯了主观错误——实际上,现在跟在他后面的才是一群冷漠人……但这些乡俗他并不了解。而且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程爽拿这柄宝刀过来,实际上是想送给从头到尾一物不取的他,以此显示他也是“义举”的责任人。 “三万贯,拿着这种宝刀随意乱跑……”程爽吃惊的舌头都缩不回来,他赶快走到鸡公车上,翻检那人的行李。 过了一会,他反身走回来,拿了一份官碟:“老师,这是个武官,官碟上说,他是兴化军旗头(军队中选拔壮勇者执旗,作战时麾众当先的人)……” 赵兴没有看那份官碟,他望着程爽,平静的说:“可怜,一名勇士……孩子,这刀你拿不走了,一名普通旗头用不起这种刀,你最好连刀带包裹送回兴化军中……奇怪,能用得起这种刀的人,怎么孤身一人走路,没有侍卫吗。” 由于信息掌握的不全面,赵兴无法作出合理的推理。他只觉得奇怪,为保险起见,最好将他的随身物品送到兴化军中,由军方负责送回他遇难的消息。 程爽对此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赵兴说完,他赶快奔回独轮车边,把包裹整理好,将宝刀重新包了起来。 看到程爽的表现,赵兴不禁赞赏的点点头——为人不贪心,知道自己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这就叫“识大体,知进退”,这样的人,无论在官场商场,都能稳步发展。 “好吧,休息够了,我们一口气感到镇上,打尖过后立刻赶路……别等后面的商人赶上”,赵兴呵斥道。孩子们应声相应,独轮车推动了。 突然间,那个一直痴痴迷迷的小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遭受巨大惊恐的她,脱离了险境这么久,这时平静下来,才感到悲哀。 后续的商人都怜悯的看着这个小女孩,程夏一副大哥哥的模样上前安慰她,并询问她父母的情况。等这个小女孩哭累了,才抽抽涕涕的说明了前后经过。 小女孩是妾生的,商人父亲在异地经商,娶了歌女出身的母亲。这次他结束生意准备回乡安居,路途经过那个茶寮,四名仆人与其父母被蒙汗药放倒,就在她面前被匪徒杀害。仅由于她年幼幸存。当时,那些匪徒曾当着她的面商议,要把她卖入妓寨…… 小女孩家在福州,现在她只剩孤身一人,前路遥遥…… 程夏尽力安抚,那个小女孩哭累了,也慢慢止住了哭声。 队伍重新上路时,赵兴看着那女孩的背影轻声叹息,程夏听到叹息,凑近赵兴身边,低声问:“老师,怎么了,为什么叹息?” “小娘生的孩子,又从来没有回过家,家中的兄弟姐妹能不能认她……就算认了又怎样,她最熟悉的是父母,现在父母过世,周围是一群陌生的亲戚,其中还牵扯家产争夺?谁会照顾她?谁又来保护她?……那群‘好汉’害人不浅啊!” 程夏脸色难看,他心酸的问:“老师,总会有办法的?这……” “只有一个办法……”,赵兴扫了一眼程夏,他立刻紧紧闭上嘴,任程夏怎么打听,都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淡淡吩咐:“不要停留,穿镇而过,直奔邵武。” 由于抢劫了匪徒的随身物品,赵姓他们无需在清水镇补给,他们穿镇而过,后面跟的客商也担心屠杀事件泄露,替自己惹上麻烦,他们紧紧尾随,不敢稍作停留。 穿过清水镇,路况更加险恶,即使走在通衢大道上,也不时有劫匪过来骚扰。赵兴走了几步,想起小女孩的悲惨经历,心中陡然猛恶起来,他怒吼一声:“拿弓来。” 程夏应声打开布囊,露出了赵兴特制的大弓。 宋制的弓一般有一米二高,赵兴这张弓足足有一米六,连箭都是加长的。这张弓一露出来,路边的匪徒止住了脚步,他们面带惊愕地地看着赵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其实,盗匪们离队伍并不远,也就是百米左右。这么近的距离,眉毛胡子都可以看清,但普通弓箭对他们却没有伤害力。这些盗匪——不,“类梁山好汉”一路尾随,就是打算等日落时分,到僻静处动手,但他们没想到“羔羊”竟敢反抗。 程夏递过一把箭,赵兴右手取过一只搭在弓上,左手将其余的箭攥住,同时握住弓臂,右手拉开弓弦,嗖地一声,将第一支箭仰射出去,群寇顿时色变。 这支箭没射上任何人,但它远远地掠过群寇头顶,飞入路边树丛……这还没完,赵兴握箭杆的手在动,几根手指一拨拉,其中一根箭已成水平状态,松回去的弓弦抵在箭羽上,才停止颤动,赵兴的右手又拉开弓弦,快速将这支箭射出。 蹦蹦蹦,连续三支箭掠过群寇头顶,这时,赵兴左手还扣着两支箭,弓弦上搭着一支,他冷冷望着群寇,停下了动作。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等群寇反应过来,射击已结束了,这时群寇的惊呼才出来:“阿也——连珠箭!” 轰地一声,盗匪炸了窝,除了赵兴弓箭所指的那个盗匪,其余人四散而逃。 赵兴箭尖所指的那位盗匪不是不想逃,是不敢。赵兴快如闪电般的三箭吓得他腿脚发软。传说中,一般具有连珠箭技艺的人都能百步穿杨,所以那盗匪不敢背对赵兴而逃,他只能慢慢向两边摊开双手,保持固定状态。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ps:今天三更,多多推荐、收藏支持哈! 第1011章 惹下滔天大祸(上) 第1011章惹下滔天大祸(上) 其实赵兴不是不想射伤盗匪,以威慑其余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遗憾的是,弓箭这东西准头本来就差,还需要不间断的练习,才能准确判断风速、角度、箭杆均匀度等,对射击的影响。赵兴最近摸弓摸得少了,所以他第一箭就射飞了。 要是别人,遇到这么丢人的事,早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可赵兴比这都丢人的事都经过了,所以他神色不动地把其余箭射了出去,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态,令人不敢试探。 其实,赵兴也不是极为精通连珠箭手法,他是从一幅照片上看到一名达斡尔老人,抓弓臂的手攥着几支箭,迎着朝阳,摆拍射箭。由于他不清楚冷兵器的用法,所以把那幅照片上的姿势当作正宗,没想到这恰好是连珠箭的正宗手法。 也就是说:连珠箭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技术,仅仅是个简单的手法而已。知道抓箭的窍门,也就会了“连珠箭”……可就是这个窍门,在古代的信息传播效率下,能了解的只有罕见的“个位”数。 既然无法射准,赵兴就停止了射击,但他那淡然的神态却唬住了群寇,箭尖下那名小盗已经哆嗦起来,赵兴停了一会,觉得恶气出尽,便低喝一声:“放下武器,滚!” 盗匪豕突而去。孩子们恶意地将弓上的箭射在盗匪左右,纠正对方逃跑路线,这些猎户出身的学生,他们射击的精准度远不是赵兴可比。这倒让商队的人对赵兴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连珠箭啊”,他们在赵兴身后低低议论:“听说,秦凤路老钟经略也会连珠箭……古时候,养由基百步穿杨,那不过三连珠。看了没有,人手头还抓着三支,这说明什么——六连珠?……为什么不射,傻啊,没听说么——‘自出山洞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儿可是开眼了……” 开眼?!转过一个山脚,商人们发现,他们“开眼”的东西更多:不远处的路边,一个小山坡下,100余身穿杂色服装的汉子,正围困着坡顶的40余人。之所以说他们服色很杂,是因为北宋时代穿衣的颜色是有讲究的——有官者服皂袍,无官者白袍,庶人布袍,紫色仅施于朝服,或者军服。倒是坡顶上那群人,都穿着整齐的皂袍。 坡下人当中,为首者骑一匹矮马,他身边两人骑得不知是驴是骡,刚才逃回来的盗匪正手指着赵兴的来路向骑马人诉说,神态焦急。骑驴骑骡的人则费力而专注地指挥佯攻坡顶,对赵兴近距离突然出现,他们还未及察觉。 “我明白了”,赵兴止住脚步,看着山脚下那群人嘿嘿笑了:“刚才我们遇到的是拦路匪——匪徒主力在这里围攻商队,为了防止别人救援,他们派人手在路两头拦截援兵。孩子们,准备……跑不成了,他们有马,弓箭急袭,瞄准了打!” 两组孩子突前,站在路左右,每组孩子当中,两名孩子手持木棍成蹲姿,站在前方,他们身后,一孩子持弓,毫不犹豫地射击起来。三名孩子成小三角阵型,三组孩子又组成大三角,据守在路中。程夏将独轮车推至身后,程爽不由分说从包裹里取出刚才的镔铁雪花刀,插在赵兴脚前,剩下的两个孩子则张弓搭箭,向远处的匪徒射击。 孩子们的出现令匪徒稍稍一愣,但他们接下来的暴雨式射击,立即让匪寇们相信了逃回者夸张的诉说——这么远的距离,原本弓箭射不到的,但眼前这群孩子箭射的又准又狠,眨眼之间,已放到了十数位同伴,如此说来,他们的老师更加箭术超群……或许可信。 骑马的匪首斜了这里一眼,他这时还没来得及下令应对赵兴,其余的匪徒不知该如何行动,遭受打击后便四散开来,坡顶上的人见状,犹豫着是否要冲下,那匪首一声呐喊,止住了混乱。 “乌嶆山好汉在此办事,过路英雄莫扰,且自安置,咱家这里声诺(行礼)了”,那匪首呼喊道。 “你也算好汉”赵兴冷冷地笑着:“不就一劫匪嘛,也敢称好汉!” 程爽一边递上几根箭,一边将其余的插在地上,赵兴拉开了长弓,冲人多处放出了一支箭。一箭示威,这一箭恰好将一名匪人射飞。 这一箭多少给了赵兴一点信心,他搭上第二支箭,估量了一下风速,把箭射向那名匪首。这次他使用连珠箭术法,连续射出三箭。 那名匪首才喊完话,赵兴的第一箭射出,他刚准备召集同伙,重新组织进攻,没喊几句话,赵兴的第二支箭到了。 看来,丛林求生的技巧赵兴还没全忘,这一箭射的很准,射的很急,匪首没想到弓箭也能射这么猛,大惊之下,飞刀砍飞了第一支箭,同时身体横移一米左右。 射箭这玩意,第一支箭射出后,如果是急速射箭,其余的箭也大致顺着一条箭道飞行,散布点大约也就在一米的范围内,那匪首不移开身体,赵兴这支箭就射飞了,他这一躲,无巧不巧,那支箭恰好钻入他的腋下——嗷的一声,箭上巨大的冲力将他射离马匹,落在地上时,箭杆已经半截穿出身体。 “侥幸侥幸……简直是人品大爆发”,赵兴心中暗自得意。 炸了窝了,匪首身边两名骑驴骑马的人赶紧催着坐骑逃开,一个人较不幸,恰好被接着的箭射到,这让幸存的那个匪人吓破了胆,他在坐骑上扭来扭去,躲避臆想中的箭,坐骑承受不住他的乱晃,失蹄跌倒。 这时,坡上的人终于做出决定,他们呐喊的冲下山坡,匪人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四散逃离。 这阵急速射击已耗尽了孩子们最后的体力,看到坡顶上人冲下来了,他们已无力追击,只是继续待在原地喘息。等坡顶上的人打扫了战场,过来一名厢兵邀请赵兴相见:“兴化军判官周涛周大人在此,有请壮士相见。” ps:第二更,多多推荐、收藏哈! 第1011章 惹下滔天大祸(中) 第1011章惹下滔天大祸(中) 兴化军,莫不是那位镔铁雪花刀主人所在的军队,赵兴看了一眼孩子,以眼色示意,自己从地上拔起那柄雪花刀,向坡顶走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判官是个文人,按宋代的军事,军中判官相当于监军的角色。可一名判官带队来这里干什么,盗匪袭击客商还可以说的过去,袭击朝廷官员那可就是谋反大罪了,所以赵兴压根不信对方的身份。 瞧这群厢兵的打扮,也不像是正常的军士。宋朝自称火德,军服是一身紫衫,头顶一顶范阳帽——就是大帽檐的毡帽,形状类似现在的草帽。这群军汉穿着衙役的皂袍,头顶只是用头帕包裹,显得不伦不类,赵兴望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身穿皂袍的周涛先是打量了一下赵兴的秀才白袍,见到赵兴行礼时不亢不卑,他将目光落到对方手上的那柄刀上。 “这是孙华的刀,我认得,那个逃奴今在何方?”周涛冷冷的问。 赵兴慢慢的抽刀出鞘,回答也很冷淡:“此刀是我从匪徒手里抢夺,孙华是谁,在下并不知道。” 说罢,他双手托刀,做了个献刀的姿势,手却握着刀柄不放,刀刃指着周涛,喝问:“天色入暮,荒郊野外的,尊上何以证明自己是兴化军判官?据在下所知,此路匪患虽然猖獗,但袭击朝廷命官的事情甚少。阁下是谁?” 周涛脸子一沉,刚要喝斥,一名手下轻轻拽了他的衣襟。周涛向山坡下一看,惊出一身汗来。 赵兴上山时,曾经给学生们使过眼色,这群孩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看到赵兴在山坡上拔刀,他们手已按在弓弦上,搭箭瞄准坡顶。那些厢丁已在孩子们的驱赶下,压制到坡地。 “咳咳”,周涛干咳几声:“本官是来邵武军公干的,孙华那厮且不提了,都管看上了他这柄刀,没想到他竟然带刀潜逃……现在刀即到了你手里,我就不追究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我各自散去吧。” 赵兴举着刀沉默不语,周涛见赵兴不为所动,他马上换上笑脸:“得壮士相救,便送壮士一辆车吧,让你的人去坡后推一辆车,你我就此别过,从此天南地北,各不相认。” 坡后?赵兴眼珠一转,身上起了一身冷汗。这人居然在坡后还藏东西,难道是援兵,或者预备队?他不敢拖延,招手让程老二的儿子程浊跑坡后看看,不一会,程老二推过一辆沉重的鸡公车过来,周涛似乎眉头一皱,赵兴一见,毫不犹豫地沉喝一声:“告辞”,举着刀,一步一倒退地返回坡下。 商人们见到赵兴在与坡顶的官员僵持,已经纷纷逃过路边,唯独焦触还没走,他站在赵兴他们的车辆旁边,低声安慰吓哭的小姑娘,等到赵兴退下坡,一堆人才在层层的掩护下快速离开路边。 走过几个山湾,直到看不见坡顶那群人了,赵兴仅走几步,走到程浊推的鸡公车边,那辆鸡公车上绑着两个大木箱,箱子很沉重,以赵兴的力量,掀了掀,仍然没掀动,他收回手,急速下令:“赶快走,不要停留,焦老丈,要想活命的话,跟紧我们。” 焦触伸着头好奇的问:“秀才,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为啥不打开看看?” “别问,要想活命就别问”,赵兴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好奇心重了,不该去推这个车子,逃吧。” 走了几步,赵兴立刻又招呼焦触:“老丈,附近有江吗?我们向江边走,让你儿子紧跑几步,去招呼前面的商人,要想不抄家灭族,赶紧把知道你底细的商人全叫上,跟我们走。” 看到赵兴脸色郑重,焦触不敢怠慢,连忙招呼儿子往前赶。让赵兴没想到的是——自己威信如此高,焦触儿子去了不一会,就带着几名小贩匆匆赶会,他们毫不怀疑地听从赵兴的安排,在焦触的引导下,整队人钻入路边一条小路。 走不远,身后大路上已传来阵阵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单调的马蹄音。赵兴催促众人快行,忽然一低头看到了地上的车辙,他一拍脑门,懊恼的说:“坏了,车痕这么深,只要细心点就可以发现……老丈,离江边还有多远?” “不远,再走几步就可以听到水声了”,焦触指着远处喊。 夜色苍茫,赵兴已可以感觉到江边起的雾气,再隔一会他们将彻底躲入迷雾中。 可就这“一会儿”最难熬。 身后的脚步声在岔道口略略停顿,接着又响了起来。赵兴一挥手:“程夏,你带着孩子继续向前赶,程爽、程浊,再叫上个人跟我往回走。” 岔道口,三五个人影正在那里晃悠,赵兴连掩饰都没掩饰,提着刀冲上前去,身后几名孩子则提着弓箭跟在他后面。黑影里看不清路口的人属于何方,但他们一看到赵兴提着刀,凶神恶煞的向这里跑来,立刻怪叫一声,向来路跑去。 他们的来路也是赵兴的来路。 没跑几步,赵兴止住了追赶的脚步,一翻身招呼孩子们继续跑。 追是没办法追了。黑夜中连箭杆都看不太清,更遑论瞄准射击,那群人见机的快,逃脱了一命,赵兴忙着赶路,也无心继续追。 这时代,胡萝卜还没有传入中国,所以大多数中国人都患有夜盲症。由于几千年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使得大多数夜盲症作为隐性基因潜伏下来。那些商队的人虽然走南闯北,但也受到夜盲症的困扰,他们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屡次要求举着火把,但都被程夏所阻止。 等到赵兴赶到时,程夏已经想出办法,他用自己随身所带的救援绳将商人们串起来,几名视力好的山民在前头走,再留几人在队里牵着绳索,其他人则扶着绳索而行,这让队伍走的虽然缓慢,但很有秩序。 也许是连续的盗匪让商人们有所警惕,他们毫无抱怨的接受了程夏的安排,并在随后赶回的赵兴催促下,不停的加快脚步。 ps:第三更,投票,投票,投票! 第1011章 惹下滔天大祸(下) 第1011章惹下滔天大祸(下) “到了到了”,焦触指着前面说:“那里住着张老汉,我认识,他原是邵武军摆渡的老头,老了老了,在前面小村取了个媳妇,每日白天去邵武军摆渡,晚上驾船回来,瞧,就村口那家房子,船也在,我们不用进村……” 焦触唤醒了张老汉,睡眼惺松的张老汉看了看人数,为难的说:“连车带货,这一船装不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赵兴眼睛盯着来路,焦灼的催促:“先装上其他人,把他们渡过江,再装我们……焦触,你随我们一起走。” 众商人光看到赵兴焦灼的态度,他们现在还摸不着头脑,甭想询问一下,但这时的赵兴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豹子,浑身上下充满紧张感,那些商人生恐惹怒赵兴,在张老汉的安排下,立即搭船而去。渡船摇到江心,岸边的赵兴一拍焦触的肩膀,冲张老汉家呶呶嘴:“去,把他老婆唤上,如果有孩子,连孩子一块抱上。” 焦触打了个哆嗦,张口要说话,但看到赵兴手不停的摸刀把,他赶紧领着程爽前去张老汉家中。 等张老汉摆渡回来,他家的娘子已抱着没满月的孩子站在黑暗中,张老汉惊疑未定,程夏已跳上船,控制了船舵,程浊则拉着他老婆往船上走。 来路上响起马蹄声,黑夜里马上的骑手似乎不敢狂奔,他走走停停,只看到一列火把不停的向这里移来。 从周涛那里夺来的鸡公车沉重,搬运它上船很花了一点功夫,赵兴等不及,摆手招呼两个孩子迎着那堆火把而上。岸边的人焦急的搬运货物,听不到远处的声响,站在船上,只看到那堆火把突然混乱,而后熄灭,接着,大地恢复了黑暗。 程夏长舒了一口气:“火把熄灭了,好,黑夜是我们的天下。” 过了一会,赵兴领着两个孩子匆匆赶回,黑夜里只看到他们的衣服上出现大块大块黑迹,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张老汉战栗不止,赵兴跳上船,厉声下令:“开船。” 渡船慢慢的*上了对岸,岸边那群商人还在等待这船人。赵兴却没有登岸的意思,他站在船边,向那些商人告诫:“诸位,我们惹下了滔天大祸,现在有两个办法供你们选择,一个是悄悄回头,在清水镇上待足一天,而后该干啥干啥,另一个是连夜赶路,就从江这边穿过邵武军…… 无论选那种办法,都有一点,切记切记,你们把今天所见到的一切全部忘了,而且有人问起,坚决不要承认今天自己经过清水镇。 此外,无论如何,你们南下时不要进入邵武军,这一点一定切记……算了,我知道你们当中总有寻死的人,无论我再怎么强调,也会有人寻死。但请你们各位注意——这是一件足以灭族大祸,如果你们只想自己死,那就不要告诉同伴自己的来历,也不要去打听。 言尽于此,各位,三个原则:千万别进邵武军;千万否认你们在现场;千万别告诉同伴你的姓名与地址。各位保重了,我要连夜顺江而下,替你们引开追兵——我所能做的就这些了。告辞!” 渡船顺江而下,才重新回到江心,又一堆火把从远处逼近江边,赵兴冷冷的望着那堆火把,自言自语的说:“看来,周涛是想找死了。” 船上,焦触一直提心吊胆,听到赵兴讲话,他忍不住搭声:“秀才,为什么走的这么急,那滔天大祸究竟是啥事?” 赵兴横了他一眼:“有些事,知道的太多,死的越快。你真想知道?” 焦触珊珊而退,赵兴看到火把逼近,吩咐几个孩子却帮张老汉摇船,自己独立船头,一路催促船只快行。 黑夜里,在水面走的比路上快,不一会,火把星星点点的光芒已渺不可见,船只接近邵武城,这时,巡江的船只已经安歇,渡船黑灯瞎火的顺江而下,将邵武城远远甩在身后。 此时赵兴才松懈下来,他慢慢的将刀插回鞘内,踱到船尾,和善的问张老汉:“你走得急,家里可有财产?” 张老汉挥汗如雨的摇着舵,不敢回答,他娘子心痛,禁不住抢答:“我家汉子历年积蓄总有三十贯……” 赵兴在黑暗中点点头:“我赔你,我们惹下滔天大祸,你是送我们的人,那个家你回不去了。我赔你五百贯钱,你跟我们走,找个地方买块地,安安稳稳的把孩子养大。” 张老汉且惊且喜,他娘子已经抱着孩子跪下,向赵兴叩头。 这是赵兴第二次提到大祸,程夏也忍不住问:“老师,究竟怎么回事?” 赵兴沉默了一会,招手叫过程浊:“说说,你在坡后看到什么?” “三十来个驮夫……老师老让我们观察仔细,这次我可看仔细了”,程浊得意洋洋的说:“我数了,总共十八辆车子,十二辆车子上面驮的是木板钉成的箱子,还有六辆车子的箱子做工精致,有锁扣,上面还挂着铜锁。我就推了一辆这样的车子,这箱子,刷上漆可以给阿珠装嫁妆。” “明白了吧”,赵兴看着学生说:“我曾经跟你们说过‘万法之理’,你们根据这个推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们面面相觑,赵兴见状,又提醒:“现在把我们知道的东西摆一下: 第一:我们遇到了一名判官,他没有穿官服,带领着一群不穿军服的厢兵,又想摆官威,又不愿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 第二:我们看到了一场打劫,这条官道上虽然匪患深重,但打劫朝廷运送的货物,打劫朝廷命官,那是谋反大罪……为什么匪徒敢如此大胆? 第三……” 赵兴提了提那柄镔铁雪花刀,继续说:“想想孙华,他是兴化军,为什么不往别处跑,要往清水镇跑,为什么从清水镇开始,匪徒就明目张胆的拦路截人?……还不明白?” ps:投票了,精彩内容即将展开! 第1012章 原来“反贪”很挣钱(上) 第1012章原来“反贪”很挣钱(上) 这时,不光孩子们,连竖起耳朵的焦触也觉得非常迷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赵兴望了一眼船尾的人,补充说:“张老汉,焦老丈,还有你的儿子,我之所以不回避你们,是让你们知道这场大祸有多严重——周判官在运送货物,那两个箱子很沉重,他运送的什么?这东西能让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偷偷跑到邵武军来,而且还生怕别人知道? 那些匪徒为什么愿意冒那么大的险,在光天化日之下围攻周判官?……还不明白,想想邵武军盛产什么?” 程爽立刻惊叫起来:“金子、银子,周判官是在运送金银,难怪老师刚才一掂箱子,马上让我们跑步!” 众人恍然大悟。 张老汉已吓的丢下了摇橹,焦触吓瘫在甲板上,嘴里喃喃:“朝……朝廷……” “与朝廷无关,但比劫了朝廷的金银还严重”,赵兴怜悯的看着他:“周判官是私自运送金银的,所以才生怕别人发现……想想看,邵武军盛产的金银,一定被那些官员隐瞒了产量。但这些瞒下的产量,他自己往外运送过于显眼,所以才要找相熟的朋友帮忙。 朝廷对金银的出产,监管有多严,肯定是可以猜到了,邵武军能瞒下十八车金银,这是上下勾结,全体贪污。 宋律:私自异地调动百人者,斩。兴化军判官调动这么多军汉,乔装打扮来到邵武军,那么这件案子兴化军上下都有份。 不仅如此,军汉所过的州县装聋作哑,他们多少也有份,而周涛要把银车送往清水镇,那么,必然还有一方在接应他的银车,我猜可能是邻近的军队。 想想看,三支军队参与的走私大案,沿途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牵连其中,这件事捅出去,天都要塌了。所有的人都难保性命,所以,我们现在要有多远逃多远。 张老汉顺着闽江走,走到出海口就是福州,我们现在去福州,刚好送柳姑娘回家。你就在福州隐姓埋名,安居下来,此生不要回邵武军。” 程爽刚才首先反应过来,赢得了赵兴赞赏的目光,现在他要继续显示自己的聪明,连忙焦急的插嘴:“孙华呢,那柄宝刀的主人,老师刚才提到他,他又怎样?” “想想,我刚才已经说过”,赵兴鼓励几个孩子。 “孙华知道运送银车的事,他向清水镇跑,也是想劫银车”,程夏连忙补充。 “不错!孙华的出现说明运送银车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瞧,按那个周涛所说,孙华拥有这口刀,上官勒索,他不愿就范,所以跑到了清水镇——我猜他跟廖老七认识,想找廖老七帮忙。消息泄露了,这批金银数目过大,足以让任何人疯狂,所以孙华与廖老七一起被害。 接着就是围攻银车,那些有实力的匪帮,都去参加了围攻之役,剩下来分汤水的人,被安排在路上拦截…… 接着我们来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撞入了埋伏网中,那群不开眼的匪人想收拾我们,结果被我们冲散,我们亲眼看到了对银车的争夺。 周涛送我们一辆车,那是不怀好意,他的人久战疲惫,伤亡惨重,所以他要*这辆重车拖住我们的行程,而后分头劫杀目击者。刚才,我们在岔路口遇到的那伙人就是去劫杀先走的那批商人们,没想到的是,我们这群人惯走山路,惯走夜路,还有熟悉地理的焦老丈在,让周涛赔了夫人又折兵。” 焦触躺在甲板上呻吟:“那……那些去邵武军的伙伴,果然都不会活下来!” “当然,事情泄露后,周涛马上会通知邵武军,邵武军的人为了灭口,会拦截商人,那些人如果听话,在邵武军反应过来前,绕过邵武城,还能活命,否则……但我料他们定不会按我的吩咐办! 孩子们,记住;偷懒、侥幸,都是大忌!一定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凡事要*自己!” 赵兴这段话听的孩子们目眩神离,仅仅抓住一些小的细节,仅仅摸了一把箱子,掂了一下重量——赵兴马上就推断出整个事件。而且赵兴的推理,似乎是整件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而且,随后的追杀证明:赵兴的推测不是无中生有。 程浊曾跟着赵兴回去迎击追兵,他回忆着补充说:“定是如此!我跟老师回去的时候,那些兵丁身上都带着血——新鲜的血迹,他们似乎很疲惫,跑的挪不动腿。按老师的推测,不随我们走的那些商人,定是被杀害了!” 张老汉只剩下哆嗦了,张家娘子也吓的说不出话来。 乡民胆小,卷进这样的滔天大案中,只觉得天地都塌了,连焦触都惊的浑身发抖,唯有程家坳的孩子们天不怕地不怕,因为大事由老师顶着。 “不必担心”,赵兴看到几个不相干的外人面如死灰,一副绝望的神情,立刻安慰说:“你们无需躲太久,因为唯一见过我们的周涛,也属于被灭口范围……那些参与的厢兵都活不下来,只要你们把嘴把严实,风头一过,见过我们的人都已经死了,谁能知道我们的存在。” 这话让他们回复了一点勇气。张老汉站了起来,指点孩子们操纵江舟,以便船上诸人轮换,不停歇的向下游急驶。 这时,晨曦微露,船已把邵武城远远的甩在后面。现在即便是骑快马,也追不上这艘顺江而下的快舟。晨曦中,赵兴望向那辆银车,平静的说:“现在,只剩下一辆事情需要证实,只要车里装的确实是金银,我们的推论就完全正确——打开箱子。” 程浊兴奋地从赵兴手中借过镔铁雪花刀,依仗宝刀的锋利前去削铜锁。 鸡公车一侧的箱子打开后,吐出一片红光——天哪!箱子里面似乎装的是紫檀木条,它们码的方方正正,外表还刷着桐漆,显得很油亮。 程浊难以置信,这么完美的推论居然有可能是假的,他跳到车子另一边,举刀要削另一边的铜锁。 “住手”,赵兴喝止:“蠢材,木头有那分量么?外面刷的木漆而已——拿刀子刮一刮。” ps:票,呼唤推荐票。各位读者,泪求推荐票! 第1012章 原来“反贪”很挣钱(中) 第1012章原来“反贪”很挣钱(中) 程浊立刻从箱子取出一根“木条”,拿刀子刮了两下,立刻发出一声欢呼。www.65txt.com这时,赵兴正眺望着船尾,他头也不回的问:“金子是吧?” 围在箱子边的孩子们震惊不已,程浊大嚷:“老师,你连头也没回,怎么知道里面是金子不是银子?” “蠢材,动动脑子想一想:你刚才说起过有两种箱子。金子贵重,数量必然少,装金子的箱子必定精致——少而精致,箱子里装的不是金子,难道是廉价的银子?” 程夏接着问:“老师,那现在怎么办?” “取十根金条,拿柄锤子来,把箱子重新锁上”,赵兴吩咐。 十根“木条”拿到船尾,扔进一个桶里,将油漆泡落,露出了金灿灿的光泽。赵兴取出一根,手里掂了一下,判断说:“是三十两的金条,总数是300两……拿剪子来,每根绞成三段,尽量均匀。” 张老汉与焦触看到金子出现,立刻兴致盎然的围在船尾看孩子们切割金条。 这时代,商人出门随身都带一把大剪刀,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剪金银,张小泉剪刀就是这样出名的。以前,张老汉与焦触只见过剪银子,剪金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他们的份,这让他们充满期待。 整条金子剪成三段,每段大约十两左右,总数是三十段。在此期间,程浊提着榔头不知道该干啥,直到赵兴踢了他一脚,吩咐:“把金块锤扁,尽量锤的圆一点。” 金饼也是黄金的一种货币形态,金块锤成圆饼状后,赵兴意犹未尽,从包裹里取出一付铁凿,一边翻检,一边嘟囔:“用什么姓好呢,赵?不好,程?暴露了……也罢,就这个吧。” 程浊一点不惊讶地接过两根铁凿,叮叮当当在金饼上敲过一阵,随后,十块金饼被分到张老汉手里,焦老丈也分到了十枚,剩下的则被赵兴收入囊中。 好奇的焦触拿到金饼,首先要看看孩子们刚才在折腾啥,等看请金饼上的字,他立刻恍然——敢情赵兴是名职业伪造者,伪造工具都随身携带。 金饼上有两行字,一行写着“足金十两”,一行写着“方府秘制”。刚才赵兴犹豫着选什么姓,最终选中了“方”姓。 这年头,金子都是些贵重货币,只有大家族才收藏,他们将金子按自己的喜好熔铸成各种形状后,为了便于计算和辨别,都会在上面打上这样两行字:一行字说明分量,一行字说明持有人。 刚才孩子们分割金条时,焦触已想到了他会分得部分金块,还为如何花出去发愁了一会儿——这东西太惹眼,泼天大祸悬在头顶,花钱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人盯上,那就完蛋了。 等赵兴叫人把金块锤成金饼的时候,他已在赞叹对方的细心,再等赵兴拿出铁凿子,往上面打铭记时,他已经佩服的无以附加,现在看到金饼上的两行字,他却一阵恶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打起架来凶悍如雨,面对周判官的官威敢拔刀相向——这样一位好汉爷,随身却带着造假工具……嗯,瞧孩子们熟稔的动作,敢情这伙人常干这事。 什么人嘛? 张老汉拿到金饼,没别的想法,就忙着叩头谢恩——财帛动人心,有这笔钱,他已不在乎危险了,只想着如何在福州买田买地安居。 赵兴一面接受他的感谢,一面不放心地叮嘱:“记住:五十两金子是补偿你房子的,另五十两是雇你行船的——这一路快走,不要停。事后你我再不相干,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回头,叫你家娘子嘴上也把好门——连儿子都不要说,省得麻烦。” 张老汉连声应是,焦触也赶过来感谢。赵兴一指焦触的儿子,不客气地说:“你也一样,五十两金子是雇你领路的,剩下五十两是雇你儿子的——我必须雇他一段时间,这样你我都放心,是吧?!” 焦触连声应是。 现在,焦触对于这支不文不武的“游学”队伍很是好奇。 接下来的日子里,孩子们每天朗朗的读书声让焦触相信:这确实是一支士子组成的“游学”队伍,勤奋,时刻不忘读书。然而,一想到遇匪时孩子们所表现的狠辣,又让他恍然若梦。 宋代,文人们把孔武有力视作粗鲁,从没有一个文人敢这样捋起袖子打架,从没有。但眼前这伙人却没有这个顾忌。 一头羊不可能带一群老虎,那位领头的赵兴是个老虎,所以这群孩子都成了虎崽子。这老师打起架来最凶悍,焦触脑海里依然留着这名老师挥舞着长条凳冲入人群中的场景,他觉得这老师,跟他自己种的老师形象全不相符…… 其实,焦触不知道,赵兴当时的冲动是源于大麻,分量不足的大麻就是一种兴奋剂,赵兴在匪徒蒙汗药的刺激下兴奋过头,心中充满了抡板凳把人头打爆的**,他像这种**屈服了,结果给他服用蒙汗药的匪人遭遇了“茶寮惨案”。 大麻的兴奋劲过后,赵兴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这使他显得更为狡猾,他稳稳地斩了贪官一刀,吞下了贪官扔的鱼饵,完好无损地带着鱼饵跑路。冲动与冷静,前后形象相差如此之大,以至于焦触都不敢相信,当初那个挥舞板凳的莽男就是眼前这名文质彬彬的老师。 这疑惑一直保持到分手时。福州城门口,焦触向赵兴告辞,他恭敬地说:“赵秀才,小老儿回去城西德云客栈,你们初次来福州吧,但有什么事可来德云客栈找我,小老儿绰号‘地理鬼’,到客栈一提‘地理鬼’的名字,他们都知道。” 赵兴看了鸡公车上的柳童女,回答:“‘地理鬼’——这名字很有趣,老丈,我需要一个懂地理的人,这样吧,回头我让你儿子到客栈找你,给你留下我的名字,也把你的地址留下来。” ps:废话不说,我更新,你投票! 第1012章 原来“反贪”很挣钱(下) 第1012章原来“反贪”很挣钱(下) 泉州城很繁华,但赵兴却无心浏览,他领着孩子们东打听西打听,终于找见了小女孩的家。www.65txt.com“就这?”赵兴仰望着府门,询问小女孩,小女孩胆怯的点点头,低声说:“奴这也是初次登门……” 这是一间很气派的府门,门上挂着大扁:“柳氏祖屋”,粗大的狮首铜门环擦的锃亮,显示这家人很富有。 大门紧闭着,赵兴站在门口沉思一会,举手叩响门环。 门应声开了,一名仆人打扮的男子应声跳出门外,嘴里还用福建话喊着:“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等看到门口时一位陌生男子,这名家仆一愣,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又涌出一大群人来,嘴里喊着相同的话:“老爷回来了……” 接下来的场面很尴尬,仆人们不知该说什么,赵兴则因为听不懂对方的福建话,琢磨着如何开口,直到门里又跑出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看到赵兴,一愣,拱手用赵兴能听得懂的话问道:“这里是柳府,客人找谁?” 他说的是官话。宋代没有普通话的说法,各地通行的是东京汴梁地区的口音,叫做“官话”。 赵兴听到对方的问话,连忙一拱手,回答:“在下黄州士子赵离人,游学自此,特来拜访柳兄。” 那位中年人尴尬的拱了拱手,目光从赵兴及其身后的学生身上扫过,看到这群拿刀拿枪的人,他脸色微微一变,口不应心的回答:“在下柳大,可我家不是士绅,游学?赵秀才拜访我,是不是找错了?” 赵兴递过柳氏包裹里找出的几封书信,平静的说:“没错……柳兄请节哀,在下经过邵武军清水镇时,遇到过柳兄之父,很不幸,你父亲遇匪而亡,我是来报丧的……” 赵兴随手一指坐在鸡公车上的小姑娘,继续说:“这是柳老唯一的遗孤,在下收拾好柳老遗物后,特地送柳姑娘回家……” 柳大看完父亲的几封家信,又检查了几件父亲的遗物,立刻嚎哭起来…… 长久的等待没等来父亲的归家,柳家开始张挂白幛办丧事。没见到父亲尸首,柳大只好用几套父亲的随身衣服,做成衣冠冢……报丧者赵兴在丧礼上露了一个脸后,证明丧信后,柳家粗粗在府中安置了他们,而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柳姑娘被他们接去,再无音信…… 赵兴无所谓,他正好带孩子逛遍福州城。 这次中途改换目的地,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宋代,福州真是人文荟萃的地方,这里有我国最早的公共图书馆──巢经楼。当时的福州石鼓书院与庐山白麓、衡山岳麓、南京应天等三大书院齐名。 这座城市还是个盛产状元的地方,据志书记载,宋朝福州府中进士者高达2247人,其中中状元者9人,如许将、陈斌、林昭年、王仁堪、黄璞、郑杏元等。 这里文化气氛浓厚……佛教气氛也很浓厚。宋初的谢泌任福州知州的时候,有描写福州风物诗说:“湖田播种重收谷,山路逢人半是僧。城里三山千簇寺,夜间七塔万支灯。” 当时,福州半城是农夫,半城是僧人,城内佛塔林立。据说,日本的佛教都是从福州传过去的,日本僧人去福州朝圣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代。在宋代已可以看出端倪:那半城僧人中,说拗口宋语的日本僧人不少。 赵兴现在才知道,宋代也是有字典的,宋代字典叫《广韵》,有了这本书,他倒不怕那些古汉字了……在此期间,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能见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 据说,曾巩已经病重,赵兴两次投门贴,但这样的小人物没能通过曾巩家人的审核,赵兴后来知道对方病重后,心中略有遗憾,也就没有继续前去打搅……他不知道,这一擦肩而过终成恨事,这一年,曾巩去世了。 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后,柳家的丧事也进行到了尾声,这一日,柳氏兄弟正式分家,赵兴被请到正屋。 分家已进行到了尾声,此时请赵兴出来,不过是想问问父亲的遗物,赵兴刚来时提到柳老丈留下遗物,但没说具体是什么,这群人住在柳府,近来大势采购的架势让柳家人看在眼里,不禁暗自猜测。原本他们早就想质问,不过,他们也从焦触那里略略听到父亲遇难的经历,畏惧赵兴的凶悍,约齐了乡党这才敢发难。 焦触在这段时间也卖完了自己的货物,孩子们常去拜访他,时间久了,他偶有回拜,柳家人便从他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今日焦触也被请入堂中,柳家人是想借助他的证言,理直气壮的向赵兴讨要遗物。 几句搭讪过后,柳大将话引入正题,直着询问父亲遗留的财产。 赵兴听到对方一直不说柳姑娘的安排,心里有点不悦,他阴沉着脸,招手从身边的程夏手里拿过了一张纸,对着纸念道:“我们当日清点了柳老的货物,既有蜀锦绸缎二十四匹,金五百一十一两,银十锭,每锭重十两,零碎铜钱三十二贯……这是清单,你们看看。” 竟有黄金五百多两,这是一注大财,而赵兴居然毫不隐瞒,焦触不禁暗自赞叹:“千里送孤,不昧钱财——此信人也。” 然而,人心苦不足,知道父亲留下五百多两黄金后,见识过赵兴这段时间大肆采购的风格,柳家人不禁想的更多。 “只有金五百一十一两,银十锭么?我父在外经商十数年,怎么才这点金银?”柳大难以置信的说。 ps:投票了,谢! 第1013章 一项极为风雅的事件(上) 第1013章一项极为风雅的事件(上) 赵兴一阵厌恶,压下火气说:“我这几日也告诉你们柳老的遇难处,你们怎么不去起尸,光问柳老带了多少钱财——柳姑娘还在,怎么没见她出来,当初这些包裹是她指认的,让她说……哼,柳老丈在何地经商,何时结束店铺,卖了多少银子,官府都会留下典契,若信不过我,何必再问?” 焦触不愿意了:“若无赵官人剿杀匪人,你家妹子早叫匪人卖入妓寨;若无赵官人千里送孤,你等怎知父亲的消息?你家父亲遇害,临死并无托孤之事,赵官人见都没见过,却也不昧其财,这样的事,古今能有几人?你们怎还不知廉耻?难道不怕世人评价?” 赵兴只是冷笑,并不插话。www.65txt.com这期间,他突然想起一件类似的传说——《赵匡胤千里宋京娘》,这是一个元明时代的折子戏,戏里面赵匡胤送回京娘后,也受到了类似的质疑……看来,任何时代好人都不能做啊! 其实,因为周涛的存在,他也不敢大肆宣扬救孤的事。所以这段日子来,他不在乎柳家人的冷落与忽略,反觉得如此正合他意。但遗憾的是,人们总是把退让当怯懦。 老虎不发威,他们以为是猫吗? 柳族的几个老者听到焦触的质疑,自己也感到羞愧,他们低声商议了片刻,便郑重向赵兴致歉:“赵大官人,小侄无知,冒犯了……不知那些包裹现在何处?” 赵兴反问:“柳姑娘现在何处?自从进了这个家,我们再也没见到柳姑娘。这些包裹当初是她清点的,现在请她出来,当面点过。” “本该如此”,一名老头赞许的点着脑袋:“柳大,快请出你妹子来。” 柳大有点尴尬,嚅嗫半天才回答:“……在尼庵,我妹子心伤父亲,需要入尼庵静心……” 赵兴的眉毛已经竖起来,程夏的脸憋的通红,不等对方说下去,赵兴厉声喝斥:“啅(猪啊),还不请来!” 不一会,一身道袍的柳姑娘出现在厅里。几日不见,柳姑娘又恢复了受胆吓的神态,赵兴忍了忍,厉声喝问:“且慢,这位柳姑娘算不算柳氏血脉?” 不算,那么赵兴带来的金银则不属于柳家;算,则按宋律,柳姑娘有权参与分割家产。 柳家能有多少家业? 这几日赵兴已暗地查了:柳家有田300亩,加若干现钱,财产约值一万七千贯。 宋人一般有多少家产——宋哲宗时期岑象求评估说:“十六七万缗,中人家之产也。”意思是说:宋人的家庭平均财产约为1600余贯。北宋后期,江西人谢逸评估:“十万缗,中人家之产也。”,亦即每家平均财产1000贯。南宋由于物价因素和经济发展等因素,人均家庭财产约为3000贯至10000贯。 至于拥有田产的数目,北宋人的平均水平是180亩。 也就是说:如果拥有180亩田,家产总值在1600贯左右,在宋代算是小康之家、中产阶级了。 柳家因为经商,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家庭财产数量明显高过平均水平……然而,这份丰厚的家产是遇难的柳老丈平生积蓄,也只比赵兴带来的这笔钱财多两倍有余,三倍不足而已。 柳家嫡子一名:柳大,嫡女两位;庶子两人;加上柳姑娘,庶出女子共三位。 八个人分财产,柳姑娘这名庶女能分到的,远不及赵兴带回来的多。所以柳家无可选择,必须承认柳姑娘的地位。 柳家低头,赵兴也就捧出包裹,让人检点。小姑娘怯怯的盘点完毕,轻轻点点头,眼睛都不敢望向柳大。等柳家人收起包裹,柳大也失去了热情,他朝赵兴冷淡的一拱手,说:“赵大官人请了……”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还有一事……我这小徒是江夏程族宗支,在黄州也算世家大族,小徒与柳小姐情投意合,我这老师做主,向你柳氏求婚,如何?” 柳大本想催促赵兴离开,但赵兴这句话把他唬住了,他看了看士人打扮的程夏,再看看赵兴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里有点胆怯:“江夏程族……没听说过,这妹子还小……” 赵兴再次不客气的截断了对方的话:“江夏程族怎样,你们家世小——去城里的大户打听一下吧。我这小徒品学兼优,今年将参加贡举,一旦贡举通过,便向柳家下聘,聘金黄金百两——如无异议,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拿庚帖来吧,我去请城中大户作伐。” 赵兴显得霸道,但这桩婚姻明显对柳家有好处。柳家唯一所要担心的是:要抚养柳姑娘好几年。至于家产,一个庶女所占的份额本就不多,加上聘礼——谁养活她都是件收益很大的事情……如果再加上程夏以后的发展,这桩婚姻更加有利可图。 几名柳姓人略一商谈,立刻爽快地应了这门婚事。柳大不放心,悄悄派仆人出门大厅,但不久,仆人打听回来的消息让他确实放下心,便热情地操持这门婚事。 柳家以经商获得了富足,但其家族知识层次显然不高,宋代虽不讲究门阀,但一个商民能攀上一个大家族,且对方还是一名即将参加科举的士子,这是莫大的荣耀。决定下来的柳家,生恐人不知,连续在城中举办了几天定亲宴,柳姑娘借这个机遇,地位也获得了提高。 再盘桓了几日,赵兴告辞。这次,柳家人出面给赵兴雇了船,把他们采购的书装入船上,程族在福州的购书让城内士人颇觉光彩,搬书上船也让柳家占了不少文化气,柳大索性再慷慨一次,派出几名家人一路随行…… 登船时,赵兴带上了在码头等待的焦触。 焦触显然是特地等候在此,他的货早已卖完,回城所需要的货也采购完毕,这几日留滞福州,一方面是等待赵兴了结柳家事宜,另一方面是为了与儿子焦作结伴而行。 船只起锚后,赵兴唤过焦触,他提笔在纸上画了幅简易地图,指着图上几个点向对方介绍:“你瞧,这是黄州,穿过彭蠡湖进入武阳水到达抚州,从抚州有两条路,一条水路走金溪,一条走建昌……瞧,这一路不用换船。 而后则需走陆路,很短的一段陆路到邵武,然后是一路顺闽江而下到福州。柳家人经商世家,柳大曾经随父从过商,我这次带他们的船到邵武,就是认路的。 我的船可以把货送到建昌,或者金溪,柳家人可以从邵武接货,把货运到福州,现在我需要一个两头接续的人,你地理熟悉,家又在那片地区,如果两头送货,你愿意多少钱受雇?” 焦触犹豫的说:“这一路匪人甚多……” “没关系”,赵兴淡淡的说:“我一路杀过来了,再杀回去,相信匪徒会知道我连珠箭的声名……另外,以后我程族也会遣人送货,你只管运,护卫的事情由我们负责。” 这就容易了,焦触向来做得只是些小本生意,沿途的税关将利润都抽走,赚的只不过是零头小利,现在只负责运送,就能养家糊口,怎么不愿意。双方随后谈拢了价格。 在焦触的带领下,回去的时候熟门熟路,十余天便赶回了黄州。 赵兴这次出门,不仅带了足够的书回来,还为程家坳打通了一条商路,程家坳有了新目标,顿时,男孩们朗朗读书声从清晨到夜晚,妇女老人们编织的手也日日不闲,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堆在屋内,,所有人都怀着最大的热切,等待秋天到来。 ps:上茶、阅读,投票了! 第1013章 一项极为风雅的事件(下) 第1013章一项极为风雅的事件(下) 取解试前五日,赵兴带着程夏、程爽两学生前往府城应付取解试。(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随船载了半船酒、半船山货,显得有点心满意足。 两名学生才十几岁,从多名学生中选拔出来参加取解试,止不住炫耀的**,他们穿着秀才的长衫,骄傲的挺起小胸膛,不停的从船头走到船尾,从船尾走到船头,同时,还努力向两岸看不清面目的行人大声咳嗽。 孩子们的骄傲看在赵兴眼里,他没有阻止孩子们炫耀,反而带着鼓励的目光,像个娇惯的家长一样纵容。 盘点赵兴这两年的所得:前年,他的学生学会了编竹篓;去年学会了烧陶;今年,家家户户又都学会了酿私酒、还开辟的新商路…… 仅仅这年这个突破,令赵兴的身份有了大变化。在程家坳的演绎下,他成了程姓准女婿,并在程家坳势力新整合中,成为即代表外姓旁人又具备程姓母族(婿者,随女)身份的村寨“第二长老”,程族上下称之为:“赵大官人”、或“赵秀才”、“赵夫子”。 此际,江水奔腾不息,赵兴独立船头,心中充满欣喜…… 驾船的篙师依旧是赵兴以前遇到过的那位老汉霍小乙。在程家坳待了半年后,他索性将儿子与媳妇迁来了村里,目前长孙已经两岁,就等着再大点进到赵兴的学堂学习,所以他一路上对赵兴很巴结。特意在船舱里温壶酒,不时殷勤地给赵兴添上新热水。 这船上载的半舱酒属于村子里品质较好的酒,其中大部分出自赵兴之手。这些酒都用精美的陶瓶盛装,二十四瓶装一篓。 驶过浠水县时,船没有停,当天正午,赵兴带孩子进入黄州。 这是一套由连着的五房间打通的大院落,自赵兴打算参加州府的取解试后,程同按照赵兴的要求,在府城买下了这五间房,而后把它打通组成了一个大院落。它离码头不远,名义上这套房子将作为程家坳考生在府城的落脚点。实际上,它还是仓库——用来储存程族贩往福州的货物…… 稍稍梳洗过后,赵兴便带着两名学生去拜会黄州知州。拜会官府人员自然少不了门包,赵兴的敲门砖够厚,知州得到门房通报后,没片刻耽误在大厅接见。 黄州知州姓徐名大受,字君猷,今年六十一岁。见面后,他故作为难地问:“你说是今年应试生员——秋试在即,此际你我相见怕有瓜田李下之嫌……不过,你既说不为考试而来,所谈不可涉及秋试。” 赵兴鞠了一躬,不亢不卑的回答:“学生不为考试而来,只为美酒,求见府尊。” 听了赵兴的话,徐大受身体放松下来,很有派头地一挥手,说:“姑妄言之。” 赵兴将酒篓一一打开,每篓取一瓶样品,在面前地板上摆成一排,他满意地望着面前的酒壶,像在检阅自己的士兵。而后他拱手答:“使君大人,学生据《齐民要术》记载,新酿美酒数种,秋日酒成,开窖之后自觉滋味极佳,惜学生才疏学浅,想不出好名字为美酒增色。乡间传闻使君大人诗才滔滔,故学生特携美酒前来,望使君品评、赐名。” 风雅! 这事太风雅了,徐知州端正身子,抬手:“请!请上酒!” 宋代是士大夫最狂放的年代,宋太祖给子孙立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家训后,宋朝没有向士大夫举起过屠刀。终此一朝,士大夫当面批评皇帝,甚至让皇帝下不来台,却依然无事。 狂放的士大夫们都喜欢做什么——喝最好的酒、抱着最美的女人、写最华丽的诗篇,追求最完美的人生……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人酿造了美酒,并特地请之命名,这是一种荣耀,如果酒好,命名之人甚至能与美酒名传千载。 这是最高雅的行贿,把行贿变成一项极为风雅的事件,那是一名现代推销员的基本功。换句话说:赵兴是在利用他的推销知识欺负古人,而且欺负的很风雅。比如徐知州就很享受这种“欺负”。他低着头,挨个打量地上的六个酒瓶。 橘酒前面说过,此处就不说了。桃仁酒,酒瓶的造型是一只猴子双手捧着寿桃;梨酒,酒瓶的造型则干脆是一个梨子;山楂酒是仙女散花的造型;汾酒、麦香酒造型简单,类似现代茅台酒瓶的造型,但酒瓶略显纤细,高度超过现代酒瓶。 彼时,徐知州斜*在卧榻上的,赵兴跪坐在地板上的,听到吩咐,赵兴双手按住膝盖,恭恭敬敬的欠身说:“饮此酒需要好器具,最好是白瓷杯……还要饮茶,最好是饮不加香料的素茶。” 文人,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听赵兴把喝酒这事说得那么繁复,徐知州越发郑重起来,他拍拍手,呼喊道:“来人,取我的定窑白瓷贡杯,唤胜之来,上歌舞,斗茶” 不久,一名梳着可爱双环鬟的十三四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她一点没有怯生的感觉,一走进来就童性十足地偎在徐知州的身边,然,其神态举止却不是儿童所为,她非常暧昧地用吴侬软语,叽叽喳喳的向徐知州讨要着什么,赵兴听的断断续续,好像,一位阎姓侍姬从徐知州那里得到了什么而她没有,所以她非让徐知州补送她一份。 小女孩的到来缓和了现场的气氛,会面变得不那么庄严,但似乎更符合当时的时尚——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烟云水气,风流自赏……这一分钟里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切都直逼本心,超然物外。 出于礼节,赵兴只在女孩进来时抬眼扫了一下,现在,停着耳边的软语,感觉那张充满童真的脸,与徐知州的橘皮老脸凑在一起,有点令人恶心。听口气,这名不笑不说话的小女孩竟是那老头的一名妻妾,饶是赵兴的脸皮够厚,依然有点不悦。 小女孩闹够了,老头也答应给她补送一份礼物,这名叫胜之的女孩坐下来,马上像一幅山水画,空灵而隽逸。她娴熟地摆弄几个茶盅,边含着飘逸的微笑边有条不紊地完成茶艺。 茶汤沸了,空气中飘着茶叶的淡香,茶杯里渺渺的热气向天空飘散,一个绿袍老叟、一名黄衣童女,再加上白袍赵兴,坐在空旷的大厅……如画场景下,赵兴按部就班,动作缓慢、却又带着浓厚的洒脱意味,优雅地打开橘酒的壶嘴,将酒慢慢的注入定窑白瓷杯内——动作娴熟,像个高档西餐厅的侍者。 这是往定窑酒杯中倒酒呀!一边倒,赵兴一边心里感慨:“宋人个个都是百万富豪……瞧,这样一个定窑杯子,让索斯比拍卖行来开价,怎么也得20万美金。可现在,我竟然……” 橘红色的酒液在白瓷杯中轻轻荡漾,空气中多了股橘子的清香。 酒杯还没递到徐知州面前时,他已闻到香气,眯起眼睛,陶醉的说:“好酒!” 赵兴面带遗憾的看了看酒杯,歉意的说:“可惜没有琉璃杯,这酒要是装入琉璃杯中,外观似赤霞,似琥珀,为酒更添娇艳,饮之,则似啄琼瑶吞朝露……” “岂能事事如意”,徐知州说完这句话,态度和缓了许多。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需要给这酒起个好名字——光闻香气、看卖相,这酒已经属于上品了。 酒饮下去后,徐知州闭目品味了半天,却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它的甘美香甜,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酒,万一起的名字不好,岂不让后人耻笑他“没文化”。 想不出,以酒遮面,徐知州一指酒瓶,喝道:“再来。” 赵兴没有去拿酒瓶,他端起茶杯,向徐知州请茶,态度自然。徐知州楞了一下,照做。但他心急,一口喝掉了半杯茶,扭头一看,发现赵兴并没把茶水咽下,他在很文雅的用茶漱口。 漱口? ps:诸位书友,新书需要你们的支持,投票、收藏,一个不能少。多谢了! 第1014章 大宋最风雅的罪官(上) 第1014章大宋最风雅的罪官(上) 等把赵兴茶水吐到旁边的空钵后,他倒上了第二杯桃仁酒。www.65txt.com 桃仁酒微微有点苦涩,有一股桃仁的淡苦香,闻起来苦味却很淡,喝到肚里,那股苦香味却像是打通了五脏六腑的经脉,让人心里懒洋洋的。 这会儿,徐知州的好奇心更强了——前奏已如此不凡,后四瓶酒会是怎样的精彩?他迫切的催促:“再来!” 赵兴依旧端起茶杯请茶。 这次,徐知州明白过来:原来,这名叫赵兴的生员带来的酒口味较重,每品一种新的酒,需要用茶水除去口中余味。又因为要继续喝酒,这口茶咽到肚里会让肚子发胀,所以必须吐到一边。 这其实是现代品酒师必备的常识,赵兴把这一切做得很自然,他大大方方的举止中另有一股潇洒的味道,反而让徐知州觉得对方气质高洁。 宋代,饮茶有成套的规矩与礼仪。而饮酒则完全放浪形骸。赵兴展示的是后人经过千锤百炼整理的套路,整套动作做下来让徐知州有点胆怯,他现在相信:定有一套饮酒的礼仪存在,是自己学识浅薄,所以闻所未闻。 胆怯之下,他只好依样学样。 山楂酒、梨酒与前两种酒一样,都贯彻了果酒的甜味。 其实,这几种酒度数略有差异,越往后喝的酒度数越高,麦香酒已接近了威士忌的度数,这种酒在发酵的时候,需要把麦子烤到微糊,所以酿出来的酒有一股新麦的味道。至于汾酒则干脆是老白干,不过喝道汾酒的时候,徐知州已微带醉意,感觉不到这酒的烈性。 酒喝多了,脑袋发木,别说给酒提名了,徐知州现在连北都找不见。他口齿不清地唱着词,至于那位名叫胜之的小侍妾,则干脆毫不见外的贴到了赵兴身上,端着橘酒自斟自饮,时而娇笑地低声问话。 舞姬到了,醉意熏染的徐知州大声招呼侍妾,满堂奏响了丝竹,小妾胜之趁醉起舞,曲穷之时,她咯咯笑着,力困地倚着徐知州直喘气,嘴里喷出浓浓的橘香,手中不闲地揉搓着61岁的老人。而老人那张橘皮老脸则幸福的像花儿开了。 这幅情景苏轼曾记录过,当时,徐君猷知州与苏轼宴饮时,小妾胜之也曾奉令起舞,苏轼如此写道:“双鬟绿坠。 娇眼横波眉黛翠。 妙舞蹁跹。 掌上身轻意态妍。 曲穷力困。 笑倚人旁香喘喷。 老大逢欢。 昏眼犹能仔细看(减字木兰花胜之)。” 昏眼犹能仔细看——说得就是徐知州现在的模样。可惜赵兴不善作词,他描绘不出这样生动的场面。 趁着醉意,徐知州询问:“离人,这酒是你自酿?……哈哈,这倒使我想起另一个聪明人,他也曾想照书本自酿……哈哈,你猜他酿出的酒什么味——像泔水……呼呼哈哈!” “离人”是赵兴的字,由于屈原著《离骚》,所以“离人”,“骚人”也有诗人的含义。 徐知州刚才说得是苏东坡,据说他没钱买酒,又馋酒馋的心痒,于是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本书,按图所示自酿私酒。酒酿好了,他不敢自己喝,让儿子苏迈先尝,苏迈尝了第一坛酒后评价说:像馊了的醋。 苏东坡坚决不肯相信——聪明如他,竟然不能按图所示酿出美酒,所以他尝了第二坛酒,而后确信:他酿的不是酒,是泔水…… 苏东坡的这段经历启发了后人,后人把一种低度大曲酒说成是他发明的,起名叫“东坡酒”。 徐知州说到这里,猛然想出个绝妙理由:“离人,这人你该见见——诗情恣肆,千古绝代一骚人!你的酒,他定能给取个好名字。” 正说着,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俯耳对徐知州说了几句,徐知州顿时大惊失色,酒意也仿佛立刻消退,他推开侍妾胜之,惊慌的反问道:“什么?跑了?何时跑的?怎没盯紧?” 顿了顿,他又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不可能,他要走,不会不给我打招呼!” 那名师爷连忙回答:“乡人皆在传颂他写的一首新词,使君请看……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徐知州念完这句,神情已有点慌乱。那师爷补充:“传言,那罪官写完此诗,在江边挂上衣冠,仰天大笑三声,乘一叶小舟,消失在烟波浩渺中。” “点齐三班衙役”,徐知州高声喊叫。此时,他的帽子是歪的,袍服被小妾胜之揉的皱巴巴的。 当师爷领命跑出房间,徐知州这才记起了赵兴,连忙徐徐一拱手:“离人,今日偶然有事,你明日再来,我们再尽今日之饮。” 赵兴嘴里喃喃念着:“夜饮东坡……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使君大人,我与你同去。” 黄州东门,一座废弃的旧校场圈起了十亩多地。院墙很矮,远远可以望见,山坡上一个年青人牵着一头牛,在田里劳作——这就是黄州东门东坡校场,“东坡先生”因为这座山坡而得名。 说是校场,也就是一片平整的地,还没有院墙。而它之所以成为校场,就是因为那处高坡。有这个坡存在,校官可以站在高处,一览训练场面。而在平地则需搭建高台——又费钱又要花时间维护。 废弃的旧校场——除了地面略平,什么也没有。 山坡最高处现在是间草屋,共三间;坡底,*江水盖了一栋房子,有房五间,门前一片篱笆墙。 苏东坡是制举状元,换现代的话说就是杂学状元。坡底这间土屋修的很有特色:根根竹节打通联成竹管,从江中引来江水,注入屋后一个大蓄水池中。堂下台阶外有一小桥,横跨一小沟而过,若非下雨,沟内常干涸。 土屋之东,有高柳树一株,为苏轼贬谪当年所手植。再往东,有一小水井,中有冷泉,颇清冽,是诗人当年取水处而已。往东的低处,有稻田、麦田,山坡上有桑林菜圃,为一片长地,另有一片大果园——这片农场总共占地约十亩。 ps:新书需要读者多多支持,各位,投票、推荐,多谢了! 第1014章 大宋最风雅罪官(中) 第1014章大宋最风雅罪官(中) 风光之美一半在其地方,另一半则在观赏风景之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苏东坡是诗人,能见到感到别人即便在天堂也见不到感不到的美。他过去是用官家的俸禄养家湖口;现在他才真正知道五谷的香味。看到地上冒出针尖般小的绿苗,他会欢喜得像孩子般跳起来;看着稻茎立得挺直,在微风中摇曳,或是望着沾满露滴的茎在月光之下闪动,如串串的明珠,他感到得意而满足。 就住在这座简陋的泥屋中,苏轼还四处吹嘘说:他午睡初醒,忘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于坐榻之上,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 此刻,那间泥屋门没完全关拢…… 看到山坡上有人劳作,徐知州并没有放缓了脚步,他连连催促衙役跟他快跑,等奔近江边小屋、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牛鸣般的鼾声,徐知州脸上露出微笑,他越走越慢……再接近,鼾声已响如炮轰。 徐知州停住了脚步,转身训斥那名师爷:“你听听,你听听——他哪里跑了?别人能打出如此响亮的鼾声吗。” 师爷大惭。 苏东坡打鼾的声音是一绝,他不仅一次在诗词里承认自己“鼾声如牛鸣”,实际上,这是他谦逊的说法,赵兴身临其境,可以负责任的说:彼人鼾声如大炮轰响,由此,他对彼人之妻钦佩无比。 徐知州转脸向赵兴交代:“离人,这人既在,你的酒名有着落了……今日我们且不去打搅此人,等他酒醒,我带你来叨扰。” 徐知州说话的功夫,衙役们已经开始招呼后面的官轿。 坐轿子的习惯正是从宋朝开始的,最初,坐轿子是皇帝赏赐丞相的一种待遇,但紧接着,地方官员屡禁不止地坐轿。到南宋,由于实在缺乏交通工具,朝廷干脆明文同意:百官皆可坐轿。 徐知州刚才心急,自己一路小跑,把官轿扔在了后面,现在,他跑的喘不过气来,衙役们为表忠心,赶紧招呼轿夫。 等徐知州钻进轿子,发现赵兴仍站在江边眺望那座江边小屋,脸上充满向往的表情,压根没挪步的意思,他诧异的提醒:“离人贤侄,这是名罪官……今日他累了,你不可打搅,且回客栈歇息……” 赵兴表现的有点羞愧,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使君大人,这人就是做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人吗……学生在江边见过他,恰好跟他打了个赌,很不幸,学生赌输了,还欠他半船山货半船酒。今日既然遇到,学生打算招呼家人把赌债偿清。” 赵兴这么一说,徐知州放心了,他满意的点点头:“也好,此人生活困顿,有你这半船酒,几日后中秋宴客,他倒有了宴请朋友的东西……等等,你说有半船酒,你的酒多吗?” 一般来说,自产自用的酒怎会有半船之多? 但实情是:赵兴不止有半船。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学生家财甚厚,一不小心,酒酿的多了一点,偿清赌债后仍剩不少,学生打算将其余运至府城出售,以……” 徐知州明白了:“所以,你才想给酒取个好名字……这酒你打算卖多少钱?” 赵兴回答的很含糊:“学生不擅经营,所以打算无论什么样的酒,通卖一贯钱一壶。” 徐知州听了这个话,第一感觉想啐赵兴一口——太黑了吧,一贯钱可以买十头猪,购买力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元,这价格……黑到了极点。 可宋朝就是这么富足。 当时,卖五贯以上的好酒比比皆是,据记载,蔡京喝的酒就曾经达到一百五十贯一坛,蔡京喝的那种小酒坛,体积比赵兴的酒瓶大不了多少。 这一转念,徐知州的心气也平了。人家赵兴等于一贯钱卖两样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酒壶。 刚才六瓶酒都开了口,除了最后的两瓶高度酒,其余果酒实际上是装在一个漂亮的酒壶里,酒壶做工精细,是个形象饱满而生动的工艺品,用来当茶壶,品味绝不低。 这样的美酒,这样的烧陶技艺,只卖一贯钱,这人还算憨厚,这东西拿到杭州,或者东京变卖,怎么也能卖到五十贯以上。 想到这里,徐知州眼睛一亮,和蔼的问:“你愿‘入行’吗?” 所谓入行指的是加入“行籍”。 宋代关于商人的政策可以归纳为行会政策、牙人政策、行商政策等方面。要在城镇设立商铺,就必须加入到行会中。而商人一旦加入行会,就名列“行籍”,就像手工业者的“匠籍”一样,商人一旦被纳入了“行籍”,不仅本人难以逃脱,还要累及子孙——这主要是为了保证有足够的行户承担官府的科配差役。 实际上,宋代也不是只有加入行会的“行(hang)人”才是商人。一般情况下,政府对于外来客商、进城买卖的农民以及城市中大量从事零星买卖的小商稗贩,是不用行会组织形式加以控制的,抽税也极为低廉,前者为3%,后者为2%。 程家坳的农产品,以前就是后一种流动式销售规避了科配。在现代,这种小商小贩常被称为“违法占道”,要被城管打死,但在宋代,朝廷却鼓励其摆摊谋生。 对徐知州的期待,赵兴应承地毫不犹豫:“愿听使君安排。” 徐知州颇满意,这一来,等于任内又开辟了一个新税源。而对赵兴所说的产量有限,他也能够理解。毕竟苏东坡这样的聪明人都没酿出好酒来,这说明酿酒技术的掌握也不是那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量少而精是必然的。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徐知州亲切的约请赵兴明日再来,并郑重其事的解释:由于考试在即,他不好与赵兴过多来往,所以中秋节的酒宴就无法请他过府了。然而……赵兴的酒不能不送,因为来的客人多,所以还要多送。 赵兴很恭顺,恭顺的令徐知州有点不好意思。这老人人性并不还,得知赵兴带着两名学生一起参加秋考,他意味深长的眨眨眼,提醒赵兴明天带学生过府叙话。 徐知州走时,赵兴一直弓着身体,冲远去的轿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到那顶官轿消失在城门口,他才直起腰来,脸上恢复了常态。一扭脸,他发现程夏歪着头看着他,食指含在嘴里,脸上很纳闷的表情。而程爽则在撇嘴,似乎很不解赵兴的谦恭。 “怎么?我是不是很无耻?”赵兴很平静的反问。 ps:新书,望读者多多支持,收藏、推荐,谢谢了! 第1014章 大宋最风雅的罪官(下) 第1014章大宋最风雅的罪官(下) 程爽知道老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见到老师直接了当的反问,他吓得躲在程夏的身后不敢露头,程夏却没有顾忌,他行了个礼,很平静的问:“老师,你常说为人要有气节,可你为什么对一个小知州如此卑下?” 小知州?口气好大。www.65txt.com 作为族长之子,程夏没经过多少挫折,在他眼里,老师的形象太高大,高大到知州的官位都不应放在其眼里,但现在,他看到一贯高傲、面对成群盗匪,也敢拔刀杀出一条血路的老师,竟对一个干瘪老头毕恭毕敬,事后还平静的反问学生算不算“无耻”,这让他很失落。 赵兴不满意摇摇头,淡淡地说:“顺逆之间,如何把握;歧路纷纭,该如何选择,这就是审势度事的技巧——什么时候该弯腰,什么时候该宁折勿弯,这是人生最高高的学问。 人处江湖中,该怎样最大限度的增加自己的朋友,减少自己的敌人,这也是学问。这学问做到极高深处,就是操纵人心——这叫‘帝王之术’。 你们现在还小,这门学问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使用不当,这就是被抄家杀头的学问……我不是教过你们智慧之学么——今天我们先学如何‘待人待己’。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待人’……让我再给你们做一遍吧,看着,学会思考,观察里面的不同。” 在学生敬仰的目光下,他背起手来,仰望着江边那座小屋。 暮色苍茫,江上逐渐泛起了薄薄的暮霭。坡上牵牛的年轻人已完成耕作,他牵牛走下山坡,临回房前他脚步稍作停顿,瞥了一下恭恭敬敬站在江边的赵兴,旋即,他没有任何表示走进院内。 过了一会,房里出来一个妇人,她提了个空空如也的竹篓走到江边,目光四下里寻找着,看她一脸愁容的样子,似乎在寻找今日的野菜。看那位妇人的样子,这种生活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以至于附近的野菜都被采尽,所以寻找时必须仔细。 赵兴的眼睛有点湿润,他喊过两名弟子,低低的吩咐两句,孩子们狂奔而去,脚步声惊动了那名妇人,她这才发现江边这人不是看风景的,他一直叉手不离方寸,仰望着江边小屋。 妇人落落大方她提起裙子,走近院门,隔门向赵兴做了个万福,柔柔的说:“江边露重,叔叔(宋代妇女对丈夫朋友的尊称)在此伫立不走,可是来访我家官人,望叔叔原谅,我家官人酒后喜欢说‘我醉欲眠君且去’。” 说话很风雅。 赵兴不敢失礼,他隔着几根柴棍绑成的院门鞠了个躬,略带尴尬的解释:“孺人(宋代官太太的尊称),甚不好意思,学士曾与‘男女’(宋代平民男子自谦词)以诗赌酒,男女酿的酒烈,现在学士醉酒,男女担心是自己惹的祸,所以在此等候。” 那女人柔柔的笑着回答:“叔叔操心了,我家官人常醉常眠,今日到没什么特别,叔叔且回吧。” 赵兴在那里使劲想,记不起苏东坡的老婆姓啥,只记得,似乎,苏东坡好像结过不止一次婚,还一首著名的悼念亡妻的诗——“十年生死两茫茫”,眼前这位难道就是诗中人物?他鞠了一躬,谦恭的问:“对面可是苏夫人?” 那女人嘤嘤的笑了:“世间只有王夫人,哪有苏夫人?奴正是王夫人。” 宋朝女人似乎还没有冠上夫姓的习惯,苏东坡诗里也把自己的前两位夫人称呼为“王夫人”,这女子意思是自己本姓王。 实际上,面前这位王夫人就是苏东坡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 据说,苏东坡也曾遭遇过一次“买牛事件”,他买来的牛也开始拉肚子,眼看就要死了,急得苏东坡没办法,是这位王夫人笑着告诉他:“此牛发豆斑也,只要摘点青蒿,煮成菜粥喂下即可。” 摘青蒿、煮菜粥——这其实也就是煮出草叶中的丹宁酸,与赵兴治牛的方法完全相似。王夫人不知道从哪里了解这个方法,从此便留下了“黄鲁直擅相犬,苏东坡能医牛”的逸闻。 古代妇女通常没有名字,最多是一个姓氏。苏轼祖母称史氏,母亲也只叫程夫人,而苏辙的妻子一辈子只能安于“史氏”之称,惟有苏轼的两个夫人和侍妾朝云,都和男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名、字,而这些名字都是苏轼给起的,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 苏轼的首任妻子是王弗,与苏轼相濡以沫十年后,王弗永远的离开了他。她死后,苏轼的父亲苏洵为她素食三日,并对苏轼说:“你应该把你的妻子安葬在你母亲坟茔的旁边。” 苏轼按照父亲的话做了,并在安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 王弗死后四年,苏轼孤苦了四年,四年后,他娶王闰之为妻。十年后,王弗回到他梦中,他写下了这首诗:“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九百年后,当女人们再读这首诗,不禁发出感慨——嫁人当嫁苏东坡! 王闰之没有姐姐那般锦绣才华,她从小和姐姐呆在一起,对苏轼这样一位姐夫也很仰慕,21岁不嫁,在宋代,这相当于21世纪的老处女。但21岁这年,她终于嫁给了姐夫,心满意足。 这个典型的小女子很容易知足,对丈夫百依百顺。苏轼在王弗死后的十年,为前妻写悼亡词《江城子》,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怪他。他写“唯有泪千行”时,她看着他,也跟着垂泪。不为别的,只为苏轼是如此一个深情男子。 这时,王夫人已两次要求赵兴离开,赵兴却还不愿走,他连连摇头,讪笑的说:“其实,我是来付赌债的——我跟学士打赌,输了半船山货半船酒,但事后着急赶路……奸不相欺,俏不相瞒,我门生正雇人搬货,我要在这儿等他们来。” 王夫人听到这,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兴,轻轻的扯开简陋的院门,闪到一边招呼说:“如此,让叔叔破费了,我这就唤幼子出来招呼先生。” 宋人好赌成性,目前,赵兴接触到的形式叫“关扑”。而“赌”与“博”连在一起说,来源于苏轼。苏轼在一篇奏议中记道:“城中有开柜坊者百余户,明出牌榜,招军民”,由此,“”一词正式形成。 可以肯定的是:世界赌业第一份执业许可证,肯定不是由苏轼这份奏章而诞生,因为宋太祖出身市井,生性好赌,民间传说他曾于自己的老师陈抟老祖输了华山,另有传说称,骰子的规矩由宋太祖确定。 但在中国历史上,确定这个词的是苏轼。 由此诞生一个独特现象:在中国古代所有的王朝中,唯独宋朝不抓赌——他们都是官府保护下、有照营业的合法纳税人。当然,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曾在宋朝抓赌或禁赌,那么,他可以是任何朝代的人,甚至是穿越人士,但唯独不是宋朝人。 这就是宋朝的奇特! 苏轼与人,王夫人并不惊讶。不过,一般先要有赌资,丈夫都穷成这样了,怎跟人赌?所以听赵兴输得这么大,王夫人马上知道:这场另有玄奥——也许,眼前这人是特意赌输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苏轼塞钱,也顺便维护苏东坡的面子——诗酒之赌,多雅啊!所以她马上拉开柴门,郑重请赵兴做客。 赵兴接触的都是乡民,他不知道宋朝官宦间的礼节,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他不敢端详王夫人,只把眼望向地面,望向王夫人的裙角,以便能跟上对方的脚步…… 这一望,顿时令他热泪满面,直欲嚎嚎大哭。 ps:新书需要你的支持,我更新,你投票!多多投票! 第1015章 画满雪花的房间(上) 第1015章画满雪花的房间(上) 王夫人是进士之女,出生官宦人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一刻,她穿的裙子没有带任何配饰,因为要下田劳作,她的裙角提的很高,以至于走动之间露出了赤足。 她光着脚——这位因苏诗而名传千古的女人,竟然光着脚。 走了几步,赵兴终于忍不住,他不顾王夫人的诧异,狂奔到苏东坡劳作的那片山坡,就蹲在“东坡田”里嚎嚎。 她为什么光着脚——是因为要下田劳作,草梗坚硬,会把鞋磨破。为了节省鞋子,她只好赤足劳作,宁肯自己的脚受伤。今天,如果不是赵兴突然来访,而是那种正式的拜访,也许王夫人会特地穿上鞋子来迎接他。 可现在她没来得及换装,这就是她刚才站在院内不肯出来,并催赵兴离开的原因。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骇的? 中国官场超级倒霉蛋、亚洲千年超级偶像、铭传千古的大文豪、苏东坡的妻子、诗画里的人物,竟然买不起多余的鞋…… 然而,……,然而苏东坡却买得起酒。 这是何等的柔情! 赵兴在东坡上哭的惊天动地。王夫人起初诧异,继而默然。她默默走进自己的房子,唤出长子苏迈——也就是刚才坡上那名牵牛人,来招待赵兴。 苏迈显得很沉默,他站在山坡上等赵兴哭够,期间没有一句劝说的话,直到程夏的到来,才打破了僵局。 在自己学生面前,赵兴不能不维持一副师长形态。他擦干眼泪,指挥学生将携带的礼物搬进房内。王夫人领着另两位小孩一起出来拜谢,期间,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也出来向赵兴行礼。 这名临产孕妇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小妾朝云。苏轼这句诗的意思是,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多么困苦,都有朝云这样的“芳草”与他朝夕相处。 朝云十二岁时沦落风尘,卖唱为生。苏轼与王闰之游西湖,听到了她美妙的歌声,于是毫不掩饰的赞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两相宜。” 心细的王闰之看出了丈夫的心思,暗中把她买下,遣人送来给苏轼当丫环,苏轼笑纳之。后来朝云成为苏轼的第三任妻子。 苏轼曾经妒嫉过柳永的女人缘,而柳永却打心眼妒嫉苏轼的女人缘。柳永的多情在于同一时间同时爱着多个女子,而苏轼的多情则是在不同的时段,一心一意的爱着某一位女子。 所以,柳永是浪子,苏轼是好男人。 学生们已送完“赌债”,赵兴还不想走,他强调“不放心东坡先生”,苏迈无奈,领着他来到苏东坡的卧房……嗯,此时苏东坡的鼾声虽然低了很多,但近距离感受那形同炮击般的雷鸣,依然让赵兴充满震撼。 这是一间满房画满雪花的房间,苏东坡的浪漫气质在他这间卧房中展露殆尽。 那时候,大多数人还没有房屋装修的概念,而苏东坡却在房间里画满了漫天的雪花,并把自己的卧房命名为“雪屋”。 就这样,一间小土屋,因飞舞的雪花变得素净典雅。 据说,徐君猷知州来苏东坡这里做客的时候,看到苏东坡如此装饰自己的卧室,很同情的说:“住这间房子里,你一定感觉很冷清萧瑟。” 苏东坡指着窗外摇曳的松、竹、梅,爽朗地笑道:“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意思是说,清风吹拂和泉水淙淙的声音就是两曲优美的音乐,枝叶常青的松柏、经历寒冬而不雕谢的竹子和傲雪绽放的梅花,便是相伴严冬最好的朋友。 于是,人世间便有了“岁寒三友”的说法,并逐渐演变成为雅俗共赏的吉祥图案,流传至今。 赵兴不知道这里就是“岁寒三友”的圣地,他只觉得苏东坡这样的人物,就应该住在如此素净雅致的房间——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泥屋,因为苏东坡的浪漫而成为一座圣殿,这样才相称…… 等等,墙壁上的雪花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赵兴凑近那些雪花,难以置信的打量了一下,又震惊的望向依旧酣睡的苏东坡。 竟然是石灰。 他怎么知道可以用石灰刷墙?难道宋朝已经有石灰了? 赵兴指着墙上的雪花,目光转向苏迈,以目光询问。但苏迈却仿若不觉,他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神态恭敬的叉着手。 苏迈的性格沉静是因为境遇的惨变,当年苏轼贬谪黄州,无处居住,只好借寓黄州定慧院,他写下《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捡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据说,这首诗还有一个八卦故事:有位宋人爱这首诗爱的不得了,亲到黄州访问故老,以感受这首诗的魅力,没想到竟问出了这首小词背后的一段八卦——这词是为一位姓王的女子而作的。 据说(怎么又是据说),苏轼在谪居黄州时,邻家有个女生天天隔着墙听苏轼读书。当时的女子是很少读书的,善于读书的男性在她们眼里具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这个小女生天天听着苏轼读书的声音,渐渐沉迷了进去。 她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家里要给她定亲事了,但她大胆提出了自己的择婿观:要嫁就嫁个读书读到苏轼那种水平的人!这句话实际是说:非苏轼不嫁! 这个理想显然并不现实,于是“非苏轼不嫁”也就只能变成独身以终老乃至郁郁而终。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惨死在苏轼的魅力之下,并为“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老话下了一个凄美的注脚。苏轼为了这位痴情的女子写下了这首《卜算子》,成就了一曲千古的爱情挽歌…… 这段八卦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但词中“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正是苏轼当时心情的最好写照。诗里有“寒”“冷”两字,是在说他当时住的房子又寒又冷——从那时起,苏迈就变得不爱说话。 ps:为了浪漫的诗人,投票吧! 第1015章 画满雪花的房间(中) 第1015章画满雪花的房间 现在,“捡尽寒枝不肯栖”的苏轼“寂寞”地睡着,房里家具简陋、一屋子女人、孩子还不大,显然不是留客的时间、留客的地点,学生们放好了货物,赵兴只好怏怏返回黄州城里。www.65txt.com 第二天,程夏带着同学来行晨礼,看到赵兴还在发呆,程夏做了个揖:“老师,我们今天是先去府衙还是先去学士雪堂,亦或者在家中读书?” “府衙?……等下午吧,徐知州约我们的事适合在下午办,学士哪里……且等我们上街回来。走,先去搞清楚粉笔、灰石在那儿”,赵兴眼睛一眨,做了决定。 黄州这时还是个简陋的小县城,市面不大,赵兴连续问了几家商铺,都没人知道他所说的那个“白色的灰面”到底是什么。但既然苏东坡能在这里找到石灰,那市面上一定有卖的。赵兴不肯罢休地继续在街上游荡,边走边思考。 石灰不是绘画颜料,它也不可能是绘画颜料,现在,所有书画铺都已逛遍,赵兴又沿着铺面挨个寻找,无论对方卖的什么货物,他都进去问一问……终于,在一家布店,赵兴获得了一个含糊的信息。 “客人问的是‘白色灰粉’吗?小店中白色灰粉有两种,一种是用来呕麻的,一种是用来漂丝的,客人需要哪种?”布店中的老朝奉反问赵兴。 白色灰粉,竟然有两种? “两种我都要,每样来二斤”,赵兴毫不犹豫的回答。 老供奉很诧异的看了看赵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马上抑制住冲动,二话不说,吩咐伙计满足了客人的要求——4斤灰粉,总共一文钱,老朝奉还送给赵兴两个布袋。 急不可耐的赵兴没理会店伙计的白眼,他拎着布袋返回住处,立即关上门检查这两个“白色灰粉”。这东西并不复杂,现代生活中常见,经过简单鉴定,他确认:其中一种是碱面,另一种是石灰。 也就是说宋朝人拿碱面漂白生丝;用石灰反复浸煮,漂白生麻。两斤石灰能沤多少麻?难怪老朝奉欲言又止——这么少的分量,大概是店中最小的生意。 这两种都是碱。宋朝人居然知道这两种碱的性质不同,并分别用于不同的产业上,不禁让赵兴钦佩不止。 更令人钦佩的是苏东坡,此人实在是个思维很跳跃的人,他竟然能用漂白麻的药物当作颜料在墙壁上画满白的雪花,这份超常的跳跃性思维,令人惊叹不止。 别人不知道,赵兴可是知道两种碱的用处多么巨大。尤其是碱面,有了它就有了近代工业。 看着桌面上摊的白色粉末,赵兴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闭目沉思,心绪繁紊。 其实他并不知道,“中国第一石灰窑”就在黄州附近,它的开窑时间正好是北宋初年,而碱面的应用使得宋朝的丝织业达到了中华文明的顶峰,这时候,宋朝向外输出的丝绸,漂洋过海运到了欧洲,欧洲人买到后,就跟现代人买到宾利车一样骄傲。而这种土法漂白的丝绸,到了一千年之后,依旧颜色鲜艳。 思考中,时光过得很快。一会儿,日近午后。程夏轻轻地叩响了房门,低声提醒:“老师,用餐吧。我们还要去府衙。” 赵兴的思维打断了。 依照约定,赵兴先去了徐知州府上,在徐知州的“关怀”下提前做了几张卷子……其实,赵兴心里明白,这几张试卷或许就是——不,必定是今年的取解试试题。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赵兴敷衍地应付完试卷,给徐知州留下足够的美酒,又在府衙现场办齐了程家坳入籍、入行手续,立刻领着学生跑向江边那栋“雪屋”。 今天,雪屋里来的客人不止一拨……据说苏东坡平常高朋满座,谪居常州时却门庭冷落,但今天情况不对,似乎还有人给他这名罪官送礼。 苏迈见到赵兴,沉稳的打了个招呼,便不管他有没有跟上,只埋头往院里走。这时,几名厢丁还在往院里搬东西——四个大竹筐,似乎很沉,两名厢丁抬得很吃力。赵兴在院门略停,立刻毫不见外的一手拎起一筐往里走,边走边惊叹:“好沉,一筐怕有50公斤吧。” 公斤,不是这个时代的词。但这时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 雪屋里很静,苏东坡正在写诗,一名师爷打扮的人正站在旁边,似乎在等苏东坡回信。王夫人今天倒是打扮的很齐整,她也站在桌边,很自然地向赵兴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低下头,继续恬静的磨墨。 苏东坡写诗的时候,神情是专注的,他没注意赵兴的进来,赵兴没敢惊动他,自己不见外地慢慢蹭到桌边,侧脸看这位大文豪写诗。 苏东坡写的字丰腴跌宕,在用墨上独具心得。虽甚用意,却又天真烂漫,不露痕迹。也许正因为他写的字抛弃了以往的所有规法,别出心裁,所以后人才把他喻为“北宋四大书法家之首”。 他写的什么——“冷官门户日萧条, 亲旧音书半寂寥。 惟有太原张县令, 年年专遣送葡萄。” 这首《谢张太原送葡萄酒》诗写完,苏轼递给那名师爷,说:“押司回去,替我多谢张太原,说我苏子瞻承情了。” “押司”似乎是宋时对师爷类的称呼,宋代没有“师爷”制度,只有“幕友”。“师爷”是从明清才开始盛行起来。宋代,朝廷对幕府制度限制较严,聘用由自辟改为中央任命,大量幕职编入正官,于是便成为“押司”、“掌书记”这类小吏。 幕友月俸银约为二两至二两五钱银子,外加“日破米一升四合(宋代十升等于一斗,十斗即一石,一石约合59.2公斤,一升四合,相当于828克米)”。冬季11月至正月,全家每人每天外加柴炭钱5文,小孩减半——后二者不是硬性规定的,给不给全凭主官自觉。 ps:投票,投票,投票! 第1015章 画满雪花的房间(下) 第1015章画满雪花的房间(下) 二两银子能干什么?熙宁二年(1069年)十一月,开封大雪,不少贫穷市民被冻死,朝廷下诏:“令籍贫民不能自存者,日给钱二十。(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元祐二年(1087年)范祖禹在开封时指出:“饥穷之人,日得十钱之费,升合之米,则不死矣。” 熙宁二年的每天20文中包括了购买食品的费用,元祐二年的10文则是除了食品之外的其他必需费用(含房租)。这就意味着:在宋代,维持一名京城人士的最低生活费用是一天20文钱(每月600文)。京城人士一天的费用,在黄州可以买两头成年猪。 苏东坡吩咐完那位押司,一抬眼看见赵兴,他有点发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片刻过后,他方大笑起来:“汝酿的好酒!” 赵兴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学士做得好诗!”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 其实,说赵兴酿的好酒,略有点过分——咸菜萝卜各有所爱,茅台酒好吧,有些人终身不喝一杯,宁愿喝低度的葡萄酒。而赵兴的酒严格说来并没有多出色,实际上,他所酿造的酒,只是一些用果汁勾兑的汾酒,或者添加果香的汾酒。 宋朝有多少名酒,按《东京梦华录》的记载,当时知名的酒有二百八十余种。而中国后代的十大名酒,像西凤酒,五粮液,汾酒,绍兴酒,董酒等等,这时都已出现——甚至可以说:自宋以后,再无新(名)酒。 相对来说,宋代果酒酿造并不发达,有名的果酒数目并不多。赵兴的出现,只是凑巧填补了果酒、高度酒的空白。 程家坳地处群山之中,耕地少,物产却丰富。满山的野果,妇女儿童就可采摘,无需太多壮劳力,这使果酒的酿造成本极度降低。环境使然,令赵兴不得不开发果酒。但他到福州走了一圈后,也知道自己酿的这些酒,与当世名酒还是有差距的,所以他面对苏东坡的夸奖,嘴里连连自谦。 有昨天赵兴付的“赌账”撑腰,苏东坡这次回赠张太原的礼物也很丰厚:程家坳产的各种美酒填满了空出的葡萄筐,让押司们非常满意。 苏东坡送客回来时,发现赵兴还在,屋里也只剩下他在兴趣盎然的研究满墙的雪花,苏轼不禁颇为自得的问:“蜗居如何?” 赵兴拱手,一脸钦佩的说:“学士奇思妙想,令门生叹为观止。” 苏东坡有点诧异。 别人看了他的房子,只会评价他的房子多么雅致,多么有风格,多么……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回答匪夷所思,让他觉得这人的思维比他还跳脱。 “何解”,他禁不住反问。 “世人都知道石灰可以漂麻,独学士用来刷墙——如此奇思,令学生钦佩。” 苏东坡愕然半晌,才回过味来,他略带羞愧的解释:“其实,……,原本,……,灰石用于涂墙倒不是自我而始。黄州这个地方,将灰石涂于墙上的做法,已有百年历史,我也是听乡人谈起此事,才想到的。” 苏东坡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骄傲的说:“不过,他们都是直接用灰石在墙上涂画,而将灰石溶于水中,粉刷整面墙——却是自我而始。” 苏东坡所说的“灰石”就是石灰的宋代叫法,按他的说法,他是听说有一名叫毕升的黄州儿童,从小刻苦学字,因为家贫买不起纸笔,所以用干硬的石灰块在墙上涂鸦,他把这个石灰块叫做“粉笔”,苏轼是听到这传说后,才想到用石灰在墙上涂鸦。 毕升——这个名字令赵兴肃然起敬,宋代的毕升,很有可能就是发明活字印刷的粟末人升毕特,或升毕力,他小心的又问:“此毕升何在?” 苏东坡摇摇头,回答:“这倒不清楚,唉……这个人,听说后来去了杭州万卷堂书坊当学徒。” 果然是那个粟特人毕升。就是他在杭州万卷堂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死后葬在离程家坳不远的英山。现代考古发现毕升家族一份家谱,那上面用粟特文字记载了毕升祖先进入中原后,改姓“毕”的经历。 蕲州地区在六朝时期既为蛮族活跃、集居之区,自两晋南朝时代,蕲州分属西阳与南新蔡二郡。西阳郡为蛮族聚居之区;南新蔡郡则为侨郡,为北方移民聚居区,但也有蛮族活动。毕升祖先就是在那时代定居于此的。 毕姓是绍武九国后裔,唐代将他们的姓称为“毕力”,现代通译为“比特”。不过,或许毕升本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当作完全的宋人——虽然现在东京汴梁城内还有粟特人建立的“祆庙”,以祭奠火神。但没有记录表明毕升去过“祆庙”。 黄州之所以在宋代仍是个荒僻地方,也是因为蛮族归化未久,宋史记载:西阳蛮、新蔡蛮“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这样的蛮族区域不存在乡里制度,也因此,宋史州郡志对蕲州记载甚为阙略。 想到毕升,看着苏轼墙上的那副石灰画,赵兴的脑袋像车轴般的转动。 跳跃性思维,什么是跳跃性思维?苏东坡能想到拿石灰做画,我一个现代人难道没有启发吗。 印刷,还能干什么,印刷! 这时代,雕版印刷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印刷业正是空前发展的时候,所以赵兴在黄州这样的偏僻而闭塞的地方也能买到《齐民要术》,可是,宋朝印刷业虽然极其发达,但都是往纸上印刷,如果往布上印刷呢。 宋代的染布法就是后来所谓的“民族印染业”——苗族蜡染。 当宋代发明出蜡染的时候,本来该再进一步,继续发展印染,也就是“印刷染织”。因为这时代,印染所需要的所有知识技术都已经成熟了,轻轻一迈就可跨过技术门槛……但又一次的“民族大融合”来了。 赵兴不知道印染的具体工艺,但他偶尔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何印刷报纸……是了,我早晨想到的就是印刷,别人印纸我印布。没有技术障碍,相同工艺,对象不同而已。 雕版改滚筒——木质滚筒印刷,这一思维跳跃,宋人能想到吗? 赵兴还在那里激动,苏轼欣赏地看着这位思维与常人不同的高壮汉子。因为这份欣赏,他没有拒绝对方自称“门生”,看着对方的打扮,他欣然问:“你也是今年的举子吗?姓字名谁,师承何人?” 为什么是“也”? ps:推荐票太少了,你推荐了吗? 第1016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上) 第1016章又得浮生一日凉(上) 赵兴还在看着石灰墙感慨。www.65txt.com 世界第一石灰墙呀,我竟然有机会站在墙下——扣墙皮! 感谢苏东坡。是他,让我们在这个喧嚣忙乱的时代,依然能感受到一丝旷朗的清风迎面吹来;是他,让我们再回首,重新走过一段美的历程。 这时代,文人士大夫都喜欢醉情于山水——比如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最喜欢说的那句话“醉人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而唯有苏东坡能静下心来,观察百姓的市井生活。 据说,他在谪居黄州期间,有一个老妇人因为卖不出去猪求他帮忙,他替老婆婆写下了那首有关猪肉的广告诗:“黄州好猪肉, 价钱等粪土。 富者不肯吃, 贫者不解煮。 慢著火,少著水, 火候足时它自美。 每日起来打一碗, 饱得自家君莫管。” 苏东坡这首诗里隐藏着一种猪肉的做法,依法烹调出的猪肉就是中国名菜“东坡肉”。 唯有这样一个关注市井的人,才能发现市井百姓所使用的“粉笔”,然后才能想到用石灰刷墙。如果古代中国的文化精英都像他一样观察市井,那么…… 赵兴心有所思,回答苏轼的问题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再加上他确实说不出自己的师承来历,所以回答变得不着边际:“门生出身于乡野,所会所能,无师自通也!” 苏东坡流露出讶然的神情。 或许,这种讶然带有点轻蔑,或许,是赵兴的学生误会了,他们看到苏东坡不信任的神色,程爽忍不住跨前一步,骄傲的说:“吾师学的是武侯遗学,惜当世无人能识,故自谦学究天成!” “武侯”——这名字正捎到苏东坡痒处,他是四川眉县人,武侯正是川人最敬仰的人物。苏轼立刻悚然动容:“你去过蜀地?” 赵兴拱手答:“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 四川可是苏东坡梦魂缠绕的地方,他自从出了四川后,终身未能再返故乡。 为何如此? 为了避嫌! 苏东坡的遭遇传到四川后,有个四川人认为朝廷待他不公,或者说:以朝廷待川人苏轼不公的名义发动了“起义”,他并不是希望起义成功后迎接苏轼回乡,而是希望成功后自己坐上龙庭。随后,朝廷费尽周折才把这场叛乱镇压下去…… 此后,苏东坡终生不敢提回乡,结果他死在常州,葬在颍川。 苏东坡是轻信的! 宋代是一个宗法社会,什么叫宗法社会,现代词把它叫做“改版奴隶制”。以前,奴隶都是戴着枷锁镣铐,在监工的监督下进行劳作,改良后,有形的枷锁取掉了,无形的枷锁套上了,这个无形枷锁就叫“户籍制”。也就是说,改良后,奴隶们的监禁方式改为“出生地监禁”,他们的活动范围大了,但整个囚牢就是他们的户籍所在地。 在古代交通不便利的情况下,古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未经批准前往外地的。当时也没有电影录像,如果一个古人知道外地的情况——哪怕是知道片言只语,也只能说明,他绝对在当地待过。 赵兴仅仅一句简单的诗文,苏轼就确信面前这人确实在四川待过,他一声叹息,长吟思乡诗——“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听到赵兴介绍表字“离人”后,苏东坡更高兴了,他翻箱倒柜,摸出一件手稿,神神秘秘的问:“此诗稿被我去年中秋写成,离人读过这首诗吗?” 诗写的什么——“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赵兴不自觉的念出他最欣赏的几句:“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妙!绝妙!” 其实苏东坡问的不是这个,他这首诗里最后两个字是“离人”,谪居黄州之后,他在感慨自己是背井离乡之人,偶然遇到赵兴,看到对方狂热崇拜的架势,他以为赵兴是因为读了这首诗,心有同感,所以取字“离人”。 拿出这首诗时,苏东坡是很得意的,赵兴的表现的像自己的铁杆粉丝。这让他饱受世态炎凉煎熬的心感到温暖,所以他才不顾危险,拿出诗稿。 为什么说“他不顾危险”? 通过交谈,赵兴知道了苏东坡为什么会出现在浠水,是因为贫与病。这位在浠水边逢人便问鬼故事的孤独老头,刚遭遇了一次出卖与背叛,大科学家沈括利用他的信任,骗取了他的诗作,而后献给朝廷,断章取义地说他写诗讽刺朝政,也幸亏高太后是他的绝对“粉丝”,竭力替他开脱,才使他侥幸躲过了死刑。 贬谪到黄州后,苏轼生活穷困,曾前往蕲水(浠水县)求田,希望自耕自种让家人不再挨饿,不遂。后在故人的照顾下,在黄州得到东城门外的荒坡(东坡),开垦荒地,“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他在这时起的。 年老书生拿笔的手用来挥锄,文弱的身体要养活一家几口人,因为耕作劳苦,苏轼患上臂疾——现代说法是“肌肉拉伤”,不得不前往浠水神医庞安时家治疗,因而常在浠水徘徊。 那一年,苏轼48岁! 乌台诗案后,苏东坡贬谪在黄州,得了一个闲官:黄州团练副使(相当于民兵副队长),正处于监视居住的待遇,地方官按期来到他的住处,检查他的言行以及书稿。为了避祸,苏轼将很多诗稿悄悄焚毁,一小部分被两位倭人偷偷藏起,到苏轼复出这些诗稿才重见天日。 所以苏轼现在把诗稿拿给陌生人看,实在是件极具勇气的事——也是对赵兴极大地信任与肯定。 赵兴感怀苏轼的坦诚,他只顾赞赏诗句之美,却把诗句中的“离人”两个词忽略过去,苏东坡孩子脾性犯了,他用指头使劲敲打诗稿上的“离人”二字,就等对方评价。 这首词的最后一句也很不错,赵兴叹了口气:“你我皆‘离人’!” 只这一句话,便拉近了他与苏东坡的关系。 又聊几句,赵兴想起刚才的疑惑,反问:“为什么是‘也’……我是说,你刚才问‘我也参加取解试’吗,为什么是‘也’?” ps:诸位,新书需要大家支持,希望诸位书友多多投票、收藏,多谢了! 第1016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中) 第1016章又得浮生一日凉(中) 苏东坡沉默片刻,黯然的回答:“吾子迈也将参加今年的取解试。(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苏迈确实参加了这一年的取解试,通过取解试后,他没有继续参加省试,而是到了临近县当了一名县尉,从此以吏员的身份在大宋官场辗转。 说起来苏迈去当县尉,还与一篇伟大的作品有关,苏东坡亲自送苏迈去赴任,并绕路前往石钟山,与儿子一起探究石钟山叩石作响的原因,后来写下了著名的《石钟山记》。 苏东坡的这番考察是在体验用实践的方式考察理论。这实际上是一种科学实验手法,而且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篇科学考察报告。然而,士大夫们没有注意到他所使用的科学推理,所以中国没有系统化的科学体系。 一起参加取解试,不知道能不能算做“同年”,赵兴生恐自己说错了话,他只是默默的向苏迈拱了拱手,见到那个老实人也没有说话,他转过头来询问苏东坡:“迈兄应试,我等当避你锋芒也。” 苏东坡哈哈大笑起来。 这句话其实说得是苏轼。当年苏轼进京赶考的时候,欧阳修看到他的诗文,立刻大惊失色,说“此子将来必定不凡,我当为他避路而行”。如今赵兴用这句话来说他的儿子,令苏东坡很开怀。 其实,苏迈这时的离去也是一种无奈。苏东坡因为生活困窘,他就按照农村人的通常做法,让成年的大孩子出去自立门户。而苏迈这一走,因为生活所迫,他再也没有回到父亲身边,《石钟山记》是他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正因为这个原因,苏东坡笑得有点苦涩。 这是一个悲情人物,赵兴虽然不了解情况,但他从苏东坡苦涩的笑脸约略猜出对方的困境,他有一点黯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苏东坡开朗,他一会便把话题转过来,与赵兴聊山水,聊诗歌……还聊鬼。 “什么?你不通诗赋?”苏东坡感到难以置信。 这时代没有拼音,没有字典,人们识字全*老师口口相传,识得字越多,代表对方看的书多。赵兴刚才读苏东坡的诗,读起来毫无磕巴,苏东坡不信这样的人居然不懂诗歌。 还是王夫人进来解了围,她笑着扯扯丈夫的衣袖:“官人,离人学的是经天纬地之学,岂会把精力放在寻章摘句上。” 王夫人就是王夫人,现在房间里放不下屏风,但这位王夫人也学了她姐姐的作风,一并躲在一边倾听这番对话,以便帮助丈夫判断客人。 苏东坡一贯听夫人的,尤其在识人方面,他稍稍一呆,立刻想到对方看见满屋雪花时那离奇而跳跃的思维,便附和的点点头。 明白虽明白了,但他好为人师的癖性不改,立刻从床下翻出几本诗词格律要给赵兴讲解。然后…… 赵兴一听到诗词,立刻觉得头皮发炸,直打瞌睡。但他态度是恭敬的,眼神是漂浮的,心思是不在诗上的…… 苏轼肯给他讲诗词,这说明什么。这是莫大的机遇。 虽然苏东坡是官场倒霉蛋,但他教出来的“苏门四学士”个个名声赫赫,接受苏东坡的教导,哪怕算不上苏门五学士,算做苏门一条犬,也是莫大的荣耀。 王夫人这时进屋,是请他们吃午饭的。托赵兴的馈赠,这顿午餐丰富的足以待客了。见到苏东坡半天没有灭去做老师的心思,王夫人忍无可忍,打断了苏轼的兴致:“官人,今日有酒有菜,离人难得来,有话何不日后再言……” …… 接下来几天,赵兴忙于取解试,无暇登门求师,恰好躲过了苏轼的训导。 黄州当时是个极为闭塞的地方,苏东坡在给友人的信中,战战兢兢的写到:“黄州真在井底,杳不闻乡国消息!”赵兴没有想到,在黄州这样的偏僻地方,应届考生居然能达到500余人。由此推而广之,宋代应试的举子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现在考古认为:宋代平常年间,每年应试的举子是四十万。 四十万,现在人想象不到这个数字有多么恐怖,这说明达到高中水平的应届毕业生有四十万,而与此同时,那些有文化而没有参加考试的人,其数字……哪怕是粗粗测算一下,也是骇人听闻的——它相当于一个欧洲中等国家的总人口数。 宋代是一个中古世纪信息量爆炸的时代,拜印刷术发达的技术进步,当时,国民教育已经进入了普及教育阶段……可惜,一场“民族大融合”…… 黄州偏僻,取贡士的比例是八十比一。这也意味着,程家坳三人中举,几乎占去了本届贡试的二分之一名额,考试结果一出,整个黄州轰动。 可这些身外荣耀,赵兴已经不在乎了,贡试过后,他着急的领学生拜访苏东坡。每日态度恭敬,但绝不接受教导。 在他的热情之下,苏东坡终于允许他执弟子礼,呼自己为“师”。不过,令苏东坡愤恨的是,面前这个愚顽不灵的汉子,虽然学习态度很端正,但学习诗词格律的进度几乎为零——在这一方面,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学生程爽程夏。 要知道,苏东坡贬谪黄州期间,尤其是他贬谪黄州第三年以后,是他人生最低潮的时期。过去他虽然有起落,但诗名还在,依然有无数的追随者,而黄州诗案之后,他因诗获罪,政府剥夺了他写诗的权利,由此,他便成了一个披着蓑衣、拄着竹杖,满大街询问鬼故事的困苦老头。 初来黄州时,还有人肯送学生来听他教导,四年过去了,他的学生尽受牵连,没人敢再求教于他。 ps:因为要快速铺开背景,展开情节,所以有些地方没有展开来说,请理解。至于苏轼,不能以现代男人一夫一妻标准去要求他,所以,在当时他对女人的方式并不过分。宋代的女人有很多打工方式,请慢慢看了就知道了。多多投票,谢了! 第1016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下) 第1016章又得浮生一日凉(下) 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带着两名学生闯入他的视野。(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个人沉默寡言,但苏轼能感觉到对方那份真诚,而且赵兴总是用仰慕的态度谦恭对他,使苏东坡重温了那份诗豪自傲。 就在此时,也仅在此时,他才允许这样一个对诗词歌律一窍不通的人,对他执弟子礼。过了这段时间,数以万计的人打烂头求他教导,他还不屑一顾。也因此,他愈发对赵兴的学习态度不满。 从赵兴的表现看,这个人也并不是不钦佩他的诗才。然而,凭心而论,赵兴实在不是学诗的材料。他本来就对宋代发音非常头疼,再让他去讲究字的韵脚,简直是酷刑。 努力了几天,苏轼放弃继续教导这个诗歌蠢材的努力,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作息习惯:每天早晨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荷一根竹杖,纵情于山水之间,而赵兴也每天像上班一样,有规律的来苏轼这里报个到,帮两位夫人做做家务,而后留下两名学生在“雪堂”读书,自己一转身跑个没影。 时间长了,苏轼也摸清了规律,未免看到赵兴生气,他每天早晨出门,临到下午,走累了便返回家,顺便教导一下赵兴那两名学生。 今天他回来的比较早,正午就回家了。进门时看到赵兴,只见他刚刚走出黄州城门,神态很悠闲地背着手,身后牵着一头小牛。 这段时间,赵兴消失了四五天,而程家坳的学生不停往苏轼这里运送一些建房的材料。苏东坡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但他性子比较粗疏,此事仅仅往心里一过,便被丢在脑后。 王夫人对院内不断增加的建筑材料倒是问起过。两名孩子对此的回答是:“冬天快到了,师姨娘就要生了,老师担心江边风寒露重,所以打算建一座砖屋,让师公过冬……老师吗,去了泉州,说是打算‘观光’……” 师姨娘、师公、观光,这几个词在当时还没有出现,两个孩子的说法让王夫人楞了一下,但她眼珠一转,便明白了此话的含义。 王夫人继续打听,甚至还搞到了几张赵兴手绘的建筑图纸,不过这图纸她看不懂。对她来说,赵兴绘制的房屋,造型很怪异。而赵兴,据说这段时间正在泉州雇工匠,并与工匠探讨盖房问题。 苏东坡对赵兴的多事采取不以为然的态度,王夫人私下里提过几次,无非是“受恩太重,无以回报,恐其心理难测”等等,但看到几个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而苏东坡干脆装糊涂到底,她便不再唠叨。 苏轼的早归是因为“收获”。现在撞上赵兴,他显得很有点兴致勃勃,扯住后者衣袖说:“离人,我今天出去又作了一首诗,你听听——林断山明竹隐墙, 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 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 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 又得浮生一日凉。” 背完这首诗后,苏东坡沾沾自喜的问:“此诗如何?” 他如愿以偿了——赵兴眼里闪着狂热的目光,他激动的发抖,仿佛情感无处发泄,他转身抓住两只牛角,拼命的晃晃,然后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得浮生一日凉——我在这里,我在现场!我看到了……我爱死它了。” 这种狂热的追捧,苏东坡以前经常见。曾经有一次,他随朋友在江上夜游,有名三十多岁的妇女专门驾船赶到他的船边,弹一首琵琶请他做诗,于是便有了《江上琵琶女》这首诗。 连当今皇太后都是他的狂热粉丝,这种天皇巨星待遇他以前经常品尝,赵兴的激动让他回温了过去的辉煌,他很自得的转过身去,像君王回宫般向他的破屋。 他确实是一位君王,文学界的君王,诗坛的君王。 赵兴还在兴奋地扯住牛角,拼命的摇晃,小牛被扯的呶呶直叫,一名过来围观的小孩看他的奇怪举动,很纯真的问:“兴哥儿,你在干什么?” 这个小牛不足三个月大小,牛角还很稚嫩,看到赵兴的举动,谁都会误会他,是想空手把小牛的牛角拔下来。 赵兴蹲下身来,温和的向这名孩子说:“我在激动!” 倒也——那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苏轼的二儿子苏迨,王闰之生的长子,当年14岁。 苏迨在苏轼所有的儿子中最为怪异,据苏氏族谱记载,他以苏炳的名字参加了取解试,而后以苏昺之名任饶州太常博士——这个名字他也只用了一年,1094年他又以苏鼎之名,考中哲宗绍圣元年甲戊连科捷进士。 此人一生用了四个名字,这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现在推测起来,也许他是因为苏轼遭受文字狱,希望改换名字,以免受株连……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猜测——后人无法想象文字狱时代的生存难题。 苏迨扬起小脸,望着这位身材高大的师兄,指指这头小牛说:“离人哥哥,你干嘛牵这头小牛来,刚才朝云姨姨说:我家可养不起这样的小牛,还需两三年它才能下地干活……要费很多粮食哦。” ps:继续更新,继续投票! 第1017章 触犯刑律(上) 第1017章触犯刑律(上) 赵兴笑的很温和,像对待自己的小弟弟般亲切,他弯着身子,摸摸苏二公子的头,耐心解释:“这牛不是用来养的,它是用来吃的……过几日就是中秋,你家没有熟肉,我是来送肉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苏二公子很天真,他看一眼可爱的小牛,很好奇的问:“活牛怎么吃?” 赵兴直起身来,板着脸训斥:“去,小孩子家,一边玩去,这牛马上会‘跌死’……这过程比较血腥,小孩子家,最好别看。” 苏二公子立刻转身,尖着嗓子喊:“姨娘,这牛不是养的,是用来吃的。” 当苏迨跑进“雪堂”时,苏东坡刚拿起一本书,准备给程夏、程爽讲诗词格律、字词韵脚。听见这话,二程忘了学习,他们兴奋地跳起来,冲出门口,边跑边喊:“噢噢噢……老师要舞刀了。” 苏东坡已理解赵兴的意思,他牵着苏迨的手,将他抱入怀中,准备给他讲个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恰在此时,院中响起一声凄惨至极的“哞”声。 只一声,声音嘎然而止。 王夫人接着冲进房,面色苍白地问:“三儿在哪?别让他去院子。还有负犁(苏箪、年四岁,苏迈长子,苏轼长孙,苏轼给取字‘楚老’,因体格硕壮,乳名又戏称‘负犁’)。” 苏东坡很镇定,他捋着胡子说:“离人做事胆大心细,既然他想到让迨儿走开,定不会当着三儿、箪娃的面舞刀杀牛。” 王夫人摸着胸口,喘息片刻,才继续说:“太可怕了——离人杀牛居然不用捆,他就站在牛边,满脸带着笑,摸着牛脖子,一边跟牛小声说话,一边从身上抽出一根细刺,就这么一刺……” 王夫人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她喘息半天,艰难的续道:“……就这么一刺,牛只叫了一声就倒下了。然后……然后,离人抽出那根铁刺,脸上还带着笑,用丝帕擦拭刺上的血迹——白色丝帕啊。” 王夫人的描述很朴素,但苏东坡已经感觉到场面的震撼——正午,阳光强烈:白色的丝帕、殷红的血、一个满脸带着笑的男人、一头只叫了一声就倒毙的牛…… “朝云吓的迈不动腿了”,王夫人断断续续补充说。 男人心肠都比较硬,更何况苏东坡还写过“左牵黄,右擒苍”的狩猎诗,虽然他从王夫人的描述中也感到惊心动魄,但他显得很淡定:“我们有肉吃了……今天我提前回来,是因为路上接到知州通报,驿馆传信:王定国(王巩)将来……让离人搞吧,多准备几壶酒,招待定国。” 听到王巩王定国要来,王夫人马上惊喜交加,她立刻二话不说,行了一个福礼,快乐的跑了出去。 苏轼的好友王巩(字定国)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现在他遇赦返回,这意味着“乌台诗案”的负面影响逐渐降低。有了王巩的例子在前,也意味着苏东坡的苦难有了终结的希望。 院子里发出一声欢呼,听嗓音似乎是赵兴的两个学生。 猎户出生的二程不以杀戮为恶,他们这是为赵兴的表演而兴奋。与此同时,院里突兀地响起几个粗嗓门的训斥……苏东坡听出来了,这是城门的衙役,他们经常来。 中国古代,牛是国家资源,宰杀耕牛是触犯刑律的,两名衙役肯定是看见了牛倒毙的场景,所以来找事。 衙役的叫喊声中,还有两个汴梁腔高声辩解着,他们似乎是在竭力强调,牛是他们杀的,而他们不属于这条法律管辖——能有这么大的口气,只能是那两名多日没出现的倭人,他们回来了。 苏东坡赶紧起身,等他来到院中后,发现现场已无需他调解。争论已经结束,赵兴正很亲热的搂着班头,用非常强硬的口气,郑重宣布:“毫无疑问,它是跌死的,没人欺负这头牛,不信,我砍下一条腿来,你拿回去尝尝……一尝你就知道,它绝对是跌死的。” 班头没有质疑赵兴的说法,他轻轻甩脱赵兴的搂抱,蹲下身子,好奇的检查牛尸体。 地上几乎没有流血,整头牛躺在那里,仅牛嗓子眼有一点小小血斑,班头盯了血斑片刻,忽地打了个哆嗦,脸色像是白日见鬼般苍白,他浑身冒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随班头来的另一名衙役没一点幽默感,他很嚣张的打量着平整的院落,质问:“跌死的?它跌在哪儿?你在院里给我找出一块石头来。” 赵兴笑眯眯的牵住对方的手,和蔼,但有力地说:“相信我,它是跌死的。” 衙役的脸色变了,他似乎发了一阵呆,而后看了看班头,满脸堆笑的说:“举人老爷说的有理,我也觉得它像是跌死的,班头,你认为呢?” 那班头直起身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结结巴巴的说:“当然,当然。” 随后,他夹着腰刀,像鬼魂一样逃离现场,等窜进城里,一名老军凑近两人,舔着笑脸问:“两位差官,如何?” ps:看穿越小说,读者需要变换角度,看历史人物要根据当时的观念、习俗、法律等看待,看猪脚可以略加现代人的思维。本书就是想尽量营造宋代的氛围。投票了! 第1017章 触犯刑律(中) 第1017章触犯刑律(中) 这名老军在历史上也有点名声——苏轼贬谪到黄州时,每日夜间就朗读杜牧的《阿房宫赋》,一读再读,每读一遍,即再三咨嗟叹息。www.65txt.com外间屋里两位侍奉他的老军深夜久坐,颇觉困倦,其中年轻者长叹一声道:“不知这文章有什么好处,夜深苦寒,犹不肯睡。” 当时,这名老军却回答:“也有两句好。” 前者大怒,说:“你懂得什么?” 老军回答:“我爱听他念‘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 现在“天下人不敢言”有个注解——听了老军的问话,班头板起了脸,答:“牛是跌死的,我查了,我确信。” 老军依旧笑着:“两位差官,别逗了,我在城头分明看见那人绕着牛转了几个圈子,然后抽出一根铁刺,一下把牛刺倒,……我亲眼看见,就这两只眼睛亲眼看见。” 班头板着脸,阴沉的问:“铁刺?多么粗细的铁刺?” 老军比了个筷子粗细,继续笑着。 班头怒气勃发:“那是一头牛——如果有人告诉你,一头牛被这样一根细细铁刺戳倒,没吭一声就死,而且那个牛还没绑起来,而且地上也不见血,你信吗?” 老军也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然不信——我要不是在城头亲眼所见,我决不信。” 班头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亲眼所见都不信,这诉状怎么写——你说,那么大一头牛被根细铁丝刺倒,我跟知州说,知州还不啐我一脸…… 你说,这人的钱你敢拿么,万一惹怒他,他也对你来这么一下,让你也像那头‘壮牛’一样,谁信是他干的……你知道,那罪官可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你死了谁理?” 这时,同去的衙役浑身哆嗦不敢插话,班头离开城门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连忙慌慌张张的追上班头,小心翼翼的问:“班头,他的钱……我这里有锭银子,班头,你真没拿钱?” 班头严厉的瞪了他一眼,提醒:“问什么?这事就这么算了,谁都不准提起。以后再遇到这个人,躲着点。” 东坡田里,已经回来的苏迈也在看着躺倒的牛,苏二公子已经跑出来,远远的看着这里的动作。12岁的苏三公子、四岁的负犁则被抱进房里。两名倭人兴奋地打下手,苏东坡、王夫人、朝云站在门口远观。 苏迈端详了半天,忽然开口:“为什么没流血?” 这是苏迈第一次跟赵兴说话。 “伤口太细,心脏喷出的血堵住了伤口——大公子,如果我们现在剖开它的肚子,它肯定满肚子的血。” 苏迈点点头,而后和善的说:“不要叫我大公子!你对阿父执弟子礼,就呼我‘叔党’(苏迈的字)吧,若不嫌弃,呼我为兄即可……你怎么不捆牛呢,不怕一下子杀不死,牛乱跑吗?” “我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捆了牛,‘跌死’的成本就要上升。” “哦,成本?……这词有意思。你手里的剑可是宝物?这是剑吗?很稀奇!” 其实,苏迈如果见过西班牙斗牛表演的话,便对这手艺不以为然。顺着脖子一剑刺入心脏,那是斗牛士的基本技巧。优秀的斗牛士都是用激怒的成年公牛做目标的,而这样未成年的温顺小牛,是十岁初学者的入门门槛。 这里面有啥技巧:武器好——一把锋利的刺剑;动作快——只要意志坚定都能做到。 而后一点,对经过野外残酷求生的赵兴来说,不是问题。 赵兴提起那把刺剑,毫不吝啬的塞给苏迈:“给你。这是我前不久去泉州买书时,从一名阿拉伯人手里买来的。我听说,学士正在活动,想让你去邻县任县尉,兄长没什么好送的,这柄剑正好给你防身。” 赵兴没有告诉苏迈,这种刺剑的制作法是从欧洲传入阿拉伯的。这几年,欧洲正在酝酿十字军东征,西方技术在冲突中传入阿拉伯。刺剑传到阿拉伯后,因为它太纤细,似乎很不实用,所以唯在阿拉伯后宫比较流行。 苏迈甚至不知道赵兴所说的阿拉伯是什么,当时中国对世界的了解近乎为零,除中国外的世界都通称为“胡”、“夷”、“蛮”,比如波斯人,穿白衣的来了就叫他们“白衣大食”,穿绿衣来的就叫“绿衣大食”。现在,整个阿拉伯被叫做“黑衣大食”,从大食方向来的通叫做“胡商”。 刺剑虽然纤细,但却正适合宋人,因为宋人体弱,士兵连铁制头盔都无力佩戴,只能佩戴毡做得范阳帽,这种轻软而锋利的刺剑,恰好适合充满文人气质的苏迈。所以他推辞的并不坚决,稍稍几个来回,苏迈就收下了赵兴的好意。 一会过后,赵兴的学生生好了火,端着大铜盆跑来……接下来就是赵兴的个人表演。 这是一场类似庖丁解牛的个人表演。平常人都是用斧子锯子完成解剖工作,赵兴却用一柄充满妖异气氛的、刀身上布满黑色花纹的解手刀,完成了这一切。眨眼之间,整头牛骨肉分离,被剃成了一付骨架。 孩子们刚把炖汤的火升起来,那副骨架已变成了一根根骨头——每根骨头都是从关节处切开,而赵兴切开那些骨节时,似乎没费什么力气。 这一场干净利落的屠杀与肢解似乎将两个女人吓软了,本该由她们做饭招待客人,但大肚子的朝云说自己头昏,王夫人两手牵着两个小孩,一心阻止他们*近屠杀现场,完全空不出手来。于是,赵兴顺理成章接过了烹调大任。 ps:杀牛了,投票了! 第1017章 触犯刑律(中2) 第1017章触犯刑律(中2) 一身贡士服,走路都得小碎步。www.65txt.com赵兴解牛时已只穿短衣,还弄了一顶变种苏东坡帽——形状像厨师帽改变,当时称为“子瞻帽”或者“东坡帽”。 日暮时分,两顶小轿晃晃悠悠的抬出东门,轿中人远远的闻到院里的牛肉香,他深深嗅了一下,还没下轿就哈哈大笑起来:“人都说子瞻在黄州生活困苦,居有屋、食有肉,饮有酒,何苦只有?” “当然困苦!”苏轼大笑着出来迎接王巩:“定国兄知道去年中秋我怎么过的,我做了一首诗记述当时的困苦——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 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赵兴在后面摇头晃脑的品味着,两名倭人也满脸陶醉。 紧接着,另一顶小轿落地了,轿中走出一名满脸笑容的女子。朝云一见,赶紧挺着大肚子走上前去,两人拉着手叽叽喳喳的低声谈论。王夫人则站在门口,远远地冲这位女子点了点头。 客人登门了,院子里还满地血污,朝云与王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勇气接过烹饪工作,而赵兴似乎很沉迷与厨师的职业,他手里舞着菜刀,干的兴冲冲,学生们被他支使的团团转,两名倭人也殷勤地打着下手。 朝云与王夫人彼此望了一眼,她们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身,一句话不说就钻进屋里。 中国古代的做菜方式是与现代不同的,其基本特点是菜中不放盐。 由于盐在食物中的不可替代性,历朝历代政府都把盐当作科以重税的对象。宋代盐税收入十倍于唐朝,这使得炒菜放盐都成了一种奢侈行为。 食无言不行,然而,酱是不征重税的,于是中国发展出独特的酱文化。 一般来说,古时地菜都是沾着浓咸的酱吃的,而发明将酱与菜一起煮——这就是苏东坡。那种连酱一起煮的菜被叫做“东坡肉”、“东坡鱼”,等等“东坡式”菜肴。 赵兴不当家不知财米贵,他炒菜完全按现代人的做法大把放盐,这种现代风格的菜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不被酱污染,色香俱全,令客人们大开眼界……但,却让苏东坡夫人心惊肉跳。 王巩吃的心满意足,他指着苏东坡笑着说:“子瞻过得好日子,日日品尝如此佳肴,便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酒宴进行到这时,苏轼的几个孩子已混到院中,围观赵兴的表演,屋里只剩下苏轼及其夫人作陪。赵兴那里也进入尾声,还剩下几个菜肴及一锅炖牛肉,苏迈站在赵兴身边,等着端送。两个倭人满脸堆着笑容,站在锅前挥舞勺子给孩子们盛滚热的牛肉,分到肉的学生端着盘子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品尝才出锅的热汤,他们的欢笑洒满了整个院落,中间还夹杂着赵兴温和的劝导声:“别急……小心烫着……别光吃,这盘子端上去给客人。” 苏东坡朝院子方向望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慢慢说:“这顿饭……出自院中人之手……他,也算是我的门生吧……这门生。不喜诗律但性好杂学,我也是初次品尝他的手艺,没想到他连做饭都这么精通。” 苏迈端着两碟新菜进来,看到客人已吃不动了,他出门打了个招呼:“离人兄,客人尽兴了,你还没尽兴吗,你也停了,吃饭吧。” 赵兴意犹未尽,看了看炖肉的锅吩咐:“注意火,把肉汤全部焅(音kao)干,把肉都卤出来,才好存放。” “知道了”,学生们含含糊糊地答应着:“老师放心,我们有数。” 两名倭人已经端着盘子蹲到一边,他们没有要肉食,就拿了几个馒头蘸着菜汤,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望向赵兴的目光,充满了崇敬与畏惧。赵兴看到他们如此“律己”,倒有点怜悯——吃点肉算什么?至于吃穷苏轼吗? 他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日本古代饮食习惯。日本飞鸟时代,天武天皇下令禁止吃食牛、马、犬、猿、鸡,八世纪中旬奈良时代,圣武天皇又禁止屠杀牛、马,因而九世纪后的平安人,已养成不吃任何兽肉的习惯。此禁令持续至明治维新后才解禁。 在此期间,也有人以狩猎为生,提供兽肉给贵族“病人”或“体弱的”贵族当补品,这些补品主要是飞禽——比如野鸡、野鸭。所以,这时候的日本平民,压根没有吃肉的习惯。直到明治维新后,日本还有这习俗:送给别人肉食,那就是莫大恩赐,是拿对方当贵族看——贵族,他们叫“华族”。 ps:为了有肉吃,投票! 第1017章 触犯刑律的屠宰(下) 第1017章触犯刑律的屠宰(下) 倭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赵兴几次邀请他们吃肉,两倭人感动的一塌糊涂,但最终却只蘸着菜汤,吃的满脸陶醉…… 等赵兴端起盘子,这两倭人立刻中止进餐,他们将食物细心地摆在地方,一溜小跑地跑近灶台,麻利地收拾赵兴留下的残骸遗迹。(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小厮出生的两名倭人,做起清洁工作简直专业对口。不一会儿,院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连那些染血的泥土也被他们小心地铲去,倒入江中,换上新土垫上……等他们工作结束后,院子里干净的一塌糊涂,只剩下炉火通红的炖肉锅,还在提醒赵兴:这里刚才杀过牛、做过饭。 倭人的这番忙碌,让赵兴望向他们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等倭人重新端起自己的食物,赵兴也端着盘子慢慢的走近他们身边,坐下,并好奇的问:“你们两位,叫什么名字?” 赵兴一问话,两名倭人马上把盘子放到一边,跪坐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匍匐着回答:“上国贡士大人,贱民无姓无名,随大人怎么称呼,都可以。” 交谈几句后,赵兴发现这两日本人不简单,他们竟是日本皇室派出来的侍从,而现在的日本天皇是苏东坡的绝对“粉丝”。他派遣几名侍从专门蹲在汴梁城、待在苏东坡身边,每当苏轼新词出现,他们或购买手稿,购买不成则快速誊录下来,用船传回国内。 当时,日本国内每得到一首东坡新词,便会像“文革”期间获得“最高指示”一样,要召开盛大诗会,隆重朗读苏东坡的新作。而苏东坡的真迹在中国屡经战火,保存下来的多数存在日本(林兰氏馆藏),唯一的遗漏是《黄州寒食帖》。 即便是《黄州寒食帖》也没有摆脱日本人的垂涎。日本人把这幅字贴惦记了一千年,终于等到八国联军焚毁圆明园后,这字帖散落民间,被日本人高价收购。 东京大轰炸时,收藏《黄州寒食帖》的人家中挨了颗炸弹,他冲进火海,什么也没抢救,就抱了《黄州寒食帖》出来。日本上下得知他这一行为后,对他大为赞赏,认为他这一行为值——“即使炸毁了半个日本,而《黄州寒食帖》犹存,也是很值得。” 此时的日本人,大多数人没名没姓,有了名字则意味着他成了贵族,被称为“大名”——意思是有名姓的大人物。赵兴不知道,这两名倭人中,其中一人最终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因为苏东坡写的诗词很有禅味,回国后,他认为自己悟到了真理,于是在日本东福寺出家,自号“大道”。 赵兴看着两名谦卑的倭人,随口说:“干脆你们就叫不三、不四吧。” 他接着冲那个长相机灵的倭人指派道:“你就是不三。” 这时代,正是倭人对中原朝廷最崇敬的时候,他们朝贡不断,恭敬的态度发自内心。所有的宋人当中,他们最崇拜的是苏东坡的才华。赵兴现在是苏东坡门徒,虽然他起的名字有戏弄的成分,但这种上国贡士赐名的行为,依然感动的两名倭人喜极而泣。 “我等贱民,竟然得上国名人赐名……感动啊,大人,请容许我们行礼拜谢。”两人激动的行着全套的参见大礼,跪、叩、唱诺…… 等他们情绪平静,赵兴很不经意地问:“前几日,你俩去了哪儿?” 不三趴在地上回答:“我们受苏学士所托,去了钱塘,把学士近日的诗稿送给钱塘陈主簿,等了几日,陈师仲大人已把学士的诗稿结集出版,我们给学士带回了书样。” 钱塘主簿陈师仲,在“乌台诗案”中也曾因“偶有相关及者”而受到株连,但他丝毫“不以前事介意”,一再主动给苏轼写信,并热心地收集苏轼诗文,将其在密州、徐州时期的作品,分别编为《超然》、《黄楼》二集。这两本诗稿的1084年印刷版被日本人珍藏。现代研究中国印刷史的人,都会去日本看看《林兰氏馆藏》中的这套苏轼诗集。 “噢,那么,接下来你俩又成回跟屁虫了?” “跟屁虫”,这个词很怪,两倭人脑袋转了好几个弯才体会出这句话的含义。还是由不三回答了赵兴的话:“不,学士出了新书,敝国上下都在翘首企盼,我俩必须把这本新书尽快送回国内,所以我们这是来告辞的。” 就这么走了?——出版费、稿费这些全不提?拍拍屁股就打算走?未免太欺负人了。 赵兴眼珠不被人察觉的转着,脸上带着逼真的忧虑,叹着气,说:“唉,学士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兜里只剩俩窝窝头……嗯,你们回国时,有没有兴趣顺点货物?” 赵兴前一句话令两倭人感触的都要哭了,赵兴后半句话却让他们如万丈高楼失了脚——怎么?我们才酝酿好了悲哀,他怎么问起不想干的事? 两倭人还是很真诚地回答:“有的……我俩出外一年多,花费全*家主支付,这次回去,一定要带点礼物,感谢主人的栽培。” 两老实人! 赵兴感慨过后,马上又问:“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有没有兴趣,给自己带点私货?” 两倭人相互看了一眼,不三、不四齐齐叩首,严肃地回答:“此身上下,皆主人所赐,诚不敢有私。” 赵兴对这两块榆木简直无话可说。他忍了半天气,又继续说:“好吧……我打算让你们带些私货,回去后,你们帮我把货卖了,凑齐路费再回天朝,也顺便这货款带回来,这笔钱,我打算让学士改善一下生活。” ps:呼唤月票,各位读者,请多投票支持! 第1018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上) 第1018章此心安处是吾乡(上) 听说是为学士的生活费着想,两倭人感动啊,马上答应赵兴。www.65txt.com 剩下的事是商议如何赚钱了。 其实,赵兴现在并不富裕。宋代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程族的产出只是让他们的生活稍稍富足而已,如果不是周涛那笔钱垫底,赵兴能拿出来的本钱真不多。 与之相应的是,这时代倭国与宋代的贸易已经很完善,所有能赚钱的行业都有拿执照的牙人把持,他们的投资额令赵兴想都不敢想象。 不过赵兴是什么人? 既然自己本钱小,那就用先进思维欺负古人……赵兴的目光扫过苏东坡的房子,这时,雪堂里响起了笛声,一个清脆的嗓音正在唱着苏轼的新词,声音里充满快乐与满足。 赵兴眼睛一亮——名人,我有这么一个时代牛人,那钱还不长着翅膀,劈里啪啦的往怀里掉。 什么是文化,印书是文化,印盘子难道不是文化? 别人印书我印盘子。找苏东坡提两句诗,用喷涂的方法把诗喷到瓷盘上,然后烧出来……本钱小,盘子的质量就无需追求,反正这盘子制作出来是让人摆着看的,而不是盛菜的,所以程家坳的陶窑完全可以满足生产条件。那种烧陶温度,稍高一点就成了劣质瓷盘。 盘子虽然劣质,但上面有了苏东坡的词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就上升成一种文化雅器,如果再加上苏东坡的亲笔手迹,那些倭人还不抢着买? 赵兴想到这儿,立刻冲进了房子。 一进门,他看到苏东坡正小心地问歌罢的王巩侍妾柔奴:“广南风士,应该很不好吧?” 自进屋以来,柔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而王巩也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柔奴——是那种有他(她)万事足的微笑! 这是什么样的微笑? 王巩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他一个儿子死在宾州,一个儿子死在老家,而王巩自己也差点病死。 在见到王巩前,苏轼心中难过愧疚,以为王巩心里一定对他有所怨恨,不敢写信去问候他。可没想到,王巩不但没有怨恨他,反而面带微笑,载笑而归。 王巩受贬时,唯有京师歌妓柔奴毅然随行。她跟着王巩翻过大庾岭,在炎热的岭南一待多年,现在她回来了,无怨无悔,还能微笑,而且容光焕发。让苏轼很好奇。 对苏轼的问题,柔奴看看王巩,抿嘴淡笑而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赵兴脑中轰然炸响。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来到这个世界,赵兴老有一种漂泊感。面前的一切都给他一种不真实感,他一直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什么时候梦醒了,世界便恢复了正常…… 然而,这句话却如当头棒喝,令他的脑袋嗡嗡响个不停。 这时,苏东坡的话像是隔了一层玻璃,听起来很遥远,只听隐隐约约传来喊声:“拿笔来,且让我赋词一首。” 苏东坡不止赋了一首词——他赋了五首。 这人真是才华横溢,属于满的随时都要溢出的那种。等赵兴醒过神来,苏轼还在写。他随手抓起桌上第一张诗稿,那上面写的是那首名传千古的诗词:“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教分付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 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柔奴又名“点酥”,苏东坡这是在夸奖这对乐观夫妇的恬然喜乐。 赵兴闯进来的时候,只粗粗向王巩拱了拱手。现在他不顾礼节的翻弄苏东坡的诗作,倒没引起屋里人的厌烦,因为他满脸的狂热很好的解释了他的失态。 不过,他说的话却让人纳闷——他在低声唠叨:“太大,太大!” 这话什么意思? 屋里人都觉得奇怪。 “太大”似乎不是一句赞赏词。难道是在说“太伟大”了?可这时代还没有“伟大”这个词。 赵兴下面的行动却又令人绝倒——他扯过桌上的空白纸,折叠几下,撕成巴掌大小的小纸片,而后眼巴巴的央求苏轼:“学士,写这上面,用小楷。” 王巩几乎笑喷出来,苏东坡的诗兴全被赵兴败坏了,他懊恼的狠狠的瞪着赵兴,但赵兴却未察觉苏东坡的愤怒,嘴里一叠声的央求。 还能怎么样?苏东坡是个不善于拒绝朋友的人,赵兴第一次开口求他,不过是写几个字而已,这要求他能拒绝吗? 无奈的将几首诗誊在几张巴掌大的纸片上,赵兴尤不甘心,继续说:“再来,写那首‘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首词代表苏东坡人生观的成熟。后来人们更是把词里包含的思想上升到哲学高度,称它为“想得开”哲学。到明清时代,这种哲学思想演化成四个字——难得糊涂。 苏轼从仕途巅峰谪居到黄州,他尝尽了世态炎凉,最后,他尤能保持乐观开朗的性格,归功于“想得开”三个字。而他的另一位弟子秦观,就因为想不开,在贬谪路上忧愤而死。 苏东坡一写完,赵兴带着满脸狂喜,拿着诗稿夺门而出。剩下苏东坡尴尬的向王巩解释:“定国,我这个门生……” 王巩平静无波的笑着。其实,他早看出来赵兴压根不能算苏东坡的门生。他虽然对苏东坡执弟子,苏东坡也坦然受之,但两人之间的称呼很有意思,苏东坡到是按惯例称呼他门生的“字”,但赵兴却用“学士”,而不是“老师”、“恩师”来称呼苏东坡。 “倒也是性情中人”,王巩笑着回答。 当晚,王巩与苏东坡彻夜尽谈。因为苏东坡房子小,无法安置,王巩便索性租来一艘小舟泊在江边,与苏东坡在小舟里彻夜尽谈。 第二天中午,苏东坡与王巩是被吵醒的,等他们爬出小舟,发现院落里多了四十多个壮汉。这些壮汉却由十名孩子领着,分组在院里忙碌——或平整场地,或和泥。江边还停着一艘大舟,十几个厢丁正从船上卸砖卸木材。 ps:为了纯情的点酥娘,投票! 第1018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下) 领头的孩子当中,苏东坡只认识程夏与程爽,他们两位似乎是孩子头,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纸,指挥着院里的壮汉忙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王夫人等三个妇人远远站在雪堂门口,苏东坡的孩子很好奇,直围着那群壮汉转。 苏东坡叫过程夏问:“你老师呢?” 程夏叉手回答:“师公,老师昨晚领着两名倭人走了,说是打算送倭人到明州,将他们送上船。” 苏东坡看了看嘈杂的院子,很不满地说:“这是干什么?没看见我有客人吗?” 程夏答:“师公,这是老师的吩咐。老师说:冬天快到了,先生的房子小,既无法待客,也无法让师姨奶待产,所以吩咐我们尽快把房子建起来。师公若是嫌这嘈杂——我程家大院已经备好了酒菜,师公且去那里歇息两日。” 歇息两日?两天能盖好一栋房子? 苏轼的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壮汉,发现他们手上很有些奇怪的工具。他本想好好探究一下,但客人在一边,午饭时间又到了,只好懊恼地领着客人前往城里的程家大院。 果然只需两天,程夏不是自夸。 程族拥有丰富的盖房经验,而黄州这片,即使到现代,流行的大多是单砖房,这样薄的墙壁在分工协作下砌得很快,第一天砌起四面墙壁。到半夜,挑灯夜战的工人已完成了封顶。等到第二天,则开始进入安门窗等内部装修活儿。 ************************************ 黄海,无风无浪。海面上孤独的飘着一艘宋船。 这艘宋船船头是方形的,形状像是缩小版的南海一号。 宋船的船头是空的,一层层木版像叠积木一样层层搭起一个上翘的迎风面,海浪就在悬空的船头下不停拍打。 船头甲板上站着五六个人,他们分成两派,一派人当中站着个子高大的赵兴。赵兴是身上各插着三把刀的两名日本武士,正是跟在苏东坡身边跑前跑后的两名倭人。再远处,船舷边,是扶着船舷,吐得有气无力的程爽。 与他们相对的是几名水手,当中一位船长模样的壮汉还在大声嚷嚷:“不行,我就说了,冬天我们应该走南阳,夏天才往倭国走,你们晚来了三个月,却非要往那个地方走,瞧,我们已经走了三天,大海茫茫,什么也没见着。” 赵兴背着手,神态很悠闲,他身后两名倭人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凶狠的问:“赵官人说了要往北走,现在才三天,你说怎么办?” 两名倭人一边说话,一边将腰中的倭刀抽出半截,仿佛一言不和就准备动手。 这两倭人在宋国境内一副温良敦厚的模样,一出海则恢复了本来面目,不仅别上了腰刀,而且别了不只一把。 这时候的倭刀还保留着唐横刀的模样,刀身较直,类似一把单刃剑。这种单刃剑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斩马剑”,它的全称叫做“尚方斩马剑”,在京剧里把它简称为“尚方宝剑”,如果写成错别字,那就是“上方剑”。 现在它只有一个名字,叫做“唐刀”,这是日本人起的名字,后来它叫做“日本武士剑”,如果刀身加一点弯度,那就是“日本武士刀”了。 刀上别两把以上的剑,这才是真正的武士做法,而腰中只别一把刀,那种刀叫做“仪刀(剑)”,亦即摆样子的武器。因为按照现在考古学统计,一场真正的战斗,一名战士平均要损坏1.3把武器。因为生死关头,你必须在珍惜武器与珍惜生命之间作出一个选择,如果你想保命,你就必须带上两把以上的武器。 这三柄刀各有名称,最长的名叫“太刀”,意思就是大一点的刀,大一点就是“太”。这把刀是用来破阵的,刀身约为人身高的70%。第二把刀叫做“打刀”,刀身长度为手臂的1.2至1.4。最短的那柄刀,在汉代叫做“手戟”,宋代叫“解手刀”,日本人叫“肋差”——是用来自杀的。 《水浒传》中,宋江杀阎婆惜就是用解手刀,宋人用这把短刀是用来处理公文函件的封皮,已失去了战斗的意义。 倭人的叫嚣并没有起得应有效果,那个船老大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他身后站的两名手持篙棍的水手,自己也学着赵兴的姿态,赤手空拳。他冲两个倭人一咧嘴,吐出一口浓痰说:“倭鬼,没跟你说话,大郎还没开口,矮子跳腾什么?” “大郎”是宋代江湖术语,类似现代称呼“老大”。而海船的船主或者货主则称“纲首”。宋律“甲令:海舶大者数百人,小者百余人,以巨商为纲首、副纲首、杂事。”所以,赵兴这时的官称是纲首,“大郎”则是江湖称呼。 赵兴不慌不忙,眺望着头顶上的太阳,说:“我听说,你们有辨别方向的办法,前几天天阴有雨,我们都无法确定方向,现在把你我的方法都拿出来,我们再确认一下——我坚持认为,最多明天早晨,我们就能看见陆地。” 赵兴他们是从明州出发的,按明州船舶厮的记录,从明州到日本只有五天航程。该记录是这样描述该条航线的:朝太阳升起的东方航行一天,拐向北斗星方向,航行三日,可见耽罗…… 这种技术是极其粗略的。而各位行船的船老大也都有自己的航海秘密。比如,现在船老大就在用自己的方法确定北方,在《梦溪笔谈》中也有记录,沈括记录了三种用磁石确定方向的办法,宋代最常用的是将磁针丢在水盆中指南,而最准确的是悬吊法。 现在船老大用的就是悬吊法,宋人通常不用这种方法。他拿出一块磁石,用磁石擦了擦一枚特制的大铁针,然后用一根绳绑住铁针的中间,将铁针悬吊起来,再招呼众人围成一个圈子,挡住了海风,而后指着针头方向说:“那里是北方。” 赵兴背着手,淡淡的笑着:“没那么麻烦,瞧我的:面朝太阳,看着自己的影子,用右脚朝影子方向迈出一步,两脚分开一指左右,面朝的方向就是北,就这么简单。” 这种方法其实只在北半球实用,南半球的方向确认,正好相反,但赵兴对此却没有解释。 船老大难以置信的按此方法反复确认,他的态度恭敬起来:“原来大郎也是常跑海的老手,这方法好……你说明天我们就能见到陆地,你确认?大郎,这可不是开玩笑,大海茫茫,我们的淡水已经用尽,明日不见陆地,那……” ps:各位读者,今天你投票了吗? O(∩_∩)O哈哈~!给点票怎样? 第1019章 唐人的风采 第1019章唐人的风采 冬季出海,风势不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个季节正是日本船向中国开的时候。赵兴他们逆风出海,为了利用风势,船走的不是通常路线,它在赵兴的指挥下,在海里之字形折向行走,以便利用侧风。由于方向变来变去,船老大有点晕,他担心临时航向,所以才要求赵兴回航。 他现在也确实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否则的话,他会强行要求船员返航。因为这些天来,赵兴一直表现的胸有成竹,他才决定胁迫赵兴改变航向。现在确认,赵兴虽然一直没拿出什么手段辨别方向,但对方一直没有失去方向感,而且看手段,简单明了,他便生起了退让之心,这时他说话的口气已经软了。 “我们的方向并没有错——现在,你我双方共同确认了一辨”,赵兴露齿一笑:“其实,你那枚针如果装在盒子里,悬空支起来,我们还可以改进这个指向系统。 比如,你的盒子做成圆形,圆盘四周画上刻度,然后你试着按刻度走,比如北方偏东,几个刻度,速度更快…… 我这次来,就是寻找最快航向的,瞧,你们现在夜里不敢航行,因为怕迷失方向,如果我们把你的指向系统改进一下,掌舵的人手一个,那么就可以日夜航行,航速就可加快一倍。” 赵兴依旧保持一副笑嘻嘻的神态,继续说:“夏天跑日本,冬天跑南阳,这种行商手法,每年有一半的时间把熟悉的商人抛下,刘篙师,我告诉你这种方法后,你何不把南洋放下,一年四季专心跑这个。” 船老大犹豫了一下:“那也得等这趟跑完了……大海茫茫,大郎确定,你确实没有迷航。” 没等赵兴回答,桅杆上的瞭望手已经解答了船老大。 “看见陆地了,左舷,左舷有陆地。” 船老大狂喜:“转舵,转向陆地。” 在他身后,赵兴悄悄摇摇头,将额上一粒汗珠摇落。 赵兴其实并没有把握,但他知道一些后代的航海知识——都是看电影看来的知识。比如船只折向航行,每次折向他都在纸上做了记录,虽然船向折来折去,但大致的方向都是向北。 宋代船速并不高,驶过山东半岛的最尖端后,如果真的迷航,那就干脆向西航行,由于船速不高,船只实际上离岸并不远,走不了多久,必定能看见陆地——不是渤海口的岛链,就是朝鲜、山东。 这时代,大多数人心中都没有地图概念。而收藏地图就是一种大罪,那是企图谋反。船老大是按照经验航行的,他心中其实没有完整的黄海地形概念,所以才感到茫然。而赵兴则不同,每天的新闻联播,第一个画面就是地图,他的方向感很强,所以他不怕大海迷途。 前方耽罗岛,说明赵兴的方向没有算错。 耽罗岛在古代自成一国,时而倒向新罗,时而倒向日本。现在正是它的最后时光,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服属于高丽,成为高丽的耽罗郡(后废黜国王,改名“济州岛”)。 耽罗是在中国三国时代,由日本移民建立的殖民国,国王被日本倭王任命为“星主”,意思相当于“殖民地总督”——那时日本人还没有文字,在身上纹身当衣服。 宋代正是耽罗岛繁盛的顶点,而后蒙古人来了,杀光了岛上的大部分男人,并把耽罗岛作为自己的直辖地——因为这地方去日本实在方便,腰上别个葫芦就能游到日本去,可以作为进攻日本的基地。 据说,朝鲜的朴姓就是“腰上别葫芦、游海过来的日本人”的意思,“朴”即“瓢”,葫芦的意思。从这个意义上说,韩国明星朴智贤等等,也可以称为“瓢智贤”,“葫芦”智贤也。 耽罗岛的繁华是从宋神宗造“浮海神舟”出访高丽后开始的,由于这里独立于高丽、日本之外,去这两国又极其方便,而耽罗两面逢源,一会自认倭国属国,一会儿自认高丽属国。这倒便宜了岛上商人,商人可根据需要弄到由耽罗星主提供高丽或日本使节证书,堂而皇之的冒充两国使节,往各国经商。 于是,高丽倭国商人,甚至包括中国商人迅速云集岛上,耽罗则从中大肆收税,迅速繁荣起来。 赵兴的船在耽罗补充完淡水与食物,水手们歇息了一日,赵兴也去码头,有目的的拜访了这些同时拥有三国“使节”身份的商人,第二天便起锚出海。 这一年(西元1084年),宋朝庭从日本一次采购五十万斤琉黄,在赵兴绕过壹岐岛的时候,载满硫磺的宋船刚刚离港。 赵兴初见这支船队时,已被这船队的规模惊得目瞪口呆——它有多少艘船,船上的桅杆遮天蔽日,初遇的船只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而后续的船只依然不停地在前方冒出地平线。 这个时代,大海之上还有第二支如此规模的船队么? 不仅赵兴在震撼,船经过的地区,所有人都在震撼。岸边,身穿唐人衣冠的唐代移民(日本称部民)沿途追着船队跑,他们不停地高声咏哦着诗篇,而那些日本土著打扮的人,则在岸边朝这只船队跪拜焚香。 ps:穿越小说,请读者用宋人的心态看待宋的周边诸国。为了赵兴航海成功,投票了! 晚上零点继续更新,请到时候阅读、投票,新书需要大家的鼓励和支持! 第1019章 唐人的风采(中) 第1019章唐人的风采(中) 赵兴暗自算了一下:也就应该如此规模的船队,才能运走五十万斤的琉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这些琉黄将极大地增强宋军抗击侵略的能力。想到这儿,他神情激动,想随着岸边的人一起欢呼,可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破除心理障碍。 隐隐间,他扪心自问:我该因为现代日人的凶残,谴责宋代日人对宋朝的坚定支持吗? 我站在哪国立场谴责? 国家与国家之间,从没有永久的朋友……然而,我应该应为他将来的恶行——仇恨他现在对宋朝不遗余力的帮助吗? 我站在什么立场仇恨?蒙古人?金人?辽人? …… 借助宋朝浩大船队驶出的余威,赵兴这个“宋人”抵达日本时,受到热切欢迎。紧接着,不三不四送出消息,几匹快马立刻赶来长门……几天后,赵兴已坐在了日本的一座寺院内。 这是寺院内一座茶亭,赵兴按照唐俗盘坐在木地板上,一名僧人坐在他面前正在进行茶道。赵兴坐的是客位,主位上坐了一名头戴尖顶帽的高官,赵兴对面、赵兴下首,坐满了按照魏晋风俗,脸上涂着白粉,眉毛刮尽,描着墨眉的日本高官。 现在,日本正处于平源氏时代,这时代宫廷生活的特色就是“雅致而淫荡”——首座上那名日本高官手里就拿着那个描写这个时代的著名作品“源氏物语”。 源氏物语是宫廷女官紫式部写的,描写日本宫廷生活的小说,而且是世界第一本小说,这本小说是描述爱情的,顺便展示了日本宫廷那种雅而淫的生活方式。 这时候的日本刚开始封建化不久,倭皇在国内大肆分封小领主,小领主们主要的生活就是喝唐茶,看唐画……外加吟诵苏东坡的诗。 坐在席正中的和尚已经完成了整套茶艺,赵兴表面不露声色,暗地直撇嘴:手法还不如我家阿珠。 这是一名从福建来的中国和尚,他和赵兴没有语言障碍,所以这几日就成了赵兴的导游兼介绍人。这次茶会也是他搞起的。他曾经向赵兴介绍过坐在首座的高官,但赵兴却对他的名字不感兴趣——他只对他的钱包感兴趣。 赵兴不知道,在座的都是日本赫赫有名的人物。古时候的日本,最显著特色是学问世袭化,学问成了某一家的世袭职业,并与门阀结合起来。坐在首座的是菅原大人,他与大江家族掌控的是汉文学即文章道——菅原祖上写过名句:“传蹄伤马送,江尾损船迎”、“驿长莫惊时序改,一荣一落是春秋。” 堂中下首陪坐者是掌控明经道方面知识的清原、中原二氏;明法道掌控坂上、中原两氏坐对面;算道是三善氏,阴阳道是贺茂、安倍二氏;医道则是由和气、丹波两氏世袭——这些人今日都在场。 和尚奉上茶,将碗上花纹图案对着客人,在座的那些日本“雅士”都学着唐朝人那样,双手接过茶碗,轻轻转上两围,将碗上花纹图案对着献茶人,又把茶碗举至额齐,表示还礼。然后端起茶杯,一脸陶醉的嗅着茶香。 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根本是装样子的,当然,装样子的也包括赵兴。他对着那浓香的茶汤,只想打喷嚏。不过,现场的场面太神圣了,以至于他忍了又忍,将那个喷嚏憋下来。 茶汤要分三次喝尽,即“三转茶碗轻吸慢品”。饮茶时口中要发出吱吱声,表示欣赏和赞扬。饮毕,客人要讲一些吉祥的话。特别要赞美主人的款待、茶具的精美、环境布置的优雅。 在座的人刚浅浅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汤,廊下,日本单弦声嗡嗡的响了两下,那声音像是谁在廊下弹棉花。所有日本高官听到这声弦子,立刻将茶盅放到身边,五体投地的跪在原位,唯独赵兴端着茶杯,眼珠四处乱晃。 这种单弦声是日本雅乐的一种,据称由朝鲜半岛传入的,包括“新靺鞨”、“大靺鞨”等曲名。日本《乐家录?本邦乐》(卷三一)条中记录:靺鞨者靺鞨国之曲也。舞者来于中华,为礼拜舞踏之体云云。 由于这种音乐太受日本公卿喜欢,所以弦子声通报贵人的到来,就成了一种日本习俗,现代,在日式高档餐馆里,仍可见到这种习俗。 日本亭子四周都是推拉门,透过敞开的大门,赵兴见到远远的走过来一名日本妇女,她穿的很华丽,衣服上画满了鸟、树图案,长长的裙尾拖在地上,绵延四五米,在她身前,也像宋人一样缀满了各种环佩,她迈着像宋人一样的小碎步,拖着长长的裙尾,裙尾皱褶层层叠叠,像是羽毛样一层层覆盖身尾。 穿着这样裙子,她不能用小碎步了,只好一步一停,向这里走来。 这身裙子叫做“鸟羽裙”,宋人现在只能从《簪花仕女图》上,看到唐人的这幅风采。不过,宋人也遗留着喜好拖地裙的习惯,宋人把类似的拖地裙称之为“赶上裙”。 走过一个拐弯处,那女子停下了脚步,而后她僵硬的转了个身子,姿势就像军营里的士兵在做向左转的动作一样。转完了方向,她并没有继续迈步,就停在那里。 随即,她身后跳出六名侍女,她们娴熟的拎起贵妇拖在地上的裙尾,快速的调整方向,把裙尾整理成与她行进的方向一致,而后这名妇人才继续迈步。 ps:穿越小说而已,请读者调整心态。本人是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涉及这段周边国家同期历史时,也曾犹豫再三,但本人认为,这段历史可以让读者从更广域的范围了解那个时代。 用现代观念看宋代外交,也许很不尽如人意,但恳请各位读者用宋人的心看宋的外交,请多点平常心——我相信这句话:不要对历史回避,否则,就必须对人民撒谎。 再次恳请读者:用宋的心态看待宋的周边诸国。为了赵兴加油,投票了! 第1019章 唐人的风采(下) 第1019章唐人的风采(下) 这妇人脸上也涂着白粉,唯独腮边两砣燕支(胭脂的汉代说法),整个形象像一名现代日本艺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种装束是晋代中国贵妇人的化妆方式,晋人把它叫做“红妆粉饰”。 贵妇来到茶亭,首座的人让出了位子,那名福建和尚向赵兴介绍贵妇,赵兴却如过眼云烟一样,压根没记住对方的名字,模模糊糊,这位好像是一名叫做“某宫”的女人,有这个头衔,则意味着对方是日本皇宫里的人。 那名贵妇啾啾的说了几句话,日本人把这种说话方式叫做“鹤音”,是皇族讲话的方式。原先坐首座的那个人连忙翻译:“听说,阁下是苏学士的门生,带来了学士的新作,请呈上来。” 赵兴装作没听懂对方的话,他揪住和尚低声问:“这是王妃还是王后?” 对赵兴的倨傲,那群日本高官都变了脸色,但那名贵妇却用欣赏的目光点了点头,又啾啾说了几声。和尚连忙低声说:“休得放肆,这是关白藤原家侧室秋晴宫,她刚才说:学士那么孤傲的人,就该有孤傲的门生……她原谅你的冒犯了,还不快向对方谢罪。” 赵兴咧了咧嘴——原来不是皇宫的人,是关白侍妾,而现在日本最有势力的,是镰仓幕府的开创者源义家! 日本倭皇虽然关起门来自称皇帝,但他对宋朝却很恭敬。在宋代,日本人是宋人的坚定属国,至少比高丽人还坚定。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曾经凶残的日本人,却如此乖顺地匍匐在宋朝的脚下。赵兴现在置身其中,有种恍如如梦的感觉。 这时候,一个宋朝人是无需向倭皇叩首的,贵妇刚才解释了赵兴的行为,其实也是一种自找台阶——如果她是皇宫里来的,那么作为宋朝国民,向自己的友好邦国的国王、王妃行礼,这才符合国家外交政策……然而,她只是幕府大将军的侧室,所以赵兴行不行礼全凭自觉。 赵兴不知道,藤原氏已经把持朝政200年,现在是日本如日中天的角色,派出这样一个侧室迎接他,那是给了……他背后的苏轼很大面子。但……赵兴即使知道又怎样,他只关心向对方钱包的厚度而已。 而他更不知道:在中国国内没人记得苏东坡的生日,日本人却记得很清楚,每年苏东坡生日,他们都举行“寿苏会”,为苏东坡庆祝生日,这一习俗一直保持到现代。 赵兴招手唤程爽送上自己的包裹,从里面仔细的掏出几个盘子——印着苏轼诗词的盘子。 “恩师新词我已经带来了,不过这次有点特别,恩师的新词不是写在纸上的,呐,是写在盘子上的,这叫‘诗画盘’,是一件摆设……” 贵妇拿起了印有诗词的盘子,她身边的一名宫侍拖着长腔,有板有眼地读着盘中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屋内一片啧啧的感叹声,贵妇也跟着感慨:“天朝人的心思,真是令人赞赏,学士的诗作印在盘子上……啊,每天一清醒,都能读着这么优美的诗作起床,真是天下第一的享受!”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满屋子的附和声。 贵妇品鉴良久,垂问:“这东西,你打算卖多少钱?” 和尚翻译的时候,赵兴的目光盯在贵妇的裙子上,那裙上画满了鸟与树,色彩很艳丽,赵兴脑子里直纳闷:画师用什么墨在丝绸上着色的? “不卖!”赵兴自傲地回答:“只赠送,赠送给那些懂得欣赏的人!它到底值多少钱,由受赠人自己决定。” 为什么不卖呢?文化用品、心灵鸡汤,说卖,俗!赠送,多雅!谁得到盘中诗,都觉得光荣…… 且慢,有来有往才叫“礼尚往来”,我送给你东西,你的“回礼”吧,回礼的价值,就代表你对这件雅物的价值衡量。回得少了——瞧,一个不是风雅的人!谁敢抢夺这样的名声?! 这样一来,它的价值比单纯卖,更值钱!因为它已摆脱了商品身份…… 贵妇还没回答,一名武士打扮的人快速跑入,慌慌张张的通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陆奥的清原氏发生内哄……” 这一天,“前九年战争”才结束不久的日本,再度陷入了“后三年战争”。连绵的战争使源氏武士团力量大振,紧接着,源氏武士的镰仓幕府开幕,日本从此进入“武士道”世界。 贵妇放下了手中盘子,一声哀叹:“又是战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战争,又来了!” 原先坐在首座的菅原大人出声建议:“这个时候,宫廷应该派出使者,向检非违使源氏义家求助,若有可能,请朝廷任命义家为陆奥守,平息战争。” 贵妇把目光转向了盘子:“战火一起,关东的路还能安身走过吗?……哦……哦!” 看到盘子,贵妇眼睛亮了一下,把目光转向赵兴:“上国学子能孤身来到我国,一定有办法护送我们的使节前往关东?” 赵兴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不,似乎很有点不以为然的态度,他简短地答覆:“给我地图,我可以办到!” 护送使节前往关东,小事一桩。从陆路走,确实危险,但赵兴有条船呀。借此机会,把倭国地图搞到手,从此以后,倭国对他就是不设防的国度——海岸线漫长的岛国,没法阻止他的往来。 再说,源氏是谁?马上源氏将成为倭国最有权势的人,等他崛起后,在座的高官不过是一群冢中枯骨而已。用使者护卫的身份,与这位强势人物拉好关系,这是倭人在无知状态下送给他的一份大礼呀! 干,为什么么不干! 贵妇啾啾笑了,似乎在问“还需要什么”。 赵兴够无耻,他意味深长地对答:“皇帝不差饿兵呀!” 你花钱,我拉关系——就欺负你日本人不懂现代公关学,你还要深深感谢我!多快乐! 那位贵妇长叹一声……这声叹息赵兴听懂了,贵妇接下来说的话,由旁边的福建僧人翻译给他,那是一首诗:“君问吾风俗,吾风俗最纯,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盛清酒,金刀脍紫鳞。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阳春。” ps:请各位读者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0章 如今金屋藏美娇(上) 第1020章如今专门金屋藏美娇(上) 福建僧人说完,还连忙解释:“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建州(今建瓯)海商周世昌遭海风漂流至日本,敝国(日本)商人收留了天朝商贾,七年后,日商藤木吉陪周世昌共归中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帝(宋真宗)问日本风俗,藤木吉作此诗回答‘上问’。” 赵兴听到这回答,摇摇头。这里面有几个词他知道来历,比如“清酒”就是米酒的意思,现代中国称之为“醪糟”,这种酿造法是在晋代传入日本的。但一直到明代,清酒都是中国的东西……而后满人来了,“清酒”一词从中国消失,现在再称呼它需要在前面加上“日本”两字,全称是“日本清酒”。 “脍”这个词也是中国的,就是“脍炙人口”的“脍”,它也是在晋代传入日本。现代再称呼“脍”应该叫“日式刺身”,或者叫“日式生鱼片”。至于“金刀”则说的是三国时代曹丕赐给倭国的青铜刀,倭人称此刀为“天纵云剑”。 这句诗里所说的“金刀脍紫鳞”,日本人的意思是说:用天朝赐给的金刀切割汉式美餐——紫鳞脍。而中国人再说这话,要把“脍”换成“生鱼片”,前面还要加上“日本”两字,如此一来,整句则需翻译成:用金刀切割日式生鱼片。 日本商人藤木吉在这里选用“清酒”与“脍”、金刀等词,是向宋真宗表示:日本甚至连饮食习惯都尊崇汉唐——但他当时对牛弹琴了,因为大多数宋人并不知道…… 然而,贵妇的话没有“对牛谈琴”,赵兴明白:对方这是抱怨自己又是君子风度,“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还是乘火打劫式的。 赵兴淡然一笑,以诗唱和这质问:“金乌临西舍,鼓声催短命,泉路无宾主,今夕离家向。” 赵兴这句话绕了好几个弯子,如果不是对汉唐文化及中国典故极为熟悉,可能不知道赵兴说啥。这种绕弯子说话的方式,宋人以为“含蓄”与“中庸”,倭人以为“雅致”。他的话音才落,满屋子日本高官兼中国“苏狂粉”齐声喝彩,他们用手中的折扇猛烈敲击大腿,以示对这句话的赞赏。 他们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这首诗是一位日本人做得,它作于数百年前,作者是日本大津皇子。 当年他因谋反罪被处死,死前做了这首《临刑诗》。 但实际上,这首诗是唱酬诗,它是与五代人江为的《临刑诗》所唱酬的。南唐后主李煜当权时,江为因借事讽喻朝政,被借此邀功的小人告发,判以死罪,临刑前口一诗:“街鼓侵人急,西倾日欲斜。 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 在诗中,江为把死看成是一次旅行,以至发出“今夜宿谁家”这样纯真的疑问。 说实话,江为的诗要比大津皇子出色的多,但赵兴在这里用大律皇子的诗来回答,也是种变相讨好。他用这首诗说明的是:我老师苏轼也因为写诗被沈括告发,差点步上江为的后路,而我为了老师的生活,都冒着生命危险,带天朝“金乌”来到“西国”,你却让我到战乱频繁的关东送信,“今夜宿谁家”我都不清楚,你还跟我计较钱不钱的问题——那钱是我该挣得,是我用生命换来得。 大津皇子这首诗,在日本文学史上有着无以伦比的地位。赵兴刚抵达日本时,出于小心,曾询问过 当地著名诗人的作品,此时恰值武士文化兴起的时候,这首面对死亡充满坦然的诗,立刻被人介绍过来。以至于赵兴没记住《古今集》、《枕草集》里的名诗,独独记住了它。 赵兴的讨好很见效。这时的日本人,对天朝充满仰视的心情,突然有一名天朝举子吟诵出他们最喜爱的诗,这让他们感到非常荣耀,所以他们非猛烈喝彩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嗯,结果他们都忘了刚才为什么而争执……结果,他们喝彩的越激烈,反而越是让那位贵妇以为:自己不给钱、不给很多钱,简直都不好意思活下去了。 他们不是在为即将付出的高额报酬而喝彩的呀……嗯,大家都忘了这点。 “如此——天朝人,你说吧,想要什么?”贵妇爽快地询问。 ****************************** 两天后,苏轼正带着王巩返回雪堂,原先雪堂的东侧,临江处已伫立起一间大砖房。工人们还在砖房顶上搭了个小竹棚。 这栋砖房外墙部分没有丝毫装饰,内墙则抹得很光滑,苏轼觉得那墙面似乎不同于普通泥巴,隐隐泛着灰色。这让他很好奇。 王夫人欢喜的迎了上来,由衷的赞赏说:“这群孩子,干活儿真快。瞧,他们在房顶还给你搭了个棚子,说是让你坐在屋顶看风景。” 王巩看着苏东坡这栋明显不符合当时风格的房子,很感兴趣,他兴致盎然的拉着苏轼四处观赏。 一架木梯沿着外墙盘旋而上通向屋顶。王巩与苏东坡站在木梯的尽处,看几个工人在忙碌。程旺站在楼梯口,一边拦阻二人一边解释:“师公,屋顶的泥还没有硬,现在还不能踏……明天,明天就好。” 苏东坡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忙碌的工人身上。一名工人正蹲在那里抹泥,另一名工人正将白色的石灰拌进泥里。他摇摇头,指着那些石灰说:“这不对,你老师曾问过我灰石,但他的用法不对,这东西不应该拌入泥中,应该等泥干透了再刷上去才能粉白。” 程旺回答:“师公,这没错,是老师特地交代的。说用这样的灰泥抹屋顶,才能随意踩踏,而且不漏雨。” 一阵哗啦啦的滑轮声把苏东坡的问话堵在嘴里,他顺着声响望过去,发现在屋角搭了个木架,架子上面绑了个滑轮。随着滑轮的声响,一大桶水摇晃着升上屋顶,工人们从滑轮上摘下水桶,将钩子放下……不一会儿,滑轮又吊上来一捆竹席。 王巩一拉苏东坡的袖子,说:“走吧……你说的不错,这弟子果然精通杂学,而且不是一般精通。” 他是在说赵兴。赵兴虽然不在现场,但这栋房子却是在赵兴的弟子带领下建的。瞧那些孩子一副小大人样儿,轻车熟路的指挥工匠,两天搭起这样一栋砖房,由此可以想象:类似的事情他们干过不止一次。 ps:各位读者,新书,请多多投票支持,感谢! 第1020章 如今金屋藏美娇(中) 第1020章如今金屋藏美娇(中) 这时代,烧砖技术已经很成熟,但砖房不多。(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现代人推测:是因为黏合剂的原因。古人没有水泥,砌砖房需要往黄泥中掺糯米汁等黏合剂,造成建房成本居高不下。 王巩这时已经看出来了,这栋房子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材料,比如屋顶不是铺上茅草,而是用灰泥代替,这让他很期待看到完工的房子。 “我且多留几日,也住住‘东坡新居’”,王巩微笑着说。 原本,历史上王巩会在苏轼那里盘桓五天,但现在他一口气停留了十天,期间也参加了这次黄州文人的中秋聚会…… 此事的后果是: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多米诺效果爆发了。 房子建好后,晾了两天开始粉刷,粉刷完后又晾了两天,然后才是搬进新居。那雪白的墙壁让王巩赞赏不已,苏东坡则豪兴大发,很浪漫的在白墙上绘满山石怪树。临走时,王巩恋恋不舍,非问程夏要走了房屋的建筑图纸和建筑方法。从此,石灰的用法扩散开来。 这栋外表普通,内部洁白素雅的房子也惊动了徐知州,看在苏东坡的面子上,他倒没有为难那些建房工人。最后,他也有样学样,问程夏要走了一份建筑图纸,在官衙内仿“东坡新居”的模样,建了一栋砖房。 这栋新“雪屋”也让苏东坡恢复了一些人气,临近州县的文人由此知道,这位大诗豪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肯不计代价伸出援手。于是,苏东坡的访客逐渐多了起来,东坡新雪屋也逐渐成为黄州一景儿。 文人们对那个屋顶滑轮的设置尤其赞赏——人在屋顶饮酒谈诗,所需要的茶水、酒菜可以通过滑轮吊上,无有攀援之苦,简直是懒人最爱…… 这滑轮设置,其实并不是刻意为之。现代农村民居都有这装置,农村的屋顶是用来当晒谷场的,所以都装上一步滑轮用于吊送谷物。赵兴所设计的就一现代普通民居,所以有了这装置。 在文人墨客的赞赏中,也有人提出见一见苏东坡这位新门生,然而,赵兴却始终没出现。直到重阳节都过去一月,赵兴依旧没有回来,这让苏轼禁不住有些忐忑。 按宋史记载,从海路到日本只需要七天。赵兴一去,前后已过了俩三个月时间,就是送人送到日本也早该回来了。 难道是拿着我的词告发去了?不会吧?我这几首词没什么犯忌的啊。 苏轼忍不住问天天来这儿报道的程夏与程家坳的十名孩子:“你们老师有消息吗?” 程家坳这十名孩子是在东坡新居建好之后,顺势赖在苏东坡这里日日请教。接触时间长了,苏东坡也明白,就他们当中最出色的程夏来说,其才学也就多识了几个字而已。他能考上贡士,一定是赵兴在里面做了手脚。 这种官场潜规则,苏轼也没能力超脱,但他随之息了直接将孩子们收为弟子的兴趣。只看在这群孩子很勤快,日日请教不止的份上,在闲暇之余随手教孩子们一下,以打发时间。 当苏轼问道赵兴的消息时,程夏叉手回答:“师公,老师已经接到太师婆生产的消息,他说在‘百晬’前一定赶回来。” 婴儿降生百日,古称“百晬”,俗信以长命百岁为吉,遂将百晬称为“百岁”。宋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育子》:“生子百日置会,谓之百晬,至来岁生日,谓之周晬。” 朝云是在重阳前后生下了苏东坡的四子苏遁。苏东坡曾做一首洗儿诗自嘲:“人皆养子望聪明,我为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 现在离苏遁“百晬”还有两个多月,苏东坡从这番话里听出点味道,他诧异的问:“怎么,你老师跟你们联系过?” 程老五的儿子程旺嘴快,他插嘴说:“老师跟阿珠联系过——旬日前,他带信给阿珠,说自己到了杭州,要阿珠把那些泉州来的建房匠送过去,阿珠请出族长来,由派人去找老师,嗯,昨日老师带回一封信……” “阿珠是谁?” “‘掌上明珠程阿珠’啊,师公,你日日出门,则还不知这个名字!……啊,我知道了,师公最近一定不曾进城”,程旺抢着说。 “掌上明珠”,从这个词可以看到程族对这名女孩的宠爱。 苏东坡最近确实没去过黄州城里,苏遁的诞生让他异常忙碌。再加上冬季到了,有了舒适小屋,苏东坡不愿意出门吹寒风,顶多,是在他的房顶看雪景。 程夏连忙解释:“阿旺无礼,请师公赎罪……阿旺说的是我程族一名女子,她一直服侍老师,我爹正打算在腊月让他们完婚,以便春节同回江夏祭祖。” “师公”、“师婆”等叫法不是宋代词汇,苏东坡初次听到时把它们当作村野俚语,后来,叫呀叫呀他也就习惯了。根据孩子刚才的话推测,“师公”是称呼他,“师婆”、“师姨奶”是称呼朝云,“师奶”称呼的是王夫人。 “你们老师在杭州忙什么?”苏轼又问。 “我知道,我知道”,依旧是程旺抢话:“阿珠不识字,信是我读给她的——信中说:他跟两名倭人去了日本,做了点小生意,日本最近战乱,他就回了杭州,在江边买了块地,打算在那里建个‘庄园’。老师来信问,黄州的房子建好没?如果建好,就把那批泉州雇的建房匠给他送过去几个。 老师在杭州置地,迁居、分家……这事阿珠做不了主,族长、也就是阿夏他爸说:老师要置产,这么大的事我程族不能不帮,得让二叔领着人去做帮手,二叔前日刚走……” 原来如此。 程族派程老二去,恐怕不止是做帮手,也有其他意思——这种大家族的把戏,苏轼早就清楚,但他无心过问,他已被程旺勾动了心思,想去黄州城内转转,看看赵兴在城里修了何等的“金屋”。 想到做到,苏轼披衣荷杖出门。 ps:各位读者,请多投票支持! 第1020章 如今金屋藏美娇(下) 第1020章如今金屋藏美娇(下) 赵兴在忙什么? 杭州、钱塘江边的一处山峰上,赵兴拄着一柄半人高的,刀鞘华丽的唐刀,意气风发的指着山脚下那片土地,回身对身后的人说:“就在这里,我买下了这片土地,将在这里建一片大庄园,你看怎么样?” 他身后的人是焦触,焦触身后是驾船送他去日本的船师刘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刘三身后站着几个日本人,为首的是倭人不四——他现在叫做“长门不四”。半山坡处,站着赵兴身边唯一追随的学生程爽。 长门是个地名,地处日本西部,隔东海与中国相望。宋代中国人来日本,都是从长门的唐渡口上岸。赵兴这趟去日本,获得了日本皇室不少赏赐,他特地要求在长门封赐一小片地,建立一个小庄园,小庄园被命名为“长门宋园”。 而后,他要求不三、不四两个倭人帮他管理长门宋园——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两人当中,一向机敏的不三却表现的很专注,他坚持要继续从事跟在苏轼后面的跟屁虫工作,反而是不怎么聪明的不四愿意跟随他。于是,不四获赐家名“长门”——从今往后,他就是长门宋园的大管家,在日本也算是一位小“大名”了。 焦触撇了撇嘴,他不甘心的回答:“大官人,这里哪有明州好……荒蛮之地呀,钱塘大潮自古有名,在这里建货仓,一年有数个月的功夫压根做不成生意,大潮一起,货物都要卷入江底,何如……” 赵兴抬手止住了他:“我知道,我们从明州把货物运到这里很费事,无形中要增加很多成本。可是,明州的开发已经到了穷尽,杭州的开发还刚刚开始。 这次,我们掌握了与日本皇室通商的权力,而且与源氏关东武士团搭上了线,如果我们硬要在明州立脚,反而会遭到明州商人的上下一致的打压。与其如此,不如换个视角,我们改在杭州立足,通过钱塘江进出大海,避开明州商人的围困。 我做生意向来喜欢‘共赢’原则,跟我干的人,我不会让他吃亏,跟我争的人,我会尽量避开直接冲突。我是来做生意的,恶性竞争只会增加经营成本,所以我不跟他们争,我不在明州出货,货仓选择在杭州,我宁愿增加一点运输成本,也不愿把钱花在恶性竞争上…… 算了,跟你解释这些商业运行道理没用,你只管跟着我……瞧,刘三在这,今后来往日本的货物,由你们两个交接,我会在这里设立一名管家……甚至有可能把家迁到这里。以后长门不四在日本,我在杭州,我们就是两头的监督管账人——就这么定了!” 焦触、刘三、长门不四一起应了个“是”。 焦触自打跟随赵兴后,做了几趟急脚(快递),免去了贩货时的担忧,收入固定并有保障。原本他以为自己就能这样,稳定而安逸的度过余生,没想到到了年底,他又被责令将跑熟的线路交给儿子焦作,自己则来杭州听命。 到了杭州他才知道,赵兴已经打通了去日本的商路,这是一条新航路,别人在冬季都停止去日本,他却可以在冬季出海,走最快捷的路线,日夜不停的航行,整个航程比原来缩短了一半。 这一消息,焦触是很高兴的,他曾经听人说起:一名宋商在博多湾,以七十贯文或六十正绢买一颗“阿久也玉(即日本尾张蚌珠)”,回国后,这颗珍珠卖了五万贯。 五万贯等于多少? 现代人写古代小说,老代表古代人拿古代的钱不当回事。而在宋初,200贯钱就使劳苦功高的高级将领十分满意了。例如:曹彬率军队平定南唐前,宋太祖许愿道:“俟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但曹彬并未相信,他对副帅潘美说,此时北汉尚未平定,使相一说不可能兑现。 凯旋后,宋太祖果然说:“本授卿使相,然刘继元未下,姑少待之。”“既闻此语,美窃视彬微笑。上觉,遽诘所以,美不敢隐,遂以实对。上亦大笑,乃赐彬钱二十万。彬退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亦不过多得钱尔。’” 这句名言的产生,不过就是200贯钱。 也就是说:宋初,五万贯可以让当世名将,250次不愿意当国防部长。宋中期通货膨胀了,让我们打个折吧——200贯钱可以100次抵偿统兵大将的“灭国之功”,让他100次满意的连国防部长都不愿当。 那么,五万贯又可以让一个宋人做什么? 除了五万贯一粒珍珠外,焦触还知道日本的工艺品别具特色,工艺水平很高。如金银蔚绘、螺钿器皿、水晶、日本玉、木念珠、屏风、日本扇、日本刀等,很受宋人的喜爱。 据说,东京相国寺市场上出卖的日本漆柄折扇,极为精美,扇面的淡粉画,来人誉为“笔势精妙”。而螺钿器皿也深受欢迎,被誉称“物象百态,颇极工巧”。其中,日本刀尤为宋人所爱,欧阳修曾写“宝刀歌”赞美日本刀。一把精巧的日本刀,在宋价值“百金”…… 开通了日本航路,而且这条日本航路还能一年四季不间断的使用,这意味着日进斗金——比如,这次赵兴前往日本,用几个写了苏东坡诗词的盘子,就从日本皇室换回了各种日本刀三百柄,铠甲两百副;从源氏关东武士团换回了三百颗“阿久也玉”。光这一批货物,如果在明州出售,那是一笔上千万贯的巨大财富。 按照与赵兴事先的约定,焦触过手的货物可以抽佣3%,也就是说,赵兴这笔财物交给他处理的话,他眨眼之间就能获得三十万贯的巨额财富。 丰厚的利润下,他自然竭力为自己的钱包奋斗,如果赵兴的财物增值,那就意味着他的抽佣也随涨增高。然而,赵兴却舍弃繁华的明州,要来杭州这个偏僻的小地方。 杭州现在还没有开发,群山围绕,耕地面积稀少,江水泛滥,至此这里洪涝成灾,历年来杭州都是向黄州一样,属于罪官待的地方,派人来这里当官,那就是一种惩罚。 在这种情况下,焦触自然要竭力争取。赵兴虽然给他划了大笔,但日本的商业实在过于丰厚,只要耽误几笔财产的处理,焦触的损失就得以十万贯来计算。 赵兴财大气粗,不在意这几十万贯的出入,但焦触的损失就在眼前,他看得见,这一损失超过他现在家产的数倍,他能不伤心吗。 “这地方,大官人,江风如此大,在这盖房,合适吗?”焦触继续做着努力。 ps:新近准备藏美娇,手头紧张,急需票票,读者给赞助点推荐票? O(∩_∩)O哈哈~ 第1021章 数钱数到手抽筋(上) 第1021章数钱数到手抽筋(上) 确实,现代房地产业所说的“观景房”,其实并不适合居住。www.65txt.com比如,居住在海边的人都知道,如果住在开窗就能见到海景的地方,那么季节性的台风会令人没有安全感;海风湿气大,常年居住在这样的房子,会患上关节炎。 在古代,居住在临海的房子里还有一个不方便处——由于这时候没有自来水,临海的地域打出的水井,井水发涩,根本不适合饮用。 而所谓观湖景的景观房,也有不便处,面临湖水则意味着蚊子多…… 焦触提的这个理由倒让赵兴很赞同,但他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决定了就不打算更改:“焦老丈说的有道理,这样吧,我把房子尽量盖在山脚,离江边远一点,然后遍植树木挡风。江边的码头用水泥修筑,再建一条水泥大道通向码头,沿江的大堤,修它个绵延十里,让它们坚如铁壁…… 钱塘大潮厉害,我们在大潮兴起时,暂停使用码头……不就十几天功夫么,原来去日本的航线有半年闲着,现在我们只闲十几天,那算什么。大潮涌来的那个月,我们让海船去福州,叫你儿子焦作负责那个月的货物……” 宋船一船装载多少货物——据打捞出水的宋船遗骸推测,当时的宋船排水量在五百吨左右。也就是说,每条船,除了运载水手、淡水、沿途的食物外,还能装载两百吨货物。 两百吨货物相当于三车皮、十个集装箱。在古代交通不发达的时候,这么大数量的货物需要用几个月来销售——甚至一年。刚才赵兴说,在钱塘江发大潮期间,往福州运送货物以避开潮水期。这一个月的运货量足够焦触的儿子焦作运营一年了。 福州那样的大埠,仅仅能够吸纳赵兴一个月的运货量,依此类推,杭州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吸纳其余十余月的货运量——这地方夏天闷热潮湿,洪涝成灾,冬天湿冷,瘴气弥漫,怎么可能吞吐其余的货物呢。 焦触嚅了半天嘴,终于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虽然几十万贯的损失令他心痛,但想到这笔钱还要仰仗赵兴,他终于还是屈服了:“既然如此,小老儿也就搭个伴,在大官人庄园旁建一栋屋子,以便随时聆听大官人教诲。” 赵兴点头默许,刘三也提出相同的要求,赵兴索性连长门不四也许了一栋房子。 商议好后,腰插三把刀的长门不四斜走几步,走到了山坡侧面,冲山后一挥手,一群人冒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丈量工具,越过山坡,开始丈量山脚下的那块土地。 随后出现的还有两名日本小童,四名日本市民,这几个人也是这次出海的收获。他们都是日本华族家里专门教导出来的侍童侍女,精通最正宗的唐礼……这几名侍者的职业就是将人伺候到牙齿,他们的服务令赵兴非常满意。而这种收获,也使赵兴在以后的商业交往中,养成了收藏各国奴隶的癖好。 山脚下这群忙碌的建筑工匠,有的是赵兴从日本雇来的,有的是从黄州当地雇来的建筑师。赵兴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行为再次修改了历史。 那群自杭州前往日本的建筑工匠,是一名杭州僧人带去的,在宋代,这伙人的建筑技术并不十分高超,然而,到了日本,他们的建筑技法却让日本叹为观止,也让各地大名待若上宾,此后他们在日本传承了八十多代,成为日本著名的一个建筑集团。但这次,他们的回归改变了历史。 在场的人当中还有几名日本人,那是跟长门不四来天朝学习的,其中一人在杭州学习了陶器制作技巧,而后返回日本,成为日本陶艺的鼻祖——这个人的经历倒与正常历史一致,但他比正常历史提早来到杭州许多年。 赵兴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改变了历史,他满意的看着山脚下那群建筑工匠娴熟的测量着地面,并按照赵兴给出的建筑草图规划着房基的选址…… 然而,这种改变对历史究竟是好还是坏,现在谁也说不清。 在正常的历史中,这群杭州匠人因为在日本,躲过了蒙古人的大屠杀,从而把宋代建筑艺术保留到现代,但现在他们重新回到杭州,他们能躲过蒙古人的“民族大融合”吗?他们这次回归,是否使宋代建筑历史彻底被融合掉,以至于在这个世界上灭绝? 谁也不知道! 也许,与他们一起灭绝的还有赵兴这片屋子,赵兴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选择的地盘,正是南宋临安城的皇宫大内所在。即使蒙古人没有霸占,南迁后的赵构也会占去……当然,最终,也许跟正常历史一样,这片皇宫毁于战火…… 焦触无聊的看了一会工人们的测量,他没话找话的问:“大官人,我看你这次只带回来了珍珠、刀、铠,倭国还有什么特色商品?” “多了……我询问了当地高官,他们给我给出一份单子,有阿波的绢、越前的绵、常陆的续、但马的纸、淡路的墨、播磨的针、备中的刀、武藏的铠、能登的釜、河内的锅、备后的铁、越后的漆等,以及长门的牛、陆奥的马驹、信浓的犁、丹波的栗、越后的鲑、周防的醋、山城的茄子、飞弹的饼、镇西的米等…… 这里面的货物我看了,有些东西根本不值得贩售,比如长门的牛。这个牛体型很大,据说能拉动双辕犁在水田耕作……可是现在牛什么价?” 北宋时期,耕牛的价格很便宜,售价从三贯到十五贯。到了南宋,物价上涨,传统耕牛育种基地的丧失,使牛价上涨到80贯以上,最高时能够达到百贯,可就这样,贩牛依然是一件极其划不来的事。 牛的体积多大,这玩意还要吃喝拉撒,运送一头牛所需的空间,足以装载五百柄日本刀。就算日本刀跌价跌到一金一柄,也比贩牛划算。 看来,现在只能在日本传统外销货上打主意了……当然,如果船速还能提高,船的载重量能够继续增大,那么航海的成本将会极大降低,其他的商品……但现在不是时候。 ps:正在清点倭人钱袋,忽然发现少了票票支持,各位,投点票支持下?;-) 第1021章 数钱数到手抽筋(下) 第1021章数钱数到手抽筋(下) 在这些货物当中,除牛外,赵兴最感兴趣的是“备后的铁”、“陆奥的马驹”。www.65txt.com 不过,他约略知道,世界最好的铁矿石不再日本,而在印度。印度铁矿打制出来的刀剑那是世界极品。除了印度之外,那条优质铁矿脉扫了一下越南,越南出产的铁矿石既便宜,质量也与印度铁矿石相差无几。 赵兴这些可怜的铁矿知识是从海南旅游获得的,他在旅游中听当地人说起,在与印度优质铁矿石同纬度的地方,海南岛也存在一个优质铁矿,品质比越南略低,但也相差无几。 有了越南、海南的廉价铁矿做选择,备后的铁虽然名声很大,但也不值得专门贩售,所以赵兴下一个目光盯在“陆奥的马驹”上,这种日本寒带山区生长的马就是日本大洋马的一个副本,值得引进。而且战马价格高昂,从陆奥贩马也是有利可图的。 焦触津津有味的听赵兴描述日本的风物,分析日本各地名产的优劣,逮住空,他与长门不四商量:“听大官人讲的,好有趣,大官人什么时候走?长门大人,你说,我要去日本,带什么货好?” 长门不四现在的身份,如果按日本国内的说法,他就是赵兴的封臣,而焦触则相当于赵兴的“奉行(管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人的地位是相同的。所以长门不四也没客气,实话实说:“不行,你来日本也看不到主人所说的东西……主人是什么身份,学士门生!藤原名门在他面前,也只是平等交往。 你我不行,我只能领你去参加武士的聚会,那种聚会,看不到主人所说的那些雅致,那是公卿间玩的风俗,我们粗人,只能跪在门口等待召唤。贩货,更不行,那里有太多豪商,主人的货物特别,别人学不来,才卖的好,但恐不长久——那东西,不是人人卖得起!” 长门不四与焦触的谈论隐隐传到赵兴的耳朵里,赵兴微笑不语。 为什么日本、韩国、越南历史学家曾说:十一世纪下半年,亚洲是苏东坡的亚洲。 另两个国家且不说,赵兴的亲身经历证明:在日本,苏东坡这个名字就是上流社会的敲门砖——无需签证,无需申请,挥舞一本苏轼诗集,所有的大门都会向你敞开。哪怕是素有暴虐名声的源氏武士团,他们在受公卿排挤之余,也拼命证明自己风雅,主要努力就是:向苏轼的文采俯首。 “大官人……你看,小老儿本钱小,能不能也搭个伙,你看日本有什么生意,本钱既小利又大?”受到不四拒绝,焦触站在那里畅想半天,嚅嗫的问。 “铜钱,这玩意无需加工,你有多大力挣多大的钱,我们大宋的铜钱在倭国很好使,叫做硬通货,你可以把你家的铜钱拿出来,搭伴运到日本,我给你换金子回来”,赵兴建议。 这时代,日本的商品极为丰富。商品流通需要货币,但那时日本刚刚进入封建时代,各个分封的庄园互不相属,无论任何一个大庄园也无铸造货币的政治、经济力量。而日本天皇把土地都分下去了,铸币力量也不足,但所铸出的铜钱,因技术、铜质低劣,同一种币值则大小份量不一,以至不能当作货币流通,只能按铜的份量作价使用。 到一条天皇时代(公元984年以后),日本自己铸币行为完全停止使用。宋代铜币就成为日本国内流通的主要货币。这时代,人们还没有铸币权意识,相反,宋朝因为大量铜钱外流,甚至明令禁止往外国携带铜钱。宋代法律规定:“诸将铜钱入海船者……十贯流二千里,从者徒三年。” 如果宋人能够有铸币权意识,那么在亚洲各国的拱手相让下,他完全可以把持整个亚洲的经济大权,通过大肆铸币,让整个亚洲为自己的通货膨胀买单…… 可惜呀,可惜。 赵兴现在给焦触出的主意就是让他走私铜钱,通过民间力量来悄悄操纵日本的币值波度。 其实,铸造铜币的技术门槛并不高,历朝历代都有伪币制造者。当官府铸币力量不足时,他们甚至默许民间私币的流通。而民间制造私币,技术门槛远比朝廷的要高。因为朝廷铸造的新铜钱,可以直接上市流通,而民间铸造的私币还要加一道“造旧”技术。 赵兴恰好知道亚洲什么地方铜储量最高,制造私币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转了很久,他刚才的提议,其实就是暗地怂恿焦触向这一方面发展。 他是苏东坡的门生,还是朝廷正式的举人,如果他参与制作伪币,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他干脆给焦触指出这条路。 中国铜储量不足,官府又禁止铜钱流出,焦触如果把这项生意做大,他早晚要成为一个职业倒汇人,那就无可奈何的要走上铸造私币的路——这项技术赵兴恰好会,《齐民要术》那本书里就有…… 焦触心里盘算一会,又问了赵兴在日本铜钱与金银的比例。日本盛产金银,兑换比例远比国内高,焦触觉得这项生意虽然小本经营,但也获利巨大,又听到赵兴隐隐提到,如果收购铜器,自己铸币,那么获利更丰厚,他的眼睛闪亮了数次。 “小老儿选那儿……”,焦触指指山头:“后墙*山,既清静又阴凉……” 赵兴笑的意味深长:“如果后墙再打个洞,掏出一口窑来——” 赵兴拖长了尾音,焦触尴尬的笑了,马上转移话题:“大官人,听说黄州来信了,催你回去,你看是不是赶紧把这批货处理了,我琢磨着,我们有了钱,再添几艘大船,你看如何?” “我们的货物还有多少?”赵兴问。其实这个答案他心中有数,这句问话只是下意识的。 焦触现在可算找见机会抱怨了:“大官人,别人售货都是从好的开始,次的货都是做搭头,你却什么事都拧着来……我们现在只卖了杂色珍珠一百来贯,劣等日本刀百八十柄,得钱百五十万贯。这点钱,我们又要买船,又要建房子……花钱如流水啊。” ps:各位读者,请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2章 意外的消息(上) 第1022章意外的消息(上) 宋代一艘排水三百吨的海船价值多少钱?一千贯而已,五百吨的最多三千贯可以买到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赵兴这笔巨款买一支船队,建一个大庄园足够了。焦触的抱怨只是因为他自己只分得了不足五万贯的抽佣,这笔钱要修庄园,在杭州附近买地,剩下的钱还有分给刚分家的儿子焦作,所以他觉得有点少了。 想到赵兴如果把这些货处理完了,他会有十倍于现在的财产,禁不住心口滚热,所以他不停的怂恿赵兴。 赵兴扫了一眼山坡下忙碌的工人,若有所思地说:“那就再捡一批次等货放出去,只放珍珠出去,那些好货留着,等我去汴梁城再卖。” 焦触脸上泛起了失望。其实,他原本的意思是赵兴如果急着出售那批货物的话,应该分给他等值的酬成,这样他可以慢慢出售,甚至钱财凑手的话,也学着赵兴那样,把部分货物收藏起来,等待机会卖个高价。但赵兴的回答却彻底粉碎了他的期望。 赵兴的拒绝是出于现代财务理念,中间人的抽佣只应该用金钱支付,而不应该用货物——这是规则,是现代会计制度的最基本原则。所以,他虽然知道焦触的小心眼,但依然包庇了他。 东珠、南珠、西珠是世界三大名珍珠体系,日本珍珠在中国被叫做“东珠”。但实际上,商品意义上的“东珠”不是指日本珍珠,它指的是波斯湾“翼贝”(WingShell)生产的天然珍珠——而这种珍珠在中国恰好叫“西珠”。 日本珍珠虽然不属于世界三大名珍珠之一,但它也是珍珠体系的二等品。商品意义上的“日本珠”是指一种叫Akoya的日本蚝所孕育的珍珠,所以,它实际上是一种蚝珠。而日本珠中,品质最高的被称为“琵琶珠”,是特指日本最大淡水湖琵琶湖中所产的珍珠。 日本珍珠个头都不大,但由于琵琶湖水质清澈,所以日本珠最大的特点就是珠色均匀,近乎于半透明,个头圆润,颜色淡青。 而琵琶珠中最高等级的被叫做“走盘珠”,意思是珍珠个头绚烂浑圆,在玉盘里会一个劲打转,让人叹为观止。 而走盘珠中最罕见的是“蓝珠”,这是一种深灰、蓝的珠子,在日本蚝或银唇蚝体内培殖。个头不一定浑圆,而浑圆的就更为罕见,价值亦不可用金钱衡量。 赵兴这次跟日本皇室,以及日本势力最大的武士集团搭上关系,获得的珍珠都是最上等的极品,其中光走盘珠就有四十余颗,而蓝色的走盘珠他又获得了三粒。除此之外,其余的珍珠虽然品象极好,但有了前者做比较,赵兴最其余的东西已经看不上眼了。 商量完货物抛售的细则,赵兴转向篙师刘三:“我在明州下了订单,定制十艘万料船(排水量六百吨,体积与宋神宗所建神舟相似),这是一种新式的快船,今年年底将有两艘交货,你多招些人手,尽快适应新船。等到明年,我们将用这种船下南阳。 另外,我买了两艘尖头船,载重五千料,你赶快把水手配齐,现在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们跑一趟高丽如何?” 篙师刘三现在只剩下了佩服,赵兴是名举人老爷,如此和蔼可亲的跟他谈话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而他尤为钦佩的是赵兴的勇气。 从赵兴初次出海中的举止看,他隐约猜到,这位举人很可能是第一次出海,虽然他遇到事情,总是显得那么镇定自若,然而这也是镇定自若的生疏。举人老爷精通航海事宜,在文化程度不高的刘三看来,这不算什么,人们不是常说“秀才不出门,闻知天下事”,然而,面对茫茫大海,面对生死难测的海中巨浪,传说中的海妖、深渊所在,这名秀才敢只带一名学生,轻身闯海,这种勇气古今罕见。 自古以来,走海路都是人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种无奈的选择。毕竟华夏民族是一种陆地民族,所以大海就成了文人们想象中的神仙之怪的所在。自古以来,别说是举人老爷,秀才闯海的都屈指可数,所以刘三对赵兴只剩下钦佩了。 然而,他依旧要质疑赵兴的声色:“大官人,听你的意思要组织一支船队?船队可不那么简单,大海茫茫,眼凑着对面的船跑一天也不见得能追上。各船之间如何联系,如何通报相互间消息,这都是难题。 小老儿只学过操纵单船,船队的事还不清楚,只是小老儿听说,一支船队需要有大有小,有快有慢——全是一样的船可不行。” “这我想到了……我下了十艘船的订单,但先期只让他们做两艘,其余的,主要是备料,等到我从南阳回来,再动手…… 所以,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熟悉船——这些早期建造的船都是实验品,等到技术成熟后,这些船都要淘汰,现在关键是熟悉操作。我听说天竺那里的海面,风大浪大,船行驶到那里,很容易被风浪拍散,由于是榫卯结构的船……” 赵兴说到这,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把话说多了,他赶紧戛然而止。 他说的话新词过多,以刘三的文化水平,完全听不到这番话,他不懂装懂的点点头,自以为是的补充:“还有大官人说的指南针——这玩意好,此去高丽,如果前半段走耽罗航线,我们还能用的着。” “等我程族的人到了,我们马上去明州”,赵兴顺势转移话题:“年前正是销售旺季,我们快去快回,一个月后,恰好赶得上师尊三子,苏遁的百啐礼。” ******************************* 苏轼进来的时候,徐知州正忙着宴客,他见到苏东坡显得很兴奋,不由分说拉苏轼入席。饮了几杯酒,便抑制不住狂喜地告诉苏轼:由于政绩优良,他这一届任满之后将升迁,目前他已经上下打点好,指郡湖北,希望能在更*近京城的地方任职。 徐知州忘了苏轼的身份,这个令他兴奋异常的消息,对苏东坡确是灾难。 这么一个肯照顾他的州官走了,在新州官的管理下,他能继续活得逍遥自在吗? ps:俺在奔波挣钱哟,读者投点票支持下,多谢了! 第1022章 意外的消息(下) 第1022章意外的消息(下) 席上众人尽兴狂饮,苏轼有点向隅。www.65txt.com片刻后,细心的徐知州发现了苏轼的异常,马上关切地安慰:“子瞻,有程族在此,你也无须烦心……嗯嗯,子瞻最近,大概很少活动吧!你学生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给你说说……” 徐知州的政绩是与赵兴密切相关的。黄州是个归化未久的地区,五胡乱华时的战乱,使蛮族深入到了这一带,并导致这里十室九空。目前,政府对乡镇的控制力并不明显,很多时候,政令不出府城。 而程家坳的出现,却一举改变了这种状况。程族本来居于山野,强大的凝聚力使他们聚集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后,他们快速地致富经历,使附近许多山民不自觉地围拢在他们周围,或者向他们出售山货,或者替他们做工。 这股山民原先都是山中最桀骜的猎户,现在,他们却统一归拢在程家坳旗下,愿意接受当地官府的统治,并给荒僻的黄州增加了一笔巨大税收——而徐知州前后的付出,只是三名贡举的名额而已。 在四处农民造反,边境战火不断的情况下,这一巨大政绩让徐知州顿时声名远波,成了众人瞩目的“能吏”,进而快速获得升官。但随后,也惹来一下麻烦。 从地域上说程家坳是属于蕲水县管辖的,但它却在黄州申请“入籍、入行”,把好处都给了黄州。蕲水知县获悉,立刻不干了。 以前程家坳是个几十户的小山村,蕲水县也没什么争的,等到程家坳一下出了三名贡士,再加上附近山民的农产全汇集到这个小村,由这个小村销往外地。而徐知州跳过蕲水,如果蕲水知县没有表示,那不就愈发显得自己无能,才令程家坳舍弃吗? 知道了真相的蕲水叫嚷着与徐知州打官司,双方的争夺令程家坳的地位水涨船高。近日,徐知州与蕲水县达成妥协:程家坳归属蕲水,由程家坳负责出丁役,帮蕲水县维持附近山区治安;而赵兴与程夏、程爽、程旺等程族筛选过的几名旁姓人,于黄州购房、落籍……且慢,前面程同曾说宋朝没有户籍问题,这里又说落籍,难道程同说错了? 程同没说错! 宋代的户籍问题与其它朝代不同。要详细讲清楚这个问题,需要一本书的篇幅——简单地说吧,宋朝是个宗法社会,它的“籍”是指纳税的“丁户”数目,而这种数目不是由官府核定的,宋朝把百姓划分为上户、中户、下户、士绅……等等。 丁口数量是由“上户”报给官府,并按这个数目向官府纳税,但是不是按这个数目向下征收,则不一定了。也就是说:官府只掌握纳税人口数量——“籍”;上户、宗族首领才掌握纳税人的具体地址与姓名——“户”。而且这些地址与姓名,全凭他们说了算。 士绅是无需纳税的,所以百姓不可随意流动,但不纳税的士绅可随意迁移(为了躲避繁重的苛税,百姓常把财产献给士绅,要求做士绅的家奴——在古代这叫“投充”;现代叫“挂*”。挂*所缴纳的红利,要比纳税少,且官员不敢随意侵吞)。 程阿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黄州的。程族长为了兑现诺言,召集族人出资为赵兴在黄州修了房子,并出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供程老七养老——这份嫁妆就是程家坳附近的30亩水田。 新屋修的很漂亮,程同把赵兴从泉州雇来,帮程家坳修蕲水码头的工匠都调到府城,赶在重阳后不久,将新房修好。程老七带程阿珠搬进新屋后,随后,程阿珠深居简出,一心待嫁。于是都在传赵兴“金屋藏娇”。 山民野惯了,程族有三名贡士撑腰,走到哪里都是霸气十足。程同的安排下,程老七随即接任赵兴的黄州行首职务,负责程家坳在黄州片区的销售与纳税事宜。程老五则进入官衙,成为一名班头。 其余进入府城的程姓人,也立刻在在府衙占据了几名步弓手的位置,同时,他们在府城设立的货栈也雇佣了大批壮劳力,眨眼间就在官私两面建立了莫大潜势力。 目前,关于程家坳的官司还有点尾声——徐知州答应从明年起,程家坳的税入这块,他与蕲水县对半分,这才使蕲水县不再闹腾:“我大约还有五个月任期,明年春天,新官才会来。 等我交接完毕,也就到了明年四月。子瞻兄,我会跟新知州交代一下,不过,我想,有离人在这里照料,那新官还要指望程族立足,他怎敢为难你? 哈哈哈哈……子瞻,在这点上,我很羡慕你,你说,你怎么随便打了个赌,就赢了这么个好门生,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就没遇上。” 苏轼接受了对方的变相恭维,他举杯祝酒,心情开朗了许多。 喝了几杯,徐知州继续把话题定在程家坳身上,这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政绩,能不大书特书吗:“等明年开春,程家坳的人打算迁到蕲水边的码头区,他们在那附近又盖了一片新庄…… 为什么迁居?我听说,山中近日来了几头猛虎,连续伤了几名猎户,前几日,他们还往蕲水县送了一头幼虎,听说,母虎与虎父还在发狂,山民不敢白日下地,所以打算迁村避居。 新村建在江边,他们还要在江边建个码头。原村依然不废弃,蕲水县已给他们划了地界,并免去了今年乡役。 迁村大约要两三个月时间。然后划‘都保’,蕲水县打算把程家坳单独划为一‘里’,里名‘美政里’,保名‘程家保’。族长程同将担任‘都保长(保长)’,程老二担任保正(原名耆长,保甲法后废耆长,设保正)。 此外,程家坳原址也设一保,这个保负责管理山中猎户,保长由程家坳举荐…… 划‘里’完后,我也算对得起离人了。然后是新官交接……” ps:各位读者,请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3章 全高丽国都是苏粉(上) 第1023章高丽国满眼是苏粉(上) 徐知州的话让苏轼很感激。www.65txt.com这话隐含的意思是:为了便于赵兴就近照料苏轼,所以他才给程家坳几个人落士籍。 这群来自群山之中的山民最团结,从徐知州的安排看,他们的存在使官府实力大涨,与此同时,他们自己也变成官府大树上一棵寄生的藤蔓,缠绕着官府势力,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有他们照顾,即使新州官是苏轼的对方,他们也有能力庇护。 实际上,苏轼最近已感觉到这种变化。 自程族聚集地出城东门,就是苏东坡那块地。王巩走后,孩子们乘着冬天枯水季节,领着工匠在苏轼屋侧添置了个小码头,说是方便苏轼访客就近停舟,但实际上,码头建成后成了程家坳私用码头。 现在,程家坳进出黄州的船都从苏东坡屋后经过。虽然,“东坡雪堂”因此变得熙熙攘攘,但苏轼明白,这也是一种关爱——每艘停*的小船,都或多或少的给他带点日用品。孩子们还经常不请自来,在他院里除草、打扫…… 徐知州老了,才傍晚的时候,宴席便早早结束。升官的徐知州搂着小妾胜之,踉跄回后堂,众宾客纷纷辞去。 从徐知州府上出来,夜色已经黄昏,苏轼经过城东时,兴之所至,特意绕了远路,到了赵兴位于城东的、那座传说中的“金屋”。 这果然是一栋“金屋”。 整栋房子充满了“胡人”味道,完全不像是中土建筑。 房顶甚至还有个圆圆大穹顶,穹顶像寺庙一样刷着淡金粉,让它活像一座礼拜堂。 程夏正站在门口,看见苏东坡,忙邀请太师傅进去,苏东坡摇摇头,指点着那个穹顶,问:“这样式好眼熟,我好像在泉州清净寺看过——就是比那里的稍小点。” “师公好眼力,这屋正是泉州清凉寺工人所建”,程夏恭敬的回答。 泉州清净寺是“中国第一清真寺”,它是由来宋经商的阿拉伯人建成的。建成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目前仍在不断增建……(后来,清净寺大部分建筑都毁于“民族大融合”,到21世纪,唯有主体建筑尚存。) 泉州清净寺是砖混结构的,其中跨度很大的大穹顶非常具备阿拉伯风格,赵兴招来清净寺工人建房,是为了挖人,这伙人现在已完全被他的高薪诱拐,被封闭在杭州新庄园里建房。而眼前黄州这所居所,只是他们受雇前的“试手”,相当于试用期的“才艺展示”。 当然,后续的事情苏轼并不知道,他只点点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站在这里?对了,你家在那儿?” 程夏有点扭捏:“师公……老师曾给我定了门亲,是福州柳家,他们前几日来‘发奁(往新郎家送嫁妆)’,可老师迟迟不归,我正在这里想:阿珠虽然未嫁,但也是下过定的师母,让她……” 苏轼笑了:“明天我来!” 苏轼说罢,随即昂然而去。边走边想:能请到清净寺的建筑工人来为自己建房,说明程族这一年的实力增长很快,已经请得起大地方的工匠了——离人的手段,果然不凡! 不过,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动作很急,他似乎生怕错过……他在担心什么? 苏轼身后,程夏一叠声感谢:“谢谢师公,谢谢师公!师公,我给你拿个灯火,且等等。” ******************************************** 明州海面,几日后,赵兴又带着船队出航。 这次出航除了刘三的船之外,又增加了一艘个头小点的船尾随。这艘船属于刘三一位朋友,赵兴已把招揽水手的任务全部下放给刘三,所以他招来相熟的朋友,共同熟悉这条新航线。 此次航行添了一件新玩意——如果看过电视的人,看过这件“宝物”,就会发现它完全是古代风水师手中的“堪舆盘”。这个东西按照易经八卦的方位,精细的刻了六十四个方位,这次出航,完全是确认新航路,检验这副堪舆盘。 有了这件航海新武器,刘三在整个航海过程中都显得神神秘秘,他日夜把自己绑在桅杆上,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躲在桅杆上,操纵着堪舆盘,在一张纸上神秘的写写画画,连赵兴都不准*近桅杆。 这次出海,除了刘三与赵兴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跟随。程爽留在杭州,督建杭州的庄园,焦触返回福州,与自己的儿子进行交接,顺便帮赵兴抛售货物。长门不四则去了明州(今宁波),督建新船。 这样的出海队伍也是刘三特地要求的,赵兴理解对方的行为,因为保持航海中的神秘方向感是船长的特权。一直到蒸汽船时代,海图、罗盘……这些能在大海中确定方位的工具,都是由船长专门保管的。 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了人性因素——大海茫茫,在大海中航行的船员,常容易患上幽闭症,这种症状发生,会令人作出种种反常的不理智行为。而只有船长知道身在何处,会让船员感到一种无形压力,最大限度的减少海上叛乱。 第二次走这条航线,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方向感的刘三,在赵兴的指点下,快速的复制了这条最直线的航路,两天半时间,耽罗岛已经在望,胸有成竹的刘三连耽罗岛都不屑登陆,他直接带领船队插着耽罗岛,驶向了高丽境外。 “整个航程我们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一半呀,两天就到了高丽。如此,加上装卸货物的时间,一个来回也就十天,一个月可以跑三趟……”刘三两眼通红,下了桅杆的他,困倦的身体直打晃,但他情绪高昂。 “别人一年跑一趟,挣十五万贯,算是好收成,我们一年往少里算,也可以跑15趟……大官人,厚利啊,每趟只要挣五万贯,这趟生意就划不来!” “五万贯——你比我还贪心。一年跑15趟,还有个市场饱和问题,所以一趟的收成预期,应该定在三万贯。有这三万贯垫底,船不装满你也可以开航,单程货不满,回程能把货物装满,那也是一种盈利——为人不能太贪心。”赵兴训斥。 刘三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还在拼命点头。 ps:各位读者,投票支持啊,多谢了! 第1023章 全高丽国都是苏粉(中) 第1023章全高丽国都是苏粉(中) 跟在旗舰身后的那艘小船一路上亦步亦趋,他们压根没有方向感,但白天随着旗舰的旗子走,晚上瞅准灯火,紧紧尾随。www.65txt.com在茫然无知中,他们仅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高丽,这让他们感到强烈的震撼。 刘三已经倒下,睡得像根木头。这艘船上的船员也被刘三折腾的疲惫不堪。后面的船员依旧精神饱满,望见高丽码头时,他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海面。 码头上,几名高丽官员匆匆忙忙的跑来,一名为首者,连帽子都没戴正,他一边接过赵兴递过的通关文牒,一边半带震惊,半带疑惑的问:“这个季节来宋船……你们真是从杭州来的吗?” 那名高丽官员看了看赵兴递上来的通关文碟,立刻脸色一变,整理一下官帽,端正的向赵兴拱手作揖:“原来是苏学士的门生,难怪难怪……官人既然从苏学士那里来,一定知道我吧,在下朴寅光。” 怎能不知道朴寅光呢。这人在中国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因为按照钦定版历史,他是将折扇传入中国的人。是他赠送了苏轼一把高丽扇,苏轼写下《折扇诗》纪念此事,在后清的钦定版历史中,苏轼写得这首折扇诗,是中国第一首描写折扇的诗词。 韩国人据此认为,这说明折扇是韩国人发明的。然而,日本人不愿意了,他们认为折扇是日本人发明的,在更早时期,已经有日本折扇输入中国的记载。对于日本人的质疑,韩国人举出更有力的证据:茶树村考古研究。 这座汉代古墓中,就存在着以金玉为骨的折扇,这是世界最早的折扇。但日本人对这个证据不屑一顾,他们在争论中不小心暴露了真相:茶树村古墓是一名汉朝官员的墓葬,在汉朝时,茶树村所在的朝鲜地域是属于汉朝的郡县。 然而,韩国人的回击随之让中国屏蔽了这场争论——韩国人指出:中国红太阳已经认可高句丽跟高姓丽朝是一回事,而高姓丽朝以及后面的王姓丽朝,通被中国称作“高丽”。所以,不仅朝鲜是高丽的当然领土…… 争论到这里,后续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中国人了解了——虽然南北朝时期,齐朝也有折扇出土,而这种折扇诞生时间比宋代高丽输入折扇还早。此外,汉代《怨歌行》中也描述了折扇,但这些证据都没用了…… 朴寅光曾经和苏轼有过唱酬诗,他是韩国的狂热苏粉,他发现赵兴的身份,是因为杭州官府的文碟上,一句看似多余的话。 这句话是赵兴特地要求杭州小吏暗地加上的。 苏轼曾在杭州担任过通判,这种官职是小吏之首,他在管束小吏方面,比知州还管用。所以杭州算是苏轼的老窝——而历史也证明了这点,当苏东坡再次遭遇贬谪时,他哪都不去,自动要求去杭州。杭州百姓热烈迎来了这位天下才子,而苏轼也缔造了千年之后的西湖。 赵兴选择杭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苏轼在杭州吏员中人缘好的令人发指,所以,在知州不清楚的情况下,小吏们上下齐手,随心所欲的袒护了这名苏轼门生——包括在通关文碟中很多余的注明了赵兴的身份。 “朴公……诗才横溢啊,那什么诗来着?”赵兴拍了拍脑门,懊恼的说:“瞧我这记性,就在嘴边的东西,太熟悉了,怎么就说不出来呢。我记得你的白松扇……” 其实赵兴压根不记的对方写得什么,他也就记得有这么回事而已。可一提白松扇,朴寅光笑了:“不急,不急,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怎么,你还是一名举人,怎么也来经商?” 赵兴脸色一暗:“恩师谪居黄州……” 才说这一句,他戛然而止,面容表情显得似乎很难继续。朴寅光立刻恍然,抬手阻止了赵兴继续说下去:“我明白,我明白,别说了,贤侄来这里,我该好好招待……啊,也就学士的门生,能够做到冬日出海……佩服佩服。” 朴寅光的意思是,苏轼是制科状元,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理科状元,唯有像苏轼这样不死读书的人,才能教导出赵兴这样有本领在冬季逆风航海的人物……然而,赵兴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也正说明苏轼在国内处境窘迫…… 朴寅光接到赵兴后,没敢稍作停留,只带着一队人往高丽都城赶,一路上,他屡次停脚,问候赵兴,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次赵兴第一次骑马,然而对方熟悉的很快,不久就可以策马疾驰,跟上队伍的前进速度。 傍晚,朴寅光赶回京师开城自己的府邸,在骑马习俗上,身处北方的高丽似乎与宋人习惯不同,他们习惯把自己的坐骑亲手牵入马厩,而不是由下人代办。 走出马厩前,赵兴很好奇的探头看了看马槽,这一望,直让他眼前发晕。 高丽人拿什么喂马?他们竟然拿光润如珠,洁白如玉的上等大米喂马。 什么世道! 据说,这种行为连高丽清流也看不惯,他们写下如数的诗篇讥讽这种奢侈行为……幸好他们不知道,现代人甚至用鸡蛋喂养那些纯种的马,如果他们知道这些,估计要愤怒的撞墙了。 赵兴也不知道朝鲜国内的清流也看不惯这种喂马习俗,他还在那里充满感慨的想:“难怪,难怪这些战马身材那么高大,长途奔驰,耐力居然这么好——吃的都比普通人好,能不干劲十足吗。” 由此,他突然想到正在与宋军对峙的辽国旗下,他们培养那些冲锋马,是不是也如此不惜成本。 高丽人的宴客习惯比日本人更接近宋人,他们完全采用的是宋朝礼仪,以至于赵兴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徐知州的官衙。无数艳丽的歌伎轻歌曼舞,唱的是高丽歌谣《西京别曲》 “送走留不住的春天, 为永不能见您而悲伤。 我当万事从慎, 不辜负您的关怀。 转瞬间, 也许还能见到您?! 您哪! 思慕之情促我脚步, 啊! 那里是蓬草丛生的幽巷。 哪个夜晚,我也不曾入梦乡。” ps:请读者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3章 全高丽国都是苏粉(下) 第1023章全高丽国都是苏粉(下) 词曲悠悠,她们发音完全采用的是宋语,这种毫无语言障碍的歌谣,让赵兴听得如痴如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乐声暂停,朴寅光一挥折扇,唱起了《大同江诗》: “雨歇长堤草色多, 送君南浦动悲歌, 大同江水何时尽, 别泪年年添绿波。” 单弦邦邦的声响充满了沧桑古朴,歌声中,赵兴看朴寅光的行为似乎是在看一部日本战国时代的电影,他的一举一动活像是一名日本武士在唱俳句。 然而,他为什么感到灵魂跳动? 朴寅光那悠长的拖腔,一声声,仿佛敲打在赵兴的基因烙印上,让他的灵魂阵阵颤抖…… 这就是渤海歌乐,就是赵兴在日本看到的、日本人称为“唐乐”的东西。这确实是一种汉唐时代的习俗,朴寅光伴随着渤海乐唱诗,是邀赵兴对舞的一种礼节。他现在的动作很接近日本现在的“能乐”。 汉唐时代的史书中,多次记载了这种礼俗,比如让徐州与刘备的徐州牧陶潜起舞,邀请别人与之共舞……这种礼节经过随后的五胡乱华时代,被摧残的只能在中国幽冀一带能够见到,而这片地区正是后来的渤海国,这种乐曲流传到高丽、日本,则被叫做“渤海乐”。 赵兴在古代礼节上纯粹是一片白纸,他看着朴寅光在堂下不停的做出邀请姿态,只是呆呆发愣,幸好闯入一个形似疯狂的人,让他转移了视线。 这是一个疯子。 “他在哪里,学士的门生在哪里?”一个光着头,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只套了一件足衣(古代袜子)的人闯进来,一见赵兴,这个场中的唯一外人,他立刻拉起赵兴的手,熟络的说:“你可来了,打算看看金刚山吗……学士那年本来会出使我高丽,可惜天朝上下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高丽小邦能囚禁学士吗,我厚待还唯恐不及呢……学士没来成,托我高丽使节送来一首诗,诗中有‘愿生高丽国,一见金刚山’——你可愿住我高丽国,天天看见金刚山?” 苏轼出使的消息传出后,孙觉曾做诗《闻朝议以子瞻使高丽》,诗曰:“文章异域有知音,鸭绿参差一醉吟。颖士声名动中国,乐天辞笔过鸡林……” 秦观随即附诗曰:“学士风流异域传,几航云海使南天。不因名动五千里,岂见文高二百年。贡外别题求妙札,锦中翻样织新篇。淹留却恨鵷行旧,不得飞觞驻跸前。” 然而,苏轼最终未能成行。 宋国不愿让苏轼出使,不是怕高丽扣留,正是怕它厚待这位官场倒霉蛋。 苏轼这位官场霉人,我们怎能允许别人厚待! 赵兴现在就为这种可能的厚待所苦。 闯进来的这疯子是谁?怎么如此热情? 朴寅光却不觉得这个闯进来的人疯癫,他用叩头的姿势趴在地上,俯首面朝地板,用窃窃私语的调门提醒:“此乃我朝太子……贤侄来的消息,我刚通知他……” 此时,酒宴过半,暮色苍茫。大堂明烛高照,丝管悠扬。群姬见到这人,也纷纷跪下,俯首行礼。 苏轼是高丽的坚定支持者吗? 不是,苏轼是个清醒的外交家。多年后,是他首先发现了高丽与大宋的贸易逆差问题,并上书要求限制与高丽贸易规模,这才使大宋注注意到了贸易平衡——所以,所谓“愿生高丽国,一见金刚山”,只不过是外交家的客气话而已。 可就是这句话,感动了整个高丽。 进来的“疯子”没理会朴寅光的介绍,他扯住赵兴的手,一叠声的说:“学士还好吗?听说他已经谪居四年了……可惜我不能离开,恨不能陪在学士的身边,终日聆听学士新词……你带来了学士新作么,快拿出来。” 赵兴赶紧招呼从人递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超然》、《黄楼》两本诗集递上。包裹打开时,露出压在书下的几件白袍,上面似乎有些字迹,高丽太子一见,眼睛一亮,他没接赵兴递上来的诗册,盯着那件白绸袍,若有所思的说:“‘今我来黄州’……这字,似乎是学士手迹,我见过这个字体,呈上来!” 白色的丝绸袍服展开了。 这是一件宋代常见的文士袍,因为它是素白色,所以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穿上它。 衣服造的很简单,上面颜色不多,除了白色,唯有丹青。 袍子的正面用水墨画手法画了一个侧脸人像,人像头戴斗笠,手拄藤杖,身上衣服的皱褶用干净利落的水墨画手法勾勒出飘逸的感觉,整个人像给人以“我欲乘风归去”的感觉,它的体积只占衣服的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是大片的留白。 袍服的背后就是《黄州寒食贴》——四句一行,字句从上到下,铺满整个后背。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与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鸟衔纸。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品其诗,苍劲沉郁,饱含着生活凄苦,心境悲凉的感伤,富有强烈的感染力;论其书,笔酣墨饱,神充气足,恣肆跌宕,飞扬飘洒,巧妙地将诗情、画意、书境三者融为一体…… “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吟诵着这句诗,满堂全是呜咽声。 请为赵兴艰难出使投票!也为我大宋文化投票! 第1024章 天下何人能识君(上) 第1024章天下何人能识君(上) 身比槁木,心无死灰,这就是苏轼谪居生活的写照。www.65txt.com “写的好”,高丽太子边抹眼泪边感慨:“诗好,字也好。” 诗写的好不好,自有后人评价。至于这份字帖写的水平——倒让赵兴想起现代一句著名的自谦话: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这本字帖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它的价值等同于“半个日本”。 这时代,高丽对宋输出的商品大约有:金、银、铜、人参、茯苓、松子、毛皮类、黄漆、硫磺、绫罗、苎布、麻布、马匹、鞍具、袍、褥、香油、文席、扇子、白纸、毛笔、墨等。 除了马匹之外,宋朝对高丽的商品输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优势,比如说瓷器。在唐代,大量越窑青瓷工匠被当作礼物押送至朝鲜半岛,至此,越窑的制瓷工艺也传到朝鲜半岛,使其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了陶器向瓷器的转换,并开始了生产青瓷的历史。 高丽青瓷因釉色呈青绿色而得名,高丽青瓷与我国宋代的宋瓷相映成辉。宋人视高丽青瓷的釉色为“翡色”,并将高丽青瓷称为“高丽翡瓷”。其最大特点是釉色青翠亮丽,工艺精美,造型丰富多彩,“高丽翡瓷”与北宋四大官窑并称为“五大名瓷”,成为高丽出口换汇的拳头产品。 宋代刚刚完成了另一项技术输出工作,宋与高丽建交之后,高丽王借口自己生病,向宋朝索要大量医生,宋神宗很慷慨,将国内的名医捆了三千个送给高丽,这些人迅速建立起高丽的医学体系,他们也就是韩剧《大长今》里面那些名医的祖宗。 中国古代,对外贸易的拳头产品就是丝绸、茶叶、瓷器。汉代我们已经将丝绸技术输送给韩国,唐代又完成了瓷器技术的输出……高丽人不喜欢喝茶,所以宋人现在已没有优势技术可以输出了,相反,高丽瓷在国际市场上成了宋瓷的最强劲竞争对手,甚至反向输入到中国。 由于宋人丧失了针对高丽的所有贸易优势,所以才造成后来的巨额贸易逆差,而马匹又属于战略物质,即使高丽也在限制向中国的输出,那么赵兴该怎么办? 唯有向高丽输出文化……及输出铜钱。 输出文化,在宋朝也是被禁止的。高丽人仰慕中原文化,每次来中国都要求购买书籍,然而,儒生们坚决不肯,他们只允许高丽人购买像《武经七书》这样的国防科技书——因为这种书在他们看来是属于邪恶的“奇巧淫技”,而那些儒学经典,却不准韩国人购买。 这就是大宋与高丽之间的贸易现状:高丽鼓励向中原输送任何产品,而中原儒生们却不希望把高丽人想买的东西卖出去,于是大量宋钱外流,使高丽获得了巨额的贸易逆差。 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只好另辟蹊径,将文化变成一种确确实实的商品——他开始印布,将苏轼的字帖找个刻板高手,雕成印刷版,然而印到布匹上。而他需要采购的唯有铜。 高丽也没有铸币权意识,用我们的文化优势换取高丽铜,铸成铜钱后输给高丽人,输给日本人,就欺负他们没有铸币权意识,而这两国还要快乐地感谢这种欺辱…… 此间快乐,非同寻常。 韩国人本来就仰慕天朝文化,赵兴的“文化绸”正投其所好,立刻赢得了狂热追捧——中原普通素绸在韩国没有优势,韩国本地产的“高丽绸”色彩艳丽,一匹也就售一百七十文。而赵兴的“文化绸”每匹能售到五贯钱。 暴利啊——赵兴每天都过着“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一个集装箱似的木箱可装运60匹布,这一箱就是300贯,高丽铜锭便宜,300贯可换回在国内价值1000贯的粗铜,回头往里面添加点铅,铸成铜钱,再用它们在高丽大肆采购…… 哈哈,这年头没有《反暴利法》,让暴利来的更猛烈些吧! 苏轼好啊,这位是个才华溢的淹没太平洋的主,多产,保存下来的作品,有二千七百多首诗、三百四十多首词和一些优美的散文。高丽,你们就承接苏轼暴雨吧,俺就让苏轼的华美篇章淹没你们! 现在赵兴手头这批绸布,以四米做一个印刷单位,两米印人像,两米印诗词;诗像两头印有大量的鱼水纹,裁剪时,可以两米为一个单位,然后缝纫成衣服。 衣服做法或者如赵兴展示的那样,一面人像,一面诗词,或者只购买其中两米的幅长,另一面自己配上一副素白的绸缎,绘上自己想要的图案或者诗文。 其后的日子,朴寅光似乎看懂了赵兴对礼仪的欠缺,某天,他在一片歌舞声中,借助音乐的掩饰,低声向赵兴解释一些礼仪上的细节:“你应该向太子行礼的——我高丽朝向天朝递交国书,神宗陛下回复的国书里面,并没有拿我们当作藩属国——国书上是拿我们当平等邦交国对待的。 汝国皇帝尚如此,贤侄怎么如此不知礼……莫要辱了天朝脸面。” 赵兴愣了一下——果真如此么?不是说,我国古代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外交,无论什么样的国家使臣来“朝觐”,我们都拿他当作臣属吗? 难道古代中国竟然还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外交,还肯把外国视为平等国进行交往? 这就是宋的独特! 赵兴想的不错。这也是人们常把宋视为“积弱”的原因。 或许,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种“积弱”的表现,宋现在不仅承认西夏和辽国是平等国,且每年送给一定的贡币(岁币),还承认高丽是平等国。唯有的两个真正意义上的藩属国,除了自甘“臣下”倭国天皇外,只剩下南方打服了的越南李朝。 好吧,赵兴虽然自大,但还没有自大到跟国家既定外交政策对抗的份,他离席而起,为刚才的冒失向高丽太子请罪。 ps:请各位读者多多支持,感谢你的投票! 第1024章 天下何人能识君(下) 第1024章天下何人能识君(下) 其实,高丽太子并没有责怪赵兴的意思。www.65txt.com高丽国臣服中原王朝很久了,他们习惯于做藩属。当初他们向宋国称臣,本是想从宋国得到帮助,对抗辽国,没想到辽国视他们做臣仆,而宋国却视他们做伙伴…… 其实,宋国国内也不适应这种伙伴式的国家交往,毕竟他们做天朝的习惯太久了,虽然国书上把高丽视为平等国,但宋朝官员们与高丽交往,依然保持过去的朝贡观念。 从两方面说,高丽太子习惯了臣属的态度,赵兴没习惯,所以双方对彼此行为都没有感觉异常。略一交流后,心结解开,两人为见面的“冒犯”大笑起来。 歌舞声依旧,来拜访的朝鲜官员逐渐多了起来,官员们在酒席上传看着赵兴带来的“文化产品”——印了诗歌的瓷盘,印了名家字帖的绸布,场中的局面热烈而喧闹。 朴寅光与高丽太子成了官员们追逐的对象,他们现在已没时间照顾赵兴了。赵兴冷静下来,才发现肚子饿了,他低头一看餐桌上的食物,顿时怒火万丈。 几碟可怜的素菜;一只饱受迫害、羸弱身材、瘦小干枯的小鸟;几盘水果——这就是盛宴了吗? 看到眼前的“菜”,赵兴只觉得饥肠辘辘,饥饿感加强了他的愤怒,他强忍着掀桌子的**,只好频频灌酒以消除饥饿。 眼前这个场景倒让他想起现代的一个经典场面。韩剧中经常有一个画面——家庭主妇买了几斤猪排,还特地向邻居炫耀。 在大多数中国人看来,韩剧中展示的普通韩人的生活是很富足的,然而这种买猪肉的场面,却令一些人恍然,原来韩国人的富足全是假的,他们平常连猪肉都吃不起。 赵兴正恨恨的夹起一块桔梗,泄愤式的在嘴里嚼着,猛然间,他眼前闪过了不三不四两个倭人蘸着菜汤吃饭的场景,他愣了一下,缓缓的放下了筷子。 难道韩国人也跟日本人一样,有不吃兽肉的习俗?啊啊,没准这一猜测恰好接近事情真相! 这正是真相! 在赵兴所看到的韩剧中,韩国家庭主妇买了猪排向邻居炫耀,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富有,而是在炫耀:自己的饮食习惯已经接近了贵族。 与日本一样,韩国也有禁吃兽肉的习惯,尤其是朝鲜半岛南部——这里大多数国民都是日本移民,当年日本人在这里建立了两个殖民国。他们将日本的饮食喜欢带到了南部朝鲜。而后的殖民统治又强化了这种饮食习俗。 几千年养成的饮食习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这使得大多数韩国人养成了不食兽肉的习惯,加上佛教文化的渗透,导致在韩国能没有心理障碍,随意食用兽肉的,唯有贵族。 韩国吃禽肉的方式也很有意思,那就是“韩式烧烤”。但这年代,“韩式烧烤”这个词还没有出现,它现在的正式名称叫做“汉(唐)炙”,也就是中国成语“脍炙人口”中的“炙”做法。如果加上“脍”变为“日式刺身”。我们可以说,“脍炙人口”这个词,从头到尾跟中国没关系了。 席上那只可怜的小鸟就是一种贵族待遇,很多平民出生的官员席上还没有烤鸟。 要拿普通宋人参加这种宴席,便会想着为国争光,宁肯饿肚子,也不去碰那只身前饱受折磨的小鸟,但赵兴岂是普通礼法所能拘束的,他眼珠转了几转,已决定彻底做一名韩国贵族——除了小鸟,别的东西坚决不吃。 赵兴的饕餮像,引起了高丽官员的窃窃私语,但赵兴吃的旁若无人,吃的左右开弓。一份干瘪小鸟下肚后,他尤觉得不够,干脆将左右的一起扫荡。 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有些人似乎在质疑赵兴的苏轼门生身份,朴寅光紧着向众人解释,赵兴吃的狂放,猛然间脑海中冒出一首诗来,他纵酒狂歌:“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好!”高丽官员大声喝彩起来。 若只是狂吃海喝,赵兴就显得像一名乡村野人,粗俗鄙夫……然而,加一首诗,加一首品质不俗的诗,那就叫“名士风流”,“不羁本色”…… 总之,有很多夸奖的话,都在夸奖这种很有品味的胡吃海喝。 酒宴掀起了**,所有人都在狂呼乱喊,每个人都在吟诵自己的诗,气氛热烈的,连门房里不识字的老奴,都觉得应该写一首诗,来表示自己有资格为这场“文坛盛会”把门…… 赵兴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入眼是朴寅光那充满崇拜的眼神,这种眼神令他心惊肉跳,赶快检查自身,等发现没有什么损伤,他才小心翼翼的问:“朴大人……这么早,是不是回避一下,且容我更衣起床?” 朴寅光盯着赵兴,深情的吟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句话把赵兴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赶紧捏住被角,打断对方的话:“朴大人,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这让我……我的刀呢,谁把我的刀藏起来了?” 朴寅光递上一张诗签,神色激动的继续说:“……何事秋风悲画扇?” 赵兴愣了一下:“好熟,这句话好熟,谁说的?” 他低下头来,把那首诗仔细读了一遍,这首诗似乎唤醒了赵兴记忆中最深处的东西,他觉得很耳熟,可拼命想,想不起来谁干的,反正不应该是高丽人干的。 “我干的!”朴寅光老实的承认:“昨天,贤侄喝醉了,高声吟诵这首‘相逢诗’。贤侄不愧是苏学士门徒,这诗好,老夫冒昧,私自誊录了这首诗,贤侄看一看,可有谬误?” “我”,赵兴指指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的问:“你确信,这不是别人写的?” ps:新书,请读者多多支持,多谢了! 第1025章 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上) 第1025章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上) 朴寅光不愿意了:“贤侄,怎可如此戏耍老夫?在场的有百余人,亲耳聆听,难道他们都听错了?” 赵兴郁闷的躺回床上,他蒙着头,躲在被窝里使劲想——这谁干的? 被窝外,朴寅光循循善诱的唠叨着,说的什么,心烦意乱的赵兴没有听清。(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其实,赵兴也曾是在中国式教育下长大的,他也接触过许多唐诗宋词。但接触过苏轼这样的巨人之后,让他的胆子变小了许多,他不敢在宋人面前卖弄文采,所以决定终身不做一诗。 这一方面,是时间久了,他无法确定自己记忆中的那些诗歌作者是谁,所以担心让人看出剽窃行径。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诗歌这个东西,于国于民毫无用处,所以干脆藏托。然而这首诗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戒律。 这首诗是谁做的,他现在压根想不起来,拼命搜索记忆,只记起它似乎是一本畅销书中提到过的诗句。他竟然将这记忆深处的诗词背诵的整句不差,现在想起来,他都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惊诧——如果让他现在再背一遍,也不会记的像昨晚酒醉后那么鲜明。 朴寅光唠叨了许久,赵兴将头拱出被窝,用一个词解释了他的回避与躲闪——“乌台诗案”。 朴寅光恍然。 苏东坡因诗获罪,临出京时,他的妻子将大部分诗稿焚之一炬。因为这场文字狱的牵连,很多沾边的人都受到了流放,在这种情况下,身为苏轼门生的赵兴不愿意用诗才名动公卿,也是不愿替苏轼惹祸的小心。 “坏事,坏事……我马上通知在场的官员,让他们守口如瓶”,朴寅光赶紧向外面跑,没跑两步,他停止了脚步,又看看手中书稿,摇摇头补充说:“没有犯忌的呀?!” 他忘了,赵兴是身在高丽。到国外去写诗,没有犯忌,别人可以给你扣上犯忌的罪名。 这首诗是清代诗人纳兰容若写的,是一首悼亡诗,纪念他亡妻的。 赵兴是在欢迎他的宴席上吟诵这首诗的,诗的第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一下子就抓住人心,这首诗的性质全变了…… 朴寅光的出面劝解使高丽国内对苏轼充满了同情,他的门生都如此小心谨慎,可以想象苏轼在国内是个什么处境。 赵兴没有发现,他原本是想防止别人发觉剽窃行为的保护措施,却间接为他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在整个高丽文坛,人们都悄悄的传颂着那首诗,知情者把他奉若上宾,在与他交易的过程中,完全不在意价格,以近乎免费的方式任他选购。 比如现在,赵兴坐在宴席上正蒙着头吃烤鸟,左右却在窃窃私语:“哎,那个低着头吃烤鸟的傻鸟是谁?”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他?孤陋寡闻了吧,你!让我来告诉你……人生若只如初见……怎么样?” 然后是恍然大悟的“哦哦!”,片刻过后,又是疑问:“不对呀,这么好的诗,怎么是一只傻鸟作出的?他像吗?” 什么像不像?赵兴郁闷的发狂,这种窃窃私语每次都有,还让不让人吃傻鸟了? 原本赵兴是不打算在参加这种应酬,但实在是……他的色心让他舍不得放弃这样的宴会。直说了吧:高丽人现在穿的都是唐装,什么是唐装,就是黄金甲里面的“爆乳装”。真正的高丽服是完全仿唐的,极端挤压胸部,暴露出雪白丰硕的“丰乳肥臀”。 现代人要看到这种情形,需要从高丽早期的壁画上观摩。因为在日本殖民时期,日本人认为这种唐式装束有伤风化,故而取消了。 但现在,她们活色生香的浮动在赵兴面前,就仿佛是画中人物来到人世间一样,诱惑的赵兴不忍离去,不忍告别…… 告别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十日后,装满高丽铜条、金块的货船离港,岸边,无数高丽士子峨冠博带,站在江边吟诵,场面宏大,他们齐声高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几日一直躲在船上的赵兴,带着提心吊胆的笑容站在甲板上,与岸上的朴寅光挥手作别。 其实,高丽人不是单为送别赵兴而来,他们送的是名诗人苏轼的门生。而赵兴也白担心了,在这时代“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绝不会跳出来找他的麻烦。 船行出高丽外海,岸上的人还在高唱,只是声音听不到了。赵兴呆了一呆,突然下令:“转舵,目标辽国!” 篙师刘小二疾呼:“大官人,辽是敌国,万一有人告发……” 刘小乙担心的是船上的人告发。 “自高丽去辽国,最近,转舵吧,都来到附近了,怎么不去看看辽国,其他的,回头再考虑!”赵兴淡淡地回答。 ****************** 临近百啐,程族的人已在苏轼院里搭好了锅灶与长棚,一切就绪,就等日子到来了。 四邻的乡民都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按习俗,过百啐的人家要给四邻散福,并接受四邻送给的百衲衣,以此祈求孩子的长命百岁。 按说,一个罪官不该如此张扬,御史知道了会闻风弹劾,让苏轼的处境更加糟糕,但现在,强势的程族出面操持,每人2贯的散福钱,彻底令府衙内的佐官杂吏闭嘴。 至于徐知州,那天酒宴后,他似乎欠缺节制,最近身体欠佳难以出席。但在他的默许下,在那一天,州衙的高级官员在收到一封大红包后,那一天还将会被约到江对岸的武昌栖霞楼畅饮……所以,那一天他们将什么也看不到…… 最先发现赵兴出现的是苏迨。当时,赵兴正一手拿着一本书,另一手牵着一头牛,悠悠闲闲的出了城东门,苏迨一见,立刻欢喜地鼓掌说:“好啊好啊,我家又要‘跌死’牛了。” 苏迨的喊声引来了苏迈,他站在院门口等待迎接赵兴,这才发现赵兴虽出了城门,他背后一串长长的队伍还在城里。 ps:各位读者,请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5章 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中) 第1025章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中) 紧随赵兴身后的是一名骑驴的中年妇女,然后是一顶小轿,小轿背后是七八对挑笼箱的壮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赵兴进门时,王夫人也站在门口迎接,苏东坡的三儿子苏过很好奇的打量着赵兴牵着的牛,问:“兴哥,这次跌死牛,会让我看吗?上次,大哥二哥都看了,就我没看到。” 赵兴把牛绳递给苏迈,用溺爱的表情看着苏过说:“这是乳牛,是用来喝奶的。” 苏过继续问:“它是那头(‘跌死’)小牛的妈妈吗?” 王夫人脸色变了一下,赶快扯过苏过,捂住他的嘴说:“离人,这馈赠太厚,我们不该取。” 赵兴不以为然,他鞠了躬回答:“夫人,我与学士之间何必计较……夫人如是过意不去,可把这儿当作赌约的一部分——愿赌服输,我这是偿还赌债。” 王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再说,朝云新生了孩子,他们经济确实有点困窘。 王夫人让开门柴门,仆人们流水般将礼物抬进院里。这时,赵兴身后的小轿落地,一名装束齐整的小女孩下了轿子。王夫人赶快迎上去,牵住这女孩的手,笑着说:“这就是黄州人说的‘掌上明珠’吗?我早听说你长得俏美,可惜我近日为孩子所累,也没去看看。” 苏东坡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他不好出去,只能端坐在自己书房,摆出老师的架子,等赵兴带着那名女子进来,向他行过拜师礼,他方矜持地点点头。抬手示意王夫人带着阿珠去厢房,自己放松了身子,责备说:“离人,带那么多东西回来,孩子百啐而已,这礼太厚了,为师……” “恩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一家人,何必客气。” 一家人,这话让苏东坡眼睛有点湿润。况且,此时此刻,他也确实客气不起来。 苏轼是个洒脱的人,片刻后便坦然了,他立刻就礼节上的疏忽解释:“离人,朝云刚刚生产,身子弱,就不出来见客了。” 尽出亲眷见客人——这是古人的礼节,表示与对方是一家人。 赵兴理解,他回答:“我带了一位乳母,还带了一头乳牛,老师的旧屋还在的话,就让她们安置在那里……冬天了,也好多个人照顾小兄弟。” 苏东坡的三个儿子一直按礼节陪客,苏迨孩子心境,听到这话,赶紧跑出告诉母亲,苏迈一把没抓住,只好歉意的一笑。 “一家人,无需太多礼节。”赵兴宽和的笑着,朝苏迈说:“我自倭国弄来几把倭刀、几副铠甲,伯达兄要去饶州德兴做县尉,正好用上——装铠甲兵器的箱上,有用粉笔做得标记,大哥将那些箱子搬去自己屋里吧。” 苏迈话不多,拱手感谢。 苏过已经忍了很久,初次见到赵兴,他就吃上了肉,所以赵兴给他的印象就是能带来肉。现在,看到爹爹假意乱翻书,而哥哥只是拱手,并不说话,他忍不住眨着眼睛问:“兴哥儿,我们今天不跌牛了吗?” 赵兴蹲下身来,笑着说:“我们今天不跌牛——跌驴,我把乳娘骑来的那头驴给你‘跌死’,怎么样?” “不可,离人不可娇纵过儿”,苏东坡马上劝止:“这驴是代步,怎……” 赵兴却毫不在意:“老师,何必责备小兄弟呐。我也是听说驴皮熬胶、加上红枣,就是著名的阿胶,对产妇大补——这驴是我特地牵来宰的。” 他把我这里当作屠宰场? 苏东坡好生郁闷。 没等苏轼反应过来,赵兴已把手里的书扔下,拉着欢天喜地的苏过跑出去。苏轼追之不及,只好捡起赵兴扔下的书,冲长子苦笑一下——这本书是《宋刑统》。 “跌死”驴,难道也要事先查看宋刑统? 此人做事如此小心,为什么? 院内,驴已经捆起来了。捆驴的时候,苏过很好奇的问:“兴哥,我听说上次牛跌死的时候没有捆脚,这次你为什么捆住驴的脚?” 答案是:赵兴知道牛心脏的位置,不知道驴心脏的位置。他看的电视节目是介绍斗牛的,斗驴暂时没有。 孩子问了又问,赵兴哼哼了半天,答:“捆上腿的牛跌死了,衙役那里需多花钱,而驴不用。” 说罢,赵兴已把手里的刺剑扎进驴的脖子,驴开始挣扎,由于血液涌进嗓子眼,它没有扯起那著名的驴嗓子。这时,苏过已忘了追求答案,只顾看驴挣扎。 苏迈在赵兴身边帮手,赵兴边干活儿,边继续向苏迈交代:“我有个学生程浊,不喜读书,但弓箭玩得很好,爬山走坡,快步如飞,伯达兄上任可着带他,多少算个帮手。” 苏迈点头,谢过赵兴的好意。 这次,赵兴倒没有接着表演他那首令人惊诧的解剖技巧,宰完驴后,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了孩子们,他则拉着苏迈的手去检点那些礼物。 赵兴把现代的集装箱理念带到了宋代。这些礼品都装在两米长、四十公分宽、四十公分高的木板箱内,每只箱子上面都用粉笔写这名字。 苏轼得到的三个箱子,其中一个箱子装的是瓷器,正是前面提到过的高丽翡瓷。另外的一只箱子装的是高丽纸、日本纸、高丽砚等文化用品。 最后一只箱子比较特别,里面装了一把不带刀镡(相当于我国通称的剑格或护手),整体形状像一截木杖似的日本杖刀。 箱子的空间很大,除了这把杖刀外,还有一件与其像蓑衣,不如说像藤甲的竹藤氅。剩下的空间则用高丽铜器填满。铜器与铜器的缝隙间,除了锯末稻草之外,赵兴还塞满了大量的铜钱、金块、银块——对此,赵兴的解释统归结为固定铜器。 以苏轼的博学,竟然还不知道海上运输还有这风俗,等他时候检点,发现那些金块足有五百两,银块也有一百多两,至于散碎铜钱更是多达数千枚后,他隐约猜到了赵兴的想法,但他只是一声叹息。 ps:一路奔波总算回来了,请读者的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5章 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下) 第1025章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下) 给苏迈的礼物是两只箱子,赵兴要回了那柄刺剑,回送给苏迈四柄日本打刀、一柄太刀,还有十来柄解手刀,而后是三副备中产的铠甲,几件皮甲……另一箱则是的高丽铜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送给两位夫人的是成箱的绸缎。苏迨与苏过小,两人分得一箱子的高丽玩偶。 苏遁获得的百啐礼最为丰厚,小孩需要的童衣整整一箱,然后是一箱布偶玩具、金银锁、金银项圈……最珍贵的是一个玉盘外加一粒珍珠。 仅仅这一粒珍珠,立刻使苏轼大惊失色,他慌忙拒绝:“离人,这东西孩子用不起,折寿了,你赶快收起来。” 两位夫人微微露出诧异的神情,苏轼却没有解释,他严厉的用目光示意赵兴。既然苏轼不顾忌讳提到了折寿这个词,又连连用眼色催促,赵兴赶紧收起了这份礼物。 事后,苏轼很严厉的叮嘱在场的诸位,禁止将看到的东西说出去。看到苏轼的恐慌,赵兴明白了——他认识“走盘珠”。这位学者虽然从来没见过“走盘珠”,但他看到那颗珍珠的形状,立刻想起了相关传闻。 既然走盘珠送不出去,赵兴反手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囊,随手塞给王夫人:“这是学生在倭国买到的几粒珍珠,比起刚才那粒差远了,恩师且收起了,给夫人做几副珠饰吧。” 苏轼觉得很为难,赵兴自始自终没有表现出见外的神情,他是从心里拿苏轼当作了亲人。只看他将价值连城的走盘珠都毫不顾惜的送出来,就知道这是位性情中人,他虽然表现出赚钱的急切,但从这个行为上看,他其实对钱财并不在意。 还要拒绝吗?说实话,苏轼想看看布囊里的珍珠再做决定,但转念一想,还有什么珍珠比走盘珠更加珍贵,所以他犹豫了一下,用沉默的态度表示了默认。 他来不及反对,某位心急的客人已经来了,权衡之下,他把赵兴的事放在一边,急着接待客人。 程阿珠一直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对于赵兴的慷慨,她连眼睛都没眨,她那双似水的眼睛只看见赵兴的存在。 赵兴躬身告退,苏迈从他的新收获里捡起一把解手刀,跟着赵兴前去试刀,等到了驴身边,他才发现孩子们手上都有一把类似的刀。他们也在做着苏迈想做的事情——试刀。 刀很锋利,有了苏迈这位大人参加,不一会儿,屠宰工作已经完成,驴皮被切成小条,扔到大锅里熬煮,驴肉则被切成小块,孩子们熟练的忙着腌肉熏肉,那些骨头则被炖成了汤。 中午时分,客人三三两两的到了。代表徐知州出席的是一名小官,他带来了徐知州的问候与礼物。 百啐宴是驴肉大餐。大块的驴骨汤被分给四处乡邻,精细的驴肉则被做各种菜肴,端上宴席。 今日的主厨依然是赵兴,这也是参加者最期待的事。上次在招待王巩时,赵兴曾经展露过一次厨艺,令王巩在随后的中秋聚会上念念不忘,那些诗人朋友被他的描述所吸引,对赵兴展示的美味垂涎欲滴。 奈何赵兴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谁都能逼他下厨的,更况且此人神龙一现,黄州城里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于是,所有受邀人都对这场宴请充满期待,他们希望能证实王巩的说法,并亲身感受之。 这次他们如愿以偿,赵兴展示出的手艺比上次还出色,因为经过这次海贸,他以最大限度的收集了各种香料(佐料),菜肴之丰富,花样之繁多,令人叹为观止。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苏东坡唤进赵兴,很正式的向他的朋友介绍这位古怪门生:“诸位,这是劣徒赵兴,字离人……离人,这位是黄州监酒乐大人乐京、这位是岐亭监酒胡大人胡定之,这是樊口诗人潘大临潘君孚……” 赵兴对前面的几位官员不过点头而已,但听到潘大临这个名字,惊问:“可是‘满城风雨’潘大临?” 一身布衣、却坦然的坐在席上的年轻人不亢不卑的回答:“正是!” 赵兴不为官员变色,而为潘大临而动容的神情,正符合当时的风尚。 宋人都这样,一个虽然没有官职的白衣,只要他才华横溢,写了几首绝代好诗,便可以大摇大摆的坐在官员满座的酒席上,而官员们还要把他称之为“白衣卿相”。 面前这位潘大临不是因一首完整的诗而名动公卿的,那首诗他只写了一句话:“满城风雨近重阳。” 潘大临字君孚,是个卖酒郎,早先在樊口开了个小酒店,打鱼卖酒为生,苏东坡谪居黄州期间,常过江到武昌找朋友玩,偶尔落脚潘大临的酒店,喝过他酿的‘潘生酒’,写下了“忆从樊口载春酒,步上西山寻野梅”,并寄书秦少游说“樊口有潘生,酿酒醇浓”。 潘大临就是一个宋朝追星族,他性好读书但屡试不第,故而终生未能出仕。听到苏东坡大名后,立刻搬来黄州——跟苏轼学诗,并随苏轼出游赤壁。《赤壁赋》诞生的时候,他也在场。后来,他没有苏门弟子的名号,但苏门弟子之首黄庭坚称他“蚤得诗律于东坡,盖天下奇才也”,后来陆游也说他“诗妙绝世”。 这年重阳节前,潘大临家中已经断炊,只好饥肠辘辘地卧在床上。这时屋外秋风乍起,横扫落叶。紧接着大雨滂沱,来势凶猛,风雨交加,击门敲窗。 见此情景,诗人忘记了饥饿,诗兴大发,奋笔一挥,写了诗的第一句:“满城风雨近重阳。” 还要继续往下写时,有人敲门了——是债主上门讨债。诗人只好陪笑脸说好话,好不容易将债主打发走,可浓浓的诗意也随之而去。这次创作有始无终,留下了遗憾。 但也许是正因为这“遗憾”而使“满城风雨近重阳”这句诗名扬天下,名传后世。 ps:新书,请读者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6章 奇怪的半场婚礼(上) 第1026章奇怪的半场婚礼(上) 看到潘大临的窘迫,赵兴觉得不可思议。www.65txt.com 按说,一个酒店老板,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让人逼债逼得如此狠。可正是这段经历,说明黄州的荒僻——他在黄州继续卖酒为生,可黄州消费市场不大,著名的“潘生酒”既然不能使他养家糊口,由此可想黄州有多荒凉。 据说,潘大临写的诗大气磅礴,可惜大多数诗后人都见不到了——“民族大融合”给毁了。后来,他隐居邠州(今陕西彬县)蒲谷,自号“邠老”。徽宗大观年间,他踏上返乡路,中途死在蕲春,年未五十(生前著有《柯山集》二卷,现已佚)。 潘大临可以说是宋朝最狂热的追星族,他节衣缩食,省下钱就交游著名诗人,结果弄得自己穷困而死……但他生前没有发现,原本,自己也是这时代最响亮的声音之一。 潘大临的诗只剩下寥寥几首传世。而这句“满城风雨近重阳”是最为宏亮的声音。后人多有模拟他的心情续写,最有名的是他朋友方岳写得《有九日道中凄然忆潘邠老句》:“满城风雨近重阳,城脚谁家菊自黄。又是江南离别处,烟寒吹雁不成行。” 除此之外,其余的都是狗尾续貂。 赵兴知道潘大临,不是因为同在黄州卖酒的缘故。他早就知道黄州市场的容纳力有限,所以才马不停蹄地开辟了通向福州的商路。现在看看潘大临,他不禁为自己的明智而连呼侥幸。 两位同在一城的酒商这是第一次见面——赵兴连家都是别人帮着搬得,自然不知道潘大临的存在,但他知道那句“满城风雨近重阳”,这就够了。 同人不同命。看到赵兴郑重向潘大临重新见礼,那些官员当中,别人不知道赵兴身家丰厚,黄州酒监乐京知道,他有心要帮潘大临一把,所以端着酒杯——赵兴酿的酒,建议说:“听说你跟子瞻打了个赌,输了半船酒,不如跟大临也打个赌,如何?” “不赌”,赵兴拒绝得很快:“自从跟家师打了赌后,我是逢赌必输,所以立誓终身不赌。” 乐京叹了口气:“可惜!” 这个叹息,也不知是为潘大临,还是为自己。 转念间,他想起另一件事,赶紧叮咛:“离人,年终酒税就要结算,你过几天来我衙内,把酒税结了吧。” 赵兴心里咯噔一跳。 年终?难道宋人也染上了年底罚倒一批企业,挣一笔丰厚年终奖;来年重新“工商登记”;再挣一笔“开门红”的“英明”嗜好? 苏轼把话题转向酒宴,打断了赵兴的思绪:“哎,罪官谪居黄州,原本不想搞什么百晬,幸有离人操持……来吧,天色不早,我们且开始吧。” 赵兴提前送上百啐礼,是因为他身为门生,与苏遁同辈,这样的场合他无权参与,所以他赶紧拉着苏迈走出去,为客人做菜。现在,百晬礼热闹的与他无关。直到众人告辞,他才跳出来,拉住潘大的手,相约后日拜访。 孩子的百啐礼摆了一床,赵兴送来的东西也在上面凑数。苏东坡粗粗估了一下,这些礼物除了玩具不好估以外,其余的价值三千贯左右……但,等他看到苏迈拿来的日本刀时,又将估价提高了一大截。 苏轼见过日本刀,从他老师欧阳修那里。苏迈得到的倭刀,还保留着唐横刀的风格,刀身较直,弧度并不明显。不过,赵兴送给苏迈的这套刀具明显经过了改装,刀把已经换成了带护手圈的欧洲骑士剑风格,这让刀的重心更加利于掌握。 一把倭刀价值百金,而赵兴送出的这批刀品质是最上乘的,上面都印着菊花图案。 苏轼博学,他知道菊花图案是倭国皇室的图案,这说明这批刀剑是为倭国皇室锻造,是倭刀中最好的品质——御制刀。 其实,这批刀剑就是所谓的“菊一文字”,刀身打磨时,在上面出现十二个菊花图案。 再过几十年,倭国新天皇特邀备前国名匠则宗等人为皇室锻制宝刀,由于这批刀剑品质胜过以前,特准在刀上锻十六瓣菊纹——这就是日本十大名刀之一:“菊一文字则宗”。这个后缀的“则宗”代表制刀匠,从此,日本刀匠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锻制出的宝刀。 这份礼物过于厚重,仅仅五柄长刀就价值五百金以上。苏东坡决定提醒一下赵兴,但赵兴似乎早有准备,他抢先介绍:“恩师,我还没给你说说呐——这些礼物是倭王赏赐的。恩师写的那几首小词,我拿去印在盘子上,赠送给倭王及其大臣,顺便得了些回赐。 倭国穷困,些许赐物也没特色,除了刀剑就是一些珍珠,那粒走盘珠也是。剩下的我都在泉州转售了……学士,自今往后,你无须再担心钱财问题了,只管啸风饮月,只要诗词不断,钱的问题交给我。 我这次带来了三千两金子,学士若是需要,年底我还可以拿出三千两,剩下得钱那笔投入运营。我估计,每年万贯开销,不成问题。” 万贯家私,在宋代相当于什么?至少相当于现在的千万富翁。 据说,苏东坡来黄州时也曾带了笔钱,王夫人认为应该量入为出,于是她把这笔钱分成十二份,每份又分装在三十个小钱囊中,小钱囊都悬在梁上,苏东坡每天摘下一个钱囊,里面就是他们每天的生活费。 一年过去了,苏东坡断炊了,而现在已是他谪居黄州的第四年。 这笔钱来的太及时了,听到这笔钱是自己的诗稿换的,而赵兴还留下一部分,苏东坡也不再客气,他坦然的命令孩子们将笼箱抬入自己的房间。迟疑一下,他又当着赵兴的面,吩咐苏迈给潘大临送去两根金条。 苏轼总是这么豪爽,自己的境遇才有改变,便想到周济朋友,这也是他收入虽高,却没有积累下钱财的原因。王夫人对此倒没拦阻,她看了一眼赵兴,说:“君孚那头,怕用不着官人操心了,我看离人曾相约拜访,必有深意。” ps:感谢读者支持,还请多多投票,感谢ing。 第1026章 奇怪的半场婚礼(中) 第1026章奇怪的半场婚礼(中) 赵兴答:“我听说,他酿的潘生酒味道极佳,打算让他指点一下。www.65txt.com若他顾不上经营,就在酒坊挂个名头,我替他卖酒。” 苏东坡点头:“离人信得过,好吧,我回头劝劝他。” 宋代没有职业经理人的概念,自家有什么好秘方,都是隐藏深深,哪怕自己没能力开厂,也不委托他人经营。 潘大临关了自己的酒店,坐吃山空,长此下去不是办法。苏东坡正在替他发愁,赵兴已想到了解决办法,故而他打算回头劝劝潘大临。因为他知道赵兴的操守,就从眼前的事件中看出——苏东坡写了诗稿,他冒着风浪去倭国卖钱,他不说,没人知道他*诗稿挣上了钱,但他却很坦然,并承认自己留下部分钱财运营。 这种“不欺暗室”的品格让苏东坡确信:潘大临把秘方交给赵兴,绝不会吃亏。 几天过后,潘大临的事有了结果,赵兴与他签订了一份在这时代看来十分古怪的协议,协议内容是:由潘大临负责教授潘生酒的酿造方法,而赵兴与程族负责出场地、出人力、出资金,并负责销售,利润潘大临取四成,程族与赵兴各占三成。 按一般宋人的说法,潘大临拥有秘方,不管别人出多少资金,至少利润的八成应该归他,其他人只是他的雇员。但有苏东坡出面说和,再加上潘大临自觉得什么事也不用做白拿四成利润,光这份清闲也值。 再加上新酒还是以“潘生酒”为名,协议里还规定:任何时候,他打算重开潘生酒,这酒的配方还完全归他…… 对赵兴来说,这份协议已经很宽容了,但对宋人来说,如果没有协议的最后一条,似乎潘大临方面吃亏较多——然而无论怎么说,潘大临自此之后,可以经费充足的过他的追星生涯了。 解决此事后,赵兴准备回程家坳举办婚礼。山路崎岖,猛虎出入,其他人不方便前往,赵兴只邀请了苏东坡作长辈、潘大临做自己的朋友出席,苏迈也一同随行。 走过蕲水江边的程家集新庄,便可以看到一条通向山顶的路,苏东坡用手里的竹杖指了指山道旁里的一个告示牌,很好奇的问:“我记得,离人曾经说过浠水边的房子是新居,现在叫做‘程家集’,山里面是旧居叫‘程家坳’,这里……怎么婚礼要在旧庄举行?” 山路边的那个告示牌上贴着一份布告,布告里陈述山里发现老虎,希望山民结伴出入。那张布告上还盖着蕲水县知县与黄州知州的鲜红大印。 布告牌的空白处画着一只嘴边滴血的虎头,虎头下写这几个大字——“虎出没,小心!” 苏轼的意思是:既然旧居附近有老虎出入,怎么还在那里举办婚礼。 来迎接苏东坡的程夏看了看周围,见程家坳的几个孩子已经散布开来做出警戒姿态,他拱了拱手回答:“太师傅要问,徒孙不敢隐瞒,其实这山中本无老虎,可老师说苛政猛于虎,他担心衙役来催科索役,搅得村里不宁,所以便上县里报告虎情。数日前,隔山的村民曾猎得一只幼虎,我们已抬到县里呈递,此后,县太爷便贴了这份布告。” 程夏还没有说明全部真相,自从“发现”虎迹后,赵兴便隔三岔五派人到县里报告伤亡情况,县里派出几名衙役来剿虎,结果,这几名衙役人间蒸发,程家坳的猎户就势接过了他们的职位。此后,程家坳便成了官差们的畏途。衙役们诡异地相诫:来这片山区后,定要手脚干净,态度恭敬…… 苏轼慢慢点点头,原来老虎是吓别人的,自己人走路没必要小心…… 如果他现在还是官员,他不会容许赵兴胡闹,但他现在是罪官,所以无心处理程家坳的小心眼。 歇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开始“催妆”礼装。 依照规矩,阿珠出嫁,其娘家要陪送妆奁,俗称“嫁妆”,谓之“陪奁”。送妆的时间安排在迎娶前一日。阿珠送妆前,赵兴要举行“催妆”仪式。所谓“催妆”,就是新郎家雇人抬来催妆礼盒,里面配置几样食品,如茶、面点和羊肉。礼物上贴上红色的“五子二女”喜庆剪纸。 等新郎家“催妆”礼送到后,新娘家才进行“送妆”,也叫“发奁”。宋代民间还有个习俗,妆奁无论大小件,一律要贴放上红色剪纸喜字和图纹。因此,新娘和她的女长辈均要动手剪制出贴放在妆奁上的礼花。新郎家的女长辈也要动手剪制出贴在喜棚、礼堂和洞房中的喜花。 赵兴等妆奁一到,即刻与新娘家送妆的人一起在新房“安妆”,布置贴挂喜花——出自新娘之手的剪纸。 婚礼那天,赵兴很早就起床做准备。按照礼仪,屋里要摆上一张两人桌,放上蔬菜、水果、酒、茶杯和茶盘、筷子和“合卺”。而后穿上正式的盛装,戴上花冠——该去迎亲了。 离家前最后的礼仪是:在父亲的带领下行昭告先灵之礼。赵兴没有父亲,苏轼代替了。他从苏轼手中手里接过一杯酒献祭,跪拜过许多次以后,接受苏轼的训导:“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 赵兴答:“诺。惟恐不堪。不敢忘命。” 与此同时,程阿珠的父亲也在给她同样的告诫:“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这话是多余,赵兴没有舅姑,但按照形式,这话必须说。 然后,新娘的母亲——由族长程同的妻子代替——整理程阿珠的凤冠和披肩,教导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这时,坳里的另一头,赵兴带着迎亲队伍出发,队伍不仅有新郎及随从,还有几个雇来的骑在马背上唱曲的姑娘、乐师和装饰一新的花轿。 论理乐师不该出现在迎亲队伍里,因为古代中国禁止在婚礼上奏乐,儒学者认为音乐是跳动的,属阳,对属阴的新娘不合适。然而民间却喜欢婚礼奏乐。直到十数年后哲宗大婚,官员曾劝说皇太后同意不使用乐队,皇太后表示说:“寻常人家娶个新妇,尚点几个乐人”——遂下令为婚礼作曲。 从那以后,婚礼奏乐成为一种正式习俗。 ps:感谢各位读者的投票,还请继续支持! 第1026章 奇怪的半场婚礼(下) 这习惯苏轼知道,但赵兴不知道,不过,两人都是不在意世俗陋习的人,所以迎亲队伍奏响了音乐,锣鼓喧天地绕程家坳一圈,停在了程老七家门口。(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早已等在那里的娘家人迎入了队伍,乐人、歌姬和迎亲的其他人都受到酒、茶的招待,还得到彩色丝绸和小饰物等礼物。吃饱喝足,乐人开始演奏曲子,这是催促新娘赶快上轿。 乐声响起,程阿珠开始辞行,她的婶婶、姑姑、嫂子和姐姐送她到内闱的门口,再一次整理她的裙裾,煞费苦心地重复着强调父母的教导:“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这些七姑八表牵着程阿珠走到门口,立住脚步,唱着歌谣向新郎讨赏:“新娘领出门,礼多方才好。此不比平常买卖。十万,绑一起才够。” 赵兴按形式回唱:“自古以来,绅士不带金。”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潘大临依规矩在马前撒下几个红包,每个红包里装几个小钱,孩子们却不像往常的婚礼那样上前哄抢,他们胆怯地看着老师。赵兴挥挥马鞭,于是,节目恢复正常…… 这场宋代婚礼,一点不比现代婚礼简单,在喧闹与繁琐上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赵兴最后已晕头转向,只好完全听任潘大临摆布,等完成了所有仪式,他已在乡民的敬酒下喝的头晕脑胀,心中只剩下呕吐感。 苏轼原本要主持接下来的仪式,但这位大诗人实在名声显赫,以至于乡间的山民都以邀请他进家为荣——第一份荣誉当然是属于族长程同的,他带着儿子频频敬酒,而后乡民轮番上阵,不一会,苏轼罩不住了,他晕了。程同手快,立刻指使儿子女婿抬着微醉的苏轼回自家,下手慢的乡民只好抢去潘大临。苏轼临醉倒前,还想说点什么,他认为这婚礼似乎似乎只进行了前半场,可乡民们怎么只记得给他灌酒…… 夜色下,新房内,新娘盖着大红的盖头,安静的坐在床上。赵兴将手伸在空中,犹豫了许久方才落下,他轻轻的揭开程阿珠的盖头。 新婚的女人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在这一刻,她生命中全部的色彩刹那绽放,美的令人惊心动魄……然而,程阿珠还是个孩子,只有14岁。 苏东坡的妾朝云现在也只有十四岁,这一年她生下了苏遁,原本苏遁不满周岁就会病倒,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朝云年纪太小,导致孩子身体过弱。 苏轼的母亲程夫人成婚时年纪也不大,她生下六个儿子,长大成年的就苏轼与他的兄弟苏辙。孩子的成活率只有三分之一,如果加上早夭的女儿,成活率连四分之一都没有。 赵兴不是个心硬的人,他感觉到如果让自己目睹孩子死亡,经历一次生离死别,恐怕自己难以忍受这种痛苦。所以,他虽不反对按这时代的习俗,在如此年幼的时候迎娶阿珠,但却不愿越过那条危险的线,使自己也面临可能的情感折磨。 这些,在他成婚前早已做好了打算,可他却不能向程家坳的人宣之于口,因为这些道理超越了他们认知的传统观念。 赵兴刚才的犹豫就是想怎么开口跟程阿珠解释,但他转念一想:夫妻房内的事情,谁愿意四处张扬。程阿珠年纪小,他就假装含糊过去,难道这个小女孩会发觉异常。 会发觉异常的,愚民教育的顶峰不是在宋朝,现代虽然有博士生不懂夫妻间事,但宋代,教导新娘懂得“周公之礼”,恰好是婚礼的一个节目。 赵兴不知道这些,他搂着程阿珠,像搂着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纯洁的陷入酣睡,程阿珠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即兴奋又觉得忐忑不安。 结婚第二天,新妇要举行“开箱礼”(亦称“见面礼”)。即向参加婚礼的人,展示她婚前亲手剪镂、绣制的剪纸妆奁花、绣品等女红礼品,亲戚们要借此赞赏新娘的心灵手巧,希望借此让新郎知道:他娶了个多么手巧的妻子。 剪纸风俗是从宋代开始兴盛的,北方民谚:“生女子要巧的,石榴牡丹冒铰的”,“上炕一把剪刀,下炕一把铲子”,是评价巧女子的标准。结婚的过礼、妆奁都要贴上剪纸、洞房内的剪纸礼花,成了男女亲家交流、比赛、展览的机会。 天一亮,程家坳的亲戚们按照礼俗登门拜访,女性都钻入了后院,欣赏程阿珠的剪纸手艺,男性亲戚则留在前厅,与新郎闲聊。 苏轼没有来,这种场合他不能出面,所以天一亮,他干脆带着程夏,拄着赵兴送给他的杖刀,披上蓑衣,与几名猎户入山看风景。 族长程同这时候也不适合出面,程族里领头的是刚从杭州赶回来的程老二,如今程族认祖归宗,他们这代人也有了辈分排行,程老二该被叫做程不疑,而程同正式的名字叫程不同。 确实不同了,名字的改变让程老二有了一点员外气质,他端坐在首座上,装出一副长者的尊贵,看着下面孩子的笑脸。 孩子们哪敢在赵兴面前闹的过分,他们顶多就是向老师讨要一些礼物,而后乖乖坐下,这让屋子内的场面有点冷清。 赵兴不在意这种冷清,他还有事要办,借着这机会,正好处理点家中事务,所以,他抬头吩咐程浊:“去,把阿公叫来。” 程同不是召之即来的角儿,但赵兴的呼唤他不能不来,坐在程不疑让出的首座上,他劈头就问:“贤婿,听老二说,你在杭州建的庄园很大,足足买下了江边六千亩土地,成婚之后,你是不是打算迁居杭州?” 看来他也早存着疑问,只是一直没机会说而已。 赵兴跳过了他的问话,直接反问:“阿公,今年酒销的怎样?” 程老二抢着回答:“不错不错,今年酿的酒两个月就出空了,山货也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族里人琢磨着,冬天就全力烧窑,现在窑里的货也都出的差不多了,没有运出去都已经被人订了。 听说你又买下了潘生酒的酿法,是不是明年打算大干?那我们明年要更多的人,更多的采集山果……啊,要早作准备!” 程老二的问话,其实还是在拐着弯问赵兴走不走。可赵兴怎么开口。 ps:感谢各位读者投票支持,盼望各位继续投票,多谢了! 第1027章 离奇的香艳哀求(上) 第1027章离奇的香艳哀求(上) 黄州这块地方,由于之前的战火,使得山林之中,蛮族出没,许多县乡都才归化未久,然而,马上他们又将面临入侵了——赵兴的历史知识虽然很含糊,他完全记不清楚皇帝的更替与朝代的年号,但他也知道,王安石倒下后不久,北宋亡了,黄州这个地方就成了前线,反复的拉锯战让这里再度人烟绝灭。www.65txt.com 时间快到了,在黄州这里定居纯粹是找死,还有多少时间建立一个新窝?五年,十年,谁都难以肯定。 而杭州的未来他略约知道,苏轼会在不久后,前往杭州当知州,他会整修河道,疏浚西湖,然后建立一个纯粹属于苏东坡的杭州,在南宋时代,这个中国官场倒霉蛋待过的地方,已经成了渔民之乡,以至于南宋把临时都城设立在此,然后又将王朝命运延续了一百多年。 也就是说,如果在杭州建立一个窝点的话,它的寿命至少能达到一百年,而在黄州,还有多少年就要亡家亡国? 该怎么说出黄州的将来?用预言式的口吻?在中国古代,99.999%的预言师下场都很惨,在上下三千年有文字的历史当中,仅有两位绝无仅有的预言师活到了“老死”,除此以外都是“惨死”。 赵兴不相信小说中那些装神弄鬼的预言师能够活着吃香的喝辣的,他是个现实的人,只相信存在现实,所以他说出口。 我该怎么说? 既然不能从黄州的未来上分析,那就只有从程家坳的未来着想:“说起潘生酒,我倒想起了潘大临,酒监乐京大人曾向我感慨,为了同人不同命,同是卖酒的,潘生被人逼债,走投无路,而我们盖起了新房子,各个穿着绸缎?” 赵兴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以前听孩子们谈起潘生酒,程家坳的人倒不觉得触景生情,如今两厢一比较,果然觉得得意。 “乐京大人不知道,我程家坳穿锦吃肉的,你们知道吗?”赵兴接着问。 程老五已经听过儿子分析了潘大临的遭遇,他马上不屑的呲了一下牙:“那个潘生,能和我们比吗,我们多辛苦,他一天坐到那卖酒,我们推着车子,穿州越县,都把酒卖到了福州泉州港,他要有我们一半的操劳,现在也穿锦吃肉了。” 赵兴点点头,简短的回答:“好吧,这就是我在杭州设立别庄的原因,你们明白了吗?” 下面一片摇头晃脑,众人齐声夸奖这一行为的高明,赵兴看着他们的眼睛,失望的发现:其实他们不懂我的心。 程不同皱着眉头,等众人的喧闹声都平息下来,他才小心翼翼的又问:“贤婿是说,我黄州程族要想发展下去,就必须走出去……” 说完这句话,程不同已经理清了思路,他的话越来越快,条理也越来越清楚:“我们程家坳现在有什么,手里有五种酿酒的方子……再加上一个潘生酒,六种;一座窑厂,一座山货加工作坊。 现在,我程族的货是通过彭蠡湖,再跨入闽江,销往福州的。中间的接货人是焦老丈焦触,负责外销的是阿夏的岳丈家——福州柳氏。 贤婿的意思是,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沿着江水走到江口就是杭州,这条路顺风顺水,货物不用转运,从那里可以直接出海——我们的酒都可以销往番邦,所以杭州别庄之重,必须由你亲自坐阵?是不是这样?” 瞧,不用赵兴想理由,只要摆出神秘莫测的姿态,别人会把理由想好送到他面前。这个理由是由在场的最权威的人士——公认族中最狡猾的族长亲自想出来的,谁能不服?其余人只会感慨里面的心思弯弯绕绕,想起来这个推理过程就让人恼人发胀。 这样的设想赵兴都能想出来?! 赵兴能想出来不算什么,因为他是老师,村里面最有知识的人,而且村民都在隐秘的口口传授:这位老师是武侯传人。所以,对赵兴的指挥,村民们从未低估,而族长竟能猜出赵兴的意思,啊啊啊,我们伟大的族长,不愧是族中最聪明的人。 等到场中的马屁声平息,赵兴接着开始了另一分配:“向北的航线,我都已经航过了,在北方,我程家坳的出产没有优势,下面我打算走一走南方航线。程家坳多山,种粮没有出路,唯一的长项就是瓷器与茶。而南方对这两项需求很大。 我估计这个探索需要三年,三年后,恰好是下一届科考,我将参加三年后的科举,所以在这三年,我顾不上族中的产业。三年后,如果我侥幸得中,要赴各地为官,也顾不上照顾主产。今日族中老少都在,我做主,将族中几个产业做个安排。 酿酒,无需太多劳力,所以,我打算将我们拥有的六个酒盘,分给六家劳力少的门生。具体分配如下…… 按照族规,这六家酒厂所有收益,族中取两份,我取两份……谋生不易,我什么事也不干,坐享两份不合适——折半吧,以后我的精力不能放在酒厂。六家酒厂,盈利我只取一成,那一成返给酒厂;族中其余产业,该我取的收益,也折半处理。 如果我能开通南洋航线,那么族中最有希望就是种茶与烧瓷。我建议族中今后应该增加这两项产业的比重,具体如何安排,由族中决定,我只取一成利,负责联系销路,其余概不过问。 正如各位猜测,我打算今后定居杭州。不过,我的士籍还在黄州,黄州的房子依旧是我的。三年后,我把杭州别院建好,再看情况而定,如果科举通过,进士及第,那么黄州杭州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这两处庄园都要托族人照顾,而我只是漂泊逆旅中各地为官而已。 如果科举不第,或许我会选择定居杭州……” 程不同听完赵兴的话,沉默了片刻,立刻表示赞同:“杭州的别院,交给别人,我程族上下也担心,贤婿去恰好镇得住,至于你黄州的房子,贤婿放心,由我程族在一天,黄州永远是你的家。 我在这里申明一下:贤婿愿意折半取利,那是他好心,族中该取的两成,自有族规确定,每笔钱该怎么用,都有定处,所以,族中继续按律行事。此外,建茶园,扩窑厂的事情,族中还要商议,这些事情回头聚齐各房,再做商议。” 赵兴刚才的说话,一方面即承认了身为程族女婿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坚决表达了自己要自立门户的心思,而程不同给出的答案,承认了赵兴自立门户的合法性。在这个宗法社会里,家族与家族的强势赘婿完美的达成妥协,从此以后,海阔天空,任人飞翔。 接下来几天,程族忙着分配各房的收益,等苏轼回来,出生四川的状元,对茶叶的品鉴水平,远远超过了赵兴,他给出的建议让程家坳迅速确立了选种栽植的方案。而赵兴给出的建议多是管理上的,他很细化的规划了从茶园种植、采茶……一直到包装、外销的全部操作流程。 苏轼的大规划,加上赵兴的细节操作,简直是这时代最完美的组合。 冬至过后,正旦将来,新官随时履新,苏轼这名罪官如果当时不在羁留地,会让新官很难堪。所以,处理完程家坳的事情后,赵兴与苏轼匆匆赶回黄州应差。 这次,苏轼离开黄州是由赵兴作保,在雪堂后登岸,苏轼直接回了家,由赵兴独自去州衙消保。 这时的官衙有点静悄悄,向例,年末官员可以放一月大假,在这时办事,州衙一般都找不见人。 监酒乐京听到消息,迎了出来,拉着赵兴的手闲聊几句,立刻转入正题:“离人,今年酒税略有剩余,你名下分得三百一十二贯,钱虽少,但你也不能不要啊,赶快领去,我好封印过年。” 什么,有退税?宋代就有退税了?而且这不是出口退税,是“地税”的退税。 这是什么? 这就是共和。 一千多年前,希腊人认为国家是公众的国家,君主或者首脑只是受公众的委托来管理这个国家,如果政府有盈利,那么依据契约精神,它就必须把这部分盈利返还给国民——现代把这译为“回馈纳税人”。 大文豪欧阳修曾解释过这种政策,他说:“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而共进之,然后通流而不滞……今为大国者,有无穷不竭之货,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宁使无用而积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致之术也。”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政府盈利了,不应该把钱财上缴国库“积为朽壤”,而应该与百姓、商人分享,这样使商人更踊跃纳税——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致之术也。 ps:似乎出新书榜了,那就多更点,希望读者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7章 离奇的香艳哀求(下) 第1027章离奇的香艳哀求(下) 明清时代的人也许不理解宋人的共和思想,但赵兴却经常听说,穷困的印尼共和国也有个富裕之地——旅游胜地巴厘岛,当地政府在完成国家税额之后,多余的税款不是上缴国库,而是与岛上的纳税人分享。(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与此同时,世界最穷国埃塞俄比亚也执行这样的共和政策…… 此前,听说深圳也曾给纳税人分享税后红利,据说是独一无二的创举……但赵兴独独没想到,宋代,我们已经共和了。 宋代已经共和了——只此一句话,可以让所有的腹诽者闭嘴! 拿着退回来的几百贯钱,赵兴有点头脑发闷,愣了半天,他才听到乐监酒模模糊糊的声音:“知州……过世……拜祭……” 徐知州死了?前几天,苏东坡还为他做过送别诗,他竟然这么快过世了。 想来,此前还是有征兆的,比如苏东坡给孩子过百晬,他就没有出现。也许,当时他不愿用自己的病况扰乱喜庆气氛。 “我这就通知学士”,赵兴马上狂奔而出。 徐知州一死,不仅牵扯到程家集的归属,还牵扯到苏轼今后的生活。这个变化须尽快应对。 祭堂内,苏轼正在念《徐君猷挽词》——一舸南游遂不归,清江赤壁照人悲。请看行路无从涕,尽是当年不忍欺。 雪后独来栽柳处,竹间行复采茶时。山城散尽樽前客,旧恨新愁只自知。” 前几天,他写的《好事近》祝贺徐知州升迁,重九日,他写下《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其中有两句:“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徐知州的名字因苏轼而显,苏轼名词多与这位宽厚长者关联。现在,他如“明日黄花”,走了。 祭堂内正举行隆重祭礼,赵兴独坐在后堂,默默垂哀。 他与徐知州关系不熟,能出现在祭礼上是因为苏东坡的关系,但像他这样一位毫无诗作的普通贡士,列不到主宾位上,所以徐知州的家人把他安排在后堂,等待祭礼的结束。 后堂里,充满惶惶气氛,每个仆人都似乎在窃窃私语,徐知州的几位姬妾都在收拾行李,仆人们一个个被叫走,不一会儿,整个后堂只剩下了赵兴。 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走进后堂,赵兴抬眼一看是那名叫胜之的小妾,她似乎有话说,心事重重的与赵兴见礼后,劈头就问:“听说,你是黄州大酒商?” “嗯。” “听说,你还是东坡先生的门生——一位不会作诗的怪门生?” “……” “听说,你才娶了新妇?” “……” “我认识潘生,听说,潘生现在在你的手下听命做事——你买下了潘生酒坊?” …… 犹豫了半天,这位舞姬鼓足勇气说:“我跟你走吧。” 赵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过四壁,目光最终停留在*墙的书架上。 在正常的历史上,这位名叫胜之的小妾最后跟了张厚之。某日,张厚之开宴招待东坡,宴席上,苏东坡又见到了胜之,“不觉掩面号恸”,但胜之却“顾其徒大笑”。此后,苏东坡常向人提起这事,“为蓄婢之戒”。 后人谈起此事时多有指责,认为这位小妾胜之人性凉薄。然而,周作人却表示理解,认为苏东坡的哭和小妾的笑都是真情流露——“七情皆可哭”。 人们在怒极时也可一哭。胜之的大笑,难道不是一肚子的怨气怒气使之愤极而笑吗! 其实,他们都没注意宋代关于妾婢的法律。 宋代法律规定,妾是有服役年限的。法律还规定此服役年限需连续计算,最多三年。 也就是说,如果你买了个女人做妾,一年后又转卖了,你转卖的只是“使用权”,她在新主人那儿再干两年,干够三年后,“所有权”又回到她自己手里,她自由了。 到服役期满,如果小妾觉得她在主人那里“薪水高福利好,而且颇有升值潜力”,因此不愿离开,那么她就要面临“转职”,一个办法是升任“夫人”——这么做手续复杂,比较麻烦;退而求其次,则转为婢女。 宋刑统规定,婢女的最高服役时间为十年。转为婢女后,她可以继续服役七年,如果还是升职无望,又不愿走,宋人还有一个钻法律空子的办法,那就是转为“养女”,养女没有服役期限。 至于主人与“养女”生的孩子该怎么算辈分……那就是宋人的一笔糊涂账,与你我无关。 宋代,“妾婢”两个字是连用的,专门做劳役的女孩被称为“女使”,也就是“使女”的意思。 赵兴最近翻宋刑统时发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说:做人妾婢实际上是宋代女人的一种打工方式,宋人的妾婢就是一群“宋代打工妹”,她们*出租自己挣取嫁妆,所以就有了“两浙妇人皆事服饰口腹,而耻营生”,“虽蓬门贫女,亦有一两件锦衣罗裙、几样头饰。” 打工女如果与老板有了感情,则继续干下去。没什么感情——或者寻找新主人,或者带着钱财嫁给一个贪财的男人为“妻”。这就是宋代普通人的市井人生。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要求一个打工妹对老板充满爱,那是强求,所以胜之有权大笑。明清时代的人,按当时的法律评价胜之的“大笑”,无论如何是不合适的。 搞清这条法律后,赵兴曾经惊愕了许久,他没想到,被人喻为礼教最严苛的宋代,妇女的行为竟如此令人瞠目结舌。 难道那群指责宋代的人,没有看过宋刑统吗? 现在徐知州死了,按惯例,他的儿子继承了这群妾婢的所有权。同样依照惯例,这群妾婢将被出售,换一个主人重新服役,直到三年服役期满。胜之是来询问赵兴有没有购买她的**。见赵兴半天无反应,她小声的补充说:“我还有七个月就满役,所以价格不会太高。” 从本性来说,赵兴也不愿这样一位十四岁的幼女再被另一个老头摧残,但他却不能答应。 一是因为苏东坡。 在与徐知州的交往中,苏东坡这名罪官待徐知州的小妾都很恭敬,为偿付那份情,他曾写了许多艳词分赠徐知州的四名宠妾,如果赵兴把胜之买回家,该让苏东坡如何面对? 二是因为法律。 后人无法想象宋人守法的自觉的,所以才有“崖山之后无中华”的说法。而宋代关于妾婢的法律,连苏东坡都无法逾越,更何况赵兴这样一个小人物。 那位“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朝云,现在在法律文书上的身份就是婢女,她是在干满10年役期后,在第11个年头上成功转为“夫人”的。但目前她只是婢女。 或许,这种“转职”婢女待遇比普通婢女略高,也就是宋人常说的“如夫人”——它的全意是:待遇“如”同“夫人”。 赵兴改变不了对方的身份,但他有从心里觉得——这样一名14岁的小女孩周旋与老男人之间,实在令人不忍。 他该怎么办? 胜之还在悄悄补充:“我会歌舞,会唱曲,会调茶,会待客,提笔能算账,敛裙能下厨……还会很多!我听说你的家妻只是个不识字的乡民,你常与官吏周旋,来往都是文人骚客,若把我买去,酒宴应酬便不用费心,我保证令你的朋友尽欢而去。” 这时,赵兴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ps:请读者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8章 控制不住的“越界情结” 第1028章控制不住的“越界情结”(上) 胜之清脆的一笑,但她马上捂住小嘴,担心的向四周看看,悄声说:“为什么是你……啊,一是黄州荒僻,能买的起我,又让我看的上眼的人很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二是,我曾经听徐知州与苏学士谈起过你,徐知州说你为人精于算计,学士却说你为人质朴,尚保持稚子之心;知州说你不通诗赋,难称为才;学士却说你学的是经世济用之术,一旦化鹏,必能鸿飞千里——我相信苏学士,所以特来哀求。” 赵兴摸摸自己的鼻子,说:“学士看人的眼光老不准的,你看他交的那些朋友,危难之中,仍能来看他的不过七八人,可我听说,他原先的“朋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胜之轻轻的笑着,笑声细细,像阵阵喘息,嗓音里充满勾魂摄魄的妩媚:“哪有这样说自己老师的……学士看人虽然粗疏,但他至少看对了你。我听说,你学生不过跟你学了两年,却能带领一帮工匠,在一日之内盖起一栋大屋。 那座东坡雪堂我去过,真的很美,想必你的房子更美,那栋‘金屋’漂亮吗?我听说新妇身边没有婢女伺候,她一个人住那栋大屋,闷吗?让我去陪她吧,好吗? ……我看过学士写的‘刺牛’,你能把一头‘壮牛’随意刺倒,举止却又像士子般温文……我还听说你是位贡士——能文能武,又有学士门生的身份,今后你定能庇护小女子,啊,答应我吧。” 赵兴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位小女孩,脑海里还在思量。 十四岁,在他记忆中,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无忧无虑的,天天背着书包上学堂,但她却必须强颜欢笑,讨好一个干瘪老头,还要学会与其他妾婢钩心斗角的争宠。 像这样的女孩,最后的境遇都不幸福。因为过去她们在大户人家,来往的都是有知识有涵养的文人墨客、官员、富豪,嫁入平常人家后,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心态,她们会感到很失落。 过去,她们都是富豪的宠儿;奢华的酒宴上,她们是穿梭的精灵;客人们为博她们的欢心一掷千金,现在却要面对一位毫无气质的贩夫走卒,住简陋的房子、生一大堆孩子、面对最琐碎的生活、蓬头垢面的为生存而奔波,她们能适应吗? 于是,她们当中很多人会在钱财花尽之后重入烟花,继续过那种迎来送往的卖笑生涯,人老珠黄时,一抔黄土掩埋了她们。 于是,这群女子都知道把握眼前机会,争取别人的怜爱,而不愿等待虚无缥缈的未来——这就是胜之当下的心态。 黄州地方不大,物产都没好好开发,在这样一个荒僻小城中,能将生意做到泉州、杭州,甚至海外的赵兴就显得格外突出。他见多识广,待人温和,交往的都是雅士、官吏,家财丰厚,出手大方,身边还有一大群异常团结的山民……这样的人,难怪胜之肯冒险而来,要求收留。 可他不能。 ”我不能出面——徐知州的衙内不会将你们在此地出售,理由你知道;即使我千里追过去,徐衙内也不会卖给我,理由你知道;弄不好,他反以为这里面有私情,那就更糟。他会将你卖入勾栏,作为报复,所以……我套用学士的一句诗回复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胜之带着满脸的遗憾,满脸的不甘,满脸的失落,怏怏而辞,临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七月后役满,我再来找你,你肯收容吗?” “七个月,会发生很多事,我怎能预测你七个月后的心境呢——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承诺:若你能来,我定当安置。” 胜之站在门口,呆了一呆,立刻仰起小脸,用清脆的嗓音无所顾忌地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 她唱的歌声与赵兴听过的全不相同。赵兴听过的这首歌是邓丽君唱得,歌声婉转,令人垂泪。而胜之唱得是另一种风情,充满了宋的华丽。 歌声惊动了祭堂内的人物,他们纷纷跑出祭堂,看着这位小姑娘泪流满面,边走边歌。 祭奠的时候忽闻高歌,这是无法指责的,一是因为这词的作者正在祭堂念悼亡诗,二是因为用这词来悼念逝者,感念生前情意,也恰如其分。 尤其是,胜之唱得极其幽怨,更令闻者阒然泪下。于是,他们都默默看着这样一位童稚的小女孩,摇晃着双环髻,一路走一路唱……直到她消失在后院。 屋里,赵兴不敢在这时出门,他躲在床后,看着那小女孩走入后院。 他们都错了,这小女孩不是在为徐知州而歌而泣,她是在为自己。 “鸭头春水浓如染, 水面桃花弄春脸。 衰翁送客水边行, 沙衬马蹄乌帽点。 昂头问客几时归, 客道秋风落叶飞。 系马绿杨开口笑, 傍山依约见斜晖”——赵兴对此什么也没表示,他喃喃念着苏轼特地为徐知州写得悼亡诗,轻轻地重复着最后一句:“傍山依约见斜晖!……依约!” 苏轼回到赵兴院后依旧颇为落寞。一个朋友去了,一个特别照顾他的好官走了,他让他深感世事无常,他感慨:“徐使君身后,诸妾婢惶惶不安,却仍有妾胜之垂泪相送,使君此生,不枉也。” 赵兴神情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他给苏轼递上一盅茶,淡淡地问:“那么,徐衙内会如何处置这名姬妾呢……我猜,他会给上一笔钱,感谢她对先父的情谊,然后把她转售。” “理当如此!胜之无所生育,他们不可能奉养终生。顶多他们会交代新主人予以善待”,苏东坡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打量周围环境。 赵兴的脸上没有表情。 或许,人们可以辩解说:让这样一个小女孩为一名老头守节终生,也是一种摧残……但无论如何,徐知州才死就要出售“他的女人”,未免冷酷。 赵兴自己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他只好沉默。 停了一会,他怏怏请求:“城门大概关了,恩师今日宿在这里吧,我让人通知师母。” 这是苏轼第一次进赵兴的院落,以前赵兴不在,只女主人在家,他不方便出入。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了。随着他的点头,一名相貌不类中原人的壮汉应声走进房内,接受吩咐后,转身而去。 “辽人?”苏轼指着那人的背影问。 “是!辽国头下兵,因罪处死刑,兄弟与其父皆受株连,我用三斤茶叶换了他们父子三人性命”,赵兴轻描淡写地回答,但苏轼听到却如晴空霹雳,他惊问:“你竟然去了辽国?” ps:感谢读者支持,请多多投票,感谢ing! 第1028章 控制不住的越界情结(下) 第1028章控制不住的“越界情结”(下) 这年代,宋人把辽国看做是猛兽横行的地方,出使辽国的使臣临行前都举办类似葬礼的送别礼,没想到赵兴如此胆大,不仅深入辽国,还带回了几个“头下兵”。(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从唐代开始,契丹人就把抢劫中原百姓当作致富捷径,他们让那些身强力壮汉人俘虏自己建立城镇,命名为“头下城”,契丹军事贵族们则从头下城挑选私奴成立私甲,称之为“头下兵”。头下兵亲属则称之为“头下户”。这种习惯他们一直保持到宋代,被掳掠的宋人也在建立“头下城”——现代,主流舆论用汉语称之为“民族大融合”的典范。 在辽国,“头下兵”属于精兵,因为他们的奴隶待遇,所以属于一次性消耗品,军法严苛,不胜则死。为此,他们每战都打的特别凶横,成为各国所畏惧的死士。 他们是群弃民,他们没有明天,所以他们格外桀骜——民不畏死,还有什么可令他顺从? 但现在,这名头下兵却表现得很顺服,赵兴一声吆喝,他二话不说就走出去,温顺的令苏轼难以置信。 “嗯,不仅去了辽国,还去了高丽,高丽翡瓷就是这趟的收获”,赵兴显得情绪低落,他恹恹地回答:“这两个国家……恩师,这两个国家对恩师的诗词都很……追捧,对,是这个词,追捧。不过,我认为,恩师最好不要知道——辽乃敌国,高丽外邦,这事传出去,怕有大麻烦。” 苏轼当然明白了,俩倭鬼在他身边伺候,虽然日本人都骄傲地写进自己的历史,可他从不提。这种事赵兴要不提醒,他反而要提醒对方注意。 闲聊了几句辽国高丽风物,赵兴不经意地问:“恩师,你写了‘刺牛”,就我当日在院中杀牛那破事,恩师也写进文章里了?……我倒希望学士把那份文稿毁去!” “刺牛”一文,苏东坡按类似石钟山记的写法,写得像一篇科学考察报告。除了写赵兴的冷静外,还记述了赵兴的解释——为什么从脖颈一剑刺去,就能让牛无声无息死亡。虽然他在文中没有渲染,但苏东坡何人?即使他不渲染,赵兴引剑刺牛的行为也让他写的惊心动魄。而赵兴刺牛后,带着淡淡微笑,温柔擦剑的行为更令人毛骨悚然。 宋代是什么时代,这是个重文轻武的时代,文人诗歌相酬是风雅,身配一把剑则是武夫。赵兴在刺牛过程中显得极为冷静,冷静地近乎于冷酷,传扬出去,有哪个文人还敢跟他交往。 苏轼随口反问:“现在,我的文章敢轻易示人嘛……啊,我明白了,原来,胜之哭着从后堂里,她是跟你在一起。” 苏轼聪明,马上知道了缘由:“那篇文章只有徐知州的宠妾胜之看过,当时,其余那些宠妾只顾玩赏雪堂,独胜之将那文章看了又看……可你跟胜之并不熟,难道——?不,我不信你跟她有私情。” 赵兴尴尬的一笑:“我跟胜之那小女娘只见过一面,但她刚才在后堂却求我收留。求之不果,便高歌而去。” “这事你做得对啊!”苏轼语重心长叮咛:“徐知州,那是你的‘座师’——虽然现在禁止这称呼,只准称‘天子门生’,但私下里大家还是认这份关系的。你以座师之妾为婢,恐怕,你只能远逃海外,才能躲过啐骂。” 苏轼的意思是说:如果赵兴一意孤行,会给社会带来带来了不可估量的舆论压力和一直以来都面对而又难以解决的问题…… “我也如此认为”赵兴恹恹地回答:“算了,不提这个,我从倭国带回来一部大书,叫‘源氏物语’,老师可愿看看。” 《源氏物语》成书于何时已无可考证,但80年前,它便被倭人相互传抄——用中文。赵兴看到这本书后,觉得不能任由倭人拿去中国文学作品,一点不付版税就开印。作为补偿,自己也该拿走倭人这部书印刷,还要回头卖给倭人,这才叫有来有往。 目前,这书稿的雕版工作已经开始,赵兴打算印它几十万册,一半在国内销售,一本让倭人买回去——嘿嘿,自己的书,还要花钱“进口”,想必数百年后,倭人想起这事都要气死。 但是,他不知道文字狱过后,该书内容是否犯忌,因而先给苏轼过目一下,让这位大文豪把把关。 这本小说一下将苏轼吸引过去,以至于连赵兴何时告辞他都不清楚。等中午时分,他肚子饿了,这才将目光从书中移开,而后,他发现整个大院只剩下三名男仆,一位是昨晚见过的那名“头下兵”,另一名垂垂老翁似乎是“头下兵”的父亲。还有一位高丽人打扮的武师守在门边,望向他的目光很热切。 苏轼向那名“头下兵”招招手,问:“离人去了哪里?” “头下兵”听到招呼,伏地叩首,答:“耶耶,我家老爷今早给您请安了,当时耶耶心不在焉,所以老爷留下小人伺候——今天是老爷返江夏祭祖的日子,屋里程姓爷都走了。耶耶有何事,尽管吩咐小人。” “耶耶”是辽人称呼祖父辈的尊称,祖母辈则称为“孃孃”。还有,辽地不论士庶,皆自称“小人”,这种谦称曾颇使中原人感到奇怪和可笑。但不久,他们便不觉可笑了,因为“民族大融合”了,没被杀死的汉民都必须自称“小人”。 此外,辽人自称“我家”,宋人自称“男女”、士人可谦称“贱子”……后来,中国只剩下“我家”的自称了。 全屋人都走了?……嗯嗯,苏轼到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冷落:一个人肯毫不犹豫的把全家都交给你,这是一种绝对信任,这让他觉得很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苏轼低头问那名头下兵:“昨晚你把信送去我家了?” “回耶耶话,信送去了。小人名萧,我家老爷赐名峰,这是小人的阿父,我家爷赐名山,这位是高丽武师金不二……这几天程姓爷都去祭祖,春后方回,前后要去2个月,我家爷临走交代: 米面盐醋茶都在缸里、柴炭在后院、书房有1500贯钱、笔墨纸砚俱在书房、腊肉与酒在后院窖中;老爷还定了几头猪,一头小牛、江鱼若干,伙计每日往这里送; 老爷还吩咐:金不二武力尚佳,耶耶出门就让金武师陪护左右;屋中还缺什么,小人可去买。耶耶最好把孃孃接来,在这里过正旦。” “哦!”苏轼点点头,赵兴临走时的唠叨他没听到,现在听萧峰复述,令他觉得很温馨:“那就去吧,你通知孩子们!” 日暮时分,江夏三元坊前,赵兴带着学生仰慕的望着这座三元坊。 所谓三元坊,全称是“三元及第坊”,只有在乡试、省试、殿试中连续夺得第一名的人,才可以被称为“三元及第”。 在中国一千多年的科举历史上,“三元及第”的人不过15位。 这座三元坊是纪念冯京的,就是“错把冯京当马凉”的那位冯京。这段典故来自那次科举考试,阅卷的老师年老昏花,把“冯”的两点看错了位置,于是,他高喊“马凉”的名字却无人答应,然后冯京闲闲地站起来,弱弱地回答:“我叫冯京” 结果,老师闹了个大红脸,由此成就了一段典故。 冯京是江夏人的骄傲,同时也是宋朝商人的榜样。 自秦以后,在中国历史上,除他之外,再没有一个商人能够做到丞相的位置,所以冯京独一无二。 “历朝历代,商贾都是被鄙视、被侮辱、被抢劫的对象,我朝建立后,虽然商贾的地位大大提高,但千余年来,遗留的痼习依然限制商人获得高位,但冯公却不同,他由一个商人步步高升,你们知道为什么?”赵兴站在三元坊前,教导自己的学生。 此时,太阳刚刚落下,天空依然有点落日余晖。三元坊背后的府学早已下课,门前的摊贩开始收拾准备回家,整个坊前唯剩下赵兴带的一群学生。这群学生的行迹也引起了一两位路过的士子的注意,他们远远的站在孩子们后面,听到赵兴的问话,脸上都露出深思的表情。 ps:多谢各位读者投票支持,还请继续投票支持,多谢! 第1029章 大声宣扬感恩的奇才(上) 第1029章大声宣扬感恩的奇才(上) “才高八斗!”程夏骄傲的回答。www.65txt.com如果这次认祖归宗成功,他也成了江夏人,所以冯京的荣誉也是他的骄傲。 赵兴摇头。 “君恩深重?……深明事故?……贵人扶持?……家财万贯?”这句话是站在身后的一名秀才说的,孩子们的回答被否定后,大多数人都在等待老师的答案,这时,那名秀才忍不住插话。 “不,他能成功,是因为知恩”,赵兴悠悠地给孩子们讲述那段冯京的逸闻。 冯京早年贪玩,有时深夜不归。一次被巡夜的街卒拘留,当时的武昌郡守王素极力为其开脱,将其释回。后来冯京奉使关中,王素正在渭地帅兵,两人见面,酒宴甚欢。冯京作诗赠王素,中有句云:“吞炭难忘当日事,积薪深愧后来思。” 这意思说,即使改变了面貌声音(暗指地位身份的改变),我也忘不了当年被街卒拘留之事;即使后来居上(暗指自己此时的地位超过了王素),我也为难以报答你的大恩而惭愧。 人年轻时,血气方刚,不拘小节,容或有之。待到贵显之后,按常人言之,提起从前的过错尚不愿听,哪会主动向故人谈及,并写进诗文中去呢?冯京如此不以为讳,而且四处宣扬他的知恩图报,而后,他获得了什么? 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么,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人都不会为难他,他在官场的“恩人”多过敌人——这样的人,能不步步升迁吗? “这才是大智慧”,赵兴感慨的说:“一般人都会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懊悔,顺带着,他们会隐瞒那段荒唐岁月,对幼年时帮助自己的,他们也假意看不到。 更有甚者,一些人升迁到昔日恩人之上,便唯恐别人挟恩图报,因而抢先打击排挤那些曾经的上司,他们以为让这些人乖乖向自己俯首,便可以管束部属,然后步步升迁,然而,他们错了…… 一个商人,能在一片歧视的环境里,获得所有人的尊敬,并成为古今第一个商人丞相,冯京*得就是这个大智慧,而其他人,耍些小心眼以为自己聪明,却不知都是些小智慧,甚至愚蠢,并最终成为一粒尘埃。 孩子们,你们一定要记住:有人总认为这世界太现实,现实的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人帮助你;也有人认为这个世界太虚伪,虚伪的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平常‘想’帮助你的人都已烟消云散。但有些人却知道:怎样让那些平常‘想’帮助自己的人,不转身离开…… 成功其实就这么简单——感恩,而且让人人知道你的感恩!” 多么精辟! 赵兴的总结说完,孩子们钦佩地连连点头,站在他们身后的几名秀才也发自内心地赞赏:“一语中的!大智慧呀!我原以为三元及第的冯公,是才学惊世才得步步高升,原来还有这缘故,如此智慧,令人叹为观止…… 且慢,兄台能看穿冯公智慧,也必是个大智之人,兄台哪里人?姓字名谁?我等今日闲暇,可否请兄台同往城中明月楼一唔。” 赵兴摇摇头,一贯沉稳的程夏迫不及待的宣布:“我等来自蕲水,是蕲水程族上下。这位是我蕲水程族执事,家师讳赵字离人!” 不姓程的程族执事——程夏这句话已点明了赵兴的程族身份,其中暗含的意思是:老师是我程族之婿。这是大家族在发展时常用的一种手段:吸纳外姓优秀者进入家族,参与族中的发展决策。 然而,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也可看作侮辱。因为在门阀鼎盛时期,“赘婿”的身份很低贱,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能保留。这一制度在唐代犹存,所以,在传统上人们依然留存着少许歧见。 但在宋代,这不是一种歧视。经历了唐代门阀的崩溃,宋代世家豪族流行抢女婿。比如:状元王曾还没考试前,当朝宰相李沆就上窜下跳的和他定亲了,然后很得意的说,这个年轻人就算这一次考不上,以后也是宰相材料! 大理学家程颢,也是还没考试,就让御史中丞看上了,拉了做女婿;晏殊就更加夸张,据说他为了选女婿,同时动用了大神棍王青占卜,还请范仲淹帮忙挑选。最后选中富弼。 宋朝还有两相争婚的记载,比如前面说的那个宰相李沆,他就曾和寇准大人争过女婿,两人争夺的是高清,这厮中了进士后,先是寇准大人拉去做了女婿,结果寇大人后来死去了,高大人又被宰相李沆拉走了…… 宋代还有“买婚”的历史,比如现任宰相曾布同志,为了把女儿嫁给新科进士江褒,花了三十万礼钱,让其他人别跟自己争夺。 就是眼前的“三元”冯京同志,中了状元之后,惨遭某外戚直接绑家里,一定要拉做女婿,还骗他说“此上意也”幸亏冯大人稳得住,一心一意做了富弼女婿。 古代中国,也唯有在宋朝,赘婿不仅不是一种耻辱,反是莫大的荣耀,是才子的标签。 唯有宋代,赘婿的待遇偏离了传统,仍有保留自己名姓的权利。随后…… 赵兴此前错误地用现代观念看待赘婿身份,他没想到苏轼竟肯替这样的婚礼主婚。但随后,稍稍研究宋史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不过,即使他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他仍坚持离开程家坳,自己闯世界。 外面的世界,虽然处处都可能存在了风险,但他依然想去看一看,看一看这古代中国最伟大的时代。 身后,那几名秀才还在窃窃私语,隐约传来的话吐露着世俗与功利:此何人也?……此人气度不凡,精通官场奥秘,将来定能身居高位,我等须趁他现在白身,赶紧与他沟通交往…… 这些隐约的话让程夏颇为自豪——他刚才抢先说的话,就为达到显赫本族的目的。现在他满意了。 赵兴显得很淡然,他举手行礼:“各位兄台,我等尚有要事在身,刚才只是偷着出来闲逛的,现天色已晚,恐不能赴各位之约了,叨扰叨扰!诸位,后会有期!” 说罢,不顾而去。 程族祠堂内,程不同正依族规,恭敬的给祖宗上香,程族的小孩都站在他身后,按程不同的动作一板一眼的行礼……这些都没赵兴的事,他背着手,悠闲的在程族后花园散步。 不能不说,苏轼对江南的影响很大,现在很多江南富豪,布置自己的庭院,都喜欢栽一些松柏、梅花、竹子等四君子。这座后花园布置的也同样,而江夏程族数百年积累,使他们更具文化底蕴,令院落里每处细节都显得极为雅致。 几副秋千架还在摇动——这不是因为风吹而摇动,刚才赵兴进来的时候,听到秋千架附近还有女人的笑声,等他放重脚步,笑声才消失。从现在秋千的摆动看,人没走远,或许正躲在花丛偷窥。 程夏一路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见到赵兴连忙喊:“老师,你怎在这,让我好找……刚才阿翁说,希望我们搬出山坳,或者回江夏,阿翁愿意从族中划出一块地来,阿大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ps:感谢读者投票支持,还请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29章 大声宣扬感恩的奇才(下) 第1029章大声宣扬感恩的奇才(下) “阿翁”是对祖父的称呼,现在程夏嘴中的阿翁应该是江夏程族的族长程秀。www.65txt.com “不搬!告诉你阿大,我们在蕲水别族而居,可以算一个分支了,江夏程族只要允许我们年年回家祭祖,就已经够了,何必要回到这里受别人的管束。” 程夏明白了,他跑了几步又反身问赵兴:“老师,你刚才谈到‘感恩’,学生一直想问:老师娶阿珠,是不是一种感恩;老师照顾师公,也是不是一种感恩……刚才阿翁也似乎说,老师有鹏飞之志,我程族不该拿个不识字的女子配与老师……” “不错,你已经开始思考了,很不错……你去当面告诉阿翁,我对阿珠很满意,她的温婉与细心,不是别的女子可以比拟的……这么说吧,我喜欢阿珠,她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 花丛里传来一声轻“呀”,程夏眼珠转了转,看到赵兴装没听见,他也忽视了这声惊诧,边转身边若有所思地自语:“当面告诉阿翁……告诉阿翁干嘛?难道……?” 不一会,程夏又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问:“老师,阿翁说,我们现在的买卖做的很大,能不能顺便安置一些江夏程族?阿大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这事就应该当场拒绝。 但程不同没有,这说明他是想答应下来。 人心中都有一种炫耀心理,程不同的太祖负气而走,现在他可算是衣锦还乡,江夏程族反而有求于他,他自然洋洋得意。 “应下吧——我们只需要识字的人,让他迁几户旁支,分别安置在黄州、杭州”,江夏程族这么做,未尝没有控制程家坳这一新崛起支系的意思,但赵兴也知道,他现在只能依*这群人。 程夏便如此来回跑着,向赵兴通报祠堂内的情况,并交流对程族事情的处理方法。 片刻过后,傻子都可以看出来:赵兴才是程家坳的真正主事人。 但宗法还在,宗法规定像赵兴这样的外姓人,不能进程姓祠堂,所以程夏必须两头跑着讨教。 其实,程不同带赵兴这个外姓人来江夏,也想借助赵兴来对抗江夏程族的宗法威权。程不同的小智慧有,但遇到江夏族长程秀这样做过一任翰林的大官,底气自然小了很多。而赵兴就不同了,他见过的凶人远比程秀凶猛,而其老师苏东坡的官位,也完全可以压程秀一头,所以他无所畏惧。 江夏程族家大业大,开支也大。时间久了,大家族总有照顾不到的一些庶子旁支。而程家坳程族正处于极力扩张阶段,也需要大量有知识的人才加入,所以双方一拍即合。几番商讨后,双方达成协议:江夏程族出十五户庶支,共四十三人迁至黄州、蕲水程家保、杭州赵家庄安置。 十五户中,拖家带口的有三十七人,剩下的几个人则属于家族庶子,因为家族庞大,照顾不到他们,所以需要他们自力更生。现在,虽然加入另一个旁系,但他们都很高兴——传统上这叫做开枝散叶。意即:一个旁支兴旺了,从大家族中接纳部分非嫡系人员,从家族主干上吸取部分营养,壮大自己。 随后几天是确定具体人员,准备搬迁。六名单身庶子全被赵兴接纳,他准备带他们去杭州,其余整户搬迁的人,则在孩子们的带领下,相继动身前往蕲水程家集、黄州府城。 按规矩,江夏程族将付给搬迁户一笔搬迁费,而接纳他们的宗支,则需要给他们准备耕作的土地和房子。最初几年,他们将*租种宗族所有的土地养活自己,而后,他们再自己置办家业。 赵兴随着最后一拨人离开江夏的,这时已经是春二月,满山的山花烂漫。 程不同与赵兴同船,他心满意足,颇为得意的询问赵兴:“贤婿,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赴京参加科举,我看你一点不急,可咱现在有钱了,路费不是问题。” 赵兴好笑的看看这个奸猾的老头,程不同则一脸憨厚,笑的心驰神往。然而,那付憨厚的笑容背后,是乡民的狡猾。 程夏才读了几年书——两年而已,也就是小学二年级水平。考上贡士,那是因为考试简单,赵兴又在官场做了手脚。然而,京城人才荟萃,凭程夏的识字率,根本难以出头。 也许,要稍等一等,等到童贯上台,这厮胆子大,进士都敢批发,而且一次批发两百多人。现在的人,只敢把进士零售,而且要找到门路才行…… 不过,找门路虽然是赵兴的强项,但他的触角还没深入汴梁城,所以他拒绝。 “六年之内,程夏不要参加省试”,赵兴说得很平静:“我跟你说过‘江郎才尽’的故事,一句话,太年轻便通过科考进入官场,未必是好事。年轻容易冲动,得罪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的,这是在给家里招灾惹祸。 所以,我认为程夏、程爽应该潜心读几年书,程家坳这几年需要的努力是:把程旺等推上去,成为一名贡士,我们拥有的贡士越多越好。等六年后,再让大家去京城赶考,那时,想必我程家坳已经经营好黄州了。” 程不同想了一下,答:“还是贤侄考虑周到,我怎没想到年轻冲动的危险。看看苏学士,好大的官,现在却过的那么凄凉,所以做官未必是好事。 我们乡人见识还是浅,不如这样吧……贤婿见多识广,我们蕲水程族便全力支持贤婿出头,将来好庇护于贤婿之下。” 程不同原本是希望儿子当官的,但赵兴刚才那番话提醒了他,面前苏轼的遭遇让他明白:当官很危险。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赵兴先出头,而后提携自己的儿子。 能不能不当官呢?不行,在古代,不当官就没有财产保障,随随便便一个衙役就能逼得你家破人亡。历代法律都是保护官员的,官到五品以上的,法律便对他们大开户门——尤其是遇到死刑类的罪行,按宋代“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哪怕为非作歹贪污**,最重的惩罚也就是流放。 在这种情况下,一人当官,全家受政策庇护,甚至连经商都能获得减免税待遇,所以,蕲水程族必须有一个人出来当官,才能继续发展。 “我也不打算现在考科举”,赵兴望着江水回答:“我需要做一点准备,三年内若有制科考试,我会参加制举。否则,那就三年后考,” 程不同拱手:“好好好,小老儿期待先生佳音。” 这才是程不同的本色。回到江夏,他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现在兴奋之余,还是露出了乡村俚语。 进士科考的是诗词歌赋、做文章的本领,但治国不能全*诗词歌赋,算术刑律这些都需要,而这些人才就通过制科考试选取。制科开考时间未定,朝廷需要什么人才,便可随时开考。所以赵兴要说个“三年之内”的含糊说法。 回到黄州府邸,赵兴被房子人山人海的现象惊呆了。 不会吧,苏东坡好客也没有闹到这地步。 小小的院落至少挤了一百多人,来往的每个人都英气毕露——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叫做满脸横肉,个个像土匪,都带刀枪棍棒。 萧峰——取这个名字出于赵兴的恶趣——满脸无奈的出来迎接赵兴,他先叩了个头,而后头贴地,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汇报:“耶耶来了位客人,叫陈慥,满院的人都是来拜访这位客人的。” 陈慥呀,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想微笑——这位陈慥不就是“河东狮吼陈季常”吗?千古名人啊。 苏东坡贬谪到黄州,也与这位陈公子有关。 据说,陈公子的父亲曾做过太守,年轻的苏东坡在他手下任职,陈太守修了一座看风景的高台,让苏东坡写个序,立碑放在高台上。苏东坡气盛,序里面暗自讽刺陈太守不懂风景,没有品味。然而陈太守丝毫不在意嘲讽,竟然让人把苏轼的文章一字不改刻在碑上。 这位陈太守的儿子就是陈慥。 陈慥倒不是像“河东狮吼”电影中所表现的是一文人,宋人称他为“侠”,他年少时仰慕汉代著名游侠朱家、郭解的为人,扶危济困,行侠仗义;“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而壮志难酬;于是,隐居岐亭,“弁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 因为此人是个快义恩仇的人,所以文字狱过后,苏轼的政敌认为,既然苏轼侮辱过陈慥的父亲,那就把苏轼贬谪到黄州,以方便陈慥就近杀他。 但他们没有想到,陈太守的宽厚反而使苏轼与他成为忘年交,而苏轼本人也是个渴望仗剑千里行的人,他与陈慥早已成了“铁哥们”。俩人关系好到可以随便开玩笑,苏轼拿陈季常怕老婆取笑说:“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 因为这首诗,现在就用“河东狮吼”表示惧内,而陈季常是怕老婆的丈夫,这个名字也就千古流传了。 苏轼贬谪黄州期间,陈慥基本上一年两次来访,由于此人在江湖中名声响亮,自从挂剑归山,多少人慕名想与他交游都难以遂愿。所以他每年访问苏轼时,都成了附近江湖人士的一次盛会,等他一下船,当地豪侠之士奔走相告,争相邀请他到自己家中作客。 往年,陈慥会拒绝所有的邀请,将自己的小船停泊在东坡“雪堂”边,就栖身于狭窄的船舱里,与苏轼相聚饮酒,畅谈天下。但这次,苏东坡是在赵兴的院子接待陈慥,同时,程族有分量的人都去了江夏,结果这群“英气逼人”的江湖匪类,便在俩豪爽人的招待下,把赵兴的院子当作自己的家。 萧峰这段时间没少受委屈,许多人看他身材高大,举止之间很有章法,都想找他较量两手,但他怎敢对“耶耶”的客人动手,所以经常被殴的体无完肤。也幸好苏东坡知道“头下兵”的身份敏感,没有把他的原来身份泄露出来,否则,那群宋粪青哪肯留他活命。 “名剑豪啊!”赵兴兴冲冲往里头走,一脸渴望。他早就对宋代的武术技巧心神向往,可他也和很闷:为什么武林名人倍出的宋代,遇到连招式都不懂的契丹、党项、女真、蒙古人,却是逢战必输,败得一塌糊涂,败得亡国了…… “但愿,这位陈季常的本领不会令人失望”,赵兴边走边想。 ps:报告:本书中所选用诗词,其诞生年代无限接近真相……然而,如有需要,本人随时发昏,所以,不要就诗词年代问题质询我——本人屡教不改的! (*^__^*)嘻嘻……,请各位读者继续投票支持! 第1030章 陈季常的武功(上) 第1030章陈季常的武功(上) 赵兴会点防身术……他要是一点防身术不会,早在山林中被野兽吃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赵兴曾经跟过一个韩国经理。韩国人礼节多,这位经理偏偏又是位跆拳道爱好者,为了了解韩国礼节,并与经理拉近关系,赵兴专门去学了跆拳道。 等他这次去了高丽才发现,早期的跆拳道叫做“唐手”。而他不知道的是,当高丽摆脱日本统治,重倡“国术”时,最先成立的组织叫唐手道协会(1961年9月),后来在“去中国化”的思潮下,才将“唐手道”协会更名为“跆拳道”协会。 现在的高丽,正是对“唐手”最狂热的时候,一个名叫“花郎”的青年武士组织正大力倡导习武健身,连高丽王室挑选侍卫时,也规定入选者必须用“唐手”击倒三人才能入选。过不久,专门描绘“唐手”招式的图谱也将会诞生…… 因为在“唐手”的发展中,“花郎”出了很大力,所以在“去中国化”的思潮下,高丽人便修改了历史,称早期的跆拳道叫“花郎道”——这群人,连修改历史的习惯都是从中国学去的。 自从知道这套拳术现名“唐手”后,赵兴对“唐手”更加狂热。以前他学习跆拳道,只是学习其中的主宾礼节,对招式并不十分精通,这趟去过高丽,他便专门聘请了一名高丽“唐手”教练,给他和几个孩子们教授“唐手”——这就是那位高丽武师金不二。 金不二曾是名王宫侍卫,但他保护的王爷不久前被辽人所杀,高丽国内还没人敢收留他,于是他便成了高丽浪人,*在高丽京城*给人教授“唐手”谋生。遇赵兴的招揽,他便关闭武馆,带着六名徒弟追随赵兴来到“天朝上国”。 这时候,高丽与宋国正处于蜜月期,双方为了对抗辽国,走得很近,而天朝风物在金不二眼中,简直是“天堂”的同义词,跟了赵兴以后,他每天除了教授一下门徒,跟赵兴交手热热身,每天都忙着看风景,连黄州这样荒僻的地方,他也觉得繁华无比,心满意足下,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早期的唐手只是一些简单的“架势”,而后期的跆拳道则融合了一些符合人体力学知识。金不二与赵兴的切磋对两人都启发很大,赵兴在重温中回忆起他学的知识,而金不二在切磋中,自以为从赵兴那里窃得了最真实、最完整的“全本唐手”。心情激动下,他已决定绘制“全本唐手”图谱,然后回国开宗立派…… 金不二不知道,宋时“唐手”已在中国绝传,与“唐手”同时绝传的是中国古剑术——这个技艺在日本保存下来,就是日本的“剑道”。他也不知道,在反复的“民族大融合”当中,我们民族一次次回到文明起点,太多优秀技艺因此散失到国外。而赵兴带回他的本意,是想将散落域外的中华文明之花重新收集起来,让它们重归故土。 赵兴走过外面喧闹的人群,后院反而显得很安静,萧峰的老爷子萧山手里拿了根哨棒,板着脸站在月亮门边,他站在这里,挡住了闲杂人员,也将喧闹挡在门外。 跨过月亮门,就看到金不二跪在远处门廊,他身边是一扇微开的门,这厮带着那种五体投地的佩服神色,透过门缝望着屋里,表情痴迷而狂乱。 赵兴见过这种表情,那是狂热粉丝见到偶像时常表露出来的痴呆相。 金不二身后的房间就是“唐手”练习室,这房间完全依据高丽“武室”风格建筑,也就是高丽人常说的“唐款”房屋——现在把它称为“跆拳道练习室”。 金不二跪坐在门边,也是一种汉唐式的礼节,那时候侍从们都跪在门廊里,等待响应门里贵人的招呼。 赵兴踏上门廊,脚踏木地板的响声惊动了金不二,他转脸胡乱的向这边点点头,然后才想起将身子俯下,额头击地,行跪礼。 赵兴走过金不二,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只见屋里有四个人,一名和尚正坐在当中的藤台上,向众人表演茶艺。苏轼面对房门而坐,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见赵兴进来,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抬手制止了赵兴的行礼。赵兴随即悄悄坐在*门的空位上。 这间跆拳道练习室,屋内没有任何家具,让大厅显得很空旷。四面墙边扔着很多蒲团,屋中间是张四米见方的大藤架——那是大家用来交手过招的地方。由于这时代没有保护垫,所以就用这张大藤架代替。 现在,藤架上坐着一名长相俊秀的和尚,他坐在藤架正中心。屋内其余四人坐在四角,围着这名和尚,而和尚正在用娴熟的手法,优雅的展示着茶艺。 一看对方的动作,赵兴就知道,程阿珠以前给他展示的都是乡村手法,这人现在用的那些技艺,才代表宋代茶艺的高端,比如搅茶打花,程阿珠的动作像打鸡蛋,这和尚动作充满空灵,让人感觉到浓浓的禅味。 这人赵兴认识,他是英山斗方寺的和尚僧佛印——另一个与苏东坡有密切关系的人物。 赵兴认识他,是因为这名“豪华”和尚,经常带着二十多名侍从乘骡出游。按现在的说法,他应该是“斗方寺的CEO”或者“公关部经理”,现代类似人物开着汽车出入寺庙上下班,而佛印在宋代骑螺,也相当在现代开宝马车的和尚。 佛印曾到赵兴府上拉赞助,但赵兴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惊醒。传说中,佛印与苏东坡有很多斗智故事,故事中佛印总是赢家,颇令人疑心——那些故事都是他自个编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连智商如此高的一代文豪苏轼,身后都被这厮利用了,像赵兴这等智慧的人,还是离这家伙远点,方才安全……所以赵兴拒绝对佛印施舍。 但苏东坡却接纳了佛印,因为他初到黄州便寄居在寺院里,受到和尚的照顾,他对僧人有一份好感。佛印也就是在这时候巴结上了苏东坡,而后苏东坡调往杭州担任知州,这人也跟着去了杭州,到了那里他才与苏轼的关系紧密起来,并留名千古。 做公关经理,果然都有一套混饭吃的手段,这位佛印显然是佛门精心培养的“形象代言人”,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很优雅,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品味高尚,见到赵兴进来,八面玲珑的他依然不忘向这位拒绝自己的主人微微点头——那动作也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打过招呼后,赵兴赶紧在房里寻找那位著名的豪侠陈慥。 ps:感谢各位读者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0章 陈季常的武功(下) 第1030章陈季常的武功(下) 左手处,坐着一名小吏模样的人,衣服洗的很白,显得很整洁。(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右手,是名年轻人……也不年轻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脸上线条虽然依旧分明,但浑身肌肉已微显松弛,不过,那人气度豪气逼人,看得出,他年轻时是个快意恩仇的汉子。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令豪侠之士不敢仰视的人,怕老婆也怕的如此出色! 赵兴一边与这人点头示意,一边畅想那位“河东狮”的风姿,禁不住痴了。 茶分送给了四人,穿着月白僧袍的佛印首先举杯示意,分坐在四角的人微微弓身回谢,然后大家各自举杯,品味着杯里的茶汤。 赵兴觉得小口喝不解渴,他本不是个雅人,就想一口喝下滚热的茶汤。但苏东坡坐在上手,这让他不愿太出格,只好依照规则,小口小口的酌着茶水。 现在他明白金不二在看什么,金不二在看全套的茶道。 高丽茶道传自唐代,现在他身处天朝上国,见到完整的茶艺展示,自然迷醉的一塌糊涂。 第一杯茶喝下,进入了聊天时间,现场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苏东坡首先向赵兴介绍陈慥陈季常,陈慥还有一个外号叫“陈惊坐”,意思是别人一听他的名字,便惊的坐不住。 然而,岁月已经消磨了对方的英气,现在他显得很温和,似乎是家里那位“母狮子”调教得法。 陈慥指了指院外,笑说:“我看你院里的布置,像个射箭场。可我不懂院那些古怪器械干啥用,尤其没想到,在这样杀气腾腾的院内,还有一间禅室。” 这间房子布置的很干净,空荡荡的大厅确实给人一股空灵剔透的感觉,然而它不是修禅的。赵兴弓身解释:“季常兄见笑了,院里那些东西是鞍马、单杠、攀援墙、石杠。 我的孩儿们都是山民,爬山射猎是他们的谋生手段。我不想孩子们搬到城里,读了书后反而忘记谋生技巧,所以布置了这个院落。这样,将来他们学书不成,也不至于无法生存……这房子也不是参禅的,它是演武室,用来较量身手的。” “噢?!”陈季常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想不出它怎么用来较量身手。 苏东坡已接着向赵兴介绍剩下的那人:“这位,曾是我的掌书记(师爷)马梦得,我有东坡那块地,全*梦得兄交通官府……” 马梦得,字正卿,原在京城做“太学正”的学官,因生性耿直,不擅交际,人缘儿不是太好,“学生既不喜,博士亦忌之”。不过苏东坡倒是挺欣赏他,认为他“清苦有气节”,经常去找他玩。后来,马梦得不想“堂上书生空白头”,便跟着苏轼到凤翔做幕僚,从此一路追随。 苏轼这么一介绍,赵兴有点不好意思。苏轼称其为兄,他刚才也称陈季常为兄,显然有点不合适,他弄错了辈分,为此,赵兴连忙向陈慥道歉,并重新向对方见礼,而后才正式为马梦得相互行礼。 其实,这也不算弄错辈分。宋代与别的朝代不同,宋代师傅和学生的关系,是兄弟的关系,所以叫做“徒弟”,水浒传中史进就曾自称“小弟”。到了后世,强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才有了“师父”和“徒儿”的称呼。 不过,赵兴愿意居下,苏轼是不反对的,他替赵兴主婚,本就是拿对方当自己的子侄看。现在,身份问题完美解决,让苏轼觉得很有面子。 马梦得已跟了苏轼八年,苏轼介绍完后,还感慨的补充说:别人跟着官员做事,都是想发财,而马梦得跟了他这么久,依旧一贫如洗,惭愧呀。 看到对方洗的发白的衣衫,赵兴也相信这点。 马梦得不在意苏轼的感慨,他急忙解释这次从老家杞县赶来的原因:“近日,澶(今河南濮阳)、魏(今河北大名)保甲闹事,澶州(今河南清丰东)保甲三百余人攻入县城。大名府、相州(今河北临漳)保甲纷起响应,司马相公已上书请废保甲法,我估计,保甲法废除,学士起复的日子不远了。” 所谓保甲法,是王安石的一个变法内容,其核心就是:武装地痞流氓。 王安石的本意大概是想藏兵于民,但由于没有制约机制,武装后的地痞流氓成了乡间一霸,他们竟敢白昼劫掠农户,这次,他们觉得小打小闹抢不过瘾,干脆抢劫官府。轻易攻占县城后,他们又觉得胜利太容易,应该将抢劫事业做大做强,甚至抢个皇帝坐坐,于是,他们“起义”了。 这种抢劫“农民”的流氓起义,主流一般简称为“农民起义”。现在,各地地痞都开始“农民起义”了,整个北方前线已被流氓占据,奇怪的是,该地农民反而纷纷出逃以躲避“农民起义”。 马梦得也是来躲避战火的,顺便给苏轼带来了朝廷的最新消息。 司马光、刘挚等人认为保甲法本身即是“农民起义”的诱因,地痞流氓武装了以后,往往破坏现存的执法秩序,因而应及时取消保甲法,社会才能安定。为此,他们提出了“废罢保甲法”的建议。 马梦得意见是对的,苏东坡不是个新法的彻底反对者,但他也认为新法过于酷烈,给老百姓造成诸多不便,在实行中往往成为恶吏劣绅欺压百姓的工具,所以要求“缓进式”变革。 如果官家(皇帝)这次接受废除保甲法的建议,便意味着他承认新法的失败,这时,他就要想起当初反对新法的那批人,这就意味着苏轼起复的日子不远了。 场中人的精力在讨论当前局势上,反把佛印凉在了一边。 不过,这僧人显然无愧于高级公关人员的身份,他一直坐在场中心那张藤架上,面带和煦的微笑,文雅的倾听着,一句话也不插嘴。 看到对方这风度,赵兴不禁暗伸大拇指。 现在苏轼是场中最轻松之人。徐知州过世了,新知州没上任,代理的官员顾不上管制苏轼,所以他可以放心聊政局,还兼代谈论风花雪月,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源氏物语》向赵兴说:“此书不错,很有意思。” 早期印刷的《源氏物语》是带标点符号的,而且它分段落和章节。据说,这种排版方式是从中国传入的,中国僧人前去日本传佛经,顺便把这种源自印度佛经的排版方式带入日本。 与此同时,在中国国内,标点符号及段落的推广应用还要等800年。 赵兴近日曾得到几篇历代状元的考试试卷——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其中,殿试是采用一问一答的方式,皇帝问考生回答。 但即便这样,这一问一答也没有分段没有标点,看的他头昏脑胀。所以他就打算借助这本《源氏物语》,让标点符号“回归”。 几个人聊得很热烈,但陈慥不脱任侠本色,这种官场言语他插不上嘴,便倾身询问赵兴:“看离人的布置,想必也是好武之人,不如离人来演示一下身手,如何?” 赵兴一听这话,他身子倾倾,目光灼灼的打量了一下陈慥,等待对方做出反应…… 然而,对方只是笑意殷殷,带着期待的神情等待赵兴的“演示”。 显然,陈慥说“演示”,是想看赵兴的表演而不是想与赵兴较量。 现在的局面是:只要陈慥不表态,赵兴就不能主动,因为对方是叔叔辈人物,赵兴这样一个小字辈向其挑战,传扬出去,连院外那些豪杰都不会愿意。 对方半天没反应,赵兴把身子坐直,提醒苏轼:“恩师,各地保甲闹事,我们这里也豪杰齐聚,传扬出去恐怕不妥,是否让季常叔出面,让他们先散去。” 苏东坡是罪官身份,豪爽的他此前显然没想到这曾顾忌,听到提醒,他连忙望向陈季常。陈慥立刻起身:“离人提醒的对,我这就打发他们。” 赵兴躬身向陈慥说:“如此,我且去更衣,等陈叔回来,便向陈叔演武。” 竞技跆拳道与实战跆拳道有很大区别,竞技跆拳道加了很多限制,以防止比赛显得过于惨烈,而没有限制的实战跆拳道则凶狠异常。赵兴与金不二一来一往,斗得十分激烈。金不二技法娴熟,而赵兴身高力猛,两人打起来震天响,看的众人目眩神迷。 “这就是‘唐手’?盛唐时代竟有如此凶恶杀技?”看了比赛,连苏东坡这个文人都禁不住悚然动容。陈慥恍然半天,又禁不住轻轻摇头,但不知道他为何摇头。 停了片刻,马梦得插话:“如此战法,若用于军阵技法……”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也不顾金不二的脸色,兀自说:“这不是军阵技法,仅仅是个人防身术。梦得叔,此前,数万精通‘唐手’的高丽兵,在辽人面前也不过是盘菜。” 马梦得震惊:“数万……一盘菜,难道辽人如此可怖?” “军阵,讲究的是组织与协调”,赵兴意味深长的结束了这个话。 一个平民谈论军队的战斗技巧,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赵兴的终止恰到好处,苏轼及时转移了话题:“梦得,这次你就别走了吧,既然你觉得我起复在即,那就在黄州待着,这段时间你可去离人那里帮忙,离人现在缺人手,你去,正好分忧。” 陈慥突然插嘴:“离人缺人手吗?吾有一子,愚顽不堪,不如也送来离人这里,一同学艺读书,如何?”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下午的更新可能晚点,估计在23时左右,希望读者不要等了。 还请读者继续支持!多谢您的投票! 第1031章 难以拒绝的要求(上) 第1031章难以拒绝的要求(上) 任何时代,最缺少的是什么?人才。www.65txt.com 赵兴现在确实缺人,为此他不惜大量吸纳江夏程族的势力。然而,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制衡”,程族势力过度膨胀,就必须引来竞争机制。 陈季常要看赵兴的武艺,显然是早有打算,但也正中赵兴下怀,他马上应和:“太好了!我正筹划赴杭州一行,黄州未免顾不上了,梦得叔来了,黄州交给你,季常叔的公子我带去杭州……” “恐怕我也照料不过来”,马梦得笑着拒绝:“学士起复,我便打算随学士上任,所以你还是另找个人吧。” “没事,我还要在家待两个月,这两个月,梦得叔帮我教教孩子,等梦得叔走的时候,就把黄州酒业交给君孚(潘大临)之弟潘大观……君孚指望不上,这家伙心思不在操持家业上。” 潘大临的失误就在手头无人可用,按说他一个酒店老板,手中拥有一个名酒牌子,最后却混的那么惨,实在不应该。如果他有人手可用,把酒店交给别人打理,完全可以自由享受宋代追星生涯,可惜他走了相反的路。 赵兴没有完全保密自己的“族方”概念,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经理人”概念,本着专业事情让专业人士负责的思路,他绝不放过对人才的搜罗,譬如陈慥的儿子,虽然不肖,但绝对是个合格的职业打手——他老爹的基因在那儿,这厮能差到哪里? 至于马梦得,也不能让他闲着,经过赵兴一番“劝解”,马梦得终于全家搬进赵兴的院子,“顺便”帮赵兴教育那群程族小孩,而陈慥因保甲风波,不敢过多停留,他匆匆告辞,回去安排儿子上路。 此后的日子里,赵兴忙着安排族里的产业,苏轼悄悄做好了起复的准备,马梦得被一群孩子缠住,最麻烦的是僧佛印,他自此也多了个去处,不时上门来与马梦得攀谈,顺便招揽一些赞助。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僧佛印打着稽首向赵兴讲解着佛法。 “且慢”,赵兴头痛的捂住自己的前额。天呢,这都几次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且慢,我知道你是来要钱的……对了,你们说这叫施舍,就是我舍弃财产施给你们,实话告诉你,我不信你们的佛,因为他是一尊收费的‘神’……这话你不懂?”赵兴翻着白眼,痛苦难耐的说:“你也别劝我,我这人挺顽固。 这么说吧,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僧人为我诵经,不是为了我的钱包,而是真诚的希望我幸福,那我信了你们的佛又如何?” 赵兴说话很无礼,如果搁别人这么说,佛印必然开始施展恐吓、咒骂战术,比如说:他会恐吓对方说神将惩罚他等等,或者直接开始谩骂。但面对赵兴他们,他不敢如此,因为他偷偷看过苏东坡写的《刺牛》,那里面描写赵兴干净利索的宰杀了一头牛。 他知道赵兴不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这样的人才不会跟人对骂,或许他更愿意用拳头解决谩骂。 佛印正琢磨着如何措辞,赵兴把话一跳,不问他佛礼,反而问起佛的行政级别:“我听说,这世界总共有三万多尊佛,天呢,我大宋有冗官之灾,佛界会不会有冗佛之灾?我听说,有人曾经给这些佛爷划分了行政级别,也就是说,如果我得罪了知县级的佛爷没事,只要我买通知府级的佛爷就行了。 当然,如果我不愿意多出钱,那就买通另一位知县级的佛爷,让那两个佛打架去,有没有这回事?” 这话让佛印很难回答,给佛划分行政级别,这事确实有过,是五代时的“高僧”干的,但出钱让两个佛掐架,这事只有赵兴能想得出来——当然,百姓是这么干的,但他们从不敢这么亵渎的思考。 赵兴说起“五代”的事儿,突然间停顿了一下,他用回忆的口气慢慢地说:“对了,大师是佛门高徒,你听说过敦煌莫高窟吗?” 提起这座佛学世上有名的藏经窟,佛印不禁精神一振,悠然神往的回答:“听说过,听说最近大食回教正在深入西域,这座西域名窟逐渐泯灭无闻,但我研究那座名传天下的圣窟……” 赵兴继续用回忆的神情询问:“我听说,那座莫高窟里画着一幅壁画,壁画是一尊不知名的佛,手里持着一个喷火武器?” 佛印不愧是佛界的优秀“公关经理”,他立刻补充说:“有这尊佛,施主真是广闻——这尊佛名唤‘降魔’,此图绘于五代,佛窟里绘得形象是‘降魔十八变’中的一变,那件喷火武器名为‘降魔变’。是个铜管,这么长,这么粗……” 佛印用手比量着铜管的大小——这就是“降魔变”,世界第一支火枪。现代考古挖掘中,人们从党项墓葬中挖掘出“降魔变”实体,它是一种形体粗壮的铜火铳,长35.3厘米、口径10.5厘米、尾底径7.7厘米,重6.94公斤,用火药发射直径0.9厘米的铁弹丸。 科学家经过检测,确定这个“铜火铳”诞生于1083年,在1084年宋夏战争中使用过——这是人类历史上,火枪首次运用于战争。 西方史学家对“火枪”的这一定义,比中国史学家承认的火枪诞生记录早了200年。中国教科书上记载的是:“公元1259年,宋军发明以巨竹筒为枪身,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子弹……这是世界第一种发射子弹的(竹)步枪。” 不过,“降魔变”并不是一种士兵“标配武器”,它是一种个例,是西夏军官的特殊个人物品……然而,它的诞生代表着铜火枪制作技术已经成熟,差的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 “铜管……?”赵兴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佛门那些事,你们一定与西域僧人有联系,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既然跟你说这话,就一定有把握。 你不是来寻求捐献的吗?这样吧,你帮我到西域找几个会制‘降魔变’的匠人——佛门的东西,你们佛家一定跟这些匠人有联系。我出个价吧,你招来三名匠师,我捐献三百万,如果这三名匠师技艺精湛,我再捐献五百万。 在黄州这个地方,八百万足够你起个楼、盖个佛塔,怎么样?愿不愿试一试?你可以告诉那三名匠师,只要他们抵达黄州,我每人给他们一百亩地,一百贯安家费。造出‘降魔变’来,我再给他们每人一百贯。当然,造不出来,他们一个钱没有,你们也没有那笔奖励。” ps:上强推了,要冲榜,各位读者,请帮忙多投几票,多谢了! 第1031章 难以拒绝的要求(下) 第1031章难以拒绝的要求(下) 如赵兴所说,黄州这地方穷乡僻壤,佛门信徒的捐献都是几文钱几文钱,如果佛印能拉到这笔施舍,完全可以彻底翻新斗方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佛印也潇洒,听到赵兴的要求,连“预付款”都没有所要,他潇洒的伸出手,与赵兴击掌为誓,而后痛快的告辞,再然后,这个人便不再日日登门。 两月后,赵兴安排好黄州的一切,准备带着程阿珠启程前往杭州,临走时苏轼叮咛:“离人,我也感到朝廷这几日起了变化,也许梦得兄说得对,我希望你快去快回,等我起复时你来帮我。” “定当如此”,赵兴慨然答应。 苏东坡,大文豪,有这样一个免费老师教导,想必他也能绉几句歪诗。 临到登船,赵兴突然想起一事,回身交代:“老师,遁儿现在不足周岁,如此幼小,长途跋涉极不安全。如果我没回来,先生就接到起复的消息,不如把孩子留下……这样吧,阿珠留下,万一学士走得急,便将孩子交阿珠照顾。” 苏东坡仰脸朝天一声长叹:“离人是个能托妻寄子的人,把孩子托给你,我信得过。不过,阿珠还是跟你走吧,你俩新婚,多聚为上。” “那好,我回头交代一下程族长,再通知陈季常,有他们夫妇在,孩子一定会照顾的很好,老师可放心上路!” 赵兴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苏遁就死在跋涉的路上。他这一插手,历史已经悄然改变。 元丰七年四月下,赵兴的驴车进入泉州。与此同时,苏轼送长子苏迈赴饶州德兴县上任,写下了《石钟山记》。 这是个播种的季节,沿途,田野里布满了播种希望的农夫;这是个鲜花烂漫的季节,沿途无数说不出名目的鲜花让初次走出大山的程阿珠为之痴迷。 泉州现在在外国人嘴里称作“刺桐”。赵兴记得曾有一本本叫做《光明之城》的古代游记,这本书如此描述宋代的泉州: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国的城市灯火辉煌、光明灿烂;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国的城市人流拥动、欢歌笑语…… 因为这本书,泉州又有了另一个名称,叫做“光明之城”…… 但遗憾的是,《光明之城》这本书是一本伪书,是国际史学界公认的伪书。 这本书于1997年公布,据说是意大利安科纳市的犹太商人雅各在宋代抵达泉州时所写的游记。它之所以被国际史学界认定为伪书,是因为它书中描写的风俗完全不是宋代的风俗。比如:雅各在书中记录刺桐的底层人民吸食鸦片,事实不可能是这样,因为在宋代,罂粟的种植技术、鸦片膏的制作技术都没有成熟。 雅各说他见到宋人吸鸦片——除非他见到的是一名穿越人士,而且这还是名“自产自用”的穿越鸦片鬼。他将罂粟的种植技术以及鸦片浸膏的47道工序带到了宋朝,却完全用来“自己种自己吸”,对宋代毫无影响,而且连邻居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宋代印刷技术已经极其发达,这样的事居然没一个宋人记录,且毫无考古依据,如果这种习俗真有,估计也是架空小说。 中国史学界不怎么承认《光明之城》是本伪书,这是因为这本书中的夸奖话,实在夸的人心中痒痒。 然而……然而即使那本书是伪书,却依然说对了部分事实——这时代,世界各国,大多数城市都实行宵禁,夜里禁止人们走上街道,然而,唯独大宋准许商人彻夜营业,于是,大宋的夜晚是灯火通明、人潮涌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宋所有的城市都是“光明之城”。 这是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大宋的一切都在沸腾,翻滚着,冲击周边国家。21世纪,亚洲史学家充满激动地记述:11世纪下半叶,亚洲是苏东坡的亚洲,是大宋的亚洲。 此刻,正面对大家的是泉州北门。 赵兴以前来过泉州,但他依然很痴迷的仰望着北门城墙。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城墙,城墙上,用城砖镶嵌出天使与十字架的图案,而北门城基呈现奇怪的尖拱形,上面镶嵌出十字架和火焰、十字架和莲花,此外还有15行阿拉伯(叙利亚)文字。 赵兴作为现代人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图案总觉得很奇怪,他怀疑修建这座城墙的是一群基督教徒,因为不仅泉州北门镶嵌有基督教图案,泉州另外几个城门、城墙,处处嵌有基督教的十字架,然而,在他的记忆中,不记的曾有相关的记录,也许是蒙古人烧毁了一切文字,让这段历史显得扑朔迷离。 现在,赵兴站在这段泯灭的历史面前,亲眼目睹它的本来面目,他的心情却难以用语言描述:惊诧?沉醉?钦佩?惋惜?遗憾?……更多的是浓浓的失落。 是的,他失落了什么,这是民族的失落! 赵兴不知道,莲花十字架、火焰十字架正是中国本土基督教——景教的标志。这种十字架被人们称为“刺桐十字架”,也就是“泉州十字架”。他所看到的那行阿拉伯文,是称颂“圣父、圣子、圣灵”的。 身边的人体会不到赵兴的感觉,他们不停的催促他进城。赵兴身后被他堵在城门口的人也连声催促。在一片嚷嚷中,赵兴垂下眼帘,举步向城内走去。 一进泉州,首先看到的是无数用彩帛搭起的高大彩楼。在宋代,店铺门前搭起的这种彩楼叫做“欢门”。沿着大街望过去,无数欢门争奇斗妍,设计者的灵感令人叹为观止——在宋代,已经有了如此鲜明的广告意识,实在令赵兴难以想象。 赵兴在泉州城门口处雇了两个帮闲带路。所谓“帮闲”,现在也可以称之为“导游”,他们待在城门口,专门替外地人带路,游览泉州市内,并帮不熟悉地理的雇主处理一些琐事。 这两名帮闲是兄弟俩,老大叫刘小乙,老儿叫刘小二。他们殷勤地在驴车前,引领着整个车队缓缓前行。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车队行进缓慢,而程阿珠贪看风景,也有意识的命令车夫缓行,这让两名帮闲走的很悠闲,他们一边领路,一边跟车夫闲聊。 ps:感谢各位读者投票支持,还请继续投票,多谢了! 第1032章 宋代的商业秀(上) 第1032章宋代的商业秀(上) 不远处,两座相对的欢门之下,各有一对女子身穿彩衣,保持着对峙气氛,只见左手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扬了扬手中的彩帕,扬声唱道:“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才离瓦市,恰出茶房,迅指转过翠红乡,须记得京城古本,老郎传流。(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这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香闺绣阁风流的美女佳人,大厦高堂俏绰的郎君子弟,非夸大口,敢卖虚名,试尝管别,吃着再买。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这中年妇女歌声婉转,嗓音中充满了挠人的意味,歌声才歇,尾音颤颤,令人生出绕梁三日的感觉。 对面的那对女子也不甘示弱,她们挥动着手里的彩带,边舞边歌:“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这里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凉荫荫莫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橘;也有松阳府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扁的凝霜柿饼; 有卯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儿捏就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细切的新建姜丝;也有日晒皱风吹干去壳的高邮菱米;也有黑的黑红的红魏郡收来的指顶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法软梨条。 俺也说不尽果品多般,略铺陈眼前数种。香闺绣阁风流的美女佳人,大厦高堂俏绰的郎君子弟,非夸大口,敢卖虚名,试尝管别,吃着再买。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这是什么,这是宋代的“走街秀”,或者称“宋代路演”。 宋代就有了“走街秀”? 是的!走街秀不是850年后才传入中国的“西洋商业模式”,在宋代中国已经有了成熟的走街秀。但蒙古人的“民族大融合”使我们又花了八百五十年,才重新学会这一商业营销模式。 人们常说“仗义没多屠狗辈”,也就是说:仗义的人都是地痞流氓黑社会。然而事实证明:宋亡之后,卖身投*的多是“屠狗辈”,而不屠狗的士人则没有一个投降侵略者——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因为所有的宋词都是有唱法的,每一首宋词都是当代流行歌曲。 然而,宋亡之后,没有一首宋词的唱法流传下来,这说明:懂得宋词唱法的人,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抵抗到底——无一例外。 崖山之后,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士人宁肯投海自杀,也不愿当亡国奴,而屠狗辈们纷纷卖身投*,所以街头路演的演唱方法最终流传下来,演化成高尚文化产物——“元代小令”,而后进一步演化成京剧、徽剧等等戏剧唱腔。 与此同时,宋词唱法消失了——无一例外。 现在,两处欢门口、两对路演人员正在打擂台,左边的那位中年妇女似乎在一个人挑战一对少女。与此同时,满大街的没有驻足旁观者,唯有赵兴这队闲人停在路边。他们身边,还不时有摇晃着拨浪鼓经过的货郎,他们似乎对这番斗唱司空见惯。 宋代,拨浪鼓也称“货郎鼓”、“拨浪鼓儿”。 赵兴似乎没表现出少见多怪的表情,纯粹是因为程阿珠的好奇,他才命令车队驻足停留。为了让程阿珠更好的了解情况,刘小乙被叫到跟前,赵兴指指两边打擂台的人询问:“说说,怎么回事?” 刘小乙看了看赵兴身边的程阿珠,后者正捏着手帕,一脸兴奋的看着双方打擂台,从赵兴的态度他可以看出来,雇主纯粹是为了照顾身边的女人,才向他如此询问。 “大官人,这是徐福记与张福记打擂台”,刘小乙指了指左边的那位中年妇女,说:“大官人,那边是徐福记请的‘律华社’唱伎文七娘,这边是张福记请的‘象生叫声社’的叫声班,这两个店铺打擂台已经三日了……” 刘小乙说到这,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说:“要说这文七娘,可真不愧是京师来的唱伎,一个人应战‘象生社’的整队班子,斗了三日依然不落下风。” 宋代有专门的机构培养“路演”歌舞人员,最知名的培训班就是律华社,而路演的舞蹈人员,最知名的培训机构名叫“小女童象生叫声社”。这些培训机构培训出来的人员名叫“唱伎”,她们的叫卖声也叫“叫声”、“吟叫”、“吟哦”、“叫果子”。 这两家都是卖水果与“查梨条”的,现代把这种“查梨条”叫做梨糖润喉膏。两家门对门,难怪拼了命的打擂台,希望压倒对方。 “继续走!”擂台短暂的间隙中,赵兴马上下令。 紧接着是一家眼药铺,欢门装饰的很华丽,上面还写着一副宋代对联。 题头写着“天下驰名黄龙洞眼药在此”,左右的联语为“有缘早遇,错过难逢”,“救人疾病,莫大阴功”。正文内容则是“祖传秘授制炼龙砂虎液、八宝紫金锭能治云翳攀睛、老眼昏花、迎风流泪,兼治七十二般眼疾……此药大有功效,非与寻常售者可比,凡赐愿者每瓶大钱十文或纹银一分,不可短价!” 紧接着是一座酒楼,欢门上挂着一副对联: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 泉州的繁华超出程阿珠这么乡女的想象,然而这并不是泉州最鼎盛的时候,因为泉州市舶司最近刚刚撤销。 不过这种繁华程度,也让程阿珠看的目不暇给。车队走走停停,直到中午才找到一家客栈歇息。稍时洗漱后,赵兴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的带着帮闲刘小二与程阿珠出了门,而客栈里的其余人员则由刘小乙招呼,各自上街看新鲜。 今天是“礼拜日”,绕过繁华的商业区,便来到一座阿拉伯人的寺庙。它便是泉州清真寺。 这是中国最古老的清真寺,现在是正午,赵兴赶到的时候,清真寺的人做完礼拜,正三三两两的离开。站在清真寺街对面,赵兴似乎显得很悠闲,程阿珠不知究竟,但她丝毫没有等待的心焦,只顾东张西望。周围的新鲜景已令她目不暇给,她忘了时间的流逝。 猛然间,赵兴一招手吓醒了她。马路对面,清真寺里刚出来一名大胡子。赵兴的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极为醒目,那名大胡子注意到了赵兴的招呼,他迈过街道,向赵兴行了个阿拉伯礼。 ps:不好意思,前面将章节名弄错了,现在应该是第32章。 今晚还有一章,可能少晚点更!望读者多多支持! 第1032章 宋代的商业秀(下) 第1032章宋代的商业秀(下) “奸诈的、睿智的、慷慨的朋友——向你致意,愿你的灵魂还没有被魔鬼吞噬。www.65txt.com再次见到你,我需要捂紧我的钱包——我的朋友,你不是为了我的钱包而来的吧”,那名阿拉伯商人用纯熟的汉语回答,他的口音里甚至还带点京师口音。 “愿真主赐福于你……我的朋友,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你的钱包,而是为了航海……可我的朋友,为什么这次见到你,你满脸忧郁”,见到这名商人,赵兴突然抛开了他的寡言形象,他的态度里甚至还带点油滑,让程阿珠很陌生。 “热闹的大街不长草——我们站在街上交谈不会有收获,去我家吧……这位是你美丽的妻子吗,你上次说要回去结婚,那么她一定是你的新婚妻子。美丽的夫人,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来自遥远阿拉伯,我是你丈夫的朋友蒲易安”,这名阿拉伯人很饶舌的说。 蒲易安的府邸是座典型的中式住宅,墙壁、门窗都是木质结构,不过里面的家具就完全阿拉伯化了:阿拉伯式的软榻,骑士会议的大圆桌、阿拉伯水壶、墙上的阿拉伯弯刀……每一样东西都充满异域风清。 蒲易安请出他的姬妾,向程阿珠做了引见——这是一种西方礼节,现代外交场合都通行此类礼仪。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妻子,表示拿对方当一家人看待。 程阿珠见识不多,一个乡下女孩遇到这种事情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但显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等家人互见之后,蒲易安赶走了大多数姬妾,只留下一名艳姬招呼,然后向赵兴拱手,直接切入正题:“你刚才说你是为了航海而来,我的朋友,你已经掏空了我的钱包,现在你打算掏去我的心脏吗?说吧,这次你又打算获得什么?” 赵兴侧着脸,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很温暖的反问:“你脸色不好,很不好……作为朋友,我或许能够为你分忧,说吧,把你的心事说出来。” 蒲易安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还不是为了可恶的塞尔柱人,他们占领了耶路撒冷,又禁止基督徒前去朝觐,整个基督世界沸腾了。那些狂热的人在海上随意袭击阿拉伯船,我们的船平均每十艘只有一艘安全抵达。 十年前,他们的教皇就叫嚷着举行十字军东征。最近我们有一艘船从国内驶来,晨祷时他告诉我们,形势越来越严峻了,基督世界的教皇已连续发出战争呼吁,那里的农夫已经开始武装起来。 现在,那片海域除了天空,找不见一点宁静。海面上、在陆地上,战争不断、小规模冲突也天天不断,每天都有人在流血,海面上,他们在捕杀我们的商船,陆地上,他们在围攻我们的城市——我们猜测:全面战争临近了,也许就在这一两年。” 塞尔柱——赵兴笑了。 历史就是这么幽默。 塞尔柱民族的祖辈乌古斯部落,原系中国隋唐时期的“绍武九姓”部落联盟,臣属突厥。唐朝击溃突厥人,瓦解突厥帝国后,九姓的一部分辗转西去,称乌古斯(Oghuz)或古兹(Ghuzz)。10世纪中叶,乌古斯各部在首领塞尔柱统率下定居药杀水(今锡尔河)下游地区,改信伊斯兰教逊尼派,从此称为塞尔柱人。 45年前,塞尔柱之孙图格里勒伯克占领呼罗珊;进而征服伊朗全境,并于1055年进入巴格达。哈里发卡伊姆封他为苏丹,号为“东方和西方之王”。15年前,塞尔柱帝国的继承者大败拜占廷军,俘获拜占廷皇帝罗曼努斯四世,于是拜占廷所属小亚细亚大部分地区尽归其手…… 瞧瞧吧,这就是塞尔柱人的辉煌史。历史的幽默就在于此:被汉朝打败被驱逐出去的匈奴,他们的西迁行动灭亡了西罗马帝国;而被唐朝打败的突厥余部,俘虏了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并使之走向灭亡。 历史显示的黑色幽默更加在于:汉唐赶走了最凶恶的敌人,原先匍匐在匈奴与突厥脚下的弱小游牧民族,却将辉煌的汉唐毁灭——他们都是汉唐人民养大的狼。 而塞尔柱人的辉煌没有维持多久,不久他们就被花拉子模王国吞灭,花拉子模王国又被灭于蒙古之手。南征的蒙古人也没长久,他们在十字军第八次东征时,与十字军联手攻击埃及失败。十字军第九次东征时,二者继续联手,结果,埃及乘十字军兵马未至,抢先攻击蒙古南征军,将蒙古人建立的国家连根拔起,并逼迫数百万蒙古降俘改信伊斯兰教,从此,这伙儿蒙古人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便彻底消失在阿拉伯世界。 蒲易安的感慨显然不是为宗教事物忧虑,他是在担忧这条商路。阿拉伯人嵌在东西方商路的中间,几个世纪来,*两地转手倒卖获得了巨大的利润,如果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那么东西方的咽喉就被西方人掐断了。 守住咽喉的西方人怎么会允许阿拉伯人继续获利,这条商路一中断,宋国的外贸量就会大幅萎缩——因为通道被掐断,阿拉伯人即使采购大量货物也没处销售。 “我找你来正是为此”,赵兴显得很悠闲,事不关已,他当然很悠闲:“你们跟那群基督徒有宗教冲突,而宋人没有。基督徒要打仗,但他们也需要我们的货物——总得有人贩售过去吧。在宗教情绪极其强烈的情况下,他们会攻击你们的船,但不会攻击我们的船,我来找你就是谈合作问题。” “合作?再次听到这个词,我依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上次你跟我谈合作,用一串项链骗走了我一船货物、二十名建筑工人,这次我可得捂紧我的钱包,说说,你打算拿什么交换?” ps:不好意思,刚才上不去起点,晚了点!见谅! 冲榜中,请读者多多点击投票,多谢了!明日依旧三更! 第1033章 两奸人的分赃协议(上) 第1033章两奸人的分赃协议(上) “怎么能说骗?”赵兴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难道我上次给你的项链不好?那可全是个头匀称、体积相差无几的走盘珠,这样的项链你曾见过?我只要走了你一船货物,外加三柄破阿拉伯剑,二十个盖房子的工人,你觉得很亏?——那你不妨退货。www.65txt.com” 赵兴上次给蒲易安的是一串加长珍珠项链。这是他在和他一同坠落到大宋的行李箱中找到的。项链的原主人似乎是个女白领,随身带了多件首饰。但他唯独挑了这串加长珍珠项链,这是因为珍珠是有机质,随着时间流逝会碳化成灰。这样,就不会有人从珍珠的存在,发现他的蹊跷了。 宋代还没有人工养殖珍珠的工艺,他给出的那一挂项链,或许就是后人所说的”太湖珍珠项链“,整串项链上每粒珍珠都个头匀称,颜色均匀。单环戴起来,项链可垂到肚脐之下。折叠成三圈佩戴,依然比大多数项链长。 蒲易安当然不是想退货,那副项链出现在这个时代是一个非常现象。他已经将它运回国内,出售获得的利润足以购买七八船货物…… 然而,他依旧要抱怨,不为别的,只为维护向来的“狡猾”。 听到赵兴嚷嚷退货,他明白对方是个聪明人,再继续演戏反而破坏了双方的信任,所以他毫不知耻的将刚才的抱怨忘记,马上热切的问:“我的朋友,你需要什么?这次你打算给我什么?” “我需要纬度航海法……你刚才说这条商路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很抱歉,我需要这条商路,我的国家正在抵抗侵略,是这条商路的税收支持我的同胞继续战斗,所以,我必须得到纬度航海法。” 蒲易安撞起叫天屈:“纬度航海法——你不是我的朋友,朋友没有用手撕碎我的心肝,还跟我称兄道弟的……亲爱的赵大官人,你应该知道,纬度航海法是我的同胞、是我存在于刺桐的理由。交出纬度航海法,我的同胞都要去乞讨。” 蒲易安说的对。 宋代是造船业最发达的时候,虽然那本伪书中描写“宋国的船帆可以一直从刺桐港连接到三佛齐”——这话过分,但按宋时记载,泉州市舶司曾经接到命令,限定一年只准造六百艘船,但没想到,他们一不小心造了一千艘。 一年一千艘海船,而且按现在打捞出海的宋船“南海一号”测算,都是排水量在五百吨的大船。也就是说,泉州每天约有三艘五百吨的新船下海。 泉州尚且如此,有宋一朝有四个市舶司:泉州、明州、登州、广州。他们的造船能力加起来,整个阿拉伯世界,整个地球在造船能力上也比不上大宋的产能,而阿拉伯人之所以还能纵横于印度洋上,并把海船驶入泉州港,*的就是纬度航海法。 不过,在这个时代,宋人在航海技术上也有自己的优势,他们*得是指南针的应用。但宋人现在应用的指南技术还很简陋,具体操作是:拿一个水盆盛一盆清水,然后用磁石摩擦铁针,将磁化的铁针丢进水盆中,然后看铁针指的方向。 纬度航行法不是阿拉伯人所创造,约一百年前,维京海盗“红胡子埃里克”已应用这项技术航行到美洲大陆——他是发现美洲大陆的第一人。由此可以推测,纬度航行法是早已诞生的技术,只是掌握这项技术的人都把它当作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严格执行保密措施。 与此相对的是,宋人没有技术保密意识,这项技术立刻被阿拉伯人知道,他们把它带回国,于是,整个地球都知道了。而阿拉伯人把纬度航行法向中国人保密了八百年。 蒲易安哀叹半晌,见赵兴一点不理睬,反而是他身边的新婚妻子态度有点扭捏,他收住了抱怨,脸色立刻变得很严肃:“我的朋友,你索要的东西价值很高,它的价值超出你的想象,我想知道: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既然提到航海术,那我们就用航海术作为交换。我所能提供的是:一种新式船;一种新式的指南针技术;还有一种新式合作方式”,赵兴坐直了身子,表情淡淡:“这些技术我不打算交给你,同样,纬度航海法你也无需交给我——我们合作成立一家新商栈。 通过新商栈,我们合作造新式船;船上的水手,宋人与阿拉伯人各占一半;航线图由你我双方各自掌控自己的部分:我的人负责指明方向,你的人负责指明纬度……也许若干年后,你我的水手都学会了对方的技术——这不正好,我们彼此不吃亏,双方都从合作中得利。” 听到自己的人上船,蒲易安的态度缓和了。他不相信宋人的保密意识。自信水手们上船后,能够轻易骗到对方的航海技术,而将自己的完全保密。他眨动着眼睛,狡猾地说:“我怎么肯定你拥有新式航海技术……宋人的技术对我没有秘密,我不知道你竟然有了新的突破。” “你必须相信我,因为第一次航行我将随船行动,我要亲手带着船前往非洲。” “阿克苏姆——一个衰落的帝国,一个苟延残喘的帝国。我猜你的目的地一定是那里,不错,唯有这个基督教国家,才可以在基督世界占领耶路撒冷之后,依然能与阿拉伯与耶路撒冷打交道。不错,这是个好主意:把阿拉伯的货物运往阿克苏姆,再通过陆路运往耶路撒冷,这是条捷径。” 蒲易安眨动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赵兴:“你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我能确认么……我听说,传说中的‘约柜’正保存在阿克苏姆,所以阿克苏姆的神圣不容非基督徒侵犯。 但你是我的朋友么,你手中的刀不会向我们挥起么?你去阿克苏姆,不是为了朝圣?” “约柜在那里?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可我干嘛跟钱过意不去?唯有合作我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钱财,我的国家才能*海贸的税收继续战斗——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宋国的货物必须寻找新渠道,而你们阿拉伯的货物也需要新中转。让我们合作吧,我们联手充当世界货物的中转站。” ps:下一更14点左右,请读者多多投票支持! 第1033章 两奸人的分赃协议(中) 第1033章两奸人的分赃协议(中) 蒲易安笑了:“世界货物的中转站——你的口气很大,但愿你的能力与你的志向相衬。www.65txt.com 好吧,我可以提供两百名造船工人,他们精通制造阿拉伯船的技巧,现在你需要提供场地。我们需要一个不受干扰的地方,制造你所谓的新船。” 蒲易安的建议不怀好意,他是听说赵兴手中有一种新船设计,所以才派出工匠参与,准备寻机窃取新船制作技术。原本赵兴不需要他的造船工人参与,因为泉州这里每天能有三艘船下水,造船工人数以万计。 然而,这是辛巴达七海传奇的时代,就在这个时代,阿拉伯人发明了“大三角帆”、发明了庞大的四桅船……然后,由于基督世界控制了耶路撒冷,阿拉伯造船需求不旺,航海技术开始衰落,威尼斯西班牙乘机学到了他们的技术,并取代他们行驶到中国。 赵兴的“新船”只有一幅图片——是从那位旅游爱好者的皮箱里翻出来的,画面是哥德堡号来广州访问的照片,还有一份船面横剖图。 他有这张图,但怎么造船却一无所知,但想到西班牙与英国争霸时,造船匠窃取他国设计都是根据一副同比例模型做到的,所以他打算:具体细节让造船匠头疼去。但因为船上有许多革命性技术源出于阿拉伯,为了加快研制速度,他不得不依赖蒲易安的参与。 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合作造船,同时出于双方意愿。赵兴不想在造船的时候让阿拉伯人提前发觉奥秘,蒲易安也有这个意思,所以双方约定:赵兴提供造船场地与辅助工匠;蒲易安提供技师与技术支持;造船所需的材料,则由双方共同负担。 赵兴对此早有考虑,他不客气地抓起蒲易安的羽毛笔,开始列出一串长长的材料名单。 蒲易安看到名单有点头晕,单上全是一些机械设备,这些设备不起眼,但它涵盖的范围过于广泛,他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惊诧的问:“金属拉丝机——造船吗,你需要这个东西干啥?” 赵兴的回答很诚恳:“做铁钉,我听说你们都是用木钉的,而我们的事业要发展,需要的铁钉数以万计,所以我需要金属拉丝机设备。” 蒲易安一边往下看,一边直咂嘴:“你是个奇怪的宋人,很奇怪,这里罗列的很多设备,很多我也只听说过,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有点令人震惊…… 车床技术、螺纹接合技术,金属铆接技术(中国的螺纹接合在清才传入,铆接就不知道了。而西方在泛希腊化时期的文物中有发现这两种技术,车床的出现则更早),这几个我理解,铆接嘛,可以让船造的更大……可你干嘛要希腊螺纹葡萄榨汁器,罗马螺纹铸币器?这跟造船有什么关系?” 蒲易安说到这,突然嘟囔出一大串阿拉伯语,但赵兴却笑意盈盈,恍若没听懂对方的话,但又好像听懂了,却在装糊涂。 蒲易安等了半天,见赵兴毫无反应,他恢复了汉语,叹着气说:“我很怀疑,真的,我很怀疑你能听懂我们的语言,而且能阅读我们的书籍……真主啊,难道真有先知存在?这些东西包含范围实在太广,我不相信:你竟然能从宋国这里获得这些知识。” 赵兴依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蒲易安醒悟过来,感慨道:“啊!我现在对合作前景充满信心,我相信我做了一个平生最正确的选择,也许,这将使我,我的家族繁荣一百年。好!我答应你,这里有些东西我一个人无法满足,请允许……” “不允许!”赵兴的回答很坚决:“我只跟你一个人合作,因为我只信任你,如果有第二人参与,那么我宁愿放弃这次合作……我想要的并不多,也许需要花点时间积累,但我想:只要我耗得起时间,我终会获得这一切。” 这是真理!蒲易安愣了半天,仔细一琢磨,认为对方的话在理。确实,赵兴既然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他总会有办法搞到手,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假如赵兴真懂阿拉伯语,那么他装扮一下,混入阿拉伯人中,总有一天会把想学的偷学到。 但现在,两人都没有时间。赵兴需要用最快的时间打通南洋航线,因为一旦三年后科举通过,他就没多少时间经营自己的产业,而唯有获得一官半职,他才能对这个社会有一定影响力;蒲易安则因为家乡战火逼近,必须尽快为自己的家族寻找新出路。 两人都没有时间。既然这样,蒲易安无所凭仗,唯有彻底倾尽全力,配合对方的行动。 只一呼吸间,蒲易安已做好了决定,他将那张写满字的纸折了折放进怀里,慢慢的说:“看来,我也需要回国一趟……忘了告诉你,我的儿子现在正在学习宋语,也许他会参加你们的官员考核……那叫科举考试。也许,若干年后,我的子孙也是个纯正的宋人——虽然我们的信仰依旧不变。” 赵兴笑的很开心:“我找你合作也是因为这点,你是阿拉伯人,却喜欢学习我们的文化,你的汉语很精通,我听说你甚至会做诗歌……这比我强,我到现在还没学会。但这样一来,我与你的合作就是宋人与宋人的合作——这不很好吗?让我们做世界的中转站吧,联手把货物销往七海!” 蒲易安也笑了:“你没学会做词是因为你的心眼太活。真主啊,如果我像你一样学了那么多的旁门左道,我也学不会做诗词……” 两人就诗词问题闲聊了几句,听到赵兴的老师是苏轼,蒲易安恳请赵兴予以引荐,会谈逐渐朝风花雪月上过度,最后,蒲易安的姬妾陪着程阿珠出来,预示着会见的终结。 “你刚才说打算回家乡——我将在三日后出海,你能同行吗……那太好了,我先告辞,三日后再见”,赵兴心满意足地起身。 走到大街上,赵兴发现街上的情景不对,似乎人人都带点喜气,帮闲刘小二看到赵兴露出好奇的目光,赶紧前去打听。不一会,他面露喜色地回来,兴奋地直嚷嚷:“大官人,大捷啊!安远砦大捷!” ps:22点左右三更,望读者多多投票! 第1033章 两奸人的分赃协议(下) 第1033章两奸人的分赃协议(下) 四月,宋朝取得安远砦大捷。www.65txt.com宋泾原路经略使卢秉派大将彭孙等人攻破葫芦沟(今陕西佳芦河)。西夏国王秉常怒不可遏,派遣都统军叶悖麻、副统军咩讹埋统领军队围攻安远寨。安远寨守将吕真、米赟迎战,西夏军队大败,叶悖麻、咩讹埋被杀。 这是宋军自前年永乐城大败、数万士兵与十多万筑城役夫被杀后,取得的首个胜利,以后数年,宋军在兰州的战线暂时稳定下来。 战争是消耗财富的无底洞,几年的宋夏交兵,使宋朝背上了沉重的负担,钱帛粮草等军费开支急剧增加,主战区陕西在战前“入1978万贯,出1551万贯”,有427万贯的盈余。战火一起,就变成了“入3390万,出3363万”,仅仅有27万的盈余,收支刚刚平衡。 宋代一贯等于一两白银。不算全国各地的支援,仅算陕西一地的税入,这场小规模冲突也是一场“3300万两白银的战争(1宋两等于40到41.3克,按当今银价折算,这笔钱至少相当于132亿人民币)”。 据记载,兰州之战中,宋朝使用了燃烧性的火箭、火炮。战前,北宋朝廷一次就给军队调拨火药箭25万支;次年又一次调拨火药弓箭2万支、火药火炮箭2000支、火弹2000枚。 这次战争中还出现一种新式武器——“铜火铳”。这是人类历史上,火枪首次运用于战争。 整个城市都在为胜利而欢呼,不,整个国家都在欢腾。赵兴回望繁华的街景,回望欢乐的人群,突然仰天长叹。 这是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周围的一切都在沸腾……可是,眼前的繁华胜景能永远吗? 这个时代,中国的煤产量无疑是居世界第一,而且开采技术非常先进,百姓做饭烧的是煤而不是柴草。 这个时代,中国钢产量已经超过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产量。美国学者郝若贝教授根据宋代兵器制作、铁钱铸造和制造农具等方面的消耗情况,推算出元丰元年(1078)的铁产量大致在7.5-15万吨,而当时整个欧洲各国(包括俄罗斯欧洲部分)到18世纪铁产量大致在14-18万吨之间。 这个时代,中国的人均GDP是世界最高的,同时也是古代中国最高的。北宋朝税峰值达到1亿6000万贯(1两黄金等于10两白银等于10贯,一宋两约等于40克,一贯等于黄金4克),用黄金价折算,这笔税收至少约为1920亿美元。 宋时人口约一亿,按宋时税率“十五税一”计算:在“积贫积弱”的宋代,中国的人均GDP为28800美元……而现代,中国的人均GDP为1702美元,在世界上排名第110位,就被称为“大国”,“盛世”了。 想到这儿,赵兴扪心自问——我能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 这时的宋代已经进入了文字狱时代,难道要像苏轼一样——“我为聪明误一生”么? 我有苏轼那样的才华吗?我有苏轼那样的人脉吗?我有苏轼那样名气吗?我有苏轼那样的官位吗? 苏轼做不到的事,凭什么我能做到? 可是,这世界干嘛指望我来拯救呢?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我可规规矩矩纳税,从没得罪过谁呀!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 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苏轼·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 这时天色还早,赵兴在街头发了一阵呆,便继续向街中的繁华区走去。 他走进了一家卖珠宝的铺子,店里的朝奉似乎与他很熟,见到他进来,连忙招呼:“赵大官人,您可来了,您订的货早已做好了,我琢磨着,这几日您也该来取货了。” 赵兴订的货不是给程阿珠的,这让程阿珠的心情略有点失落。自家男人订的是几副水晶片,白色的水晶片,通通打磨成圆镜模样,中间鼓起。 这些圆镜不知道干什么用,赵兴对待它们的态度很仔细,他一个个拿起镜片,细心的对着光检查它们的光洁度,甚至对着太阳,让太阳光在镜片后凝结成一个光点,然后随身掏出一把尺子,测量着光点的距离。 朝奉赶紧解释:“没问题,赵大官人放心,敝店崔待诏的手艺是一流的,全按大官人给的模具打磨,绝不会有一点偏差。” 赵兴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沉静的点点头,而后仔细的清点着镜片,抬手写了一张签单递给朝奉:“凭这份签单去胡商蒲易安那里取钱,我在他那里存了足够的钱。” 不一会,跑腿的帮闲奔进店里,与朝奉嘀咕几句,朝奉满脸堆笑对赵兴说:“大官人,伙计们正在往蒲大官人那里取钱,钱没问题,你看,是否惠顾一下小店的其他货物。” 在珠宝店里给阿珠挑了几件首饰,用随身带的日本金小判付了款,赵兴沿街继续往前走,拐进了旁边一家首饰店,这家首饰店里的朝奉依然热情:“赵大官人,您在蔽号订的铜筒已经做好了,可蔽号觉得,这货架很奇怪,虽然伸缩的铜筒筒身很轻巧,但光秃秃的空筒……” 朝奉巴结的又补充说:“您看是否让蔽号在筒身上镶嵌点珠宝。” “该镶嵌的东西我带来了,把你们的店主叫出来,这物事我要看他当面制作。” 三十件青铜制作的圆筒全部在前后镶嵌上镜片,赵兴没有当着店员的面试验筒身的使用。他很淡然的将圆筒放进檀木盒中,似乎这只是一件奇怪客人订制的古怪礼物,带着轻松的态度结账离开。 然而,这却是一件航海利器——单筒望远镜。 恰在数年前,远在阿拉伯的伊本海赛木发表了透镜光学原理论文——望远镜的放大倍数已可以用数学法则运算了。 接下来,赵兴又拽着程阿珠连去了数家珠宝店,取了他早先订做的各种古怪物件。这些物品都是一堆零散的零件,赵兴没让店员现场装配,而是打成包裹,扛到了刘小二的身上。 越往下走,行李的包裹越大,刘小二已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旅程依然没有结束。 ps:三更了,请大家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4章 大侠武功的真相(上) 第1034章大侠武功的真相(上) 赵兴最后进的是一家木器行,他在这家木器行里订制了一千个大木桶和五千个长条箱,这样庞大的订单让木器行有点应接不暇,他们只完成了七成订单,求得赵兴的宽容后,店主答应在数天内完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回到客栈时,程阿珠已经累的走不动路,这时,赵兴突然想起让刘小二陪着她自由活动。但此时程阿珠已经累的说不出话。 北宋时代,女人大多数还没有缠足,小脚女人是在南宋时代开始成为法律的。程阿珠不是小脚,但她初次走这么多路,依然感到疲惫。不过,她是个柔顺的女子,依然强撑着身子,陪赵兴吃完晚饭。 接下来几天,程阿珠一睁眼,赵兴已跑的没有了影子,这种状况持续数天后,赵兴突然通知随从,准备返回杭州。 队伍从泉州离开时,与进入泉州城的低调截然不同,才出了北门,一群人牵来几匹大马,三辆马车。整个队伍立刻摇身一变,变成鲜衣怒马的恶霸人类似。 人在古代作恶霸,实在是件很幸福的事,萧氏兄弟一马当先的开路,几名从程家坳来的学生守护在马车两边,金不二压在队尾,程爽则跟着几名江夏程族来的兄弟、陈慥的儿子陈不群跟在赵兴的马车后面,这一行人走来,人见人躲,狗见狗藏,鸡都不敢在路边捉虫了。 赵兴是为首一辆马车的马车夫,他亲自挥着鞭子,驱赶着一匹陆奥肥马,马车走的很轻快,车身雷鸣,春光里走走停停,让人颇有点阳光灿烂的感觉。 这三辆马车的形状很怪异,很有点秦兵马俑内的骆车风格,但细细一看,它却与骆车不同。这辆车去掉了形似穹庐的圆顶,代之以方形的藤棚。下雨天,棚顶搭一块布便能起到避雨的作用;晴天,棚子上搭一块半透明的砖纱,有一种种飘飘然的潇洒。而且这种款式算不上僭越,擦边球的做法更让它有一种驾驶的刺激。 马车的车轴也换上了铁制长轴。车身不宽,能乘坐两人而已,这让车轴可以做的极细,大大减轻重量。而整个车身是一块整体浇铸的青铜薄板,外面包上皮革与木材,让车身重量降低到这个时代生产力所能达到的最低水平。 车身轻,马车就显得很轻快,一匹马就可以拉着它快跑。赵兴想念起战国时代的御者风采,在学会驾马车后,干脆亲自执鞭,驾起了马车。没走几步,他只觉得嗓子里发痒,想扯起嗓门,唱一首《马车夫之歌》,可考虑到这首歌太过异类,所以他忍了忍,嗓子痒痒的把歌声咽回去。 程阿珠羡慕的看着赵兴挥着鞭子。对于行为艺术,赵兴可算是这时代最精通的。马车身上挂满了铃铛,走起来哗啦啦的响。 驱赶着这样的轻车,走在大街上,简直跟按着喇叭开宝马车一样招摇,那铃声就是向人宣布:我来了!几个孩子也很羡慕驭者的身份,他们不敢跟赵兴抢,后面的两辆马车就成了他们争夺的目标。 几天过后,孩子们迅速掌握了驾驭马车的技巧,他们在驾驭时表现出的自豪与快乐无可抵挡,连程阿珠也忍不住羡慕,临进杭州时,赵兴起的稍晚,回到马车上,已发现程阿珠早早的抢上了驭者的座位。 程阿珠是个腼腆的女孩,在赵兴面前她几乎不敢表达自己的思想,这次她罕见的大胆让赵兴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他故作无视的爬上了马车,坐到乘客的位子上。 在古代,马匹一直是种战略资源,与此同时中国又从来是个等级社会,能够使用的起马车的家庭,都是等级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这种上下尊卑,他们的马车常造的很巨大。驭者不能与他们并排,所以只能置以前方,这就让马车的纵距很长。 赵兴制作的这种轻便马车,很接近古代士大夫所驾驭的“轻车”。在古代,士大夫们经常独自一人驾驶着这样的“轻车”周游列国,由此催生了绚丽的春秋战国文化。 这辆“轻车”因为车距窄,基本上只能坐两人,如果是胖一点,也许只能坐下一人。这就方便了那些无力独自做漫长旅行的人。他们只需要稍稍学习,就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而车后不大的行李箱,至少可以携带他们的随身物品。 交通工具的改革,带来的是人的活动范围增加,随之而来的是信息交流量的增大。赵兴即将远行,这辆马车就是他送给程阿珠的礼物,他希望程阿珠学会赶马车,以便在自己不在而对方又气闷的时候,独自去想去的地方游玩。 在宋代,女性充当驭者简直是闻所未闻。但赶马车不是多复杂的问题,赵兴常看到农村小媳妇,甚至**岁的小姑娘也能驱赶马车,而这种马车就是为了方便老弱妇幼旅行的。所以,在赵兴的纵容下,马车很快地一路响着铃声,驶进了杭州。 赵兴选择的定居地现在恰好是一片荒凉之地。程阿珠赶着马车,倒没引起别人的责骂。 现在,这片庄园已经变成一个大工地,到处是伐木工人,建筑工人。他们把一株株参天大树伐倒,整理出一片空地,把密不透风的树林砍得稀疏起来。仅仅一个冬季,这片场地已经整理完毕,还盖起了几片长排的平房。 这片长排平房将来会当作马厩,现在被当作工人房。 山坡下,许多地基已经挖好,这些挖好的地基沿着山梁蜿蜒而上,一直通到半山腰。从地基的情况看,赵兴盖的房子面积很大,占地约有好几亩大小。 “这里就是我们将来的居所”,赵兴搂着程阿珠的肩膀,站在这片地基上,向阿珠解释的自己的规划:“沿江我们将修建一排码头,防止钱塘江大潮淹没这片田园。在码头区,要修建一排仓库。以后海船将直接在码头卸货。 那里,我们将修建一座水门,引出一条路来。让码头区与住宅区分隔开。或者,我们以后将把码头区对外开放,让南北货物从那条道路输送到外面。而我们的货物,则从那座水门进出,这样,既隐蔽又不惹眼。 这片住宅区修建在半山腰上,居高临下,不用出门就可以望见码头区的动静,以后我们指挥装货卸货,就在房顶上用几个小旗完成。 从水门到住宅这片地方,大约有数倾地……也许有十多倾,这片地方将是一个大花园,等我从海外为你搜罗各种奇花异草,把这里建成一座当世琼苑,你闲着没事可以在这里散步。” 程阿珠为赵兴所描绘的景象激动的浑身发抖,而围在赵兴身边的几个小孩也被这幅前景所征服。他们望着这片光秃秃的土地,望着一座座残缺不全的木桩,在脑海中,尽自己的想象勾勒着最美的画卷。 赵兴招手叫过程爽,按计划他将留在杭州,监管庄园的督造,以及保护程阿珠。赵兴指点着那些残缺的树桩,吩咐:“那些树桩都不要砍,有些可以做成桌子,或者矮凳,走累了可以在上面歇息,反而充满野趣。 清理出来的树桩也不要扔,等干燥好了,上几遍桐漆,全部雕成桌椅板凳……那几片空地也不能闲着,暂时种上茶树。种茶树不要成片种,行亩种出图案来,回头我给你画个图样,要让这些茶树修成一个迷宫,闲暇时间,也是一个玩赏的去处……” 跟程爽唠叨完这些,赵兴瞥见陈慥的儿子陈不群,他和蔼的吩咐:“你父亲让你随我去海外游历,你就一路跟随我吧……对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父亲武艺如何?常听说他的’’大侠’’风格,可惜在杭州时不能交手。” ps:多谢各位读者的支持,请大家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4章 大侠武功的真相(下) 第1034章大侠武功的真相(下) 陈不群羞涩的笑着:“老师若要跟我父交手,我父必定不肯——因为我父只是精通弓箭,像老师那么凶猛的打斗技术,则完全不懂。(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为什么?陈惊坐不是享誉盛名的‘大侠’吗,我看来我房子那些豪杰武枪弄刀,个个气宇不凡,怎么就不堪一击呢?” 不堪一击,不是赵兴自己的看法。是萧峰父亲萧山的看法,他奉令赶那些豪杰出去,这位退役头下兵用一根木棍,打的那些豪杰鬼哭狼嚎,狼狈而去,事后他发出如斯评语。 不堪一击也不仅仅是萧山一个人的看法,自宋以后,整个中国都在纳闷,怎么武功辈出、阵法复杂而玄妙的大宋、它拥有绝世杨家梨花枪术、呼延鞭法、岳家枪……拥有无数奇人异巧的大宋,怎么让没有文字,压根不知道武功阵法的游牧人用牧羊鞭轻松灭国? 传说中,那些力能排山倒海的内功技巧哪去了,怎么就打不过牧羊鞭呢,难道游牧人拿的牧羊鞭是火星产品? “我父性格跳脱,祖父昔日为太守时,曾精选军中好汉侍卫我父,我父引领这些军中健士,很是打下了一片名声”,陈不群尴尬的道出了事实真相。 中国人的传统是“为尊者讳”,陈不群不能明显指责父亲,他这番话,实际上说的意思是:陈季常年轻时性格冲动,喜欢惹事生非。陈季常的父亲陈太守恰好是前线最高军事长官,他就从军中挑了一批打架高手,帮助陈季常打架。 依*这批打手,陈季常获得了很大的侠名,而实际上,他自己除了射箭技巧稍好,单论打架打不过手持牧羊鞭的胡人……后来,陈季常父亲丢了官,陈季常失去了打手,这才搬到山沟隐居——也许是因为吃过亏后,明白了事理。 “哦——原来如此”,作为现代人,赵兴立刻明白了。 这不奇怪,而且古今同理——侠客从来都是*打手出名的,西方人称这为“团队力量”,现代香港黑社会称之为“社团力量”。 “那你就跟着金不二好好学习,勿坠了你父的名声!”赵兴吩咐。此一去大约需要数年时间,陈不群有足够的时间学习真正的拳脚艺术。 数天后,蒲易安带来了三只船,而此时江边的码头没有修好,大船只好停在江心,等待摆渡船*上去。 临别时,程阿珠颇有点恋恋不舍,但赵兴却显得很坚决,他温柔的抱一下程阿珠,轻轻说:“等我回来。你若是寂寞,就把你爹接来。杭州庄园草建,这里多依*程族宗亲,等我回来,就把航运交给别人,我们就在杭州安居下来,生一堆孩子,富足的过下半辈子。” 程阿珠感动的一塌糊涂,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赵兴反身上船。身边跟着三名来自江夏程族的年轻人,四名程家坳的小孩,还有金不二、萧峰、萧峰的兄弟萧崎,陈慥的儿子陈不群,而萧山也在她身边向他两个孩子挥手告别。 这是三艘大船组成的船队,船队出港后,在海面上稍稍整理了一下队形,赵兴招呼几艘船的船长来到了他的旗舰。开始给几名正副船长分发物品。 一人一具单筒望远镜,宋人还得到了一副微缩版的堪舆盘——这就是后代罗盘的雏形,只不过方位按照八卦排列,宋人一看就能看得懂,而阿拉伯人看到那些古怪的排列就傻眼了。 简单的教授了几名宋人如何看堪舆盘,大发他们各自回船后,船队继续前行,蒲易安拿着单筒望远镜,好奇的看着不停。不仅是他,其他有资格获得望远镜的人,也好奇的摆弄着手里的“千里眼”,熟悉着它的操作。 “神奇的小子”,蒲易安放下望远镜,感慨的望着赵兴:“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想的,几片薄薄的水晶,竟然让世界变的如此之小…… 幸好,我没有小看你的智慧,这次我在杭州,与你采购了同样的货物。现在船已离港,你能告诉我你所选择的货物为何如此奇怪——糖与瓷器?好奇的组合,为什么没有丝绸,没有茶叶?” 糖是什么? 世界的财富是围绕着植物贸易而流动的,现在宋人是用茶叶和丝绸换回香料,两百年后,糖业贸易开始了——蔗糖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等蔗糖贸易衰落,加勒比海盗也消失了。再然后是棉花贸易和罂粟贸易…… 现在离加勒比海盗的时代还有400年,200年后,一位阿拉伯君主见到了甘蔗,他立刻惊叹“不飞蜜蜂也淌蜜”——于是,蔗糖贸易开始了。 200年后,一磅蔗糖运到欧洲可以换取等重的黄金。 而在宋代,中国的蔗糖什么价——1文!陆游曾记录他用1文钱买了1块名为“伥惶”的糖。 这时代,欧洲人只能从蜂蜜中品尝到甘甜的味道,然而中国从唐代就已经引种了甘蔗,在宋代已经可以提炼出精炼白糖,同时,专门记录白糖精炼工艺的《糖霜谱》即将出版。 曾经有个伟人说:如果重活一次,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伟人。 赵兴是学国际贸易的,他恰好知道一点贸易历史。现在动手开辟宋人的糖业贸易——世界将由此改变。 他在泉州订制那些大木桶与大木箱都是用来装糖的,精炼的白砂糖装入木桶中,然后把木桶整齐的码在木箱里,空隙处用石灰填充,防止糖霜吸潮结块,然后将那些木箱像集装箱一样,整齐的码在船舱——糖业贸易开始了。 至于那些瓷器,是给沿途那些国家的,这些国家也种植甘蔗,但他们的注意力还在传统贸易产品上,蔗糖还没进入他们的眼睛。 在他们眼里,瓷器、茶叶、丝绸才是宋国的高档货,那么好吧,赵兴就打算用瓷器沿途换取补给,额外不花一分钱航行到非洲。 船队一直南行一路演练着相互协调能力,赵兴不时地指点一个汇合点,让各艘船相会配合赶到汇合点上,以此训练船长们对罗盘的熟悉程度,以及对海上通信能力掌握程度。这一天,船队按赵兴的要求驶向罗盘上的“庚六”方位,不一会儿,一片大的陆地出现在面前。 这里是海南岛,现在它还很荒僻,只是作为官员的流放地,犯罪的官员除非遇到大赦,否则终身难以返回大陆。 目前,整个海南岛也唯有*近大陆的地方有汉人居住,纳入官府的管理,称为琼州,而岛的另外三面,分别是面对交趾的昌化军,面对南海的朱崖军、面对东部外海的万安军,除此之外都是黎人。 船队缓缓驶入一个陌生的港口,蒲易安站在船首,望着逐渐驶进的陆地,摇头叹息:“港口太简陋……不,这简直不能称之为港口,就是一片天然石滩而已。泊位没有整修,只能停*小船……哈哈,不过这里真是一个良港,群山环绕,即使刮台风,船只也不怕被吹到。” “走,上岸看看去”,赵兴邀请到。 蒲易安怀疑地打量着岸上:“你说,这里都是罪犯与逃人活动的地方,当地连粮食都不能自给,是吧?我们上岸,安全吗?” “那就带上金不二、萧峰萧崎,让陈不群留在船上照应,命令各船加强戒备,未经许可登船,不管他打着什么七号,哪怕自称当地衙役,也格杀勿论!”赵兴杀气腾腾地说。 ps:感谢读者支持,请各位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5章 不被珍惜的土地(上) 第1035章不被珍惜的土地(上) 这里是昌化军藤桥镇,以前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儋州(县),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儋州”被废弃,改为昌化军,原先昌化县行政班子则并入藤桥镇。(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我来过这里”,赵兴漫步走在伦江江边,指点着周围沉思。 “你?”蒲易安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不是说自己第一次下南洋吗?怎会来过这里?难道是梦里?” “不是梦……沿着这条江水一直走,里面就是原先的儋州县,现在的昌化军军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原先反而是昌化军所在……” 蒲易安瞪大了眼睛:“原来你真来过这里,什么时候?” “现代!”赵兴在心里默默说出这个词。现在,这里是洋浦港,海南三大深水港之一,他还记得离这不远就是东坡书院。可这些,他说不出来,只好默默无语。 在蒲易安眼里,赵兴一直显得高深莫测。现在对方不说,他稍稍想了想,随即把这问题放弃,自语说:“我倒是第一次登上这个地方……瞧,它荒凉的可怜,我听说:昌化军待过的地方简直如蝗虫过境,现在这片遭蝗灾的土地无法养活他们了,他们便夺取了儋州县,把自己原先的土地扔给了小镇。” “这不是更好吗?”赵兴微微冷笑着:“这附近还有比这座小镇更好的深水港吗?昌化军不要我们要,跟镇一级单位打交道,反减了不少麻烦……哈哈,妙,绝妙!” 蒲易安扫了一眼周围,远远地有几位村民围在那里,冲他们指指点点金不二等人已全神戒备,紧紧握住刀剑守在他们身后。蒲易安轻轻摇了摇头:“倒是……这里都是罪犯与逃人出没的地方,岛上官员都是罪官,或者干脆就是贪官。他们被贬谪到此的,一肚子怨气,许多官员被贬谪到此后,甚至生不能离岛,这样的官员怎有心料理政务——他们最易买通。 但,你也要考虑粮食问题,当地黎人并不喜欢耕作,只以打猎为生。因为这里的猎物太易获得,相对来说,耕作反而劳苦,所以这里的粮食,岛民自己吃都不够,每当风暴季节时,运粮船偶然不能及时抵达,吃惯稻米的贬官与汉民就要饿肚子了。 在这里设立补给基地?这里的码头能养活多少人,若人力不足,它每年又能周转多少货物?本地有什么货物贩售?建个码头,货物全凭大陆出产,若出货量不大,能维持这座码头吗?” 赵兴笑的很奸:“我只看中它的隐蔽——岛上罪官终生不能离岛,还最易买通,那么,我在这里弄得动静再大,谁会去告发? 至于岛上的出产吗?你忘了我船上的货物——糖霜!这里一年三熟,种植甘蔗再理想不过了。只要糖霜贸易做起来,那就是巨额利润,用金子打造那座码头也都值了……怎么样,想投资吗?你我二人把这港口建起来,然后坐地收费,以后即使不跑海贸了,也能日进斗金。 瞧,我还打算我们的造船基地设在此处,这样,热带的硬木运送到这里,航程缩短,价格低廉,而从这里运送糖霜出港,既可以避开广州市舶司的搜检,还缩短了运送距离。重要的是,海货运送到这里,再换个包装进入大陆……嘿嘿,那就不是海货了,是琼州当地产品,市舶司管不着我们了。 你算算,光省下来的税,够不够维持这块码头!” 能闯海求富贵的人大都是些敢于冒险的人,蒲易安听到这番诱惑,心动了:“好,你去把当地官员搞定,让他准许我们修建一座库房,我会从泉州调拨人手,把前期工作做起来……等我们这趟返回后,你与我一起修建这座码头。” “看我的”,赵兴吆喝陈不群:“拿我的手本去,送给儋州县令……不,送给昌化军都巡检送去!” 昌化军都巡检名叫张宛,他是从青唐一带待罪贬谪到昌化军的,罪名是“创造事端以生边害,万死不塞责,诏贬昌化军都巡检”,今日,他正在与同为贬官的军事判官吴源、巡检刘卓坐在后堂郁闷。 “吾今日要死在这里”,张宛大呼小叫地说:“咱家待惯了青唐寒冷之地,实在受不了这里的酷热,要死了!要死了!” 军事判官吴源、巡检刘卓官职都低于张宛,但同病相怜使他们忽略了品级,两人都斜躺在凉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热啊,没想到,天下还有这般酷热之地,我等大概都要死在此处!” 衙役懒洋洋地走进来,有气无力地递上一个名帖,他是主官张宛带来的亲兵,自然有资格在张宛面前使懒。 “唤上来,唤上来!”张宛看也不看手本,大叫:“我日日在这里等死,还有人来拜访,不管是谁,唤上来一聚!” “黄州贡士赵兴赵离人,拜见各位老大人”,赵兴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官员行礼。 三位官员连屁股都不抬,继续懒懒地躺在凉榻上。张宛砸吧了一下嘴:“雄壮,好雄壮的汉子!黄州赵离人,我与你往日并无干办,怎想起拜访咱家这位罪人!” “吾师东坡居士,亦是罪人”,赵兴轻轻地回答。 “东坡居士……不认识!”张宛粗声回答。 “黄州?东坡?”判官吴源是文人,他经常看邸报,知道点武人不知道的消息:“据闻,黄州有四位贬官,尊师贵姓?” “家师姓苏讳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 “大苏学士!”吴源惊得跳了起来:“怠慢,怠慢!世兄请宽坐,且容更衣!” 张宛见到吴源的惊态,想了片刻,也是一惊:“可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苏学士?” 刘卓的问题也是同一个:“可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苏学士?” “正是!” “请宽坐,且容更衣!”三人相继站起来,庄肃地说。 ps:感谢各位读者的投票,还请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5章 不被珍惜的土地(下) 第1035章不被珍惜的土地(下) 等这三人换上官服,重新与赵兴见过后,张宛以目示意吴源开口——不是他不想开口,是因为他老粗一个,自惭形秽,怕说出的话不雅,所以才指使文人吴源出面。www.65txt.com “遮么是学士也要贬职昌化军,所以遣世兄前行?”吴源小心地问。 “非也”,赵兴先解释了“东坡居士”这个名号的来历,续说:“家师困顿,耕作糊口。学生家贫,无以奉养,故而打算远赴海外,左右弄些息入,以令家师生活改善!” 吴源长叹一声:“学士就是学士,我怎么遇不到这样的门生!唉,有什么要求,你说!” 张宛说话较慥:“奶奶地,咱家怎么没有这样的伴当,好,吴源说的话,就是我们三人说得,我等怎么帮你?” 张兴看了看这座官衙,轻轻摇头:“这房子盖得不好,既不通风也不风凉,学生知道一种建筑法,可以让屋内四季恒温——无他,墙中埋上铜管,让水环绕其中而已!” “好!”三人齐声喝彩:“我等不耐酷热,你这一来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承情承情!” “学生还有一请,想在藤桥镇修建码头与库房……” “由你”,张宛豪爽地回答:“此处‘以军使兼知倚郭县事’,地方上的事我可以做主,昌化军‘户八百五十三’,用不了那么多的地,你需要多少只管去划,哈哈,有了你这码头,今后我等不再有断粮之忧了。这也算是有功于国呀!” 吴源、刘卓频频点头,吴源答:“如此有益之事,即便是续任官员,恐怕也挑不出刺来!” 整个昌化军只有八百五十三户?赵兴被这一数据雷到了。他还在沮丧,张宛过来亲热地搂着他,低声问:“你恰才说过墙里埋铜管,能不能……” “没问题”,对方爽快,赵兴也爽快:“我那些修码头的工人,也要替我盖个临时居住的地方,顺便,顺便的问题。不过,修官衙?不好吧,不如我们另外修个私邸,如何?”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再然后的话,就不可对人言了…… 这次拜访过后,赵兴在这个荒僻的岛上,划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 “我下一站是交趾”,商船再度出航前,赵兴叮咛留下来的程族子弟程远:“这里将是我们南下的基地,我希望你经营好它……这样吧,朝廷官员三年一轮换,我们也比照朝廷官员的任期,你在这里干满三年,便可以回家。 到交趾后,我会拿瓷器换粮食,往你这里运粮,运稻种。稻种不是用来种的,你给黎人分发稻种,种不种由他们。而后从大陆雇人手修建码头与货仓——蒲大官人派来的人回头就登岸。三年后,你把这片码头与厂区建好就可以回家,我另派人来接替你。” 交代完这番话,赵兴立刻命令船起锚,离岸后,蒲易安诧异的看着岸上孤零零的两三个人影,问:“你怎么就放心,你不给他详细交代一下吗。” “这只是个补给点而已,所要干的事就是建房子,平整土地……简单活!他要是连这干不了,三年后让他回家……而后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来。我只要他能把人手召集齐了,为我们打下基础,就很满意了。” 蒲易安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海南岛与交趾隔海相望,船只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已经抵达交趾。 交趾就是后来的越南,在赵匡胤夺得皇位后,越南与赵匡胤有同样官衔的殿前指挥使、福建移民李公蕴也赶走了黎庄宗,建立了越南李朝。李公蕴篡位登基后,向宋真宗上表请求册封,真宗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其独立地位——不是藩属国。于是,世界历史承认,越南独立建国的历史从这里开始。 李公蕴即位后,自称越朝,迁都大罗城。由于他厮是福建移民,对中国文化特有感情,所以他所实行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都仿照中国。他仿照中国的式样建造宫殿,又大力提倡汉语汉字,1010年的《迁都诏》就是用汉字写成的。 李氏强大后也曾积极对外扩张,李朝前半段时期多次与宋朝、真腊、占城发生战争,北犯大宋、南侵占城、西掠哀牢,称霸南疆,多次侵入钦州等地杀掠,占领了大片领土。 越南数百年来可以说是个福建移民国,现在的国王是福建人,后面接替他的越南陈朝国王也是位福建人……到了二十一世纪,胡志明也是位福建人,他本名原名叫阮必成,参加革命后改名为阮爱国。阮氏郡望是太原郡,即使在中国也属于“华族”后裔。 赵兴入港的时候,大越人正在举国欢庆。这个国度和宋人没有预言障碍,现在,他们甚至连文字都在使用汉字,赵兴随手揪过一名穿着打扮齐整的越南人,张口就问:“为什么举国欢庆?国王大婚?新主登基?……” 那人看见赵兴一身贡士打扮,很尊敬的拱了拱手:“宋人吗?在下也是宋人,名叫王元愚,来自湖州。越国上下欢喜无比,是因为我宋朝归还了边境五省。” 边境五省? 赵兴一下子想起自己在邸报上看到的一条新闻,大越国因为屡犯宋境,宋朝联合占城国和高棉国进攻李朝大越,越南人被打败,李朝统治者把边界5省割让给中国。 哦,这群越南人不愧是福建移民的国度,他们看来充分了解那群腐儒的自大心态,只要态度恭顺,频频朝贡,这种做低服小的卑下态度马上会获得巨大的好处,一脑门天朝心态的腐儒不知该怎么感谢他们的朝觐,脑子一热,无数将士抛洒鲜血夺取的边境五省,被当作恩惠赏还给了越南。 耗费数千两白银,打赢了一场战争,获得的土地被腐儒们当作仁义的象征,给了越南。在这边境五省,占城的稻谷一年两熟,正是这些稻种的输入让宋朝缓解了粮食危机;此外,这块归还的地盘还出产红宝石、玉石、铜矿,尤其还有一条珍贵的铁矿矿脉。 地球上最好的铁矿石是印度铁矿石,用这些矿石可以打造极其锋利的刀剑。天下四大名刀中,有三种刀是用印度铁矿石打造的。而越南铁矿石与印度铁矿属于同一条矿脉,他们的铁矿石是仅次于印度铁矿石的。 四百年后,一位福建人发现了这条矿脉,他开采铁矿石获得了巨大的收入,被当地国王封为侯爵,而后,其家族把持这条矿脉,连续开采至21世纪。 现在,越南举国欢腾,他们不费一个士兵夺回了边境五省,当然要举国欢庆。船上的宋人不知道情况,有些宋人还感慨的说:“这下好了,南方这下子该安宁了,我们的加赋也该减了。” 独赵兴显得闷闷不乐:“一条打服的癞皮狗而已,不还他边境五省,难道他还能跳腾?” 或许赵兴不了解情况。那边境五省属于越南,对于宋朝来说,他们要治理需花费很多金钱与精力,而且南方荒僻的地方,也没有官员肯去在这片充满敌意的地盘任职。从那片土地上收不上赋税,还要驻扎庞大的军队,中央财政要不停的贴补,这对宋朝廷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可是,可是换一种治理方法不行吗? 但若宋朝有封建,允许“封建割据”的存在,权当把这块地封给作战功臣,岂不更好? 船上的水手根本体会不了赵兴的郁闷,他们快乐地陆续下船,蒲易安也在招呼赵兴随他去见自己的同伴,那位王元愚还没有走,他听到赵兴刚才的咒骂,深有同感。 打量完赵兴的大船,他拽住赵兴的衣袖问:“纲首这是从哪里来,是从宋国吗,在下也是宋国人,才移居此地十年而已,小的鲁钝,屡试不举,近日见到故国举人,格外亲切,不如我们两个到前面……王夫子祠坐坐。” 王夫子祠,王夫子这人有一个儿子赫赫有名,那就是写《滕王阁序》的唐代才子王勃。唐代战乱时期,王勃之父王福畴在越南隐居,开学校教授当地人读书识字,越南人为了纪念他,便建了王夫子祠。这一寺庙到21世纪犹存,而至清代越南依然有这个风俗——当故国著名才子来了后,越南人会把他拉到王夫子祠谈诗论赋。 赵兴不知道有这个习俗,蒲易安紧在那里催促,他向王元愚拱了拱手:“这位秀才,盛情领受了,但我满船的货物还要安置,我这就要寻找接应的人。” “宋国的货物,不卖给宋人卖给谁,你船上拉的什么货物,小子颇有家财,也正在做点买卖,不若员外随我去寺内一谈,不定我能吃下你这批货物。” 赵兴警惕的望了对方一眼,他知道:在海外骗中国人的唯有那些华籍,因为别人想骗还有语言障碍。在这事上他曾吃过不少亏,怎敢轻易相信一位“海外同胞”吗? “走啦走啦”,蒲易安还在催促:“赵大官人,你跟同乡回头再聊,我的人一定在店里等急了。”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还请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6章 福建人的海外移民国(上) 第1036章福建人的移民国(上) 西贡,按宋代汉语读音翻译应为“柴棍”。www.65txt.com其中,Sài是越文汉字的柴、Gòn是喃字的棍。越南语SàiGòn的意思是“棉花”。西贡这个词还有另一种解释法,叫做“昆仑”。 据现代考证,中国历史上的“昆仑奴”就是来自西贡(外海昆仑岛(今昆山岛))上的亚洲马来黑人。而据印度历史记载,西贡自公元三世纪以来就是亚洲最大的奴隶市场,主要向中国销售奴隶,这种贩奴行为一直持续到明代。而古人发音不准确,误将“柴棍”读为“昆仑”,这才有了“昆仑奴”的名称。 赵兴随蒲易安匆匆的赶往阿拉伯商馆,他边走边好奇的打量着柴棍街头的景色,街上的行人明显分成两个等级,一个等级人穿的衣服很复古,即使以宋代的穿衣水平来看,他们的服装也显得过于落伍。那种服装赵兴曾在电视剧里见过,有点接近唐代时期中原人的服饰。 而另一派人与前者有着明显的区别是:他们头上缠着高高的缠头布,服饰打扮接近现代印度人。从他们的肤色看,这些人似乎是当地土著,他们的社会地位明显低于前面的人,他们大都神态谦恭的尾随唐装人身后,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这里所说的唐装不是现代意义的“唐装”,现代的唐装是汉人在清代被强迫穿着的奴才装——那种现代“唐装”,只需再加上一根辫子,就是一名完全“清朝汉奴”了。 这是真正的唐装,赵兴在《簪花仕女图》见过这样大气的服装。越南人称这种服装为“袄四身、嫩巴寻(亦称“嫩乖操”)”。(“袄四身”AOTUTHAN,长衫一类,共四层也。“嫩乖操”NONQUAITHAO;嫩者,笠也;乖者,带也;操者,巾也,绸一类巾也。)这是他们对正宗唐装的称呼。 对于越南朝服衣冠与唐不二的现象,西晋末年从河南虞城迁移来的胡姓移民后裔,胡季犛有诗曰:“欲问安南事,安南风俗淳;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这话原本是日本人说的,但高丽人说这是他们说的,现在越南人也加入了争夺汉唐文化正宗的行列(不过,有趣的是,现代,除了日本人,其余两国都纷纷否认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主要精力在于“去中国化”)。 至于越南土著为什么“缠头”,是因为古越人为了适应当地炎热天气,养成了“断发”习惯。然而,看到迁居来的汉人一头长发后,他们非常羡慕,由于留有长发的人在越南都是拥有先进文明的贵人,他们有心效仿,没有头发就拿布盘在头上,装作长发汉人,久而久之,“缠头布”就成了越南文化的一部分。 蒲易安见到赵兴老盯着那群越南人土著看,他会心的一笑,说:“想买奴隶吗?昆仑奴在这里很便宜,你要在琼州建基地,需要大量的奴隶,这些人恰好适应当地的气候。不过,我估计你需要的数量很大,大约需要两万名左右,这将是一个漫长的采购时间……如果你决定了,我的人可以帮你慢慢囤积。” 现代的基因考证证明,中国南方有许多人具有马来黑人血脉,据推测,他们应该是中国南方大开发时,被南方大地主买去,而后融合在汉文明中。与此同时,真正的勤劳而又耐吃苦的马来黑人,经过千年的贩售,他们反而在南海上彻底灭绝,而现在留在南洋一带的土著,都是一群公认的懒人。 由于中国历史从来就是帝王家谱,这些民间事物很少被记录,现代中国人只能通过别国的历史书,才能慢慢考证出历史真相。 既然中国历史史书上不记载这些,赵兴这个历史盲更不清楚了。这时,他已经被蒲易安的口气吓住了——两万奴隶,这数目也太吓人了。 如果他真做了,史书上不知道该如何记载——血腥的大奴隶主?!这名声可不好。 “不好,如果他们能吃苦的话,我只要两百户就够了,两百个轻壮劳力,两百名妇女,让他们结成夫妻,男的去修码头,女的种甘蔗稻谷……再多,那就太显眼了。” 蒲易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到了阿拉伯商馆,他领着赵兴直往里面走,商馆内,来来往往的人表情都有点焦灼,他们似乎与蒲易安很熟,迎面走过时都相互打着招呼。 后堂几名大胡子阿拉伯人正在低声商量着,见到蒲易安进来,他们相互打着招呼,不过,他们彼此间交谈都是用阿拉伯语言,语声急促。 赵兴知道阿拉伯人禁忌多,他进门之后就一句话不说,按照宋人的礼节叉手胸前,等待蒲易安的介绍。蒲易安与他们聊了一会,才想起来赵兴这位客人,双方引荐过后,蒲易安说:“这几位没有去过宋国,所以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名字给你介绍,这位,他的名字很长,最简单的称呼是‘阿布’,你可以叫他这个名字,他将负责我们的货物中转。” 赵兴冲对方抱拳行了个宋礼,对方吐出一串阿拉伯话,蒲易安却没向赵兴翻译,兀自与对方交谈不停。 赵兴也没有心急的表现,他悠悠闲闲的等待蒲易安结束交谈。过了一会,蒲易安反身向赵兴翻译:“他在问,货物结算的方式是什么?是打算由他包销,还是让他领路继续前进?” 赵兴回答:“你告诉他,我贩售的是一种特殊货物,第一次出海,我打算亲自航行到阿非利亚大陆,我雇他做引水员,需要付多少费用? 此外,以后的航行我打算与他单独结算,如果他的出的价格还适合,我愿意将货物出售给他,同时从他那里采购所需的货物,否则,我们还是比照第一次航行进行交易。” 蒲易安又与对方交流了一会,转身向赵兴解释:“他不知道糖霜的销售情况,这是一种新货物,一旦销售不出去,那就是大灾难。这次,他愿意只收一成抽佣,随你跑这趟海路。如果你能成功,他愿意以后用一半的价格包销你的货物。” “告诉他,我不同意他的要价”,赵兴阴着脸:“引路的费用,我只愿出一个固定的数目。他开个价格。至于以后,……他要分销我的货物,我给他售价的七成——毕竟是我闯过了印度洋,而他只需要倒个船而已。” “引路,每船货物费用一万波斯银币;全部包销货物,他出售价的五成五……”,蒲易安来回翻译着,双方开始讨价还价。 最终,赵兴用两万波斯银币的价格谈定了引水费,并约定以这次售价为基准,如果阿布愿意包销赵兴的后继货物,将用六成的价格收购,现款现货,概不赊欠。 接着,双方又谈了赵兴需要搜购收购的商品。很奇怪的是,大多数宋国商人来到这里,都愿采购一些象牙、宝石、戴帽等奢侈品,但赵兴的采购单子上这些只占很小的体积,他的采购单子上主要的竟是一些机械设备与越南、印度铁矿石、铁锭、牛、织机…… 后一份价格谈好后,双方约定每年进行一次修订。在两次修订之间,所有的价格波动都有双方各自承担盈亏,而结算仍按价格单进行。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恳请各位读者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36章 福建人的海外移民国(下) 第1036章福建人的海外移民国(下) 会谈到了傍晚结束,阿布本来要留赵兴吃饭,但赵兴忙着去码头看看自己的船,而蒲易安似乎也无心参加宴饮,两人匆匆在契约上签过字后,告辞而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出门后,赵兴手上多了一枚戒指,这是阿布送的印章戒指,上面有特殊的暗记。海陆遥遥,在信息交流不通畅的时代,双方约定就以各自的印章作为辨认,唯有拿着盖上印章的授权书的人,才值得信任……当然,这都是些小细节。 走出阿拉伯商馆后,蒲易安显得有点忧心忡忡,他低沉着嗓音说:“最近传来消息,通向欧洲的商路几乎中断了,那里崛起了一个威尼斯公国,而陆地上,基督徒的海盗式进攻也从未休止……” 威尼斯公国——那么,伴随着威尼斯公国的崛起,应该是玻璃制造业的繁盛。这个威尼斯公国,除了玻璃外,赵兴只记得莎士比亚曾经写过一个喜剧《威尼斯商人》。 这个时代,阿拉伯人的航海技术应该是最先进的,他们称霸世界各大洋。威尼斯公国近水楼台先得月,从阿拉伯商人那里学会了先进的航海技术,而后,从阿拉伯商人那里收购货物,倒手卖向欧洲,赚取了大笔的钱财。 而后,西班牙人因为*近威尼斯、*近阿拉伯,也迅速学到了先进的航海技术,再然后,世界进入了大航海时代…… 大航海时代是世界历史的一个重要阶段,赵兴再历史盲,也约略记得这个时代的存在。由威尼斯公国,他突然想到了新加坡。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我记得那峡口是一个肥沃之地……我们去找它,把它建成东方中转站。这样,威尼斯在西方中转货物,我们就把东方的货物向非洲、向阿拉伯中转……走,我们没时间耽误了,赶快走”,赵兴立刻下着决定。 其实,他的这个决定已经晚了,也就在他抵达西贡不久,三佛齐一位王子为追逐一头狮子,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他把这片土地命名为“狮子国”,这就是后来的新加坡,扼守马六甲海峡的新加坡。 蒲易安摇摇头:“你说的哪地方我知道,勃泥(宋代对文莱的称呼)是吧?你难道不知道,是我祖上的蒲卢歇引导勃泥商人朝贡,由此,我们家族有了宋人身份?扼守峡口,我们已经做不到了。 这次,阿布要随我们走,他至少需要十天的准备时间。而我多年没有回家了,越过那片大海,必须*他引路。所以我们必须等。” 蒲卢歇,应该是“布鲁歇(Brocher)”吧。这个名字似乎是维京人的名字?怎么,蒲氏家族有维京血统? 赵兴还想说‘“恐怕你误会了,勃泥该是菲律宾的称呼吧”,可他才张嘴,就听到路边一名穿唐装的小青年,学着宋人的姿势摇头晃脑吟诵:“交趾殊风候,寒迟暖复催。仲冬山果熟,正月野花开。积雨生昏雾,轻霜下震雷。故乡逾万里,客思倍从来……好诗啊好诗。” 他是用宋语吟诵的这首诗,吟诵时他还眼睛盯着赵兴,似乎就等赵兴搭话。 赵兴止住了脚步,看着对方,微笑不语。那人拱了拱手,行了个宋礼:“在下陈公川,阁下可是来自天朝上国的大贤?昔日,唐朝杜审言做了刚才那首《旅寓安南》,大贤此来,可有佳作?” 听到对方这一通名,蒲易安脸色一变,凑到赵兴耳边低低说:“他祖父是殿前都指挥,很大的官。” 陈公川笑意盈盈的看着赵兴,继续问:“我刚才听说,有人邀请你去王夫子祠,阁下却急着赶路,拒绝了……不知阁下现在急不急?” “不急”,赵兴爽快的回答:“我现在一点不急……看情形,我还要在这待几天,等个伙伴一起出海,这几天里,我一点不急。” “请——”,陈公川端手一迎。赵兴毫不客气的与他并肩而行。 王夫子祠不尊崇王福畴,却很尊崇他儿子、唐代才子王勃。门口处,墙上镶嵌着几块碑石,刻着王勃所写的《滕王阁序》,这些碑文看来出自不同人之手,他们用各种笔体书写着同一篇文章,并将这些字刻成石碑,镶嵌在墙壁上,可……在王勃父亲的祠堂内,书写这些字帖,总给人一种“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感觉。 寺门口,两边的门柱上还悬挂着一副对联,似乎在感慨王勃的身世,上面写着:“ 运达又如何无非半世虚荣一场大梦; 寿高人不免到底清明细雨重九斜阳。” 好对联。 赵兴迈进祠堂时心里忍不住激动——这就是孕育名人王勃的地方吗?想当年,王勃之父就是在这里教导王勃成才,于是才有了名动千古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这篇序文中,每个字都值得用金子铸起来!千年以来,它依然闪烁着熠熠光芒! 祠堂的格局很怪异,一进大门,左右空地上对称的建了两座小亭,亭上也各自挂着两幅对联。赵兴停住脚步,准备向对方要求看看亭子上的对联,恰在此时,一名戴着斗笠的越南人迎上了陈公川,心情激动的递上两页纸:“衙内,搞到了,码头上新来了两艘宋船,听说船上有学士的学生,姓赵。他们随身还带来了学士新作……” 陈公川一把夺过那两页纸,对着其中一页纸大声念道,一念三叹:“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读完,他赶紧翻过一页,接着读下一首:“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 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 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 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赵兴笑了,前一首诗是苏东坡最有名的旧作,后一首诗倒是新诗——去年新诗,苏东坡的朋友在黄州造了一个快哉亭,请他去亭上饮酒,于是便有了这首诗。 陈公川念罢诗,浑忘了赵兴还在身边,他急切的揪住那名戴斗笠的男子问:“你记得路吗?是那艘船,快带我去。见见那位学士的门生。” 赵兴还不知道,在越南戴斗笠的男人现在基本上是士兵,看到那个斗笠男被陈公川摇晃着两眼发白,他禁不住善意的提醒:“你说的是苏学士的门生……据我所知,学士的门生并不多,而在越南,刚刚坐宋船来的,好像只有我了,本人恰好也姓赵。” 陈公川听完,慢慢的松开了斗笠男,他看了一眼赵兴,这时,蒲易安在赵兴身后使劲点头,陈公川愣了一下,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冒犯冒犯……怎么那么巧,我只听说一名贡士在船上,没想到啊没想到……” “快哉亭……走,我们也去亭上坐坐”,赵兴指着院门边两座小亭,也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披襟当风,岂不快哉,陈兄,到亭上谈谈。” 陈公川站定了脚步,脸色难看,犹豫一会,才艰涩的回答:“那两座亭子是祭奠亡灵的……我祖自福建渡海而来,西晋唐末之乱,乡人多有流落海外,孤苦无依,无力丧葬,所以乡党便修了这两座义亭,收埋乡人,并使孤苦者在此祭奠……” “原来都是离人啊”,赵兴慢慢的踱到两座亭子面前,感伤的仰望亭子上的槛联,一个槛联写的是:“风前杨柳,轻飘片片飞花几许离愁牵不住;雨后郊原,如洗萋萋宿草如今泪渍有还无。”——该亭名叫“风雨亭”。 另一个亭子名叫“永别亭”,对联是:“ 永无高贵能长,世事等浮云,到此方为真结局; 别谓繁华可久,人生似朝露,从前都是假排场。” 赵兴抚摸着两幅槛联,手指顺着笔画一个字一个字的刻画,轻声感慨:“此一去,穿越战火纷飞的大陆,我能否有一片尺寸之地都以安葬呢?” 蒲易安刚才说过地中海上极不平静——其实,十字军东征战役在教皇发出东征号召之前早已打响。现在,在海面上,战斗已经打得热火朝天,大约也就是在这几年,阿拉伯海军舰队已经全体覆灭,从此,海上成了威尼斯公国与拜占庭舰队的天下。 在教皇发出东征令的那一年,自发组织起来的基督徒,已经将一座阿拉伯港口城市围困了五年——由此可以想象,即使在陆地上,这时,非洲大陆也不缺乏大规模战争。 这股哀伤感染了陈公川,他低声问过蒲易安,得知事情缘由后,立刻建议:“赵举人何必走的如此急,不如在我们这里多停留几天,做好充足准备再走……来,先去我府上吧,我的祖父定会有办法,你也应该见见我妹妹,她主意多……”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还请继续投票支持!多谢! 第1037章 一场大富贵(上) 第1037章一场大富贵(上) 陈公川领着赵兴匆匆忙忙的穿城而过,来到了城西郊的一处大庄园。www.65txt.com他似乎跟这里很熟,与门卫交代了几句,也不通报,就领着赵兴往后院走。 陈公川走得急,赵兴却有点恋恋不舍。因为这座院子的景色实在太美了,令他流连忘返。 这是一座典型的中式院子,汉唐时代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透露着江南的婉秀风格;一汪小溪明显是模仿魏晋时代的兰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想必,这园林的主人以前没少模仿过魏晋名士,也许这里是越南曲觞畅饮。 听说越南的建筑水平是亚洲一绝,北京故宫就是他们建的。史载:燕王朱棣(明永乐皇帝)以封地定都,正统二年(1437年)命交阯(今越南)工匠阮安“修营北京城池、九门、两宫三殿、五府六部诸司公宇……”。 也就是说:北京故宫,在明代是典型的越南建筑,充满异域风格。 想到这儿,赵兴看着眼前秀美的园林,禁不住心中暗痛——明代离宋代并不远,但那时国内已经看不到唐代风格的建筑了,而他现在,所看到的那些宋代建筑,再经一次“民族大融合”,又能剩下几个? 陈公川不知道赵兴的感触,他领着大家穿过这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在类似大校场的后院里,沿着墙栽着粗大的垂柳,垂柳下,左右分别建着六个小高台。在高台圈起的场中心,有两队人马正在厮杀,一队穿红,一队穿黑。 十二座台子并不大,形状类似观景台,又或像是现代排球赛的裁判席。高台上面的面积也就半个篮球场大小,台子上有男有女,不时传出欢声笑语,他们或打伞站立,或坐在席上,都在伸着脖子眺望校场上两队人的厮杀。 陈公川领着赵兴与蒲易安向其中一座台子上走。赵兴边走边纳闷,听说在汉代,越南曾经被罗马人短暂统治过,他们什么时候也染上了罗马人的习惯,喜欢观看屠杀与角斗表演? 场中站的两队兵很奇怪,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赵兴在电影里看到的日本战国武士,身后插着一杆小旗,旗子上写了一些大大的字迹……不过,那些文字似乎是中国篆字,赵兴本就对篆字不怎么熟悉,微风吹动下,他更看不清是什么字。 场中这些士兵表现很奇怪,虽说是红黑两队面对面厮杀,但他们却没有激烈的搏杀动作,只是面对面的站着,等到台子上一个人挥动旗帜时,他们才沿着固定的路线走上几步……这似乎不是角斗了,难道是越南人在演练排兵布阵? 赵兴跟着陈公川走上了台子,蒲易安很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座女客为主的台子,台子上有三位年轻姑娘,她们都坐在一张蒲席上,手拿团扇,不停的冲下面指指点点。台阶上还有一群侍女,她们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传唤。 除了这三名女孩以外,台边还站着一名衣着华丽的青年,他穿一身绚丽的蜀锦袍,衣服的款式完全是宋式的。台上那三名女孩坐着,唯独他站在台边,不停的冲场中指指点点。 陈公川首先向场中一名穿着白衫的女子打了声招呼:“妹妹,我给你带来一名客人,他是天朝举人,还是苏学士的门生,怎么样,妹妹快来,我给你引荐。” 三名女子起身相迎,她们叉手不离方寸的向赵兴唱了个诺,离得近了,赵兴才看清这三个女人的面目。 为首的女人一身素白绸袍,袖口领口衣襟边绣着淡淡的素画,穿着很素雅,皮肤像牛奶一般白嫩,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充满着灵性,她冲赵兴眨了眨眼,顽皮的说:“天朝举子,好高大啊,天朝人长的都这么高吗?” 她身边两个女人立刻用团扇遮住了脸,窃笑不止。扇子遮住了她们的脸庞,赵兴只看见扇子边忽闪的两对大眼睛。 高大?确实,越南人身高不超过一米五,赵兴站在他们中间,简直像大象站在牛群里。 台边的那个锦衣青年转身向陈公川打了个招呼,陈公川似乎跟他很熟,马上呼喊到:“李公子,谁赢了?” 顿了顿,他又马上向赵兴介绍:“这位是柴棍防御使大人的公子李源,表字青书,这位是天朝举子赵兴,表字……” 赵兴散漫地随手答礼。他不觉得“公子”这个名称有什么特别,因为在现代,“公子”这个称呼已经弱化到家里稍有几个钱,孩子就敢称“公子”的地步。但他身后的蒲“易安听到这个称呼,立刻色变,他抢上前,向李源公子深施一礼,自我介绍:“大宋刺桐(泉州)胡商蒲易安见过公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看到蒲易安如此郑重,赵兴一惊,马上想到了一个词——“公子王孙”。在古代中国,“公子”与“王孙”、“公孙”都是等价的词,或许,“公子”这个词在宋代还未被弱化,它跟古语中的含义还是一致的,意味着:“公”爵之“子”、“王”室子“孙”。 李源对蒲易安的问候回答淡淡,他似乎看的出来蒲易安挟大宋自重,自称大宋商人,却不敢说自己是阿巴斯王朝的胡商。他敷衍的与蒲易安打了个招呼,随即向赵兴郑重行礼:“天朝举子远来吾邦,吾国上下齐慕华风,李源在此深表荣幸……” 赵兴手忙脚乱的与对方行礼致敬,蒲易安讪讪退开,临退下去的时候,他凑近赵兴耳边,轻轻的提醒赵兴注意:“大越国王姓李,原是福建移民,柴棍防御使是一位王子;陈姓也是福建移民……” 果然是位“公子”。 蒲易安说话的声音很轻微,李源根本没有在意这人说什么,他招手示意赵兴到台前来,指点着场中的“厮杀”,热情的说:“离人兄来自天朝,一定对象棋略有研究吧,快帮我来看看,这局棋下到此处,胜负如何?” 象棋? 人形象棋? 这个词一说,赵兴豁然开朗。 原来场中不是两军厮杀,是在下“人形象棋”。怪不得他们的举动那么奇怪,怪不得他们背上、旗子上写的字很眼熟——就是“卒、象、车、马、炮……”怪不得场中画着楚河汉界,那些格子就是象棋棋盘。 平地里看,看不清象棋的整个布局,走到台子边缘,居高临下俯视,整个象棋盘那宏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赵兴看了看象棋的战局,慢慢的摇了摇头。 他自小就是个好孩子,为了应付高考,几乎所有的娱乐项目都与他无缘。对于象棋,他只知道基本走法,但具体怎么下,则从没有做过深入研究。他不知道象棋是何时发明,更不知道在宋朝,象棋居然流传到了东南亚,成为当地最流行的“时尚”。 嗯,现在还没有“时尚”这个词,“时尚”这词是随着中国扣子传入西方而诞生的,是蒙古人把扣子传给了阿拉伯人,而后被十字军骑士带回了欧洲,于是,时尚诞生了! 场中这局象棋显然是两个高手在下,厮杀已经到了终盘,棋子搅成一团,以赵兴的水平怎么能看出胜负手呢。“高手,绝对是高手……我对这个东西研究不多,看不出深浅,不敢治评”,赵兴故作深奥的回答。 李源公子略显失望的点点头,又好奇的问:“公子治的什么经?可有诗篇旧作?” 赵兴略微有点羞愧,但他老实的回答:“四书六经我全不熟悉,诗歌文章我不怎么爱好,所以也拿不出什么旧作。” 陈公川瞪大了眼睛,似乎很为赵兴的回答感觉丢人。李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耐心的问:“那你擅长什么?” 赵兴的回答口气很大:“我擅长经世济民,我擅长组织协调,我擅长经商致富,我擅长教书育人,我擅长策划创新……总之,擅长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的。” 李源听到赵兴的话,惊讶的瞪大眼睛;陈公川已经用手蒙上了脸,不知道是因为太阳晒的,还是因为赵兴的厚脸皮让他感到不好意思见人;台子上的三名姑娘已经笑成了一片。赵兴与蒲易安却没有丝毫笑意。 李源喘了半天气,他扭过脸去,不问赵兴问蒲易安:“蒲纲首,离人兄真的是苏学士门徒吗?”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希望大家继续投票支持,多谢! 第1037章 一场大富贵(下) 第1037章一场大富贵(下) 蒲易安的回答很干脆,语气肯定,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神态:“当然!苏学士贬谪黄州,唯赵大官人侍候身边。www.65txt.com‘诗酒之赌’传遍大宋,我刺桐商人都在说:学士打赌赢了个好门生,实在是平生最划得来的好生意。” “什么,诗酒之赌”,李源瞪大眼睛,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陈公川的妹妹已经着急的插嘴:“诗酒之赌,听这个词好有意思,快说说,到底是怎样一段演义传奇。” 蒲易安很得意,刚才李源看不上他,现在又郑重向他请教,这让他很有面子,他故作姿态地咳嗽了一声,绘声绘色的讲起浠水江边,赵兴与苏东坡的赌约。 其实,赵兴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讲述这段传说,没想到在宋代的信息交流速度下,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泉州商人居然把这段故事演绎的如此浪漫,如此感人。 想当初,在江水边遇到苏轼的那一刻,他曾经就有了被人丑化的觉悟,但现在,故事变成了师长慧眼识才,学生惺惺相惜,两人共同构建出一篇绝代佳话,在这故事里,苏东坡的形象令人高之仰之,而赵兴像是一位站在江水边,眺望如明月璀璨的巨星的谦谦学子。 这故事情节令赵兴很满意,他也无心修改这个版本,所以,在蒲易安讲述过程中,他不时的假作谦逊的“哼哼”几声,含蓄的附和几声,以表示对这段传说的支持。 古人能有什么娱乐? 这段传说充满了戏剧性,情节跌宕起伏,故事曲折有趣,蒲易安讲述时又添油加醋,令人物形象很饱满。李源且不说,三名姑娘立刻被这段传奇所征服,那两名一直用团扇遮脸的姑娘也放下了扇子,充满惊奇的打量那位近在眼前的故事人物。 李源击掌赞叹:“苏学士风采,令人恨不能追随左右……离人兄好福气,来来来,你我当痛饮三杯。” 李源强拉着赵兴走到台边,这时,陈公川满脸的得意,他低声跟妹妹说着话,还把蒲易安叫到身边,小声商议着什么,赵兴只来得及向他们匆匆一瞥,便被几座高台上的浮雕所吸引。 场中的搏杀已经进入尾声,红黑双方都只剩下了车马炮孤卒,一方多个“单士孤象”。现在对棋的两人都在进行长考。李源刚才光顾听故事,这时一扫场中的局面,立刻被棋局所吸引,他的手指不停的曲张,全神推敲棋路,忘了招呼赵兴,恰好让赵兴有充足的时间,打量台子上的动物浮雕。 棋局两边十二座台子,每座台子边都镶嵌着一副动物的雕像,十二座台子雕着十二只动物,排列顺序似乎是十二属相…… 嗯,等等,有点不对头,十二属相中的兔子到哪里去了,怎么该是兔子的位置出现了一只猫? 赵兴盯着那只猫,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他总抓不住那丝记忆的尾巴。 为什么是猫,怎么会是猫,凭什么是猫? 对了! 陡然间,赵兴的脑海中一亮,他想起来了。越南人的十二属相里确实有猫没有兔子,所以越南人又被叫做“属猫的民族”。意思是:虽然看起来很温顺,但确是养不熟的宠物,它不像狗一样忠诚,随时可能翻脸。 至于为什么越南人把十二属相里的兔子改成了猫,据说是因为热带地区没有兔子存在。 猫……对……不对,应该还有什么——赵兴急得直想捶自己的脑袋,猫——还关联着什么?似乎有段记忆老想提醒他,但他绞尽脑汁记不起来,急得他不禁暗骂了一声:“这该死的‘猫事件’。 ……对了,就是‘猫事件’。” 赵兴终于想起来了,就是“猫事件”。在“改变世界的一百件大事”里,十字军东征带来了两件改变世界的大事,一件是东征本身改变了世界格局,另一件就是“猫事件”。 据记载,古希腊时代为鼠患所苦,所以希腊人就想方设法,从埃及偷了一些猫来喂养。但偷来的猫经常是单雄单雌,无法繁殖。后来,希腊人又多次派商人到埃及,企图以重金买猫,但埃及人不予答应。希腊国王为此大为恼火,决定派人去抢。 埃及人很警觉,专门设立了一个间谍情报机构——猫事局,以粉碎希腊人的企图。猫事局的工作十分出色,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里,没有让一只猫离开过埃及。后来,作为世界第一个间谍机构,“猫事局”也成了间谍的楷模。现代间谍通常用“猫”作为徽章,寓意自己如同猫一样灵巧狡诈,就是来源于这一事件。 十字军第一次东征时,欧洲军人终于把埃及的猫装上船带回了自己的家乡,此后,家猫才逐渐分布到欧洲各地。欧洲人有了猫,再从中国搞到了指南针技术,海船可以航行的更远,于是大航海时代来临了,世界变成了地球村。 赵兴刚才想到的就是“猫事件”。欧洲现在没有猫,记忆中,第一个将一对雌雄猫当作礼物献给法王的人,获得了丰厚的回馈,这回馈也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赏赐,从而被记录在史册上——法王当时的赏赐是“等身金”,意思是他体重有多少,就可以拿走与他体重相同的黄金。 想到这,赵兴赶紧瞅了瞅自己的身材,估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现在自己有多重……最近吃的稍差点,没办法,海上航行很苦,他瘦了,体重大约有七十公斤左右。 从越南多抓几对家猫走,只要带到欧洲,他有多重,就能带回来多重的黄金。还有什么买**这更暴利? 唯一遗憾的是,这是笔“一次性买卖”。因此,为了这笔买卖获得最大效益,他可得提醒自己,路上一定多吃点,长胖一公斤,就等于长一公斤黄金。哪怕喝一肚子水,也能拿回来与肚里水等重的黄金啊,为此,满身浮肿也干了。 赵兴想到这,全身都被幸福包裹着,他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浑没注意那局象棋已经下完,观众已经开始散场,李源公子连续喊了他几声,他全没听见…… 接下来,李源公子举行的招待宴中,赵兴也显得心不在焉。他曾说自己擅长“经世济民之术”,李源在宴席中曾经几次试探,想让他露一两手,可他只是微笑,再不肯说一个字。 有蒲易安的介绍,再有苏东坡的大名摆在那里,李源公子其实已完全相信了赵兴那番大话,他越不肯说,李源越认为赵兴高深莫测。宴席结束,他偷偷使了眼色给陈公川,示意对方接着笼络。 宴席散后,蒲易安赶着回自己的商社,陈公川非拉着赵兴去自己的家畅谈两句。而蒲易安似乎已与陈公川达成了协议,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极力怂恿。 赵兴约略想了想,既然蒲易安要回到自己的商社办理一件私事,那么他现在唯有回船啃船上的食品,既然陈公川盛情相邀,他稍一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当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陈公川带着他妹妹陈伊伊来找赵兴商谈,寒暄过后进入正题,陈公川介绍:“离人兄,在下……性好读书,不喜为阿堵物烦恼,目前,我陈氏产业都由家妹打理,你的难题便与家妹商谈吧。” “我没有什么难题”,一夜的考虑后,赵兴已恢复了他的精明,他直截了当的调查起市场状况:“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越国最缺什么?想从大宋购买什么?想往大宋贩卖什么?” 陈伊伊忽闪了一下大眼睛,似乎被赵兴的直截了当吓到,她闪了哥哥一眼,受到后者鼓励,才开口:“铜钱,我大越铜矿不多,铸钱技术不高,所以最需要天朝的铜钱,但天朝却禁止铜钱外流。 我大越最多的是稻米,这里稻谷一年三熟,可我听说大宋引进了占城稻,连续数年五谷丰登,谷价极是便宜,单卖稻谷恐怕卖不出价格……但我大越还有些拿得出手的,比如:宝石、玳瑁、象牙、珍珠、玉石、翡翠……赵郎想要什么,可否讲来?” “越国的稻谷卖不出价格,是因为税务关系”,赵兴慢慢的说:“我宋船出海,需要在市舶司取得船引,市舶司抽税很重,单纯卖稻谷恐怕不够交纳市舶司的‘抽解’,但如果能躲开市舶司,没有了‘抽解’,我想,即使贩卖稻谷,也有盈利。” 陈伊伊垂下了眼帘,沉默片刻,抬眼看着赵兴,问:“原来,举人老爷是打算躲开盘剥……请问,赵郎此次出海,有没有船引?” 赵兴笑而不答。 陈伊伊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解:“我听说,天朝的律法很严,没有船引出蕃,但有船员出首,船上的一半货物奖给出首者……大郎这不是第一次出海吧,到现在你的船上无人出首,真是好运气。” 运气好吗? 这其实不单纯是运气,而是组织策划得当,管理严格而已……赵兴自己不觉得,船老大却为此付出了很大的精力,而船老大之所以肯如此努力,船员们之所以肯保持缄默,是因为赵兴曾挥舞过一个更大的“胡萝卜”。 “我有一项大富贵……两位可有兴趣插一脚”,想到自己那根胡萝卜,赵兴慢悠悠的问。 第1038章 传说中的君子国宝藏(上) 第1038章传说中的君子国(上) 什么大富贵? 赵兴没有直接跟他们说。(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准备了两三日,赵兴带着陈氏兄妹提供的“舌人”,再加上赵兴在码头上认识的湖州移民王元愚,一同操船出海。 陈氏兄妹虽然是福建闯海人后裔,但中国人只要一读书,就以闯海为耻,因为当时的教育认为:只有耕读传家才是最高尚的。赵兴所说的“大富贵”并没有引动他们随船出海,他们只是派了几名水手、几名“舌人”登上了赵兴所属的两艘船,作为帮助而已。 所谓“舌人”,现在称呼为“翻译官”。 此外,蒲易安也没有随赵兴出海,他忙着整理自己的业务,没空陪赵兴玩。唯有赵兴带的两艘船上,水手们一个不拉地追随他而去。 大海茫茫,海面上是很难确定方向的,但走了一日,篙师刘三已略略猜到赵兴要去的地方,他赶忙闯进赵兴的舱室,焦急的问:“纲首,我们这是要去麻逸吗?” 赵兴正在舱室里,在一张大羊皮纸上画着图案,刘三只瞥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画的是航海图,他赶忙避嫌似的扭过身去,表白说:“赵大官人,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年代,航海图意味着宝藏图,都是家族世代传承的。因为抢夺一张航海图,还经常发生累累血案,屡见不鲜,所以刘三才这么敏感。 不过赵兴却没有回避他的意思,他敲了敲桌子,指着那张图说:“没什么,你看看吧,这张图就是我许给你的宝藏。” 刘三扭过脸去看那张海图,以他的知识,看了半天依然看不清图上画得纵横线指的是什么。既然赵兴说这张图是许给他们的宝藏,他就不再避讳了,指点着图上的线条问赵兴:“大官人,这些线画得是什么?” “这是我从蒲大官人那里学到的航海绘图法”,赵兴耐心的指点着图上的内容解释:“你说我们要去麻逸,不错,你的方向感很正确。 瞧,我们从广州市舶司出港,应该向这个方向走,才能到达麻逸,但从柴棍走,要走这个方向。瞧,这个十字线就是指南针指的北方,这条斜线就是航行中,与指南针指向的北方所形成的夹角……你明白了吗?” 赵兴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图上的线条,刘三望着这张图,愣了半天神,又问赵兴:“大官人,我们宋人都知道从广州怎么航行到麻逸,可并不知道从大越航向麻逸的路线,你怎么用笔一勾一画,就知道我们该走什么路?” 刘三说这话时,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崇敬态度。这下子他才相信,为什么书中常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赵兴第一次下南洋,却比他这个老航海更识路,居然用笔推算出麻逸岛的确切方位。 其实,他的崇敬错了。赵兴乃是这个时代的特例,赵兴告诉他“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其实对他是个误导。因为在愚民教育体制下,秀才出了门,也不会知道除了圣贤书以外的“天下事”。 “圣贤书”认为,如果读书人知道百姓的稼穑农商问题,是“小人哉”——一千多年前,圣人的弟子曾问过夫子稼穑农商,夫子如是回答。 “推算麻逸的方位,不是多么难的事”,赵兴很不以为然的回答:“这技术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有了,黑衣大食人把它叫做‘三角函数’,它来源于一个叫‘希腊’的国家。” 这话太深奥了,刘三根本无从理解,他指了指图纸,专注于具体问题:“大官人,我随你去倭国,去高丽,去辽国,那时,我们有时有船引,有时,去的地方与船引上的目的地全不相同……这些且不说了吧,大官人,当初我们随你闯遍东海,你曾说:许给我们一个泼天富贵,可麻逸有什么? 我听过海商说过麻逸,传说,那是一个‘千户之国’,岛上土人穷的连衣服都穿不起,拿纹身当做衣服。我大宋的商人航行到那里,他们压根买不起货物,只能赊借……不过,听说麻逸岛民的信用很好,都说那是个‘君子国’。 听说,每有宋船*上麻逸国,麻逸人都划着独木舟*到船上,先向宋商赊借货物,而后划着小船前往附近小岛,与当地土人交易。事后,麻逸人不昧良心,必定会驾舟返回宋船,按事先约定的价格,丝毫不少的付给宋商货款。 我听说,麻逸人这样跟我大宋商人交易,都百余年了,倒没有一例欠债不还的——可这不代表什么。麻逸小岛,一船货物足够他们吃几年。宋商一般不愿与他们交易,怕他们吃不下一船货物,若不是遭遇风暴,货船漂流到附近,宋人绝不会停*麻逸。 大官人若是许给我们的富贵就是麻逸岛……我劝大官人现在就想好怎么安抚船员。” “你不懂”,赵兴不慌不忙的问:“你知道南珠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南海产的珍珠吗……麻逸有南珠,以前倒是听说过,大官人说的那场‘泼天富贵’,若是单指南珠,那还差一点。” “你错了”,赵兴卷起了羊皮海图,耐心的向刘三讲起一些现代珍珠之事,他的语气像一位教导孩子的父亲:“你刚才所说的‘南珠’,指的是南海银唇蚝或金唇蚝的珍珠,严格的说,它应该叫‘南海蚝珠’——有人把它简称‘南珠’。 真正的‘南珠’,指的是白碟贝中所蕴含的珍珠。白碟珍珠贝体积很大,是所有珍珠贝中体积最大的,它所孕育出的珍珠能有蚕豆大小,而‘南海蚝珠’最大也不过像豌豆。唯有大过蚕豆,才是真正的‘南珠’。 而‘南珠’中最珍贵的是‘金珠’……听说过金珠吗?孤陋寡闻了吧,‘金珠’不是指黄金打成的珠子,它指的是一种金色珍珠,南珠中的珍品。想想看,金光烁烁、形如蚕豆大小的珍珠,一颗能值几何?这难道不是一场‘泼天富贵’吗?” 刘三直接被赵兴的话击倒了,他流着口水,畅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质疑说:“‘南珠’在麻逸岛?大官人,我们曾去过倭国,你认为倭国的‘东珠’比‘南珠’如何?我国珍珠,每年不过万贯左右的生意,大官人还不许抛售……” 赵兴摇摇头:“你又说错了,倭国产的不叫‘东珠’,‘东珠’只产于黑衣大食的波斯湾,唯有波斯湾特有的软体动物‘翼贝’所产珍珠,才被称为‘东珠’。不过,由于黑衣大食在我们的西边,令我们把‘东珠’误称为‘西珠’。但我告诉你,真正‘东珠’大如豌豆——大号的豌豆。 真正的‘西珠’还在更西的地方,那片地方叫北海,那里产的珍珠才叫‘西珠’。至于我们误以为的‘东珠’,它的正确名字应该叫‘倭珠’,也是一种蚝珠,叫做阿克雅(Akoya)蚝所蕴含的珍珠,只有绿豆大小。” 刘三口水湿了甲板,依然没有发觉,他充满敬畏的问:“大官人,书上也写这些东西……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东西你都是从书上看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赵兴别有意味的吟唱着。 刘三这才发现口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前襟,他赶忙擦了擦下巴,又问:“大官人,既然麻逸有这么大的‘金珠’,为什么男女不曾听人说过,为什么大官人不自己取走这场富贵?” ps:感谢各位读者的投票支持,还望继续投票支持,多谢! 第1038章 传说中的君子国宝藏(中) 第1038章传说中的君子国宝藏(中) 赵兴笑的很冷:“你不曾听说过‘南珠’,那是因为这样的一粒珍珠,都是毁家灭国的灾祸之源,无论谁拥有这样的金珍,都不愿别人知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消息一旦泄露,那就是血案,是罪恶的起源。 知道吗?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南珠’,但这东西太危险了,我若一个人取走,恐怕回不到国内,就被人弃尸海上。现在我告诉了你,你敢拿吗? 一个人拥有这份财富,那是灾祸。如果把这份财富让所有的人分享,每人取走一份——这难道不是‘泼天富贵’吗? 不,这还不够,我指点给你们的是一场千年富贵,只要你们肯同心协力,这场富贵足够你们坐享一千年……回去好好安抚一下你的船员,把我的话跟他们说了。你们先商量好如何分配财富。” 说完这话,赵兴重新摊开了航海图,再没有望向刘三一眼。他用身体语言表明了终止谈话的意愿,但刘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题太多。 他指了指那张航海图,先是试探的问:“大官人,这种图什么时候绘完?……绘完就给我吗?” 稍停,他立刻又问:“大官人怎么在羊皮上绘图……”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这是蒲大官人交给我的方法——海水盐多,海图绘到纸上,大风浪过后,图纸就是一团酱,唯有羊皮纸才能保存海图……好了,明天中午我们将驶到麻逸岛,等返航的时候,这张图纸将交给你。现在,去安慰你的船员吧。” 刘三说的不错,当赵兴这艘宋船驶入麻逸岛的时候,海面上全是蜂拥而至的独木舟,独木舟的主人带着妻子儿女*上赵兴的船,等待赊货。 “舌人”一边给赵兴翻译,一边向赵兴介绍当地的习俗:“你可以留下他们的妻子儿女。当地的习惯,如果赊货人遇到风浪,船沉了,无法把货值付给宋人,他们的妻子儿女就由宋人带走,当作奴隶。 大官人,你放心,你不会亏本的,当地人不会让你带走他们的妻子儿女的,如果有独木舟因故没有返回,当地人会凑钱赎回他们的妻子儿女。” 舌人翻译的时候,王元愚站在旁边。可他的出现不起丝毫作用,因为他完全不懂当地土语。或许他的出现,只是让舌人有所顾忌,不敢欺诈。 对翻译的话,王元愚一句不插嘴。赵兴脸上虽没有表情,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这麻逸岛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君子国”?……其实,想做君子,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没有宋人敢赊货,他们做不成君子。 但是,这世界上,“君子”是最难以存活的动物。 麻逸国大约是在明代无缘无故神秘消失的,对他们消失的原因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这群马来矮种黑人是被贩奴分子用草绳灭国的,他们被贩奴分子捆上,在(越南)昆仑岛当作“昆仑奴”贩卖给中国。由于贩卖量过大,以至于他们整个人种都无声无息“失踪”了。 另一派学者不同意这种说法,他们认为麻逸人是消失在阿拉伯商人之手。当时正是伊斯兰教向南亚扩展的时期,他们认为是一名阿拉伯商人,不小心驾驶一艘巴朗盖航行到麻逸,然后将麻逸人全部贩卖到了中国。 后一种说法,支持者多是伊斯兰教教徒,因为其后阿拉伯商人赛义德·艾布伯克尔乘坐在“巴朗盖”登岛,在当地建立了伊斯兰国家,这是菲律宾第一个有文字的“文明”——伊斯兰教教徒认为这就是证据。 所谓“巴朗盖”,是一种最多可乘坐四十人的大型独木舟。 其实在赵兴看来,这两派学者根本没啥可争的,他们说的都是一回事。无论麻逸人是灭亡于草绳还是灭亡于巴朗盖,关于麻逸人的最终去处,两派学者的看法没有区别——他们都被当作奴隶贩往了中国。 身穿草裙的麻逸国国王被“舌人”引荐给了赵兴,赵兴怜悯的看着这位浑身刺满纹身的“准昆仑奴”,他的目光越过了麻逸国王,望向他身后的岸边,望向岸边的茅草屋与赤身**的麻逸妇女。 刘三有点蠢蠢欲动,他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国王手上的木棍,那是一根稍尖的木棒。麻逸人用火烧烤木棒的一头,然后将碳化的木棒尖端磨圆,于是制成了武器。 刘三海上闯荡惯了,颇有点无法无天。看到这个几根草绳,一艘“巴朗盖”就能亡国灭种的“千户之国”,想起赵兴许诺的“泼天富贵”,心中禁不住充满了杀戮**——赵兴带来了两艘船,船上可不止四十人,船员们拥有的武器可不仅是草绳。这种武装力量足以让麻逸国亡国灭种三次半。 但是,有这个必要吗? 麻逸国国王的眼睛盯着赵兴手里的杖刀上,这是一柄日本唐刀,虽然没有出鞘,但从杖刀那流畅的造型,以及刀鞘的精美做工上,可以体味到刀的身价不凡。 麻逸人与宋船交易,主要是购买宋人的铁器,他们本身没有冶炼术,偶尔有些青铜工具,而武器全*宋人卖给它,有记载的交易价格是:一柄“质量稍好”的宋刀可以换四粒珍珠,每粒珍珠带回泉州,至少可以售到百贯左右。 这种“质量稍好”的宋刀,在泉州也就是卖五百文。 赵兴手里这柄刀,足可以买一千柄这样的普通宋刀。 麻逸国王在打量赵兴的刀,赵兴在打量对方手中那根木棍。那根木棍被国王摸得很光滑,它通体显出赤红色,整个树枝笔直而坚硬,泛着流光的树干像玉石一般温润,让赵兴移不开目光。 这是宋人口中的“龙血树”——中医认为,龙血树是在巨龙与大象交战时,血洒大地而生出来的,所以龙血树里流出的血色液体是龙血,功能补血。 这种木头是制作高档家具的好材料,更是制作上等弓的最佳选择。宋人虽与麻逸人交易过“龙血树”,都把它当作补血的珍贵药材。但其实它并不是真正的龙血树,它是紫檀木的一种,它与真正的非洲龙血树相同的是,扒开树皮,树枝会流出如同鲜血一般红润的树液。而这种树液是做油漆的上等原料,“龙血漆”漆出的木器显出一种华贵的绛红,不招虫蚁且千年不变色。 在古代,龙血树的树脂还是保藏尸体的原料,因为这种树脂一种很好的防腐剂——中国现代玄幻小说里,常描写“猪脚”浸泡在龙血里于是变的浑身刀枪不入,嗯,他们说的龙血就是就是龙血树的树脂,该情节源于这种“保尸”文化。 “舌人”在翻译国王的话:“大官人,国王在问你,你手中的刀需要多少珍珠交换?” 第1038章 传说中的君子国宝藏(下) 第1038章传说中的君子国宝藏(下) 赵兴一句话不说,他慢慢的抽出刀来,流畅的刀身上几瓣菊花闪着银白色的光芒,镜面似的刀身在热带的阳光下,随着赵兴手腕的抖动,像是一条明亮的闪电,从国王眼前掠过。(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这是一柄‘两胴刀’——你知道什么叫‘两胴刀’吗?这是倭国制刀匠对刀采用的标准。倭国人生性残忍,刀匠制作好的刀需要经过检验。怎么检验,用尸体。一刀能砍断一具尸体,叫做‘一胴刀’。一刀切过,能够把叠放在一起的两具尸体砍断,就叫做‘两胴刀’。 普通倭刀在宋国价值百金,‘一胴刀’已经可以卖到一千贯,我这柄‘两胴刀’,它至少价值一万贯。你们哪出的起这个价钱啊。” 麻逸国王出的起,他向后招招手,一名仆人上前递给他一个宋式的锦袋,麻逸国王解开锦袋,倒出了五粒鸽子蛋大小的“金珠”。 鸽子蛋大小的“金珠”,在中国历史上唯有一次记录是在晋代,由石崇拥有的,他因此惹下了杀身之祸。这位国王却一抖手拿出五粒。 “跟你换”,舌人翻译国王的话。 “换!”赵兴毫无犹豫的递出手中的刀,但他却不去取国王手中的“金珠”,扭脸吩咐刘三:“你取走一粒!” 刘三兴奋的直搓手,满眼都是耀眼的“金珠”,嘴里还晕晕乎乎的谦虚:“这哪好意思……大官人东西换来的,我怎么好……” 嘴里说着话,刘三手上却毫不犹豫,他闪电般出手,取走一粒最小的,而后死死的将那粒“金珠”捏在手心,再也不肯放手。 “没见识”,赵兴冲他翻了个白眼。珍珠这东西是淡白色凝固物,它无法存放。哪怕是日日佩戴,珍珠也会在十多年后变乌,再过几年就变脆,如果不是天天佩戴,少了汗液的滋润,没有三五年,珍珠便会退色,失去原来的珠光。 赵兴曾在一本小说里,看到黑心的珠宝商人用石碳酸浸泡旧珍珠,让珍珠重新恢复光泽,而后他出于好奇心,约略研究了一下珍珠,从而有了一些珍珠知识。 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明珠”从没有在墓葬物中发现,就是因为珍珠的这种属性——它无法保存。无论多么璀璨的珍珠,只能拥有今世荣耀,所以,它最好的用途是用来换钱。如果它的存在惹来灾祸,那就不值得拥有了。 看着剩下的四粒珍珠,赵兴犹豫半天,只小心的取走两粒。而面对国王惊愕的目光,他厚颜无耻的解释:“我只取走一半,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友谊与帮助——我需要几名助手,帮我建一座村寨存放货物,同时,我还希望去附近小岛看看风景,请给我几名向导。” 赵兴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在甲板上画了一个柳叶形,而后又画了一个弯月,指点着这两个图形说:“附近又没有一个岛,形状像柳叶,有没有一个海湾,形状像这个下弦月。” 麻逸国王拿到刀后,爱不释手的赏玩着,直到“舌人”催促几遍,他才将刀插进鞘内,热情的叫过几名随从,叽里呱啦的说着。 他要试刀,听赵兴说过“两胴刀”的原由后,他竟然要拿活人试刀,翻译不以为然的向震惊的赵兴解释:“这不奇怪,麻逸喜欢‘人祭’,每次祭奠都要用十几名活人献祭。为国王试刀,那是他们的荣耀,他的手下会抢着担当祭品。” 看到赵兴露出不满的神情,舌人继续解释:“你只拿走了一半的‘金珠’,要求国王给予友谊,国王打算赐给你一片地,五百名奴隶,他正在挑选熟悉周围海域的向导……” 过了一会,几名赤身**的麻逸人被叫到甲板上,他们跪着向赵兴叩头,这时,“舌人”解释:“大官人,你应该脱下鞋来,用赤脚踩上他们的头顶,以表示接受他们的从属,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你的奴隶了。” 赵兴按“舌人”所说的如法炮制后,两名新获得的奴仆爬到了赵兴所画的图画边,相互间探讨一阵,舌人翻译他们的话说:“他们说有这两个岛。这个像柳叶一样的岛在东南方向,比他们所在的岛还要大,要航行过去三个岛,第四个岛才是这个柳叶岛。 这个像月亮一样的海湾在对面,那是附近最大的岛,他们说有十几个麻逸国大小,一个月都走不完。这两个岛上都有一些土人,没有国王。岛上的人以巴朗盖为财富,每艘巴朗盖养活30到100户百姓,每个巴朗盖的首领称达图……” “舌人”说话表达不准切,他其实想说的是:这两处的岛民还没有形成国家概念,他们只是一些“巴朗盖联盟”,拥有一艘巴朗盖则拥有一个投票权。巴朗盖的数量越多,拥有者权利越大,势力越大。 “柳叶岛,这个名字好,以后我们就把这个岛叫做柳叶岛,至于他们说得那个超级大岛,我们就用当地土语——‘马尼拉本岛’来命名,那个海湾就叫马尼拉湾。这五百名奴隶就让他们上马尼拉湾,在那里给我建房子、修筑港口……” 停了片刻,赵兴似乎在犹豫,但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说话前,他的态度很郑重,从船员中挑选了几名甲首(水手长),把其余的船员驱赶到一边,才指着那个柳叶形的岛发话,当时,除了船员之外还有那名“舌人”阮六、移民王元愚。三名来自江夏程族的年轻人留在柴棍,四名程家坳的小孩,金不二、萧峰、萧峰的兄弟萧崎,陈慥的儿子陈不群都在船上,也围在周围警戒。 “这个柳叶岛就是我许给你们的‘泼天富贵’……那群麻逸人听不懂吧。这个岛上富含铜,这是一座金山,它是‘天下第三铜矿’,拥有了它,就是一场千年富贵。你们可以连续开采一千年——怎么样,这算不算‘泼天富贵’?” 刘三对赵兴的话已深信不疑,他先警惕的看了看那名“舌人”,赵兴立刻制止了他的行凶企图。 “我们需要他们,我们需要舌人来跟当地人交流,需要王秀才从当地人那里雇用人手,管理部从,所以他俩必须参与。” 阮六、王元愚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躲过了一场杀生之祸,他们浑身打着哆嗦,冷汗直淌。 一名甲首连续吞了几口吐沫,小心的插嘴:“金山?天下第三?能有我大宋的邵武军……”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我说的‘天下第三’,不是光指大宋的‘天下’,它是指整个世界的‘天下’……世界,这个词你懂吗?简单的说吧,这座‘天下第三铜山’,它里面所蕴含的铜矿石,比整个大宋的铜山加起来还多!” 比大宋所有铜山加起来的铜还多——这是个什么概念? 所有人都被赵兴的话惊呆了! “还等什么?动手吧”,刘三招呼说:“岸上都是些茅草屋,一个火把就能灭了他们这个国,把他们都灭了,铜山金山全我们占了!大官人,还不动手?!” 第1039章 “光明之城”里的伪币商 第1039章“光明之城”内的伪币商(上) 元祐二年春,阴历二月初九日,公历3月15日,春分、东京汴梁内城、东华门外百家巷,正午时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苏东坡悠闲地下了软轿,随行的一个小厮伶俐地伸手搀扶他,苏轼甩开小厮的手,低头向屋里走去。 正在他举步迈向门槛的那一刹那,街对面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童音:“爹爹……你说他是爹爹?” 苏轼所在的这条街是一条繁华街道,沿着街道向外是一连串商铺。正午时分,伙计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一声童音很微弱,但却给他一种血肉相连的奇怪感觉,似乎那一声“爹爹”正是唤他,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向街对面看去。 街对面站着一队人,当先是一位身材非常高大的男子,他手里抱着一个粉扑扑的小孩,正指点着苏轼的背影与那小孩低声说话。 苏轼一下就认出来了那个人,也认出对方手中的孩子——那个高大男子是赵兴,他手中的孩子——肯定是苏遁。 一霎时,苏轼热泪盈眶。 自分别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小儿子。三年前,赵兴走后不久,神宗皇帝下令平调苏轼至汝州,担任汝州团练副使。虽然这仅仅是平调,但汝州更*近京城,而且在黄州他是罪官,到了汝州则可以签押公文,这一转任等于变相解除了他的罪官身份。 苏轼按照赵兴的交待,临走时把苏遁托给程同族长寄养,自己起身上路。然而,由于路途遥远,前途未知,他便申请前往常州居住。 常州有他的初恋情人——表妹的坟墓,以前他曾经在那买了一块地,准备守候他的初恋。神宗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但等他到了常州,便有传闻他将升任登州知州。 起初,苏轼不信这个传闻,因为邸报上没有相关报道。但随后传闻证实,他被钦差催促着上任。这时,苏轼已接到陈慥传来的消息,由于赵兴迟迟未归,程阿珠独守空房比较寂寞,所以便要求抚养苏遁,目前苏遁正从水路缓缓运往杭州。 苏轼决定从海路去登州赴任,先前往杭州,顺路看看小儿子苏遁。然而他终究未能成形,中途他遇到正在往泉州运送货物的程族车队,得知为了安全,运送苏遁的船走得很慢,也许几个月后才能抵达杭州。 苏轼等不起,考虑到自己终究还要辗转奔波,他毅然决定继续寄养苏遁,自己转搭程族车队前往泉州,然后从泉州登船……再然后,神宗驾崩,七岁的哲宗继位,苏轼的“粉丝”高太后垂帘听政,他被调回了京城。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三年过去了,苏轼偶尔听到程族传来的一些片段消息,都说苏遁很好,被阿珠照料的很细致,而赵兴一直在海外奔波,他的船队不时回国运回货物,也带回一些新消息,让大家知道他还活着。 三年了,苏轼初次见到小儿,见他被对方养的如此可爱,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抢过孩子,连声叫“我儿,我儿!” 这番举动吓坏了苏遁,他紧张地哭了,连忙向阿珠喊着:“姆妈,抱!抱!”。 苏遁的嗓门太响,苏轼无奈交出苏遁,看到苏遁躲入阿珠怀里很幸福的模样,他讪讪转首,询问赵兴:“离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瞧,为师失礼了,怎能站在路边叙谈,快进去,屋里说话。” 话音刚落,听到孩子消息的朝云快速的奔出,她一把从阿珠怀里躲过孩子,疼哭失声。 很奇怪,苏遁到她怀里竟然不哭闹。 朝云十四岁生下儿子苏遁,苏遁不及周岁他们就母子分离,此刻见到孩子,她忍不住珠泪滚滚。等她哭完,流完了眼泪,这才发现赵兴身边的程阿珠……还有一名身材矮小的陌生丽人。 这位丽人身穿白绸,肤色白净,但她服装虽素雅,满身首饰却华丽的令人发指,珠翠插鬟,步摇熠熠,金银满袖……对比程阿珠的素净,更让人觉得这女孩的张扬。 王夫人也马上迎了出来,她带着十六岁的苏迨、十四岁的苏过欢迎分别许久的小儿子,但她见到丈夫似乎有话要与客人说,连忙把阿珠与那名陌生丽人迎入后堂,借此叙叙别后情怀。 不一会儿,大厅里只剩下男人。 苏轼认识赵兴身边的金不二、萧峰、萧崎、陈不群,但他不认识这名矮小男子,从相貌上看,这男子与刚才那名陌生女人很相似,两人似乎是兄妹俩。他正准备寒暄询问,赵兴拉过那陌生男子向苏轼介绍:“老师,这名是大越国士子陈公川。” 陈公川已激动的浑身发软,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苏轼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谦和的说:“我听说越人所学是王公(王勃之父)遗泽。王公面前,我乃后辈,不敢轻言诗赋。这样吧,有空我们交流一下诗文,可好?” 苏轼大学者,诗名响彻整个亚洲,他自己还不知道,现在,在亚洲,他的名字就是敲门砖。而这位陈公川也是听说赵兴要回国,便死活缠着赵兴要来宋国,希望赵兴能引见自己的偶像。 这样一位令国王变色的诗豪,居然和颜悦色的跟一个后生小子谈切磋,怎不让陈公川激动的浑身发软,他嚅嗫半天,才从身上掏出一本诗集,鼓足勇气递上去:“此乃小子游戏之作,请学士赏题。” 苏轼接过诗集,顺手礼貌地翻阅起来。赵兴欣赏诗词,但对别人的狂热不感兴趣,他招手唤过苏轼那名随身小厮,像在自家一样的随意吩咐说:“你,跟我的人去一趟码头,我有些行李让他们搬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小厮谦恭的拱了拱手:“男女名炎师——高炎师。” 苏轼赶紧向赵兴介绍:“这是我的小史……炎师,听离人吩咐。” 然后苏轼低头翻阅陈公川的诗集,礼貌性略微评点,陈公川已激动的濒临失控,赵兴看到对方情绪很危险,毫不犹豫的提起对方的脖领,将其拎到门口放下,而后拍拍对方肩膀说:“去找你妹妹,等情绪平静了再来。” 望着陈公川踉踉跄跄的背影,苏轼若有所思的说:“此人的家世怕不简单吧,他的衣物选料上乘,针线极其匀称,做工与那里头……”苏轼指指皇宫方向继续说:“……相差不下。在交趾,能做到这样的人家……” 赵兴点头:“这厮的父亲是李王亲信,现任越国殿前都指挥兼枢密使。” 赵兴不知道的是,越南李朝传承数代后,家族只剩下了一名女性后裔,这名李姓女最终嫁给了陈家男,并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丈夫,而后,越南进入陈朝。 陈公川家族正在跟赵兴合伙做生意,赵兴这个人很有“利益共享”观念,陈氏家族现在已等于他在越南的合作者。正是基于这个关系,陈公川的父亲要求赵兴将他的三儿子带到宋国,拜到苏轼门下。 历史已经改变,越南历史上是有一位狂热的苏轼迷,他正是越南陈朝的先祖。晚年的时候,这位“苏粉”仿造苏轼整理过的西湖,在越南四处大建越版”西湖”,这些“盗版西湖”在21世纪竟然成了越南的旅游胜地,仅最知名的就有两座保存下来。 然而,陈公川的出现却让历史偏离了轨道,他大哥没有来宋国,来的是小子陈公川。 苏轼的猜测得到证实,他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招手唤过仆人,请陈公川来书房重聚:“我恰好有一事要询问他,你也一起听听吧。” 在等待陈公川的空闲里,苏轼关切的又问:“这三年你都去了何处?哦,海外风物如何?” “嗯……头一年我在大越国渡过,第二年年初,我的船到了……朝廷称呼为黑衣大食的国家,可他们称呼自己为‘阿巴斯王朝’,我到了他们的造船港——一座名叫‘阿曼’的城市…… 第三年,我去了阿曼对面的大陆——那是阿非利亚大陆,也被称为‘非洲’。我在非洲数个国家游览……然后,我回来了。 我用了三年时间,开辟了一条完整的商路,非洲商人已经同意由我的船队周转货物。目前,那片大陆正在酝酿大战……罕见的大战。非洲大陆北方的一片大陆要与他们附近的大陆交战,数百个国家将卷入战火。 非洲商人同意帮我购买我所需要的货物,并分销我运过去的——无论货物属于宋国还是属于阿巴斯。我在沿途补给点都留下了足够的人手,说好他们三年一轮换。这条商路打通后,剩下的就是经营了,我大概要在国内待很久——如果不出什么岔子,也许我只会在偶然的情况下出去转转。 至于沿途风物么……” 苏轼突然想起一事,打断赵兴的诉说:“离人,今年春闱定在四月,这是一科‘馆职事’,你赶紧去黄州索要籍贯证明,正好参加春试。” 赵兴耸耸肩:“我正为此事而来……老师,我想参加制举部分的考试。” 苏轼皱皱眉头:“参加制科?有宋以来两甲子,制科不过取了21人,而同期录取进士4万人……我恰好是今年主考官,如果你坚持,那我就辞去主考官一职,替你作保引荐。” ps:本书第一部上半部分,展示的是整个宋代亚洲,从这章开始进入下本部分,主角进入大宋心脏,展示大宋的瑰丽。 **即将来临,敬请各位读者继续投票支持! 第1039章“光明之城”里的伪币商(下) 第1039章“光明之城”里的伪币商(下) 宋代,南宋北宋加起来约三百年,前后总共举办了22届制科考试,录取了41余人。www.65txt.com也就是说,大约每十年举行一次制举,每次平均录取两人。 很不幸,苏轼兄弟就是通过制科踏上仕途的,那一次只考上了他们兄弟两人,苏轼拿了制科状元——制举第三次等,他弟弟苏辙紧跟其后——制举第四次等。北宋建国这一百年时间,在苏轼前面只有一个叫吴育的文人考了一个制举第三次等。 苏轼知道赵兴醉心于杂学,从赵兴给他盖房子,从对方谋定而动的经商动作看,这是个有惊人的组织能力和过人的理财能力的强人……但这并不等于他能通过制科考试,所以他就详尽向赵兴介绍制科考试的程序与艰难。 赵兴却对自己很自信,他摇了摇脑袋,回答:“恩师何必辞官,我相信,若是在术数上我认第二,整个大宋没人敢称第一。恩师只管做你的主考官,我自己找推荐人,不信我考不上制科。” 苏轼沉思了一下,又建议:“不如你去考经史,以你的才学考中经史科不算什么……只是恩科不入《进士录》,稍有点委屈离人……” 制科考生需要当朝官员做推荐人,由于赵兴有苏轼门生的身份,为了避嫌,苏轼在保荐后要辞去主考官的任命,但如果另找他人推荐,或者赵兴参加经史类进士第,不用引荐,完全走正常程序,则苏轼可以继续担当主考官,而阅卷官恰是他的门生——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 今年的科举是一届恩科,名叫“馆职试”的特殊恩科,考试以经史及世务为主,不考辞赋。考中者主要进入昭文馆(唐时又称弘文馆)、史馆、集贤院等处担任修撰、编校等工作的官职。这些官职都是闲职,基本上等于吃白饭的——翻书校对活儿,识字就行。 正常的科举进士,名字要被写入史书,这就是《进士录》,但恩科进第者有进士名份,却不入《进士录》——因为进士录是按年份写得,恩科不在正常的科举年。 苏轼猜错了,赵兴压根儿不在乎能否进入《进士录》,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更好。所以,苏轼一介绍,赵兴听罢,反对今年通过进士第充满信心——多大的后门呀! 他摸着下巴、闪动着眼睛,先是长叹了一声,而后用探讨的口气问:“不委屈……” 赵兴满脸的欢笑:“这样更好……老师,你还不知道吗?我的辞赋水平一向不佳,参加这样的科举,混上一个进士,对我来说足够了……要不,我去恶心恶心进士第,我听说连续数次‘进士不第’,官家为了照顾,也会赐个出身。反正我有闲——我就连考几次,次次不交白卷,就等他赐我出身。” 其实苏轼也没有纯把赵兴当门生看待,两人的关系有点亦师亦友。他是个随和的人,随和到了赵兴来到这里简直同到自己家里一样随意。他也知道赵兴有才,从赵兴建房时分配那些建筑小组时,他就知道对方组织能力超强,而且做事计划周密。这种本事不是天生就有的,是需要通过专门的学习。 这时代还没有专门的“效率学”或“组织学”,这种学问在这时被称为“王霸之术”。在中国古代,精通这门学问就是杀头之罪,甚至要株连九族,让其在民族史上留不下半点基因。 了解这点,他就对赵兴的故作平淡、竭力装傻表示理解,这也是他明知赵兴不愿意学诗,却承认他是自己弟子的原因。 隐隐间,他也对程族孩子们偶然提起的“武侯传人”,深信不疑。有这样一位处事谨慎、又精通“王霸之术”的人作他的弟子,至少,在他危难时能庇护他的家人。 古人的想法简单,觉得留名千古才是光宗耀祖的行为,所以恩科参加的人并不多,也就是说,这种科举考试竞争并不激烈。而赵兴参加恩科,苏轼也不用辞去主考官的位置,简直是两全齐美的解决方案。但赵兴的回答却令他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沮丧。 苏轼指着赵兴说出不话来——我苏轼的弟子,怎么沦落到用“不交白卷”来威胁官家,天,什么世道:“离人,你这是何苦来着!我如今已不再被贬,所以你也无需掩饰自己的才华——‘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诗还不好吗? 什么?哈哈,别装了,前不久高丽使者来我朝,他说整个高丽国都在传唱你这首诗,这不是你做的,那整个高丽人都是瞎子——离人啊,现在你的名号拿出去,也不是身无雅骨的俗人了,何必再瞒。” 赵兴初闻这首诗他吃了一惊,听了苏东坡的话,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苏东坡曾夸口:没有他没读过的书。既然苏东坡说这首诗是他写的,那么这时代就无人跟他争版权。 他略有点羞愧,有点扭捏,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仆人带着陈公川回来了。苏轼招手请他落座,反身取出一个布袋,倒出几枚铜钱,请陈公川观赏。 这是几枚不同年代的铜钱,它上面标注着铸造年代,形状大小几乎跟宋钱一模一样……微微有点不同的是,它的铸造工艺似乎比宋钱的工艺水平更高——它是冲压制成,完全仿造宋钱的模样冲压制成的铜钱。 苏轼拨拉着那些铜板,先挑出几枚,向陈公川解释:“元丰七年,这些铜钱出现在泉州、广州,据说是倭国商人在与我大宋商人交易时获得的铜钱,然后他们带来大宋采购货物……瞧,这几枚是我大宋铸造的铜钱,这几枚是从倭国流入的铜钱,你们有什么不同。” 赵兴脸色死板,看不出他对那批铜钱有何看法。陈公川为人比较傻,由他崇拜的偶像问话,他回答得很认真:“两枚钱——倭国的这笔钱,钱文似乎更精美,图案更清晰,钱色更黄,这似乎说明倭钱含铜量高。” 苏轼点点头:“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批倭钱不是我大宋铸造的,而我大宋禁止铜钱外流。但稀奇的是,倭国这批铸钱量很大,大的令人难以想象。 我大宋铸钱司拥有数十万工匠,仅信州铅山的一个铜铅矿就常雇有十余万矿工,日夜开采。诸路铸铜、铁钱共有26监,其中铸造铜钱的有17监,铸造额为506万贯,铸造铁钱的有9监,铸造额近89万贯。 这批钱,职方司去倭国估了一下,钱数足有一百万贯,相当于我大宋9监铁钱司铸出的总数——这不是一家一户能做出来的,至少需要上万人手,这么多人,若在我大宋境内,我朝官员不可能不知道。” 接着,苏轼又从那堆钱币里捡出几枚来摊在眼前,继续说:“陈衙内请看,这是元丰八年出现的新铜钱,这几枚是在倭国流传的,这几枚是在高丽发现的,钱文依旧与我宋钱一模一样。三枚钱币比较,倭国与高丽的铜钱出自一个人之手,含铜量比我宋钱高,所以钱色发黄。” 陈公川没有说话,他只拿眼睛瞥赵兴。而赵兴此刻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翻来翻去的研究着那几枚铜钱。 苏轼又反身取出一个布袋,哗啦啦倒出一堆钱币,里面有金、有银也有铜钱,这些钱币都做圆形,但铜钱是圆的就很奇怪了,宋朝的铜钱外圆内方,所以被称为“孔方”,但是这些铜钱有方形的图案,那个方孔确是实心的,整枚钱币构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这是元祐元年的铜钱,是在你们交趾流行的。与前面那批铜钱一样,当地商人都说,这是与他们交易的宋商带来的。与前面两批钱相比,这批钱铸造更精美,尤其是这些金银钱”,苏轼翻过那些金银钱,示意陈公川看银币与金币的边缘。 这些金币银币的边缘都铸有细密的锯齿,苏轼翻起那枚铜币,边缘居然也有锯齿,这让它与宋钱显得不同了。 金币银币的阴阳面上都铸有文字,正面是“元祐金宝”、“元祐银宝”,背面则刻着金币银币的分量,三行字分别是:奉诏钦定、足色金(银)元、当值半两。 苏轼指点着钱币边的细齿纹说:“朝中大臣当初见到这些细齿,久久不解其意,而后见到商贾使用,这才恍然——那位商贾用小刀刮了银边,将一些银屑刮下来,再去使用,却被店铺折色称重估值。朝中大臣这才恍然:原来这些齿纹是防人故意刮削钱边的。 为什么要防人刮削——我们称了一下,这些钱的分量极其准确,说‘当值半两’,一毫不差的准值半两,故而这东西已被坊间当作砝码……这怎么可能,我大宋标准银码,十锭里面重量各不相同。这数百万枚金银铜钱,分量竟然准确到一毫不差…… 最奇怪的是这枚铜币,我大宋铜钱都是天圆地方,可这枚铜钱中间的孔确是实心的,平白比普通铜钱多出几铢铜来——这钱是谁铸的?怎么肯如此奢华? 我听闻陈衙内是交趾国官宦子弟,这钱最初是从越国流出,想必衙内能为苏某解惑——哼,奉诏钦定,‘奉’谁的‘诏’,我大宋有这么说话的吗?” 第1040章提前泄露出去的母钱(上) 第1040章提前泄露出去的母钱(上) 对于苏轼的质问,陈公川难以回答——他也法回答。www.65txt.com 确实,正像苏轼所说,这么大量的伪钱出现在市面上,它绝不可能是个人行为,必定是国家行为。 其实宋朝并不禁止外国钱币在本地流通,这也是贵金属货币的一个通性,只要它分量足,民间也愿意使用这种外国钱,当作日常货币。可惜由于宋朝的经济强势,虽然辽国与西夏也自己铸造钱币,这些钱也在宋朝境内流通,但宋钱在他国境内流通的比例则更高,几乎算是压倒性多数。 宋朝从来没有遭遇过别国向自己倾销货币的行为,这倒让宋朝上下有点手足无措,有点气急败坏。从苏轼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朝臣们的愤怒。 陈公川似乎被苏轼问倒了,他也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目光频频投向赵兴。苏轼见陈公川一副窘态,他叹了口气:“其实,越国反而是最不可能铸造这个钱币的国家。因为唯独越国,钱币中间是实心的,它多出一块铜来——铸钱总是追求钱息,若是越国铸钱,不会如此浪费……” 钱息,多出一块铜……赵兴敏锐的捕捉到了苏轼话中的有效信息,他表情淡淡的替陈公川解围:“老师,我们刚才也说到,这批钱含铜量很高,你方才又说越国的钱还多处一块铜来……我大宋禁止私钱吗?” 苏轼苦笑了一下:“我大宋虽然禁止私钱,但这条律法执行并不严格,天下钱监共有26,有些钱监干脆私自替民间铸造祈福钱,还有一些不法之徒,收购铜器私铸铜钱,这些私铸钱都被称为‘边炉小钱’,如果它们分量足够,官府也默许它们流通。” “既然允许私钱流通……那么这些私钱流入,对我大宋是好是坏?”赵兴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老师刚才谈到‘钱息’——如果我大宋用这些钱改制为宋钱,钱息若干?”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苏轼将那些钱一个个摊在桌面上,旁边放着对比的宋钱,他指点着那些真钱假钱,继续说:“我大宋缺铜,每年要从日本、高丽、越国购买大量铜器,用来铸造铜钱。这批铜钱含铜量很高,像这批越国铜钱,则干脆是赤铜铸成。 这批铜钱直接溶化了,再添加点铅锡,铸成宋钱,我大宋平白能得一成四的钱息——不要小看这个一成四的钱息。这是白拿的。如果我大宋自己采铜,要雇用很多工人,设置很多官员,还需要湘军监管铜场,而用这些铜铸钱,则什么都不需要,相当于直接送给钱监铜锭,各地钱监白得一成四的钱息。 这是一笔大富贵,我怎么也想不通,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肯平白送给各地钱监这场大富贵?” 陈公川明白了,这批钱的流入最受各地钱监欢迎,因为各地钱监认可这批钱的存在,并大力收购,以此从中获利,使得这批钱迅速取得流通地位。 这笔财富落到各地钱监手里,这让中央政府很不自在,所以朝廷大臣们才感到愤怒,因为愤怒,他们才想弄清真相。 天下事,无利不起早。 依旧是赵兴插话:“老师,既然这批钱的流入与我大宋无损,各地官员反而能白得一笔钱息,我们何必管它是谁铸的钱,这种钱,岂不是越多越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苏东坡的神情有点尴尬,他摆弄一下那些钱币,捡起其中的两枚钱展示:“话虽如此,但……你们瞧,这是两枚元祐通宝。新皇登基,元祐钱铸造的并不多,现在只有两个版本。 这一枚是司马相公(砸缸的司马光)书写的篆文‘元祐通宝’,这一枚是我书写的行书‘元祐通宝’,其中,我书写的这枚……我给你拿真钱看看……瞧,在这儿,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陈公川接过那两枚铜钱,不去看钱文,却只拿眼睛瞥向赵兴。这让赵兴不得不接过那两枚铜钱仔细审视。 赵兴是啥人,精明的跟猴子似的,他只瞥了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差异:“嗯,我确定,这两枚钱都是老师你的笔迹,绝对是老师亲手书写。稍微有点差别的是,两处钱文大小略有差异,可这诧异太小,几乎看不出。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天下钱监26,其中铸造铜钱的有17监,每个钱监铸造的钱大小略有差异,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到这,赵兴以目示意陈公川:“你说是不是!” 陈公川能怎么办,他唯有点头。 苏轼的表情更加难受了,他拧起了眉头,满脸苦笑的说:“问题就在这——司马相公去年过世了,当今世上书写钱文的只剩下我。现在是元祐二年,我所书写的行书‘元祐通宝’……现在它还没有发行。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枚行书‘元祐通宝’,它只是母钱。 我书写的钱文,还没有铸造出来,大越国居然从去年就开始流通这种版型,你说说,朝中大臣知道了,该怎么说我?” “凑巧,凑巧而已”,赵兴喃喃的说,顿了一下,他马上又好奇的问:“老师,那么我大宋是否发行您书写的这种‘元祐通宝’?” 苏轼的脸已经皱把成了一团:“怎么不发行?怎会不发行?这种钱的母钱年初就发送到各地钱监,现在,钱监铸造出来的钱已有六十万贯,如果不发行,这六十万贯就要溶去……” 稍停了片刻,苏轼又继续说:“这交趾铜钱是六七日前发现的,这种钱中间的孔虽然是实心,但除了这个实心方孔,其他的形状完全以我所书写的‘元祐通宝’一模一样,朝廷发现后,简直如晴天霹雳——这种钱的母钱,怎么会流传到外面? 这可是大问题,从铸造钱模,到溶化铜汁铸成铜钱,再打磨、分批运送至各地,前后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前,我根本没有写下‘元祐通宝’四个字,谁能如此未卜先知? 我知道他们是未卜先知,可朝廷大臣们信吗?他们怎肯相信有人比我还提前写下了这几个字?即使我大宋因这批私钱获利,可这关系到我的声誉,我怎能不搞清楚呢?” 第1040章提前泄露出去的母钱(下) 第1040章提前泄露出去的母钱(下) “凑巧,凑巧而已”,赵兴喃喃的说,顿了一下,他马上又好奇的问:“老师,那么我大宋是否发行您书写的这种‘元祐通宝’?” 苏轼的脸已经皱把成了一团:“怎么不发行?怎会不发行?这种钱的母钱年初就发送到各地钱监,现在,钱监铸造出来的钱已有六十万贯,如果不发行,这六十万贯就要溶去……” 稍停了片刻,苏轼又继续说:“这交趾铜钱是六七日前发现的,这种钱中间的孔虽然是实心,但除了这个实心方孔,其他的形状完全以我所书写的‘元祐通宝’一模一样,朝廷发现后,简直如晴天霹雳——这种钱的母钱,怎么会流传到外面? 这可是大问题,从铸造钱模,到溶化铜汁铸成铜钱,再打磨、分批运送至各地,前后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www.65txt.com三个月前,我根本没有写下‘元祐通宝’四个字,谁能如此未卜先知? 我知道他们是未卜先知,可朝廷大臣们信吗?他们怎肯相信有人比我还提前写下了这几个字?即使我大宋因这批私钱获利,可这关系到我的声誉,我怎能不搞清楚呢?” 苏轼显得有点焦虑。别人遇到这事可能会手足无措。但这事遇到赵兴,那简直是小儿科一样。他没用几次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推敲出了原因。 “老师……老师曾经被沈括那厮拿着书信出首,以至于贬谪黄州。嗯,老师最近可跟人通过信,通信里头曾经有‘元祐’二字?” 赵兴这一提醒,苏轼也是个聪明人,他马上领会到:“不好,我最近不止跟一百个人通过信,……从去年到今年,少算也有七百封信。” 赵兴气的直翻白眼,你说你没事写那么多信干嘛? 然而,赵兴依旧低估了苏轼的是非,现代人收集苏轼这时候的信,总共收集了大约三千份,平均起来,苏轼每天写十封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苏轼无愧其“多产作家”的称号。 “七百封……其中必定有一个信中,‘元祐’二字被扣下来,用在铸钱上……有底稿吗?老师可以翻一翻底稿,大概列出一个表来,我给你查”,赵兴热心的建议。 苏轼有点茫然,他神不守舍的站起身来,不自觉得走出门外,似乎听了赵兴的话,打算开列一个七百人的大名单。 实际上,他需要开列的是个三千人的大名单。 苏轼走出书房后,陈公川满脸敬仰的神情,亲自把他送出苏东坡的书房,他站在门口,目睹着苏东坡的背影消失在院中,长长的一声叹息,没头没脑的说:“让贼去查贼,唉……” 赵兴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他满脸肃穆的目送自己老师的离开,陈公川等到周围一片寂静,他反身走到那堆铜钱面前,捡起那枚越国出现的实心“孔方钱”,端详了半天,好奇的问:“为什么中间是实心的,这不是白送别人一块铜吗?” 赵兴摸着下巴,憨厚的回答:“成本,这是出于成本考虑。‘孔方铜钱’需要两套冲压设备,先冲压出那个方孔,然后再冲压出钱形。如果中间不把那个方孔冲压出来,那么只需要一套冲压设备,制作时间也缩短了一半。 所以,即使那个方孔是实心的,但总体核算下来:一套冲压设备,只需要一套模具,减少一套模具、减少一道工序、少雇了一半工人,加工速度提高了一倍……核算下来,实心‘孔方钱’不切去那块铜,反而更便宜很多。” 陈公川拿着那枚实心铜钱走在门口,他摆出的姿态是对着阳光观察那枚铜钱,但目光却扫向了院口,两个耳朵竖的高高的,感慨的说:“这种钱铸造真精美,你别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刚才小苏学士说,这种钱送入铜监,还有一分四的钱息。据我所知,这种铜钱是与宋钱等值的。它含铜量比‘元祐通宝’高,铸造比‘元祐通宝’精美,它分量足,数量大,谁能想到它只是百十个工匠所完成的……还让钱监白得一成四的钱息,不怕亏本吗?难道不亏本吗?” 赵兴也走到门口,一手那一枚真实版的‘元祐通宝’,一手那一枚盗版的‘元祐通宝’,举在眼前对着阳光说:“这是两个时代的产物,前者是青铜器时代的技术,依旧停留在‘沙石范’的基础上,一个钱版铸造六十四枚钱币。每次铸造前,先要铸造钱范,然后溶化铜汁,将铜汁浇入‘沙石范’…… 溶化铜汁是个慢活,一炉铜汁要烧煤炭无数,还要烧足了时间。而浇铸铜汁是个急活,动作慢了,铜汁又重新凝固。铸好铜钱之后,‘沙石范’要被敲碎,取出铜钱,切去灌口,打磨……这些工具太费时间,太费人手、太费能源。 而后者……瞧,这枚铜钱属于铁器时代,是无烟工业。知道吗,铸造铜钱的铜板在出铜矿前,就已经被规定好了尺寸,这种铜板拿到冲压机下,无需再经过烧溶,只需要拧动最简陋的螺旋冲压机,一版子下去,‘大范’冲压出九十九枚铜钱,‘中范’六十四枚,‘小范’九枚。 冲压出的铜钱压根无需打磨,它直接就是现成的铜钱……想想看,这种铸造过程省略了多少道工序,节省了多少时间,而且整个过程,前后都无需炖火,这不是‘无烟工业’吗?” 赵兴把两枚铜钱并在一起,感慨的说:“其实,进化到铁器时代的铸币工业,成本只有前者的十七分之一,也就是说这后一枚实心‘孔方钱’哪怕只值前者的一半,甚至五分之一,依然有赚的。有了五倍的利润,谁还在乎一成四的利润。 让各地钱监拿到一成四的利润,正好可以让他们不遗余力的推行这种铜钱,这就是‘利益均占’,这就叫‘见者有份’,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叫做‘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陈公川放下了双币,他摇着头,鄙夷的说:“贪,太贪!” 这时,苏轼重新出现在院门口,他两手空空,神色坚定,看来他明白了,这辈子他根本不可能从浩如烟海的书信中找出证据,而且这证据对那些一心想找茬的朝廷官员压根没用。 目视苏轼走来,赵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从铜板到铜钱是数倍利润……但你不懂货币的本质,从货币到货币,一成四的利润已经很惊人了。因为这不是一两一个铜板的一成四,而是数百万贯铜钱的一成四……” 苏轼走近了,赵兴的话嘎然而止。此时,苏轼已想开了,他表情轻松的在赵兴与陈公川的夹道迎接下返回书房。刚想张口表明自己的态度,赵兴抢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老师,说到铜钱与金银币,门生这次远渡海外,倒是收了不少藩国钱币。 刚才老师说到伪钱,门生这几年都在国外,倒不知道这些钱的真伪,老师给我看看?” 苏轼被这个问题所吸引,他马上点点头。其实,他不点头,赵兴已经在招呼人抬上一只箱子。 木箱打开,里面全是纸包的一捆捆的圆形货币,那些纸包上都写着不同的文字,有中文还有苏轼不认识的、像蚯蚓似地曲曲弯弯的文字。 赵兴从长条箱里捡出一个纸包递给苏轼,那上面写着中文“阿巴斯王朝-黑衣大食”。 这个纸包形似一个棍状,两头包的严严实实的,苏轼掂在手里,正在感觉那沉甸甸的分量,赵兴一使力,掰开另一个写着相同字迹的纸棍——哗啦啦,白色、圆形银币洒了一桌子。看情形,这种黑衣大食钱不是年代钱,而已头像代替年号,那些银币上都印着各种戴王冕的头像。 接下来的场景象是举办万国钱币博览会,不一会儿,桌子上堆满了拜占庭金币、埃及金币、法国、英国、波兰、教皇国的金银铜元,此外还有些非洲金银铜币……当然,最多的还是南亚地区各国的金银铜元。 看罢南亚地区的金银铜元,苏轼长舒一口气,心花怒放。 因为这堆钱里不仅有他的笔迹书写的“元祐通宝”,除他之外,几乎将宋代所有著名书法家一网打尽。这里铜钱的钱文有曾布书写的、也有蔡京、米芾书写的,……连死去的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等名人也在其中,他们书写的各种版本铜钱有新有旧,有的残缺不全,布满铜绿,钱的形状则全是假托宋代的各个年号,自己铸造的私币。 “南洋——不,东洋,它们都在流行宋钱?!天啦,离人,要不是你带回这些钱来,我竟不知道诸藩都在仿制宋钱……这下好了!职方司那些人都该流配,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没有报告朝廷”,苏轼感慨万千的说。 满满一箱子钱,它不是一枚两枚钱,里面有金有银,钱币有新有旧……这说明:这些证据不是刻意伪造的,而是番外各国确实在仿造宋钱,只是那些藩国的情况大宋不知情而已,这让苏轼既心寒也欣慰。 心寒,是因为自己的不知情;欣慰,是因为有了它作证据,那些攻击他的人该怎么解释自己替藩国书写钱文的事——这下子他们该闭嘴了吧。 望着这堆钱,陈公川直向赵兴打出询问的眼色,赵兴则若无其事地捡起其中几枚锈色斑斑的铜钱,半似向陈公川,半似向苏轼解释说:“这是几枚唐钱,但它其实是仿制的唐钱,这是日本在唐代仿制的。 这说明,仿制我华夏钱的传统,倭人从唐代就有了……嗯,现在这习惯开始扩散了,高丽、交趾……,人人都觉得宋钱天下最美,所以他们便以宋钱为范本——这其实是我天朝威仪赫赫的体现。 盛世啊!你说,他们怎么不仿制麻逸钱?仿制吐蕃钱?仿制辽钱?仿制西夏钱呢。看来,他们还是认为我大宋才是正朔!” 这个说法让苏轼眼睛发亮。 是呀,一个问题从两方面看。虽然他们私下仿制宋钱,但现在,我大宋正因为这批铜钱的输入而缓解了钱荒,从而不用再向高丽购买大批铜锭;另一方面,人人都仿造你的钱,而不仿造的敌人,这难道不是一种荣誉吗? “不错,就是这个理!”苏东坡兴奋的直想喊,他指了指这箱钱,略有点尴尬的问赵兴:“离人,这东西……” “恩师只管拿去,就把这箱钱抬到殿上,看那些人怎么说”,赵兴答复的很爽快。这箱钱总值也就在三万贯左右。但如果有了它们作证据,私钱的数量可以达到三百万贯。花三万贯,买来三百万贯,甚至五百万贯的铸币权,这么便宜的事,不干才是傻子。 “好,我这就上书”,苏东坡摊开了纸,提起笔来,陡然间,他想起了什么,又犹豫的说:“离人,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赵兴眨了眨眼,表情纯真的问:“何事?恩师但说无妨。” ps:月初冲榜,各位读者,请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41章 俺又被宋朝打击到了 第1041章俺又被宋朝打击到了 苏轼沉吟着,把话题又转到最初的问题:“离人,这几年你都在远赴海外,经商贩货……一定很辛苦吧。www.65txt.com你不知道,伯达(苏轼长子苏迈)去年又生了个孩子,取名‘符’……叔寄(苏轼次子苏迨)今年也成了婚,妻子是文忠公(欧阳修)之子欧阳棐的六女儿。” 赵兴点点头,回答:“我听说了,马正卿(马梦得)在杭州见过我,我已经派人给伯达兄送去一笔奶粉钱,让他安家置业……估计,近日就会有消息返回。我让他们直接把消息送到京师。” 自从苏轼当了京官之后,马梦得便没有继续追随苏轼。因为京官大多不需要幕僚。恰好赵兴那里需要人手,他在杭州待了几个月,曾经被他教导过的程家坳小孩将消息通知赵兴后,赵兴就请马梦得负责经理杭州的产业。 苏轼尴尬的笑一笑,他摇着头说:“离人,你误会了。嗯……想当初,我也只是送给你几副字画而已,这是为了答谢你在黄州的照顾,可你总说我在你的产业里有投资。别的产业好说。唯海商不行——朝廷有令:食禄之家,不许与民争利,不许权贵官吏经营海外贸易,不许官吏私买舶商货物。 太宗诏曰:……内外文武官僚敢遣亲信于化外贩鬻者,所在以姓名闻。——当初发这个诏文,原是为了保证海贸的顺利,防止权贵官吏与民争利……” 啥?不许官员参与外贸,如果官员亲信,或者干脆是太子党参与了海外贸易,就要公示——把姓名登在邸报上——‘“以姓名闻”。 这还是宋朝吗?你说不许官员把子女妻子都送到国外向外国政府纳税自己“裸身当官”,“裸身爱国”,还则罢了,怎么还不许官员经营外贸,连购买外国货都是一种罪行,还要“公示”?! 书上不是说宋朝的**难以想象吗?怎么宋朝的反腐规定比现代还严苛? 我他X的爱这个时代! 赵兴喘了几口气,说:“老师,其实你何必在乎,这是我俩之间的事,我只要不吭气,谁又能知道呢?难道他们要来我家,抄我家查出那份账本吗?” 赵兴低估了宋人守法的自觉性,苏轼沉下脸:“以吕惠卿、邓绾之恶,亦不敢私买舶商货物,私遣亲信于化外贩鬻——你要为师在史上留下骂名吗?还有,你说抄家,我大宋何时抄过别人的家?” 苏轼说的是事实,实际上,不光是蔡确、吕嘉问、邓绾,连后来的大奸蔡京也不敢违反这条法律——化外贩鬻。 至于说到在宋代抄家,那更是错误。抄家的习惯应该是蒙古人带来的游牧强盗习俗,而宋代——即使花石纲大兴的时候,大奸臣朱勔只敢指使恶吏们冲入人家中,把选中的花石贴上“御选”标签,以此故意折腾户主,使之倾家荡产,却也不敢明行抄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各朝官场常例——变卖罪官的妻子儿女,使之成为官妓。宋朝有官妓,但多是拍卖罪人家属以支付罪人流放的路费,从没触及罪官的家属妻儿。因为宋朝实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家训,即使贪污再厉害的官员也只流放,从不进行抄家。 这就是宋朝的独特。它对私权的尊重,连现代人赵兴都不适应。 也就是说:如果有个人在宋代抄家,那一定是穿越人士,他违反宋刑律的,在中原耍游牧人习气玩抢劫,竟然没受到大宋官军的围攻剿杀……那一定是小说了!是明人清人,或者干脆是穿越人士写的小说。 赵兴就在这个“独特”上碰了一鼻子灰,他讪讪的笑了一下,摸了一下鼻尖回答:“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万一我考上了进士,得了官,也需要放弃海贸了……连家人亲戚都不行?” 苏轼点了点头。 赵兴扫了一眼陈公川,眼珠乱转着回答:“这样啊,那就结算一下吧……不好,我最近现金比较少,刚刚在麻逸附近买了一个岛,还在大越国买了一些地,从海外运回来的货物还没有出手——老师不能要这些海货吧?” 苏轼赶紧回答:“离人休要误会我的意思。这几年,你对我家的照顾已经足够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若还存着当初的那本帐,就回家一把火烧了,岂不省事。” “那不行,经商,*得就是信誉,没有了信誉,我守着那堆死钱干什么?钱我必须给……这样吧,我就给老师三十万贯,从此算是了账……” 苏轼眼前一黑,手中的笔“啪“的一下落到地上,他的头晕的厉害,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晃动。 他能想到赵兴从事海贸后变的很富,但没有想到赵兴富到这个地步。 三十万贯,他还带着十分歉疚的神情,仿佛多么亏待苏轼,令自己非常不好意思。 三十万贯相当于多少?在宋代,三千贯就算一个中产阶级。在物价飞涨的南宋末期,湖州最肥沃的良田一亩也就是十两。三十万贯,这笔钱现在可以买下相当于两个东京汴梁城大小的良田。 这一切变幻才短短的三年。苏轼可是亲眼看到,赵兴出海时,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杭州的土地,以及廉价的糖霜。而他回来的时候,随便一伸手,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就愿意出三十万贯购买苏轼手中的空头股份。 不仅如此,赵兴还在解释:“老师,我不久前让马梦得给伯达(苏迈)兄带去了三万贯钱,以及一些价值两万贯的海货,伯达兄弟的签收单还没有过来…… 这样吧,叔寄(苏轼次子苏迨)成婚,我也没什么礼物,我再补给他送一份贺礼……老师就别推辞了,朝廷管得到经商,岂能管得到自己人之间的礼物往来——就送五匣吐蕃(北宋时期,吐蕃国土直抵印度洋,包含缅甸、老挝与柬埔寨部分)红蓝宝石、一箱真腊(吴哥王朝)翡翠、两箱玳瑁当聘礼,一升珍珠。 这样算起来,再加上三十万贯现金,应该算够了。” 什么够了?这简直是在摧残苏轼的神经,宝石翡翠玳瑁论箱的,珍珠按升计量,这种出手,吓死个人。 “离人,你别吓我,我所给你的不过几副字画而已,你给的东西太重了。这几年,你的管家每年给我送上一笔巨款,说是我字帖营生的红利。那些钱我收下了,可你再如此,那就过了。这是你海外多年的辛苦,岂能……我不要,我坚决不要!孩子的贺礼,几件东西足够了,你这样会吓坏孩子的……” “什么,礼太重……老师,咱‘自己人’!我素来敬仰文忠公(欧阳修)。‘醉翁之意’,千古名句啊。不能委屈文忠公的孙女。再说,二公子成亲,我这个兄长借机给兄弟置办点家产,也是应有之意……老师别管了,这是我与二公子的事。至于那钱,三十万贯,不算多呀……” 苏轼已经忘了写奏章的事情。陈公川对这场激烈争吵视若无睹,他似乎压根不为这份巨额财富所震惊。两个人在争吵,他闲闲的拿起桌上的一张诗稿,一咏三叹的在那儿欣赏起来。 几番推辞过后,苏轼只肯收下最多一千贯的金钱,而赵兴最后让步到五万贯,也坚决不肯退让。两个人斗气似的都在那喘息,但他们不是为了抢夺钱财而喘息,是为了推让。 “常听说仁宗一代,满朝君子,吾今日可算见到了天朝风范”,陈公川放下那张诗稿,击掌赞叹。而后,他劝解的说:“这样吧,我做个中:一万贯。贺礼不算在内,学士可以全收下。此外,我听说学士在常州有一处地产,多年未曾看顾,就让离人兄出面,替学士整修一下房子,然后两清,如此可好?” 这个数额虽然离苏轼的愿望相差极远,但考虑到它离赵兴的愿望相差更远,苏轼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稍后,苏轼回想起赵兴三年的艰苦航程,三年间的崛起,不禁感慨的说:“离人啊,有时候我都钦佩你——世人皆视航海为畏途,你却敢闯遍七海,赤手空拳挣下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啊,不容易!” 其实,这就是时代的差距。别人出海,不知道海那面是何处;不知道大海茫茫,该怎么走才是正确的。他们来到海上,像是一个人蒙上了眼睛在黑暗的街道上狂奔一样,心里充满对前途的畏惧感,以及对神秘事物的胆怯,但赵兴不同。 他心中装着一幅世界地图,他知道一直向西航行,有整片的非洲大陆横在面前,绝不会找不见陆地。沿着这个大陆走,总能获得补给……所以他没有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古代人出门,摸不清方向,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们心中不准拥有地图感,因为这时代,地图是“皇统”的象征,家里藏有地图就是谋反的证据。 环境决定一切,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他们不敢想象: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前方能遭遇什么。而赵兴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有些地方,他甚至曾在现代社会里游览过。就是这样一点细小差别,使他从不恐惧旅行,也使他比这时代的商人更具有大局观。 这就是他迅速崛起的秘密,可这秘密不能跟别人说。所以他对苏轼的夸奖故作一副浅薄的得意状,神色沾沾自喜。 “如此,离人,我就先写奏章了……对了,今天是长春节,你的几位同窗要,你去院子帮着照看一下,等我把奏章写完,我们再叙谈。”苏东坡知道赵兴在厨艺上很有研究,在组织调配人手上很有观点,他干脆把招待工作托付给这位“不学无术”的弟子。 元佑元年(1086),大臣范纯仁荐举张耒参加太学学士院考试。这次被荐参加考试的还有黄庭坚、晁补之等人,由翰林学士苏轼命题,考试结果三人同被拔擢,进入太学。而近日,秦观又奉命进京任太学博士。 如此一来,苏轼最看重的四名后辈黄庭坚、晁补之、张耒、秦观都全了。比苏轼仅小八岁的黄庭坚决定拜入苏轼门下,成为入室弟子。后来,这四名太学博士被成为“苏门四学士”。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苏轼早早回了家,就是黄庭坚要来行拜师礼。 也许是为刚才的争吵加个注解,苏轼刚刚吩咐完赵兴,小史高炎师已带着大队人马闯进了院子里,这对人马里,领头的是陈慥的儿子陈不群。 这些人说是去搬行李,可苏轼一见就明白——他们哪是去搬行李,分明是去搬货,并直接把苏轼的院子当作了库房,百余个长条木箱摊了一地,不一会,院子只剩下两张席子大小的空地。 “嗯,箱里有些遁儿的玩具、衣服、被服,还有给师母的绸料布匹、给老师的文房器具……每个箱子上都写有名字记号,老师让他们出来认一认,谁的谁搬回各自房间……我还需要老师引荐几个人,那些空白没贴纸的箱子……是我带给他们的礼物。” 苏轼一愣——礼物,这不就是行贿吗? 赵兴这次来京城,除了参加科举考试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要行贿。 三年前,他离开黄州时,曾给黄州程族留下两张配方,分别是关于碱面与石灰的应用。 碱面与油脂混合,熬练出来的东西就是肥皂,添加一些特定香料后,便是香皂。石灰的应用则是漂白纸,令做出来的纸张更加雪白。 赵兴临走时,曾吩咐程族在两种产品前加上“东坡”二字,分别称为“东坡香脂”与“东坡雪纸”。纸张属于文化用品,程族依照赵兴的吩咐,编造说这是苏东坡为了感谢程族的照顾,留下的造纸秘方,且苏东坡本人也在纸坊里有股份。 然而,对于香脂厂,那些人没遵照吩咐行事。也许是他们担心这种加了香料、用于妇人洗浴的东西,前面冠上“东坡”之名,使让人产生香艳的联想,近而损坏苏东坡的名声……结果,这个香脂厂出事了。 香脂厂生产的产品是面向贵妇销售的。由于用它洗浴后,身体会散发一股淡淡的香气,所以深受那些争宠妻妾们的追捧,黄州新任知州发现后,为了讨好宫里的高太后,立刻将香脂作为贡品送进宫里。宫女妃子们一试用,立刻下达了“和买”命令。 所谓“和买”,就是官府规定数目与价格强制购买货物。 按说,宫里给出的价格也不低,每块香胰给出了五贯的价格。按这个价格购买,程族也能获得暴利……但你要认为这五贯都能送到程族手上,那就是你不了解“国情”。 “雁过拔毛”从来是官场的潜规则,不独宋朝如此,到了明代,折三(30%的”拔毛率”)是政府许可的“政府行为”,官话叫“漂没”。到了清代,上面还要加上“火耗”……至于到后来,“雁过拔毛”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它指的是:大雁飞过门前,雁身子留下,拔一根羽毛让它飘走。 宫里订购一万块香脂,总价五万贯。从内库提出来的时候,是这个钱数。抵达户部时,这笔钱被“潜规则”了30%;户部再到京麓转运司,钱又少了30%,京麓转运司再移交京西转运司,惯例少了30%……等淮南西部转运司将这笔钱移交黄州,黄州州府也潜规则了一把,送到程家坳时,只剩下了692贯。 这叫什么?这叫“端砚待遇”。 当年端砚作为贡品后,它也遭到了类似的“和买”。不仅如此,由于端砚名气响亮,各地官员都把它当作行贿送礼的上品,所以付的钱数层层剥皮,征收数目层层加码,以至于到后来,谁家会做端砚,就需要举家自杀。 与“端砚事件”类似,程家坳的乡民才接到进贡命令后,也觉得很荣幸、认为是祖宗八辈子积了德,他们才被皇帝看中。为此,他们相互之间还按照传统,荣耀的称呼对方为“待诏”。但随后抵达的“和买”采购单让他们傻眼了。 原本他们以为,哪怕亏损点,有了贡品的名声后,他们可以堤内损失堤外补,但那份单子上的采购数量打败了他们。而对692贯的价格,除了自杀,程族想不出其他感谢方式。 赵兴在海外漂泊了三年回国,这时,在海南岛负责的程族子弟程远也到了规定的轮换期。按约定,他可以回国领取香胰厂一成股本,外加两成管理红利,负责运营香脂坊。但等他一回家发现,这香胰厂根本经营不下去了…… 他唯有向赵兴哭诉。 赵兴怒了!不过,他并不担心。 因为无论宋代多么丑恶,它也只有千分之一的丑恶。“端砚事件”便是如此,事情让包拯知道后,他严厉整顿了层层伸手现象,最终,端砚作为一种民族文化流传下来。 既然宋朝有一个包拯,既然宋朝连官员私自购买海贸产品都唯恐“与民争利”,影响外贸成果,那么,宋朝的贪污**就不会是“阳光下的**”,就不会是被讴歌的**。 想到这儿,赵兴更坚定了将香胰厂的事情捅上天去的决心,只要这事暴露在阳光之下,看谁还敢贪! 拜访官员——按潜规则,没有门包不成。赵兴打算一次将钱花足,让那些酷吏彻底对程氏产业绝了念头…… 苏轼听完也愤怒了——他现在正担任“知制诏”,也就是皇帝圣旨的起草官,而皇宫里的高太后还是他的粉丝,他的话可以直接“上达天听”。赵兴把经过说明后,他立刻愤怒地扯过一张纸:“离人,无须找别人,我这就写弹章,我替你说!” “老师,不好吧,你才为这些私铸钱币的事烦恼,前事未清又有海贸的事……,何必再添新事,这不是招灾惹祸吗?”赵兴连忙劝止。 “不行,这事我不知还罢,即已知晓,如何不语?更何况这还是离人你的事,你刚才也说了‘自己人’,这事我不能不管”,苏轼执拗地回答。 (ps:我承认我错了,本书中关于苏轼家位置的描写,方位全错。按现代考证,苏轼所在的百家巷最*近的街道是“药铺一条街”,最*近的店铺是“宋家生药铺”,但本书为了情节需要,将临近的潘楼街拖到了苏轼家附近。 o(∩_∩)o,我错了,但我打算屡教不改。为了情节需要,本书中关于东京汴梁城的景物描写,都打算遵循这一原则:细处精确,方位混乱。在此,提请各位穿越者注意:到宋代旅行切勿拿本书当《购物指南》,否则,你会连北都找不着。 编辑通知上架,上午就更新多点,下午就上架了,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支持!) 第1042章 来的都是宋代最牛的人物 第1042章来的都是宋代最牛的人物 “恩师,恩师何在?”门口的喊声打断了苏轼的文章,也打断了屋内的纸笔争夺。苏轼闻声望向屋外兴,赵兴闪电般从桌上把写了几句的弹劾夺走,冲陈公川使了一个眼色。 陈公川一转身,揣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文章向后院跑去。 门口来了一群人,领先者就是黄庭坚,此外还有“苏门四学士”的其他几位。这里面还有赵兴一个熟人——陈糙,见到陈公川向后奔跑的身影,陈糙一跃而出,嘴里还喊着:“小贼,哪里跑!” 陈公川听到事情不对,连忙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跑,后院里有陈不群及金不二他们,陈公川不知道陈不群与这位大侠的关系,但他知道金不二等人的身手,自然认为跑到那里就安全了。 这番举动倒让赵兴略略看清了对方的身手——也没他儿子说的那么谦逊,陈慥在急跑中仍不忘回身向赵兴拱了拱手,这是感谢对方照顾自己的儿子,他的动作潇洒而自然,这说明陈慥平衡感极佳。 俩人眨眼跑的没影,门口那群士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们显然没想到苏轼的院子成了货栈,中间只剩下巴掌大的空间。 苏轼也有点尴尬,他起身向几位学生点头,还没想出话头,门口又出现了几位朝廷官员,其中也有赵兴认识的人——王巩王定国,也就是那位柔云小妾——“我心安处是故乡”的丈夫。 赵兴不尴尬,趁着王夫人与朝云都出来迎接,他赶紧指挥手下:“都搬进去,每个箱子上都贴有标签,谁的搬谁房间,赶紧腾空,清场。” 王巩微笑着向赵兴打招呼:“离人来了……我的房子还指望你呢,哈哈,这次不盖完我的房子,别想走。” 说罢,他顺手向众人介绍赵兴:“赵离人,我跟你们说过,在黄州,子瞻用一首诗赢了半船酒,然后再来一首,赢了一个弟子。这位,就是那个把自己赌输的人——赵兴赵离人,‘一日成屋’赵离人,今后谁家想盖房子,找他。” 这事极风雅,众人哄笑起来,笑声中唯有羡慕——瞧瞧,满屋子礼物,我怎么没俘虏这样一位大财主。 酒店伙计们在厨房里忙碌,菜还没上来,苏轼趁这功夫,向众人引荐了赵兴。 今日似乎是名人大聚会的日子,来的都是宋代最牛的人物。黄庭坚是来行拜师礼的,他本身就是“宋代四大书法家”之一,而另一个客人米芾,则是四大书法家中排名第三的人——可以说,除了那位蔡京,今天的四大书法家差不多聚齐了。 除了四大书法家外,宋代还有四大画家的称呼,他们当中,除苏轼外,李公麟也在现场,他擅于画马,所画的《五马图》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并称为“宋代两大瑰宝”。不幸的是,张择端现在才一岁,赵兴出现导致的蝴蝶效应,令他能不能成为大画家难以料想。而宋徽宗则还没上位。 这些在座的人,差一点点就囊括了大宋的全部文学精英。他们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目睹黄庭坚的拜师礼。 拜师礼很复杂,赵兴现在一见繁琐的礼节就头疼,本想借着忙活厨艺的事情悄悄溜走,但苏东坡唤住了他,让他与晁补之、张耒、秦观站在一起,目睹了黄庭坚的入门。 一旁观礼的除了上述人外,还有小王驸马王诜王晋卿、王巩王定国,以及几位道士,两位和尚……陈慥一直没露面,估计是与儿子相聚去了,而陈公川则与妹妹在后院,享受王夫人的家宴——他的级别名气,不适合出现在这场合。 赵兴没有记住和尚道士的名字,因他向来不拿正眼瞧那群和尚道士。所以直接无视。 黄庭坚拜罢,献上几本书稿、字帖作为拜师礼。按照礼节,苏轼应该回赐对方一些文房四宝以示勉励,他一摸身上,才想起刚才一直与赵兴交谈,竟忘了准备礼物。这让他有点尴尬,正急切间,赵兴伸手一搀他,衣袖里立刻多了一件硬物。 苏轼何人也,他马上明白手里这件硬物的意义,连忙顺手递给黄庭坚,一边递一边悄悄看了一眼是何物,这一看,让他吓了一跳。 竟是一方翡翠砚。 黄庭坚面带微笑,看到苏轼袖子一展跳出一汪青翠欲滴的翡色,他也吓了一跳。等到砚台入手,才发现苏轼递上来的真是一方翡翠砚。 这是一整块翡翠雕成的砚台,翠色浓的像春天的西湖水,让人爱不释手。 宋代有四大名砚,但宝石砚不列名其中。然而,还是有人用大块玉石做砚台的,由于材料的珍贵,这样的玉砚一出,立刻成为名品。翡翠砚较为少见,用这么大块品质上等的翡翠做砚台,黄庭坚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未免太豪奢了吧。 这块翡翠砚形状并不大,属于“掌中砚”的一种。它的体积约有一巴掌大小,磨完墨后,可以握在手里,一边蘸墨一边书写。砚台造型采用的是佛教人物,似乎是“多臂天王”捉鬼的场景,几条伸出的手臂正好可当作笔架搁笔,或者伸手抓握。而恶鬼张开、呼救的大嘴则成了墨池, 掌中砚的墨池多数比较深,所以宝石壁显得特别厚,这个砚台也是如此,现在翠绿的墨池空空荡荡,但如果蓄上一汪墨,翠绿与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张恶鬼的嘴愈显狰狞,整方砚台的景观便愈加生动。 黄庭坚也是喜欢绘画的人,略一端详,他已经发现这副砚台的珍贵,珍贵到他用不起的程度。他连忙推辞:“恩师,这东西太贵重了,学生何德何能,竟享用这样的名砚……恩师还是收回去吧,换一样东西再赐予学生。” 苏轼也被这方砚台的奢华吓了一跳,略一犹豫,想到赵兴的豪奢,他马上释然:“你还是拿着吧,这东西也没你料想的那么罕见,只是一件玩物而已。” 苏轼的答话很平淡,让黄庭坚摸不清深浅。他很奇怪:传说中,苏轼没这么富有啊。听说他们在黄州,穷的要自己种田才能吃上饭,这就是“东坡居士”这个名号的由来。怎么现在苏轼出手如此奢华? 黄庭坚四处查探观礼人的表情,王巩看见了赵兴刚才的小动作,他冲黄庭坚使了个眼色,手指借助衣袖的遮掩,微微指了下赵兴,黄庭坚立刻明白,他略一谦虚,闪电般收起了砚台,老老实实行礼:“长者赐,不敢辞。” 礼毕,众人纷纷上前来祝贺,赵兴趁机摸出了房子,来到了厨房。几名酒店的伙计正在那里忙碌,门口侍立着数位跑堂。赵兴扫了一眼厨房,立刻皱着眉头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向里面打量。 厨房里银光闪闪,这是银餐具的光芒。但这些餐具不属于苏轼。 苏轼是个喜欢在家里请客的人,酒家办这事叫“外会”。宋代酒店作风豪爽,主人如果连续几次在家里包席,他们就会扔下一套纯银餐具,在客人家备用。宋人富裕,东京汴梁城内,即使是最小店面的穷馆子,也有数套这样纯银打制、每套价值四五百两银子的餐具。 银餐具虽让厨房添了层浮华气,但在赵兴看来,这餐馆在管理学上实在欠缺,整间厨房乱糟糟的,厨具摆放的毫无头绪,锅碗瓢盆乱堆乱放,令他有点想骂人。然而,沉吟片刻,他想起宋代的厨房并没有上下水,所以,眼前这种程度的卫生状况,已经属于当时少见的干净了。 考虑到屋里还有客人,现在动手收拾跑堂有点不合时宜,赵兴忍住了冲动,他抬手招呼等在一边的管事,询问:“你们是哪家店里的?” 管事很骄傲,在他想来,赵兴一个外地人,穿着打扮典型的不合时尚,能知道什么名酒名菜。他的回答语气骄傲:“小的们是和乐楼的,学士常在我们店里订餐饭,一向很满意……”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和乐楼,小亮现在可还频频‘大亮’了?” 这话一出,那名管事立刻矮了三分,他谄媚的笑着问:“大官人认的我家老爷?” “小亮的大亮”是个笑话。 和乐楼掌柜董小亮今年才二十出头,两年前他想要接管父亲的班,其父亲戏言:“小亮而已,如何能当大事。”意思是他太年轻,还需要磨练。 董小亮立刻回答:“吾年满二十,已是大亮。” 他父亲大笑之。 这句话随后被人传出,本来只是一个家庭闲话,但接着董小亮为了证明自己已长大成人,特地去妓院留宿,结果,黎明时分他爹摸到了妓院,大呼:“天已大亮,小亮何在?” 一名妓女在旁接嘴:“天虽大亮,小亮未亮,亮不亮,再催催?” 屋里的董小亮不知道外头在吵什么,朦朦胧胧的回了句:“胡说,谁说我没‘亮’,我‘亮’了三回了。” 于是,一院子嫖客笑倒。 妓院习惯在有客人留宿的院落门口点燃灯笼,提醒他人勿搅,久而久之,“亮”便成了“*”的代名词。“亮”是开口音,这些对话用现代的普通话说,感觉不出味道,但如果用宋代的汉语连续吟唱,那就清脆当当、妙趣横生了。 此事过后,董小亮关于“亮不亮”的大名便在业内通传。 去年,董小亮的老爹迫不过董小亮的催逼,终于把部分产业的运作交给了这位小亮。没想到,这位小亮果然聪明绝顶。他在和乐楼里引进了海鲜概念,居然能从遥远的大海辗转运来新鲜的海货。 宋代,吃海鲜的习惯并不流行,因为运输不便加上大多数人不会烹饪,使得海鲜类产品腥气十足。但董小亮主管厨房后,马上引进大量闻所未闻的南洋香料,在烹饪方法上推陈出新,使得和乐楼顿时与这时代的酒店顶级大哥潘楼、杨楼相庭抗争,成为业内三尊。 此后,已很少人敢当面嘲笑的问他“亮不亮”的问题。敢于当面取笑他的,至少都是与他身份相当的,或者身份高于他的人。所以赵兴一开口,管事立刻明白:能知道“小亮大亮”这件事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业内同行,但有资格当面取笑的人,能简单得了吗? 赵兴没有理会管事的献媚,他伸手问对方要今日的菜谱,查问了一下上菜秩序,啪地一声合上菜谱,淡淡的说:“让你家小亮明天来一趟,就说赵离人回来了,有新花样……不,我还是明天登门吧,尝一尝小亮调教的厨师手艺。” 赵离人?这个名字管事并不熟,但既然对方提到了调教厨师的事,显然,自己的掌柜与此人关系密切,连这样隐秘的事都知道。一念至此,管事不敢怠慢,频频点头。 和乐楼的菜式有点接近现代菜式组合,先是二十四个冷盘,分别是果八件、卤八件,以及鲜八件。 果八件是蜜汁梅肉、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旋儿、广芥樱桃、糖霜梨、苹果片……今天赵兴在,吃的东西他更加精通,于是果八件成了果十二件,增添了水晶葡萄、酸奶哈密瓜、盐水菠萝、香橙片等四位汴梁罕见、和乐楼独有的水果。 汴梁城六大名楼都有自己的特色卤味拼盘,和乐楼的特色是:白云猪手、汾酒牛腱、老豆腐鹅肫。最近高小亮又添了种“彩虹辣鹅胗”,深受欢迎。而和乐楼最大的特殊之处在于海鲜八件的组合:凉拌海蜇头、五香熏带鱼、蒜泥海带、芥辣鳗肉等等,让生在内陆的汴梁城也感觉到大海的风味。 凉菜端上去后,其余人慢慢饮酒。和乐楼的酒也很有名,它独有的名酒(专售酒)名叫“琼浆酒”。除此之外,今天聚会的是官员,也出现了几种皇亲国戚家酿造的好酒,比如后妃家酿造的瀛玉酒、琼酥酒,亲王驸马家酿造的琼腴酒、兰芷酒、玉沥酒等等。 董小亮掌事后,和乐楼又多了一种专售酒,名字很怪,叫做的“琅霂(郞姆,一种甘蔗渣酿成的酒)”,据说是种海外名酒,但使用汉文包装。酒还分为几个系列,每种滋味各不相同:纯白无色的叫“烈火冰泉”,粉红色的叫“粉红佳人”,绿色的称“惨绿少年”,兰色的称“七海瑰宝”…… 这些名字都很俗,但酒很好喝。考虑到这是种蛮夷酒,名字俗点大家就忍了。 今天出现的也有琅霂酒,这酒一杂就容易上头。整个宴席中赵兴一直待在厨房,监管伙计们上菜,等听到屋里说话音变的粗声粗气,并口齿不清时,赵兴一声轻笑,走到院中几个箱子跟前,伸着指头挨个指点,最终在其中一个箱子前停住了,他喊过一位闲散的跑堂,吩咐他把这箱子抬到客厅。 他这是为客人挑选礼物。 按规则,客人不能空着手上门,当然也不能空着手离开,这叫礼尚往来。本来这事应该由王夫人出面,但苏东坡的小儿子苏遁刚刚回家,再加上后院还有陈公川与赵兴的家眷,所以王夫人与朝云都去忙着接待,并照顾才回家的苏遁。所以这事只好由赵兴出面。 将一件件礼物按照名姓分包好,赵兴接着吩咐人将礼物抬进客厅,自己则跟着送礼物的人走进屋内。 客人没走就发礼物,这种做法是违反礼节的。一般来说,应该在客人走后,在门房处将礼物递给客人,但赵兴另有目的。他趁着酒桌上一片醉意的时候,命人把那些包裹直接递到每个人手上。 接到礼物的客人先是愣了一下,主座上苏东坡略略皱眉,但赵兴一脸坦然,倒让大家不好说什么,他们醉意下接受了赵兴的怂恿,兴奋地打开礼物包裹。 黄庭坚收到的礼物更是新奇——竟是套色印染出的四色花布与彩绸。 这时代,染色手法还很单调。对绸缎,流行的染色方法是石榴皮染色,染出石榴般鲜艳的织物,“拜倒在石榴裙下”就是这时代出现的俚语……但,无论他们染出的布匹丝绸多么鲜艳,都只能是单色。而现在赵兴展示的是四色印刷,上面绘制着各种图案,花卉,多数是苏轼诗词里的情景。 自从赵兴面向高丽销售文化绸后,宋境内也出现印字文化绸。依中国人的仿制能力,这种毫无技术门槛的印布技术,马上会被推广开来,不过,由于盗版技术掌握的仅仅是“墨色印刷”,颜色单一,且成本增加不少,导致价格高昂,销售不旺。 现在,四色印刷一出,必将带来印染技术的新突破。 现场的官员们看的啧啧称奇,小王驸马王诜王晋卿看着布匹若有所思:“这四彩布我似乎在宫里见过——就是近日。传说它是江南的‘和盛轩’所制,但这个‘和盛轩’很奇怪,传言其作坊在苏州或泉州,但也有说它在海外越国,昨日太后还令宫里采买再去寻找…… 离人,你怎么买到它的,它在那里?告诉我,我去转告太后。” ps:请朋友们多多推荐! 第1043章 言多必失 ps:今天是元宵节,祝朋友们牛运亨通!幸福安康!生活美满!多多投票吧,让我也牛气冲天,哈哈! 第1043章言多必失 赵兴能告诉他吗? 香脂坊事件没有解决,再让宫里的采买发现了印染坊,赵兴还不哭死去。 这座厂子就在杭州赵兴的庄园内,赵兴在杭州现收购布匹,印染后悄悄从码头运走,然后在泉州上岸,由蒲易安等一群胡商分销。这使得四彩布的来历显得扑朔迷离。 皇家派去“和买”的人连续扑空后,找到胡商头上又被挡了驾,结果到现在他们没有搞清楚四彩布的来历。不过皇宫派出的太监也不是傻子,从“和盛轩”的名字分析,他们确定这是件国产货。此外,目前世上唯有中国产丝绸,而且都集中在南方,所以从产品上分析,它也只能是国货。 王诜问个不停,赵兴只傻傻地笑。这时,返回的陈慥闯进门来,他一句无心之语帮赵兴解了围:“离人,听我那小子说,你在海外三年,游历了不少国家……来,跟我聊聊域外风物。” 众人露出恍然的神情——难怪,在域外游历,或许他找着了和盛轩的厂址……唯苏轼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赵兴。 别人不知道赵兴的能力,他可知道。赵兴在黄州就曾仔细打听毕升,打听印刷事物,尤为可疑的是,这个人以前干过“印盘子”的事情,印呀印呀,印熟练了,他往布上印字画也不足为奇。 不过,苏轼不会说破事情真相。眼前对方还有一件香脂场事件没解决,赵兴对“和买”政策有抵触,那是必然的……且让这弟子折腾去吧。 坐中的人中,一个直率而无所顾忌的声音,把众人目光又引向了手中的彩布彩绸,那人边抚mo着彩绸上的色块,边嘟囔:“好神奇的颜色,赤霞栩栩、鹅黄如春、碧蓝似海、绿如翡翠,奇异妙绝……华丽!要是能搞到这些颜料,绘在纸上,呀,那不知该是怎样的华丽。” 前几句话众人还当他是疯癫,后几句话让场中几个人跳起:“对呀,我怎没想到?” 前面说这话的是米芾,绰号“米癫子”。后面几个跳起来的人是王诜、李公麟,外加苏轼。这几个都是喜欢绘画之人,都是宋代名家。 苏轼一急就忘了掩饰,他已不由分说吩咐:“离人,快,给我弄点颜料来,就要这上面的颜色……哈哈,这颜料既能印入布中,也当能印入画中。想想。那种五色具陈的画稿,忍不住令人十指大动。” 苏轼的这番话,让人隐隐觉得这种彩布与赵兴有关,但此时酒家呈上了各色琅霂酒,姹紫嫣红地,让这个话题悄悄滑向了另一边。 苏轼现在也算有钱人了,赵兴每年给他分大笔红利,让他的经济状况彻底改善。他豪气横生地一推酒家的银杯,招呼小史高炎师:“炎师,取我的玻璃杯来。各位,琅霂酒要倒在玻璃杯中喝才算雅致,今日我们就用玻璃杯痛饮‘橘红柳绿’!” 赵兴听到玻璃这个词,惊得都要跳起来。 玻璃,宋代就有玻璃了? 确实有!苏东坡此前写过一篇《老饕赋》,其中就有两句:“引南海之玻璃,酌凉州之葡萄。”说明他喝张太原送来的葡萄酒,就喜欢用玻璃杯。 除了苏轼之外,许多宋人——包括宋徽宗在内,都曾描述过他们日常接触的玻璃器皿,这说明宋代出产玻璃,产地在南海一带。但具体在那里生产,历史没有记述。或许此人比赵兴还聪明,他狡猾地避过了“端砚待遇”。相比之下,和盛轩做的还不够。 至于宋后为何玻璃工艺消失……嗯,用蒙古人的马蹄想! 美酒盛入玻璃杯中,像一团晃动的宝石,令人爱不释手,更不欲这美景瞬间消失。但赵兴却一口饮下半杯,而后傻笑着看看在场的这些名人,忽然醺醺地跳了起来,大喊:“诸位师长,这琅霂酒需要调配的饮,滋味更加妙趣,来,那冰块果汁来,我给大家调制天下奇景!” 客人们乘着醉意大声叫好,和乐楼的活计连忙跑进来帮手——实际上是在偷师,但赵兴毫不在乎,他甚至还为详尽地解释每种酒的调配比例,以及调配技巧……顺便,每位客人面前都多了杯被他讲的天花乱坠的琅霂酒。 赵兴是搞贸易的,与人聊天是他的强项,不一会儿,他便跟众人打成一片,顺便了解了来者的强项。 全是牛人啊,李公麟且不说了;米芾、黄庭坚是除苏东坡外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书画也堪称一绝;那位小王驸马交际广泛,书画上也是个角色,可惜作品没有流传,只留下一堆名声…… 一个也不能放过! 赵兴先拉着李公麟聊,这位擅长的是白描手段,白描艺术恰好可以运用到素色白布上。他舔着脸求对方为他完成几幅画。 李公麟约略听说过赵兴的运营手段。对他来说,一幅字画无论卖多么昂贵的价钱,坐吃山空总有花完的一天,酒醉的他无所顾忌了,他端着酒杯吼道:“小离人,凭啥……凭啥你与子瞻兄赌,不与我赌,我们也来赌过,我赢了,交给你几幅书画,你替我运营生利!” “行——我们不是刚赌完么。你赢了,来,签下这契约,今后你只管拿画来,每月一付,可不能少”,赵兴乐呵呵地。李公麟签完契约,朦朦胧胧发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想了半天,他才想起:啥?这厮啥时间把契约都备好了?我是不是错了? 恍惚中,他听到赵兴在于米芾交谈:“当然……这费用叫做‘有偿使用费’,度量方法如下:我每印一幅你的字画,就付给你付一笔费用……费用多寡,就按货值的一成折算。比如说:货价是一丈十文,那每丈就有你一文……如何?” 李公麟模糊地看到,在赵兴唠叨的同时,米芾已醉醺醺抓起笔,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等他一签完,赵兴解释的话戛然而止,他闪电般抓起对方的手,沾一沾印泥,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李公麟疑惑地抬起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团印泥的痕迹,他的头有点发懵,感觉看不清手指有几根,思绪迟钝,只记起几个字:好酒……甜丝丝,醉人。 朦胧中,李公麟看到赵兴甩下米芾,冲下一个人去了,他身上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契约纸,这时的赵兴手上又出现了新契约。米芾还在赵兴身后的嘟囔:“印,你说‘印’……别走。哈哈。这么说,我的颜料有着落了,离人啊,回头把颜料送到我府上。” 赵兴摇摇头:“米公,这颜料是印布的,与画在纸上的颜料截然不同,它是一种油墨,而不是一种水墨……” 米芾不理那些,他不依不饶地说:“汝既能配出油墨,定能配出水墨,我要水墨,我就要水墨。子瞻,别让你的弟子欺负我,你做主……” 小王驸马心里还想着宫里的高太后,这位驸马爷风liu成性,因为冷落了蜀国郡主,使郡主抑郁而死,所以很不受皇家待见。他正想做点努力缓和关系,他心中藏着事,一直没让赵兴多灌酒,现在他是清醒的,急忙插嘴说:“什么,和盛轩竟实是你的产业?” 赵兴一拱手:“不敢,不敢,这只是家中老妻游戏之作,每年也就出产那么百十匹,怎敢让官家知道?况且……” 赵兴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香脂厂的遭遇,表达了自己渴望寻找包拯一类人物的期望。小王驸马为难的皱皱眉,马上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理?” “其实,我不打算要钱了,官家能看上我的东西,那是我的荣幸,只愿官家确定‘和买’数目,不要让各地转运司层层加码,我愿一个钱不要,全部奉送。” 我不要钱,各级官员就无法乱增数目,现在我哭着喊着,求你免费拿走我的产品,应该不是罪过吧? 算罪过!小王驸马脸色郑重:“官家和买’……本朝还没有强买强卖的,离人不要开了这个先例。” “那就一个铜板,我只要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看那些贪官怎么扣取过手费? “大不敬!”小王驸马变色。 这也算罪过?而且是这时代最严重的罪过? 赵兴赶紧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啊!在这个时代,这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竟然不小心犯下了最严重的罪行——向皇家索要一个铜板,蔑视了皇权。 苏轼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比照‘端砚’处理,宫中和买的钱照样付下,责令各级官员不得随意添加‘和买’数量。” 小王驸马指了指那些四彩布:“也包括这些?” 赵兴摇头:“可惜,这些印布的颜料配制不易,有些颜色需要到大海的另一端,阿非利亚大陆购买,一来一回需要三年。所以,布匹的产量有限……” 这是说谎,实际上赵兴是想控制‘和买’的数量,等到数量确定下来,他便可以借口非洲的商路通了,随时扩大生产。也可借用海路中断的理由,随时停止生产。 “每年能有一百匹吧?”小王驸马确认:“我看这里就有四十多匹呐,如果你每年能产一百匹,我就让宫中和买数量定在二十匹。” “多谢驸马”,赵兴拱手。 见到气氛缓和下来,黄庭坚有意转移话题,谈起苏轼的字画:“我听说韩宗儒为人贪得无厌,每得到恩师的一幅字,便到殿帅(皇帝的警卫局局长)姚麟那里换取羊肉。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字被世人戏称为换鹅字;今,恩师的书法可以称为换羊书了。” 众人皆大笑。 宋代重文轻武,殿帅姚麟是武官,文臣不愿与他交往,可他偏偏喜欢苏东坡的字画,所以,就拜托苏东坡的朋友韩宗儒,言明韩宗儒每拿来一幅苏东坡字迹,哪怕只有一个字,也付给他一条羊腿。 宋代不吃猪肉,以羊为主要肉食,所以黄州的猪肉才卖不出去,这才有了苏东坡的广告诗“黄州好猪肉”,以及东坡肉的发明。 韩宗儒比较嘴馋,每隔几天想吃肉了,就给苏东坡去封信,上面写一些不知所谓的问候,然后换取苏轼的回信,苏东坡为人诚恳,每信必回,结果韩宗儒大饱口福。 就在这时,那厮的馋瘾又犯了,他的家仆叩门拿了一张名帖递给苏东坡,信中询问某字出于何典。 家仆的到来引得众人大笑,看到此人仍在等待回信,众人又笑了。苏东坡忍住笑意,口头回复了韩宗儒家仆,众人三笑。 家仆莫名其妙,很不好意思的告辞,米芾这时想起与赵兴的约定,大笑着说:“学士的字岂止换一条羊腿,交给离人,他至少能赚回一船羊腿。” 这时,大家已经清楚了四彩布与赵兴的关系,纷纷与赵兴做口头约定,可这些人的字拿出去,虽然换不来一只羊腿,鸡腿总可以。赵兴连忙拉着对方要求对方写下契约文书……这些文书个个都值钱,满世界除了赵兴谁能把这些名人一网打尽,让他们亲笔签名书写契约。 契约很严谨,见到赵兴这样认真的做事态度,又预测到印染行业的发展前景,这些人当中,家境富裕的还要纷纷投资。赵兴来者不拒,全让他们书写文书。 发财了,苏、黄、米回头再找蔡京题一幅字,北宋四大家一网打尽……张择端还有一个画了清明上河图的张择端,不知道对方是否完成了清明上河图,这幅历史巨著。 赵兴刚才说错了话,他不敢多言,虽然心如猫抓,但还是忍了下来。 正聊着,韩宗儒的家仆又来了,这次他的书信是询问苏东坡一首过去的词。这一举动依旧引起一片哄堂大笑,苏东坡直接吩咐小史高炎师领这位仆人前去街市,买一本自己的诗集让韩宗儒自己查阅。 然而,不久,小厮又跑来了,再度递上韩宗儒的一张纸条,苏轼沉吟半晌,依旧不写字,他很从容地跟那位仆人说:“告诉你家主人,本官今天不杀羊。” 众人狂笑。 仆人很尴尬,才要走开,赵兴唤住了对方,轻轻地劝解苏轼:“老师,今天还是杀只羊吧。” 在哄堂大笑中,苏东坡考虑了一下,看在赵兴的面上,挥毫写下:“本官今天权杀一羊。” 文人们都把那种嘲笑当作风雅,大家继续谈论起那些笑话,赵兴起身亲送仆人出门,往对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而后淡淡吩咐:“儒人纵酒长歌那是他们的本性使然,这不是在嘲笑你,也不是嘲笑你家主人。拿了这锭银子,买几碗酒解解渴,回去给你家主人好好说。” 赵兴是什么人,现在他牵了仆人的手,虽然表情淡淡,但手里的银子是真货,仆人明白赵兴的意思,立刻感动的猛作保证。 诗人的狂狷也许不适合赵兴,送走这位仆人后,他没有反身走回厅堂,而是走向后院。那里,几位女眷另开一席,正低声交谈,看到赵兴走来,王夫人连忙领着苏迨站起向赵兴行礼,感谢对方送来的礼物。 苏过跟上次赵兴见苏迨时差不多大小,但他显得比苏迨老成,不用人吩咐就向赵兴行了个礼,感谢他带来的礼物。苏遁一见赵兴连忙嚷嚷着“抱抱”,但朝云不肯罢手,紧紧地搂着孩子,并向赵兴递来歉意的目光。 后院的廊檐下,另外设一席招待男客,坐首座的是陈公川,下首坐的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陪客。陈公川的妹妹陈伊伊坐在女客席上,似乎话不多,看到赵兴过来,露出乞求的目光。而程阿珠则向赵兴展露一个笑颜,低头照顾苏遁。 王夫人与赵兴闲聊几句,便安排对方的住宿:“叔叔住客房吧,我们客房还空着,少游(秦观)也来在那里,马上要春闱了,叔叔住这儿,恰好让少游多指点一下春闱的事。” 赵兴点头:“夫人别对我客气,我住上三两日即可——老师主持春闱,学生总要避嫌。科举出题前,我会在附近租下一个院落,这几日且让遁儿熟悉一下新居,等他安神了,阿珠和我就搬走。” 朝云赶紧起身:“谢过叔叔!” 大厅里的宴席已开始尽欢而散——开玩笑,都叫赵兴灌得大醉,能不散席吗? 当晚,小王驸马王诜出了苏轼的房子,直接到东华门递牌子求见,他告知高太后赵兴的遭遇,高太后心中垂怜,下旨追究,并要求各地官员不得随意增加“和买”数额。 此外,朝廷打算减少中间环节——采用“端砚待遇”,专门针对黄州物产设立一个“务(征税与采买机构)”,划拨银钱与上交贡物都直接通过“黄州供奉局”专递内库…… “再恩赏他们一个官吧”,高太后沉吟着回答:“你说那个黄州举子身材雄壮?” “不是雄壮,是巨壮”,小王驸马解释:“那人身材高大的罕见……” 高太后饶有兴趣地听小王驸马介绍,频频点头:“什么,他要参加今年恩科?……啊,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赵离人……是苏子瞻的门生?……诗酒之赌?好有趣的人物,哀家回头定要见识下此人的才学。” 第1044章 汴梁的一天 第1044章 汴梁的一天 第1044章 汴梁的一天 第二天天亮时,汴梁的早晨开始了。 当晨光还在汴梁的脸庞上闪动时,最先出现的声响是铁牌子的敲打声。一阵余音渺渺,不绝如缕的铁牌敲击声一边穿行于巷陌里,一边伴随着洪亮的祈祷声:“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庇佑,平安吉庆——” 这喊声余韵悠长而嘹亮。在汴梁的黎明中,一位来自寺院的头陀,一手执铁牌子,一手用器具敲打着,慢慢走过苏轼所在的院门,一路高叫以他们平日练就的念佛的嗓音,大声地向坊深处唱颂—— “卯时已至,晨光熹微。天色阴晦,出行加衣。每日图早,前程似锦……” 赵兴被铁片的叫声惊醒,他躺在床上,很纳闷的思索:“天色阴晦,出行加衣”——这是天气预报呀!可按记录,天气预报应该是“后清时代”从西方传入的。而且,天气预报关心百姓着装、出行,这不就是穿衣指数等等吗?那应该是20世纪末期,21世纪初期才从外国传入的,怎么在宋代我们就有了。 赵兴是这时代去过外国的少数人之一,别人不知道他知道——这时代西方尚没有这种“民本”气象理念,可……为什么,从没人提起过宋代如此超越同时代,为什么我们后人“积贫积弱”…… 赵兴不知道,陆游赶考时也是听着这铁牌报晓声晨起的。他写下诗句:“五更不用元戎报,片铁铮铮自过门。” 苏东坡照常铁牌报晓声中晨起,练了一会坐禅(现代称“瑜伽”术),梳头发一百次,然后穿上官衣官靴,再躺下小睡。对这种生活,苏轼常说:小睡之美。无物可比…… 而后,该出门上朝时。他已衣冠齐整,于是出门坐轿往东华门而去。 然而今天,他没小睡。一向不打搅他地王夫人,在他梳完头后就站在他身边,欲言又止,苏轼眯了一会眼睛,睁眼问:“可是离人的事?” 当天在苏轼这里借宿的还有秦观。但苏轼一开口就猜到赵兴身上。 “正是!昨夜离人没有与阿珠宿在一起,同来的那位女子倒是出入过离人的房间,不过,她也待了没多久。官人,你看,阿珠照顾遁儿那么久,于情于理,我们不能让她委屈。官人你是不是问问离人?”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王夫人本不该管,但阿珠照顾苏遁几年,怎么说也对苏家有功,所以,王夫人便想插手。 苏轼站起身。边向外走边说:“不会吧?我昨日见阿珠满脸喜悦……怎么会这样呢?我去问问。” 苏轼去赵兴房间扑了个空,这位早已起来了,正领着萧氏兄弟与金不二在院里跳一种古怪的舞蹈,队伍里还有陈公川,陈不群已被父亲揪走,只剩下这位跟在队伍后笨拙地学样,院里的仆人围了一堆,远远地看赵兴他们舞蹈。 苏轼皱了皱眉,准备责备赵兴出神弄鬼,猛然间发现赵兴的动作有点眼熟。似乎是一些踢打动作。一转念,他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唐手舞”。全是打斗招数。 赵兴舞得很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尽全力,踏步之间显得杀气腾腾……然而,这种舞蹈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感,充满了威武之气,满院的丫鬟仆役窃笑着、偷偷评价谁更加英武,搞得陈公川很不好,动作因而别扭生硬。 苏轼站在旁边看着,等赵兴打完这套拳,他看到了苏东坡,跑过来打招呼。 晚冬的早上,天色阴晦,赵兴没戴帽子,头发只用一根簪子别着,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显得朝气蓬勃,苏东坡望了一下满院地下人,等他们悄悄散去后,他招手凑近赵兴,低声问:“我听说,你昨晚单独睡了——那个随你来的小娘是谁?” 赵兴先是一愣,马上回味过来,他耸了耸肩膀,坦然地说:“那个小娘是陈公川的妹妹陈伊伊,越国广源郡主……至于我和阿珠嘛,老师不用担心。 阿珠和我成婚时只有15岁,年纪太小,身体还没有长开。老师也知道,我略通医理,女子这样的年纪结婚,生育过于困难。所以,我和阿珠有个约定,等她18岁再同房。 今年5月她便满了十八岁,我打算春闱过后就与她正式成婚。这次来京带上她,是让开开心……多谢老师关心,我俩很好,她为我守了三年,把我的家看护的最好,我知道我欠她的。老师放心,我不是不知情意之人。” 明白了吧——其实赵兴这次来京师就是度蜜月的,但当时蜜月风俗还没有传入中国,所以他用“开开心”代替。阿珠哪里享受过这种蜜月式温柔,她闻所未闻,所以她才像个初恋地小女孩,满溢着幸福与快乐。 赵兴说得很坦然,反而让苏轼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涉及到夫妇房事秘密,他赶紧假装有急事,匆匆点了个头,吆喝着上朝。 苏轼住的这个百家巷,其实可以叫做“百官巷”,它在内城,离皇宫的东华门很近,所以,百官喜欢居住在这片街区,因为上朝方便——搁现在的话,这片街区就是所谓的“高尚住宅”。 苏轼出了门,汇入百官上朝的人流,向东华门走去。此时,满街都是轿子,偶尔还有几名骑驴地官员。 由于北方牧马基地都被胡人占据,宋人马匹很少。刚开始时,百官都用牛车代步,后来发明了轿子。成为参政知事一类行政级别官员的代步工具。 但随后,坐轿子地人越来越多。神宗皇帝曾屡次下旨,禁止参政知事以下的官员乘坐轿子,屡禁不止后只好视而不见。到了南宋,则干脆用法律的形式承认了官员坐轿的权利,并规定了轿子的等级。随后,轿子正式成为官员的代步工具。以至于后来的小汽车被称为“轿车”。 这年头,马匹很难搞到。骑个骡子上朝,简直跟现代开了宝马车上下班地人一样,至于骑马,如果马再漂亮点,那简直是马丁.斯顿级别地豪华车。所以,不乘轿,只有两种方法解决。一种是骑驴,一种是跑步。 如果跑步上朝,还会遭到御史弹劾,说该官员失了官体。所以跑步上朝需要摸黑行动,等到御史来了,你已经站在东华门外喘匀了气。 苏轼现在虽然富裕了,但还没有富裕到购买马丁.斯顿地级别,况且这种限量版“跑车”。你有钱也买不到,所以他唯有坐轿。 按照规定,作为知制诏的官员,他每隔一天需要宿在宫里,昨天他在家里,意味着他今天整天都要待在皇宫里了。这样小史高炎师送苏轼上朝后。就没事了。他回家整理完苏轼地文案,时间才到八点钟左右。 闲来无事,高炎师打算去后院走走,当他走进院子的时候,赵兴还在锻炼,不过锻炼内容已换了,换成了射箭。至此,与他同住的秦观秦大才子依旧不见人影。 别人射箭讲究精确度,可赵兴却像不讲究这些,他拿起弓。“嘣嘣嘣”一口气射了三十只箭。累的气喘吁吁,然后把弓递给了萧氏兄弟。自己站在一边喘气。 高炎师注意了一下,发现赵兴射得箭虽然准确度不高,但射出的箭杆支支都戳在箭靶上,倒没有漏靶现象。 箭靶是一张立起地草席,萧氏兄弟射箭的方法似乎跟赵兴不同,他们平端着弓,射速并不快,但射出去的箭,箭杆都排在靶心附近。 萧氏兄弟射得慢,他们身后还有一堆人在不停的催促。高炎师摇摇头,心里有点暗笑:吝啬。赵兴手中那张弓虽然品质很佳,但依对方的身家,不至于买不起第二张弓吧。怎么大家都在轮一张弓? 其实,这不是买得起买不起问题,而是赵兴不敢拿出更多的弓。 按宋朝法律,一个两万人口的县,武装力量只有十五名步弓手。虽然这也表明宋人守法的自觉性很高,宋代大多数地方治安好地令人发指,但同时宋朝也限制了私人持有武器的数量。 一个县的武装力量只有十五名弓手,如果你家里出现五张以上的弓,那就抵得上县级武装力量的三分之一,这是“图谋不轨”。如果赵兴他们真打开随身的行李,把随身弓箭全拿出来——如此多弓手出现在苏轼院里,苏轼就是“阴蓄死士”…… 所以,他们只能共用一张弓练习射术,这就让锻炼时间拖得极长,以至于旁边等待逛街地几名女子已经不耐烦起来,阿珠就取出一个球状物体,与苏遁玩了起来。 苏遁看来常玩这个游戏,他穿的很厚实,阿珠又把他养的很胖,那胖乎乎的身影追逐着藤球,或用脚踢,或用屁股顶,或用手投掷,跑得满身大汗笑声不断,让旁边朝云看得欣慰,苏迨、苏过看的羡慕。 几个人当中,唯独那位陈伊伊比较出彩,藤球到了她脚上像毽子一样上下翻飞,她的榴裙飞扬,双脚像蝴蝶一样翩翩,引起女人们一阵叫好。 不一会儿,赵兴结束了晨练,招呼大家回房擦汗。有些人衣服脏了,还需要更衣,女人们都心急难耐,一声招呼闪的没影,没顾上收拾地上的藤球。 那藤球孤伶伶停在院里,高炎师慢慢地走到藤球跟前,眼睛向四周扫了扫,发现没人注意,单脚一挑,藤球飞上了他的肩膀;而后身子一晃,球又上了他的额顶;微一低头,球轻轻飘下触地反弹,被她地脚接起,他连续在空中踢了三脚,球都没有落地。 “好!”他身后响起一声喝彩,赵兴牵着陈阿珠地手。陈氏兄妹站在他身后,赵兴望着高炎师,若有所思地问:“你叫高炎师?成家了吗?父亲是谁?兄弟何在?” 赵兴这是在宋代查户口,两人身份差距很大,高炎师不敢不说,他拱手回答:“家父高敦复;家兄名高伸、高傑(此字冷僻,今多做‘杰’)。家中还有一弟高倞。男女未曾成家。” “高伸?高傑?高倞(音jing)?”赵兴脸上地笑意更浓:“那你应该还有一个名字——人字旁的名字,是吧?” 高炎师的态度有点扭捏:“小的乳名炎师。尚有一名唤作高俅。” “哦!”赵兴神色如常的点点头,又神色如常的拱手向高俅行平辈礼:“炎师幸苦了……我来地时候匆忙,也没什么东西,回头让管家送你一份礼物,你回去孝敬父老。” 不等高俅感谢,赵兴已急忙转过身子,带领几位同伴走出府门。他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是高俅,这是《水浒传》里的那位恶人、浮浪子弟高俅,高太尉。 举步之间,他依稀记得,《水浒传》里说,高俅是小苏学士地书童,“草札颇工”,被小苏学士推荐给小王驸马。而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进入端王府。而这位端王就是后来的宋徽宗——亡国之君宋徽宗。 赵兴是个历史盲,他对神宗、哲宗属于什么年代毫无印象,但对宋徽宗是什么样的人却印象深刻,岳飞的靖康耻不就是说的“二帝被俘”,既然高俅出现了,这说明。在他有生之年也会遭遇一次亡国。 二十四史,二十四部亡国史。 在中国,亡国是很普通的现象,很经常……可亲身经历亡国之痛,真叫人难以忍受。 我能为这时代做什么? 我连自己地香脂厂都难以保护,我能保护什么? 想到高俅,赵兴不禁又回想起历史,我所看到的历史是真实的历史吗? 炎师——严师,高俅小时候一定有一位严厉的师傅。苏东坡是谁,北宋四大书法家之首。他能看上的小史高俅。连《水浒传》都承认高俅书法极好——“草札颇工”。那么,高俅有时间“顽劣”吗? 别人没练过毛笔字。赵兴练过。他可知道,要想把毛笔字写得好,这是件细致活儿,需要持续数年不间断的练习,才能练出型来。而真正要写的令人赞赏,没有几大缸墨汁的练习是绝对做不出来地。 别说宋代,便是现代,毛笔字写得好的人,有哪一个是生性喜欢打架闹事的人,不要多,只要有一个例子,赵兴就信服:打架闹事也能练出好的毛笔字。 此刻,正是早上十点钟的模样,百家巷已经彻底活跃起来,那些不轮值的官员都携带着妻儿悠闲地在街上闲逛。这里是内城,皇宫就在眼前,喧闹显得很有节制,似乎比不上泉州。然而汴梁地“叫声”却更温婉。 沿街两面,唱伎的叫声是敲着水碟伴奏的。一个碟子中盛半盘水,她们用手里的竹枝或者筷子敲打着碟边,让水碟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她们用柔懦的歌声,千回百折的向你倾诉货物的好处。 一行人穿过几个珠宝店,阿珠没买什么,但陈伊伊丝毫没有替赵兴省钱的觉悟,她见什么都爱,不一会儿,萧氏兄弟手中已拎满了她的大小包裹。 陪同众人逛街地是朝云,她虽然是苏轼地妾,但宋代是个宗法社会,等级森严,即使她心中感谢程阿珠照顾遁儿的那份情,但程阿珠是正妻,她只能落后一步,与陈伊伊走在一起。见到萧氏兄弟手中捧满了礼盒,她低声告诫:“伊伊,你何必让他们捧,其实你只要告诉店铺地址,铺里自会把货送到住处……” 陈伊伊满脸嫉恨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赵兴与程阿珠的背影,低声说:“不,我为他做了多少事,你不知,他在海外,物事都往我哪儿一送,后面全是我的事儿,我为他分送信件,分配货物,盘点账目。整整操劳了三年,三年,他不给我个说法……我现在就是让他知道,我在这儿,我在他身边。” 被人怨恨的赵兴这时并没有这个觉悟,他牵着程阿珠地手走在众人前方,程阿珠沉默着。但她满脸像涂了油彩一般,绽放出最美丽的青春。她的眼睛里唯有赵兴。连路边东京的繁华胜景都不能吸引她的目光。 他们“牵着手”——是的!如果有人在现代,说宋朝男女牵着手上街,赵兴一定啐对方满脸吐沫,然而,到了宋代他才知道,他所看到的历史是被“修改”过地历史。 这是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这是一个“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地时代;这是一个“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的时代;这是一个“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满大街牵手而行的恋人不止赵兴一对。据说,苏轼的札记中记录:不留宿皇宫的时候,他也牵着老妻的手闲逛街铺。这位五十岁地大词人牵着夫人的手,有时走走南门街。去逛著名的唐家珠宝店,挑选几件温州的漆器,或是在报慈寺街的药铺买点儿上好的草药。有时倦游归来,在“台楼”吃饭, 老夫老妻牵手而行,在现代也是惊世骇俗的。在宋代只是平常——平常的浪漫都说不上,只是生活。 苏轼地房子,相邻的是三家珠宝店,过了这三家珠宝店是绸缎铺。然而是瓷器店。再然后是酒楼。 酒楼门廊下坐着一排歌舞伎,不时有店里的伙计召唤她们其中某位,去某包房为人献唱。这些歌舞伎装束都类似现代的日本歌ji,脸上用石灰涂的粉白——这是高级歌舞伎才有的装饰,叫做“红妆粉饰”。粉饰是指脸上涂地白粉,红妆是指腮红与那一对红唇。 而低级歌舞伎无须化妆,通常她们也就是本色出演。 宋代二胡刚刚流入中原。被叫做“奚琴”。意思是契丹族旁支、库莫奚人使用的琴,这时。奚琴还是一种国乐,即皇帝欣赏的乐曲。北宋灭亡之后,宫廷乐师散落民间,这才将二胡变为民族乐器。所以宋人在酒馆演唱甚少伴奏,偶有,则是敲水碟或敲木鼓,弹奏琵琶(波斯pipa)都很罕见。 朝云原来也是一名歌ji,但她现在身份放在那里,见到围坐的歌舞伎,她垂下了眼帘,而程阿珠来自乡下,陈伊伊来自外邦,她们从没看过如此妆扮艳丽的妇人,便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 程阿珠首先醒悟过来,明白这些女子的身份,她涨红着脸,拉着赵兴前行。陈伊伊则恋恋不舍,直到朝云催促才迈步。 走过了酒楼,朝云回味起陈伊伊刚才说的话,悄声问:“我听说,他俩马上就要圆房,现在也是好的蜜里调油,你怎么……” 朝云的话嘎然而止,陈伊伊恨恨地接过话头:“你知道么……我大越国广源郡主,竟然求位妾婢亦不可得,而一个大字不识地乡女,竟然是他的正妻。” “广源郡主!”朝云吃惊地捂住嘴。 这时,跟在他们后面的陈公川已经听到了伊伊的抱怨,赶紧插话:“小国寡民,赖天朝恩赐得以苟存,谈什么郡主。伊伊,休得放肆。结发妻子不离堂,恰是离人兄最值得尊重的地方。” 赵兴已经听到了后面的争吵,他转过脸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忘情,竟然走到了朝云的前头,他赶忙侧过身子,请朝云先行。 朝云看到陈伊伊虽然冲赵兴的背影咬牙切齿,但当赵兴的目光转向她时,她脸上也绽放出幸福表情,她向赵兴展露了一个早有准备的笑脸,笑如山花烂漫。 这哪是恨?这分明是得不到爱。 朝云的地位可以深切体会那种关爱的差异。 礼物、信物,也许这个女子不甘冷落,所以才想竭力引起对方的注视。 今天早晨的情形,躲在屏风后的王夫人已经悄悄告诉朝云。对于十四岁生下苏遁的朝云来说,她难以想象赵兴的坚忍,甚至以为简直是铁石心肠——自己难以忍受那份煎熬,便远赴海外,抛下爱人独守空房,且一别三年。 陈伊伊再怎么说也是一国郡主,怎会对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一片痴心?离人到底又是什么想法? ps:今天第四更,请投vip月票支持! 第1045章 女人在面前赤裸裸的打斗 第1045章女人在面前**裸的打斗 再向前走,是相国寺,离的很远,相国寺的喧闹已经传到赵兴一行人耳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那就像一个开了锅的大鼎一样沸腾着,吵闹着、叫嚎声、坏笑声、吆喝声、声嘶力竭的叫卖声混杂成一片。那情景活像一个现代自由市。 迎头的是几个相扑坊,这是“野场”----宋代相扑分两种,一种是军中相扑士,每逢重大节日朝廷会派他们出来表演,这些人称之为“内等子”。另一类是民间相扑手,*表演谋生,这种相扑场面被叫做“野场”。 相国寺入口处就是几个“野场”,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女相扑手的表演。宋代的女相扑手表演颇T似后世那种女子摔跤比赛,这些女性相扑手身穿很少的衣物进行摔跤表演,表演一会儿,她们身上的衣物便在厮打中被扯去,于是两名女相扑手,就在近乎**状态下,继续进行搏斗。 这样的相扑表演,它比现代的“相扑秀”似乎更加淫秽,这居然是在宋代,被人称为礼教严苛的宋代。观赏这种相扑比赛的主力也不是市井百姓,是朝廷官员及其家眷。 这里还在内城,站在皇城墙上可以看到相国寺的表演。不当执的官员在购物完毕,都会带着家眷来到相国寺前观看相扑表演。而当值得官员,则偷偷站在皇城墙,眺望这里的表演。 ***宋人纯朴,他们还不知道表演与竞技的区别,这场相扑表演,谁胜谁负都是安排好的,决定胜负的因素在于“赌金”的多少。赵兴看的这场表演,观众是下注的。在表演台上已堆着厚厚一层铜钱,台中间划一道线。代表竞技地左右两方。下注的人选中一方投注。 看表演的某些官员纯粹是色中恶鬼,他们不在乎输赢,只想比赛激烈一点,好一饱眼福,就把手里的铜钱洒向台中间----这些钱全归胜者。 按惯例,相扑台上的铜钱扑的越厚,比赛似乎越有观赏性。于是,台下观看的官员及家眷一边把铜板***扔到台上。一边声嘶力竭的呐喊助威。他们地情绪激动,活像现代观看拳击比赛的那种热血场面。 赵兴处身其中有点不自在,毕竟,看到女人在面前如此**裸的打斗,让他很不适应。他注意看了一下,发现朝云与程阿珠她们脸上都没有反感表情,那位陈伊伊居然也学着场边那些妇人,向台子上猛洒铜钱。 是我错了吗----赵兴扪心自问。 可这是宋代。宋代人习以为常的事竟然如此怪异。 据说,那位砸缸的司马光也看不惯这种现象,他曾经在一份奏折里说:“上有天子之尊。下有万民之众,后妃旁侍,命妇纵观,而使妇人裸戏于前”,太不成体统了,因此请求皇帝禁止此类游戏。然而,宋仁宗终究没有下令禁止。 这就是宋代。 宋人的习性是极重的。而宋代也是中国习性最重的时代,民间传说,骰子地大小规则是赵匡胤定的,开国皇帝既然这么好堵,群臣也有样学样。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曾记叙的花样:“夫博者,……且长行、叶子T、博、弹棋。近世无传者。若打褐、大小猪窝、族鬼、胡画、数仓、赌快之类,皆鄙俚不经见;藏弦、樗蒲、双蹙融,近世废绝;选仙、加减、插关火,太质鲁任命,无所施人智巧;大小象戏、奕棋,又唯可容两人;独彩选、打马,特为闺房雅戏。”T可见,这位著名女词人,也是一个狂热地爱好者。 也正因为如此,宋代的行为是公开而合法的。大多数都是“为当地税收做贡献”,所以,如果看到有人在宋代抓赌,那基本可以肯定,此人是个穿越人士,至少是从明朝穿越过来的。 相扑之所以在宋代如此盛行,是因为它与密不可分,所有观看相扑比赛的人,多在谁胜谁负。每个人都在为场上的比赛而揪心,但他们想不到,这仅仅是一场表演,我看胜负已经安排好了。 不一会,结局果如赵兴所料,那位压轴最多地女相扑手不出意料的输了,场中地赌场负责人吃下了那些赌注,而后赔付了赌赢的人,心满意足的带着盈余的赌金转入后场,场中一片叫骂声,唯有那些不掷钱在相扑台上的人满意地看着这场比赛地结束,他们饱了眼福,又没有得失之心,自然满意。 宋代有三个大的节,分别是元宵、冬至、寒食,在这三天里,全国百姓都可以公开,地形式主要是“关扑”。这三天之外,可以公开的形式唯有赌场和相扑场,而相扑那种在光天化日下博彩的性质,让赌徒尤为沉迷,所以女子相扑手退场后,观看比赛的人依然没有退去,反而越聚越多,因为正戏开始了。 T接下来上场的是男子相扑手----依旧是表演性质的比赛,然而比女子相扑激烈了许多,等两队男子相扑手表演结束,扑台的擂主上场了,他先是跟几位徒弟表演了一下相扑的绝活,而后,捧出一个大盘子,上面摞满了银元宝。捧盘的人绕场一周,而后将银盘置于台中心,用一块红绸布蒙起----这就是悬红,有人能打败擂主,则可把这盘银元宝捧去。 但是,能打赢吗? 设擂的相扑擂T主都会被挑战设下重重规矩,比方说:借口立下生死状,要求你在东京城里找个当地人作保----然而,你不会找见保人的; 接着,他们会要求你先跟他的徒弟过招,先跟一位徒弟打,打完之后是两位或者三位徒弟与你交手,然后是女相扑手上场……这我看叫“闯三关”,以此证明你有挑战的实力。 这三关里,对付女子相扑手最累,因为你不能对女人下重手。那样场边的人会起哄骂你不怜香惜玉。而T这些女子相扑手最会缠人,她们会把你的力气一点点压T榨出来,然后一点不给你休息时间,让擂主出马把你轰下台去。 《水浒传》中就曾描写过这种场面,燕青第三次交手的是为妇人,是擎天柱的老婆,燕青不得不在台上“轻拿轻放”,这才通过了第三关。 赵兴是现代人。对这些作弊技巧早已烂熟于胸,但他身后地几个随从却不知道,他们被擂台上的人撩拨的热血沸腾,不停的怂恿赵兴上台,或者请求他允许他们上台展露一T下身手。到后来,连朝云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赵兴无动于衷:“我傻啊,我自己累一身臭汗,让别人挣钱。自己只收获一场哄笑,这事不能干……不仅我不能干,你们也不能干”。 看到自己这番话没起什么作用。赵兴又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说:“谋生不易啊,挣点钱养家糊口,连妻女都要出来裸戏,上去干啥,砸人饭碗吗?” 这番话终于起了作用。几名随从压下了冲动。 可他们平静了,场下的人不愿意。 赵兴T长的雄壮。站在台下如鹤立鸡群,擂台上的人,擂台下地人早已盯上了这位一脸平静的汉子。台上的人本***来就肩负着撩拨人上台的使命,而台下观众里也混有那些帮闲,专门怂恿人上台比试。以便娱乐观众。 那一大盘元宝放到那儿。他们怂恿与煽动,总能让几个冲动鬼上去搏一下。但现在赵兴如鹤立鸡群,大家都在盯着他,听此人身边几个随从的意思,此人还是有一点身手,现在他不上场T,下面的人没人敢跳腾,结果台上台下经过一顿眼色交流,几名帮闲便向赵兴挤去。 “官人,我等平常就在这条街上讨食,早看那位扑天雕不过眼,那厮武艺也就平常,官人何不上前试试身手……那盘银子可有三百两啊!”一名帮闲舔着脸说。 T 扑天雕?!赵兴差点笑出声来,都知道宋人爱给自己取个绰号,没想到这名擂主也绰号“扑天雕”。 赵兴无动于衷,他转身招呼几名随从,准备继续闲逛,台上的人急了,说话也乐起T来:“兀那台下的,白长这么付狼亢身子,却原来是个缩头乌龟,上来呀,上来呀,瞧这一大盘银子,上来端走呀。” 赵兴还能忍得住,无动于衷地招呼人向后走去,但台下有人不愿意了,一个梳着奇特发型的壮汉,咚的翻上了擂台,瞪了副牛眼盯着台上叫嚣书斋地相扑手,气势汹汹的问:“你骂谁?” 这是一名辽国男子,他是场中第二高的汉子。赵兴正在往外走,相扑台前最高的就是他,所以他以为自己被辱骂了,便跳上台去应战。 根据后代的墓葬研究,南方宋人的遗骨都在一米五七T之下,而北方宋人身高有到一米七地。然而,同时期的辽墓、西夏墓、金墓等墓葬族人,最低身高都在一米五九之上。 也就是说,同一时期,西夏、辽、金三个国家地百姓,平均身高比宋人高至少两厘米。证明辽人在赵兴面前是小矮个,但他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在一群一米五左右的人当中,也是高出一个头的雄伟巨人。所***以他认为擂台上的相扑手是在说他,也不为过。 这个时代,宋人喜欢相扑,辽国相扑比赛也很盛行,在辽墓葬中也经常可以看到描述相扑比赛地画面。而且,相扑比赛最终在北方流传至二十一世纪,在南方反而逐渐消亡,所以辽人比宋人更喜欢相扑游戏。 证明辽人显然也是个玩过相扑地,他一上台,吼过几句后,立刻当胸揪住台上那位相扑手,一个娴熟的动作将对方T拎起,掷落在台下。 身后响起一片喧闹声,但此时赵兴已经不管不顾,继续向下流赶。 辟临相国寺地古玩商店,卖的都是些假古董。中国制作假古董我看的工艺,在宋朝到了顶峰,宋徽宗酷爱古董,他将制作假古董的人才招进皇宫,专门设立了御用伪造坊。在皇宫中批量的伪造古玉器,这也造成了宋代古董假货最多。相国寺附近的古董店就是假货集散地。 然而,古人没有商标意识,他们也不认为伪造古董是个诈骗行为,所以即使皇帝买到了这时代的假古董,也只会埋怨自己没有眼力,学识不够,没能辨别真伪。 T这也成了传统。到二十一世纪这项传统仍存。 别人不知道古董奥秘,赵兴知道,所以他压根没有购买古董地意思,既然没有这份心,他逛起来就显得格外悠闲,一路走一路看,拿出在秀水大街杀价的本领,狠狠砍价。结果,这一行人一路走过,身后哀鸿一片。 古玩店的老板能不欲哭无泪吗。喊价三百两的玉洗,赵兴还价一两,而且决不纠缠,不卖就走人,结果令老板欲哭无泪。 *** 朝云这辈子没见过还价这么狠的人,苏东坡也爱逛这片古玩店。可他遇到老板开价三百两的时候,顶多是为二百八十两努力争一争。没想到,前几天苏东坡喜滋滋的花二百五十两买回的一块玉笔筒,今天赵兴花二两,买了俩。 程阿珠对这些奢侈品没有贵贱地概念,陈伊伊高兴了。按店老板的推荐。那些造型古朴的瓷器都是汉唐时代的古董,珍贵非凡。结果赵兴给她论筐称,买了***一堆……这样拿回宫去,还不让姊妹们羡慕死。 等到赵兴扫荡到最后一家古董店时,整个相国寺这片的古董商都已经知道了街上闯来一个快刀***手,斩价又恨又毒。最后这位店老板正在与客人洽谈一笔生意,看到赵兴进来,唯恐对方坏了手头这番交易,他带着哭腔说:“神,啥话别说,店里的东西你看中啥拿啥,愿给多少钱随意。” 正在店中与老板谈话的客商好不郁闷----啥时俺我看也有这待遇。 赵兴不为已胜的随手拿了套文房四宝,操了几卷上好地宣纸,随手丢下二两银子,在老板的欢送中,恩赐般的走到大街上,抬眼向来路扫去,路边拉客人地伙计见到他的目光望过来,纷纷躲回店内,一时之间,整条古玩街显得很空荡。 人都闪到两边,刚才那位擂台上见到的辽国男子显然赢了出来,他得意洋洋的昂首阔步的走着,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 这厮赢了,倒一点没客气,连人装银子的盘子都端了过来,身后地随从炫耀的将那个银盘举过头顶,边走边向周围地人吆喝。 “南人玩什么相扑,那小身板,我们爷一根指头就戳倒……” 这时,随着那位随从的叫嚣,满街宋人都厌恶的转过脸去,回避在道路两边,倒显得赵兴站在街心的身影特别显眼。 真的经过一番搏斗吗?赵兴眯起眼睛打量对方,辽人地衣T服丝毫不凌乱,鬓角连汗都没出,难道他这么轻易就闯过三关? 此刻,元宵过去不久,除了正午时分,阳光有点懒洋洋外,现在地天气还是有点冷,赵兴抬头望着天空,现在大约十点左右,对方真要经过一番拼斗,这么点路,他的汗不应该下去。 辽人地目光在赵兴身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向赵兴身后的T萧氏兄弟,眼里充满疑惑:“宋人也有这么高大吗……头下兵?我辽国的头下兵怎么给宋人当奴仆。” 萧氏兄弟接过赵兴递来的东西,闪身退下了路边。他们没有说话。 古人没有国家概念,大多数被掳抢T到北国的汉人奴隶,也都把自己当成了北国人。当然,这些汉人奴隶当中,也不是逃归故国的人,但只要辽国发现,他们便会张口向宋国索要这群“逃奴”,而且一要一个准。 为了不影响两国邦交,宋国会把这些千里逃归的志士们抓起来,送***还辽国。而辽人会在边境线上,当着宋朝官员的面斩杀这些千里逃归故国的人,以警示后来的逃亡者。 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想着逃回故国了,一旦进入头下军,他们的祖国就是辽国。 宋人在对外战争中屡战屡败,其中也有头下军很大的功劳,这让头下军对宋人有一种轻蔑。让他们听从一个懦弱宋人的指挥,这在当时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所以对面那个辽人很惊讶。 辽人一路走来,气势汹汹,周围的人纷纷回避,唯有赵兴还站在路中央,而且此时赵兴已将双手腾空,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一副找茬模样,随着辽人越走越近,辽人身后几名衙役已经按捺不住,他们闪现着身形,快速的向赵兴掠来。 是了----看到那几名衙役的身影,赵兴恍然。 原来这名辽人身份不简单,他也许是名使节,所以衙役们暗中保护他,这些衙役的出现搅了那场相扑决T斗,相扑台的擂主不敢引发“外交争端”,所以自认不敌,让这名辽人端走了银盘。 “你这小子倒是手快”,赵兴毫不顾忌的叫嚣着:“刚才我也在台下,本来打算买完东西回去收拾那小子,没想到你抢先把银盘端走了,且慢,留下银盘,再做一番赌赛如何?” 赵兴的话里带有浓重的南方腔,是典型的淮南宋语,那位辽人皱了皱眉头,立刻向萧氏兄弟喝道:“汉儿,你们怎到了南朝,是逃奴吗?” 赵兴勃然大怒:“我家奴仆怎由得你教训,库克,你活的不耐烦了?” ps:上菜了,请上vip票!将继续更新,请关注!你来到大宋习惯吗?请投票支持! 第46章 一份宋朝的爆米花 第1046章一份宋朝的爆米花 赵兴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库克”在契丹语中是“儿子”的意思。www.65txt.com 其实,辽人现在已经完全汉化了,他们说汉语,连相互之间的称谓都与宋语差不多。很多契丹贵族人自小生长在汉语环境里,甚至听不懂契丹语。赵兴说的这句话字正腔圆,倒让那位契丹人一愣,脱口T而出:“你是谁的阿查?” 其实,一个人的气质跟他所生长的环境有密切关系,赵兴没在宋朝这个环境下生长,他身上自然带一种毫不类似宋人的气质,再加上对方罕见的个头,所以赵兴的话一出,那辽人脑筋有点钝,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或T许属于自己的父辈,所以才被称呼对方为“库克”。 阿查就是契丹语“父亲”的意思,但它也是对尊长的一个通称。 这句话问出以后,看到赵兴似笑非笑的神情,那辽人脑筋再笨也回味过来,他怪叫一声,扑上前去,双手掐住对方的腰,脚下使着绊子…… 这动作有点类似蒙古式摔跤,当然,现在还没有蒙古存在。 赵兴不会这种摔跤手法,他只会打人。对方双手刚挨上他的腰,他的身体已经前倾,用肩膀去撞,等这位契丹人抬脚使绊子时,赵兴的肩膀已重重撞到对方胸膛,此时对方一脚悬空,支撑腿受不了撞击力,立刻滚到在地…… 实战唐手是一种极其凶猛的搏杀术,它每一次突T击都讲究用尽全身力量,契丹人刚开始只是抱着戏弄的神态,想羞辱一下赵兴,但没有防备赵兴的反击如此凶猛,一撞之下,似乎几根肋骨被撞断,他在地下翻了几滚。竟然一动不动昏了过去。 此时,开封府几名衙役正躲躲闪闪的走到跟前,他们没想到事情结束的那么快。都呆在那里。赵兴施施然的走到托银盘的随从面前,表情自然的接过对方地盘子,对着发呆的侍从淡淡的说:“我地了……战利品,不是吗?” 这几个词是用契丹语说的。侍从们摸不清的赵兴的深浅,竟然由着赵兴托着银盘,潇潇洒洒地向街尾走去。 过了一会,侍从先醒悟过来,连忙去查看那位昏倒的主子。赵兴的同伴也醒悟过来,连忙跟着赵兴迈步。身后,几名衙役还在低声嘟囔:“呵呵,看这辽人如此张狂,我还以为他有通天测地之能。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这些衙役也不愿向着老外,警察帮着老外欺负国人,那是现代观念。宋代的衙役还没有这么先进,他们跟着来,也就是想替辽人擦屁股。所以对于辽人被打倒,他们心里反而有点开心。 宋人都怕官。但赵兴不怕。普通宋人见了衙役的出现,光顾害怕去。自然不想惹事,而赵兴正是把握住衙役们的心理动态,所以才毫不犹豫的猛下重手,打完辽T人,则毫不理会而去。让衙役们找不到说话机会。 不过。衙役们的这声嘟囔倒是提醒了那名辽人的侍从。几名侍从忙着救助主子,剩下几个人追上赵兴。态度恭敬地问:“官人,留下姓名再走。” 赵兴立住脚步我看,指了指这条古玩街,现在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店伙计们都小心的从店中探出头来,兴奋的向街上观望,他们是怕惹事,沾上官司。 “瞧见了吗,满条街没有一个人,爷T就叫净街虎,大相国寺有名的净街虎娄阿鼠。想找场子吗?以后就到这条街上来,爷叫你知道什么叫拳打南山虎,脚踹北海蛟。” 赵兴说的一本正经,言语之间痞态尽露,程阿珠显得莫名其妙,陈伊伊两眼兴奋的发亮,朝云已经笑倒了,她垂着头一通疾走,直到那个相扑擂台前,才我看止住脚步,放声大笑。 相扑台上的相扑手们显得意兴阑珊,他们地吆喝声有气无力,见到赵兴摇摇摆摆的托着银盘走过来,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位曾被他们羞辱过地壮汉。 相扑台附近已经没有官员,看来,刚才辽人闹事的时候,这些官员怕惹事,纷纷逃跑。现在整个相扑台前,只有笑的七扭八歪的朝云,还有一脸无所谓的赵兴。稍远处,阿珠与伊伊这时也笑声咯咯地向这里走。 赵兴书斋将银盘轻轻地放在擂台上,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和气才能生财啊……” 说完这话,赵兴轻轻地单单手,仿佛是单去灰尘一样,将书斋那盘银子留在擂台上,摇摇摆摆的继续往街尾走。他身后还跟着三个笑的前仰后翻的女人,不一会,他们的身影便融入了东华门附近的街道。 等到走出了肇事街道,赵兴不满地咂了咂嘴:“唉,本打算去大相国寺的码头办点事,这下子……” 程阿珠听到这话,连忙递上一条汗巾,擦拭赵兴并不存在的汗水;陈伊伊则不在意地回答:“那就明天去,我还没逛够呐。” 走了几步,赵兴已停在一家饭馆门口,昨天在苏轼家出现的管事站在门外,看到赵兴来了,立刻上前吆喝,并一叠声通知伙计通报T掌柜。 “大官人,你老先点着菜,我这就去通知掌柜”,管事热情的很。 “离人叔叔,我就不进了”,朝云站在和乐楼门前向赵兴告辞:“家里遁儿还需要照顾,这种场合,我也不好出面。” 朝云是官员之妾,不好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赵兴不敢勉强,马上招呼伙计护送朝云回家。自己则在跑堂的引领下走进和乐楼。 宋代的饭馆风格我看与现代不同,那些名厨们都各自拥有一间厨房,菜肴的销售类似现在的开放式厨房。店小二领着众人出入各个厨房,每位厨师都有自己的绝活,客人们当场订做他们的菜式,然后继续逛下一个厨房…… 每个厨房点几样菜,就凑成了整桌酒席,而后伙计会将客人领入包房,各个厨房的小厮会将客人点的菜肴流水般奉上。 宋代有记录地名菜有数百多种。据说,每位厨师至少要会做四十种菜,才拥有单独开厨房的资格。数十个厨房的菜拼在一起。每个厨房地菜都会在菜盘旁立一个小牌子,标明出处。这些厨房的名字起的都很风雅。客人吃了那个菜好,可以额外打赏,厨师当月获得的赏金最多。则可以成为饭馆地“头牌”。 宋代的酒店包厢类似T现代日本式小包厢——不,这话说反了,应该说日本现代酒店包厢类似宋代包厢:推拉门、小矮桌、请的客人多了,邻近包厢的隔扇去掉,就成了一个相通的大房间。 这样的房间完全不隔音,因为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就是一层木板而已。 进门时,赵兴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他观察了一下那扇推拉门——这推拉门上下没有滚珠,完全是*滑动完成推拉的。他若有所思的点了个头。迈步走进屋内。 看得出,这是一书斋间特意留置的包厢,里面空间很大,足以放四五张桌子,但里面只放了两张桌子。赵兴与程阿珠、陈氏兄妹坐到了首席,金不二与萧氏兄弟很自然地坐到剩下的那张桌子上。 陈伊伊、陈公川……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大宋汴梁城,他们最希望的是坐在大厅里。观赏亚洲最强盛的文明、它的人情世貌,而关在这个小房间里。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出于这个原因,伙计在关推拉门的时候,赵兴摆手止住了,他淡淡地吩咐:“等会小亮要来,把门开着吧。” 管事马上使了个眼色。伙计悄悄退开。赵兴转脸又冲管事吩咐:“你也退下吧。我们打算随意一下。你在反而拘谨。” 这话反而暴露了这群人的乡下人面目,但赵兴说这话时。说地趾高气昂,让管事不敢嘲笑,他道了个安置,退出了屋内。 管事退下后,屋里活跃起来,陈伊伊首先跳起扒在窗边看窗外的风景,陈公川也凑在妹妹身边,眺望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这些人里,唯有程阿珠显得很娴静,她静静的与赵兴并肩而坐,满脸洋溢着幸福。 赵兴取出刚才买的首饰,一一与程阿珠重新欣赏一遍,两人不时地交流着一些佩戴意见,比如适合在什么场合,什么季节佩戴,搭配什么衣服。聊了一会,陈伊伊不满意了,她T跑了过来,随手拨乱了满桌子地佩戴首饰:“行了行了,我饿了,官人快去催一催,先来点零食……” 零食?赵兴仰脸看着门外,正看到一名我看招待手端着一盆零食从门边走过,盆中的零食他有点眼熟,连忙招手唤过伙计。 “大官人,这是T给隔壁房子地客人的”,跑堂一进门,抢先解释。 赵兴没有搭话,他看着那盆零食有点眼晕——它是爆米花,竟然是一盆爆米花。 难道还有人穿越? 管事出现在出现在门口,他带着一名歌女走进来,冲赵兴唱了个诺,小***心的问:“大官人,要点这米花吗,我叫伙计给隔壁房子另送一盆,这盆就先放在这。” 米花,连名字都一样。 赵兴轻轻点点书斋头,又问:“还有什么零食?一并端上来!” 管事答应一声,又向赵兴介绍他身边的女子:“大官人,这是京师行首廖小小,我家主人还得一会过来,他请廖姑娘先陪陪大官人!” 廖小小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头上插满珠翠。这一身衣服首饰都价值不菲,估计能请动她出面,也不容易。这位姑娘进门时,一直忽闪着大眼睛,打量着屋内几个人,看到几个人略显土气的装束,她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我看意,两个眼睛都笑出水来。 管事介绍完,廖小小向赵兴唱了个诺,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两位姑娘,又扫了一眼金不二等随从,而后很熟络的坐在桌子上,拿起一根金钗,向程阿珠介绍:“这位姊姊。你好福气哦,这根金钗是内造的,崔待诏一年出活很少。轻易不肯卖给人,只有内眷才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店,姊姊福气好,竟能买到一根……” 程阿珠性格温顺。听到这话,马上回答:“妹妹喜欢,且拿去吧。” 廖小小陡然一下睁大眼睛,她没有想到程阿珠居然如此大方,几句话就要送给她一根金钗,她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程阿珠,又打量着窗前、满含敌意的看着她地陈伊伊。 咯嘣咯嘣,陈伊伊大口大口的嚼着爆米花,似乎想把这位歌伎也放到嘴里好好咀嚼一番。可歌伎干的就是迎来送往地活。她们自有大胆的手段消除别人的敌T意。 “这位妹妹好皮肤啊,白嫩白嫩的,我见留恋,都不知道摸得什么粉……呀,妹妹这身绸缎可不简单,哪里买地?……姊姊这根金钗我不书斋要,它可是你心上人送把与你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大官人是初次来汴梁城,看大官人的气度不凡。不知道是哪里人士。” 眨眼之间,廖小小连续奉承我看了三个人,而陈伊伊不喜欢佩戴过多的首饰,她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皮肤白净,廖小小的奉承立刻赢得了她的好感。 女人凑在一起。谈起服装首饰立刻打成一片。没一会,三个人已并排坐在一起。程阿珠、陈伊伊拿出自己逛街所购买地东西,让这位服饰专家一一品鉴。 “小小休得放肆,这位离人兄可是大人物,不得怠慢”,门口一阵响***动,董小亮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跑堂们浩浩荡荡,端满了酒菜。 廖小小咯咯的笑了,语声清脆:“董掌柜的这是怎么说,小小哪里怠慢了大官人”,说罢,她媚媚的横了一眼赵兴。 刚才她与屋内的两个女人谈论首饰时,赵兴一直欣赏的望着她们的动作,目光里一点没有色情地沉迷,仿佛是家长看着一群孩子玩闹一样,充满爱心。而陈公川望了这里一眼,立刻把目光又转向了街道,只在偶尔间,被廖小小我看的笑声所吸引,向这里快速扫一眼,他地目光里也没有沉迷,似乎见惯了美貌女子,故而对她的美貌并不动心。 廖小小一直颇为惊诧,一行人的服装非常朴素,而且举止里充满对汴梁城的好奇,廖小小搞不书斋清楚对方的身份。一般来说,乡下土财主来到京师,都会为京师女子地丰韵所迷醉,但这些人地目光里只有欣赏,没有丝T毫亵渎的成分。 她刚想试探对方地身份,董小亮来了,这倒打断了她的探究。 一阵寒暄过后,廖小小从对方的介绍中才明白,这两个女子竟然是赵兴的一妻一妾。一般来说,T男人逛酒楼不带妻妾,赵兴却把这一切做的那么自然,仿佛是天经地义一样。 酒席摆上,董小亮高举一杯酒,先敬赵兴:“离人兄,我能有今天这番成就,全亏了两年前,在海上品尝了你的摆鱼宴——可惜相聚短暂,小弟只学了十一道菜,离人兄这次若肯交我,我便拜你为师,请离人兄收下我这个徒弟。” 赵兴接过对方的酒,坦然的喝下,这等于接受了对方的提议:“我这次来是来参加科举的,还要在京师逗留T一段时间,你替我租一套房子,要带着大院子,最好在外城,叫你的厨师去那院侍候……” 廖小小瞪大了眼睛:“赵大官人居然是名举人,看不出,我还以为大官人只是位行商的!?” 董小亮哈哈大笑:“小小,你还不知道吧,我家老师还是苏学士的门生……瞧,刚才叫你来,你还不愿意。” 廖小小眼珠一转,咯的一笑:“姓书斋赵,学士门生,可是那位这几年漂泊海外的赵离人吗?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赵离人?” 董小亮哈哈大笑起来,赵兴举起酒,借酒杯遮脸。陈伊伊难以置信的问:“兴哥不是不尚诗文么,什么诗,念来听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廖小小举起一根筷子,敲着桌上的杯碟漫声吟唱起来,一曲唱毕,四邻一片叫喊声,旁边书斋有个粗嗓门还在高叫着:“可是廖小小吗?廖小姐什么时候有空,肯赏脸过来一下吗?” “小姐”在宋代就是称呼妓女,蒙古人进入我看中原后,误以为“小姐”是最尊贵的女人,于是“小姐”便成了对女人的尊称,尤其是对官宦之女。明清两代延习了这个风俗。 廖小小一声脆骂,骂声中却充满了欢喜的强调,让人不觉得那是辱骂,反而更像是表示亲密。想来,被骂的人在隔壁包厢,一定一脸的自豪。 周围的喧闹平息,董小亮命人T关上包厢门,敬过几寻酒后,他又问赵兴:“老师叫我家厨子去你那里,这次要学什么手艺?” 赵兴夹了口菜,懒洋洋的一笑:“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在汴梁这段时间吃的舒服点,不过,也不是没有你的好处……我是一路赶得急,随从都丢在后面,他们赶着几辆大车,送来了几件海产品,都是稀罕物,我怕别人做不好,所以特地借用一下T你的厨子。” “什么稀罕物?”董小亮眼巴巴的望着赵兴。 ps:各位读者,T为了如诗如画的大宋汴梁,请多多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47章 汴梁城找不到天波杨府 第1047章汴梁城找不到天波杨府 赵兴摇头晃脑地继续说:“其一:海中豹,也可以把它叫做海豹。(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是海中的恶兽,獠牙锋利,是我的几个倭国属下,特地从极北之海捕捉到的,为了怕腐烂,它们装在冰柜你,豹身上下全冰冻了,一路用快船急搅送到汴梁。海豹一共两头,我一家人吃不完一头豹子,所以,剩下的都归你。 其二:人常说八尺为蛟,倭人捕捞海豹时,从海中捕捞了一说他跟妓女李师师关系暧昧,而李师师地另一个姘头更加赫赫有名,他是大宋朝的皇帝宋徽宗。传说周邦彦有一次正在跟李师师私聊,没想到宋徽宗闯了进来,周邦彦无奈,便躲入李师师床下,就这样苦挨了一夜。那句“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就是他在床下窃听地私聊记录,李师师当时用这句话劝导宋徽宗留宿。 传说,这首词书斋传出去后,宋徽宗咋看咋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没进行过“第三方通话”,怎么私聊内容流传出去涅,叫来李师师一问,知道那名暧昧男当时正躲在床下,他勃然大怒,便把周邦彦轰出了京城。 而后,李师师前去送行,回来眼泪汪汪,宋徽宗一时心软,又特赦了这名床下男…… 这段情节写在《水浒传》里,据说,宋江那厮自认为自己的文学水平赶上并超过了周邦彦,所以他也去钻到李师师床下,并在床下吟诗一首,准备跟周邦彦的床下诗较一较长短……这段情节格外猥琐,所以赵兴记住了。 书斋 周邦彦?!来访者居然是周邦彦,可现在哪有宋徽宗?哪有李师师? 见到高俅后,赵兴私下里问过端王的事,这位端王刚刚被封,现在也就是5岁小屁孩一个,以此推算,估计李师师她母亲还没出生。 我又被历史给忽悠了----赵兴感慨着走进会客厅,主座上坐的秦观,旁边是两名相貌相似地男子。三人正凑在一起谈诗词,谈地满脸潮红。 见到赵兴进来,秦观赶紧给他引荐这两T人:“离人,你回来了,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太学生周邦彦、周美成……这位你更该认识认识,他也要参加今年的科举,邦彦地弟弟邦式。字南伯。他俩是你同乡,你该认识一下。” 宋代,钱塘是县,隶属杭州管辖,所以秦观以为俩人原先应该互知……但他们确实互不相识***。因为赵兴一去海外数年。杭州庄园都是程族主持。而周邦彦在京城做官,他不可能知道赵兴。而周邦式听说过那座钱塘江边大兴土木的庄园,但并不知道庄主是谁。 按秦观介绍,周邦彦地叔父周,字开祖,嘉八年进士。熙宁间苏轼通判杭州时任钱塘令,多与苏轼唱酬(《东坡集》中有题赠“周长官”的记载)。这次。他是听说秦观即将担任太学博士,所以特来拜访的。 难道周***邦彦刚才唱的不是一首床下诗,是他在太学期间所做的一首普通艳词?赵兴带着满腹疑虑,与周邦彦聊了几句。 这厮果然是个骚人,没聊几句立刻发骚:“不知乡党离人兄所治何典?可有大作?”周邦彦是在问赵兴擅长六经里头地哪部书,有什么诗词大作。 本次考试是一次恩科,也就是新黄登基而特别增加的一次考试。考试内容是从六经中任选两本,根据一段经文发挥出一篇文章来。而后T做一篇诗词歌赋。 临近考试了,东京汴梁城的举子越来越多。那群文化人见面,彼此打招呼的话不是“吃了吗”,正是这句话----“所治何典?可***有大作?” 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段落,那还叫书吗。那是一篇字。以赵兴的知识。他确实把那些六经一本都看不下去,至于诗词歌赋。他只记得几首现代歌。能拿得出手吗。 其实,在宋代,唱几首校园歌曲也不会过于惊世骇俗,但到了北宋末期,当柳永死后,现代歌已经不适合吟唱了。 柳永在世时,他开创的诗歌派别,是将市井俚语写入词中,仅凭流传于世地不多几首俚语词看,这种词几乎就是大白话,而且与现代的校园歌谣差别不大。 T 柳永生前,宋词还有雅俗之争,柳永开创地“俗词”派别还有人追捧,甚至苏东坡也写过这样的俗词,但柳永死后,宋词的雅俗之争彻底终结,“雅词”派别占了上风,“俗词”受到鄙视,这时,再拿俗词书献丑,只会自取其辱。献丑不如藏拙,赵兴一晃脑袋,朴实的回答:“嘿嘿,我也就认识几个字,说道治学,算不上;诗词吗,七窍通了六窍。” 秦观聪明,他首先品味出来“七窍通了六窍”是什么意思,大笑的说:“七窍通了六窍---能说出这样的妙语来,岂是俗人!” “就是,离人叔叔贯会装疯卖痴,你们可别被他骗了”,王夫人捧着一盘黄瓤的西瓜从后堂闪了出来,她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笑容,招呼三个人:“几位叔叔,这是宫里赐下来地贡果,快尝尝……净街虎,娄阿鼠,离人就爱出精捣怪。” 显然,朝云已经在后堂将赵兴在大相国寺揍人的那一幕说了出来,惹地众人大笑不T止。秦观等人问明情况后,也笑的直不起腰来。 “原来,离人兄还有东方朔的潜质”,秦观笑的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似乎还没人敢自称“净街虎”,所以秦观等人听到如此搞笑的绰号,都禁不住狂笑。 赵兴之所以T不敢暴露真名,那是因为宋代众人倾理,当街斗殴在宋代并不是个好名声,如果让御史知道,他一定会失去参加科举地资格。在座地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但眨眼之间能想出“净街虎”这么有创意地名字,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机智。这名字在宋代是个笑料,但对赵兴T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恶搞,他还没有做“俯卧撑”呢,有啥可笑的,所以在众人的狂笑中,他一脸平静的拿起一牙瓜,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种黄瓤西瓜是在宋代由越南的土人贡入中国的,据说,这是泰国瓜,它的甜度是普通西瓜的1.4倍,宋代皇宫中将这种瓜称之为“黄金阑”。黄金阑传入中国后不久,按照记录,它已经在南方几个省普遍栽种,但蒙古入侵之后,它又在中国消我看失。T 赵兴的这种平淡态度更让几个人笑不可抑,等到几个人止住笑声,赵兴已经将一瓣黄金阑吃下肚里,他咬着西瓜肉,含含糊糊地问周邦彦:“美成兄,你久居京师,知道天波杨府在哪吗?怎么我问了半天,满汴梁城无人知道?” 周邦彦也很诧异,他皱眉想了会儿,答:“天***波杨府……没听说过这名字----天波府,天……家啊,离人,你一定是被骗了,天子脚下,敢用这名字命名自家府邸,那不是一心寻死吗?哦,没听说近T几年开封府捕获了杨姓谋逆啊----汴梁城没这么蠢的人吧?!” 大宋朝没有天波杨府?……好像是这么回事,除了小说中,没听说中国有第二人敢自称“天波”……水浒传里有一个人自称“天王”,被人称为逆贼,可那些人真是逆匪。宋江绰号“呼保义”,则被人称为忠义,忠臣能用“天”做名字吗? 俺又被骗了! 什么世道? 赵兴很纳闷,他拼命回忆,记起那位杨延昭似乎是真实人物,连忙补充:“我是说杨家将,杨延昭的后人还在吗?” “杨延昭怎能称之为杨家将呢?”周邦彦有点瞧不起赵兴的无知,他忍住笑回答:“杨家将是隋代称呼,指得是杨素家族。至于杨延昭的后人吗,听说过,其三子杨文广有个儿子名杨畋。” 赵兴急问:“他在哪儿?” “过世了。此人你应该知道,他父亲杨延昭与范仲淹有师徒关系,其本人同进士出身,与欧阳文忠(欧阳修)同年中举,与二韩(韩琦、韩维)交往密切,与司马相公(书斋司马光)、王荆公(王安石)、汝师子瞻皆有诗文来往。”周邦彦回答。 “啊,死了!”赵兴充满失望。大宋朝没有天波杨府还则罢了,传说中的效勇杨家将,到了第四代就变成了文人,没有佘太君,没有穆桂英,没T有杨门寡妇。 真实的历史令人脊梁发寒。 “绝后了吗?”赵兴的问话里充满失落。传说中杨家“特别能生”,可算是宋代超生大军长……果然,愚民教育的东西是反着理解的,真相必然是:他家“特别不能生”,竟濒于绝后了。 “没有。杨畋于嘉佑七年过世,他刚刚续娶两年的太太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只有八个月,叫杨祖仁。杨畋死前将妹妹嫁给张景儒,他死后,其妹帮助立碑,并与24我看岁的恭氏一起抚养孩子祖仁。 T 恭氏教导有方,杨祖仁两年前来京城考科举,竟然中了,年方23岁。韩相公将其外放为主簿----怎么,离人想找他?他具体在哪个县,我去吏部查查?” ! 第47章 咱去酒楼过宋朝小资生活 第一部 第47章 咱去酒楼过宋朝小资生活 第1048章 咱去酒楼过宋朝小资生活 “哦,还好还好,杨家将并未绝迹”,赵兴心里松了口气,又问:“那恭氏……我是说杨祖仁这几年住哪里,你说他来京城考科举,难道他住在外地!” “当然,杨龙图(杨畋)曾任提点河东、京西、淮南三路刑狱公事,任上积下点钱财,买了扬州一栋小屋,幸好有这栋房子,恭氏能有个退身之地。杨龙图逝后,恭氏就带着孩子住在扬州,靠姑姑及姑父张景儒的帮衬,养大了孩子。” 原来,真正的杨家天波府……不,杨家府邸在扬州。 那么,杨家将是怎么出来的呢?难道大宋的天波杨府是明朝人修建的?难道评书《杨家将》是一本古代玄幻小说,里面的人物全是从火星上下来的? 历史真幽默! “算了吧,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不麻烦美成兄”,赵兴尴尬地说。 知道苏东坡今晚要在宫中留宿后,周氏兄弟再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此时,苏轼家中没有男主人,王夫人也没有留他,两人正准备走,秦观却止住对方,很亲热的问:“美成(周邦彦)、南伯(周邦式),你两今晚有什么活动?” 得到否定回答后,秦观反身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堆手本,递给茫然的两兄弟:“美成(周邦彦)兄久居京城,帮我看看。这些帖子里可有值得一去的地方?” 周邦彦很认真地拿着一张张名帖比较着,态度不亚于现代人购买住房时表现出的慎重。赵兴摸不着头脑,顺手捡起一张周邦彦弃去的帖子,也在一旁端详起来。 这是一位太学生邀请他吃饭的帖子,帖子上已经被秦观用笔打了个大大的叉。看来,周邦彦的看法与他相似,可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邀请人官职太小? 赵兴好奇地连续捡起几张帖子。那上面都有叉,此时。周邦彦正拿着三张帖子来回比较,满脸都是遗憾的表情,似乎三张帖子都不太令他满意,所以他难以取舍。秦观也在一脸沉思,似乎在衡量三张帖子地轻重。 敲门声响了,王夫人又端着热茶出现在门边,她是想确定今晚这些人的安排。脚步声惊动了秦观。他抬头发现赵兴正在看他扔下地帖子,便叹息一声说:“怎都没好去处啊!……离人贤弟,我劝你别看那些弃物了,你若有兴趣,不如帮我做个参谋这三张帖子,嗯,我该去哪里才好?” 赵兴很好奇,他翻了一下秦观手中的名帖。顿时大失所望:“都什么人?全无名之辈,我还以为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原来是些无名之人邀请的。” 秦观一看,就知道赵兴不懂这里头的奥妙,他先是撇了撇嘴,但看到王夫人对赵兴一副很照顾的样子。他大大喘了口气,解释:“看来离人贤弟是很少去勾阑玩耍,所以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王夫人啐骂:“休得教坏离人!” “无妨,离人早晚须知道这些官场应酬,且听我说……” 秦观是个浪子,昨天在酒席上,黄庭坚与苏轼都批评过秦观的滥情行为。秦观平身作词无数,每首词里都蕴含着一个字谜,谜底是一名歌女地名字。在他写那首词的时间里,秦观确实短暂地爱上了那歌女。然后。他转过身去又会为别的歌女写词,所以秦观被誉为继柳永之后。“青楼第二薄幸男”。 世人读秦观的诗,都为这个浪子很年轻,但实际上,秦观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现在已是38岁的人了,依旧对勾栏瓦舍充满冲动。或许,二十年的草民生活,让他淤积了太多的“爱”,一朝得志,他地滥情蓬勃而发。 对游走于勾阑宴的事,老浪子秦观最轻车熟路,他很耐心的向赵兴解释:“士人游学天下,初到某地,最先在什么酒店被人宴请,那就意味着你被什么人所接纳。 要知道官场唱酬是每天都有的事,而酒楼座位是有限,烧一桌子菜又耗时许久,所以酒楼每日接待的客人就那么多……” 秦观不用说下去,赵兴已经明白。他想起自己在现代,有时去生意火爆的酒楼,等菜尚要许久,那么在没有煤气没有电气化地古代,烧一桌子菜所花费的时间可想而知。 古代酒店接待能力有限,久而久之,竞争使他们自动走向预约订座的套路。预定的客人多了,餐馆的接待能力饱和,其他人来了自然就是“恕不接待”。于是,每个餐馆都拥有了自己的固定客户群,他们长年累月的在某一个餐馆固定订上座位,以便接待突访的客人。 这是酒店竞争的必由之路,或许也是古代俱乐部起源的原因。 因为竞争,酒店便自动分成三六九等,什么等级地酒店招待何种类型地客人,泾渭分明。由于人们不是天天都请客,临时想请客你根本订不到适合自己身份的酒店座位——这才有了苏轼在家中包席地行为。 接着,酒店客人也自动选择了俱乐部制的社交方式:不在家中包席,到酒店吃,等别人排期排到请你做客,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大多数时候,相同身份的人就会固定在一个酒楼里活动,他们会相互转告:自己某日在某酒店出没,然后由你自己上门去找座位,到时,朋友虽与自己不在一桌宴席上,但还在同一个酒楼,相互串一下,自然见了面。 这种临时找座位的现象也常有,某些请客地帖子不一定能请到客人上门。这些偶而缺席者留下的空位,就成了大家钻营的对象,或者,也成了主人临时拉客的机动座位。 此类帖子就是社交机会,你的选择就代表你今后的社交地位。选择一个“上流社会”出没的酒店,则结交地便是这种类型的人,否则。则等而下之。 秦观想去地地方是潘楼杨楼这样的大店,至少也要去和乐楼这样新崛起的名店。以便结交一些类似苏轼身份的朝廷高官,但这几张帖子里却没有一张潘楼杨楼的帖子,连和乐楼的都没有,怎不令秦观踌躇。” 古人说话就是费事,用现代语言几句就解释清楚的事,秦观解释半晌,要不是赵兴理解能力一流。半天都不知对方说地啥。 这不是现代的俱乐部吗,宋代,餐馆已经采用类似会员制?这倒有趣。 在略略往深一想,赵兴立刻想明白了:在中国古代,所有的餐馆理所当然都是走向会员制的,因为生产力的水平,决定他们必然会如此。而电视剧中一坐下就能吃到饭,那是忽悠。以为古代餐馆都跟公司合营后的国营餐馆一样。 “早说吗”,赵兴对秦观的烦恼不屑一顾:“你想去潘楼?杨楼?还是和乐楼?求我呀!” 秦观瞪大眼睛,略带点不屑的反驳:“得了吧,从刚才你地表现看,你压根没有逛过酒楼,而且你昨天才到汴梁城。即便是你没进城门就去预约酒店,怎么也约到十天后了,我今晚想去潘楼,你能吗?” 还在收拾茶具的王夫人听了直想笑,赵兴频频给她使眼色。秦观没有看到这里的小动作,所以说的很激烈。赵兴等对方说完,慢悠悠的问:“打个赌如何?今晚你想去哪个酒店,我便领你直接闯进去,保证是座上宾,而不是堂下客。” 秦观看了一眼忍不住笑的王夫人。怀疑地询问:“你真的是第一次来汴梁?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王夫人作证:“当然。离人绝对是第一次来汴梁,以前他都在黄州。然后去了海外三年,不过……” “去了海外三年?”秦观一听到这话,不等王夫人把话说完,他立刻抢先说:“赌了。我赌上好的唐墨一块,你赌什么?” 赵兴摇摇头:“唐墨我不稀罕,赌点你能付得起的,无伤大雅的东西如何?” “什么东西?”秦观很自信的反问。 赵兴嘿嘿一笑:“就赌文章吧,你输了,帮我写几篇时文,如此而已。” “时文,这太简单了。”秦观感觉到两眼都是金花,难道对方想送钱给自己,他兴致勃勃的反问:“你赌什么?” 赵兴很无耻的回答:“我什么也不赌,因为胜利的必然是我,所以我无需付赌注……当然,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的话,我会支付你在酒店地开销!” 这不是欺负人吗?秦观望向王夫人,寻求对方地支持,可王夫人已经笑倒了,她频频点头:“少游,离人这个赌打的,确实无需付赌注,而且你连翻本地机会都没有——你忘了黄州山珍?这东西就是他们家产的,东京汴梁城各个酒店,哪个不向他家订货?酒店没有了松菇、竹笋、林芝、野味,哪里敢继续开下去。 你问问他,东京城哪个酒店不欠他的债,不说别的,就说那和乐楼,董小亮若不是从他那里搞到了海货,学会了做菜,那会嚷嚷着从老子手里接管酒楼。” 秦观绝倒。 赵兴马上笑意盈盈地搂着对方,低声说:“师兄,咱俩现在商议一下赌注的问题,来” 王夫人马上打断赵兴的话:“别,离人叔叔,刚才门上有位名唤扑天雕的相扑手找上门来,说是找你,我还在想:他怎么找到这里?现在也晾他半晌了,离人叔叔快去打发他!” 扑天雕这个名字一出,金不二喝一声“好胆”,没等赵兴吩咐就窜了出去。接着他拧着一名壮汉来到客厅。 这位汉子的雄壮只是相对地。他身高一米七左右,在常人眼中算得上雄壮。但走到赵兴跟前,依然只到赵兴的鼻尖而已。 来人的态度恭敬,金不二一放手,他先是扫了一眼这间苏轼的书房,对满房子的书籍微露倾倒,然后他真的倾倒,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草民扑天雕李应见过大官人。今日大官人仗义出手,挽回草民一家上下口食。小地在这里稽首了。” 扑天雕李应?! 赵兴晃了晃,差点被这个名字击倒。 难道这个人也最终上了水浒梁上?不过,看到对方三十多岁的年纪,想到二十年后他再上梁山,扑地动天吗? 王夫人刚才曾三言两语,把她从朝云那里打听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秦观与周邦彦兄弟。所以众人没有再去打听扑天雕与赵兴结识的经过,赵兴也不愿揭开对方的伤疤,他们简单的交谈过后,赵兴立刻把话题转到他们的出游计划。 “足下久居东京,汴梁城有什么好玩的,且一一道来”,赵兴询问。 “当不得,当不得”。扑天雕李应连忙谦让。 古代地尊称分为几种:最最贵的称呼是“陛下”,意思是我不敢看你的脸,只敢看你脚下的台阶。“陛下”之后是“殿下”,然后是“阁下”。 “足下”是一种相对平等的尊称,但李应只是个杂耍艺人,赵兴称呼他为足下。他自认当不起这种称呼。然而,赵兴却并不在意,他抬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论到汴梁城的夜景,不知大官人想去什么地方,若是去买什么物品,那就去马行街,若是想看杂耍,还是去大相国寺;若是想去勾栏瓦舍,倒有两个好去处,一个是杨楼街。一个是都亭驿……” 秦观很急切。他打断对方的话,问:“东京风月有何特色?” 李应明白了这一行人的意思。他连忙介绍:“若说起东京汴梁城地风月,大官人可听说过‘汴梁十绝女’——坊间传说:沈姑姑的棋、陈宜娘的鼓、廖小小的小唱、宋小娘子的百舌、史慧英的撮弄、媳妇徐地唱赚、肖金莲的覆射、文八娘的杂剧、王双莲的诸宫调,外加黑妈**影戏。以上世人,那都是东京城的绝妙,不知官人想看什么,雅还是俗?” 廖小小居然也在其中,而且排名很高,这倒让赵兴有点惊愕:“那就去廖小小出没的地方——我想她活动的地方,应该算是你嘴中的‘雅’吧,你给我们说说,廖小小常爱在哪里出现,其余的人……那些雅人最喜欢在哪里活动?” 李应还趴在地上,他赶紧又磕了个头,回答:“小地这几日正有空闲,恰好可以陪大官人逛逛,小地来领路……那要去杨楼。” 李应刚在擂台被打败,正想歇几日避避风头,转职做几天帮闲,恰好让他的相扑台稍微冷一冷,消减别人对他地失败印象。所以他毛遂自荐。 赵兴懒懒的回答:“也罢,起来吧,诸位,收拾东西走路。” 萧峰萧崎立刻跳了出来,他们肩上背着一个背包,如果有现代人在,会看出那个背包形状像现代的“军挎(包)”。这“军挎”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萧峰萧崎兄弟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杖,他们还递上额外的一根红漆漆的很光滑的木杖给赵兴,这些木杖形状有点弯曲,长短都差不多大小。 赵兴接过木杖,在手里掂了掂,还没有表示,陈公川窜了出来,连声喊:“这么好的事,如何没有我?” 赵兴吆喝一声,一行人摇摇摆摆走进了东京汴梁城的休闲世界。 当时的时间相当于现代的下班时间,时光好像在东京大街上突然放慢了脚步,成群的市民,含着香糖,打着口哨,边逛边看,仔细品评,悠闲地打发这无所事事的光阴。街上有说不尽的奇丽,数不完的雅趣。 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杨楼门口,一条大街将街道分成两半,街对面是勾栏瓦舍,穿梭其中的人群更是磨肩比踵,三五成队的乐人,擎一二女童舞旋,唱着小词与赵兴擦肩而过,赵兴出神的望着他们的队伍,李应看到,连忙解释:“大官人,这叫‘赶趁’,也是汴梁城一景。” 这不是现代南方乡间经常见到的社戏内容吗,在社戏巡街游行队伍里,艺人们也常举着一个高竿,几岁的小童身穿京剧服装,扮演着京剧里的人物,浓妆艳抹画着脸谱,在竿子上翻腾……赵兴不知道现代社会把这叫什么,他现在知道,宋代把这叫“赶趁”。 看到赵兴露出欣赏的表情,其中一个“赶趁”立刻围在赵兴身边,向赵兴表演着各种动作,音乐悠扬,映衬着满街的灯火,赵兴、秦观、周邦彦兄弟四个人一身华服,除了赵兴外,另三个人都算是这时代的美少年,这番情景,仿佛是一副现实的“浮世绘”。 这是1087年的东京汴梁城,这是一座光明之城。 ps:给位读者,请多多投票啊,多谢了! 第49章 活色生香 第一部 第49章 活‘色’生香 第1049章 活‘色’生香 “赶趁”演完一个节目,眼巴巴望着赵兴。 “赏!”赵兴吆喝一声,萧峰伸手在“军挎”里一‘摸’,一枚金灿灿的圆形金币跃入空中,准确的跳进高竿上的孩子身上,那孩子一把抓住金币,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冲擎竿子的人点了点头,在高处做了个揖。 旁边的人见到赵兴出手如此豪爽,禁不住喝了声彩。李应费力的从人群中钻出,先是羡慕的看了一下竿子上的人谢赏,而后低声告诉赵兴:“大官人,管事说杨楼已经没有空座,请我们稍等……” 秦观笑盈盈的望着赵兴,赵兴一摆手:“告诉那位管事,杨小楼要不出来接我,我就去他家等,什么好拿什么,直拿到他现身……嗯,把我的手本‘交’给管事,让他传给杨小楼。” 秦观本想看笑话,不一会,胖乎乎的杨小楼满头大汗的带着几个人迎了出来,他又是向赵兴拱手,又是作揖:“赵大官人,你可害苦了我,我听说和乐楼的高小亮今儿午后贴出了告示,说是准备举行海中龙虎豹大宴…… 大官人,我与你‘交’情不浅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怎么也得给我想个法子呀!” 杨楼、潘楼不同于和乐楼,和乐楼是新崛起的,所以竞争手法凶悍,而杨楼是百年老店,这两座名楼为了防止订不到座位的人的‘骚’扰,掌柜的轻易都见不到。赵兴一个手本,却让杨楼的老板跑的浑身是汗。秦观不知内情尚不觉得什何惊诧,周邦彦久居京城,他不禁暗自为赵兴的能耐所震惊。 面对杨小楼的殷勤,赵兴笑的很开心,他悠悠闲闲的说:“和乐楼的小亮正在给我找房子,还要派几个厨师去我那里学艺……” 杨胖子一边把赵兴向里面相让,一边一叠声的回答:“我也派人,凭啥,凭啥和乐楼去得,我杨楼去不得……大官人,莫非你最近又发现什么新香料?和乐楼的人去学艺,莫非你已琢磨出的新菜式,恰好用上这种新香料,它滋味如何?” 赵兴只是嘿嘿一笑。杨胖子再三央求,无果。只好尽遣歌伎上场,准备在赵兴尽兴后再想办法。 杨楼的菜肴与和乐楼略有不同,和乐楼走的是海鲜路线,杨楼则在传统菜式上下足了功夫……不过,杨楼呈上的菜式似乎是“黄州山珍”的大集合。 这是冬季,时令蔬菜都没有,青菜唯有豆芽、白菜而已,所以杨楼走山珍路线也是可以料想的。而论到山珍制作的种类,以及选料加工的手段,黄州程氏通过这三年的‘摸’索,显然已经找见了窍‘门’。他们制作的“黄州山珍”选料上乘,制作‘精’细。厨师再加工既能节省时间,又容易出彩,自然深受欢迎。 能做到这点,当然也跟赵兴源源不断的输送海外香料有关。他拿来的许多香料宋人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用法,但赵兴却知道如何用这些香料炮制出独特的风味。 赵兴的为人一向是“跟我走,必有利”,凡是跟他走的人都会分享发展果实。购买黄州山珍与香料的酒楼,他会无偿赠送山珍菜谱,甚至无偿帮那些酒楼培训厨师,这当然是为了扩大产品销售,但另一个副作用是:他虽然从未来过京师,但汴梁六大名楼的掌柜都与他很熟。说直白点,就是欠过他的情。 秦观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他虽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酒楼完成了亮相,但他犹不服气,眺望着对面瓦舍的灯火,继续坚持:“离人,我听说对面瓦舍的席位也很紧张,你若能请我到莲‘花’坊一坐,才算本事!” 周邦彦‘插’话:“今天去莲‘花’坊……可不易,我听说陈宜娘今天在莲‘花’坊做鼓戏,太学里面早就一席难求……扑天雕虽是个捣子,可这地方他恐怕吃不开。” “捣子”是个宋代贬义称呼,它随着时代演化,从“光棍”、“泼皮”、“无赖子”演化到“流氓”,再到“好汉”、“大侠”、“无产者”、“革命先辈”……现在称:有“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分子”。 “安坐安坐,和乐楼的董小亮筹划他的海中虎豹大宴,今天正好在莲‘花’坊宴请客人,你若选别的地方,我还真没办法,但莲‘花’坊——你输了,记着,你欠我的……” 赵兴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周邦彦显然很好奇,但看到秦观目光闪烁,他便不好意思询问。 李应跑过去通报了,不一会,莲‘花’坊一位管事赶到杨楼,恭请赵兴等人过去。“董小员外的宴席已经结束,听到大官人要来,小员外让我问你,是否需要回避?若不方便,他就带人去相国寺,给大官人腾出席位。” 赵兴扫了一眼秦观与周邦彦,周邦式没有反应,其余两个人轻轻摇头,显然不愿与一群商人坐在一起。连陈公川也微微摇头。 莲‘花’坊的管事很有眼‘色’,他不再询问,立刻殷勤的介绍:“今晚,廖小小要唱新曲,恰好在董小员外那里,听说大官人要来,他推辞了几位客人的相约,专等大官人。 今日敝坊除了廖小小要唱新曲外,还有陈宜娘的鼓戏,宋小娘子的百舌,史慧英的撮‘弄’,可谓是诸彩纷呈,大官人,您老这就过去?” 周邦彦有点兴奋:“久不见宋小娘子的百舌,此行不虚啊。” 出了杨楼大‘门’,这才发现,东京城的灯火更盛了,夜空中,一杆杆灯笼挑起,像群群飞散的流萤,引着市民去一处处“胜地”,赏玩那里的夜景。赶路游玩的人们也都拿各种各样的灯笼,整个城市都在闪烁。 东京汴梁城的夜生活上演了——这是光明之城、公元1087年的夜生活。 宋朝没有“路有冻死骨”的贫穷与“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悲观绝望。只有“西湖歌舞几时休”的醉生梦死的乐观、繁华。 一群群市民聚集在勾栏边,兴致盎然地观看一出由书会才人新编的《宦‘门’子弟错立身》杂剧。 一块块空地被比赛风筝、轮车、‘药’线的少年们占满,他们仰望夜空,欣赏着有史以来的对火‘药’的和平利用。 一爿爿铺面敞开窗,打开‘门’,像《清明上河图》所绘的那样,商品密布,干净整齐,经营者向顾客献上殷勤的微笑。 一行行团行、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看着这幅公元1087年的繁华美景,赵兴仰着脸无声地大笑起来,周邦彦、秦观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见他一晃身,挤进一个买书的店铺,人高‘腿’快的他一眨眼又返回原地,手里拿着一本书——《北窗炙录》。 一阵又一阵,一段又一段,从酒楼、茶馆伎艺人指下口中传来的作乐声,市民的欢笑声,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音,传入深宫,传到仁宗的耳畔。仁宗不禁问宫人:这是何处作乐?当宫人告诉他说这是民间酒楼作乐,仁宗不由感叹起自己在宫中冷冷清清,羡慕起高墙外面的夜市生活来了…… 这是出自《北窗炙录》的记叙,如果将这条史料放在整个古代城市生活史中去考察,就会发现这条史料是很珍贵,很有用的。因为皇帝羡慕城市夜生活,在宋代以前还未有过这样的记录,在宋代以后也不存在。 这就是大宋的独特! 这条史料所透‘露’出的信息可以说是划时代的,那就是在宋代城市里,传统的坊市已经崩溃,为商品‘交’换开创新路,显示着充沛生机的夜市生活,尤其是那素以清心寡‘欲’自我标榜的仁宗也都产生歆羡之情的文化夜市,成为历史趋势的最鲜明的标志…… 宋代城市的夜市,对市民来说是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在这里,听不到官吏的呵斥,看不见怒马甲胄的将军,寻不着拖朱曳紫的宰相枢密——这是因为像张衡《西京赋》所说的“方轨十二,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宇齐平”的城市格局已不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随街设坊、面市建屋的生动的新风格。 这时代,城市的道路已打通,街区不封闭,市民可以像鱼游‘春’水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夜市上漫步、吵闹、打情骂俏,逐神怪于“‘露’台”下,迎“社火”于街道上…… 现在,大街上有许多四处游动装有茶汤的车担,其用意是想以此方便奔走累了、‘唇’干舌燥的市民,让他们呷一口香茶,饮一碗甜汤,提神爽气,以继续去那有“夜场”的勾栏瓦舍游玩。 一切都那么充满了文化情调,但又不失其商业‘性’,二者有机结合,水‘乳’‘交’融,从而写就了中国古代城市夜市最具光彩的篇章。 赵兴现在就站在莲‘花’坊其中一间包厢里,只有站在这里,才算是知道这座勾栏瓦舍为何叫做莲‘花’坊了。它是一个圆形的二层木楼,中间大厅是一个形如莲‘花’的舞池,两层楼上,全是类似于现在舞池包厢的小包间,不过由于宋代玻璃还没有普及,面向舞池的这一边没有镶入玻璃,而是敞开的,垂着轻纱。 莲‘花’坊主要供应的是素茶,也就是不加香料的茶叶。董小亮走的时候,给赵兴留下了许多琅霂酒,外加一些冷盘。这些东西倒是足够吃了,几个人点好上好的素茶,趴在房间的栏杆上,俯身望向一楼的莲‘花’舞池。 这时,戏目还没有开始,大厅里穿梭的全是‘艳’妆少‘女’:一个个,十七八,尖尖的脸,细细的眼,弯弯的眉,薄薄的‘唇’。头戴‘花’冠,或着红黄生‘色’销金锦绣衣,或扎仙人髻,或卷曲‘花’脚幞头。她们像穿行‘春’风的杨柳,摇摆着纤柔的腰,移动着细碎的步,红黛相媚,顾盼生辉…… 她们,明眸闪闪,风姿绰绰;鬓发玄髻,光可以鉴;皓齿朱‘唇’,星眼晕眉;香腮莹腻,体态轻盈;粉妆‘玉’琢,灼烁芳香;被服杂错,巾鲜明;靥辅巧笑,神飞倾城;娇态千变,万种风情;宴堂深轩,芙蓉帐暖;爽歌凝云,谈论双频;舞腰‘乱’旋,时换新音;手嫩‘胸’白,簌簌轻裙;扶肩昵语,悄唱低‘吟’…… 猛然间,大厅里想起咚的一声鼓响,舞池中的喧闹陡然平息,人‘潮’向两边退去,然后数名龟奴抬着一面面大鼓,走进场中间,依次摆放那些大鼓…… 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是《十面埋伏》中章子怡起舞击鼓的那番场景,赵兴看的目眩神怡,他真希望场中的‘女’子比章子怡还美。 至少这‘女’子不是假瞎子,她一身彩衣,穿着一套带有长袖的彩群,翩翩走进场中,场边的乐声一阵碎鼓,压下了莲‘花’坊的喧闹,所有的客人都屏息等待她的起舞。 房间里突然想起一声清脆的咯咯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那位廖小小来了,她见到赵兴,语速很快的说:“呀呀,马上就要轮到我上场,我的心像‘海里猴儿’一样扑扑直跳,听到大官人来了,赶紧‘露’个面,大官人,你可别笑我,我今天唱的就是你中午教我的‘明月几时有’。乐师仓促练手,也不知能不能唱出大官人希望的味道。” 陈公川早已被这副繁‘花’胜景‘弄’醉了,他举着一瓶粉红佳人,仰头喝下了大半瓶,然后醉眼朦胧的冲廖小:“无妨,我哥哥的佳伎不久会到,等她们来了,便让我哥哥调教一下……” 赵兴没理会陈公川的醉话,他急着向廖小小介绍秦观与周氏兄弟。听到这两人大名,廖小小大眼忽闪一下,连忙做个福礼,嘴里轻嗔薄怒的缠上两位‘艳’词大家,要求他们替自己赋写新词。 秦观,青楼大‘浪’子,这时候正是他出风头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的‘艳’词,巴不得有人来求告,廖小小稍稍一求,他已经肯了。 词是新词,但词牌是大家都熟悉的,乐师们甚至不用‘操’练,廖小小接过秦观的诗,又央求周邦彦慢慢出手,自己则拿着秦观的新词匆匆去找乐师。 廖小小会撒娇,在她向人撒娇的时候,莲‘花’池中急鼓声响成一片。陈宜娘已经在场中翩翩起舞,等到廖小小匆匆出‘门’,节目的**到了。伴奏的鼓师猛然停住了鼓锤,场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的很清楚。 陈宜娘做了几个动作,类似现在的舞台造型,她的动作舒缓,摆出的姿态完美的展示了她的细腰,柔软如风中之柳。在全场人都的屏息中,陈宜娘忽然一个宛转,细腰一扭,水袖就如同一条展开的画布,或者像一道彩虹,妙曼的飞过空中,咚,一声鼓响,直敲到人的灵魂当中。 鼓戏开始了,相对于陈宜娘的手段,章子怡舞的那就是一盘菜。陈宜娘水袖频频敲击着周围的鼓幕,鼓声响成一片,赵兴在其中听到了1/2拍,甚至听到了1/4拍。鼓声密的像爵士鼓的声音,而鼓声的间隙里,陈宜娘的水腰像蛇一样盘绕,舞姿妙不可言。 “好”,陈公川趁着醉意大吼一声。这声喝彩响过,场中一片喝彩声。 鼓声平息,龟奴们端着盘子挨个包厢穿梭讨赏,轮到赵兴的包厢了,赵兴还没有开口,陈公川随手一挥,一粒蚕豆大小的“南珠”跳在盘中,那粒圆润的珠子在盘中滚个不停,伙计立刻扬声高叫:“丙字三号房,赏南海‘走盘珠’一粒,价值……” “走盘珠”,这个词一出来,整个莲‘花’坊顿时鸦雀无声,秦观与周氏兄弟跳了起来,他们走到盘子跟前,一边欣赏这里圆润硕大的罕见珍珠,一边啧啧称奇,还不时拿眼撇着一直很低调的陈公川。 龟奴顿了一下,等待赵兴接嘴。赵兴不满的看了一眼陈公川,略一使眼‘色’,萧峰已经按住了陈公川的肩膀,一手捂上了他的嘴。赵兴则‘阴’沉着脸对龟奴补充:“五万贯,陈衙内!” 龟奴接过那口气,继续喊:“价值五万贯,谢陈衙内赏。” 场中轰然大响,喧哼声四起,陈公川还在竭力摆脱萧峰的束缚,赵兴冷着脸走到他背后,一个手刀砍在他颈动脉上。 陈公川的挣扎戛然而止。 场中嗡嗡声响个不停,大家似乎都在谈论,哪位出手如此豪奢的败家子在丙字三号房,有知道的人还在窃窃传送:“那间房是和乐楼的董小亮订的,里面都是打算品尝龙虎豹宴的豪客,这不知道是哪位衙内。” 不一会, 陈宜娘由廖小小陪着,匆匆来到这个房间谢赏。廖小小原以为是赵兴出手如此大方,没想到是她一直瞧不上眼的陈公川。 陈公川已被放倒在躺椅上,他的鼻尖发出微微的鼾声,赵兴替自己的小舅子接受了陈宜娘的谢赏,他的表情寡寡的。 “奴奴这是第一次接受如此大的赏赐,我想这恐怕也是汴梁城百年来的第一次,请大官人一定告诉我奴奴这位小哥的名字,等这位小哥醒了,奴奴定要扫榻相迎”,陈宜娘满脸‘春’风,廖小小一脸嫉妒的望着龟奴端的那粒走盘珠。 这时,龟奴已经换上了一个黑釉盘,‘奶’白‘色’的珍珠滚在黑‘色’的瓷盘上,黑白分明,愈发显出珍珠的珠润‘玉’圆。 ps:汴梁十绝的年龄并不如书中那样整齐划一,比如……不“比如”了,各位姑且看之。 此外,出于相同原因,书中的外国人士,诸如陈公川、王元愚、朴寅光,以及后续出现的源业平等等,实际年龄或与书中不一致,今后就不多解释了。 为了宋朝活‘色’生香的生活投vip票! * 第1050章 青楼大浪子 第1050章青楼大浪子 自从赵兴出手击倒陈公川后,屋里的人都一脸的震惊,他们想不通陈公川这样一个半大牌子,看似两手空空,出手就是一粒大珍珠,仿佛如此硕大的珍珠就是他家菜园长的白菜一样,毫不珍惜。(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陈宜娘看到赵兴脸色阴沉,屋里的几个人一脸难以置信,她不确定的问:“大官人,这份赏赐太厚,如果是小孩子胡闹,请大官人收回。奴奴只要担这份名头,就足以荣耀了。” 赵兴一摆手:“一粒普通珍珠而已,你只管拿去----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不准透露在这里见过何人,旦有泄露,为你是问。” 秦观等人这才明白,其实赵兴并不在意这粒珍珠的价值,他在意的是陈公川如此张扬,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挥手一掷五万贯,这该是怎样的豪奢? 为了不引人注意,连这样的财富都愿放弃。那么赵兴的身份到底值多少钱?他又想隐藏什么? 想一想,廖小小、秦观与周氏兄弟不禁沉默了。 陈宜娘也发觉其中的蹊跷,她连忙看了一眼龟奴,小心的补充:“大官人放心,行有行规,只要还在这一行做下去,绝无人敢泄露客人身份----龟奴们……我会叮嘱莲花坊老板的。” 龟奴也连声保证。赵兴轻轻点了点头,又淡淡的问:“你的赎身银是多少?” 陈宜娘一喜,看了看还在昏睡的陈公川,她轻声回答:“奴奴现是自由身,今日得到这份赏赐,奴奴已经知足了----盛极则衰,奴奴打算就此收手。” “好!”赵兴马上接过对方的话头:“等你收拾好这一切后,可去和乐楼找董小亮。我的新家他知道,让他带你找我---记住,我只等你五天,五天过后。从此我们再不相干。” “谢过大官人”,陈宜娘连忙道谢,临走时又看了一眼昏睡的陈公川。 陈宜娘走了,廖小小还没走,她渴望的望着赵兴,忽闪着大眼睛却不说话。赵兴和蔼地提醒:“是不是该你上场了?” “南海走盘珠一出现。谁还能争过宜娘的风采”,廖小小懊恼的说:“奴家刚才与宋小娘子换了下登场顺序,才领陈宜娘至此……嗨,今日真不想登场了 赵兴笑了:“了(liao)不得----很遗憾,我没有我家小舅子那么疯狂,抱歉了。” 廖小小这番说,是希望赵兴出的彩头能压过陈公川,替她长个面子----毕竟陈公川是以他地跟屁虫出现的,这小青年能如此。赵兴做不到吗? 但赵兴一句话堵住了她的意图。廖小小眼珠一转,马上说:“难得遇到秦官人、周太学两位大词人,不如奴家就推了登台,专心在这里伺候几位士元吧。” 秦观立马提醒:“太好了,听说小小才学了新曲,不如就在我们这间房子唱出来,如此。反不坠身价。” 秦少游不愧是青楼大浪子,哄女孩子的心思是一流的。眨眼之间他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赵兴不肯付出更高的赏赐,那么无论场中谁上场,她地风头都要不过陈宜娘。与其登台后让人贬低,不如把公开演出变成私下献艺。 这间房子给出了天价赏赐,房里的人又刻意保持神秘。而陈宜娘来过这个房间。然后匆匆告辞。廖小小却留在房内向客人献唱,并因此影响了公开演出。那么。廖小小究竟会获得什么赏赐,她不说,没人能知道。 这样一来,廖小小以退为进,避过了陈宜娘的锋芒,而且不坠身价。只是,众人怨恨的对象转向了这间屋子的神秘客人…… 秦观,对女人可真是不遗余力。难为他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就替廖小小想出了解决办法。 廖小小大眼一忽闪,明白了秦观的体贴,她送去一个秋波做感谢,拍拍手招呼龟奴把她的乐师带过来,龟奴连声答应退出房间,从此在没有进来。 龟奴告辞后,房里已没外人了,那个陈公川突然“哼”了一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爬起来,说:“你干嘛又替我做主,这陈宜娘技艺虽妙,可我还没有到把她娶回家的地步----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姓陈,同姓不婚。” 廖小小被眼前地现象逗笑了,她看着揉脖子的陈公川,好奇的问:“陈衙内,你早醒了?刚才……你都听到了?” 屋外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锣响,借这记锣声掩护,陈公川轻轻避过了廖小小的提问。与此同时,赵兴也采用相同的模式,回避了陈公川地反诘。 房内几个人中,秦观与周邦彦兄弟根本不在乎场中表演的是什么,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连忙招呼廖小小准备演唱新曲。而赵兴与陈公川则趁机脱身,他们趴到了栏杆上,隔着厚厚几层纱,欣赏接下来地公共表演。 这次上场的是一位老头---这种节目顺序似乎与廖小小讲的不一样----老头插科打诨说笑话,观众被他逗的发出阵阵暴笑。 “这是张山人的诨话,专以俚俗滑稽为业”,廖小小不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交际高手,她在照顾秦观等几个人时,抽空闪到赵兴身边,掀开那层纱,露出半个身子,指点场中心向赵兴介绍。赵兴温和地冲廖小小笑笑,他似乎看穿了廖小小的小心眼,顽皮地冲对方挤了挤眼,这让廖小小脸色一红,她做出了一个娇嗔的动作,一挥衣袖,身子缩进纱帘后。 廖小小刚才是故意的。她故意掀开纱帘露出半个身子,又故意与帘内人说话,再假意撒娇。让众人看清她的存在,然后才缩身回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表演。 刚才赵兴所在的这个包厢对陈宜娘挥出天价的赏赐,这让所有人都在猜测房中地神秘大豪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万众举目中。廖小小翩然的露了个面,然后就取笑了登场。对此,别人还能猜到其他方面去吗? 这次露面,完美的演艺出廖小小被大豪客恩宠的形象。于是,登台较技地荣誉对她无关紧要,谁还能就这场比赛贬低她。 廖小小刚才所说的“诨话”。现代称之为“单口相声”,或者“小品”。宋代“诨话”是中国小品的始祖与渊源,但由于随后……这种文化传承断了线。 每种笑话都有其文化氛围,张山人的“诨话”让秦观与周氏兄弟听的仰天大笑,但赵兴却莫名其妙,而陈公川需等了一会才品味出里面的笑料成分。 赵兴与陈公川之所以如此表现,是因为他们对笑话背后地文化并不熟悉。因为这些笑话常常引经据典,知道那些典故的人听到觉得可笑。赵兴是压根不知道,而陈公川需要回味一下。才能想起来。 于是,一房子的人全都在笑,独有赵兴表情寡寡的。 廖小小的乐队来了,随乐队来的还有几位舞伎歌女,她们翩翩的缠上了秦观与周氏兄弟,廖小小腾开身子,走到赵兴身边。竭力邀请:“大官人,等会乐声起来。你可要多多指点。我的这些乐师才学新曲,一下午的功夫能练出个什么,你可不要笑。” 张山人地“诨话”进行到半中腰的时候,赵兴这个包间里云板一声敲响,乐声悠扬的响起来。曲调就是那首“明月几时有”。 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对张山人的一种挑衅。在对方表演没有完成时,小包间里自顾自的奏起了音乐。而且音乐还很动听,这让张山人很没面子。 乐声响了一遍,又来一遍。第一遍乐声似乎还完整,第二遍乐声就有点断断续续,似乎包厢里有人在指点她们演奏的技巧。但就这些飘散的支音片段,已经让人叹为观止。 包厢里赵兴确实在指点廖小小,不过他对乐曲指点不出什么,他指点地是乐曲之外的东西。 “留白,乐曲之间地过度需要留给人想象,所以这首词的上下阕之间应该有所停顿……这里,这个琴音,这个声音与乐曲的声音不和谐,有洋琴吗?有古筝吗?二胡?也没有啊,那就凑合吧。” 第三遍音乐响了,场下张山人叹了口气,晾出嗓门喊:“有这音乐,还要诨话干什么,小小姑娘请一展歌喉吧。” 隔着两层纱,场外的人隐隐错错看到赵兴这个房内有众多舞伎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他们看不到舞蹈的内容,但能听到小小地歌声。小小那空灵清雅地歌声透过层层纱幔,传到众人耳中,在场的人屏住呼吸,倾听小小地歌唱。 一曲歌罢,对廖小小的邀请如潮水般涌来,而廖小小的作用就在这时呈现。她被人邀请走了不久,又反身返回包厢,请赵兴他们过去相聚。 这就是宋代的社交方式。歌女舞伎出现在包厢内,就是客人的润滑器。他们展露完技艺后,就被其他客人邀请而去---现代人把这种行为称之为“走台”、“转台”。 歌女们的转台是受到雇佣者欢迎的,而她们的作用就在于此。当她们到达另一个包厢后,会向那个包厢的客人介绍这间包厢的情况,如果两个包厢之间觉得有必要加强沟通,他们会把这个需要告诉:转台”的歌女,等歌女返回自己的包厢后,就向主人转达这一邀请。 通常来说,这种邀请是有来有往的,赵兴他们也可以要求别人到自己的包厢里相聚。然而今天的情形有点奇怪,廖小小临出门时,赵兴与陈公川异口同声的叮嘱她不要泄露自己的存在,于是,这间包厢没有发出一份邀请,为此,在场的人深表遗憾。 不过这样一来,秦观与周氏兄弟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他们不停的被别人邀请去其他包厢,辗转相约,不一会,连廖小小都不能确定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了。 这场宋代的社交活动进行到后来,发现赵兴与陈公川压根没有与人交际的**,廖小小干脆辞去了所有的邀请,叫来一个姊妹相陪,自己就待在赵兴的包厢里不再走动了。 面对陈宜娘时,陈公川表现的醉态可掬,但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显得很清醒,而且话音丝毫不嗔,询问赵兴:“你看,你那位秦兄,能否保守秘密?” 听了这话,廖小小已经明白了,陈公川刚才压根是扮猪吃老虎。但似乎他的表演模仿痕迹太重了,在座的当中,也许,面前的那位巨汉才是最佳表演者。他凭借雄壮的身子,只要装出粗鲁的样子,连廖小小有时都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也曾写出优美的诗句。 “肯定会”,赵兴平静的回答:“秦少游心里存不住秘密,这人太实在,又太好面子了,几句话一击,立马中圈套----但我们有什么秘密呢?” 赵兴一脸憨厚的笑着:“我们没什么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你一时冲动,扔给别人一粒珍珠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赵兴说这话的意思是暗示陈公川:他的秘密现在唯有苏轼一家人知道,秦观所知道的,不过就是陈公川是一名越国士子,仰慕苏轼的诗文,所以随赵兴前来拜会,如此而已。 这些情报,赵兴与陈公川并不怕人知道,而且,这也是他们想让别人了解的内容。 廖小小与在座的另一名歌伎却误会了这两个人的当面密语,她们以为这两人是因为习惯了不张扬,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身份。 “大官人且放心,我已经吩咐过姊妹了,注意提醒秦小官人少游,别让他说了不该说的。” 陈公川其实也就随口一说,他对身份的掩饰有足够的信心。此时,他已经把刚才的烦恼丢到脑后,只顾心不在焉的张望着莲花池,嘴里不由自主的问:“宋小娘子呢,不是说今天有她的百舌表演吗,怎么还不上来。” 廖小小掩着嘴笑了:“陈公子,你可是心急,你家已经有了陈宜娘,何必再贪宋小娘子呢!” 与廖小小同坐的那位小娘子低下头,青涩的笑了,笑的很害羞。赵兴已经把目光移开,陈公川则望着那位小娘子张大了嘴:“莫非……” ps:为了能看到更多的美女佳技投vip票,不虚大宋一游! 第1051章 辽国兵很嚣张吗? 第1051章 辽国兵很嚣张吗? 第1051章 辽国兵很嚣张吗? “当然!”廖小小放下掩唇的手,快速的说:“这不就是宋小娘子吗?你要听百舌,回头到府上唱去。” 宋代的“百舌”是对口技的称呼。赵兴曾经在泉州看过“百舌”表演,演百舌要借助一种木、牙、骨制作的哨子,含在嘴里,半截咽在喉中。以此模仿飞禽的鸣叫。这种哨子名叫“嗓叫子”,它不仅能辅助发音,还能作人言……这种哨子的制作方法现代已失传。 在泉州时,赵兴曾有一次非常执拗的要求“百舌”表演者让他看看“嗓叫子”,但那种吃饭的家伙,谁肯拿出来展示,结果赵兴出了天价依然一无所获,此际看到宋小娘子那羞涩的样子,赵兴禁不住十指大动。 “五日后我将搬入新居,到时候我家的歌伎也将来京——廖小小姑娘既然想学新曲,到时候请一定登门,我那里有几种新式乐曲……宋小娘子,很遗憾今天没听到你的‘百舌’表演,到时候请你也来,给我们表演一下‘百舌’。”赵兴热烈地发出邀请。 宋小娘子似乎很珍惜自己的嗓音,她自进入这间卧室,就一直没有开口,对赵兴的邀请,她用身体语言回答——行了个礼,表示接收。包厢门口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那是门口伺候的扑天雕李应在替赵兴挡驾。这次来的人似乎来头很大,扑天雕有点唯唯诺诺。来人地说话口气很坚决。 停了一会,扑天雕站在门外,轻声询问:“大官人,刘御史来访,他带来了秦小官人与周大人兄弟,能见否?” 来的是刘挚,这位老大人在“乌台诗案”中与苏轼一同蹲了监狱。现在也与苏轼一同起复,当了御使中丞。主管御史台。 御史台是干啥的,监察百官的。 刘挚在官场中一向有耿介的名声,但宋人谈到“耿介”这个词,现代基本上意指:心眼小,好报复,同时自身做事比较清廉——请注意,是清廉而不是公正。 刘挚送来醉成一团泥的秦观与周氏兄弟。进得房来,他先扫了一下赵兴与陈公川的装束打扮,微微摇了一下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摇头。而后,他一指不省人事地周邦彦与秦观,不满的说:“贤侄,人生得意,也不应该如此放浪形骸。老夫身为长辈,今日就多说你几句……” 赵兴在刘挚打量自己地时候,已经恭敬的站起来,叉手不离方寸,他顺着刘挚的目光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又偷偷看了一眼学他模样。恭敬侍立一旁的陈公川。 赵兴身上的衣着很普通——这是晚冬,天气微微有点寒冷,旁人都是一身锦袍,赵兴穿的略微有点单薄。但实际上,他地简单布袍里头完全是现代化的装备:贴身是羚羊绒编织的内衣内裤、毛衣毛裤,外加轻软的驼毛棉背心,驼毛棉长裤。 他表面一身布袍似乎很朴素,但布袍下面的东东,足够买常人几身衣服了。而他腰中扎的那条腰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腰带实际上是一条阿拉伯软剑。剑鞘是用犀牛皮做成腰带状。剑柄部位正在当中当作袢扣,是麻逸紫檀木打磨成的半弧形木柄。为了便于抓握,木柄上面没任何镶啄,只纵横刻出网纹。 刘挚不是“明眼人”,他看不清赵兴身上的这身打扮地价值,只觉得对方很朴素,朴素的出乎意料。 这时代的宋人都喜欢用玉器宝石装饰腰带,命名为“玉带”,但赵兴腰上的竟然是一条皮带,上面镶嵌了一块木头(剑柄)而已。让赵兴浑身上下显得很朴素,朴素的近乎于寒碜。 与之相反的是,陈公川身上穿地很华丽。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蜀锦袍,这种蜀锦又被称为“夜光锦”,在烛火下,它像银箔一样,闪闪的发着银色金属光泽。 也许是受了赵兴的影响,陈公川的袍子上也没有任何刺绣做雕琢,但陈公川画虎不成反类犬,光这身银袍已价值不菲了,他还围着一条翡翠玉带,腰带上缀满了打磨光滑,成弧形状的翡翠玉片。虽然那些翡翠玉片未加任何雕饰,只是打磨光滑而已,但玉片发出翠色欲滴的温润,让瞎子也看得出,就是那些翡翠不加打磨也是价值不菲。 赵兴身里穿的暖,所以他一身轻袍出来,但陈公川除了这身锦袍外,还有一件狐裘,那件狐裘是北海蓝狐的皮毛制成的,毛色纯白均匀,毛尖透出地微微蓝色,在耀眼地洁白外面披上了一层含蓄的蓝色……但这种含蓄,在另一方面来说也是锋芒毕露。 宋人没见过北海蓝狐,辽国占据了北方,他们连战马都很难得到,更不要说这种生长在辽北地蓝狐狸,但刘挚却看过很多书,他知道这种白色皮毛的狐狸叫做“雪狐”。 刘挚刚才只扫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了较为年轻的陈公川的奢华,根据两人的穿着,他马上就明白刚才掷出珍珠的是房间里的锦袍人,而不是赵兴。 做官的人讲究沉稳,讲究不露声色,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他对赵兴的朴素很满意,但神色中没有表露出来,他的摇头是认为,赵兴这样朴素的人,是不应该跟陈公川这样出手毫不顾忌的纨绔交往。 “年轻人,诫之在燥,诫之在奢,诫之在贪,一掷千金……不,一掷万金,岂是斯文人干的?”刘挚说的语重心长,但他也明白,训斥的对象不应该是赵兴,不过这时代文人就是这么含蓄。陈公川与他不熟——当然赵兴跟他也不熟,但既然他跟苏轼有一段同狱之情,所以他认为有资格代替苏轼训诫赵兴。 “离人所做所非,老夫也曾听说了,当年子瞻去了黄州,生活无着,幸好有离人照顾。别人都说那是‘诗酒之赌’,子瞻兄赢了一个好徒弟。但我却知道,子瞻眼界甚高,平常人亦不入他之眼。 我知道离人行事稳重,性不张扬,但没想到今日初到汴梁,却露出本来面目……” 刘挚知道自己这番话压根把火力目标弄错了,但这种说话方法地叫做“旁敲侧击”。就是明明想针对另一个人,但却把目标对准了旁边的人,故意冤枉这位旁边人以引起争辩,然后义正词严的进行驳斥,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挚已经准备了满肚子的话,等待赵兴辩解,但他没想到,赵兴只是恭敬的拱了拱手。诚恳地承担下了一切责任:“长者训,寤寐不忘!” 刘挚这还能说什么,他提到嗓子眼的话一下子都被咽了回去,偷偷喘了几口气才把气喘匀。喘匀气之后,他长叹一声,感慨:“恨吾不得离人!” 刘挚也经过了贬谪地生活。他知道那段待罪生涯有多苦闷,而苏轼更是“乌台诗案”的首犯,遭受的迫害比他遭受的凶猛十倍。然而,苏轼却能得到赵离人这样一个慷慨义士的全力的支助,使他的贬谪生涯不再苦闷。 刘挚对赵兴很满意,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穿着打扮很朴素,行事一点不张扬,又勇于承担责任地人,令他对苏轼的好运气充满了嫉妒。这才让他发出感慨——我怎么没有赢得这样一个门生?! “今日朝堂上。子瞻倒是说起过离人”,刘挚语气缓和下来。撇都没撇陈公川一眼,大咧咧的在残席边坐下,用教训的口气继续说:“得离人的帮助,子瞻呈上了那箱海外铜钱,撇清了自己的干系,这倒让新党哑口无言。 眼看快要科举,子瞻又是主试官,离人不该如此张扬……嗯,今日殿上,子瞻已经申请进行别试,官家准了,离人啊,你这几天就搬离子瞻的房子……” 所谓“别试”,是宋代科举考试的一种回避政策。当主考官与应试举子之间有亲戚关系或者有师徒关系地干联后,主试官可以申请“别试”,即对这些有干联的举子专门设一个考院,单独考试。 在整个中国社会,唯有宋代的考试有这种回避政策,连现代的公务员考核都不实行这种回避,或者虽有回避政策,但实际上不执行。 回避政策防止了科场舞弊,看来,苏轼是担心有人再挑起事端,抢先把他与赵兴的关系公之于众,但这些公布所产生的副作用是——那场“诗酒之赌”因此名扬天下。 刘挚就是在今日散朝后,知道了赵兴地名字,也知道了赵兴与苏轼的关系。这几年,赵兴即使远在海外,苏轼依然在受着赵兴的照顾,赵兴通过天下酒楼,源源不断的对苏轼进行“伙食补贴”,“诗酒之赌”公之于众后,朝堂上无论新党旧党,都对苏轼那令人发指的运气充满了不平。 这厮的运气……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即使把这厮贬谪到蛮人出没、仇人近在身边的黄州,这厮也能找见一个赞助人,把地狱变成天堂,今后还怎么为难他? 这场“诗酒之赌”几乎成了所有朝廷官员的终极梦想,身在官场,新旧两党争斗的那么厉害,谁不希望在自己身处困境的时候,凭借自己地才华,以一首诗文赢得一个无怨无悔,慷慨解囊、毫无索求地追随者。 这是万众期盼的风雅事件。 接下来,出于嫉妒,刘挚把赵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当然,这种教训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一种荣耀,他在本着一种爱护的心理,教导赵兴如何为人处事…… 刘挚的话篓子直到半夜才心满意足的结束,是廖小小最终把赵兴解救出来,她装作困意难耐,与宋小娘子一起歪倒在席上,鼻中故意发出响亮的鼾声。打断了刘挚地兴致勃勃。 等到刘挚意犹未尽的告辞而出,廖小小连忙跳起来,打着哈欠说:“啊也,我真的困死了,常听说刘挚铁面,这黑厮真是唠叨起来没完……大官人怎么走?” 赵兴一直在琢磨,刘挚走的时候。为什么意味深长的盯了周邦彦一眼。秦观与周氏兄弟都喝醉了,他不去盯名声更盛的秦观。反而注意相对来说处事小心的周邦彦。怎么回事? 过度专注让他没听清廖小小地问话,廖小小以为他也瞌睡了,不由分说便安排伙计搀扶酒醉的周氏兄弟回家。等到赵兴回过神来,秦观已被安排上了暖轿,另外一个轿子空着,等待赵兴乘坐。扑天雕李应睡意朦胧地站在轿边,等待他回家。 出于现代人心理。赵兴礼貌地询问两位女士是否需要送她们回家,一听这话,廖小小笑了,她掩着嘴,笑声清脆:“呀,我原本以为大官人是块木头,毫不解风情,没想到大官人却有如此手段。但不知今晚你想送我们哪个人?我?宋小娘子?” 宋小娘子的脸已经赤红。她推搡着廖小小,拒绝的态度明显。赵兴刚开始还纳闷,见到两位女孩的打闹,突然恍悟。 这是一个“人约黄昏后”的时代。半夜要求送女孩回家,实际上等于申请做入幕之宾,要求同床共好。 可送人回家。顺便登堂入室——这不是西方习俗吗,宋代怎么也有这种规矩? 明白过来的赵兴尴尬的一笑,马上转移话题:“要不,我让两位伴当送姑娘们回去?” 这话一说,表明了赵兴对宋代地风俗是真不懂。两位姑娘不再取笑,她们按照礼仪告辞。赵兴带着萧氏兄弟,陈公川,重新回到大街上,他站在宋代的街道上,深深嗅了一下1087年的空气。冲着行人稀少的街道大吼一声:“我在这!我看到了!我爱死了这里的一切!” 陈公川已被刘挚的废话弄得昏昏欲睡。他被赵兴这声大喊吵醒了,揉揉眼睛。不满的说:“什么都好,就是老夫子太唠叨了!” “掌灯!”赵兴吼了嗓子。萧氏兄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两盏琉璃灯,两盏琉璃灯点亮,用手中地木杖挑起灯来,一个跑到队伍前面引路,一个跑到队尾照明。 赵兴转身谢过扑天雕的侍应,塞给他两枚金币,而后又吩咐:“今日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以后无事,且勤走动一下。” 赵兴自觉地两枚金币相当于20两银子,李应伺候一晚就能得到这笔钱,该知足了。但他没想到李应却不这么认为,他看到赵兴赏赐“赶趁”人也是一枚金币,赏赐陈宜娘,出手就是一粒珍珠。所以赵兴的赏赐与他的期望值太远。 浓浓的夜色掩盖了他脸上掠过的那丝怒意,赵兴毫无察觉地把陈公川塞进暖轿里,自己提着那根木棍,迈开大步离开了莲花坊。 第二天,是一声惨叫惊醒了赵兴,惨叫声来自他隔壁,在阵阵惨叫中,还有陈公川地哀求,赵兴梳洗完毕,慢悠悠的走出自己的房间,发现程阿珠披着一身狐裘,正站在陈公川的窗前,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而屋内的酷刑似乎没有中止的意思。 陈伊伊快语连珠的逼问着陈公川,问他为何那么晚回来,在勾栏瓦舍都见过什么人,是否有了不轨行为…… 陈伊伊实际上并不是想问陈公川做了什么事,她想知道的是赵兴的行为,程阿珠也想知道,所以她站在窗前倾听,看到赵兴出来,她很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做了个福礼,一闪身跑了。 看到赵兴走进门来,陈伊伊并没有停止,她使劲拧着陈公川胳膊上地肉,仿佛要把满身地愤怒宣泄出来,边拧边恨恨的看着赵兴。陈公川长长地惨嚎,则是她怒火的注解。 “他是该责罚”,赵兴煽风点火的说:“他没告诉你?昨晚他听了陈宜娘的表演,居然扔出一粒珍珠当赏赐,这粒珍珠在汴梁城价值五万贯……这位陈宜娘也被他赎出来了,伊伊。不久之后,你便多了位嫂嫂。” 这番话反而让陈伊伊停止了责问,她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赵兴地胳膊,晃着胳膊问:“兴哥,今天我们去哪玩?” 陈伊伊的高兴,是因为在瓦舍里他的哥哥与那些女艺人纠缠不清。愈发显出赵兴的清白,他哥哥可以纵情。但只要赵兴不风流,陈伊伊便觉得天空晴朗。她恢复了好心情,边向赵兴撒娇边鼓励的看着陈公川,叮嘱说:“以后哥哥多随兴哥去见识一下汴梁风月,别老待在家里。” 这番话实际的意思是:以后赵兴再去风月场所,陈公川一定要跟紧点,最好寸步不离。 陈公川不明白妹妹的脸色为什么变换地那么快。他委屈的抚摸着自己青痕累累地胳膊,嘟囔说:“我还没睡醒……姑娘家闯进男人的睡房,好没规矩……让我再睡会儿!” 陈伊伊没顾理他哥哥的抱怨,欢天喜地的搀着赵兴往外走,她竖着手指头盘点着自己的兴趣:“兴哥,昨天在大相国寺,我们还没有尽兴,今天再去大相国寺。我要买……” 今天去不了大相国寺,董小亮动作很快,他派的人已赶到了苏轼府上。 “迪功(郎)大人,我家老爷找的住宅离东华门也不远,沿着这条街再向后走一两刻,在大货行附近。就可以看到一座大院落。院里还有一个小湖,景色没底说。这园子占地约有十余亩,就是位置在外城。我家老爷说了,在内城找这个大地院子不容易,唯有外城……” 那位管事回话时有点迟疑,赵兴又问:“大货行附近,旁边应该是‘大辽人使驿馆’。” 管事不知道赵兴虽然没来过东京,但他已经提前叫人弄了一份东京地图,关键的几个位置他都清楚,他对赵兴居然知道大辽人的使驿馆感到惊愕。稍一犹豫。他干脆说明了:“不错,迪功大人素知辽人骄横。那间院落的主人也是受迫不过,弃了院子别居。 因为院中很大,辽人们推倒了院墙,把后院当作跑马场……如今那个院子空了很久,租价奇廉,原主人宁愿倒贴,只希望住上人,别人辽人糟蹋太狠。 我跟家主人说过这个情况,劝家主人再找别的房,但家主人说:没关系,迪功郎大人比辽人更凶。与辽人比邻,吃亏的一定是辽人。这也算帮那园主一把。” 赵兴哈哈大笑:“说的不错!走,头前带路,看看那座房子去。” 陈伊伊跳了出来:“我也去。” 这套院子确实很大,但显然缺乏照顾。园中马蹄印凌乱,顺着马蹄印来到后院,倒塌的院墙边围着几个辽人打扮地,他们正悠闲地晒太阳。萧峰一见到他们,立刻闪身用身体遮挡赵兴,他低声提醒:“是头下军。” 赵兴刚才就在纳闷,听说辽人现在已经接受了儒学的熏陶,知道儒学礼仪的辽国大使怎么会如此骄狂,听到萧峰的提醒他立刻明白事情的真相——闹事的是辽国大使地仆从,因为是下人闹事,本来就有所顾忌的宋朝官方自然不好出面,顶多温和的交代辽国大使几句。 而辽国大使本就有居高临下俯视宋人的心理,对于宋朝官员不疼不痒的交代,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故意纵容,结果就成了这番局面——几个下人将别人家的花园当作跑马场。 那几名头下兵看到“院主人”出现了,他们不以为然的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偶尔有人瞥了一眼赵兴身后的女眷,然后警惕的望了一眼身材高大地赵兴,低声提醒,随后,几名辽兵懒洋洋地开始收拾行装,似乎准备牵马离开园子。 他们毕竟还是胆怯了,所以准备先行离开。 领赵兴来看房子的管事一直在打哆嗦,陈公川也在胆怯,他看了一眼身材壮实地几个辽兵,低声自语:“好雄壮的军士,辽国兵都是这般雄壮吗?” 程阿珠摇着赵兴的手臂,提醒赵兴不要惹事,陈伊伊则唯恐不乱的摇着赵兴另一只手,怂恿赵兴前去交涉,并悄声抱怨:“兴哥,后院以后住进家眷,这些人随意出入恐怕惊扰了女眷,若再生出事端,至少也是个‘闺门不严’的罪过,而辽人却无伤……” 程阿珠的阻止是出于关切,因为她生活在宋境,自然知道辽人的无法无天。而陈伊伊的怂恿也出于关切,在这位小姑娘看来,赵兴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她不愿赵兴因顾忌她在的安全而忍下这个侮辱……至于杀几个头下兵,在这位藩国郡主看来:大英雄自会办到——包括善后。 赵兴轻声回答:“放心,我有办法。” ps:各位读者,怎地票那么少聂,名次逐步下滑呀。新书,望读者多给点支持,为了宋代的瑰丽,也请你投下一票支持,多谢了! 第52章 好快的刀 第1052章好快的刀 说罢,赵兴甩脱了两个女人的手。www.65txt.com( 他手里还拿着昨晚去莲花坊时携带的木杖,只见他将木棍提到额前,轻轻一按卡环,嗖的一声,半截雪亮的刀刃迎着正午的太阳,像镜子一样将银色的光芒照到几名头下兵那里,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赵兴的杖刀一亮相,那优美的造型,锋利的刀刃,锻打精致的刀脊,立刻引起了几名辽兵的垂涎,他们停下了脚步,望着赵兴手上的刀,低声商量。 赵兴仍在抽刀,刀刃上精美的菊花一瓣一瓣呈现在几个辽人面前,当雪亮的刀刃全部抽出后,赵兴扔掉了刀鞘,双手持刀,冲着几名辽人展示一个温和的笑脸。 几名辽人商量了一下,其中一名辽人扬声询问赵兴:“兀那汉儿,刀卖吗?” 金不二嗖地抽出刀,横身护住了程阿珠与陈伊伊。萧峰提着刀站在赵兴身边还在犹豫,萧崎年轻莽撞,他低声自语:“五个人,我们三个人,只要他们不上马,还是可以一搏的。上马了也不怕,庭院狭小,远不够驱驰。” 萧崎计算人手时自动扣除了金不二的存在,因为金不二要保护两位女眷,但赵兴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一个人----我一动手,你们两个就堵住缺口,一个也不放过。” 萧峰急问:“老爷,你一个人行吗?” 萧峰问话的时候,赵兴已经单手掷刀。另一个手冲五名辽兵勾了勾中指,这个现代侮辱人的手势,几名辽兵看不懂。但赵兴神态里轻蔑地态度,他们却能读懂。几名辽兵大怒,但赵兴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让他们震惊的停下了脚。 赵兴空出地那只手比完手势,突然扬起了,一个手刀砍在管事脖子上,而后他一闪身,听任管事跌倒在地。 赵兴这个动作与昨晚制服陈公川的手法完全相同,陈公川由于酣睡未醒,这次没有跟来。如果他在场,一定会摸摸自己的脖子。 然而。这个手势却是动手的起法。萧峰一看赵兴动了手,他不再犹豫,爽快的拔出刀来。对面五名辽兵一声怪叫:“好刀。四把好刀----谁手快,谁先得。”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士兵,五人辽兵冲锋的时候,已经自动形成了战阵,三名辽兵左右掩护。分别对上了萧氏兄弟。两名辽兵一左一右夹攻赵兴,另一名辽兵则全神戒备金不二。 他们主要的攻击对象是赵兴。两个人两把朴刀,劈头盖脸的朝赵兴砍来,赵兴挥刀一割,一阵金铁交邻,地面上多了两对血泊。 那名掠阵的辽兵才摆出防御姿势,就看到赵兴提着刀从两人地夹缝中凸出,迎头一刀向他砍来,这名辽兵挥刀一挡,两刀相交,毫无悬念,辽兵刀断人亡。 战斗眨眼结束,赵兴已经摸出一块白绢,仔细擦拭着刀上的血痕,他看了看手中地刀,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一把好 眨眼间,萧氏兄弟也结束了战斗,其中一个辽兵脱出纠缠,意图扑向自己的战马,赵兴手中的刀脱手掷出,将那人钉在地上,而后赵兴笑眯眯地抬起头来,回答萧峰刚才的问题:“你刚才说什么,我一个人对付他们行吗?你不知道,我个子比他们高,手比他们长,我能打到他们,他们手还够不上我来。 不幸的是,我手里拿的不是木棍,是一柄“三胴刀”,这种刀倭人已经测试过了,能够一刀连斩三个人。这些人拿得那种破铁刀,压根就不是对手,只是可惜了那柄好刀。” 战斗中,武器并不像小说中所说的那样毫无损伤,而且终身不用维护。赵兴手中这柄刀极为罕见,但在连续砍断三柄武器后,刀身已经出现了裂纹,金属地疲劳强度已经到了极限。再用这种刀当作武器,有可能就是自杀行为,因为它随时可能断掉。 萧氏兄弟跟赵兴去过南洋,他们望着那柄刀也颇为遗憾:“可惜,老爷用一柄二胴刀换了一个国家,外加一座取之不尽地铜山,却用一柄三胴刀换了一个园子,这园子还是租的。” 赵兴身后,程阿珠出生山里,帮助男人收拾猎物这活,她早做过无数次,所以丝毫不为满地血泊而惊心,不过死地是人而不是动物,这让她有点手足无措,这个时候正是陈伊伊表现的时候,她以前没少干过责罚下人的活,现在立刻跳出来善后:“赶快,去把衙役唤来,告诉他们……” “不,先布置一下现场”,赵兴截断了陈伊伊的话。 等那位被赵兴打晕的管事清醒的时候,已看到满院子的衙役,五具尸体整齐的码放在一起,尸体上还蒙上了白布。院子里到处是血迹和凌乱的脚步,这就是赵兴布置的现场。 他耳中还听到赵兴正向人解释:“我带着家眷来看园子,打算租下这里,苦读诗书以应付科举。没想到才一进园子,这五个人就扑了上来----他们要抢夺我们手里的刀,还侮辱女眷,打晕了这位领路的管家…… 我们愤起反抗,无奈这几名匪徒实在中看不中打……啥,我为啥带刀而行,观察(宋代对部分低级官员的尊称),我是黄州士子赵兴赵离人,才从海外回来,海外民风凶恶,人不带刀,怎敢白昼行于路……久而久之,习惯带刀了。” 对面传来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赵离人?你就是诗酒之赌的赵离人?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赵离人吗?” “正是在下,大人上下如何称呼?” “我姓钱名勰,字穆父。权知开封府……好啦,离人,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躺在地上的管事动了动身子。感觉小腿传来一阵剧痛,他呻吟一声,希望引起别人地注意,但紧接着,一阵剧痛让他昏了过去,耳中模模糊糊,最后听到的是赵兴憨厚的嗓门:“是钱龙图(龙图阁待制)大人,学生有礼了……学生实不知他们是何人也?我还纳闷,啥时候京师变地如此不安全……” 等到中午过后,返回家的苏轼也听到了这消息。宋代有个奇怪的法令。应试的举子如果牵扯到官司,可以在考试完后再进行审判。这条法律类似现代对人大代表的豁免法。赵兴这件事也照此处理……但实际上。这件案子已经结束。 因为案发现场是在别人家的院子,这几名辽兵首先犯了非法闯入罪、入室行窃罪,至于他们到别人园子里干什么。那还不由得赵兴说,而且赵兴咋说咋有理。 这场战斗赵兴一方并不是毫发无损,陈伊伊“溅了满身血”,“受到极度惊恐”,需要好好疗养。而程阿珠则“被撕破衣袖”。暴露出那伙人的“非礼”不轨行为。赵兴这方面还砍断了一把价值万金的好刀……可以想见战斗的酷烈。 至于说到赵兴这方面,除了管事“在打斗中被人踩断了腿”。其余的毫发无损……那只能怪五名辽兵太窝囊,五对五(加上管事、金不二),依然被人全体斩杀。 辽国使节无话可说,因为他们这一方,能够描述现场情况地人,已经永远开不了口,所以最后的结局在当天下午就已经接近完成----辽使索要一笔赔偿,以安抚死亡者地家属。但赵兴坚持在结案后再给。于是在辽使地要求下,这件案子操作结束。 由于这一案件发生在居民院中,事件双方都不愿对外张扬,结果这件事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五名辽兵的死连一个雪花都没有引起。东京市民完全不知道有这事发生,他们依旧快乐无忧的享受着自己地生活,然而此事过后,再没有辽兵敢走进赵兴的院子。这是那场凶杀案的唯一引起的变故。 赵兴的案子忙忙碌碌,耽误了苏轼一家人地午饭,等到处理完毕,晚饭时间已经到了。苏轼摸着咕咕响地肚子,无奈的望着赵兴:“离人啊,我常夸你行事稳重,你怎么就那么忍不下气呢……你我是知道地,一头小牛都挡不住你一次,你有杀他们的本事,为什么不擒下他们交给官府处理。” 赵兴叉手不离方寸,脸色平静,一点不像刚砍了三个人:“老师,有三个原因让我不得不斩尽杀绝,第一:我来自山里,山中猎户都知道,什么样的猛兽最可怕----受伤的野兽。猎户们一旦出手对付猛兽,不到它完全倒地,绝不肯上前。兽且如此,况乎人哉?” 打猎?赵兴居然将那场冲突喻为打猎,这倒让苏轼有点不适应,因为他杀的不是野兽。 赵兴接着说:“我学习的是唐手道,唐手道经常教导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每当你要出手时,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准备好承受动手的后果了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出手不容情,狮子搏兔也要尽出全力。 第三,我知道他们是辽人,一场冲突,双方各有各的说法,如果他们活着,自有对这个事件的描述,他说他的,我说我的,官司纠缠起来,谁知道何日是终结----我既然知道受伤的野兽最可怕,我既然准备好了承担动手的后果,那我何必留着他们那张嘴呢? 死去的敌人是最好的敌人,他们死了,在场的人只剩下我的人,当时的情况怎么样,还不是由得我说?按当时的情况看,我有大把的理由、充足的道义杀死他们,因为他们是侵入,是到了不属于他们的地盘。他们躺在我的园子,我还需要杀死他们的理由吗?” 苏轼没想到赵兴说出这番理由,他沉思片刻,觉得这番理由还很有道理,至少逻辑严谨。想要攻击这番理由,只能从圣贤书上找道理----圣贤书说要以德服人,要仁义。要给侵略者以改正的机会,让他们知道这种侵略方法不正确,下次换一种方法来侵略。 可苏轼不是迂腐的人,他想了半天,劝解地话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圣贤书上某些理由是用来害人的。 苏轼叹了口气,把刚才的话题放到一边,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对了,你跟和乐楼地人很熟吗。怎么他们今日没来算账,连满房子的银器都没有取走?” 宋代的酒店到别人家里做包席。一般都会扔下一套银器。等到第二天,或者在主人空闲的时候,再登门算账。取走留下的银器。从这个风俗中可以看到宋人的朴素。 当天苏轼的宴客是由赵兴签单的。一般来说,第二天苏轼在宫里值守,和乐楼会在隔一天上门,与苏轼结账。苏轼听说了赵兴的新居是和乐楼帮助找的,但对方地人却没来跟他算账。这让他有点纳闷。 赵兴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账单。递给苏轼,顺手问:“老师。那些伪钱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轼摇了摇头,脸色有点不好看:“伪钱地事情倒不算什么,为师将那箱藩外铜钱呈到堂上,御史立刻没有言语……他们现在不关心伪钱问题了,有更大地事情让他们操心。” 更大的事,还有比伪钱更大的事?赵兴查根问底:“老师,那伪钱怎么算?是否要查禁?” “不会查禁,有朝臣甚至建议:我大宋过去流出铜钱无数,现在诸藩国既然能铸造出这么精美地铜钱,不如阴使商人前去这些国家,收购这批藩钱,以解钱荒……” 赵兴已经注意到了,苏轼刚开始把那批钱称作伪钱,而后则称为藩钱。实际上,这正是金属货币的特性。 金属货币不同于纸币。欧洲的繁荣也正是因为十字军东征,掠夺回来打量的埃及金属货币,这才让中世纪经济得以腾飞。大宋繁荣至今,它掌握了亚洲诸国的铸币权,如果宋朝不限制铜钱地流出流入,它反而能利用暗中掌握地铸币权,凭空获得巨大的利益。 如果真能实现这一步,那么在与周边国家发生战争,实际上等于周边国家出钱,帮助大宋与他们作战……而这种行为,不懂经济学地野蛮人压根就察觉不出。 私钱问题解决了,赵兴看到苏轼愁眉不展,好奇的直想问,但想到他现在只是个白身,故而先由话头挑起:“昨日师尊不在,有太学生周邦彦来访……” 苏轼叹了口气:“此事我已经知道,让下人送上一些程仪吧……对了,你那一箱藩钱已经发还,回头你抬走。” 赵兴对那箱钱不屑一顾:“杂钱而已,师尊留着把玩吧……嗯,程仪,周邦彦怎么了?” “程仪”的意思是友人送别时赠送的路费。 “走了好,走了好”,苏轼感慨说:“现在正在风头浪尖,周邦彦此时贬谪出京,未尝不是件好事。” 赵兴明白了:“原来周邦彦是听到了贬谪的风声,所以才四处活动,希望能够挽回,但显然他的努力没有成效。” 周邦彦为何会贬谪,用脚后跟都可以想出来。这厮昨晚句句不离替新法辩护,在旧党当政的情况下,这样的人理所当然的被踢出权利中心。 但显然,周邦彦的贬谪似乎与苏轼嘴中所说的那件大事不相干,赵兴眼珠转了转,继续说:“老师知道吗,昨天我封了一个眼屎大的官,迪功郎,传旨的阁长名叫童贯。” 眼屎大,苏轼被赵兴的风趣逗笑了,人一开心,说话就少了顾忌,苏轼接口说:“我倒不知道哪位宦官名叫童贯……他倒不是特意为你这个小官而来的,他是奔军器监太监而去的,军器监案爆发了,前任宰相蔡确也被卷入其中,这是件泼天大案……” “军器监案”很复杂,后来屡经翻案。但要简单的用现代语言描述,三言两语就可以交代清楚:当时的国务总理(宰相)是蔡确,他的弟弟蔡硕是后勤装备部长(军器监太监)。蔡硕希望将军队装备地任务承包出去,当时建设部(工部)不同意,但他的哥哥国务总理批条子了。 于是蔡硕任用其亲信窦长裕、刘仲昕为采购官。将伪劣产品高价采购后,装备军队……这一事件案发了。 原本,这样的事件应该官官相护,被隐瞒下来,但这是宋朝,宋朝连国务总理地贪污都不放过,这个案子随即掀起滔天巨浪,牵连的高官无数,由此引发了元年代的第一次政坛地震。 这是大震荡,相比之下。于国有益的外来铜钱输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谁还关心那个。 李宪身为懂得军事的太监。军器监大案自然要倚重他的见识,他派出了手下所有的太监四处活动,而童贯只是其中之一。宣布赵兴为迪功郎也是顺便的事。 苏轼对这件巨贪案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他反而有点心灰意冷。向赵兴详细交代了这件案子地经过后,被引到岔路上的苏轼最后才想起,他把那箱被当作证物地藩钱忘了。 但看到赵兴也完全遗忘了那箱藩钱,苏轼转念一想。几万贯地东西。根本不放在赵兴眼里,而赵兴应该分给他的红利何值几万贯。以对方的性格,定会想办法补偿他地,所以苏轼马上想开了,将那箱铜钱的归属问题丢到了脑后。 分派出送给周邦彦的程仪,苏轼看了看和乐楼送上来的账单,吃了一惊:“三十四贯,这么贵?” 三十四贯确实贵了点,汴梁城通常一桌酒席也就二两银子左右,可苏轼不想想,他们当晚吃的是什么。 不过,这价格与苏轼原先地预期相差了很多,他其实是个节俭惯了地人,当晚的酒席本打算十两银子打住,但没想到和乐楼知道赵兴在此,自然会尽出法宝,讨好这位大供应商。在赵兴地指使下,他们把许多平价菜,都换成了顶级产品,所以才有如此高昂的价格。 虽然新近得到一笔巨款,但苏轼依然有点心疼,想当初,他贬谪黄州时,三十贯可以让他在黄州快乐的生活一年,现在这笔钱还不够支付这顿酒席,让他不免有点心疼。 苏轼还在沉吟,端茶进来的王夫人轻轻踩了他一脚,苏轼立刻醒悟----咱现在也是“有钱淫”了,那一箱子作为证据发还的藩钱,就值数万贯,从里面捡四枚金币,足够打发这顿酒席。 想到这,苏轼随手把账单递给王夫人:“你安排吧,就与他们四十两。” 王夫人接过账单,却不离开,她看着赵兴询问说:“听说,离人叔叔在乡间也素有名医的名声,可否请离人叔叔去看看遁儿,他病了,太医院的医师正在诊治。” 赵兴立刻慌的跳了起来---终于来了,那一刻终于来了吗? 苏遁是朝云在十四岁产下的初生儿,由于十四岁的女孩经期尚不稳定,这样生育下的子女身体先天性发育不良,一般很难成年,这也是原本历史上,苏遁幼年夭亡的原因。 赵兴在苏遁生下不久,就特地牵来一头奶牛,以弥补朝云的奶水不足,而后程阿珠抚养他三年,内心里实际上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这三年赵兴不在身边,抚育苏遁是她心里唯一的慰藉。 山民抚养孩子与文人抚养的方式不同,普遍来说,在相同的为生条件下,山民的抚养方式造成了成活率远比文人精心呵护的成活率高。赵兴临走时,还交代了程阿珠一些注意事项,在程阿珠的抚养下,苏遁平常以肉食牛奶为营养,长的比普通孩子壮实,但没想到,长到三岁才经历的一次迁徙,竟又让他生病。 赵兴进门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朝云焦灼的神情,程阿珠哭的比朝云还厉害,她抱着苏遁泣不成声,陈伊伊显然没经过这种事,她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双手绞着手中的绢帕。 那位太医院的御医正在慢条斯理、很有学问的说:“此病位主在中焦,以胃火不降,上逆动膈而成。是乃饮食不节,饭食常语咽下过多空气所致。古人云:食不语,寝不言,礼也。孩子吃饭时爱说话,情志不和,肝气犯胃,正气亏虚,必耗伤中气。” 朝云眼泪汪汪的看了一眼正在进门的赵兴,程阿珠还在抱着苏遁哭,没注意到赵兴的进门。苏遁则躺在程阿珠的怀里,嗝气不断,看到赵兴进来,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嗓子:“大大,抱!” “此病当如何诊治?”朝云急切的询问。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弱弱地问一声:手中还有票吗? 第1053章 大相国寺的码头 御医慢条斯理的回答:“且慢,此病尚有阴阳;寒热之分---具体到这孩子么……此症状当为胃阴不足呃逆,宜养阴和胃止呃,小史,记:木香x钱、砂仁钱、白术……” 赵兴才听了三个药名,立刻怒火上来,他阴沉着脸,喝骂一声:“滚出去!” 赵兴闯进来时,御医曾不满的望了赵兴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打搅了自己的“安如泰山”,但看到家眷的一副跟赵兴很熟的模样,大家连素有的客套都没有,御医这才垂下眼帘,继续慢条斯理的开方。(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没想到他才说了几个药名,便被赵兴劈头盖脸的大骂。 “何方狂徒……”御医勃然大怒的站起身来,挥手一指赵兴……但等到他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身高与赵兴相差太远,而自己的小身板……御医的声调陡然弱了下来,他外强中干的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外。 赵兴没拦他,紧跟而来的王夫人一溜小跑的追随劝解。朝云看到医生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让王夫人止步,她不知道该应付哪方。等到家中的苏过带着新婚妻子迎出门来,接过对御医的接待工作,王夫人才又冲进屋里安慰朝云。 屋里,苏遁已经到了赵兴怀里。王夫人进去时,赵兴正把他身体举在胸前,耳朵贴在他的后背上倾听苏遁的心跳声与肺音。见到赵兴这番诊断模样,王夫人停住脚步,赶紧安慰大哭的朝云:“没事,离人在乡间素有神医之名,有离人在岂不强过那些庸医?你看,孩子现在不是安静了许多。” 朝云止住了哭声,有气无力回答赵兴的询问:“昨天还好好的,今儿早晨起来就说肚子不舒服。正午时分,孩儿嗝气不断,下气(屁)频频……这都快晚饭了。他还没吃中饭,就觉得肚胀,刚才还开始拉稀……” 赵兴重新把苏遁抱进了怀里,一边掐着苏遁的虎口。一边解释他刚才驱赶御医的行为:“其实,嗝气频频与阴阳五行八卦全无关系……算了,我跟你们解释不清,最近给遁儿喝茶了吗?” “茶性属凉,现在是冬季”,朝云怯怯的回答。 茶性属凉还是狗屁话。这依然是阴阳理论中地一个,因为绿茶是绿色,所以绿茶就是凉的;红茶是深褐色,所以它是属火的……至于绿茶放久了变褐色怎么解释----是因为沾染了人间烟火。 但实际上。茶地性能由茶叶碱决定而不由阴阳理论决定,它们通通是碱性。 赵兴过去恰好经历过“嗝气频频”的日子,知道这病其根本原因有二:一是由胃液里胃酸严重不足引起的----一般来说,胃液缺失越严重,打呃越严重,这也是为什么人总是在饭后才引起打呃的原因;二是由于水土不服,导致肠胃细菌群落紊乱。发酵气体过多引起。 前者地治疗方法也很简单,一杯冰镇可口可乐而已。因为可乐是接近于胃液而又稍弱于胃酸的弱酸。可作为胃液中盐酸的代替品或稍稍稀释胃液,对抑制打呃立竿见影。 至于后者嘛----浓浓的茶叶可以抑制因水土不服引起的细菌紊乱,但一旦病症发作,单纯用浓茶已经不行了,治疗方法是:一片多酶片。或者一杯酸奶…… 无论前者后者。它都与阴阳五行无关、与吃饭时说话无关、与“火气”无关,所以那位御医说的全不对。而苏遁在原本历史中遗憾的死亡,就是这帮“名医”的杀人杰作。 但赵兴怎么在宋代买到可口可乐,还要冰镇的?至于多酶片,那更是妄想。酸奶?老大,这可是冬季,在冬季地汴梁,能找到产奶的母牛吗? 思考片刻,赵兴眼前突然一亮,他想到了----奶酪,奶酪也就是乳酸菌的固体块。 “来人,快去我的房子里……不,遁儿带的随身零食箱里有酸奶疙瘩,把那些奶疙瘩拿出来,再来点苏打水,有没有苏打水……没有,那就淡醋,加了果汁的淡醋……” 赵兴一番忙碌,苏遁喝下了他准备的饮料、零食,立马不打嗝。虽然精神仍然不好,但开始有了气力。这等于间接证明了“嗝气频频”,果然与五行八卦无关。 不提苏轼回头怎么在客厅向那位御医赔礼,晚饭时,赵兴抱着刚刚安静地苏遁向苏东坡要求:“老师,遁儿在杭州生活了三年,这才离开熟悉的床,恐怕有点不习惯……我搬到新宅后,不如让遁儿跟我一起走,等到他熟悉了汴梁,再来府上……” 刚才苏遁生病时,程阿珠表现地关切,赵兴表现的紧张,苏轼都看在眼里,他很满意赵兴那种视遁儿如家人的态度,考虑了片刻,他点点头:“如此,就让朝云随你一起去,等她母子熟悉了,再接他一块回来。” 苏轼回答赵兴的话时,依旧显得有点忧心忡忡,心不在焉,似乎还在为军器监案烦恼。赵兴商量完苏遁的事情,他慢慢地坐在苏轼旁边,看着苏轼心烦意乱地翻动着桌上的文档。而高炎师高俅则替他整理着文档。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苏轼叹了口气:“为师将在五日后入宫院……” 赵兴接口回答:“那座小院子我已经看了,家具齐全,反正我也不打算在京城常住,所以简陋点也不怕,明日我就搬过去。苏轼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为师打算就新法写几个调整,你看……” 赵兴突兀地插入:“不如归去!” 苏轼听了一愣,被赵兴看穿了心事,他没有掩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堂上……” 苏轼想说的是朝堂上“斗争”气氛越来越浓,新党旧党为了各自的主张----不,他们不是为了各自的主张而斗争,纯粹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党派立场而斗争。 王安石在变法的时候,有人对新法的许多主张提出质疑。皇帝也为某些质疑而疑惑,他询问王安石如何处理,王安石根本没打算依据反对意见。对自己地变法主张进行拾遗补缺,他直接询问皇上:“把他们的名单告诉我。” 于是,大迫害开始了。 王安石在这里引进的是一种新地政治哲学:斗争哲学。中华传统文化的特点是包容和中庸,宋朝是君子政治。王安石提倡的斗争哲学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相当大的排它性。如果说“崖山之后”是中华文明衰落地开始,那么,自“安石之后”,中华文明的政治传统基本上已经断裂。 身为中国斗争学派的鼻祖,自王安石之后,政坛交锋不再是为了利国利民,而是为了斗争,为了在斗争中获得唯一奴隶主---皇帝的更大宠爱,以此攫取更大的权利。 争宠。才是斗争的终极目标! 赵兴不由想到一则宋代笑话。传说:杭州有一个地方的乡村教师给学童们讲《论语》,把其中的“郁郁乎文哉”念成了“都都平丈我”,这些小学生便牢记心上认为这是正确的。等到一个老学者前去纠正谬误,告诉学生们应该念“郁郁乎文哉”时,反倒把学生吓跑了。 “都都平丈我”----宋人笑他而不知道它地含义,赵兴这个现代人有资格笑吗? 在斗争哲学中长大的一代政客,已经完全陷入了报复与反报复的兴趣中。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告诉他们人与人之间不该斗争。应该有事说事,讨论、妥协、达成共识……他们会怎样? 他们的世界观崩溃了! 他们会怀疑你在诈骗他们放下武器----而事实往往是这样。 军器监案的爆发是个导火索,这意味着新党人员的报复开始了,刚开始还能就事论事,后来则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而处身在党派争斗的苏轼里外不是人。因为他虽是被新党迫害地人员。但他并不赞成全盘否定新党的变法,而是要求对其中一些变法方案进行甄别对待。 这让他像一个蝙蝠一样。无论在鸟类兽类里头,都不受欢迎。 刚刚平息地“藩钱案”只是个引子,苏轼已经感觉到两党斗争的大火越烧越旺,他感觉到针对他的潜流汹涌,所以他才如此忧郁。 苏轼应该感到庆幸,他幸亏生在宋代,所以还能活着,否则,即使晚生800年,作为实用主义者,全然不顾路线道路的正确与否----那么,他依然摆脱不了受迫害的命运。那时他能活着喘气都是一种奢侈----在这点上,赵兴身在局中,恨自己无力帮他。 幸而,幸亏这是宋代,不杀士大夫。所以苏轼地命运还有转机,只要苏轼肯退下来,做一个田舍翁诗酒娱己,自然可以幸福余生。 但可能吗?赵兴深知这一点。 宋代地知识阶层还保留着一种傻傻的、纯朴地使命感,哪怕到了大宋灭亡的前夕,他们依然纯真的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挽救这个朝代。 正是这种使命感使赵兴迷醉。然而,他却有点绝望的发现,有可能,在“都都平丈我”的教育下,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加速这节列车向深渊奔去的速度。 沉默良久,赵兴终是徒劳地努力说:“不如归去!” 苏轼没有回答,他的使命感不允许他这么做。这就是宋代知识分子的无奈! 赵兴深知这点。兴开始搬家。陈公川姊弟自然跟随。秦观本来还想继续在苏轼家中寄寓下去,但赵兴强拉着他离开。 除了秦观之外,因为租的院落大,陈父子也干脆不住客栈,搬到了赵兴的新院子。 等到了第五天,苏轼进入贡院,朝廷上开始进入科举的封闭出题阶段。京师里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天气也似乎被这种凝重气氛所感染,一连几天都阴沉沉的。 这一天,和乐楼专门张灯结彩。用盛大宣传攻势吸引东京汴梁城的眼睛,码头上,著名的歌唱班齐云社。律声社精英尽出,在相国寺的码头上展开了宋代地“路演”,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歌喉婉转,道得字真韵正,令人侧耳听之不厌,倒让寒气逼人的东京汴梁城有了点鲜活的气息。 赵兴带着陈公川远远地站在相国寺的附近的一座茶楼上,眺望着运河码头边、在寒冷的天气下,那些做劲歌热舞地宋代街舞女郎,陈公川则举着单筒望远镜。不停的由远至近观察着相国寺运河码头的繁忙,嘴里啧啧称赞。 东京汴梁城是一个有着一百万人口的大城,在这个时代,放眼全世界也没有几座相类似人口规模的城市。而相国寺正集中展示了这座城市的活力。这位越南人、福建移民后裔第一次来到亚洲文明中心,看的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附近每一街巷口处,都围聚着一群群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中间有木竹匠人、杂作挑夫、砖瓦泥工、道士僧者。这些“人力”们。一个个伸颈伫立,只盼着来人呼唤。更准确一点说是低级市民们。在等待着高级市民的雇佣。 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地人力,之所以来这座城市出卖其劳力,就是因为在这座大城市里,集中着一大批百万巨贾、封疆大吏、权威势要、衙门官署……这就需要一个庞大的人力市场为他们服务。 屋里点着几个火盆,董小亮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擦热汗。他急不可耐的眺望着地平线的深处。另一边。陈与他的儿子陈不群低声交谈着,对码头上的喧闹毫无兴趣。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几名“牙人”,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宋代地“牙人”就是现代的职业介绍者。赵兴看看时间还早,招手唤过几名牙人:“我地脾气董小员外都知道,我在这里确认一遍:首先,我出的工钱是常人的两倍,甚至三倍。但我只选择老实肯干的人----我房子里头有女眷,不希望院中走动频繁,所以希望仆人守礼。 此外,我不喜欢家里的事情被外人知道,所以,嘴严也是必须地……我需要三十个人,工钱两倍,年节格外加赏,你们三个牙人,每人给我介绍十个人,谁介绍地人被我留用时间做长,我格外加赏……” 赵兴新租的房子院落较大,单*四五名学生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他需要雇几名仆人。但赵兴不希望雇用一些不知根底地“捣子”,便通过董小亮介绍,找来了几名“牙人”雇佣仆妇。 董小亮的介绍叫“铺保”,意味着那些仆人都是在东京汴梁城有房产者,或者家庭成员中存在工作者,有恒产者有恒心,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 赵兴忙着挑选仆妇,董小亮在旁频频张望着河道,频频擦着汗问:“船会不会晚啊?那些歌舞的小娘都跳了小半个时辰了。瞧她们,都跳不动了!” 董小亮话音刚落,扑天雕李应匆匆跑上了楼来,一路嚷着:“来了来了,船已经进渠了。” 董小亮立刻奔到窗前,推开窗子冲外面做了个手势,赵兴一挥手,他的几名学生立刻跑下楼去,而三个牙人也一溜小跑着跑到马路边,将早已准备好的三根长树干抬来。 赵兴的学生很麻利的将三根树干捆成一组,树干立起来,就成了一个三角支架,支架的上头悬挂起一个滑轮,一根绳索被绕到滑轮上。锣鼓喧闹起来,大相国寺的码头上,宋代美女舞成一团,吸引无数路过的人驻足旁观,远处,几艘快舟慢慢的驶进渠来,码头上的歌声陡然高了起来,歌声中,船缓缓接近小桥,船上的人员正在放倒桅杆,准备穿越桥洞…… 眼前的情景仿佛是《清明上河图》情景的再现,桥上,达官贵人手持扇子招摇过市,官帽上两个长长的护耳像驴耳朵一样支愣着;骑驴的、挑担的、赶路的,他们带的帽子有仙桃巾、幅巾、团巾、道巾、披巾、唐巾等,花团锦簇,令人目不暇给。每人都在忙碌着为生活奔波,唯独这一刻,他们少少歇息。 桥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宋代木楼,熙熙攘攘的人群翘首企盼,两班歌舞伎乐彩旗招展的立在岸边,屏息等待…… 第1054章 令人垂涎的美女与美味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54章令人垂涎的美女与美味 三艘快舟在万众瞩目中缓缓的*在岸上,滑轮上的绳索一头被扔到船上,等绳索直接被伸进舱里,不一会,一个三米长,八十公分宽的长条木箱被吊上甲板,又毫不停歇的吊到岸上。www.65txt.com当它在岸上落地时,所有旁观的闲人发出一声欢呼,紧接着,六名粗壮的汉子走上前去,用抬杠抬起了这个长条箱。 歌舞声响起,董小亮匆匆打个招呼,一溜小跑的跑下楼去迎接他的货物。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向这三艘满载海鲜的货船后,两艘海鳅船悄悄的、不引人注目的*上了码头旁边。一名披斗篷的文人牵着一匹马走下船,向周围看了看,望见了站在茶楼窗口的赵兴,彼此打了个招呼,那文人一低头,牵着马钻进了这间茶楼。 海鳅船是一种宋代的轮式船,《水浒传》中曾记载过高俅用这种船与梁山伯水军大战。但宋代海鳅船并不普及,原因可能在于轴承技术不过关,使得这种船的轮桨不耐用,且维修、更换麻烦。 按说,汴梁城石桥林立,是最适合这种船穿行的,但此际河中却很少见海鳅船。不过,这一技术到了赵兴手里却焕发出光彩,他有钱,缺什么唯独不缺铜,两艘海鳅船的轮桨被他改换成青铜制品,这让它能够经受住长途旅行,而且不易生锈。这两艘船就是从汴梁运河----江南河起点杭州仁和县。给他运来随身物品,并带来了后续人员。 那个牵马的中年文人陈认识。是苏轼原来地幕僚马梦得,他现在是赵兴的“都管”。 一别三年。这位落破文人显然永久告别了寒酸,他脚下蹬着一双黑地发亮的皮靴,一身锦袍,腰带上镶了一块大翡翠,手上还戴了一个大翡翠扳指。天气有点冷,外罩一身素白锦料,紫貂为里地大披风。帽子则是白狐狸毛做成的。上面还镶着两粒红宝石,活像兔子的两个眼。 码头上还在卸货,赵兴那两艘船上运来的人一个个上前给他行礼。来的不仅有程夏、程爽、程旺,还有程浊,他们一个个向赵兴行礼,然后被陈公川领着,带去赵兴的新家。而那些牙人推荐的三十名仆人则负责替他们搬运行李。 等到众人散尽后。马梦得首先递给赵兴一个木匣,欣慰地回答:“幸不负所托。东翁,事办齐了,东西全在这儿。” 赵兴推开了匣子盖,匣内,一枚红宝石戒指压在一叠纸上。宝石很大,但颜色暗红,不怎么显眼。赵兴先取出红宝石戒指套在指上,而后看了看戒面,轻轻拧开宝石,露出了宝石下地方形印章。 赵兴与所有产业的往来都凭借这枚印章。马梦得拿着这枚印章替他处理了一遍琐事,现在这枚印章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匣内几张纸是数份字据,第一份是苏迈地签收条,他刚刚接收赵兴送去的那笔安家费,名义上这笔钱是作为二儿子的出生贺礼。 赵兴仔细检查了一下苏迈的签字,马梦得在旁边补充:“伯达兄(苏迈)还让我向你提了要求……他原本不好意思再提,但实在无人可求,所以向你开 “哦?” “伯达身为县尉,在县城四处捕盗,那地方全是山路,来往全*两条腿跋涉,实在有点不堪劳累。可现在有钱都买不到马,所以他想请你想想办法,帮他选购几匹好马……呐,程浊都被他派出来了,他希望程浊能带着马回去。” 赵兴看着苏迈签字的那张收条,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它撕成两半,而后再一折叠,变成四半……最后变成一堆碎片。 “既然这样,就给他牵一对陆奥马去,嗯,再从倭国替他找两名马僮,一并送去……这事就别让苏翁知道了”,赵兴慢慢地说。 “哈”,马梦得一声干笑:“说到倭人,我还有一个事要跟你说说,我们后面船上坐了二十名倭女,杭州家里还有四十多人,都是长门不四那家伙送来的,听说他还要送来两名关东武士,听说这两个身份尊贵,所以要预先安排。他让我通知你一声。” 赵兴皱了皱眉头,他去过日本,知道日本地风俗,那些妇女是来“度种”的----现代把这个词叫做“”。 宋代,倭人有个风俗,就是每当宋船抵达倭国,倭人都选取最漂亮、能歌善舞的倭女送上船去,请求宋人能够春风一度。而宋船返国时,许多倭女也要求一路追随,不为别的,就为能给宋人侍寝。 等她们与宋人欢好并怀孕后,这些怀孕的倭女都被大宋境内的倭人当作珍宝,用快舟送回国内生育----这是当时倭国的国策,目的是生下宋人后代,来给日本改良人种。 这样的倭女在出嫁时,其父母们会自豪的宣扬说:“我女儿曾和哪个宋人同居生活过,肚里的孩子来自天朝,是宋人的种”,他们的父母还以女儿与宋人同居次数多为容,最喜欢炫耀的就是:“我家女儿与宋人某某、某某、某某某……同床共枕过。” 这段历史不仅被倭人记录过,宋人的《清波杂志》也曾记载:“倭国一舟飘泊在(宋)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中国)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整个大宋的历史是中国色狼最满意的历史,因为当时不仅日本人有“度种”风俗,东南亚诸国一个不拉,都有类似风俗。尤其是越南,此风更有甚于日本。所以说。生活在宋代的色狼是幸福地,他们去东南亚各国寻找一夜情。不仅不花一个钱,反而能挣到不少外快,因为宋人肯垂青,那是对番女的赏赐,要有礼物回报地…… 那么,这些“度种”妇女生下的孩子,最后命运如何----基本上。没等那些妇女生下孩子。当地地大名(封建领主)就会把这些怀孕女子娶回家去,他们预定了!生下男孩则立为家族继承人;生下女孩,还没断了奶就会被诸侯抢着下聘。聘做下代大名正室。 古代日本人把贵族称作“华族”,不是毫无原因的。 到蒙古人入侵日本时,实际上日本人已经完成了一次大换血,当时在任的封建领主基本上都是宋人的后代,所以他们才对亡宋的蒙古人有着刻骨仇恨……哦。这种仇恨是被FF咒骂的。不扯了。 赵兴知道这些日本女人来的目地,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受诱惑把持不住。而是担心秦观。这厮整个就是一个风流鬼,那些日本女人一投怀送抱,秦观那小子还不有杀错没放过,将自己地风流种子洒遍日本……且慢,啊,怎么连倭国男人、关东武士都来凑热闹,什么世道? 难道来的是玻璃? 赵兴还在那里思考,疑虑重重,马梦得显然已经得到了好处,他沾沾自喜地提醒:“东翁,来的可都是些歌舞伎,不用训练就能弹唱唐乐,个个腰肢扭得……” 倭人当时还有一种风俗,女孩地父母都把宋人的垂青当作是无上荣耀----当然,这也是他们改变命运的一种手法。因为他们的女儿一旦怀上宋人的骨肉,他们不用任何地奋斗,就可栖身于准贵族行列。再发展几年,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小贵族。所以宋人地拒绝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侮辱,有地父亲甚至要自杀来消除这种影响。 为了得到宋人的一夕之欢,那些父母从小就训练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些女子都是技艺精湛的歌舞伎,而且还是免费劳力,你拒绝她们,反而是对她们的一种侮辱。 赵兴当然知道这些,他不用马梦得提醒。但他担心的是,这些女子进入内宅,饥不择时之下,会让她们带坏了内宅风气。 “好……你提醒一下”,赵兴拧着眉毛说:“告诉她们,她们马上接触到的是宋代上流社会,甚至可以接触到天朝的宰相。院子里的仆人虽然长的雄壮,但都是些凡夫俗子,她们若胆敢随意乱抛媚眼,休怪我刀下无情。” 马梦得有点尴尬,他讪笑着:“东翁最好制定点规矩,这帮倭女是最守规矩的人,只要告诉她们什么事可干,什么事不可干,但有违反就通知她们的父母,她们定不敢乱来的。” 码头上一声号角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此时,董小亮的货物开始起运了,赵兴扭脸望向马梦得,问:“追去看看?” 马梦得赶忙转移话题:“吾正想看看京师风情。” 马梦得带来了四匹马,都是身材雄壮的陆奥公马。赵兴骑着一匹栗色的公马,马梦得披着白披风,却偏骑一匹黑马,那匹黑马倒是有点像传说中、战国猛将前天庆次骑得“黑云”,马梦得这样黑白鲜明骑在马上享受别人的注目礼,倒是赵兴很低调地骑着栗色马,程夏程爽各骑白马、枣红马尾随着整个队列来到和乐楼前。 这时正是科举前几天,举子都在备考,所以街道上的“应届考生”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东京汴梁城的闲人。 有能力在和乐楼里预定酒席的豪客,恰好也不是那些穷举子,而那些富豪老板们定下这桌酒席,心中未尝没有自己的计较。 科举发榜时“榜下捉婿”,或者说“拉郎配”,是宋代一种独特的风俗。每当发榜之时,榜单之下,各府管家比举人老爷还多,他们四处打听哪位举子未婚,而后跟在举子后面,观察对方发榜后的反应,一旦该举子中了进士,管家们就会变戏法似地迅速从怀里掏出绳索,捆上新科进士,一溜小跑抬进家中,与自家小姐拜堂成亲。 宋代有好几位丞相在中进士后,都引发了一场街头殴斗,几个府邸的管家仆人为争夺他们而大大出手,这也成了东京汴梁城一景……事隔多年后,汴梁城的人还津津乐道说,他们当初的眼光一点不差,瞧,那人后来不是做了宰相?! 也就是说,和乐楼预定酒桌的那些富翁,其实都是在预定“婚宴”。董小亮对这点很了解,所以他特意把正式开席的日期推迟到了发榜当晚……结果,他的酒楼愈发一席难求。 赵兴马快,等他赶到和乐楼前时,正好,六名壮汉将木箱落地,跟随的两个“路演”班子开始在酒楼前表演,在万众期盼中,六名壮汉撬开了木箱,拨拉开木箱表面的浮冰,拎出一头冰冻的海豹向众人展示。 人群一片啧啧称奇声,突然,人潮涌动,几名倭商在当地商户的陪伴下来到楼前,大声嚷嚷也要预定席位。董小亮则虚情假意的笑着,推拒着几名倭人的预定。那几名当地商户则像“托”一样,向周围观众翻译倭人的讲话,无非是夸奖倭人吃海豹肉的经历、海豹肉的鲜美及海豹皮毛的用途。 “过了,过了”,赵兴在一旁嘟囔:“过尤不及也!” 海豹被抬进了酒楼,而后是藩菜展示。这次运来的还有几箱从南方用快船运来的黄瓜(原产印度,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归来时带入我国)、茄子(原产东南亚,约于晋代传入我国)等蔬菜。此外的新鲜物就是号称水手三宝里的胡萝卜与洋葱。 胡萝卜原产亚洲西部,10世纪从伊朗传入欧洲大陆,元末随着蒙古西征大军的败退,胡萝卜传入我国,赵兴此次出海,顺便把胡萝卜从阿拉伯带回国。 卖力地介绍完“胡萝卜”后,接着展示的是洋葱(伊朗有5000年栽培史,清末传入我国)、南瓜(原产非洲)……这些蔬菜流水般抬进酒楼,让人们对这次宴席充满了期待。 然后是几个密封的箱子,伙计们也不打开这些箱子,蒙着头向里走,东京城的闲人一见不愿意了,扯着嗓子吆喝:“董小员外,你不说是海中龙虎豹大宴吗?海豹我们已经见到了,虎呢?蛟呢?” 另有帮闲煽风点火:“打开箱子,董小员外,你怎么不把这几个箱子打开,打开这个箱子,让我们看看里面是啥稀罕物?” 董小亮满脸淌汗,左遮右挡的支吾着,几名帮闲却按住了抬箱子的汉子,不由分说撬开了箱子,拨开了箱子表面覆盖的冰层。 场中发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箱子正中,冰层下,一只超长的海鳗盘绕着卷曲在箱子里,在它的身体下层,密布数层长长短短的海鳗。 一个声音轻轻自语:“八尺为蛟……九尺为……!?这该是小龙吧!” 这个话声音很轻,但在一片绝对的寂静中,它像一个晴天霹雳般响亮。 沉寂了许久,又有人轻声补充:“龙能吃吗……折寿啊……天打雷劈啊!” 场中嗡嗡声响成一片,也有“灭族”的词语传了出来,董小亮脸色煞白,求救似的望向躲在人群后的赵兴。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今日继续两更!还望大家继续投票支持。 第1055章 品尝美丽的技巧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55章品尝美丽的技巧 赵兴微微举了举手,在马上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身材高大,又骑在一匹很罕见的高大战马上,虽然他的动作很自然,但还是引起了某些闲汉的注意。 “好高大的骏马”,一名闲汉嚷着。 这一声喊叫仿佛是个开关,几名在场的倭人立刻打开了语言的龙头,他们纷纷叫嚷着,回忆起自己吃这种蛟的经历,更有人谈起自己的老父亲吃了这种蛟,活到92岁,牙齿都健全。 这群日本人围着那个木箱嚷嚷不停,不外乎在表示他们也曾吃过,或者听说人吃过这种超长海鳗,他们的身影遮住了别人的视线,伙计赶紧抬着箱子往店铺里窜。 观众还在愣神,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群藩人,他们有的身穿高丽服装,有的则身穿南海地区土人的服装,嘴里嚷嚷着也要参与海怪大宴。这群人顺着抬箱子伙计的脚步也挤进店去,留下一群愣神的观众。 许久,观众才回味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在对身边的同伴说:“听到了吗,这不是我,那倭人的曾曾曾祖父曾在唐朝时吃过这种蛟,92岁了牙齿也不脱落。” 一名小官模样的人也摸着短须,附和的说:“是呀,我在理藩院做事,认识那名倭人,那位是倭国长门的大商人,家财万贯啊……这说明吃了这种东西,没灾没病的……92岁牙齿不脱,没准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一声说话引起了一片赞同声,和乐楼前嘈杂声大了起来。而在众人的视线重新转向和乐楼时,赵兴催动跨下马,不引人注意的悄悄离开。 回到他租住的院子。仆人们正在川流不息的搬运着马梦得带来地行李,程阿珠站在正房的台阶上,旁边站着两名伺候的丫头。陈伊伊一手拿账簿,一手抓了支毛笔。正在清点那些货物。 沿墙还站着一群倭女。她们都背着大大的行李,看着身材健壮地仆人来回在院子里奔波。 这堆倭女身后还有五名身带面纱地胡姬。也就是阿拉伯女奴,她们脚边也放着大包的行李,但看那些行李地样子,似乎都是各种乐器。这群人身材比倭女高大,她们似乎不愿跟那群倭女多做来往,远远的站在一边,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马梦得领着赵兴先走到那群倭女身边,他尴尬的一笑。还没开口,赵兴抢先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主人。长门不四告诉你们了吧,你们在京城的生活由我照顾……” 赵兴刚一介绍完,那群倭女齐“呀”一声,赶紧把脸转向墙去,身子紧紧的贴着墙不动。许久。才有一个倭女细声问:“来者可是长门殿?” 倭女把脸背朝墙。不肯向赵兴露出半点面容----这不是冒犯,而是一种日本礼节。日本风俗认为。女人应该向丈夫或者主人展示最快乐的面容,最整洁地服饰,最饱满的精神……总之,要把自己最美丽地一面展示给自己伺候的男人。 这些倭女长途跋涉,衣衫不整的,她们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最狼狈的时候,而来到新地方,拜见新主人,本该在她们沐浴更衣之后再隆重进行,所以她们对这种不期而遇采取回避态度,脸贴到墙上,是怕赵兴看到她们狼狈地脸。 赵兴知道她们地规矩,他后退几步,转过身去喊:“我转过脸去了。” 他身后,那些倭女依旧把脸贴到墙上,一动不动。 赵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远远的看见叉手站在门口地扑天雕李应,他招手让李应过来,吩咐:“去请廖小小过来,就说我这有一群女人,希望她教一教化妆。” 程爽摇了摇头,似乎不满意扑天雕的形象,他抬腿要跟李应去,马梦得连忙制止:“别,他去的是勾栏瓦舍,这种地方小官人不适合出入,还是由他去上下打点吧。” 陈伊伊嘟着嘴,手里提着笔跑了过来,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那群趴在墙上的倭女,低声询问了赵兴几句,立刻扯起嗓子喊:“哎,你们几个,你家男人背后脸去了,现在听好了:跟我的侍女走,赶快洗了换了。” 赵兴在陈伊伊话后补充:“请几个裁缝来,给她们做几身衣服,瞧她们这身衣服……还要买绸料,府里还有几箱四色绸、彩缎,给她们每人发一匹。告诉她们,她们化的那种唐妆太恐怖了,脸涂得白似鬼,马上我会让京师最有名的行首,教给她们化宋妆,别让她们自己动手。” 倭女走了,五名阿拉伯女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赵兴走到她们跟前,吼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阿拉伯语,那些女奴立刻跪在地上,向赵兴行礼。 阿拉伯式女奴的行礼在宋人看来有点怪异,她们不是把头伏在地上,而是腿跪身不跪,脸正面向上、向后仰着,故意把双胸耸起,摆出任君品尝的模样,也似乎在故意展示身材的娇娆。那双用凤仙花染过的红指甲,也有意无意地在胸前颤舞,将人的目光吸引至…… 这种姿势充满诱惑,陈伊伊气愤不过,窜过来,提起毛笔向一位阿拉伯女奴脸上划去,那位阿拉伯女奴腰肢一扭,如风摆杨柳,又如水蛇一样灵活的避开了陈伊伊的毛笔,依旧仰跪在那儿,只是面纱上多了几滴墨迹。 陈伊伊失手了,但并没有懊恼,拎着笔问赵兴:“为什么她们不揭下面纱?这是什么古怪的礼节?太可恼了!” 赵兴笑了:“这里,有资格揭下她们面纱的唯有我,如果你揭下她们的面纱,她们会自杀。至于这礼节吗,这是胡姬礼,是一种阿拉伯女奴礼,意思是自己的身体属于主人,正等待奉献……而大食男人不行这种礼。大食男人行的“奴仆礼”跟宋人没有区别,都是跪地磕头,俯首贴地。” 赵兴没有解说的是,这种礼节流行于阿拉伯后宫。是妃子向主人献媚的礼节。 陈伊伊有点讨厌这五名胡姬地娇媚。她挥挥手,命令人带走这几名胡姬。但胡姬却毫不理会她的招呼,直到赵兴也招招手,她们才随领路的女使而去。在她们身后,陈伊伊咬了一下笔杆,又问:“廖行首来了后,是否也要教她们化妆……我真想看看她们取下面纱的模样。” 赵兴摇摇头,微笑着转移话题:“遁儿地宠物猫宠物狗送来了吗,让他们快送去。” “什么呀。猫呀狗地,早送去了……你确信胡姬不需化妆?……那就算了。我没兴趣看倭女化妆”,陈伊伊跳过去,开始清点院中的箱子,并指点分门别类储存。这个时代,要论**。没有谁能比得上阿拉伯人。他们在这个时代,写出了浩如烟海地后宫文学。专门教授女人如何取悦男人的《爱经》、《**宝典》等等,都是这时代的产物。在这些专业教育下,阿拉伯女人根本无需别人教导如何化妆。但倭女就不一样了,她们学自晋代的化妆术很恐怖。 廖小小到来的时候,赵兴院子里的忙碌已经进入尾声,一名五六十岁的老鸨陪廖小小而来,见到赵兴,廖小小矜持的一礼,还没开口,老鸨已经挥舞着绢帕唱开了:“赵大官人,你地面子可真大,我家小小一听说是你请,马上推掉了所有的唱酬,特地跑到你这里……” 赵兴一挥手,陈伊伊递上来一捆银币。他反手一扔,把纸捆扔进了老鸨怀中,而后冲廖小小客气几句,请她进入后院:“是群倭女,我朋友送她们来大宋见识一下,可她们化妆很恐怖,小小姑娘费心了。 我是不能跟进去地,因为她们没化妆好,不敢见我,所以,请小小姑娘自去……嗯,那群胡姬带了一些独特的化妆品,小小姑娘感兴趣的话,可以跟她们交流几句。胡姬当中,面纱上绣着一朵凤仙花的女子名叫喀丝丽,多少懂点宋语,小小姑娘有事,可以找她转译。” 廖小小看到院子忙成一团,她什么话也不说,做了个揖,跟着女使向后院走去。趁这功夫,老鸨将手中的纸捆撕开一个角,看了看这捆钱地价值。 纸捆里是“倭国铸造”地半两银元,它是十足雪花银制作而成的,每个足重半两。现在汴梁城地店铺非常认可这种“倭制”银元,一点不进行折色折重处理。五十枚银元捆成一捆,这纸捆价值二十五两白银、或者铜钱二十五贯。 这是一个天价。 宋代的一位天皇巨星出场的价格,在元年间大约是十五两至二十两白银,而一线歌手也就是十两封顶,二线歌手大约五两左右,至于不当红的女歌星,唱一曲歌仅得百文而已。 老鸨盘点完所得的钱,又望了一眼在一旁观望的扑天雕李应。赵兴知道她的意思,补充说:“李兄那份我另给!” 老鸨大喜。这意味着手中整个纸捆归老鸨所得,喜得她拱手连连称谢。 宋代,无论官私筵会、富户宴乐,都要弄一些粉头歌伎来陪伴。要想随时请到“走红”的角色,必须跟那些与色情业有广泛联系的人搭上。这些人现代叫做“拉皮条”、“经理人”,宋代称“篾片”。 粉头歌伎出场,老鸨得的那份钱叫做“茶钱”,而“篾片”所得的“导游费”被称为“抬轿钱”,除此之外,妓院还有一些“房中做手”与“楼下相帮”----这些人现在称“打手”,他们拿的那份钱称“孝敬”。 原本老鸨得钱后,需要跟其他人分享,即使“房中做手”、“楼下相帮”不在场,至少也要与李应分,但赵兴一句话免去了这笔钱的再分配。 粉头歌伎出场时,粉头所得的钱称“缠头”,这笔钱是单另给的,相当于粉头歌伎自己的“劳务”奖金。比如陈宜娘得到的那粒南海走盘珠。就是她的“缠头”,因为是皮肉钱,其余人再垂涎也没份分享(仅在宋代),所以这枚珠子的收获让她可以“赎身”。 想到陈宜娘。赵兴这才记起。怎地这几日陈公川不知不觉中不见鸟,他好奇地问陈伊伊:“你哥去哪了。怎么没见到?” 陈伊伊撇撇嘴,晃晃脑袋回答:“别吵,我正数箱子呢,你这一吵,我又要从头来过……我哥他去陈宜娘那里了。宜娘今天赎身,她的妈妈开了个天价---八百贯!还纠缠不休的……” 赵兴张了张嘴,本想问问陈伊伊,他哥钱够吗?但看到陈伊伊非常专注的计算箱子地数目。他马上走向台阶。 台阶上站着程阿珠。程阿珠不识字,或者说她只认识几个简单地字。算账这活她干不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陈伊伊帮着管家,在这方面,她也没有跟陈伊伊争论,所以就默认了陈伊伊的存在。 此时地程阿珠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赵兴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程阿珠顺势偎入赵兴怀中,看着院落里陈伊伊挥舞着毛笔训斥那些仆人。 马梦得站在台阶下。也背着手看着仆人们忙乱,等程夏带两名学生向赵兴请过安置后,自己回房梳洗。院中恢复了宁静,陈伊伊跑过来,挥舞着账本与马梦得交流:“没错,账上的数目都对了。” 赵兴站在台阶上笑了笑,还没有开口,刚才在和乐楼出现的那群倭人、高丽人、交趾人……还有那个自称理藩院的小吏也出现在院里,他们每个人都扛着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叽叽喳喳的向赵兴道贺乔迁之喜。 “给他们每人一个金币”,赵兴吩咐陈伊伊:“嗯,李应给三个金币!” 陈伊伊随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纸捆,麻利地掰开纸捆,取出金币分给那些搬来木桶地人。马梦得张嘴阻止:“且慢,一枚金币值十贯,一个木桶金币八百文而已,这钱……” 话说一半,马梦得突然愣住,他回想起在和乐楼前这群藩人的表演,恍然大悟。 藩人们领了金币,眨眼之间撤离了院子。大院地门关上了,几名预定守门的仆人们分到了一根类似棒球棒的木棒,开始在萧氏兄弟的带领下四处巡逻。马梦得向赵兴拱了拱手:“东翁,我是不是先去拜会一下苏翁?” “且安置吧”,赵兴回答:“家师已经入了贡院,春闱马上开闱了,马兄这几天先熟悉一下这里,以后京师的事,就拜托了。” “理当如此”,马梦得拱了拱手,请了安置,然后在仆人地引领下去了自家地院落。 所谓道“安置”是宋代的道别礼,类似于“午安”、“晚安”一类地礼节,行礼时嘴里要说“请安置”,然后分手告别。 赵兴这座院子很大,它分前院后院。硕大的后院沿着那座小湖分布了数个跨院,马梦得居住的是一个有单独小门连同前后院的小跨院,其余的跨院则需要通过专门的内院大门,才能去前院、或者后院。 前院也不小,赵兴的学生与仆人都住在前院。后院里赵兴住的跨院最大,苏遁与朝云居住的跨院与他毗邻,陈父子也单独一个院子,秦观则单独占了湖边雅居。 陈伊伊兄妹原本也有自己的单独院落,但陈伊伊从不跟哥哥一起住,她依仗管家的权力给自己占了赵兴隔壁的一间房----名义上说,是把跨院留给哥哥,以便等陈宜娘赎身后住进去。歌伎倭女梳妆完毕后,五名胡姬首先被安置进赵兴的院落,而后陈伊伊又挑了挑,挑出三名长相秀丽、性格文静的倭女,充当自己的女使。身为正妻的程阿珠女使数目当然只能多不能少,所以赵兴懒得再分配,剩下的倭女一股脑成了程阿珠的女使。 分配好后,几名倭女盛装打扮,莺莺燕燕跪了一地,她们脆声拜谢赵兴的照顾:“长门殿,奴婢在东京的一切,拜托了。” 宋女喜欢扎头发,并把头发盘成各种发髻,倭女没有扎头发的习惯,她们的头发都披散着,也就是现代的“披肩发”。平安时代倭女们穿的衣服叫做“十四单”,是十四件单衣组成的。这十四件衣服也是她们睡觉时的被子,临睡时,她们都和衣而睡,不盖被子。 日本女人是非常耐寒的动物,而日本贵族盖房子不是为了冬天御寒,而是为了夏天避暑。赵兴曾经在日本北方看到一些妇女光着腿扫雪。他当时曾为日本女人的耐受力咂舌。此刻,东京汴梁城的天气微微有点冷,这些日本女人跪在地上,圆嫩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小腿很白净,不禁令人想入非非联想到那双腿的尽头…… 屋里没别人,赵兴与程阿珠、陈伊伊而已,廖小小站在门边,满意的看着自己这群作品,廊下是赵兴的学生,他们梳洗过后,等待聆听赵兴训话。 “好吧,我先跟你们说说规矩,住在我家里,必须守我家的规矩……” ps:感谢读者的关注,在这里向liujinon读者致意歉意,今后我将在书中尽可能少的省略历史事实的介绍……不过,我也有点担心,原本我已经尽可能详尽地交代事实出处了,可依然……如果在减少点,是不是迷惑的人更多?因为真实的大宋,确实与我们的惯性思维不一样,如果一点不交代,那么本书……有何区别? 第1056章 不一样的风景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56章 不一样的风景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56章 不一样的风景 赵兴啰嗦了一大堆规矩,无非是担心倭女与家仆有染,等他说完,那些倭女直起身来,底气十足的答一声:“是!” “倭女的答应好有特色,几乎是运足丹田之力喊出这句话来,喊完话后,她们的身子都会一挫,是在加强语气吗”,陈伊伊被她们的嗓音吸引,停下工作走过了问。 “退下吧,今天且休息”,赵兴冲那些倭女一挥手。倭女“嘿呀”地响应一声,随即跳起来,迈着小碎步小跑到赵兴身边,不由分说扯起赵兴的胳膊,拉直赵兴的腿……无数只手在赵兴身体上摸索起来。 程阿珠勃然失色,陈伊伊大喊:“拿棍子来。” 赵兴似乎很享受这些倭女的抚摸,等伊伊拎起了棍子,程阿珠抓起了刀,他赶紧阻止:“别,刚才我赏给她们每人一匹丝绸,她们这是在给我量身材——这是日本规矩,她们要先给我做衣服,然后用剩下的布头做自己的衣物……” 程阿珠悄悄藏起了刀,陈伊伊还在怒气冲冲挥舞着棍子,嘴嘟的老高。那些倭女到不在意她的怒气,叽叽喳喳的丈量完赵兴的身体,嬉笑着“好雄壮,不知承欢……滋味如何”等等词语,然后小碎步跑着离开,最后走的倭女还跪在赵兴身边,细心的把赵兴每个衣角、每条衣带捋平、摆正。然后鞠躬,倒退地退出门外。 赵兴喘了几口气,转脸向门边、向一直带着玩味表情欣赏倭女动作的廖小小致谢:“廖行首,这么冷的天气,让你跑一趟,真谢谢帮忙……恰好今儿送来的行李中,有几件倭国宫造黑貂裘。我给你选一件吧。” 廖小小见过陈公川的出手,并不被赵兴的慷慨动容。她做了个福礼,淡淡的回答:“大官人称呼小小‘行首’,见外了吧,便直接呼‘小小’又如何?……小小先谢过赵大官人地礼物。大官人,我刚才看到你说的那些新式乐器,小小想请大官人许可,能来府上跟她们学一学新乐器!” “当然可以!……小小姑娘走地时候记着去门房拿包。包裹里我放了一份车马费!” “多谢大官人”,廖小小请了安置,告退。 廖小小退走后,程夏领着学生鱼贯上前给老师重新行礼。这群学生中,程家坳来的唯有程夏等四人,其余的都是从江夏程族来的。 行礼过后,程夏递上程同的书信,嘴里恭敬的说:“老师这次回来。不再出海了吧?阿大说,如果老师不出海,便让我再随老师学上三年。” 赵兴关切的看了看程夏地表情:“你带学籍证明了吗?如果你想考,我这就去给你登记,现在还来得及。” 程夏叩首:“老师说我还有六年才能出师,这次我也问过黄州几位老师。确如老师所言,他们也说学生的学问不够,尚需磨练几年……前面三年,恨不能追随老师身边。” 程夏这次出现,显然是想看看赵兴怎么应付科举的,以便获取一些经验。因为三年后,如果他也参加科举的话,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赵兴不可能陪同。 “好,你跟着马梦得历练一下,这官场老油子显然比我更熟悉官场。他教给你的实用。再说。这次他来打点我们货物进京的事,你跟着他。以后科举不成,也能帮父亲管理程族产业……” “谨受教!”程夏躬身答应。 程爽程旺向赵兴汇报了家里的情况,赵兴也指派他们跟随马梦得学习,而后一指程浊,询问苏迈的情况:“阿浊,没来过京师吧,且玩几天,回头把苏迈叔叔地情况给师公汇报一下……马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这事儿你也不用管了,等倭国马僮到了,我直接从杭州调马过去……” 所有事情交代完,赵兴一拍手:“好吧,马上科考了,这几天我翻翻书,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散去吧。” …… 元祐二年二月十七日,亦即农历丁卯年壬寅月己亥日、公元1087年3月23日,赵兴一身轻衣,提着一个考篮,走出自己的院子现在他府里除了金不二等人外,还多了一群莺莺燕燕,她们都站在院门口,为赵兴送行。几个倭女甚至跪在地下,叩头送别赵兴。 这不是上刑场,而是上考场。 赵兴一身轻衣,是因为考场要进行搜检,防止考生夹带,所以要求考生除浑身衣物外,再没有其他的披风类保暖衣物。 附近,无数的院门口都在上演着相同的场景,无数地考生提着考篮迈出自己寄寓的房间,无数的房东提着灯笼,替房客们照亮前方的路。 这时,天刚半黑,天空中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下雪了。赵兴仰脸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今年一切都不正常,除了……” “除了”什么,赵兴想不出来,他本想说“除了国家足球队,一切都不正常”。但在宋代,足球水平还没有臭到国足那个地步,现在的汴梁城,随便一个足球队拿出来可以横扫亚洲,所以这种超越现代的现象也算不上“正常”。 旁边路过的一名举子似乎听到了赵兴前半句话,他接嘴:“是呀,今年前后的十余年,汴梁城皆是连年冬温无冰,甚至经冬无雪弥数千里,今年怎么下雪了呢?” 另一位显然是汴梁城的居民,也在说:“是呀是呀,且不说往年。便是今年,那前几日还温暖如春,怎么这几天天气陡变,变地寒风刺骨。” 在场地人都不知道,即使在赵兴原本的时空里,元祐二年这场大雪在气候学上也是非常有名地。有人说,从这场雪开始。地球又进入“小冰河时期”。不过,也有人说。小冰河时期应该从元符末年(1100年)为分界点,而元祐二年那场雪只是预兆。 赵兴为什么说“这一年一切都不正常”,是因为这一年的清明节是公历3月30日,立夏是公历4月30日——节气变迁如此大,而现实状况又与节气所应该呈现的气候状况完全不一样,这能算正常吗? 在赵兴犹豫的这一会,陈慥父子、马梦得陈公川也出现了。院里所有的人中,唯独秦观没来。 赵兴冲送行地人微微一笑,挥手告别,举步迈进雪中,随着人潮走向贡院。 贡院里,寒冷的气候冻得考生瑟瑟发抖,赶来巡院地苏轼见此情况,命令给学生们准备火盆取暖。有官员反对。苏轼答:“这些举子将来都是朝廷栋梁,也会是诸位同僚,便是看在将来的同僚之情上,也不能冻煞了他们。” 转完这片考场后,苏轼又命令主考官将火盆送入别院,那里是几名进行别试的考生。多是与场中考官有亲戚师徒关系,需要避嫌的举子——赵兴在那里,周邦式也在那里。 对于宋代的科举,赵兴其实单靠自身能力,不见得有把握考上,因为他学的一肚子知识,放到宋代可能是极其不合时宜的,甚至有些思想是大逆不道地…… 但现在这些他都不怕,因为他有了秦观。 秦观是谁?苏门四学士中的大浪子、太学生,他写的文章不好。这时代哪个考生文章好? 赵兴跟秦观打赌。就是让秦观写几篇相关的时文,然后他再凭借自己的粘贴大法。将这些文章重新组织一下,便成了自己的文章,而且保证让秦观见了,都觉得是是而非。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个时代,论到理解力,鲜少有能超越赵兴的,他把秦观的文章理解之后,用自己地话表达出来。意思虽在,但字词已经不同于原来。 三场考试考三天,赵兴一挥而就,把写满字的纸放在桌上等待墨迹晾干,自己则在狭小的考棚里做起俯卧撑来。路过的巡场考官偶尔见到这番情景,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外。 从没有考生,敢在考场做这种能逼人“被自杀”的体育运动,考官好奇的捡起赵兴地文章,发现赵兴已经把所有题目答完,文章写的不赖,颇有秦观的风格,就是毛笔字写的有点丑。 巡场考官暗暗点点头,记下了这位奇特的考生,将卷子放回桌上,继续自己的巡视。 其实,赵兴足不出户,是过于谨慎了。宋朝的考生们考试期间必须待在贡院,吃喝拉撒睡都不许出门,但那是不许出贡院门。而贡院内自有一番天地——这里伙食自理,进考场前带烧饼还是方便面,您自个儿瞧着办。贡院墙上还挂着烧饭的锅炉,饿了就可以自己开火。不时,有举子还向众人展示一下厨艺,上厕所也不需要打报告或者是领牌。 赵兴是在别院试,他感觉进场前搜身特严格,至少比高考严格,所以他按高考对待,即使听到号舍外面人声鼎沸,也不敢抬头偷看……其实,外面早已闹翻了天,有考生答完了卷,估摸这次科举又没戏了,正拿笔在墙上写打油诗发牢骚;有时侯考生们坐烦了或者是考得头疼,就出来溜达溜达,碰到熟人还能聊两句;碰见做饭的便一头扎进去,品尝贡士的厨艺——贡士做菜可不常遇到,除了在考试时,其他时间想吃,都没人理你。 这一切地一切,只有赵兴不知道,他连上厕所都在自己考棚里解决,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宋朝科举准许提前交卷,赵兴也没坚持多久,听到旁边考棚人交了卷,他立刻跳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贡院里这么热闹……悔啊,我怎么尽相信书上地话,老实地令人发指!啊啊。如此好玩地地方,这辈子还有机会再来吗? 一念至此,赵兴急忙望怀里揣自己的卷子,他想假意没写完,在这里多待会,至少也要认识几个朋友,可巡场考官早就盯上了他。那卷子才揣进去,考官走到赵兴面前。手一摊,赵兴低头了。卷子立刻被考官拿到誊录房重新誊录——宋代科举考试,考生的卷子都需要重新誊录,以防有人根据笔迹作弊。 被撵出贡院的赵兴闷闷不乐地望着重新关闭的大门,大门两边,有的考生神情沮丧,有地忐忑不安。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地意兴阑珊,也有的踌躇满志。赵兴属于那种意犹未尽的考生——还一种完成任务时的懒散。 “啊,不知今生是否能得偿所愿,得偿所愿”,赵兴依依不舍地望着那扇关闭的大门,嘴里唱着周星星在《鹿鼎记》里唱得那首歪歌。 其实,这场科举考试对赵兴来说已经等于结束。苏轼是出题官。他的师兄、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是阅卷官,这俩人虽然严谨,但平日来往间,会不经意的将自己地出题意向、改卷意向泄露出来。赵兴记住了,而后找个相近的题目由秦观做文……如此一来,上榜还有问题吗? 现在。唯一的悬念只是名次高低而已。这事连金不二都知道,所以他牵马迎上来的时候,充满信心地回答赵兴:“老爷一定会中的,一定得偿所愿。” “你知道什么?”赵兴闷闷地说:“你知道我啥心愿?” 宋代是君子政治,主考官常常为了避嫌,把自己的门生亲戚降低名次录取,所以,如果苏轼避嫌,这份有着秦观风格的考卷,录取的名次可能很低……然而。这对赵兴无所谓。他原本不计较名次问题。 “知道知道”,金不二手指画了个圈。说:“在这儿地读书人随成百上千,但他们都只一个心思,小老儿怎不知……老爷,我们现在回家吧,今天可发不了榜。” “说什么呢?”赵兴怒了:“我连今天不发榜还不知道吗?我在等周邦式……算了,说这个名字你也不知道——等人,我等个人。” 程夏终于挤到赵兴身边,刚想开口,听见赵兴说话,连忙闭嘴,他立在赵兴身边,转而询问那神秘的贡院里都有什么新鲜事,本届考题如何,等等。 赵兴等周邦式是想问问他那贬谪的兄长如何,可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出来,那厮望见赵兴拨开人群走来,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推开旁边的人扬长而去。 金不二气的想去殴打,赵兴摆手制止。 “什么人嘛?”金不二狠狠地说:“这人我怎么不认识,前几天吃我家老爷的,喝我家老爷地,好的跟兄弟一样,一眨眼就变了脸,这还没发榜呢,说不准谁中谁不中呢,哼,小人,@#¥%##※※%%*※……” 赵兴平静地接过程夏递上来的黑貂裘斗篷,随后马车启动,赵兴透过车窗向随车奔跑的扑天雕李应吩咐:“去打听一下,周邦彦何时离京。” 周邦式的怨恨赵兴可以理解,他们兄弟找苏轼是寻求帮助的,但第二天贬谪的诏书就下达了,他们怨恨苏轼的袖手,而后,党派意识更被唤醒,他们更有理由仇恨…… 雪仍在下,这几天大雪时断时续,雪刚停,地面很泥泞,但没等地干,又一场大雪降下来,屡次反复后,地面有点泥泞。与此同时,汴梁城也启动了雪灾应急机制,衙役们正在挨家挨户分发着救济金与救济粮,每日每户十文钱,一升米。 这种救济是无差别的,连在京参加科考的举子也能获得,他们比普通老百姓还要多得五文地柴薪钱。譬如,也就在此时,陈伊伊正在屋里掂着十文钱,看着衙役留下地米袋,有点感动,又感觉有点滑稽——十个铜板一升米,咳咳,我越南广源郡主如今也享受大宋福利了,只是这钱…… 踏着薄薄的雪,赵兴迈下了马车,他望了望四周,四周全是懒洋洋地举子,他们像游魂一样四处闲荡,有的举子甚至鼻涕哈拉的,但他们依旧迈着懒洋洋的步伐闲逛。沿街两侧,不时有衙役敲开居民的门,统计院落内居住的几户人家,然后按照规定分发救济粮、救济款,有的衙役在寒冷中跺着脚。 赵兴望着忙碌的衙役,仰天感慨:“咱大宋可真富呀,这个一百万人口的城市,每户发钱发粮,一天得多少钱,难怪人说它弱宋呢,对百姓如此软弱,我喜欢……来人,让府里人给衙役兄弟送碗热汤。不殴打人民的人民衙役,感动ing。告诉府里的人,凡路过的衙役,都让他们喝上热米汤。” 马梦得听到赵兴的声音,从府中迎出来,焦急地低声说:“东翁,快进府吧,府里出事了。” 赵兴的头发嗡的乍起来,他急问:“是苏遁吗?他又病了?” 马梦得摇摇头:“不是,是陈公子……东翁还是先进去吧,我们府里说话。”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我一定努力将宋朝的完美呈现给大家,也请诸位继续投票支持,多谢! 第1057章 汴梁城的大侠总部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57章 汴梁城的大侠总部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57章 汴梁城的大侠总部 赵兴推开府门,府门边,那些倭女成两行跪坐在草垫上——现在称这种草垫为“榻榻米”,她们本来在低声谈论着什么,看到赵兴进门,一起整了整衣服,队伍中不知谁吆喝一声,倭女们齐齐俯身,额头贴在草垫上喊:“您回来了,您辛苦了。” 这一礼节传承自唐代的“迎夫礼”,日本人一直把这种汉唐礼节传承自现代。 赵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回答,倭女听到赵兴的“哼”声,立刻爬起来跑到赵兴身边,拿披风的拿披风、撑雨伞的撑雨伞、掸衣服的掸衣服,还有倭女跪在赵兴脚边,准备给他更换被雪水浸湿的靴子。 赵兴让她们把斗篷拿走,手里的考篮也递到她们手中,几名倭女撑着雨伞,迈着小碎步把赵兴护送进卧室。趴下赵兴身上的外衣,一名倭女脱下赵兴的鞋子,将他冰冷的脚揣入怀中暖和着……你别说,倭女虽在雪地里等了许久,那怀里还真暖和。 两外一些倭女则七手八脚,扒下赵兴的马甲——这马甲不是用来穿上骂人的,是水袋。赵兴看多了明清人写得宋代科举故事,以为宋科举也像明清时代那么规矩繁多,恰好程阿珠是山女,伊伊是番女,这俩人也都不懂科举的事情,便由着赵兴自以为是地做备考准备。 赵兴是按照野外旅行准备的装备:马甲是用鹿皮做得,缝制成两个水袋。左面水袋装地是茶。右边是甘蔗酒。除了水袋外,考篮里还装了个尿壶、粪兜……食物也准备的很齐全,考试结束的出乎意料早,现在里面还剩下肉脯、奶酪、盐瓶,几块干饼、肉松、鱼片……甚至还有糖。 趴下这套装备,脚已在倭女怀中放暖了,换上一身新衣。赵兴起身去客厅。客厅内,苏轼的当家儿子、次子苏迨坐在首席。秦观坐在旁边作陪,陈慥领着孩子陈不群坐在下首。另一边相对而坐的是程阿珠与陈伊伊。陈伊伊神情悠闲,手里把玩着十枚同伴,程阿珠有不知所措。廊下站着的程氏四兄弟则围着程夏打听考试情况。 赵兴先向苏迨致了问候,又跟陈慥互致见礼。众人没来得及询问他科举的情况,苏迨抢先解释说:“兴哥,陈公子自从去了陈宜娘那里。便再没有音信。今天中午嫂子派人来找我,因兴哥尚在科举,家父在贡院,所以家母让我来了。 贵府帮闲李应今日一早去询问陈公子地踪迹,勾栏老鸨说他昨日正午已领着陈宜娘离开了勾栏,但现在陈公子还没回家,我想,在汴梁城陈公子该没有别的去处……兄弟们都在想办法呢。” 陈伊伊哼哼地连连点头。程阿珠很不满:“你怎如此没心没肺,自家哥哥丢了,全不担忧,要不是我派人找来叔叔……” 伊伊仰起脸,把手地铜板玩的叮当响,信心十足地回答:“我男人是大英雄。这点小事何必愁,有他呢……珠姐,笑着点,这可是天朝京师,人不过目迷五色了,这小事也要愁,那我这辈子需愁死!” 这是不是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对了,现在宦官不叫太监。 赵兴沉思片刻,转身向陈慥拱手:“陈大侠,我这家中就拜托你了——金不二。府里有多少铠甲?” 金不二爽快的回答:“昨天才运来了两套备中铠。还有一套老爷最喜欢穿的诺曼银板甲!” 苏迨与秦观一听这话,跳起身惊问:“需得如此吗?” 赵兴慢慢的点点头。 陈慥面沉如水。坚定的回答:“离人放心,府中一切有我,定不会有半点差池。” “金不二,取铠甲来,把那些藏起来的‘条顿十字弩’带上”,赵兴转向陈伊伊:“你去遁儿那里,把两条狗给我牵过来,再去你哥哥房里拿几件没洗地旧衣服……如果找不见旧衣,就把他的枕头拿来——记住,衣物要用床单包裹起来。” 最近天气突然变冷,苏遁身体较弱,所以府里有事大家也没惊动他们母子。这时陈伊伊听到赵兴的吩咐,一点没耽误,带人跑向朝云母子所在的院落。 赵兴的其余学生听到消息,也各自带着弓箭赶来。自这群猎户山民跟随赵兴之后,从没有中断身体锻炼,现在他们集合整齐,俨然一个小型军队。 苏迨看了廊下的军队,有点坐卧不安,赵兴继续安排人手:“家宅各处加派巡逻,程夏,你和金不二留下,帮陈大侠守好这个家。程浊、程爽,你们两个只带短刀跟随,萧氏兄弟披备中铠,来人,给我披上银甲。” 全金属铠甲的披甲活儿,其他人干不了。几名胡姬跑出来,熟练地帮赵兴披挂上那身银白色诺曼甲,倭女常干披甲的活儿,但不是全金属铠甲。她们只好在一旁打下手,帮胡姬忙。 等到赵兴披甲完毕,一身银亮地铠甲让他高大的身躯显得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几名倭女爱不释手的流连在赵兴身上,嘴里叽叽喳喳的赞叹:“真雄壮的将军,天朝武士好威风……长门殿披上这身甲,天下第一……” 赵兴没有带上头盔,两名健壮地家丁被挑出,一人背着赵兴的盾牌,一个背着诺曼甲的头盔。他们熟悉京城街道,顺便帮忙引路。 等陈伊伊牵着狗,拿着陈公川的衣服回来,赵兴带着人已完成了准备工作,陈伊伊稍稍愣了一下。默默将牵狗链递给程浊、程爽,她眼睛望着赵兴,轻声叮嘱:“小心!” 程阿珠跟在陈伊伊后面,她冲过来抱了一下赵兴,脸贴在冰冷的铠甲上依偎片刻,撒手告别:“官人,小心!快去快回!” 马梦得手里拿着一根紫红色地木杖跟着队伍。他一边走,一边提醒赵兴:“东翁还是先去开封府尹。通报一下……” 此时,暮色刚刚降临,街道边还有稀稀落落的举子,游魂般寻找着酒楼、勾栏瓦舍,以庆祝自己解脱,见到赵兴那副钢铁怪兽的打扮,他们止住了脚。好奇观望,路边尚有东京闲汉冲赵兴喝彩:“好汉子!真威武!” 巡街的一队禁军路过,他们一眼看出这群人有点杀气匆匆,连忙跳出来拦截:“殿前司巡街,何方人士,敢明火执仗行于街道,还不……” 赵兴截住了对方的话头,朗声回答:“黄州应试举子赵兴。家亲无故失踪,疑被人劫去,此行特地向开封府尹报官。” 殿前司禁军停住了脚步,为首地校尉摆手制止:“兀那举子,休得乱来,我且随你同去开封府。” 开封府内。钱勰忙救济地活已经焦头烂额,哪有闲心管赵兴地事,听完赵兴地介绍,他语重心长地叮咛:“离人啊,我知道你挺能打的,可你这样全身包到铁块里,不是吓唬人吗? 我听说你不穿这身铁衣,四个辽兵不是你的对手,被你殴成四具尸体。现在穿起这身铁衣,你想打多少人?你想在汴梁城干啥。发动战争?……看我忙的。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你那小舅子也是,越忙越添乱。你看我脚不沾地的忙。哪有功夫管风月的事?我估计,你家小舅子是不是拉着陈宜娘躲哪里亲热呢……年轻人啊,体力真好,都好几天了,可也要注意别纵欲伤身呐!嗯,我估计,他们亲热这么久,这会儿该完了,也许正在四处找轿子抬他们呢……” 赵兴鞠躬:“钱大人,我倒并不想给你添乱,只是想在你这备个案,还请你派出一名衙役随行——只要一名就行,我只要他随行,至于寻找家亲的事,我自己来。” 钱勰叹了口气:“好吧,给你一名……我听说你最近正在搜罗李公麟他们地字画,贤侄啊,你说我写的字也不赖,怎么就没有人来我这儿收购呢——好没面子啊!” 赵兴心领神会,他一指马梦得:“在下身边这位马正卿,对字画颇有研究,钱大人有空,不如让梦得兄去鉴赏一下字画……衙役最好健壮一点,腿脚利索点。” 钱勰心花怒放:“当然当然——张班头,你陪我家贤侄去,我在给你一张空白海捕文书……正卿兄,咱后堂说话。” 张班头三十多岁,他有点畏畏缩缩的上来,半天不开口表示动身,等那位府尹大人与马梦得亲热地携手转入后堂,赵兴转向那位张班头,用命令式口气说:“你一个人不行,去,再叫几名伙伴——这次缉捕,我悬赏一千贯,由你分配。” 张班头原本对赵兴的口气很不满,听到赵兴的悬赏,他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淡下去:“赵大官人,汴梁城这么大,不好找啊……” 赵兴倨傲的说:“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跟我走一趟。如有危险,你可以逃;如无危险,我只要你站在旁边看,完事之后,赏金一千贯照付。” 张班头陡然一下子气势十足,赶紧去班房抽调自己的亲信,等他调好人手,扑天雕李应也恰好跑来:“赵兄,赵兄,我听府里说了,幸好我赶得及,汴梁城这块我熟,我给你带路。” 赵兴沉默片刻,用下巴点了点几个仆人:“好,把头盔与盾牌给他背,李兄,你带着这两件物事跟紧我们。” 调查先从陈宜娘居住的那座小楼开始。陈宜娘说自己是自由身,确实如此。自由身为什么还要支付赎金,是因为她地名气过大,帮闲们不肯轻易放手这棵摇钱树,所以才让她花钱买自由,算是补偿勾栏损失一个金牌销售员的费用。 由于她地契约从不在勾栏,衙役们反而不好找勾栏的麻烦。 按照酒楼的述说。当时勾栏还为陈宜娘举行了从良仪式,表示陈宜娘与他们再不相干。他俩在万众注目下上了一个轿子,被轿夫抬走了。据说,当时那顶轿子停在勾栏外面,是陈公川特地叫来的,所以勾栏就没有加以查证,也没注意那些轿夫属于哪里。 李应听完介绍。建议:“赵兄,我们先去各处轿行查查看。陈公子气派大,一定不会从无名小轿行里雇轿子。” 赵兴笑了。这点人手查轿行,一年都查不完。 东京城有多少座勾栏瓦舍——三千座!各地为这三千座勾栏服务地轿行,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在古代这种通讯、交通条件下,想把这八千座轿行全部查清,那得有大笔的人手。 赵兴转向程浊、程爽使了个眼色,他俩立刻揭开蒙在手上的锦缎。露出抱在怀中地小狗。赵兴那头抖开包裹,将陈公川穿过的衣物与他地枕头送到两猎狗鼻边,小狗使劲的嗅着。 这两条小狗的形状,在宋人看来有点怪异,它们细胳膊细腿,毛发短短的,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它们依然很活跃。这俩狗是欧洲猎狐犬地原始物种。赵兴从海外带了五六对这样地狗回来。唯剩下一公两母还活着,随后,这些狗便成了苏遁地玩物。 猎狐犬常干这事——主人拿一包衣物给它一嗅,它就知道该干什么。程浊程爽栓好狗链后,刚把它们放在地下,小狗立刻一路狂嗅。在ji院人目瞪口呆下,窜到了大街上。 扑天雕李应不愧是搞过相扑地人,他的腿脚灵活,拖着一面半人高的鸢形盾牌,拿着一顶诺曼水桶盔,还能追上赵兴的脚步,而张班头则带着三四个兄弟落在了队伍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小狗在一个街角绕着圈狂嗅片刻,赵兴查看了下附近的地势,用肯定的语气对追上来地张班头说:“这里就是他们遭劫的地方——你看。左右墙角非常高。恰好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昨天又是科考的日子,路上行人稀少。在这里动手。不用担心被人发觉,我想即使陈公川大声喊叫,周围的高墙也挡住了他的呼救。” 张班头吸了口气,敬畏地看着那两头小狗,问:“大官人,然后呢?” 扑天雕迈步想走到赵兴跟前,萧氏兄弟突然一伸刀挡住了他,低喝:“别过去,弄乱了气味。” 李应只好站在原地询问赵兴:“赵兄,这狗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追?能发现他们地藏身地吗?” 赵兴淡淡的回答:“好,继续走吧。” 小狗领着赵兴继续前进,他们先是来到一条渠沟边,小狗稍作停留。 那条渠沟似乎是污水沟,里面臭气熏天。离渠稍远的时候,上能听到隐隐人声,但靠近了,声音全没了。 四处都是恶臭,张班头的脸都绿了,李应的脸色也不正常。 赵兴的脸色也不对劲,阴的拧出水来,他俯身看了看渠沟,深深的沟两边似乎有许多塌陷的小洞穴,也许不是洞穴而是周围人家的下水道。 小狗还在绕圈圈,赵兴询问牵狗地程浊与程爽:“怎么样,狗地嗅觉是否乱了,再给它们闻一闻陈公子的衣物。” 这两名弟子当中,程浊跟随苏迈捕盗三年,早已有了缉捕经验,他显得神色老练。而程爽做事一向极有条理。两人合作,程浊用身体挡住风,程爽拿出陈公子地衣物,再给狗嗅了嗅,在此期间,赵兴站在下风口,萧氏兄弟则伸刀挡住了准备靠近的李应与衙役们。 小狗闻了衣物以后,陡然欢叫起来,它们离开沟渠,一溜小跑的向远处街道窜去。穿过七曲八弯的街巷,赵兴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ji院楼前。这座ji院还在营业,楼里传来阵阵丝竹声歌声,楼上的横匾写着两个大字:樊楼。 樊楼在武侠小说中赫赫有名,以至于现代中国人不知道宋朝有啥名胜,也知道宋朝有个樊楼。因为这座楼是京师黑社会活动基地。也就是人常说的“大侠总部”。 见到这座大楼,张班头脸色更加慌乱,两腿哆嗦地迈不开,看到赵兴站在楼前沉思,张班头忍不住提醒:“赵大官人,这是樊楼,小的不方便进去。要不……我们回头再来。” 赵兴的回答是一声喊:“拿头盔来。” 李应上前递上头盔,顺便看了看站在赵兴脚边猛摇尾巴的猎狐犬。等赵兴扣上头盔。整个人都罩在钢铁里,他冲程浊打了个手势,程浊松开一条狗的链条,小狗欢叫的向樊楼里窜去。程爽则马上牵着另一条狗追赶它的同伴。 赵兴不知道,他刚才去地那条渠沟与眼前这座樊楼,正是宋代东京汴梁城的丐帮据点。前者被称为“无忧洞”,后者被称为“鬼樊楼”。按时间推算。这个时代,恰好是传说中丐帮帮主洪七公统治丐帮地时代。 宋代大诗人陆游曾记述过这两个地方,他说:丐帮“无忧洞”中“亡命多匿其中”,而“鬼樊楼”是他们丐帮“盗匿妇人”,拐卖并进行yin辱迫害的地方。这种现象“自国初至兵兴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也就是说,从宋朝建国起,直到北宋灭亡。即使包拯这样的能人,都不能灭亡这群无恶不作的“丐帮豪侠”。 赵兴不知道这些,但站在“鬼樊楼”面前,他已经隐约明白:为何钱勰耍滑头不肯接案;为什么班头衙役在千贯的赏赐下,依然不踊跃——樊楼前面加个“鬼”字,这是讴歌的话吗? 不过。别人担心受到亡命袭击,或者刺杀,赵兴无牵无挂,才不怕这群“丐帮好汉”来寻仇,所以当他全身裹在铁甲里冲进樊楼时,几个房中做手、楼下相帮、留院勾当过来阻拦,他毫不犹豫的用戴铁手套地拳头,将他们一个个打翻在地。 有几个打手看到赵兴全身是铁,以为他一定动作笨拙,便悄悄的掩在他身后。准备打闷棍。但那雪亮的铠甲面仿佛镜子,赵兴从铠甲表面的反光中看到后面几个人摸上来。他陡然一个倒勾脚,将一个人踢翻。其余的人惊呆了,手里举着大棍子做敲头状,却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很惊奇吧?!”赵兴的声音透过铁甲面罩闷闷的传出来:“没想到我能打着后面?嗯哼,这可是上好的诺曼铠,你想看看我穿着铠甲翻筋斗吗?” 几个举棍子地人高擎着棍子傻傻的点点头,赵兴从面罩的观察窗里看到程爽牵着狗进来,这只寻找同伴的小狗直往后院窜,他轻轻一撇嘴,柔和地补充说:“你看不着。” 唐刀突然出鞘,一道白亮的闪电飞过,几个举棍子的人连人带棍被斩成两段。 赵兴砍完了这些人,毫不停手,他地刀连续挥动,地下躺着的人全被他在脖子砍了一刀。 “杀人啦!”一名ji女惊叫起来,大家像梦醒一般的奔跑,有几个人甚至茫然的奔向了赵兴。 赵兴手中的刀又连续闪动了几下,劈翻了几个向他重来的人,透过面罩,他大吼一声:“乱动者斩。” 萧氏兄弟紧跟着跳了进来,他们挥刀把几个乱跑的人砍翻在地。一时之间,场中被这种冷血杀戮惊呆了,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连那些打手们都不敢上前。 紧接着进来的是李应,他浑身上下也抖的厉害,张班头跟在他身后,几名衙役也哆嗦个不停。 赵兴在盔甲里摇摇头,但没有人看见他地摇头。 三个人拿刀,竟把满楼地人劫持了。这伙人竟然处于生理上的“假死”状态,完全一动不动。难怪金人两万军队来了,竟然让这个数百万人口,二十万军队守卫地城市,只想着投降付赎金。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群丐帮的“洪七公们”有何可怕? 如果他们的武艺真的厉害,金人大军来了,怎不见他们施展排山倒海之能,挽救自己居住的城市? 或许那时,他们正躲在渠沟里的“无忧洞”中,一边yin辱妇女,一边瑟瑟发抖。 跟着小狗,赵兴提着刀跑进后院。这时,萧氏兄弟已经跟一处院落对峙上了,那院落的房间里不时扔出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屋里的人还大声吆喝着为自己壮胆。 ps:各位读者,请多多投票支持啊,票票,我需要更多的票票!嗯,更新票投的太恐怖了吧?每天一万二,累到人吐血!各位,高抬贵手呀,别这么投了,吓死个人! 多谢诸位支持,还请您继续投票支持! 第1058章 细节决定一切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58章 细节决定一切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58章 细节决定一切 赵兴回头一看,跟上的人唯有李应与张班头,几名衙役还留在楼内控制局势。赵兴新雇的仆人,一个也没找见影子。 赵兴一句话不说,向李应手里的盾牌抓去。李应似乎把盾牌抓的很死,但赵兴轻轻一夺,盾牌已经到了他的左手。 那柄染血的唐刀被赵兴插在地上,程浊赶上前,递给他一把黑魆魆的单手刀。赵兴拎刀在手,转动头盔观察周围的环境。 与赵兴并排而立的李应与张班头。此时,刚才放开狗链的那条狗正站在房间前冲屋里狂吠,程爽一手拿着单刀,牵着另一条狗与它并肩狂吠。萧氏兄弟在赵兴的示意下,从袖筒里摸出折叠弩,正在安装弩箭。程浊则在递上刀后,退到赵兴身后,按刀守候。 等萧氏兄弟上好弩箭后,赵兴立起盾牌,一步一步、毫不犹豫、毫不停顿,稳稳的向房门走去。程浊则抢上前一步,补上了赵兴的空位,站在李应与张班头身侧。 屋里扔出一条长凳,重重的砸在盾牌上,赵兴身子稍顿一下,左手继续立着盾牌,右手的剑则架在盾牌上,坚持前进。 窗户里又扔出瓷盘、陶壶、瓦罐……它们像雨点般砸在赵兴身上,大多数东西,赵兴只有盾牌稍稍遮挡,细碎的小件物品。他干脆听任这些东西砸在身上,岿然不动地继续前进。 “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她)”,屋里地人喊道。 他们居然还有刀? 这半天功夫对方没射出一箭来,赵兴这才想起大宋对弓弩的限制。 哈哈,没有弓弩的匪徒。自己这一身装束,未免牛刀杀鸡了。 赵兴一点没有因喊话而停顿的意思。程浊在他身后呼喊:“开封府捕盗,屋里人立刻弃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程浊是在告诉屋里人:衙役捕盗,根本不在乎人质;屋里人杀了人质后,正好被捉个现行;所以他们最好的办法是:立即弃械投降,以减轻罪责。 张班头站在旁边没有谴责程浊冒用开封府衙役的名义。因为现场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此刻,赵兴已走到门边,他抡起盾牌,用身体猛烈撞击木板门——一下,两下…… 屋里地人已经声嘶力竭了,他嚷着:“我要刺了,我真要刺了。” “弃械投降!”程浊毫不理会无力的喊叫。 窗户陡然打开,一张桌子扔了出来;与此同时。赵兴已经“轰隆”一声撞开屋门。 就在赵兴撞开门地一刹那,一个人影从窗户翻滚而出,他落地没站稳,抬眼看到萧氏兄弟手上的弩弓,便滚落窗沿下,但。预料中的弩箭并没有射出,萧氏兄弟只是端着弩做瞄准状,似乎在等待射击命令。这一刻缓和,让此人有机会翻身,他窜到那张扔出的桌下,躲了起来。 屋里的人见这人不死,立刻又有两人跳出,他们也马上陷入同样的处境,但萧氏兄弟依旧没有射击…… 现在,屋内、床榻边只剩下一个干瘦的人。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对着床上一位酣睡地女人。脸朝着打碎的窗户声嘶力竭的喊:“你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啊……” 这人说后半句话时。声音已经低落下来,因为赵兴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房里,他扫了一眼屋里,看到地下捆成一团的陈公川,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厮被人赤条条捆了扔在墙角,居然还在酣睡,口水滴的老长。 赵兴没理那人手中的小刀,他沉重地走到陈公川面前,发现因为寒冷,陈公川地皮肤都有点发青,他挥刀割断了捆绑陈公川的绳索,将他横着抱起,走向床边。 床上酣睡的女子是陈宜娘,她的衣服已被解了一半,而床前那厮还举着小刀,愣愣的看着逼近的赵兴。 当这具钢铁怪兽走到床边时,赵兴轻轻用肩一扛,那汉子被撞到一边。赵兴把陈公川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看到那人缩在墙角,手里还紧紧握着刚才那把刀,他撩开面甲,冲对方一笑,慢慢走到对方身边。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轻轻取下对方手里的刀,而后温柔的搀起对方,拍打拍打对方的肩膀,尽量让此人站的笔直,然后冲对方温柔的一笑,猛然一挥拳,铁手指捶在对方脸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紧接着,尖利的铁指划过对方的颈动脉,惨叫声戛然而止,屋里只剩下一阵嘶嘶声和身体的抽搐声。 赵兴丢下这具瘫软地肉体,捡起盾牌走在窗户边,看了看窗户沿,然后,立起盾牌、团起身,连人带盾撞到窗台上。 泥土搭建地小屋压根经不起他这样的野蛮冲撞:一下子,窗台地土胚已经松动;第二下,窗框脱出,坠下;第三下,原先镶窗户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门,赵兴踩着满地的碎土,走到屋外。 桌子后隐藏的几个人惊恐的看着他们身后出现的铁甲人,看着赵兴走到他们身边一脚踢倒了桌子,这期间,萧氏兄弟一直没有射出箭来,只赵兴挥刀一阵狂砍……整个世界清静了。 张班头一直在眺望战况,战斗结束后,他透过残缺的窗户,观察屋里正在陷入临终抽搐的人,摇摇头:“不是卜庆,卜庆还活着……大官人,不妙啊,卜庆漏网,这事不算完!” 赵兴脱下头盔。一指残缺的房子,说:“屋里两个苦主正是我家亲戚,张班头请取证……这屋子,我想定是他们地据点,既然他们把拐来的人藏于此处,那么赃物肯定也藏在附近。张班头最好搜仔细点……嗯,我那亲眷被扒个精光。光他身上的东西价值不少,班头。我的人跟你一起搜,我‘只想’要回失物。” 张班头听到赵兴重点强调“只想”,马上明白了,他兴冲冲说:“大官人,我带的人手不够啊,那些人要盯楼里还要搜这儿……不如,我回去再叫几个兄弟来。将樊楼彻底搜查一遍,看卜庆躲在哪里。” 张班头兴奋啊——活口都被赵兴砍完了,搜出多少赃物还不由他与赵兴说了算。再加上苦主就在屋里,卜庆这罪已是板上钉钉。这样一注大财,可不是一两千贯的问题,甚至可能让参与者立刻家财万贯。 这笔巨款他一人吞不下,所以他才想到多找帮手。 赵兴一点头,张班头兴冲冲窜了出去。李应打着哆嗦,战战兢兢的问:“大官人,完了吧?是不是找个郎中看看陈公子?” “还没有完”,赵兴手没有放下他那柄滴血地刀,这话说完,也不知道他给了什么暗示。站在李应身边的程浊一翻手,把刀架在李应脖子上。 “大官人,这是作何?我鞍前马后地为你操劳……”李应瑟瑟的说。 赵兴仿佛没看见他脖子上架的刀,他平静的问:“周邦彦的事你打听了吗?” 赵兴说话的声音非常和煦,李应看到赵兴如此和蔼可亲,禁不住放松了紧张情绪,回答:“听说周大人已贬为庐州教授,大约五日后离京,那天恰好是寒食节……大官人,快让你的弟子把刀拿开。这是干啥?” 赵兴仰脸朝天。思考了一会,一挥手招上萧氏兄弟替他解甲。他伸直了胳膊。一边享受萧氏兄弟地伺候,一边慢慢的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词,程爽精神一振,程浊两眼放光。 程浊没有跟赵兴四处走,他是个混人,赵兴嫌他理解力欠缺,所以很多事情没有向他交代。而程浊听兄弟间谈论过赵兴讲述“智学”的经过,早已向往不已,今天听到这熟悉的词,他的手一紧,全神贯注的凝听。 他的手这一紧不要紧,李应已经感觉到锋利地刀刃割进了他的脖子,隐隐间,他举得脖子刺痛,似乎有液体流出,他立刻高声呼救。赵兴却仿若未觉,继续仰着脸说。 “第一个问题是:我到东京城不久,那些瓦舍里的‘捣子’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陈公子? ……别跟我说我曾去过勾栏瓦舍,所以被他们盯上了——这样的话愚弄别人可以,对我不行。我去了几次勾栏,那都是酒楼同业给我订的房间,从头到尾,我压根没有跟那群捣子接触过…… 别跟我说陈公子打赏的时候被人盯上了——当初,房里几个人:陈宜娘是当事人,她不可能在我叮咛之后,依然敢泄露当时地事情;秦观秦学士就在我家住,他没机会也不屑接触捣子;周邦彦贬谪出京,这几天处理家财还来不及,怎会有闲工夫理会捣子。 至于陈公子,他自己知道轻重,不可能泄露自己当时的情况。还有,廖小小这几日跟我走的很近,她在那晚得我的帮助应付了登台表演,隐藏我的身份对她有利,我越神秘她越有面子,怎可能四处宣扬呢。 除了这些人之外,唯有你和龟奴知道陈公子有钱,曾扔出了一粒珍珠作为奖赏。所以,你与龟奴儿两人中,必有一人告诉别人:替陈宜娘赎身的人,就是当初扔出南海走盘珠赏赐宜娘的人。 别跟我说是老鸨的错;别跟我说是陈公子与老鸨价钱谈不拢,所以发生了争执——陈宜娘告诉我她是‘自由身’,作为自由身,能出八百贯告别瓦舍,已经很高的价了。或许,若不是陈宜娘新获得海南走盘珠的赏赐,身誉正高,也不用八百贯赎金,但无论如何。这价钱鸨母该满意了。 我已经事先叮嘱过了,陈公子拿出这八百贯,前后用了三天地谈判时间,反复要求少付、分期付,以显示他并不慷慨,并不富有——这种情况下,谁会知道陈公子值得绑票呢?” 赵兴身上地铠甲都被萧氏兄弟解去。他将手里的单刀插入鞘中,事先连带刀上地血迹都不揩拭。随着他一撇嘴,萧氏兄弟已把他插在地上的那柄长刀收起,这些兵器都被包裹在床单中,放到一边。做完这一切后,赵兴两手空空,带着和蔼的笑容凑近李应……但他越和蔼,李应也觉对方的笑容很奸诈。充满了阴森森的气息。 “看看这座樊楼,它每日照常营业,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人做事还顾忌行规,他们不会随意骚扰客人——连捣子总部都能遵守买卖规矩,宜娘地老鸨拿了钱,她与宜娘两清了,怎会破坏规矩,出手绑人呢? 所以。一定有另一伙人,一伙知道陈公子身份的人。这群人会是谁?有谁会知道陈公子去赎宜娘,有多少人知道他回家地路线? 你说的对,陈公子不可能找个小轿行送他回家,而大轿行的轿夫不可能不按他的指点行进,所以。肯定有人把陈公子引到那条路上?谁?谁能让陈公子信任对方的指路?当时在场的龟奴儿做不到这点,除了你。 昨天你在哪里?别告诉我陈公子是偶然相遇那群捣子——汴梁城四通八达,谁会在陈公子出门时,恰好埋伏人手,在他选的路上伏击?东京城可没人有‘手机’有‘汽车’,所以,参与绑架地人只能是预先准备,提前调集的?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与他们联络上的?” 李应不知道“手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赵兴一番话逻辑严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赵兴还没说:这时代没有照相技术。要想把陈公子的模样通知给他人,除非站在陈公子当面。指点给别人看。莲花坊的龟奴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而能让陈公川信任,并引导他走进遇劫小巷,还能向别人指认的人,唯有李应。 这让李应无可辩解。 程浊抓的更紧了,李应忽然愤怒上涌,他嘶声喊到:“大官人待我不公,我李应鞍前马后,对得起大官人!” “怎么不公?” “当日,大官人在和乐楼下看‘赶趁’,随手就赏给‘赶趁’人一个金币,而我李应跑前跑后,一直支撑到半夜,却不过得两个金币,大官人如此待我,我岂能心服?” 赵兴哦了一声,疑惑的问:“‘赶趁’给我表演,我赏赐他地钱,掏的是‘我’的钱还是‘你’的钱?我的钱,我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我’分配‘我的钱’有意见?” 李应咽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兴,觉得不可思议——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都都平丈我’下长大的人啊”,赵兴发出一声感慨,继续说:“嗯,当然,你要能跳到竿子上给我表演‘赶趁’,我那枚金币也属于你…… 你觉得两枚金币少吗?你对此感到不平吗?一名县令月俸多少?十五贯,你一晚上,虽然撑到半夜,但挣得比一名七品县令还多五贯,对此,你觉得很委屈吗?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赶趁’娱乐了我,我想给他多少钱是我的事情,因为花的是我的钱,你为什么感到不公?感觉到我对你薄待,你不觉得你这种‘不满’很令人‘不满’吗?” 李应感觉到脖子上的刀越陷越深,但他依然很硬气,高声回答:“那群倭人扛了个木桶到你那儿,就能得到一枚金币,我大雪飘飘的等在贡院外,却只得三枚金币,凭啥倭人挣钱如此轻易,我却要餐风饮雪,大官人不觉得对不起我?” 赵兴脸色的笑容依旧很和煦,但他越是笑地慈祥,李应越觉得天气寒冷。 赵兴笑着问:“这还是同样地问题——我买倭人的桶,花地是我钱,你为什么替我花钱地方式感到不满呢。嗯。当初,你要是也能扛个木桶,我多付你一枚金币…… 你老觉得不公,为什么?当初,你的相扑擂台被辽人打败,是我取回了你的银两,你欠我的!你停了擂台。跟在我身边帮闲,这才几日。前后至少进账五枚金币,五十贯啊!只多不少! 当**在擂台上,靠妻儿裸戏,每月能挣多少钱?五贯?十贯?便是以五十贯计算,你这几日挣了多少?几日挣50贯,你还嫌少?我是手头松,给别人赏赐厚。可你的赏赐何曾轻了?你跟在我身边帮闲,到底打算挣多少才能让你满意?一月之内,挣个万贯家私吗?我只有赏你万贯家私,才算对的起你吗?——凭什么?” 李应还想争执,赵兴已经懒得听他解释,他冲程浊比了个割喉手势,程浊手一拖,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李应陷入最后地抽搐。赵兴俯身望着他,怜悯的补充说:“刚才,你是不是想跟我聊聊卜庆地秘密,希望我因此放过你一马……你错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无论你给我什么情报。我都要惩罚你的背叛。 当然,当我出手时,我也需准备承担后果——为了减少对我的损害,我决不容许敌人有改正错误的机会。因为我不能天天防备不断修正错误、不断获取经验、不断成长的敌人——我还有很多事要干,耗不起那个时间,所以,我只喜欢一了百了……” 程浊擦了擦刀,兴奋地喊:“我早瞅着这小子不对付,老想往狗跟前凑,干扰狗的嗅觉……老师。你何时察觉他不对劲地?” “记住:细节决定一切”。赵兴边吩咐萧氏兄弟收起弩弓,边耐心解释:“今天他一见我。根本没提陈公川的事,但苏迨说,陈公子的事是他打听出来的。这么大的事,本是件功劳,为什么他不敢当面跟我说,而要别人转告? 他到开封府,为什么动作那么快?而且,一见面他不谈陈公子的事,竟然称我为‘赵兄’……哼哼,我虽然拿他当帮闲,但从没容许他当面呼我为兄弟——到底什么变故,让他觉得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了? 这厮定是想:陈公子遭绑后,我会需要帮手与对方交涉,而他当仁不让。他救了我的妻弟,自然会与我平起平坐——当然,他也会从其中大捞一笔,然后有钱有势……哼哼,做人,切不可得意忘形。” “原来如此”,程浊这浑人尚没明白,程夏等人已经理解了,他们恍然地大喊:“原来有这么多漏洞,原来细细一推断,这厮破绽处处……啊!原来,只要细心观察,真相自在其中!” 赵兴打断他们的感慨:“快点收拾院子,要让这里显得什么也没发生。 等张班头带人重新赶回这院落时,赵兴已经把该收拾地都收拾了。等张班头领开封府刑吏王书办进入现场,看到那座残破的小院内,两名医生正忙碌的给床上酣睡的陈公川进行诊断。为了替陈公川御寒,屋里已经摆了无数的火盆。陈公川的被窝里还塞了许多暖水袋。 除了那座残破地屋子,院里东倒西歪散落着数具尸体,在场的赵兴等人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正悠闲地站在院中心,眺望小屋内的情形。 地下多了一具扑天雕李应的尸体,张班头先是一愣,没等他询问,赵兴已经拱手向王书办解释:“王大人,此次多谢张班头奋勇缉盗,你瞧,满地盗贼,战况激烈啊……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幸赖张班头的神勇,将他们一一格杀。可惜,在下一名友人——喏,相国寺相扑场的扑天雕李应,与盗贼搏杀中不幸遇害,还望大人笔下生花,替他博取点身后哀荣。” 当时,现场除了赵兴的人员外,唯有张班头一个人。现在赵兴开口解释搏斗经过,把这场捕盗功劳全让给张班头和他的衙役,而赵兴等人反变成了袖手旁观地角色。张班头明白,赵兴这是打算把李应地死含糊过去,让其变成捕盗殉难人员。 这有何难?李应,捣子一个,把他算做捕盗遇难人员,嗯,这时代又没有“好市民奖”,他的“身后哀荣”,顶多由开封府尹口头表扬一下,又算什么? 张班头心中狂喜,不禁暗自盘算。这份功劳自己一个人吃不下,场上倒了四名声名狼藉地惯匪,要说自己一个人拿下,猪都不信。所以,功劳要分给兄弟一点。这份功劳该分为几份,每份卖多少钱涅? 张班头身后那群衙役也听懂了赵兴的话,纷纷两眼发亮,带着期盼、哀怨的目光望向张班头。 “我需要几份衣物”,赵兴话题陡然一转,留给张班头更大的空间,他转而说:“卜庆没找见,我需要有人指出卜庆的房间,拿走他几件随身衣物!” 张班头低头一看小狗,醒悟赵兴的意图,马上答:“没问题……听说大官人的妻弟被人劫去了随身物品,等会兄弟们查抄出来的物件,大官人可以随意检点。如果是大官**弟的物品,只管取去……” 张班头这是告诉赵兴:自己吃肉,决不让赵兴喝汤。他的话引起一片共鸣,在他身后,众衙役们拼命点头,唯恐自己落在众人后面。 王书办显然是经年老吏,赵兴说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扫来扫去,最后竟俯身在李应身边,观察李应脖子上的伤痕——那是条“切割痕”而不是“砍痕”,这不是搏斗形成的伤势,倒像是…… ps:在宋代丐帮已然成气候。宋元话本小说《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描述杭州城里的乞丐团头金老大,他手中的杆子是领袖的标记,统辖全城的叫化子。这根丐头的杆子一直沿用到清代。 元祐初年的丐帮帮主不是卜庆,应该是卜庆的师祖,但……本人yy无极限,在书中假定卜庆现在已经接位。 感谢各位支持,还请继续投票支持! 第1059章 倭女的浪漫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59章倭女的浪漫 王书办沉思片刻,疑惑的抬起头来,正看到赵兴盯着他的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班头猛然一揪他的衣袖,书办大人立刻恍然,满口答应:“那是,那是。(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衙役们的搜索简直比暴力拆迁稍稍差一点,他们老练的敲击着房内的每一根柱子,每一根桌腿,每一块砖头……不一会,院中堆满了金银珠宝。这时,王书办已经检查完现场填好尸格,他冲赵兴递上尸格,大方地请对方检查:“大官人,你看看有何不妥……怎么,两位苦主还没醒?” 屋里的医生早已经检查完毕,但赵兴没有问他们,他们不好开口,此刻听到王书办的问话,两郎中用眼色打了个商量,其中一名郎中迈步上前,正要张嘴,却被赵兴制止。 “不要说了,他们两人呼出的气味有一股甜香,这是蒙汗药的气味,换句话说:是大麻的味道。” 两医生相互望了一眼,立刻钦佩的说:“这位大官人原来也通医理……病人没啥事,大麻这玩意服上后不惧寒冷,只要暖和过来,或在明日,或在后日,必能清醒。” 这时,赵兴带来的两名家仆正畏畏缩缩的走进后院,王书办与张班头则视若未见的继续勘察着现场,两人相互商量着捕盗经过。这篇“捕盗经过”在大家的想象力下,变成了一副媲美与神鬼大战的激烈场面----历史就是这样书写的。 赵兴一指屋内,吩咐两名仆人:“赶紧把陈公子抬去!招一辆马车来,把床板拆下来。车里放足火盆……” 程爽程浊牵着小狗,领着两名仆人送回陈公川与宜娘。院子里面,赵兴这一方只剩下他自己与萧氏兄弟。赵兴看了看满院地上堆地财宝,真想寻找出传说中“洪七公”的打狗棒。但显然,衙役们对棍子类的武器看不上眼。在场的竟然连一根棍子都没有。 棍子作为兵器是从宋代兴起的。因为宋代明令禁止普通百姓携带武器行走,而宋代历史上。所谓地“农民起义”每年都有。道路不靖,而百姓只能用棍子防身,于是棍子列入十八般兵器中,甚至演绎出宋太祖惯使的兵器就是“蟠龙棍”地传说。 传说中,洪七公的武器就是一根翠绿色的棍子。有好事者考证说,这种绿色的坚硬木棍只能来自非洲,它是非洲乌木的一种,当时在中国叫做“碧沉木”,色泽碧绿。坚如钢铁……也就说,中国丐帮拿非洲树枝当作传帮立派的凭证。 “碧沉木”很罕见,赵兴穿越半个非洲,都没有发现一根这样的树枝,所以他很想看看卜庆的“权杖”。可惜,这帮匪徒虽然以棍子为武器,但显然是不喜欢走精品路线混蛋。连一根笔直的木棍都找不到,令赵兴非常郁闷。 卜庆收藏地财宝里多是妇女的衣物与首饰,这厮大概有“恋物癖”。衣物堆里还有几件男士衣服,看上去很高档,似乎是被他拐来的嫖客,身上扒下未及贩售,其中。有陈公川的银色夜光锦。香囊,腰带。都在其中。 也许是赵兴来得及时,陈公川的腰囊里,满口袋珍珠都没有损失。从这个意义上说,卜庆肯定很严厉,他不主持赃物分配,腰包鼓鼓囊囊都没人敢动手。 赵兴将陈公川的衣服卷好,又用几件干净的床单,包裹了数件据说是卜庆衣物地零碎,便准备告辞,张班头讪笑着拦住他,而王书办背过身去,假装看着深沉的夜空。 院子里火把在熊熊燃烧,发出吡噜噜的声音,这是除张班头地话音外唯一的声音。 “大官人,夜色深沉,啊……你看陈公子的随身物品是否还有遗漏?” 赵兴知道他的意思,他瞪着茫然的大眼睛,虚无地穿过这座院落:“啊,我家妻舅还在昏迷,我需要赶快医治……妻舅地随身物品我已经清点完毕,还有什么,这里空空如也,你叫我干什么?”看到赵兴这么上道,张班头马上讪笑的说:“这里,令亲地东西或有遗漏,赵大官人还是再看看。” 王书办在旁边附和的点头,众衙役期盼的看着赵兴。 大家的意思都是将满地的财宝私分了,留下几件明显的赃物作证据----譬如,受害者的衣服与首饰。因为赵兴目睹了这一切,所以他们希望赵兴能够做出表率,取走一件赃物,随后,王书办会将它们夹在陈公川的失物名单中…… 赵兴爽快,他看了看,随意去了三件赃物揣进怀里,没等王书办记录,立刻拱手告辞。 赵兴回家时已经是半夜,房间里谁都没有睡,苏迨看到赵兴回来,简略的寒暄几句,立刻让金不二送他回家,因为家中唯有幼弟与老母,他看到赵兴对宅院的全副戒备,早就有点忐忑不安。 赵兴随后打发了几名胡姬,与顺便请秦观安歇,一名倭女暧昧地牵着秦观的衣袖,随他而去。赵兴接着向陈郑重致谢,稍后,马梦得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开封府返回。 他的形象仿佛是一个被强奸的少女,充满了屈辱与怨恨。赵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惊讶的问:“你怎么这样?对了,你的拐杖呢?” “别提了,钱穆父(钱勰)他就是个老混蛋,那些字画稿看到半夜,等张班头报告后,他才送我上轿子。临上轿时,这厮殷勤的搀扶我,我还纳闷他怎么如此亲热,没想到他借搀我功夫,随手接过了我的木杖。 等我上轿时,他手持木杖向我挥手告别----我的木杖啊。那可是龙血树木杖,价值百金,他竟然举着我的拐杖,笑呵呵地向我告别。 我能做什么,我能问他要回我的木杖吗。所以我唯有笑着,还必须笑的很开心。很开心的向他道告别,这厮笑的,肯定比我还开心……” “行了,不就是一根木杖么,我这里还有一箱,你随意挑”,赵兴安慰说,好说歹说送走了马梦得。 那两个随他前往樊楼地仆人也在场,听到这话儿。兴奋的摸着自己地紫红色木杖。他们的木杖与马梦得的拐杖材料相同,形状像一根棒球棍。听说马梦得的拐杖价值百金,连开封府尹钱大人都要厚着脸皮贪墨,两名仆人心中一阵激动。 赵兴没理会他们,摆手驱赶他们回去安睡。这两混蛋临阵胆怯了,回头要慢慢收拾。 此后,唯有程阿珠与陈伊伊、还有那对倭女还守在旁边。几名倭女正按照她们的习俗。不停的向赵兴身上撒盐,以驱出邪秽。另几个倭女则蘸着白雪,起劲的刷洗赵兴的诺曼铠甲。一边干活,一边歌唱,歌声哀怨而婉转。 程阿珠对赵兴有着一股盲目的信任,所以她才在送赵兴出发时,只祈求赵兴早日回来。现在看到赵兴毫发无损地返回。她抓起赵兴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脸上,深深的嗅了口那双手的汗味与血腥味。神情迷醉。 陈伊伊凑不到跟前,她站在旁边,想了半天,郑重的向赵兴行了个福礼,以感谢对方救助自己的哥哥,而后她噘着嘴说:“听,倭女们在歌唱。” 忍了片刻,陈伊伊禁不住问:“她们,那些倭女在唱什么?” “樱花色消容颜老,余身徒然淫雨中----这是东方三大美女小野小町在五百年前,或许是三百年前写的诗,具体年份我记不清楚了。这是一首悼亡诗,关于这首诗,有一个非常美丽地传说……” 陈伊伊忍不住问:“东方三大美女,她真有那么美吗?” “当然,她是日本六大歌仙中唯一的女歌人,与杨贵妃、埃及艳后克丽欧佩脱拉并称东方三大美女。在日本,说某人是豆腐小町,或者某城小町,就跟在中国说某人是豆腐西施、某城西施一样的意思。 据说,这位美女才华绝代,美艳无双,有位将军仰慕她地名声,发誓向她求爱一百次,小野小町同意了这次求爱,并承诺,如果他完成一百次求爱,则她在第一百次求爱的时候嫁给他。 这位求爱者名叫深草,是位少将,他每夜风雨无阻到小町住处表达爱意----对这求爱,日本传说说的很暧昧,有人说他是连续一百晚上在她窗下唱小曲;也有人说他是每天晚上在她窗下栽种一朵菊花,等待一百朵菊花栽满,便与她成婚。 但实际上,这些说的都不对。日本当时有走婚的习惯,深草少将实际上是在实行走婚,每天去小野小町那里过夜、求欢……” 陈伊伊借羞意冲了上来,轻轻敲了一下赵兴,满脸通红脆骂一声,但依然好奇地问:“然后呢?” 程阿珠已经贴进赵兴怀里,赵兴就这样搂着程阿珠,用梦幻地嗓音说:“第九十九晚上,天空中下着大雪,深草少将出发了,小野小町在等待。 她等啊等----按照承诺,如果深草少将今晚抵达,她明天就要嫁给这位多情郎。她已经准备好了嫁衣,浓妆艳抹,端坐在寒冷的雪夜里,等待心爱地人到来。 她等啊等,一直等到天亮也没有见到求爱者的身影。她心里焦急地想:难道他反悔了吗,难道他中途折返了? 小野小町不相信深爱的人能够背叛,天亮时,她决定不顾矜持,冒雪出去寻找,她要去深草少将家中,问问对方为什么违背承诺,问问对方为什么不守信用,为什么…… 正在她怒气冲冲赶路的时候,发现路边一具冻僵的尸体,那具尸体她非常熟悉,似乎正是她深爱的人。她难以置信,反复确认----确实,那是她深爱的人,在第九十九次求爱地途中,他被暴风雪冻死在路边……” 陈伊伊被这个故事感动的痛哭流涕。她不甘心的追问:“后来呢?” “小野小町埋葬了她的爱人,埋葬时。她就吟诵着这句俳句:樱花色消容颜老,余身徒然淫雨中。从此,她每天晚上盛妆打扮,等待深草少将的赴约……这一等,等了一辈子,直到她九十二岁,孤独死去。 女人都是多愁善感地,从这以后,倭女们替出征的丈夫洗铠甲。如果铠甲上沾满了敌人地血迹,她们就会吟唱这首俳句,以表示对亡灵的哀悼。” 陈伊伊刚开始还被这个情节所感动,等了片刻回味过来,挥舞着小拳头说:“替丈夫洗铠甲?!谁让她们拿你当丈夫了,谁准许?” “你搞错了,倭人所说的大丈夫跟中原不一样。它实际上的意思是当家男人,或者勇于担当的意思”,赵兴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要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酒楼的厨师来了,先让他们练习切菜……” 赵兴为自己哥哥的事忙了一晚,陈伊伊不好意思再拦着对方不让其休息,她一边送赵兴回房休息。一边不甘心的嘟囔:“当家男人。这群倭女也不能把你看作当家男人啊……” 程阿珠也在一边附和的点头,赵兴勉强睁开睡眼答:“你错了。我确实是她们地当家男人,没听见她们把我叫做长门殿吗?她们都是我在倭国的女人……” 赵兴说完,迈步走到自己卧室内,衣服也不脱就扑到在床上。陈伊伊在卧室门口止步,程阿珠进去替赵兴脱了鞋子,盖上被子,而后一脸心事的出来。 陈伊伊一把抓住程阿珠的手,两人用眼色交流了片刻,陈伊伊一拉阿珠的手:“走,找程爽去,他带来的人,他应该知道情况。” 程爽也睡下了,不过陈伊伊哪管这些,她揪着耳朵,从床上提起程爽,怒气冲冲的问:“快说,那些倭女是怎地一回事?” 程爽看了程阿珠一眼,看到程阿珠也一脸期盼,他揉着眼睛跳了起来,先趴到门口看了看屋外有没有人走动,而后掩上门,郑重其事的说:“两位师娘,这事关系重大,老师既然提过,师娘来问,我约略说下……” 程爽冲程阿珠拱了拱手,意思是看在程阿珠来问的面子上。陈伊伊倒没有为程爽地忽视而感到不满,因为程爽刚才毕竟称呼了一声“两位师娘”。 “那是在数年前,老师去倭国贩货物,因有功于倭皇,得倭皇许可,在长门买了一块,倭皇把这块地当作老师封地,老师委托长门不四当管家----就是那常来家中的倭鬼,当地人称他为奉行,他带人修建了一座小码头,开始招收当地流民耕作。 师娘,你们不知,那是老师的封地,意思是说……” 陈伊伊插嘴:“我知道,封地,就是你们在封地里完全自己做主----自己的法律,自己的官吏,甚至自己地军队!” “不错……老师常说,狡兔尚有三窟,长门就是我们经营地退身之地----两位师娘,这可是完全由我程族做主的地方,连倭皇都不能插手。 三年里,长门地贸易发展很快,利用贸易所得,我们储存了大量的粮食,渐渐把持了当地的贸易。而倭国关东地区战乱不断,唯独我们那里税负轻,百姓尚有余粮,所以每当我们架小船去关东交易,就有流民与我们商洽,打算移居长门。 倭国处处海岸,小船随意往哪里一*,就能偷运出无数流民。三年过去了,我们在长门已经盖出一片石堡,修建出大码头,领地内也有百姓也悄悄增长到三万户,如今那里城郭充实,仓廪丰足。 百姓多了,难免就杂乱,人心不齐……恰好倭国有度种的习俗,老师就准备选一批优秀倭女,专门来宋国度种,再选一批苦力来大宋国学医。师娘啊,这事不能外传,只能悄悄进行。一旦传出去,无论在倭国在大宋,都会引起麻烦。 还有,别地倭人来度种,女子父母需要负担路费。并要为那女子治装,而我们度种是作为一种奖励。由老师付钱,还负责她们在大宋的开销……我只说到这,剩下的事师娘别问了。” 程阿珠见识少,不理解这种事,但陈伊伊马上明白这里的奥秘。 这时代,宋人可以说是亚洲最骄傲地人,亚洲其他国家都千方百计的想把自己最美丽的女子送入宋国,以求获得宋人的青睐,春风一度留下胎种。而这就跟现代女孩千方百计想嫁给美国人一样。它不是免费行为。比如现代人想去美国,首先要付蛇头一笔中介费,然后是签证费、补习费、安置费…… 不过,宋代付款对象颠倒了一下,在这个时代,别人是千方百计的付给宋人钱,以求宋人能让自己女儿怀上“天朝人地种”。 赵兴有目的地利用了这一习俗。他把这种事作为一种奖励,领地内谁工作出色,谁有一技之长。谁聪明服从,就负责帮助对方女儿移民……好在,这时代没有绿卡,所以赵兴只要安排她们在大宋的食宿就行了。 当然,赵兴这也不是白干的。为了笼络这些来“度种”的家庭。赵兴便名义上成了她们的当家男人,无论谁度种成功。最后等于跟赵兴挂上了亲缘关系。若干年后,这些优秀基因便会占据长门的上层社会,甚至扩展到整个倭国,如此,赵兴虽然不去倭国亲自实施统辖权,但长门的一切却不得不听他遥控----因为那里的基层干部,都是度种后代,是他名义上的儿子。 陈伊伊把这道理解释给程阿珠听,程阿珠看了看那群胡姬居住地房子,小声的问:“那群胡姬,是不是也这样?” 陈伊伊摇摇头:“那不同,别看她们趾高气昂,但实际上她们是一群女奴,黑衣大食专为宫廷调教的女奴----这事我知道的。有位胡商名叫蒲易安,跟兴哥走得很近,他俩一起在海南开船厂。这胡商新从大食买了二十名落选宫女,本打算分给兴哥一半,但兴哥只跟他要了五名歌伎,这事兴哥做得好……” 当日傍晚,赵兴睡足了觉,精神十足,他立刻命人从街市买来数千条布袋,命令仆人在湖边掘土,而掘出的土则装满数百个布袋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直到张班头到来仍未结束。不过,张班头没有在意赵兴院里的喧闹,他领着王书办直接去跟赵兴密商:“大官人,听说卜庆正在召集相帮(打手),叫嚷着要报复,伙计们都有点害怕,请问大官人有何办法?” 张班头不是来寻找计策地,是来求助的。他看到赵兴的雷霆手段,所以故意说明卜庆地威胁,希望赵兴能出手替他解决麻烦。 “昨晚的事……全赖张班头与众衙役奋勇,才使在下的亲眷得以逃脱。在下谢过了!嗯,卜庆逃的一命,不悄悄的远遁他乡,竟敢叫嚣报复,他欺我大宋没有王法了吗?”赵兴一幅完全撇清地态度。 张班头叫苦连天:“大官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卜庆能不知道吗?凭我们兄弟那几下子,怎可能制服樊楼那群恶狼?大官人,我在报告里抹杀了你地干系,现在,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赵兴把脸转向王书办,书办大人转过脸去,回避了赵兴的目光。 “钱大人那头,怎说?”赵兴轻轻地问。 “钱大人什么都不知道”,王书办好奇的打量着赵兴墙上挂的一幅画,仿佛那幅画突然开了花,令他痴迷,他眼珠不错的回答:“钱大人说了:自己拉的屎,自己挖个坑埋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赵兴站起身来:“有钱大人这句话就好----张班头,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一起漫步汴梁街头,如何?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你最好多带几个人。” 张班头畏缩了:“我,我就不去了,昨夜我可没休息好。不如我派几个兄弟随行吧!” “也好……那么,两位慢走”,赵兴这两人告辞时,悄悄一拉张班头的袖子,张班头会意,落后几步,赵兴背着人问:“李应的事情,怎么样?” “放心,在场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谁也没说,包括我老婆”,张班头拍着胸脯回答:“他的娘子倒是来闹过,不过,府尊出到20贯抚恤,算是对得起他了,兄弟再添点,给他添足3贯,她还闹什么?自然无事了。” 第1060章 处理问题的技巧 张班头派的衙役赶到赵兴府上时,已经是晚饭时间,赵兴款待他们吃了一顿饭,告诉他们晚上行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那顿饭可是京师各大名楼的名厨,联合做出的一桌菜,衙役们吃的非常开心。 等这顿饭消化的差不多了,夜色已昏沉,赵兴下令:“走吧。” 依旧是两条小狗引路,六七辆大车上装满了土袋,车辆旁边站着吃饱喝足的衙役,赵兴带着几名学生跟在衙役后面,神态悠闲的出了府门。 第一个目标是传说中的卜庆老窝,几个衙役们要上前敲门,赵兴摆了个手势,他的学生提来几桶水泼在土墙上,然后用刀剑做工具,不一会,无声无息的掏开了土墙。 “墙,是用来走路的”,赵兴首先钻过墙洞,意味深长的告诫自己的学生:“有些固有思维是需要颠覆的----当大门可能守卫森严时,走墙!……” 几名学生点点头,猎户出生的他们迅速翻上了屋顶,控制了几处制高点。而后赵兴一手持盾牌,一手拎着把阿拉伯弯刀,大摇大摆的走到院中,用刀拍打着盾牌,放肆地高喊:“卜庆,你爷爷来了,敢绑我的亲眷,你要料到会有这一天。” 其实在赵兴他们翻进墙时,周围的房间已经有了动静。虽然没有门响声,让他们地反应慢了半怕。但亡命总是和衣而卧,听到孩子们翻墙爬房的声音,他们已经在各自卧房内向外窥探,发现屋顶有提弓的人,但他们都在等,等别人冲出去吸引火力。 这是一座典型的宋代民居。正屋很大,侧房、耳房分置两边,三间屋子住满了卜庆请来的房中做手、楼下相帮、留院勾当,满打满算有三十余人。他们都不敢先冲出房内。赵兴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吼一句“点火”。几个火把掷进院里,似乎想烧房子没掷准,反扔到了房门口。 屋里的人不知道,这是猎户地技巧:火把不能扔在猎户脚下,防止引来猎物的攻击。最好扔在猎物的前进路线上,以便迫使猎物转向,减缓猎物的冲击速度。 城市里生活的人哪知道这些技巧。他们真以为赵兴想烧房子,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个沙哑的嗓音吼了一声:“他只有一个人,冲出去,做了他。” 拿着各种武器的几名武装匪徒冲出房间,一到院中才发现赵兴与他们的身高差距,看到那个巨人威风凛凛地等待他们进入攻击范围,他们犹豫了,站在各自房门的台阶下,挥舞着手里武器。向赵兴鼓噪呐喊,随着他们的呼唤,更多地同伴涌了出来。 这时代。衙役们用的什么武器----水火棍与铁链。这帮匪徒的装备比樊楼所见地匪人高档点,他们手中挥舞的兵器中出现了铁器,比有朴刀、粪叉与砍柴斧。 这可以理解的,因为樊楼是营业场所,所以违禁武器不能摆在那里。而私人家中就不同了。 朴刀的另一个名字是“着裤刀”。可以挂在裤腰上。它极简陋,安上短把就是用于“刀耕火种”的“畲刀”。是农具;如果安上了长把才是“朴刀”。《武经总要》中没有记载这种兵器,可见兵学家并不把它视为真正的武器,基本上,还拿它当砍柴的。 至于砍柴斧,那就更是砍柴的了----传说中李逵使用的兵器,美称“板斧”。粪叉……不提也罢。 赵兴看到对方的兵器,乐了,他随手把盾牌扔在地上,改用双手持刀,刀尖斜指左方,垂在地上,低喝一声:“射。” 场中响起一片咒骂声、惨叫声…… 按这群好汉地想法,赵兴既然公开叫阵,就是打算接受他们群殴的。但没想到赵兴压根不懂规矩,竟然不愿被他们群殴,选择了抢先射箭群殴他们----这不公平。 惨叫声,咒骂声、呻吟声、呼救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其名学生射完三轮箭,地上被他们“群殴”倒了10余人,幸存的几个人有地抛下武器求饶,有的扑向赵兴。 其实,赵兴他们的弓箭并不可怕,夜里射击,虽然是近距离射击,但学生害怕误伤站在场中的赵兴,所以射的很小心,在暗淡地***下,准确率可想而知。因而三轮箭过后,大多数人还能站立,但敢扑向赵兴地也就三个人而已。 赵兴轻松的一挥刀,两个人地武器立刻被他砍断,其中一个人还捂着砍断的胳膊大声惨叫。第三个人冲到赵兴身边,赵兴略一侧身,避过了他的武器,猛烈的撞入他怀中,一个肘击将对方打瘫在地。 “冲撞,也是一种战斗”,赵兴一边动手,一边悠闲地向学生说教:“对付捣子,不能用常规思路,要打破常规,出乎意外。” 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站在外面的一名衙役耐不住寂寞,怂恿同伴进去拾点功劳,但同伴却懒洋洋的回答:“怕啥,那个杀神不愿出头的,我听说,樊楼的事情是他一个人干的,但事后却把功劳推给了兄弟们……再等等,等里面的声音小了,我们再进去,到时候……现在可以了。” 等衙役们赶进院子里时,满地没有一个能呼吸的,赵兴冲几座房门呶呶嘴,衙役们如狼似虎的扑向了屋里翻腾起来。 “没有卜庆”,第一个来汇报的衙役报告了不好的消息。赵兴不慌不忙:“我需要两个人跟我继续追,这两个人既然要先离开,我认为他有权先进屋搜索。给你们一炷香地功夫,被推举出来的人进屋去,东西只管拿,拿完了跟我走。” 这个分配尚算公平,因为大多数财宝都藏的很隐秘,匆匆搜检。是翻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无论拿的再多,收获可能都不如后来者。 然而,跟赵兴走一趟,谁知道还有什么发财机会?所以被选中的人也没失落感。 装满土袋地大车继续跟随赵兴走,这次,先是走到昨天小狗逗留的沟渠边----也就是无忧洞,赵兴一声令下,家仆们见洞口就堵,堵洞很简单,赵兴几个人守在洞口。家仆们把成袋的土扔到了洞口,根本不理洞内的求救声、求饶声,只管堵。 所有小狗狂吠的地点。都被赵兴堆上了上百袋泥土,而后他慢悠悠的说:“留两个人看着足够了,洞里的人即使扒开土袋,只能一个个爬出来,一根木棍就足以把他们都敲翻……好吧,我留两个学生跟随你们,给你们打下手。 不管洞里怎么求饶,也不能扒开洞口,等明天中午,洞里的空气耗光了。里面的人或死或气无力,再扒开洞口,进去一捉一个准----我只要卜庆。里面的东西全归你们……嗯,若有遇害地妇孺,请帮我送回家中。” 赵兴说完这个话,做了甩手大掌柜,他指挥家仆拉着空车直接回家。回去的路上。程爽好奇的追问:“老师。这样也行?卜庆,乃一亡命也。万一抓不住他,岂不祸害无穷?” “这人废了”,赵兴不屑一顾地说:“他是*敲诈勒索才称霸汴梁城的,干这一行的人都讲究一个威字,如今他已经被我打断了脊梁骨,东躲西藏,怎么服众?这可是座数百万人口的大城,黑道这行利润丰厚,卜庆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必会有成群的恶狼来撕咬他----他完了。 他的几个窝点都被我端了,最得力的打手被我杀的七零八落,这时候,东京城再没有人趁机崛起,那我们就是小看了这座汴梁城。新上来的人要想站稳脚跟,必定会把卜庆的势力连根拔起。不用我们动手,自会有人对他斩尽杀绝。 至于你说地亡命吗----一条丧家之犬凭什么亡命,他多年搜集的财宝被张班头私分。今后无论官私两面,他都不敢露头,没有人、没有钱,躲避官府与昔日朋友的追杀尚来不及,他凭什么来找我们地麻烦?况且,这时候,论到有钱有势,这个亡命能跟我们比吗?” 程爽琢磨了一下,摇着头叹息:“就这么完了,一个连开封府尹都无可奈何的恶霸,竟然如此轻易的倒下,真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老师,我们有必要这样吗?” 赵兴跨进府门时,松懈了提防的精神,他心情很好,所以就有问必答:“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处理问题的技巧,对君子讲道理,对不讲道理地、崇尚武力地人,你还跟他讲道理,吃亏的只能是你。 开封府历年来不敢轻易动他们,是因为他们都是当地地人,这些人盘根错节,自有无数种无赖的手法对抗官府,比如聚众闹事。天子脚下,每届开封府尹都小心翼翼,唯恐惹出名乱,所以能忍就忍,姑息养奸。 可他们不知道:懦弱是迫害自己的首凶,肯定自己,就会无敌。真能横下一条心动手,你就会发现:是人都会有恐惧,你不怕了,轮到他们怕了。 我们不是来等这群人讲道理的,他们以为人多势重,光站在那里冲你鼓噪,你就会胆怯。可我们偏偏让他们不如意----我们用刀箭说话,而且攻击一波接一波,快的让他们措手不及,使的又是斩尽杀绝的雷霆手段。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现场,告诉其他人当时发生了什么。于是,那些混蛋没有改正攻击手段的机会,他们只知道碰到我们,所有人都失陷了。其他人再动手时,就要考虑后果。后果是:一旦我们反击,他们不会有机会后悔。 至于你说有必要吗?,很有必要!你马叔叔来东京城干什么,就是打算常住京师,从今往后。开始在京师销售我们地货物。这东京城可是个大市场,消费人口多,每人每月用一块香胰,那就能卖数百万块,你算算,我们开足马力。能生产过来吗? 我驾船出海,历经三年开发了一条海上商路,为了什么?是为了销售货物而不是收藏。马上,巨量的海货将运回大宋,可泉州城太小,杭州、扬州依旧吞不下这么多货物,所以,我们必须打开汴梁市场。 这时候,就在我们刚进京师的时候,有人向我们挑战。侵犯了我们,如果我们忍下来,那今后别人看到我们挣钱如流水。岂不都想扑上来咬一口?现在,我们用血让他们知道:与我们合伙,有钱大家挣;敢惹我们---他惹不起。” 学生们钦佩的拱手:“老师所思深远,弟子叹服。” 这些孩子都是程族弟子,马梦得能在京城立住脚,也意味着他们的家族产业能够大发展,这也意味着等他们回家后,这群来过京城,熟悉京城各行各业的孩子,必将成为家族地主力军。也就是说。赵兴这次雷霆出手,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出路。这么一说。人人都觉得心花怒放。 程阿珠与陈伊伊还没睡,她们也听到了这番话,原本的担心立刻化作喜悦,她们连忙招呼侍女,准备热水。让赵兴沐浴休息。 “既如此。今后的追杀行动就由你们轮番主持。程夏不出面,程爽、程旺、程浊你们三人每人带一队。轮番出去,谁干得好,成果大,有奖”,赵兴顿了顿,又补充说:“我不希望看到毫无计划的行动,你们把这当作一次锻炼,好好策划。” 今天回来的比较早。赵兴又基本没啥动手。连铠甲都不用洗,所以他早早睡下。第二天天亮,他正常的起来,在院中领着孩子跑操锻炼。 中午时分,秦观也起来了,他打着哈欠,懒洋洋的看着赵兴擦着满身的汗,顺嘴说:“师弟,你昨晚干啥去了,我找你没找着,便跟贵管家说了一声,把你的马骑去玩了一天。” 赵兴这几匹马都是高头大马,宋代战马缺乏,到北宋灭亡时,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获得一匹一米六高地战马----也就比驴稍高一点,他吓得不敢乘坐,认为:“此非人臣可用”。便把那匹马献给了皇帝。皇帝没有骑马的需求与兴趣,那匹马便被阉割了,在御马监里老死,终生没再上战场。 赵兴这几匹战马膘肥体壮,在寒冷地带长大的陆奥马身高一米七以上,由于要做种马,个个选取地毛色均匀,体型矫健、身材匀称的。骑上这样的马很拉风,战马牵回来后,秦观便垂涎欲滴,为此,他这个书生,便狠下心来,俯首让金不二萧氏兄弟等人教授骑马之术。 这几日赵兴忙着应付科举,接着对付卜庆,秦观自认为学得差不多了。昨晚赵兴出门,秦观终于有机会骑上骏马出去炫耀。 这马运到京城,本就是当作交通工具。但骑出去一次后,赵兴发现它过于引人注目,所以自己都没好好用。秦观的虚荣心他早有体会,倒没责怪对方的孟浪行为,玩笑地问:“师兄昨晚跟谁去私会了,这马骑上一定出够了风头?” 开顶级跑车出去,什么样的MM不手到擒来。秦观得意地晃着脑袋,一幅打死也不说的神情。 “还说!”院门口响起一声怒喝,是黄庭坚带着师兄弟们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见面就指着赵兴的鼻子斥责:“离人,你怎么管少游的,竟让他骑着宝马满城乱转,还冶游无度,闹得众人皆知。” 赵兴这座宅院刚刚搬迁不久,仆人们还不懂规矩,所以不知道哪些访客该让进来,哪些访客需要等待通报,所以黄庭坚便带着人直接闯入后院。 “怎么了?”赵兴才起床不久,挨了这顿骂,让他有点摸不着北。秦观是他地客人,他怎好像囚禁一样,管着他去哪逍遥,再说,秦观,浪子也,他能管得住吗? 跟黄庭坚进来的还有晁补之、陈师道、李(zh),后两人是刚来京城的。这样,除了张耒在贡院判卷外,苏门六学士算是到齐了……不,除了苏门六学士外,王夫人还带着苏迨、苏过两个兄弟也同时登门。 黄庭坚一指秦观,气愤地说:“你知道他昨天干了什么?” 秦观强辩说:“我昨天与参寥子互以诗歌唱酬,还参加了一个家宴……” 参廖子即释道潜,与苏轼交情甚笃,曾经不远千里陪伴苏轼远谪黄州,所以苏轼感叹:“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后来参廖子再赴黄州,与赵兴也曾一唔,但赵兴一向不喜欢与僧道来往,所以他对参廖子印象淡漠。 “你诗歌里有两句平康在何处,十里带垂杨,是吧---你知道孙觉读了这句诗说什么?他说:这小子的贱相又发作了!” 孙觉说的所谓“贱相”,是不满意秦观沉溺于平康春色之中,乃至于在诗中还津津乐道的提及,显得轻浮无品。这其实不是一句鄙视话,是一句关心话。孙觉是秦观友人,他担心秦观处处显露自己处事轻浮,会给仕途增加障碍。孙觉这一担心,以后果然应验了,秦观终身都受这句诗的牵累。 “平康在何处,十里带垂杨----挺美地呀”,赵兴念叨这句诗,意犹未尽地说。 第1061章 风雅的宋代宴会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1062章 天上星辰掉落凡间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1063章 来了一个要拼命的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63章来了一个要拼命的 对面的那个人顿时噎住了。www.65txt.com 他确实不配跟赵兴谈“江湖规矩”。 宋代正是“江湖”一词诞生的时代,但它的语境跟现代完全不同。宋人所说的“江湖”有两个语境,分别为“庄子说”与“范蠡说”。 首先使用“江湖”一语的是庄子,庄子谈“江湖”是与“庙堂”对应的概念,含有“隐居”、“退处”的意思;范蠡说的“浮于江湖,变名易姓,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于人”,是指经商。前者是偶然失势的“官人”,他们有资格用“江湖客”来形容自己----范仲淹便引用了这种说法;后者是家财万贯的“商人”,他们说“江湖客”是在暗自得意自己“财如范蠡”。 中国自秦以来以农立国、以农为本,还以井田制为社会理想范式,并以此为中心设计出一整套政治和管理制度来。“离土离乡”意味着逸出传统的范式制度之外。从农本社会的观念出发,这些离乡之人流动隐秘,生计无常,是古代法制最难管理的一类阶层。 到了宋代,宋人重商,商业以互信为基础结成网络,必然会产生“自组织”体系。而两宋主要取赋东南,故“两京端赖舟楫交通”,属于“浮在水上”的繁华都市。航运交通贸易地发展。将人流物转延伸到都市中的商业、服务业、娱乐业。 这种社会演进助长了百姓活动空间的扩大,于是,“江湖”这个词应运而生,同时诞生的还有“江湖社会”、“江湖宗法”。 混江湖是有法则的----宋人重视敦亲睦邻的宗法,所以“宗族社会”地特性不可避免地带进了“江湖社会”,比如宗法中的兄弟互助。投射入江湖社会就成了“在家*父母,出门*朋友”、“结拜兄弟”等俗语,其商会会长亦如族长,长老一般权威,而商会议事堂则完全仿照宗族架构设置。 到赵兴来的时候,这种江湖社会已经延续了百余年。逐渐,“江湖规矩”便成为“平民宗法”,或称“游民宗法”,并进一步成为“游民信仰”。 也就是说。在宋代,只有退隐的官员与富商才是“江湖人”,才有资格谈“江湖规矩”。 对面这些人,说得好听点叫“武林豪杰”、“京师大侠”,但宋代把他们称为捣子、破落户、泼皮、白日鬼、干隔涝汉子……等等,现代,早时候把他们称之为“最坚定的革命者”,后来把他们称之为“流氓”,或“暴力分子”。 这些人在宋代,是站在“江湖”门口。羡慕地仰望江湖社会的人。他们敢自称为“江湖客”,得等蒙古人来了后,将传统文化完全摧毁才行----因为宋代以后。各个朝廷实行抑商政策,泼皮无赖们终于有资格使用他们一直望着流口水地“江湖”这个词,来自称自己。 但那时,“江湖社会”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因“平民宗法”已被摧毁----“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种话可以用来炫耀自己的睿智。恰好是“游民信仰”崩溃的证明。 这叫“崖山之后无中华”。 这时。赵兴摆出官威,确实让这群破落户无话可说。他们确实没资格谈江湖。 原本他们以为府中住地人是名商人。所以准备仗人多与对方讲“江湖规矩”,令对方屈服。但没想到赵兴却摆出来官威,很干脆地认为他们没资格谈“江湖规矩”这词。 这下子,那些人不好开口了,他们彼此尴尬的使着眼色,有些人已经后悔被人蛊惑,跑这一趟。 赵兴转向陈公川,平静的说:“你肯原谅他吗?” 陈公川虚弱的摇摇头,对面一个人嚷了起来:“大官人,大人,他在负荆请罪啊----都负荆请罪了,你还不原谅?” “这小子小说读多了,脑子读傻了”,赵兴撇撇嘴:“如果是我绑架了你的儿子,侮辱了你的妻子或儿媳,然后拿一根轻飘飘的荆条来向你认罪,让你随意抽几下----这事就算完了?” “岂有此理……” 赵兴马上打算对方的话:“对,岂有此理!我对你这么做叫岂有此理;你们对我这样做,不原谅他就叫岂有此理到底你我谁岂有此理……罢了,泼皮果然是泼皮,我跟泼皮谈道理,傻人不是你,是我----懒得理会!” 远处,程旺已经带着几名衙役朝院门口跑来。对面那群人看到衙役正在赶来,其中一人身体动了一下,或许他是想出来解释几句,但院中突然射出一箭,将他那耸动的肩膀射穿----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回荡在整个街道。 这群“武林豪杰”已经明白了,赵兴这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他们脸色一变,卜庆已经一个后空翻,从跪姿跳到人群中,他拿着那根荆条,摆出一个防卫姿势,嘶声喊:“你待怎样,才肯放过我?” 赵兴冷冷地笑着:“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所以每次出手,都要想一想:你是否准备好承担责任!江湖规矩是什么:人做了初一,就需想到十五还债;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地…… 你是来还债的吗?是逼迫我接受你认为的相抵代价。可你所付的价格我不喜欢,比如拿那根棍子,我看不上,真有心请罪,该用我家的棍子---来人,拿几根棍子来,任他挑。” 几根光溜溜地紫红色棍子被拿了出来。插在地上。这些棍子都有两米长,看上去细细地。棍子两头都打磨过,中间稍粗,像一个扁担的握手。 卜庆看到赵兴手里拿着一根短木杖,却作出奇怪地拔刀姿势,似乎手随时一动。就会从那根木杖里抽出一柄利刀,所以他不敢凑到跟前,只远远的随意挑了根棍子:“大官人,若是气不过,就用那根棍子抽我几下,出出气吧。” 这时。衙役们已经围了上来,程旺看到地上插着棍子,微微一笑,他顿了顿脚步。等待赵兴行刑完毕。 程旺知道,那些棍子实际上都是弓臂,是麻逸龙血树制作的弓臂,挂上弦它就是一张强弓。这种棍子既坚硬又富有韧性,用这种棍子打人,以赵兴地力气,没有人能活着捱过五棍……赵兴只用了一棍,就把卜庆抽的凌空翻滚起来。这一棍抽完,他弃了棍子,冲衙役扬一扬下巴。下令:“抓起来!” 赵兴的意思不是抓卜庆,因为卜庆已经完了。这一棍抽到对方腰上,赵兴已经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手上感觉到骨骼的脆裂。现在的卜庆已生不如死。但替卜庆出头地那群人,赵兴却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仁恕之道,是对待朋友的,不是对待敌人的! 衙役手快,立刻将那群人锁了起来。有人不甘地嚷嚷:“大官人。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怎还不肯干休?我等只是来撮和的,锁我们干啥!” 赵兴咧开嘴,灿烂地一笑:“俺可是个守法的人啊!而且俺一贯喜欢顺从人意----卜庆让我出气,我气出了;开封府让我投状,我投了;现在,事情不归我管了,该走的法律程序,走完啊。状纸一入公门,岂是想撤就能撤得回来? 至于你们----聚众闹事,堵塞官员府门,咆哮威胁,那就是另一份状子了……” 一名衙役一边动手一边讨好的说:“大人放心,卜庆这厮已经走投无路了,今晚没人敢收留他,他连去几个地方都被人轰了出来,这才典当所有,勾这帮人出头求饶。今日全赖迪功大人,令我等立一个大功,恰好将其党羽一网打尽……哈哈,等明日开封府贴出告示,大人等着吧,告他们的状子会像雪片一样。” 党羽,这个词令对面那群人后悔不跌,他们拼命向衙役解释。这时,门里头跑出来了刚才拜访的左邻右舍,他们听到了刚才的惨叫,一见这群泼皮又在欺负外来户,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愿意出头作证……当夜,卜庆在狱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后那些替卜庆说情的人也没有逃脱苦主的报复,听到卜庆倒台,他们纷纷上下使钱打点狱卒,在狱中对他们施以酷刑,而替代卜庆崛起的人,也担心这些人出狱后协助卜庆余党报复,便施展各种手段,将他们一一结果在狱中。 此事过后,经过衙役们口口相传,赵兴那副身穿铁甲,凶神恶煞地模样便深入人心,这倒让马梦得在京城开展的商业如顺水推舟…… 后面的事赵兴懒得去管。当晚地事情过后,赵兴已经彻底遗忘卜庆是谁。 第二天一大早,府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因为昨天赵兴制作了一副人间美景,美好的东西人人喜欢,仆人们觉得主人有*头、懂享受,跟上这样的人不吃亏,所以他们上下振奋。 程阿珠地行动又为府里增添了一份喜庆。她一大早剪贴了无数地窗花,将府里每扇门窗都装点的喜气洋洋,并开始与那群倭女商量制作新服装……府里地人对此倒有点纳闷,又不是娶亲,到处贴窗花干什么? 程阿珠忙碌开了,赵兴不用陪她,他抱着苏遁,兑现早已许下的诺言:带他骑马。 大白天的,府里也没有外人,几个仆人在整理那天挖乱的池塘,池塘新取了几车土,让面积扩大了许多,但岸边显得凌乱,需要修整。于是,赵兴怀里抱着苏遁,骑着马绕着小湖兜圈子,顺便指点监督仆人们工作,而陈则骑着另一匹马跟在他身后。 与儿子再次相逢后。连续聊了几天,陈对儿子地成长非常满意,所以今天他就彻底撒开手,任儿子与程族的孩子们混在一起。 赵兴一向喜欢按劳计酬,他的学生跟随他,从不做免费劳动。陈不群跟赵兴去了趟南洋,也积攒下一笔巨款,得到儿子上交的这笔款项后,陈最近很开心,他神情轻松的尾随在赵兴身后,让马用小步跑着。并在马上感慨:“啊,好久没有如此畅快的骑马了!这场大雪过后,树该变绿了,草长鹰飞地。正适合骑马踏青。” 赵兴怀抱苏遁,边操纵马边头也不回的说:“你若喜欢,就牵一匹走----我在杭州的院子还养有几匹,马多,费草料,你帮我养,正好。” 陈叹了口气:“不行!你这马谁养得起,吃的都是谷子,鸡蛋,还有你说的那个----胡萝卜。对,丁香萝卜……我哪喂得起。” 陈喂得起,他儿子上交的那笔家私足以让陈直接进入富豪阶层。而王安石推行“保马法”时。要求三千贯家私地人,就替军队养一匹马,以此推算,陈养十匹马都够格了。 陈跑了一会,咦了一声。问:“怎么?你那匹马怎会如此听话。跑起来的步子……好看,像是踩到云里。很轻柔,身子一点不晃,我也骑一骑你那匹马,如何?” “你没有发现我的服装吗?”赵兴自鸣得意的说:“我这是一身骑士装,是西洋人骑马时专门穿地服装……你骑上这匹马,一样也不行,我这个骑马的姿势,是跟西洋一名骑士大人专门学的,它叫盛装舞步。就是穿上这样的骑装,遛马。 瞧,当马抬起前蹄时,它的身子是倾斜的,稍向后仰,你要配合它的步伐,身子稍稍后仰,然后等它抬后蹄,你再向前倾。用这种姿势,马跑起来一点不累,因为人马是协调的,此外,因你的身子一直随马的波动而摇晃,从地面看,你地身子非常笔挺,真是又威风又自在…… 划船,你学过吗?身子应该像划船一样,或者像躺在摇椅上,晃呀晃,晃得你想打瞌睡……对,就这样前后晃。” 陈照赵兴的指点骑了一会,赞叹:“果然,又舒服又自在。” 一群倭女正提着篮子来湖边浆洗衣服----新料子需洗软了才能不缩水。见到在湖边骑马兜圈的两人,她们发出了震耳欲聋地尖叫,活像现代遇见偶像的歌迷。又威武!又英俊!人好,马好---天下第一”,倭女们叫的放肆,也不知道在说两人中的谁。一名倭女还亮着嗓子喊:“主人,我的房门夜夜都不锁,你来我床上晃吧,我喜欢!” 笑声随即响成一片,陈吓得赶紧催马逃离。 这厮毫无义气地自己先逃了,赵兴也没有勇气在十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评论当中继续晃悠,看看时间快到了,他搂着苏遁催马来到府门。 府门处,王夫人正在整理马车,朝云也在等苏遁来。这两人来的时候空手,走地时候,光苏遁的宠物就装了一马车,其余那些玩具与随身物品,又继续塞满了整整三辆车。 赵兴跳下马,将苏遁抱着送给朝云,与程阿珠一起向王夫人道别。临走的时候,赵兴突然想起一事,他又低声询问朝云:苏轼一家人的靴子都是在哪家店中定制。 朝云匆匆告诉了赵兴店名便登车告辞。趁着春光正好,赵兴来了兴致,他叫人再牵一匹马来,带着两名仆人,与程阿珠一起赶往那家靴店。 靴本胡服。南北朝时以前,汉人着靴之习尚不通行。唐代马周进行了改造,并迅速成为流行时尚,百官效仿,遂为常服。靴在北宋当时已不是“少见的东西”,它成了冬季取代木屐的必备物事,夏季也很流行。 宋代的靴店类似现代英国、意大利鞋店,店里都存有老顾客的鞋掌形状,并特设一本“坐簿”,无论是官员府中定制的,或是使客往来带走的靴子,都有在坐簿上写明“某,本年某月府中差某干办定做制造”。而且皮靴衬里还要夹上张皮纸,写道“某年某月某日铺户某某造”。 宋代地皮靴并不跟京剧中用的一样,是木底厚靴。木底厚靴技术,是由于蒙古人来了之后出现的技术倒退。赵兴曾偶尔在一部探索节目中看到过出土的宋代木鞋样板,那副靴子木底做的很特别,薄底雕花。式样很新潮。其上应该是缝制的皮革,但由于皮革已经碳化,看不清楚具体款式、 赵兴随身携带了几块麻逸龙血树地木板,他要求制作的是一副高跟鞋。宋代流行裹脚,那种“错到底”的鞋子实际上就是老式的高跟鞋,此后。由于制鞋技术的倒退,人们便从脚上做文章,北宋时期的“裹足”到了南宋,就成了一味追求挝断脚指骨地“缠脚”……一字之差。从美学追求变成酷刑。 “错到底”的鞋底是整木板,前低后高做成“一体化高跟”。赵兴要求的是鞋底木质,鞋跟用金属制。木质也行,但须单独雕刻,再拼装起来。这样作出的鞋子份量轻了许多,鞋跟可以做成各种造型。这种鞋子在技术上不存在难题,但 老板看着赵兴交出地几块龙血树木板,他敲了敲板型,皱着眉头说:“客官,这木板太硬。如果要雕出脚形,恐怕得十来天功夫。” 赵兴从身上摸出一根铅条---这是昨天铆马灯时剩下的,他用铅条在纸上画了个高跟鞋的形状。又在鞋跟处画了一条横线,指点着这个样子说:“鞋底要雕成这个样子,鞋跟部从这里分成两截,然后相互用铁钉铆在一起,下面则钉子。鞋底不能是光板。要雕上防滑齿。固定鞋跟的金属钉我送给你……多少日能好?” 老板仔细看着那个鞋样。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虚拟着成品的图案,然后睁眼回答:“好奇怪的鞋。取脚样的时候要把脚立着,不能平着……客官要求的细发,至少需要一个月。” “十倍价钱,一天完成”,赵兴干脆,直接用钱砸晕对方。 老板有点为难:“这木头太硬,颇费功夫,恐怕……” “笨,我让你从鞋跟处把鞋底分成两部分,你可以让两个人分别雕饰鞋跟鞋掌,再组合起来……二十倍价钱,一天!” 老板精神一震:“客官既然要的急,我就多招些人手赶 赵兴点点头,马上又说:“鞋面不要直筒的,我要你在皮子上打上孔洞,用铜铆钉铆出眼孔来,到时候用根皮绳一捆----鞋子松紧由己,岂不更好。” 老板地眼睛陡然睁大。 赵兴的话给他推开一扇门窗,让他发现一个新天地。这样做鞋子,鞋子舒适度上一定会超越其他的鞋店……这是一个财路啊。 “小老儿保证今天就好,客官府邸在何处,今晚日落时分,小老儿一定把靴子送到府上”,店老板已经竭力挽留赵兴这位客人。因为如果赵兴去了别地店里,再把这种制鞋法告诉别人,那么老板得到的手艺,就不独家了。 赵兴吩咐仆人递上自己府邸的地址,再度点醒老板:“待诏,你没有想过,木底的鞋直接缝皮子,恐怕不牢*----木头有多硬,针线只占一个边缝,天长日久,绷坏了木头就脱线了。” 老板眼睛亮的像灯泡----当然那时还没有灯泡,他一招手,呼唤伙计:“来人,奉茶,奉香茶。” 而后,他陪着小心问:“客官,你有什么办法?”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钉子了吗,用钉子----在木底上铺一块脚掌形地铜板,铜板上再覆盖一层皮子,然后在铜板上打孔,将木底、铜板、皮底缝在一起。这样,针孔就不会绷坏木板……” 老板已经明白了,他小心地问:“客官,这种鞋钉在哪儿有售?” 赵兴摇摇头:“不知道,大概在杭州泉州有卖的,我也是机缘巧合下买了一袋鞋钉,并听人讲起这种做鞋法……鞋钉你回头去我府中取。听说,你还给苏学士家里做鞋。我有一些上好地皮子,正打算都做成鞋子。 你先给我孺人做一双,做得好,就用那些皮子去给苏学士、还有咱家,都做----待诏,这可是大生意,定不要误了时辰。” “客官放心!”老板两个眼睛像灯泡,精神的很,他详细问了赵兴对鞋子的要求,等赵兴走了,便如获至宝地,将赵兴用铅条在纸上画的几个图样郑重的收藏起来,大声吆喝几个儿子出去雇用帮手。 靴店老板这次从赵兴嘴里至少学到了六件事:一种新靴子的样式;分工协作;组装;靴底的革新;新配件鞋钉与铜铆钉;鞋带的使用……或许还要加上新材料,因为赵兴答应他,等他如期完工,用新材料下新订单。 一项产品只要出现一项革新,就已经可以使它超越同类产品,用如此多的新技术制作出的靴样,想不发财都难。 最重要的是,赵兴这下子帮他推开一扇窗户,使靴老板看到一个新天地:比如,靴底加上铜板后,固定的能力增加了,靴面材料的选择就更广了。笨重坚固的牛皮就可以抛开,而选用更轻软、更绚丽的绸缎与布匹…… “错到底,这双靴样可以与错到底齐名,它必定取代错到底成为我大宋贵妇新爱,财神啊,今儿财神爷来我的店里了”,靴店老板兴奋地只想呐喊。 那位被靴店老板称之为“财神爷赵兴正骑马返回府邸,沿途,他那雄健儒雅的骑姿引得无数人喝彩,程阿珠在后面也收获了不少嫉妒的白眼,但这种白眼却另她很骄傲,很幸福,很迷醉。满溢的快乐,甚至让她忘了谴责赵兴又把技术教给外人。 府门口依旧有几个闲人窥探,门子正拦着他们,赵兴没有在门口停顿,他催马冲进府中,一眼看到新来的地理鬼焦触。 “你怎么来了?”赵兴边下马边问:“对了,最近福州的生意怎样?” “兴哥,我这次来不是为了福州”,焦触答:“长门不四从高丽绕道,给我送来急信,说那个打算来大宋的倭国武士名叫源业平,他说:一提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是啥事。那厮打算来与你拼命,他现在拦都拦不住,估计,信到的时候源业平该上船了,望你早作准备。”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63章来了一个要拼命的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64章日本的第一美少年 “头痛,怎么这厮来凑热闹”,赵兴显然知道源业平是干啥的,他皱着眉头又问:“送信的是谁?朴寅光大人吗?” “是他,朴大人随高丽使节金大人入朝纳贡,顺道给兴哥带来信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俩正在路上慢慢走,估计三月初准到”,焦触回答。 源业平是谁? 在日本谁不知道源业平可以,但不能不知道他的祖父源英明,因为“源英明”这个名字,在日本就如同“龙阳君”这个名字在中国一样。而在日本,说一个男人“英明”,就如同说一个女人“小町”一样……(当然,说官人“英明”,决不是说官人很玻璃----偶反对联想。) 日本的同性恋风潮是从中国学去的,但学去的时间比龙阳君时代晚。平安时代,入唐求法的密宗大师空海(774-835年),将唐朝盛行的男色之风传入日本,所以日本的“男风”又叫“唐风”,而日本最富盛名的同性恋就是源英明,因为这厮是个诗人,才华横溢、名传千古的诗人,所以赫赫有名。 “源英明”与诗僧“橘在列”是一对“恋人”,这两人的情诗读之令人肉麻,但写的实在好。 橘在列赠源英明的诗是:“松桂晚阴一遇君,谁言鹄燕不同群。感吟池上白苹句。泣染箱中绿竹文。豹变暂藏南岭雾,鹏搏空失北溟云。为君更咏柏叶什,莫使风流俗客闻。” 源英明回赠橘在列地诗是:“恨我多年未遇君,山头一旦适成群。知音如旧初倾盖,会友无期只以文。胶漆交情斟淡水,琼瑶丽句遏青云。相携欲结林泉计。尘网喧哗不足闻。” “橘在列”与“源英明”两人风雅至极的唱酬,让佛教僧侣和贵族武士倾倒,同性恋之风迅速在他们当中蔓延,并扩展到市民社会中,形成日本特有的“美少年”观念,传承逾千年而不衰。直至今日。日本仍盛行由“美少年”组成的各种演唱团,且每场演出必有展示其俊美身体的节目。 赵兴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谈到”源业平“地----那是三年前,在高丽。当宴席上人们谈起这位传说中“龙阳”之孙时,赵兴反唇相讥:”都说了这位源英明好男风。怎么会生下来个后代?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双向插头,男女都爱?” 日本人不在乎血缘,比如他们的“度种”习俗,这位源业平或许是抱养的种。所以,若赵兴只说这些,算不上对那位绝世俊男的攻击,但赵兴顺嘴又聊起他对男色的看法,声称:“我原本以为关东武士都是雄赳赳地大丈夫,却原来有这么一位雌啾啾的好男儿……关东也能出产超男,真出乎我的意外?” 这么一说。等于侮辱了全体关东武士。 古代信息传播的速度,一般以每年度若干厘米计算。这段话用了三年传到了倭国,最近曝光了。于是。关东武士团怒了,他们希望源业平能洗刷这个侮辱,这便有了源业平这次渡海之举。 他是来拼命地! 其实,从现代人眼光看,源英明、源业平的存在。或许是源氏首领特意挑选出来的“公关人员”。专门负责与喜欢男风的公卿打交道,如鱼得水地替关东武士弥合、沟通关系----所以这人骂不得打不得更杀不得。得罪他就得罪了日本全体爱好“唐风”的“同志”。 这正是赵兴头痛的原因。 赵兴慢慢的哦了一声,随口问焦触:“你的住宿问题……” 焦触赶紧回答:“我听兴哥的!” “你就在我府中住下吧,回头也好帮帮马梦得。” “瞧你说的,我能帮马都管什么忙……”焦触谦虚着。 程爽领焦触去安置,赵兴背着手,向后院走去,程阿珠跟了两步,赵兴中途停步,关切地问:“你地东西准备好了吗?带上伊伊,你俩上街去逛逛,买点首饰,买点装扮与杭州家里的摆设。我们的船马上回航,多买点,让他们带回去。” 程阿珠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赵兴地表情,小心地问:“官人,没事吗?” 赵兴抹了一把脸,换上一副笑容,精神抖擞的回答:“没事,你跟伊伊去吧,我要跟陈季常谈点男人的事。” 程阿珠误会了,脸一红,赶紧调转脚步,向陈伊伊房间跑去。 后院里,陈正带着儿子骑马。父子俩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陈已打算近日告辞回家,最近只要儿子没事儿,他就抓紧时间交流,并联络感情。 除陈不群外,赵兴的其他学生还在院里装配铜灯,由于卜庆事件完美了结,学生们没了搜捕活儿,所以,一部分学生跟随马梦得熟悉京师商界,另一部分闲着地学生则围拢在一起做手工课。赵兴也偶尔过来给他们教点机械原理,师徒们如此打发闭门后地时光。 昨夜满院灯海,歌伎们唱的是“明月几时有”,所以这种铜马灯被命名为“明月夜”。按惯例,这些铜马灯会被分成几个款式,有学生或者学生家长出面经营,所以学生们做得很认真,他们一边做一边商量马灯地分类,比如檐下灯、案头灯、马车灯、提步灯……等等,不用赵兴吩咐,他们已各自分派好了生产分销事宜。 陈觉得这都是程族产业,儿子最好不要跟人抢食。所以强拉着孩子陪他骑马。此际恰值正午,春光正好,父子在湖边溜着马。陈一边骑,一边向陈不群讲述他刚从赵兴那里学到地骑姿。 倭女已不在湖边,这样的天气,湖水冰冷刺骨。也唯有倭女习惯用这种冰水洗衣服。倭女干完了活离开,那些仆人们也整理好池塘走了,湖边就再无旁人,显得静悄悄。 赵兴慢慢的踱到湖边,冲陈招招手。陈翻身下马,牵着马来到他身边。两人相互行了个平礼,赵兴问:“季常兄,你知道唐式的斩首礼吗?” “斩首……礼?斩首怎么是一种礼节呢?我没听说过,或许。等你老师回来了,问问他就清楚了”,陈以为赵兴也不知道,因而向他询问答案,所以做此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唐式斩首礼。传说,这是一种谢罪礼,或为牺牲(以自己的殉死来拯救部下或同僚生命,形如祭祀时所献上的牺牲);或为死谏(为了劝谏主君而殉死);或为名誉(为保住自己地脸面殉死);或为先烈(比主君先行踏上死途);或为追义(为了尽士道义理而殉死);或为无诘(痛饮悔恨之泪,避免别人指责而殉死);或为引责(对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 倭人也认为。它不完全是唐礼,而是一种汉礼,是三国战乱时随移民传入倭国的。唐代,中原已很少用了。不过,倭人都把它称为唐礼,是因为唐史上还有这种殉死的记录…… 季常兄,我需要你帮个忙。学一学这唐礼。因为我马上要与倭人进行一场比斗,想请你作为监礼人。因为这场比斗下来,必有一人无诘----嘿,我找不到其他人了,这种礼节比较血腥,其他人没有这份胆量,唯你陈大侠。” 陈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兴,迟疑未定的问:“如此血腥的礼节竟是汉礼,我倒闻所闻问。” “汉史唐史上都有记载,具体记载在那儿我忘了。陈大侠所需做地就是:殉死人双膝跪地,执行殉死仪式流程,如他没有勇气将仪式进行完,那么监礼人要在他身子前倾的一瞬间出刀,从后切断他的头颈。 这一刀不能完全砍断对方的头,因为脖子砍断了,满地滚地很麻烦,所以要留一点皮肉,颈皮牵连……” 陈意味深长的说:“这需要一把很锋利的刀……可这是刽子手的技巧,你应该到刑部去找一位积年刽子手,而不应该找我。” “我会送你一把锋利的刀,这把刀可以拦腰砍断两个人的身体而不卷刃……我刚才说了,这是一种礼节,执刀人名叫介错,对手的介错人是一名倭国少将,刽子手的身份怎能拿到这种场合,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身份相当的人----唯有陈大侠了。” 陈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这会他明白了,这是一场不胜则死地生死赌斗。他仔细的看了看赵兴的表情,笑了:“我本想问问你要不要紧,可我现在不问了……你若没有胜利把握,不会谈起这场比斗时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兴奋……我看出来了,你别瞒我了,你整个就一个嗜杀成性地人!” 陈回身看了看远远侍立在身后的儿子,继续说:“不群已经告诉我:你这次闯西洋,大大小小经过十余次搏杀,每战不留俘虏。我原本还在想;怎么一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赵离人,会如此拼起来不要命……我还以为是不群在编故事呐,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顿了顿,陈说:“好吧,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练习----我估计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陈大侠好好练一下怎么砍人脖子,剩下地礼节部分与动作步骤,我会慢慢教给你。” 陈笑了:“练习……哪里找那么多脖子让我砍?” “用湿草席!具体来说:就是把草席浸湿了水,密密地卷在一起,然后用丝绳扎紧,立在地上。练习一刀斩过湿草席的本领。据说,倭人测试过了,能够一刀斩断滴水地湿草捆地力量。等同于一刀斩断人体……” 陈听赵兴细细的解释一遍,他抬眼又观察了一遍赵兴的脸色,小心的问:“真没事吗?那个倭人什么分量?要不要叫人去试探一下?” “还是别试的好”,赵兴摇头拒绝。 源英明的才华谁也无法超越,那位源业平没能继承源英明地才华,但继承了他的刀术。这位“同志”诗歌水平不怎样。但却是关东数一数二的唐刀手,所以他才深受“男同志”宠爱,成为倭国第一的风流娈童----现代称“第一美少年”,或“第一超男”。 赵兴的背影显得很自信,陈望了一会,回头对儿子叮嘱:“今儿的事先别给女眷们透露……瞧。别光跟老师学知识,还要学老师哪一把力气,有文有武才会走哪儿都不吃亏……” 赵兴这时已走回自己地院子,这时。院子里已没有旁人的声音----程阿珠与陈伊伊出去逛街,几个倭女忙着在屋里缝衣服,胡姬的院子里传来阵阵乐曲声,她们正在拼命练习歌舞。 他转了一圈,从屋里翻出一只木箱,那里面装着数十根粗粗细细的木棍。这是装麻逸紫檀木地箱子,为了不竭泽而渔,赵兴要求麻逸每年供应200根可以做弓身的木棍,外加500张木板。所谓“可作弓身的木棍”就是紫檀木的树枝,木板则要厚点。需要砍伐几棵树才行。紫檀木生长的比较慢,这个数量恰好,即可做到满足弓箭需求。又可因为稀缺,控制木弓价格。 箱子里都是赵兴预先挑好的木棍,他从中翻出两根,一根较粗较长,有两米左右;一根教细。只有一米六七左右。赵兴将这两根木棍绞上弓弦。先拉了一下细弓,觉得弓力较弱。又拿起粗弓,扯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两张弓,小弓上完弦后大约一米二高,大弓足有一米六。平民家中不敢储存太多的弓,赵兴装配好两张弓后,即把木箱盖好,重新收藏起来。 这两张弓,大弓他打算自己用,小弓打算给客人;两者之间的极端差别,正暗示双方的力量差距。赵兴打算先从心理上令对方屈服。 提着弓练了几下,赵兴又开始挑选箭杆,选取笔直的木杆、锋利地箭头、完美的箭羽,组装出一百支最优秀的箭,赵兴提起弓,准备去后院练习。刚准备出门地时候,却见秦观摇摇摆摆的向这里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有两人赵兴熟悉,一位是李公麟,一位是米芾,这俩人身后是一名武官打扮的军汉。 米芾向来癫,他晃着一双手,还没进门就想赵兴嚷嚷:“离人,我来取墨的,你答应我的四彩墨该到了吧----我听说你地快船已经泊进了相国寺码头,家里运进百十箱子东西,光苏遁地玩具都装了几马车,我还听说:马梦得在四处推销四色绸,如此,颜料也该运到了吧?” 赵兴笑了,他收起弓,不客气的斥责:“咄,米公,谁会带着染布地颜料满街走?我那船是运货的,等货物售光后,快船再次返回杭州,然后,才能带来新颜料。” 那位武官看到赵兴的动作,他盯着赵兴手上的弓,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好弓,好漂亮的弓,如此大的弓……尊驾也好这一道儿,且让我试试弓如何?” 李公麟夹着一叠画纸,赶紧侧身向赵兴介绍:“这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所属,捧日指挥使张用张大人。” 米芾插嘴补充:“离人躲起来,倒是日日过的好生活----我都听说了,你们几个师兄弟躲起来吃大餐,好家伙,一顿吃了百余个菜,汴梁城都轰动了----也不叫我,好不晓事……还有,少游前日骑了一头千里宝马满京城访客,伯时兄(李公麟)听了,特地带张大人一块来赏马。” 李公麟一拱手:“惭愧惭愧,我去年画了一幅《五马图》,选的是御马监的御马,人都说契丹贡来战马雄峻,但我听说,那些马比离人的马尚逊色三分,故特地携张指挥一块鉴赏,它果真有那么雄健,我是没见到少游骑的马,快牵来看看?” 宋代武人的地位比较低,那位张用虽然是皇室亲信,但赵兴不开口,他不敢抢上前去抓弓,只站在原地巴巴的望着赵兴。赵兴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看他这副样子,顺手把弓递给他。 他拉了拉弓,没拉开,立刻咂舌不已:“好硬的弓,怕有三石,这弓,赵迪功扯得圆吗?” 赵兴微笑的点点头,还想继续闲扯下去,李公麟已兴奋的扯出他带来的手稿----五马图!这是五马图的手稿。 赵兴一看,眼珠就移不开了,他的身体在发抖----五马图啊!价值上亿美元的传世名。二战后,这幅画的原本已经失踪,只是摹本流传,全世界的人都没见过它的真迹,但他们都认为《五马图》并没有毁于战火,只是被某人悄悄藏起……没想到,我赵兴今天看到了真本。 它在我眼前,这个价值上亿美元的绝世名作正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凤头骢、锦膊骢、好头赤、照夜白、满川花,五位牵马的奚官则前三人为西域装束,后两人为汉人。前四匹马旁都有黄庭坚的题字,唯有第五匹马----满川花旁边没有任何字迹。后人曾怀疑这匹马是后来收藏者补上的伪品,但今天,赵兴可以确认:满川花在这儿,它在画上。 “好雄峻的……”赵兴品鉴半晌,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喊出了最后两个字:“……驴啊!” 众人绝倒。 李公麟面色赤红:“离人,休得胡说,这怎么是驴呢?明明是马,你有见过这么雄峻的驴吗?” 第1064章 日本的第一美少年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64章 ri本的第一美少年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64章 日本的第一美少年 “头痛,怎么这厮来凑热闹”,赵兴显然知道源业平是干啥的,他皱着眉头又问:“送信的是谁?朴寅光大人吗?” “是他,朴大人随高丽使节金大人入朝纳贡,顺道给兴哥带来信件。他俩正在路上慢慢走,估计三月初准到”,焦触回答。 源业平是谁? 在日本谁不知道源业平可以,但不能不知道他的祖父源英明,因为“源英明”这个名字,在日本就如同“龙阳君”这个名字在中国一样。而在日本,说一个男人“英明”,就如同说一个女人“小町”一样……(当然,说官人“英明”,决不是说官人很玻璃——偶反对联想。) 日本的同性恋风潮是从中国学去的,但学去的时间比龙阳君时代晚。平安时代,入唐求法的密宗大师空海(774-835年),将唐朝盛行的男色之风传入日本,所以日本的“男风”又叫“唐风”,而日本最富盛名的同性恋就是源英明,因为这厮是个诗人,才华横溢、名传千古的诗人,所以赫赫有名。 “源英明”与诗僧“橘在列”是一对“恋人”,这两人的情诗读之令人肉麻,但写的实在好。 橘在列赠源英明的诗是:“松桂晚阴一遇君,谁言鹄燕不同群。感吟池上白苹句,泣染箱中绿竹文。豹变暂藏南岭雾。鹏搏空失北溟云。为君更咏柏叶什,莫使风流俗客闻。” 源英明回赠橘在列的诗是:“恨我多年未遇君,山头一旦适成群。知音如旧初倾盖,会友无期只以文。胶漆交情斟淡水,琼瑶丽句遏青云。相携欲结林泉计,尘网喧哗不足闻。” “橘在列”与“源英明”两人风雅至极地唱酬,让佛教僧侣和贵族武士倾倒。同性恋之风迅速在他们当中蔓延,并扩展到市民社会中。形成日本特有的“美少年”观念,传承逾千年而不衰。直至今日,日本仍盛行由“美少年”组成的各种演唱团,且每场演出必有展示其俊美身体的节目。 赵兴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谈到”源业平“的——那是三年前,在高丽。当宴席上人们谈起这位传说中“龙阳”之孙时,赵兴反唇相讥:”都说了这位源英明好男风,怎么会生下来个后代?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双向插头’。男女都爱?” 日本人不在乎血缘,比如他们地“度种”习俗,这位源业平或许是抱养的种。所以,若赵兴只说这些,算不上对那位绝世俊男地攻击,但赵兴顺嘴又聊起他对男色的看法,声称:“我原本以为关东武士都是雄赳赳的大丈夫,却原来有这么一位雌啾啾的‘好男儿’……关东也能出产‘超男’。真出乎我的意外?” 这么一说,等于侮辱了全体关东武士。 古代信息传播的速度,一般以每年度若干厘米计算。这段话用了三年传到了倭国,最近曝光了。于是,关东武士团怒了,他们希望源业平能洗刷这个侮辱。这便有了源业平这次渡海之举。 他是来拼命的! 其实,从现代人眼光看,源英明、源业平地存在,或许是源氏首领特意挑选出来的“公关人员”,专门负责与喜欢男风的公卿打交道,如鱼得水地替关东武士弥合、沟通关系——所以这人骂不得打不得更杀不得,得罪他就得罪了日本全体爱好“唐风”的“同志”。 这正是赵兴头痛的原因。 赵兴慢慢的哦了一声,随口问焦触:“你的住宿问题……” 焦触赶紧回答:“我听兴哥的!” “你就在我府中住下吧,回头也好帮帮马梦得。” “瞧你说地,我能帮马都管什么忙……”焦触谦虚着。 程爽领焦触去安置。赵兴背着手。向后院走去,程阿珠跟了两步。赵兴中途停步,关切地问:“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带上伊伊,你俩上街去逛逛,买点首饰,买点装扮与杭州家里的摆设。我们的船马上回航,多买点,让他们带回去。” 程阿珠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赵兴的表情,小心地问:“官人,没事吗?” 赵兴抹了一把脸,换上一副笑容,精神抖擞的回答:“没事,你跟伊伊去吧,我要跟陈季常谈点男人地事。” 程阿珠误会了,脸一红,赶紧调转脚步,向陈伊伊房间跑去。 后院里,陈慥正带着儿子骑马。父子俩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陈慥已打算近日告辞回家,最近只要儿子没事儿,他就抓紧时间交流,并联络感情。 除陈不群外,赵兴的其他学生还在院里装配铜灯,由于卜庆事件完美了结,学生们没了搜捕活儿,所以,一部分学生跟随马梦得熟悉京师商界,另一部分闲着的学生则围拢在一起做手工课。赵兴也偶尔过来给他们教点机械原理,师徒们如此打发闭门后的时光。 昨夜满院灯海,歌伎们唱的是“明月几时有”,所以这种铜马灯被命名为“明月夜”。按惯例,这些铜马灯会被分成几个款式,有学生或者学生家长出面经营,所以学生们做得很认真,他们一边做一边商量马灯的分类,比如檐下灯、案头灯、马车灯、提步灯……等等,不用赵兴吩咐,他们已各自分派好了生产分销事宜。 陈慥觉得这都是程族产业,儿子最好不要跟人抢食,所以强拉着孩子陪他骑马。此际恰值正午。*光正好,父子在湖边溜着马。陈慥一边骑,一边向陈不群讲述他刚从赵兴那里学到的骑姿。 倭女已不在湖边,这样地天气,湖水冰冷刺骨,也唯有倭女习惯用这种冰水洗衣服。倭女干完了活离开,那些仆人们也整理好池塘走了。湖边就再无旁人,显得静悄悄。 赵兴慢慢的踱到湖边。冲陈慥招招手。陈慥翻身下马,牵着马来到他身边,两人相互行了个平礼,赵兴问:“季常兄,你知道唐式地斩首礼吗?” “斩首……礼?斩首怎么是一种礼节呢?我没听说过,或许,等你老师回来了。问问他就清楚了”,陈慥以为赵兴也不知道,因而向他询问答案,所以做此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唐式斩首礼。传说,这是一种谢罪礼,或为牺牲(以自己地殉死来拯救部下或同僚生命,形如祭祀时所献上的‘牺牲’);或为‘死谏(为了劝谏主君而殉死)’;或为‘名誉(为保住自己地脸面殉死)’;或为‘先烈(比主君先行踏上死途)’;或为‘追义(为了尽士道义理而殉死)’;或为‘无诘(痛饮悔恨之泪。避免别人指责而殉死)’;或为‘引责(对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 倭人也认为,它不完全是唐礼,而是一种汉礼,是三国战乱时随移民传入倭国地,唐代,中原已很少用了。不过。倭人都把它称为‘唐礼’,是因为唐史上还有这种殉死的记录…… 季常兄,我需要你帮个忙,学一学这唐礼,因为我马上要与倭人进行一场比斗,想请你作为监礼人,因为这场比斗下来,必有一人‘无诘’——嘿,我找不到其他人了,这种礼节比较血腥。其他人没有这份胆量。唯你陈大侠。” 陈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兴,迟疑未定地问:“如此血腥的礼节竟是汉礼。我倒闻所闻问。” “汉史唐史上都有记载,具体记载在那儿我忘了。陈大侠所需做的就是:殉死人双膝跪地,执行殉死仪式流程,如他没有勇气将仪式进行完,那么监礼人要在他身子前倾的一瞬间出刀,从后切断他的头颈。 这一刀不能完全砍断对方的头,因为脖子砍断了,满地滚的很麻烦,所以要留一点皮肉,颈皮牵连……” 陈慥意味深长地说:“这需要一把很锋利的刀……可这是刽子手的技巧,你应该到刑部去找一位积年刽子手,而不应该找我。” “我会送你一把锋利的刀,这把刀可以拦腰砍断两个人的身体而不卷刃……我刚才说了,这是一种礼节,执刀人名叫‘介错’,对手的介错人是一名倭国少将,刽子手的身份怎能拿到这种场合,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身份相当的人——唯有陈大侠了。” 陈慥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这会他明白了,这是一场不胜则死的生死赌斗。他仔细的看了看赵兴的表情,笑了:“我本想问问你要不要紧,可我现在不问了……你若没有胜利把握,不会谈起这场比斗时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兴奋……我看出来了,你别瞒我了,你整个就一个嗜杀成性的人!” 陈慥回身看了看远远侍立在身后的儿子,继续说:“不群已经告诉我:你这次闯西洋,大大小小经过十余次搏杀,每战不留俘虏。我原本还在想;怎么一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地赵离人,会如此拼起来不要命……我还以为是不群在编故事呐,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顿了顿,陈慥说:“好吧,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练习——我估计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陈大侠好好练一下怎么砍人脖子,剩下的礼节部分与动作步骤,我会慢慢教给你。” 陈慥笑了:“练习……哪里找那么多脖子让我砍?” “用湿草席!具体来说:就是把草席浸湿了水,密密的卷在一起,然后用丝绳扎紧,立在地上。练习一刀斩过湿草席的本领。据说,倭人测试过了,能够一刀斩断滴水的湿草捆的力量,等同于一刀斩断人体……” 陈慥听赵兴细细地解释一遍。他抬眼又观察了一遍赵兴的脸色,小心地问:“真没事吗?那个倭人什么分量?要不要叫人去试探一下?” “还是别试地好”,赵兴摇头拒绝。 源英明的才华谁也无法超越,那位源业平没能继承源英明地才华,但继承了他的刀术。这位“同志”诗歌水平不怎样,但却是关东数一数二地‘唐刀手’,所以他才深受“男同志”宠爱。成为倭国第一的风流娈童——现代称“第一美少年”,或“第一超男”。 赵兴地背影显得很自信。陈慥望了一会,回头对儿子叮嘱:“今儿的事先别给女眷们透露……瞧,别光跟老师学知识,还要学老师哪一把力气,有文有武才会走哪儿都不吃亏……” 赵兴这时已走回自己的院子,这时,院子里已没有旁人的声音——程阿珠与陈伊伊出去逛街。几个倭女忙着在屋里缝衣服,胡姬的院子里传来阵阵乐曲声,她们正在拼命练习歌舞。 他转了一圈,从屋里翻出一只木箱,那里面装着数十根粗粗细细的木棍。 这是装麻逸紫檀木的箱子,为了不竭泽而渔,赵兴要求麻逸每年供应200根可以做弓身地木棍,外加500张木板。所谓“可作弓身的木棍”就是紫檀木的树枝。木板则要厚点,需要砍伐几棵树才行。紫檀木生长的比较慢,这个数量恰好,即可做到满足弓箭需求,又可因为稀缺,控制木弓价格。 箱子里都是赵兴预先挑好的木棍。他从中翻出两根,一根较粗较长,有两米左右;一根教细,只有一米六七左右。赵兴将这两根木棍绞上弓弦,先拉了一下细弓,觉得弓力较弱,又拿起粗弓,扯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两张弓,小弓上完弦后大约一米二高。大弓足有一米六。平民家中不敢储存太多的弓。赵兴装配好两张弓后,即把木箱盖好。重新收藏起来。 这两张弓,大弓他打算自己用,小弓打算给客人;两者之间的极端差别,正暗示双方的力量差距。赵兴打算先从心理上令对方屈服。 提着弓练了几下,赵兴又开始挑选箭杆,选取笔直地木杆、锋利的箭头、完美的箭羽,组装出一百支最优秀的箭,赵兴提起弓,准备去后院练习。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秦观摇摇摆摆的向这里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有两人赵兴熟悉,一位是李公麟,一位是米芾,这俩人身后是一名武官打扮地军汉。 米芾向来癫,他晃着一双手,还没进门就想赵兴嚷嚷:“离人,我来取墨的,你答应我的四彩墨该到了吧——我听说你的快船已经泊进了相国寺码头,家里运进百十箱子东西,光苏遁的玩具都装了几马车,我还听说:马梦得在四处推销四色绸,如此,颜料也该运到了吧?” 赵兴笑了,他收起弓,不客气的斥责:“咄,米公,谁会带着染布的颜料满街走?我那船是运货的,等货物售光后,快船再次返回杭州,然后,才能带来新颜料。” 那位武官看到赵兴的动作,他盯着赵兴手上的弓,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好弓,好漂亮地弓,如此大地弓……尊驾也好这一道儿,且让我试试弓如何?” 李公麟夹着一叠画纸,赶紧侧身向赵兴介绍:“这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所属,捧日指挥使张用张大人。” 米芾插嘴补充:“离人躲起来,倒是日日过的好生活——我都听说了,你们几个师兄弟躲起来吃大餐,好家伙,一顿吃了百余个菜,汴梁城都轰动了——也不叫我,好不晓事……还有,少游前日骑了一头千里宝马满京城访客,伯时兄(李公麟)听了,特地带张大人一块来赏马。” 李公麟一拱手:“惭愧惭愧,我去年画了一幅《五马图》,选地是御马监的御马,人都说契丹贡来战马雄峻,但我听说,那些马比离人的马尚逊色三分,故特地携张指挥一块鉴赏,它果真有那么雄健,我是没见到少游骑的马,快牵来看看?” 宋代武人的地位比较低,那位张用虽然是皇室亲信,但赵兴不开口,他不敢抢上前去抓弓,只站在原地巴巴的望着赵兴。赵兴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看他这副样子,顺手把弓递给他。 他拉了拉弓,没拉开,立刻咂舌不已:“好硬的弓,怕有三石,这弓,赵迪功扯得圆吗?” 赵兴微笑的点点头,还想继续闲扯下去,李公麟已兴奋的扯出他带来的手稿——五马图!这是五马图的手稿。 赵兴一看,眼珠就移不开了,他的身体在发抖——五马图啊!价值上亿美元的传世名。二战后,这幅画的原本已经失踪,只是摹本流传,全世界的人都没见过它的真迹,但他们都认为《五马图》并没有毁于战火,只是被某人悄悄藏起……没想到,我赵兴今天看到了真本。 它在我眼前,这个价值上亿美元的绝世名作正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凤头骢、锦膊骢、好头赤、照夜白、满川花,五位牵马的奚官则前三人为西域装束,后两人为汉人。前四匹马旁都有黄庭坚的题字,唯有第五匹马——满川花旁边没有任何字迹。后人曾怀疑这匹马是后来收藏者补上的伪品,但今天,赵兴可以确认:满川花在这儿,它在画上。 “好雄峻的……”赵兴品鉴半晌,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喊出了最后两个字:“……驴啊!” 众人绝倒。 李公麟面色赤红:“离人,休得胡说,这怎么是驴呢?明明是马,你有见过这么雄峻的驴吗?”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新书出头不易,还请继续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1065章 用尺子量出来的美丽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65章 用尺子量出来的美丽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65章 用尺子量出来的美丽 赵兴没见过驴形的马,他是以马的身高来衡量的。 牵马的是奚人,北京房山曾有一处奚人遗址,那上面残存的奚人床铺鲜少超过一米六五的。当遗址发现的时候,学界曾惊呼中国发现了北方小矮人,但经过详细考察,才知道这是宋代的北方大汉——奚人遗址。 赵兴没见过奚人,但他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身高超过一米七的人绝不可能睡一米六的床。所以,宋史中的“北方大汉”奚人,身高绝不超过一米六。 这些奚人的全称叫“库莫奚”人,奚人用的琴叫做“奚琴”,现代称“奚琴”为“二胡”,这是中国十大民族乐器之一。 库莫奚人牵的马,马头鲜少超过奚人身高的,而马肩与库莫奚人肩膀处于同一水平,甚至略低。 这样的身高是马吗? 只能是驴! 赵兴不知道:现代,有好事者甚至根据奚人的身高测算出马的高度,得出的结论与他相同,亦即:在宋代,蒙古马的身高已经衰退到与驴相仿。 那位军官还凑在赵兴身边,捱挨不走,赵兴不耐烦了,他一把抓过那张弓,连续扯了三个满月,神态轻松的把弓还给张用,并回答张用的疑问:“管军(宋代对高级统兵官的尊称),这张弓没有三石。一石也不足。” 人类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三石弓。因为拉弓是个持续用力地过程,还要克服初始阻尼效应,三石的弓全力拉开至少需要八石的力量。宋代一石合92.5宋斤,一石相当于59.2公斤。八石弓,拉开它至少需要480公斤力量,半吨——天哪,阿珠。快出来看火星人! 不过,古人虽好夸张。经常吹嘘自己的弓超过三石,甚至五石。但无论谁都吹不过金庸金大侠,在他的书里,郭靖能拉开三十三石弓。这样的弓,如果用尽全力拉一次需4882公斤力量。那么,郭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起1953公斤的重物——估计他平常锻炼,都是拿着“桑塔纳”当哑铃使。提着“红岩重卡”上下楼。 李公麟还在与赵兴争辩,米芾已经毫不见外地扯着李公麟的手向外走,边走边直着嗓子喊:“马厩在那儿?少游,你带路,让我眼见为实。” 听到院里地喧闹,最闲的陈不群跑进来探头探脑,赵兴冲陈不群使个眼色,吩咐:“领两位大人去你父亲哪儿……米公。陈公,季常兄正在后院试骑新马,两位自去,我陪张管军试试新弓。” 张用憋足了力气也扯不开那张大弓。他颓然的将弓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张弓没有任何雕饰,只是用锉刀将棍身锉的扁圆。摸起来光滑温润。弓身木质透发着隐隐的香气,又带点玛瑙般的半透明感。木棍中间握手处加了防滑的木纹,张用虽然拉不开弓,但看到弓地材质与手感,有点爱不释手。他惋惜的直摇头:“好弓啊,惜乎弓力太强。” 宋代军人拉不开这样的弓可以理解,现代人对宋代军人的体力有个著名的讨论,就是“范阳帽原则。宋代军人不戴头盔,而要戴毡帽——范阳帽。研究发现:这是因为宋人体质较弱,他们佩戴头盔无法跋涉行军与作战。 宋代军人为什么体质如此弱?进一步的讨论的结论是:他们的饮食习惯不合理。宋代虽然美食甚多。但他们甚少吃肉。民间没有吃猪肉地习惯,羊肉又少。只能供给宫廷与高官,而吃牛肉又是犯法行为。 严格地说:宋人类似平安时代的日本人与韩国人,由于佛教的盛行,举国流行素食。而占城稻的输入,又使宋国不为缺粮烦恼,所以素食在平民中非常受欢迎。 苏轼曾谈起自己在”乌台诗案“、以及流放期间的伙食花样——多数是素食,唯有一篇”黄州好猪肉“谈到肉类,也很少的谈到鱼类。 赵兴知道对方感慨地原因,他反身回房拿来了那张小弓。这根细树枝制作的儿童弓也许能适合张用,赵兴边递给对方边说:“管军试试这张弓,这是我幼年时所用的弓……管军试着称手,便送与你吧。” 张用果然能拉开这张弓,他连拉几下,感觉很好,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弓身的木材,问:“这是什么材料,摸着像玉又弹性甚佳,世上怎会有如此材质?” 赵兴摇头:“兴也不知!听说这是一种海外奇木,这种木头割开树皮,会流出殷红的血,当地土人都用这种树的树枝做弓身,他们称:这种弓射出的箭,能穿透龙鳞。” “龙血树!”张用啧啧称奇:“太贵重了……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还一叠声的招呼仆人送上箭靶,要在赵兴院里试射,浑忘了要观赏战马地来意。 “应该不是龙血树”,赵兴也在旁边配合地扯弓射箭,边射边说:“我去过黑非洲,见识过真正的龙血树,那是一种香料树,树枝淌出地液汁可以染布,混入桐油中可以当红漆,刷出的颜色号称千年不褪。” 两个人玩得高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不久,秦观领着两位大画家从后院返回,李公麟显然被打击了,神态沮丧——这是当然的,现代常说的骏马:河曲马、伊犁马,单个看身躯雄峻,但牵到马术比赛场,跟那些名马一比。简直就像是闯入马群的驴。 这是数千年阉割传统,导致地种群退化。 李公麟显然也接受了陈慥的叮咛,他回来后闭口不谈战马的事。等那名军官到了执勤时间,捧着新获得的宝弓告辞,李公麟方轻轻的说:“张用的捧日军是马军,官家派他来看看,或许是想看看你的马是不是真如传说地那么雄峻。” 赵兴这时已经完全知道了宋朝的风俗。他已经开始用宋朝地思维看宋朝,对皇室威严不再仰视。所以他只轻轻的摇摇头:“贱躯沉重,御马监的那些驴形马恐怕载不动我。这几匹马是我特地从海外收购来的,马军要来配种可以,想要与我换马——休想。” 米芾轻声问:“海外这样的马,多吗?” 赵兴摇头:“海上风浪难测,马本来是草原动物,用船载运。需要空间极大,且极不适应海上颠簸。我用船拉了上百匹马,唯有这四头活了下来,而一次航运,船上只要载了十匹马,除马之外,什么货也别想运——以此计算,这四匹马每匹价值何止五万贯。” 李公麟摇摇头:“公马没用。扯进御马监里就要被阉……离人,我劝你把母马献上吧。” 赵兴毫不犹豫的回答:“可!” 索取了赵兴马群中唯一的母马,李公麟感觉到很不好意思。而这一切风波都是秦观引起地。秦观也有点难堪,赵兴反显得很大方:“各位,何必如此郁郁——马就是用来骑驰的,这件事不解决。我也不敢骑马上街。如今这么做正好!以后我可以随心所欲地骑马上街了。” 这么一说,众人也相通了,米芾首先开口:“好啦好啦,离人既然想得开,我等何必为他的东西向隅呐……嗯,眼看快到晚饭了,离人,你府上菜好我早有耳闻,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吧。啊。快点摆饭,该上的都上来。吃不了我也要看看!” 天还没有黑,大亮呐,秦观先是嚷嚷着要换下官服,等他回来已提着那盏昨晚霸占的紫铜灯,咋咋呼呼地,生怕人没注意他的手上。赵兴看到那灯,倒是想起提醒的话:“少游,你可千万别提着这灯上街?” “怎么?”秦观不解的问。 “我让你到库房选,你可真选了一个宝货,你没有发现吗,这样地紫红琉璃灯,库房里不超过十盏。” 米芾爱摆弄金石,对这样的东西最敏感,听到赵兴的解释,立刻惊叫起来:“遮莫是紫金灯?!” “正是!”赵兴点点头。 紫金在中国古代又被叫做“懒汉金”,因为金铜常是伴生矿,如果懒得从伴生矿石中把黄金提炼出来,这就是懒汉金了。 现代研究表明,当金铜比例达到一定成分时,金、铜原子会在一种奇妙的协振状态下呈现动态均衡,这样的紫金会具备“自清洗”作用,灰尘在上面落不住脚。 秦观提走的那盏灯就是一盏紫金琉璃灯。一般,这样贵重地灯都是大户人家挂在檐角的,把这样的灯提着上街,那是招贼惦记。自身安全都成问题。 秦观本来爱这盏灯的样式与颜色。这盏灯造型像一个中式八角亭,紫红色的亭盖仿瓦的模样,层层叠叠的鱼鳞状,在微弱的星光下,被周围的灯光一照,闪闪烁烁,亮的像一颗星星。现在一听到这灯如此贵重,他赶紧收在怀里,再不肯示人。 米芾听到这灯如此贵重,已经横下心,准备在赵兴府上赖到月明星稀,也混一盏这样地灯提回家。他现在不怕贼惦记。因为听说汴梁黑帮最近遭到毁灭性打击,开封府地府尹钱勰钱穆夫一举将丐帮团子端了个底朝天,现在京城捣子四处躲藏还来不及,怎敢夜里上街巡视。 既然打定了赖的主意,晚饭过后,暮色苍茫,米芾又叫嚷着奉茶、上歌舞伎,他要好好听听苏门弟子私下传颂地新曲”明月夜“是如何精彩。赵兴在吃饭的时候就一直望着屋外的太阳,等到太阳落山,他失望的摇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声,大家都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但时间恰好是米芾问话地时间。 米芾不满。刚要问赵兴自语什么,程夏领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跑进来,那个年轻人喘的说不出话,从怀里摸出一双新靴递给赵兴,就翻了个白眼,软到在地。 那正是赵兴定制的高跟鞋,靴店老板紧赶慢赶。终于兑现了他的承诺,在日落时分完成了赵兴的订单。 赵兴还没来得及端详那双靴子。一群倭女叽叽喳喳的窜进厅里,她们毫无顾忌地扯起赵兴的胳膊,将手里做好地衣服一件一件的放在赵兴身上比量,有一个倭女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双靴子,眼睛一亮,一把抓在手上,惊呼:“好漂亮的鞋。” 这是一双跨时代的高跟鞋。靴筒侧方打着铜钉,老板用缎带做鞋带穿过铜钉空装饰靴子,整个鞋的造型像天空中的下弦月,弧度很优美,唯一遗憾地是靴筒是用光牛皮做的,上面没有任何颜色,就是一个牛皮本色。 赵兴唤过那名会画”唐画“的倭女,指了指靴子说:“在那上面作画。怎么样?先用一层油彩把它染出均匀的颜色做底色——就红色吧,要红的像秋日的樱花。然后再在上面绘上几朵雏菊,黄色的雏菊,怎么进行画面布局,由你设计。” 那名倭女一把从别人怀里夺过靴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用力答了一声:“是!” 而后她小声地说:“我也要。” 听到作画,李公麟与米芾立刻眼睛一亮,异口同声的问:“油彩?能在皮子上作画?画靴子?真是匪夷所思,那女娘,你也会作画?” 其实,赵兴刚才当面吩咐倭女画靴子,本就是对两位大师的一种yin*。这时代人们有在衣服上绘画的习惯,当然也能想到在其他物品上绘画。 等两位大师一开口,赵兴忙向双方引荐:“这位倭女学的可是唐画手法,‘簪花仕女图’你们见过吗……真见过?什么时候偷出来让我也看看……好吧好吧。偷不偷的问题回头讨论。接着说靴子: 用艳丽地色彩描绘繁复的场景——这是倭国从唐朝人那里学到的手法,她们称之为‘唐画’。充满了‘簪花仕女图’的风格。倭人还发明了可以绘制在布绢上的彩墨,这次我要让她们试试在靴子上作画……红靴子配黄雏菊,再加上绿色的枝茎,想必那双靴子会美不胜收。” 两位大师迫不及待的说:“快动手,让我们看看!” 那名倭女的名字是赵兴起得,比上酸菜的“翠花”好多了,赵兴顺水推舟呼喊着对方:“翠依,这两位可是我天朝的国手,你可要好好跟他们学。” 米芾、李公麟不走了,当夜他们就宿在赵兴家中,与那名倭女一起探讨绘画地手法。 两位大师与那名倭女只顾兴奋地谈论,这时,已被程夏唤醒地靴店老板之子两眼闪亮,凑在他们身边拼命记忆讨论内容,赵兴屡屡呼唤都没得到反应,气得他跳上前猛敲对方的头。 “拿着:这是海豹皮,这种皮子做鞋,既轻软透气又防水;这是小水牛皮,只抛光没染色;这是海狸皮……你做地这双靴子靴筒太高。天快回暖了,这么高的靴筒穿不住,新靴子要将靴筒砍去六成高度,再照这个高度给苏学士家两位夫人都订做一双短靴。另外,给苏学士、我的学生和我都制作些短平底靴,式样我告诉你父亲了。 依旧是那个价格,两天完工。两天后,我这里的女人都去你那里定做鞋,每人一双……” 赵兴交出的不止是海豹皮,还有各种各样的兽皮,甚至有带着动物兽毛的不知名裘皮。由此,靴业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因为这靴子制作的技术门槛并不高,各处靴店马上出现一大群跟风仿制者,各类新面料也花样翻新,倒让1087年的春天显得更姹紫嫣红…… 当天晚上的宴会,陈师道与李廌都不在,他们去拜会离开贡院回家的苏轼。赵兴为了避嫌,当晚并没有登门。等到第二天白天,据苏轼传来的消息,判卷工作仍未结束,师兄张耒还在奋斗。苏轼传话,叫赵兴不要报过高的希望,估计取中名次不会过高。 这句话同时意味着赵兴考中已不成问题,但为了避嫌,苏轼与张耒会将赵兴的名次压的很低。 这其实是宋代、元祐年间以前的一个科举惯例,参加别试的生员名次都很低。主考官们为了避嫌,甚至把其中的状元名次硬拉到榜单中央——宋代有几位大文学家就是这样痛失状元头衔的。 经过一夜的讨论,第二天,那双靴子被摆在赵兴面前——它绚丽夺目、光彩照人地摆在桌面上,风情万种,令人顿觉满室生辉;红色的靴身绚丽艳美的如火焰,如绽开的红唇,欲醉的媚态让人神往;而黄色的雏菊清姿娉婷,傲骨凌霜,抱香枝头,以其不同凡响的清雅唤起人们的肃然情思…… 程阿珠早早就充满期待地守在赵兴身边,此刻见到如此完美的靴子,却没有着急去穿在自己身上,她反身紧紧抱住赵兴,两眼闭起,珠泪滚滚——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悲哀,但为什么总止不住热泪。 陈伊伊看到这么美丽的靴子,嫉妒的快要发狂,她抓起一把昨日买得爆米花,嘴里嚼的噼啪直响。如果不是现场的气氛不适合开口说话,估计她也要出声索要一个。 李公麟、米芾也在沉醉地看着那双靴子,昨晚忙碌时他们已觉得画出来东西的很美,但他们没想到,这玩意摆在光线下,万众瞩目中一亮相,竟如此美艳,美艳的令人窒息。 那群倭女也早早等在屋内,等待她们姐妹的杰作,连胡姬都闻风而至,现在她们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红靴子,想象着自己穿上时那凌波微步,翠碧摇曳、翩翩娉婷…… 赵兴上下打量着那双靴子,他没想到两位大师一联手,竟然能造出如此的旷世杰作,许久,他仿佛怕惊动沉睡的精灵,压低嗓门问:“知道它为什么如此美丽?” “是因为红色配上黄色”,倭女翠依总是从颜色上着眼,所以她的回答不脱本色:”这两者颜色对比分明,所以夺目。” “哼,我俩联袂,能平凡得了吗?”米芾得意洋洋。 “我也很满意”,李公麟语气谦逊。 “除了颜色,还有比例——拿尺子来”,赵兴吆喝道。 “咦,什么意思,难道你能用尺子告诉我们它为什么美?”米芾不悦地反问。 “当然——人世间所有的美丽都能用尺子量出来。且让我告诉你它为什么美?”赵兴蛮有把握地回答。 ps:票票,多来点票票……感谢各位读者!努力码字中,需要点票票支持!多谢了! 第1066章 清明节的喧哗与骚动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1067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1068章寒食节里燃起的新火 文字版内容正在加载中。www.65txt.com。。。。。,如果长时间不显示,请按F5刷新。 今天是清明节,宋代清明被称为“寒食节”,这一天,不能举火做饭,只能吃冷餐。需要等到傍晚的时候,再点起“新火”,由宗族中年长者将“新火”分入各家各户,这叫“分新火”。 一般来说,这一天是不进行拜客的。因为不能举火,主人没法招待拜客的人。 “寒食节”的风俗于宋代发展到鼎盛,但过了宋代,这一节日正式消亡,消亡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宋代是个商业社会,汴梁城百姓连喝的水都向挑夫购买。“寒食节”自家不能点火做饭---简单,上街去吃。 而宋以后,中国回归农业社会,或者说回到原始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经济力量、商业模式,都决定了宋以后的朝代,消费不起“寒食节”这样的节日。 赵兴进房的时候,院里正在,除了苏轼一家人外,屋里还有苏轼的弟弟苏辙,苏辙的长子苏迟、次子苏适、三子苏远,以及两家的各房女眷。 赵兴这时能登堂入室,实际上是拿苏轼当自己家人。苏轼也而用家人的态度接待赵兴,并将其介绍给苏辙一家人----这是赵兴第一次见到苏辙,这位小苏学士现在是户部侍郎,也就是类似于“财政部主任”的大官。 赵兴以前打听过苏辙,似乎这位苏轼兄长在文学上不如苏轼,但在会计学上却是赫赫有名,去年他与户部尚书李常等人主编了《元佑会计录》三十卷,应该算是中国会计的“祖师爷”。 相比于苏轼那咄咄逼人的处事态度,苏辙显得很谦和,他微笑着的与赵兴打过招呼,开口便郑重谢过赵兴送来的靴子。 原来。苏辙与兄长使用的是同一家靴店,赵兴只说让唐老板给苏学士一家男女都做套靴子。很不幸。苏轼一家,父亲是“老苏学士”,苏轼自己是“苏学士”,兄弟是“小苏学士”。有人付钱,靴店唐老板又正好有求于赵兴,便自以为是地将苏辙一家子的靴子也包圆了。 事后。赵兴压根没看账目,这种小钱他交给马梦得审核,马梦得以为这是赵兴的本意,大笔一挥,把款全付了。所以才有了今日地致谢。 苏轼一家子对赵兴的礼物没太介意。因为他们经常收到赵兴送来地小东西。比如:苏遁回家不久,还吃不惯苏轼家中的口味,程阿珠每天都送来一些小菜、卤味、水果,连她逛街购物都忘不了给苏遁买点小东西,所以苏轼接到赵兴府上送来的靴子,没大惊小怪就收下了。但苏辙那里不同。 苏辙与赵兴没有见过面,虽然他曾听苏轼谈起过此人,但还不觉得双方熟络到可以接受对方靴子的地步。他不好直接向赵兴询问。转而向王夫人打听。此后,他虽在王夫人的劝解下,收下了靴子,但心中一直惦记着当面向赵兴致谢。 “离人呀。靴子很好,恰逢雪后收到你的靴子,我全家上下都很谢你,到叫你费心了,来。孩子们。谢过离人叔叔”,苏辙招呼自己孩子上前当面致谢。 苏轼哈哈笑着。翘起脚上地皮靴,得意地炫耀说:“那日我在贡院,突然阁长童贯送来一双靴子,他倒没来得及说这是谁让他送的,便急急走了。但我一看靴子的新奇制法,就知道:定是出自离人之手----瞧,麻逸龙血树做靴底,唯有离人有这样的大手笔。” 苏轼没说的是:当时化雪了,地上泥泞,他地鞋子湿透,脚底冰凉。正在烦恼时,出宫办事的童贯丢下一双新靴子,令他从心里感到温暖。 这种硬木底的鞋子,连靴底都细心地雕上了波纹状的防滑齿,坚硬的靴底踏在地上响声清脆,令他饱受同僚羡慕,感觉这份照顾,很有面子。 苏辙对此也深有体会,他点点头,憨厚的承认:“不错,这种硬木底的靴子,踏进泥里靴底不滑。那几日化雪,穿这种靴子去上班,走起路来声音清脆。且这靴子两侧有靴带孔,一条皮绳穿孔一系,走起来脚上带风。不错呀! 哈哈,户部的人也很羡慕,后来他们齐去唐家靴店定做这种靴子,听说那家靴店地订货,交货日期都排到九月了……嗯,最近春花灿烂,他们恐怕要错过了,” “上班”这个词诞生于宋代,它完整的叫法叫“上朝班”。宰相去工作叫“上朝”,其他内阁官员没上朝资格,就叫“上班”。尤其是诸班直、三司使的官吏,他们的工作通称“上班”。 三人还在继续靴子这话题,王夫人牵着苏遁地手走来,身后跟着朝云,还有程阿珠与陈伊伊。王夫人随手递给赵兴一个木匣,笑着解释:“离人叔叔,这是分给你的新火,你回家用吧。” 木头装火?还没有烟?好新奇! 赵兴好奇的看了看木匣,这木匣倒是做工精致,油漆漆的能照出人影……但无论多精致的木盒,都不应该用来装火呀?!他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木盒,木盒内发出一阵哗哗地微响。 “这是法烛,离人没见过吗?汴梁城里都用这东西引燃新火,今日寒食,我就不让你打着火把回家了”,苏轼笑着解释。 苏遁这时冲上来抱住了赵兴地腿,嘴里直嚷嚷:“阿大,钱,我要掷铜钱,你陪我玩。” 朝云赶紧冲上前,一把捞起苏遁抱在怀中,嘴里急急解释:“离人叔叔,别理这孩子,今日分给他十枚铜钱,他一通乱掷,全输了。小孩子家,别让他养成轻贱钱财的习惯。” 赵兴随手在身上一掏,掏出一把零碎钱币,有金、有银、有铜。他顺手塞进苏遁手里,笑着说:“没关系。输给谁,都是输给自家人----左口袋捣到右口袋地事情,何必计较。再说,小孩子有金钱概念,慢慢再教他如何理财,那才是正理。去吧。去玩,爸爸跟阿大有正事。” 朝云抱住苏遁责备几句,苏遁新得了一把钱,已经达到了他来的目的,嚷嚷着还要重新赌过。 苏辙在一旁憨厚的摇摇头。重复朝云刚才的理由:“虽说是小赌怡情,但孩子太小,可不能让他沾染挥霍习惯。” 苏轼也在摇头,本想也轻轻谴责几句。赵兴已推开了木匣的盖子,翻看里面地东西。 在古代中国,当面翻看礼物是极没礼貌的行为。然而,苏轼担心赵兴不知道法烛地用法,在使用时发生意外。所以他没有责备,反而耐心等待赵兴提问。 怪不得要用这么大的盒子装,盒里躺着数根形似棒针的木棍,棍头裹着些黄色物事。那似乎是个药粉包。赵兴隐隐间猜到了什么,他好奇的拿起一根木棍,把那药粉包凑到鼻尖----顿时,一股硫磺气息扑鼻而入。 火柴,这竟然是一根火柴。古代的火柴! 赵兴拿着木棍----不。那着这根古代火柴(火棍),惊愕的望向苏轼。苏轼一指这根火柴(火棍)解释:“这叫法烛。也称发烛,离人会用么?” “这……这玩意什么时候发明地----啊不,我是说它何时出现的?” 苏辙答:“此物出现于五代时。陶谷在《清异录》中曾记述:夜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黄,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然。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 另外,周建德六年(即公元577年),齐朝亡,后妃沦落民间,无以为生,便制发烛售卖,以此谋生。由此,法烛的做法流入民间。司马(光)相公曾考证之后,并在《资治通鉴》中记录了这事……这物事该在五代就有了,不过制作颇费功夫,也易自燃,故流传不多。” 苏轼补充:“或许更早---有记录说这是淮南王刘安的方士制作的,不过,此种说法有点子虚乌有,除《淮南子》中偶有提及,历代无人记述,亦无人提起。目下能确认地是:法烛是齐后妃制作的,或许齐宫中已有使用,后妃们沦落民间,便以宫中所学谋生。” 赵兴头有点懵:难道书上又说错了?难道火柴原本是中国人发明的? 望着那根火柴(火棍),他忽然一阵激动----硫磺火柴呀!以前看电影,老觉得西部牛仔拿起一根火柴在靴底一划----啊,很有派头,很牛仔,后来自己拿安全火柴试过多次,老不能实现电影里的场景。如今,俺可以在宋朝做到了,硫磺火柴不正是干这事的吗? 赵兴抬起脚底,很有派头地捏起一根火柴轻轻在鞋底一划,看着火焰跳起,很温暖,他心里满满浮起“卖火柴小姑娘”的画面,那位小姑娘也这般举着火柴…… 这时候,如果有根烟,那什么都全了。 潇洒是什么? 潇洒就是在宋朝划着一个“火柴祖宗”----这一刻,恰如一位普罗米修斯。 火柴燃烧到了尾部,火焰一跳,由灿烂至黑暗。 “十文钱”,苏迨叹息地说:“兴哥这一下子,十文钱没了。汴京百姓每日买炭买水,不算食物,每日所需不过十文,兴哥这一玩火,汴京百姓一日的花销没了。” 原来这火柴每根十文,便宜,随身拿出一粒日本珍珠,五万贯,能买数百万根火柴。 “这是个好生意”,赵兴沉吟着说:“一盒法烛二十根,加上盒子卖三百文,成本也就是些硫磺、硝、木柴。难怪齐朝流散宫女做这个挣钱,嗯,好,这不是体力活,女人也能干……” 重要的是,开办这样一个场子,能合法囤积硫磺与硝石。 苏辙笑了笑,目光定在苏遁手里地那些钱币:“怎么,离人也会做这物事?哈,也就是个小玩意。一个钱两个钱的挣,离人能看上吗?” 赵兴塞给苏遁的当然是藩钱。这些金银铜元制作精美。但可惜是假钱。身为户部侍郎的苏辙对钱财极其敏感,他看着苏遁小大人似地拿金币跟兄弟们兑换成铜币,还一枚枚挑拣着铜币的成色,直到满意为止。 苏辙看到这儿,笑了。 苏轼对自家孩子很宠爱,他看了一眼苏遁。赶紧把目光避过去,冲赵兴身后地程阿珠说:“阿珠放心,离人的事就是我地事,当初你俩成婚就是我主持地,那时我还在纳闷。怎么只弄了半套仪式,既然明日要补---我亲自去,把你师兄弟都叫去观礼……对了,离人,省试张榜了,你去看榜了吗?” 宋代还没有通报“红录”地习俗,这种习俗应该始于明代。所以在宋代,自己不去看榜。别人不会告诉你。 赵兴显得很悠闲,他摇摇头:“马梦得派人去了宣德楼,估计已经把消息报回府上了,等晚上回家。就能知道结果了?” 苏轼气绝。 苏辙不知道赵兴的脾气,他一听这话,陡地瞪大眼睛。活了这么大年纪,在苏辙的记忆中,不曾记得有谁对自己能否中榜如此毫不关切。可有可无。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指着赵兴。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轼对赵兴的极品态度无可奈何。他挥了挥手,招过一名仆人,吩咐几句,等仆人领命而去,他转向赵兴解释:“这里离宣德楼不远,马上就会知道……我记得榜上末名是你,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程阿珠这时才插上话儿,她吟吟的向苏轼道着谢,兴奋的跑下去,陈伊伊不走,她嘟起嘴看着赵兴,赵兴连忙从身上摸出一大包爆米花,递给陈伊伊,讨好地说:“这是我在南熏门给你买的,还有曹婆婆的肉饼……” 陈伊伊毫无形象的抓出一大把爆米花,放进嘴里嚼着嘎嘣嘎嘣响,仿佛要把她的怨恨都咀嚼碎,苏轼看到她那浓浓的敌意,连忙打岔:“哈哈,离人也喜欢用米花占卜?我曾闻;汴梁城仕女贵妇都喜欢在正旦之际,每人自爆糯谷于釜中,此名孛娄,亦曰米花,以卜终身大事……” 苏轼的意思是说,这个爆米花在宋代,最初是贵妇仕女们用来占卜吉凶的,后来成为宋代地小资食品,深受富家女与贵妇们的欢迎。当然,贵妇们用爆米花占卜,是想测试婚姻。 “以卜终身大事”----陈伊伊听懂了苏轼的暗示,她嘴里顿时嚼的轻了,她抓了把爆米花,正想问问怎么占卜婚姻,那名被派出看榜地家仆已经返回厅内,汇报:“回学士的话,赵大官人确在三榜。” 苏轼奇了:“如此快?你走到宣德楼了吗?” 家仆摇头:“没有,我在门口遇到程夏程舍人的人,他说不必去了,马梦得已经通知他们:榜上末名是赵兴。” 苏轼更奇了,他望了一眼赵兴,又望了一眼兑换完铜板,正跟兄弟们掷钱的苏遁,疑惑的问:“离人,你是怎么教育出来地?这么大事,不仅你不慌不乱,连你地学生也无惊无喜!” 赵兴淡淡一笑,随手将那盒法烛递给陈伊伊,请她放回马车。而后背着手,微笑着看苏遁与兄弟玩耍,借此回避了苏轼的问题。 苏轼家中是另一种玩法,这家庭拥有地铜板数目比较多,都是一把一把的撒着玩。撒下的铜板,同样的一面(字或肉)朝上数目多于他人,则判赢。苏遁刚才资本小,现在财大气粗,将兄弟们赢得不亦乐乎。 苏辙看那一串串崭新的藩钱在桌上翻滚,再也忍不住了,问:“子瞻,你家中为何甚多藩钱?我瞧着这些藩钱都簇新,好像以前从没用过。难道那传闻果真?” 苏轼有点难堪。他还没有想出解释的话,赵兴插嘴:“子由公,朝廷对于藩钱的事有定论了吗?” 赵兴这种称呼,是普通人对官员的尊称,苏辙点点头,回答:“离人不是外人,你可以直接呼我为三丈……藩钱的事情,政事堂已经议过了:我大宋每年流出铜钱无数。近日这些藩钱反向流入,朝廷虽没有铸息。但我大宋却不需要费一丝力气,白得这无数银钱,便由它吧。 近日,高丽使臣即将入京,文相公已经决定:见面时,只字不提藩钱。这就是朝廷的态度。” “丈”是宋代对长者的尊称。“三”是苏辙的排行。赵兴不记地苏轼有兄长,但怎么苏辙自称“三丈”,而苏轼反被唤作“二丈”。不过,这是细节,赵兴无心追究。他一派天真的问:“三丈,朝廷以前为什么禁止宋钱流出?” 苏辙一笑:“我大宋铜钱本不够使,再流入诸边藩国,这岂不是我们铸钱他们使,白便宜了他们……赵兴地表情更天真了,他又问:“这些宋钱流入藩国,是有人带过去,然后白送给那些藩国吗?” 苏辙被呛了一下。他耐心的解释:“当然不是,商人们重利,他们带我宋钱去诸藩,只想贩货盈利。” “既然我宋钱运到藩国不是白给。而是买了藩国的东西回来,为什么要禁止铜钱流出?”赵兴继续天真的问。 苏辙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位家资雄厚的著名海商还不清楚货币运营的道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但赵兴显然有自己地主见。他的看法彻底将苏辙说懵了。 “既然我大宋铜钱因为铸造精美,深受诸藩国欢迎。那么,何必限制我大宋商人在诸藩国使用宋钱?诸藩国农民一年辛苦----种的粮食,织出的布、造的瓷器养地马,只要我大宋花一把铜钱,就能全买回来,如此一来,只要我们不禁铜钱流去,藩国百姓不成了为我大宋生产吗?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朝中诸公为何看不清呢? 藩国喜用宋钱,这对我大宋简直是天赐其财,我大宋钱在诸藩国越值钱,我们就能用很少的钱,买回藩国百姓一年的辛劳,甚至让藩国户部为我大宋数钱---铜钱这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用一堆铜钱换回我们急需的战马、粮草、布匹……天予不取,何其蠢也! 我听说京东东路(山东)地力紧张的厉害,连岩石都裸露了。那里人多地少,地力耗尽以至百姓穷困,现在既然有这些藩钱流入,我们何必禁止铜钱流出?不如把这些藩钱收集一下,让京东东路无地农民都来铸钱生息,而后用这批铜钱去西夏、去辽国、去交趾去高丽倭国,买光他们的战马,买光他们的粮食,这岂不比种地合算?” 赵兴说地这番话,其实是“货币战争”的道理,可惜即使苏辙这样的会计学鼻祖,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他首先想到的还是眼前地藩钱问题:“如此说来,这批藩钱的流入,也是对我朝不利……” 赵兴被噎的发昏,他耐下心来,向苏辙解释这批藩钱有何不同:“这是纯铜的铜钱,我猜这批铜钱不是藩国朝廷出面做得,而是种个人行为。必是有个掌握铜矿的人,他想把铜直接变为钱、变成现金装进兜里,所以想出这等办法。 因为向我大宋直接输入铜锭,可能藩国朝廷会限制,加上铜锭换钱还要倒一次手,变现速度太慢,环节过多,所以他直接铸成伪宋钱。这样,藩国看在大宋地脸面上,不好禁止。 可这对我大宋有好处呀,单把这批纯铜钱融了,添加铅锡铸成新钱,我大宋就能白得一笔铸息,两个藩钱流入,我大宋就能翻造出三枚宋钱,如果我大宋再不禁自己地铜钱流出,那么两枚藩钱进来,在我大宋打个滚,我们会滚出更多的藩钱,去藩国购物,相教之下,谁得利?” 苏辙被赵兴地新颖理论所吸引,他思考片刻,又问:”你说的可能是个猜测,我大宋何以得知这是藩国朝廷所为,还是藩人个人所为。” “很简单----我是海商,对海外状况清楚,所以我做如此猜测。朝廷要想确认这点,派两三个商人出去,记录一下藩钱在藩国出现的日期,与在我大宋出现的日期一核对,马上就清楚了。 如果此事是藩国朝廷所为,那藩钱必先出现于藩国,而且要流通一段时间,才能流入宋商之手。如果相反,它直接流入大宋,藩国内部反而不见,那只能是藩国有人发现了铜矿,却不肯让国王知道…… 不过,调查到这儿就该终止了。因我大宋官员言行无忌,万一在勾栏瓦舍中将这消息透露给藩国,让藩国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我大宋反断了一项入息……” “不查了”,苏辙断然说:“我信得过离人,既然离人猜测这是藩人私自行为,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事情一上政事堂,怎会保住秘密?不谈了,我只将这事私下里与要紧人员说说,今后离人切记守口……嗯,再谈谈你说的宋钱开禁的事,我们只谈这个!” 剩下的时间,苏辙都在与赵兴讨论货币学理论,倒把苏轼晾在了一边。等夜色朦胧时,苏轼准备叫外卖招待赵兴,但赵兴却起身告辞:“明天还有半场婚礼,老师,我需先回府收拾一下……我答应送遁儿一匹马,老师去挑一下。” “无妨,童大官说你的马都不错,随意哪匹都成”,苏轼不客气地回答。苏遁还小,这马实际上的使用者只能是苏轼。 望着赵兴的背影,苏辙轻轻问:“你曾说:程氏私下里说他是武侯遗徒?……把你那篇秘而不宣的《刺牛》给我看看!他今日所谈,匪夷所思却句句在理,有机会我倒真想看看武侯遗书都写得什么。啊,兄长好福气,此人定不是池中之物。” 苏轼摇头:“看今日情形,他对科举极不上心,恐怕此人无意仕途,存心做个豪商……可惜了,我等须想个法子,勿使其留恋于江湖,窜于草莽之间。” 赵兴回到府邸,府中的人都喜气洋洋,先期回家的倭女又来那迎接的一套,连胡姬也齐声向赵兴道贺。只是秦观、陈师道那几人跑的不见影子,后院里唯陈还在,他还正按赵兴的交代,猛练砍草席的本领。砍断的草席扔了满院子都是,金不二则在他旁边指点。“我听说,你的船今天返回杭州了,打算三五日回航,顺便接回源业平----有这事吗?”陈问。 赵兴仰脸看了看朦胧的夜色。 第1069章告别宋代处男生涯 第一部华丽的前奏曲第1069章告别宋代处男生涯 今天汴梁城全城没有举火,夜空显得格外清澈,星星很明亮。(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赵兴叹了口气,回答:“离决斗还有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如果装货顺利的话,十五天后第一艘船抵达汴梁,那时,这位日本关东唐刀手就要来了。” 陈收起刀,活动一下了胳膊,又问:“这几天,我越琢磨越觉这事该跟你老师说说,你不认为吗?” “回头再说吧”,赵兴晃了晃脑袋,突然有点倦怠:“夜深了,陈大侠请安置……对了,我明天与阿珠圆房,季常兄一定来!” 前院里头,程阿珠已吩咐把赵兴那夜给她点亮的马灯全部点亮,她兴高采烈地擦着法烛,亲手把一盏盏明灯点亮,挂在檐头,放入草丛,摆在窗下,星星点点的烛火令整个院落亮如白昼,她兴奋地只顾驱使仆人忙碌,陈伊伊在一旁,依旧把爆米花嚼的山响。 陈公川看妹妹两眼噙着泪,忍不住劝解:“他在后院,去找他,他不是背信的人,让他给你个话儿……” “算了”,伊伊颤声答:“阿珠我比不过,他们新婚,兴哥就去了海外三年,阿珠守了三年,今日才圆房。阿珠等得三年,我怎能等不起?兴哥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的----我等他。”后院里。马梦得流水般呈上明天需要地物事,让赵兴验看,同时汇报近况:“我们运来的三船货都已经销出去了,订单签了好几份,估计黄州那块儿出产的货能装五条船----就是东主所说那种百吨快船。恰好送周邦彦的船回来带一船货,以后必须每俩月发一船货。 杭州那边,海货订单,每月需六船运量,其余茶、丝绸、琉璃灯等国内货,每月要发12艘船----我指的是那种海鳅船。这船在运河走得快。但每船只能装50吨,再多就触河底了。总算下来,每月有十八船货发来东京----东主,船速还必须提高。否则船不够用。 还有,东主,海路虽然通商了,但西洋海贸还不稳定,时断时续。等忙过这一阵,东主该把海贸的事情理一理。我们每月需要向藩外发五船货物,西洋那里去三艘进三艘,可现在船只不够,水手也缺。 还有,东主要建立海鳅航运,沿途踩鳅人需要有个安排,货物的供给才能稳定……” “踩鳅人这事我已经有了想法”。赵兴边思考边说:“我打算借这次海鳅船入京这件事,在运河沿线建立一些货栈,先在大城市建,在码头附近修一个小仓库。派个人手主持,有些货物可在当地分销,顺便采购点当地特产……把这笔费用恰好用海鳅船的盈利负担。 等到货栈建起来了,沿途各点也是我们一个分销店,货物可以直接销往当地牙行。然后通过牙行收集各地特产。让货栈雇一些当地人员当鳅夫,有船来了他们就踩鳅。没船的时候帮忙扛货。只要力钱高,定会有许多人愿当鳅夫。 船速的问题我也有办法,埃及那里有种运河船,在船尾挂帆,桅杆随时可以放到,就按这种方法改装海鳅船。用不了两三年,我们就可以利用这条航路,建立一个物流中心----这就是钱,有了这条物流中心,哪怕是卖石头,我们也能坐地收钱……” 马梦得先是一喜,稍后又皱着眉头说:“东主地雄心虽大,可是我们的人手不足,如此规划,前后怕要建上百个鳅站,一个地方撒上一两个人,那就是大投入,可我们哪里找那么多可信的人呢……” “不必太多人,就用承包制,我们在码头买地,建货栈,地产握在我们手里,经营则让当地人承包,一包五年,盈亏自负……” 宋代是个宗法社会,赵兴建立的这种承包制运输企业,相当于用宗法管理所有地下属,这样一来,等他这条物流线路建立起来,估计沿途数万人将被绑在他的战车上。 “至于人手……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明天一赐乐业人,也就是蓝帽回回要送来一百名帮手。一赐乐业人算账的本事可是家传,这些人不用培,养就能直接当账房。回头你先挑几个水平高的,让他去杭州家学,给我们的孩子教授教授术数,其余地,让他们分散到沿途鳅站,当管事,做账房。” 马梦得惊讶的问:“竟有这样的民族----如果这些人等可信,倒是能一下解决不少问题……” 两人又聊了几句今后的安排,各自回房安置。 宋代的婚礼不同与现代。宋代婚礼上,新娘新郎是不出来敬酒或者宴客的,酒席上出现的是新郎的长辈,没长辈存在,则要请宗族里地长者出面主持。赵兴既无前者也无后者,加上他向来不太讲究,所以就亲自招待客人。 亲身经历后,赵兴才知道:宋代的婚礼次序也是颠倒的,是先举行宴客仪式,等到傍晚再正式举行典礼。赵兴在这一方面倒是完全按宋代的形式走,客人来了,首先被迎进了餐厅,好酒好菜伺候。 昨天是董小亮举行盛宴地日子,他一举办完虎豹大餐,像是打响了比赛的发令枪。其余酒楼的老板开始登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那种。这些酒楼一全力运作,原先日日出没于赵兴这里的厨师都回到了自己地岗位上,这倒让赵兴地婚礼没有了掌厨者。 但赵兴这里缺什么也不缺做菜地人。几个孩子经过他多年训练,都会舞几下勺子,借助前几日厨师留下地半成品,他们煮制出来的饭菜倒也不逊色。马梦得则左右招呼,仆人们也谨慎小心,这顿饭宴请的又都是熟人,倒没坠了赵兴的体面。 当天的主菜是“海豹炙”,赵兴这里的海豹肉已经酱了三天,调料味已浸到肉里,用竹炭炉一烤。屋内香味四射。再佐以清淡的米酒----现代把这种酒的韩国版本叫“真露”,日本版本称“清酒”----味道别提有多鲜美。 与古时候的“炙”吃法味道不同地是,赵兴的酒席上,除了绿色芥末膏、葱丝、姜丝外。还多了数碟格外的调料----辣椒丝。 辣椒原产地是美洲,但现代科学考察发现,印度、日本、中国神农架地区都有辣椒品种存在。其中最辣的是印度黄辣椒,其辣味素含量高地惊人。而最早进入食谱的是日本的五彩樱桃椒。这种辣椒如樱桃大小,不仅有红色。还有紫色、黄色、蓝色、雪青色、绿色等多种颜色品种,“五彩”只是泛指,并不只是五种颜色。 别人见了五彩樱桃椒可能不认识,而这种辣椒吃入口中形似一团烈火,在中医学理论中,这种口感的食物常常是毒药。所以他们不敢也不会当食物品尝。但赵兴啥人,一见就知道这玩意利润丰厚。 三年前,他将这些樱桃椒种子带回杭州。目前已在杭州、黄州小范围播种……嗯,也正是因为他掌握了这种绝无仅有的调料,所以他才受京师各大酒楼地追逐。 既然是独家武器,赵兴当然不会让人追查出来来源。这种辣椒他制作时不惜工本。先把辣椒籽全挑出来,辣椒则剁碎,掺以各种配料制成辣椒酱。比如紫色的辣椒酱里掺了虾酱,让它的颜色愈发紫,蓝色的辣椒酱里掺了点蓝莓。让这种蓝色辣椒酱甜中带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灼痛;黄色则掺入蟹黄酱…… 如此不一而足。故而这些辣椒酱因颜色不同。而味道各不相同。唯有红色辣椒酱则不掺任何杂质,专门给嗜食辣的老饕享用。 说到蓝草莓……原本草莓该在明清时期才传入中国。等到它当水果端上百姓的饭桌,需等到二十世纪才能普及。但赵兴在这里煽动了蝴蝶翅膀,这种东西已开始在海南栽培,目前他还是件稀罕玩意,但赵兴结婚,他不能不亮相…… 今天来的客人,体现了赵兴这段时间以来地交际成果。除了苏轼一家子外,还有苏门六学士,加上陈,另外还有一名不速之客----李格非。因为清明节朝廷放公众假期,所以他闲来无事,带着三岁女儿上苏轼家串门,等他到苏轼府上,恰好苏轼出门往赵兴这里赶。 如此多的赫赫有名之辈出现在赵兴的婚礼上,这让赵兴顿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投入真值。开玩笑,古往今来,谁能让苏轼主持婚礼,让苏门六学士齐齐到场----捎带一位大学士李格非,还有其女儿。 望着场中客人,赵兴不住地哆嗦----太有面子了!古往今来,有谁结婚能如此?! 李格非昨天欣赏过赵兴地歌舞,早有心结交。他这次上门,本就是想让苏轼引荐这位小师弟的,听了这事,立刻带女儿来凑热闹。他的女儿才三岁,梳着双环髻,满脸的精明相,李格非介绍说,她名叫李清照。 听到李清照这个名字,赵兴晃了晃,差点晕倒。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厮是李清照他爹……怎么回事,这厮都奔四的人了,怎么孩子才三岁? 其实,这是赵兴对宋代社会还不了解。与他从教科书上看到地截然相反,宋代反而是古代中国女权最高涨地时代,这个时代妇女有财产继承权,有主动约会男子的权利----比如李清照之后另一位女词人朱淑真,此女就是个约会狂,据考证,她前后跟一百多位男子谈过恋爱,写下了三百多首恋爱诗词。 因为女权高涨,再加上这时代女人又有独立地经济权,便导致了现代中特有的现象出现在古代中国----剩男剩女格外多。宋代男大不娶女大不嫁。 男大不娶,是因为在这时代,身为一个男人负担极重,如果不能金榜题名,许多村秀才终生都没女人眷顾。而女大不嫁则是女孩贪玩,一时疏忽,错过了婚嫁地年龄,然后高不成低不就----李格非正是这种现象的男注解。朱淑真老大嫁作商人妇则是这现象的女注解。 李清照这丫人小,一点不傻,才一见到赵兴。立刻摆手招呼赵兴蹲下,等俩人拉近距离后,她脆声脆气地问:“离人叔叔,你好高大哟……听说你的度曲本领高强。京城一夜唱《送别》,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这几句话哄得赵兴心花怒放,一不留神,一盏紫金琉璃“明月夜”就改姓“李”了---“让侄女提去玩儿”,赵兴慷慨地说。 正午时分。酒宴进行到一半,各大酒楼开始送来点心,祝贺赵兴中榜,听到赵兴今日“圆房”的消息,他们又纷纷补上一份贺礼,令这场酒宴更加丰富。但早知道余兴项目的秦观,直阻止兄弟们吃酒楼的东西。 “快端上来,蛟呢。离人,快把蛟呈上来,董小亮这厮不够义气,昨天请客。都没散给我一张帖子,我听说最大的那条蛟在你这里,快呈上来”,秦观醉熏熏、直着嗓子喊。 赵兴颇有点得意:“在董小亮那里你能吃到啥,论到海鲜的烹饪。原装正版在我这里。董小亮学到的是简装版----来人,抬蛟来。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地海鲜烧烤!” 程夏领着众兄弟抬上两条大蛟。苏轼一看。就知道赵兴又在忽悠他们了,因为抬上来的一条是旱蟒----一条身长超过五米、色彩斑斓的热带丛林蟒;另一条才是海蛟,浑身亮银色,身长三米出头。 几名程氏兄弟麻利的在屋里搭起一个架子,开始剥那条蟒蛇皮,苏轼发现,那条蟒蛇地身体才化冻不久,有的蛇皮还冻在蛇身上,但那条蟒蛇肉非常细白,露下皮的部位亮晶晶的,像是白玉。 对那条超长海鳗,程氏兄弟则没有过多加工,而是抬过一个大铜瓮,周围升起炭火,将海鳗盘绕在一个架子上,放入瓮中,旋转着架子开始烧烤。 “这叫蟠龙烧”,赵兴指点着烤海鳗的大瓮,解释:“这玩意肉质腥,需要加很多香料才能除去腥味。等到烤地七八成熟了,在瓮中倒入烈性酒,瓮的热度会引燃酒精,这叫蟠龙烈焰----酒香渗入蛟体内,肉质鲜嫩的入口即化…… 董小亮没这器物,再说,要客人饿着肚子等烤熟蛟,恐怕客人会饿的受不了。唯有我这里才行。来,等孩儿们把那条蟒洗剥了,把肉块酱好,我们自取烤炙,一边吃着蟒肉,一边等蟠龙烈焰。” 既然赵兴话里点出了蟒,苏轼也就不揭穿了,他等着孩子们把蟒皮剥干净,而后,在坐的人用筷子指点着蟒身上的部位,要求孩子们割取相应的肉,包上酱料,呈送到桌上,客人夹取蟒肉放到竹炭炉上…… 这顿饭一直吃到傍晚,傍晚时分,三百余盏琉璃灯在院中各处点亮起来,在灯火通明中,赵兴那场婚礼的后半段开始上演了。 后半段婚礼是在婚房中举行。今天苏轼是家长,他与王夫人端坐在首座,接受两位新人地行礼。苏辙今天有事……或许他认为,与赵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所以他人没到,只送来了贺礼。 赵兴带着程阿珠向苏轼行礼完,又向观礼的师兄弟们及李格非、陈行礼。在这样地仪式上,陈伊伊这位预备妾室是没有资格露面的,而陈公川为了陪妹妹,干脆带着她出去拜访京城名士,所以没在现场露头。 李清照精灵古怪但也善体人意,苏遁的聪明一向被苏轼欣赏,但在李清照面前,立刻显出两人的差距,没过多久,苏遁这孩子反而围在年纪比他还小的李清照身边,一副跟屁虫模样,原本他会到赵兴跟前闹腾一下,但现在,在李清照地管制下,他乖地像自己脚边的猫。 婚礼地伴娘走上前去。打散新婚夫妇地发髻,而后把夫妇二人的头发系在一起,梳成一个顶髻----这是举行“结发”仪式。在宋代,结发”这个词普遍用来表示婚姻生活的开始。但大多数宋代文豪认为,这个习俗产生于对古诗的误解,是不顾上下文把著名诗篇里的句子截取出来,很无知。 对此,赵兴认为,这恰好体现了文学意象的力量……不管了,来到大宋。怎能不享受一下宋礼呢,就它了! “伴娘”也是在宋代出现的词。那时候的伴娘更像是婚礼主持人。在宋代,充任伴娘的应该是中年妇女,多是宗族中见多识广。身份尊贵的大婶。程阿珠独生在汴梁,赵兴又没有亲眷可以聘请,所以这位伴娘是邻居麻秀才提供地,她在婚礼中客串赵兴与程阿珠的长辈。 伴娘一边结发一边吟唱着诗句,等将夫妇二人的头发系在一起。伴娘又递给夫妇二人每人一个紫金钵,钵底用红、绿丝线打着“同心结”----这是新人行“合卺”礼,亦即双双喝酒。该仪式很早就见于经典。《仪礼》记述的是用刨成两瓣地葫芦,盛上酒端给二人喝…… 行合卺仪式时也有诵诗相伴。饮罢,赵兴与阿珠一齐丢掉酒具。阿珠充满期待地用力掷下,赵兴则轻轻一抛----果然,阿珠的酒杯落地后跳起,赵兴的落地后寂然不动。观礼的众人见到这种现象,齐声赞礼:“好兆头”。 酒杯一个跳,一个不动,宋人认为这意味着会生很多男孩。 等欢呼声平息。一名歌伎端上“定情十物”。伴娘首先从第一个盘子上取下第一定情物----手镯,边向程阿珠手上套,边吟唱:“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 套在程阿珠手上的是一对翠绿地翡翠玉镯,浑体没有一点杂色。 套上玉镯后,捧第一个盘子的倭女退下。第二名倭女走上前来。将盘子呈上。伴娘从盘中取下第二件定情物----臂钏,吟唱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 臂钏是一种套在上臂的环形首饰。特别适合于上臂滚圆修长的女性,能够表现女性上臂丰满浑圆的魅力。沈括曾在《梦溪笔谈》中记述道:“金陵人登六朝陵寝,得玉臂之,功侔鬼神”。但当今汴梁城最流行的是一种叫做“跳脱”的金银臂环,如弹簧状盘拢成圈,少则三圈,多则十几圈,两端用金银丝编成环套,用于调节松紧。这种“跳脱”式臂环,可戴于手臂部,也可戴于手腕部。 赵兴送给程阿珠的是一对阿拉伯风格地“跳脱”,金丝编出蛇的形状,蛇目用红宝石点缀,蛇身镶满了名贵宝石,在斑驳的阳光里熠熠生辉。稍一舞动,蛇便仿佛跳动起来。 伴娘给阿珠套上这对臂钏,轮到第三件定情物:戒指,她接着吟唱:“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歌伎合唱:“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古代未字女子均不戴戒指,因为戒指是定亲或定情信物,所以这个最小的信物在女子心中地分量却是最重的,到今天也是如此。伸出手让对面的人为自己戴上,而后,或者幸福的戴一辈子,或者,早晚有一天对着它哭到心碎。 戒指需要赵兴给阿珠带上,因为戒指最重要,所以要在场的女性合唱,以示叮咛与祝福。 第四件定情物是耳环,伴娘吟唱:“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而后从盘子里取下耳环给阿珠带上。宋代把耳饰里小巧简洁地耳环称为“丁香”,繁复华丽地耳坠称为“络索”。现在阿珠带上的是对“络索”。第五件定情物香囊,吟唱地诗句是“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第六件定情物玉佩,吟唱的是“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美玉上系着穗子,或者同心结名叫“结缡”,是古时成婚的代称。《诗经》中:“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第七件定情物正是同心结,这是它第二次出现在赵兴的婚礼上,伴娘接着吟唱:“何以结同心?素缕连双针。” 宋代同心结是用双色线编织的----现代所称的“中国同心结”是单色编织的,而“东方同心结”指的是日本韩国流行的同心结,它们依旧像宋朝那样使用双色编织心结。 按宋俗,编织“同心结”的时候要用两根针,分别穿不同的线,因为“针”谐音同“贞”。“织同心,结双针”,意味着告诫夫妇双方,都要对婚姻忠诚。 递上第八件定情物金簪时伴娘吟唱:“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九钗吟唱:“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十裙吟唱:“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婚礼进行到这儿,赵兴已明明白白的体会到,为啥宋代剩男多。身在宋代,结个婚有多难啊。要凑全十件价值昂贵的定情物……也就是他这位海贸大豪商了----在这个女权社会,娶一个老婆实在太花钱,难怪连李格非这样的“女大词人他爹”,都成了“剩男”。 婚礼已到了尾声,赵兴从新娘阿珠的花冠上摘下一朵花,伴娘吟唱着诗句,新娘阿珠解开新郎花冠上的绳结,然后,花朵散落到床上。 花朵在宋代诗词的意象里经常象征着性,这里也不例外。摘花之后,新郎赵兴请求放下帘子,亦即床上的帐幔。周围集聚的人齐声吟唱贺诗贺词,众人边唱边退出婚房,接着是关门声,婚房安静了…… 四处点起的灯烛,使屋里亮如白昼。赵兴轻轻一搂阿珠,对方的呼吸陡然变粗,赵兴慢慢增加力量,手用力拥住她的背部,将她紧紧压在自己胸口,他感觉到阿珠的**被挤压得变了型,**被自己的胸肌压得凹陷进**。他一低头,含住她的耳垂儿轻轻舔著。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兴放开了阿珠的粉唇,阿珠忽然轻轻一转,变戏法似地变出一幅白绢,抿着嘴铺在床上,而后娇羞地用手捂了眼睛,脱去外衣,露出了白色纱稠内衣,隐隐约约可见嫩绿色的肚兜。 赵兴俯下身去,用嘴轻吻阿珠芳颊,秀颈,同时手也不闲着,在阿珠身上四处游移。摸索了一阵,似乎觉得障碍太多,他的手抚上去,脱了阿珠的内衣,肚兜,将其变成**裸的白羊一般。赵兴再也克制不住,低下头用嘴吸吮起来。右手则翻山越岭,从柔美滑润的背部摸起,直摸到美臀,然后又用力揉搓起来。阿珠眼神朦胧,喉间发出了哀求的哼声,身体微颤,粉脸羞得通红,一双腿夹又不是,合又不是。 赵兴搂住那纤腰,慢慢沉下身子,与阿珠合拢在一起,阿珠陡地一声惊叫,声音里充满惊喜…… 公历1087年3月31日,星期三;中国历丁卯年壬寅月乙巳日壬午时,亦即元二年二月二十五日,赵兴完成了自己的宋代婚礼。 第二天是殿试的前一天,按照规矩,赵兴这一天需要去礼部报到,学习觐见皇帝的宫廷礼节。 这一天也是程阿珠以正妻的身份,接管家务的头一天,由于没有公婆存在,晨起那套奉茶仪式便可以省略。 程阿珠倒是想昨晚宿在家中的苏轼问了个安,但王夫人迎出来,谢绝了程阿珠的奉茶仪式,反提醒赵兴赶快去礼部报到,免得误了时辰。 整理好行装后,赵兴一身轻便装束,骑着高头大马前去礼部报到,程夏也想见识一下,所以跟着一路跑来。 信息页地址:http://xs.365xunlei.cn/xsinfo/10/10839.html点击进入章节页下载电子书: 第1070章 皇帝脑袋也敢乱摸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0章 皇帝脑袋也敢乱摸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0章 皇帝脑袋也敢乱摸 皇宫大门外等待的举子很多——不,现在不应该称他们是举子,应该称会元。元祐二年,恩科,本届考生数目稍少,参加省部试的举人有六千人左右。本科录取137名会元,等完成了殿试,他们该被称为“及第”生。 进士共分三榜,第一榜有三人,依次为“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称“进士及第”。第二榜上的人数不限,称“进士出身”,第三榜则称为“同进士出身”。 赵兴在省部试中,坐了把红椅子——亦即最后一名,除非咸鱼大翻身,否则他就是第三榜的料,所以他不慌不忙,走起路来慢悠悠的,这在那群诚惶诚恐的及第者面前就显得态度嚣张了。尤其是他的随从程夏也骑着罕见的高头大马,这让他们更愤恨不平。 “这谁呀,名人吗?如此嚣张?”场中响起窃窃私语。 “不知道,刚才听宣礼官说,唯有那把红椅子还没有人坐,这厮到的最晚,定是那把红椅子来的人。” 果然是红椅子,等赵兴报完到后,宣礼官宣布人到齐了,领着众考生进入皇宫,行动匆匆,程夏被留在外面,赵兴只来得及向对方打个眼色,皇宫大门便吞噬了他。 宣礼官将众位考生领进大殿,开始引导考生向一把空椅子毕恭毕敬行礼。而官员们则逐个纠正他们的动作…… 赵兴个子大,在一群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单凭苦读吟诵才考中地及第者中,显得异常醒目。偏这人行礼时还不卑不亢,全没有那种诚惶诚恐的哆嗦,因而受到了礼部官员的重点关照。上下教育了数次,看赵兴还是那副散漫劲。宣礼官只想将其驱逐出礼堂,然而,一名官员俯耳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此后宣礼官干脆对赵兴无视。 不久,赵兴被调到了队伍的最后排,他无所事事的看着这群考生煞有其事的冲那把空椅子行礼,肚里直想笑。而宣礼官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就是不理赵兴。等了一会,一名官员悄悄把宣礼官叫出来,现场的及第者都在乖乖地低头站着,赵兴东张西望起来,寻找周邦式的身影。 周邦彦没找到,他地目光偶尔转向宫墙,猛然间想起,自己在其他地方都未曾见过砖石结构的房子。据说汴梁城考古挖掘,也未发现汴梁民居有砖石结构,但记载上,皇宫明明是是砖石结构的……想到这儿,他把目光转向宫墙,细细打量宋代的砖木结构。 宋代砖石结构很少见。现代,除一些残破的宗教建筑外,唯有赣州还保留宋城墙原状,可以从中看到宋砖。现存宋砖厚重坚固,长方形,砖泥纯净灰蓝,火候高,质地精良…… 没等赵兴观赏完,他身后响起一阵靴声,一个十来岁大的小孩背着双手。独自一人走进礼部大殿。他背着手兜了几圈,站在东张西望的赵兴面前。仰着脸问:“好高大啊!这么雄壮地汉子,也会写诗做赋么,何不习武?” 若赵兴是土生土长的宋人,他此刻必定不敢乱动,或许他都能从服饰上猜出这男孩的身份。可他是个历史白痴,看到对方身上穿的绛红色袍,心里还在纳闷:“不是说赵匡胤是黄袍加身吗,怎么这小孩穿的红袍在皇城四处乱跑……嗯,皇城里面敢四处闲逛的人,那一定是宗室弟子——皇室成员啊。” 这小孩戴着一顶通天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冠前有金博山加蝉为饰,用玉犀簪导在头发上,冠带的扣子是一粒“北珠”。一身云龙纹绛紫色纱袍,白纱中单、方心曲领(宋代的方心曲领是一个上圆下方,形似锁片地装饰,套在项间起压贴作用,防止衣领雍起,寓天圆地方之意),腰束金玉大带,前系蔽膝,旁系佩绶。 小孩问的天真,赵兴看到对方粉嘟嘟的脸,又看到袍子上溅了点泥巴,他温柔的蹲下身子,先拍了拍小孩的头,打断好奇宝宝的问话,然后细心地掸掉对方袍子上的泥巴,关切的说:“道路泥泞,天冷路滑,走路小心点,瞧,一身泥!” 赵兴蹲下身来后,心思全放在那小孩身上,没注意到周围的考生都在哆嗦,尤其在他抚摸小孩头的时候,有一两考生竟然昏倒在地,而那小孩则背着手,直向身后打手势。 那小孩看到赵兴蹲下来,个子仍比自己高,他也坦然地摸了摸赵兴的肩,好奇的问:“不学武,你长这么高大干什么?” 赵兴被这句童趣的话惹笑了,他继续蹲着,开玩笑说:“人都说站的高,看的远。我拼命地长,长这么高,就是为了看得远。” 小孩老成地点点头,又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宋人崇佛,这小孩似乎在与赵兴打禅机,也叫“打机锋”。赵兴也就顺嘴绉下去,他一张嘴:“我……” 顿了顿,他续道:“前方雾太大,我看不清。” 赵兴本打算说:他看到了亡国;看到了党争;看到了百姓苦难等等,用这些沉重话题做预警,但他转念一想,他现在的身份,说这话有点不合适。旋即,他又想改说一些趣话,一时半时想不出来,所以干脆就含糊其辞。 好在他这话听起来玄之又玄,像是一句禅机。那小孩也就世故地点点头,背起双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小孩才一出门,院里的考生咕咚咕咚跌倒一片,似乎刚才憋气过久。虚弱的身体撑不住。随后赶来地礼部官员倒没有斥责这种现象,他们和颜悦色地向考生们交代了几句,匆匆结束了这场礼仪培训。 “就完了,我还没学磕头呢,不是说见皇帝要三跪九叩吗?”赵兴心里直纳闷,他刚想找宣礼官聊聊,没想到宣礼官一见他。态度恭敬、语气坚决的一指大门:“出去。” “还好,这话前面没加上‘滚’字”。赵兴纳闷的走出礼部大殿,数名宦官像肉屏风似地挡住及第者的视线,急急引领众人向皇宫外走,赵兴跟随人流走出宫门,途中他发现皇宫的戒备一下子变的严厉起来,路上遇到童贯——那厮还曾说是朋友呢,跟前都不凑。就站在远处冲赵兴直挤眼。 赵兴隐隐觉得,问题可能出在那个小孩子身上,他走到东华门口,门口多了许多禁军,一位大太监执刀守在门口,见到赵兴走来,威严的冲他一招手。大太监身边地人朗声介绍:“殿前司都指挥、太尉冯世宁有话垂询,那举子。通名上来。” “黄州生员赵兴赵离人见过大官”,赵兴拱手回答。 冯太尉看了看赵兴,满意地点点头,扬着尖细的嗓门,意味深长地嘱咐:“咱家猜你就叫赵兴,张用那厮说过你的个头罕见……回去吧。以后好好伺候着。” 出了皇城,赵兴看到周围突然增加了禁军,他若有所思。猛然间,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便翻身上马,也不顾程夏在后面呼喊,快马向家中奔去。 赵兴回来的急,原本程阿珠要学学那群倭女的样子,摆个迎接仪式,没想到赵兴匆匆闯了进来。当时。程阿珠正在跟王夫人、朝云、陈伊伊聊天。看到赵兴进来,忙站起迎接。但赵兴潦草地点点头,马上转问王夫人:“恩师何在?” “今日早朝后不久,宫里太监来传讯,要求朝臣无论是否当值,尽皆入宫——他赶着入宫了,你慌慌张张的,怎么了?”王夫人答。 “不会吧”,赵兴满脸地难以置信:“多大的事啊——不就是拍了某人的脑袋吗,怎闹得这么大动静?” 王夫人取笑道:“怎地?离人,还没有授官呢,便开始关心朝堂大事,过去也没见你这样啊。” 程阿珠关切地看着他,走上前来帮赵兴理了理因奔跑而弄乱的头发。陈伊伊没抢到这份活儿,她连忙伸手接过了赵兴手中的马鞭。 赵兴的神色又好笑又无奈:“我可能闯了大祸……我在皇宫摸了一个小孩的头,那小孩可能是宗室子弟。” 王夫人噗嗤笑了,笑够了,她又问:“那小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冠?” 赵兴详细的描述了那小孩的衣着服色,特别提到小孩的帽子:“那帽子很特别,一圈24根梁,帽上缀着明珠美玉……” 满屋子地人都笑的喘不过气来,程阿珠刚刚笑完,又神色忧郁的望着王夫人。王夫人停住了笑,说:“那种帽子叫‘通天冠’——通天啊,你猜谁会戴这种帽子?” 赵兴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要不然他不会说“自己闯了大祸”,但他犹不肯认错:“可他穿的是绛红袍,皇帝,不是该穿黄袍吗。” “谁说官家应该穿黄袍……枉你还是大布商,成天染布,竟连朝服、冕服都分不清楚,我问你,在场的礼部官员穿什么颜色衣服?” “好像……品级高的官员穿地是朱紫色,等级低的穿绿袍,当日我们穿的是白袍(白身)”,赵兴边想边回答。 “本朝尚火德,冕服、朝服以朱紫为贵……”,王夫人意味深长的说:“不是有句诗说: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衣,皆是读书人……” “那……”赵兴张口想问——“那么,黄袍加身是谁干的?赵匡胤不是在陈桥驿被部下黄袍加身,然后做了皇帝么?” 但他才张口,想到这话太犯忌,赶紧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心思一转,赵兴已经明白了。原来,赵匡胤的“黄袍加身”不是宋朝人干地。 宋朝人以为自己传承了火德,而“金木水火土”是儒学理论中的重要部分,它认为改朝换代是“五德循环”,包括亡国和异族入侵也是“五德循环”的一种——这是古人最坚定地世界观。 宋朝既然尚火德,服装当然以朱紫色为贵——明朝才崇尚土德,服饰以黄色为贵。所以。黄袍加身它应该是明朝人做得! “我竟然被‘黄袍加身’迷惑了一辈子……”,赵兴想通了这个问题。他马上明白了自己地处境,禁不住惊呼出声:“我居然摸了皇帝的脑袋,还拍着他地肩膀告诉他走路小心——我出宫时,禁军都出动了,皇城好像戒严了……” 王夫人笑地更大声了:“我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拍过皇帝肩膀的人不是只你一个,至于为此在宫中加派禁卫吗。如果当初要治你地罪,根本不会让你走出皇宫……不是你,我家官人被叫走的时候,大官说是为了‘青唐之乱’!” 青唐之乱,青唐乱了,又发生战事了?赵兴心里一沉。 赵兴不知道,从这一年起,大宋朝再度陷入连绵的战争。沉重的战时经济加上贪官与党争,最终拖垮了宋朝。 青唐之乱的起因仍是“归还土地“。在赵兴赶往大越国时,他曾看到大越国为重获北方五省而欢呼,就在这之后不久,大宋继续本着“以德服人”的思想,将历次战争中攻占西夏的战略要地以及边境五省归还给了西夏。以显示自己地“道德高尚”。 司马光这一想法,是儒家思想千年所倡导的——对外敌“不以力闻”。 大越也是儒家治国,他们得到归还的土地,感受到这种仁德,在若干年后收留了南宋逃亡皇帝,并在他死后安葬了他,设立“飞龙皇帝墓”祭祀,但西夏人体会不到大宋的“仁德”。 1086年7月,西夏皇帝秉常去世,乾顺即帝位。年仅3岁。由母后梁氏和舅父梁乙逋共同辅政。为稳定政权,马上迫不及待的发动了侵略战争。此后13年时间内,西夏对宋朝发动的大小战事达50余次,有的一年内达六七次以上。这场漫长战争的导火索就是“青唐之乱”。 很难用最简单地话说清一团乱麻的“青唐之乱”,战争的起始可以推导至唐代…… 赵兴只记得:西夏建国后,宋军为了夹攻西夏,着力拉拢位于西宁的“青唐政权”,并取了的丰硕成果,陆路丝绸之路重新开通,罗马板式铠甲传入中原,被称为“青唐甲”,随之传入的还有先进冶铁方法,一条畅通地贸易商路。 王安石执政时,派遣王韶乘青唐发生继承权之争,将青唐一部分领土夺归大宋统治,这就是“王韶复五省”。但这项工作却虎头蛇尾结束,当地土王关系没理顺,地方行政管理尚未建立与稳定,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占领,便匆匆召回了王韶。 于是,马蜂窝被捅了,大宋却没穿好保护衣——青唐一地由稳定的盟友变成时叛时降,心怀叵测的仇敌。 宋神宗熙宁七年,宋军与青唐的军队在踏白城发生了一次战争,宋军大败。从此以后,青唐大将果庄青宜结(一作:鬼章青宜结)洋洋得意,不断出兵掠夺宋朝。而宋军来了就投降,宋军走了就战斗的青唐族首领董毡,在踏白城之战后不旦收复了原属本族的土地,而且还派兵收附了西域诸国,其势力也逐渐强大起来。 此后,青唐鄂特凌古即位,写信给西夏专权的宰相梁乙逋,双方约定同时向宋朝发动进攻。本月初,果庄青宜结率军向洮州发动了进攻,掳掠归顺宋朝的赵醇忠、包诚、包顺等首领,还杀死了归顺宋朝的其他青唐首领经斡穆等数千人,而后驻兵常家山,修筑洮州城…… 就在赵兴进入皇宫不久,“青唐之乱”地战报传到了宫中,宫中顿时乱成了一团,朝臣终于尝到了“鼓励侵略”地苦果,但他们却不认为这是儒学理论的错,满朝上下正为寻找责任人乱成一团。 哲宗赵煦年纪还小,换句话说,他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件摆设。朝堂上大臣争吵时,或许会看一眼案头地笔墨,但决不会费心望一眼哲宗。无聊的哲宗便带着几个亲信太监在宫中散步,走啊走,走到了新科进士练习礼仪的大殿…… 然后,就发生了被赵兴摸头事件! ps:感谢各位读者投票支持,还请没投票的读者能将票投给本书,多谢了! 第1071章 皇帝的女儿他不娶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1章 皇帝的女儿他不娶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1章 皇帝的女儿他不娶 其实,皇帝赵煦本身对这事并没有反感,相反,当身材高大的赵兴蹲下来给他整理衣服的时候,赵煦感到的唯有父亲般的温暖与关怀,所以他才在背后摆手,阻止侍卫上前干涉。 原本以赵兴的精明,完全能察觉到周围的异常,但当他蹲下的时候,刚刚新婚的他,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偶有警觉,又被进入皇宫的激动所掩盖,等事后一反省,又以现代人的思维衡量宋代,所以才自以为闯了大祸…… 现在,听到禁军戒严不是为了找自己问罪,他松了口气,想起当时学习礼仪的经过,又小心的问:“我听说见皇帝需要三跪九叩,怎么没让我们练习一下,我听说叩拜时礼节很复杂,礼部官员不教我们,师娘可否……” 话说到一半时,赵兴已经觉出了错误,他想到一幅著名的宋徽宗手绘画,画上他与蔡京一同坐在板凳上…… 君臣都是坐着的!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朝,朝堂议事的时候,大臣们是不用跪拜的,而及第者也拥有了士大夫资格,他们自然也不用跪拜。 紧接着,王夫人的解释证实了他的猜想…… 赵兴还不知道,许多宋代遗世画册中都记录了这一现象:君臣相对,臣子并没有在皇帝面前跪拜——这说明宋朝官员确实无需三跪九叩。 我爱这个大宋! 然而。宋朝还是存在“三跪九叩”礼节的,那是庶民需要行地礼,而后,庶民与无赖出身的朱元璋当了皇帝,他才把跪拜礼引入朝堂…… 虚惊一场,赵兴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他又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按他的经验,当此国难爆发时。精擅斗争哲学的新党人士必定要想个主意转移“问责风暴”。怎么转移——内斗。而此时此刻,谁最容易受到攻击——苏轼。唯有苏轼这个中间调和派,斗争他,阻力最小。 赵兴抬眼望了望王夫人,此时的王夫人略无所觉,她取笑完赵兴,又和程阿珠闲聊着服饰。详细向其讲解今后穿衣戴帽需要注意的地方。 “比如靴子”,王夫人指指程阿珠那双漂亮的红靴子,继续说:“咱女娘穿什么颜色鞋子无所谓,但你今后只能穿黑色,这种鞋子叫‘黑舄’。而你腰上挂地配饰也有讲究……” 谈完了服饰需要注意的问题,王夫人又一指赵兴,笑着说:“还有,你以前地称呼也是乱叫。以后可要注意了,比如朝云,你常称呼为姨娘,这不对,你应该称呼她为‘少母’,‘支婆’。她是我买下的。随我姓,你可以呼她为‘王少母’、‘王支婆’。你的学生也一样,要呼伊伊为‘陈少母’、‘陈支婆’…… 还有,你称呼自家佣人为仆,这也不应该,你该称呼他们‘院子’、‘客作儿’,称呼管家为‘内知’、宅老……昔日文相公(文彦博)曾与友人谈:他刚当承旨使时,‘院子’们已称呼自己为‘仆射’,等当了宰相,仆隶对自己的称呼又升格了。你瞧。‘仆’这个词可尊贵着呢。你怎敢随意称呼自己的‘院子’为‘仆’呢…… ‘院子’称呼男女主人为‘郎君’、‘娘’,你那些院子呼你为‘员外’、‘老爷’。一听这称呼就知是你教的,这都什么称呼法?做白身时你乱叫没人责怪你。往后要与官员来往却需注意,一句话称呼不对,会引来仇怨、惹来弹劾……” 按王夫人的解释,程阿珠今后要被称为“孺人”,而学生们必须称呼她为‘程娘娘’、“娘娘”。至于“姨”,那是丈夫称呼妻子妹妹地,不能让学生用来称呼老师姬妾。而身为官员之妻,阿珠的服装也是有规定的,到什么品级穿什么颜色的,穿什么款式的,要求都很细致,万一越轨,就会引来御史的弹劾。 连称呼都如此麻烦,赵兴才听片刻,已觉头昏眼花。 王夫人一直在赵兴家待到傍晚,等把要交代的问题都交代清楚,这才告辞而去,她介绍了注意事项比礼部官员的还详细,直到此时,赵兴才知道他过去是多么无知。他现在明白了,宋朝原来流行两套礼法,一套是平民礼法,需见官叩头;另一套是士大夫礼法。士大夫不用向皇帝叩头、纳税少,各种优待多,但他们之间相互来往,需遵守地礼节更繁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兴便被马梦得催醒。这次程夏学乖了,他知道自己进不了皇宫,干在外面等没意思,所以没要求跟随。赵兴一人骑上马,两名家仆给他挑着灯,他一路踏着星星赶往皇宫。 路过苏轼府上时,苏轼也在出门,他的脸色郑重,似乎有点烦闷,见到赵兴,他匆匆点个头。赵兴没客气,催马与他并行。 两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一块走到街上,引来无数官员的喝彩,许多官员从轿中探头望见是苏轼,又把脑袋缩回了轿里。 苏轼一路无话,等望见东华门时,他低声说:“昨日朝中有人谈到这次科举,有御史说我这次科举题目不妥,他们肢解考题,断章取义,而后说我意图诽谤先皇……幸好高太后拦下了。 这事方罢,又有官员称我徇私录取你……幸好离人你的卷子答得很精彩,现场取卷阅过,朝堂众官皆无语以对。除此之外,如今京城都在传唱你谱的那三支新曲,尤其是《送别》。满城唱遍‘一觚浊酒尽余欢’,倒令这指责显得无事生非。 然,此事犹未罢休,又有官员称:既然离人有此等才学,为何却居于榜上末名,实在有失公允……还有人说:‘及第生员百三七,榜上末名是赵兴’——不吉。 哎。罢了,无论怎么做他们都要指责谩骂” 赵兴地名字是啥?他姓赵。宋朝皇帝也姓赵,时值青唐之乱,科举榜上最后一名是赵兴,喜欢谶纬地古人觉得这样做兆头不好,所以打算在赵兴的名次问题上做文章。 赵兴一听,猛地一乱马,他闷闷的说:“难道。让我因名字起得好就做状元?那我不成了千古笑料了嘛……罢了,没想到考这场科举惹来这么多麻烦——不如归去。” 赵兴一边说,一边拨转马头,苏轼急了,他明白赵兴是担心给他惹来更多的麻烦,所以打算退出,但如果赵兴这样那个退出,对大家都不好。他赶紧拉住赵兴。低声劝解。 东华门外已经围了好多官员跟举子,两人的拉扯立刻惊动了禁军,当值的禁军官员赶过来一声吆喝,但等他借着赵兴手上的灯火,看清马上地人后,立刻把嗓门降低了很多:“赵郎。你闹也不能在这闹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求求你了,今日兄弟当值,您安静会儿,回头我在和乐楼请你。若你喜欢在这儿吵架——明儿来,明天不是我当值。” 赵兴听见对方说话如此亲切,他俯身一挑‘院子’手中的灯——张用那张胖乎乎地脸出现在灯光下。 既然“朋友”发话了,赵兴闷闷地停止了动作。苏轼见赵兴不再坚持回去,他赶紧拉着赵兴的马,向东华门走。赵兴只来得及在马上冲张用拱了拱手。在他身后,张用拍了拍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场吵闹已经惊动了官员,那些官员们都在东华门外等待皇城打开城门,他们脚下未动,相互间窃窃私语。赵兴也没理他们,在一群穿白衣服的及第者中寻找了一遍,发现了周邦式的身影,他走过去,一把捞住这人,低声回答:“怎么?这两**住在哪儿,怎不去我府上?” 周邦式在原地向赵兴拱了拱手,他的态度亲切了很多,压低嗓门先是答谢赵兴送走自己兄长地事,而后低声回答:“你府上住了好几群人,我不去凑那个热闹。” “不去凑那个热闹”是句气话,实际上是因为这家伙与秦观等人政见不同,所以合不来。 其实,宋代经常有这种借寓现象,借寓者与主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们饿了自己吩咐厨房做,渴了则吩咐女使端茶上水。 往往,借寓者之间也没有太多的交集,这是因为宋式住宅都是一个院落挨一个院落的,每个客人都有自己的独立天地,除非主人召集,他们都两不干涉,各自过日子。 赵兴房子里是住了很多人,但他的房子也就是一个宋代的小资住宅,大大小小一百多间房子而已。 因为在外城,这种房子总体上还比不上内城地品级。比如苏轼居住的片区,就相当于宋代的高尚住宅区,搁现在也就是北京城里一环以内的片区,皇宫近在眼前。所以苏轼的房子虽然有四十多间,但总体档次上,比赵兴高出不止一两个等级。 瞧见了吧——宋人的房子,京城人士在一环内拥有四十多间屋子,那是中产阶级地底线,出了二环就显不出档次。赵兴的一百多间房子,再住一个连的人进去也能住下。但这样的房子,确是不上档次的。 按宋朝习俗,赵兴一百多间屋子,至少需要一百个仆人,才能打理过来。从这方面来说,他雇的仆人,不,院子,显然也不够层次。 周邦彦离开京城后,周邦式成了无家可归者,他借寓的寺庙离赵兴家不远,当初替周邦彦送行时,赵兴曾邀请他搬入自己家中,但周邦式认为,赵兴这厮交友太广阔了,屋里什么人都有,恰恰新党人士一个也无,所以他搬进去不合适。 两人正在低声商议,赵兴还在劝解。皇城上的一声吆喝,接着响起了三声鼓声,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了。官员们开始鱼贯而入,这些新科举子则被礼部官员引入礼部大殿,等待皇帝地召见。 皇宫里有许多殿堂,每个殿堂都有专门的用处,而皇帝每天地任务就是在几个殿里搬来搬去。商议政事在一个殿。接待外宾在一个殿,接待朝廷官员外臣在一个殿。而接待科举考生地大殿叫“集英殿”。 日上三竿,考生们已饥肠辘辘,朝堂上的讨论还没有终结,许多人都饿地头晕眼花,也有些人从袖里取出点心,偷偷嚼着,赵兴一拉周邦式。在他袖里塞了一物。 “什么?”周邦式不敢乱动,他在袖里摸索着那个东西,悄声问赵兴。 赵兴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回应到:“肉脯,很好吃地……我身子大,经不起饿,随身老备这样的东西,快吃。等会上了殿,可就没机会。” 周邦式身边一位英俊地男子凑上来,风度翩翩的说:“给我一点,还有吗?在下建始詹邈,字器之,这位年兄贵姓?上下如何称呼?” 赵兴与周邦式赶紧向对方通名。又塞给这家伙一块大大的肉脯,几个人嘴唇蠕动,肉脯散发的香味引得周围一片咽吐沫声,又有几名生员悄悄凑上来,向赵兴讨要肉脯,赵兴两手一拍:“没有了,私带食物入宫,能带多少——就三块,我三人一人一块。抱歉!” 周邦式听说已经没有了,他担心别人转而向他讨要。加快了咀嚼。一不留神噎住了,正咳嗽着。赵兴一把提起他,拍了拍他的脊背,将一根小细管塞入他嘴里。 竟然是淡酒,周邦式记得这是琅霂酒。他猛吸两口,惊讶的望向赵兴,用眼色询问赵兴怎么做到的。赵兴拍了拍宽大地腰带,腰带里发出轻微的水声。 詹邈听到水声,凑过来:“哪里有水,我听到水响,渴死我了。” 赵兴一把提起詹邈,假意拍了拍他的背,仿佛也在给他止咳,借助身体的掩蔽,手一放,皮管塞进他嘴里。 詹邈猛烈地大口大口吸着淡酒,赵兴原先带着笑容的脸逐渐僵硬——这厮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周邦式只是小小的酌了几口,解了饥渴就吐出软管,但这个人一点没有自觉性,赵兴不开口,他就喝个不停,一边喝,一边将目光望向别处,生怕赵兴递给他眼色请他终止。 赵兴也不劝,他就要看看这人能喝多少。 等啊等,等到腰间水袋一滴不剩,詹邈将管子吸的噗噗直响,才意犹未尽地放松了管子,看也不看站回队列。 周邦式怫然不悦:“这厮怎能如此,连声谢都没有?” 赵兴轻轻摇头阻止了周邦式的低骂。 爱占小便宜的人有个习性——占了小便宜后,生怕别人要求回报,于是就会寻找对方的小过错拼命诋毁,以便让自己摆脱受惠感。所以给爱占小便宜的人以小便宜,那是一种树敌结仇行为。赵兴已经开始了后悔搭理这个人,但他更知道,对方占足了便宜,正在等机会谩骂与诋毁,这时,只要态度稍稍轻蔑,恼羞成怒的对方就会记下这段仇恨,当时也许不会发作,事后必然找茬。 礼部大殿里等待地举子直到下午,才迎来了传召,他们在宣礼官的引导下,进入集英殿,席地而坐,礼部官员接着给每人身边摆了一个小桌案,摆上笔墨纸砚,殿试开始了。 别人都开始诚惶诚恐的答卷了,赵兴等遮挡他视线的宦官一离开,他首先带着激动的神情打量着这座大殿。大殿上摆着两张椅子,一个年老的贵妇人,神情威严的坐在那里,周围围着一群身穿朱紫的朝廷官员,大殿另一张椅子与他相对,但朝廷大臣站的时候都面朝这位贵妇,屁股朝向那张椅子。 那张椅子坐的是个小孩,就是被赵兴拍了头地哲宗陛下,古代没窗户,大殿深处显得有点昏暗,但赵兴还是发现了,当他望向那名小孩时,板着脸做严肃状地哲宗。忽然冲他挤了个眼。 殿试结束了,紧接着宦官们摆上了简单地饭菜,每个举子面前还有一壶酒——这就是传说中地琼林宴,这是文化人一生中的最高期待,考生们先急急吃了几口饭菜,以应付饥肠辘辘的胃。 多年之后,赵兴才见到真正的琼林宴。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当时被朝廷忽悠了…… 所有考生中。周邦式、詹邈、赵兴三人吃的最文雅,这三人酒足饭饱,自然没有狼吞虎咽的动作,在这当中,那位詹邈地姿势最令人赏心悦目,他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世家大族的教诲。连赵兴见了,都暗自窃止,自愧不如。 考生们在吃饭,在场地官员们在讨论考生的卷子,毕竟只要一百多份,而中国式讨论,大多数是装样子,事先已经达成了基本意向。讨论只不过是给大家看看,然后宣布而已。 赵兴吃了几口饭,他再度向座位上的哲宗望去,发现那小孩不被人察觉的轻轻点点头,他把目光移开,免得在折磨这小孩了。当他目光望向另一边时。发现坐在椅子上的高太后正在打量他们三人,她的目光在詹邈身上停留最久,而詹邈显然已察觉到这种注视,他露出最迷人的笑,姿势也更优雅了。 不一会儿,朝臣们地争论已经停止,名单呈给高太后,高太后用笔点了点詹邈,立刻有人将一份卷子递上来,估计那就是詹邈的卷子。 看过詹邈的卷子。高太后的笔又指向赵兴——赵兴发觉她指向自己是因为苏轼赶紧站出来。指着赵兴低声陈述。高太后则不管他,但等她一看赵兴的卷子。马上噗嗤笑了。她马上将那张卷子递给苏轼,估计是说了几句取笑的话,令苏轼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他们一定在谈赵兴的字写的不好。苏轼地书法那是北宋四大家,他的弟子竟然写了一笔见不得人的丑字,难怪高太后要取笑他。 朝廷官员们都发出一阵轻笑,他们笑的时候,屁股都对着哲宗,完全没有向他介绍的兴趣,哲宗脸上一无表情。而后高太后提起笔,改动了几个名次,又把名单递给太监,太监转送给哲宗,高太后问:“官家,你的意思呢?” 哲宗看了一眼那个名单,连拿起来地兴趣都没有,垂眼回答:“大娘娘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朕无异议。” 省部试与殿试只是走一个形式,走完这个形式,因为是皇帝亲自点选,所以生员就没有了座师,他们的老师只能是天子,所以进士们便被称为“天子门生”。 这张榜单跟省部试的榜单次序没大的变化,唯一调整的是赵兴的名次,因为这个名字坠在榜尾,实在令赵氏皇族难堪,但他那笔丑字又让他无法坐上状元的宝座。所以他从三榜被调整在不显眼的二榜,成了“进士出生”。 太监们高擎者榜单跑出去,这张榜单贴在宣德楼上,算是对全天下公布了。状元是詹邈那厮,榜眼、探花地名字赵兴没记。能够成为第二榜地进士出身,他已经很满意了。紧接着,宋朝著名的“拉郎配”节目上演,而赵宋皇室以身作则,首先下手抢亲了——他们有这个优势。 宝座上地高太后和颜悦色的问詹邈:“詹状元可曾娶亲?” 詹邈回答的声音响亮:“不曾!” “好!”高太后笑了:“吾有一女待嫁,恰好配给詹状元,来人,速请乐至县主上殿。” 这位公主封赏的是一个县的名号,所以称为县主,乐至县主显然早已等在殿外,传唤的声音刚落,她就在宫女的引导下走上殿里,凤冠霞批,一身彩衣,让殿里似乎明亮了许多,詹邈本来充满期待的望着县主进殿,但等到县主与他擦身而过时,他脸色一变,面色阴沉。 “詹状元,我家小女容色佳丽,你可满意?”高太后在宝座上和颜悦色的问,她一脸笑容,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詹邈拱了拱手,答:“臣不敢奉诏。” 殿内顿时大哗。 这是据婚,皇家的脸面何在。 高太后还在笑,但笑容里多了点冷森森的味道,她平静的问:“为何……难道哀家给不起陪嫁?” 詹邈盎然回答:“乐至县主已经怀孕,下官不敢迎娶。”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 PS:詹邈是中国科举史上最神秘的一位状元,明清时代的文人曾做过各种考证,但这位宋代鄂西深山的“状元郎”,其故里究竟在何处,死后葬于何地,众说纷纭。部分考据认为其于元祐二年(1087)中状元,地方史志则记述其在元祐三年中状元。但《元祐进士录》中无论那一年都未曾记录此人。本文选取了部分明清时代的研究进行演义,但请读者勿当作史实。 唉,又是9000字的更新票,逼死人也——啥时候月票也能如此猛烈,那就美了……yy中! 第1072章 抢亲是件技术活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2章 抢亲是件技术活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2章 抢亲是件技术活 过了许久,大厅里响起一片深深地吸气声——整个朝堂官员与在场进士们都在吃惊的吸气。 大臣们不敢说话,老谋深算的他们知道这时开口,会让高太后当作泄愤对象修理一顿。科举考生们不说话,是因为他们身处大殿,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人,极度惶恐与震惊下,他们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在这中间,赵兴做事是一向不顾忌,但此时的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感到震撼,他没有想到这位新科状元竟然如此胆大,当着满朝的文武的面,敢扇皇帝一个耳光,而且扇完之后,还沾沾自喜,自以为睿智无比。 新科状元詹邈扇了皇家一个耳光后,只有丞相文彦博站出来一声吆喝:“众臣且退,三日后金明池校阅,朝廷再行除授。” 众举子默默无言退下,留下一殿的惊愕的官员。 出了皇宫,詹邈洋洋得意,几个举人围在他身边,与他闲聊。这厮还在吹嘘自家的房子多么豪华——赵兴从偶尔听到的片言支语推断,这厮的房子折算成现代的面积,大约有八千平方。湘西土匪横行,这家伙把自己的院落修的像一座中世纪城堡,不仅有高高的院墙,院落周围还有四个高大的箭楼…… 其实,赵兴这还是少算了,据现代考古挖掘发现。詹状元家的箭楼占地约6000多平方米。其住宅占地约5300多平方米……另有射箭场、谷场、家人、仆人、妻妾住宅院落等等,因已变成农田,无法辨识,故不便计算。 忽然之间,赵兴想到泉州清净寺那20米高地门楼,按理说,门楼造的如此高大。似乎也逾制了,可那寺庙竟然没事……不行。看来我胆小了,俺家的房子可以改的再高点,再高点。 回头眺望汴梁城著名的“铁塔”,赵兴不禁想到:从那上面是不是可以偷窥皇上的起居?别人做不到这点,可赵兴能够做到,因为他有望远镜! 周邦式有点发怒,看他的架势。是想走过去跟詹邈理论几句,赵兴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地衣领,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去招惹:“离这混蛋远点,这厮行事如此张狂,将来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我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周邦式在那连续做了几个吞咽动作。任赵兴拽着他走。倒是詹邈远远的看见赵兴走出来,向这里拱拱手,似乎打算过来打招呼,但赵兴逃一样扯着周邦式向外面跑,等见到仆人牵来地马,他头也不回的一把提起周邦式。将其扔在马上,而后一巴掌拍在马的臀部。 骏马奔跑起来,赵兴头也不回的发出一声“呀”,似乎刚才的举动完全是无心之失,他发了一阵呆,马上撒开大脚板追周邦式,追自己的马。 其实那马不用追,宋人骑马,就是马童牵着马走,他自己在马上坐着。 才跑几步。看到一群家人打扮的家伙正在撕扯着一位新科进士——看来。宋朝著名地“拉郎配”迫不及待地上演了。皇家在集英殿里抢先下手,汴梁城高官显贵的家人则等在皇宫外。专门拦截那些在皇家选婿活动中落选的新科进士。 其实,殿试进行完后的几天放假时间,就是皇家通情达理,专门留给东京汴梁城百姓的抢亲时间,让他们完成“拉郎配”的伟大事业,而后朝廷再与金明池举行校阅,检阅那群“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的双料新人。 这几个“拦路抢劫”的人正挡在赵兴路上,赵兴刹不住脚,直接冲进人群里,连续撞飞几个家人,一把扛上被撕扯地新科进士,撒开脚丫子跑。 赵兴身后,一群家人还在嚷嚷:“兀那新进士,休慌,慢走,我等有话问你?” 更有些人爽直,干脆省略了过场白,直接追在赵兴身后问:“新进士,娶亲否?” 赵兴的跑动似乎拉开了大骚乱的帷幕,宣德楼外等候的家仆见有人首先使用了武力,他们也立刻撕掉了温情默默的面纱,直接动手明抢明夺起来。才出皇宫的新进士立刻卷入人潮,他们有人殷殷期待,有人惶恐,有人窃喜,有人不知所措…… 赵兴力气悠长,跑了两条街,直跑到苏轼家门口,才想起他肩上地战利品,他放下肩上扛的新进士,直起腰喘了几口气。这时,周邦式听到身后脚步声终止,他(的马童)勒住了马。马上的周邦式似乎很享受骑着高头大马的感觉,他在马上晃了晃身子,又拨马兜了回来,在赵兴与那位新科进士身边停住马蹄。 这位新科进士被赵兴扛在肩上一路奔跑,被赵兴坚硬的肩膀顶的,差点将隔夜饭吐了出来,好在他在礼部大殿饿了很久,刚才在集英殿,主要太激动了,虽然吃了点饭,但没敢吃太多,所以干呕几下,也没呕出东西。等胃舒服了,他直起腰,愤怒的看向赵兴。 赵兴抬眼看看骑在马上的周邦式,又看看眼前这名新科进士的狼狈相,心里暗自嘲笑。 周邦式不会骑马,他所谓地骑马,其实就是仆人牵着马快步走而已。由于悠闲,他骑在马上颇有点“一日看遍长安花”地翩翩风采,而眼前这名新科进士面色苍白,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有气无力……要不是腰中还拴着一条玉带显示新科进士身份他,简直与街头乞丐毫无两样。 看到这位新科进士愤怒的目光,赵兴望望左右。没人?! 这是条官员居住地高尚住宅区,如今朝中发生大事,加上又是科举殿试的日子,几乎所有官员都上朝了。寥寥几个没上朝的官员,则带齐家人等在宣德楼外,准备下手抢亲,所以巷子里显得比往日冷清……似乎。好像,也许。对方的愤怒只能针对自己。 赵兴一耸肩膀:“阁下如果觉得惋惜,我再把你送到宣德楼外!” 新科进士喘匀了气,摇摇头:“我怎么会……在下家有贤妻秦氏香莲,怎会停妻再娶?” 秦香莲,赵兴猛然惊出一身冷汗。 仔细回忆,似乎陈世美就是宋代人,中举之后被“拉郎配”了。不会是眼前这位仁兄吧? 赵兴一脸的菠菜色,皱巴着脸问:“兄台贵姓,不会姓陈吧?” “姓陈,那是榜眼陈涛陈晓竹,在下怎么会姓陈呢,在下徐师锡,字伯修,今科三甲第三名!” “不是陈世美就好”。赵兴喃喃的回答:“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参与,改变了历史行进地方向。” 其实,赵兴记错了,陈世美虽然被宋代的包拯用铡刀铡了,但这人却是大清朝地官,“顺治八年”中进士。包拯铡了陈世美——俩人之中必有一人穿越。而“香莲”正是中国女人常用的名字。尤其是“莲”这个词,譬如潘金莲。所以宋代出现秦香莲不足为奇,但绝不可能出现陈世美。 三甲第三名,意味着这厮就是新科探花郎。 科举榜上,一门功课及格,位列第三榜;三名功课都优秀则在第一榜上,被称为“三甲”。 可瞧瞧这厮的风姿,赵兴怎么都不能把他与那个潇洒的名词——探花郎,连在一起。整个来说,他还不如周邦式的风采呢。 三名新科进士正在大眼瞪小眼。想着接下来的客气话。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个脆声声的女声:“谁说我去晚了?谁?瞧,这不是有三名新科进士就等在我家门口吗。天赐姻缘啊——院子们,动手!” 赵兴等人闻声扭头一看,见到一名女娘打扮地人身穿银绯衣,身后跟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壮汉,手里都拿着哨棒,正堵在巷口。 “快跑”,周邦式骑在马上,直冲赵兴挥手。 赵兴暗自点点头,这厮还算有义气,没有自己先跑。他用眼角瞥向探花郎,发现徐师锡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衣服,神色慌乱的想要躲避,一边低声嘟囔:“陈世美是谁?今科没听到这个名字。” 对面的家仆走了两步,发现赵兴高大的身影,他们犹豫的停住了脚步,开始交头接耳。赵兴低声问探花郎:“怎么样,你想不想被抢亲,如果你想,我抬脚就走?” 虽然这位探花郎的妻子也叫秦香莲,但对方却没有陈世美觉悟,他马上摇头,拱手向赵兴仰脸:“兄台救我,兄台救我!” “真不想?”赵兴再度确认一遍,周邦式还骑在马上,但他也低声附和:“京师大族啊,齐大非偶——唯有破落子才想娶京师女,蝶梦如斯岂自明,十年应悔误卿卿。雾中探花作菲雨,从此无须话旧情……赵兄,护我们冲出去。” 街对面那女娘见仆人们都不敢冲上去,她不悦地大声催促——宋朝都是文化人,还没有张嘴骂脏话的习惯。所以那女孩骂人的词汇,贫乏的让赵兴心痛,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夯货”、“腌臜”两个词。 “腌臜”这个词是纯正汉语。金人入侵中原后,从宋人那里学到了这个词,但这群满族人发音不准确,把“腌臜”发成“邋遢”。从此“邋遢”这个词就成了正宗满语,满人说起这个词来,觉得自己特有文化。 对面那群仆人不觉得自己“腌臜”——这个词在宋代意思是“没用的废物”。仆人们只觉得委屈,其中一人强辩说:“十三娘,对面那个雄壮的汉子惹不得——他是净街虎赵迪功。” 那位十三娘摇摇摆摆走过家仆群,站在赵兴面前,歪着头打量片刻,好奇地问:“你就是那位一拳打翻扑天雕,转身揍了辽人。又干掉卜庆地净街虎?你中了吗?” 赵兴耸耸肩膀,挑衅的扫了一眼那群仆人,威胁说:“好像是我吧,说到卜庆那厮,应该没别人——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出手不容情的,让开道!” 这时。沿途住宅的官员家眷听到街上的吵闹,都探头探脑向外张望。苏迨的妻子、范仲淹地孙女范宜人站出来,冲对面的那个女孩招手:“春十三娘,休得闹了,这三人是我家地客,你若有意,不如进屋里聊聊。” 这一声话说完,沿街伸出来地脑袋都缩了回去。这位春十三娘也有点尴尬,她扭了扭身子,犹豫片刻,还是跟随这大队人马钻进苏轼家中。 宋代对官员妻子的封号从夫人、淑人、硕人、令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一共八个等级。苏迨是恩荫补得官,妻子得到“宜人”封号,而赵兴之妻阿珠只能称第八等级“孺人”。 等赵兴进屋时,苏迨闻声出来招待。王夫人也带着朝云出来见面,她们之所以如此隆重,是因为对面这个女孩是苏轼家地亲戚。她姓黄,父亲是黄寔,现任京东转运副使,姊姊燕九娘嫁给了苏辙的二儿子苏适。而黄寔的舅舅是顽固的新党主力干将章惇(音dun)。知枢密院事——宋代称“枢相”,现代称国防部部长,副总理。 春十三娘,这名字很令人生出旖旎,这位待嫁女孩是东京汴梁城有名地女性净街虎。她父亲正在外地做官,照顾不到自己的子女,所以春十三娘住进了舅公章惇家。章惇的妹妹是黄寔的母亲,他很宠爱自己这位侄儿,连带对这位小女娘也宠溺过分,于是春十三娘就成了京师女霸。 史载:这位黄寔也是个好心肠。当苏轼贬谪前往黄州时。途径泗州(今安徽盱贻),当时正值新年。苏轼钱财花光,要开饭了,朝云匆匆出来寻找一家之主,却见东坡独自一人,倚杖树下,雪落满身,望着远处的灯火呆呆的发愣。 天地苍茫,只有东坡一人,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落寞。 黄寔时任淮西提举,正好也在这儿泊舟过夜,无意中看到了岸上地苏东坡,黄寔过来和他聊了一会儿就回船了。可能感觉到了苏东坡的困窘,吃完年夜饭时已半夜,黄寔安排家人送来了扬州厨酿酒两尊、雍酥点心一盒。 黄寔不会想到,这一点点食物,居然让苏家的女人和孩子们一片欢呼,他们总算是有了过年的食物…… 这段历史记录在宋史上,有了这份情谊,苏家与黄家格外亲近。 现在朝中出了大事,章惇在朝堂议事,家中无人主持,春十三娘便想着自己去客串一把,来一次浪漫地抢亲,抢着玩。由于家人不支持,所以她动身迟了,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门口正遇到赵兴三人。 了解了赵兴等人的情况后,这位春十三娘显然不死心,周邦式刚才骑在马上,风采翩翩的样子落在她眼里,此刻家中都是熟人、亲戚,所以她也就没有掩饰,指着周邦式问:“兀那进士,你在几甲?中了吗?” 赵兴笑得很开心:“今天从宣德楼出来地都是进士,还没有不中的——这老兄是太学博士周邦彦的弟弟,娶亲没有我不知道,他在二甲。” 春十三娘眨巴着眼睛,思考半天,天真的问赵兴:“我抢他,你要拦吗?” 春十三娘也就是十四岁,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就想着嫁人,赵兴笑了,他轻轻摇头,坚定的说:“拦——这是我朋友,他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勉强!嗯,我若出手,你那些仆人统统不行……小姑娘,你还小,且等两年何妨?” 苏迨笑的意味深长:“明年是正科,今年未录取的举子都要留在京城,等明年科举开考,春妹何妨再等一年,考生们全在京师,正好让黄伯父、章伯父打听一下他们的人品,等了解清楚,岂不更好?” 苏迨在这里地称呼是乱地,黄寔是章惇侄子,按理。这两人不能平辈称呼。黄寔与苏轼有亲家关系,所以用父辈称呼。但另一方面,章惇确是苏轼青年时代的好友,却也不能用祖父级称呼,于是,苏迨地称呼听起来就有点混乱。然而,在座的人都没有反对这种称呼法。 赵兴拍着胸脯保证:“没错!你只要等得起。明年亲自动手帮你抢人,我朋友。我不愿他委屈。别人的朋友,嘿嘿,恰好可以拿来‘委屈’,还能与你做人情,好事……你那些院子们,都无胆鼠辈,抢人这种事还是我拿手。到时。你只管挑,看中了哪位,我包你扛回家。” 这真是一个拉郎配的时代,宋朝女人谈起“抢郎”一点不羞涩,春十三娘毫不客气的跟赵兴定好了:“那你一定要来哟,明年我至少要抢个比‘骑马小子’还要帅的!” 骑马小子说的是周邦式。 赵兴还想逗逗这位小姑娘,不想,程夏跑进来打乱了他地计划。 “老师。你果然在这里……刚才,我去了宣德楼,没找着你……老师,高丽使者朴寅光递帖拜访;扬州也传来急报,倭人源业平已抵扬州,陪同他的是倭国少将纪守中。据称。朴大人已经跟源业平见过面,他急切想见见老师。还说:既然纪守中出面,老师恐怕也得请出更有分量地人。” 赵兴连忙起身告辞。那位探花郎看到街头抢亲风潮已经接近尾声,他也跟着告辞,生怕晚点儿被春十三娘抢回去折磨。周邦式也不敢停留,他孤身在寺里借寓不安全,干脆尾随赵兴回了赵府,自己选了间房子蒙头大睡。 后院里,陈慥还在练习砍草席,经过这几日的锻炼。他已经砍的很熟练。朴寅光背着手,鉴定完陈慥的手法。他点点头,答:“可以了。” 顿了顿,朴寅光又向赵兴道歉:“赵大人,寅光口风不紧,替你惹祸了,希望你能原谅。” 赵兴一挥手,先替朴寅光介绍完河东狮的丈夫陈季常陈大侠,然后淡淡的补充说:“朴大人无需道歉——事无不可对人言,话既然说出口了,该对那些话负责的是我,所以你无需责备自己。” 深吸一口气,赵兴回答:“这是我理应承担地责任。” 夜深了,赵兴摆开酒席,与朴寅光密谈,等晚饭进行到一半,散朝的苏轼接到赵兴的留话,赶来赵府询问原由。 “这是周礼,不是汉礼,也不是唐礼”,苏轼听赵兴解释过自裁礼节后,解释:“汉代时,这种礼节已经式微,很少人知道了,到了唐代,大多数人更是闻所未闻这种礼节——这是周礼,绝对是周礼。” “可是……倭人都称这是汉礼,说是三国战乱时,逃往倭岛上的华人带去的礼节,怎么不是汉礼呢?”赵兴觉得不可思议。 苏轼责备的看了赵兴一眼:“我刚才说过,汉代还有这种礼节,但这种礼节已经式微。这种礼节只有封臣才会使用。 秦王一统天下,丞相李斯有个著名上书——‘废封建,置郡县;废井田,开阡陌,车同轨,书同文’。此后,郡县始兴于天下,华夏不闻封建久矣,所以,这种‘臣下臣’的礼节也不许了!” 赵兴明白了,苏轼说的虽然深奥,但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承担责任’就是一种封建意识,奴隶社会没有承担责任也没有引咎,大家都是皇帝地奴仆,官员们只不过是当大奴隶主——皇帝的监工而已,谁肯为“不是自己的产业”承担责任,这既不是奴隶,也不是奴隶监工的义务。 苏轼好学,虽然他从典籍里曾略约追寻到这种周代古礼的皮毛,但面对朴寅光这样熟悉内情的人,他忘了替赵兴担忧,兴致勃勃地追问整个礼节的详细步骤…… 苏轼边询问朴寅光边向赵兴解释:古人为什么选择剖腹作为武士最崇高的死亡方式,这是因为古代中国认为人的灵魂是宿于肚腹中的。而华夏文化圈国家继承了这一看法,武士们认为:在有必要将自己的灵魂向外展示的时候,应该采取剖腹以示众人的方法和仪式。 除了切腹外,流传于古代中国的自杀仪式还有“自刎”等,原本那些仪式也很庄重肃穆,可如今他们都已残缺不全了……苏轼说到这儿,还特别遗憾地咂了咂嘴。 等朴寅光交代清楚整个仪式过程,前者转身向赵兴再次致歉:“听说源业平要来,我曾叫贵奉行长门不四暂留他几日,而后专门去了宫廷与关东。菅原大人说无法阻止,他给你写了封信,专门谈论对此事的看法。 随后,在下又去了关东,关东武士团源大人说地也是这个话:事关荣誉,无法阻止。他也给您写了封信……对不起,我尽力了。” 朴大人从怀中掏出两个信封,恭敬地放在地上,然后平推到赵兴面前,借助平推的姿势,他叩首在地,向赵兴郑重致歉。 赵兴所在地这座房子是倭女们布置的,完全仿造唐式风格,所以众人都盘膝坐在地上。 苏轼略带欣赏的看着朴寅光行这种古朴的汉礼,全忘了赵兴可能遇到的危险。陈慥也在场作陪,但他深知自己学识浅薄,所以不敢插嘴,只是紧盯着朴寅光的一举一动,把他的动作全记下来。 苏轼原先与朴寅光认识,在朴寅光第一次出使大宋时,曾赠送苏轼高丽白松扇,苏轼写诗回赠他,这首诗记录了折叠扇传入中国的历史。原先苏轼与朴寅光平辈相称,没想到这次见到朴寅光,对方竟向赵兴行如此郑重的礼节——这全套古礼带着浓浓的舞蹈韵味,让苏轼看的津津有味。 赵兴的动作也充满了古朴意味。他先侧着身子,表示不敢承受对方的礼节,然后欠身取过信函,用手刀裁开了倭国公卿菅原大人送来的信…… 那上面只写了三个大字:“杀了他。” 这三个字写在宋纸上。 ps:唐代以进士中选少年俊秀者两三人为探花使。宋代初期,第一甲第二、第三名进士均称为“榜眼”。因为填进士榜时,状元的姓名居上端正中,二、三名分列左右,在进士榜上的位置好像人体的眼部地位,所以称作“榜眼”。到了南宋后期,第三名进士才改称为探花,于是榜眼成为第二名的专名。本书中提前用“探花”称呼第三名进士,纯属yy。 嗯……各位读者还有票么?能支持一下吗?多谢了! 第1073章 心事浩无涯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1074章 生与死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4章 生与死 第1074章 生与死 生死关头,美少年源业平依然保持着迷人的风姿,他拿出一块丝绸手帕,优雅的揩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冲所有在场的男性抛了个媚眼,然后用充满磁性的,中性化的腔调,微启红唇吐出两个字:“鉴弓!” 源业平这是存心找死。 他虽然表现的不慌不忙,但实际上,他现在一张口,反而显露了心中的无措,因为按规则,他应该把自己的三柄剑:太刀,打刀,肋差呈送给赵兴验看,但他跳过了这个程序,直接要求鉴定弓箭,却正说明他慌的都忘了程序。 按规则,两人应该从一堆弓箭中,选择自己使用的弓。不是赵兴不想进行公正比赛,但因为他平常拉惯了硬弓,那种软飘飘的弓,射出的箭极不稳定,用这种弓与源业平比斗,对他自己反而是不公平的。 让源业平使用软弓,而赵兴使用自己的弓,行不行? 规则上是允许的。但大宋禁止百姓携带弓箭旅行,尤其是面前两人还是外藩倭人,那更不被允许携带远程攻击性武器穿越整个大宋。所以两人登岸时,也知趣的没带上自己常用的弓。弓是管制武器,源业平想在外面买,也买不到。 所以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在赵兴那堆弓里选自己要用的弓。 这差距很要命。源业平用的是赵兴制作地紫檀弓,这种弓最小的也在一米二以上。拉满弓需要有两百公斤的力气。虽然拉弓是个瞬间爆发动作,但源业平是个长相秀美的男人,他玩刀的时候,别人拿他的刀术当舞蹈欣赏,让着“她”,所以令他有了大名声,但遇到赵兴这样从不怜香惜玉的巨人。没戏! 反正是个死,源业平随意地在赵兴那堆弓里选了一个体积最小的弓……然后比赛开始了。 《礼记.射义》曰:“射者。所以观盛德也。”又曰:“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这是说:射手要调节好心态,从身心两方面锻炼来提高技艺。而不是怨恨超过自己地强手。这样,对手不再是仇敌,而是推动自己长进的“另一只手”。 孔子当年办学,并不像现在城里中小学,成天光叫娃娃们坐板凳。根据孔子的教育理念,射是六艺之一。古时的射击活动具有很强的文化仪礼性质,而作为学校教育课程的弓矢之教,更能让生徒站起身来。切实感受一下“无体,无德智也”的真谛。 按孔夫子规定了射礼地细节:“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之射也,必先行乡饮酒之礼。故燕礼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乡饮酒之礼者,所以明长幼之序也。故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 射礼开始时,赵兴与源业平相互鞠躬,作为客人或者挑战者,源业平首先登高,站在射箭台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检查自己的弓矢。审查完毕,将矢搭在弦上。他舒缓、但一气呵成地拉开弓,嗖地一箭射出……正中靶上,然后…… 射仪用的靶名“鹄”,也就是天鹅。传统上它是草编成的,扎在木棍上,木棍插在远处。“鹄”后还立有一张草席,是为了防止箭矢飞出去伤人的。而用草扎成标靶,是因为古时弓箭穿透力不强,标靶使用太坚硬的木质,箭矢击中目标时会跳飞。 需要声明的是:赵兴绝不是故意使坏,所以才在这场射仪中使用了木质“鹄”。他只是误中了现代影视剧的毒,以为古代地箭靶与现代的枪靶是一样的,所以特地找技艺高超的木匠,加班赶工雕出形象生动、栩栩如生的一只木鹄——还为此非常得意。 苏轼不知道靶标出现了差错,他以为射礼中的靶标格外特别,所以没对木鹄有所表示。他点头了,苏门弟子都不敢异议,倒是李廌多说了一句,他说:“咱大宋地木匠手艺,该让那群倭人愧死!” 苏轼这群人赫赫有名,他们一脸“本当如此”的神情,搞得倭人心中胆怯,以为大宋的靶标改革了,天朝是射礼的源产地,他们改了,咱倭人也得赶紧动作——落后,是要被鄙视滴。 现在一射箭,倭人还不清楚靶标的差异,赵兴已知道错了。源业平那箭射中靶身,跳了下,落在地上。 源业平脸色有点青,他深吸一口气,再度一箭射出——好!这一箭终于在靶标上站稳了。 第三箭,又中了! 赵兴暗自点头。 他射过箭,知道射箭的技巧。拉弓动作是个爆发力,弓拉开了,瞄的越久,弓弦的持续拉力会导致持续用力的手臂发抖,手腕抖动一毫米,射出去的箭离靶标就会相差两米,所以射箭需快。瞅稳了目标快速射击,反而射地准。 这个人显然不仅会耍刀,射箭上也下过功夫。想必这段时间他也勤练不啜,所以表现并不像朴寅光说地那么差劲。 射出第四箭后,源业平已经两膀发沉,他现在发现靶标的差异多么致命。草扎地鹄,只要箭射出去就行,而射击木鹄,需要调准箭矢的进入角度,才能避免靶上跳飞。 勉力拉开弓,第四箭离弦了。软弱无力的箭根本没能飞到靶跟前,中途就坠地……以后,源业平一箭比一箭差…… 轮到赵兴了,他按照礼节先给众人行了个礼。然后站到射箭的位置。 第一箭正中箭靶,强大地穿透力令整个箭靶都在摇晃。这一箭让所有的人呆住了! 源业平猜想到赵兴射箭技艺高,但没想到能高到这种程度——这一箭正中鹄的脖子,力量之大,竟将鹄的脖子射断,而那支箭矢竟然还没崩飞,它插在鹄体上。余力让靶标颤抖摇晃,许久不止。 苏轼也惊呆了。他知道赵兴会武。但没想到赵兴的弓术竟然厉害到这程度,嗯,以前他在院子里练习,也没见如此超水平发挥呀,今儿是怎么了?我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百步穿杨? 苏门弟子也惊呆了!他们刚听过赵兴讲述闯西洋的经历,只替赵兴经历地危难而感叹,但任凭他们怎么想象。也料想不到赵兴在生存危机下磨练出的箭技如此骇人听闻——竟然一箭中颈! 朴寅光也惊呆了!他曾隐隐听说,赵兴在初入关东时,曾与一名中级武士打过一场,胜了。并因此获得关东武士团地钦佩。对赵兴的刀术他已经给与了很高的期待,但没想到,此人传说中的高超刀术,与他现在展示的箭术比,简直不值一提。 世上竟有如此超绝的箭术。天哪,有些传奇可能是真的——譬如养由基。 赵兴自己也呆住了——咦,我明明瞄地是鹄身,怎么就射到脖子上了?天!落差如此大,只差一点就能射飞……我的脖子怎么在发凉……见鬼,再来! 赵兴又以令人目不暇给的速度射出第二箭……这一箭又中了。中在鹄身。 赵兴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下子。源业平连质疑靶标的话都说不出口——瞧人家射的,完全没问题呀!怎么到自己,就如此困难涅?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郁闷呐,源业平别提有多郁闷了,他就好像一个去银行打劫的土匪,好不容易筹划好了,等闯进银行拔枪威胁柜员时,那柜员告诉他:今儿是警察发薪的日子。在场的都是带枪地便衣警。 他委屈的想哭! 古礼。整场射仪总共要射24箭,每人十二只。源业平只有两支挂在箭靶上。赵兴两箭过去,已经追平了源业平的记录。陈慥看到这种现象,激动地摸着腰间的刀,跃跃欲试——我当大侠好久了,从没有试过令人尊重的、合法砍人脑壳,今儿可有机会了,兴奋呐。 苏轼摇头叹着气。朴寅光拧起眉毛,似乎在为这名美少年惋惜。苏门六学士中,其他人都一脸肃然,似乎不忍心目睹后面的仪式,唯独秦观与李廌充满了期待。 赵兴又拉开了弓,源业平优雅地掏出丝帕,带着迷人地微笑,洒脱地擦拭脸上的冷汗。这会儿,他的紧张再也掩饰不住了。 赵兴扪心自问:这一箭,射还是不射? 赵兴拉着弓,却没有松开弦,他在思考。 这一箭拉的弦太久了,手臂已开始颤抖,见到这种情形,谁都知道,这一箭毫无准确性可言了。但他们都看出了赵兴的犹豫。生与死——这一箭代表着赵兴的决断。 毕竟,除这一箭外,赵兴还可继续射九箭,剩下的九箭当中,只要有一箭射中目标,源业平都得去死。而以赵兴头两箭所展示的射击水平,想不中,除非他故意放水。 射礼的靶标离射箭点并不远,换算成现在的单位,也就是十五米左右。这是古代礼仪中所规定地。因为古代地弓箭射的并不远,十五米地距离可以让大多数人射中,恰好满足了士大夫的骄傲。至于胜利结果,则需要计算射中的数量。这个漫长的过程很好地消磨了士大夫的时间。 赵兴还在犹豫。 这位源业平能随意处置吗?他在日本宫卿当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是许多公卿大人们的玩伴,公卿喜欢与这位英俊美少年来往,以显示自己的风雅。一旦赵兴成为他死亡的罪魁,那么,源业平将成为倭国传唱悠久的悲剧人物,而在这场悲剧中,赵兴的角色并不光荣。 日本是个喜欢悲剧地民族,源业平一旦成为悲剧人物。人们的同情心都将转向他,他会在传说中名流千古,与此同时,赵兴也就成了千古传说的狠心肠。 源业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从接到倭国寄来的两封书信后,赵兴一直忙的脚不点地,此刻胜利在望,生存的威胁远去。那两封信所带来的疑窦便浮上心头。 这位“超男”是继源英明之后地关东武士团“公关负责人”,倭国人到底为什么上上下下都希望他去死。 且慢……赵兴从不怕生死搏杀。丧命在他手中的人算起来有数打之多,但让他作别人地手中刀,糊糊涂涂夺去一个与他不相干人的生命,还要让他背负骂名,却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打定主意,赵兴手一松,箭直接离弦了。它轻轻擦过鹄身,射到鹄后面的草席上。 射完此箭,赵兴伸了个懒腰,垂下了弓,散漫地说:“时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阳春三月、气象万千、蓓蕾初绽、春山如黛……汴梁城如此良辰美景,源兄匆匆而来,尚未暇目睹。我却拉你在这里打打杀杀,实在遗憾。 不如这样,源兄,且歇几日,逛逛这举世无双的开封汴梁,观赏一下天朝上国京师的繁华胜景。等源兄心定了,我也有空了,我们再继续这未尽之赛……今日就到这里,该是乡饮酒礼了。源兄,请入席。” 赵兴说罢,拖着大弓,不管不顾的走下射箭台。 按规则,他应该在鞠躬之后走下射箭台,然后大家一起去喝酒表示比赛结束。但他却没头没脑地拖着弓箭跳下了比赛台,现场的人都愣了。苏轼首先反应过来。他含笑点点头,似乎对赵兴的处理手段表示很心安。 等赵兴跳下台来。纪守中还愣头愣脑的问:“这算什么?这算暂停吗?……什么时候继续?” 赵兴跳到台下,咧开嘴一笑,答:“且待哪日我的心情好了,再说。” 这实际上等于把死刑变成了无期徒刑,如此一来,源业平、纪守中两人连回国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只能待在赵兴身边,随时等待这场比赛完成。而在这场未完成的比赛中,源业平已经毫无机会了,他的命运全看赵兴剩下九箭地临场发挥。 愣了许久,纪守中无奈接受了这个命令,他苦笑一下,先向赵兴致谢,而后轻声向源业平说:“我可被你害惨了……这样也好,你我待在天朝上国,虽终身无法返回故国,但对你……能与当代最伟大的诗人相识,日日请教,也算不负此生……” 从纪守中吞吞吐吐的半句话中,赵兴已经知道,倭国定是发生了什么对源业平不利的事,他来大宋找赵兴比赛,实际上就是为了寻求一个荣誉的死亡…… 荣誉,莫非源业平做了什么不荣誉的事情? 喜好男风,在倭国并不是什么丢人地事情,甚至被当作一种很有品味的文化人行为,这是唐风呀。唐风还不够臭屁的,天朝人的爱好,在倭国谁不追捧? 如果因为赵兴讥讽了他几句,就要求生死决斗,理由是捍卫荣誉……嘿,按倭国的风俗,这算什么荣誉损害?这是夸赞! 赵兴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两名倭人。他还没问,那两名倭人的动作却让他插不上嘴。因为比赛已结束,纪守中抛开刚才那幅刻板的面具,他神情激动的转向苏轼,用唐礼郑重其事地致五体投地礼——也不嫌地下泥泞。 “三月来鸣晚,鹃声已太陈。何如今日早,听此一声新——海外瀛洲学子纪守中拜见学士,学士的才华恰如天中明月,我等身处海外,平素仰望夜空,唯想能有一日,就近沐浴您那银华,佛祖慈悲,能让我有这个机会…… 我纪守中当日听到学士出面做鉴证人地消息,激动地哭了。感动啊,真没想到,我,蜗牛、蜉蝣一样地小人物,学士您肯亲自出来做鉴证,您赐给我这份荣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有学士的垂顾,我便终生不能回乡,也值了。” 说完话,纪守中激动地浑身上下哆嗦,许久才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手本,郑重其事的向学士递出:“学士……这是学生写得游记,请您务必赏光,请指教。” 苏轼有点得意,有点自矜,有人不胜其烦,有点故作为难地接过手本,还没等他打开看,纪守中哆哆嗦嗦又从怀中摸出……诗集、习作、皱皱巴巴的画稿,潦草的不知写什么的片纸:“还有……还有……” 源业平也不甘落后,拼命地从怀中掏:“我的,我的……” 接下来的场面就像是一个狂热粉丝遇到偶像,纪守中激动地话都说不清了,前言后语毫无逻辑关系,只知道激动的说个不停,话题漂浮的让人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名画画的倭女翠依也赶来凑热闹。刚才她用学自李公麟的铁线勾描法连续绘制了几副素写,这时看到比赛进入尾声,她捆着厚厚一摞画纸,挨个请在场的名人提名留念——会不会,现代粉丝请偶像签名的习惯,就是从她这里流传下来的? 轮到赵兴了,赵兴签完名,翠依并没有退开,她快速的解下了腰带,衣衫随之敞开…… 这一动作将赵兴吓了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名倭女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的腰带,赵兴胆怯地快速瞥了一眼——光天化日下,不好吧! 低头一看,马上知道自己误会了翠依——腰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抬头第一个是秦观,最后的名字还是秦观……居然还有米芾的名字!! 这腰带叫做“血统带”,那上面留下了每一个名字,都是与她度夜的宋人的签名。这条腰带将会被翠依家族尊重保存,以此证明她们的后代属于“华族”,血统高贵。 翠依用手频频点着腰带尾部的空位,殷切的催促赵兴签名,赵兴郁闷的快要哭了:“没有我什么事呀,干嘛,这不是栽赃嘛!……我可是刚成婚不久,你这不是……” 两名倭人正狂热的对苏轼与苏门六学士进行尾追堵截,苏轼是中国古代作家中人气最高的一位,生前死后都讨人喜欢。他烧的肉叫“东坡肉”;沏的茶叫“东坡茶”;酿的酒叫“东坡酒 ”;用的砚台叫“东坡砚”……。 千古文人,能受到如此待遇的,唯苏轼一人。 这是整个亚洲的千年偶像,在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个人像苏东坡一样,令人一痴千年。直到一千年后,每年苏东坡的生日,日本、韩国还举行“寿苏会”,为他祝寿——除了天上的神灵,人世间没有哪个人被人持续祭拜千年。 至圣先师孔夫子也没做到这点,因为入侵的异民族不停地在中原建立自己的国度,所以孔夫子被连续祭奠的时间不及苏东坡的一半。故而日本人才有那句话——“除了天神,唯有苏轼”。此刻,倭人亲见自己的偶像,能不狂热吗? 倭人热情之下,连带的,连李格非、周邦式这样的小名人也不能幸免。众人当中,唯有陈慥没有卷进去,他抱着怀中剑,用遗憾的神情打量着源业平的脖子,看的对方直发毛——砍了这么久草席,陈慥已经习惯出刀前先选择下刀部位了。 翠依还在频频点着腰带尾部的空位! ps:为了生,请投vip票!请投推荐票! 第1075章 多才多艺的女伎 第1075章多才多艺的女伎 源业平被陈看的心里发慌,这倒让他注意赵兴这里的争执,因此他快速摆脱了陈的目光,跑来向赵兴解释:“长门殿,她怀孕了,她准备在近日回国,希望你能在腰带尾部盖上印玺,证明她孩子的华族身份----她是你领地的人,这是大名的责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这么快,谁手脚这么麻利,一射中的(d)?”赵兴不由惊讶的自语了一声,而后毫不犹豫的签上了大名:“既然没我什么事,只是一个证明,那么签名也无所谓。” 签完名字,赵兴一把揪住源业平,但马上想到对方的身份,想到初见面时对方念得那首诗,他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放手,轻轻掩饰说:“源殿……嗯,这么说吧……哈,你是一时半时回不了国了,留在京师,各项花费太大,不如干点事吧!” 赵兴说到这里,话越来越溜:“我在京城有点小产业,你能帮我点忙吗……一点小忙,就帮着联系一下在京城的倭商,也好让我有个给你发薪水的名义?” “便尊长门殿的安排”,源业平此时也知道了那场比赛的命运,他毫不犹豫地叩头答应:“我的生命都是你的,请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接下来是酒宴时间。 这场古朴而又充满华丽风格的比赛,给观礼的苏门弟子以很大的震撼酒宴进行到半中腰,李悄悄出去射了两箭,发现自己也能射中靶子,他兴致勃勃的返回,开口向赵兴索要一套铠甲以及相应的弓箭,以便自己今后能随时射着玩。 师兄弟们知道他索要铠甲弓箭后大为惊讶,等到他悄悄转告师兄弟们情况后,这些大诗人一个个溜出去偷偷试射,最后。连老成持重的黄庭坚也忍不住出去射了两箭,发现此等距离的靶子自己也能射中后,也兴奋的加入了师弟们的行列,向赵兴索要相应器械…… 赵兴没有想到。这场比赛过后。射礼又重新回到了中国。当时在场观礼地人,虽发誓不将比赛经过书之于文字,但他们的嘴还在。 这些人都是文坛巨星,尤其是苏轼,他还是大宋时尚的领头人。这位文坛巨匠戴的帽子被人称为“子瞻帽”……而最近,他又添了两项,脚上穿地靴子被人命名为“子瞻靴”,而王夫人脚上地高跟鞋也被叫做“苏靴”。风行整个汴梁城。 射礼这样古朴而高雅的玩意,怎能少了他的参与,当日过后,他拿走了一套弓箭,等在自家院中练得手熟,便拉着友人炫耀、比赛,经他一提倡,这种射礼作为一种新游戏。迅速风靡汴梁,便开始向周遭扩散,此后,大宋文人逐渐改变了鄙视射术的习性。 宴席进行到尾声,苏东坡忽然想起一事。他高举起杯子,说:“离人,你来京多日,我还没有好好招待,现在又来了履常(陈师道)、方叔(李)。你也发榜了。正好,你做官需要举荐人。我便遍请老友,正式收你入门……就本月二十九,恰好赶得上三月初一的授官。” 苏轼说得是宋朝独特的反贪反腐制度。宋代反贪反腐,一是注重预防重于惩治。新官上任,要有保人,如有贪腐,保人连带负责。一个人如果行为不检,没有人愿意保你,你就寸步难行。所以宋代没有出过像明代严嵩清代和那样的大贪官,却出了一个在历史上名声最大的大清官包公。 其次,宋朝反贪反腐还主要依*道德、舆论。在宋朝,如果一个人犯了贪污罪,朝廷是不会封杀媒体地(邸报)。所以,宋朝贪官即使未受法律制裁,也会受到舆论的压力,因此贪污所付出的贪污成本极大---官员退休后的不再享受原来待遇,也没有退休工资,给后代的照顾也没有,而且死后不得葬入家族坟山,永做孤魂野鬼。 赵兴中了进士,眼看就要授官,按宋朝规矩,他必须找一个举荐人向吏部投贴,表示愿意做他的担保人。若以后赵兴贪污,这个保人就要负连带责任。苏轼此举,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与赵兴捆在一起。 “离人,前次我已跟和乐楼打过招呼,现在,既然倭国也来了两位友人,索性我们把宴席再办大一点。你去跟和乐楼再招呼一声……你的马快,回头我让你少母送帖子来,你给我分送出去”,苏轼醉醺醺吩咐。 赵兴明白了,苏轼这是想炫耀。三首新曲里有他最得意地作品----明月几时有。而此时,苏轼的仕途生涯已经接近顶峰,他的学生队伍庞大,宋代著名的蜀党派别正在形成,除了他的门生外,太学里李格非等人也在向他*拢,这让他感到人生得意,需要拿出来炫耀一下。 前面说过,两名倭人将随着赵兴地海鳅船赶来京城----他们不识路,也唯有这样才能摸到赵兴门上。现在他们来了,这也意味着赵兴的大批货物抵达京城。有了丰富的原料,苏轼操办起这场宴席,自然得心应手。 宴席举行的这日,苏轼收到了一封信,他唤过早早在府上帮忙的赵兴,将信递给后者看。“如何?”没等赵兴看完,他就急着问。 这是一封厨师写地信----女厨娘。 金明池三月一开放,整个京城里充满兴奋地骚动,连带着,各大酒楼出名地厨师,都被堆积如山的活儿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使以赵兴与和乐楼地关系,也无法令对方腾挪出更多厨师,于是,和乐楼推荐了几位在京城较著名的、专为达官贵人家临时帮厨的厨娘。 这种厨娘是女伎的一种,因为她们不以女色服务于人,所以宋人称之为“下色”。 宋代小户人家,都重女轻男,倘若生下女孩则爱护得如捧珍珠,因为待女孩长大后,可以随着她的姿质,教给她一种艺业。以此待价而沽。如女孩无姿色,则可以培养成厨娘、女(医)师等等,以高超的伎艺安身立命、养家糊口。 宋朝是个商业社会,具有不俗伎艺的厨娘的。也不唯豪门贵户能雇佣。市民阶层也经常雇佣女伎,享用女伎手艺。但和乐楼介绍的这位,确是东京城鼎鼎大名的梅三娘。 宋代,脍地做法几乎绝传,在赵兴重新“引入”脍的做法前,京城里竟无能斫脍者,只有梅圣俞(苏轼科举那年,梅圣俞与欧阳修同为主考)家一厨娘会。史载:欧阳修等人想吃时,便提鱼前往梅家。这位梅三娘,正是当代梅家斫脍术的唯一传人。她有容艺、晓书算……当然,雇佣她的价格也不低。 客人即将上门了,这位梅三娘派一脚夫拿一信先来,信中要求用车去接她,辞语很委婉,字划特端楷。一看就不是庸碌之辈! “瞧这笔字,写得比我还好”,赵兴诚实地承认。 “客都快来了,你去,用你地马车。快快接她来。信上有地址……”苏轼催促。 “好字”,赵兴边走边欣赏。 赶马车地是萧峰,赵兴骑在马上一路尾随,在得胜桥附近寻着了片刻,便找着了梅家。 门口围着几个闲汉。似乎正吵闹不休。见到赵兴来了,初不屑。继续吵。等赵兴走近了,忽一人喝了声“天,是净街虎……”那帮闲汉随即一哄而散。 赵兴在那帮闲汉吵闹的地方住步,正是梅家大门。门上还挂着一个告示,赵兴一瞅,乐了。这则告示是一个征婚广告----宋代征婚广告。 新鲜! 告示一行字,写着:“我家女娘不善裁袍补袄,亦不擅治蛇虫,唯善斩脍,切抹批脔,片片似纸薄……” 告示上为什么有“亦不善”----因为旁边一幅征婚广告在跟它打擂台,上写:“我家女子不善裁袍补袄,若修治水蛇、黄鳝,一条胜似一条……” 梅家小院布置的类似现代私房菜馆。 其实,最早的“梅三娘”与梅圣俞没有亲戚关系。她也不姓梅,本姓郑,是梅家厨娘。因为梅圣俞的缘故,京城里才开始有了吃脍的风尚,而这些嗜食脍的人,又多少是与梅圣俞有渊源的。久而久之,“梅家郑三厨娘”便简化成了“梅三娘”。 中国古代女性地姓氏容易湮没,经常被冠以夫姓,或者干脆以排行称呼。所以,历代斫脍传人干脆就以“梅三娘”作为伎艺传承人的称号,自己本身姓反而并不在意。 赵兴正站在门口冲那两幅征婚启事发笑,梅家小院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着红裙绿裳,梳高髻,穿宽领短衣,还在腰间配上一条绣花裹肚(围裙),更显俏丽。 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容止循雅地冲赵兴行一礼,柔柔说:“大官人请了----是大苏学士家来接我的吗?奴奴就是梅三娘,小女子先谢过大官人替我赶走那群捣子,怎敢劳动大官人亲来!” 门内,一个瘦弱的男子畏畏缩缩地向外张望着,看到身材高大的赵兴,又马上缩回了身子。梅三娘倒是充满爱意地冲院内那人摆摆手,软语温声地吩咐:“郎且安心,大官人露面了,那群捣子必不敢再现身。郎定须照看好我娘,等我回家!” 院内的人再没有露头,梅三娘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但她却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怅然望着院内许久,直到院内传来一声哼,她才轻移莲步,斜斜爬上马车。 莲步?赵兴看看梅三娘留在地上的脚印,那是一双“错到底”地鞋子----这是赵兴在宋代,第一次看到裹脚女人。 马车辚辚开动,从出巷内,赵兴突然问:“梅小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车内传来柔和地声音:“大官人的勇名传遍了整个汴梁,小女子全凭一双手穿街走巷讨生活,岂能不知大苏学士门下的惹不得,当日卜庆不信,今日他的尸骨何在?……咦,大官人怎么知道小女子认出你了?” “卜庆……市井传言,可不能尽信呀!”赵兴谆谆教诲说:“市井里都把我传成啥?说我是城管还是城管化的妖魔……城管是啥你不知?没关系!呵呵……开个玩笑!你刚才说大官人露面了,那群捣子必不敢再现身。我是从这句话里知道:你定是认出我了。” 萧峰驾着马车缓缓而行,这一刻,场面显得很温馨----雄峻大马蹄声清脆,出了巷子。马车周围人声鼎沸。赵兴骑在马上,俯身说话,那梅三娘撩起车帘,软语款款:“市井之中倒是没说大官人啥坏话,只是大官人连夜追杀卜庆,一夜连破卜庆数处藏身窝,汴梁城一夕数惊,人人都惧家中忽来外客……大官人真以为。汴梁百姓都是瞎子聋子吗? 人都说了:卜庆那厮不合绑架了大官人妻舅,惹了不该惹地人。大官人含怒出手,撵的卜庆无处可藏,只好向大官人负荆,没想,大官人铁石心肠,砍下那厮的脑袋给自己小妾玩耍,以赎自己照顾不周之罪。 你在自家院门前说的话也传遍汴梁: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人做了初一。就需想到十五还债……这话多好啊。小女子活了这么大,没听过这么有道理地偈语,简直……太有道理了!” 呜呜呜呜!赵兴来宋朝这么久,只见他崇拜别人,没见过宋人崇拜他。这是他第一次享受崇拜……这感觉,真他娘地---棒! 赵兴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他充满渴望地不住建议:“还有呢?” “人都说:大苏门下惹不得,身高马大心如铁,似笑非笑心如刀。出手不余半点情……都说:挺和善一个人。一旦惹毛了他,全家死光光。” “还有呢?” “奴奴阿父前年故去。家中无依,便招表哥来家主持,无奈表哥生性懦弱,不喜与人争斗。城中捣子日日前来纠缠,家母不忿,便怒出招贴,希望为奴奴招个能顶梁立柱的人,支撑门户。没想到,那群捣子反得势不让人,每日候在门口驱赶求亲者。 恰好大苏学士来请,奴奴就想了,若大苏门下惹不得派人来我家门兜一圈,那群捣子必不敢再来,从此表哥也敢出门做事,岂不两全,没想到却是大官人亲来,奴奴在这里谢过了!” “且慢!”赵兴止住对方地感谢:“人都说汴梁民风淳厚,邻居敢为不平事与无赖子、甚至衙役发生冲突,以前文忠公(欧阳修)、君实相公(司马光)都曾做诗赞美。我也曾亲身体验过,以卜庆之威,我地邻居都敢出声呵斥,怎底你邻居不见出头,反而……?” “唉----汴梁城有淳厚百姓,却也有卜庆之类。叱责,不能令卜庆无疾而终呀……大官人也看到了,我家来往皆权贵,邻里相处自然不敦睦。恰巧邻家有女娘,与奴奴一般大小,奴奴放出求婚之风后,上门地都是来奴奴这里的,邻家心里自然……” “求婚”,赵兴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梅三娘,梅三娘不惧,坦然地迎着赵兴的目光。赵兴想了片刻,忽然拉住了车缰:“萧峰,你骑我的马回去一趟,把邻家那会摆弄蛇虫的女娘一并请来……嗯,顺便看看那梅家表哥,回头,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大官人,我家表哥……” “你家表哥特别多,没有大事不登门”,赵兴回了一句,红灯记里的唱词,赶着马车慢悠悠的走,边走边跟梅三娘聊着天,倒也其乐融融。 赵兴来自现代,他没有那么强烈地等级观念,自己一位新出炉的进士老爷赶着马车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走,车后载着一位女伎,他倒一点不觉的尴尬。这让梅三娘颇为自得,她坐在车上,顾盼身姿,也忘了提醒赵兴一下,两人就这样穿过宋代的东京汴梁城,那感觉,别提多安静。 不一会,萧峰牵着马,马上驮着一个女子,一溜小跑的追上了马车。马身上斜坐着一名明目皓齿的妙龄少女。她穿一身鹅黄衫,绿裙……除了衣服颜色与梅三娘略有差别外,两人的装扮几乎差别不大。 赵兴地马鞍是特制的,因他本不擅骑马。为了安全起见。他把现代的桥式马鞍搬了出来。这种桥式马鞍很大很稳,马鞍前方还有一个特制的“阑手”。那女孩斜坐在马上,手抓阑手,马镫被萧峰调整了位置,舒坦的坐姿让这女孩在马上一点没露出紧张情绪。她就像一名骑上旋转木马地现代小儿童一样兴奋雀跃,一见赵兴,她就得意的翘起双腿,露出了脚上那双做工精致的“错到底”鞋子。 赵兴扫了一眼那双靴子。轻轻摇摇头。据说,宋代市井百姓为了谋生,并不提倡对妇女裹脚。赵兴以前在其他地方都未曾见到过裹脚现象,今日却一连见了两个。 “怎么样”,赵兴勒住了马鞍,萧峰停住了马,掺那位女孩下来。同时回答赵兴的问题:“不怎地!……那男女胆子太小,一见我进门。连院子都不敢出,直缩回屋内,还是梅三娘老母出来应酬……” 萧峰将新来地女子钱婉儿掺上马车,又继续补充说:“梅家家境尚可,院落里收拾地很干净。摆设用具都很精致,看的出,钱财上不缺少……”钱婉儿正在上车,听到萧峰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她撩开车帘。看到梅三娘在车里,愣了一下。萧峰在后面一使力,便将她塞进车内。 梅三娘听到车外议论,本来想插嘴,但钱婉儿地登车动作搅乱了她的话头,她冲钱婉儿抛出一个白眼,愣愣的在车里坐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撩开车帘,用更亲热的语气与车边的赵兴说话:“大官人,你派仆人打听奴奴家地事,为何?” 赵兴一挥手:“我本来担心你家有表哥,是个人物。但现在看到你表哥如此猥琐,我也放心了……我知你与表哥尚有情意,这没关系,既然你贴出告示征婚,便不能拒人千里----这么说吧,你家要聘礼若干?” “我……”梅三娘张口想拒绝。马车里的钱婉儿充满嫉妒的一声哼,让她又把原本的意思咽回去,出口成了这句话:“奴奴不做妾的,小户人家……” 钱婉儿脸上嫉妒的浓度更重了,赵兴扫了一眼车中两位女孩,散漫的回答:“你误会了,不是我娶!” 他一拍萧峰的肩膀,说:“是他娶----这家伙与他兄弟年事愈长,前几年就该娶亲了,但他们随我去了海外,耽误了婚事。怎么样?这两兄弟小有身家,孔武有力,你一进门便是正妻,家中还没有婆婆……真是一门好亲事。” 梅三娘瞥了一眼车中地钱婉儿,见对方嘴噘的老高,一赌气说:“一千贯,家母想要一千贯的聘礼!” 萧峰咧开嘴无声的乐了,赵兴笑的更奸诈,他把目光转向车中地钱婉儿,又问:“你呢?” 钱婉儿这才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下萧峰,又看了一眼车中的梅三娘,摇头说:“奴家父母在堂,妾身不敢自己做主。” 这是推脱的话。 赵兴哈哈一笑,把刚才的话题抛到一边。 苏轼的府邸门前人来人往,无数轿子停在门前,搞得府前地场地很拥挤。赵兴走到门口时,正好一队艺伎骑着驴进入这条街道,他(她)们髻鬟峨峨,服装华焕,靓妆却扇,巍峨风骏,一路走来,颇有些今日时装模特儿展览之风味。 在汴梁市民看来,多才多艺地女伎,是城市中最耐品尝的鲜花,野芳幽香,一朵比一朵美艳,是一道穷妙极妍地风景。他们当然不愿放过这亲睹伎艺集翔的良辰。 看一看他(她)们的仪容服饰,以分享到一点情意的愉悦,或能从她们的发髻、服饰上得到一点借鉴,以使自家的孩子日后也能长成像他(她)们那样。而那些青春少年,豪俊小子,则从市民行列里跃出,如追逐花蜜的蜂儿,紧随在明星其后。 这些平日桀骜不驯的后生,抢着向偶像们送宝具,献果酒、掷果子…… 掷果子,这是一种中国古代风俗。据说,古代有位美少年,他想吃水果的时候就背着个筐出门转转,不一会儿,粉丝们向他投掷的水果就等装满一筐,当然,等水果筐满了他就回家,而后,“掷果盈车”就成了形容男性之美无法抵挡的专用成语。 这位美少年叫潘安! 平心而论,刚走过去的几名艺伎长的并不美,但偶像们投来的水果却不少,这段路他(她)们走的笑意盈盈,走的志得意满,似乎很为自己的收获而满意。瞧她们随身带的筐,虽没满,但也差不多快溢了。 赵兴是跟那队艺伎前后脚进来的,路边的粉丝还没有散去,见赵兴进来,他们先是陡的一窒,而后爆发出更响亮的尖叫声,一眨眼,各种各样的水果像倾盆大雨般向赵兴袭来。 赵兴手快,刚开始连续挡下数枚果子,而他那敏捷的身手更赢来了巨大的喝彩----水果雨下得更大了。 人不可能挡住大雨,片刻间,赵兴被砸的晕头转向,他怪叫一声,一个蹬里藏身,丢下马车,狼狈地催马冲向院门,在他身后,那群粉丝还在冲他的背影掷果,苏府内知(管家)慌忙掩门,倒是苏轼对面看不过去了,门子吆喝一声跳出来:“小郎,投错了!这可不是伎者----是赵老虎!大苏门下惹不得。惹不得你也敢惹,好大的豹子胆!” 门口那群粉丝呆了一下,发声喊,刹那间散的一干二净。 院内,赵兴手里捏着刚才获得的几枚果子,满脸幸福的咬了一口,嘴里含糊地嘟囔:“没想到啊没想到,俺家居然能在宋代享受追捧……呸呸呸,这什么果子,酸溜溜的,难吃死了!” 二月了,雪才停,能有什么果子----未成熟的海棠果、山楂而已! 恰好有几位官员正在进门,听到这番对话,看到这番情景,有官员停下了脚步,招过对面的门子询问情况。也就在这个时候,萧峰赶着马车冲进了府门。 中国历丁卯年癸卯月辛亥日,亦即元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公历1087年4月4日,星期日正午,苏轼家的午宴正式开始了。 来的客人除了苏门子弟、苏辙一家子外,还有许多朝堂官员、外加几名僧道、柔云的丈夫王巩、小王驸马王诜王晋卿,以及当代最有名的书画家李公麟、米芾等。 今天赵兴是主角之一,他却没有主角的觉悟,窜到后院,吩咐人悄悄去梅三娘、钱婉儿家提亲。然后带着萧氏兄弟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后院,看梅三娘、钱婉儿表演。 梅三娘正在收拾东西,她随身带的包裹摊开放在身边,露出了各种各样的奇形刀具,赵兴进来时,她正在往身上套“银索攀膊”----这其实是一种臂钏,形似“跳脱”。 这臂钏上有一条银链,连到颈上的项圈。 第1076章 令人垂涎欲滴 梅三娘的袖子挽起,袖角用“银索攀膊”固定,而“银索攀膊”又被链子固定在项圈上。卷起袖子的梅三娘露出雪藕般的胳膊,接着她一脸肃然的给自己套上团袄围裙,站在高木方桌前,从包裹中摸出一把短柄刀,打量着大圆木菜墩上的大鱼,脚边有一盆水,桌下一方形火炉,炉火熊熊,上置一双耳铁锅,锅中水正沸腾…… 赵兴望着这幅图像有点发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萧峰兄弟口水都流出来了,萧峰正痴痴呆呆的望着梅三娘,而他弟弟sè迷迷的目光则盯着旁边的钱婉 难怪这两个女娘相持不下,彼此斗气不止。钱婉儿有不输于梅三娘的容颜,连两人的胳膊一个赛一个雪白,梅三娘还没有开工,钱婉儿已经动手了。只见她坐在一个长条凳上,身旁打开的包裹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刀具到了她手上——小刀,钩状。 是镔铁雪花刀。好刀! 梅三娘的刀也是同样……原来,她们所谓的家传伎艺,实际上是一柄家传宝刀。这柄锋利异常的刀令她们在无数伎者中脱颖而出! “聘礼可以是宝刀”,赵兴自言自语嘟囔,萧峰兄弟听了频频低头:“这样的人家,肯定拒绝不了宝刀的诱惑,可我们缺什么都不缺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下聘!” 套好“银索攀膊”的钱婉儿手里挥舞着一把钩状小刀,麻利地从提身边的水桶里拎出一条黄鳝。搁凳子上一按,水葱般的胳膊一阵眼花缭乱地不动,那条黄鳝已经剥的骨肉分离。殷红地鳝血粘在雪白的胳膊上,红的愈火。白的愈白。 再转过头,梅三娘也已动手,她掉臂而入,切抹批脔,惯熟条理,真有庄子比喻的“运斤成风”之势。整个动作充满舞蹈的韵味,难以用语言形容其美。 梅三娘做的是河豚脍。 人都说:“二月河豚十月蟹,正是新鲜上市时”。yīn历二月吃河豚是最当令的。 俗语形容:“不吃河豚。焉知鱼味?吃了河豚,百鲜无味。” 只见那条河豚在梅三娘手下,被切成一片片像菊花瓣似地透明鱼条,这些鱼条被她摆在盘中,一条条花瓣拼成一个白净、嫩玉般的菊花——这就是著名的“菊盛”。 河豚鱼的肉本来就如嫩玉般温润洁白,这双巧手摆出的菊花,看了更令人垂涎yù滴。赵兴忍不住了,他丢下口水流了一地的萧氏兄弟。抢上前端起这盘河豚,亲自送上酒席。 吃河豚的方法是从“菊盛”最外围吃起,然后逐渐向里吃。如此吃法,直到最后盘中依然保持着菊花瓣的形状。 见到赵兴端来地是“菊盛”,苏轼本打算向客人们引荐一下赵兴。但美味当口,他也浑忘礼节,抢先举筷,夹起最外围一片菊瓣塞进嘴里。 河豚与刀鱼、鲥鱼并称为“天下三鲜”,那些人一边叨。一边啧啧赞美着“天下三鲜”。有些人还在议论,怎么把这“天下三鲜”凑在一起。以便评鉴优劣。赵兴端河豚上来后,本打算走,但听到“天下三鲜”这个词,他噗嗤乐了。 就在他一笑的瞬间,那盘“菊盛”已被分食光,众人正在闭起眼睛,享受河豚带来的中毒感觉,那感觉飘飘yù仙,苏轼意犹未尽,他举着筷子还在寻找新的菊瓣,看到赵兴,想起刚才的任务,便舞着筷子示意赵兴坐下。 赵兴鞠了个躬,回头在师兄弟所坐地地方找了个位置。才坐定,几名仆人又流水般呈上新的“菊盛”——看来那位梅三娘的手脚不是一般的快,其久负盛名也不是毫无缘故。 再等到众人抢光了河豚,苏轼丢下筷子,大吼一声:“也值一死。” 他这句话是现代一句名言的微缩版,原话是:“舍命陪君子,拼死吃河豚”。这句话充分显示了河豚美味对人地诱惑力——能吃到它,死了也值。“竹外桃花三两枝,chūn江水暖鸭先知。蒌高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yù上时。”苏轼吟诵完这首著名地河豚诗,又问赵兴:“刚才我们说到天下三鲜,我见你在偷笑,难道天下间还有比这更美的滋味!” 按惯例,河豚不过三。也就是吃河豚不能超过三片。过了,则河豚体内地毒素会让人走路不稳,说话大舌头,严重者甚至呼吸麻痹。刚才在座者,吃的都超过三片。目前都有一点病症呈现,就连苏轼的舌头也有点大。但苏轼这番话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齐齐将呆滞的目光固定在赵兴身上。 “天下——这个词太大!岂不知天下除了我大宋,还有百余个国家,还有几个大的大陆。这天下三鲜局限于大宋,未免眼光太浅。河豚与刀鱼、鲥鱼——不如叫它江yīn三鲜,或者长江三鲜”,赵兴笑嘻嘻的回答。 “难道世间真有堪比河豚的美味?”在座的一名官员问。 “当然——天下三鲜,天下第一美味应该是松露。这是西洋美味,它是松树上长的一种非常罕见的蘑菇,形似拳头大小,像露水一样滑嫩,像松子一样带着森林的松香……啊,那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中的绝妙!” “你吃过?”刚才那名官员又说:“臭小子,既然如此美味,怎不带来给你恩师享受一下?!” 我看是给你们享受——赵兴心里嘀咕一声。 这玩意拿回来,依苏轼那喜欢炫耀的慷慨xìng格。肯定招朋唤友,眨眼之间便会把那罕世珍馐消灭干净。 “我吃过……”赵兴老实地回答:“这东西极其罕见,据说三百年才现身一次。所以它的美味都留在传说中。曾有一次,天大的运气。让我地一位朋友获得一枚松露,他很兴奋地举办盛大宴会,我在其中,仅仅浅尝了几个小粒子……美味呀。 据说,那块拳头大的松露,花了我那位朋友数磅黄金。折算起来:一斤松露需要用十斤黄金购买……真是天价美味。就这个价格,有钱你还买不到。 所谓天下第二美味,有人说是鱼子酱。产于亚速海地鱼子酱最为鲜美。这种鱼子酱浅浅发酵后,会出现各种颜sè:玫瑰sè的像晚霞;金sè的像透明的黄金;蓝sè的像清澈的大海;黑sè的像无尽的黑夜……晶莹地鱼籽含在嘴里,那种芳香,简直让人浑身穿透…… 人间美味啊,据说这河豚也只能排在天下第三。” 赵兴这说法听得令人垂涎yù滴,口水分泌多了,中毒现象略有缓解。而李沉不住气,又追问说:“还有呢?还有呢?” 赵兴动作慢。只蹭上一个“菊盛”的尾巴,盘中仅有的一个菊花瓣还是兄弟们特意给他留下的,他小心的夹起这片残根,生怕用劲过大,把它掐碎了。等他含到嘴里。品味完河豚的滋味,又继续说:“排列第四的美味争议很大,有人说是法兰西鹅肝酱——那是一种法国肥鹅的肝做成地酱汁,或者酱肠;但也有人说是龙虾,一种蓝sè的。身体大的像鸡一样的大虾。 当然。也有人说是地中海牡蛎,还有人说是产于白衣大食(赵兴以为这称呼是指埃及)的一种美味。不过,我对天下三鲜之外地东西没兴趣,所以没好好记……” 赵兴带着回忆的神情,充满幸福的说上述那番话,等他说完,宴席的表演节目上场了,有些人还想问,但场中的喧闹已经让他们开不了口。 首先上场地是诨话张山人,他一上来查科逗咯,最后夸口说:“我地文章,你们谁也比不了。” 捧场的艺人不屑地说:“吹牛!你凭什么呀?” 张山人说:“凭什么?你们没看到我头上戴地子瞻帽、脚下穿的子瞻靴、妻妾穿的高苏靴高跟鞋)!晚上出来,我还提的明月夜……我能没学问!” 客人们回头看着苏东坡头上的高帽子,都乐得前仰后合,独苏东坡一个人不笑。 这时一位候场的艺人拎了根棍子冲上台去,冲着台上正表演的笑星们一通乱棍,嘴里还不停的训斥着:“笑星笑星,内翰不笑,你们算什么笑星?” 一个被打得狼狈逃窜的秃瓢抱着脑袋说:“非不笑也,不笑,乃所以深笑之也。” 苏东坡失声大笑。 原来此人借用了他《王者不治夷狄论》文章中的一句“非不治也,不治,乃所以深治之也”。 忙着走穴没时间看的娱乐圈明星都能如此将苏轼的文章运用自如,可见苏轼文章阅读率有多高,这让苏轼颇为自矜。 张山人继续说着“诨话”,赵兴乘人不注意,起身兜了个***。这时,萧峰兄弟在后院已经剑拔弩张,梅三娘与钱婉儿则忙完了自己的活,收拾好家伙,静静的坐在那里等人送她们回家,而萧氏兄弟似乎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女孩抱着包裹,坐在那里看两兄弟为自己反目,笑的很开心,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一见赵兴来,萧峰抢先发话:“大郎,给我兄弟另娶,这两个我都爱。” 他兄弟笨嘴拙舌,憋了半天憋出两个词:“凭啥!” “我先看到的……”萧峰强辩说。没等他说出后来的话,赵兴已经一脚踹倒他,劈头盖脸一阵暴打。 饭后运动一下,心情真是舒坦——赵兴心满意足的掸了掸身上,这时,钱婉儿开口:“我不要嫁他!”她眼珠一转,又补充说:“也不要嫁他弟弟……我听说你要回杭州。今后要四处为官,我不想离开汴梁,所以这两人我都不嫁。” 梅三娘还在笑。她笑的喘不过气来,也赶紧申明:“我也不嫁……” “晚了……”赵兴充满遗憾地叹息说:“小娘子。你就从了我——我赵老虎说亲,整个汴梁城没人敢拒绝。来人,把这两个死猪暴打一顿,然后送两个女娘回家。” 赵兴背着手重新回到宴席上,现在厅里上演的是幻术节目“七圣法”,由杜七圣亲自表演。 “七圣法”属于惊险幻术一类,在汴梁城达官贵人中很流行。场上表演的是七个披发纹身之士,他们手执真刀。正在相互击刺,叮叮当当地,十分吓人。 等赵兴回到席上,那位杜七圣看到赵兴来了,匆匆一挥手,场中正在相互表演打斗的七个壮汉慌慌张张地收起了刀,一名小厮翻着一叠筋斗上场,他摆了个poss后。脱剥了上截衣服,露出玉碾也似白肉。 七名手持尖刀的壮汉齐哄喝声采:“好个孩儿!好白的身子!” 杜七圣站出来说:“我在东京上上下下,有几个一年也有曾见的,也有不曾见的。我这家法术,是祖师留下。焰火炖油,热锅煅碗,唤做续头法。把我孩儿卧在凳上,用刀割下头来,把这布袱来盖了。依先接上这孩儿的头。 众位看官在此。先交我卖了这一伯道符,然后施呈自家法术。我这符只要卖五个铜钱一道!诸位看官。这符包管……” 杜七圣在场边兜了个***,向客人们兜售符咒,有的客人不止买了一张符咒,等到赵兴身边,杜七圣略显胆怯,他才一晃堆咒符的盘子,看到赵兴微微摇头,马上一个侧身,端着盘子转向赵兴地下首,再依次兜售。 赵兴年纪最小,师兄弟们留的位子中,他恰好是末席。杜七圣这一错手,上首的李被错过了,他下首的陈公川也被跳过,两个人急得抓起银钱,直起身子向杜七圣购买符咒。杜七圣甚至顾不上数,慌慌张张的丢过几张符咒,窜向更下首。 上首的李凑在赵兴耳边,低声问:“我感觉到他好像怕你!难道你知道这戏法的秘密?来,悄悄告诉我。” 陈公川也竖起耳朵,赵兴轻声说:“他和扑天雕李应是朋友,卜庆逃亡的时候曾去过他那里,但他没敢收留,所以我放过了他。至于他这戏法……我确实知道里面地窍要。杜七圣也知道,可坏人饭碗的事我不做,所以你们也别想打听!” “噢”,陈公川表示了一下惊讶,低声向李解释那些人名。这时,杜七圣已经重新返回台上,他开始念咒,焚烧咒符,而后拿起刀,砍下那小厮的头、又挥刀砍去了小厮的四肢…… 鲜血流了一地,那是真实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地血腥味。 众人屏息观看,杜七圣放下刀,把卧单来盖了,提起符来去那孩儿身上盘几遭,念了咒,杜七圣道:“看官!休怪我久占独角案,此舟过去想无舟。逞了这家法,卖这一伯道符!……且看我道符的效应!” 杜七圣将那小孩的残肢断臂塞在床单下,又焚烧了一道符,将符水洒在床单上,高声念着不知所谓的咒,猛的掀开床单,却见那床单下,小厮地四肢已经自动回到身体上……唯独一颗脑袋不在! 杜七圣发声喊道:“咦,每常揭起单,那孩儿便跳起来,今rì接不上,决撒了!” 七名壮汉神sè沮丧,似乎又有点慌乱,众人大惊,站在厅外观赏地女眷甚至哭起来。突然间,躺在桌上的那个无头小厮霍地跳起来,嘴里喊着“决撒了!决撒了!”,就这样以没头尸体地形象,一溜烟跑出大厅,钻进自己的马车里,再不肯冒头。 场中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杜七圣频频向周围拱手,厅外观赏的女眷叽叽喳喳谈论着自己的疑惑,那位杜七圣特地向赵兴方向郑重的做了个揖,似乎在感谢对方手下留情,等赵兴颔首表示意会,他倒退着,走出厅外。 苏轼这场宴会是由小史高炎师负责调配,他的节目安排的很紧凑,没等大家从刚才的节目中清醒过来,一名歌女踏着满地血腥上场——这位是官jì群里,美艳排行第四的倪都惜倪小姐。她迈着轻轻莲步,摇曳生姿走上场来,娇媚地向周围客人见礼。论到赵兴,他抬眼一望,头皮顿时发炸。 这名倪都惜倪小姐是男的,她有喉结! 赵兴望着对方步步莲花走上场去,他低声问李:“怎么是官jì,他怎么会是官jì?” 倪都惜站在场中开口了,声音娇脆,带着一种妖媚的力量。赵兴在清明节时,曾远远的望过拜祭柳七的她们,这次还是第一次近身观察,但他已经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个人绝对是男的,只是她的嗓音为什么如此尖细?身为官jì,不应该啊。 “怎么了?”李摸不着头脑,又问:“官jì怎么了?” 按赵兴的理解,官jì应该是官府变卖罪人的家眷,使之成为官jì。如果这名倪都惜是罪人家属,她怎么会男扮女装混进官jì队伍的? 李轻声向赵兴解释官jì的由来。原来,变卖罪人家眷,宋朝以前有,宋朝以后也有,但宋朝却很少见。宋朝的官jì的设置,最初也是灭亡北汉、南唐等国家后,将抄没的俘虏以及罪官罪人家眷罚入官jì,但以后,由于宋朝不对官员实行抄家,导致官jì来源萎缩,并且素质很差,还远远供不应求。 于是宋朝就有了一个规定:凡向官府进行登记的就是官jì,不在官府登记,私下里开的jì院就是私jì。 官jì要履行一种义务:“凡在籍娼户,谓之官jì;官府有公私筵宴,听凭点名,唤来祗头”——她们必须免费给官员提供娱乐,换取的代价是不纳税。 换句话说,在宋朝,纳税的jì女是私jì,不纳税的则谓之官jì。 而宋朝同时规定,官员禁止留宿官jì,或与官jì进行“零距离”…… “怎么?大宋连私人开jì院都不禁止……”赵兴低声嘟囔一句:“这可真是个zì yóu的国度,只要守法纳税,开赌场,开jì院都不禁止……” 倪都惜开口歌唱了,赵兴的疑惑还没消。 李没注意赵兴的低声嘟囔,赵兴才念叨完这句话,一听倪都惜的歌声,马上感到极度震撼。 第1077章 勾魂摄魄的妖魅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7章 勾魂摄魄的妖魅 第1077章 勾魂摄魄的妖魅 倪都惜的歌声,让赵兴感到极度震惊。 这是阉伶!阿拉伯皇宫正当红流行的一种演出方式。 宋朝竟有阉伶存在? 这种阉伶都是自小阉割的,而后刻意培养出来的,由于他们兼有女性尖细的嗓音,男性雄厚的胸腔,所以能唱出人世间闻所未闻的高音八度。他们的歌唱被称作‘天籁之音’。眼前的倪都惜就是一例。他嗓音独特,具有勾魂摄魄的妖魅,他那充满妖气的眼睛扫过一圈,在场的客人都觉得色与魂授,浑身酥软。 赵兴还在使劲回忆,他想不起史书上有类似记载。然而,史籍上确实有阉伶存在,《夷坚志》里记载了南宋时期成都的一位阉伶,培养他的那对夫妇将这位阉伶卖于迷恋他的成都通判,作价七十万钱,而后夫妇卷款跑路,留下那名上当的通判与苦命的阉伶,而通判直到与阉伶上床,才发现有假…… 这位阉伶,最后的命运不得而知。 倪都惜还在歌唱,他(她)体态清盈,星眸滟滟;幞头诨裹,高簇花枝。上身内着抹领,外罩紧袖窄衫,下身紧裤及袜,足蹬筒靴,腰系巾帕,此为最流行的妇女时装“吊敦服”。她还背插团扇,双手合抱胸前拱揖,好一副表演的风流模样。 但听了片刻,赵兴遗憾的轻轻摇头。 阉伶地优势在于能唱出超常高音。然而,倪都惜却没有意识到这方面,他的嗓音主要在魅惑上下功夫,语音娇嫩地想掏人心窝。这种女声,尖细里头带有男性的浑厚,使嗓音听起来非常独特,像是情人间的偶偶叮咛。又像是情郎的殷殷期盼,像撒娇。像嗔怒,像薄觍……但论到歌声的感人,他远远不如廖小小,难怪后者成为汴梁城十绝之一。 以前的廖小小就是音律大家,后来又受到王支婆(朝云)地指点,再与胡姬相处数日,愈发了不得。她的歌声更具有穿云透日地感人魅力,而这位倪都惜嗓音虽特别,可惜没得到很好的开发。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宋代对音律的认识并不完全,这时代根本没有高音、低音、泛音、颤音……等等的说法。同一首曲子,因为音律问题,每个演出班子演奏的都全不相同。 比较著名的例子就是《羽衣霓裳舞》。这个唐代著名的曲目是用工尺谱记载地,唐代到五代,期间只有几十年过度,便跳跃到了宋代。然而,即使以宋代的人文鼎粹,却无法恢复《羽衣霓裳舞》——不是那工尺谱看不懂。大家都看懂了。 但工尺谱仅记录的是弹奏的手法,完全没有音阶高低(音符)、拍节的体现,这种乐谱如果没有口授,即使宋代音律大家、甚至现代大音乐家,面对此种工尺谱,也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因为它可以是任何旋律,只要弹奏手法与记载相同就行。 显然,倪都惜不可能意识到他的优势在高音区,所以他的演唱虽令宋人痴迷,但想感动赵兴这个现代人。还远远不够。故此。屋中看客皆一幅迷醉模样,独赵兴东张西望不停。 想想看。他传入地三首新曲该有多么震撼,在阿拉伯女奴的记录下,它不仅有了音阶高低、拍节的标注,还有了演唱技法的突破,廖小小获得这些新知识后,她的进步可想而知。也许,如今她已是东京汴梁城的天皇级巨星。 但廖小小怎么没出现? 筹办这场宴会地是高炎师,依赵兴与廖小小的关系,他不可能不请廖小小,估计,小小不会拒绝邀请吧。 或许,是赵兴自作多情了,人常说:*子无情,戏子无义。也许赵兴自认为他对得起廖小小,小小应该有份感恩之心,但对青春少年争相拜倒石榴裙下的天皇级巨星来说,他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倪都惜演唱完了,官员意犹未尽的谈论着倪都惜的歌喉,顺便也谈到了廖小小,闲言阵阵飘进赵兴耳里——“倪都惜都如此技艺了,想必‘京师十绝廖小小’的唱绝,更令人惊叹,惜未能……” 在众人议论这功夫,官ji状元金赛兰、探花唐安安、行首潘称心、私ji胡怜怜(排行仅在探花之外,列第四名)纷纷亮相登场,庭宴一幅“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景象。赵兴借机悄悄的退下。 院中,演出完毕的艺人们已陆续告辞,等待登场地是百戏班子“赵家喜”,“赵家喜”班子挑梁(主角)“浑身手张赛哥”见到赵兴出来,连连拱手。小史高炎师凑近赵兴低声说:“张赛哥要表演‘活变鲤鱼’,可作脍地梅三娘已经回去了,他请大官人帮忙,遮掩一二。” 赵兴微笑的点点头。 这种“活变鲤鱼”地节目,在史书上记得非常玄虚,但如果主人不配合,变魔术的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一魔术。 “我家倭女个个会作脍,虽然不如梅三娘,但应付桌上的客人已经足够了。”赵兴答。 张赛哥感谢不尽。这时,杜七圣从“赵家喜”班子里冒出一个头,冲赵兴连连拱手,好像有话要说。 赵兴假作没看见,等张赛哥与他交流了戏法需要的关照,“赵家喜”班子里的人忙着去准备,赵兴身边空了,杜七圣凑到跟前,再度冲赵兴拱手。 “大官人,小老儿有眼不识金镶玉,恶了,今日特地在此赔罪,望大官人赏小老儿一口饭吃……”杜七圣拱手不停,赵兴的脸色很冷淡。 卜庆覆灭后。汴梁城内地黑帮风起云涌,刚开始人人想做老大,随后是例行的、血淋淋的优胜劣汰。起初,杜七圣很老实,他坐观风云。没想到等尘埃落定,剩下的三个“捣子头”竟然是他一向看不起的人。这时,杜七圣心动了。 在剩下的三位首领中。没人曾提到为“前任老大卜庆”报仇,杜七圣觉得这是个机会。他手下有七个徒弟。身强力壮,平时常打打杀杀,见惯了血腥。于是,杜七圣带领七个徒弟出场,广发帖子邀集朋友,声言要为卜庆报仇,准备借此压过其他三人。 汴梁城的底层社会与正常社会本来是两个世界。杜七圣自认为行动隐秘,他四处联络卜庆地旧友,原以为赵兴不会知情,等赵兴知道了,他已经有势力应付了,没想到这些暗地里的行动却被“一赐乐业”人侦查到了。 犹太人一向生活在底层社会,他们对黑暗世界地敏锐性要远远超过杜七圣等人。而犹太人玩黑社会的历史,要比杜七圣多出六千年的经验积累。所以。杜七圣所玩的花招,尽被一赐乐业人识破。犹太人正靠向赵兴,感觉杜七圣对他们今后的联合事业产生了威胁,他们自己对杜七圣无可奈何,但赵兴有资金有能力应对,于是他们便把消息通知了后者。 中国魔术是从印度传来了。最初魔术叫“巴戏”,这个词是印度梵语发音的音译,而后“巴戏”演化成“百戏”、“把戏”。杜七圣引以自傲的“肢解活人”,只是印度幻术中地一种小戏法,别人不知道戏法中的秘密,那群曾在南亚当过数千年奴隶的“一赐乐业”人知道的很清楚。 赵兴知道杜七圣的小动作后,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就是杜七圣把戏的秘密。随信附上一枚箭头。这枚箭头极其锋利,杜七圣起初不在意,但后来发现。这枚箭头居然可以轻易在他的刀剑上刻画…… 杜七圣明白了。这是赵兴在警告。 赵兴警告他: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他将揭开他表演地秘密。砸了他的饭碗,让他无以为生,再后来,甚至有可能动用武力对付他。而赵兴所使用的武器,锋利程度是他不可想象的——想当初,卜庆就是丧身在这些武器之下。 随后,开封府衙役的动作也证实了杜七圣的猜测。实际上,现在开封府黑帮地争斗,一直控制在开封府的允许范围内,前面数个声言为卜庆报仇的黑帮分子,都被官府以卜庆余党的身份连根拔起了。而杜七圣的出现,使事情出现了变故,张班头不想出现不可控制的势力,于是准备拘捕杜七圣。 杜七圣原以为自己是大明星,有许多粉丝拥护,经常给官吏表演,也认识不少高官显贵,但他没想到,事到临头,没人敢支持他争夺黑社会龙头宝座,这让他顿时陷入困境。 好在杜七圣很光棍,他醒悟过来后,立刻向赵兴郑重致歉……那时,赵兴正好闭门不见客,杜七圣只通过马梦得,递过去和解的话,并请求原谅。 马梦得不像赵兴那么难以说话,他认为自己今后要立足京城,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所以他出面劝解……随后,对杜七圣的追捕戛然而止。经过这事,杜七圣明白了。他不敢再参与黑帮争夺,反而把他联络的那些卜庆旧党写了份名单,交给开封府衙役,由此换取张班头对他容情。 杜七圣这人就是一个无赖子。赵兴从不打算跟对方频繁接触,所以他知道杜七圣的致歉,但不愿出面亲自接受。这回正面撞上了,他表现地很冷淡。 杜七圣也感觉到了赵兴地冷淡,他浑身脊梁骨发寒,不敢再纠缠,行了个礼,倒退着、准备回自己的马车——他早该走了,之所以滞留于此,就是因为好不容易见到赵兴,他希望亲耳听到对方地原谅声。 杜七圣的一个脚已经踏在了马车踏上,赵兴突然想起一事,问:“廖小小最近怎样?我最近突然断了她的消息,她从良了吗?” 杜七圣赶紧将放在踏板上的那只脚收回,叉手不离方寸。恭敬地回答:“前日大雪,廖小姐唱完庭宴,回来得了伤寒。这几日重病垂死。我听说,她病后门前冷落,无人光顾。 前几日,她强扶病躯,写下了‘气余三两喘。花剩两三枝。话别一樽酒,相邀无后期’的诗句。让丫鬟小青送给昔日按诸衙门行牒而奉候的朝士郎君,希望他们能把这首诗,当她死作哀挽之词。” 赵兴愣住了。 这些明星们看似风光,没想到一旦生病,门前竟萧条如斯。 人之心,竟然冷漠如斯! 庭宴的歌舞还在响亮,赵兴却失去了欣赏的兴致。他只觉得那歌声充满了无奈、颓废、悲凉。 按理说,廖小小如此当红,挣的钱也不算少了,没想到她竟然落得个四处赠别人自悼诗,希望死后有人替她敛尸,并为她立碑。 可为什么,赵兴没有收到这首诗呢? 按时间推算,在大雪前。廖小小还在她家中学唱,大雪之前,她也就登台表演了一两场,怎么会患上了重感冒呢? 重感冒,古代称为伤寒病,这种病在古代引起的死亡率比“非典”还高。 赵兴自认为与廖小小关系还不错。他很为自己没收到这首悼亡诗而遗憾。但他不知道,他与廖小小还算不上恩客与ji女之间地关系。在宋代,点歌女唱几个小曲,也就是路人甲与路人乙的交情。 相对来说,廖小小从他这里学曲学歌,反欠了他很大地情,而莲花坊争赏事件中,赵兴冷漠的拒绝,又让廖小小深深受伤,因而不敢要求他付出…… 屋内歌舞升平。赵兴表情有点寡寡的。他心里惋惜、觉得隐隐心痛。但廖小小将他排除在悼亡名单之外,又让他有点难堪。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此时,杜七圣正偷偷观察,看到赵兴脸上哀痛的表情,大胆的插嘴:“大官人,不如我代你去探望一下她,若有机会,便递话给她……” 杜七圣的冒险成功了,赵兴感激的拍拍他地肩膀,却拒绝了他的效劳:“我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既做了,就不怕别人议论。你带路,领我的人把廖小小搬回我府上,谁敢拦,打扁他!” 杜七圣受宠若惊,赶忙领着赵兴的仆人冲出苏轼的府邸。赵兴发了一阵呆,转身回到宴席上,这时,歌伎的表演已进入尾声,她们演出项目都是歌唱。 赵兴现在明白了,她们如此迫切的一展歌喉,是因为廖小小病倒了。大病一场地廖小小,愈后歌喉能否恢复正常还不一定,而在座的都是些当代著名文人,所以,她们想先给这些人留个好印象,日后好争夺廖小小留下的“十绝宝座”。 歌伎退下,在魔术表演前有个空挡。官员们打趣说着笑话,相互引古人语开玩笑,苏轼风趣,他指着场中一名官员高唱起大风歌:“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猛士兮守鼻梁。” 一桌子人都笑得捂着肚子。 赵兴顺着苏轼指的方向一望,被看到的情况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问身旁李廌:“那是谁?就是老师刚才取笑的那位?” 赵兴是晚辈,坐地位子太靠后,此前又在关心梅三娘,关注表演,苏轼又一直未给他引荐,所以没注意官员情况,他到现在才注意观察。 李廌顺着赵兴的指点望了一眼,低声答:“你是说那个眉毛掉光,鼻梁也断了的人,他叫刘贡父,编史的,生**跟人开玩笑,最近得了怪病……” 得了怪病?什么怪病能让眉毛掉光,鼻梁变塌? 赵兴冷汗直冒,他首先想到的是梅毒。 一念至此,赵兴一身鸡皮疙瘩,坐不住了,他方要跳起来,又觉得这猜测不靠谱——梅毒这种病现在仅在阿拉伯地区流行,等十字军东征后这种病才传入欧洲,欧洲传教士到了明代才将这种病传入中国,所以宋代,中国不可能有梅毒,也不可能有性病。 但紧接着,赵兴想起一种更可怕的病症——麻风病! 刘贡父得地是麻风病!圣经上曾记载过这种病! 天啦——我刚才没跟对方在一个盘子里面吃饭吧? 没有!宋代采用的是分餐制,每个人只吃自己盘中的食物。 赵兴心慌的厉害。他反复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没听说苏轼被传染上麻风病地事情,应该没事。 可苏轼没事不等于赵兴没事,正常地历史上有赵兴存在吗?所以,如果赵兴被传染上,他只能寂寂无名的死去。 即使赵兴没事,也不等于他地亲人没事。如果阿珠等人感染上,那他也不会好受! 赵兴再也坐不住了。趁着酒桌上的喧闹,他悄悄起身,窜到了屋外,先唤过和乐楼地伙计,叮嘱他们对撤下的餐具进行消毒,他语无伦次地将自己记忆中的消毒方法,全部倒给和乐楼伙计。 说罢。赵兴心里已暗暗发誓——今后决不参加类似的群众宴会。 其实赵兴多虑了。正史上也曾记载了刘贡父的怪病,但并没有记载这种病传染扩散出去,这说明宋代的个人卫生习惯极令人钦佩,比如,这时代还多少延续着唐代的分食制,衣物也是单独洗涤,等等。 所以刘贡父患上这种依靠皮肤接触传染地恶性传染病,在欧洲、在非洲。或许是场大灾难,但在宋代不会大规模扩散,而欧洲直到两百年瘟疫后,才知道采用分餐制——这种分餐制现代称为“西化”。在宋代,中国人的卫生习惯远远超越同时代。 屋里继续传来苏轼的声音。看刘贡父气得不轻,苏东坡说:“贡父莫怪。对不起对不起,罚我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好不好?” 在座的都知道大苏又要冒坏水儿,不待刘贡父接口,就催他快讲,苏东坡接着说:“有一次孔子外出,众弟子趁机跑到外面玩,没想到半路正遇孔老师,吓得四散奔避。颜回同学发现得晚,来不及跑了。就躲到路边一个石塔中。等孔子过去了,他才出来。这个塔就在山东曲阜。因此还得了个雅称,大家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都摇头,苏东坡笑着说:“叫做‘避孔子塔’。” 众皆大笑! 刘贡父是山东人,这个“避孔子塔”用山东话读出来,大致就是“鼻孔子蹋”。 刘贡父的态度如何,赵兴已不愿意观察——得了这样的恶疾,还四处乱晃,还不肯以病辞官,赵兴心里很不舒服。他紧着催“赵家喜”班子上场,打断了这场笑话。 浑身手张赛哥上场,先是给众人讲述了唐传奇中记述的“空手化鲜鲤”的传说,然后表示:自己也能做到,只要得到一片鱼鳞就可以了。 苏轼命仆人取数片鱼鳞给张赛哥,张赛哥又要一个贮满水地瓦瓮,而后投鳞其中,盖上青巾,时时揭视,良久举巾,数鳞腾出,一座大惊。 身穿高跟鞋的倭女婷婷娉娉的走近大厅,现场给众人用此鱼作脍…… 张赛哥能把鱼藏在身上,这种鱼跳进水里是活的,事先一定要把鱼麻醉了。古代没有其他的麻醉剂,唯有蒙汗药与酒,这种醉鱼做出的脍,其鲜腴当然超过了市场上所卖地鱼,官员们不知,啧啧称赞着…… 现场的表演虽然热烈,但对着刘贡父那张脸,赵兴食不下咽如坐针毡,他时不时的溜出席外,询问仆人情况。不一会,仆人来报,廖小小已经被接回他的府中,但这位当红女星已经病的只剩一把骨头,现在仍陷入昏迷状态。 赵兴站在院里,仰望着汴梁城的天空,沉思片刻,他低声唤过高炎师,把情况告诉了他,让他去通知自己的家眷,顺便再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轼,请其代为掩饰,而后牵出自己的坐骑,催马离开了欢乐的盛宴。 赵兴府邸显得有点冷清,府里面的人都去参加苏府宴会了,留下几个不出色地仆人。隔壁马梦得院子还有点声音,他带着一帮一赐乐业人正在院内,清点新运来地货物,并作分销计划。满院里只听到隐隐的算盘珠响。 赵兴地家伎也去了苏轼府上,他没有雇女仆,所以,一时半会儿,连伺候的人都找不到。还是杜七圣想的周到,他顺路雇了一位女助教(医生)和两位老嬷,廖小小的丫鬟小青也被杜七圣“请来”府上。 赵兴走进后院时,小青哭的两眼红肿,她感激的向赵兴做了个揖,哭诉说:“我家小姐昔日风光时,公子王孙追逐裙下,盼能一倾芳泽,小姐便一个青眼,那些朝士郎君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如今小姐病了,竟没有一个上门问候……公子再不来,老鸨要把小姐抬进柴房里,说是怕小姐的病过人。” 赵兴同情的点点头,他毫不见外的拍拍小青的脸,替对方擦去泪痕。 小青虽然处身ji院,但还是个清倌人,赵兴像对待***一样的抚摸,让她羞得面红耳赤,一愣神间,赵兴已经进了房里。 屋里点着明亮的灯火。 家仆们以前曾见过容光焕发的廖小小常来府中学曲,这间房子也是廖小小平常的落脚地,如今这位倾城美女病成一把骨头,他们心中痛惜不已。家仆们无法用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关爱,赵兴家里灯笼多,他们就点亮无数的紫金琉璃八宝灯,将屋里照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一位头戴道冠、做道士打扮的女助教斜坐在床前,正神色惶恐的给廖小小号着脉,见进来的赵兴,她吓得坐都坐不稳,连忙侧着身子躲开,让赵兴坐在床前。 据仆人报告,杜七圣特别交代,请来的这位女郎中是汴梁城著名的女名医,但看到对方神色如此惶恐,赵兴不禁仔细打量着对方一番,而后安慰说:“别害怕,我不吃人,杜七圣吓着你了么?回头我替你讨公道。” 这位女郎中容色平平,不过因为有医生身份,显得气质高雅,她沉默片刻,竟鼓足勇气,说出一句令赵兴大跌眼睛的话:“吾不怕杜七圣,独怕你!” “为什么?”赵兴惊讶的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我长的比杜七圣还凶恶……不对,今天我去苏学士府上,还有男女向我掷果子呢,这说明本人很耐看啊。至少有大明星潜质。” 那位女郎中被赵兴逗的很开心,她的紧张情绪不见了,做了个揖,坦然回答:“大郎长的倒不凶,杜七圣虽然凶,可我听说他为了讨好大郎,特地把小小姑娘与小青赎出,送来府上。 看来,长相凶恶的杜七圣也怕大郎的笑……再说,谁无生老病死,杜七圣再凶,他疾病缠身时也要求到小女子头上,所以他对别人凶,却不敢对小女子霸道。 唯大郎例外……京师传闻,大苏学士的幼子病了,御医前去看望,尚且被大郎喝斥。御医啊,给官家看病的人,在大郎眼里不值一钱!事后,汴梁城的‘坐堂(医生)’原打算等大郎出笑话,没想到大郎几杯茶,几块奶疙瘩,便让大苏学士幼子消除嗝气症…… 别人如何惊奇,小女子不知,但小女子行医多年,家父也算是医中圣手,却对大郎的治法闻所未闻。小女子也曾翻遍古书典籍,未见有这种记载——此法也能治病,京城名医都该跌碎脑袋,去喝茶。 倒是此后,京师‘坐堂’都传:关公门前舞不得刀,大郎跟前说不得医。小女子是怕今日在大郎面前出丑,坏了名声。” ps:为了有情有义的赵兴,加油!请投vip票! 第1078章 宫里发生了大事(上) “为什么?”赵兴惊讶的默默自己的脸:“难道我长的比杜七圣还凶恶……不对,今天我去苏学士府上,还有男女向我掷果子呢,这说明本人很耐看啊。至少有大明星潜质。” “幽默”这个词也是英语词汇的音译,宋代还没“幽默”这个说法,但那位女郎中依然被赵兴逗开心了,她的紧张情绪不见,做了个揖,坦然回答:“大郎长的倒不凶,杜七圣虽然凶,可我听说他为了讨好大郎,特地把小小姑娘与小青赎出,送来府上。 看来,长相凶恶的杜七圣也怕大郎的笑……再说,谁无生老病死,杜七圣再凶,他疾病缠身时也要求到小女子头上,所以他对别人凶,却不敢对小女子霸道。 唯大郎例外……京师传闻,大苏学士的幼子病了,御医前去看望,尚且被大郎喝斥。御医啊,给官家看病的人,在大郎眼里不值一钱!事后,汴梁城的坐堂(医生)原打算等大郎出笑话,没想到大郎几杯茶,几块nǎi疙瘩,便让大苏学士幼子消除嗝气症…… 别人如何惊奇,小女子不知,但小女子行医多年,家父也算是医中圣手,却对大郎的治法闻所未闻。小女子也曾翻遍古典籍,未见有这种记载——此法也能治病,京城名医都该跌碎脑袋,去喝茶。 倒是此后,京师坐堂都传:关公门前舞不得刀,大郎跟前说不得医。小女子是怕今rì在大郎面前出丑,坏了名声。” 赵兴这时已经装模作样的号上了廖小小的脉,小青正在扭捏的走进房子。 赵兴哪懂得号脉。他跟女郎中聊天,也是拖延时间想对策的,看到小青进来,他眼睛一亮。马上询问病况。 廖小小的体温有点高,赵兴一个手号脉,一个手用手背去触摸廖小小地额头,感受对方的体温,嘴里问:“你家小姐病初发的时候,是怎么状况?” “咳嗽不止,我家小姐原以为是唱脱了力,哑了嗓子。后来。助教说着了风寒,接着小姐鼻涕不尽,头晕目眩。心悸急喘……” 果然是感冒了,小病。 赵兴还带着当初来到宋朝时,从那些旅行箱里翻出的旅行药丸。一片感冒片、一粒消炎药就能解决地问题。他连忙起身,吩咐:“等我。” 再次出现在屋里,赵兴手里拿了一瓶高度白酒,一杯略点浑浊的淡琅酒,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人,搬了一个大木桶,提着几桶热水。 “给你家小姐用这烈酒擦身,主要擦额头、耳后。腋下、虎口……”赵兴把烈酒递给小青,自己到床后,轻轻扶起廖小小,将手中淡酒用小勺,一勺一勺的喂进廖小小焦枯的嘴唇中。 喝下几口水。廖小小醒了,她睁眼看见身边是赵兴,便睁着迷离的双眼,垂泪道:“吾快死了,幸好还有大郎……” 仆人们紧跟着往木桶里倒热水。弄的房间里蒸汽腾腾的。另一位仆人端过一杯清水,赵兴又把这杯清水喂向廖小小。 廖小小一气喝下半杯水。恢复味觉后马上觉得水不对味。她急吐一口水出来,撒娇的皱着眉头说:“咸地!” 赵兴现在的样子慈祥的像一位父亲,又像一位兄长,满脸都是柔和地表情,但语气坚定:“我知道,我让他们在白水里加了点盐,所以水是咸——听我的没错,来,把它喝下去。” 廖小小眼睛有点焦距了,她转动着眼波,半似撒娇,半似欢喜的吵闹着,慢慢将剩下的咸水喝尽,随后,丫鬟小青蘸着烈酒,开始擦拭她双手的虎口,然后是额头…… 女郎中没有走,她两眼瞪得比牛眼还大,脸上全是崩溃的表情:“这就行了?两杯水?这,就行了?我还准备针灸呢?我还……” 宋朝正是古代中国针灸水平发展到顶点的时候,这时代出了一个著名的针灸铜人。 刚才那位女郎中是想说,她准备用针灸促使廖小小醒来,然后医治对方的高烧,然而,赵兴两杯水让廖小小醒来的做法,让她数十年积累地医学理念彻底崩溃。 “等一会儿,你们再将廖小姐在木桶里,多喝这种淡盐水,淡酒,等她睡了,再搬出木桶。”赵兴边吩咐边向门口退去。 “等一会,等一等,廖行首身体似火炭,怎能再热水……不对,伤寒症既是风寒入骨,用发热、捂汗的方法祛除风寒,也算是一种治法,可这时候发汗,是不是太过凶险?最好等身体凉下来……”那位女郎中焦急的问。 赵兴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忘了问女郎中的姓名:“助教贵姓,怎么称呼?” “大郎可以称我媳妇徐……大郎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怎么回答? 感冒病是细菌病毒感染引起地。病人在发病时体温提高,实际上是体内白细胞与病菌搏斗时引发的生理现象。而变“体内升温”为“体外升温”的发汗治疗法,实际上是一种原产于非洲的巫术疗法,就是通过体外升温,创造一个热环境,使病菌难以生存,而这个升温又在正常细胞耐受范围内。 非洲土人是将病人埋进热沙里捂汗的,而阿拉伯人更进一步发展出“蒸汽疗法”,这种蒸汽疗法后来被叫做“土耳其浴”,rì语也称“桑拿”。 饮用淡盐水补充盐分,引用淡酒——琅酒是蔗糖酒,这做法实际上是补充葡萄糖。 赵兴干脆故作高深“嘿嘿”一笑,一言不发地背着手离开。 才一出门,米芾领着李公麟急吼吼闯进院里,身后还跟着倭女翠依。 “我等才接到讯息,说翠依要走。有这事吗?……唉唉,我们才弄懂你说地那个黄金律,还要靠翠依整理文稿画卷,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呢……” 赵兴装糊涂。根本没提米芾跟人上床的事——宋人对自己地血脉看的格外重,如果知道翠依怀孕,孩子有可能是……那么米芾决不会放人。 “她家中召唤,必得走地,米公既然不舍,那回头让她再来!” “可不能太久”,宋代文人风流,并不认为与侍女偶尔风流是多么大的事。米芾的态度很随意:“刚才你走得早,哈,小王驸马王诜说。苏府这场宴会办得好啊,眼看chūn暖花开,他打算四月里也办一场宴会,在西园。说了让你筹备,到时我与李公麟作画……嗯上次我要的四彩墨你搞到了吗?翠依最好那时在,替我们准备颜料……” “翠依此去需一年”,赵兴打断米芾地话:“新颜料在侧院,马梦得正在清点……” 米芾怪叫一声,拉着李公麟急急向侧院走,生怕去晚了被马梦得藏匿起来。他边跑边喊。“回头聊,回头聊!”李公麟一直搭不上话,只来得及歉意一笑。 连翠依都顾不上了!? 赵兴在背后直疑惑:小王驸马的园林叫做“西园”。 西园,这个名字好熟,在那里听到过? 赵兴递给廖小小的第一杯淡酒中。放入了碾碎的感冒药片与消炎药片。古人的耐药xìng比不过现代人,这点小小的剂量马上使廖小小的病症去了一半,等第二天早晨,她已经能像正常人那样进食了。正午时分,廖小小强扶病躯下床。在“女郎中”媳妇徐的搀扶下。准备向赵兴致谢关爱之情,却被告知赵兴一早去了吏部。等候授官。 赵兴不在,廖小小是啥人,恢复了清醒她也恢复了jīng明,赶紧让人搀着,前去向赵兴地妻妾致谢,顺便沟通一下感情。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的吏部,赵兴与周邦式窃窃私语。那名才认识的探花郎徐师锡徐伯修也熟络地凑近俩人身边,聊着些毫无意义地话。詹邈志得意满地与几个熟识的人打招呼,还特地向赵兴招手,但赵兴明明白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一心与朋友聊天,让詹邈很没面子地讪讪而去。 “怎么了?”徐师锡弄不懂状况,冲詹邈的方向歪歪嘴,问:“赵兄怎对他如此不客气?状元啊,今后不可限量,赵兄不怕……” “徐兄,那你当朋友说句实在话——你若向活得自在,离那厮远点”,赵兴看徐师锡有点想过去道歉,或者想对詹邈解释一下,撇清自己干系的意思,他笑得有点冷:“这厮——只有他占别人便宜,没有人能占他便宜。 这条喂不熟的狼,吃光喝光不会谢你;无论多少付出,他都觉得是你应该给他的;一旦有事,最先牺牲你,所以要想长命,最好让他怕你——我现在正找这机会呢!” 徐师锡还想说什么,可听到赵兴说的凶恶,有点胆怯,脚下动了动,依然站在原位。这时,他听到赵兴已转向周邦式,问:“南伯,你的荐是谁写的,我一直忙碌,没顾上问。” 周邦式摆摆头,淡淡地说:“没有,我没备荐——现如今,吾兄被贬出京城,幸赖有赵兄在,尚不至于流浪街头,哪顾得上荐……不过,赵兄也无须为我忧心,我家尚有良田千亩,不做这个官也衣食无忧,所以我无心求人!” 赵兴不禁有点惭愧。苏轼一手包揽了他的保荐问题,他太忙,也全然忘了周邦彦出京后,周邦式处境难堪地现象,现在,所有官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而新党人士也不愿惹火,所以,即使周邦彦想找人保荐,也求告无门。 “周兄,真对不起,我倒忘了此事,你放心,我这就去找秦观,这厮今rì在宫中,我让他赶紧补一份……” 周邦式嘿嘿一笑,默然无语。 赵兴让秦观现写荐,是为了尽自己的朋友的义务,而用不用在他自己,所以他也不反对。 赵兴一溜烟向翰林院跑,半途,见一熟人,这人看到赵兴也愣了一下,先是一把笑,而后摊开双手,说:“迪功,你还想去宣德楼外闹事吗?快去,现在那块不归我管了。” 是捧rì军使张用,赵兴上前不顾官衔差距与文武差别,亲热的搂着张用的肩膀,问:“怎么了,瞧你,愁眉苦脸地?现在正当值的时间,怎么往外跑,小心我告你擅离职守……” 张用瞪大眼睛,反问:“你不知道?我的事,朝中闹那么大,你岂能一点不知?” 多大的事,现在还有比“青唐之乱”还严重的事吗?国家遭到入侵啊! 据赵兴所知,这两天,关于“青唐之乱”地应对已经下来了,大将种世略被任命清剿青唐之乱,至于西夏那方面,朝廷一边调集重兵,一边准备和谈……估计这“和谈”会一谈13年,等西夏对宋朝发动50余次战争后,朝廷才能想起“原来西夏侵略我们了”。可这些都不关张用地事啊,这家伙就是一个看门人——虽然是“皇宫看门人”,一个看门人,朝堂大事与他何干。 “小瞧我……”,张用气急,连忙解释。 发生在张用身上的是件大事,针尖大地“大事”——张用从赵兴那里获得紫檀弓后,拿回去向同僚炫耀,同事、捧rì军使唐宣与他起了争执,而后唐宣“藏刀入崇政殿门,偷割捧rì军使张用银带” 张用随后将这事告到了大理寺,于是,事情闹大了。 唐宣能藏刀入崇政殿,说明皇宫的门禁多么疏忽。文臣们恐慌了——军官们稍有仇怨,竟然动了刀子?那可是在崇政殿动刀子!崇政殿是啥地方?大臣们议论国事的地方,卧榻之侧有人舞刀?这还了得。 这场官司就是宋朝著名的“锦带案”。 第1078章 宫里发生了大事(下)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8章 宫里发生了大事(下)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8章 宫里发生了大事(下) 事件发生后,文臣想把这事闹大,但殿前都指挥使燕达却只想息事宁人,他要求唐宣赴本营前,当众道歉,以便大事化小。但大理寺是文臣掌握的,于是追查下来,殿前都指挥演出了一场大戏……最终,哲宗潜邸旧人冯世宁乘机上位,成了独一无二的殿前都指挥使、实权太尉。燕达被贬去青唐前线,张用也被调职前往密州,担任团练使——密州是一个苏轼被贬时曾任职的地方。 国家遭到入侵,军队高级官员、决策者与皇宫守门人却只纠缠于别人的裤腰带问题。内讧闹到动刀子还则罢了,竟然用刀子偷割别人的裤腰带——赵兴听完事情原由,心里忍不住发笑,尤其是听到事情起因竟然是自己所赠送的弓箭引起的,他冷笑片刻,大度的说:“一张弓而已,张管军何必跟那厮浑闹。他要,不妨让他玩几天。便是送给他又何妨,张管军自可来我府上,再取走一张弓便是。” 张用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原来,迪功府上还有那样的弓,我再取走一张,真不妨吗?” 前一个问题让赵兴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表白:“我府上也不多,还有两张弓而已,张管军想要,取走一张便是。” 张用盯着赵兴看了半天,确定赵兴说的是真心话。他叹了口气:“迪功不知那张弓地珍贵吗?……原来你是真不懂——你不知道,我大宋军器监制的弓,分为良弓、宝弓、与普通弓。就拿宝弓来说,那是用多种材料,由优秀的良匠耗时两三年做出来的,这张弓弓头有牛角、弓弦用兽筋……” 张用向赵兴罗列了一大堆他不熟悉的古代词,意思是说:军器监制出来的弓。弓臂是用多种材料复合而成,由于材料复杂。粘合剂不过关,所以这种弓保存很困难,一旦保管不善,弓身就要开胶,复合材料爆开,近而使整个弓成了废物。 “迪功那张弓,通体是一种材料制成。这种龙血木材质均匀……先说木纹吧,它的木纹匀直,从头到尾竟不偏离数毫。这样地材料千古难寻,且这种单一材料做成的弓极好保管。武将得到这种弓,简直是天赐宝物……” 张用接着又向赵兴讲解弓地挂弦问题:为了保持弓臂的曲张力,弓弦平常是不挂在弓身上的,只有临战时,弓箭兵才给弓臂绞上弦。不挂弦时。弓身就是一段反曲的木棍,这种反曲木棍,一个人完成不了挂弦工作,需要两三个人合力。所以古代弓箭兵在遇到突然袭击时,是最脆弱的。 而赵兴送给张用的那张弓,由于弓身没有经过火烤。所以弓弦可以一直挂在弓臂上,这样,一旦遇到突然袭击,抓起弓来就能射箭,紧急时刻能挽救武将一命,所以张用当初一见这张弓,连自己来的目地都忘了,只顾拿弓跑路。 “我猜,当初你不知道这张弓臂宝贝,所以才拿了弓就跑”。张用也老实的承认:“不过。现在这些对我已经没用了——那张弓引起同僚不合,已经当作脱罪的礼物。献把冯太尉了。在下此去密州,位卑职小,要弓也无用,倒不敢再向迪功讨要新弓。” 赵兴愣了半天,勉强说:“其实,同僚间起了争执,原不至于闹那么大,怎么不来一场角斗呢——周礼式角斗?” 张用翻起了白眼:“你说啥,角斗?周礼?这些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周礼,现在都大宋朝了,谁还用周礼?谁敢?” 赵兴默然。 张用反过来又拉着赵兴的手,舔着脸说:“迪功,我听说周邦彦那厮出京的时候,你又是歌又是舞的,那首歌后来传唱了整个京城。你把我也当朋友是吧,咱武人,不喜欢那些风花雪月。在下出京盘缠不够,正发愁找谁去挪借呢,正巧撞见赵兄,不知迪功能否解我燃眉?” 赵兴怜悯的看了看张用,一拍肩膀:“也罢,你先去我府上,等我回府……” “别……”张用嘿嘿笑着,上下打量着赵兴:“迪功,现在可是朝议的时候,宫禁虽然不严,但也不是随意可走动地,你入宫不久,还在等候选官,可不能大意了……莫非有什么事要办,在下虽然被贬出皇宫,但出入宫禁不成问题,赵兄有事,不妨找我。” 让张用去找荐书,隔了一层,不知道求托的人肯不肯。而赵兴自己去,他有把握没大没小的随意揪住一人,要求对方写封荐书。 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数秒钟等待,赵兴立刻决定:敏感时刻,还是别惹事的好。他把周邦式的事情交代一番,说了几个人名,请他去求封荐书……张用办事很快,不一会儿,跑过来,塞给他三封荐书,然后大咧咧的说:“如此,我便先去迪功府上等候。” 赵兴返回吏部,等候地新科进士们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唯有周邦式与探花郎徐师锡还在等,见到赵兴塞来的荐书,周邦式笑了一下,郑重其事的谢过赵兴,却随手塞进自己怀里:“离人兄,快去,我刚打听了,离人兄得除密州团练判官勾当签押事,快去领官牒吧,余人皆去了金明池,官家正在那儿大阅水军呢。” 赵兴停住脚,看了看周邦式,好心的问:“你决定了?” 徐师锡插嘴说:“南伯兄除提点行江东刑狱,签押公事,已经辞诏了。” “其余人呢,都怎么样了?” “状元詹邈除权著作佐郎。榜眼陈涛字晓竹,除行淮南节度推官,在下除行蔡州通判……除我们之外,九十余人入职馆,二十余人得寄禄官……” 北宋官员任职主要有“行”、“守”、“试”、“权”,“除”等形式,以高兼低曰“行”。以低任高曰“守”,而“试”的意思是“试用”。“权”地意思是“暂且代理”。“除”是正式任职。 照这么说,只有十多人得以授给外任,赵兴也在其中。这一点说不上好坏,因为在古代,官员们待在京城,哪怕是做个小吏也觉得十分光荣,而外任官。除非是那种下去挂职的,否则,则处于权利边缘了。 榜眼与探花的外任属于“挂职”,因为整个一届的考生目光都凝聚在三位及第者身上,不怕被人遗忘,所以他们地官衔前面有个“行”,代表以高就低。而赵兴这样地红椅子,有可能终生奔波在外。以一位地方官的身份终老,所以他地官职前面有个“除”,表示正式任职。 周邦式看来是真不想当官了,赵兴犹豫片刻,边走进吏部,拿了相应的官牒。吏部官员叮嘱了注意事项后。又吩咐:“三月三,金明池大校,赵迪功到时可要备好官衣参加点校……对了,今日开放金明池,你地同年都去了,金明池,迪功也可以去熟悉一下场地。” 赵兴谢过了这名官员的关照,告辞而出。门外,周邦式与徐师锡还在等他,两人身边。一名太监模样的人还在唠叨。而周邦式频频摇头,见赵兴出来。他没等会和抬脚领先向外走。 出了皇宫,赵兴长出一口气,询问周邦式:“怎么回事,刚才那小太监为什么找你?” 周邦式平淡的摇摇头,不想说。徐师锡替他开口语气里充满遗憾:“刚才太后又下诏,改任南伯兄知宿州,这可是升官啊,新科进士,哪有直接当知州的,惜南伯兄又不奉诏。” 什么?一日之内连抗两次旨,周邦式这下子可比詹邈还出风头,可这至于吗? 赵兴楞了一下,反手掂了掂托在手上的官牒——密州团练判官,眼屎大的官。判官地责任是啥也不干,只监视最高军事长官。也就是说,赵兴一不留神,成了大宋朝冗官队伍中的一员,而且是最低级的那种。 月薪十五贯,不够赵兴在汴梁城买一双靴子的钱。而赵兴现在已经有三十多艘船来往于海外,平均每个月都有一艘船进港,每艘船能给他带来十万贯左右的收益。 除此之外,他还掌握着一条开发成熟的商路:从黄州经扬州、彭蠡湖至泉州、福州的商路;目前正在开发通向京师的商路,这两条商路每月带给他地收益也有数万贯。 这么说吧,赵兴现在平均每天的收入在千贯之上,他还需要为十五贯的月薪而操劳吗? 周邦式竟然一日之内连抗两次旨,但在大宋,抗旨就是这么简单。出了大宋,到任何一个朝代想“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的抗旨,之后还能继续逍遥的活着,就基本属于神话范畴了? 陡然间,赵兴忽然有种感觉:人来大宋,不抗一次旨,太可惜了,怎对得起这个自由的国度? 中国历史上,唯独在这个朝代,得罪皇帝没啥大事。这是多么宝贵地机会呀! 片刻间,赵兴想通了,他反手将官牒塞进怀里,牵着马陪着周邦式向自己府内走去。 徐师锡得了外任官,本来想去庆祝一下,但听说赵兴打算回府邸摆酒,马上退掉了朋友的邀请,一路尾随而来。 赵兴啥人,据说他是蜀党的钱袋子,只要是蜀党人员,从他兜里拿钱,打个招呼而已。此外,这人来往的都是当代名人,苏门六学士且不说,连御史头子刘挚都跟他喝过酒,李公麟、米芾、小王驸马这些名人也常上他家要笔墨,听说此人的家伎班子也不错,周邦式兄长出京时,一曲胡旋舞、一曲《送别》轰动整个京城,去他那里好吃的好喝的,外加好听的,整个京城找不见第二家。 有这么多好处,徐师锡自然不肯放过,等他进到府门,这才发现,连皇宫大内的禁军头目也在赵兴府上,他正围着赵兴的战马看,嘴里啧啧称赞:“果然是好马,果然!这才叫马呢,其他地都是驴。” 张用直到今天才完成他最初来赵兴府上地任务,遗憾的是,他不用找人汇报了。 赵兴一指他身上地皇宫侍卫服,笑着说:“张管军,你这身衣服穿不得了!” 张用一翻白眼:“谁管?……对了,你授了什么官?” 赵兴随手从怀里掏出官牒递给张用:“巧了。我当初原想学南伯兄,领个寄禄官回家逍遥,没想到却授了这个官!” 张用打开一看,立刻兴奋的一拍大腿:“巧,撞大运了——我为密州团练使,你当判官,咱哥俩要好好唠唠……” 张用将官牒递还给赵兴,赵兴却没接:“你拿着吧,我已经决定了,便与南伯兄一起结伴回乡,这玩意儿,我要了无用。” 周邦式以为赵兴是因为他不做官,而坚持与他结伴,他心里感动,连忙出口劝解。徐师锡也不能闲着,众人劝解的话很多,唯张用这个粗人说到了点子上:“别,赵兄,我还指望你在密州帮我呢! 你现在不想做官,不要紧。新官上任还有一年的时间呢,这一年时间,是朝廷留给新科进士处理家务的。一年后,你只要来密州报个道,其他的我替你遮掩……先别急,这官牒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别那么急着决绝!” ps:诸位,有空投几票行吗?月票太少,愁啊! 第1079章 金明池点校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79章 金明池点校 第1079章 金明池点校 赵兴不是矫情的人,几个人七嘴八舌一劝,他也就懒懒地收起官牒。看他不再坚持,等候在一旁的仆人轮番上前祝贺,倭女们也出现了,郑重向他行迎夫礼。程阿珠喜动颜开,招呼着给家仆们派送红包,陈伊伊则忽闪着大眼,咬着嘴唇不满地瞪着赵兴。 赵兴还在纳闷,怎么她此时还吊着脸,顺着伊伊愤恨的目光望去,廖小小被人搀着,笑意盈盈地向他作揖,见他的目光转向自己,嘴里虚弱地祝颂:“名播乡闾人素许。科诏相催,谈笑挥成金玉句。贤书果见登天府。 阔步青霄今得路。脚底生云,拥入蟾宫去。好是今年三月暮。琼林宴处人争睹——则愿的哥哥福寿绵绵,松柏齐肩者。” 廖小小说的是宋人常用的“贺科举及第加官升迁祝颂词”。程阿珠来自乡间,陈伊伊来自越国,两人都不知有这套礼节,廖小小这一出现,倒是把它补上了。 她这是显摆,诚心欺负两女不懂官场礼节,以此显示自己的价值。遗憾的是,赵兴并不在意这些讲究。他倒是温柔地问了句:“春风似剪,小小姑娘病才安定,不要再受风!” 赵兴这一说话,陈伊伊快手,立马下令搀廖小小回屋,容不得她有半句分辨。阿珠的动作也不慢,马上邀请赵兴朋友至内堂,而后。预备好的裁缝穿梭而上,丈量好三人地身体后,立刻呈上现成官衣,替三人装扮起来。 有赵兴掏钱治装,徐师锡心中欣喜。周邦式则有点不肯。可赵兴知道,自己屋内的两个女人纯粹是用忙碌堵住自己的嘴,让自己问不出话来。他心领神会。便假作被照顾的受宠若惊模样,顺便劝解着周邦式。 乱纷纷一场后。早已准备好的宴席流水般呈上,阿珠、伊伊轮番上场,堵嘴措施接二连三,直到把三人灌得晕晕乎乎,送出门外,赵兴才有机会找帮闲孙小二问话:“孙小二,小小姑娘的卖身契纸送到了吗?赎身金多少?” 周邦式陡地一下瞪大眼睛。他刚才完全没认出那位病的走形、又没化妆地姑娘是廖小小,片刻,他转了几下念头,想到东京ji女病后的凄凉传说,倒没取笑地心思,只深深叹了口气。 徐师锡、张用也听过“十绝”廖小小的大名,张用是有求于赵兴,再加上廖小小现在一幅憔悴模样。也令人痛心,所以这二人也是一声叹息,竖起耳朵倾听孙小二的回答。 “大郎,杜七圣送契纸的时候,没说是否付了赎身银,小的怕大郎问起。特地前去问过老鸨,听说:杜七圣付了十贯赎廖小姐与小青,大官人,这个价钱实在是……” “活该!”赵兴冷冷地打断孙小二的话:“人病了,就该请医延药,怎么要往柴房里送?杜七圣干的事我不管,你给大娘打个招呼,给杜七圣送过去五百贯,算做廖小小地赎身金——咱家不欠他的人情!” 孙小二犹豫了一下,嚅嗫:“恰才小小姑娘与大娘、少母请安致谢。大娘尚好。少母脸色没个好儿。府中银钱都在少母手上管。契纸也在,我怕……” 周邦式与徐师锡、张用等人已从孙小二的话中。侧面了解廖小小经历的悲惨,两人再无心调笑。 周邦式家境富裕,刚从赵兴那里获得一套价值不菲的官衣,正想着补偿,他忍不住慷慨表示:“离人,这钱我出,算我赠你,如何?” 徐师锡也要表示,赵兴摆手:“孙二,拿我的玉佩找程爽,让他出面支取500贯。南伯,诚意我领了,这事不用你出钱……对了,你再支取500贯给张管军。张管军,你随我的‘内知’一起去……” 张用感激第一拱手:“谢了,离人兄,如此,金明池我就不去了……嗯,离人兄的马不错……” “休想!”赵兴打断张用地话:“我那几匹马你喂不起……它吃的饲料太精致了,照料起来麻烦,稍一疏忽马就会生病!” “嘿嘿”,张用傻笑着说:“瞧你,我就这么一说而已……也是,听说从你这儿牵走的那匹母马,进御马监没两天就不吃食了,几天功夫,竟病死了。原先,禁军还想从你这儿再牵一匹走,听了这事儿,自觉养不活如此娇贵的马,想等到秋天再开口。我听他们说到了秋天,那马也该适应京城气候了。 不过,这段时间你也甭想好儿,我还听说,开春马发*,许多人就等着牵母马来配种!你那几匹公马……嘿嘿,性福着呢!做马要做离人的马!” 赵兴听了这话,呆了片刻,摇摇头,黯然不语——他在为那匹母马默哀。陆奥马是北方马,适应海洋性湿润气候,汴梁城的气候与它地栖息地相差太大,照通常的方法饲养,必定是个死。 战马是个娇贵的动物,也是个非常胆小的动物,换个环境需要适应很长时间,也会生出忧郁病。御马监可能许久没养马了,牵走战马时竟不知道找几名马熟悉的马夫,帮忙饲养一段时间…… 母马折腾死了,他们还想干什么?这时的赵兴再不是初来大宋的那傻人了,现在找他要马,哪怕是皇帝开口赵兴也敢抗旨。 他可是就等这抗旨的机会了。 一匹战马改变不了世界,果然! 张用告辞后,一身新官衣的赵兴三人则匆匆出门,朝金明池赶。等他们到哪儿时,大宋水军的彩排已经结束了。院内到处是三三两两地市民,他们每年只有一次机会来皇宫林园游玩,都抓紧时间四处闲逛,一眼望过去,满目尽是人头。 金明池内、棂星门里对立彩两座楼名为魁星楼。两座魁星楼,其中一座是新科进士在三月三赞礼地地方,另一座则留给朝廷官员。赵兴他们到的时候。彩楼上人还没散。无数官ji地存在让这片区域比别处更香气袭人,满眼的盛装官ji在礼部官员的指点下。花枝摇曳地在指定的位置选择站位。台上官员见到新科进士打扮地赵兴他们上楼,急忙招呼三位报名。 徐师锡是探花郎,站位靠前,主考官之下正数第三位;赵兴省部试是红椅子,殿试虽是二甲,但现在的排位仍是按“红椅子”给地,所以身处最后一位。靠边站;周邦式名次不前不后,站在队伍中。 原本周邦式打算拿上寄禄官就走,可赵兴强拉着他,竭力介绍说“金明池盛宴千古难遇,既然来了,能以进士身份亲身参与,位列其中——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周邦式一想,也对呀!所以他没再嚷着走。此刻在台上,他很乖地听从礼部官员的指挥。 赵兴左右一打量,明白了! 原来,宋代是把官ji当现代的礼仪小姐用的,她们的一个重要使命是点缀官府主办的娱乐等重大活动。每有重大活动,官府便征用官ji令其排列上面。以壮观瞻……嗯嗯,好像有传闻:“熙宁中,王安石实行新法,政府散‘青苗钱’,曾特命官ji坐肆作乐,以蛊惑民”…… 不过,宋代官ji比之礼仪小姐,没有遭遇“潜规则”的烦恼。因为宋代法律规定不许官员与官ji发生“暧昧”。因有这层法律保护,她们对待官员地态度就很“平视”——这也就是现代所说的“态度散漫”,“不听话”。“不服从管理”等等毛病。 “万恶”的是:在宋朝。官ji如此散漫竟不是罪行,那些吃“组织饭”的官吏还用非常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们“胡闹”。连句轻轻的责备都没有,一个个表现得像个护花使者。这让楼里乱得向一锅粥,新科进士反成了满楼雌粥的点缀。 礼部官员自己折腾的满头大汗,叮咛了又叮咛,可那群官ji依然言笑无忌,她们站位地时候脚下虽没移动,但嘴里没有片刻停歇。尤为可气的是,“科级美丽”的官ji不像科长级官员搭话,“处级美丽”的官ji不理睬处长吩咐,见到新科进士的年轻,立刻毫无组织原则地乱抛媚眼,顺便还把香气息人的手帕四处挥舞,令人熏熏欲醉。 “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笑问谁是摘星手?”站在官ji队首地ji中状元金赛兰眼波一转,向挤来的徐师锡打招呼。 “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缘来我是探花郎”,徐师锡笑的很得意,站定以后,像个偷腥的猫一样幸福。 周邦式那个气呀——交友不慎,这厮太可恶了,人说东南西北,他说春夏秋冬,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他略一沉思,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吐出一句:“周有骚,汉有赋,唐诗宋词,今朝浅语弟周柳。” 歌伎们悚然动容,赵兴叫苦连天——交友不慎!怎么办?徐厮鸟说了“春夏秋冬”四种花,周厮鸟说了周汉唐宋、骚赋诗词四种文章,我干啥?我总不能上山打老虎吧? 苦!苦啊!痛苦啊! 周邦式对联中的“周柳”,说得是宋代情诗派代表人物:周邦彦、柳永。时人评价此二人诗词:“淡语有味、浅语有致、轻巧尖新、姿态百出”。周邦式人虽不是探花郎,可他说了:俺是周邦彦他弟。 对ji女来说,还有比这个名字更牛叉的嘛?所以他轻轻一句,探花郎靠边了! 赵兴不能犹豫,他一眨眼,赶紧回答:“紫状元,杏榜眼,素郎探花,莫问榜中红椅子!” 众人捧腹大笑,ji女们更是笑倒一片。 宋朝规定:在琼林宴或者金明池点校时,状元穿红装,故俗语称为“状元红”;榜眼穿杏黄衣服。故民间称之为“黄金眼”;探花穿素白衣服,衬得肤色白净红润,故民间称“素郎”、“粉郎”,二者合称“探花粉(素)郎”,再后来则简称“探花郎”。 除这三人服色有规定外,其余新科进士根据授官品级,各着本色官服——多半是黑色或绿色。 科举中。除状元榜眼探花的称呼外,还有“红椅子”地称呼。因为科举张榜公布的名单末尾。最后一名下勾红,表示名单正确无误,并到此结束。于是榜上最后一名就俗称“坐红椅子”。 赵兴现在穿的是“惨绿”,也就一“惨绿少年”。他先用羡慕地语气盘点三鼎甲地衣着服色,然后说自己是科举末名,坐了把红椅子,希望别人忽略他…… 比较起来。新上楼的这三人对对联,其中以徐师锡地水平为最高,这厮不愧探花郎地文采;而周邦式抬出兄长,未免有点意气使然。 赵兴的对联并未遵守严格对仗,但前两人把话都说绝了,他在这种情况下,能对出来就算出色,更何况对联中蕴含地搞笑成分。让人也严肃不起来。一阵哄笑过后,反而赵兴最受欢迎。 金赛兰首先搭腔,话里透着亲热:“大郎,昨日在大苏学士哪儿,奴家本想找大郎学学歌艺,没想到大郎出出进进。片刻不得闲。今儿既遇上了,回头我坐你的车走,大郎不会拒之千里吧。” 胡怜怜是私ji,感受与金赛兰不一样,她做个揖,说:“听闻大郎昨日把廖小小接去了……小小患病多日,奴家身不由己,未及探视,幸好小小有大郎眷顾,奴家真是羡慕。不知小小现在怎样。这事散后。奴家能随大郎同去探望吗?” ji女都渴望遇到一个有情有意的情郎,赵兴与廖小小关系并不深。但危急时刻赵兴能站出来,替廖小小挡住风雨,这样的男子怎不令ji女青睐。胡怜怜话音刚落,一群ji女乱了队形,纷纷凑近赵兴跟前,借探望的名义,要与赵兴同车…… 一群ji女围上来莺莺燕燕,现场的秩序全乱了。其他新科进士向这个方向头来羡慕的目光,状元郎詹邈眼光里却全是愤恨。礼部官员见到这种情况也气不过去了,他们长叹一声;“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水秋千’由谁负责?” 唐安安、潘称心扬起手帕,脆生生地应了声。 礼部官员又问;“蹴鞠是谁?” 金赛兰、胡怜怜等一群ji女举起手来响亮地答应着,礼部官员按照名单又问;“驴球呢?……左右军呢?……百舌呢?” 一组组的ji(伎)女响亮地答应着,礼部官员有气无力地说:“今日看来弄不成了,你们回去自己练吧,两日后但有闪失,哼哼……” 礼部官员放弃了,ji女们立刻散了队列,但礼部官员没说让新科进士们散摊,进士们都站的不敢动。那群ji女却不由分说簇拥着赵兴跑下楼。赵兴是个傻大胆,况且他根本没在意这份小官职,连礼部官员都没给打招呼,也丢下跟他同来的周邦式与徐师锡,埋着头,被这群女孩驾着往金明池门口跑。 楼上的周邦式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来自己也不在乎这份官职,抬脚就追赵兴。他这一动,有了第一,就有了一群,其他人也不等礼部官员招呼,撒开脚丫子往楼下跑。 金明池对公众开放的时候,园林里最有趣地方不在这座魁星楼,而是金明池的草丛里、树丛中、花树旁——在那里,东京城青春少女正打扮的花枝招展,等待这些新科进士“人约黄昏后”,呆在魁星楼上站队伍,那不就错过了金明池地艳遇了? 探花郎徐师锡愣了半天,等人都跑光了这才想起:“离人还约我吃晚饭呐,可我不记得路啊!离人兄,休走……别跑的那么快,别丢下我!惨,人都跑光了,今晚我跟谁庆祝?离人府上的美餐可是全汴梁闻名的,有胡姬艳舞,还有倭女弹唱……喂,谁知道赵离人住哪儿?” 赵兴被一帮ji女簇拥着,不。他是被那群ji女抬着,脚不点地的抬进了自己地家。俗语说“三个女人一群鸭”,三十个女人……天哪,别活了。 程阿珠被喧闹声吵地不知所措,紧要关头,还是陈伊伊表现出贵族气派,她气势十足地指派那群倭女将满院的鸭子领到廖小小房间……顿时。整个世界清静了。 还不算清静,ji女刚走。府门外跑进气喘嘘嘘的周邦式,接着,徐师锡也跑了进来,两个人都跑的像两条参加比赛的狗,坐在地上只剩下吐舌头的力气。 陈伊伊支走了ji女,本来想发作,但看到赵兴地朋友进来。她换上一付笑脸,殷勤地请两人到正堂就座,而后指挥家仆摆上了宴席……徐师锡期待已久的盛宴开始,可惜人有点少。 赵兴与周邦式徐师锡同一科中进士,按照明代说法,他们应该叫“同年”。 本科有一百三十七个人中进士,其他人都联袂钻进汴梁城地大小酒楼、勾栏瓦舍,庆祝自己的及第。赵兴这里只有三人。相当于私宴。而其中,除了徐师锡外,那两人都是不想做官地人。这场宴会对徐师锡来说,很不利于他联络同年、促进同僚友谊,进而对今后地仕途产生助益。但徐师锡却毫不在意这些损失,他吃的很开心。听倭女地演唱如痴如醉,对赵兴府邸布置的奢华惊叹不已。 等金赛兰她们“看望”完廖小小,秦观、陈师道、李廌也都回来了,宴席变地更热闹。面对知名的风流才子,面对肯对她们负责任的情意郎赵兴,金赛兰等人使出诸般手段献艺,不一会儿,就将气氛推向高潮。 秦观不愧是“情多累美人”的爱情杀手,眨眼之间,宴席的主角变成了他。ji女们轮番献媚。探花郎徐师锡也占了不少雨露,赵兴反而被凉在一边……这样正好。赵兴心里惦着陈伊伊的怒气,见众人不再注意他,便悄悄起身逃席。 后院门口,怒气冲冲的陈伊伊咯嘣咯嘣地吃着爆米花,她咬着嘴唇看赵兴走来,匀了半天气,轻声问:“你要去找廖小小吗?” “也是……她的病怎么样了,晚上还该服一次药”,赵兴顺嘴说。 “我陪你同去……嗯,你想收了廖小小吗?” “你怎会如此想?是阿珠让你来问地么……”赵兴讶然问。 陈伊伊摇着脑袋,叹息:“阿珠姊姊是个你杀人她递刀子,事后还替你把地上的血搽干净的人,她不会问的。想问的是我……王支婆前不久跟我们说,大苏学士近日手头宽裕了,也开始蓄养家伎。我听说他最宠爱采菱、拾翠,你也会这样吗?你得了官之后也会这样吗?” 没等赵兴回答,陈伊伊马上又说:“我知道这次是不一样的,咱家早有家伎:胡姬地娇娆,倭女的温顺,汴梁城人人羡慕。还曾有人私底下向我们递话,准备买几个回去。但我知道,阿珠也知道,你从没把她们当ji乐看待,你发乎情,止乎礼。从没过分要求她们,没踏进她们屋内,也没呼她们侍寝。 我知道:胡姬是女奴,倭女视你为家主——只要你点头,她们都巴不得爬上你的床。你让阿珠姊姊为你守三年。这三年里,别处我不知,但我知你在大越从未招J,哪怕我哥哥他们招J侍寝,你也没有;哪怕他们因此嘲笑你,你也不怒。我知道你有情有义,只把家伎当家仆,无心狎昵,所以我和阿珠姊姊都很开心。 可廖小小不同,她是汴梁京师当红的行首,你把她赎出来,放在家中,最近又开始招引一群莺莺燕燕,闹得家里跟鸡窝鸭窝一样吵。你要变了吗?我知道人会变,你也会——记得当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那时你多么恭敬,但我知道你与普通人不同,你跟我见过的那些男子都不同。 即使恭顺,你的态度里带着自傲,你看人从不是仰视的,我感觉到了,你当时看我,是带着欣赏的目光。我为郡主你为商人,你彬彬有礼但却不谄媚,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走后三年,别的男子我总看不上眼,看到他们地卑躬屈膝,我眼前总晃着你那无所谓地微笑。 三年后,你回来了,带着一只庞大的船队,那时你就变了,对我不再谦恭,不再小心讨好,不再嘘寒问暖。后来,轮到我父母讨好你了……现在你得了官,是不是又要变了?” ps:赵兴该给陈伊伊一个说法了,大家给赵兴加油,当男人不容易啊! 推荐朋友地书《危险角色》,请大家捧场! http://qidian.cn/book/1103444.aspx 第1080章 最俏丽的女人与最有学问的人同台绽放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80章 最俏丽的女人与最有学问的人同台绽放 第1080章 最俏丽的女人与最有学问的人同台绽放 赵兴翻了白眼,一肚子委屈。 虽然教科书中说宋代是礼教最严苛的时代,但教科书中的话能信吗。刚才赵兴已经知道,宋代官ji与礼仪小姐没什么区别,他还记起了——这是一个女权高涨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ji女是最不能得罪的。 这个时代,有一位官ji做到了太后,这就是刘太后;这个时代,有两位抗金名将娶了ji女,一位是韩世忠,娶了官ji梁红玉;一位是张俊,娶了钱塘官ji张秾——后来这两位都获得皇帝封赏,即诰命。 这个时代,还有一位皇帝在跟人争ji女:皇帝是宋徽宗,ji女是李师师。而李师师的情郎、武功员外郎贾奕,留宿皇帝的女人家中,气得皇帝想寻死,却不敢把他满门抄斩,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才给了个贬谪琼州做参军的处分…… 这些都是他记起的知名官ji。那些他记不起来的事件呐?还有多少? 据说岳飞的结发妻子就曾“两经更嫁”,嫁第三次,丈夫是岳飞…… 这些事例说明什么? 宋朝女人能得罪吗?宋朝ji女敢得罪吗? 赵兴沉吟片刻,轻轻搂过陈伊伊,安慰说:“一样的,我还是我!你刚才谈到‘得了官就会变’,我正要告诉你。我从没打算做官,这次我准备就跟周邦式一块回家……团练判官,月薪才十五贯。可我待在家里,每天都是数千贯上下的收入,你说我会为了十五贯逢迎上司,讨好同僚,钻营官场吗? 至于说廖小小……我在汴梁城没几个熟人。她重病垂死,我能不管吗?现在她毕生积蓄被老鸨吞没。我打算找老鸨讨要回来,然后替她在汴梁城置一座小宅,今后由她婚嫁,我不再干涉。 至于说我在变,不错,我是在变。人生就是在不断地改变中,刚开始我们都是孩子——为人子;成了家。我们必须为人父、为人夫——我们必须变,这就是生活。但无论如何改变,‘我们’是不变地,因为‘我们’是一个家庭,我对别人改变,对整个世界改变,那是因为生活,但‘我们’是一个单词。这是不能改变的。 你说起我们初见面的时候……初见面时,你是大越国郡主,而我是一个商人,我俩本就不平等,为了货物中转,我必须讨好你。你的家人。这就是生活。再后来,你跟了我,我俩的关系不再是生意伙伴,我是你的夫主。 我变了,我是你的夫,天字出头是为夫,我必须为你撑起一片天来,为你遮风避雨,令你衣食无忧……我现在我做地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难道你不能变一下。把生意伙伴的嘴脸收收。以妻妾地心态看问题?” 陈伊伊听到这划时代的甜言蜜语,感动的一塌糊涂。她连忙伸出指头按在赵兴嘴唇上,止住了赵兴的话:“夫君,科举及第不易,得一个实授官更不易,现在家里的钱也够花了,夫君是大丈夫,不应该被小女子所累,止步于庭院间。以前种种,是我不好。今后夫君无需为阿堵物烦恼,一切有我,夫君只管在仕途大展宏图……” 仕途?这个问题在赵兴看来没有讨论的必要。他虽然记不清未来历史的具体细节,但现在朝堂党争越来越恐怖。新党、旧党;改革派、保守派;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悠闲不了几日。今朝得意,明日有可能前往海南岛数贝壳——为了十五贯,做这么危险地官,不值。 赵兴不继续刚才的话题,陈伊伊消去了心病,自然不愿纠缠,她开心的随着赵兴探望廖小小。赵兴进门时,那位女助教“媳妇徐”正嗅着水杯,看到赵兴来,马上发出一阵欢呼:“我晓得了,你不是没用药,你用的是汤剂——药是放在水里。好奇怪,这种药没有颜色,竟是白粉……好怪的味道,有杏仁味,这是什么药?” 赵兴没有回答,他从对方手里接过水杯,递给廖小小,廖小小很有眼色地一口饮下——毁尸灭迹了。 不等媳妇徐做出反应,廖小小快速把水杯递还赵兴。赵兴还没伸手,依偎在赵兴身边、恨不得把赵兴贴上专属标签的陈伊伊快手接过水杯,心结打开的她坦然地望着对方,笑盈盈地、用明显对付外人的客气,询问廖小小“好点了吗?感觉如何?”等等 廖小小稍稍感到诧异,这女孩怎么一下子消除了敌意,等她回味过来对方口气里地客套。媳妇徐已经插话:“大官人,这是什么药?……原来大官人治伤寒最拿手,不知大官人可肯教我吗?大官人今后为官,也不指着这手段吃饭……若大官人肯教,我便拜您为师!” 赵兴眼珠转了一下,爽快地回答:“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伤寒——不管它是由五行八卦引起的伤寒症,治疗的东西都是一把粉。这个粉末确实是白色晶体,它是种麻逸树皮里熬出的汁,晾干了就是白色晶体。当地人把那种树叫‘金鸡纳’,这种白色粉末就叫做‘金鸡纳霜’。主治:……” 其实,“金鸡纳”是个人名,他是一名英国子爵,因为他发现了马来土人治病的秘密,所以就用自己地姓名命名那种树木……当然,这些东西赵兴并不知道,他以为那种树本来就叫“金鸡纳”,所以就照实命名。 其实,赵兴杯里面放的是消炎药而不是金鸡纳霜,是头孢类。但这没关系。他需要再为麻逸增加一个物产,所以,就金鸡纳霜了。 这玩意儿的引进能让大宋在开发南方时,减少疟疾地肆虐。 媳妇徐动作很快,赵兴刚答应,她立刻拜倒,口称“师傅”。拜过师后。她马上缠着要求观看金鸡纳霜……此后,不用号脉。仅症状下药的治疗方法引进了大宋。 赵兴府上安定了,苏轼府上愁云惨淡。因为今日又有人找苏轼的岔了…… 苏轼这段灾祸的起源要从赵兴早先对他说“何不归去”谈起。赵兴说过这话后,苏轼当晚留宿宫中,心情郁闷的他对政客的嫉妒已是十分厌恶,喝着赵兴送来的淡酒,喝着喝着醉了。忽闻高皇太后招他草拟诏命,苏轼连忙漱口进殿。 当时。年幼地皇帝正坐在祖母身旁。苏东坡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立着听记吩咐。在告诉苏东坡草拟圣旨任命吕大防为宰相之后,皇太后突然问他:“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几年前你官居何职?” “常州团练副使。” “现在身居何职?” “臣承乏翰林学士。” “你为何升迁如此之快?” “仰赖太后地恩典。” “这与老身无关。” 苏东坡只好瞎猜:“一定是皇上地恩典。” “与皇上也无关。” 苏东坡又猜道:“也许是有老臣推荐。” 太后说:“与他们也没关系。” 苏东坡立着呆了片刻。然后说:“臣虽不肖,但从不运用关系求取官职。” 太后最后说:“这恰好是我早想对你说的:此乃神宗皇帝的遗诏。先王在世之时,每当用膳时举著不下,臣仆们便知道是看你写的文字。他常说起你的天才,常想用你,但不幸,未及如愿便速尔崩逝。” 这话是蒙人。搁一个现代人她蒙不过去。比如他说神宗总是犹豫——神宗这一犹豫,苏轼光在黄州就待了五年,那种生活……但古人不同,古人讲究“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对于人才,古人的主导思想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亦即:我特别看重你,所以我才迫害你,等你习惯了被*待并享受虐待地快感,我才重用你。如果你等不到我重用的时刻就被*待致死……抱歉,我虐待的不止一个人,下面有很多被*待的人等我重用。可我没法重用死人。所以……我会怀念你的! 在场的三人都是古人。在这种氛围下提到先王,三个人不觉一齐落泪。太后于是赐东坡座。赐茶叶一包,又对他说:“你要尽忠辅保幼主,以报先王之恩遇。” 等苏东坡鞠躬退出时,太后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刻有莲花的金烛台,当礼品赏与苏东坡。 苏轼此后有段时间没提辞职的话,但正是这份吕大防地任命书又出事了。吕大防上任不久,御史赵挺之等人看了任命书中“民亦劳止,汔可小体”一句——这本是《诗经》中的话,却被说成是将神宗比为无道暴君周厉王,其心何其毒也,臣心何其伤也!非杀杀杀杀杀,不足以安慰老臣们这些受伤的小心肝。 苏东坡对赵挺之也深恶痛绝,反驳说他是“聚敛小人,学行无取”,“挺之险毒,甚于李定、舒亶、何正臣”…… 这个赵挺之不很有名,但他的儿媳妇在中国没人不知道,叫李清照。 事后,虽然“苏粉”高皇后力挺苏轼,令苏轼避过这场攻击,但苏轼对官场中的“斗争艺术”已充满了绝望。 你说随便说个词都算是“影射”——这还让人写不写字了?一个国家政坛、一群国家精英,居然把“文字狱”当唯一治国手段。 烦恼郁愤的苏轼再度想起赵兴那句话——“不如归去”。他慢慢站起身,陡地加快速度,铺好纸研好墨提起笔,写下了今年以来地第四道辞官表…… 苏轼这里郁闷,但生活还得继续。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这天是三月三,金明池大检校首先在“口号”声中开场。 所谓“口号”,指的是没有配乐地祝颂诗。古代诗歌都是可以歌唱的,而祝颂诗虽然也可以用来歌唱,但不加配乐,全凭人一张嘴抑扬顿挫地吟诵,所以叫做“口号”。 《全宋诗》中记录了一千多首“口号”。这种赞颂诗后来也被叫做“讴歌作品”。但这一千多首“口号”诗中,没有一句可以被反复传唱并流传于后世。可谓“千首诗,一声屁。” 现代的“口号”继承了“屁”的传统,但它们已经没有诗的文采,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喊叫。它甚至不是诗,只是一声吆喝而已。这种吆喝即使在宋代也乏善可陈,但这种形式必须走完。 “口号”由今科主考官开始——苏轼、张耒开始,而后詹邈接力。新科进士们按照名次,依次站出队列,吟诵一首讴歌当今圣上如何伟大英明正确的诗歌,宣誓紧密团结在十一岁地皇帝陛下身边,誓将大宋王朝地伟大统治事业进行到底…… 队列中,苏轼今天出现是为了递送辞官表地。因为大宋官员都来金明池上班了,所以他不得不站在队伍中唱“口号”。等詹邈接力,他立刻摔袖下了魁星楼。向对面跑去——对面那楼坐的是朝廷大臣与皇上、太后,以及宫妃。 令人逗笑地是,“口号”结束,紧接着上场的是“百舌”,那是以人嗓声模拟非人类声音,对大宋进行继续讴歌——人的声音随时会被“文字狱”。鸟声没有这种担忧。只见场中宋小娘子嘬起嘴唇,含着喉里的嗓叫子,模仿百鸟齐鸣、群兽争啸的情景,将“讴歌事业”地气氛推到了高潮。 高潮处,一声锣响,六条龙舟分为两队冲出起跑线,他们在池边数万京城百姓的欢呼声中,向立于湖中一根挂着锦彩、银碗、纸币的“标竿”划去。 只见湖水腾波,条条龙舟如离弦箭,似翔跃鱼。直奔“标”去!岸上。锣响鼓鸣,管骤板急。成千上万的市民们,以春雷般的欢呼给湖内竞渡“争标”的龙舟鼓劲…… 这就是《金明池争标图》描绘的场景,这幅大宋传世国宝不知道是李公麟还是张择端绘制的,赵兴记得嘉德士拍卖行曾经展示过这幅作品地仿造品,据称,连明代仿品起价也在一亿美金以上。但现在,赵兴在这里,他亲眼目睹金明池争标实景——这一切都不要钱。 有什么文字能宣泄赵兴心中的激动? 金明池里万众欢腾,人声鼎沸,无论在场的官员还是百姓都情绪热烈,周邦式看着忘乎所以的人群,他也跟着群众一起闹,同时频频向赵兴点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离人啊,幸好听你的话,没有早走……” 离的太远,赵兴没有看清今年“金明池争标”谁是最终地胜利者。因为此时,楼上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官ji是主角,她们不客气地将新科进士挤到一边,占据边上最佳观赏位置,竭尽所能地展露自己的欢颜,引得附近观看的百姓时不时向楼上掷来新鲜水果…… 这些水果当然都被官ji们笑纳,连最受官ji欢迎的赵兴都没能分享一片果肉。 然后是“牙膏广告”时间,官ji们手里拿着当令的水果,冲着汴梁城的百姓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咔嚓咔嚓地把水果嚼的轰响,让挤在一边地新科进士们发狂。 詹邈身为状元,不满自己地风头被人抢去,一直向台边挤来挤去,嘴里不停唠叨“有失体统,有碍风化……礼部官员也不管管。”这厮嘴里说这话,手上做得事纯粹是男盗女娼,他借着挤来挤去的功夫,不停施展抓奶龙爪手,却慷慨激昂地说着义愤填膺地话,仿佛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伸张进士们的权益。 赵兴气的只想打人。 体统?亏他好意思说。 宋朝的体统就是纵容礼仪小姐抢去新科进士的风头,在这个开放的时间段向百姓奉献美丽;就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让汴梁城最俏丽地女人与这时代最有学问的人同台绽放——这就是大宋的体统。 詹邈还宋人呢。家里都盖着碉堡,还嘲笑宋代体统。这厮连着娶了两个公主,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如此蔑视这个时代!赵兴现在手里要有把刀子,准能插在詹邈的嗓子眼。 赵兴没有刀子,不代表别人没有。顷刻间。金明池里无数刀光闪耀——现在表演的是“水秋千”。 可惜这刀子不是用来砍人的。 水秋千开场的这段舞蹈,仍旧由军方人士把持。诸班直里头精选地魁梧壮汉裸着上身。手里拿着寒光闪耀的腰刀,在船上竖立地秋千架上迎风鼓荡着。每当秋千荡到高处,他们便松开一只手,煞有其事的舞动着手里寒光闪烁的宝刀…… 舞蹈好看,在半空中舞刀很炫,观众喝彩一片,掌声雷动……可惜,在身有海战经历的赵兴看来。这不是武术,而是“舞术”。 它只能是一种舞蹈动作,与实战毫无关系。 在秋千架上舞刀,看似接近海战中的“跳邦”,但实际上,海战的“跳邦”是吊着一根桅索跳到对方船上。海上风大浪大,战斗中两船摇晃起伏不定,能够跳到对方船上而不坠入海中就是胜利。哪有机会在桅索上展示自己优美的造型——即使最有经验地水手,两手紧抓桅索“跳邦”,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坠入大海。而两手松开,在荡悬索同时舞刀,基本上属于活得不耐烦了。 不等赵兴把这场水秋千鄙薄到底,接着出场的美丽让他眼珠陡然睁大了几圈。此后他最后悔的是没带望眼镜来——大宋水兵表演完了。轮到大宋官ji表演了,两艘富丽堂皇的画舫在故乐声中缓缓驶到池心,在画舫高高竖起的秋千架上,唐安安、潘称心各带一队官ji队伍,两两成双的当着秋千。 鼓乐悠扬,秋千架上美女们彩群飘飘,大风卷起她们单薄的裙装,露出白如玉、嫩如葱地胳膊与大腿……要是有望远镜在,可以看到大腿深处了。 两船驶到湖心,相对而立。只见秋千越荡越快。越荡越高。荡到极高处,两个秋千相距不过两米。等秋千荡到与秋千架相平。秋千架上的人坐了个非常华丽poss,两人齐齐双手脱开秋千绳,纵身飞向空中。 每副秋千架上有两人,其中一人瞬间在蓝天白云间翻了个筋斗,像一只轻灵的燕子钻入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而另一人则向对方荡起了秋千架……现场十数万观众发出一声惊呼,在众人屏息凝神的寂静当中,唐安安与潘称心在空中交换了位置,她们各自跃到了对方的秋千架上,向观众展示了一个胜利的姿态。这个胜利姿势是单腿翘起,人在秋千架上形似一个停留水面地蜻蜓造型,或者像一只凌空的飞燕。 恰在此时,跃入水中的两名美女像芙蓉出水一样跃出水面……嗯嗯,这可不是“芙蓉姐姐出水”。两名美女都是汴梁城出色当红的官ji,金明池的碧波浸透了她们单薄的春衫,两名美女几乎像没穿衣服一样跃出水面,出水的那一刻,胸前的两枚樱桃像跳出的豆子,直立立地耸起,现场无数观众都将手伸到半空,模拟抓握的姿势,恨不能亲手把玩。 那两名官ji接着像现代跳水队员一样,在水面上做了一个鱼跃地芭蕾动作,重新入水……看地赵兴口水长流,他跺着脚,只后悔没能贴近观察。 现场十余万观众随着赵兴第一滴口水流出唇外,齐声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们跟赵兴是同一个心思。 十余万色狼同时发出遗憾的叹息,多么令人感动——看了这两名美伎展示地美妙身材,他们都在遗憾——怎么跃入水中的不是唐安安与潘称心,如果是后者,这两女的身材……那该多美妙。 他们注定看不到期望的场景。 ps:更多精彩将逐步展开,大家加油投票! 第1081章 晴天霹雳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81章 晴天霹雳 第1081章 晴天霹雳 唐安安与潘称心都是汴梁城顶尖的歌伎,即使她们再展露身材,也不会获得更大的收入。而哪两位跃入水中的官ji,恰是汴梁城娱乐界今年力捧的新星,估计这场大会后,这两位美伎会红得发紫。 金明池的欢乐高潮是一波接一波的,“水秋千”的队伍刚刚散去,该是群众娱乐时间了。先是几艘大的画舫驶入池心,画舫上,一对一的美女们正在展示她们蹴鞠技巧…蹴鞠船的出现也意味着散场时间到了,围绕着金明池的百姓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湖边,散入花丛中寻找自己的娱乐项目。这些娱乐项目就是蹴鞠。 赵兴听说过蹴鞠就是足球运动的起始,但现场看了宋代著名的蹴鞠表演,他气的只想抓狂:蹴鞠踢得球虽然和足球一样是圆的,但地球与火星也是圆的,它们能与足球是一回事吗? 湖中的画舫上,一队队正在表演两人蹴鞠、三人蹴鞠,一直到七个人蹴鞠。她们踢得球是用十二块牛皮缝成的,“十二香皮,裁成圆锦” ,里面灌满了气,踢起来像踢气球一样,球体轻飘飘的在空中,滞空时间极久,足以让人做出各种poss。 这种蹴鞠已经类似踢毽子,它的对抗性几乎不存在,对踢得人只是将球踢到空中,然后利用 球的滞空时间展示各种舞姿,炫耀自己的身材体型。如此而已。 其中七人蹴鞠有个特别名义,叫做“落花流水”七个人站成一排,依次把球踢给下一个人,一边踢一边换位,从第一个人把球传到第七个人叫做“落花”,第七个人接到球后,直接将球踢给第一个人。叫做“流水”…… 这就是宋代地三月三。这个节日也是华夏传统的“上巳节”、“元巳节”,亦即“女儿节”、“妇女节”。宋代以后。这一节日在中国绝传,至今日韩尚存。 赵兴幸福的想呐喊:我爱这个朝代,在这个朝代里,进出皇家园林不需要行政级别,只需要你长着一张同胞的脸,你也无须掏门票钱,因为这是庶民的福利。 金明池上。官ji们在卖力地踢着球,草丛中,散布在皇家园林的百姓也任意组合在一起,开始蹴鞠娱乐,他们踢着花样百出,但赵兴这些新科进士已经无暇观看,因为小皇帝的封赏开始。宋朝官员除了月薪之外,还有种种额外地收入。逢年过节的赏赐也是收入之一……没办法,宋朝地节日据说有三十多个,每个月都发节日钱。 皇家现场赏赐是由皇帝现场发给的红包,红包里装着不同于市面流行的铜钱。这些钱铸造更精美,偶尔保存在现代,这些钱常被称为福钱。它们与流通钱币不一样。上面没有年号,而是铸造一些吉祥的图案和花纹。 赵兴乐呵呵地扯着周邦式去领取皇帝分发的红包,发红包的是大太监李宪,发到赵兴时,他听到这个名字,他特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此人与自己的徒弟童贯更威武,便不为察觉地轻轻点点头,递钱地时候还特地叮咛了一声:“迪功郎,拿稳了。” 捧日军指挥室张用是李宪的人。在不久前发生的锦带案中。李宪落入了下风。而这场锦带案,也意味着小皇帝潜邸旧人、冯世宁等人正式上位……这标志着:李宪的时代已经结束。 按说。知道这些内情的赵兴,为了避免卷入权力争斗漩涡,该对李宪的示好避而远之,但赵兴却没有这个觉悟,他毫无避讳地上前握住李宪得手,热情的说:“大官在秦凤与西夏相持多年,为我大宋开疆拓土,久仰久仰……没想到,我今日也能握住这双打江山的手……” 在古代中国地历史上,太监阉人如论做出多么大的事情,都要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鄙视。大太监李宪是个特例,中国历史上唯一的特例。他擅于打仗,而且颇打胜了几仗。但即使这样,依然被那些文化人看不起。赵兴敢不顾嫌疑握宫斗中失败人的手,不吝啬词汇的赞颂对方地战功,反惹来新科进士鄙薄,他们悄悄挪动脚步,尽量和赵兴拉开距离。 李宪却很感动,这位过了气的阉人反手会捏了一下赵兴的手,眼中泪花闪现:“迪功郎相貌威武,听说还精通武艺,这次官家使你前往密州团练,望迪功能不负官家所托。” 赵兴郑重地点点头,顺便夸奖了一下童贯:“大官的徒弟童贯我见了……大官找了个好徒弟呀”。赵兴说完这句。其实在肚里又补充了一句“真乃天下第一酒囊饭袋也。” 不过,后半句话他只在肚里嘀咕了一下,脸上依旧保持热烈诚恳的微笑。 奇妙的是,赵兴与李宪的亲热并没有触怒在场的冯世宁等人。太监的心思跟常人不一样,别看他们内部争得你死我活,但实际上这群人很排外的。赵兴无权无势,本就威胁不到太监地地位,对他们内部争斗也毫无影响,但他肯当面称赞以及肯定李宪地军功,这让冯世宁也感到非常亲切,他端着茶盅眯起眼睛,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赵兴这个名字。 大宋官员在节日是放假的,这类似现在公共地假期,拿上皇帝发的红包,向皇帝谢恩之后整个大宋朝进入了公共假期,官员们发完了钱,立刻溜下楼往草丛里一钻约会去了,留下一群不知所谓的新科进士。 接着上演的是拉郎配的余兴节目,在场的官ji看中顺眼的进士,立刻发出约会邀请,不一会。一队队狗男女搂肩搭背,消失在涌涌的人头中。皇帝也不见了——他还小,高太后一个老太太,不喜欢吵闹,例行了场面结束后,由不得官家反对,她便带着皇帝回宫。整个楼上只留下寥寥地新科进士。 “人情恶、欢情薄……啊,啊”。赵兴站在楼上,看着所剩的新科进士,感到极度郁闷。昨天他还是最受官ji欢迎的青春俊男,但不知道陈伊伊给来府上的那群官ji下了什么药,今天她们一个个见了赵兴,都装不认识。到最后连个场面上的邀请都没得到。 怏怏的独自下楼,赵兴晃晃荡荡的走出金明池。沿途他看到了宋代特殊“驴球”表演:一百多个女伎,穿棉袄,着丝鞋,各跨雕鞍花鞯驴子,“花装”成男子模样,分为两队,手拿涂金银围地彩画球杖,直奔场地上立着的一个彩结小球门。现场观众一边观看比赛。以便大声吼叫着“孟入”,恍似现代足球赛中,四川人吼叫地“雄起”。 “孟入”就是“雄起”。这个词也是四川人创造的。驴球队员将传给她的球带射进球门,唤作“入孟”。从语言角度追溯,“孟入”的来源乃是“蜀人打球一棒入湖者谓之猛入,音讹为孟入”。 宋代女子驴球比赛。球场、球门、旗帜、球杖、球质大小、乘骑、服饰、装具、乐队、唱筹的裁判、比赛的章程和“大打”的男子马球相差大致不远。但显然,女子地驴球比赛更受观众欢迎。 这样的欢乐将持续一个半月,金明池从三月一日开放,一直到四月中才关闭。 出了金明池,赵兴回头眺望这繁华胜景,这是1087年的春天,他深深地歇了口气,从心里说:“我爱1087年的大宋。” 人世间的欢乐总是伴随着苦难,回到家中,看到府中坐的苏轼。赵兴知道。他又要回到现实的烦恼了。 苏轼朝皇上递上辞官表后,没回家。直接到了赵兴这里。他需要一个地方安静一会儿。当然,不用问,他的辞官表照例会被太后驳回。 烦恼与是非纠缠了苏轼一生,这位十一世纪亚洲最璀璨地明星有了烦恼不能跟其他人说:他要在同僚面前表现自己博学的一面;要在学生面前表现自己睿智的一面,要在皇帝与上司之前表现自己干练的一面,要在妻子与孩子面前表现自己当家男人的稳重,所以他有烦恼只能找赵兴诉说。 苏轼说出自己递上辞职表的事,而后心事重重地谈起自己屡受攻击地处境…… 大宋朝正在遭受入侵,那一片繁华胜景下,掩盖着边境百姓的哭嚎,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候,斗争学派的传人绷紧了党派斗争的弦——他们秉承儒家传统:对敌人讲究以德服人,对同胞斗争到底。从字眼里断章取义深挖毛病,然后展开大批斗以瘫痪朝政。 这就是大宋,美丽并痛苦着。四境强敌窥测,每一个敌人都曾灭国无数,但大宋蹒跚前进,一边绽放着文明之花。西方人对此总结了一句精辟的话,叫做:刀锋下的辉煌。 赵兴不知该怎么开解苏轼,他不是心理导师,不懂得如何化解人心头疙瘩,而面前的麻烦让他有种无力感,他只是个小人物,怎么能撼动官场大树,怎能改变官员的世界观…… 他长长叹息一声,唯一会说的就是“何不归去?” 据他所知,宋朝对读书人是非常优待地,比如潘大临那厮,这家伙现在有钱了,足够追星开销,据说他现在五台山,正跟张商英厮混在一起,两人很是写了些名传千古地诗句。若苏轼不做这个官,他的钱财足够几辈子花了,宋代又没有抄家,离开了朝堂就与那些党争没有利益冲突,写什么也不会陷入文字狱——回家躺在摇椅上,风花雪月地,何苦忍受这“文字狱”。 “吾岂能归”,苏轼想起那晚高太后的嘱咐,带着哭腔说:“吾岂能归……官家……太后……” “太后有旨……”,门口响起童贯那公鸭嗓:“离人呀,太后懿旨……咦。学士也在此。在下给你见礼了……离人兄,听说钱塘进士周邦式在你这儿,快请他来接旨。” 赵兴现在对宋朝圣旨已无当初的神秘感,他随意地站在屋中,大:“得了吧,这么晚了,再说百官现在都放假。你还来跑来传旨?别逗了!找我什么事,快说!” 童贯嚅嗫半晌。只拿眼睛看着苏轼不说话。 苏轼这人非常自傲,看到赵兴与童贯想亲热地不分彼此,脸色有点阴沉,他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准备说几句气话告辞,但紧接着闯进来的马梦得马上亲热地拉住他。不由分说拽着他向外走。 马梦得来到京城后,忙的脚不沾地,也就拜访了他一次,此刻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苏轼苦笑一下,随着马梦得走出厅外,廊下,赵兴的学生程爽缩头缩脑的冲苏轼行了个礼。苏轼默默点头,随马梦得绕道中院,他止住脚步问:“是程爽呼你来的?离人有个好学生啊!” “你不也有个好学生吗”,马梦得答:“童贯那阉人闯来的时候,小爽舍人看势头不对,就急急拉我来找你。就是想着你见不得阉人。” “离人交友也太杂了点!”苏轼一声叹气。 “比你还杂……嗯,那就是真杂!” 苏轼一下子笑了。 笑过之后,他又一声叹息:“这是我今日第二次吃上闭门羹,想我苏轼还有这一天!” “咦……还有人给你吃闭门羹,谁?” “晏几道!” “说说?”马梦得显露出八卦地潜质,兴致勃勃的问:“晏几道,就是前任宰相晏殊相公地儿子?晏相公‘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可是一绝,据说小山(晏几道的号)小令更胜乃父——‘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正是小山……晏相公留下万贯家私。晏小山却毫无节制。大手大脚,仅这几年就花光了能花几辈子的钱。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人百负之而不警,尚信人终不疑其欺己。如今只落得个谱曲卖诗为生,写的都是艳词俗曲。今日散朝的早,我本想顺路劝劝他——颍昌府许田镇有个镇监的空位……没想到,却被他赶了出来。” “他怎么说?” 这次是四个声音同时发问。苏轼与马梦得边走边说,此时已走到马梦得房门口,秦观、李廌以及陈季常恰好勾肩搭背来找马梦得,听到这话齐声询问。 “他说‘当今朝廷高官,多半是我晏府当年的旧客门生,我连他们都无暇接见,更何况你!’言罢掉头回屋,喝令送客。” 这段话中,透露着没落世家弟子地“怀旧”情结,以及孤傲与不甘……还有无尽的颓废。 在座的几个人都默然。 马梦得跟着赵兴经商,已经沾染了不少市侩气,他没有心情去怜悯没落的世家子弟,一边神态轻松地推开自己的房门,邀请这些人进屋,一边熟络的分别向这些人打着招呼:“季常,海鳅船已经发了,你怎么还没有走?是打算与离人同船回家吗,那得等十天以后了……少游、方叔,你俩来找我,一定不会有好事,回头季常走了,看你还能拉着谁做幌子? 子瞻,前一闭门羹,你倒是吃的结结实实;后一段,不算闭门羹。离人的学生让我拉着你走,就是还要与你再聚……童贯前次来了,牵走离人唯一地母马,这次也没有好事,但有你在场,他定不好开口。阉人身体残缺,性格阴毒,程爽舍人让我拉你走,也是不想你惹怒他……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怕,但他们是瓦片,你是瓷器,瓷器非要和瓦片碰,你说亏的是谁?” 苏轼被马梦得说笑了,他笑着说:“正卿你呀,现在满嘴的商贾话,凡事都能说到亏赢上……对了,离人善用于猜测别人心思,你跟他久了,现在咱暂不说童贯,你说说少游与方叔来找你,作何计较?” “纸与铠甲……离人新到的货船里,运来了倭国的白纸与备中铠,这两人最近迷上倭纸。还迷上射礼,他们定是来讨要这两件物事的。方叔,这小东西不值几个钱,直接吩咐内知就行,但你日日跟在少游后面,别让少游带坏了。 秦少游与李廌嘿嘿笑起来。 赵兴地客厅里,只剩下童贯与他自己。童贯小心的关上了客厅大门,走到赵兴身边。轻声问:“人都说离人够朋友,离人兄,我若后半辈子跟你混,如何?” 这句话像个晴天霹雳,惊的赵兴坐不住:“别胡说,这句话能乱说吗,我是什么人。敢使唤阁长……诺诺喏,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今**再敢说这话,休怪我杀了你,以表白我自己。” 童贯急得面红耳赤,他那雄壮的身躯佝偻着像煮熟的虾,他冲赵兴连连拱手,说:“迪功。休大声……这个,我跟你说不清楚,詹邈……乐至县主的事你知道吗?” “詹邈拒婚,我在现场”,赵兴慢慢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接着问:“我听说乐至县主已经被剥夺了封号。她现在怎样了?” 童贯低声说:“说得就是‘乐至’地事情,你知道乐至已经被剥夺了封号,官家为了掩饰,打算把乐至作为随嫁,赐给詹状员,可詹状元坚决不肯娶。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幽禁宫城吧,可只要乐至在一日,皇家体面何在……” 赵兴向烙铁烫屁股一样满地乱跳,急速地摆手:“别找我,我有妻有妾。可受不了因为皇家公主那脾气……” “谁说让你娶了?”童贯责怪的看了赵兴一眼:“现在谁能娶乐至。她,不该存在啊……” 赵兴本来想问“难道杀了不成?”但他马上又想到。宋朝还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地屠杀宗室地历史。皇家连士大夫都不杀,怎会杀自己地血脉? 赵兴比童贯多了几百年历史阅历,他知道杀一个人还有多种名目…… 可惜,这些话题讲不出来。 “太后琢磨半晌,决定将乐至悄悄送出海外,从此不在人前提起。这个事非你不行。官家最近听一些侍卫谈起你的事,在太后犯愁时,他给了这个建议,说:“今科进士中有个大个子,吾听说他去过海外。据卫士张用说,当年苏老坡落难时,他因为打赌输了,就一力养活了老坡幼子苏遁,还跑东跑西地,还挣钱供老坡家用。 ……这个人行,可靠,连老坡都说他可以托妻寄子。我还听说他府中住的哪国人都有,倭国的,高丽地,交趾的……” 童贯顿了顿,低声说:“这是密诏,太后希望你把原来的乐至公主,现在的赵氏琴儿秘密送到外面安置,无论哪国都行,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 赵兴慢慢的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端起了茶杯,慢慢地问:“赵琴儿……男的是谁?” 童贯知道赵兴问什么,低声回答:“这事你无须打听,县主喜静不喜动,很少外出,身边就那些人。宫里知道那位是谁,可不能说……” 赵兴愣了一下,快速瞥了一眼童贯,心里纳闷:怎么宫中禁卫这么松弛,有人在政事堂前舞刀;还有人把公主的肚子弄大了,难道宫中太监人手不足,已至没把公主的篱笆墙扎好? 童贯察觉了赵兴地那一瞥,他应该猜到了赵兴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赵兴立刻醒觉,赶紧补救:“我明白了,你是想跟在乐至身边伺候,就此离开皇宫——所以才有你最初的那番话。” 童贯脸色缓和下来,他苦笑了一下:“宫中在商量派谁送乐至公主出去,我现在无权无势,师傅李宪也倒了,与其我在宫中受气苦熬,不如随乐至出去,还能有离人照顾余生。” 这个诱惑太大了。 赵兴目睹眼前的繁华胜景,想到数十年后,胡人的铁骑将踏碎这片山河,总是泛起一阵无力感,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 他时时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想挽救它灭忙地命运,或者减缓宿命的到来,而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童贯正是促使宋朝灭亡的“六贼”之一,把他拐走,是不是能改变历史走向呢。 稍一沉吟,赵兴缓缓地摇摇头,心里说:“不可能的。大宋灭亡的命运真的是由这六个人引发的吗。六个人就能将延续了二百余年的辉煌文明引向灭亡?不可能的! 是宋徽宗造就了童贯,造就了六贼,而不是六贼造就了宋徽宗。没有童贯存在,还会有王贯,马贯,刘贯,与其弄走一个已知的危险人物,去等待命运赐予地另一位陌生地危险人物,还不如将眼前这位的好处榨尽便宜占够……” 童贯被赵兴地摇头弄得心惊胆战,他提心吊胆地说:“老兄,你可得答应下来哦,这事不能给别人知道,我在官家那里拍了胸脯,现在你知道了,还不肯奉旨,那我回去还有活路吗,老兄,兴哥,迪功,判官大人,你可不能负我哟。” ps:请大家投vip票支持赵兴!支持大宋! 第1082章 如获珍宝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82章 如获珍宝 第1082章 如获珍宝 赵兴慢慢地说:“我摇头,就是替你惋惜,你瞧,这么大一件皇家秘密握在掌心,又为掩饰皇家脸面付出如此大的功夫,你却要远走海外,陪这位公主…… 可惜呀可惜——你知道海外是个什么状况吗,周围一个熟人都没有,你想说话都找不见交谈的人 ,因为你完全不同他们的语言。 想想看,海外可没有人给你发俸禄,所有的花销全靠公主带出来的那点钱,坐吃山空。你再想想,一个熟人都没有,一举一动都需要拿钱买,那该有多么大的花销?你买地,买房子,雇一群人保护你,所有这一切,都是拿钱买来的,每月光工钱你该花多少? 你不会种地、不会营商、不会纺织,你孤苦无依身在海外终身不能回乡,死了都没人知道,都没人敢埋……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打算过这种生活吗? 别说我会照顾你,我在海外苦挣了三年,正想享受大宋的士人生活呢,我不会在到海外,我要居住在这片土地上。所以,你们有事不会立刻找到我,如果想强迫我,我决不会奉诏,你看着办吧。” 童贯急得乱转:“这咋办,这咋办?” 等到童贯急得满头大汗,赵兴才慢慢地说:“如果相信我,就让我来安排,公主是个可怜人,那就别拖累其他人了——这话是对你说的。你回去告诉太后,说我在交趾有套房子,在琼州也有套房子,这两个地方与我大宋隔海相望,陆地上也能走地过去,可请太后任意选一个作为安置。 至于公主身边,那就什么人也不用带了。公主是出去做普通人的,带上阁长大官。反而令她触景生情。不如不带。 有愿意跟的宫女,可让公主随身带几个……请太后放心,我那两处房子都很舒服,没有烟瘴恶痢之苦,两边海陆很近,等风声平息,公主愿嫁。我一定找个好人家嫁了……且慢,我有好主意了,把她嫁给大越郡公,这我能办到。告诉太后,我一定风风光光让她出嫁。” 赵兴眼睛亮着像一位成功偷到鸡的贼,童贯得到他的保证,坐不住了,焦急的准备回宫报信。临走忽然想起:“对了,钱塘进士周邦式在你府上?我这次是打着给他宣旨的幌子来地,你可别说漏了。有诏:除周邦式知滑州。这旨意我需宣给他。” “他在侧院,院门口挂着‘周’字灯笼……我叫院子领你去!”赵兴回答。 童贯走两步,忽又止住脚:“四月初一,无月。那晚上最适合走,日子你可记住了。” “知道了!你回去一定把情况解释清楚。记住:为你好,一定辞去公主身边的活儿,最好按我说地,不派宦者随侍……” 两人再聊了几句细节,敲定好离宫计划。童贯兴冲冲跑了。赵兴送走他后,独自一人在屋里推敲一会,便慢慢地走出屋外,马梦得房间走去。 按皇家一般的处事原则,决不会允许那个无名无姓的野孩子生下来。宋朝最出名的医学功夫是针灸。一针扎下去,也许那为公主已经悄悄流产。 赵兴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走着。边走边替那名未出世的孩子哀叹……可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他已经走到了马梦得门前。 苏轼正在房子里评价几名弟子地新词新作,这是他已经忘了刚才的烦恼——苏轼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个想得开的人,随时给自己寻找快乐。 黄庭坚作了首《渔父词》,其中有“新妇矶头眉黛绿,女儿浦口眼波秋,惊鱼错认月沉钩”的句子,黄庭坚自个儿觉得不错,“以水光山色,替却玉肌花貌,此乃真得渔父家风也”,乐颠颠的让苏老师评价。 苏东坡看完,笑mimi的连连点头说:“不错,真不错,才出新妇矶,又入女儿浦,这渔夫够风流的,不过这家伙还有心思打鱼吗?”立刻引得弟子们哄堂大笑。 苏东坡又说:“鲁直啊,你地字最近是越写越清劲了,就是笔划太瘦,看上去像树梢挂蛇。” 屋内的黄庭坚立即回敬:“老师的字学生固不敢轻议,然而看起来有点儿扁,就像石压蛤蟆。” 赵兴在门外听了几句,听不懂,太深奥了。苏轼讲话引经据典,赵兴知道数理化知道哲学,唯独对那些经典不熟。他笑嘻嘻地推开门,像没事人一样窜进了屋里,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便学着马梦得的样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 苏轼发现他,瞥了一眼,才一张嘴,赵兴已经摇头晃脑地说:“不可说!不可说。” “好吧,我不问你”,苏轼也放得开,马上说:“离人来晚了发诗一首,你这名弟子,也曾有数首诗流传,可你写诗的时候都不在我身边,是否总是不承认别人亲眼所见,今日进定须做出一首诗来。” 做什么?赵兴只会唱歌,他拍着桌子,唱起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拖腔怪掉地《临江仙》,唱到“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苏轼听了大为感动,连声夸奖好好好。 这首词挺符合苏轼的风格,里面的豪迈与看穿世情很和苏轼的胃口,尤其是最后几句,简直是针对他刚才的烦恼,劝解他的话……当然,这首词赵兴已经否认是他写得。 这确实不是他写得,可大宋没人相信。 苏轼毫不吝啬夸奖这词,狠狠地夸奖一番。而后又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吕相公想见你,明天恰好他在家,你跟我同去。” 吕相公指的是吕大防,也就是苏轼些任命书,得罪地那位当朝丞相。他想见赵兴,难道是间接想苏轼表示。自己不在意,苏轼诏书中的词句吗? “吕相公好古甚切,且以为周礼必可行于后世,近日黄鲁直(黄庭坚)、张文潜(张耒)在宫中谈论射礼,吕相公知道了,打算问一问你周礼的一些细节,那两个倭人跑哪去了。你带他们同去。” 周礼,赵兴想起张用地话,苦笑一下:“现在还有人关心周礼吗?现在可是大宋啊,周礼忽视倭人,高丽人、越人守地礼节吗?他难道不怕别人骂他哈日哈韩?” “哈日哈韩?什么话?”李廌好学,问的很急。 “哈,这是一种胡人语言,你不需要知道。是我说漏嘴了。啊啊,吕相公喜好周礼,喜欢到什么程度?”赵兴最后一句话纯粹是没话找话。但在座地这些人都没有因此鄙视他,马梦得赶紧将手中地一本书塞到赵兴手里,看情形,他们刚才还在谈论这事。 书上写着四个字:蓝田乡约。 乡约是一种乡里公约的意思。内容是在日常生活礼仪规范,乡人互助条列,互相劝善戒恶规诫,目地是为了使风俗淳厚。 赵兴不知道,他手里拿着这本蓝田乡约被喻为中国第一乡约。它是由吕大防的哥哥吕大钧编撰的。在宋代以前,周礼的一些亲民仪式只深入到县级单位,而且是由官府组织的。到了宋代,这些亲民措施短暂地深入到乡间,就是由吕氏兄弟倡导的。 为了让乡规民约易于实行,并能够持久。吕氏兄弟建立了相应的组织。推举约正主持其事。大家轮流担任值月。定期聚会,记录并赏罚善行恶行。这是民间发起地自治。由乡民自愿参。来者亦不拒,去者不追。 这本书记录了乡民间的一些习惯,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自然法”或“习惯法”,其中最初的部分也就是宋代的“宗法”。 这才是宗法,真正的宗法!以前我看到的那些宗法都是垃圾,妇女没有财产权,宗族内小辈们没有私权的东东,竟然被说成是宗法?!哪玩意怎么看怎么像胡人地原始部落酋长制,编这种瞎话的人一定没有看过《蓝田乡约》——当然,他也许看过蓝田乡约,但奉钦命,特地出来蒙人的。 拿部落酋长制来蒙骗世人,然后要求汉人用汉语承认这东西是汉人的,并批判它多么丑恶——人世间颠倒黑白的事情莫过于此。 崖山之后无中华啊! 赵兴掂着这本蓝田乡约只想哭。 崖山之后无中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故意告诉你一种别样地中华、告诉你崖山之前的中华跟他们编的一样。 我们失去了中华,连中华的本来面目都失去了! 苏轼兴致勃勃向赵兴介绍着蓝田乡约,这本乡约在刚诞生的时候,也给吕大钧惹了不少麻烦,朝臣们主要议论说有“结党”之嫌。因为自发的乡民聚会,未经过组织许可,是“群体**件”……幸好吕大钧是生活在宋代,组织上到没有调集人民衙役镇压人民。 在后来,吕氏兄弟名气越来越大,世人已把吕氏兄弟及门人归为礼学,或称关学,或称关中理学。朝廷不好意思干涉,便采取不鼓励,不支持,不打击、不压制的策略。而随着官学弟子越来越多,他们分布四处做地方官,也身体力行着将蓝田乡约在各地推广,于是,这一周代礼节历经战乱,便继续在民间流传下来。 赵兴拿到的是全本蓝田乡约,乡约首章的乡民行为规范,记录的就是宗法。而后是民俗礼节……这些民俗礼节中,赵兴看到很多熟悉地东西,比如社戏、庙会、赛龙舟,春秋祭等等。 这些娱乐活动原先都是“乡礼”地一部分,是由官府组织,通过乡民联谊活动,促进敦亲睦友的民风。后来,因胡人来了,这些东西变地支离破碎。民间只剩下娱乐,它地出处反而没人知道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是”,赵兴茫然地嘟囔:“人都说崖山……,我现在知道出处了。原来,从那以后,我们的文化失去了本源。我们连民俗的处处都不清楚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 马梦得给赵兴出示的,是《蓝田乡约》的早期版本。那时吕氏兄弟只在自己的家乡蓝田推行这种乡约,所以被称为《蓝田乡约》。后来闲言碎语过多,在蓝田划地自守推行这种封建礼节,有封建割据及恢复封建的嫌疑,而宋代是皇帝为首地寡头奴隶制,所以吕氏兄弟悄悄地把它改名为《吕氏乡约》,给它披上了一层宗族的外衣。而宗法属于百姓家务事。朝廷便从此再不干涉。 也正是因为《吕氏乡约》地推行,中国开始有了宗法的说话。也就是说,中国是从这部《蓝田乡约》开始,正式踏向宗法社会的,所以它被称为中国第一宗法,第一乡约——虽然此前因为战乱,中国已开始以家族为单位聚集生活,但那时还没有明确的、体系化的宗族“习惯法”…… “我去。我很想见见这位吕相公,不止带那两个倭人去,还要带上高丽的、交趾的。子曰:礼失,求诸于野。我们现在已经失去地太多了,而我们正为这些国家都在自夸: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让他们谈一谈。” “好”。秦观最喜热闹,他雀跃说:“前一次四国大战,虎头蛇尾,这一次一定让那三个国家见识一下我大宋的锦绣文章,见识一下大宋的物化天宝。” 陈公川听到这个消息沉思半晌,一拍怀里的陈宜娘,陈宜娘乖乖地起身闪到一边,陈公川坐了起来,眼一瞪,反问:“你终究要娶我妹子。是吧?也就是说。我迟早是你的大舅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上次四国斗诗。你也没提前打招呼,让我很没面子。 这次你提前说了,可你的给我准备时间。那两个都是什么人——源业平是倭国著名诗人、武士、唐刀手,纪守中的名气比他还大;朴寅光是高丽大词人,这些都不是善茬,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亮出我的身份,以便我和他们平起平坐,再一个就是给我时间,我要找帮手,” “亮出身份——这不可能,找帮手,这倒是个办法……这可是一场有影响地大会,恰好小王驸马要在西园组织一场雅会,那地方够大,不如我们就把聚会推到月底……” 赵兴说的“月底”是指公历4月30日,这一天是中国历丁卯年癸卯月癸亥日庚申时,亦即元祐二年三月二十五,星期五,立夏。 这一天,站在西园这个著名的地方,赵兴立刻回想起来,为什么西园这个词这么熟悉。这是“西园雅会”举办的地方,西园雅会与兰亭集会并列为中国文坛两大盛事,前一次集会的主角是王羲之,这次集会主角是苏轼。 西园外,人头涌涌,那景象就仿佛是后市明星演唱会剧场外的情景一样。拿不到票地粉丝簇拥在剧场外围,等待见他们的偶像一面。不过,这时的场面比明星们的演唱会还要规模宏大,西园外足足围了四千人,他们眺望着紧闭的园门,仿佛眺望着一座圣殿。 它必将会成为圣殿,这一刻,也必将成为历史,唯一遗憾的是,旁观者的名字爬不上记分牌。 园门微微开了条小缝,园门边几个衣着华丽的大胖子立刻用肥硕的身躯堵死了园门,他们凑了过去,与园内的人窃窃私语,离园门稍远处地读书人没有挤过去,他们仍保持斯文状态,文质彬彬地站在原地,期待着园门的密谈出现结果。 这种现象似乎出现了很多次,学子们已经习惯了,所以他们只是耐心期待。果然,不一会儿,园门缝里递出了几片纸,那是园内大师们地诗稿。其中一个锦衣胖子如获珍宝的接过那几张纸,其余几名人则露出失望神情,略让几步,让出了此人的身形。 那胖子略扫几眼,立刻晃着手中的纸片高声喊:“东坡居士(苏轼)、少游先生(秦观)词各一首、小王驸马诗一篇,由我盛和印书坊获得。现场只朗读一首……” 学子们群情涌涌,乱七八糟的嚷嚷:“读大苏学士地……”、“读秦少游的”…… 园门语声嘈杂,园内则一片宁静。 这次宴游实际上是一场文人们的劫后重聚和人生小憩。在座的众人们都是度尽劫难,才重新相聚于此。善画人物的李公麟将这一文学的盛会描成一幅图——《西园雅集图》,米芾为此图作记,即《西园雅集图记》。这次聚会,被称为是不逊于东晋兰亭雅集的盛会。而该画所描绘地场景,从此被当作中国士大夫理想生活的典例。变成后代名家画笔下反复描摩地主体。 赵兴看了李公麟描写的“西园雅集图”,这幅图画由李公麟绘制,米芾作序,它的真迹已经遗失,赝品保存在日本,是日本国宝。《西园雅集图》在国际上赫赫有名,因为它是唯一记录古代中国文坛盛事的图画。相类似的文人聚会,西园之后,再没于中国出现。 西园松桧梧竹,小桥流水,极园林之胜。宾主风雅,一张石桌陈列于花园中高大的苍松翠竹之下。一只蝉向一条小河飞去,河岸花竹茂密。主人的两个侍妾,梳高发誓。带甚多首饰,侍立于桌后。苏东坡头戴高帽,身着黄袍,倚桌作书,驸马王诜在附近观看……米芾立着,头仰望。正在附近一块岩石题字。秦观坐在多有节瘤地树根上,正在听人弹琴…… 此外,黄鲁直、蔡肇、李之仪、郑靖老、张耒、王钦臣、刘泾、晃补之以及僧圆通、道士陈碧虚,他们或写诗、或作画、或题石、或拨阮、或看书、或说经,极宴游之乐。主友16人,几乎囊括了当时京都的文坛精英…… 这次集会还有六名侍姬、书僮——历史本来应该如此记述,但现在,似乎历史出了点岔子,它比原先多出无数人来…… 这一刻,历史偏离了原有轨道。 明白了这点。赵兴激动地快要晕了——历史改变了。我终于改变了历史。 本次参加西园集会的人多了一倍不止,除了原先那二十二人外。还有大群洛党人员——比如吕大防、王岩叟等等。原本的历史上,现在正是蜀党洛党斗争最激烈的时候。自苏轼主持“馆职事”,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等人断章取义攻击苏轼的考试题涉嫌诽谤神宗皇帝。这一攻击被苏轼粉丝高太后挡了回去后,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等人转而猛烈攻击吕陶。朱光庭等人是程氏弟子,是洛党的代表人物,而苏轼、吕陶均为蜀人,于是蜀党、洛党之说不胫而走。 原本洛党该竭力攻击苏轼学派,他们这一攻击是无差别的,不光包括苏轼学派,只要对方是四川人,就是他们放对地理由——凡是四川人赞成的,他们都反对;凡是四川人反对的他们都赞成……但在西园,两党竟坐到了一起,在小王驸马这座精美的园林里,欣赏周边三国所做的周礼演示。 西园聚会不光有蜀党洛党,还有数位朝堂官员,三位重量级人物——尚书左仆射(左相)文彦博、尚书右仆射(右相)吕公著、枢密使章惇(枢相)也在其中。这三人再加上中书令吕大防,等于整个大宋的政事堂高官全聚到了西园。 参加西园聚会人数变了,聚会地目的也变了,而如果让李公麟再来描绘西园集会场景,想必他绘画的手法也将改变——他从倭女翠依那里学到了唐画的艳丽与重彩,又在赵兴那里获得了多种奇妙的油墨,加上他新学到的黄金分割布局手法,画风也从素净淡雅变的喜欢浓墨重彩,注重画面布局。 ……这些小小的改变,能引起大宋这个庞然大物稍稍改变前进方向吗? ps:一个人能改变什么?值得思考。读者能改变vip票数,哈哈,祝圣诞快乐! 第1083章 失落的文明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1084章 其乐融融的凑在一起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85章 江湖生活的快乐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86章 山洞中的秘密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87章 叹息的钟声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087章 叹息的钟声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087章 叹息的钟声 黄大赶紧从桌上拿出几根长长短短的管子,递给赵兴:“大官人,降魔变倒是造出来了,可你说的那种火药不行,光有声响,喷出的铁丸打不远,或者根本喷不出铁丸,光是冒火烟?” “怎么可能?”赵兴在桌上寻找着,他发现目标,赶忙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又问:“你上面的配方是按《武经总要》上面记载的配的……难道是各种配药不纯?” “大官人,《武经七书》上记载的几种配方我们都试了,二十多种配料,我们反复验看过,你曾说度量衡过大的问题,我们也已经改了,现在称重的天枰、已可以称出大官人所说的‘半克’、‘十分之一克’的量,可结果还是这样——这东西光发烟发火,但没有大官人所说的那种爆炸效果。” “不可能,书上面有三种火药配方:‘火球火药方’、‘蒺藜火球火药方’、‘毒药烟球火药方’。毒性的先不提——巴豆怎么也掺入火药了?爆炸的,先捡爆炸的试试,你给我现场配‘蒺藜火球火药方’,配方是:硝、硫、松脂、黄丹、砒黄、桐油、炭……你还是别配了吧,这玩意确实不能爆炸。” 赵兴呆呆地望着桌上摊的一堆药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明明说这是火药的始祖……对了,一字之差。一字之差啊!我又被蒙骗了,这是‘火’药而不是‘炸’药。‘火药’与‘炸药’,两回事啊。” 赵兴这时已隐约明白,这个配方多达二十多项材料,材料纯度、掺和比例……中间出问题地机会太多,即使严把质量关,这种比例也只能使整个化学反应产生的膨胀比不够。当然不会有爆炸效果。 所以它只是“着火燃烧药”,简称“火药”。绝不是炸药。 白白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赵兴现在深恨自己手头没有一个《物理化学手册》,否则的话,查一查化合物的墒值、焓值,就能通过数学计算测出这化学反应的膨胀比…… 那会让自己少走多少弯路。 “改,我记得最佳配方是硝七成五,硫与木炭的比例。一个是一成五,另一个是一成,你们比例颠换试两次就能出来。 还有,要把火药颗粒化,让我想想……应该是将配好的炸药弄湿,弄成块状,然后塞入羊皮袋中,通过旋转羊皮袋粉碎。然后就成了颗粒。 接着,下一步要定量分装,要以每克为基数,测定多少粒火药能把多大地铁丸推送出多远,要有标准,我需要精确的数字……”赵兴懊恼地说。 黄大连连点头。五名年轻人中,有人已开始拿笔记录赵兴刚才说地话。那五名以色列人见状,也拿出了笔记录,赵兴想了想,又叮咛:“这五位一赐乐业新人识文断字,他们跟着你们,记录你们的实验……回头我写一份安全手册,把该注意的事项都写上,你们照手册上说的办,这五名新人就负责记录你们的实验。” 听说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黄大稍稍缓和了一下敌对的态度。他冲对方点点头,又从桌上拿出了几支箭。说:“大官人,这是照《武经总要》上地火药箭作出的,你看……” 赵兴扫了一眼,嗤笑说:“不用看了,我知道它不能用——箭杆上包着一个大药包,导致重心不稳,射出去的箭发飘,甚至射不出去。而且这样用绢布包火药,运输中难免磕磕碰碰,一旦火药泄露,真正使用的时候就是一场灾难——火药污染了箭杆,士兵有可能在点火的时候烧伤了自己,打不着敌人,反引起城头混乱。” 黄大点点头:“既然大官人知道了,我就不说了……重心,这个词用的好……大官人请看,这是我们改进的箭,箭杆是个空心筒,越到尾部越粗,这样的箭射出去,尾部喷火,射地极远。” “还可以改进,既然这种火药有**作用,你们就把这个箭杆做成两截,前半截装我说的那种新火药,再混装一点铁砂进去。到时,前端爆炸,效果会更好。” 黄大接着指指桌上的一个大柜子,苦笑着说:“大官人,这就是根据《武经总要》上所画的图制作的火油柜,可是……” “也不实用!”赵兴扫了一眼那猛火柜,跟着苦笑起来。 这火油柜是一个方形的大木箱,上面装着一个铜制地喷火龙头,样子够威猛,但分量死沉死沉的。这种分量两个人抬不动,所以不可能抬着它上战场,只能固定摆在城头用来守城。但如果它真能担任守城责任还则罢了,遗憾的是,它经常替敌人破城。 这个大柜子没有增压装置,所以想要它喷火,只能在箱体外进行烧烤,然后用高温引发柜体内的猛火油膨胀,从而喷出火龙。用这种方式喷火,柜体外部升温很慢,敌人开始攻城,喷火嘴不见得起作用,等敌人退下,火势喷涌的熄不灭。且柜体外温度很高,一旦失去控制,油柜可能爆炸,反而伤了守城士兵。 由于没有增压装置,这样的猛火油柜喷出的火龙并不会太远,反而柜体周围热浪滚滚,让守城士兵不敢靠近……所以,确切的说:它是敌人的武器。 “整个《武经七书》不应该全记录着这些废物吧”,赵兴摇头叹息着说:“至少它记载的三弓床弩、攻城车等,这些确实有用……” 焦触苦笑一声:“大官人,攻城车体积庞大。我们这里摆设不下,所以没有试制……可大官人要攻城车干啥?我们去攻打那个城池?” “嗷嗷嗷——”赵兴看着那本《武经七书》,烦闷地吼了起来。 难怪《武经七书》不采取保密措施,原来,里头很多武器是蒙人地。或许军器监另有秘法…… 赵兴不禁又想起一个流传很久地争论。据说宋代是研究阵法最鼎盛的时代,研究出数百种阵式,以抵抗游牧骑兵。比如宋太宗在位期间御制“平戎万全阵”。但那些阵法经过实战检验。其效果还不如“没有阵法”。最变态地例子就是“平戎万全阵”,该阵法需要十五万人才能摆开。而实战效果是:百战百败,毫无例外! 想想奥运会的团体操项目,两千多个人排练两年,场地上还要作出很多标志、暗号,才能保证队形不混乱,就可以理解为啥十五万人的大阵会有百分百失败率了——十五万人要想操练纯熟,至少需要100年。等他们操练熟了,敌人也不用打他们了。 即使他们奇迹般操练好了也没用,因为战场上不会有标识提醒人站位。即使有人偷偷在战场上放了站位标识,宋军也按标识站好了队列,但只要敌人后退一步,或者左右移动一步……全乱套了,标识没用了,士兵不知道该站在那里! “科学。没有体系支持可不行呀!”赵兴哀叹一声。 他想了半晌,慢慢地说:“我在德意志乡村有个熟人,听说那里的农夫有一种唧筒式水井,就是往水管里挤压空气,使地下冒出水来。火油柜就差一个负压罐,等我从那里找几个铁匠来解决。 现在最迫切的任务是铸造大铳与调配新式火药……南洋地航路现在盗匪越来越多。我们要维持航线的独占性,就必须武装地更彻底。现在大铳既然试制好了,就赶紧铸造,我需要很多大铳。还有……” 赵兴本来想说三弓床弩的事情,但这家伙体积庞大,藏都藏不住。宋朝是不允许船只携带武器出国的,三弓床弩大宋官员都认识,但大铳他们不见得知道,也许他们会误认为是铜管子而已,加上点贿赂。哄骗古人不是小事一桩么。 “就大铳了。马上确定口径,确定装药量。弹丸重量,全部采用定装……”赵兴决定了。 屋里几人连声答应着,并低声探讨起来。 正事商议完,焦触跟赵兴聊起闲事:“大官人,你来这里,有没有发现天气闷热……自开春,这里就没有下过一场雨,西湖的水位都降了一米多。有乡间传闻指责我们这里大兴土木,坏了风水,大官人,现在还好如果再过几天不下雨,我怕乡人被煽动起来,那就不好办了。” 大兴土木破坏风水……这罪名让赵兴有点可笑,他摸了摸鼻子,思考片刻,边向外面走边吩咐:“我们铸造铜币,其实就想在朝廷的钱币政策上撬开一个口子,顺便把铜输入国内。如今朝廷已默许藩钱的输入,我看,铸铜币的事也该重新考虑了。 我在汴梁城听说:神宗时,大臣张方平上书说‘销熔十钱,得精铜一两,造作器物,获利五倍’。说地是铜价远比钱币价高……五倍啊!五倍利润,何不为!所以,今后我们该逐渐消减铜币的量,主攻金银币,这玩意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焦触点头:“兴哥说得在理。可我们铸造铜器不见得能获利。铜为朝廷博买(强制购买)货物,不好出手。而我们有螺旋压杆式铸币机,无须生火,用人力一压就能出铜钱。而另铸铜器,需要添置熔炉,模具……我看未必能比铜钱获利大。 再说,铜器要出货啊,我们还要寻找商铺,选定商人,计算赢益,单列账目……一来二去的,既费时间又费人力、钱财。铜钱却不需要这麻烦,朝廷既然开了口子,拿出去花就行了,是吧?” 赵兴沉吟片刻,答:“倒也有理……此事再议!不过,朝廷既然开了口子,倭女便无须深藏地下了,让她们都住进楼里。周围注意点警戒就成。这地方腾出来,我另有妙用……我打算开个法烛作坊。” “好,就如大官人所言”,焦触连声答应。这时,两人已重新走到了那群铸币倭女所在地,焦触点了几个倭女的名字,向赵兴介绍:“这几名女娘下月初一服役到期。今儿是二十五了,也不差那么几天了。不如大官人给个恩典,让她们提前出去。” 焦触一边说一边挤眼。赵兴点头首肯,那几名倭女连忙叩谢在地,然后,她们一溜小跑,跑回自己地小桌前,俯身抄起桌旁的筐子。轻轻掂了掂,觉得份量不够,又从邻座的筐里倾倒了很多金银币,而后抱起筐子,蹒跚的走向大门。 按规矩,这些倭女可以尽其所能地拿走她们能独力拿动的钱币,唯一的要求是中途不能休息,一旦她们怀中抱地筐子中途落地了。那么整筐的钱币,她们一枚也不能拿走。最后所得,唯有管事发给地一笔遣散费。 倭女生活在地下,除了铸币,剩下地事就是相互交流经验。看来几名倭女都吸取了同伴的失败经验,她们抱着半满的钱筐。虽举步艰难,但中途没有一次停顿,成功的将筐子抱出了厅外。 五六十公斤钱币有多少枚?一枚铜钱标准重量五铢(3.4克)、一枚金银钱的标重半两(15克),各地铸币略有差异,一般铜钱均重在4克左右。50公斤铜钱大约十来贯而已。如果筐子里夹杂了一些金银币,那么这筐钱价值大约百贯。那这笔钱当做地下工作一年的酬劳,倭女满意,赵兴也满意。 几名倭女出了地下工厂,她们放下筐子,向赵兴再次叩头感谢。 按规则。她们还有一份按产量颁发地奖金。然后由赵兴承担路费,送她们前往天朝京城——汴梁进行十日游。随后。是打算回国还是借“度种”逗留,都由赵兴安排。赵兴坦然接受她们的叩拜,焦触接着领她们去拿奖励、并记录她们的要求。 倭国女人能吃苦,待在地下干一年,居然无一声抱怨,反而为此感激不尽。因为相比国内……倭国国内,男人是不干活的,他们地主要任务是战斗。所以,无论现代与古代,地里家里地活儿都是女人的,男人则在外挣钱。 倭女走了,屋里清静下来,陈伊伊地欢笑声便显得格外响亮。赵兴顺着声音爬上三楼,见到阿珠与伊伊都在阁楼里,她们推开房间地窗户,露出半个身子在窗前,一人举着一副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江边码头。 “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个房子”,陈伊伊看到赵兴来,她挥舞着望远镜跳着说:“我们今后就住这里吗?我要住阁楼……你瞧,刚才我看到一艘船进港,那是我们的船吗?怎么船上没有挂红旗,还那么破旧?” “这是倭女宿屋”赵兴从阿珠手里接过望远镜,走近窗前观察那艘才进港的船,并继续说:“我们的屋子应该在旁边,阿珠,这几年难为你了,我们都搬出去吧,我回来了,这里无需人守了。琴县主安置了吗?” 正说着,码头上那艘船映入眼帘,吓了赵兴一跳。他擦擦眼睛,仔细一看:那确实是他的船,但它仿佛才从地域归来。程阿珠不知道船原来的模样还好点。赵兴知道,所以被船地惨象吓了一跳。 那是一艘三桅船,但现在船的前桅已经消失,尾桅也断了半截,船身虽看起来很完整,但船上楼台,指挥塔,舷窗……处处透着被蹂躏的气息。比如:船上所有窗框都用破布罩着,原先漂亮的窗纱已找不见踪迹。 甲板上的船员似乎也有点垂头丧气,他们懒洋洋的做着进港准备,有的船员还用绷带包扎着,一幅残兵败将的形象。 赵兴他放下望远镜,吩咐阿珠:“你俩赶快收拾房子,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阿珠赶紧乘空回答赵兴的问题:“琴县主安置在我们左边屋子,官人,你回来直接去东侧那座小楼,我们住哪儿。” 赵兴一边跑一边点头。 发生了什么事——船在南海附近遭了风暴,好在船员经验丰富。才行到风暴区边缘,感觉到风力不对劲,就做了处置。为逃出风暴区,船员砍断了前后桅杆,还抛出不少货物以降低船的重心。也幸好船才在交趾补充过,补给充足,所以冲出风暴后。它一路不停地驶入杭州。 “回来就好,那些货物值不了多少钱。人最重要”,赵兴淡淡安慰船员。 他说地轻松,但实际上这次可谓损失惨重。船上装地货物,重量轻的、怕压得都在上面。上面船员们为了降低重心,将最上层装载地象牙、玻璃、玳瑁、珍珠、香料大都抛入大海,然后又抛掷了不少铜锭。现在的船虽然装了半船货,但贵重货物丧失了八成。价值已十去其九。 船员的安置进行了两天,活着的治伤,遇难地抚恤。运来的货物也要卸载。赵兴才回家就陷入忙碌,而现任杭州太守揭枢也来凑趣,他听说赵兴领了官诰回家,立刻登门拜访。 揭枢可谓少年得志,二十多岁就当上了知州。因为他以前曾与苏轼有过一段时间地交往,此后逢人便自称苏轼的学生。见了赵兴,他开口自称“师兄”:“师兄,你看,杭州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自开春以来滴雨未下,百姓们议论纷纷。师兄可有什么办法?” 天不下雨,赵兴能有什么办法。 揭枢来之前,赵兴还在纳闷。据说,进士及第衣锦还乡时,是新科进士们最发财的时候,无数乡人拿着田产来投充,希望托庇于进士们下,减免纳税服役。而乡绅也要赠送喜钱做感情投资。但他回家这几日,居然一个送钱的人都没有。他这里闲得发慌,想必周邦式数钱数到手抽筋…… 好奇怪。好命苦!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他被排斥了! 赵兴张嘴。无声的笑了一下,反问:“平仲(揭枢的字)有什么打算?” 揭枢扫了一眼周围。脑袋里组织着语言。 赵兴是在庭院中迎接揭枢的,这样做虽然有点不符合迎客礼法,但谁叫揭枢自认为是师兄弟呢?如此做,恰好显示两人地通家世好。 此刻,在赵兴身边,一群工匠正在给一座城市水钟做最后的修饰。 中国有城市水钟吗?有!北宋时代恰好是它最流行的时代。目前,大多数宋代城市里都喜欢竖立这玩意。这就是流行,是时尚! 据说,这玩意儿是宋仁宗时代,有个叫燕肃的人发明的。这种中国版城市水钟,名为“莲花漏”。仅仅用了三五年的时间,“莲花漏”风行大宋各个州,成为各个州县的城市计时工具。有宋诗“一日和鸣十二时”记述的就是“莲花漏”十二时辰报时。 所谓城市水钟,其实就是放大版地漏壶。做几阶水池,然后水池逐阶向下一级池子注水,通过控制注水量的大小计时。每阶水池都带有水力驱动的机械装置,依靠浮力、按时按点敲钟报时。 城市水钟起源于意大利,如今西方城市好修建喷泉水池,其实就是数千年使用城市水钟所遗留下的城市建筑习惯。而后,随着时代的进步,当初的喷泉不再有计时功能,但那些大小水池遗留下来,成了我们现代所常见地西方城市景观。 “莲花漏”与西方“城市水钟”略有差别的是,它的喷水装置不是美化成雕像,或者喷泉,而仅是一个个短粗的管道,但它的计时功能与古罗马“城市水钟”完全一样。 城市水钟仅仅短暂地出现于宋代,在仁宗后成为时尚,随后的蒙古入侵,让所有的“莲花漏”实物无一遗漏的毁于铁蹄之下。后来人回归到燃香计时的习惯,所以有了口语“一炷香功夫”,“一盏茶功夫”等等计时方式。现代,唯日本人保存有宋代“莲花漏”图谱。 宋版图书上印刷的“莲花漏”设计很粗糙,这可能是出于保密地缘故。但身在大宋地赵兴无须猜测莲花漏的设计,因为燕肃地后人还没消失在改朝换代之下,赵兴找到了这名叫燕小山的秀才。一千贯雇他在自家地花园里建造莲花漏。 不过,赵兴现在制作出的水钟,其实已经不是莲花漏了。因为赵兴特地增加了阿拉伯工匠制造的雕像,使得这座水钟更接近“罗马水钟”。其十二阶水池依山坡走势,层层叠高,每一阶水池的喷水嘴都隐藏在古希腊风格、阿拉伯风格的雕像中,喷出来的水有高达两米的涌泉。有低矮如断桥独柱,有细如淋浴地群流。有粗如亭盖的水伞。 这些水流或从雕像地嘴中吐出,或者从雕像的随身物件中喷涌,莲花瓶(净瓶)、三叉戟,降魔杵,指尖处处倾泄水流,高高低低,令人赏心悦目。 这些雕像有的很高大。比如最显眼的一名埃及马木留客骆驼兵,它通体三米多高,人骑在骆驼上,一手持盾,一手舞刀做搏杀状。有的很低矮,如一头跃出水面的鲤鱼…… 以揭枢的个头,站在水池边只能仰望。赵兴在那里沉思,揭枢也走神了。他扶着官帽望向骆驼兵地头顶,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敬畏,禁不住问:“离人竖的这些神像……都哪国神?……嗯,乡邻们谈论着,准备举办一次祭祀,祭一祭龙王。离人兄不妨出面拜祭一下,以平息乡邻怨恨” 揭枢边说边心里嘀咕:这位别是信外藩yin魔妖神的吧?瞧这些雕像,个个坦胸露乳,太伤风化了。 恰好此刻,两名以色列人走到赵兴身边,低着头向赵兴行了个礼,他俩那完全不类于中原人的打扮,让揭枢愈发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两人是以色列俺姓部落下代继承人俺裕、白姓部落下代继承人白樵,他俩是那群派到赵兴身边的以色列人的头目。这两人显然还没有掌握官场逢迎的技巧,竟当着揭枢地面。与赵兴聊起了家务事。 “赵恩主。你说送我们的船就是才进港的那艘?我看它受损严重,恐怕两三个月里出不了海了。此刻正是顺风……” 赵兴先未及回答俺裕的话呢。他摆了个请稍待的手势,回答揭枢:“我听平仲的安排!祭龙神该出多少份子,需要什么器物,平仲尽管开口……哦,我地船刚进港不久,在海上遭了风暴,大多数货物都已经弃海,唯留下两箱象牙,但都是整根的象牙,平仲走的时候抬走一根。” 慷慨! 揭枢还能说啥?啥也说不出来了。他不住感谢,看两名以色列人还没有走的意思,他用一种不见外的语气问:“离人损失很大吗?这俩藩人说的对,这个时候顺风,再不出海,错过了风向,又要等一年。” 赵兴答:“无妨,我正在建造铁龙骨大帆船,这帆船能载货六百吨左右,原有的船正想着淘汰呢。这船破了,正好扔了去!我让他们从陆路到泉州码头,那里还有我的船。” 揭枢眼珠转了转,顺嘴说:“我听说离人在海外也有货栈,别人跑一趟南洋,前后需要一年,离人跑一趟只需半年。既然离人有意出售旧船,不如出售与我,我把它修理一下,跟离人跑跑短途。” 赵兴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指着那两名以色列人,大睁着眼睛说:“我已听从老师的话,今后不跑南洋了,眼下正打算把船只转售给他们,哦,只我家小妾在他们那儿留了点份子,也都是些地产类的,譬如货栈,帮他们存放一下货物——听说朝廷有令,禁止官员与海商争利。我可是个守法良民,从不干违法地事。 嗯,船还是我地,没错。可我已把船租给了他们,他们究竟怎么用这个船,我不管……” 揭枢笑的心领神会,他频频点头,冲俩以色列人说:“正好,本官公务繁忙,也无暇亲历亲为,不知目下两位可有意思替我管理几艘船?” 揭太守这是在变相讨好,他无需靠经营海贸为生,做出这个要求是表示他与赵兴是兄弟间患难与共……他当然会满意而归。 等揭枢走后,赵兴皱着眉头教育两位以色列人:“以后有外人在时,不要提我们地船……长这么大人,浑没有眼色!……你们准备出海的人收拾好了吗?我正在制作大铳,等大铳试制完毕,就让这艘船装运去琼州。你们的人再在琼州换乘新船,前去接你们的拉比。” 水池边一声欢呼打断了以色列人的回答,这是工人们安装完毕莲花漏的机械装置,几座巨大的雕像已经开始逐级喷水。燕小山指挥工人盖好最后一阶机械装置的盖子。不一会,第一阶水钟敲响了铜钟,悠扬的钟声在院落中回荡。紧接着,第二阶水钟敲响了它所属的铜钟,随后,每阶水钟依次发出一声洪亮的音符,共同组成一段完美的曲调。 工人们听到钟声,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时之间,天地间只剩下那宏亮的乐声。 此时此刻,钟声虽然宏亮,但赵兴听起来,像是叹息。 这个钟声不是按正点敲响的,钟声响过不久。远处山梁上的保俶塔(雷峰塔)也匆忙响起了钟声,那钟声很凌乱。响了几下,塔上的人仿佛发现了错误,他们停止了敲钟。但这时,一切都晚了。随着保俶塔的钟声响起,杭州城大大小小三十多座寺院先后都敲响了钟。 混乱产生了,太平时节不按钟点敲钟,那是警钟。杭州城百姓摸不清缘由,恐慌之下,各种流言开始四处传播。有人说是敌袭警报,有人说是祈祷佛诞…… ps:掉到了新书榜垫底,诸位书友,还有月票吗?能不能投几票,新书掉出新书榜,就难出头了!请诸位书友帮忙多投几票,大章求票了,多谢! 第2088章 坏了杭州城的风水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89章 来了一位高官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089章 来了一位高官 第2089章 来了一位高官 赵兴正愁得眼珠乱转,猛然看到程夏嘴唇蠕动,似乎在那里推敲诗句,他单手一指:“你来!” 程夏上前朗声念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一起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相对浴红衣……好”,赵兴隐隐约约记得,这可是一首名句,可他记不得以前是否有人先做了,只好含糊的夸奖。 程爽不服气,也上前一步,大声念道:“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接下来是程旺,连接着赶来的以色列人俺裕、白樵也能绉上几句,赵兴郁闷的快要吐血,脸上还要作出很自豪的神情。 “怎么以色列人跑到大宋都会作诗了,没天理!” 赵兴不知道,俺裕他爹俺诚最后还考中了进士。人家可是结结实实的进士,完全没有认识的主考老师和判卷官。 院子里人多,尤其文化人,更多。赵兴不会诗,别人都会。连以色列人也会。听到这里在做诗,会作诗的有酒喝,马上来了一群人,一人一句,马上织完了“九张机”,而后酒令终结。 揭枢等人一脸惊叹,赵兴装模作样,一脸遗憾,生似没机会作诗,满肚子才华无处显露,感觉特郁闷。 揭枢这家伙就是不识趣。九张机都织完了他还没完,紧接着开始《捣练子》。一伙人就着《捣练子》这个曲牌捣啊捣,遗憾呀,赵兴这里人多势众,又没等轮到他自己,大家把所有能捣的练子都捣完了,这让赵兴“充满遗憾”地蒙混过关。 作为亲身参加过西园集会的人。风流倜傥的源业平最受欢迎,他翘着优雅的兰花指。细声细气的用诗歌语言描述那场盛典,纪守中则时不时的、恰到好处的点缀上一两首诗,令在场地三人完全忘了对酒令。 傍晚时分,瓢泼大雨竟然神奇的转成毛毛细雨。雨一旦小了,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这让揭枢等三人满意告辞。等走出赵兴地庄园,揭枢一拍脑门。猛然想起:“啊也,我今天是不是太张扬了,怎么离人从头到尾没做一首诗,难道是我的才华……嗯?” 揭枢扬起了眉毛,频频向身边两人递颜色,催促他们的赞扬。孙逋已经完全喝醉了,他任人抬上轿,完全不了解知州大人的渴望。而周邦式酒壮怂人胆。他不顾揭枢的脸色,粗声说:“我在京城时曾寄寓离人家中,听秦少游说:不知怎底,离人厌恶以诗才称名于世,他虽也做过几首好诗,但从不肯人前夸耀……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揭枢有点难堪,但醉意支撑,他的思维有点迟钝,结果难堪只持续数秒,他的心思已转到周邦式地话上。古时候信息传播的慢,他只知道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是赵兴做的,现在听说赵兴做得好诗有数首,便好奇的问:“离人……竟有多首好诗?首首都精彩?” 周邦式用看乡巴佬的目光看着揭枢,他一边在蒙蒙细雨中往软轿上爬,一边亮起嗓门唱:“长亭外。古道边……” 好听!揭枢舍不得。他追着周邦式的轿子,跟轿子跑了一路。直到醉咧咧的周邦式把整首曲子唱完,才依依不舍的停下脚步:“我今天都做了什么?在苏子瞻地关门弟子面前谈诗歌……啊,我今天真喝多了!” 第二天,天短暂的露出了晴空,赵兴赶紧命令:“快,把铸好的大铳抬上船去,让船起锚,贴着岸边走。” 想了片刻,赵兴又不甘心:“等等,新火药试射还得我亲自去……程夏,快去唤赵琴儿来随我同走。你记着:这场大雨过后,水质变混,所有喝的水、做饭的水都必须煮沸后饮用。谁也不准喝冷水——这是铁律,旦有违反,赶出堡门。” 大雨过后,柴草潮湿,而且看状况,这场雨只是短暂停顿。程夏有点犯难,但赵兴容不得他说话,立刻带着数名以色列人,与赵琴儿登上了那艘稍加整修的大船,扬帆而去。 果然,正午时分,雨又开始下了。挨到第二天,雨时大时小,一直没停。揭枢耐不住了,赶紧再上赵兴府上拜访,接到消息说赵兴出海,他无奈地返回。 又一天,雨还继续淅淅沥沥的,揭枢又找齐了另两人前去拜访,得知赵兴还没回来。幸好赵兴在明州定了一船柴草与新鲜蔬菜,运到庄园码头,程夏慷慨的分给三位来访者一部分,缓解了这三人的窘状。 “这船货是我老师在明州买下的,这说明昨天我老师已经安全的抵达明州,据他说,明州既然无雨,这场风暴也该过了,但打涝过后,须得防疫,两位民府可得注意了”,程夏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向两位父母官交代。 程夏的交代没有起到预期作用,当然,大雨过后,两位父母官整修房屋,救援百姓还忙不过来,怎顾的上饮水安全的问题。不久,杭州果然爆发了瘟疫。各处染病之人不住地倒毙,幸好赵兴府上都注意了饮水卫生,加上还有金鸡纳霜作为治疗手段,倒让他地庄园显得波澜不惊。 金鸡纳霜不是十全灵药,它不能预防,还有很大的副作用。赵兴庄上存货有限,眼看着疫病发作越来越凶猛,程夏也不敢过多地支援两位父母官,只散出去少量药品,保住了熟悉人的生命,他便以药物告匮,拒绝再拿出存货。 赵兴不在。与南洋的航路不通,也无法再向南洋订货。几名父母官愁得天天往赵兴城堡跑。程夏大事做不了主,也愁得日日在园子里转——因为疫病发作,他甚至不敢走出院子。而杭州发疫地消息传到外地,海船也开始绕道而行,到了九月间,杭州已成为一座孤岛。 九月初。赵兴庄园里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身上带着浓厚的、做惯上位者的那种气势。站在关闭的堡门前,他背着手,命令随行的仆人递上一副朴素的手本,呼喝道:“通报一声,老夫章惇章子厚前来拜访。” 因为前段时间,百姓们听说城堡内无一人染病,曾有一群乡民聚集起来。准备冲入城堡避难。为了防止疫病随他们传入城堡,程夏已经命令堡门全天关闭,除非相熟地人前来叫门,才开一个小缝,让对方进入。再后来,得了好处的揭枢、孙逋派遣衙役驱赶,才使大门周围少了乡民聚集。 这座城堡地大门不像普通房门那样,用厚实的木板做成。它数道大门都是由鸭蛋粗的铁栅栏做成的升降似闸门。章惇派来的仆人在铁栅栏外递进手本,程夏一看,立刻命人升起栅栏,打开铜门,同时通报阿珠盛装迎接。 程夏在京城见过章惇,这位枢密使怎会突然来到杭州。他边往里头迎,边回答章惇的质询:“家师五月初走的,到现在送回来几封书信,一直没有回家。学生无法找见他地踪迹。” 章惇愣了一下,又问:“怎么,他又出海了吗?大宋体制,官员不得从事海贸。他虽是海商出生,但在京城已经受过安了,怎么不去赴任,竟敢私自出海。不怕御史的弹劾吗?” 程夏有话说:“章大人。家师此去不是经商的。家师一去海外三年,在南洋置办了点家业。尚有几房小妾,此次既然得官,家师想着把她们都带回我大宋……他是去搬家了。” 章惇停下了脚步:“如今府中谁做主,你吗?” 程夏指了指迎出来的程阿珠与陈伊伊,回答:“祖母尚在,支婆也在,学生是内眷,帮着操持一下家务。” 章惇点点头,又问:“我听说府上有治瘟疫的药,是吧?疫病爆发的这么凶猛,我不信府上没有一点存货?” 听了章惇的话,程夏没有回答,他把目光移向了身穿诰命服、冉冉走来的阿珠。 程阿珠先笑着向章惇行了个正式地官礼,打断后者的追问,陈伊伊跟在后面,也要行礼,章惇一摆手:“罢了,我现在就一闲人,无需用官礼拜见——离人哪去了?” 程阿珠立起身子,款款回答:“我家官人去交趾搬家,如今风向不对,大约要等到西北风刮起,官人才能回来。” 章惇有点急:“那需等到多会儿?我儿近日不合染上疫病,我听苏老坡说过,离人擅长诊断时病,在乡间素有‘神医’之名……我儿可拖不起啊。” 程阿珠这时的表现中规中矩,如果让赵兴看见也会赞她深有大家风度。她不慌不忙的回答:“我家官人临走时,预见到暴雨之后必有疫灾,倒是留下几个方子,可惜前不久救治乡民,送把知州一些药物,如今府上的药物存量也不多了……” 程阿珠做了个揖,继续补充:“章大人,人都说服药要遵医嘱,我家官人不在,小女子不敢乱供药……不如,我请几个医生来先给章衙内诊治一番,大人再与揭知州联系一下,他那儿该存一些药物。” 大灾临头,程阿珠不肯舍药,还要关起堡门,驱赶可能患病的灾民,这恰好是古代人最正常地反应。因为在古时,大灾之下,赈灾的活动是“政府责任”,有百姓敢私自承担政府责任赈济灾民,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叫做“刁买人心”,罪名叫做“冒赈”。 那时的古人纯朴,不知道把强逼纳税人额外掏钱赈济灾民当作官府功劳并逼人讴歌。那时的官府因为汉代的黄巾军是靠赈济灾民发动叛乱,战国时齐国富商田氏赈济平民夺取了齐姜氏江山的……这些前例在先,此后野心家们频频跳出来乘机做“善事”。于是,历朝统治阶层对私自赈济灾民地行为,处罚极其铁血。对自己跳出来替政府赈济的人,最终处置均是唯一:满门抄斩。 就在程阿珠关闭堡门的同时,钱塘县有位许姓大世家因为“冒赈”大罪,被人株连九族。那些被许氏赈济过地灾民,却不会念叨这位善心者地好处。反而唯恐被当作叛贼同党,逃入邻县避难。 程阿珠既然拒绝了成百上千的灾民。当然不肯对章惇地儿子再开口子——如果她这样做了,一旦传扬出去,就是“不救乡亲救高官之子”。乡民们会怨恨一辈子,并从此永不与她来往……当然,她如果救了乡民而被株连九族,乡民不会站出来帮她澄清,他们会躲得远远。事后出来悼念。 所以程阿珠必须请来当地医生,让医生出面寻找救治地药物。 大疫之下,医生都在官府登记随时待命。一奉召唤很快来了。能走进这座神秘城堡,他们显得很兴奋,一路走一路好奇地四处打量。给章惇之子章援号完脉,三名医生很有经验的答:“衙内这是喝了不洁地生水,染上了时疫……” 说完这话,医生信心不足的看了一眼程阿珠以及堡内程氏弟子。怯怯的补充:“这是揭府尊说的,听说还是迪功留下的方子——上吐下泻,腹泻不止,基本上是因喝了不洁生水。” 程阿珠等人微微点头附和,那三名医生立即恢复勇气,说话也利索起来:“我等只管诊断。下药的事情还需府尊大人出面……听说府尊大人那里,药也不多了。虽然赵孺人出面索要,府尊必会给的,然,这事儿孺人还是快点出面。” 章惇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刚才请医生地同时,他也把手本递到揭枢那里,然而揭枢回了个“公务繁忙,无暇拜见”,便封回了他的手本。现在,听到只能从揭枢那里拿药。令他既无可奈何。又感到极度羞辱。 “先生只管开药,揭大人那里我自出面”。程阿珠平静地。 章惇松了口气,他感激的冲程阿珠点点头,又问:“离人多会回来?真要等到冬风渐起么?” 程阿珠询问地目光瞥向了陈伊伊,陈伊伊站在她身后悄声答:“我们的船较大,如要进港,冬季枯水季节可不成。我琢磨着,也就在这几日大郎便该回了。他总要赶在钱塘江潮前,把船再驶出码头,不能停留。” 章惇点点头,回答:“既如此,老夫且等上几日。揭太守那里,还望赵孺人打个招呼……吾听人说:离人在苏老坡家时,他家曾把御医赶出去,想必离人的本事远胜那些庸医。等离人回来,再让他好好看看我儿——被留下什么病根!” 正说着,码头方向陡然响起一阵轰天响的喧闹。程阿珠脚下动了一下,又停稳身子,用眼色示意陈伊伊。陈伊伊稚气未脱,蹦跳而出,边走边喊:“回来了!定是大郎回来了!我早知道这时间他……” 陈伊伊走的时候没向章惇辞别,程阿珠赶紧向章惇致歉,章惇看了一眼昏迷的儿子,显得很开心:“吾儿是有福之人,才到府中安置,离人就回来了——无妨,老夫也去迎一迎。” 章惇一发话,最先窜出去地是几名医生,他们出门就向码头跑,跑的比陈伊伊都快。程阿珠出门却不走,她站在房门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金筒望远镜,拉开镜筒,向码头观望。 程阿珠不走,章惇也只好站在门前,冲码头眺望。只见码头处,三艘巨大的木船正在缓缓进港,三艘大木船中,前两艘有桅有帆,后一艘船只见船中巨大桅杆,却没有帆。那条划桨船从船腹伸出两列巨大的船桨,船头处,两条巨大的悬索悬挂在前面地帆船上,被帆船拖曳着慢慢进港。 风中还隐隐的传来单调而有节律的鼓声,划桨船两翼长长的木桨,在鼓声的指挥下,整齐而有规律地划动着。 这三艘船的形状都不类似宋船。大多数宋船是方形船首,但这三艘船是少见地尖型船首。那船首还耸立着高大的、怪里怪气的船首像。两艘帆船是个跃出水面的白色海豚像,划桨船地船头则是一条美人鱼雕像。 首先进港地两艘船停稳后,解开了悬索。后面的划桨船收好悬索,在鼓声中,时而一侧举桨悬空,时而两侧双桨齐飞,快速地调整船向。靠向了码头。这艘划桨船干舷比较低矮,但船型巨大。长宽比例接近圆形。船甲板面平整,现在那上面不见跑动地船员,堆满粗大的木料。 在船中间地望斗上,隐隐绰绰坐了个人,他两腿中夹了个阿拉伯腰鼓,用一个木锤有节律的敲打着那鼓。这鼓声似乎是一种暗语,船腹伸出的两列船桨。在鼓声的指挥下,如臂使指的起落着,边调整着船身边缓缓靠上码头…… 章惇指了指这三艘大船,问:“赵孺人,这是海船吧。这三艘海船在市舶司可有登记吗?你家这码头似乎是私港,可靠岸的这三艘船该是藩船。杭州不是市舶港,藩船怎么开进你家私人码头?” 对章惇这一堆问题,程阿珠淡笑不答。只是含笑做了个揖。 章惇无趣,尴尬的笑了一下,语气说不清是斥责还是单纯就事论事:“藩商别居,藩船私入、藩货不由市舶司验过,离人好大胆!杭州知州知情不报,我看也是废物……” 码头上再度发出一声震天响地欢呼。赵兴在甲板上出现了,他先朝半山坡上的房子挥了挥手,而后指挥水手搭好船板,跳上岸来。 首先随他上岸的是一队装束很奇怪的人,他们人人扛着一个大木箱,搬上岸边的马车,来回数趟,等马车上堆满了箱子,便起步尾随赵兴向程阿珠这里走来。 程阿珠所站处,身后是城堡主要建筑群。原先那个隐藏铸币工厂的小楼已完全空了出来。由几名服役期满的倭女居住。对外掩饰说:这是歌伎宿屋。 歌伎宿屋在整个建筑群最深处,它孤零零依山而建。在歌伎宿屋前方。成阶梯状布置着六所大型别墅。焦触居住的房子是西洋式尖顶屋,在整个建筑群最前端,已经处于平地。而与他并列地另一栋四层地中海式别墅楼,是程氏弟子居住的。在这排房子背后,两座一模一样,相对而立的三层唐式楼阁,一栋内藏阿拉伯蒸汽浴室,一栋为会客楼,内有客房、餐厅、书房,赵兴还特地在底层布置了一个类似现代舞厅的房间,专门欣赏歌舞。 最后一排房子是程阿珠现在站的地方,一栋他们已经住进去了,另一栋暂时空着,连门窗都为安装完毕,里面堆满了赵兴从各国收罗的工具、工具与武器,基本上成了赵兴地实验室。 程阿珠就站在自己的楼前,这座楼是巴洛克式建筑,不,用宋人熟悉的语言说,是北魏风格的建筑。它有一个小尖塔,装了这时代不曾出现的避雷针。紫铜打造的避雷针做成箭形,在阳光下闪烁着淡金色的金属光泽,数里外都看得清。 程阿珠在望远镜里看到赵兴冲这里挥手,她放下望远镜,也冲码头上挥挥手。 码头区通向城堡的堡门是水门,赵兴在水门边骑上马,催马向这里跑来,随行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仆人,自动在马车两边排成两行队列,护卫着马车尾随奔跑。 赵兴才走几步,那些医生们已经赶到他身边,从程阿珠站立地位置看,医生围在赵兴马前,不停地作着揖,似乎在寒暄。紧接着,陈伊伊赶到了,她抱着赵兴的腿欢喜地蹦跳不停,赵兴俯身与她说了几句话,把她抱起,放在自己地马鞍前,而后就这样搂着她,催马奔驰起来。 从远处看,陈伊伊在马上手舞足蹈,裙发飞扬。他们身后,那群医生停了一下,马上迈开步子小跑着追逐起来。 山脚下,程夏迎上了赵兴,他向赵兴说了几句话,赵兴跳下马来,而后把陈伊伊也抱了下来,似乎吩咐了几句,陈伊伊又重新跳上马,领着程夏,半路上又招呼出程爽与几名一赐乐业人向码头跑去。 那几名一赐乐业人边跑边吆喝着什么,声音之大,连章惇都听到了,但他们说得是一种奇怪语言,章惇没听懂。随着蓝帽回回那声喊叫,院里涌出更多的蓝帽回回,他们一边跑,一边往自己的脖子上缠着白纱,手里还举着一个小册子,神态有点狂热。 ps:生活在经济危机的时代不容易,生活在陌生的宋代更不易,请大家多多支持,加油投vip票!再一次郑重道歉,对不起! 第2090章 违反大宋规条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91章 新年行大运 第2091章新年行大运 赵兴松了捂着的口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端正了身体,目视章,等待章解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高丽使向朝廷提出,登州距离辽国边境太近,朝贡的使节容易受到袭击,要求使节改从明州港登陆。神宗许之。自此,无论朝贡使节,还是贸易交流,都须经由明州港。 然,今年初,朝廷正式批准于密州港设置高丽榷易务(规格低于市舶司的机构,可代行海关的管理职能),主管与高丽市舶诸事,而登州港今后只做水军辖地----这个变故还是出自你老师,是苏老坡在任密州太守时,要求加强登州水军,以利于防御辽国。 在我看来,密州早晚要设市舶司,其地有市舶司而无水军监控,恰好方便了你?整个密州唯余团练有五艘快船,可惜都老朽不堪役用。而高丽市舶司初建,诸事草创,监控商船出海的事,唯有*船上水夫举报。 我刚才看了,你的船员都是藩人,别人怕船员出首,你不怕!我大宋禁止武器出海,可爆竹烟花不算武器,这东西不就像新年里孩子玩的药发傀儡(宋代烟花)吗?你干嘛不干脆把它的外形做成药发傀儡?” 章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兴一眼,继续补充:“我知道各地水军状况,我大宋水上无强敌威胁,所以水军武备松弛----那些战船多是做样子的,民团水军更如是:船只朽坏不堪用。水夫每日只是坐在港口数星星,这也算操练,哼! 现在老夫虽卸去枢密使一职,但余威还在,离人要去密州。我帮你把这五艘船拿到手,有了这几艘船,你连市舶司都不用理,想出海就出海。怎么样?老夫这个主意算是答谢你肯医治我儿的,如何?” 赵兴大喜。 五艘船平常不出港,那么在动态平衡下,让港中一直保持五艘船的量。巧立名目下,可以养多少艘武装商船……这可是项好买卖。 赵兴拱手:“多谢章大人。在下保证在密州为章大人练出一支火军,等大人起复,这支火军便任由大人调遣。” 章是个狠人,苏轼曾记述青年时代与他同游地一件轶事,他能攀绝壁题字,面不改色,苏东坡说他:“子厚必能杀人”。因为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爱惜,更不会珍惜别人的生命。 私练军队,这是多么大的事,泄露出去要被抄家灭族的,但章现在一个闲职,他就敢私下与赵兴约定----从这约定看,章对自己将来起复有着强大地信心。而他连军队都私下编练,这也说明隐藏在他心中的怨毒不可谓不深。 码头上工人们还在装卸巨木,有滑车协助,这会工夫。那艘划桨船上的木料卸的很快,甲板上已经开始清空,船上地人开始揭开舱板,从船舱里调取物件。 章被码头上的效率所震撼,他立起身来。眯着眼睛朝码头眺望。赵兴随手递上一个金质的单筒望远镜,章刚才看到程阿珠摆弄过。原本他就被好奇心咬噬的只想伸手,现在终于得到了一副,他立刻有样学样地操作起来。 舱板掀开,首先跳上甲板的是两队身戴枷锁的胡人,他们手上戴着铁铐,两手之间有着长长的链子,铁链的一头似乎拴在船的主桅杆上,一名工头打扮的人拿着钥匙,依次给他们打开脖子上的锁链,而后这群阿拉伯奴隶在监工皮鞭地威胁下,排成两行戴上脚链,向岸上走来。 章观察了一会,很好奇,他转头征询赵兴的意见:“去看看,这些都是啥人?” 赵兴点头,章才举步,又回头望望地上装火器的箱子,叹息一声:“倒是个防身利器。” 赵兴有眼色,赶紧递上两把象牙柄的短铳,顺便把火药牛角,与弹珠给章配齐。而后招呼家仆将这箱火器抬走,并保存起来。 码头区很宽大,由庄园延伸出来两道堡墙一直伸到江边,将整个码头区抱在怀里。两侧堡墙的大门一旦关闭,人们完全看不到码头区的动静。 三艘大船停在深挖下去的港湾里,U字形的长长的港湾看上去非常大,但章走到跟前才发现,像这样的大船停上去,整个码头只剩下一个空余地泊位。 眼看着钱塘江大潮就要来了,码头上工人们干的很卖力,已经有人准备灯火,看来他们是打算挑灯夜战了。 三座码头区上空有两座钢铁支架的塔吊,一副巨大的滑轮组悬在塔吊上空,地面上的人用手工操纵着这副滑轮,起吊着五米长,三人合抱才能抱陇地巨木,现在光线有点暗了,章看不清木头原来地颜色,但觉得木头有点发红,他指着这大粗木问:“我听说你能搞到龙血树,这木头是龙血树吗?竟长的如此粗大?” “这是交趾红木”,赵兴脸上颇有得意地神情。麻逸龙血树现在都是他的,他能舍得随意砍伐吗?如今麻逸产的龙血树已经限量砍伐了,而越南红木头上没有限伐令,也不是他的东西,所以能可劲伐。 红木是越南对大宋的大宗换汇商品,而用红木做家具,也是宋朝刚刚兴起的最时髦的家具风尚。赵兴看着章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马上补充:“这玩意太坚硬,又粗又打不好运输,等木料锯开了,章大人可以拿走几根,让苏州木匠做一些苏样家具。” 章素闻赵兴对朋友慷慨,所以他也没客气,点头接受了赵兴的这份馈赠,而后和蔼的说:“离人。我不做官了,章大人的称呼可以休矣……你可以呼我章老子。” 在宋代,“老子”不是一种带有侮辱意思地自称词,而是一种尊称。比如范仲淹就喜欢别人称他为“范老子”,章让赵兴如此称呼自己。就跟苏辙让赵兴称呼其为“丈”一样,是显示两人关系亲切。 赵兴马上改了称呼:“章老子,夜色上来了,看也看不清了。林雷不如我们回去吧,想必家人们已准备好了酒菜!” 章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顺势走到两侧堡门的大门边,好奇的端详着这座高达五米的、又厚又重地大木门。木头的颜色是黑沉沉的。敲起来有金属的声音,章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材料?” 赵兴脱口而出:“是非洲乌檀。” 他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赶紧解释:“那是大海尽处一个叫层拔(黑人国之意,在非洲中部的东海岸)的国家出产地乌檀木……据说这种木头坚逾钢石,做成家具能千年不朽,故而价比黄金。 我琢磨着,我现在航海顺手,但也要为子孙留点家产。用这种乌檀木做大门。看似奢侈了点,但以后子孙穷了,拆下这扇大门也能卖不少钱。” 章笑了,他赞赏的点头:“离人考虑的深远!你还有这样的木头吗?我也给子孙做一扇乌檀大门。” 赵兴频频做动作把章往房里引导,他嘴里答应得很快。可章才要迈步,又被门口一块矩形石柱吸引,他走到石柱边,好奇的推了推那根石柱…… 码头两侧的堡门现在是关闭的,每个门边都竖立这样一根下粗上尖、仿佛不倒翁似的石柱,它立在那里显得有点颤巍巍。稍大点地风吹过,石柱就摇摆不停,看的人心惊肉跳。章这轻轻一推,石柱晃个不停,晃的他心慌。 章是个狠人。虽然心惊。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还转身望着赵兴。一边用手不停推那根石柱玩,一边问:“这是什么?” 赵兴的神色有点尴尬,他闪烁其词的回答:“门齿!” 章大为惊讶:“门齿?怎会是顶门杠?我还以为是两座石翁仲呐,我以为是因你官小,没敢竖石虎石人石马,便先立上这两根石翁,待以后再行雕刻---它怎会是门齿?” 赵兴不再闪避,他平静的反问:“章老子记得城门口的千斤石吗?这就是我的千斤石,一旦将这两座不倒翁放倒,两扇大门便能锁的死死的,固若金汤。” 章猛力一推手下地石柱,石柱倾斜了三十多度,但等他手一松,石柱又摇晃着恢复了直立状态。章一拍石柱,惊讶的问:“放倒石柱?这两根石柱要放倒,恐怕要花很大力气吧?不比将它悬在城门上更费力?放倒以后,你又怎么让它不自己立起呢?” 赵兴对这个难题似乎很不以为然,解释说:“石柱不倒,是因为下粗上尖,重心极低,只要在石柱上头加两块配重,石柱会自动躺倒;去了配重,石柱便自然立起----都不用人太辛苦。” 章得到这个提示,马上在石柱两边寻找,果然,石柱旁边还立着两个形的石墩,躺在地上形似两对石帽。 章眼睛一眨,立刻明白了----滑轮,赵兴用码头上吊装货物的滑轮把这个两个石臼吊在半空,像给石柱套帽子一样套在石柱头顶。然后,一切就跟赵兴说的一样,不倒翁自动躺倒;等摘下石帽,不倒翁自动立起,整个过程完全不用费力。 乌木做地大门,门后还有这两个巨大地千斤石----章来的时候,曾发现正面堡门外还有两层铁栅栏,而最后这扇木门边,还有两道一人宽地石梯通向大门门楼…… 做过国防部长的章清楚,赵兴这是军事堡垒的修建手法,而且这种军事堡垒,比大宋现在拥有的军事堡垒还要强固,在某些设计思路上,甚至颇有点狠毒的味道。谁想进攻这里,必会尝到赵兴的狠毒之处。 不过,正是这种狠辣,让章欣喜。 在满朝君子的大宋。对敌人狠辣是不符合仁义道德。而赵兴这种设计,唯恐进攻者死的太容易,如此不给敌人留余地地做法,恰是章所推崇的。 章一边随赵兴走,一边在脑海里推敲着这种军事堡垒的可行性。但一算修建这种堡垒所需要的巨额资金,他轻轻摇摇头,又放弃了。 “唯恨这石墙,修的没一处直地……按说。依山势而建,完全可修的齐整,你怎么修的如此难看”,章最后画蛇添足地补充。但正是这句话。让赵兴彻底把他看扁了。 还国防部长呢,整个一外行。城堡围墙能修直了吗……嗯嗯,好像这位“知兵”的文臣,在陕西前线地战绩是屡败屡战----也就是说:无一胜例! 赵兴的客厅里只有三位客人,一位是周邦式,一位名叫晁端友,他是晁补之的父亲,家住杭州新城。另一位是当地官绅仰充。 “仰”这个姓氏很罕见。但据说起源于周代,也是杭州当地的世家大族。仰充六年前进士及第,做过几任小官,不耐烦迎来送往,干脆回家做安乐公。他与赵兴倒没有多少交往,只是与周邦式关系密 周邦式是新党人物,看到章进来,显得很亲切,以师礼拜见,章坦然接受了对方地礼节。然后坐上了首座,饮茶、闲聊。 趁章与仰充谈话的功夫,周邦式低声询问赵兴:“今儿的客人怎么凭底少?早知道我多约几个族人,给你充充场面。” 赵兴低声回答:“我本通知了揭枢与孙逋两位大人……你且待,我去查问一下。” 周邦式轻轻摇头:“不用查问了。这两位都是旧党人士。他们不会来的。” 章听到了那话,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赵兴不悦的反驳:“南伯休得胡说,我还是蜀党呢,这不也与你这新党打得火热。” 周邦式掩饰性一笑,强说:“离人兄不一样了,我跟你交友,不论党派的,听说王荆公与司马相公也是交友不分政见……” 赵兴翻了个白眼,回答:“那你跟揭枢来往,怎么也不分党派,你凡与人交往,都要先问问政见吗?” 周邦式无言以对,只哈哈一笑。赵兴起身离座,悄悄询问仆人,但不一会他又讪讪返回,不自在的吩咐:“我们开席吧。” 章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毫不在意的与周邦式继续聊天。淡淡地看着陈伊伊指挥家仆摆上酒席。 陈伊伊准备的是正式的官宴,原本作为地方官的揭枢应该坐在主陪席,招待章。但现在揭枢为了避嫌,借口下乡巡视逃席了,这样浓重的官宴就显得很突兀,赵兴端起第一杯酒,特地向章解释:“章老子,杭州瘟疫未息,揭大人操劳了数月,还要四处下乡,巡视灾情,今日是确实不能到场了,望章大人原谅,我这里替揭大人赔礼了。” 章脸上平静如水,他端起第一杯酒,不屑的回答:“揭枢,匹夫也!离人无需替他解释,老夫现在无官无职,也不想找事,且饮了!祝离人寿!” 正式的官宴,第一杯是祝贺客人寿,同时唱颂祝贺的口号。但赵兴不擅长这些,反而由章反客为主。 第一杯喝完,第二杯是祝贺宾客寿,赵兴把现代祝酒词搬来,什么福寿绵绵、长命百岁、加官进禄等等吉利词,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通狂轰乱炸后,才把这杯酒咽下去。 仰充初次见赵兴,他看到这番情景,低声向周邦式念叨:“这个赵离人,真是进士吗?” 周邦式有点尴尬,章解围说:“苏老坡曾说过:赵离人的才华不在诗歌上,而在经世济民。这我信,苏老坡虽然不会交朋友,但选弟子的眼光,我不如他。” 仰充尴尬地讪笑着,借酒遮面。晁端友扫了一眼他,不满地撇撇嘴。 第三杯酒祝贺什么来着……赵兴忘了,他趁机把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章:“文谷已经醒了,章老子可以放心,再该几日。恢复一下,文谷就能下地了,来,祝文谷兄顺利康复。” 第三杯应该客人祝贺主人,但赵兴说得虽不符合礼法。章爱听,他顺嘴赞叹一句“真神医也”,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宋代正式的酒宴,前三杯是不摆菜肴的。要等到饮第三盏时才开始提供下酒菜肴点心。 第三杯酒举杯地时候,陈伊伊已指挥倭女摆上白肉(清水羊肉,这种菜地流行是因为盐价高昂)、咸豉(豆豉,沾肉吃地)、爆肉(油锅爆炒羊肉。依旧不加盐),还有双下驼峰角子(按两种烹饪法做的驼峰形饺子,比如一煮一蒸)。 饮完酒,众人捡着下酒菜吃了几口,第四盏酒地配菜上来了,有:炙子骨头(烧烤脆骨,类似今天肯德基地骨肉相连)、索粉(麻花之类)、白肉、胡饼(烧饼)。 赵兴府上作出的麻花肯用油,花椒放足。盐加的更足,炸出来的又酥又脆,几个人用麻花蘸着酒,吃地很开心,整个酒宴像是老鼠开大会,一片咯吱咯吱的清脆咀嚼声。 第四盏酒的配菜成了一堆残羹时,第五盏酒的菜肴点心端上了,有:群仙炙(荤素各种烤串)、天花饼(芝麻烧饼)、太平毕罗(一种馅饼)、干饭(炒饭)、缕丝羹(肉丝汤,亦即今天地西湖牛肉羹)、莲花肉饼……接着,又是一阵老鼠大会的声音。 第六盏酒时提供假鼋鱼(做成鼋鱼形状的面食)、蜜浮酥捺(柰)花…… “蜜浮酥捺(柰)花”这个名字现代人可能不清楚。但一说日本菜肴“天妇罗”或韩国菜肴“甜不辣”,大家都清楚。这菜肴其实就是宋代的“蜜浮酥捺(柰)花”。 要一一叙述每盏酒所搭配的菜肴,实在过于麻烦。总之,九盏酒过后,宾主酒足饭饱。然后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歌伎表演。等到夜里,章还意犹未尽的让人提着灯。把主战场转移到半山石亭,点亮满院的灯火,然后听着倭女们地弹唱,眺望灯火通明的、忙碌的码头,显得意气奋发。 “离人这院子太空旷”,章酒喝高了,说话也无顾忌,他指点着脚下的花圃说:“应该多建一点休息的亭子,以便让人走累了歇脚……你去过西园吧,应该在花木掩映下,布置数处亭台楼阁,如此,庭院才显得有生气。宋式庭院是什么样子的……啊,现在叫“明清式庭院”。在庭院中修建假山花草起源于宋代,这种建筑风格于宋徽宗时代达到顶峰,比如花石纲就是做假山的石头。后来,这一技术流传到越南,明代修建北京城时,被越南工匠传回中国。 赵兴同意章的看法,答:“我原本也是这种打算,可是已经住进来了,就不耐烦让院子里显得像工地,且等闲下来,再一处处慢慢整治。” 这顿酒宴一直吃到半夜章才休息,周邦式与仰充告辞而去。赵兴唤住了晁端友。 因为与晁补之的友情,两人算做通家世好,所以赵兴请晁端友当晚歇宿于此。 “伯叔,我一去几月,朝庭里情况如何?”赵兴安置好了晁端友,随口问:“我今天看你在席上一语不发,莫非有什么心事?” “唉,朝廷……五月,西夏、吐蕃联军大破宋军,都监吴猛殉国。果庄七万包围河州军事重镇南川寨(今甘肃和政县西),焚毁当地二万五千余间房屋,夺取储藏于南川寨的宋军军粮三万石,并胁迫一些吐蕃部落为西夏军队作向导,向兰州定西城(今甘肃定西县)发动攻势。 朝廷大臣仍旧执迷不悟。多次下令安抚吐蕃各部,同时命令熙河兰会路经略司公事刘舜举迅速派兵救援被围困地南川寨宋军。后,吐蕃军队大肆劫掠了一番之后撤离了南川寨。 补之来信说,连青唐一带商人都知道果庄的企图,冒死来报,可朝廷依旧是“安抚安抚再安抚”,结果当地已归顺宋朝的绝大部分吐蕃部落又归顺了青唐,作果庄的内应,与青唐军队联合攻宋…… 朝廷发生这么大事,大臣们在做什么----六月。韩维被逐,贬知邓州(今河南邓县)。七月,程颐被逐被罢黜回乡。” 程颐是洛党首领,跟苏轼是仇人。他以精通礼法自矜,司马光死后。朝廷在明堂为其举行祭礼,事后大家又去司马光府邸吊唁。程颐认为:按古礼制,司马光的儿子应该哭地没个人形,所以不能出来陪客。苏轼嘲讽程颐迂腐。并说这种礼法未见古代记载,纯属“乡巴佬式礼法”,从此,程颐恨苏轼入骨。这就是蜀党洛党结仇地源头。 “程颐为什么被逐?”赵兴好奇地问。 “据说,官家因身患疮痛,不能到迩英阁听课。恰巧这一天是由程颐任主讲老师,听到官家不能去听课的消息后,便直接去见宰相吕公著,当面责问吕公著:上(皇上)不御殿,你知道吗? 吕公著如实回答说不知道,程颐指责:人主有疾。宰相不知,实在令人寒心。接着,程颐还指责高太后在皇帝不在场时单独垂帘听政,不符合礼法。第二天,惊恐地宰相吕公著率领文武大臣给小皇帝请安。声势浩大,太皇太后甚是吃惊,问吕公著等人为何如此。吕公著以程颐的话告知,太皇太后极不高兴。” 此后,御史中丞胡宗愈、给事中顾临上书攻击程颐不配给皇帝当老师。谏议大臣孙文仲弹劾程颐是奸诈小人,素来无德无才。只是交结权臣,勾结台谏官员,制造谣言,骚乱朝政。他建议将程颐放归田里,以示惩罚。 紧接着。司马光门下刘安世、刘挚、孙觉也相继上书弹劾程颐。说程颐、欧阳、毕仲游、杨国宝、孙林勾结执政大臣子弟,号称“五鬼”。而程颐为“五鬼”之首。总之,现在朝堂上下为这个礼法问题吵成一片! “罢了!”赵兴感慨:“这些人斗争惯了,国难当头之际,他们不会打仗,唯有斗争自己人,才显得出自己的存在。有他们这群人在朝堂干不成事,逐去也好!只是,如此一来,开了个恶劣地先例,我怕以后新党上台,也不会在朝堂上容纳旧党……” 这也意味着:从此往后,无论士大夫的个人道德修养如何,自己的政见与执政者保持一致,从而获得执政权力,是实现自身政治抱负的唯一途径了。 “哼哼,旧党终于要报复了!原本我以为……,现在看来:新党旧党唯一地区别就是人渣甲与人渣乙,他们的差别,也就是这么大而已。”赵兴这个感慨,充满心灰意冷的味道。 晁端友默然不语。 回到自己房间,等把自己出海的经历交待完毕,赵兴递上账册,吩咐陈伊伊:“今后我们地基地在琼州,我在那里设置了总货柜,随船的以色列人按照商路分配,各自负责一个区域----我把这个叫做大区制。今后的国内贸易就以大区划分----都做好了账,伊伊回头慢慢查验…… 我带回来的木料要赶快出手,留下一些做家具的木料就足够了,不要贪多;船上还有五十吨彩色玻璃,院子里每个屋子选取一个颜色,把窗纱揭下换上玻璃,那座女伎屋,就用各色玻璃的尾货拼起来,要让它显得凌乱点,别引人注意。 蒲易安也在船上,今日章在,他没敢在甲板上露面。船里的货物有他一半,出手后记着把货款给他……” 赵兴说到这,突然想起地下室存放的那些箱子,赶紧领着程阿珠与陈伊伊下到地下室清点。箱里打开,灯火下,奇形怪状毫不出彩地大块宝石原石显得很丑陋……然而,这样的箱子有十数箱。 终于等到有看点的箱子了,这箱子藏在大木箱里,体积小一半,赵兴取出这小箱,向阿珠与伊伊展示:“这是我在天竺订做的首饰,镶嵌的是最好的蒲甘(缅甸)宝石,加上天竺巧匠的手艺,你二人选选,伊伊先取,剩下的,连箱子让阿珠拿走。” 陈伊伊眼睛亮的像两盏灯,她盯着满箱亮闪闪的宝石,屏住呼吸等待程阿珠。 程阿珠没有张扬地意思,她挑选了一些宝石首饰,上面镶嵌的宝石大小合适,不太张扬,倒是给陈伊伊留下了一些块头极大的漂亮首饰。但陈伊伊似乎很不甘心,她晃着程阿珠的胳膊,央求说:“姊姊,我甚爱其中一些首饰,不如今后我俩常换着戴。” 赵兴笑了笑,指着满堆的箱子说:“那里头还有呢?抢什么,回头挑把零碎宝石,需要什么样子咱送到京师自己做。” 陈伊伊突然想起一事,马上插嘴说:“京师?对了,京师来了几封信,兴哥不在,我们也一直没有回复,这些信里属李公麟地最多,一连来了十余封……” 陈伊伊正说着,看到赵兴地表情,她咯咯笑了:“怎么,你的表情好像是偷了他地东西,被他抓住一样……” 陈伊伊的话戛然而止,她用小手捂着嘴,瞪大眼睛,惊愕的说:“你不会真偷了他的东西吧----呀呀呀,你还真偷了?” 赵兴脸上看不出半点羞愧的神色,答:“怎能说偷呢,读书人的事,雅事!” 陈伊伊笑软了,她依着珠宝箱,许久才喘过那口气,马上好奇的问:“你怎么做到的?” 赵兴脸部红心不跳的回答:“不是筹备西园集会吗?我那天早晨特地给他送彩墨,等他走后,就把他书房里那些用不着的字画收拾了一下,一不小心打包到行李了,送上了船。” 程阿珠也笑的喘不过气来,陈伊伊拍着腿,边笑边说:“怪不得西园集会后,你连家也不回就跑路,原来如此----哎哟,米芾也来了信,你不会把他的书房也席卷一空吧?” 顿了顿,陈伊伊瞪大眼睛:“你真做到了?那些书画都藏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ps:在新年的第一时刻祝老少爷们、美女们心想事成!新年新气象!也请大家祝赵兴在大宋朝顺风顺水,投vip票了!谢谢! 第2092章 吹香渡水报人知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93章 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093章 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第2093章 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古人很看中师承渊源的,因为方块字离开口传心授,根本不可能无师自通。所以每个有文化的古人都有自己的师承,这是知识的本源。 而赵兴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知识,显然不是苏东坡擅长的。 但这个问题赵兴不想回答,他手下重重一捏伊伊,伊伊马上明白,立刻装作天真烂漫的反问该如何装饰自己,随后,几名医生也趁空向赵兴汇报章援的病情——后者是章惇最关心的,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 “衙内没什么大碍了,再歇几日就能起身了”,医生最后总结说。 “再歇几日……”,章惇若有所思的自语。旋即,他抬头问赵兴:“离人准备何时前往密州赴任?” 赵兴答:“总得等文谷兄病好了之后再说。” 章惇摇摇头:“路上要走一个月,无论如何要赶在明年二月九日前赴任。最好现在就递过去消息——我听说团练使张用与你关系不错,当初任用他时,就是因为这点,才把你指郡密州。” 章惇这话里隐含一个意思,那就是赵兴当初任用的这官职,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但作出这项安排的不是章惇,否则他就会直接表白了。 章惇所说的要在二月九日前赴任,是因为一项宋代的官场制度。宋代规定:除科举年外,正常年份地每年二月九日至十一日。为地方官任免日期,曰“县召”。秋季决定京官任免,曰“司召”。 也就是说,赵兴如果还想当官的话,必须在秋季前给张用递个话,否则张用会在官员考核时,汇报官职的缺失。然后朝廷会在来年二月九日。任命新的官员。 赵兴皱起了眉头,回答:“这么一说。我得赶快跟张用联系,不知道秋官考核结束了没有,自我回家,就没跟他联系过。” 章惇想了片刻,建议说:“需派快马前去密州,先跟张用打个招呼,让他在上官面前遮掩一二。等接到确实回信后,离人要速速动身。 若秋查已经结束,需要弄清来的是哪位……这就破费点功夫。不过,也不是不能做手脚。离人最好今天就动手。” 赵兴点点头,看着坡下的码头区回答:“正该如此。今天他们至少能卸空一条船,此刻恰好西北风正强劲,只要腾出一条船来,明日即可到密州。” 章惇吃了一惊。其实他刚才的建议中有私心。原本他以为即使派快马去密州,来回也需要一个月左右。而这段时间自己地儿子恰好可以休养好身体。等赵兴动身,他便让儿子与赵兴同去,这样也可以减少旅途的颠簸。但他没想到,赵兴卸船地速度这么快。 “吾儿的病……”章惇沉吟。 赵兴想了一下,回答:“也是。文谷兄身子还需调养一段,药还要再服几剂。这样吧,我让我的弟子持官诰前往密州,跟张用说好,如果遮掩不过去,就让我的弟子冒名顶替。” 章惇斜斜看了对方一眼,他自己胆大,没想到赵兴连冒名顶替的事都敢做的出来。不过想到对方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特地多留几日,章惇盘算半天。假装没听到对方地话。指了指满山坡的樱花,谈起了风花雪月:“我听说山樱烂漫。但韶华转瞬即逝,这花只能开短短数天,然否?” “然!”赵兴还在琢磨学生当中的随侍人选,心不在焉的回答。章惇紧走几步,走出了屋子,背着手站在门前,怡然自得的观察着满院的樱花。 章惇走的突兀,连声招呼都没打,赵兴看出来了,对方是不想参与此事。 在宋代,冒名顶替是非常可行的,因为古代没有照相术、没有传真术,官员们上任全凭一封官诰。明清话本小说中就常出现官员被盗贼杀了,冒名顶替做官地故事。可见此事可行。况且密州见过赵兴的唯有张用,只要张用不开口,这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密州有多大的事,密州民兵武装又有多大的事? 赵兴把前后在心里推敲起来,他招手唤过程爽,叮嘱:“去把源业平请来。” 片刻过后,源业平被请入赵兴的小楼,不一会,源业平匆匆而出,神色说不清的奇诡…… 赵兴再次出现在章惇面前时,神态轻松,他指着漫山地樱花,说:“章老子,花开正艳,不如我们在院中摆酒,来一场赏花之饮。” 章惇略一沉吟,马上摇头:“算了。你还要收拾行装,还要打理码头的事,自去忙去吧,老夫自己走走,看看就行了。” 章惇说这话,是因为要避嫌。有他在场,地方官员不敢应邀赴宴,与其场面冷清的饮酒作乐,不如独享这片刻宁静。 赵兴明白,他把程夏叫过来,又安排了几名弟子陪伴章惇,自己去了码头。 码头上的木料已经卸载完毕,工人们正在给那艘划桨船重新安装桅杆。卸载的木料就在码头区开始分割,先要锯成木板,而后一块块运输。此时,也有几名提前获悉的商家在码头区将整根木料买去,自己回家按自己的心意慢慢处理木材…… 赵兴这座城堡,外墙虽然弯弯曲曲,但堡内的道路却平整笔直,由于码头上经常要卸载东西,所以从码头区通向堡内库房的道路稍稍有点坡度,码头上卸下的硕大木料,用数辆马车搭着,借助那微微倾斜地坡道,几名工人正轻松地推着货车进入城堡。 划桨船卸载一空后。剩下的活就是把码头区腾空,然后卸载其他货物。赵兴在码头上转悠一阵,看到学生们有序地组织几班人手,整理着码头区,每名学生跟前还跟着几名“一赐乐业”人,他们手里拿着小本子,记录着整个操作流程。这群天生的会计师学得很快。一会儿就熟悉了流程,跟赵兴的学生有问有答起来。 赵兴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这群学生跟他学了几年。只知道将这套分工规则与操作流程死记硬背,照本宣科的执行,却不知道里面蕴含的组织学原理,而犹太人一上来,首先想要弄清地是原理。原理懂了,其他的就能举一反三了。 这是好事,在与犹太人交流地过程中。孩子们成长的很快,有些孩子已经能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为什么如此设计流程——他们已经开始明白原理了。 赵兴没惊动码头上教学互长孩子,他顺着船上的踏板走向大帆船,敲开了船上的贵宾室。 贵宾室里轻轻荡漾着阿拉伯特色的yin靡音乐,数名阿拉伯女奴穿得很少,正在舱室里弹奏,她们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声音太大,吵醒了沉睡中的婴儿。 然而,房间里没有婴儿,只有站在弦窗前,用望远镜观察对面山坡地蒲易安。 赵兴不客气的走进舱室,软软的阿拉伯地毯立刻将他的脚陷到了脚踝。走在这种地毯上一点没有声音,赵兴走到办公桌前,直到拿起玻璃酒瓶给自己倒酒,才发出一点声音,他边饮酒边问:“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蒲易安没有放下望远镜,头也不回的答:“山坡上那个老头!我听说他是大宋的枢密使。可他长得一点不像。” 赵兴歪靠在舱内的沙发床上,举手命令那些女奴:“弹个清淡点的,我不喜欢这样**地曲子,要清爽一点。” 音乐响亮起来。一名阿拉伯女奴站起身来。在舱中不大的空地上旋转着,舞蹈着。并不时的向赵兴抛媚眼。蒲易安放下了望远镜,他回到办公桌后,深深的坐在办公椅上,隔着巨大的办公桌望着赵兴:“不错,这种新船经过航行检验,远比旧船载的多,而且快速,我很满意。我们终于有自己地船型了,估计今后,我们能牢牢的霸住那条商路,你的理想也将实现。” 赵兴仰头喝完杯中酒,挥手让那群阿拉伯女奴离开,而后把酒杯轻轻放回办公桌,说:“你刚才看见的那个老头劝我去密州,担任团练判官一职。你认为呢?” 蒲易安给赵兴的酒杯满上,然后回答:“我也认为你该去,南洋的盘子太大,我们一口吃不下,但高密与倭国——你有人,有地,如果加上一个官方身份,我们完全可以独占这条航路。” 赵兴慢慢的点着头,说:“其实,当我第一次到高丽时,我就有了想法,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跟你说——耽罗岛。感兴趣吗?” 蒲易安赶紧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然后才回答:“你这种表情我认识,每当你说的轻描淡写的时候,那一定是个大计划。 我听过耽罗岛,但你说话之前先让我喝一口,我要是太清醒,就不会跟你一起疯狂……好啦,我已经喝了三杯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整个耽罗岛有多少人口?两万而已。但我们大宋有一亿,对这个数字你有什么想法?” “可是耽罗岛物产贫乏,那个小岛也只能养活这么点人。” “我知道。但我还知道一件事,原先在登州设立市舶司时,登州除了通商高丽,就是与女真人交易马匹。这次朝廷将市舶司移到密州,不知道马匹交易是否停止。 这条贩马路线是大宋仅有的几条贩马路线之一,我认为朝廷不可能丢弃。而我恰好知道耽罗岛有一片最适合养马地草场,可以当作名马培植基地。一匹战马多少钱?这种短途路线一天可以走一个来回,是吧。同时,我还知道,耽罗岛离倭国、高丽、登州都很近。气候适宜,作为货物中转站,它实在太理想了。 我们南方有琼州,但北方缺一个基地。而且琼州毕竟在大宋境内,一旦有事,我们地家底都保不住。耽罗岛就不一样了,它现在还是个独立国家。国王很弱小。化点钱买块地,再逐步蚕食——我们拥有天朝身份。即使将来有变故,高丽人、耽罗人也不敢招惹我们。 如果我去了密州,就近运几万人过去,光靠人口优势就能接管耽罗岛……” 蒲易安眼睛亮地像黑暗中地老鼠,他笑得很开心:“你在跟我谈一场篡国吗?我在你的话里听到了阴谋与血腥——再详细点,请说的再详细点。” “每个人都追求让自己的低成本获得最大效益,但众口难调。我们不能堵住每个人的嘴,所以要想让人严守机密,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令他感觉到一旦泄密,失去地太多…… 好吧,我这个圈子绕的太大了,现在让我回到主题: 如果我去密州做官,五艘残破地水军船显然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需要把这五艘船都换成我们的人、我们的船。我需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这样的话,我需要给他们足够的诱惑。 我认为这个诱惑就是土地,耽罗岛气候湿润,地广人稀,迁移五万人过去,完全可以容纳。你地船来大宋可以装载马匹。回去的时候装满移民,要不了一年,我们就能凭人数彻底侵占那个小岛。 我手头有高丽关系,在耽罗岛上,你可以找见任何一个国家的商人,让这些商人冒充,你可以用三国商人的名义,大摇大摆的出入大宋,尽享免税的好处。怎么样,做一个国王。诱惑大不大?” 蒲易安狡猾的一笑。反问:“为什么你不自己做?” 赵兴脸上浮现出憨厚而诚实的笑容:“我已经有了长门!” 提到长门,蒲易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赶紧跳了起来,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副海图,摊在桌上,研究着:“长门,我听说倭国正在战乱,前不久你已经派了船前去长门,我还听说因为源氏关东武士团与皇室不和,各地领主更换频繁……先前你不愿意去密州当官,是不是因为脱不开身?现在你又愿意了,难道倭国地事情有了进展。” 赵兴神色平静,他晃着酒杯回答:“我刚赶走了附近两位领主,把我的领地扩大了三倍。” “比耽罗岛大?” “现在没有,但以后必定如此。” 蒲易安哼哼两声:“这里面肯定破费了一番周折,我知道,后三年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你两面讨好的日子恐怕也结束了……好吧,谈谈你的那个计划。” 正午时分,赵兴才从那条船上下来,等他回到城堡里,看见章援已在侍女的搀扶下,开始在院中慢慢活动。而章惇则在半山亭中,独自一人自斟自饮,身边一群歌舞伎正在给他弹琴唱曲。 程夏迎上来向他汇报:“揭太守回话说:离人怎的如此不晓事,章子厚在,我能去吗?别说赏花了,就是分钱,我也不去。” 赵兴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给他们每人送上一份礼物,说我回来了,以后再另行拜访。” 接下来,赵兴过了几天赏花饮酒地宋士子生活,等几艘船都卸完货,货物也装进了库房,密州张用那里的消息也返回了——他满口答应了赵兴的要求,现在每日里与源业平出双入对的,很是亲密。 赵兴回家的第六天,经过日夜不停的卸载,三艘大船已卸完半船货,货物入库工作还要持续几天,但钱塘大潮也即将涌来了,这几天严密监视水位变化的人已经报告,水位超过警戒线。 “该走了”,赵兴依依不舍的对妻妾说:“说起来,我整日奔波在外,都没陪你们好好过过,嗯,等……” “我们这次不随你走了”,不等程阿珠表态,陈伊伊抢先说:“我这里忙的脚不点地,怎样也要整理好货物才能离开……再说,家里也要有个人主持不是吗?所以阿珠姊也离不开。等你安定下来。我们再过去。好在密州离这并不远。” 程阿珠先是安慰了伊伊,而后柔声回答赵兴:“官人休得如此说,你为这个家操劳,妾身感激不尽,您受累了,恨妾身无才,也帮不上忙……官人只管去。家里妾身给你看好。” 陈伊伊马上快嘴回答:“哼哼,那廖小小昨日到了运河口。你都没让她进家来——不是想带到任上去吧,嘿嘿,别假惺惺了。” “我带章援同走”,赵兴跳过陈伊伊的问题,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从海路走要省不少路,等到了密州,我再派人送他前往京城。” 章惇闻讯赶来。听到这安排也很赞同:“援儿明年要科考,早点入京也好早早备考,如此,就辛苦离人了。我家在苏州,离这儿不远,你家中若有什么事,尽管向老夫开口。” 这一天恰好是樱花落尽地时刻,海上地风越来越大。蒲易安与赵兴在码头上办完交接,恭送赵兴出发。 这年头通讯不畅,人不可能进行遥控指挥,所以赵兴走后,蒲易安将具体负责码头的运营与建设。赵兴向他介绍了留下来地管事人员,蒲易安回答:“不错。我很满意。船舱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你这里归我。我儿子明年将从阿拉伯赶来,主持我在泉州的事务,我去全力主持你说的计划,期待我们能合作把这件事做好。” 船员们开始上船。最后赶到地是廖小小,她浑身裹在披风里,被一班胡姬半拖半拽拉上甲板,这些胡姬就是赵兴留在京城的那群人,等她们登船后,两艘船相继收起跳板。起帆出港。不一会儿。船驶出了钱塘江口。 船离开码头时,赵兴正在舱底忙碌。因为这次走得急,船舱内地货物只卸了一半,许多货物的绑扎绳已经解开。临出海时,匆忙固定,赵兴需要好好检查一番。 等他检查完所有的货物,回到甲板上时,听到廖小小的哭闹声:“我不走,我不坐船,我要见赵大人,离人,你在哪里?我不出海!” 廖小小喊得有点声嘶力竭。她被人莫名其妙的接来,在运河口待了两天,然后被莫名其妙的接到海船上……这种事也常有,多是家里的妒妻知道了丈夫**,瞒着丈夫将那位女子送上海船,贩卖到海外为奴。廖小小听多了这种传奇故事,以为自己正处在那种境地,所以又哭又叫。 她在哭闹,那几名胡姬则冷眼旁观,因为去接她们地人是拿着赵兴的信物去的,按规矩,哪怕赵兴把她们转送他人,那也是符合阿拉伯规则。 赵兴回到蒲易安那座舱室,吩咐程夏去甲板上请廖小小过来。自己则展开蒲易安留下的海图,仔细研究着航线。 这几年,随着赵兴他们在海上不断的扩展,这张海图上许多地方逐渐的完善起来,然而要想完善到现代海图的那种情形,还需要花数百年的努力。因为中国海岸线沿线小岛不下十万个,即使一个星期探测清楚一个小岛地水文状况,所花的时间也是用百年来计算的。 这张海图目前大多数人看不懂,因为要读懂这张海图需要三角函数的知识,而赵兴所经营航路的秘密就在这张海图上。这时代,别的海商都需要根据风向走,只有季风顺风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航行到哪,否则,他们都不敢确定自己地位置。而赵兴却能够做到逆风航行,他在海中采取折线式行走的方式,即使逆风行驶,也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一航海的技术已经接近大航海时代所拥有的航海技术。 廖小小进门时,赵兴正在海图上选择港口。他这半船货物,如果悍然闯进密州港,很可能被官府扣押。而自己因为违反禁令,经营海贸,反而要受到御史弹劾,甚至获罪入狱。所以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登陆,然后把张用接来。 廖小小进屋时,显然被舱室内充满暧昧的布置吓了一跳,她站在舱门口犹豫了一下,看清楚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赵兴,这才欣喜的迈进船舱:“大官人。真地是你,我还以为……” 廖小小眼波一转,立刻避开了话题,她亲热的迈着舞蹈似地步伐,毫不见外地走近赵兴身边,贴着赵兴的后背,昵声说:“大官人。我以为你忘了小小呢,原来小小在大官人心中还是有记挂地。” 廖小小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抱着赵兴地后背,扭动着身子。赵兴停了一下,用手拍拍廖小小的脸说:“稍等一会,等我把这张海图看懂。” 五名胡姬也跟着廖小小走了进来,喀丝丽向廖小小鞠躬,向宋人一样给赵兴请安。赵兴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吩咐:“屋里有乐器。奏一点轻柔的音乐,声音尽可能低一点。” 蒲易安下船的时候,除了带走了他心爱的鹦鹉,房间里几乎什么也没动,几名胡姬马上在舱室里找齐了乐器,轻轻的弹奏起来,喀丝丽有眼色,觉得舱室内光线暗淡了点。她找了几盏灯,一一点亮。而廖小小则扫了一眼对方的动作,依旧黏在赵兴身边。 赵兴拿起桌上一个铜铃,摇了两下,一名阿拉伯仆人快速的跑来,赵兴下令:“船速多少?航向多少?去问问船长。立刻向我汇报。” 那名阿拉伯仆人光着脚,咚咚地跑开。赵兴收起了图纸,抬眼打量廖小小。这一望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原本以为廖小小应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瘦”,现在廖小小明显胖了,连脸庞都圆了很多。她身穿一身翠绿色的素裙,胸前绣了个篆字图案,眉毛脸庞显然经过精心的化妆,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她的眼珠很亮,水汪汪的……据说恋爱中女人因为内分泌作用。眼睛都会显得特别有神。但现在赵兴不敢确定对方是爱上了谁。 从廖小小的神态看。这段时间她显然吃得好睡得好,心宽体胖的。浑身上下长了不少肉,这是因为相思地原因吗?或许是。听说有人相思表现为吃不下饭去,也有人暴饮暴食,瞬间吃成了大胖子。但廖小小虽然胖了,可体型控制的很好,这说明她这段时间很开心,至于相思吗,也许纯粹是种表演。 廖小小身上穿的那件绣篆字的素袍也是很有讲究的,那上面的篆字图案是个“心”字。用双色线绣成地篆字“心”是宋代妇女的恋爱宣言,穿上这样的裙子,就是表示:我在恋爱,我很幸福,别来骚扰我。 一切都像是在演戏,但这场戏实在太感人。赵兴不忍心揭破,他伸手挑起廖小小的下巴,笑问:“诗好,如今见了面,再来一首如何?” 廖小小眼波流转,红霞满颊,她轻声说:“奴家心里只剩下欣喜,做不出来。” 这才对。如果能在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的时候,还能想着诗词歌律,那她一定是在扮演恋爱。 赵兴的手慢慢从廖小小下巴上往下移,移到胸口,廖小小脸色红了,但她没有动,两眼水汪汪的,能滴出水来;嘴角的笑意妖媚入骨,似乎是鼓励,又似乎是期盼,也像是邀宠献媚。 宋人没有佩戴文胸,所以廖小小胸是一阵波涛汹涌,澎湃不已。随着手指停在胸前,赵兴已发现小小的乳珠正在慢慢凸起,变的更加尖挺与浑圆。 赵兴轻轻揉一揉,软地像一团面,或者水……嗯,似水柔情,说得是不是这玩意? 他地手继续下移,移过玲珑凹凸的曲线,划过优美浑圆地修长玉腿,抚上丰满圆润的翘臀——那肌肤弹性甚佳,令赵兴恋恋不舍。 廖小小的喘息急促起来,微微发出歌唱似的吟叫,赵兴手继续往下移去,扯开小小身上的围裙,拉高了她的裙幅,紧接着他将小小放倒在巨大的办公桌上,飞快的脱下身上的装备…… “啊——!”廖小小一阵呼喊,她满脸润红,乌发纷乱……无数日夜的等待啊,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赵兴全身心就像储蓄已久等待喷发的火山,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狂野。 就像在“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情况下,往往能喷发出惊人的爆发力…… 廖小小就像淹没在欲海中的一片小舟,在一次次高潮中,享受着人生最美的际遇,随着心一起飞翔在九霄之外——她高亢地吟唱起来,整个人就像飘荡在天堂一样的温暖和幸福…… 赵兴陷入最甘美的高潮时,廖小小的身体如虫一样剧烈蠕动着,嘴唇抽搐,双目翻白,猛地一声惊叫,晕死过去。 “还能唱否?”赵兴意气奋发地问。 ps:现在投vip月票是双倍,请朋友们多多支持!在新年里,希望大家都有赵兴的福分! 第2094章 宋代赏金猎人的幸福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094章 宋代赏金猎人的幸福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094章 大宋赏金猎人的幸福 顺风,船只有半船货,海船驶得很轻快,后半夜的时候,船已经抵达崂山湾峡口。湾里头的水文状况赵兴不熟悉,虽然明知道这个海湾即使万吨轮也能驶进去,但他另有目的,便在海湾口下了锚。 趁着夜色,两艘小舟被放下海面,程爽带着几个从人登岸,从陆路去寻找张用。赵兴便在船上静静等待。 天亮时分,船长来报告:“对面有渔船出港,大人,是否要起锚,靠上去,让他们引导我们进港。” 赵兴的船干舷较高,普通的码头根本无法停泊,他躺在地毯上想了一会,摇头放弃:“算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等张用派人来接应。” 赵兴不想找事,不代表别人不想找事,不一会,船长又来汇报:“对面的小船靠上来了,要求我们出示船引,还有通关文碟。” 赵兴嘿嘿一笑:“请他上船查验。” 小船靠上赵兴的大船,赵兴船上放下旋梯,对面船上几个官员模样的人爬上船来,这时,赵兴已经装束整齐,他不怀好意的微笑,坐在一张椅子上,冲爬上来的人展露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上来的人明显感觉到赵兴的敌意,他四周打量了一下,目光盯在赵兴身上,突然问:“来者可是密州团练判官赵大人?” 赵兴诧异的站起身来,问:“你怎么认识我?” 来人赶紧做了个揖。大礼参见,口称:“密州团练大将曲伏波参见大人,在下原听说张管军说起过,大人身躯高大,域内罕见。且张管军曾从大人那里获得几副宝甲,款式与大人身上穿地一模一样,又听说大人近日将来赴任。故此大胆一猜。” 大将?! 赵兴被对方的官职吓晕了,大将也。他小心的试探:“曲大将。我初来上任,却不知道这大将是几品?” 对方脸一红,低首回答:“回大人的话,大将乃军中效用,无品。” 效用!这个词一说,赵兴恍然,他哦了一声。回答:“我正在等张管军的船来接我,曲大将若有事,可自去,若无事,不如与我共同等待。” 赵兴说这话,是因为他提前把官诰交给了源业平,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凭证证明他就是赵兴,所以打算着等张用来。这位曲大将显然很自信自己的推断。竟然也不索要赵兴的官诰,便竭力邀请赵兴去他家中坐坐。 “签判,小地家就在对面的渔港,这海上摇摆不定,签判不如去我家中闲坐,也好安顿内眷。” 赵兴无所谓。但曲大将接着地一句话让他改变了注意:“签判,正午时分藩船会不断进入,签判的大船身高体大,挡在航道中央,恐怕会遭物议。” 赵兴点头:“如此,那就谢过大将的好意了。” “大将”这个官名是宋代首次出现的。它与三班使臣、差使,借差至殿侍。军将、大将等一样,都是无品效用。而效用是宋代军中特定的一个词。这些“无品效用”多是些小愤青,他们渴望军功,自持有点身手。所以自备武器铠甲。前去军中投靠。 北宋一些文士,不少在军的武人都自愿投充“效用”。一些官员子弟和门客也乐于在军中挂名效用。大多数“效用”平常也不参加官方的点校,甚至不参加训练,而一旦地方有事,则由团练召集他们。事后,这些“效用”靠朝廷地赏赐为生,若荣立军功,则获得品级,慢慢在官场中升迁。 管理“效用”的正是地方团练。 曲“大将”在自己的小屋里招待赵兴,等他介绍解释完效用的含义后,赵兴明白了。原来大宋朝也有“赏金猎人”。原来西方社会搞得“赏金猎人”制度不是自己的原创,是在学习大宋朝。 也就是说,在宋朝若有人跟你说:我跟大将某某喝过酒。其实,他的意思是是说:我跟大宋朝赏金猎人某某喝过酒,然后他把我送进了监狱…… 在这个时代,能够自备铠甲与兵器的人家,多数是些富足的小地主。或者是一些热血地读书人。曲伏波家里就是这样的,他所在的家族几乎是这个村落里最大的宗族,而曲伏波投军当“效用”,让这个家族与官府挂上了关系。 重要的是,曲伏波既然成了效用,那么官府的差役就派不到他家了。 “差役苦啊”,曲伏波谈到“差役法”就是两把泪:“四年前,知州范锷奏请在密州开高丽市舶司,然后修建高丽会馆。此役一兴,密州百姓逃亡过半,幸好我在军中效力,才保住家业未失。” 赵兴也在苦。 他是个官场菜鸟,此刻听曲大将谈起官场地事,他痛恨自己手中竟然没有一个熟悉官场的幕僚,这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曲大将刚才说的话,愣了半晌,他憋不住问:“怎么,密州修建高丽亭馆,朝廷不拨款吗?” 曲大将也愣了,他没有想到赵兴如此不同政事,他嚅嗫半晌,才回答:“朝廷,例不……此事由范知州所奏议,该由范知州完成。” 宋朝是区域经济体制,也就是说:各行政区划是自负盈亏的。上交朝廷的税收不能少,除此之外,地区的基础建设全靠自己。 赵兴从对方吞吞吐吐的话中察觉出自己问的失误,他调转话题,谈起码头区历年来的水文状况——嘿,曲大将一个粗人能知道这种高科技知识吗?幸好这尴尬地交谈没继续多久。一身朝廷命妇装扮地廖小小恰好进门,曲伏波趁机告退,去为赵兴准备饭菜。 赵兴歪着头打量着廖小小,小小脸红了,她拼命拽着那身命妇装,低头不说话。赵兴叹了口气,招手让廖小小走近来。 朝廷地命妇装上面有繁复的刺绣。这样地衣服不是一两天做出来的,除非是购买成衣。这意味着廖小小现在这身衣服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有可能她在京城时,不知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多少次,一边遐想,一边憧憬。 然而,朝廷命妇装不是谁都可以穿地,廖小小现在妻不是妻,妾不是妾。她本不该穿上这身衣服的…… 罢了,赵兴可不想打断一个美女地幻想,他就装不知道吧。 廖小小第一次乘坐这么大的海船,她不会爬上爬下,船上的人只好用一个吊篮将她从甲板上吊下,这让她晚到了,恰好站在门外听完赵兴与曲伏波的谈话。见到赵兴没有指责她的服饰,她抿嘴一笑。用最婀娜多姿的步伐走进院门,很内行的向赵兴解释:“官人,除了兵事、河工,朝廷很少给下面州县拨款地,所以,修建高丽亭馆……” 明白了。范锷搞得就是政绩工程。密州虽然修建高丽亭馆,但向朝廷应缴纳的赋税一分没有减少,而为了修亭馆,他又无限量的动用了大量的差役,才导致密州百姓近半逃亡。 “嗷嗷嗷……”赵兴很享受地听着廖小小解释。 曲伏波在外面转了一圈,他重新进门时,廖小小还在跟赵兴偶偶细语。而廖小小下来后,船上的人开始流水般往岸上搬运食物器皿。曲伏波让开门口,让丰盛的食物与精美的瓷器玻璃器流过身边,他原本对赵兴的不通事物有点怀疑。现在见了赵兴地豪奢派头。马上打消了疑虑。 上岸的没有多少人,除了那八名高山武士。也就程夏带了两三个小童。八名高山武士很熟练的在院中架起了便携式炭炉,生火做饭,两名胡姬也被送到赵兴身边,伺候赵兴、曲伏波与廖小小进食。 院中架起了一张黑木的折叠方桌,桌上摆满了八个凉菜,盛菜的盘子都是南海玻璃制作,晶莹剔透,像水晶般闪闪发光。盛酒的酒壶是鎏金玻璃瓶,粉红色地琅霂酒在瓶中荡漾,像一团粉色的梦。两名胡姬提着紫金的阿拉伯长嘴壶,不停的斟茶倒酒。 曲伏波看着那瓶酒,有点发呆:“在下曾在张管军那里见过这种酒,啊,还有一种蓝色的淡酒,张管军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没想到小的今日竟有这个福分。” 曲伏波感慨完毕,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闭上眼睛回味。赵兴宽厚的一笑,示意女奴再度给他斟上酒。曲伏波的浑家似乎是个小家碧玉,她娴静的用小口啜着粉色的酒,时不时幸福地瞥曲伏波一眼。 赵兴看着这才场景,感觉到快乐溢满了杯子,简直就要溢出。 幸福,有时候挺简单——活在大宋,在这个自由地国度、在这个“共和的国度,爱所爱地人、恨所恨的人,自由地表达思想,自由地吟唱…… 幸福还在继续。不久,曲伏波的亲戚朋友闻讯赶来,不停的拜见参喏,时时中断这场宴席,使这顿饭吃的格外长,一直等到晚上才结束。 张用是第二天中午才到的,他给赵兴带来了官袍与官印,同行的还有源业平,一见赵兴,他赶忙说:“快上船,我们船上说话。” 赵兴点点头,低声吩咐廖小小:“给曲大将家人留点赏。” 廖小小赶紧安排那几名胡姬回舱取东西。由于曲伏波曾夸奖过赵兴的铠甲,给他的礼物是两套武藏铠,两柄倭刀,这些东西作为军中效用正好用得着。同时留下的还有十贯赏银。钱虽少,但铠甲武器加起来,价值约五百贯左右。 这笔不小的财富让曲伏波感激不尽,他言词里露出了投效的意思,赵兴马上暗示许可,但要求他把家安置好。自己在任上理顺手,再来。 一上船,张用赶紧介绍:“金部员外郎范锷范子奇正领着中大夫、集贤殿修撰、宝文阁待制、京东转运司转运使李之纯;密州知州王子韶、判官索问道在板桥镇巡查。听说,范锷此次约请了有关官员,专程来到板桥镇实地察探,准备再次给朝廷打报告,要求在板桥镇设立市舶司。 有传闻。板桥镇建立市舶司后,打算升格为胶西县。嗯。此地既增一县,便会有一班官员职位空缺,我手下那群推官都已经去了板桥镇。离人你还不来,我还要去催你。” 赵兴洒脱,他摇摇头说:“我无意经营州县,先说吧,我的船停靠在哪里?” 张用翻了个白眼:“还能在哪里。板桥镇啊,整个密州海岸唯有板桥镇可以停靠这个大地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妨,范锷怎也要卖我几分面子。” 赵兴想了片刻,一指他刚才待过的那个小渔村,又说:“我昨天夜里来到湾口,整个海湾竟然没有一艘巡逻的船,这不好。其实。我们该建议将水军移囤刚才那个小岛。” 张用摇摇头:“你该不会是受了曲伏波的款待,想要报答吧。一顿饭而已,你已用五百金酬谢,这报答已够重的了。若你青眼有加,再赏他一个出身便足矣。” “我在海口初次遇见曲伏波,这人竟能根据我的穿着打扮。八九不离十的推断出我是何人,光这份智力已经不简单了”,赵兴点头夸赞。 曲伏波待地那个小渔村是什么地方,那是现代的青岛港。想当年德国人勘探了整个渤海湾地水文状况,最终决定在那里建设大海港,这其中肯定有科学依据。现代板桥镇已经泥沙淤积,彻底成了内陆,恰好说明崂山湾里适合建海港的地方并不多,而青岛港算一个。 从战略角度上来看,整个海湾的峡口也需要有人把守;从其他方面说。将水军基地移往那个小渔村。正好避开密州官员的监视,方便人做手脚…… 对赵兴的这一构想。张用深表理解。 军队或者政府单位利用强权倒卖紧缺物资,古代称之为“回易”。自隋唐以来,不仅官府从事回易,军队才是回易的大户,而官府默认军队进行回易,主要是想用赢利补贴军费。比如岳飞、韩世忠,他们二人就是军队武装走私的大头目。史书记载,这两人军中拥有地酒窖有上百座甚至数百座——他们拥有的是“酒窖”而不是“酒瓶”。 正是依靠武装走私酒,两支军队获得了丰厚的收入,可以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宋朝军队的回易等等赢利及其支出,并不计入朝廷的财政收支。而张用急切盼望赵兴赴任的原因也在于此。因为赵兴有船,他有军队,两人联手,那就是完美走私。 不过,改换军队驻地这事儿,不是张用能做主的,他沉吟片刻,答:“如此,离人更该见见范锷,须得向他们准备一番说词,让他们与我等联合上奏才行。” “说词”,赵兴轻蔑的一笑:“你让我作词我不行,让我准备‘说词’——且看我地,看我把他说得找不着北……对了,密州团练是个怎么情况,说说!” 团练使是个什么官?它全称为“团练守捉使”。入宋以后,南方各州团练使成为为武臣之寄禄官,无定员,无职掌,不驻本州。而北方边境州团练使则相当于地方军队的统领者,负责训练地方民团,乡勇,就像现在的民兵预备役之类的。 团练使从五品,与知州同级,但大宋以文御武,所以他要受知州管辖。在这个团练使下,还有州钤辖、诸司使副,都巡检使等军官,又有判官、支使、掌书记、推官等幕职。在大多数情况下,判官是签押公事的,故简称“签判”,为正八品。签判之下的职官其实都是闲职,即供奉官或借职官,即挂个官名甚至不用上任地那种。 “你辖下有多少人?”赵兴接着问。 张用的回答理直气壮:“密州是本防御州,官员配地齐。我有一个州钤辖。领密州刺史(借职官,虚衔,不会赴任),外加七个(军)指挥,7名(都)指挥使;还有都监6人、都巡检使11名;驻泊都监1名(管理水军),巡检25名,指使37人。文官若干。” “我问的是你手下的兵?” “不算水军,1136人。算上水军。总共1511人。” “那你部下文武官员有多少?” “实授武官96人,都是供奉官、借职官。文官嘛——这是你的事,我只知道有61人,是供奉官,能干活的一个也无。对了,你派来的那位倭人源业平,我已把他改名为袁业平报上去。给了个掌书记的从九品官,替我处理文书。” 赵兴气绝:“七个指挥呀,每个指挥满编500人,外加一个水军都监——你地兵力满编至少该是三千五百人,但你却只有一千五百余人,你吃了一多半地空饷,却养了……96加61,你养了157名官。天哪!每十个人养活一名官……你你你。太黑了!” 怪不得人都说宋朝冗兵冗员多,财政不堪负担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原来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张用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地额存、兵阙是大了点,但这跟我没关系,我才上任的。你知道么,原先登州团练遣一个指挥‘差拨出戍’。就粮密州,是你家大苏学士上表,认为登州面临辽国,需禁绝登州团练异地就粮——那个来密州地指挥有多少人?一百人而已。 再往远说,陕西路厢兵共850指挥,实兵也只有为20563人。那里可是前线,比比他们,我这里已算‘额存’少的…… 你刚才说什么?‘十个人’养活一名官,你错了!应该是‘十户’养活一名官。团练是带家眷的,北方是人口大州。每户有多寡。均数是每户七口。从团练上说,该是每70人养活一名官。但从密州一地说,该是密州四县一府、40万人养活这些官。” 这个数据彻底雷倒赵兴。 “额存”是指朝廷仍须支付每营五百人的钱粮,“兵阙”则养兵费落入“将校”的腰包。这种现象严重削弱军队战斗力。但尽管土大夫们对此人言藉藉,宋廷最终没肯下痛革地决心。这是因为四周强敌环视,宋廷不愿军队动荡。 大宋有多少官吏?赵兴恰好从户部那里得到一些资料:6.8万官吏需要1亿人口供养。 这数据太雷人了,据说它比唐代官员数量多了6倍,所以被人称之为“冗兵冗员”的时代,百姓负担沉重、民不聊生……但这个数据只是现代的五百分之一——现代每26人养活一名官人,13亿纳税人养活五千万…… 那个时代被叫做“大国”、“盛世”,所以,五百分之一“盛世”已经不能用“邪恶”来称呼,只能称之为“万恶”。 可赵兴爱这个“万恶”!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七个指挥,都分属何方?” “先说水军:水军两个指挥;都作院工匠一指挥,水夫一个指挥,都监一人,巡检11人。共计375人。陆上的:牢城军一指挥,编额三百人;马弓手一指挥,编额三百人;步弓手一指挥,编额五百人;‘教阅’乡勇一个指挥,剩下还有‘不校阅’乡勇一个指挥……我还有‘勇敢’空额整100人,你要,全给你!” “教阅”乡勇是指可用于实战,平常需要检查训练结果的实战兵,也就是现代所称的精兵、亲兵等。“不校阅”乡勇则纯属废物点心,平常只担任些修城墙,协助捕盗,维持治安等等作用。 “勇敢”这个词首次出现就是在宋朝,它是“勇敢效用”的简称。相当于现代的志愿兵(士官),或者特种兵。当作官名时,“勇敢效用”也简称“勇效”,“敢效”。 “勇敢效用”是“效用”中少数有俸禄并配发兵器地特殊效用,他们“不刺字,不置营,每季首赴经略司阅试;及本军注籍,遇有边事。追缉,给口食,借官马,给草料”。 “勇敢”的料钱额(薪水)相当于上禁军和中禁军地军士,战时则承担斥候、伏击、侦察、探阵等特种兵的工作。 “效用……很好”,赵兴不客气了:“如此,你把我带的这五艘船登入密州团练。便算是‘效用船’,由‘效用’驾驶。船上人给予‘大将’待遇——大将不是需要自备兵器吗?这几艘战船就是他们的兵器。可以不给他们发料钱,但只注籍,不校阅……我说,效用名额没限制吧,我需要很多!” 说话间,码头到了。 范锷领着人正在码头上,他看着赵兴这艘庞大地船慢慢进港。由于船头上插着张用的将旗。所以看见这艘船,驻泊都监的水军不仅没上前检查,反而组织小船给来船腾开水道。此刻,一个高大地汉子站在船上,用一只金色的小镜筒,居高临下观察高丽亭馆地情况。 “好高的船!”范锷脱口而出。 “好大的建筑群!”船上的赵兴不禁为面前的宏伟而赞叹。 这片高丽亭馆沿唐家湾蜿蜒而布,占据两岸长达15里。苏东坡当初在登州任知州时,也“叹其壮观”。三年时间。建成这样一座带有巨大仓储库房和娱乐设施地高丽亭馆……难怪密州百姓要半数逃亡呢。 范锷听了船上飘来地赞叹声,不禁得意自己地功绩。他是该得意,因为修建了这片浩大建筑,他被朝廷认为擅于聚敛,而升任金部员外郎地,这个职位负责全国财务的审核和颁布度量衡的政令。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审计署和计量局两部门的实权派人物。 范锷一边跟身边人谈着自己的规划,一边用眼角撇着船上。望见正下船的张用。他笑了,指着跟在身后、身穿官服地赵兴,笑说:“赵离人来了,这厮终于肯赴任了。我听说他的举荐人苏子瞻在京城快愁白了头发。” 范锷认出赵兴不是靠猜测,而是靠图像。李公麟米芾在西园聚会后,又画了多幅图画,描绘当时的场景。而赵兴这个神秘人物最受京城官员的注意。 他们注意到赵兴,一是因为诗酒之赌的传闻,二是因为赵兴对朋友出手豪爽。让他们产生了结交欲望。再加上赵兴身材高大。哪怕是把他画在边边角角,他身边伺候的胡姬也让他非常惹眼。好认。 新党人物最欣赏赵兴蹲在炭炉边给章惇烤肉地那副图像;而蜀党人物最喜欢赵兴教他们射箭的那番场景;洛党人物则欣赏赵兴在他们老师面前谈慨而谈的模样——画面上吕大防、文彦博虽然一言不发,但摆出一副长者模样尊尊教诲,对面赵兴叉手恭立,凝听。 除此之外,赵兴身后的廖小小原先是汴梁十绝,范锷在京城也见过。而图画中出现过的胡姬喀丝丽也跟在赵兴身后,有这两个人在,想不认出对方,也难。 范锷停住了话头,挥手招呼刚下船的赵兴,赵兴过来大礼参见,范锷捋着胡子,心满意足的说:“离人来了,我等就有口福了,老夫且在密州多留几日,也尝尝离人的厨艺,再听听胡姬的妙舞。啊,廖大家,听说你去找离人了,现在得偿所愿,恭喜恭喜。” 廖小小是接到赵兴的密信后前往杭州,而后随赵兴船队背下密州。这其中地曲折,外人并不知道,范锷也以为廖小小是勇敢地撬家投奔情郎,此际见到她穿着命妇装扮,自然要隆重祝贺了。 密州知州王子韶喜欢杂学,见到赵兴这个传闻中精擅杂学地人格外亲切,便主动上前招呼:“离人,本官听说你擅长经营,今后即使同僚,可要好好向你请教一下范蠡之术,将来本官悠游林下,也好有能像离人那样大把花销。” 王子韶的话引起众人大笑,京东路转运使李之纯作为知州地上司,州判官索问道作为赵兴的同事,也不见外的大笑起来。 ps:双倍vip票的最后一天,各位读者,为了华丽的大宋,恳请多多投票支持。 来吧,让我们跟疯狂一点,让票票来得更猛烈吧! 第2095章 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赵兴左右看看,用棍子敲着舱板,慢悠悠的说:“谁出钱,谁来修……” 范锷快要气晕了,这不是废话吗,当然谁出钱谁来修。他正准备申斥,却见赵兴喘了口气,又慢悠悠的补充:“……谁收费。” 范锷终于憋不住了:“胡扯,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范锷说的是,一旦这条运河修好,这条交通命脉就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岂能任由别人把持,还另行收费。 赵兴听了这话,两手一摊:“我就知道这不行。” 王子韶也憋不住喝斥:“知道不行还说?” 赵兴受到一通喝斥,但他却没有惭愧的表情,闲闲的在一旁补充说:“我本想说,朝廷既然没钱,就让有钱的商人去修。这些人要雇用人手,开挖这条运河,运粮运钱,百姓通过修运河,手里有了闲钱,既可以置产,又可以做点小营生。 商人们有钱,但怎样才让商人肯投钱,必须给他们一个甜头,比如运河修通后,多少年内准许他们收取运河费,等多少年过后,这条运河交回朝廷手上。 如此一来,朝廷不花一个钱,官府不出一个差役,商人们自会踊跃出钱修通这条大运河。而朝廷只需要在运河两个口驻扎水军,就可以把守住整条河。” 范锷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脸sè缓和下来。王子韶听到不用出差役,眨巴着嘴品味这种可能xìng。而李子纯轻轻点头,表示赞许。 张用不懂这些,他只在心里纳闷:不是要说水军移戎就粮的事吗,怎么扯到了大运河,而且要把水军基地放在运河口……这不越绕越远了吗? 赵兴继续补充:“修这条大运河,恐怕需要上亿贯钱粮。这笔钱粮投在京东路上,是装进了京东路百姓的口袋,吃到了京东百姓的肚里。 有了这笔巨额钱粮的投入,京东路今后若干年,想不富裕都难。而做到这一切,只要求我们同意:在商人修通运河后,每船收取一定数额的过河费。一切就这么简单?” 赵兴这话要是在别的朝代说,准被上司啐的满脸变花,但这是在宋代。宋代zhèng fǔ采购是通过牙商进行的,这种运河经营体制等于zhèng fǔ把运河地挖掘与收费都承包给了牙商。所以几名上司对这种想法只觉得新颖,刚开始的抵触心理消失后。他们豁然开朗,频频点头。 严格地说,赵兴这是给他们画了个大饼。 宋代有没有能力开凿这个大运河?应该有。以元代蒙古人那么低下的生产率水平都能做到,宋代完全有能力开凿出这条大运河。然而。海水倒灌,贪贿…… 范锷皱着眉头又问:“如此巨量的钱财,举国之内,谁能拿得出?” 范锷是在心中推算了开凿这条运河所需要的钱粮,立刻被那计算出的数字吓倒了,这种数字一般只出现在天文学上。 “一家出不了,正好”,赵兴一拍脑门说:“整条运河掌握在一家手里,恐怕如此富可敌国的人。朝廷也不放心。他一家出不了,就几家出,朝廷定好章程,召集出的起钱的豪商,让他们申报出钱地份额。然后朝廷出面审核——总得身家清白才许可参与大运河的开凿。” 这话说的范锷爱听。他撵着胡子思考片刻。又问:“既然你说所耗钱粮上亿,怕十来家商人都不够。总得百十家?” 赵兴笑而不答。 宋人地商业意识足够了,他只要提个醒,至于具体成立公司,发行股金、债券等等,那就是以后的事,总得给别人留点展示聪明才智的机会。 范锷还在那里盘算,王子韶已经忍不住了:“范大人,密州百姓已经苦很久了,若是大运河从密州调人开发,大人上奏,下官愿意附议。” 李之纯也看到了好处,马上附和说:“我也附议。” 范锷沉思片刻,答:“此事我还想听离人详细说说,离人,rì已近午,不如我们暂且开宴,边吃边聊。” 范锷这是馋虫动了,他早听说赵兴家的伙食极度jīng美,所以忍不住催促着开席。赵兴一边摇头,一边指挥仆人们去准备午餐。他摇头是因为这事他不想过多参与。 “诸位大人,我只管密州团练,这大运河地事情,下官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具体怎么着还需要大人们去筹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范锷呆了一下,赵兴又闪电般补充:“其实我还有了想法。水军单单只屯驻在密州,实在不便,万一大运河开挖,这沿岸繁荣了,进港地船可以任意找个岸边停靠,把货物卸下,然后从陆路冒充本地货物运往高丽庭馆出售,定会导致税收流失……我认为,水军最好在这个湾口设一个军寨,以便随时查验入湾货船。” 赵兴的话戛然而止,范锷、李之纯与王子韶马上明白了赵兴的意思。s 水军这是想分一杯羹汤啊!查验船只,这不是要玩那套“虚喝”,“力胜钱”的把戏吗。赵兴这是开出了条件,如果允许水军移囤湾口,那么赵兴可以将具体计划和盘托出,却不分享攻城的名望。 三名官员都是官场老油子,他们几个眼sè一递,李之纯首先出面打哈:“不错,密州是防御州,湾口没有一支水军驻扎,整个海湾处处可供人登岸劫掠,从兵事上说,水军囤寨该设在湾口。老夫这就启奏朝廷,要求朝廷允许密州团练移戎湾口。” 王子韶补充说:“密州本是防御州,团练只有八个指挥,我看太少,再增加十个指挥,至少要增设出一个水军来。” 地方事务范锷无法插嘴,但财政上他说得算,他摆摆手:“我会移文枢密院。密州团练钱粮上照宽给。” 赵兴不慌不忙的补充说:“据说朝廷正在裁撤厢军,裁撤下来的厢军不如填补我密州团练。” 李之纯大笑:“张管军,你的签判才一上任,就替你弄了注大财。” 众人皆大笑。 这顿午饭是在船上吃的,船上食物没有岸上丰富,赵兴自然来不了全整地九盏官宴,但众人都吃的很满意。席间,从赵兴嘴里不时冒出股票、债券、利息、折现等等现代金融运作词汇。等到这顿饭吃完,赵兴的大船已重新回港。众人也心满意足。 临别时,范锷依依不舍的说:“我在京城听说了杖鼓乐《黄帝炎》地事情,听说那班鼓乐班子被宫中叫去。教导鼓乐,恨不能在密州多停留一会,听听离人地杖鼓乐。” 范锷地意思是说,他早听说过赵兴的家伎班子很有特sè。想听听赵兴家伎班子演奏地音乐。当然。他这番话里还有一层暧昧的意思,他询问的是那群倭女。 赵兴一听对方这话,立刻明白范锷在京城的处境。 这厮在汴梁城还嫩的很,嫩地居然没有受到一份重量级邀请。因为那套杖鼓乐已经通过陈宜娘之手,散布到京城宗室王孙府院中,那群皇室子弟,自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抢先享用《黄帝炎》的鼓声,所以他们或者通过陈宜娘之手,或者派遣家中乐师去皇宫现场学习。范锷居然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可见,他现在就是汴梁城的圈外人。 李之纯是跟范锷前后脚出京城地,但他是从朝廷权位中心退下来的人,自然知道赵兴更多的事,他微笑着替范锷圆场:“离人。虽说李源公子那套家伎班子进了皇宫。但李公子是你朋友,你一定也会摆弄那套《黄帝炎》。不如这样。等市舶司建立,高丽海商云集的时候,你让人演奏那场《黄帝炎》,让外藩了解一下我炎黄地博大深厚。” 这个要求赵兴可以满足,他犹豫了一下,答:“要调教那群鼓师,最短也需三四个月地功夫,恐怕赶不上市舶司的成立了。” 范锷轻轻摇头。王子韶笑着向赵兴解释:“三五个月,足够了,朝廷公文来往,没有半年决定不下来,密州市舶司能在明年确立,已经算快的了。离人只管cāo持,若你能在年底训练出鼓师,正好赶得上年终犒商宴。” 王子韶说的“年终犒商宴”是指北宋开国初期宋太祖一项诏令。这项诏令规定,朝廷给海商以从优奖掖,每年年终支出官费三百贯,排办筵席,由市舶提举和州官“犒设诸国蕃商”。 在宋初,200贯钱就可让高级将领愿意放弃国防部长的职位,“年终犒商宴”却要支出300贯,由此可见赵匡胤对商人的大方。 最初,在年终犒商宴上,官员们要挨个给海商进酒,感谢他们这一年所交纳的税收,同时还要给海商们分发红包,这份红包里包的就是“年终退税”。 宋代的“年终退税”是在盛宴上,由官员们恭恭敬敬双手呈递上来地,他们一边给你年终红包,一边连声感谢你对他工作的支持。 官府提倡的年终犒商宴,由此引发了民间追风,于是,中国就有了年终大宴小宴吃喝不断的风俗。首先追风的是各级官衙,由长官出面宴请下属,感谢下属一年地辛苦,分发红包。接着官吏奔赴各乡,与乡老们举行乡饮酒礼,感谢父老乡亲们地支持…… 随后,各家商铺也自发行动,商铺老板在年终要邀请伙计吃上一顿年夜饭,席上,老板们也会像官府一样,给自己的伙计发一份红包,感谢对方一年地努力工作…… “年终宴啊,时间足够了。诸位大人等着,到时我会给诸位、给那些藩商献上一套炎黄大餐”,赵兴满口答应。 午宴完了,众官员眼睛只往廖小小与胡姬身上看,赵兴却没款待他们歌舞的意思,他站起身呼喊:“来人,转舵回航!” “咳咳……”王子韶轻咳两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转头望着舱外。 这一行众人皆有所获。回去的路上,赵兴张用与那些官员同路不同行。赵兴与张用骑马,那些官员坐轿子。轿子那种慢腾腾的速度不是赵兴这种急xìng子所习惯的,他与张用打了个招呼,翻身上马,提前向密州城进发。 张用带了三十名随从,不,应该说“效用”与“都管”;赵兴带了那八名廓尔喀武士。张用只有自己一个人骑马。赵兴这一行九个人骑着九匹高足大马。 原本张用受那些随从的拖累,在路上不敢飞驰,如今有了赵兴的保护。再加上那八名凶神恶煞的高山武士,他在半路上就甩下自己的随从,领着赵兴快马向密州奔去。 “没想到,你这厮走哪都带着马……这马这么高大。你怎么把它搬上船地?”张用迎着风断断续续的问。忽然间。他想起一事,又问:“那位源业平最近从倭国运来几匹马,听说也是陆奥马,怎么他的马远不如你的马高大?你有什么秘诀?” 赵兴翻了他一眼:“我那船只有半船货,上层甲板全空着,放这几匹马进去,自然宽敞。我带着马来,是因为这个官衔虽是文职,但接触的都是军汉。有马在身边,方便。 嗯,至于我的马比常见倭马还高大嘛……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既然你问起,我悄悄告诉你——这马还有西班牙与阿拉伯血统……这俩国家你不知道?瞧。我就说了嘛。你知道也没用!” 这一群人鲜衣怒马窜进密州城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张用不管不顾。直冲到自己的府邸才翻身下马,将马送给照料的人后,他领着赵兴来到大堂。 张用的团练使大堂倒没有挂上白虎接堂地大扁,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赵兴是正八品,八品以下的官员都在这,他们大礼参见,而后分两班坐定。 张用很给面子,本来他该坐在大堂的正位,但今天地主角是赵兴,他将正位移开,与赵兴的桌子成八字而立。 粗粗点过一遍名册,赵兴合上了名册,递给在一旁的源业平,劈头就说:“我要各指挥的空额,八个指挥,每个指挥给我五个都地空额。” 在座地没有指挥,都是些指挥之下的“都指挥”、“都管”、“都监”。而指挥与赵兴平级,与他们见面就不是召见了。所以他们没出现在这个场合。 这些官们面面相觑,脸sè都很难看。心里在嘀咕:这也太黑了,拿走一半的空额,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兴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额存我拿走一半,兵阙继续归你们。换句话说,我只拿走空额,枢密院下拨的那些钱粮仍旧归你们,不仅如此,每个空额我还肯支付你们一定钱粮——我租下你们的空额。” 在座的人这才明白过来,但大宋朝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有人花钱买那些不存在的“额存”干嘛?一名都管憋不住跳出来问:“签判,不知大人愿意付多少酬金租那些额存?” 赵兴和颜悦sè的反问:“你认为多少合适?” 那人回答:“上等兵丁每rì钱粮五十文,谷一升——这是枢密院规定地,大人怎也不能低于这个数?” 赵兴笑得很开心:“你好像忘了,枢密院拨下的这份钱粮是你吃了,你还问我再要一份,真好意思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步弓都指挥毛小翔。在下只是疑惑,大人家财丰厚,但也不至于如此便宜我们,花钱租去我们的空额?莫不是想翻脸不认人,将额存拿到手,一转脸消去那些额存。如此一来,我们贪一时之快,今后该喝西北风了。” 赵兴仰天大笑。他没想到自己许人重利还会让人产生疑惑,甚至为此提心吊胆。笑罢,他接着解释:“我有船,有几艘很大的船,我家小妾也曾去过倭国贩货,熟知商贸事宜。此外,水军即将移囤湾口,所以我需要组建一支船队。所以我需要你们的空额,因为我要召集人手、组织船队、巡视海湾。” “巡视海湾”这个词一出。众人都心领神会,有不贪心地,直接要求赵兴按兵部拨饷付租金,贪心地人则直接要求与赵兴共同经营这个水寨。 赵兴摇头,猛烈的摇头:“人多眼杂地,插手的人越多,这事越不好应付……这样,就按诸位出的额存多寡,一体算账。诸位给出一个标准。每个额存每年付多少钱,我照此数目支付。 不过,诸位提这个价格地时候也注意点。这个价格不能太离谱,离谱了我可能要的额存不多,诸位反而收入减少。如果诸位给的价格合适,那么。所有的额存我全要了。我还答应年终提出一成红利,给诸位分享。” “一成不行,至少需要两成,三成更好!”那些小官们齐声嚷嚷。 “两成,那我就不付额存的租金了”,赵兴断然拒绝。 最终分赃的结果是:赵兴按兵部拨饷的两倍价格,买下诸位军官手中所有的“额存”,年终再给诸位提出一成五的红利作为分红。 与下层军官签了这个合同,上层军官们也依次处理。仅仅一顿饭地工夫,赵兴已经把密州团练手上的空额扫荡一空。接着商议在海湾口建立水寨的事宜。赵兴坚持修建水寨码头地资金从红利中扣除,那些军官们不肯,最终达成妥协,由军官们指挥自己手头的士兵来为赵兴修建水寨与码头。而红利只减去半层。偿付赵兴修建水寨的材料费。 分赃大会结束的时候,赵兴得寸进尺地要求:“我还要两都满额地实兵。年终犒赏宴上,知州大人要听《黄帝炎》,我希望各位把最强壮的实兵的拿出来,由**练,事后知州大人的赏赐一半归那些实兵,一半归诸位,谁出的兵多,谁挣的多。” 怎么赵兴一来,全是挣钱的道道。密州团练上上下下眉开眼笑,他们立刻决定:今后要紧密团结在签判大人的周围,在奔小康的大路上阔步猛进…… 接下来地几天,赵兴的家眷从人陆陆续续的搬进了密州团练官邸,张用对这位给他带来源源财富的财神爷很是恭敬,他把自己团练使的官衙让出了一半,让赵兴暂时落脚。 是地,暂时落脚。赵兴是个走哪都恨不得背着房子地人。密州团练使简陋的官衙不合他地心意,他到后不久,便在官衙附近买了一片大空地,雇起一大堆民夫修建自己的住宅。同时,cāo练鼓师的任务也被分配下去——由jīng通音律、当时也目睹了《黄帝炎》演奏的源业平担当。 等到赵兴把安居计划布置完毕,范锷等人也姗姗抵达,这帮人游山玩水的,路上不知道又转了什么地方,在赵兴抵达密州后第十天,他们才进城。一进城,范锷没忘记给赵兴送过来手本。这时,赵兴应该是地主,所以范锷的投贴实际上是一种官场惯例,是招呼下阶官员前去拜见。 李之纯与王子韶的手本则是正式的召见,按规矩,赵兴要去两位的官衙,跟官衙上下的人混个脸熟,赵兴按照规矩,先去拜访了地主——当地知州王子韶。 王子韶显然一直在等待赵兴的拜访,赵兴一到他府上,晃了晃手本,还没递上去,门子看到手本上的姓名,立刻热情的迎进赵兴。接着正式的官场拜阂开始了,赵兴被廖小小紧急培训了一下,虽然动作生疏,但总算将全套礼节完成下来。 正式的见官礼结束后,赵兴就算是上任了。王子韶也放下了身架,亲热的招呼赵兴落座,并以自己人的态度,热情的说:“我与李大人、范大人在路上商量了,新设立的胶西县还少了县令与县丞,二者任由离人选择,我等具表推荐。” 宋代县令分好几个级别,一等的叫做“赤县令”,即京城所在县的知县。这样的县令是正七品官,人常说的“七品芝麻官”指的就是此等官。次一等县令是“麓县令”,即京麓一带的县令,这样的县令是正八品,与赵兴现在的级别相同。 再次一等是“上州县令”,简称“知县”,从八品。中下州县令又分“上中下”三等;而像胶西这样新设立的县,是实实在在的“上州小县令”,不大不小恰好从八品,比赵兴品级低一级。而县丞正九品,县尉更低,属从九品官。 宋代的官职是叠屋架床的,比如李之纯,头上有数个官衔。而赵兴是官场菜鸟,头上官衔一个是九品最末尾的名誉官“迪功郎”,一个是职事官——密州团练判官勾当签押事。此外,他参加职馆试,还获得了一个馆职——正八品的“直秘阁”。这个官职称“贴职”如果赵兴再兼任一个县令与县丞,属于本官高于或等于差谴官,官名前要加个“行”字。这份官职不影响他密州团练一职,他还多领一份薪水。相对来说,赵兴比较满意县丞这个职位。这官事不多,本身相当于橡皮图章。 “大人如此恳切,我就不客气了,我比较中意县丞这个职务”,赵兴坦然的回答。 王子韶摇摇头:“两任县丞才可以做一任知县,而一任知县就可以升迁为州通判,两任通判才可以升知州,离人要任县丞,这不是要多熬三年资历吗?” 赵兴无所谓,他诚恳的谢过对方的好意,王子韶又问:“听说离人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不知能否给我推荐一二?我妻舅家也筹划着成立一个商团,或许将来能参与运河开凿。” 赵兴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眼前的结果,指望一群贪官修建这么宏伟的工程,那只能是给贪官们开贪污盛宴——唯一的愿望是,他们别贪的太狠,把那条运河修成豆腐渣。 赵兴答应下来这事,王子韶兴致勃勃,继续说:“离人,我府右也有一位奇人,你该见见,你师兄晁补之还夸过他。” 第2096章 叹为观止 第2096章叹为观止 宋代县令分好几个级别,一等的叫做“赤县令”,即京城所在县的知县。(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样的县令是正七品官,人常说的“七品芝麻官”指的就是此等官。次一等县令是“麓县令”,即京麓一带的县令,这样的县令是正八品,与赵兴现在的级别相同。 再次一等是“上州县令”,简称“知县”,从八品。中下州县令又分“上中下”三等;而像胶西这样新设立的县,是实实在在的“上州小县令”,不大不小恰好从八品,比赵兴品级低一级。而县丞正九品,县尉更低,属从九品官。 宋代的官职是叠屋架床的,比如李之纯,头上有数个官衔。而赵兴是官场菜鸟,头上官衔一个是九品最末尾的名誉官“迪功郎”,一个是职事官----密州团练判官勾当签押事。此外,他参加职馆试,还获得了一个馆职----正八品的“直秘阁”。这个官职称“贴职” 如果赵兴再兼任一个县令与县丞,属于本官高于或等于差谴官,官名前要加个“行”字。这份官职不影响他密州团练一职,他还多领一份薪水。相对来说,赵兴比较满意县丞这个职位。这官事不多,本身相当于橡皮图章。 “大人如此恳切,我就不客气了,我比较中意县丞这个职务”,赵兴坦然的回答。 王子韶摇摇头:“两任县丞才可以做一任知县,而一任知县就可以升迁为州通判。两任通判才可以升知州,离人要任县丞。这不是要多熬三年资历吗?” 赵兴无所谓,他诚恳的谢过对方地好意,王子韶又问:“听说离人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不知能否给我推荐一二?我妻舅家也筹划着成立一个商团,或许将来能参与运河开凿。” 赵兴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眼前地结果,指望一群贪官修建这么宏伟的工程,那只能是给贪官们开贪污盛宴----唯一的愿望是,他们别贪的太狠,把那条运河修成豆腐渣。 赵兴答应下来这事。王子韶兴致勃勃,继续说:“离人,我府右也有一位奇人,你该见见,你师兄晁补之还夸过他。” 王子韶的神情颇有炫耀的意思,赵兴也很配合的露出渴望的神情。但王子韶似乎想把这惊奇留到最后,他端起茶来。悠闲的喝了两口,而后慢悠悠地说:“此际正值午时,听说离人素好鉴赏美食,我府上的厨子新学了几种菜式,且让我们边吃边谈……嗯,我这命人去呼唤那位奇人。” 赵兴笑意盈盈,他自觉地自己多了九百年地饮食知识,王子韶怎敢在他面前炫耀?想当年,他什么**大餐没吃过? 宴席很快摆上来了,那位奇人也被请来。坐在陪席,王子韶亲切介绍、浓重推出:“此为吾友邓御夫,字从义。曾著农历一百二十卷。(晁)补之推崇其书言耕织、刍牧与凡种艺、养生、备荒之事,较《齐民要术》尤密。” 哦?这事赵兴感兴趣,可邓御夫这个名字比较陌生,赵兴不记的历史上真有比《齐民要术》更详尽的论述中国北方农牧业、纺织经验以及种植工艺和养生备荒的书……莫非,这本书也消失了? 赵兴眼珠转了转,赶紧问:“从义这本书出了吗?印了多少册?版权在哪个书房?” 一百二十卷,那可是一篇宏伟巨著,这样的农书在别的时代。有可能农民看不懂,但在宋代不存在这个问题,将这本书最大限度的刊印,准是个挣钱地事……最好在送几本到日本去,一定能够保存到现代。让子孙们好好看看北宋的农业文化。那么名声也有了。 邓御夫笑得很欣慰。王子韶笑得很得意。两人笑罢,邓御夫回答:“幸奈王知州支助。这本书刊印了三千册,版权在杭州印书局。” 赵兴马上点头,豪气逼人的回答:“此等巨著怎能只印三千册。该印的多一点,让皇宋农民都晓得这本书胜过《齐民要术》……我把这本书的版权买下来,在加印两万册……” 邓御夫连忙拱手称谢,王子韶笑得很开心,他谦逊的转移话题:“早听说离人豪富,我等就不与离人客气了----来,酒宴已经备好,我们边吃边谈。” 赵兴一边走,一边试探:“从义,有没有心思出来帮帮我,我从南洋西洋搜集了很多花种树木,正发愁如何栽培,有你这位农艺专家出场,令我平添许多信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识一下天下奇花?再写一本《天下奇花录》?” 邓御夫正中下怀,他回答的很快:“早听补之说,大苏学士的掌书记马正卿跟了你三年,顿成巨富,如今在汴梁城组织货栈,弄得风生水起。有马梦得前例在先,只要离人肯开口,汴梁城一半的能人都会跑到你府上拜访,我怎能不肯呢,何况还有机会见识一下天下奇花!” 王子韶对邓御夫找见出路非常欣慰,这个人才是他发觉的,日后邓御夫地成就越大,越能体现他慧眼识珠。王子韶笑得很开心,他热情的招呼众人:“好啦好啦,酒菜快凉了,此际正是蟹肥菊黄的时候,且让我们品尝一下密州肥蟹。” 厨师首先端上的是蟹酿橙。这种宋代名吃制作方法繁复,首先要将黄熟带枝的大橙子,截顶,去瓤,只留下少许汁液,再将蟹黄、蟹油、蟹肉放在橙子里,仍用截去的带枝的橙顶盖住原截处,放入小甑内。用酒、醋、水蒸熟后,用醋和盐拌着吃。 桌子上的“蟹酿橙”像一盘艺术品。它周围衬托着菊瓣,摆放地精美绝伦,令人不忍破坏。王子韶首先夹起橙盖,向众人示范一番。橙子内的蟹肉粒粒可爱,含在嘴里不仅香,而且鲜,更主要地是它使人领略到了新酒、菊花、香橙、螃蟹色味交融的艺术氛围…… 王子韶这是回击,他回击赵兴昨天在船上的款待。因为赵兴没按惯例以歌舞宴客,王子韶要让赵兴知道,他们吃赵兴的饭。不是单纯冲好酒好菜去的。可赵兴不能体味宋人地婉转,他还深深感慨:原来宋人们已不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而是将一般地食物也都赋予一种意境的追求。 王子韶端起一杯色如琥珀地酒,劝饮。赵兴轻轻酌了一口,用美酒洗刷自己的味蕾,以便向下一道菜进攻。一杯酒喝完,他皱了皱眉头。奇怪地问:“真不信,山东大汉们竟也喝这样绵柔馨香的酒。” 这是一种清香型低度酒。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好酒,味道清纯酒性也不是那么的冲! 王子韶大笑:“离人露怯了吧!别人不知道这种酒,你不应该不知道----这是密州春。你老师苏子瞻那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把的什么酒?就是这种密州春。” 赵兴举起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口,而后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子要求:“再来满上。” 王子韶欣然点头。 第二道菜端上来了,这场小酌不是正式的官宴,所以喝酒上菜的次序没有遵照官礼。它充分体现了宋代零食点心地特色。第二道菜是“酥琼叶”,其实是将宿蒸饼薄薄切就,涂上蜜或油,就火上炙,地上铺上纸散火气,炙好后,非常松脆,有止疗化食功效,而且嚼起来还可如杨万里所说:作雪花声…… 做“雪花生”那是诗人的说法,要让赵兴形容。也就是像老鼠嚼大米咔嚓嚓一片。这道菜吃完,赵兴喝着密州春,有个想法:“知州大人,听说我老师在密州修了一座超然台,不如我们年终大会就在超然台举办---嗯。饮密州春。欣赏炎黄歌舞,我一定给他们奉上一道叹为观止的盛宴。府尊大人请把客商的名单给我。座次上有何要求,府尊大人尽管说,我来安排。” 王子韶点头同意,马上命令他的掌书记准备名单,并补充说:“律法:凡当日在场的海商都有份参加,不过有些客商是纳税大户,座次上是要予以照顾,回头我让人标好,送到你的府邸。 不过,年底气候寒冷,超然亭处身旷野,需要注意搭些棚子防寒。” 赵兴答:“我炎黄文明博大精深,正需要大场面才能展的开,空旷点更好,府尊大人尽请放心,一切有我。” 王子韶听说过那场西园集会就是赵兴组织的,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正说话地功夫,第三道菜---宋代小资食品“雕花蜜煎”端了上来。 宋人对食物的审美情趣充分展示在雕花蜜煎上。所谓雕花,就用瓜雕刻成的花样食品,即“药瓜”。用杨梅、冬瓜、金桔、鲜姜、嫩笋等,雕成甜酸的花梅球儿、清甜的蜜冬瓜鱼、微辣带甜的花姜,而且还在金桔、橙子、木瓜上雕出花及大段花、方花,又在青梅上雕出荷叶 同时端上来的还有用油面糖蜜制成的“笑靥儿”果食。这种赏心悦目的工艺性食品,是宋朝小资的最爱。各城市为了迎合拥有强大购买力地小资们,都纷纷推出自己的杰作,如浦城特色的冬瓜----安置在寿架台上的一条三尺长冬瓜,刻上了假山、龟、鹤、寿星、仙女,异常精妙。 这就是宋代官场正午的“点心宴”。主食螃蟹,面点搭配,水果坠尾。这顿“简单”地午点让赵兴知道,宋人已把追求艺术性地倾向,扩展到食品制作的各个方面…… 他吃地叹为观止,他吃的心满意足。他吃的满腹郁闷,只想回家去宰了自己的厨子。 可是他的活还没完,从王子韶那出来。与邓御夫约好了再会的时间,他又要马不停蹄地去拜访李之纯。李之纯显得很宽厚。他劈头先致歉:“让离人久等了,我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几天。后日我就回自所,密州就不待了。 老夫已经与范金部(范锷)、王知州联名上奏,请设密州市舶司,请设胶西县。我等共同推荐离人出任胶西县令,今后老夫把胶西托付给离人了。 我看好你,子由曾经来信让我照顾好你,我看离人处事精明,在这方面不由老夫照顾你。唯一遗憾的是,离人处事过于刚强。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老夫年轻地时候也刚强过,等你在官场处久了,自然学会了圆转。年轻人嘛,闯一闯有好处……” 子由是苏辙的字,李之纯这番话表明他与苏辙关系密切。两人甚至好到连悄悄话都说。临了,李之纯倒是显出一丝童心。他笑着说:“老夫喜欢步行,每年要费三双官靴,听子由谈起过离人所制的皮靴,轻便舒适。我看离人也无需送老夫什么礼物了,多送我几双靴子就行。” 几双靴子能值多少钱,赵兴答应的很快。接着,李之纯命令仆人奉上浓浓的两盏“二陈汤”,请赵兴饮用:“离人满身酒气,定是在王子韶那里吃过了,老夫就不留你吃饭了。喝了这碗二陈汤且回去安置吧。” 宋代,官场上送客的方式不是端茶送水,茶是迎客茶。客人进门先奉上香茶,等客人走的时候,再奉上二陈汤。满鞑子入侵中原的时候,从宋人那里学了残字断篇,所以才有了清代端茶送客的习俗。 二陈汤是装在汤瓶中奉上的,日本人把汤瓶学了去,而后有了茶瓶地说法。李之纯盛汤的汤瓶很朴素,赵兴眼睛尖。都发现瓶口处几个细碎的裂纹。甚至有个米粒大的豁口。他一言不发,恭敬的将二陈汤饮下,然后拱手告辞。 在王子韶那里吃了饭,在李之纯这里喝了汤,范锷那里没什么招待。他揪住赵兴。还想进一步讨论大运河的事情,赵兴打个马虎眼。推荐说:“我学生程夏擅长筹划,跟我学了多年,本身又是黄州举人,老大人身边若是缺人,便让他给大人详细解说。” 辞别了范锷,赵兴又去判官索问道那里兜了一圈子,而后回家,院门口他遇到了两名一赐乐业人,他们一直在按赵兴的策划,筹备在高丽庭馆插上一脚,但今天他们来,不是为高丽庭馆地事。 “大人,你在船上与知州大人、转运使大人、金部侍郎大人说的话,我们已经听到了,我们有了想法”,俺裕小心的看了赵兴一眼,补充说:“大人既有铸造钱币的工坊,我们想,何不建立一座银柜,专门存放、吸纳修建大运河的富商所携带的金银钱财?” 赵兴点点头:“你说的是银行吧?我大宋早有类似的钱柜,听说陈都府都已经印刷了纸质的凭证,叫做交趾。 我的铸币流水线是绝对机密,这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今天地话到此为止,至于银行的事,我看你们可以悄悄筹备,最好自己别出头,让别人打前阵,如果银行成立,我这里可以支出三十万金币,作为你们的本金。 这事就到此为止,今后你们所做的,我概不知情。” 俺裕与白樵连声答应:“大人,我们知道如何保守秘密。” 在门口处告别了两名以色列人,赵兴中途吩咐程夏明天去找范锷,然后又吩咐门子明天邓御夫来访的时候直接引入书房。他便向后院走去。 才进后院,就听见廖小小的歌声,她很开心的摆弄着几张纸,一见赵兴,马上贴了过来:“官人,你猜我搞到了什么。”赵兴回答:“先等等,先把厨子给我叫上来,我今天去王子韶那里吃饭,吃了一肚子闷气。” 这厨子是从汴梁城雇来的,自称是学了赵兴的真传,往往向别人自许他是赵兴的亲传弟子。赵兴一见对方那肥硕地脸,火就不打一处来:“符三,我今天在王知州那里吃了蟹酿橙、酥琼叶、雕花蜜煎,听好了。是蟹酿橙、酥琼叶、雕花蜜煎!你说你以前都给我吃了什么,那都是猪食!我白白自许多知道九百年的饮食文化。今天我才知道,那不是饮食文化,是猪食文化!” 赵兴这是气急了,口不遮言,实际上他在现代接触地只是低层次的**大宴,而现在他接触地是官僚们地**宴。如果他在现代参与了层次再高一点,他就会知道,**文化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符三委屈地快要哭了:“大人,这蟹酿橙可不是日日都能吃上的。可花功夫了,再说,大官人也没教过我。至于大官人教地那些,我哪样不拿手?” 赵兴恨恨的回答:“你要学的还多着呢。”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又补充说:“我要学的也多着呢。” 厨子抹着眼泪退下去,廖小小眼波流转。趴在赵兴耳边,边哈着气边说:“你刚说什么,多见识了九百年饮食文化,莫非你是一只千年老鬼?” 赵兴沉思的回答:“我是!怎么样,你怕不怕?” 廖小小婉转低语:“怕,你摸摸,我的心跳地很厉害,快来,吃我呀。” 赵兴暧昧的嘟囔:“大白天的……” 其实,他心里很懊恼。怎么我跟古人说大实话。没有一个人相信呢? 廖小小用脸轻轻的擦着赵兴的鼻尖,炫耀似的又问:“你猜,我给你搞到了什么?” “什么?” 廖小小奔到桌边,抖着那几张纸回答:“我这几天出住内院,跟官吏们的家眷打听了一下,打听到几位上官地喜好癖性,你要不要知道一下?” 赵兴大马惊道的坐在,问:“先说说我的顶头上司王子韶。” 廖小小翻过一张纸,看着纸上的内容,评价说:“王子韶。字圣美,有大学问,且喜好与有学问的人来往。” “这我知道,我在他府上见过邓御夫,王知州支助他出了农书。” “不止呢!”廖小小挥着那张纸说:“这位王子韶可是学问堪比王荆公的人啊。王荆公做字书行天下。子韶亦作字解二十卷,与安石书相违背。喜作正书。至于三过笔可以挂万钧之重。宗褚遂良、颜真卿,暮年自变为一家。大隶题榜有古意。”“笔挂万钧之重----古人说话就是夸张”,赵兴摇摇头。写字的时候笔上挂着万斤的重物,可能吗? “字写得好”,赵兴嘴里砸了一下:“没名声!有苏黄米蔡好吗?既然不与苏黄米蔡并列,可见后一句话依旧是浮夸过分……接着说李之纯,听说他与苏三丈(苏辙)关系好。” 廖小小神色郑重起来:“李之纯,仁人也!有仆不知名,人皆呼为李仆。李之纯喜欢步行,每次下乡,路有遗尸则令李仆收葬,据说李之纯前后收葬过万余无名野尸,故人称之为其有万魂庇佑。据称,其毕生所得官俸都用于收葬无名野尸。” 赵兴神态也严肃起来,他摆正了自己的身子,端正的坐着,缓缓回答:“不意官场竟有如此圣人!” 廖小小继续说:“李之纯知成都府时,成都路地少人稠,粮食不能自给,每年*官府减价发售官米6000石,供应民食。言官上奏,认为这虽然给百姓带来了一定好处,但却损害了朝廷利益,应予免除。皇帝下诏,令朝臣们讨论这件事情。 李之纯上表斥责,称:成都老百姓仰仗皇恩浩荡,依*这些粮米已经生活了百余年,今天凭什么要剥夺他们地饭碗?今日夺取百姓饭碗,究竟算是谁的恩德?此语一出,群官不敢再言。于是,成都府上下百万百姓,至今仍感激李之纯活命之恩。” 赵兴想起来见李之纯时的场景。从板桥镇到密州,他走了整整十天,一定是在路上又去收葬无名野尸去了,而对这一切,他竟然没拿出来炫耀,还向赵兴表示歉意,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 他根本无需向赵兴致歉的呀。 赵兴沉默片刻,缓缓的回答:“我需要给他做几双好靴子,一双最耐磨的靴子。整个大宋最耐磨。” 廖小小扬扬纸,继续问:“大郎。还要不要听?要不,我们先去卧榻做点别地事,然后继续?” 赵兴坚决的摇摇头,继续说:“那为判官索问道究竟是什么来历?” “明断!”廖小小继续说:“这位索问道是索湘四世孙,索湘:字巨川,盐山人。开宝年间有一个大狱地案子。一连逮捕了1500余人,不能决断。后来他亲自审理,终于真相大白。平反了冤狱,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也没有冤枉一个好人。索湘家学渊源。擅于断案,人皆赞其处事条理清楚。” “不简单呀不简单,全大宋没有一个简单人”,赵兴晃着脑袋,看了看左右,补充说:“八件世故清茫然,我找遍了整个大宋。似乎唯有我是个简单人---一个连诗歌都不会做地简单人。” 廖小小偎入赵兴怀中,用指头搓着赵兴的胸膛,嗔怪的说:“官人也不是个简单人,当今世上,谁敢驾一叶孤舟便驶向南洋?……好啦,不谈这个,再谈谈那位范锷。 这范锷也不是简单人,他娶过两房妻子,大房姓姚,被封为长寿恭人。二房是徐氏。传,徐氏是当今官家的奶娘,被封为鲁阳郡夫人。其子范筠亦于两年前中进士,人皆称:一门两进士。” 苏轼家一门三进士,这范锷竟能做到一门两进士,实在牛叉。 “都快赶上苏门了”,赵兴赞叹的说。 廖小小也点头附和。 然而,说话地这两人都不知道,在文学上范锷远远比不上苏东坡,但他地儿子在考试方面。苏东坡拍马也追不上他。这厮不仅是一门两进士,他们一家最后的结果是“一门七进士,十子九登科”。 范锷地儿子范筠是宋代超生游击队地大队长,他生的女儿不算,光儿子有十个。范筠的十个儿子中:溶、渭、浒等五人中了进士。与范锷、范筠一起被誉为“一门七进士”。后来。这十个儿子中有九个在朝廷做官。故有“十子九登科”之名。 如此的家庭。要放在今天,肯定有众多媒体去挖掘教子秘方。有众多出版社要求他们出书,有众多商业机构要求他们四处作报告……可惜,事情的悲哀就在于此:范氏最后的族训是----子孙后代禁止读书。 传说这段族训的由来是这样地:当时,宋高宗赵构做了个梦,梦见有九头牛跑到他金殿上闹腾,于是就叫秦桧来解梦。秦桧指出,满朝官员中,父子兄弟共同做官的恰好有范氏一家,于是,范氏迎来了他们的灾祸。 其实,这段传说很虚幻。范氏惹祸应该跟秦桧无关,这一灾祸的由来应该基于古代中国君王的传统思维。任何一个朝代,皇帝都不允许一家九个人分散在朝堂各处,把持重要职位,所以不用秦桧建议,皇帝也会视范氏兄弟为骨中刺。 显然范氏子弟也是聪明人,在遭人追杀后,幸存者立刻明白:既然如此,索性让子孙后代远离教育,以策安全。这么一来,他们的子孙不再识字,反而历经数次战乱,安全的生活在浙江金华汤溪镇厚大村----直至现代。 范氏子孙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北宋以后,在中国拥有智慧是多么不明智的行为。可惜,赵兴还沾沾自喜自己的智慧…… “还有一个人你该见见”,廖小小用手指在赵兴胸膛画着圆圈,细声细气地说:“我在张用那发现一份诏书,诏书上写得我抄下来了----正议大夫,提举崇福宫吕惠卿责授密州副使,本州安置,法当检举,诏更候一年取旨。” “吕惠卿,吕惠卿在这?我见他干什么?”赵兴反应过来。 看来吕惠卿也遇到了苏东坡在黄州的遭遇,被“监视居住”了。但这厮比苏东坡的运气要好,黄州是个偏僻的地方,而密州是个对外开放口岸,即使密州百姓半数逃亡,也依然远胜黄州,至少它的物质供应能让吕惠卿舒适的度过流放生涯。 “官人既不忌讳与章章枢相交往,怎么不去见见新党的扛鼎人物?” “吕惠卿,我想现在也是新党人人喊打的角色,这个叛师之徒,他依*王荆公站稳了脚跟,回头连老师都迫害。我跟这等人人渣交往,没得侮辱我的名声。” “还是见见吧?”廖小小轻声呢喃:“官人不去,奴家自去。奴家在京城时,曾受到吕相公照顾,今日也算还他一情。” ps:为了宋朝的美食上票了!一份投票两份支持! 第2097章 罪魁祸首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098章 聚众闹事 赵兴的力气跟他的体型成正比,几锤子砸去,石头已经裂成两半,他把锤子重新插回腰间……那锤子别在玉腰带上,咋看咋不顺眼。 “大人,你看这石头,这是玛瑙石啊,你看这石头的纹理?”赵兴手捧着两块石头说。 索问道刚说出一个“你”来,听了这话,立刻把斥责的话憋了回去,由于收力过猛,他憋的面红耳赤,剧烈的咳嗽起来。 “呈上来,呈上来”,王子韶跺着脚催促。 两块石头举到眼前,王子韶才看了一眼,另一半已被索问道夺去,两人看了半天,疑惑的抬起眼来,问赵兴:“有啥用?” 赵兴的回答就两个字:“砚台!” 王子韶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石头,他也是个法爱好者,被赵兴这么一提醒,倒是琢磨出味道来:“嗯,石纹隐约之间有山水墨的意味,只是不知道磨成砚台之后,下墨情况怎么样?” 赵兴建议:“大人,你用指头蹭一蹭石料,感觉如何?” 索问道脱口而出:“有点滑。” “切”,这会轮到赵兴鄙视他了,他喊得很大声:“这叫温润,怎么用个滑字,俗!” 王子韶随口附和:“不错,是温润,石料颜sè淡青,像雨过天晴的天空,如果下墨再温润,那真是一种做砚台的好石料。” 索问道的脸红了,他点点头,承认:“还是离人见多识广,你说我在密州待这么久了。那些石头rìrì在眼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它的用途呢?” 在座的三人都很兴奋,因为如果密州真发现可以做砚台的名石,那等于密州陡然之间多了个大进项,乡民们只要到山里挖几块石头就能换取粮食。那密州百姓还会挨饿吗? 衣食足而知礼节,百姓吃得饱,治安案件也就少。两位地方官地政绩就突出,如此一来,升迁就迅速……在这种前景下,谁还管赵兴是不是私下养活几千军队家眷。因为这块石头,事情的xìng质已经变了,变成赵兴发动军属们自力更生,捡石头养家。 “快找个辗玉待诏来,让他把这石头琢磨一下。我等且看它能变成何种模样”,回味过来的王子韶连声催促…… 在场的三人都不知道,他们这一插手,把原本属于蔡京的活给抢了。 宋徽宗上台后,蔡京投其所好,替宋徽宗收集奇石,而后发现了密州石。但密州石地产量并不丰富。到宋徽宗下台的时候,品质上佳的密州石已经很难见到了,而后的岁月,更几乎是百年一遇佳品。 可这时在场的官员哪管那些,他们焦急地催促辗玉待诏动作快点。那辗玉待诏原本想慢工出细活,但赵兴只想检验石头的xìng质,便省略其他步骤,要求对方只磨出一个墨池来就行。这活简单了,辗玉待诏几铲子下去当即就完 “温润,确实下墨温润”。王子韶恋恋不舍地把玩着这块玛瑙石:“摸之,似油脂自出,越摸越滑腻,令人不忍舍手,好东西。” 结果已经出来了,索问道立刻跳起来:“衙役何在,此事若传扬出去,我怕会引发哄抢,府尊且待,带我领三班衙役封山。” 赵兴看着索问道的背影。笑的像个小贼。王子韶望了望手中的物事,不甘心地吩咐辗玉待诏:“此物仅是粗胚,你且用心细琢磨一下,看能出个什么物件。” 赵兴急着告辞,王子韶如今也不谈私自养军的事情了。只专注与辗玉待诏地动作。 赵兴边走边乐。 事态的发展不出赵兴所料。山封了。团练手中捡回来的石头立刻奇货可居。军营外收购的人围了一堆,连板桥镇歇息的商人们也闻讯赶来。结果头前的邓御夫与赵兴只收到了寥寥无几的石头。 张用为此愤愤不平:“都是些什么人,没良心地,要不是签判替他们寻这条挣钱的路子,他们怎么会有今rì。现在这帮贼厮鸟竟把我们丢在门后,瞧,我们才收了多少块石头,连投下去的钱粮都挣不会来。” 赵兴笑了,他重复张用的那句话——“我们”,张用这个词咬的特别重:“我们,瞧,张管军,我原让你也出份钱,现在你不出钱还有何抱怨的?……算了,本就是给他们找条活路,他们能卖到更高的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下属能卖到更好的价钱。你还怨恨什么呢。” 邓御夫刚经过一场大喜,后来没收到多少石头,正有点懊恼,听了赵兴的话,他哈哈一笑:“说地对,还是离人胸怀宽广。张管军,左右都是你的属下得钱,他们得的越多,你面上不是越光彩吗?” 张用还有点闷闷不乐,赵兴一指团练的院墙:“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你有一墙的石头,还不快召集军汉看好你的墙,别让人拆了去。” 张用猛然醒悟,他喜滋滋的大叫一声“阿也,我竟忘了团练营房都是那种石头修的,阿也,这才是最大一注财。” 说完,赵兴连声呼喊他那群花胳膊。 一名负责收购石头的都头远远听见赵兴地话,深感羞愧,他奔过去将赵兴话告诉营中的几个老人,那几名老人坐不住了,挥舞着拐杖将他们的孩子一顿暴打,然后逼迫孩子们向赵兴交石头。现场,很多人都羞愧的把石头一扔,钱也顾不得取,扭头就跑。 满院扔的石头赵兴也不捡,他唤过几个扭捏地团练,指着满地地石头说:“告诉营里所有能动的,都领好刀枪铠甲,把我们地营房看好了,但有冲击军营者。立杀无赦。” 几名老头应声而去,他们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重新拿起刀枪的rì子,告辞地时候个个jīng神抖擞。 赵兴刚才的交代,实际上是在叮嘱他们看好自己的钱袋,这些石头都是属于他们的财宝。明白这一点的剩员们,都被唤起了斗志…… 布置好一切后,赵兴拉着邓御夫走,邓御夫走走停停,频频回头,还问赵兴:“刚才发放钱粮时,离人斤斤计较,怎么满院地石头却捡都不捡?” 赵兴笑着答:“放在人人眼前的财宝,不会有人敢私自下手。团练营房里不管怎么说有五千人,我空着手出去。人都知道我没拿。但我若抱着几块石头回家,我怕贼惦记,上我家闹去,那我就家宅不安了。 所以,这些石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军营。因为团练们还没分到钱,他们必然会看紧这些宝物,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私藏,反不用担心丢失。 再说,没加工过的石头,怎知道好坏,所以我们要深加工,提高它的价值。恰好我们也有这个能力,团练里还有一个都作院啊,等都作院工匠把石头加工好了,从义兄先挑,剩下的再拿出去卖。岂不更好。” 邓御夫拍手:“补之常说离人有大智慧,看来果真如是。” 赵兴马不停蹄的忙碌了两天,才将密州团练的老弱安顿好,等他回到自己家,廖小小早已等在房内候他多时了。 赵兴不想谈吕惠卿的事情,廖小小还是要汇报,她替赵兴脱了官靴,一边小心的捶打赵兴地腿,一边闲话似的谈起从吕惠卿那打听的消息:“听说,宣仁太后近rì终于对程颐作出处理。八月。程颐被罢黜回乡。程颐被罢黜,罢黜诏又是苏轼写得的。其弟子贾易宣必不放过。” 赵兴哈哈一笑,这段时间他对高太后的脾xìng已经了解的很清楚,这位狂热苏粉看苏东坡啥都顺眼,估计就是苏东坡在皇宫墙上拆了个洞。高太后也只会说“好风雅”。所以赵兴只是一点不为苏轼担心。只是好奇的问:“后来呢?” “高太后已经下诏斥责贾易了,但我估计。洛党此后更恨苏轼了”,廖小小地回答不出赵兴所料。 嗯,这时的苏东坡确如赵兴所料,打算在皇宫拆墙。据说,皇宫内院的诏内容经常外泄,于是大臣们便要修一道墙,将政事堂、翰林院与皇宫内院隔绝起来,苏轼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人,他感觉这道墙一修,他上班期间窜岗便不方便了,于是他竭力攻击这道墙,恨不能一拆了之…… 搁别人,敢议论这道墙就是大罪,因为那道墙事关国家保密问题,但苏东坡发议论没人理他,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宫内院有人护着他,这事真要闹大了,没准那道墙还真保不住。 于是,苏东坡的言论直接被无视,众人都当没那回事,该干啥干啥。 好在苏东坡只是发发牢sāo,也不敢真拿着小刀去撬墙,所以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墙的问题先放到一边,赵兴闭目享受着廖小小的按摩,据说宋代歌伎按摩的手法自有一套妙计,能让人浑身舒服,赵兴早有心享受,可是之前他嫌那些勾栏瓦舍污秽不堪,压根没有去那里留宿的**,所以只闻其名,不见其声。 现在,他闭着眼睛,手里把玩着廖小小的淑rǔ,嘴里催促:“再重点,再重点,啊,揉地我心里痒痒!” 廖小小显然没有专门学过按摩手法,她的手忽轻忽重,全无规律,这哪里像是按摩,简直是挑逗。趁赵兴闭目享受的功夫,她轻轻细语的说:“吕相公送给妾身几块唐墨,几副湖笔,让我转送官人。” 赵兴闭着眼睛,回答:“吕惠卿又不认识我,他送我唐墨湖笔,算是送错了人。他真若有心,不该送我这些玩意。呲,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还不如送我几斤肉呢……嗯,再重点。他送我一把好刀,我也许会谢谢他,唐墨吗。明天送到京城给老师,这东西他用得着……他送你什么?” 廖小小噎了一下,语气夹杂着喘息:“官人,你再捏下去,妾身就忍不住了……好不好的。可不能白昼宣yín耶。哼呀,吕相公听说妾身自京城私奔而出,怜妾身孤苦,送了几副金饰头面,给妾身添妆,这份情意……” 赵兴手里正捏着rǔ珠,感觉手中的小樱桃逐渐变硬,他哼了一声:“他有什么要求?呀,你穿的旋裙,太方便了。来,把裙子旋起来,坐上来坐上来。” 廖小小一个旋身,裙片飞扬起来,露出光洁的臀部,她伸手入裙除去小衣,而后跳入赵兴怀中。用湿润的腔道接纳了赵兴的君王之剑,快乐地哼哼起来。 一阵癫狂地摇动之后,廖小小在赵兴怀里有节奏地摇晃着,身体耸动着,断断续续地说:“吕相公……听说官人在团练军中威信甚高,连黄发幼子听到官人的名字都肃然起敬,他想请官人通容一下……吕相公谪居无聊,他想教导几名童子以此自娱。” “我就知道吕惠卿不会随便给人便宜,果然”,赵兴猛力地挺动几下。剧烈地撞击着廖小小,可惜,他这种惩罚对廖小小是甜蜜的奖赏,后者闭上眼睛,细细地哼哼起来,快乐的像一只阳光下的小猪。赵兴反而睁开了眼睛,一边实施他地惩罚一边说:“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担心那些童子都被他洗脑了……呀,他这是学王荆公故例。” 要算宋代地抗旨冠军,非王安石莫属。这人在乡间教了一批学生。“负天下大名三十年”,等王安石把学生都教chéng rén了,他走向朝堂,而他那批学生便成了变法骨干,结果——“安石一出。苍生皆啕”。 人比人气死人。想当年。王安石每年都抗几次旨玩儿,平生抗旨数量超过一百次。成为古代中国的“抗旨冠军”,依仗地就是他的学生广布。与他相比,周邦式只抗过三次旨,在宋代“抗旨榜”上属无名之辈。而赵兴rì思夜想,想抗一次旨玩出名,想起来气歪了鼻子,有王荆公故例,赵兴要抗多少次旨才能出名啊。 什么世道? 现在,吕惠卿是打算培养一批学生进行反攻倒算,但他没想到,王安石培养了他,最终迫害王安石最凶横的就是吕惠卿,这样的人能教出来什么学生? 这样的人,就算是赵兴点头,有家长肯把学生送给他教吗? “恐怕,吕相公要求的不仅仅是这些”,一通猛烈地撞击后,赵兴嘲讽的问。 廖小小一声尖叫,攀上了感官地顶峰,赵兴感觉到廖小小腔道的剧烈收缩,他也憋不住了,快速地抽动几下,猛烈地爆发了。他的爆发又引起廖小小一阵尖叫,叫声婉转,像是歌唱。 而后,俩人都不动了,廖小小像一滩泥似地瘫倒在赵兴怀里,享受着**后的余韵,许久,等她回复了说话的力气,手里在赵兴胸膛上画着圈,细声说:“吕相公说,希望能给程颐送封信去……还有,他想看一看每rì的邸报” 廖小小手上加重了力量,揉的赵兴心里痒痒。陡然间,廖小小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地那个怪家伙又坚硬起来,她吓得赶忙丢开手:“不得了,不得了!官人,奴家可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官人再来,奴家只得死了。” “可以”,赵兴答应,他爽快地一提廖小小,退出了她的身体,后者浑身软的像没一根骨头,完全瘫倒在赵兴膝上,媚眼如丝地哼哼:“官人,奴家迈不动步也,这怎生得了?” 吕惠卿真正的目的是想与程颐等人通消息,赵兴手里继续揉着廖小小,说:“我给吕惠卿送信可以,但我不保证信件一定送到程颐手上。也就是说:你收了他的信,麻烦直接扔火炉里——可别当着他的面扔,事后也别知会他。” 廖小小哼哼着问:“人都知道官人经营快舟,听说在官人杭州那会儿,晁补之父晁端友从京城接到儿子家信,前后只花了三两天功夫。吕相公托你送信,恐怕也是想着稳妥、快捷。可信出去,久不回信,我怕……” 赵兴已经沉下脸来:“我对有信用的人讲信用。但对从不知道信用这词的人,我可没那么迂腐。谈信用这个词,吕惠卿他不配……好啦,这事就到此为止:你去看望了吕惠卿,已经酬谢了他的恩情。这事两清了,今后还是与他划清界限。” 廖小小也知道,自己地行为弄不好会给赵兴招来灾祸,她也没再坚持,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廖小小眼睛都没睁开,轻声试探:“官人对程颐似乎很看不上,是?” 赵兴重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在卧榻上伸展了身体。答:“人都说程颐恪守礼法,但我看来,他的礼法是用来杀人的——礼法杀人,比刀枪杀人更厉害……你永远想象不到礼教地厉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人说的话吗?” “官人因为程颐与大苏学士不和,而对程夫子有偏见的吗?可人人都说程颐是礼学大家。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官人这想法,定不能别让别人知晓”,廖小小显然是想补偿自己刚才的冒失,她耐心的劝解赵兴。 “我不恨程颐,因为他学地就是那番道理——看看他这次都闹出的什么事,官家才11岁,字都没有认全,他居然要求官家独自执政,还因此指责高太后干预正事。 我不恨他。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他学地道理就是不许女人干政。他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是:官家年龄虽小,字都认不全,但既然这位11岁小孩是皇帝,大宋朝的命运就应该掌握在这位娃娃手上。而朝廷大臣就应该紧密团结在这11岁娃娃的周围,靠这位字都识不全的伟大蒙童地指引,从胜利走向胜利…… 这中间,如果小孩祖母凭借自己多一点人生经验,对大事作出引导,就是大逆不道——哈。他从小学地就是这个,这就是他的道理如果你讲地道理跟他的道理不一样,他就认为你不讲道理,要鸣鼓而攻之。 我从不对牛弹琴。程颐连牛都不是,一头倔驴而已。我犯得着跟驴生气么?他驴他的。我自走我的路,两不相干。所以。我不会把吕惠卿的信送给程颐,决不!” 廖小小嗔怪地手上加把劲,赵兴睁开眼叮嘱:“今rì这话是闺房密语,休要传扬出去。人都说我赵老虎惹不得,但我自知比不上程颐。那厮才是真的惹不得也。苏轼这么大的名望,指出他地错误,如今好受了吗?那厮会骂人一千年呀,好可怕!” 廖小小点头答应,又问:“官人明rì去板桥镇吗?不知我该穿什么?” 明天是程阿珠抵达的rì子。廖小小在程阿珠不在的情况下,作为官眷出现,现在程阿珠来了,她自然要做回本身。廖小小的本身是也就是个歌伎。而且是没拜见过大妇的歌伎。她这是在询问赵兴对自己身份的安排。 其实,程阿珠已经抵达了板桥镇。她在去曲伏波的引领下,正坐着马车向密州城进发。她这一行人多势众,不怕赶夜路,加上还有团练沿途护送,所以她们毫不惧天黑。 第二天,赵兴起床,刚准备出门去板桥镇接程阿珠,程阿珠已经带着车架从人进入了密州城。 廖小小收拾的很朴素,她见到程阿珠,盈盈拜下,口称“姊姊”。陈伊伊在一旁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出声喝斥:“怎么说话呢,要称孺人,八品孺人。” 廖小小是谁,她对这种话音早有计较,赶紧顺着伊伊的话改内围是程阿珠的事,赵兴如果插嘴地话,与礼节不和,连宋代法律都支持程阿珠,所以赵兴只是呵呵笑着,转移话题:“好啦,要闹到里面闹去,阿珠,这官衙狭小,住不开很多人,我已经在附近买了套大院子,让其他人到那安置。我们进去说话。” 赵兴与程阿珠久别重逢,这两人总是聚少离多。还没说上几句话,一名团练跑来报告:“大人,不好啦,我们的人被人打了?” 赵兴正与程阿珠进行私密对话,听到这喊叫,邪火万丈:“谁打的?老兄。你们是团练,密州团练啊,在密州的地盘上,我还指望你们对付匪徒,抵抗敌人。如今你哭着喊着来向我倾诉被人打了……你你你,你说你长两只手干啥?” 团练有点尴尬,低着头回答:“大人,是索判官带着衙役打了我们。” 赵兴清楚了,他笑着问:“在哪打的,在安丘,还是团练军营?” 团练吭哧吭哧半天,答:“安丘。” 索问道下手很快,昨天才把砚台研磨出来,他中午已经领着衙役封了山。这群团练一定是嫌自己以前太过于含蓄,搬得石头不多,所以又去安丘寻找财宝,结果被衙役殴打了。 打了就打了,这伙人居然还不服气,想找赵兴出头,真是一群混账。可赵兴真不能不管。他气恼的爬上马,领着几个从人出了府。张用也听到了消息,又带着他那群花胳膊出来炫耀,路上,张用凑近赵兴,低声问:“签判,你看我们是不是调回一都士卒来?” 赵兴摇摇头:“张管军,快去你府上准备一百份官诰,勇敢效用的官诰,名字空出来。带齐了笔墨,我有用。” 赵兴进到团练军营时,三五个被打地很惨的老头正在那里嚎哭,听到赵兴的脚步,他们陡然拔高了嗓门,哭地声音洪亮。 “装,你就装”,赵兴抬脚把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踢下了担架:“在我面前装有用吗,要装在别人面前装——你说你都七老八十了,哭声如此中气十足。谁信?你就不能装死吗?” 几个老头地哭声戛然而止,身手利索的从担架上爬了起来,叉手站在旁边。 这群老军都是老兵游子,打仗不行,逃跑一流。赵兴压根不信他们能被人打成重伤——能将这些老军打伤的兵器还没发明出来呢。 “还有谁被打了。过来几位,给我演示一下当时地情形”。赵兴呼喊。 一名老兵在同伴地推耸下,扭捏的走上前来,双手比划着:“签判大人,你不知道,那些衙役地棍子可粗了,幸亏我闪得快,要不然这一棍子敲到头上,今rì我就站不在这里了。” 赵兴从身后拿过一根棍子,比划着说:“他当初怎么敲的,是这么敲的吗?” 赵兴抡棍子打人,老兵不敢躲,但他敢躺倒。赵兴棍子还没到他头上,那老兵已经利索的躺倒在地,惊恐地闭上眼睛。 赵兴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一脚,催促说:“痛苦,痛苦的表情呢,你痛苦时怎么这样,要不,我敲你一棍子,让你感受一下?” 老兵已经明白了,他赶紧唉声叹气的呻吟起来,赵兴在一旁纠正:“再有气无力点、再垂死挣扎点,再奄奄待息点……对了,就这样,这才对。打人你们不会,难道连被打也不会了?下一个人过来,把他刚才的表情给我重新演示一遍。”了,张用已经气喘吁吁的赶到,他随手递给赵兴一摞子官诰,上面墨迹还没干:“源业平赶的累死了,只赶出这十份,但他说,离人要打架,十个人已经够了……我看你地学生程爽和掌记邓御夫带了十多个人等在城门口,我想这确实够了。” 赵兴点点头将官诰塞进怀里,领着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兵与三四十个五六岁的孩子,赶着十辆马车向安丘进发。路过城门时,程爽递给赵兴一个瓷瓶,邓御夫带着十名壮汉加入赵兴的队列,而程爽则领着其余的人转身回城。 安丘上,索问道正指挥衙役布置jǐng戒线,密云石出产的消息传得很快,丘下已经围了一群乡亲,有些人已在衙役管不到的地方开始挖地三尺,将流经这里的小河挖的坑坑洼洼。 索问道脸sèyīn沉的看着赵兴领着人来,赵兴那高大地身躯往衙役面前一站,身上又穿着官袍,脸上明显是找人打架的神情,衙役们连靠近的都没有,听任赵兴走到了索问道面前。 “离人,赵离人,你这是做什么,想聚众闹事吗?”索问道首先扣上一顶大帽子。 第2099章 抽刀杀人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00章 一夜暴富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01章 惊世骇俗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02章天下第二情诗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03章 和衣睡倒人怀 |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04章 摘桃子的行动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05章 这片海域我做主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05章 这片海域我做主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05章 这片海域我做主 船只缓缓移动,三艘五十吨左右的快帆船领先驶出港口,接着是两艘二十吨左右的梭型快舟。这赵兴五艘船出港后,民间征发的效用船争先恐后的驶离港口,开始在官船附近编队。 再然后轮到各国商人的船了。 这次出航是赵兴的一次尝试,他一直在王子韶耳边嘀咕武装护送的好处,王子韶被他嘀咕烦了,便决定有限支持护航行动,先看看效果如何。故而,他出面怂恿商人要求护航……知州关心商人的航运安全,商人还能有什么话说,唯有淌着热泪接受了知州好意。 密州不缺会近岸航行的人,缺的是在远海中辨别方向的领航员,因为辨识航路需要牵星术,这是一门高科技含量的学问。但如果每次出航都有人领航,那么密州是人都能驾船出海,市舶司的交易量将会大大上升,这对密州大有好处,所以王子韶特地前来送别,并对这次航行的结果充满期待。 船出港后,开始在港口外不远处编队,赵兴的船排成一列,远远的观察着商队们进行编制,那位女真人跳了过来,紧着问:“将军,为什么不把你的船分散开来,每艘船领一支船队航行?” 赵兴笑着反问:“阁下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女真人回答:“我叫夹温猛哥,可我的名字跟船队编组有什么关系?” 赵兴接着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阿卡叫夹温清臣。可我阿卡地名字跟船队编组有什么关系?” 赵兴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回答:“这两个人的名字跟船队编组都没关系。” “我问你为什么不分遣船只领路,我在问你呢——啊,我在问你?为什么……” 张用才上船已觉得心里难受,直想吐,女真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他头晕眼花地扶着桅杆。平息自己心里的翻涌。邓御夫好点,他举步想过去劝解。源业平突然一伸脚,踩住了他的脚面,而后轻轻摇头。 女真人愤怒欲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把我当朋友!” 赵兴点点头,诚恳的说:“我确实没把你当朋友——朋友有通财之谊,但你不会把你的财产给我,我也不会。所以,对我来说。你我只能做个交易伙伴。我跟人交易只谈价格,不喜欢问东问西。所以,你不是个合格地交易伙伴。” 那女真人委屈的嘟囔:“可我把你当阿卡……” “阿卡”不是女真话,是契丹话,意思是“哥哥”。 赵兴丝毫没被对方地真诚所感动,他板着脸,就事论事的说:“做贸易,你不行;打海战。你也不行;船队编组,你更不懂,所以别来对我指手画脚。你总该知道握起的拳头打人才有力,岔开的指头那是泼妇抓痒吧。我的船队集结在一起,这才是正规海战编队——你问这个,已经涉及到军事机密。你不该问的!” 夹温猛哥瞪着牛眼睛呼哧呼哧直喘气。赵兴背朝着他,压根没理会对方的怒火,只顾用手里地一架精巧望远镜观察着船队的情况,源业平看着那位女真青年情绪不对头,他轻轻的脱下木屐,把两只木屐整齐的钉在一边,自己光着脚站到离女真人一臂的位置,手按上了刀柄。 这个位置,源业平有信心在对方拔刀前快速出刀,将对方一挥两段。 船上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位女真人在呼哧呼哧喘息;只剩下赵兴在发出连串命令。指挥船队前行;只剩下水手的来回应答声…… 等船队自发的组成几个小团伙,赵兴下令船队前行。整个庞大的船队开始向前移动后,赵兴收起了望远镜,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看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的夹温猛哥,好奇的问:“怎么了,你还没走?你都吹了半天气了,想必你也知道:我个子大,你这点肺活量吹不走我。你还留这儿干啥?” 赵兴说完,特地歉意的一笑。他说的话对方听不懂,但知道不是好话,那人长长的喘了几口气,用吵架似地大嗓门说:“我从不背后袭击人,你刚才背对着我,所以我不打你,现在你转过身来了,我要跟你比武。” 女真人从不背后袭击人——得了吧,这话哄谁也哄不了赵兴。他冲夹温猛哥摇摇头,淡淡的说:“我不跟你打,满船上都是我的人,我跟你打了,回头你哥哥要说我欺负你,而我有个习惯:一旦出手,从不留情。” 夹温猛哥大喊:“我们到岸上打。” 赵兴的笑容很和蔼,他温柔的说:“赌注?” 见对方不理解,他马上又补充:“我一天几千贯上下的人,花时间跟你打架?!没效益的事,我才不干呢。” 这还是大宋官员吗? 夹温猛哥晕了,据他所知,大宋官员都是仁厚君子,交易时生怕别人吃亏,哪怕你拿一根烂铁钉来说是本国国宝,对方的赏赐也能让你买一条船,怎么他碰到这么一位刁钻古怪、处处不肯吃亏的官员。 “我跟你赌半船货!” “你赌不起!据我所知,你们那里今年遭到大旱,你船上满船都是粮食,失去半船,你的族人要饿死一半。所以你赌不起。我还担心,你打输了之后会哭哭啼啼到登州,告诉当地官员我欺负你。这种有赔无赚地事情,我不干。” “胆小鬼!懦夫!驱使!头下!……” “驱使”与“头下”都是契丹人对掳掠地汉奴地称呼。这时地女真人词汇量贫乏,还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所以就用契丹人称呼“汉奴”的称呼来侮辱赵兴。 赵兴仿佛没听见,指挥水手将张用抬进舱内,他面色平静。但注意观察他的源业平却发现赵兴额头的青筋在跳。此时,船上的船员没人来劝解,他们望向夹温猛哥地目光很奇怪。那种目光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怜悯。他们都在用看死人的目光,怜悯地看着夹温猛哥,有的人还在摇头叹息,有的人则低声嘟囔。这些水手说的方言天南地北,邓御夫与源业平都没有听清。 船在当晚绕过山东半岛的最尖端,前往倭国的船只就此分道南下,前往高丽的船只本打算就地下锚。但暮色里,远方驶来两只身形庞大地船,让他们不敢随意降低船速,警惕地保持随时逃窜的距离。 张用见到来船越驶越近,他脱口问:“离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两艘雷火船吗?” 邓御夫感到诧异,他张嘴要问,源业平已经伸脚踩住他的脚面。并将头轻轻摆向后方,示意他注意走过来的夹温猛哥。 夹温猛哥看见来船越驶越近,惊愕的嘴都合不拢,结结巴巴的问:“这就是神宗陛下造的那两艘海上神舟吗?” 张用顾不上回答,他此时已经从呕吐感中缓过来,看赵兴一直举着那个精巧地筒状物。不禁伸手接过,学赵兴那样举到眼前观察,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 这不是神宗巨舟。神宗巨舟航行过一次,从此再没有它的记录。日本人曾在现代打捞起沉没于日本海附近的宋船进行研究,发现那些宋船都是板子叠板子拼合在一起的,这种结构的船也是蒙古人数十万大军被海浪吞没在日本海地原因。后来,日本人据此推测,那艘仓促制造的神宗巨舟很可能也采用这种结构,它是“一次性船”,只能出航一次。船身立刻解体。 日本人说得可能过分了。因为他们把蒙古人造的船说成宋船,虽然那也是被俘的宋船匠制作的。可两者不一样……不过,赵兴不是考古专家,他无心考究二者区别,能让女真人误会,他很开心。 “是啊是啊”,赵兴连声答应:“这次护航意义重大,所以我们特地从南方调来这两艘巨舟,如果这次护航成功,希望今后你们能不怕辽国人,常来常往,为我大宋贩马。” 赵兴说得很和善,那位女真人翻了个白眼。他被眼前两艘巨舟所震撼,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讥讽的话。 海面上风比较大,十月的海面已经有点冷了,邓御夫发现船员们时不时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小壶,举到嘴边酌两口,他有点好奇,正想从船员手里接过来看看,却见赵兴也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平的小银壶,他拧开瓶盖,将壶里地白色液体倒在瓶盖上,倒满一瓶盖就口一口饮下。随着他动作,风中飘来淡淡地酒香,邓御夫吸了吸鼻子,赵兴又倒上一瓶盖,递给他。 “好辣的酒!”邓御夫一口喝下,只觉得肚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时一名水手提着一个筐跑上甲板,经过邓御夫与张用身边时,给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个小银壶。 知道了这酒壶地用途,两人赶紧拧开瓶盖,酌几口辣酒御寒,那边,女真人眼巴巴的望着这里,赵兴就手倒给对方一瓶盖,女真人饮下,连呼过瘾。 “还有吗?还有吗?” 赵兴摊开手:“十两黄金!” 那个女真人咂咂嘴,从怀里摸出一袋金沙,扔给赵兴,豪爽的说:“你称称,只会多不会少。” 赵兴居然真的把那袋金沙扔给了水手,吩咐:“先验验,称够十两,其余的都包起来,还给这位汉子。” 那女真人从水手手里接过一壶酒,一仰脖子半壶下去了,咂巴着嘴,接过水手还回来的多余金沙,用手掂了掂,他好奇的说:“你还真的只留了十两……你说你这人吧,斤斤计较。贪财如命,却又不像个好占别人便宜的人,奇怪!大宋怎么有你这么奇怪地军官。” 赵兴顾不上理他,他冲着桅杆上的水手呼喊:“亮军旗,打信号,让对方慢慢靠过来,快放旋梯。” 来船体型很庞大。赵兴这艘是五十吨的快帆船,来船是五百吨量级的大船。两个船舷相差很大,绳梯抛过来后,赵兴问张用:“我要转船了,你怎么样?” “别,别,这大海可没有个底,万一掉下去。沉到什么时候才算头,我不转船,这船挺好的”,张用紧着嚷嚷:“你也别走,你知道,咱家可不懂水军,我现在站都站不稳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船上。” 赵兴想了想。放弃了:“好吧,让他们的船过来十名搏斗手,五位弩手。” 命令一次下达,赵兴所在的五艘小船中,分出一艘缩型快舟,和一艘中型快帆船。驶向了船队最尾端,而两艘巨舟则带着赵兴地船和剩余的两艘一大一小地船,亮起了灯火,领先向渤海湾内驶去。 到了现代的大东沟附近,高丽船拐弯向东,一部分小型效用船护送着高丽船向高丽驶去,而后赵兴下令抛锚。等到日落时分,船鱼贯驶出大东沟,靠向了曷苏馆(大连)附近。 “虽然你给我酒喝,但我还是邀请你上岸一趟”。夹温猛哥凶狠的说。 赵兴呲开牙笑了。问:“酒好不好喝?” 夹温猛哥舔了舔嘴唇,回答:“好喝!” 赵兴跺跺脚。说:“我脚下的船舱里藏有五百坛这样的酒,每坛酒装五十斤,你觉得一坛可以换多少匹马?我要的是种马,可不能拿那些阉马糊弄我。” 夹温猛哥眼珠转了转:“两坛换一匹马。” 赵兴摇摇头:“这可是烈性酒,五十斤粮食才能酿出一斤这样的烈酒。五百斤粮食,怎么样也可以换一匹马了吧?我那一坛装了一百斤……算了,我不跟你谈,回头我派人上岸去,找愿意跟我谈地人交易。” 夹温猛哥一把揪住赵兴的肩膀,焦急的说:“一坛换一匹马,不能再多了,你有五百坛,我给你五百匹战马,你一次拉的走吗,那又不是石头。” 赵兴用手一划围在外面的那些效用船,答:“这些船的压舱物都是水跟石头,他们都是来装马的。” 夹温猛哥收紧了指头,大力的掐着赵兴地肩膀,说:“现在正是深秋,辽东快下雪了,谁会把几百匹马赶到海边,你找别人,最多也就是能换到五百匹马,不可能再多了。” 赵兴还在笑着,他突然握住夹温猛哥的手腕,手臂轻轻一拧,夹温猛哥觉得手上的关节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身子随着关节才扭了一半,已不得不放开了捏赵兴的动作。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兴手轻轻向外一送,他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神使鬼差的坐倒在地。 赵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温和地笑着说:“早跟你说过,我学的是杀人的手段,不是那种表演的比武(比舞)技巧,你该庆幸今天的太阳很温暖,暖的我一点没杀人的欲望。” 夹温猛哥坐倒地上,愣愣的想了半天,他甚至回忆不起来自己怎么坐倒的,就觉得对方往自己手上一搭,那手腕的关节就扭动起来,接着就是挣扎似地疼痛,这一切怎么发生地,夹温猛哥竟然光顾跟对方讲价,没有注意。但想了片刻,他猛然想通,浑身的冷汗哗地下来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刚才对方只动了一只手,精通摔跤术的猛哥知道,如果此后对方朝自己的脚下一磕,自己就要脸朝下,跌倒;如果自己被他往怀里一拽,另一只肩膀横过来一撞,那么肩膀就要脱臼;如果对方另一只手拿了把刀子,只要牵着自己那只被扭脱关节的手轻轻一拽,自己的胸膛就要撞上那把刀子…… 眼前这位军官跟他说的是一样,他显然精通杀人技巧。 类似的手法女真人也有,那是他们从渤海人那里学到的。后来他们把这种手段融合到摔跤招式里……但他们不知道,渤海人是跟唐人学地,这种扭关节的手法被渤海人称为“唐手”。 宋朝人说女真族“本名朱里真,番语讹为女真”。可见,朱里真是汉名。为避辽兴宗耶律真的讳,改称女直,也写作女质。 辽天显元年 (926)太祖耶律阿保机灭渤海。部分女真人随渤海人南迁,编入辽籍。称为“shu女真”;留居故地的女真人,未入辽籍,称为“生女真”。生女真中的完颜部逐渐强大,阿骨打于1068年起兵反辽,逐步开始建立国家,至今已有20年了。 而编入辽籍的“shu女真”也称为“合苏馆”,又作曷苏馆、合苏衮、是女真语“藩篱”的意思。夹温猛哥就属于曷苏馆女真。经常与大宋做贸易。 接下来地行程里,夹温猛哥很乖,只是坐在船上看风景,直到船队驶入曷苏馆港口——也就是现代大连。猛哥兄弟的船靠了上来,这时猛哥气焰已经消失,他老老实实地跟赵兴讲了价,讲好价后,他跳上哥哥的船。酒也不取,就向岸上靠去。 赵兴的船不进港,这是张用的建议,他以为身在险地安全为上,不过,张用不理解怎么猛哥讲完价后。货都不取,直接往岸上跑,他慨叹:“这女真人可真憨厚啊!” 赵兴望着远去的船影,回答:“那是因为我刚才没有多取他一分毫的金沙,所以他相信我的信誉,就先去岸上筹备战马了。好信誉就是低成本,不是吗?” 张用摇头:“你怎么会向女真人买马呢?那些女真马又没有你地马高大而擅奔跑,马的体积多大呀,一条小船在装不了多少匹,千辛万苦拉回去。能卖多少钱?” 赵兴掰着指头给张用算账:“一匹战马在登州可以卖一百贯。一艘小船可以装十匹马,我们一个来回不过花了三天时间。而从这里到登州,一天可以一个来回,这些小船一天运过去十匹,便可以挣一千贯。一天可以挣一千贯的钱,还有什么生意比这更值钱?” 邓御夫在旁边补充:“还有金沙,说好的,一坛酒换一匹战马,十两金沙,我们的小船还可以在当地收购一批兽皮,算下来,这一趟怎么都不亏。看来以后效用船护航,确实利厚,咱得多造点船,离人,你还有效用名额吗,我家也出三条船。” “‘大将’效用没名额限制”,张用已经明白过来:“这等效用自备兵器战马器械,只在军中挂个名而已,朝廷平时不点验,也不发俸禄,多了少了,没账。甚好,你说我的脑子怎地那么死,这半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少赚了多少钱啊!” “分赃”,赵兴乐呵呵地说:“没受过好战训练的船恐怕不敢到这儿来,我的船每次最多带十艘护航,多了——护航地船比商船多,人不笑话吗?咱几个就在定个章程,分配一下各家怎么出船,民间效用如何使用?” 几个人正说着,那些效用小船一个个鱼贯进港,他们将由夹温兄弟负责付款,在码头采购需要的货物,而货款最终从给赵兴酒价里扣出。 不一会,所有的效用船都进港了,海面上只剩下赵兴的七艘船。这些船不敢下锚,便在港口外一圈一圈的兜着。借机练习转弯、分组、列队等指挥技巧。 天亮时分,一艘小舟驶出港口,给赵兴送来一本账册,账册上是效用船们采购的物品货值,赵兴签字认可后,退后五海里下了锚。船又在金州码头停了三天,等效用船将货物全部装满舱后,开始一个个驶出港口,他们将向登州码头驶去,装不下地一百余匹战马则由夹温兄弟出资雇请了几艘大木船,一并载往登州。 这次夹温兄弟带来了一百多人,他们将赵兴原先船里的酒搬空后,几个人便赖在赵兴船上,打算同去登州。他们在码头已经预先收了一批酒款,这次打算趁着有武装护送,再往登州跑一趟海陆。刚好赵兴雇他们的商船运马,这样,回去的路上装载货物,可以赚个双倍。 夹温兄弟俩作为人质,很有觉悟的登上了赵兴的坐舟。但邓御夫望着那条塞满女真人的船,依然有点忧心忡忡:“签判,这伙人塞满了船上每个角落,看情形不像是普通的渔夫,我们的船岂不都让他看去了……” 赵兴笑的很阴冷:“无妨,这种小海船即使被夺去,我用这艘坐舟撞也把它撞沉了。” 赵兴说这话时,并没有回避身后地夹温兄弟俩。邓御夫比较了一下两船地体型,赞同道:“那是。” 夹温兄弟俩脸黑黑的,没有反驳。 船队再次起锚,这次赵兴有意识地领着自己的船队在海峡内侧替整个船队护航,那些快舟依仗着速度很快,甚至贴着海面快速穿行,遇到辽国小舟,则干脆撞沉,大舟则强行登船检查。不一会,他们以各种名义俘获了一大堆中小型渔舟。 夹温兄弟看不过去,直着嗓子问:“大人,你为什么将那些辽国小船的舵卸了,绑在自己的船后?” 赵兴板起公事的脸,回答:“他们逃税,我依律予以处罚。” 夹温兄弟俩的老大倒很沉稳,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赵兴,弟弟猛哥憋不住,嚷嚷起来:“大人,可这是辽国海域。什么时候宋国官船可以到辽国海域查税?” “刚才”,赵兴掏出银酒壶,啜了口烈酒,回答:“从我的船驶入这个海面,我在这儿,这片海面的规矩就由我定,我才是这片海面的主人翁!” 两名女真人还没来得及反驳,邓御夫已经提前叫起来了:“签判,可不敢这么说啊,‘主人翁’这个词可不敢乱用,这个词太yin秽。” 什么,赵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ps:加更一章,求票啊! 第2106章 挖了好大一个坑 第二部优雅的贪官生涯第2106章挖了好大一个坑 邓御夫神情尴尬,悄悄的把赵兴拉到一边,低声解释原由:“签判,这个词……可不能乱用的……这词……” 邓御夫左右瞧了瞧,唯恐人听见的拉着赵兴走到背风处,悄悄解释“主人翁”这个词的由来:据史书记载,西汉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也就是窦太主---养了个小男孩董偃做面首,这事传到了汉武帝刘彻的耳朵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有一次,公主称病不朝。汉武帝乐了,亲自到公主府中去探望她。进门后,汉武帝开门见山问刘嫖:“愿谒主人翁。” 窦太主一听,万分的惊恐,十万分的羞愧,却又不敢隐瞒,于是忙跪伏在地叩头请罪,羞羞答答地让人把董偃叫出来见驾。汉武帝因为也有喜欢漂亮男风的嗜好,不但没有怪罪董偃,还赏赐给董偃一些东西,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席间,汉武帝不称呼董偃的名字,一个劲的称呼他为“主人翁”,从而“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 “嫖”这个词在西汉以前还有“美好”的意思。西汉霍去病曾任“嫖姚校尉”,这里的“嫖姚”表示勇健轻捷的样子,同时也指男子长相俊美。此一事件后,“嫖”这个词的意味变了,它与“主人翁”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嫖之主人翁”。原话的意思是“刘嫖的男伎”,后来“嫖”成为动词----嫖谁,嫖主人翁! 赵兴大惭:原来,“主人翁”这个词从古到今都是一个意思,都是用来蹂躏的。古代“嫖”的是“主人翁”的身体,后来“奸”的是他的意志。 似乎,这个词尤其不能用日本话说。而且不能跟“英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如果非要用日本话来说:官人“英明”。我“主人翁”----这话要多玻璃有玻璃,而且是偏好sm地那种玻璃。 这时候赵兴能说什么,尤其是他船上还带了一个“源英明”地后裔,这让他怎么说得清。 眼珠转了转,赵兴决定把刚才那话当没听见,他神情严肃的弹了弹身上的衣服,庄严的走到夹温兄弟身边。说:“那么好吧……从此让辽人做这片海域的主人翁,我们该嫖的嫖,该蹂躏的----可劲蹂躏。” 出身于宋代地邓御夫拍手赞赏:“对呀!主人翁,是该让别人担当的,我们就做这片海域的大嫖客……本该是由辽人当主人翁呀,咱不能自己抢着当呐?” 赵兴喘了口气:“我刚才说的没错,今后辽人就是这地区的主人翁。他们要向我按时纳税。所有的权益都由我代表了……在我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船----哪怕是块木板。也要向我上税。任何胆敢偷漏我大宋税收地漂浮物,我都有权扣留。” 夹温清臣笑了,他首次开口:“大人。海面上还有许多跃出水面的鱼,它们正漂浮在海面,呼吸着自由地空气,晒着自由的阳光。你也要想它们征税吗?” 赵兴强词夺理:“……最好别让我看到,如果被我发现,我将命令它们学习我的税法。否则。我会用渔网让它们明白规矩。” 赵兴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在他骄傲地宣布这句话的时候,几艘船上的水手已经对着冒出海面的鱼射箭。更有些小船开始下网捕捞。使海面上响起了一片鱼歌与拉网的号子。 赵兴这时表现的一副很蛮横地态度,他说地道理引得邓御夫直皱眉,但他身为赵兴的幕僚,不好开口劝解。然而,中原人听不懂这番道理,两女真人却能理解。因为在他们那里是强权政治,他们非常理解这一套,所以他们只斜着眼睛看了赵兴一会,浑没理会涉渔船地行动。 他们在等,等赵兴表现出一那番宣言相等的实力,他们马上会讴歌赵兴伟大正确…… 不一会,桅杆上的水手高声喊叫:“西侧位置发现几艘辽船,正向我们这驶来。” 听了这话,两名女真人露出“看笑话”的表情。赵兴也露出了“终于开始了”的狂喜,他比了一个手势,嘟囔:“快马计划开始了。” 这句话夹温兄弟没听见,邓御夫压根没注意听,他心中一片乱麻,只想着此番越界别出什么岔子。赵兴怒吼出声:“小子们,干正事了,都警醒起来。” 随着喊声,一连串的彩色旗帜升上了桅杆顶,几艘正捕鱼的船砍断了渔网,升了满帆,开始调整船向,其余的效用船有的在惊慌收网,有的看到赵兴迎上去心里松口气,继续悠闲自在的捕鱼。^^首发 君 子堂 ^^ 对面来的船只越来越大,用肉眼已可以清晰的看清船只的样子,赵兴看的很认真,左右比较了一阵,他悠闲的放下望远镜,撇着嘴说:“瞧,骑马的人长大了,他们不在澡盆里游泳,竟然跑到大海里来了。” 赵兴这次带的主力战船属于他的私人船队,只是挂着密州团练效用的名称而已。指挥这样的船队不担心有政令不通畅的事,所以,虽然张用紧张的面色苍白,虽然邓御夫强作镇定,但赵兴却表现的很悠闲。 他转过脸去,闲闲的跟夹温兄弟聊起天来:“夹温兄弟,我曾在辽国看到一份户籍册子,上面说金州有驱口四千户,是吧?” 女真人手下的驱口,后来演化为八旗中的汉军旗,这伙汉族奴隶在女真入侵中原时,屠杀汉人最卖力,由此成为女真人的“旗下奴”了,中原汉人眼中的“人上人”。赵兴问的就是他们。 按契丹人当时的户籍,金州约有汉人奴隶四千户,每户按七人计算,总共大约有两万八千人。 夹温清臣回避了赵兴的问话,他指着来船说:“将军,这是辽国的船,你不是说要查税吗?我很期待你能检查他们的船引。” 赵兴咧着嘴笑了:“你觉得这事很困难吗?好吧。本官今天就给你做个样子。让这群牧羊人瞧瞧海战怎么打地----谁都不许帮忙,看本官地。” 随着赵兴一声令下,他的船队裂成两半,另一艘与他坐舟体积相仿的巨舟,带着一艘中型船、一艘小型船驶向左前方,而剩余的一艘梭型快舟则单枪匹马的兜向了来船的右前方……在夹温兄弟眼里,这艘快舟独自一人兜向了对方尾后。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狂妄。 对面的来船已经完全显露了身躯,总共有七艘船,见到赵兴这方面地船时,他们纷纷落下了船帆。 看到对面船上的动作,邓御夫的身体虽然在打摆子,但他还是坚强的问:“大人。他们在落帆,准备交战。为何我们的船反而鼓满了帆?” 赵兴指指对面:“他们是硬帆船。目标固定;而我是软帆船,帆里兜满了风……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我让你看一场两个时代的战斗----不。不能说是战斗,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对面地辽船已经错落的摆开队形,依*惯性与风力,洋流慢慢地向赵兴这面兜过来,赵兴的船身单影孤的冲向了这支船队,他冲着船队中央切了过去。这时。船长已经跳下了指挥台。赵兴亲自掌舵,而船员们也在快速地向甲板上搬运着三弓床弩。 赵兴的船队升着张用的将旗。但张用此时又犯了晕船病,他被几个花胳膊台下甲板,进入船舱休养。邓御夫虽然恐慌,但看到赵兴的船体型明显高于对面来的辽船,而船员又显得有条不紊,他忍了忍,终于还是坚定的站在赵兴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出鞘地战刀,虽然浑身哆嗦,但脚站得很稳。 夹温兄弟也没有下去,他们问船员要了两把腰刀,两面盾牌拿在手上,一左一右地站在舵轮旁边,一边装模作样的保护赵兴,一边认真地观察赵兴的动作。 走下指挥台的船长注意观察着来船,等到两船接近射箭距离,船长下令:“左舷,预备。” 甲板上一阵轰轰作响,舱底下也传来连续的口令与应答声,这时,赵兴一倾舵轮,巨大的风帆兜满了风,整个船艇倾斜过来,横桅杆上,几名水手快速顺着绳梯左右移动着身体,为桅杆增加反向力距,以维持船的平衡。 船慢慢的恢复了平衡,这时船已经与对面的辽船保持了水平状态,对面的辽船呼喊道:“来者何人,为何不挂船旗,速速通名报姓。免得咱家误伤了你。” 对方说得是汉语,辽国的水军都是“头下军”,也就是被俘虏的汉人奴隶。他们屠杀起汉人来,最不遗余力。因为他们最需要通过对同胞的凶残,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赵兴这是孤船上前的,这是一个检查的派头,而不是一个战斗的布局。=君 子 堂 首 发=对面的战船问的彬彬有礼,但赵兴这面船上的回答却一点不仁义。只见那名船长扯开了嗓门,大吼:“密州水军出海巡检,呔,来船可有我密州船引,是否照章纳税?是否夹带私货?来船听真,立即落帆停桨,等待我方查验。” 估计这时,对面的船队快要听得吐血,那大嗓门毫不客气的回击:“大胆,这是我辽国地界,轮不到密州水军来查验,你这厮欺我不识船吗?密州水军何时拿软帆大食船做战船,你这明明大食胡船,扮什么米粥水军。小子,是不是你劫了通商藩船来我大辽,我辽国南京道营州水军在此……”赵兴的耐性不够,没等对面把话哩吧嗦的说完,赵兴这头已挥落了手。此时船已经切入了上风头,正摆着头向辽国船队中央的缝隙钻去,赵兴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开炮!” 在对面船的纳闷当中,赵兴的船长复述这一命令,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赵兴的船上从船头到船尾,依次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而甲板上的三弓床弩也向对面船上倾泻出弓弦上地所有火药箭。 赵兴地船在移动,对方的船也在移动,所以赵兴切入对方船缝的动作不是一个垂直线航向。而是一个斜切航线。这种斜切方式恰好可以将船的一面朝向辽国船队,等赵兴这里的炮从船头依次响到船尾,火药发出的硝烟已经将整个船身笼罩起来,而赵兴的船恰好穿过辽国船队中央。 船长站在船上高声下令:“换位,右舷准备!” 甲板上地水手拖着三弓床弩从左舷跑到右舷,甲板下也传来一阵轮子的滚动声,等赵兴刺穿了辽国船队后。随着船长的下令,炮组在右舷开炮了,而赵兴的船又向着辽国船队的下一个船缝插去。 什么叫左右开弓。赵兴刚才就表演了一场左右开弓的全武行,他的船在辽国船队地缝隙里来回穿插,每一次折向火力都簇集在面对辽国船队的一侧,等他从辽国船队地中央打到船尾,对方后半段的船只已经彻底被他削去了画一圈。 这时。那艘兜向辽国船队尾部的快舟也来凑热闹了,他在辽国船队地船首舰前兜着圈子。从左舷打到右舷,彻底将打哑火,等到那艘梭型快舟忙完了自己的活。赵兴船队其余的武装船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这里的船长嚣张的喊叫:“落帆,停桨,交税,接受检查。” 接下来地战斗是一边倒,赵兴这面地船*上去。无数飞索勾到对方船上。等把来船绑结实,许多爆炸物扔到对方船上。无数水手攀着绳索像蜘蛛一样跑到对面船上,不一会,幸存的三艘战舰被俘虏。登船地人向这里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战斗结束了,赵兴走下舵轮台,邓御夫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而夹温兄弟则面色苍白,他们扶着舵轮旁边的柱子,似乎挪不动腿。 张用的晕船病似乎也随着胜利的消息不药而愈,他威风凛凛的披着甲站在舱面上,享受对面船上的水手的欢呼,并很有威严的冲对面船上招手示意。 赵兴很奇怪,书上都说这爆炸声震天动地,会让很多百姓吓得鬼哭狼嚎,很多士兵甚至以为妖魔降世,吓得尿了裤子,怎么张用、邓御夫……以及那群花胳膊闻着硝烟味,不仅没有惊慌的神情,反而有点跃跃欲试,张用甚至跑到三弓床弩边,取下一只没来得及发射的火药箭仔细端详。 “刚才的动静大了点”,赵兴讪笑着向邓御夫解释。 邓御夫含着笑,马上接过了赵兴的话题:“不意药发傀儡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明白了,原来宋人是玩火药的祖宗。他们过年都点着炮仗听动静,这种炮仗就叫“药发傀儡”。那炮仗的爆炸声听惯了,他们觉得这种轰响起来,过年的气氛也就有了,所以…… 以后谁再说宋人被火药吓得大小便失禁,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张用看完那支火药箭,满头的雾水:“离人,我怎么觉得这种火药箭与军中制式不一样……对了,我不记的兵部给我们配备过火药箭,还有这三弓床弩。这些,你都从哪儿弄得?” 赵兴赶紧跳到张用身边,捂住他的大嘴巴,低声说:“别嚷嚷……嗯,这都是我私人收藏品,不足为外人道也。” 也不知是赵兴的手捂得太紧,还是张用对赵兴的托词不满,他在赵兴手里直翻白眼,最后两眼只剩下了白眼仁。 邓御夫还有点政治感,但他知道在几名金人面前不好大肆声张,便揪着赵兴找个没人处,悄悄问:“离人,可了不得,你怎么连这种凶器都收藏,私藏军械,那可是灭族的大罪。” “怎么是我私藏----你搞错了,这些都是密州效用水军。记住,使用这些军械的是密州效用……等等,他们回来了,我得赶紧对对账。” 对账?邓御夫纳闷地开始执行幕僚任务,他拿出纸笔,郁闷的看着那些冲上敌船的水手汇报战果。 “大人,有两艘船已彻底打烂,不能再用;还有两艘,船侧打了个大洞,不堪修理;三艘船俘虏。一艘船要重修桅杆。另两艘船勉强算完好。 总计战果如下:我军俘获战船三艘,两艘完好,一艘损坏三成,共俘虏敌军一百二十三人,其余投海逃生者,兄弟们还在打捞,估计还能捞起六七人。 船舱内检查结果如下:舱内食物不值一提。兵器战甲不值一提,所获金银不值一提。结果如上,汇报完毕。” 赵兴转向船长,船长回答:“此战共消耗火药箭250支,每支价值一百贯;共发炮四轮,每轮十二炮,每炮价值五十贯。以上。总计消耗火药、战具,价值两万七千四百贯。 此外。本次参战士兵共计182人,每人战时犒赏100贯,合计一万八千二百贯。 以上:总计四万五千六百贯。” 赵兴转向那位汇报战利品的军官。他眼也不眨的回答:“大人,三艘完好的战船可以卖到一千贯,剩下那艘战船可以卖六百贯。俘虏每人可以卖一百贯,总计收入不足一万五千贯。” 赵兴接着说的一句话让张用、邓御夫以及两位女真人一起跌倒,赵兴却脸部红心不跳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这场战斗。我亏损了三万贯。” 张用本来想问问赵兴舱腹里腾出巨大火焰和浓浓硝烟地武器究竟是啥玩意,这跟他记忆中所有地宋军火器都不相同。但看到赵兴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不甘心的表情,他被吓住了,赶紧劝解:“离人,我们误入辽国海域,已经是错了,再私开边衅,这大罪,你我可担当不起啊。” 这时,被俘虏的辽**官正在押上船,他听了这句话,赶紧表示赞同:“就是就是,你们赶快放了我,我们有事好商量,否则的话……”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放了你,你如何解释战船全部失踪的事?” 这话一说,张用也明白过来,他高声嚷嚷:“不能放!” 那名被俘虏地辽**官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苍白着脸,强辩说:“你们把我押回去,怎么跟上司解释,等我辽国出面索要,哼哼……” 赵兴慢悠悠的问:“你曾经说过你是营州水军?” “当然,我营州水军有战船……” “陆军有多少?”赵兴截断对方的话。 那名军官回答的很快:“马步军三万有余。” “这块骨头不好啃啊,虽然它的肉也很肥”,赵兴摸着下巴,神神秘秘。 张用已经醒悟过来,他拽住赵兴袖子,连声阻止:“离人,你疯了,你怎么……,想去营州碰南院大王。” 夹温猛哥突然插话:“营州的虚实我知道,那里是与我女真族交易的椎场,我经常出 赵兴不满地甩开张用的手:“管军,别嚷嚷,我亏损了三万贯,总得有人给我补偿……猛哥兄弟,你接着说,别理他。” “我知道南院大王现在在析津府,他不会待在营州,那里海风大,土地贫瘠,饮水苦涩,根本出产不了粮食,所以营州诸军不多。我还知道营州水军也没剩多少,这七艘船应该是营州全部能动地船,剩下的船都是残破小舟,赵大人不会放在眼里的。 营州码头冬季结冰,每年都要冻坏许多船,营州水军财力不够,每年光是维修坏船,已经入不敷出,哪有添置新船地钱,所以,这七艘战船,该是营州水军的全部战船。 他说的营州马步军总数,也有误,辽军主要在流北水河(黄河北支流)一线囤有重兵,在蓟州囤有后备兵力。除此之外,北方的榆关或许还有点兵马,可守关士兵不能轻动,万一四县有警,他们只会想附近求援。然,檀渊之盟过去三十年了,辽兵一线军马早已老弱不堪,何况营州。而辽军设42军州,其中并没有营州,所以营州最多只有千余军马,骑兵最多百余人而已!” 营州即今日河北昌黎。榆关就是今天的山海关。 夹温猛哥侃侃而谈,看来女真人对契丹的动向很关心,这倒使赵兴想起史书上记载地一段记录:据说金人南下地时候,各地道教机构就是金人的引路人,而蒙古人南下,道士们又把这活儿重复了一遍,有考证说,长春教地丘处机去见成吉思汗,就是向对方献南宋地图的。 面前的是一群熟女真,他们据说是辽国最恭顺的奴仆,而夹温猛哥也一再宣称他们决不会背后袭击人,可正是这群人,却被着辽国,与辽国的敌人大宋做战略物资贸易,还对辽国的地形敌势如此了解,他们懂得什么心思? 一想到这儿,赵兴不禁又觉得一阵悲凉:金人为了入侵,已准备了这么久。现在这时间,似乎距离他们发动入侵还有半个世纪,可他们已对敌国了解的如此透彻?辽国是我大宋的死仇,可我们了解他们吗?至少张用就不了解。 女真呢?我们了解女真吗?一百年前女真就开始与大宋做马匹贸易,一百年了,估计这群商人早把大宋的路径摸透,但我们大宋曾试着了解过女真吗?如果有一天我们双方翻脸成仇,谁更有胜利的把握? 赵兴搜索着记忆,他笑了,温和的问夹温兄弟:“你还有一百多个兄弟在我船上?” 夹温清臣显然在竭力怂恿,他唯恐天下不乱的说:“131,个个都是能打的汉子。只要你给我们配齐了兵器,就像这样的……” 夹温清臣提了提自己手上那柄刚获得的战刀,继续说:“只要你给我们配齐刀枪,我们就为你战斗。” 张用一直在跳腾,他竭力想嚷嚷啥,但赵兴一把捂住他的嘴,继续跟夹温兄弟商谈:“那么,战利品呢……” 夹温清臣笑的很奸猾,这位长相秀气的中年人一点不憨厚,他回答:“勇士们抛洒着鲜血,自然该取得他应有的酬劳----营州可是个富饶的城市,光椎场里交易的不下一万匹战马、两百万贯金银。” 赵兴点点头,立刻翻脸:“来人,送夹温兄弟下舱!” 水手们很客气地请俩人下船,这时,夹温猛哥奇迹般的没暴跳如雷,夹温清臣目光里闪动着不可琢磨的光芒,他一言不发的随着水手下舱。 赵兴松开了张用的嘴,先安抚:“管军,我等会再给你说,容我先把正事办了。” 而后,赵兴满脸都是和煦的笑容,他亲切的问那位被俘的辽**官:“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是绑上一块大石头丢进海里喂鱼,还是捆住手脚挂在桅杆上风干成干尸?或者,你给我出个主意?” 那辽**官浑身都在哆嗦,他继续辩解:“大人,你无故攻击我大辽的船队,私开边衅,回头我辽国向大宋索要,他们不会容留你的。” 赵兴摇摇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嗯,你确定我是大宋水军吗?不确定吧?所以,你现在需考虑考虑:怎么用真话换取你的命?” 等那名辽**官交代完毕,被带下船舱后,赵兴开口问平静下来的张用:“你肯定在想:我们该怎么应付枢密院,是吧?我早想好了办法,你想听听吗?” 张用想了想,答:“我刚才突然想到夹温猛哥辱骂你时,你脸上的笑。我认识这种笑,每次你这样笑的时候,一定是想挖坑把人埋了。我现在丝毫不怀疑,夹温兄弟就要跳进你的坑里。这事我不干预,不过,枢密院那头……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遮掩,你说说。” 第2107章 跳坑的人好踊跃 第二部优雅的贪官生涯第2107章跳坑的人好踊跃 张用急得一边跺脚,一边说:“怎么能行,这可是天大的事,私开边衅,这是挑起两国的战争,怎么能瞒的过去?” 邓御夫在旁边频频点头,赵兴不屑的撇撇嘴:“多大点事---我问你,当初王荆公置青苗法,京城百万人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典当妻子、拆毁房屋、砍伐桑柘……百万人啊,百万人沿途哭嚎,京兆又在政事堂的眼皮底下,政事堂诸公知道这事吗?他们知道百万百姓在哭嚎吗?” 张用怒气冲冲回答:“怎么不知,京兆吏每日三告,政事堂的官员怎么不知?” “那么官家知道吗?” 这个问题彻底把张用噎住了,他犹豫半天,才小心的说:“官家……初不知此为政事堂的事,王相公以为这是旧党官员别有用心,攻击新法。www.65txt.com故而……” “故而----凡是来报告百姓困苦的官员,都被说成是诋毁新法,是对新法的恶毒攻击,是对变法的妖魔化宣传,王相公向来以为人言不可畏,从不怕把敢说话的人罢官,贬谪出去、折磨致死,甚至不惜创造文字狱以禁锢言论,是吧? 想当年,郑侠上《流民图》描述百万流民惨状,请求朝廷罢除新法。奏疏送到阁门。还不被接纳,只好假称秘密紧急边报,发马递直送银台司,呈给神宗皇帝,是吧?……然后呢?” 张用想了半天,难以回答。邓御夫没做过官,但看着张用地脸色。小心的猜测说:“然,官家最后还是知道了,是吧?” “怎么知道的?” “某官……” “打住!你已经说出了关键词----某官!唯有官员报告,上面才会知道。当官员们不愿报告的时候,这事无论多大。都会当作一个屁。京兆百万人的苦难都算个屁。如此算来,我们几百人的小事算什么?没有官员报告,这事何曾发生?即使有了官员报告,若有人不愿意它出现,哪怕你一日三报告。这是有何曾发生过?那些敢报告的人,那倒不怕流放地路漫长吗? 好吧,那么。我们密州能报告此事的有几人?嗯,王子韶算一个,索问道算一个,还有呢? 所以,这事只需搞定两个人就行了。哼哼,所以你觉得这事很大。我认为很小----让两个人闭嘴而已。我们做不到吗?大不了,再加上登州几名官员。还有谁,谁还能说上话?” 赵兴的话其实说了半截,书上常常教导孩子们:皇帝(最高官员)对所有丑恶的事情都不知实情,都是被下面蒙蔽的----实际上这是愚民,是寻找替罪羊地一种政治手段。 张用是皇宫看门人,他知道更多地真相。比如:眼皮底下京兆府百万人的毁家逃亡,皇帝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只是装作一无所知而已。官家什么时候需要知道真相----第一:捂不住的时候;第二:当需要事件做政治武器打击某人的时候,相关人员才能“真的知道”。 政治,从来就是这样。张用对此只有感性认识,所以他恐慌;而赵兴理性地认识到这点,所以他很坦然,他坦然的知道:政治家对自己不喜欢听的事情,会选择性听不到,哪怕你在他耳边大声疾呼,他依旧假装听不到。 也许,章给地保票不可信;也许,传言最终能揭露真相,然而,短时间内,他只需搞定俩个人就行。买通俩个人是小投资,却能给他带来大收益,从成本效益的关系来说,这个险值得一搏。 赵兴刚才话已等于变相指责了皇帝,放在其他朝代也许会被当作大逆不道,听众会翻脸走开。但在宋代,在场的两人虽然感到很难堪,他们还在注意倾听,倾听赵兴有什么办法会让朝堂上的人对此事“选择失聪”。 “我们今日做了什么,数百人在护航过程中遭遇风暴,漂泊至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登岸,一不小心撞入了营州……你把这事再往上面想一想”,赵兴循循善诱的问。 “上面,知州那里……”张用像被催眠一样地傻呆呆地说。 “王知州不算,他跟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再往上面想。” “兵部那里……” “再往上面想,再大胆点,往上面推。**junzitang.com**” “枢密院?官家?” “你往太祖、太宗那里推想。” “太祖、太宗知道了这事……” “你这人……”赵兴一副拿你没办法地无可奈何,他费力的引导:“我问你,太祖、太宗平生之愿是什么?” 这个问题张用回答的很快:“太祖、太宗毕生之愿就是恢复幽燕!” “好,你把刚才说的那句,跟我们今天的事联系在一起。” 张用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邓御夫已经明白过来,他喃喃自语的说:“太祖、太宗毕生之愿就是恢复幽燕----我们今天误入营州。” 那两人还在苦苦思索这两句话之间的联系,但有过航海经验的源业平已经反应过来,他马上反对:“这不行,我们的小船最多装载二三十人,想在海边投放上万的队伍,至少需要上百只大船,此外,还要运送攻城器械、粮食补给……这样一支孤军投入茫茫的万千大山,又不敢过于深入内陆----与大事无补矣。”源业平地议论让那两人顿时醒悟。邓御夫回答的很快:“即使与大事无补,从此亦无辽患矣!” 邓御夫说的是,如果辽国再在边境上发动骚扰战争,那大宋水军可以到辽国后方,沿海地区实施反骚扰,这样,虽然大规模发动跨海作战受船运限制。并且时机也是不成熟的,但小规模骚扰却是可以做到。如此一来,辽国方面有了顾忌,再不敢肆无忌惮来大宋抢劫了----辽人把这种抢劫文雅地称之为“打草 张用虽然人蠢,但对于官场运作那套还是很清楚的。邓御夫一提点。他马上领悟到其中的奥秘:“你是说:我们这次若是袭扰成功的话,为了不让辽国警觉,只要我们做得隐蔽点,政事堂地相公们会装作不知道。” “对!我们这次如果袭扰成功的话,政事堂的官员为了推卸责任。并且不让辽国警觉,从而在沿海戒备,甚至撤离沿海人员。使今后的大规模作战失去了隐秘性……那么,只要我们做得手脚干净点,他们自会帮我们擦屁股----此事事关机密,今后谁问你,你以大义相责,但凡知情的官员。谁敢私自泄露? 下面无人说话。政事堂会无事生非吗?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手脚干净----队伍里面不是还有一百多个女真人吗,我船舱里还有足够地倭人甲(倭人称之为唐人甲)。把那些倭人甲、倭刀都分配下去。让每位士兵衔枚,禁止他们相互用宋语交谈。你说,营州幸存官员发现了这些身披倭甲、手持倭刀地武装平民,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认定我们是宋人还是金人的可能性大点? 我们还有一位真正的倭人---源推官,但凡有开口说话的地方,比如战事通报,全有他担当。他那倭人的习惯改不了,造词遣句跟我们不一样……在加上点真女真,队伍中女真人地发型掩藏都藏不住,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你说,即使我们事后到处嚷嚷这事是我们干的,你说契丹人会信吗?” 张用略有点动心:“不会,他们更会以为是女真人故意假扮,或者是真倭人侮辱营州……” 但张用心中还有一丝犹豫没有打消,迟疑的问:“离人,你说我们几百人攻击一座小城,一旦攻击不克,士兵再有损伤,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这个问题也是邓御夫地问题。打营州这种小城油水不大,一旦士兵有了损失,再攻不下那座小城,如何向上司交代。张用问完,邓御夫也伸手摆出劝止的姿态:“签判,这事容我等再商议一下……” 赵兴一翻手,取出两张纸条,回答:“这是辽国商队不久前传回来的信息,你们看:五月丁巳朔,上以牧马蕃息多至百万,赏群牧官,以次进阶。乙亥,驻跸纳葛泺。戊寅,宰相梁颖出知兴中府事。是月,放进士张毂等二十六人。” 邓御夫将第一张纸条念完,不解的问:“什么意思,这里面的事,辽国邸报早晚都会登录出来,我看不出这与营州有什么关系?” “上以牧马蕃息多至百万,赏群牧官----”赵兴拖长了腔调重复这句话:“辽国的皇帝因为他地家奴牧马有功,战马繁殖到百万,因而奖赏群牧官。=君 子 堂 首 发=百万、战马,这是什么?银子啊!百万战马,还仅仅是辽国皇帝地私产,那么,辽国各大贵族旗下的牧奴,又能将战马繁殖到多少?” “不可胜数!”邓御夫与张用齐声回答。 “对了!打破营州……甚至不用打破营州,我们只要到营州附近,拉拢几个可*地人,告诉他们每月朔望我们的船就会停在海边,等待交易马匹,让他们把马赶到海边,然后……大家都能发家致富了。辽国几百万马,不值几个钱,但我大宋马却值钱,每匹能卖到一百贯……” “不止一百贯”,张用打断赵兴的话,他搓着手兴奋的说:“这些都是战马,它跟役使的驽马不一样,每匹可以卖到三百贯,你送我的那两匹高头大马,有人出两万贯,我都没舍得买。还有牧奴,每个牧奴都值一百贯,这可不是普通地丁口。” 邓御夫是文人。面对辽国这庞然大物总是想尽量把困难想得多点,他又问:“营州防御如何?” 此时,船队已经慢慢的*向了营州海岸,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陆地,这陆地有点发白,似乎结了霜。赵兴望了一眼,抖出第二张纸条。念道:“秋七月丁巳,惠妃母燕国夫人削古以厌魅梁王事觉,伏诛,子兰陵郡王萧酬斡除名。戊午,猎沙岭。甲子。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乙酉。出粟振辽州贫民。八月戊子,以雪罢猎。” 邓御夫这才回味过来,两张纸条中没有点名道姓,但纸条中所说的那个人的行踪竟然是辽国的皇帝,他在外面打猎。中途“以雪罢猎”。 “什么,辽国下大雪了?”邓御夫有点惊讶,这份消息怎会如此详尽的记录了辽国皇帝地行踪?! 有过刚才的经历。邓御夫努力从这条消息的细节中筛选有用的情报----系统的编撰过农书地邓御夫有语言文字地组织能力,当初赵兴也正是看中这点,才将这个官场菜鸟囊入旗下。他虽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也注意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一个细节---“甲子,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乙酉,出粟振辽州贫民” “辽国发生了大饥荒。辽州尤其饥荒严重。以至于辽帝破天荒赈济贫民。是吧?” “今年的气候极不正常,杭州也发生旱灾。而辽国大旱,当地颗粒绝收,且又在七月下雪,这雪提前降下了数个月,许多马匹都没有储备好越冬饲料,眼看即将饿死。”赵兴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如果营州守军还有站起来的力量,那么,我想我们不用向他们射箭,向他们扔粮食----这比箭有用。” 恰好这时,去船舱底下地夹温兄弟爬回了甲板,这两兄弟已经穿上了唐式铠甲,手里提着赵兴赠送的日本唐刀,显得威风凛凛,他们显然已经在舱口听到赵兴最后一句话了,连忙赞同的点头:“是呀,今年这场大雪下得太早了,很多猛安谋克都没来得及准备饲草。 这个冬天一定很难熬。那些战马又杀不得,还要留一些做种子,怎么办?眼看水草覆盖于大雪之下,许多牧民愁得头发都白了。苦啊。” 其实,辽国地灾难不仅仅是因为雪下得太早。赵兴从刚才那条情报中还分析出:契丹人由于几十年的和平,导致他们无节制的繁殖牛羊、马匹,这些人不懂水土保持的道理,过度的垦殖带来水土退化、草场沙漠化的灾难。这一年地大雪灾就是压倒骆驼地最后一根稻草,土壤退化带来的后果将接踵爆发。 粮食绝收,而契丹人又坚持把战马当作战略之源,不向外出售,眼看着健壮地马匹一批批变的瘦弱,最终倒下成了一堆骨骼,他们却禁止牧民把战马换成粮食,结果灾后,必然牧民元气大伤。 可是,饥饿的力量比一千句口号更能征服人心,既然官府明面上禁止销售战马,那就私底下来。赵兴就是想打开这条商路,用大宋的强势经济,对辽国的财富进行掠夺性的吸纳----这本该成为大宋的国策,可大宋空有强大的经济优势,却没有匹配相关的经济学知识。结果这强大的经济没有化为战争潜力,反而造就了那些满脑子农耕思想的官员的奢侈享受。 打破这个僵局,或许能稍稍改变历史走向。 夹温兄弟既然决定亲身参与此次抢劫行动,便对赵兴无所保留,夹温清臣指着更东方说:“那里是榆关,有一个猛安驻扎,翻过榆关,东面是锦州,那里是辽国的临海军所在,临海军有一支百余只船的水军。 营州一旦发生事变,我估计营州会向榆关求援,榆关兵少,不敢轻出,必然向临海军求援。所以此战我们不用担心辽国以东的军队,应该提防榆关或者从水路来的临海军。”赵兴才不在乎榆关与临海军的反应,不过他对面前这两注定要背黑锅的人非常客气,亲切的问:“依你们看,一旦营州事变,临海军与榆关需要多久才能作出反应?” “榆关最多派出一支探路部队----山路崎岖。大雪封路,他们只有一条进出地小道。等他们把消息送到临海军,大约需要一天时间;摸清我们的情况,还需要一天时间;如此算来:临海军出兵,从水路来的船队最少需要三天。 从陆地上走的军队那就不好说了,契丹人马快,临海军军使沙忽带很勇猛。部下还有一位勇将高闾山,若是他派高闾山轻骑前进,大约三日能赶到,如果他调步军大队出发,则前后需要十日。” “也就是说。保险起见。我们最多还有三天时间。三天,搬空一座城市,那是不可能的任务。”赵兴为难的表情一看就很假。 夹温猛哥一上甲板就在爱怜的抚摸自己地新刀,这时听到赵兴的话,他感觉收了这份大礼。总得为对方做点什么,况且赵兴犹豫未定,他也需要烧把火:“我哥说了。从榆关走陆路来营州只有一条路。他们轻骑前进,来的人不会多,我不要太多的人,带十个人去埋伏在道路边,准保不让他们进入营州。” 夹温清臣责备的看了他弟弟一眼,但又一转念。似乎性格莽撞地弟弟能离开营州那个是非之地。对家族更好,他附和地点点头:“十人太少。至少要带两个什去。” 赵兴考虑了片刻,投下了重注:“我给你二十副甲,五千支箭,你带二十个人去,在那条山道监守三天。三天过后,无论有没有人过往,你都可以撤回营州城。” 夹温猛哥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赵兴,在他的感觉中,赵兴这艘船上似乎就像百宝囊一样,不停的拿出来一些好东西,先是五百坛烈酒,再是铠甲、宝刀、弓箭。他心里充满期待,夹温清臣听了这话,却眯起了眼睛。 “我还要二十柄刀,你的刀太好了,我们二十人要挡住千军万马,需要这种刀。给我二十柄刀,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进入营州城。” 赵兴笑了:“给你,你带着人去挑刀,我不仅给你二十柄刀,凡你们地族人每人都给配一身铠甲,一口刀。” 赵兴这种刀是倭国专门向宋朝销售的廉价刀,它连一胴刀都算不上。这种刀由于刚性过强,用来砍人很锋利,但用来格斗,很容易断折。而一旦断折,这种中间夹铁芯的包钢刀,以女真人地技术,压根无法回炉处理。所以赵兴根本不怕对方有了屠杀利器让女真人背黑锅,是赵兴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以他现在船队的运载能力,根本没法运走多余的战马,他正打算把那些包袱甩给女真人。 按历史,这些女真人也差不多时间该独立建国了,但他们现在还没引起契丹人的注意。但如果女真人追究营州事件,最后发现女真人嫌疑最大,那么在女真人还没做好准备地时候,将会与契丹爆发大规模碰撞。如此一来,很可能搅乱女真人建国地脚步。 赵兴就是一个历史的捣乱者,能够让正常地历史像一锅粥一样混乱不堪,这种成就感让他兴奋异常。带着这股兴奋,他指挥大船慢慢*上营州海滩,紧接着,士兵们开始乘坐小舟逐步登岸。 上岸不久,那伙女真人每人都领到了赵兴承诺的铠甲与战马, 夹温清臣看到族人手上的宝刀,也不禁为这份厚礼而感动。 在塞外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有一身好铠甲与一把好的兵器,会使自己平添许多力量。而女真人重视武器与铠甲,犹胜于重视战马,但偏偏这些他们最不容易获得,有些女真人手上的武器甚至是数百年前祖上流传下来的,所以看到做工精美,刀鞘华丽的伪劣宝刀,夹温清臣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以报答赵兴这份厚意 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大人,其实我们不用长途奔袭,你最发愁的是如何接近营州城吧,我有办法。我们女真人经常去营州贩货,只要找一个小村落,弄几匹马,再从你的船上搬点货物,伪装成一个商队,我们就可以安全进入营州城。剩下的事……” 夹温清臣所说地“找一个小村落。弄几匹马”,这话里有点血淋淋的味道,而营州、锦州这一带都是由汉人俘虏建立的城市,其中锦州是专门为契丹贵族织锦的工匠营,故名锦州。而铁州(铁岭)是为契丹贵族冶炼铁的,银州则是冶炼银矿的,营州则是牧马营。 这些城市周围都是汉人村落。按原本的历史,这些人将在契丹大灾荒之后,投奔女真人,最后成为女真人屠杀汉族同胞地最大帮助,也就是汉军旗那些原始老人。 赵兴不反对对这些人举起刀。战争就是残酷的。放这些人出去会让契丹人提早知道军队的入侵,所以他略略点头,爽快的说:“夹温兄弟若能帮我打开营州城,那么,营州城里我拉不走的战马全归夹温兄弟。” 什么利令智昏?营州城是个牧马营。里面地战马没数,这份厚礼直接把一惯冷静地夹温清臣砸晕,他用最后的清醒。勉强说:“这么多战马,我们那里饲料不足……”“没关系,我用粮食跟你换,你只要把它赶到一个海边,藏在群山中,我会派遣船只来跟你换。 不好。粮食这东西储存久了容易坏。再说价值也低,我给你一些不容易坏的、价值高的东西怎样?比如好瓷器、珠宝首饰、还有丝绸、象牙、玳瑁。你们吃肉需要香料吧,这玩意价值高,一桶能换半桶黄金……” 夹温清臣两眼全是金星,他憨憨的补充说:“还有宝刀,铠甲,你家地武器很不错,我要……” “这东西你要不起,而且这东西不是我家的,它是朝廷管制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配一些,那是担了很大地风险,这可是杀头大罪,你这要求,我很难满足…… 这不是钱的问题,虽然那一柄战刀可以换三匹马,一副铠甲可以换两匹马,我给你一百多套,等于白送你一千匹马……但我们是朋友,这是答谢你的拔刀相助。 这玩意朝廷管制,瞧见了吗,我的士兵手上的武器也不多,都给你了,朝廷官员来了,我总不能让我的士兵腰上都插着木棍吧。” 夹温猛哥这时已经整理好队伍,他听到赵兴地推脱,不禁抱怨:“你士兵地武器不多,人人身上都插了长长短短的三把刀,可我们……” 夹温清臣一声喝斥,而后又向赵兴解释:“兄弟,你说把营州城剩余地战马给我,已经尝还了这份情意,铠甲武器的账我记挂在心里,我们女真人从不背叛朋友,你放心,我们一定偿还你这个情意。 猛哥,快带你的人走,一定别耽误大人的大事。” 赵兴听到对方的表白,心里直冷笑,剩余的战马有多少,这厮取走了相当于90%的战利品,却说偿还了女真人的拔刀相助。而且说他们一惯不干背后捅刀子的事----他刚才说的话里,句句都与真相截然相反。 不过赵兴对替他背黑锅的人总是宽容的,他挥了挥手,与夹温猛哥告别,脸上的笑很灿烂。灿烂的连他自己都有点感动。当然,也感动了夹温猛哥。 猛哥这位粗豪的汉子临走时重重拥抱了一下赵兴,直率的说:“你这个人,人不好,货好,而且跟我们公平交易,不欺负我们人老实。我很喜欢,虽然你不把我们当朋友,但我认为你是个好的交易伙伴。” 当然是个好交易伙伴,每次交易,夹温兄弟都占了很大的便宜,这样的交易对手能不好吗。 赵兴也热情的回应了对方的拥抱,等他的战船卸下了所有的人,开始准备向深海处驶去,赵兴最后叮嘱船长一句:“注意警戒海面。” 船长显然干过不止一次这种事,他老练的回答:“没问题,我们先去营州码头,让那里的水军无法出港----如果营州还有水军的话。至于临海军那方面,也不用发愁,大海仗那些骑马的人还要跟我们学一百年。” 赵兴挥手告别,然后下令:“出发!” 第2108章 都想算计别人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08章 都想算计别人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08章 都想算计别人 这里是营州的一处荒滩,海边的土壤盐碱化严重,又时常有飓风袭扰,所以古代中国的海岸线上人烟寥寥。而营州码头距赵兴登岸的地点有五里路程,相隔一座群山,赵兴这支队伍整理好后,由源业平带领前队向内陆走去。 赵兴带领的是中军。张用坚持要带领后军,倒是邓御夫这个书生胆子大点,竟然要求跟赵兴走在一起。而夹温清臣也在中军里,他领着剩余的族人在前面当向导,赵兴则跟在后面,慢悠悠的向前行。 张用虽在后队,但他却没有后队的指挥权,因为此行发动袭扰的都是赵兴找来的效用,而当地民间效用组成的船队则停在外头,没有登岸。张用指挥不动赵兴的人,索性让出了指挥权,这队人的统领是一名张用不熟悉的大汉。这名大汉身上带有浓厚的辽国味道,此前他一直躲在船舱里,这是张用第一次见到。 中军里,夹温清臣亲自带着人走在队伍前面,整个队伍由于嘴上衔枚,所以都默不作声,只剩下一片脚步。邓御夫也穿着一身倭人铠甲,手里拿着一柄杖刀当拐棍,看到夹温清臣走远了,他凑近赵兴,低声问:“签判,这次行动恐怕不是你无心的吧?舱里面各种武器都有,这些东西一定准备了很久。” 赵兴轻声回答:“你看出来了?” 邓御夫悄声答:“不光我看出来了,现如今。恐怕就张用看不出来。刚才你拿出武器来的时候,我发现夹温清臣脸色变了,估计他也看出来了。” “可惜他无法抽身了”,赵兴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果他想抽身,我就弄沉了他族人的船,让这两人消失在大海。” “恐怕他连着儿看出来了”,邓御夫继续回答:“他的脸色变后。曾张望了一下登州方向,恰好大人下令。其余的船继续向登州航行,把货物运走,他族人乘坐的船被夹在船队中,胁裹着走了。我想,恐怕那时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左右是回不了头了。” 赵兴笑了,笑的很温和:“我知道,这俩人挑动我出头没有好事。刚才他报上人数。说是从人131名,故意没说随同送货的头下仆人,嘿嘿,那么这些仆人就是我地人质,当然要送去登州,等事情了结再放人。夹温兄弟若想捣鬼,我把那群人向辽国一扔,看他怎么解释? 你说得对。现在我们双方都清楚对方底牌。那夹温猛哥看似粗鲁,其实也是人精。兄弟俩不知有什么暗号,所以夹温猛哥不哭不闹地,很有意思。刚才他走的时候说什么:我人不好,不是朋友,但还是很好地交易伙伴。他这么说就是告诉我别做手脚。哈哈,我做的手脚,他们能看出来吗? 他们明白,跟着我做下这件事,他们将一夜暴富;中途退缩,他们将死无葬生之地。所以他们无可选择。” 邓御夫皱皱眉头,还想劝说几句。这时,前哨派人来报告,这名廓尔喀武士低声跟赵兴讲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藩话,赵兴一招手。唤来夹温清臣:“前方发现一个村落。可惜只有十几个人,不过听说有二十多匹马。” 夹温清臣看着赵兴。迎着他的目光,一咬牙,答:“交给我!” “我等你”,赵兴在村外止步。 队伍在小村内稍作停顿继续向前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往日习惯了在生死线上挣命的赵兴,这会儿突然有点不适应血腥味了,他只觉得这血腥气浓的令人恶心。 队伍里多了二十三匹马,赵兴他们带来地行李被绑在马上,由马驮着前进。 不能不说,从赵兴发明用箱子装运货物后,货物运载的形式已经逐渐改变了,那些同赵兴交易过的客商都喜欢完整的将货物的包装物——木箱,保留下来,然后用于装运货物,而那些未曾与赵兴交易过的人,看到这种新式运载方式,也纷纷打制自己的木箱,用在贩货上。 木箱的长短是有讲究地,马帮携带的木箱体长跟马的身体差不多,两个箱子一左一右搭在马背上,木箱的顶面平整,还可以堆一些随身行李。有时,甚至大人还可以坐在木箱上,随马一块走。这种方便的运输方式迅速传遍了全国各地,连女真人也沾染上这一习俗。 既然北方有这种运货方式了,原本赵兴还打算腾出几个货箱,稍加包装后拴在马上,但如今这打算也不需要了。士兵们抬上夹温兄弟搜刮来的木箱,迅速绑在战马上,这让队伍地动作加快了许多,傍晚时分,营州城已经隐约在望了。 宋代营州也就是现代昌黎与广宁附近,在这片河北平原上,营州属于山脚下的一个城市,再过去就是连绵的大山,翻过大山就是锦州。 营州城是由辽国某位皇帝创立的,他将俘虏的三百户汉奴放置在山脚下,替他牧马,为了便于管治,便建立了头下军州——错了,营州是个类似于头下军州的地方,也许是这些马奴是辽国皇帝私人财产,也许是这些马奴实在过于温驯,它的行政体制虽然类似于头下军州,但却没有军队监管他们。 赵兴可没有童贯那么迂腐的想法,据他模模糊糊的记忆显示,宋朝廷联金灭辽时,这位大太监自认为朝廷代表了最广大汉人的利益,是汉民地最高政权,所以辽国那些汉人应该一看到宋人地旗帜,立刻跪倒在旗下。把自己地财产双手奉上,口称为了祖国、为了民族,拿去吧……结果,二十万大军对辽国地汉军不做警戒,被头下军屠宰一空。 他知道这段历史,所以对自己这群“北方同胞”非常警惕。故而在离营州城不远的一处村落停住了脚步,用望远镜观察着暮色苍茫中的营州城。 营州城是个土围子。辽人压根没兴趣替汉人修建营墙,在他们的思想里。大概认为汉人的城市没有城墙最方便。那座营墙很残破,只是一段连绵的土垒,中间还有几个缺口,所以往来地商人几乎没有走正门的。 这里四处位于契丹人地包围下,能够忍受契丹人的重重盘剥来到这里的商队很少,要不是夹温兄弟经常需要来这里购马,购买汉奴家属制作的织物。恐怕不会深入到这样一个重围中。而除了夹温这支大型商队常来走动外,那些越过连绵山脉走近营州的,都是随身带一个小包裹的小本江湖人。 赵兴立脚的地方是营州马营,这是专门为契丹皇帝饲养坐骑地地方。契丹皇帝在全国有一百多处类似的马营,皇帝喜欢打猎,终日带着大臣在草原上四处流荡,打猎累了,便在马营歇宿。所以马营都有成套的宫廷设备。 契丹皇帝对住宿条件要求不高。从流传到宋国的《契丹行猎图》上看,这位皇帝最喜欢的是住毡房。他住在哪,便在院中搭起毡房,所以那些空房子都是给身边的军队与大臣住的,虽然很整洁,但并不高档。 契丹皇帝的马营平常也没有军队驻扎。他随身带着一支数万人地侍卫亲军,走到哪就由侍卫亲军接管警戒工作。于是,契丹皇帝不在的时候,马营的主管就会将空置的营房租给过往的商队,以便换一些生活费度日。 契丹皇帝也默认了这种习俗,一般他当夜打算住哪,也会提前派人来通知马营的主管,以便马营清理闲杂人员……众所周知,这位皇帝如今因雪罢猎,回到了他地皇宫。于是各地马营都轻松下来。成了行商的客栈。 营州属于辽国的南京道,皇帝喜欢在中京打转。一般很少到南京道,而营州又处在大山的边缘,等于道路的尽头,所以皇帝已经一百年没来了。这种忽视使得营州的营房很残破。 目前,营州还处于饥荒刚刚发作的时候,马营也受到了波及,赵兴很轻易的用几件稀罕物换取了足够的马匹,令他的整个商队变成了名副其实地马队,而马营地管事又殷勤的替他腾空了最靠近营州城方向地大院落,此刻,整个院落里除了他的人,其他人都没有靠近,这让他无所顾忌的站在屋顶,取出了望远镜观察远处的营州城。 他现在拿得望远镜是海上瞭望用的,体型远比当作把玩件的那件精巧望远镜庞大——而后者现在正在张用手里,他举着那件精致小巧的望远镜,装模作样的观察着营州城。 邓御夫没有分到一副望远镜,但他显然对望远镜也有看法,两人在前面张望,他在背后低声嘀咕:“签判,这东西可是军国利器,可千万不能落在那伙女真人眼里。等他们上来了,你们二位一定记得收起。” 屋顶边的楼梯传来一阵响动,赵兴快速的将望远镜收起,揣入怀中,张用也跟着动作,等夹温清臣的脑袋在屋角露出头来,两人已作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指着夕阳下的营州城评论着。赵兴做得更像,他甚至学着孙悟空的姿态,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眺望。 夹温清臣没有爬上房顶的意思,他对屋顶上的人的做派很不以为然,撇撇嘴说:“二位,该动身了,现在动身,正好在日落时分赶到城门下,守军来不及查看便会放我们进去。” “动身吧”,赵兴马上响应。 这些人重新上马,催着马向营州城赶去。夕阳下,守军很奇怪的望着这支庞大的商队。这年头能赶着三百多匹马,穿州过县来到营州,那可是很不容易的。营州的前方又是榆关,走营州这条商路,还要经过无数的盘剥,所以这样地商队太不常见了。 几名守门戌卒低声交换了意见。认为这样一支商队既然不惧走这条商路,那么他们运送的货物一定价值很高,惟其如此,他们才不怕层层盘剥。所以—— 一名戌卒满脸堆笑的迎出了城门洞,笑问:“客人是哪里人,这身打扮好是稀奇?像是传闻中的倭商,不过。你是不是走错了路,俺们这地方可不好接待藩商……啊。不,我们接待,客人这是打算歇宿吗?前面都是山路,连夜赶路可不好。歇一宿吧,明日清早也好赶路。” 赵兴的反应显然也满足了戌卒的热情,他一扬手,暮色下几个金光耀眼的东西向戌卒扑来。戌卒伸手去接,但只接到一枚,其余二三十枚铜板滚落了一地。 这铜板是宋国地当十钱,它一枚抵平常宋钱十枚,所以铸造的又大又厚。但这种钱又与真正地当十钱有所不同,它不是孔方钱,是实心铜币。圆滚滚的滚动起来很快。戌卒一把没接住,连忙扑到地下追着滚动的铜钱捡拾。城门口其他的几名戌卒见了,紧跟着也跑出来“帮忙”。赵兴见到他们已经跑出来了大半,他又从随身的腰囊里抓出几把铜币,洒了满地都是。 夹温清臣一身不宋不辽的金人装束,一脸严肃的带着商队继续用原有地速度向城门口赶路。等他赶到城门口时,城门洞里已经没有其他人。连那个主管在城门洞登记入城旅客的税吏也跑出去抢钱。暮色越来越重了,地上的钱找起来有点费力,因为钱滚的遍地都是,谁都不清楚有多少,所以没捡到的戌卒还在认真的寻找。 过了一会,税吏想起自己的职责,他口袋里叮当作响的返回城门洞,赵兴正带着十几个人等在城门洞里。税吏很为赵兴地有眼色感到满意,既然对方如此知情知趣,他也不打算为难。摊开账簿。敷衍了事的问:“客从何来,有关引。一行多少人?货物价值几何?报上来。” 赵兴随手又取出一个纸捆,轻轻一掰,露出了浑圆的几枚银币,他操着怪异的腔调说:“军爷们辛苦了,每人一枚银币,拿去喝茶吧,剩下的算做城门税,小人全听从大人分配。” 税吏眯起眼睛一打量,赵兴手里那捆银币足足有二十五枚左右,而城门口戌卒不过十人,加上他的随从,也就是十四人,如此一来,他自己就能落下十一枚银币。 辽国铜钱少,基本上处于以物易物地商品状态,赵兴撒出去的铜板都那么受欢迎,更何况银元。税吏闪电出手,数出几枚银币,留给戌卒,剩下的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扯着嗓子呼喊还在满地寻找的戌卒:“都过来,这位大官人给你们一项恩典,小子们,每人银一两。” 听到城门口发音声,连城楼上唯一坚守岗位的两名戌卒也坐不住了,他们连滚带爬的爬下城楼,站在税吏面前伸开了满是灰尘的手。 这两人税吏没有估算在其中,他眼巴巴的望了赵兴一眼,希望赵兴能再添点,但赵兴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笑着指点一下城门,提醒说:“天黑了,城门该关闭了。” 税吏赶紧顺竿爬:“混蛋,还不去关城门,听大人地话,大人有赏。” 将这两人支出去关城门,税吏开始按人头分配银币,合拢地城门让城门洞里黑了不少,这时赵兴好心的拿出一盏琉璃灯,点着了替税吏照明。 琉璃灯?!这客人竟然如此豪奢,随身带着如此精美华丽地琉璃灯,琉璃灯才一亮起,税吏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羡慕而贪婪的望着赵兴手上的琉璃灯。有税吏发现,赵兴只剩下了一个人,他的大多数从人对主人的存在不管不顾,只顾埋头向城里走,这会功夫,已经走得不见影子。 留下的俩三名从人非常有闲心,竟然赶去帮戌卒关城门,结果,独留赵兴孤身一人在城门洞与税吏打交道…… 看到这种情况,几名戌卒有点心动,但想到他们背后那支庞大的商队,又有点犹豫不决。 赵兴似乎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怪异,他提起琉璃灯来。举到自己地脸部,神色古怪的向这些人笑着,突然嘬起嘴来,忽的一口吹灭了灯。 城门洞突然陷入黑暗,那税吏不满的抱怨:“怎么回事?好好的吹灯干什么……别,别妄动,李二。你干什么呢?” 灯一吹灭,有三名戌卒下意识的扑向了赵兴。他们心中转了这念头很久了,扑出的动作不加思索,但等他们才走几步,已经醒悟过来,自觉地停住了脚。 然而,对面的客人似乎更加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却走错了路。反而直接撞到戌卒人群里,接着,几团黑影滚成了一团。 接下来是一片打斗声,也不清楚谁在打谁,整个城门洞里只剩下税吏声嘶力竭地劝架声。不一会,声音平息,那盏琉璃灯重新亮了起来,露在亮处的居然还是赵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是你?你竟然没被伤着。谢天谢地,快,李二,赵三,吭一声……” 赵兴开口了,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宋音:“刚才你那句话救了你一命。你应该感谢自己的运气。同时庆幸自己还拥有慈悲心。” 税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他猛然醒悟:“宋人?!你把他们都杀了,好大胆?” 城门口几个人正从包裹里取出一种类似药发傀儡的纸管,他们用细铁丝将药发傀儡绑在城门地门轴上,然后点燃了药引,城门洞喷起明亮的焰火,焰火中赵兴笑的很和善:“别激动,别大声嚷嚷,刚才你保住了性命。但不一定能一直活下去。敢再大声嚷嚷,你就没命了。” 焰火烧的很快。让空气中又添了一股硝烟味,税吏在焰火熄灭的那一刻,环顾四周,整个城门洞里只剩下自己一个站立的戌卒。其余的人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你一个人,杀了他们全部?” 赵兴像个循循善诱地老师,耐心的解释:“当然,我身上穿着金丝软甲,他们用刀戳我,戳不伤。而我手上还有一把刀,你的人却空着手,拿拳头跟我的刀子比谁硬,结果可想而知……” “你要做什么?你们刚才做了什么,你在发信号给外面的人吗?这里左近都是我辽国大军,你们怎么可能夺城呢?” “刚才他们拿的是铅溶剂——我这个人比较懒,嫌用铅汁封门栓,封箱盖太麻烦,所以就制作了这种药发傀儡,利用火药燃烧产生地高热,直接将里头的铅粉熔化,封住门栓或者箱盖。这种封门法实在过于简陋,但现在,不把门栓拆了,这个城门是打不开的。 怎么样,听了我这个手段,你是不是知道我外面没有接应的队伍,现在你放心了?” “不是宋军?……难道,你们难道是马匪?”税吏结结巴巴的说:“别开玩笑了,你们跑不出去的,周围都是大山,辽国大军有马,你们跑不了多远。” 赵兴歪着头看了看城里,如他期望的一样,城门府衙附近亮起了一片火光,在暮色下,这片火光显得很显然,那税吏也看到了这片火光,他浑身都在哆嗦。 残破的城墙附近有人的跑动声,赵兴身边一个人取出一枚细长的铜哨,含在嘴中吹了几下,附近一片铜哨地回音,不一会,一个长相俊美,但浑身染满鲜血地男子,提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温文尔雅地向这里走来,他走的风华绝代。但那浑身鲜红的血液让他仿佛是地狱里走出的恶魔,让人见了浑身冒出寒意。 这人走到赵兴跟前,用税吏不熟悉的一种文雅风姿与说话腔调向赵兴躬身汇报:“首领,府衙已经攻陷,府城内一个千户所,五十七名契丹人都已被砍翻,四门已经控制,夹温兄弟请你过去。” 这人是源业平,他用唐人雅士的风范叹了口气,说:“这是个穷县,府库里的钱财不足一千贯,粮仓还是空的。” “夹温兄弟——是他!难怪刚才入城的时,我瞧着那大胡子眼熟,那夹温兄弟的汉姓应该是‘佟’吧?”税吏居然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好奇心十足地问。 “哦?夹温的汉姓是‘佟’。这可是满族八大姓氏之一,难怪脑袋那么灵活。”赵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看你见多识广,我给你一个恩典——我们是从海路来的,营州水军袭击了我们,这次我们是来报复的。随后我们要从海路走,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随我们一起走。然后去宋国、去高丽、去倭国,任由你选择。怎么样?愿不愿跟我们走?” 税吏常年在城门口收钱。这活是个来钱活,不聪明伶俐不会来事,爬不到这个位置,赵兴说话的时候,他显然已经计算好了自己地处境,如果自己回答的稍一犹豫,恐怕这些人会马上灭口。 “太好了。我要去宋国,能把我安置在宋国,我带全家老小跟你一起去”,税吏堆出满脸地笑容,做欢欣喜悦状。但赵兴接下来的话粉碎了他的小算盘。 “带这个人去,府库虽然穷困,但我想城中的契丹人并不穷困,让这个人前去指路。命令兄弟们挨个抄家,把契丹人全杀了,把他们的钱全部抄出来。” 税吏的脸已经变成苦瓜脸——他去挨个指门,事后自己能跑吗?还能在城里待下去吗?估计,他今后唯有随赵兴跑路。 源业平秀美的狞笑着,一把抓过那名税吏。手掌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个血痕,他将税吏推到赵兴面前,赵兴亲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小人卢旺达!” “这个名字好,又旺又达,连上姓,更好”,赵兴一挥手,源业平抓着卢旺达领先,他自己领着仆人跟随,一起往府衙走。 府衙门口到处是死尸与残肢。一些女真人似乎很满意手中的刀造成的效果。尸体边三三两两的站满了爱惜的擦刀的汉子,夹温清臣似乎也满意手中刀的锋利程度。他正站在府衙内院的台阶上,挥刀砍下一个人地人头,那利索的动作引起周围一片叫好声,而台阶上押着两名身穿官袍的老人,则发出一声悲愤的喊叫。 赵兴满肚子的笑意——夹温手里这批刀外头包的钢很薄,只要磨几次刀,就能将外头薄薄地钢磨穿,所以赵兴把这批刀叫做“一次性战刀”。这种刀使用越频繁,损坏的越快。夹温现在的得意,可能会换来日后的懊恼。 夹温清臣——不,应该称之为佟清臣——正一边杀人一边喊叫:“如此一个穷县,竟敢大胆的袭击我们,让老子付出了五条性命,晦气。爷今天就多杀几个,让你知道一下……” 赵兴的从人搬过来一张椅子,赵兴坐上去,面对两位官员,平心静气的问:“两位哪位是府尊……啧啧,看你们穷的,官袍都如此破旧,做官做成这样,还有什么出息,今后跟我混吧,我刚好有几个县让你们管辖,哪位是府尊,哪位是县尉?” 其实他们身上的官袍已经说明了官衔,辽国南京道的官员体制完全仿照大宋,连很多官衔地品级与名称都完全相似,赵兴这是明知故问。 他地话让两名官员抬起头来,稍有点意外的打量着赵兴。 这段话里包含着几个信息,第一:赵兴拥有领土,他不是一般地强盗,甚至要在领土上设立县治,以管理旗下的百姓;第二:赵兴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他闯入这里不是为了屠杀,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目前还不知道;第三:赵兴不是宋军将领,因为在宋国,武将地位低下,不可能有领地需要治理。 两位官员打量完赵兴,又打量赵兴身边的人。刚才他们只顾惊恐,竟没有发现赵兴这伙人装备精良的令人发指,适才激烈的搏斗已使许多“匪徒”外衣破碎,露出外衣下精良的金丝软甲。这种波斯软甲可不是平常人能配起的,赵兴手下竟然连普通士卒都穿着这样一身连环锁子甲,让两位官员刮目相看。 那两位官员还在考虑如何回答,夹温清臣已注意到官员的迟疑,他满脸不悦的提着刀走过来,抱怨说:“赵头领,你看,你只送我一身外面穿的铠甲,那身铠甲漂亮是很漂亮,可进城的时候,我们都伪装成商队,战斗开始的很突然,我的手下没来得及披甲,他们冲得太猛,损伤了两三个人,而你手下都贴身穿着软甲,前后连重伤的都没有一个,你怎么说?” 佟清臣这是索要连环锁子甲,赵兴哈哈一笑,含糊其辞,又充满诱惑的回答:“事后说——来,先与兄弟共同审问这两名官员。” 佟清臣刚才听到了赵兴的话,他以为赵兴说自己有领地,纯粹是哄骗,所以打着哈哈回答:“按我族的规矩,这些人都是你的俘虏,你说的算。” 赵兴脸上笑得很欢,但说出的话却很冷:“哦,我这才记起我们已经谈好了战利品划分,人归我,马归你,财宝均分。那么只要是两条腿的,都是我的财产——你刚才为什么损坏我的财产?” 佟清臣一愣,怎么,眼前这人说翻脸就翻脸呢? ps:多谢各位读者支持,还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拜谢了! 第2109章 疯狂大转移 第2109章疯狂大转移 佟清臣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赵兴刚才话里的意思,他看看刀上的血迹,马上明智的道歉:“兄弟伤了几个同伴,一时不忿,冒失了,这样吧,属于我的财物我让出一成,如何?但这几个狗官不能放过,他们认出我来了,须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佟清臣的言词等于变相向两名官员施压,两名官员迅速做了决断,为首的那名官员拱手回答:“老夫燕肃,恭维营州知州,这位是我的同僚,营州县尉张卓为,不知对面这位好汉……?”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以前的事我不管。兵荒马乱的,个人生死由天。谁家家眷亲人丧命,怨老天去吧。现在你告诉家人,收拾好笼箱准备随我走。但首先我需二位帮个忙,希望你们出告示安民,再召集衙役,帮我维持城中秩序。” “好汉,我等且听你的,休得伤了百姓”,两名官员对望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天天亮,府城中一夜的喧闹终于平息,营州百姓战战兢兢的推开门,发现街上站满了无数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佟清臣已经让手下穿起了倭人甲,这队全身铠甲的士兵透出浓重的杀气,令营州百姓哆哆嗦嗦的又缩回门口。 中午时分,从营州水寨方向来了队快马,他们的到来让营州打开了其中一个城门,此后,早已熟悉的营州衙役敲着锣上街。公布府尊大人地安民告示。满街地士兵随着衙役上街,开始撤回,营州百姓小心的推开了家门,走到街上,相互打听昨日的情况。 但他们不敢向衙役们问。因为每对衙役身边都跟着几个凶神恶煞、全套铠甲的士兵。他们肩上扛着唐刀,目光凶狠。 摸不着头脑的百姓不由自主地汇集在府衙门前,当人汇集的越来越多时,只见府衙打开了大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指挥几名衙役抬出一张桌子,当街摆放,而后打开一个横幅。摆开纸墨。像个老夫子一样坐在桌子上,他身边又坐了几名胡人,一本正经的研着墨准备书写。 辽国人不认识一赐乐业人,所以他们不知道那几个胡人的来历,但在辽国,胡人的身份等级比汉人高,这几名胡人的出现,让百姓稍稍安下心来,一名识字地人走上前去。轻声念出横幅上地三个大字:“招工处!” 招工,这个词太新鲜了。那名念出标语的汉子看到桌周围的士兵们没有阻止,他大胆的走上前几步,读着桌边立的一张告示:“招工。年龄不限,男女不限。身强力壮者优先! 甲:短期工。每日薪酬1文。米一升,送货前往营州码头。当场支付当日薪酬。 乙:长期工。月俸十贯,有养马经验者优先,工作为饲养马匹,工作地点保密,有愿去者发放十贯安家费、米五石,银两当场支付,粮食与营州码头现场支付。有愿带家眷者,准予带三口人同往,安家费照付。 丙:长期工。招精通各种匠艺者,安家费如上,技艺精干者月薪加倍。技艺绝顶者月俸再加倍。 丁:招纺织女工,有纺织经验者、年轻貌美者优先,愿嫁人者优先,待遇面议。” 这份招工启事出现在宋代不能不说不是一种恶搞,但它却在瞬间打消了营州城百姓的敌意。在这个饥荒满地的日子里,有人肯当场发钱粮,管它天涯海角,百姓也敢去。不一会,几个胆大的人上前报名,士兵们从府衙抬出一个长条木箱,打开木箱,当场给几名录用者发放亮金金的铜钱。 这一举动立刻瓦解了百姓最后地抵抗----干不动长工,先打几天短工还不行吗。往营州码头送东西,二十里路,一天一个来回就挣出一天的钱粮,这种美事何乐而不为。再说,往营州水寨搬了东西,还可以顺路看看风色,如果这伙人真的发钱粮,那么投奔他们,也算一种不错的选择…… 营州百姓全城都动了。 他们往营州水寨搬运的是契丹人地家产,等他们赶到营州水寨,这才知道,一伙强人已经将营州水寨占据了,原先地营州水兵在他们的押点下正往船上搬东西,这伙人显然是跟城里地人一伙,他们与押运的士兵很亲热的打着招呼,两伙人交接完毕后,船上卸下来无数的大米。 这伙强盗对于粮食似乎没那么认真,他们大而化之的给百姓们秤着大米,有时甚至答应百姓的要求多加半斗。这种情况直到城门税吏卢旺达带着几名衙役赶到码头才算终止。 除卢旺达外,那群衙役也是被雇用的,他们主要负责登记百姓们的劳动,并发给百姓钱粮。干一天活,他们能够得到三倍于百姓们的报酬,这让他们做得很认真,杜绝了任何一点浪费现象。 第二天,尝了甜头的营州百姓更加热情高涨的往码头搬运东西,几名契丹人的府邸财物搬运完毕,他们甚至拆了契丹人的房子,拿着窗框房梁赶往营州码头,只为让自己手里有东西,好去营州码头另一份钱粮。 等到了营州码头,他们也被码头的景象吓呆了,一夜之间,码头的景象已经全变了,现在岸边挤满了数千艘渔船,似乎渤海湾所有会驾船的人都汇集在营州水寨。 这些人停在码头,却不装运营州百姓搬来的窗框房梁,他们眼巴巴的望着大地尽头,等待新的变化。 新的变化被一名骑兵带到码头,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嚷嚷:“营州百姓停着。速去营州马营牵马。牵一匹马上船,双倍报酬。” 双倍报酬就是两升米,二十文钱,由船主支付。有些渔民将信将疑的将船驶入营州码头,发现营州百姓正兴高采烈的往码头上搬房梁。他们便对这个消息信了八成,等到第一批百姓赶着马来到码头,然后把马地双眼蒙上,牵上小船,那些渔民们都疯了,他们操起桨来,拼命地往家划。 赶紧。划到家。这几百贯的财产就到手了。趁天色还早,多跑几趟,那可就迅速进入中产了。 第三日,赶到营州水寨的马匹已经有超过两万,而岸边簇集的船也不少。 这是一场疯狂大转移,在短短的两天里,山东渔民往自己家里运送了两万匹马,这些马最后活着到家地超过七成。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想当年大宋讨伐西夏,倾国之力才凑出三万骑兵。而山东沿线的渔民几天之内就凑集到半数的战马。 第四日。疯狂大运输越来越热烈,沿岸的渔民都赶来了,连那些原先不相信的人也驾着小船赶到营州,希望能够挣最后一趟。营州城内,张用已经劝赵兴几次。要求对方撤离:“刚才传来的消息。锦州临海军已经出动了,水军在海面打了三仗。我军损失两艘战船,一艘重伤已经拖回庙岛,离人啊,我们恐怕待不住了。” 赵兴跟张用站在城头,他正举着望远镜焦灼地眺望地平线,听到张用地催促,赵兴心不在焉的回答:“再等等。” “等什么?夹温猛哥昨天傍晚撤回来了,说是杀了五十名探路的骑兵。契丹先锋已经来了,锦州兵再来,可是大队人马了。再不走,我怕走不脱了……” 赵兴背着手,低头在低矮的土墙上走了几步,抬头回答:“好吧,我们今晚撤离。” 这时,邓御夫气喘吁吁的跑来,紧着回答:“大人,夹温兄弟取走了五千匹马,正在出城向北走,他们说不等了,按照约定,今天是第四天,是他们撤离的时间了。” 赵兴反问:“情况怎么样?” 邓御夫知道赵兴问的是什么,他连忙回答:“程爽那里招了两千名工人,已经全部运走,还有一千多名妇女等待上船。营州百姓有半数被渔夫雇走,帮他们在船上沿途安抚战马。如今营州城几乎是座空城,青壮全跑了,剩下的老弱也在往码头搬东西。”韶如果不开口求我护送那群金人,我也会主动出海操练水军。原本我在海外还停着三艘大船,那些船上装满了倭人、高丽士兵,准备加入突击,但有了那群金人后,我改注意了,将那三艘船送了回去。 你知道这场行动花费多大吗,一艘大船下到海外,一个来回可以为我带来二十万贯的收入,这前后调集的船有十艘,十艘大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聚集,光这一个月我就损失了两百万贯。 我们出港之前,我已经提前三个多月通知登州沿海的人,说是在十月十五左右,营州附近有一注大财,二十文钱、两升米可以换回一匹马……等我们的船一驶出港口,我的学生从陆地同时赶往营州附近,将通知传送到每个渔村,皆约好三日后在营州海域汇集。 营州离登州并不远,也许有人对我的通知将信将疑,但等到第一批人当日往返后,所有的舢板都会赶到这里赚钱,而且日夜不停。 你知道为了让渔舟日夜不停,我又花了多少工夫----海滩上,我地人光是发放渔舟上用于夜里照路的灯,就发了八千盏。八千盏琉璃灯挂在桅杆上,让整个渤海湾绘成一条闪亮的星河,有这条星河的指引,渔夫们才会帮我搬空整个营州城。 而这一切筹划,就是为了等待那些人的到来----赵兴指了指烟尘扬起地地方,神色很平静:“那里,即将到来地是我的家仆萧峰、萧崎,当年他们跟我地时候,我曾经承诺救出他们的家人。前不久,两兄弟各自成了婚,一个娶的是京城斫脍的梅三娘,一个娶了弄鳝的钱婉儿。 这两人成亲后,我答应他们的也该做到了,于是他们潜回辽国。召集家人。约好十月十五左右赶到营州城,随我从海陆撤离。如今,我做到了,他们也做到了。” 赵兴的表情淡淡地,但他面对地这四个人却目瞪口呆。张用咂了半天嘴,难以置信的反问:“为了两个仆从下人,你竟然肯花二百万贯,天,二百万贯,你到底有多少钱?” 其实赵兴说的话有点夸张,他使用的是现代公司盈亏计算法。所谓二百万贯只是预期收入。这笔收入可能会进账。也可能不会。而其中还要刨除运行成本。但赵兴将其中的细节忽略了,他只是说自己花费了数百万贯,只是为了救回自己仆人地亲属。 其余的人不知道,原本对自己被绑架而深度不满的燕肃与张卓为更不清楚其中的奥秘,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禁对自己处境充满了庆幸感,那名知州燕肃结结巴巴的拍着马屁:“好汉爷为了一句承诺,为了一个仆从下人赵兴的耳朵对此也习惯了。当然,此刻大局已定,赵兴也不在乎俩个官员如何想。他得意的接受这几位的恭维,趁热打铁地拍拍两位辽国官员地肩膀,说:“二位跟着我可以放心了…… 嗯,刚才邓大人已经不小心说出了我的身份,如今我就不瞒你们了,我实是密州团练签判,这位是密州团练使张用张大人。这次行动过后,两位恐怕还不能回宋国。我怕朝中官员知道这事,会无事生非,也怕辽国会找事。 这样吧,我送两位大人去倭国,那里有两个小县正缺少县令,两位大人便治理那个小县,三年,等三年后,营州地事情凉下来,我送大人回宋国。” 这会功夫,萧峰兄弟带着族人进城了,周围闹哄哄的,众人忘了追究赵兴怎么有权任命倭国官员。等萧峰领着族人登城,两兄弟纳头便拜。 “主人,小人的父老兄弟都接到了……小人什么也不说了,从今往后,小人这条命,小人的族人那条命,全是主人的。”萧峰兄弟说完重重叩头。 赵兴没有信心作态,他坦然接受了两兄弟的感谢,直接指挥从人:“给他们发武器,程爽,带他们去城中,把那些还没有撤离的衙役全部拘禁起来,立刻动身向海滩撤退。” 撤离工作紧张的展开,赵兴刚做好跑路准备,程爽又带进来一名辽国官员,汇报:“老师,营州码头送来了一名临海军巡检,他找老师有话说。” “小人宣祈,受临海军新任水军都指挥赵辅义大人所托,特来找好汉相商----好汉,不能再打下去了,我临海军两日已经换了三位都指挥,战船半数毁亡,如今好汉的船也损失一半,你我双方都损失惨重,这仗打不下去了啊!” 第2110章 与敌人做交易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10章 与自己人做交易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12章 争抢冷猪肉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13章 女人也算收藏品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13章 女人也算收藏品 第2113章 女人也算收藏品 赵兴捏了捏喀丝丽的鼻子,这个鼻子很挺翘,捏起来手感不错,他笑着答:“你那四个姐妹去了南方,是因为南方分配了几名一赐乐业人,我已经把她们赏赐给了那四名一赐乐业主管,你也想嫁人吗?” “不,我不想嫁给那些下人,宁愿留在主人身边……可她们走了,音乐怎么办?我舞蹈的时候,谁再给我伴奏呢?”喀丝丽扭着身体,仅仅缠住赵兴,问。 赵兴回答:“最近会有十名新的阿拉伯人过来,此外,那些倭女已经熟悉了你们的音乐,还会有几个女童跟着新来的阿拉伯乐师学习,你会有新的伴奏者。” 喀丝丽眼波媚媚的转了一下,蛇一样的扭动着身子,在赵兴耳边说:“主人,许多人看了我们,都恨不得把我们吃了,你怎么毫不恋惜那些姐妹,就把她们赐给别人了?” 赵兴意味深长的回答:“我来大宋可不是为了泡美女的——我只收藏最优秀的女性。” 这个回答让喀丝丽眉开眼笑,她跳了起来,围着赵兴跳起了蛇舞。 其实现场还有一位坐怀不乱的君子,张用这个人虽然是武人,但却没有秦观那毛病,自喀丝丽一上来,他已经坐端正身子,垂下眼帘只看着杯中酒,赵兴与对方用胡语唧唧咕咕半天,他好像老僧入禅一样充耳不闻。实在算一个现代优秀宅男、宋代普通人。 楼下,徐氏的声音并不响亮。等了一会,廖小小穿着一身丝绸装,赤着脚匆匆跑上来。她地地位最不稳固,所以最担心喀丝丽这妖精搞怪。别人还在享受热汤洗浴,她在池里泡不住了,匆匆揩了揩身子便跑上来。一见喀丝丽腻在赵兴怀里,她脸色一变。上前穿过喀丝丽的舞步,将两人分割开。 洗浴过后的廖小小带着一股清香,赵兴深深的吸了口气,嗅了一下,而后大度的拍拍廖小小。有人来了,喀丝丽无心再舞,她赶紧蹲下身子。替廖小小斟上一杯酒。 原本是在小雪进行的腌咸菜工作拖延到冬至,是因为这项工作原本就是向家中男人显示自己勤劳的,所以家里男人不在,妇女们就没有表演地舞台,她们便会随意的确定一个日子,一个家中男人在场地日子,表演这种近乎于仪式的腌咸菜。赵兴是从电视节目里了解到这一“韩国风俗”的内情,所以他对程阿珠改在冬至日腌菜也就不奇怪了。 而张用与他的情况相同。小雪的节期里也在出海,所以他老婆干脆跟程阿珠搭伙了。等她们那群妇女用热水洗浴,驱走体内的寒气之后,便三三两两的上到楼顶。这时,传说中地冬至馄饨、饺子也搬进了这座热气腾腾的房间。 廖小小是个表演型女人,换句现代的话说。就是人来疯。人越多越喜欢表现,喜欢压过群芳。加上徐氏也在场,她的表现欲就更强了,一会浅斟低唱,一会弹琴作舞,烘托气氛。有她出头,加上不甘示弱的喀丝丽,让楼上显得热热闹闹。 原本今天妇女们就是给家中男人表演,在这个日子里,她们的表演欲也极其旺盛看。会写诗的当场赋诗一首。不会写诗的就写对联,搞得赵兴这个假诗人。张用这个真武人有点尴尬。 当然,最后也少不了赌博。冬至日也是宋代四大公开赌博日,妇女们酒酣耳热,便掷起了铜板,赌了起来。 宋人赌性颇重,赵兴家中地女人受他影响,赌性稍浅一点,但徐氏就不同了,今日她可以放开胸怀,展示对程阿珠等人的羡慕。 “阿珠妹妹,你这柄簪子很漂亮,蓝汪汪的,呀,里面还有一个六棱星芒,好漂亮啊,就赌它吧”,徐夫人嘴里说着,却拿不出相应价值的东西做赌注。 程阿珠随手拔下簪子递给徐氏:“还赌什么,徐姐姐看着好,只管拿去,不值几个钱的玩意。” 赵兴那里直翻白眼。俺家的女人果然不把宝贝当宝贝。 这枚簪子上镶嵌地是粒蚕豆大小的星光蓝宝石。虽然这玩意也就是论公斤用茶叶换来的,但也是个宝贝不是,现代,这玩意怎么也要卖百万美金。程阿珠竟然随手递给了徐氏。 廖小小凑到赵兴的耳边,低声说:“相公,好漂亮的簪子,我早就想要了,你许我一粒宝石,我也叫匠人镶个玩意。” 赵兴微微点头,徐氏在跟前,有些话不能说。 张用开口了:“离人,密州水军与锦州水军交易,我们只抽佣1%,你说能有多少?” 赵兴摸着下巴回答:“不少,密州市舶司今年抽税10%,是八十六万贯,1%的话,应该是八万六千贯。我们怎么也比密州市舶司做的大。应该不止这些。” 张用眼前一亮:“八万贯,算九万贯吧,你我一人一半,这一年就是四万五千贯,你说我们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影响密州市舶司的抽税?” 赵兴答:“不会!因为经济有个规模效果,规模越大,商品往来越多……我正想跟你说,我密州水军既然有了这注财物,对密州市舶司的进出船只,服务就要周到。此外,我水军出面进货,极不方便,不如就出面吃下市舶司藩商的货物。 辽人没啥见识,藩商带来地稀奇玩意他们也喜欢,运送到那里,只换他们地黄金、裘皮、战马。我估计每年至少能弄个几万批,一万批就算是三百万贯,运到内陆更挣钱。可以售到一千万贯。这可是注大财。” 张用乐不可支,连续饮下几杯酒,大笑的说:“哈哈,明年我也是有钱人了,一年四万五千贯,两年就能腰缠十万贯。” 赵兴还没说地是:强势经济对落后经济有一种掠夺性的吸筹效应,大宋的经济强势会将辽国的财富向长龙吸水一样。吸纳到密州,会让辽国更动荡。 张用笑完。又想起那几名被赵兴拐到不知何处的辽国官员,感慨说:“不意辽国官员竟然腐化如斯,竟然弃官而走……” 赵兴也在纳闷。他不知道,其实已经有一位辽国官员偷偷潜逃至宋境,只不过被职方司隐秘起来。而辽国的崩溃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的,从这一年起,不断地有辽国官员叛逃。刚开始还是三三两两的,以后就是大雪崩。以至于到后来宋徽宗才兴起了伐辽地想法。他以为辽国官员都这样迫切投靠了,辽国的百姓一定望风景从。 “是呀,没想到辽国皇帝一心打猎,竟然荒政如斯,以至于……” “以至于辽国临海军都着急的出售军马!”张用补充。 男人们笑得开心,女人们也备感欣慰,尤其是徐氏听说赵兴的算账。兴奋的更加忘情,她略微辞让一下,便接过了程阿珠的赠送:“妹妹,你说我家里也没啥你看中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不如……” 徐氏正在想着措辞,望见楼梯口露出一个男人地脑袋。她冲赵兴这里比了个手势,赵兴脸色一变,拍了拍巴掌,说:“好啦,各位女娘,请回避一下,有正事。” 张用已经熏熏然了,他晃着酒杯说:“冬至日,百官放假,有什么正事?” 赵兴低语:“我的学生刚才给我打手语。说是王子韶陪着一位禁军官员来访。此外,密州京东路防御使刘大人也有随从陪同——你猜来的人是谁?” 张用醉咧咧的反问:“难道你认识?这大雪天的!” 张用说完。看到赵兴冷峻的目光,慢慢地,冷汗出来了,宿酒也渐醒,他试探地说:“难道……” 不一会,一身便装的知州王子韶领着两位陌生人走上来,他先是一指两人当中一位瘦小精悍的中年人,介绍说:“离人,这位是京东路防御使刘谊大人门下地虞侯史佥,以前我认识,他带来的人,我已经查验过了,如今他有话要跟你说。” 那人身子一躬,满眼含着笑,带着商人特有的市侩音,恭敬的说:“我是来送邸报的。” 听了这话,张用赶紧站起身来,冷汗直淌的说:“请许如厕!” 赵兴还在纳闷,王子韶与史佥异口同声:“同去同去!” 那个来送邸报地“邮递员”居然大摇大摆的一挥手,回答:“可!” 赵兴已经觉得不对劲了,那人转脸向着赵兴,轻声说:“邸报与闻!” 赵兴一头汗也下来了,他明白了,眼前这位是职方司的密探。原来宋代职方司找人密谈的信号就是“邸报与闻”,这句话的重点在最后两个字上,与闻,与谁闻?省略的部分才是关键。 来人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份邸报——这玩意赵兴不缺,团练使官衙里每份邸报都没有落下。但赵兴对这种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的文字有点头疼,平常这些邸报都是廖小小读给他听,听着廖小小用歌唱的嗓门诗歌般吟诵出邸报,是一种享受。但最近她太忙,把这项工作落下了。 对方在那里做的慢条斯理,赵兴脑海里转个不停,思考着当前地处境。 王子韶与京东路防御使衙门派人来,是证明这人身份地,赵兴在军中的地位相当于后来地监军,所以张用虽然是五品官,但他却没有聆听质询的资格,所以才假借上厕所告退。而这人询问的问题,看来保密程度很高,以至于连王子韶都要回避。 “有密疏告,刘挚奏曰:‘窃闻近有指挥,密州团练副使、建州居住吕惠卿许于密州居住。窃听朝论,人心汹汹。为之不安。惠卿操心贪险,为性凶邪,奸言足以鼓扇群小,险横足以胁持上下。方其执政之时,引援凶人,布列中外,残党尚未衰息。忽闻引置惠卿于江、淮之闲,群小莫不鼓舞相庆。 兼惠卿凶残忍诟。贪冒无厌,既得近地,必须日夜呼召党与,力肆营求,造作讹言,谋害朝政。凶人渐长,其势可忧。伏望朝廷依旧且令建州居住’”。来人学着赵兴采用跪坐的姿势跪在地板上,将邸报一个个排列在膝前,先捡起其中一份邸报读道。 读完,他问:“此事可真?” 赵兴心头涌起一股怒火,这吕惠卿到哪里都不安生,一定是他哄骗了廖小小,让廖小小帮他与同党通消息,全不顾其中廖小小承担地风险。 可自己的女人无论如何也要袒护。赵兴一晃脑袋:“此事下官不知。但不知何人密告,竟然如此无事生非。” 赵兴这么说也是无事生非,他竟然反问对方是谁密告的,就是想把这潭水搅浑,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言者御史中丞胡宗愈、左谏议大夫孔文仲、侍御史王觌、左司谏韩川也。” “啊!”赵兴震惊的望了对方一眼,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什么。而后者迎着赵兴质疑的目光,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有密疏告:登州最近来了很多营州牧马人,传言不久前有一股海盗曾打破营州之城,辽国声称为首盗匪身材高大,白面无须,破有勇力”,那人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榜文。递给赵兴:“此乃辽国发下的海捕文书。上有根据营州百姓描述,绘制地大盗赵某图形。签判大人知道这事吗?” 赵兴看都不看那张海捕文书,一方面是他对古代的绘画水平有着坚定地信心,相信对方画不出十分相像的头像来;另一方面是,百姓说话总爱夸张,根据百姓之口描述出的盗匪图像,根本与魔鬼相差无几,而百姓最喜欢说的话就是:身高八丈,眼似铜铃,鼻若悬胆,口若血盆……以上的描述,与其说描绘的是人,不如说描述的是人形化地海军登陆舰。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辽国已经大雪封山了,营州没逃走的百姓根本不可能找到辽国官府,通报赵兴的形象,所以,这份榜单最有可能是职方司人员根据外逃的营州人描述,自己绘制的,然后伪托辽国。 赵兴露出诚实的,特别憨厚地笑容,轻轻的点点头:“此事兴也曾有闻,不易大盗如此凶猛,看来加强密州水军是十分必要的。” 来人哭笑不得的看了赵兴半天,从赵兴的脸上看不出异常,他将那种憨厚的笑容保持了许久,直到对方没脾气了,只好继续说下一个问题:“锦州水军巡检宣祈偷偷跑到登州投靠,他说,在与海盗交手地时候,海盗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声似霹雳,炸开来铁片四射,形似我朝新年除垢用的爆竹。” 宣祈跑了?这可是新情况,这厮,……这厮也太坏了。他竟然学珠海的某些领导卷款外逃了。 明白了,两次交易都由宣祈做中间人,这厮一定是把钱财没下来,赵兴交易完毕,前脚走,他后脚搭上一条登州来的走私船,跑路了。 赵兴恨得牙痒痒,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好在宣祈并不知道多少详情,在他的猜测中,赵兴顶多是位与密州军方有密切联系的海商,因为赵兴所驾驶的船只是软帆船,这种船只还是首次进入渤海湾…… 可这人的存在却是个心腹大患。 赵兴试探的问:“宣祈何在?” 来人笑了:“宣祈向防御使衙门投书之后,夜宿青楼,没想到遭遇窃贼,格斗中殒命!” 赵兴从心里感激登州水军。宣祈这家伙唯有有份参与走私活动地登州水军认识。这家伙一旦落到职方司手里,很多秘密保不住,所以杀他地一定是登州水军。 心里虽然叫好,但赵兴脸上的神情却充满遗憾,他闲闲地问了一句:“那宣祈随身地物品呢?里面可否有机密文件?” 来人笑得很意味深长:“不是说宣祈遇盗了吗。当地巡捕查验之下,宣祈赤身裸体,唯剩一条犊鼻裤,其他物品不翼而飞。” 赵兴轻轻点点头,没对这事发表任何评价。 对面那人继续说:“章枢相八月曾密奏朝廷,说是在永乐大战时,曾发现西夏军官使用一种喷火武器。颇似我们使用的药发傀儡。此次宣祈也提到了药发傀儡,听说营州逃来的百姓有许多被赵大人雇用。赵大人听说过这事吗?” 赵兴笑了,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冲对方露出了亲切的微笑——这是自己人。 古人对别人的称谓是很有讲究的,比如赵兴地三位妻妾,她们对赵兴的称呼变来变去,但每一种称呼都代表着她们当时地心情与语境。这人不称章惇现在的官职“提举宫观”,而称呼“章枢相”,再加上刚才这位还把告密者的姓名如实报来……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暗示了。 赵兴拍拍手。程爽一溜小跑的跑上来,他俯耳低语几声。不一会,程爽端了个盒子上来,盒子里摆着一柄手铳,几颗手雷。 赵兴先向对方展示手铳:“这是章枢相所说的管状喷火武器,也是黄州斗方寺和尚僧佛印,曾提到过的、绘于敦煌壁画上地降魔变。这东西诞生于五代,不知何人发明。延续至今,已经可以用火药推动铁栏,二十步之内伤人。 宣祈谈的就是这个,这东西打不远,但装入小钢珠,利用火药的灼热。会把钢珠烧的赤红,喷在人身上形似暴雨挡梨花。另外,这东西还可以反复装填……” 赵兴停了停,从盒子边取过一个白色棉纸包的火药包,将它塞入枪膛,又取过另一个黄纸包的药包,继续塞进枪膛里……如法演示了一遍装填,赵兴将手铳递给对方。 “这就完了?”来人惊讶的摆弄着装填好火药的手铳。 “没完,还要点燃一根火绳,在药池外洒一点引火药。然后用火绳点燃火药……” 赵兴解释完。又从木盒子上拿过一个白棉纸包与黄纸包,继续说:“重要地是这火药。”说罢。他轻轻的撕开了棉纸包,里面颗粒状的黑火药洒落了一盘子。 捡起几个火药粒,赵兴向来人展示:“最主要的奥秘在这火药上,我用《武经总要》上的配方试了,达不到这样的效果。还有,你看这火药……” 来人仔细端详着赵兴手上地三粒火药,刚开始看不出赵兴要他注意什么,但片刻间那人明白了,立刻满盘子拨拉着火药粒,堆在一起挨个打量,看了半天,他抬起眼来盯着赵兴,惊讶的反问:“竟然每个都差不多大小?” 赵兴点点头:“我检查了,每个火药包里装了十五粒这样的火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随后我又试着将火药粒减少一个,或者增加一个,效果也大不相同,钢弹射出的距离与穿透力完全不一样。而且火药装多了还容易炸膛。你再看这个……” 赵兴接着拆开弹药包,几粒铅丸滚了出来,每粒铅丸也差不多大小,赵兴指着体积差别不大的铅丸与火药,苦笑的说:“我用现在我朝通用的称,完全秤不出这些重量的差异,这就是我苦恼的——我找到了八个银码子,这八个银码子居然没有两个重量完全一样,怎么回事?” “银码子”就是铸成银锭状的标准计量砝码。 那密探苦笑了一下,他无法回答。 其实,不仅赵兴找到地八个银码子没有两个分量相同地,现代人找到的三百多个宋代银码子,也没有两个相同地。而长度计量单位也同样有这种现象,没有两柄宋尺是完全一样的。 其实,这是一种中国传统习俗,也被称为“官场潜规则”。官员们费尽心机当了官,到了地方都会在计量衡上做手脚,仅仅是做一点点手脚,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就是一笔大收入。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如此,这也就是历史上,中国的计量衡越变越大的原因。比如汉尺、汉升、汉斤,就比宋尺、宋升、宋斤要小,而明清时代更是夸张。 传统上,每次改朝换代,计量衡都要增大很多。新朝总说自己延续前朝税率,但暗地里总喜欢把度量衡加大,这是传统。 换句话说,在中国,张飞的尺子与关羽的尺子不一样,这虽然不合法,但却符合中国官场潜规则。而这种潜规则必然导致:在王安石手下总结的物理学规律,到司马光当政的时候,这些规律便处处错误…… 这种现象密探无法解决,他只能苦笑。而赵兴毫不知情,他只是执拗的说:“我反复检查了这个东西,没错,这玩意是威力巨大,可是要想把这玩意玩好,就必须定量定装。火药弹丸都需精确程度。为此,我们必须制造出一个能够称量火药与弹丸的微量计量器。” 赵兴捏起一粒火药,说:“这粒火药要想知道它做的是否标准,必须有一种称量器,能够称量出它的十分之一重量——杆秤是不行的,那种小杆秤最小计量单位是钱。我测算了,秤杆的均匀程度能影响它的称量,基本上一钱重的东西,由于秤杆的差异会导致误差一钱左右——这不行。 我听说天竺、黑衣大食有一种秤叫做天枰,是千年老古董,技术并不复杂,我建议引进这种秤,但首先,我们需要把银码子统一了,我朝八个银码子竟然没有一个标准的,这不行。” 把银码子统一了,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因为它需要跟整个官场作对,需要跟千年官场潜规则作对,这个工程量太大了。即使是皇帝眼皮底下,也难以做到这点。 比如把标准银码子发到军器监,军器监只要在银码子上锉一刀,锉下一点银屑来,就可以在收购商人的货物上积少成多的吃一笔大进项。无论如何,朝廷的监管还做不到这步。 停了半天,来人似乎明白了赵兴的意思,他指着火药颗粒与弹丸说:“你刚才说这是一种新式火药配方,这种火药威力太大,稍有差池就会伤着自己人,那么我们何不降低它的威力,这样,偶有误差也不至于伤着自己的人。” 赵兴还能有什么话说,他就手把托盘推向面前的这个人,不再絮叨。 来人又捡起那枚大号爆竹,说:“这有点像霹雳火球,怎么外壳用生铁铸成,这上面铸的几个瓣,活像是没长熟的小西瓜,有趣。这外壳能不能用瓷器与陶器代替?” 赵兴意兴阑珊:“随便吧,我能搞到手的就这些东西了,你们自己折腾去。” 来人注意到赵兴的态度变化,他马上一笑,回答:“密州突然来了那么多战马,其实朝廷已经隐约猜到了,不过,朝廷并不愿意过问,但有司以为:每年三千匹战马,这个数目很合适。” 第2114章 与朝廷做交易 第2114章与朝廷做交易 这人话中的意思是说:朝廷隐约听说了密州在贩马的事情,只要每年上交三千匹战马,内情朝廷就不追究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也是赵兴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每年三千匹这个额度也不算太艰难。甚至他还算占便宜了。 朝廷现在战马奇缺,定下的和买价格非常高,等到走私路线走向繁荣,马价必然大大下跌了,再要求朝廷按和买价格支付,算起来赵兴还占了很大的便宜。 赵兴心里窃喜,他以为这又是章在背后出力的结果,但实际上,由宋一代都鼓励民间走私马匹来宋境,为此还给予走私者很多优惠,比如开茶引、盐引等等,朝廷甚至允许用粮食换战马。而赵兴这次只获得了官方默许,却没有占其他便宜,这对他来说,实际上是一种不公。 另一方面,朝廷是不会亏待贩马者的,那些该有的优惠一定划拨下来,只是大家都欺负赵兴傻,提前截留了而已,但赵兴却不知道……当然,他从没有贩茶叶的兴致,至于盐引吗,马上他的私盐场即将开工,他也不指望别人的盐引。 密探说完,看到赵兴的情绪有所回升,他取出两块黄金,不等赵兴伸手,他又伸出双臂,护住了这两块黄金,嘴里急忙解释:“休得鲁莽,这不是赏赐你的,这是朝廷新铸的金牌、金铤,范金部想让你看看,提点意见。” 金牌、金铤?! 赵兴看着金牌的样子。不禁纳闷:这不是日本的金小判、金大判吗?他曾经拿着似是而非地金小判去苏轼家忽悠,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原装正版的金小判,就跟战国游戏里的图画一模一样。 原来这东西叫金牌、金铤。 看到金铤,赵兴不禁想起周涛走私的那批金锭。估计那批金锭也是金铤地一种,这玩意像一个长柄竿,边缘冲压出不规则的花纹,铤面写着分量与铸造年代。然而,它太大了。 “黄金要作为货币,它必须是一种小价值的东西,因为黄金价值太高了,要参与日常交易,最大的面值只能是一两,这十两金铤。我看它太厚了,估计在用的时候,要任人切割,那就失去了货币标志物意义。我建议,金铤以一两为最高单位,金牌则以一钱为单位……”赵兴回答。 来人点点头,回答:“范金部也是这个意思……你写封奏折吧。” 赵兴笑了。他嘲讽的看了一看,慢悠悠的回答:“章枢相曾告诉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我不写,打死也不 来人瞪了赵兴半天,赵兴则悠闲的吹起了口哨。一副与其奈我何的态度,对峙半晌,来人收起了金牌、金铤,脱下一件外衣把赵兴送的木盒子包裹起来。而后说:“如此,我告辞了……这木匣太重要,你得派一都护送我。” “且慢……这火药,这火器,怎么说?”赵兴别有意味地喊住了职方司密探。 密探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人以为。该怎么说?” “我送你一场功劳。如何”,跟密探说话。赵兴不得不话留半截。他地意思是说:打探出火药火器的功劳全归密探,是密谈的个人努力完成了这一切,而赵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也没干,清白的像一颗新剥小葱。 “如此一来,我到离人这里,如何解释?”密探小心求证。 赵兴大胆假设:“我雇了那么多营州逃人,总得有个说法,你只是来向我打听逃人的事情,并向逃人打听当时的情景,不是吗?至于逃人怎么说,足下可自处。” “大是!大好!……在下元丰二年进士孙琮孙子枢,职任伴辽使,赵兄大恩,在下记下了,必有后报。^^君子堂 首 发^^”孙琮抱拳拱手。 张用被重新召唤上来,他书写了调兵文书,赵兴与他共同签押了官印,程爽带着八名廓尔喀武士护送他去官衙,从那里送走他。等此人一出赵兴的府上,赵兴看着一身便装,神态悠闲地王子韶,问:“范金部出了什么事?” 赵兴问的没头没脑,王子韶愣了一下,马上指点赵兴面前的那堆邸报,说:“九月,范金部与李常求取外郡,还有你老师苏子瞻与其弟苏辙,都在求取外郡。诏令不许,有御史攻讦:说此等四人罔负帝恩。” 果然,范锷这混蛋出主意铸金币,看来朝廷也有意采纳他的意见,但传统思维禁锢了他,结果他只做出来了金牌、金铤,这厮极狡猾的一个人,知道最近风向不对,自己要求出任地方官,却让赵兴建议金部铸钱方案,把黑锅让赵兴来背。而赵兴虽然是极憨厚地一个人,却从来只有别人替他背黑锅,决不出头当替罪羊。 王子韶看赵兴那窃喜的态度,隐隐猜到了点什么,他一抖身上的便装,很潇洒的说:“忘了告诉你,这人还带来了几道诏令,我已经调往京师,任吏部郎中、卫尉少卿。” “升官了,恭喜恭喜,你得请客”,赵兴赶紧向对方拱手。王子韶很开心,他点着头说:“总得等新任官接任之后我才走,大概也要明年开春吧,老夫真有点等不及了。” 虞侯史佥一直插着手,站在那里含笑不语,赵兴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告辞,但王子韶地话引发了他更大的疑问,赶忙问:“新任知密州是谁?” “王巩。他牵扯一项贪渎案,诏责:不检事体,量未到间----命除密州。” 赵兴摸着下巴,有点兴奋,这么说那位著名的歌伎柔云。绰号“点酥娘”的女子也要来密州,只是不知道,这位能够说出“吾心安处是故乡”地奇女子,是否又要将密州当作故乡。 赵兴在那里沉思。虞侯史佥终于得到机会插嘴,他说:“李大人已经动身了,诏令李之纯大人为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 “呀,知成都府,这可是蔡京蔡大人的位子”,赵兴脱口而出。 “蔡京蔡大人已经改任龙图阁待制、知成德军了”,史佥回答。 赵兴突然想起,好像那个密探走地时候并没有提及吕惠卿最终如何处置,他连忙捡起刚才那人念过地邸报,翻检一番。发现那段文诰中地最后一行字---“九月十二日,吕惠卿许密州居住,不行。胡宗愈、孔文仲、王觌、韩川言其不当也。” 眼珠一转,赵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他丢下文诰,看看冷冷清清地碧霞阁,大呼:“还等什么。今天可是冬至,来,歌舞上来。” 此时,大雪已经覆盖了碧霞阁的琉璃屋顶,房间里显得有点昏暗。一众歌伎提着琉璃灯鱼贯而上,将整个玻璃屋照的星光灿烂。乐声轻柔的响起,赵兴举起玻璃杯,装满淡粉色的甘蔗酒。向王子韶劝饮:“王大人,共事一场,十分感谢你的照顾,为王大人贺,请满饮此杯。” 论理,张用这个武官是坐不到席上的。但这是赵兴家里。所以这场宴会相当于私宴,王子韶正好有求于密州团练。也就默许张用出现在这种文官唱酬的宴席上。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冲张用与赵兴说:“今年密州砚才出了百十方,我打算此次进京多带几方,离人与张管军还需多多包含。” “包在洒家身上”,张用能坐在宴席上,已经喜出望外了,他拍着胸脯答应。 史佥显然另有任务,他趁张用与王子韶你来我往喝得开心,凑近赵兴身边低声问:“签判大人,你上交的密州水营,船型似乎不对,我听说那应该是软帆船……” 赵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软帆船?谁说的,密州水军什么时候定购过软帆船,在哪里订造的?” 史佥阴着脸,回答:“这恐怕不好吧,京东路面对辽国,不拿出最好的战船,恐怕……” 赵兴斩钉截铁的回答:“半成!” 这说的是走私的分赃比例,对方显然知道赵兴说地是什么,他气得面红耳赤:“你怎么敢拿这种肮脏的钱来引诱我们赤胆忠心的刘大人,刘大人为了防备辽国,可谓呕心沥血……” 赵兴回答只要一句话:“再加两分,不干拉倒。^^首发 君 子堂 ^^” 史佥的回答也斩钉截铁,两个字:“成交!” 也就是说,走私的收入防御使大人干拿7%,这个比例是赵兴给出地上限,如今彼此都满意了。 丝竹悠悠,歌舞生平,众人在灯红酒绿中畅谈未来,对明年的美好生活充满期待,聊到高兴处,三人还亲切问候了来自异国的文艺工作者,给她们以春天般的温暖…… 等这些人每人搂着两位倭女找房子歇宿后,赵兴地府院外响起了叫卖声----“吉祥如意蛋,卖吉祥如意……蛋!” 这时,满院的灯火随着这声叫卖依次点亮,程阿珠穿着新装,提着灯带队跑到门口,买了一枚吉祥如意蛋,陈伊伊、廖小小紧跟着人手一枚。三人拿着这种蛋壳上绘制了山水人物的吉祥如意蛋跑回碧霞阁,不由分说,按倒了赵兴。 赵兴正在与喀丝丽调笑,被按倒后,他强辩说:“别,我可清白着,也就是说了几句笑话而已……” 程阿珠举起那枚吉祥如意蛋在赵兴眼前演示了一下,赵兴忘了争辩,惊问:“蛋壳画,宋代的蛋壳画!天,国宝!” 陈伊伊一手将喀丝丽揪到一边,嘴里催促:“快点快点,午夜了,我还等着呢。” 程阿珠将那枚鸡蛋在赵兴胸脯上滚动起来,一边滚,一边念道“吉祥如意”、“年年如意”……滚了几圈之后,她手里稍一使劲,啪的一声蛋壳碎了。赵兴仰脸躺着,心疼的直喊:“蛋壳画啊,怎么就弄碎了。” 廖小小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相公怎么不心疼自己地衣服,竟疼鸡蛋壳。” “你不知道。我这衣服值几个钱,我……” 刹那间,程阿珠已经把鸡蛋拨好,赵兴正张嘴说话呢,她把鸡蛋囫囵个塞进赵兴嘴里。 然后是陈伊伊、廖小小,她们依次上前,一边在赵兴胸口滚鸡蛋,一边说着一些吉利宋词,三枚鸡蛋囫囵吞下,赵兴噎得直翻白眼----早知道。当初不娶那么多老婆。天哪,这要是娶了三妻四妾,一人一枚鸡蛋,那还不被噎死。 吃完鸡蛋,冬至节地最后一项行程进行完毕,程阿珠挥手让陈伊伊、廖小小退下,准备说点私房话。赵兴却抬手止住,他盯着廖小小,扔出了一份邸报,沉着脸说:“念念!” 廖小小接过邸报,疑惑的扫了一眼上面地内容。稍作停顿,念道:“九月,驸马王诜以隐匿妇人刘氏,而被罚铜3斤。” 赵兴一愣。这事来地那位密探倒没提过,愣了一下,他醒悟过来,这是帝王家务事,跟赵兴毫无关系,那位密探说什么。 王诜这厮一贯。公主在世的时候。他就喜欢留恋青楼,神宗亲笔写下手诏。斥责王诜:“内则朋淫纵欲而失行,外则狎邪罔上而不。”所谓“朋淫”,即群聚作荒淫玩乐之事。这厮的最终生生把公主气死,如今没了管束,他又死不悔改的犯老毛病了。 可赵兴虽然与王诜认识,但这事确实与他没关系,他一转念,命令:“继续!” “知郓州、龙图阁直学士滕元发知瀛州,知杭州……龙图阁直学士、知瀛州滕元发与龙图阁待制、知成德军蔡京对易……”廖小小继续念道。 看来宋代的邸报也像现在一样,刊登的都是些官场事务,只不过现代报纸像是会议通知,而宋代邸报像是官员们的升职降职公告。 “继续!” 廖小小的声音越读越小,等所有的废话读完,她才试探的读了这份邸报地头条:“臣僚奏闻:吕惠卿……” 等廖小小读完,赵兴表情淡淡的问:“说说,有什么感想?” 廖小小的说话结结巴巴:“妾身只是可怜吕相公生活困窘,帮他向故友递了几封信,求故友帮忙支助一下……” 赵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曾经警告过你,罢了,吕惠卿的心眼不是你这个小女子所能承受的,经过这事,你一定要明白,小人的恩惠是不能接受地,他给你一点恩惠,最终会凭借这点恩惠把你的油榨干……” 吕惠卿当初帮助廖小小,那是无心之举,等廖小小特地来感谢,他敏锐的发现其中的利用价值,而后便利用对方的迁就,得寸进尺地步步紧逼,不仅让廖小小替他带出书信,联络旧党,还一心想把这事闹大,把赵兴也拖下水。 赵兴不想追究这事,是因为他一直认为感恩是人类中美好的情景,而感恩无需责备。廖小小只是不知道适可而止而已。他顿了顿,提醒:“大宋不对罪官抄家,想当年老师贬谪去了黄州,还有收拾家产的时间,而吕惠卿也没有被抄家,他在任上积攒了百万贯不止,他会生活困窘……到此为止了吧,你对他的帮助已经够了,今后禁止你去看望他,如果他派人来,你就用这话回答他,说你家官人禁止你出门。” 赵兴在训斥廖小小,程阿珠摆出大妇地姿态,端坐不语,陈伊伊耐不住性子,听到廖小小差点危害到这个家庭,她气的捋起了袖子,频频大喊:“看来上次打的太轻,兴哥,动家法吧,快点!” 陈伊伊的话被赵兴直接无视,他摆摆手,叮嘱廖小小:“这事到此为止,以后做事多转转心眼!好吧,夜了,都安置吧。” 廖小小捧着邸报,先郑重向程阿珠、陈伊伊道了谦,又问赵兴:“官人,还读不读?” “还有什么?” “环庆路将兵与夏人战,俘获老幼妇女。令范纯粹选留,仍揭谕其亲故,以旧掠汉人对易。其引导者赏以绢三匹,十岁以下二匹……” “哦”。大宋朝也开始俘虏兑换了,不过,这场俘虏兑换对侵略者简直是种补偿,赵兴听完,轻轻摇摇头。 “十月,汴梁大雪,朝廷赈济,每户散于20文钱,老少咸于……” 廖小小读完,合上邸报。说:“相公,这是十月的邸报,还有十一月的,要不要继续读?” 赵兴摇摇头:“明天是拜冬,你们各自休息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张用终究是睡不踏实,第二天酒醒后。他第一个来找赵兴,紧着问:“离人,昨日那人都说了什么?没有问我们地事吧?” 赵兴轻轻摇头:“放心,前次参与海战地都是我的兵,他们嘴巴很紧。不会泄露出详情地。 参与地渔夫从没有接近我们的大船,他们知道一点内情,然而部分真相不是真相。更何况我们已经把真相歪曲了不成样了。 出问题的是宣祈,那家伙拐了交易的钱财。跑到登州去投*朝廷,因为我们劫掠营州,动用的都是登州沿岸渔民,所以他以为参与者是登州水军。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在防御使衙门投书之后,立刻被登州水军发现了。他们杀了宣祈。吞了他随身携带的金银财宝。 这笔损失我们得认了,登州水军出手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昨天已经连夜派人去送信,要求与他们会面,进行密商。 另外我们还要去锦州一趟,宣祈的事情给他们造成了损失,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监管不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才能把这买卖长久维持下去。 朝廷那方面大概隐约听到点风声,我估计问题还出在登州,是登州的文官告的密,他们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几千上岸地营州百姓无法掩人耳目。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契丹方面只以为是海盗,朝廷不愿意生事,沿线百姓只想着将那些营州人变成自己的丁口,以便升迁,所以这事今后更可以肆无忌惮。 来人唯一提出的要求,是要我们保持每年三千匹马的供应量,这事容易。等把锦州方面安抚好了,三千匹的任务可以完成……” 张用听完,拍着胸口说:“那就好,昨天我担心了整晚。” 家仆的通告打断了两人的密议,首先来拜访地是李之仪,他哥哥走后无处安身,又想来赵兴这里蹭饭,所以打点齐行装,在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冬至第二天赶到了赵兴这里。 赵兴见到对方,显得很亲热:“李兄,你可终于肯登门了,这大雪天的,你还四处游山逛景,不嫌冻得慌。” 李之仪显得很潇洒,他从那匹女真战马上跳下来,晃着鞭子回答赵兴的问候:“我昨天在学谕那里饮酒,看到学谕在炫耀他的八卦笔,心里不忿----怎么那厮有份拿到八卦笔,我却没有。这不,大清早我就忍不住来府上取笔,东西备下了吗?” “备下了,李兄往里面请”,赵兴连忙迎进了李之仪。 接着登门的是邓御夫,大雪天地,他穿着一身文化衫,绸布上印着苏轼的诗句,脚下蹬着一双黑亮的靴子,披着裘皮披风,脚步轻松的走进赵兴地大门,一见赵兴连忙拱手:“离人,我给你拜冬来了。” 邓御夫这一身打扮,如今正是大宋最流行的装扮,文化人都喜欢穿这样印上诗句的文化绸,用四种颜料印刷出来的绸布,上端印制的风景画,下端是配合风景的诗文。这种文化衫地兴起,倒让到大宋地山水诗比平常多了许多。 据说,现在已经有这种风气,文人们写了一首诗,家境富裕的就托人制成雕版,或者亲自用笔提写在衣服上,配一副印景地画,然后制作成绸衫,奉送亲朋好友。赵兴房里现在堆了不少此类文化衫,其中不乏名作,但大多数是蹩脚诗。 赵兴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的装束,嘲讽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了,瞧,邓兄,现在骑肥马衣轻裘,只是不知道家里是否又添了几个小妾……咦!你的靴子,怎么还是那么油亮?” 昨天释菜先师的时候,赵兴就注意到对方脚下那双油亮的靴子,今天大雪终止,满地泥泞,对方的靴子一路踏雪而来,上面竟不沾半点泥青,这让赵兴很诧异。 “怎么样,这越人靴不错吧?”邓御夫终于有一样东西可以在赵兴面前炫耀,他伸出脚来,得意的展示:“这是漳州人用薯莨汁秘法染制的靴子,它风雨不侵,水里走过,不沾半点雨水。” 宋代竟然有了雨靴了? 等一等----薯莨汁,这个词好熟?在那里听到过? 第2115章 抢钱的感觉真好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16章 给全亚洲上一堂文化课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宋时明月》第2116章 给全亚洲上一堂文化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17章 来岁看花,眼前风景殊不同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18章 一流的讨好女人手段?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19章 两个僧人的拜访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20章 牛年大吉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21章 大宋第一火枪队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22章 变革的契机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22章 变革的契机 第2122章 修建胶西城,不是景教在为赵兴做事,相反,是赵兴照顾景教,因为赵兴可以找任何人完成修建。 安思达接受了这份恩惠,自然想询问一下赵兴的底价。 “我不认为你们能为我做什么,据我所知,你们在晋朝时期进入中原,已经孤立于诸教之外近千年了,我向来认为,文明要想发展,就必须交流——流动的河水才能新鲜活泼,一团死水只会发出腐烂的臭气,可你们已经有近千年的时间没有活水流入了,你们能做什么?当然,如果你们什么也不做,我看,景教消亡的时间到了。” 安思达望着周围的景象,迷茫的说:“灭亡的时间到了,是的,我已经听到了它的脚步,我们该怎样挽回灭亡的命运呢?” 景教在唐代曾经辉煌过,唐朝有数个皇帝信仰景教,但随后,一团死水的景教传播面越来越小,到了宋代,已经只局限于泉州与汴梁两个地方。 赵兴似乎记得,宋代以后,历史上再没有出现过景教的传闻不知道,他不知道,在正常的历史上,有一只信仰景教的蒙古人在成吉思汗死后发动叛乱,为了报复,胜利的蒙古人屠杀了所有景教的人员,焚烧了教堂与宗教典籍,他们做得如此彻底,以至于景教在中国的历史都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目前,景教人员已感觉到他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活动范围越来越狭小,于是,教中几位野心家集合在一起,商议向外伸出试探触角,图谋变革。真实地历史上,副主祭安思达带领的人一直走入西域,才在陕甘一带扎下根来。但现在。由于赵兴的介入,历史改变了。 景教现在蜷缩泉州。而泉州在宋代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由于居住的藩商太多,当地官府采取了灵活的手段治理该城。历任官员允许一些大豪商雇用大批外国人从事对外贸易,以至于到了后来,阿拉伯巨商崛起,把持了泉州城所有事务,成了一个类似“国中之国”的藩政。 泉州城势力最大地是阿拉伯商人。他们财大气粗,自然愿意为了信仰花更多的钱,其中大豪商蒲易安就是代表。安思达等人隐约听说这位大豪商最近联系上了一位神秘宋商,逐渐将势力扩展到上至倭国,下至交趾。安思达又听说:从去年始,蒲易安带着家族最得力弟子,在该宋商地支持下移居耽罗岛,开始全力经营“自己的国”。景教的人也想寻找这位宋商支持,几经辗转打听,发现了赵兴的存在。 赵兴身边的人很杂,各种信仰的人都有,这让景教人员心中涌起一份希望,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赵兴从头到尾没有听他们地煽动演讲,自动许给他们一座城池让他们传教。这做法既给他们了一份希望,又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念。 对方到底需要什么? 看着对方那清澈的眼睛,安思达觉得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确实无法向对方空口许诺,沉默片刻,他突然想到赵兴的暗示,心中陡然一喜:“变革,他说的是变革。我们是同路人,我们都想变革这个世界!” “我这就回泉州”。安思达斩钉截铁的说:“这座城市既然是我赢得的。它就该由我来当主祭,我回去要求调往密州担任祭酒。正好就近向赵大人日日请教。” 赵兴含笑不语,伸手与对方相握…… 送走安思达,赵兴回到家中询问自己的岳丈:“岳丈大人,你是怎么遇到这位大师地?” 程老七面对这个女婿,不敢隐瞒,他立刻一五一十交代俩人相识的经过——古人对信仰向来秉承夫子的教诲,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这位安思达顺着赵兴的船队摸上了杭州庄园,事先做足了调查功夫,而后找程老七搭话,程老七一见对方那副法力高深的模样,不敢得罪,听到对方要来拜访自己地女婿,正好他也接到女儿怀孕的消息,便带着安思达来到密州,而僧佛印反而是闻讯后临时加入的。 程老七介绍完前后经过,赵兴从对方的话里推测出真相,这位岳丈又从身上掏出几件金银首饰,项链挂锁,还有一副莲花十字架,哼哼唧唧的说:“这位大师法力高深,在这个项链上施加了大法力,说是孩子戴上了能够驱鬼拔祟,珠姐戴上了,就能保母子平安,姐夫,这神物我一直不敢给阿珠,你见多识广,瞧一瞧,这玩意可能戴?” 赵兴哈哈一笑:“没问题,去拿给阿珠吧。” 程老七脚没动,又哼哼唧唧的补充:“姐夫,萧家兄弟一个月前回来了,带了百十号人,住进了堡里的房子,听说你让他都住下,有这事吧?” 赵兴点点头:“有点事牵扯到他兄弟俩,我让他们出国避一避,然后回杭州庄园,等过段时间,再让他们从杭州庄园动身来密州。” 程老七已经把杭州庄园看做自己的家,萧氏兄弟几百号人住进去,让他感到有点不自在,听说他们只是借寓,他松了口气,一边叨叨着一边去找程阿珠。赵兴望着岳丈的背影,背起了手,慢慢地仰起头,仰视着天空,心里自语:“该怎么做才能打破历史的惯性?变革地种子还不够多么?但愿……” 思索了一会儿,赵兴慢悠悠地走回书房,提起笔来记录自己刚才地一些灵感…… 宋朝官员每年最忙碌的事就是春耕秋收。春耕秋收过后,生活节奏就悠闲下来了。 这时代。官员每年放一百多天假,平均每工作两天就能轮到一天假期。春耕忙完后,首先将遇到地是小长假——寒食节,这一天是熄灭旧火,燃起新火的时候…… 古代没有火柴,点着一个火堆很麻烦,所以古人家中的火堆一旦燃起。必须整年不熄,直到寒食节这一天才换上新的火堆。这就是寒食节的来历。但赵兴发现了宋代的火柴——法烛后,已经常划火柴点燃新火。 不过,宋代法烛属于硫磺火柴,既价格高昂又极不安全。赵兴作为一个Zippo爱好者,知道打火石的一些原理,他记得其主要成分就是一些稀土元素,将其与铅锡等金属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优质打火石,而稀土元素在宋代被称为“独居石”,福建、湖北一地出产很多,它也是古代火镰中常采用地燧石成分。 如今,赵兴这一闲下来,便想在寒食节前将新式火镰“发明”出来。于是,在迎来送往的酒宴间歇,他召集一帮都作院工匠。开始断断续续地“研制”宋代打火机…… 离开京城后,赵兴便命乡人收罗“独居石”,他让工匠们粉碎独居石后,用酸碱反复冲洗,剩下地既不溶于酸又不容于碱的沉淀物,经过灼烧除去灰分。然后用铅锡混合在一起,就成了新式火镰。 再进一步,他又让人找来一些军用猛火油——不久,比现代打火机要傻大笨粗的宋代打火机诞生了。它随后被交给工匠继续研究,并制作出更精细的样本,从最常见的火镰式到水壶造型、动物造型等等……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寒食节到了,赵兴有了这种先进的取火工具,家中的灶火就不再需要小心保管,即使偶尔不小心弄灭了。重新敲出一堆新火就行。所以寒食节对他失去意义。 古人在寒食节这天还能干什么?似乎寒食节也是宋代四大“举国赌博日”之一,但赵兴家中除了廖小小赌性强烈点。其他人没有太多地赌博欲望。这也使得他们一家在别人忙着更换新火的日子里,有点无所事事。 无聊的赵兴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没电视、没麻将扑克的三天小长假,闲着发闷,他干脆约上相熟的官员朋友,一同去游览五莲山的景色。 九仙山主峰海拔697米,方圆55平方公里,为山东临海最大的山群,山上有著名的“孙膑书院”,传说孙膑功成身退后,就选择在此山开设书院,教导学生。这座秀美地山峰是苏轼在密州做知州时,最喜欢游览的,他曾以“奇秀不减雁荡”赞誉此山。 宋代崇文抑武,这座战国时期的书院如今已不教授兵法,成了一个类似庙宇似的荒废小院,院中的守护人穿着不僧不道,让人摸不清身份。原本这座小庙也早该荒废了,但络绎不绝的朝觐者让它勉强维持下去,不过,也就是勉强维持而已。 小庙已经很破败了,草屋漏雨,正堂里没有雕像,只是墙壁上画了一副孙膑像,两侧墙壁则绘制了一些战国时代地交战场面……但在赵兴看来,这些绘画的手法似乎是五代的产品,远远没有达到战国时代的那么久远。 孙膑书院的大树底下,文官们聚成一团,一边喝茶一边感怀,但肯参拜孙膑像的唯有赵兴、源业平与张用。邓御夫与林积,以及胶西县的佐官则宁肯在树下乘凉。 赏了孙膑庙的守护者几贯香火钱,赵兴与张用走到院中,源业平还在庙里喃喃祷告,并坐在一张草席上,保养自己的随身宝刀,他似乎向这位古代兵神展示自己的佩剑,动作一板一眼地,虔诚地宛若那孙膑真的坐在他面前。 出了小庙,赵兴与张用都没有前去与文官嬉闹地兴趣,赵兴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问了一个他长存心中的疑问:“我听说古时候都有将门的说法,到了唐代还有人说‘将门出将,相门出相’,可见将、相是两种培养方法……你听说过杨文广吗?杨氏家族现在怎么样了?” 张用一拍手:“这话你问我,算是问对了。吾祖张廷翰乃开国名将。两世为三衙管军……嗯,也就是你说的将门吧。我家比不上曹家、石家,但也绵延数代。神宗时,我家还有太祖张昭远为阖门使——杨家嘛,到了杨文广这一代,也是三代将门了,可惜他们地后代弃武从文。听说他们这一代那孩子名叫杨祖仁。三四年前入京考科举,还来拜访过我家。” 赵兴点点头。不经意的说:“朝廷邸报上说,杨祖仁新任杭州通判,刚好在我家担任通判……可惜了,其祖杨无敌那般武功,后人竟然舍弃了……” 张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杨无敌,这名字有趣……你是说杨业吧,他也叫杨无敌。可笑!谁给他起的这名字?” 赵兴惊讶的扬起脸:“不是说他对契丹百战百胜吗……” “别逗了!他跟契丹交手百余次,每战必败,曾经有一次他躺在城下死尸堆里装死,全靠城墙上的人扔下绳索,他才免于一死。这人跟我大宋军队交手三十余次,无一胜绩,他平生的胜利还是投靠我大宋以后取得的,那次他斩了契丹驸马。但接下来那场战斗他把自己地命送掉了,不过,他被俘不屈,不食而死,倒让人钦佩他的气节。朝廷为此大大表彰了他家,也算是荫及子弟……” 明白了。原来杨家将地始祖平生打了一百仗,前九十八次全是战败,第九十九次胜利了,第一百次依旧战败,那次他将命送掉了。 这样的人怎么是杨无敌呢?谁说他绰号杨无敌? “天波……我听说他家在汴梁的府邸很气派,叫什么天波府,是杨业家庙改造的,有这事吗?”赵兴不死心地问。 张用纳闷极了:“家庙?你这说法就不对!立家庙的习俗似乎是唐人习俗,但我皇宋设立之初并不流行。还是到了神宗陛下下诏,准功臣子弟立家庙后。才有了家庙的说法。不过,神宗陛下可不能跑到杨业活着的时候颁诏书。所以,杨氏要有家庙,一定是后来建地。 但杨业怎会在汴梁建府呢,他是在知代州任上与辽人战死的,他不在前线打仗,跑汴梁建什么府邸?他儿子也不在汴梁任职,弟弟在太原,孙子也不曾在京城——他家不可能在汴梁建府。 我记得杨文广的儿子杨畋科举出身,曾经也领军打过一仗,是在皇佑四年,广西那边造反,杨畋还在家中守丧,当时杨文广刚刚过世,范仲淹与文广相厚,举荐杨畋去平反。但杨畋这厮有点问题,他几十岁了走路都走不稳,领军进入广西,他压不住军队,自己一不留神走进沟里了,跌在一块大岩石上——幸好石头上有厚厚的草,没有跌死。 事后,朝廷指责他不能压服手下的将士,以战败贬谪,永不再用。但范仲淹极力为其脱罪,朝廷只以贬谪了事。不久,杨畋抑郁而死,其母带杨祖仁去杭州居住……” 张用说杨畋走路有点问题,如果用现代语言来描述,就是:第四代杨家将传人杨畋小脑不发达,甚至近乎于小脑残废,走起路来没有方向感、平衡感,他带领大军出征,把自己带到沟里了,结果导致大军战败。 但杨畋是谁,他是科举出生,透过作主、门生、同年、同僚的关系,与宋廷一众文臣建立了密切的交谊,加上杨氏将门与武臣之渊源,令他拥有一张很广泛的交际网络。他太祖父百战百败不要紧,文臣们会给他太祖创造一个外号,名叫“杨无敌”。他本人脑残不要紧,但文人会把这位脑残描绘为”大宋第一高手“,谁地武功都没他厉害,比他厉害就把他写成没他厉害。 然而,大宋将门比杨业显赫的太多了,比如面前这位张用,其家世都比杨门显赫,但他们跟文人都不熟,文人不屑将他们描绘的光辉高大。 历史的真相充满了幽默感。 幸运的是,张用也认识赵兴这个文人啊!赵兴眼珠一转,已经决定捧出“张门女将”来恶心一下历史,他爽快地建议:“如今禁军们正在训练‘暴雨梨花枪’,不如我把这个‘梨花枪法’说成是张氏秘传,以后就叫它‘张氏梨花枪’,你看如何?” 张用眯着眼睛,摇头回答:“最近我一直在琢磨,军器监怎么回事,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发送到密州来做……这事,我看得小心伺候,张氏梨花枪,名字虽好,但谁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 赵兴看了看左右,低声说:“章枢相曾经告诉我,军器监案还有更深地内幕,他们不仅涉及了贪渎,还涉及到盗卖——盗卖军器去敌国。” 张用打了个哆嗦:“罢了,这事水太深,我们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张用居然无师自通了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让赵兴微微觉得诧异,他停了一下,感觉最好接受张用的建议,迅速抛开这个话题,转脸招呼林积、邓御夫一同上山。 共同上山的还有诸家女眷,女眷们逢庙烧香,一行人走的很慢。尤其程阿珠,刚刚怀孕自然要感谢佛祖保佑,更是见了佛像就布施,让行程慢了又慢。 假日的最后一天,官员们在和尚的礼送下,心满意足的走下五莲山,女眷们身上多了许多祈福的符咒,官员们身上多了些和尚送的玉石挂件,据说这些玉石都在佛前供奉过了,深有灵性,以至于一个铜板地成本需要官员们花一千个铜板够买…… 官员们一路摇摇回到县城,各自分手回府,赵兴才进府门,仆人来报告:“大郎,杭州又来了一拨人,说是您地亲眷,正在屋内侯着,您是先见见,还是饭后见。” 赵兴点点头,答:“是萧氏兄弟吧,我估摸着他们也该到了,请他们来,我刚好有事吩咐。” 不一会儿,萧峰带着兄弟恭敬的走进客厅,他先郑重地向赵兴叩头,感谢赵兴对亲眷的照料,而后小心的问:“主人,锦州的事了结了吗,我们接到大官人的信立刻赶来,现在现身,已不妨事了吗?” 第2123章 遇上一个想回家的人 赵兴挥手让疲惫的家眷与仆人各自歇息,他招萧氏兄弟进入客厅,而后回答:“辽国方面已经把营州撤掉了。不久前,从辽国传来消息:燕山一带三月二十五号下了一场大雪,千里白雪覆盖了一切。营州那片废墟已找不见一个活人,我估计,活着的人大都逃往附近县城。 辽国官吏找不到营州方面的证据,加上锦州方面有意遮掩,他们最终的结论是:营州因盗毁亡。所以,你们兄弟现在可以露面了,我打算在营州废墟上建立一个秘密基地,雇一些纯正辽人替我走私经商。我想把你的族人安排进商队,扮作当地向导,替商队引路。 这支商队,走私经商是副业,我最需要它给我带来辽国动态。现如今,以我的家业,养得起这样一支商队,所以,你族人的任务就是替我监控商队,并将沿途的消息传递回来。记住:辽国的消息是最主要的,若有危险发生,宁肯舍弃商队,也要把消息传递回来。” 萧峰叩头应承。赵兴沉默片刻,又补充说:“营州事件之后,我就在筹划这个商队,我在耽罗岛建立了一所学校,专门研究如何掩饰身份,不露神sè地查探消息,以及隐秘传递消息的手段。你挑几个机灵的族人去哪里学几个月,今后,如有什么新方法,也让你的族人去传授一下。 信息,决定判断。我们无论经商还是待人处事。都必须获得足够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确判断,你地族人今后要替我担起这份工作……” 赵兴向对方仔细交代一番,这才顾得上询问杭州家里的情况。对此,萧峰回答:“不好!主人,今年杭州的年景与去年相仿,开chūn以来没有下过一场雪,估计今年又是个旱年。幸好,今年我们府上没大兴土木,杭人赖也赖不上我们头上。不过。近rì来,倒是有人商量准备重修保塔,准备镇一镇旱魃。为此找到府上,希望我们府上也能出个份子。” 赵兴不知道:从这一年起。地球的气温骤然下降,在整个地球的历史上,除了冰河时代,史上最低的低温峰值出现在1192年左右。在其后的两百年时间内,地球的气温任何时代都要寒冷。 这场大寒冷也使地球的植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期间淮河以北地许多植物都冻死。并开始向淮河以南迁移。比如梅花和竹子,从此以后,淮北很少见这两样植物了。 赵兴隐约知道古代中国历史上。许多王朝的灭绝都与小冰河时期有关。从他获得的消息看。似乎这种气候变化是波及全球的,目前非洲、欧洲都传来消息说是发生持续灾荒。赵兴不知道这灾荒要持续多久,他想到记忆中地历史,禁不住低声喃喃:”难道,小冰河时期又要来了?我们又面临亡国…… 不对,可为什么小冰河时期没有让欧洲、非洲、美洲,甚至南亚的王朝灭亡。他们的王朝延续千年。经历了数次小冰河,偏偏我们如此多灾多难?每逢小冰河。必然……啊,既然别国不存在这种现象,说明这种朝代循环是可以避免的,说明小冰河时期不是天经地义导致国家破灭的,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可以走上传统亡国之路?” 萧峰聊完杭州的情况,出于一个家仆地忠心,他又多嘴说:“主人,如今程老丈也过来了,杭州那面便无人主持家务,剩下金不二一个藩人,万一有什么事,连个见县尊站着说话的人也没有,很吃亏的。老爷,是不是让(程)爽舍人回去,主持一下家务?” 这是萧峰第一次出言涉及赵兴地家务事,他说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赵兴听出他话里地意思,惊问:“难道,他们还想闹事吗?” 赵兴说的意思是,难道杭州那边还想闹出去年那种事——诬陷赵兴建房有害风水? 萧峰先是摇头,又说:“咱院里来来往往的胡人太多,浑没个说话响亮的,怕会受人欺负。比如:蒲爷现在越来越霸道了,码头上的事我们都插不上手,俺(俺裕)老爷也在抱怨。小人建议爷派个主事的人过去,也好压住场面。” 赵兴点点头:“明白了。蒲老爷的事不用发愁,定是下人跋扈,他本人并不知情。因为我跟他本是利益绑在一起地伙伴,他绝不敢在我面前跋扈——他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我们背后是整个大宋,惹恼了我,光用人海也能淹没他,所以这老狐狸定不敢作出触怒我地举动。 单单是下人闹事,找个手段强硬的管事,挥刀砍几个桀骜地人,谁敢再闹事……好,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想法解决的,多谢你了!” 萧峰看到自己插嘴乱说,并没受赵兴的责备,感激的频频叩头,恭敬地将积存在家里来的信件递给赵兴,自己叩头告辞。 赵兴不在家,但他家人从不敢耽误信件传递。凡是自觉重要的信件,都会用快马快舟转送到密州,所以,积存在家中的信都是一些不甚重要的杂事——除了一封特别,那是麻逸刘三的来信。赵兴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信函,最后捡起刘三的来信,先粗粗浏览一遍,心里吃了一惊,在仔细看了看,冲着信件发起呆来。 正在沉思,板桥镇派来了衙役向赵兴禀报:“通判大人,码头上来了几艘奇怪的外帆船,cāo船人说着古怪的、令人听不懂的话。来人他们皮肤苍白白的,连汗毛都是白的,长着一副蓝眼珠,有金头发也有红头发。甚是人,舌人说:朝廷记载的芦眉国与斯加里野国人,倒与来人地模样相似,听说通判大人曾去过海外游历,县尊请你过去认认。” “芦眉国”即罗马(Rome)的音译。“斯加里野国”即西西里岛(Sicily的音译。这是宋代对罗马与西西里岛的称呼法。可现在非洲战火纷飞,真有人穿越战乱的非洲来到这里?不对,即使白人穿越了非洲,他们也只会去广州,密州是面向rì本、高丽的海关,他们怎会来到这里?大海茫茫。谁替他们引路? 赵兴反手将刘三的信塞进怀里,命令:“头前带路!……不,带上我家胡姬一起去!” 衙役连声答应:“大人,他们正在高丽亭馆商议这事。您跟我来!” 赵兴赶到高丽庭馆,听到大厅里几名白人正努力跟舌人沟通,他们连续换了数种语言,希望双方能找见一种彼此都能听得懂的、可沟通语言。喀丝丽听到几个白人的说话,凑近赵兴耳边低声用阿拉伯语说:“他们说的是一种拉丁语言,可发音很怪。主人。我该怎么办朝廷配备地舌人能听懂阿拉伯语,喀丝丽是问赵兴是否如实翻译,赵兴轻轻摇头。答:“你自己注意点。我听得懂这种语言,你的目的是让朝廷官员听懂,该怎么翻译,自己jǐng醒点……你问他们,东罗马的皇帝已经被人俘虏,他们现在是从哪个罗马来?” 那伙人说地其实是一种意大利语言,只不过夹杂着浓浓的科西嘉味。不过。如果他们是科西嘉人。倒也算得上是罗马、或西西里岛人。 大宋与西西里人交往并不多,这些人基本上是去广州。而且他们不喜欢用朝贡的方式贸易,因为朝贡需要跪拜,而他们的宗教教育他们:凡人的膝盖只会向神灵叩拜,人世间的君王——包括教皇,只配享受屈膝礼。唯有神灵,值得凡人膜拜。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将货物交给阿拉伯人,由他们吃下全部货再转售给宋人。而宋史上记录地白人朝贡,只有两三次而已。跟来密州的白人一样,多数来自非洲层拔国,也就是“阿克苏姆国”,现代称之为索马里。 这是密州第一次接到那么遥远的国家地商人,这意味着密州已经进入欧州商人地法眼,但由此产生的问题是:他们从谁嘴里听说密州的事情呢?谁给他们带路?谁向他们介绍了密州“先生,我可以称你为先生吗?”对面人用清晰的拉丁语回答:“我们来自海上四大强国,威尼斯、佛罗伦萨、热那亚、比萨,这些都属于西西里,也属于罗马,属于欧罗巴,但要具体讲明我们来自哪个国度,这对您毫无意义。所以,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们西西里人。 至于我们皇帝被俘的事,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们不是来这里谈论皇帝的事情,阁下,我们是来做生意地……” 对方所用地“先生”称呼法,是中世纪对贵族的一种称呼,现在也把它翻译成“绅士”,而在狄更斯里出现这个词时,一般把它翻译成“老爷”。对方所说地“海上四大强国”,现在公认的翻译法是:海上四大共和国。因为西西里岛四国只短暂的在十一世纪称雄过,但尚不能称之为四大强国。 舌人听了白人的语言,在一旁频频点头:“藩人用的这种语言确实来自芦眉国,我听人谈起过,但密州却没有懂这种语言的人,需到广州请一位懂这种语言的人……” 喀丝丽用目光询问赵兴,赵兴轻轻的点头,喀丝丽马上用拉丁语问:“几位商人,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们?” 来人回答的很快:“我们从陆路前往巴勒斯坦,而后穿越非洲到了索马里的基斯麦尤村(宋人村),在那里我们得到一个传闻:传说有人发现了一条快捷航线,可以让航行到赛里斯的路程缩短到十五天。我们历经周折,找到一名当地人引路,然后航行到了柴棍港。 在柴棍,我们听说了更确切的传闻——是的,这条航线确实存在。但它属于一个商业联盟,这个商业联盟正在南洋与人交战,他们禁止别人参与其中。那时,我们已经确信这条航线地存在,因为我们航行到柴棍,只用了30天时间,而这一切都拜一个神奇的小玩意——罗盘——所赐。 我们决定冒险去广州,看一看航线的终点,但上帝似乎不愿意我们发现这个航路,我们在中途遭遇了一场可怕的风暴。船在海上迷航三十多天,直到五天前才找到一片大陆,得到淡水补充。阁下,那片大陆是由一些渔夫组成的。渔夫之国的国王指导我们来到这个港口,听说这里有个海关,可以让我们进行贸易,是?” 喀丝丽翻译的时候,只说了这群藩人的来历以及他们找到密州市舶司的原因:迷航。就这样,密州市舶司官员也很惊讶。林积在此听到了太多的新词,他急忙问:“离人,欧罗巴是什么意思。这是个新国家吗?” 赵兴含糊地回答:“欧罗巴这个词来自于上古时期地闪族。据说这个民族存在于3万年前,他们将脚下的土地称之为伊利布,意思是rì落的地方或西方的土地,后来演化成欧罗巴。那片大陆有上百个国家,通称我们为赛里斯,意思是瓷器之国。也有人把我们称之为rì出之国,东方地土地。” 赵兴回答完。招手示意喀丝丽继续。在赵兴的暗示下,喀丝丽继续询问:“你们带来了什么货物?” “象牙、玳瑁、苍龙脑、苏合香……” 赵兴突然打断对方的话。让喀丝丽翻译:“这些都是南洋货物,不是芦眉国的特产,我想知道,你们从欧罗巴带来了什么,值得我心动?” 这几个白人商人显然是辗转前进到非洲东海岸,听到一个不确切的传闻后,发扬了欧洲人一贯的冒险jīng神,在当地购买了了一艘船,勇敢地航行到亚洲,而后在阿拉伯、南洋一带出手了他们地非洲货物,又现场采购了一批当地特产,拿到大宋来忽悠人。可惜他们没想到,大宋因为海贸的昌盛,海关官员没那么好骗的。 骗局现场被猜穿后,几名白人商人神sè尴尬,他们低声商量了一会,回答:“大人,我们还有玻璃弹珠,这玩意可珍贵啊,里面都镶嵌有花朵……” 赵兴笑了,这伙西洋人就喜欢拿玻璃来哄人,记得当初他们就是用这些玻璃珠骗过了美洲土人,然后占据了整个美洲大陆。然而,这种玻璃珠用来哄宋人还不够,赵兴跟喀丝丽说:“告诉他们:西西里人,拿这种沙子做出来地玩意哄我还不够,除非是配方,清澈透明地——玻璃配方。” 赵兴最后几个字也是用拉丁文说的,这是为了不让在场的宋朝官吏听懂。那几名白人犹豫半天,突然插话问:“我们在寻找一名当地官员,当初我们受风暴袭击,漂流到一个荒岛上,荒岛之王指引我们航行到附近——他现在在船上,控制了我们的船员。阁下,他说这里有一个人,是一位国王、一位贵族,他懂得我们的语言,据说他身材高大,是当地的一名官员。那位荒岛之王告诫我们:如果我们找到此人,就给他带个口信。先生,那人给我们写了一张纸条,上面……” 那名白人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开,上面写了三个字:“赵离人”。 字写地很丑,缺笔少划地——其实是现代的简体字。 林积与密州市舶司官员看到这几个藩人交谈半天,突然拿出写着赵兴名号地字条——虽然写得都是错别字,但他们更惊讶了,林积急忙插嘴问:“赵大人,怎么回事?藩人怎么知道你?” 赵兴哈哈一笑,胡编几句这洋人的故事:“他们说:曾到过南洋的交趾,在那里找到我一个熟人,受了他的指点,一路寻到密州,不过他们随身携带货物大都在南洋出售了,倒是带来一些南洋的货物,比如象牙、玳瑁……” “哦,原来不是来朝贡的”,林积失望地叹口气。懒洋洋的说:“既然如此,那就由赵大人接待。我等告辞。” 宋人心中都用一种天朝情节,喜欢那种四夷来朝地气氛,如果是来朝贡的使节,官员们可以乘机在皇帝面前露个面,给皇帝留下好印象,但若对方仅是商人,没有朝贡的意思,那么官员也就不用上报,顶多在地方史志里记一笔。这对官员来说。毫无意义,他们也就失去了殷勤。 密州不缺南洋的货物,若对方带有一些稀奇的西洋货物,即使他们不是来朝贡。官员也可以把他们说成朝贡以向上邀宠,现在,听了赵兴的货物介绍,全没指望了。失去兴致的林积也没兴趣问赵兴为何如此jīng通翻译,他望了一眼市舶司官员,后者也意兴阑珊地起身。有气无力地说:“既如此,仿层拔国故例,让他们住进高丽庭馆就罢了……赵大人。本地没有jīng通这种藩语的人。还望你家胡姬妾多多帮忙啊。这也是你南洋旧友的托付,是?本官回头一定不忘赵大人的情谊。” 林积与市舶司官员出门地时候,闻讯赶来的各地藩商以及本地客商已围在官衙左右,等赵兴领着几名白人走出官衙,他们七嘴八舌的要求看白人的货样,希望能够收购部分商品。这种事,市舶司税吏需要全程陪同。喀丝丽知道赵兴地心思。她一指赵兴手里的那张写着“赵离人”的字条,问几名白人:“给你们字条的那人长什么样?他有什么话让你传递?” 几名白人看了商人们的情况。知道自己出售货物还要仰仗赵兴这翻译,其中一名金发男子回答:“那个人就在船上,但他说自己不方便露面,所以待在舱底,但他让我们邀请你上船与他会面……” “哦,你们漂到的那个岛位置在哪里?”赵兴问。 “不清楚,阁下,我们在海上迷了路,完全不清楚身在何地。那位荒岛之王一路领着我们到了这里……先生,您何必站在这里猜测呢,上船一看就清楚了。” 也是,赵兴爽快地说:“我的女人将给你们翻译,你们留下几个人跟商人交易,再派一个人领我上船。” 喀丝丽虽然一直装作不懂宋语,但此时她装不住了,频频向赵兴使眼sè,更是忍不住脱口劝阻说:“主人,还是带上几个随从上船。” 赵兴笑了,他用阿拉伯语低声回答:“这是我的地盘,海湾口还有我地舰队,他们能把我吃了?前面带路……不对,喀丝丽,立刻通知我们地人,这几个藩商能依据几句传闻闯入大宋,不简单啊!他们带来的货物,最珍贵的就是他们自己……我的话你明白!” “明白!”喀丝丽清朗地回答。 “带我上船”,赵兴转身命令身边的白人船员。 船舱里,一个明显在海上漂流惯的中年人迎接了赵兴,他赤着脚,穿一条短裤,头上裹了个印度包头。站在甲板上,他的脚趾分地很开——这是渔夫常有地身体特征。因为他们常年站在船上,一双大脚为了站稳,脚趾都长成这样。 来人这身打扮让赵兴有点好笑,他指了指舷窗外,说:“刘三,现在可是chūn天,chūn寒料峭你懂不懂,穿这一身衣服,不觉得冷吗?” 此人正是随赵兴闯南洋的篙师刘三,他留在南洋铜矿区,成为柳叶岛地岛主。 刘三扭了扭身子,回答:“大官人,你怎么还叫我刘三呢,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国王了,你看我这身装扮,合适不合适?” 赵兴笑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打量着刘三。 篙师就是篙师,暴发以后不知道如何打扮自己,把能找到的稀罕东西都装到身上了。他穿的单薄,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不多,那个裹头的包头上嵌着金丝,缀满了无数的大块宝石,金丝间隙还缝着几粒鸽子蛋大的珍珠……帽中最显眼的是一颗钻石,打磨成类似现代梨形宝石形状——这种宝石切割工艺还是赵兴提议的,他从失事飞机的女白领行李里找了一个样本,而后让人照样打磨。 船舱里***虽然不亮,但那颗钻石依然发出跳动的火焰,璀璨的让人没法不注意。 包头上镶嵌了许多宝石还则罢了,那个大裤衩上也金丝银线,装饰的十分豪华——珍珠拣大的缝、宝石拣亮的镶……唯一遗憾的是,镶嵌的东西重了点,那个大裤衩子直向下坠,说话的功夫,刘三已频频提了几次裤子。 “妖,实在是妖!可你这身打扮打算干什么?扮妖魔吗?”赵兴调侃。 “朝贡啊,我打算扮成麻逸新任国王,向朝廷朝贡,我带来了象牙、真珠、绣花销金及绣丝绞、杂sè丝绞、吉贝织杂sè绞布、檀香、玳瑁槟榔盘、犀装剑、金银装剑、藤织花簟、白鹦鹉、七宝饰檀香亭子。其使别贡玳瑁、龙脑、丁香、藤织花簟……还有六千斤珍珠,五千斤香药,准备向朝廷朝贡,大官人看怎么样?” 赵兴脸上的笑容慢慢减去,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平静的说:“刘三——不,刘国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朝贡,你打算干什么?” 刘三就等这句话了,他扑通一声,带着一身的金碧辉煌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大官人,我想回家啊!我要回家啊!麻逸那个地方我已经待够了,我要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 赵兴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刘三纳闷的问:“刘三,你守的可是一座金山,这是千年不坠的基业,你子孙后代每年都能挣数百万贯,多少人十辈子梦寐以求,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你是天上掉馅饼,被砸中了而且那馅饼还没砸死你,还是热的,新鲜的当场就能吃,这样的好运气——你竟然只干了四年就要放弃?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你没吃错药?” 刘三嚎啕大哭,一边抹泪,一边倾诉:“大官人,人都说树离乡死,人离乡贱,又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还说叶落归根,人老还乡,还有少小离乡老大回,老大不离乡,离乡使人愁……我现在的钱,这辈子够花了,子孙三代也够了,可我待在那荒岛上,想家啊!大官人,我要回家!” 第2124章 历史岂不又回到了过去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25章 弃官而走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26章 回家的男人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26章 回家的男人 第2126章 回家的男人 苏东坡却不觉得,他漫不经心的回答:“你是说这船队进出有序吧——你还没见过离人那帮学生呢。离人这人做事向来有章法,他的鳅栈就是以军法管理,章程制定的很精细,一举一动皆有规条,这船队是他产业的大头,想必管理更严格,我看,至少比海鳅船行还要严谨。” 其实,哪有杀气这一说。高俅是发现赵兴这支船队有点军队的风格,比如先头出港的船并不远去,在港外徘徊许久,等到全部船队出港后,编成一个整齐的队列,才统一旗号驶出港外……所以高俅才如此说说。 高俅对军队的认识也就是队列整齐,仅此而已。据说他担任太尉后,对军事并不在行,每年的军功就是一些模范工程,比如队列整齐,走起操来姿势好看,从而赢得了皇帝的欢心。 此时的高俅自信心还不足,苏轼这样随口一说,高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看法,他充满期待的说:“但愿离人兄这次去,能用最少的钱,买来足够多的粮食。” 苏轼随口答:“这点我不担心,离人做生意的手段很犀利,如果他再晚一点走,我把那笔赈灾钱交给他运作一下,我们会有更富裕的钱财……可惜,他似乎很忧心乡民啊。” 苏轼的意思是,赵兴可能是看到乡民们挨饿,所以急着想把粮食运回来。而五月。交趾一带的春稻已经成熟,正是粮价最贱地时候,所以赵兴才急得连钱款都等不及筹足,便动身上路。 不久,朝廷的批复也下来了,苏东坡请求的度牒数目,高太后完全诏准。随着杭州度牒的贩售,救灾款开始充足起来。与此同时。在赵兴学生的计算下,疏浚河流的工程量也被运算出来了。那笔售卖度牒的钱足够,于是,苏轼再次上书,请求朝廷调几万厢军来,帮助疏浚河流。并建议等疏浚工程完毕后,将这些厢军就地安置在杭州。以填充杭州因大灾损失地户口。 六月,朝廷的答复没有来,但赵兴辞官地事情爆发了。赵兴以前故意使坏,把自己的辞官奏章用普通级别上报朝廷。而吏部接到这样一位八品小官的奏章,不以为然的大笔一挥,准了。苏轼大大咧咧,前面数次上奏朝廷,奏章里根本没提他雇佣赵兴为属官的事。等到赈灾款充足了。他才禀报朝廷,请朝廷确认赵兴的官职。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蒙在鼓里的密州团练张用以及胶西县县令林积见了朝廷邸报后,这才发现,那位护送妻子回家地下属跑路了,而且是一去不回。他们怒火万丈。连夜书写奏章,用加急快递送到朝廷。 张用朴实,他直接陈述了密州团练现在面临的情况,承认赵兴留下的那种弯弯绕的计算方式,让他手下所有的官员都无从下手,眼看密州即将进入收获季节,算账的人却不在,这怎么成,谁来分配团练一年的收成?于是,张用在奏章里哀怨的像个弃妇。声声呼唤:“还我签判。” 林积不客气。直接在奏章里攻击苏轼,他讲述了密州修建城池地情况。认为按赵兴的方法,胶西县新城修建的情况很良好,不费朝廷一个钱,胶西县已经有了大概的模样,但正在工程最后收尾工作的时候,工程的主持人跑路了,被苏东坡借师生关系勾引走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林积千言万语归结为一句话:“把胶西县通判还给胶西县——我只要原来地那个通判,苏轼诗写的好我承认,可做人不能如此不厚道。怎么也不能抢走我的下属啊。没错,是他干的,他苏老坡一出京,我的通判就跑回家了,一定是苏老坡提前跟他的弟子约好了。我听说这名弟子是他打赌赢来的——没错,他就是用这种关系,胁迫我县通判替他干活。这赵离人是朝廷官吏,怎能任由苏老坡指挥,可恨!臣恳请朝廷重处苏轼,以儆效尤。” 朝堂官员这才发现自己捅了大马蜂窝,回头一翻查,一个吏部小官居然签发了赵兴辞职的命令,于是,那名小官立刻成为替罪羊。但接下来对赵兴怎么处置,他按照正常程序请辞,如今又为了杭州百姓远赴海外运粮,朝廷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尤其是这事又牵扯苏东坡。 自己的偶像做下这糊涂事,在高太后心中,自然是欣赏多过指责,她看了一眼吵成一团的朝廷大臣,转脸问吕大防:“吕卿,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铁蛤瘌吕大防惜言如金:“赵兴辞官,吏部已经准了,苏子瞻聘用,也是走了正常程序。” 这个答案高太后很满意,她马上点头:“不错!密州团练,胶西县都吵什么,没有了通判,另委一个好了,看不懂账簿,这位赵兴还没有死,让他们派人去请教一下,不就行了!下诏斥责,让他们两人反省。” 吕大防对赵兴这个人还是有点喜爱地,因为他推崇周礼,而赵兴也在不遗余力地为恢复周礼造势,所以蜀党洛党虽然不合,他与苏轼、与赵兴个人的关系还算凑合。高太后既然不肯斥责苏轼,他决定顺势推赵兴一把:“只是,苏子瞻这份请求不妥,赵兴原是正八品,做一个押司,有点委屈了。” 范金部范锷感谢赵兴给他出地主意,他也抢先说:“我听说赵离人去了密州任官不足一年,但密州团练却训练出一队精勇,前段时间来的杖鼓队不就是么,此外,林积也在说,胶西城新建,多亏了赵离人的筹划,我看。不如……” 范锷提到军队,高太后倒是想起来赵兴操练地火枪兵,她转脸问兵部相关人员:“你们原先不是说要在密州秘密训练团勇吗,那队人马情况怎样?” 枢密使今天不当值,他在处理与西夏交战的事情,兵部一名员外郎上前回答:“启禀圣人,据职方司汇报。那队人马已经操练的极为出色,原本准备拉出去到登州一带剿匪。顺便测试一下,可赵判官这一走……” 两人这番交谈都使用了大量的省略语。 枢密院自章惇去辞后,再加上不久前的军器监案,已经元气大伤,与西夏的连年战争又让军器监残剩人员忙的不可开交,结果,试验新兵器这事被史无前例地外包给了密州团练。但大家都没重视这项工作。再加上这事原本是由章惇秘密运作的,后者地名字在朝堂现在中是个禁忌,所有人生恐被当作同党,都有意识的不提这个名字,所以,天长日久,大家居然忘了这还有一队火枪兵,今天如果不是范锷提到练兵的事。高太后还真想不起来。 看着众臣疑惑的目光,高太后解释:“乡野传闻,去年辽国遇盗,有一支海盗使用了一种火器,袭杀了辽国水军,传闻这种火器类似爆竹会爆炸。又类似药发傀儡会喷火,威力巨大,当者披靡。 哀家随后询问登州、密州水军,倒是有人从登州搞来此物的样本,或有人推荐密州团练,责令其学习海盗的方法,实验这种新式火器。此后,密州团练训练了一个指挥的人手,负责训练者正是赵卿,此事几位隐蔽。现在赵卿一走。倒让哀家踌躇,是再派一人前去训练。还是干脆把那只火枪队调回京城?……罢了,还是掉回京吧,王卿,回头把密州制备火器地匠师也调入京来秘密安置——此事须得谨慎,勿要外泄。” 转过脸来,高太后沉思一下,开口说:“赵兴勤恳能干,既然在民事上卓著才干,那就继续干通判吧,诏:除赵兴杭州通判,勾当公事。” …… 朝堂上这番争执,远在海外的赵兴不知道。此刻他移除海第五天,第一船粮食已经运回到了杭州,直接从杭州码头上卸下。据回来的船员说,这些粮食是赵兴从郡主(陈伊伊)封地搜罗的,目前交趾也受了灾,粮食出现缺口,赵兴好不容易搜罗到这几船粮食,又继续前行,打算远去非洲搜刮更多的粮食…… 这批返回的船只没在杭州停留过久,他们带上苏轼给的五万贯粮食款起锚,而后的事实证明,赵兴没有辜负苏轼地信任,粮船开始络绎不绝的运进杭州,最高峰时曾有一天进港三艘五百吨的粮船的记录。整个夏天,赵兴累积拉回来上百船粮食,总数达到数万吨……但他却始终没有回家。粮船带回的消息则断断续续,一会儿说赵兴在南洋一带逐岛搜购粮食,一会儿说赵兴在阿拉伯海域遇劫,正在与蒲甘、驻辇国战船交火…… 六月十一,黄河决口,河东路数县被淹,诏赐河东路金二千两、绢十万匹、钱十万以充军需,并责令地方官府赈灾。大灾之下,全国粮食愈发紧张,杭州无荒,粮食充裕。同月,粮价飞涨,茶叶丝绸价格下跌,恰在此时,赵兴传回来消息,因他的搜购行动,南洋粮价也开始上涨,故而他要求用茶叶丝绸付款…… 九月,杭州疏浚两河结束。20万厢军开始接着整修乡村道路,杭州地灾情因为得到大量廉价的粮食,不仅没有饿死一个人,因为赵兴大量搜购茶叶丝绸,他们的产品外销量剧增,百姓手头反比平常年景显得稍稍富足点。当月,赵兴传来消息,他身在非洲,正在搜罗最后一批粮食,因为这年丝绸茶叶的大量(免税)外销,他手中的粮款反比当初增加不少,便询问需带什么货物回国才好增值,而他,也将于九月底赶回。 九月底,苏轼正在筹备他的西湖疏浚竣工仪式,接到了赵兴返回的消息,苏轼就手把赵兴的名字加进了宴客名单。 当月底,首先赶回的家是陈伊伊。赵兴回杭州后,陈伊伊留在密州麻痹当地地方官。等赵兴出海后,陈伊伊直接坐船去了南洋,在越南帮赵兴筹集粮草,这次她比赵兴提前一天动身返回,一下船,她冲程阿珠说了一句只有她们懂地话:“都料理好了,从此无忧矣。” 程阿珠深有意会地点点头。而后满意地摸着圆滚滚地肚子,回答:“就快生了。望官人能在妾生产之前赶到。” “会的,他比我只完动身一天,明天必定到地”,陈伊伊扶着阿珠,悄声回答。 陈伊伊估计错了。赵兴的船速比陈伊伊快,原本两人差距一天行程,但陈伊伊回家没有半天。当晚,赵兴的船悄悄进港了,他进港时正好半夜,码头上没有欢呼,没有盛大地迎接仪式。趁着夜色,海船上的人做贼似地悄悄溜下船,三三两两分散进入城堡,赵兴自己也裹着褐色大披风。夹在人潮里悄然回家。 夜,程阿珠就快临产了,睡不安稳,听到堡门巨大的响动,立刻坐起,呼喊身边伺候的倭女:“我官人回来了。快搀我起来,替我梳洗打扮,我要整整齐齐见官人。” 倭女将信将疑,或有人劝道:“娘娘,若真是长门殿回来,定会过来问安的,不如我们……” “一定是官人”,程阿珠执拗地说:“这么晚了,堡门不会随意开启的,定是官人回来了。不行。我家官人在外面为我们娘俩拼命。回家了我岂能不迎,快替我洗脸。带齐头饰,我要整整洁洁迎接官人。” 赵兴在城堡门口指挥人搬运货物,吩咐完一赐乐业人后,耽搁了一会,程阿珠已命人搀着来到堡门口。她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赵兴一见她来,赶忙搀着找地坐下。仆人端来一张软榻,程阿珠在软榻上躺好后,连忙问赵兴:“都还好吗?族人没伤着吧!” 赵兴满意的看着程阿珠地肚子,手伸在半空,似乎想抚摸一下,但顾忌周围的的眼光,他的手停在那里,嘟囔一声:“也就在这一两天了……他们都好,没人受伤!” 而后,他轻松的回答:“能有啥大事,一群土人闹事而已。我们最大的精力是重建那些据点,这事费了我们很大功夫。不易呀,要想弄出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太不容易了。那地方真是个养懒人的地方,人在那里待段时间,就会变懒,实在麻烦。” 仆人们抬着程阿珠向卧室走,赵兴边走边介绍:那片岛屿地物产实在太丰富了,当地最勤快的土人也就是知道踹树的土人,因为树上的水果疯长,一般懒人喜欢到树下捡现成的。有“创造力”的懒人干脆在树下拉根绳子做个树床,平时躺在树下,张着嘴等水果自己掉进嘴里。而跌落地水果实在多,即便是张着嘴等,都来不及咀嚼与吞咽。所以那片岛屿最勤快的人,就是能主动踹树的人。 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勤快的人过去,待不了几年也会变懒。这也是刘三他们最终不堪忍受,主动跑回来的原因。 因为物产过于丰富,财富来的过于容易,所以,要想在那片地方设立一个长久运转的机制,就必须不断的引路新人,让他们保持创造与勤奋。 赵兴这次下南洋,他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决定将自己的秘密与所有地宋商共享,引入大量宋商已抗衡阿拉伯势力地增长。他在马尼拉待了将近四个月,联络了能找见的所有有势力地宋商,成立了一个宋商南洋联盟,组织讨论了南洋联盟章程,并选举出联盟理事会,管理那片岛屿…… 这一番辛苦,直到孜孜忙碌了四个月才算了结,而此后只要选取可靠人员进入理事会,协调南洋联盟的行动就行了……当然,其中的杀戮与铁腕是免不了的。这些,赵兴并没有向阿珠详细说明。阿珠对此也心知肚明,她不问,只顾摸着肚皮,欣慰地说:“官人回来了就好,杭州这场灾荒,闹得人心惶惶的,如今一见到官人,妾身心一下子稳了,如今我知道:家里有男人,才像过人家啊。” 这片响动也吵醒了城堡内其余的人,坡下小房子一一亮起灯来,苏东坡披衣出门,望着赵兴欣慰地说:“离人回来了,快快进屋来,跟我说说南洋的事——幸亏有离人帮我,这场灾荒……苦啊。但我杭州不仅没有因灾逃荒,百姓流离,反而钱袋充溢。快来快来,跟我说说。” 朝云从苏轼身后冒出头来,轻声责备几句:“学士,这大半夜的,离人风尘仆仆,你也不让人歇歇……” 赵兴恭敬地施礼:“海上无日月,我此前已睡了几晚上了,恩师既然心急,待弟子安置好了妻儿,便于老师相聚于半山亭。好久没听老师谈诗歌了,此际夜色正美,恰好是个谈诗的好月亮。” 苏轼哈哈大笑。 ps:苏轼任职杭州的时间,比真实的历史提早一年。因为本书进行到此,自认为对历史多有改变,为了加快情节进展,所以作此调整。本书此后的情节也将逐步脱离真实的历史,望读者不要过分细究。 又:今日是本月最后一天,各位读者,感谢您一个月来对本书的支持,月票还有吗?能投本书否? 再次感谢读者支持! 第2127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27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 第2127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 赵兴似乎格外偏爱他的茉莉亭。 坐在这座宋代的北魏风格石亭中,赵兴划着了宋代的火柴——法烛,点亮了用天下第三铜矿出产的紫铜制作的玻璃灯,而后以这盏灯为媒介,接二连三的将一连串玻璃灯相继点亮,他每点燃一盏,女使就拿去摆放在亭角,不一会,一地的琉璃灯照亮了整个石亭。 石亭有风,微风轻轻吹动烛火,一阵摇曳。几名女使抬来薄纱制作的屏风,绕着亭子一一摆开,挡住了亭外吹来的秋风。这些屏风有字,书写着“天下第三行书”——《黄州寒食帖》。 无数的灯火让石亭变的璀璨,像群山中一颗坠落的星星一样,跳动着,似乎在向周围呐喊。 赵兴又划着了一根宋代火柴,点亮一盏酒精灯,而后轻轻将这盏酒精灯移到一台玻璃茶壶下,出神地看着青色的火焰烧燎着透明茶炉里的水,看着一个个气泡从玻璃壶底部泛起,飘向水面。苏轼坐在旁边,不愿打搅这一刻的宁静,他屏息倾听气泡翻滚的声音。 水开了,第一壶水只是清洁玻璃壶的,赵兴拎起壶将滚烫的水倒入茶海,而后又从身边取出一把宋代暖水瓶,将里面的泉水倒入玻璃壶中——这玻璃壶不是为保温而装水的,那里面装的泉水是特地从浠溪取来的“天下第三泉”兰溪水。 第二壶水开始翻滚地时候,苏轼从身上摸出一个茶团郑重递给赵兴。赵兴恭敬接过,掰了一小块茶团投入壶中,茶团慢慢沉入壶底,又被水泡带回水面,紧接着,一团褐色如丝如缕地从茶叶中飘开,壶内清澈的水缓慢变成香槟酒色。苏轼看着晶莹剔透的茶壶内那团细密的鱼眼泡从壶底向水面翻腾。禁不住叹了口气。高俅不知道苏轼为何叹气,但他附和地点点头。 一切的变化就在方寸间。就在眼前,目睹这一神奇变化的人禁不住重重松了口气,苏东坡感慨:“想不到,煮茶也有这样的乐趣。” 石亭外,秦观地声音响起:“好香的味道,恩师与师弟星夜煮茶,煮地是小龙团吧。如此雅事,怎不喊上我秦少游。” 倭女撩起帘子,秦观便往里钻便感慨:“我都站旁边看一会儿了,也没人招呼……原以为世间茶艺也都欣赏遍了,没想到用琉璃壶现场煮茶,竟也如此雅致。” 高俅在秦观这些大佬面前插不上话,但能与这些人并排而坐,已经感到很幸福了。所以秦观一进来,他连忙欠身让座,还频频用力点头表示附和对方。 秦观是在苏轼到任后不久,赶来杭州出任苏轼的掌书记的,他来了,高俅便成为了押司。主要管理刑案。但不久,高太后又任命秦观为推官,高俅又重新做回了掌书记。 赵兴似乎不愿破坏这股宁静,他冲秦观无声地点点头,提起玻璃茶壶在几只透明的玻璃杯中缓缓的注满茶水,几个早已期待的人眼看着琥珀色的茶水斟满杯子,也不管是否符合礼仪,直接从赵兴面前夺过茶杯,用力深深嗅着茶叶地香味。 这是小龙团,如今这种茶叶已经很少制备了。因为高太后嫌这种茶制备起来过于奢侈。故而下诏停止进奉。但苏轼出京的时候。他的粉丝高太后特地向他赠送用银盒装的小龙团,以示恩宠——这种待遇一般都是给予前任执政。也就是宰相的,而苏轼出京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给皇帝书写诏书的小秘书。 苏轼捧起茶杯,先深深的嗅了嗅茶香,然后慢慢地酌了一口滚热的茶汤,闭起眼睛享受了一会,将身边一个盒子推给赵兴,并用手指敲了敲盒面。 “什么?”赵兴问。 “你的官印和官身文诰”,苏轼回答。 老师是一方首脑,弟子成为辅助官员,整个大宋只有苏轼享受这种待遇。在正常的历史上,苏轼在杭州身边有秦观,转任扬州知州,高太后还特地把他的另一个弟子晁补之派去扬州做通判…… 赵兴点点头,也没打开木盒,直接将盒子挪到自己身边——他这就算正式接任了,程序有点草率,可这是特例,是高太后给予苏轼的特例。 在他接过官身文诰之前,赵兴已经创下了一桩历史记录——密州贪污地历史记录。他到密州担任签判一年,通过整合密州势力,开展大规模针对辽国的走私活动……在赵兴接过官身文诰的那一刻,对辽走私总额以达到了创记录的五百万贯。然而这还不是终结,由于他在密州各项产业中拥有股份,最终,他从辽国搜刮走的财富达两千万贯之巨。 此后若干年,继任官员面对赵兴这项贪污记录,只剩下哭死的心情。因为赵兴的记录简直无可超越,他已经将密州的资源发掘殆尽,通过紧密详见的“环环套”计算方式,以及“累进式分红方案”,使得继任官员想插手都要遭受全体密州官员的反扑。他们唯一可以做地是:遵守赵兴留下地规则,分享自己该得的那份微薄分红……当然,相比于其他任上地官员,这份红利足够丰厚,以至于密州任上的后继者都想方设法谋求连任。 密州从来没有哪位官员贪贿的数量如赵兴般庞大,然而,令人陡生哭死之心的是赵兴那不可思议的受拥护程度。他从密州他刮走了如此巨额的财富,许多密州人家里还供养着这位巨贪的长生牌位。逢年过节,这些小民还要焚香祷告,祈求这位有史以来最大的密州贪官能够长命百岁。并庇佑他们顺风顺水地…… 这后一项记录简直无可超越,也无从超越,面对这项纪录,怎不令人眼泪磅礴…… 此刻,杯中的茶渐渐温了,赵兴轻轻将这杯茶递给苏轼,顺手将一张飞钱票据压在茶杯底下。苏轼一见票额,吃了一惊:“九万贯。怎么还有九万贯。我当初只给了你三万贯购粮款?” 赵兴脸不红心不跳的又掏出一张飞钱,答:“赈灾粮船,谁敢征税,我借着你给开的官引夹带了点私货,这是那三万贯带来的红利。” 苏轼也没看那张票据,他捧着茶杯回答,啜着茶说:“卖度牒的钱我以工代赈。疏浚了茅山、盐桥二河,现在还有些剩余,明年我打算再疏浚西湖,修堤桥,还要设义诊,使饥者得食,病者得医。杭州这次大灾,路有遗尸。乡民都来不及收葬。离人啊,这事需好好筹划一下,你干这种事在行,回头……” 苏轼即将建的那座医坊在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它叫“安乐坊”,这座向贫民百姓提供免费医疗地机构。是古代中国第一个公费医疗机构,此后高太后借鉴苏轼的方法,在全国各地设立安乐坊,使得公费医疗变成了一种国家行为——宋朝国家行为。 赵兴端起茶杯,回答:“这可是流芳百世地好事……我随船带回来了二十多位一赐乐业人,其中有几位医师,擅长疑难杂症,便让他们每月去医坊免费坐诊两三日,以此,凡在杭州府行医。每月数日去官办医坊坐诊。要成为一种惯例。” 苏轼接过话头:“这法子好——医生免费坐诊,百姓看病不愁。可惜买药还需要钱。恰好我京城的产业处理了,还有点余钱,便捐五十两金子,加上一点州府公费,也该能令百姓免费拿药。” 赵兴一指面前的那套玻璃茶具,回答:“我不跟老师争,我就捐百十套玻璃器皿吧。” 秦观马上劝阻:“这不行,这玩意太昂贵了,那些医生怎舍得用?” 赵兴笑而不答——因为他知道,医院怎可能没有透明的玻璃器皿呢。 这套玻璃杯是赵兴的新产业。 原本,玻璃器皿在宋代确实是价比黄金的昂贵玩意……但现在情况改变了一些,至去年开始,一些海商不约而同的抛弃了长久地贸易业务,突然开办起了玻璃坊。一夜间,大宋境内玻璃坊四处开花。之后不久,玻璃镜子也出现了。随着竞争的激烈,玻璃价格已经掉了很多。可不幸的是:碱面的价格直线上涨,这种漂白真丝的原料价格疯长,也让真丝价格出现波动…… 中国天然碱资源匮乏,所以赵兴相信,无论竞争再激烈,玻璃价格掉的再低,它在一两百年之内,还将是个奢侈玩意。所以在大宋境内玻璃坊四处开花时,他支持廖小小也投资开了一个。不过廖小小不愧是在文人圈中熏陶过的人,她无师自通地瞅准了这种文人雅士最喜爱的风雅玩意,比如透明茶具、玻璃烛台等等。 赵兴地长项是比别人多了上千年的信息量。别的作坊主还在追求手工制作的精益求精,赵兴这里已开始用石膏模具进行工业化、批量生产了。不过,吹制玻璃的技术也不是一夜之间能掌握的,赵兴虽有制作精细地模具,要想找出瓶壁均匀的货品,也不那么容易。这套玻璃壶就是千中选一的,它的价值也不菲。 赵兴不介意送人这么昂贵的玻璃器,秦观有点不舍,他才看煮茶看的有趣,听赵兴说要捐献这样的玩意,表情好不情愿,所以出声劝解——这玩意雅致,我还没有弄到一套呢,怎么舍得给那些医生病人。 赵兴不解释,但苏轼知道赵兴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他端起杯子,岔过话题说:“王巩那里还来信说,你答应他的房子还没建呢,眼瞧着就快冬天了,他还住在官衙里,这不好。” 赵兴知道王巩要什么,他笑着说:“他可以住进我在密州的房子,那套房子我不买,租给他,租金他看着给。” 苏轼听过王巩描述地碧霞阁,从王巩描述地话里,他早已看出那厮对碧霞阁的垂涎,所以哈哈一笑,答:“王定国这下子得偿所愿了。” 赵兴一声叹息。 今天这场赏月茶会,不知不觉变成了工作研讨,苏轼刚才第一位百姓地医疗问题有心,第二为朋友的住房问题发话,独独没谈及自身。想起来怎不令人伤感。 苏轼这次出京是因为两件大事闹的,第一件事是因为他要求朝廷废除青苗法,并减免因青苗法造成的百姓债务。苏轼这一建议触犯到了变法派。紧接着,他又作出第二件事,几乎把那群人得罪个彻底——因为周穗一案。 此时,王安石的党羽暂时失势,都被发配到偏远地方为官,但他们时刻想卷土重来。那些魁首如吕惠卿、李定、蔡确等人虽已遭罢黜,但他们的好多朋友还都在京为官。为了试探朝廷对他们的态度,他们找了一个默默无名的书院教师周穗试上一表,表中提请将王安石的灵牌安置在太庙中神宗皇帝的神牌之下,好能共享祭祖。 如果太后准其所请,新党人员就可以把它看做是个分明的信号,他们又可以出来公开活动了。苏东坡看出他们如此试探的企图,立即对这些唯功名利禄是求的投机分子大施挞伐。他举出他们十六个人的名字,责骂他们是“机虱”、“蝇蛆”、“佞奸小人 ”、“国之巨蠢”。 这一次他对王安石不再婉转其词,而几乎公然以“诈伪骗子”称之。他向皇太后说,王安石托名“为民谋福”而变法,实际效果是老百姓的财产都被他派的那些贪官污吏诈骗一空。因为无论怎样修饰王安石的变法,都无法回避这个事实:变法之后,老百姓更穷困了,而官府的财赋并未见大幅增长,反而因纳税者大量逃亡,税赋来源逐渐枯萎。 苏轼最后表示,人若不愿与蝇蛆为伍,只有远避…… 苏轼这一激烈的言词彻底触怒了变法派,赵兴已隐约猜到:恐怕这就是他后半生被得势新党百般折磨的原因。可苏轼现在不觉得,他还在关心老百姓、关心别人。 赵兴能看到了未来,但他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历史的火车呼啸向前奔腾,他一个人的力量拽不动这辆重车,所以他只能谈风月,只能抓紧时间,好好享受每一刻的时光。 他向苏轼又递上一个木盒,苏轼接过木盒问:“什么?” “唐朝的越窑凤嘴瓶,很罕见的玩意,老师看看是不是真货?” “唐朝的越窑?”苏轼惊诧莫名:“这玩意,即使在我大宋也极为罕见,你从哪里搞到的?” “麻逸,那里一个小国王将它视若瑰宝,我想老师一定喜欢,便讨了来!” 苏轼确实欣赏的这件盛唐凤嘴瓶。这件作品是晚唐时代的产品,但依然保持着唐代那种恢宏大气,充满埃及风格与拜占庭风格的凤嘴瓶,带有阿拉伯风格的纤细笔触画出优美的弧线,青中带蓝的色彩像是荡漾的西湖水,令人沉醉——这翠色就是高丽秘瓷的祖宗,唐代越窑的“雨过天晴”色。 “价值连城啊,离人怎么弄到手这件东西?他怎么肯向你出售,你花了多少钱?”苏轼在灯火中欣赏着,喜爱的神情尽现于脸上。 ps:嘿嘿,月初了,冲榜,各位读者,能投几票支持一下吗?万分感谢! 第2128章 小妾胜之的召唤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28章 小妾胜之的召唤 第2128章 小妾胜之的召唤 赵兴笑的很憨厚:“我原本用一船瓷器跟他换,可那家伙不肯,这把我惹火了,我大唐的物什,怎不该到了宋人手里——所以我决定:用手中的刀支付全部报酬。” 苏轼手哆嗦了一下,秦观赶忙用手托住那个唐朝风嘴瓶,生恐苏轼失手摔碎。高俅年轻,他对赵兴的话深以为然,拍着大腿说:“就是,大人,我们何必为麻逸人担心呢,还是欣赏这凤嘴瓶吧。” 亭外传来隐隐的说话声,苏遁牵着一头黑颜色的豹猫兴冲冲的跑进来,这种黑色豹猫是赵兴这趟特地从越南带回来的,它在现代被称为“黑豹”。 黑豹一身缎子似的黑色皮毛,在夜晚跑动起来,活像个黑色的幽灵,苏遁牵着它兴奋的跑个不停,进来的时候撞倒了几扇屏风,然后一头扎进赵兴怀里,赖着不肯起来,那头黑色豹猫也就势趴在赵兴脚下,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赵兴则疼爱地抱起苏遁,唠叨:“哈哈,怎么你也是个夜猫子!” 是夜猫子的不光是苏遁,透过被撞倒的屏风还可以看到陈伊伊,正跟朝云一路说笑向这里走来,她们身后跟着一队女使,端着一盘盘宵夜,城堡墙楼处也是一片火光,哪里的人也连夜爬起来生火做饭。 坐在宋代的夜空下,吃着“日本”生鱼片,小炭炉上烤着“韩式”烧烤。用宋代保温瓶装着“天下第三泉”的泉水,坐在写着“天下第三字帖”地屏风下,脚上蹬着谢安履——也就是日本木屐,茶壶水沸,众人惬意享受“日本”茶道……这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亭里几个人吃的满嘴流油。 因为是家宴。所以现场没有歌舞,但这种宁静还是令人每个毛孔都舒适。 “离人歇几日就上任吧。这几天可积下不少公事”,苏轼一边吃一边随口说。 杭州是个大州,它有两名通判,一名通判相当于唐代的刺史、或明代的监州,他是不干事的,只管监视州里的各级官员,现在这位“监州”就是“杨家将”的第五代传人杨祖仁。而赵兴地任命里有个“勾当公事”。意思是他是正式管理刑狱的判官。 既然苏轼想继续谈公事,赵兴也就顺势问问情况:“老师调来多少厢军?” 苏轼地回答吓了赵兴一跳:“三十个指挥,满编的。” 宋代一个满编的指挥一千人,三十个指挥合计有三万人,加上其家属,总数能达到二十万人。这比密州团练指挥的所有军队都多好几倍。 朝中有自己的粉丝,真好。 苏轼显然有做甩手掌柜的意图,他看到赵兴在那里沉思。马上补充说:“卖度牒的三十多万贯,养活这些人远远不够,茅山、盐桥二河地疏浚,整理出来的余田也不够他们耕作,可我听说里在密州也没用多少人耕田,你建了很多织布坊、皮革坊。十来万人填进去,人手还是不够,所以,我想这些人也不算多……杭州可是个大州,二十万人修路,远远不够的……嗯,你可得想个好办法,安置他们。” 赵兴的目光落在一名女使的手上,心不在焉的回答:“老师放心,二十万人还是个小数目。就是粮草恐怕有点紧张。不过。人多好办事,有这么多人手也是好事。能办成好多事。相对而言,粮食不足只是小问题。” 苏轼注意到赵兴盯着那仆妇看,他一指那仆妇,说:“这个……我是看你府上空空荡荡,给你调来了几名官奴,都是女的,老实听话。少游也住在这里,总不能都让你的人伺候。” 那名仆妇看赵兴一指盯着她地右手,极力想掩饰,她垂着头,一直不敢抬起眼睛。赵兴听苏轼介绍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面前这位官奴可是宋代的稀罕玩意,在宋代见到官奴,简直跟现代亲眼看见大熊猫,并跟它握手一样稀罕。 不,这个比喻也不恰当,因为大熊猫年年都存在,这群官奴在两宋上下几百年间,唯此一批,仅存十数年,且独一无二。 那名仆妇右手上刺着两个字:庆州。表明她的身份是庆州贱口官奴。 神宗熙宁四年(1071),庆州发生的兵变被平定后,叛兵家属没官为奴婢者,配江南路、两浙路、福建路为奴,“诸为奴婢者,男刺左手,女右手”。这是宋代惟一可见的大规模将犯人家属,没为奴婢地记录。 赵兴知道这批庆州官奴的来历,还要从章惇说起。去年章惇来赵兴府上,看到码头上蒲易安驱赶奴隶下船,他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虽然章惇什么也没说,但赵兴却察觉了异样,他回去赶紧研究宋代关于奴婢的规定,发现了天圣七年(1029)修成的令典《天圣令》。 《天圣令》宣布废除17条唐令,其中有12条是关于官奴婢的,诸如官奴婢分番制度,官奴婢作为财产赏赐制度,官奴婢死亡后的验实申报制度,官奴婢劳役制度和供给制度等。而剩下的5条是关于捕获逃亡奴婢的酬赏问题。 看着这套《天圣令》,赵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不是林肯签署地“废奴令”宋代版吗?古代中国居然也有自己地“废奴令”? 这真是一个特殊的时代。 它特殊到整个朝代延续期间,官府不提倡贱口奴婢,而实行雇佣奴婢制。而古代中国上下三千年,也唯独宋代不可能出现奴隶。即使唐末五代以来许多因战败被俘而成为奴婢地人,也受到《天圣令》地干预而被释放。 难怪宋代妾婢制度如此特殊。原来宋代没有奴仆,只有一群雇佣打工者。 赵兴研究发现:《天圣令》简直是变态,它不鼓励人使用贱口奴隶,但它又充分尊重私有财产,对贱口奴隶也不采用一刀切的方式完全剥夺,只温柔地要求主人允许贱口奴隶随时赎身,从而成为雇佣奴婢。若主人一直没给贱口奴隶赎身机会。天圣令规定:在奴隶服役满十年后,自动获得自由身。 赵兴研究完《天圣令》。深度怀疑这部法令是穿越人士写的!它这种超越时代的尊重私产,令他这个现代人都有点不适应。 可转念一想,赵兴又觉得纳闷——难道真是的宋代历史是这样的?记得以前看宋代小说、看宋代历史,都未曾提及到宋代曾划时代的不容许蓄奴,那些小说与历史研究者为什么不敢向百姓说明这点呢? 当然,宋代历史上还有一个唯一个例:庆州官奴。庆州兵变后,朝廷对这些拿着朝廷供养。却不愿上前线对付“农民起义军”,转而对付没有起义地农民的乱兵恨之入骨,他们在男女手上刺字,将他们发配到两浙淮南为奴,以便让他们时刻记起自己暴行下遇难地数十万冤魂。 两宋数百年历史,这是唯一被记录在案的官奴。 按照时间推测,如果《天圣令》对庆州官奴们也起作用的话,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后代也该自动成为自由身了。但眼前这名庆州官奴的出现,表明朝廷对他们的仇恨仍未消除,《天圣令》的阳光并没有涵盖到他们 将事情来龙去脉想清楚,赵兴一摇头,不悦地说:“老师,怎么能让这种人进到我家里。少游兄要人伺候,我为他拨一二十个年轻靓丽的倭女,看不把他伺候的舒服死。这群罪人……” 朝云到了赵兴家里,胆子大了很多,她现在也敢大声说话了,不等赵兴说完,她轻啐一声:“赵叔叔,怎么能这样说呢,秦叔叔的家眷可都来了。你送倭女服侍,那不是捣乱吗?” 说到秦少游家眷。赵兴不禁想起一则逸闻。据说秦少游的女婿也是个名士,可惜生性木讷。有一次在宴席上,他女婿写的诗词非常出色,别人赶紧问他是何人,那女婿回答:“我就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他女婿。” 秦少游现在四十多岁了,女儿都生孩子了,可他依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大概他生性浪漫,这种人永远生活在青春里。 不过,他夫人家眷都来了,倒不好塞给他倭女伺候,秦少游这厮是个看到美貌女子迈不动腿的风流男,再加上他原本与倭女有一腿……嗯,确实,他需要这样老蠢地罪妇伺候,苏轼这个安排倒是恰到好处。 赵兴拍着腿大笑起来,秦少游刚开始不明白赵兴为何笑的那么开心,等他一转念,回味过来,立刻不满的瞪了赵兴一眼:“离人好不厚道,怎能随意取笑这群可怜人呢,人委身为奴已经含羞忍辱了……对了,你那群歌伎怎么不见?” 赵兴大笑:“他们可怜,那么被他们屠杀的十万庆州百姓可不可怜?谁来可怜?秦兄,你的怜悯太多了!” 秦观这番问话又引来一通大笑,因为这证明他果然贼心不死。嗯,自“碧桃”事件后,秦观在这上面恶名昭著,无论到谁家去请客吃饭,主人都不肯将自己的歌伎拿出来见他,从那时开始,秦观已经憋了很久了,也只有在赵兴这里可以随意放浪形骸。 赵兴家地歌伎为啥不见了?自从知道《天圣令》后,赵兴已经赶紧将他的那几名胡姬嫁人的嫁人,送走的送走,独留下了喀丝丽一人。这女孩是个天生的语言专家,送别人舍不得,留下自用吧。至于那群倭女,赵兴也改变了待遇,开始按雇用奴婢的待遇,正式签订雇用合同,并在官府备案……当然,他也就是登记上一个倭女的名字,然后十多倭女共用一个宋名,以糊弄官府。 倭女的待遇改变了。很多事情便不能强迫,任由她们自愿。比如现在夜深了,除了一些轮值地人员外,她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被允许自主休息…… 说起那群歌伎,秦观倒是想起倭女翠依,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问了赵兴:“离人。有没有翠依地消息?” 秦观这一说,苏轼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他赶紧插嘴打断秦观地问题,急着说:“离人,你记得徐知州的歌伎胜之吗?我上次见到他,他说跟你有个约定,让我问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约定?” 赵兴最不愿意提地就是这件事,而且不愿当着伊伊的面提。因为陈伊伊有时候地表现,简直跟陈季常家中那位河东狮一样凶悍。赵兴这里频频冲苏轼使眼色,可气的是,苏轼就是个肚里憋不住话地人,任凭赵兴怎么使眼色,他只顾把刚才的话题往下进行:“对了,她上次还让我送给你一件绣帕,绣帕上用双色线绣着篆字心。回头我翻一翻,给你……” “烧了”,苏轼的话果然引起了陈伊伊的注意,她厉声插话:“老师,别理她,直接烧了就行。这女娘迎来送往两年了,说什么‘旧日约定’。” 赵兴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苦笑一下:“伊伊说的对。物是人非,还说什么‘旧日约定’。恩师出京的时候,我接到她的消息,已给她送去五百贯,倒不知道她还送来一双绣帕……可这已经不算什么了,自我送过去钱,她到现在也没回复。看来她自己已放弃那约定了。” 那是青春稚嫩期地一时心软。赵兴现在肯回首,只是不愿忘记过去。但要他履行承诺,他又觉得对不起家人。 赵兴说完这话,陈伊伊静了下来,默默靠上他的肩膀,嘟囔:“甚好,我家官人甚好!” 此际,夜凉如水,空气中飘着***香。 经过一年的时间,赵兴下大力气一通装修整治,这座茉莉园已经修缮的近乎完美,四季开花的茉莉让院中总是笼罩着淡淡的茉莉香,除此之外,还有灿烂的樱花。 九月,应该是寒樱开放的日子,它地绽放也就在这几天了。在樱花开放前的这一夜,一场风花雪夜的聚会在淡淡的温馨中结束。苏轼那赵兴旅途劳顿,吃饱后便告辞…… 没几日,程阿珠如期生产,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赵兴忙前忙后,在这时代喜获麟儿的喜悦让他有点忘乎所以,他甚至说不清的自己身在何方,恍惚之间,完全忘记了公事。直到几天后,杨祖仁来访,才让他记起了自己地新身份。 杨祖仁家族虽已经是两代文官了,但从他一开口的话,显示出这家依然与将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大人,张用张密州曾跟我来信说,离人兄豪爽仗义,在下曾来府上拜访过多次,可离人兄总是不在,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赵兴这几天正忙着给练习给孩子换尿布,还在筹备洗儿仪式,见到杨祖仁时,他的衣襟前还有一大团尿迹,可他也向王安石一样,完全不在乎身上的污迹,就这样一身衣服见客,丝毫不觉扭捏:“杨大人客气了,家妻生产,喜诞麟儿,兴这几日乐的,完全忘了拜访同僚,见笑见笑!” 寒暄完毕,杨祖仁透露一个消息:“苏公今年令杭州无饥馑,可不久前,朝廷来视察的官员回朝报告,说杭州人对苏东坡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上问:恨到什么程度,说具体点。臣僚答:他们把自己吃的肉叫做‘东坡肉’,吃的鱼叫做‘东坡鱼’,还有‘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羹’……可见杭州人多么恨苏东坡?” “高明!”赵兴拍案成觉。 宋朝一般不吃猪肉,而杭州人爱吃猪肉,这是事实;他们把最喜爱的菜肴地烹调方法叫做“东坡肉”,这也是事实;他们最喜欢吃东坡肉,这也是事实! 然而,部分地事实不是事实,节选的真相不是真相。 这名官员通过有意识地节选部分事实,从而导出一个与真相截然相反的结论,这种宣传手段,简直跟现代通过理论化、系统化培养出来的官人一样,他的智慧跨越了九百年,简直令人惊叹。 所有的事实当中,唯一省略的那部分是:“东坡肉”是一种著名的烹调方法,这样做出的肉很好吃。 这段事实为什么省略了——他故意的,既然他知道“东坡肉”这个名称,肯定知道东坡肉的味道,然而为了攻击他人,他把这部分事实故意省略,由此导出一个与真相截然相反的结论。如此宣传技巧,是需要通过专业培训才能掌握,但在宋代,那厮既然无师自通,“创造性的发明”了这种技巧,赵兴听到这儿,简直有跟对方烧黄纸结拜的欲望。 “此何人也,先居何职,姓字名谁?家里有几亩地,几头牛,牛的母亲是谁?他**姓什么?”赵兴激动的语无伦次,连声问。 杨祖仁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借茶杯遮住了脸。 他来赵兴府上告诉赵兴这事,纯粹是受张用所托,对赵兴的一点额外照顾。按规定,这样的弹劾是不具名的,连他都不知道是谁说的,怎能告诉赵兴——何况赵兴这么问就已经是失礼。 杨祖仁的态度让赵兴明白了他注意力过于分散,只注意到了细节旁支,他急促的喘了口气,连忙回归主题:“上如何答?” ps:月初冲榜,加更求票。各位读者,感谢支持! 第2129章 审案子的苦难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29章 审案子的苦难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29章 审案子的苦难 杨祖仁回答:“上曰:我吃过东坡肉,很好吃。” “明君啊!”赵兴一惊一乍的呼喊起来。因为杨祖仁身份是监州,在他这样的人面前,必须表现出一副五毛们的做派,逢事就讴歌,看不“呕”死他。 赵兴知道:朝廷现在是不想处置苏轼,所以才把缺失的部分补全。如果朝廷向处置苏轼,那么他们也会故意装糊涂……小皇帝现在还幼稚,不明白这个道理,等他长大了,也就知道“选择性接受部分事实”——这叫做“帝王之术”。 杨祖仁接下来与赵兴聊的就是一些风花雪月,他把话题略略在赈济上停留了一下,高度赞扬了赵兴为了杭州人民不惜远赴海外,运回巨量粮食,缓解朝廷困境的大无畏精神……两人聊着聊着,由这个话题又转入了女伎问题。 男人都这样。赵兴稍稍一引导,话题就滑向了**的深渊。两人深切的讨论了越南歌伎的生活问题,接着又探讨起倭女的风俗习惯,杨祖仁决定亲自问候几名倭女,感谢她们为大宋演艺事业作出的努力……通俗点讲:他走的时候带了四名倭女歌伎。 赵兴送给杨祖仁的礼物还有六只盒子外加一只长木匣。 原本官员之间礼物的往来,规矩是“添二”——将杨祖仁拜访时送过来的两只礼盒重新添满。再增添两只新礼盒。但赵兴这次添加了超过一倍地礼盒,这意味着赵兴把杨祖仁看做是非常重要,且很亲密的朋友。 不过,添加的那只长匣子让杨祖仁很是纳闷。按理应该成双成对的添加,赵兴增加一个形状独特的大木匣,让杨祖仁的好奇心不可抑制。一回家,他赶忙分派仆人将礼物搬进屋中。打开了那个黑漆漆的地锃亮的大木匣。而杨祖仁妻折氏关注点在另外四只木盒上,她才打开第一只木盒。立刻发出一声惊呼,与此同时,杨祖仁那方也发出一声惊叫。折氏连忙向杨祖仁那个方位望去,杨祖仁则跑到她跟前,望向她手中地匣子。 两声惊呼接着响起。 杨祖仁那件大木匣子中放着一整套刀剑,在盒中、形似鹿角的木架子上有长短三柄刀。每柄刀的刀鞘上没有镶嵌任何东西,只是淡绿色的檀木。隐隐发出一阵檀香。刀柄镶嵌着金丝。 三柄刀看似朴实,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做工精致到了极点,每个细节都顾及到,刀身打磨的极其光滑,几乎浑然一体,刀身的弧度、刀鞘的光滑度,从各个角度上看没有丝毫瑕疵。 折夫人手中那个礼盒装满了一匣珍珠。这些珍珠都是圆润地日本珍珠,虽然个不大,但个头均匀,大小如一——这个匣子原来是杨祖仁送的,里面装的一些水果。 装水果的匣子用来装珍珠,算起来这些珍珠怕有三斤重了(宋斤)。 杨祖仁好奇心更重了。他连忙揭开另几只匣子,发现:一只匣子里面装的是玳瑁,一只匣子装满了香料,一只匣子装满了象牙雕件——不,应该是海豹牙雕件。 除此之外,另两只匣子装的是水果——也都是杨祖仁不认识的热带水果,那些水果发出的香甜气息让人垂涎欲滴…… 杨祖仁点点头,说:“张用说去拜访离人,有他这层关系,一定不会受亏待。看来。确实如此。” 折夫人一手抱着珍珠,一手抱着花纹斑驳地玳瑁。紧张的说:“这些东西,怕得有五百贯吧?” 杨祖仁摇摇头:“不止,光这匣珍珠就值五千贯……啊,回头找几个待诏,给母亲串一件珠链,她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享儿子的福了。” 赵兴此后又在家中歇息了几天,办过洗儿礼后,开始正式上任,已经在府衙里打杂许久的高俅带着府衙里的属官在门口迎接,赵兴在府衙门口略一停留,打量着这座府衙,心里充满感慨,从今以后,这座府衙就由他掌管了。 府衙两边的墙壁刷地粉白,这是新官上任常有的程序。府衙两边的墙壁叫做“粉壁”,是用来张贴官府布诰的。每次有新官上任,朝廷都要拨给一笔费用,由新官粉刷两边的墙壁,把旧有的布告全部揭下来,将粉壁刷的一片洁白,不留一张纸片,好等自己这位新官重新贴上属于自己的布告。 这种仪式叫做“粉饰”“履新”。 一般来说,每次新官上任都是衙役们最快乐的时候,比如粉刷这个墙壁,一般衙役们给新官开出的价格是一百贯,这笔钱将在“履新”费用中核销,但实际上花不了百十文。若是衙役们自己买石灰动手,也就十文钱而已。然而,这次杭州新官上任则不一样。 宋代以诗文取士,很多才子诗歌做地优美无比,算术学地一塌糊涂,对世务的了解如三岁孩童。而且在愚民教育地机制下,大多数才子被误导的,对世界的了解甚至不如三岁孩童正确。故而许多“才子”一到地方担任地方官,常会被当地吏员劫持,糊糊涂涂、浑浑噩噩度过任期。或许他们当中有真心做实事的人,但等他们了解地方情况,三年任期也到了,人也该走了…… 不幸的是,赵兴这位新官是本地人,胥吏们糊弄别人,却不敢糊弄这位敢在祭雨时砍下龙王角的当地豪强,原本一百贯的粉刷费用,他们报价:一百文。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吏员们都要给新官一个下马威,以便这位新官在以后的岁月里肯任由吏员折腾糊弄,但这次“履新”仪式却与原来地完全不同:主官苏轼原本干的就是杭州通判;押司高俅是小吏出生;推官秦观是苏轼带来的;赵兴又是本地人,所以吏员们迎接赵兴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些吏员以前也都跟赵兴打过交道,所以也不用介绍,每人跟赵兴问了个安。接着,高俅抱着一大堆公文过来。赶走了其他人,他一边跟赵兴闲聊,一边将那堆文件塞给赵兴:“赵兄,衙中的小事我已经替你处理了,剩下的都是大事,秦先生已经看过卷宗了,他在每份卷宗后都有标注。离人若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按他说的,只管用印…… 这里还有几份,事关重大,也都有些首尾,秦先生不敢下判语,但凭离人做主。” 宋代衙门不是每天都审案地,也不是每天都接受诉讼。考虑到每月初一经常遇到假日,所以宋朝规定:逢五放告。亦即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接受百姓的诉状,并进行审理。 宋《刑统》还对办案期限做了规定:凡20 贯以上为“大事(大案)”,10贯以上为“中事”,不满10贯为“小事”。为了提高司法机关地效率。朝廷还作如下规定:凡大理寺审判的案件,大事不过25日,中事不过20日,小事不过10日。地方政府审核案件:大事不过15日,中事不过10日,小事不过5日。 高俅递过来的这一摞子案件,大多数已超过了十五日的审判期,这也没有违反地方刑事审判期限,因为宋刑统规定:当地方审案时,涉及到异地取证。或人证过多无法召集。考虑到当时的交通效率,朝廷还给予了一个宽限期——三个月。 不过。为了增加效率,朝廷还规定,如果证人居住的地方离案件受理官衙超过一千里,则这样的证人不再传唤。 大体上,宋朝官吏还是能够遵守审判期限地限制,对赵兴来说,他的新官职任命也没超过三个月,新官上任期限本就有半年,所以这段时间即使他不履任,也属于合法,当然也算不得拖延案情。 赵兴抖擞精神,准备过一把宋代法官瘾,运用他的逻辑推理知识,好好判一个案子,在宋代赢得一个明代的“青天大老爷”称呼,但他翻阅完那叠卷宗,失望的发现,宋代谋杀案实在很少,少的令他无处显露身手。 二十贯钱就是大案,这20贯能干什么?杭州当时最肥沃的粮田每亩大约五至七贯,而宋代法律规定的大案,也就是三亩田地地归属而已。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宋代治安好的令人发指,好的像个传说中的乌托邦。 看完那叠卷宗,只赵兴恨得牙痒痒,他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大声提醒大家——我一天几千贯上下的收入,看完这些卷宗花的时间,也足值几百贯收入了,我浪费几百贯地精神,推敲几十贯的归属,这不是折腾人吗? 恨起来,赵兴真想把那些诉讼人叫到眼前,每人发二十贯,让他们回家了事。多大的案子,二十银币的争夺,谁有这闲功夫听你们争论,还不如泡上杯茶好好享受——光我这玻璃茶壶也值20贯。 又翻开一宗大案卷宗,才看几眼,忍无可忍的赵兴终于爆发了,他在官衙里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悲怆,充满说不出的委屈:“高俅,你这厮……瞧这卷宗,这也是大事:一头牛吃了对方的秧苗,踩踏了渠口,导致对方秧田淹了……我家上下几百号人,每天宰的牛都不止一头!天,这什么世道,两老汉拿一头牛来折腾我——还是合法折腾我。” 高俅在一旁提醒:“离人贤弟,一头牛价值一百贯啊!那可是超级大案!泼天大案子啊!瞧,淹了对方十亩地——如今这一斗米可是价值六十七文?十亩地,能产好几百斗粮食啊。这一耽误农产,岂不是数百贯的损失?” “唤那两个老汉来,气死人也!我给他们一人发200贯,只求他们别告了。我地时间,我地生命,我的精力……”赵兴恶狠狠咆哮。 “今天不是审案地日子,我找不来那俩老汉”,高俅回答的很冷静:“至于说地方官给百姓发钱息诉——离人,《宋刑统》上可不是这么规定的!” 赵兴一肚子火也无处发泄,他深深喘了口气。吐出一个字:“忍”。 接着,他继续看卷宗…… 上任的第一天。这份工作就令赵兴十分气闷,他忙到下班,草草结束了工作,满脸不高兴的爬上马背,与高俅一起回家。 宋代官员没有作息时间制,大多数官员都是住在官衙后面,以便随时接受公务。赵兴是本地人。他上任第一天就立下一个规矩:除了值班人员外,其余官员每日辰时一刻(大约当地时间上午7时30分)上班,酉时下班(大约下午五点钟),而夜班人员轮值,享受日薪三倍地夜班津贴。今天是上班第一天,赵兴身体力行,听到杭州的莲花漏在下午敲响第五下时,立刻毫不留恋地离开府衙。往温暖的家里赶去。 高俅这个宋代剩男出京的时候才结的婚,他杭州没有住处,挤在官衙里不习惯,而赵兴家里房子又多,还有一个大花园,生活设施齐全而现代。高俅干脆向秦观看齐,与家眷一起搬进赵兴的城堡。这样一来,他每日上下班倒是可以与赵兴同行。 赵兴进城堡的时候,一看城堡内的景象就想哭……苏东坡今天悠闲了,他领着一群和尚四处吟诗喝酒,据说是巡视西湖,顺便规划疏浚工程……也对,和尚在宋代是特殊职业者,他们还有另一个身份:水利专家。宋代地疏浚工程都需要和尚的出面,表面上是他们有大法力能够镇住水灾。按照他们的规划施工。工程坚固耐久——但用现代的目光看,这些和尚肯定在寺院里受过水利工程的培训。 程爽向赵兴汇报苏轼行踪时。高俅正在赵兴身后与妻子甜蜜叙情,四名家丁正抬着一头刚屠宰完的壮牛前往厨房,后面还跟着俩个抬着整猪的倭女,程爽在念叨:“老师,师公说今日吃饭不用等他,明天也不用等,因为明天他要游上天竺,十日后可能回来。” “苍天!大地!如来佛祖,孔子墨子莎士比亚……学士都跑进深山老林去研究西湖水利问题了,我怎么那么命苦……”赵兴指着身边抬过去的猪牛,对着高俅直哼哼。高俅知道他想说什么,含笑不答。秦观这衰人摇着扇子悠悠闲闲走来,一句话把赵兴堵得直翻白眼,他很同情地说:“谁叫你打赌输了老师呢?唉,认命吧!” 程爽这小孩也不说上前帮帮赵兴还在那里好奇宝宝似地问:“秦学士,你怎么没跟师公去上天竺。” 秦观潇洒地摇着扇子向堡内走,闲闲地说:”我傻啊,恩师要吃素宴,但我对那种豆腐做得假货恶心透了,放着院子里的美餐不吃,钻进山沟吃豆腐……嘿嘿。” “俗!”赵兴终于找到反击机会:“人都是佛寺素宴好,有诗为证:……怎么独你说那玩意寡淡无味,真俗!” “不俗,我怎没见你吃过素宴?”秦观说这话时,已走远了。 “小爽,快点把西湖疏浚的人手调配方案拿出来,20万人手,每闲一天要浪费多少粮食,一点不知道节约”,赵兴突然爆发了,他训斥程爽一句,不等对方回答,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身后,高俅频频向程爽挤眉弄眼。 冬天快到了,而冬天农闲时光,一般都是官府组织水利工程的时间。程爽等人早有组织调配人手的经验,几天后,赵兴就赶到上天竺,向苏轼递交工程方案,可苏轼无暇看,他正忙着跟和尚斗禅诗,匆匆说了句:“你看着没问题,便照此办吧,官印在秦观那里,你事多,以后你拿着官印……对了,今日和尚做素鸡,离人留下来尝尝?” “新鲜鸡我都吃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吃豆腐鸡”,赵兴怒气冲冲地收起工程计划,郁闷至极地下山,苏轼也不送,跟和尚继续开心的聊。 赵兴出了寺庙,没心思浏览湖光山色,一路急往家中赶,程爽问话他也不答,临走进家门口,方闷闷嘟囔一句:“什么世道!干活地事都是我的,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没天理啊!” 程爽诧异了:“可老师的日子,看上去比谁都好!” “果然!”城堡门口一位访客高声掺和:“一别多年,离人还是那么英姿勃发,的确是‘看上去比谁都好’!” 赵兴闻声望向路边,路边有两人,一位是同科进士周邦式,另一位是个长相几位干枯瘦瘪的老人,衣服洗的发白,指节粗大,表情郁郁。他见到赵兴跳下马,一脸无所谓的上前拱手。 “周兄,你掺和什么,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赵兴冲周邦式一拱手,转而向周邦式问:“这位……” 周邦式似乎在努力撇清自己:“离人,这次我可不是来拜访东坡公的,这位梦溪先生,他找东坡公,我是来找你玩的。” 赵兴不见外的冲周邦式点点头:“你这厮,我回来十多天了你才登门,可恶。玩什么玩,我又不喜欢与你吟诗,唯喝酒而已。可我现在忙地……” 赵兴刚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他转向那位老先生,嘴里嘀咕:“梦溪先生!梦溪——不是沈括么,沈括不是将自己的庄园命名为梦溪园?” “先生可是沈括沈存中大人?”赵兴问。 ps:月初求票,恳请各位读者投票支持,多谢了! 第2130章 令人胆寒的“朋友”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31章 骗子与判官的交锋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31章骗子与判官的交锋 第2131章 骗子与判官的交锋 周邦式慢慢的回忆与赵兴交往的二三事,渐渐的有点恍然:“是了,赵贤弟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对别人的帮助,总控制在力所能及的范畴,总以不损害自己为要。他家大业大,每天的进项该超过千余贯,秦观等友人拿走几个东西,对他算什么?但章老子要危害的却是他挣钱的产业,他依靠那条商路谋生,帮助章老子他要损害自己的谋生之路,所以他不肯了。 是了!我也是这样。杭州连续两年大荒,中产之家都活不下去了,但我却因为离人的帮助,不仅没受大的损伤,反而每年多得上万贯的收入,所以我不肯舍弃离人。是因离人是我难得的朋友,是我在这个荒年活下去的依仗。离人不肯为章老子毁去根本,亦正如我不肯为章老子得罪离人一样…… 那么,反过来想,章老子的要求是否过分了点?驿吏也曾将官诰送达给他,他拒绝了,如今即使再送到一份,又有什么,照常拒绝就行了,但他却要离人为此赌上身家…… 我这是怎么了?我本来不打算为官的,我本来就想以田舍翁逍遥终生的,但我现在周旋于权贵间,又为的什么?理念?——赵离人与我同回杭州时,曾在船上说过:王荆公在的日子,新法已经尽毁,毁灭新法的正是眼前这群新党。他们的‘理念’何曾始终如一?现在,这群人现在叫嚷着推行新法……也许。像赵离人曾经说地:骗人!愚民!他们所谓的‘理念’,不过是为了重新为官,重掌大权,排斥异己、搜刮民财的工具。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工具,章老长索求甚多,我不惜损害自己为他们摇旗呐喊,我会得到什么?……成本与效益最大化?我付出成本。希望得到什么收益?一个田舍翁?不,我付出的成本与收益不对称——离人说过:凡是要求他人安于成本、效益不对称状态。凡是要求别人‘无私奉献’的人,就是骗子!他们反对公平交易的目地,是想让自己的效益最大化……” 周邦式地心灵被撬开一个缝,他向章惇汇报的时候,语气很委婉,尽可能替赵兴想出很多理由解释这件事情,章惇一直面无表情的听他解释。许久,他淡淡开口:“知道了,离人既然不肯,罢了!” 章惇说完,也没理拼命解释的周邦式,背起手来走进后堂。 周邦式被晾到一边,颇觉得尴尬,心里对章惇有点不满。此后他不再主动上门,即使章惇邀请,他也开始推三阻四…… 当天,赵兴送走了周邦式后,独自坐在半山亭。他徘徊许久,自言自语:“也许。该用上那封信了。” 想到就做,赵兴招手唤过金不二,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吩咐:“你连夜悄悄进京,将这封信交给太尉冯世宁,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冯世宁……可先联系童贯,就说是乐至县主的消息,请童贯帮忙约见冯太尉。” 金不二接过信件,转身告辞。赵兴犹自立在石亭里。许久,低声嘟囔:“朝中无人难做官呀!” 章惇是头狼。一头睚眦必报的狼。赵兴的拒绝等于触怒了他,但赵兴却知道,章惇地目的是他的鳅栈。他看到一帮赶时髦的文学青年喜欢通过鳅栈传递书函信稿,想试探鳅栈运行的规律,所以要求赵兴拦截信件——这个头一开,想必今后会有更多的类似要求。 赵兴不是为维护那群书生而拒绝章惇的,是因为章惇的要求太过分。对人无所求地赵兴现在已认识到跟章惇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彻底决裂的这一天早晚要来临,现在章惇恰好是势力最弱的时候,这时候决裂正好,为了避免章惇重新崛起后的报复,他只能拿出杀手锏,赶紧拉拢皇家的关系。 第二天,赵兴照常上班,表面上看不出这事对他地影响,高俅也不太清楚周邦式身后还隐藏着一个大佬,他毫无所觉的一路走,一路跟赵兴聊着公事:“今天是放告日,可得忙碌一整天了,我让贱内给我们送午饭。离人,贱内的手艺不高,可得委屈了……” 高俅是想炫耀他的老婆,他老婆也算是京城殷实人家出生的小家碧玉。没经过科举当上小官,娶上这样的老婆,算是高俅幸运了,所以他很得意,时不时要拿出来炫耀一下,上班时间正是最好的炫耀时机。 等俩人走进衙门口时,这里早早围了一堆人。赵兴许久没上任,使得杭州城积累下不少官司。 宋代法律有诉讼时效,所以衙役们也发明了一种对策:看着案子不好审则不接受诉状,或者将诉状放在押司手里,等押司调查了八九不离十,再向上正式递交。如此一来,押司就成了诉讼的关键人物,比如宋江就是这么一个通过包揽诉讼,建立自己的黑社会的小贪官——哦,主流宣传其为“好汉”。 现在,杭州衙门这个角色由高俅承担。 宋代官府接受诉讼状,没有收取登记费、手续费、工本费,等等费用,但接受案子,他们按例都有一份红包。然而,宋代地衙役倒没有明清时代地恶形恶状,后者没有钱是坚决不接诉状的。高俅虽然收红包收到手软,但也有不收红包接案地例子,因为宋朝的官职设置“叠屋加床”。这意味着监察官员特别多。 杭州通判衙门有好几个押司,还有一名专管刑狱的法曹,叫毛滂。但赵兴强势上任后,很多押司都自觉的辞职,以便腾出位子让他安置自己人。这是官场惯例,一般称之为:一朝天子一朝臣。 不过,原先跟赵兴关系好地押司也留下来,使得衙门事物不至于出现断层。那些去职的,一部分随揭枢转去新任,一部分则谋取新官——以前,他们跟新科进士拉关系。就是为此铺路的。这些人走后,剩下的空白则由赵兴的族人添补。 现在。赵兴族人处理衙门事物还很生涩,多数是唯高俅马首是瞻,因为这个缘故,高俅接受的诉状特别多。然而高俅也是个伶俐的人,他住在赵兴家中,自觉地收太多地钱不妥,所以收的红包一半拿出来给衙役分享。这倒让他在衙役中获得了不错地人缘。 整个一上午,高俅领着程氏族人都在忙碌,偶尔,有好审的案子他会写上判词转给赵兴,赵兴在衙内二话不说盖上大印——这案子就算了结了。而稍稍复杂点的案子,高俅会调派衙役前去调查——那些所谓的“特别复杂”的案子有多复杂?最多价值二十贯。 下午时分,秦观晃晃悠悠的来上班了,他开口先替苏轼请假:“离人。参寥子来了,老师要陪他,今天不来衙门,有什么事你看着办。” 赵兴翻了个白眼——他苏轼什么时候好好上过班。 嗯,苏轼这人在杭州的经历,一句话可以概括:不携名ji携名僧。虽然他也做过很多事。都是些为民办事地实事,但大多数时候,他是在携带名ji名僧游玩的过程中,玩着玩着,把事情筹划好了,让手下去办。 这也说明苏轼是个极不专心的人,玩的时候都不专心致志。而大宋朝其他的官员可不像苏轼,他们玩的时候专心玩,处理公务的时候也专心玩。所以他们只玩,“不为俗务操心”。 苏轼如此。可苦了赵兴这群下面人……当然。这里面不包括秦观,这家伙最多只能算半个人。除了偶尔帮苏轼誊录一下文件,其他时间都找不见影子——嗯,在勾栏瓦舍里一定能找见他。 秦观招呼一声,又晃晃悠悠走了。不一会,午时已过,赵兴开堂正式审理案件,押司们已经将各自负责案件原告被告召集全,证人也齐备了,对于那些几贯钱的纠纷,赵兴处理地很快,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罚款的罚款,掏不出钱来,就让他做劳役。 苏轼是个赞同免役法的人,他到杭州,已经将差役法悄悄修改成免役法的变种:那些犯小错的人用劳役代替罚款,而大户人家不出劳役,出钱,用钱购买别人地劳役,这笔钱刚好相当于刑事罚款。如此一来,等于犯人的刑事罚款由大户出了,犯人则需用劳役来偿还大户的钱。 这种似是而非的“差役法”让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原版的免役法是要雇闲散劳力进行的,而赵兴这里是判罚犯人劳役,是对犯人的一种法律惩罚,只要当事人愿意,出钱的人愿意,谁都没法指责。 早有准备的赵兴处理这些小案件速度非常快,他以每个案件两三分钟的速度,三言两语下了结论,高俅在一旁奋笔疾书他地判词,日落时分,新刷地粉壁前已经贴了五十多张布告,全是当天处理的案件。 开衙审理了三日,将积压地案件全部处理一通,赵兴手里头只剩下三件大案了,他反复掂量着这三份案件,高俅在一边提醒:“大人,不能拖了,这三份案子都该到期了。” “传徐子川”,赵兴决定从徐子川案件着手。 这个案件是一份典型的宋代争产案:徐子川家贫,考中贡举后,某富家翁将女儿阎氏嫁过去,阎氏带了一份很丰厚的嫁妆,让徐子川的家境得到改善,使他可以安心读书。 按宋朝法律,女人的嫁妆是专用来“添妆”的,除此之外就是养活她的女儿,如果女人未生过孩子就过世,这份嫁妆要还给女家父母。 徐子川有两个兄弟,不学无术,生性好赌。阎氏变卖了部分嫁妆,给两个小叔子娶了媳妇。原本这两个小叔子应该分家另过,但由于这两个人毫无谋生手段。所以坚持不分家。而徐子川的唯一本领就是读书,阎氏便操持起了家务,无奈她再有本领,也架不住两个好赌地人和一个只会看书的人,不几年,她的那份嫁妆被折腾一空,而后。她在生产时难产死了。 阎氏生的是一个小女儿,这个小女儿由徐子川抚养。岳父随时接济点,也能凑合过。但两个赌徒欠的赌债越来越大,徐子川无奈,将女儿卖入青楼抵债,就此惹怒了他的岳父。 阎氏卖了自己的嫁妆替小叔子成亲,受到穷书生地一致赞颂,他们为阎氏写书立传。巴不得自己也能遇上这样一位好老婆,把自己的财产典当一空,供自己兄弟几个花销。士人皆称其“贤”,也就是李公麟所宣传地“贤淑”,“孝”。 徐子川卖了自己的女儿替兄弟还债,也受到士人的猛烈夸奖,他们皆称其“悌”,而其岳父跳出来为女儿与外孙女讨公道。士人皆骂他“为老不尊”、“掉钱眼里”,“两个眼睛只看钱”、“浑身充满铜臭气”。 这个案件比较棘手就在于此,徐子川获得文人士子的一致支持,而他岳父虽然有法律支持,却在舆论上落了下风。 这起案子,徐子川岳父马三是原告。他认为女儿过世了,女婿又将遗孤卖了,那么女儿所有的骨血都没有了,徐子川应该依法归还女儿的嫁妆,否则他必须把外孙女赎出来,养育成人,如此,马三才肯不再追讨嫁妆。 而由士子支持的徐子川理直气壮,他认为自己地妻子是贤淑的典范,那些钱是她自己花的。她愿意花了给自己的兄弟娶妻。他有什么办法?所以马三立不该找他追讨,要找。就去找他死去的女儿追讨。至于他卖自己的女儿替兄弟还赌债,也是充分体现了对兄弟的关爱,这是圣人的道德文章所教诲地,马三一个商人,不配跟他争论这些圣人道理。 大堂上,徐子川那里人多势众,无数穷书生自愿来大堂为他撑腰,他们齐声斥责,嗡嗡的像数群蜜蜂飞舞。马三那头显得孤零零的,他怒火万丈地看着这个女婿,咬牙切齿,而徐子川一副道德楷模的姿态,得意洋洋。 赵兴翻了翻卷宗,漫不经心的问徐子川:“贡士是吧,今日这件案子涉及非法侵占财产,贩卖奴隶,虐待子女……你确定要打这个官司吗?” 马三一愣,他的诉状里只是要求女婿归还妆资,其实他地本意是想逼迫女婿赎回外孙女,但赵兴说的诉状,却比这严重的多,他一边偷偷瞥向高俅,一边心中暗喜。 高俅在那里微微点头,徐子川听赵兴的话凶恶,他决定先给赵兴扣上一顶大帽子,让对方投鼠忌器:“大人,听说你是商人出生,该不会与马三早就认识吧?” 赵兴笑了,他柔声反问:“马三,何人也?” 徐子川有点糊涂,难道对方真不认识,他随口回答:“在下的岳丈!” 赵兴脸一沉,一拍惊堂木:“大胆,既然是你岳父,为何直呼他的名字?当着本官如此行为,分明连上下尊卑都不清楚了,这便是你读的圣人道理吗?狂悖!不孝!” 不等对方反应,赵兴连忙呼喊:“来人,唤学谕来,革去他的功名。” 赵兴想搁去徐子川的功名,简单!如今杭州城上上下下都是苏轼的人手,而大灾之年苏轼与赵兴合力赈灾,在民间赢得了很高地声望,现如今赵兴即使想在杭州横着走,人都夸他‘威武’,何况革去一个书生地功名。 革去功名——则意味着徐子川永远不可能再从科举上出身了。背着这样的名声,他甚至不能出仕。 赵兴这话一说,堂下地那群穷书生立刻醒悟——这位主可不是他们人多就能吓唬住的!这是个敢砍龙王爷龙角的人,而且对方动动嘴皮,就能令他们万劫不复。 顿时,大堂内嘘若寒蝉,一片宁静。 徐子川慌了,连忙跪倒磕头,声声求饶,赵兴一板脸,指着马三说:“别求我,去求你岳丈。” 马三立叹了口气:“罢了。这孽障,总归是我瞎眼,还请赵大人原谅。” 赵兴点点头,此时学谕已经到了,高俅指点着那些学生,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记下,并请学谕安坐后堂。等待赵兴进一步地指示。 有学谕这层威慑,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老实了很多。赵兴再次问:“徐子川,你还打官司吗?” 徐子川能不打吗,钱都花完了,你让他怎么归还马三,所以他犹豫半天,咬咬牙回答:“大人,学生自觉所行所为皆遵循圣人教诲。不觉有罪,请大人明察。” 赵兴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提笔在状子上写下判词:“阎氏贤淑,众口皆赞;徐生不肖,盗卖妻产,不恤遗孤,其行何忍?相濡以沫。妻贤绝世;一朝故去,旧情全抛,虎毒尚不食子,徐生却送亲女入青楼,狼心何忍?岳丈老矣,三餐接济。尚当堂训斥,视为不孝、不恭,如此人物,不见一丝悔悟之情,令人发指。不爱其家,何爱其国,岂爱其君?判:徐子川革去功名,田产房屋来自阎氏嫁妆,变卖赎女,其女由马三抚养。此判……” 判词前面啰嗦一堆。说的都是废话,穷书生们有大把的圣贤道理可以辩解。但“不爱其家,何爱其国,岂爱其君”这个大帽子一扣上,让人无可辩驳。 是呀,徐子川连那么爱他的老婆都要骗光钱财,亲生女儿都要卖入青楼,以换取别人一声夸奖,那么,这种人你让他去爱谁? 大道理说再多,孝悌大旗举得再高,赵兴却从君权之上上,彻底揭露这个凉薄的人。 当此两党纷争不断的时刻,那群斗争学派地人正瞪大眼睛四处寻找敌人,谁敢在此时轻易攻击君权,不正好成为三派的靶子吗? 徐子川跪在堂下百般哀求,百般忏悔,但赵兴已经没兴趣听他说什么了,他指点着那些蠢蠢欲动地学生说:“夫子万言,唯一个忠字可也。生为夫,当爱其妻;生为父,当爱其子;生为臣,当爱其君;徐子川一叶障目,只为一个‘兄弟’,将其他情意一抛脑后,如此情形,若有朝一日出任一方牧守,他会不会再为兄弟残害百姓? 你等不明事理,随着他哄闹,今日且叫学谕记下名姓,申斥一次。父母养汝辛苦,你们当努力学习报效父母,怎么会被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煽动……罢了,念你们年幼无知,且退下,今日就不追究。” 赵兴大棍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刚才体会到赵兴严厉手段的学生们哪里见过这个,听到赵兴不愿意追究,他们连忙答应,赶紧狼奔豕突,逃离了衙门。 徐子川被衙役们拖了出去,马三连连冲赵兴拱手,还有点不放心的问:“大人,徐家的女儿,养到我家,合适吗?我也就是想让他要回这外孙女……” 赵兴竖起了眉毛:“咄,他家穷的只剩赌博了,今日我把那孩子判给他,你能肯定他明日不卖吗?” 马三恍然,连忙拱手拜谢。他虽然没能要会女儿嫁妆,但原本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如今外孙女能够回到身边,心愿已了,赶紧告辞。 接下来地案子也是关于女子嫁妆争议的——宋代的财产纠纷有70%是关于女子继承权的,因为女子有继承权是宋代才有的,大多数传统人士还不适应,而这时代对女子的教育又是以诱骗女人放弃财产权为主,法律与传统教育相违背,便在宋代造成许多纠纷。后来,跟游牧民族学习,彻底剥夺妇女财产权后,一切都恢复原样了…… 有前例在先,这案子的原告、被告知道赵兴手腕强硬,一不小心触怒他,他连人的房子也要卖了,彻底将人扫地出门。在这样地情况下,赵兴怎么说,他们怎么肯,一点异议都没有的分割了财产。 两件案子处理完,衙门的书吏们已从赵兴的态度看到,这位新通判是很支持女子拥有财产权的,这无疑给他们指明了一条新路——财产案是最有油水的,过去地官员遇到这事,都喜欢息事宁人。而赵兴处理的斩钉截铁,这让书吏们心里开始转起新念头来。 不管赵兴肯不肯,终于要处理那件超级大案:牛吃秧苗案。 赵兴深深吸了口气,下令:“传原告徐老汉、传犯罪人——我是说传唤那头牛,再传被告宁老汉。” 第2132章 纯粹瞎折腾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33章 满肚子不合时宜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34章 大嘴巴的苏东坡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34章 大嘴巴的苏东坡 第2134章 大嘴巴的苏东坡 赵兴与苏轼家里人熟,见到他来,苏遁首先跳了出来,他向苏轼拱手,口称:“嫡父,我想跟大大住几天,望嫡父允许。” “嫡父”或者“爹爹”是宋人对父亲的正式称呼,而“大大”不是宋代称呼。那是苏遁年纪小的时候,口齿不清,把“爹爹”误叫做“大大”,一来二去,这个称呼就成了赵兴的专用称呼,他的含义相当于现代的“义父”。 赵兴没等苏轼回答,一把抱起苏遁,一边用手帕擦着苏遁脸上的口水和汗水,一边说:“挺活泼的一个孩子,老师,看你把他教导成什么了。” 朝云不满意了,她脆声说:“叔叔,人都说遁儿最近颇懂进退,深知礼节,你怎么说这话?” 王夫人过来打圆场,她接过朝云缝制的袍子,抖开来呼唤苏轼:“都吵什么吵,来,官人,该冬天了,这身新衣赶紧试一下。说起来,这料子真不错,还得感谢离人,好几年没见过这么上好的蜀锦了。” 苏轼一边讪笑着,任由老妻给他套衣服,王夫人套上了以后,还比量着他的身材,计算一下哪里该紧一紧,哪里该松一下……其实,这种针线活早就不该由她亲自动手了,赵兴家中的衣服都是由倭女缝制,而苏轼这方面,只要他开口,成百上千个倭女会抢着给他做衣服。 嗯嗯,妻子亲手做的衣服。现代称之为“温暖牌”。苏轼一边任由老妻唠叨,一边冲赵兴无可奈何地笑了,王夫人在衣服上做了很多记号,嘴里也不闲着,回答苏遁刚才的问题:“干儿(苏遁乳名)要去离人那里,有什么不放心的,那里孩子多。让他跟着去玩,难道离人会亏待了他?” 赵兴没有亏待苏遁。苏轼的几个孩子里,苏遁的玩具最多,那时赵兴没孩子,很溺爱这个圆滚滚的胖小子,朝云知道情况,王夫人一开口,她也退让了:“离人抱去。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孩子顽劣,这才学了几句诗文,又……” 苏轼一摆手:“几步路地功夫,离人那里什么人都有,不亏了教导他的时间,以后你想看,只管去。孩子在离人那里玩腻了,顺路就回家了,无需挂怀。 离人,我叫你来还有点事,这眼看又到天宁节了,子由(苏辙)现在辽国。我放心不下,你能不能帮我送封信去,问问他地情况,还有,也给李廌送封信,让他别灰心,明年继续考……信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速速送去。” 苏轼的信放在桌上,赵兴不见外的拿起来,打开信封。里面是一首诗。序言说:“余与李廌方叔相知久矣,领贡举事而李不得第。愧甚!作诗送之: 与君相从非一日,笔势翩翩疑可识。 平时谩说古战场,过眼终迷日五色。 我惭不出君大笑,行止皆天子何责。 青袍白纻五千人,知子无怨亦无德。 买羊沽酒谢玉川,为我醉倒春风前。 归家但草凌雪赋,我相夫子非癯仙。” 赵兴一阵胆寒,这话能说吗? 科举作弊,没做成功,居然大摇大摆向对方承认自己的失误——古往今来,能把作弊的事情说的如此风雅,如此坦然,恐怕也就苏轼这个傻大胆了。 苏轼从来是个肚子里憋不住话的爽快人,他在密州地时候,曾经写过一首诗,描写他在夜里爬上密州的一座桥,看着两岸的灯火,看着天上的星星,很有感触,觉得景象很美。于是他写了一首诗……这首诗直接把密州团练使吓瘫了。 密州是防御州,苏轼跑到密州“左牵黄右擒苍”还则罢了,半夜,密州的大桥是禁止人通行的,苏轼半夜三更坐大桥上写诗,这不是直接暴露密州团练使的疏忽与失职吗?那厮可是苏轼朋友啊!他是被苏轼闹得没办法,才任由其半夜三更上桥的。没想到苏轼桥是上了,还写诗自夸这种行为。 密州团练使苦苦哀求苏轼不要发表这首诗词,苏轼倒是答应了,但第二天他又忘了,于是,这首诗还是发表出去了…… 这还不算,苏轼在贬谪黄州时,还写了一首诗,说他在徐知州家里喝酒,喝醉了,半夜三更散席,城门已经关了,他爬上城墙,看了看星星,然后翻过城墙回家。 他说自己在城墙上地感觉——很爽。 徐知州都被这首诗吓傻了,半夜三更苏轼翻城墙,当时他还是个罪官,徐知州应该是监视人,他却记录了徐知州与他喝酒喝到半夜翻城墙…… 关于这首诗,徐知州也照常央求苏轼隐瞒,苏轼答应的也很爽快,就如他答应赵兴隐瞒《刺牛》那篇文章一样—— 一样的不遵守,都发表了。 奇怪的是,无论徐知州与当时的那位密州团练,事后都没有受到处罚,大宋人把这看做一件极其风雅的事,一边看着苏轼地诗,一边偷笑这人的大胆,还欣赏的评价后者的憨厚。 这首科举舞弊诗会不会也获得相同待遇呢? 赵兴拿着诗稿,琢磨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苏轼在“乌台诗案”中,什么都没写还被人诬陷折磨的困窘不堪,这几首明白的罪证诗——瞧,半夜上桥、翻城墙、宰杀耕牛、科举作弊……怎就没人找他麻烦呢? 好奇怪!? 不管了,赵兴默默的将信件折叠起来,塞进信封,回答:“我的快舟最多五日送到李廌手中。辽国那里,也不成问题,密州有一条路能通到辽国,老师想说什么话?” 苏轼想了想,提起笔来说:“写首诗吧,我写一首诗,递交子由的时候,就当作普通信函,不过,送信的人你要选好,给他带个口信,问问他地情况,问他需要帮助吗?” 苏轼能怎么帮助苏辙?赵兴苦笑一下,点头答应了苏轼地委托。 苏轼挥笔而就:“江淮流落岂关天,禁省相望亦偶然。等是新年未相见,此身应坐不归田。 白发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朝回两袖天香满,头上银幡笑阿咸。 当年踏月走东风,坐看春闱锁醉翁。白发门生几人在,却将新句调儿童。” 啊啊,“白发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说的就是刚才地情景。“白发苍颜”,一个新成语诞生了。赵兴看着苏轼,忍不住轻轻摇头。 货比货的扔,人比人气死——据说今年是苏轼创作的最低潮,秦观说他自从来到杭州任上就没有看书,这一年,他总共只写了八十八首名传千古的诗,这是第八十七首。 朝云说苏轼“满肚子不合时宜”,哪里?苏轼满肚子诗心、诗肝、诗肠,随便一摇晃就是几十首诗,而赵兴拼命剽窃,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盗版了四五首诗。你说苏轼满肚子是什么? 面对这样一位大诗人,在他面前谈诗是件令人绝望的事,赵兴不想谈诗了,他说别的。 “天宁节?”由苏轼刚才的说话,赵兴倒是想起一件事,他赶紧问:“老师,听说天宁节,百官都要给天子贺寿,是吧……我们是不是给宫中送点礼物去?” 苏轼茫然的瞪大眼睛,说:“写首应制诗吗?这种应制诗可不好写,要注意避讳,讲究用词,我得好好想想……” 赵兴终于确定了:苏轼满肚子是不合时宜。 高太后对苏轼多好,揭枢要是能够得到苏轼这待遇,他也能将杭州灾情平息下去。受了别人这么大一个人情,他就想着写首诗感谢——I 服了 You! 这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一直活在自己的诗歌世界里。 赵兴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这事交给我吧,老师只管写好一个信封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干。” 苏轼也没见外,挥笔写下了一个大信封……赵兴拿着三个信封两封信,一边叹着气,一边走出苏轼的家门。 这一天是九月三十号,霜降,亦即公元1088年10月17日,星期二。 等他回家的时候,城堡里人声鼎沸,陈伊伊正领着几名越南侍女,手足无措的吆喝着仆人,她似乎喊了许久,嗓子都沙哑了,一见到赵兴,赶紧扑进赵兴怀里,直嚷嚷:“官人,吓死我了,城堡里潜进一个贼来,你快去看看。” 赵兴望了望天空,无奈的笑了笑。刚才说不要让官人惦记,不要让贼惦记,如今这可是两件事都全了。不过赵兴这城堡看守严密,那人是怎么潜入的呢,难道他真有飞檐走壁的鼓上蚤时迁的本领? 程爽汇报:“是从码头进来的,我们码头白日里繁忙,那人是我们雇的一名装卸夫。收工的时候,他潜藏在货堆里,刚才关闭堡门,萧将军领着几条狗巡视,被狗发现了……” ps:大家都在加更求票,俺也不过日子了,晚上还有一更,各位读者,投票呀! 第2135章 给皇帝庆祝生日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36章 又一个潜入者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37章 台下交易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37章 台下交易 第2137章 台下交易 赵兴当然知道情况不对,他的城堡看守严密,平常只有面向码头的那一面才开着,有人想潜入城堡,除非藏在货物里。自从上一个贼出现后,赵兴已经重新清理了码头工人,但现在依然不能禁绝这种现象,说明管理还未恢复正常,而这种事频繁发生,也说明他被人盯上了。 金不二又指指地窖大门,询问:“大郎,要开门看看吗?” 那扇大门说是地窖大门,其实也就是一楼楼道大门。因为杭州雨水多,为了防止雨水灌入,这门修的还比平常地面高,带有三极巨大的台阶。门内也没有地下室,地面甚至比外面还稍高一点。这层房间都被当作库房,那三阶台阶最高一阶,高度恰好与板车的车面水平,以方便板车上的货物直接搬入屋内。 因为屋里装的都是贵重货物,所以不像东侧的码头区将库房门修的很大,这里原本是当作住房修建的,楼道内是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门都类似民居门大小。不过大门的材质非常坚硬,都是非洲乌木制作的。 通过黄兴的描述,可以推测:那些人原本是躺在货箱里混入城堡的,本打算趁夜钻出货箱,潜入城堡隐秘处躲藏起来,但没想到库房的大门实在坚固,他手里的工具能够撬开箱子,从箱子里面爬出来,但对坚固的大门却无可奈何。 赵兴站在门口。还在犹豫。 按理说只要打开大门,抓住窃贼审问一番就能弄清真相,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份不安,这不安令他不敢轻易打开库房门。 倒不是害怕制不住里面地窃贼,实在是窃贼的身份太令人玩味了。 赵兴的货物运输是严格按照现代物流标准流程走的,谁托送的货物,从哪个鳅栈经过。各级鳅栈都要在箱子上贴的牛皮纸上做出流水标记,在这样严密的程序下。还有人频频想混入城堡,这不能不让赵兴考虑幕后人地能量。 第一次潜入是想通过码头混入,这个人钻入箱子里是需要人掩护的,至少需要一个人把箱子重新钉起来。前一个人地身份没有查清,后来赵兴将码头工人分组,进行量化管理,每个人经手的箱子都需要在箱子上打上自己的戳记。这样一来,还用旧方法从码头上潜入,就会查出谁是掩护者。所以他们改弦更张,这次他们直接从发货人那里下手了。 古代的通讯技术落后,幕后人这么快就能找见一名发货人,而后从发货人那里偷梁换柱,往一只货箱里藏一个人,再运送进赵兴的库房。而且恰好是无需在码头上验货的贵重货物——这种速度,这种反应力,能是普通人吗? 皇宫大内?不可能,在古代传统教育下,真要是朝廷做得事,不可能如此猥琐。只要一纸诏令,城堡里哪个人不会向皇权低头,对自己的陛下如实道来。而且这毕竟是宋代,朝廷不可能如此不顾脸面,连续派人潜入。 赵兴心里疑惑:我被谁盯上了? 非洲象牙地托运人肯定是海商,这些象牙有的直接在非洲海岸就已经装订成箱,箱子的四角拿有暗记的铁条封扎,直接运入库里。也有些是在南海交易的,比如越南。这一箱货物来自福州,它是别的海商向赵兴交纳的南海通行费用。事先封装前都经过验货。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检验过的货箱里出现了一个人。 “这间屋子有没有通气口?”赵兴问。 金不二回答:“没有。这间屋子原本是按居家设计地,大小亦如一个居室,但里面没有通气道,也没有留灶台的位置,一旦关上门,蛇虫难入,因为这个原因,才把那些货物存放在这屋里。” 赵兴笑了,笑的很和蔼:“取几个炭炉来,把大门的门缝全堵上,往门缝里灌煤烟,记着,必须是青青的炉烟,别熏坏了我里头的象牙。” 里面地家伙如果是从福州登船的话,那么截止今日,他已经在货箱里躲了三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那狭窄的箱中,光这份毅力就令人叹服,能训练出这样的人手的幕后主使不是简单人,赵兴宁愿自己不去探究。 “我们被贼惦记上了”,金不二一边布置人手往屋里灌烟,一边感慨:“大官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打开屋门,揪出来那个人问问,不就全清楚了?” 赵兴嘿嘿笑了:“莫慌!我们做的事很细致,他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许多蛛丝马迹,只是我现在脱不开身,但我会派人手追查的,慌什么,他跑不了。” 赵兴返回去的时候,节目已经进行到秀秀、崔宁逃出王府。两人正在一处破庙交谈。台上的秀秀道:“你记得也不记得?” 崔宁叉着手,只应得喏。 赵兴刚坐下,廖小小凑近赵兴耳边,细声细气的吟唱:“你记得也不记得?” 台上地秀秀说:”当日众人都替你喝采:‘好对夫妻!’你怎地倒忘了?“ 崔宁又则应得喏。 廖小小婉转歌喉,轻声呢喃:“你怎地倒忘了?你怎地倒忘了?你怎地倒忘了?” 赵兴讶然:“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 台上地秀秀道: “比似只管等待,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不知你意下何如?” 崔宁憨厚地道:“岂敢!” 廖小小一声脆骂:“呆子!”也不知道她骂的谁。 陈伊伊听了这里地悄悄话,回首问:“谁呆?看戏呢。也不消停,要闹回房里闹。” 台上的秀秀泼辣的道:“你知道不敢,我叫将起来,教坏了你,你却如何将我到家中,我明日府里去说!” 崔宁道:“告小娘子:要和崔宁做夫妻不妨;只一件,这里住不得了……” “懦夫!”陈伊伊低骂:“想当年我……”她少一停顿。看了一眼赵兴,马上闭住了嘴。 “呀——”廖小小捂住了嘴。低声说:“呀呀呀——原来你也是‘奔’来的?” “去!”陈伊伊咬牙切齿的说:“我哪像你,是个没嫁妆的人,我的嫁妆是一块封地,我可是广源郡主,广源(今越南广宁)那块全属于我。” 今天到场了许多官宦,廖小小胆气足,不怕陈伊伊让她下不来台。所以她脸贴着赵兴,带着一点仗势欺人地微笑,细声细气的说:“是不一样,官人可疼我了,我虽然没嫁妆,但官人也许我开了几个作坊,挣得几十万贯身家,今生也不愁花用。是吧?” 几十万贯地小钱陈伊伊都不拿正眼看,她已经沉静在剧情当中,才懒得跟廖小小争论呢。 陈伊伊看的入神,并不代表其他的人都看的入迷,有些官员还在四下走动,相互联络感情。赵兴身边来来去去过来了许多人,他们都想借这机会跟赵兴搭搭话,但看到廖小小那副模样,觉得不好意思过来打搅。赵兴也在借廖小小掩护,谢绝一些不速之客的拜访,但有些人他没拒绝,比如焦触。 焦触今年捐献了五百贯,买了一个承务郎的空头官衔,也算是官绅了,他最近一直在福建。这会。趁着台上歌声的掩护,他频频向赵兴示意。赵兴敲了敲椅背,廖小小坐直了身子,端庄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焦触趁机走近来,坐在赵兴身后一张空椅子上。 “昌化军传来恶消息,大官人知道了吗?”,焦触轻声问。 赵兴轻轻点头:“昌化军都巡检张宛说:新来的贬官到任了,他怕那些贬官看见了昌化军的情形,回去告发,所以打算向他们下手,我问他都有什么人,可别误害了好人。” 焦触轻声说:“我家的船新近回来,告诉我说张宛已经动手了,新去的三名贬官都已经报了病死。” 赵兴没有回头,他看着台上的表演,手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焦触看不见赵兴的反应,他低声说:“怎么好多贬官都起复了,张宛那群昌化军官员都不肯走,怎么办?” 赵兴头也不回,他看着表演,嘴里轻声说:“不一样地,张宛是武官,是因为战败而被贬谪的,不是因为党争,这样的人有可能终身难以回到中原……再说,他也不敢回,他知道的太多,怕离开昌化军后,我们不放过他。所以,那三个官都一样不敢回。” 焦触又低声说:“刘三的事情我听说了,张宛那些人,这几年挣得也不少了,他们会不会像刘三一样?” 赵兴答:“不会!昌化军总共几百户,能战斗的才有几十人,而我们那个船厂地工匠就上千,几千人看不牢几十人,他们就白吃饭了。 我和张宛他们有个约定,他们再干三年,我会在朝廷帮他们运动一下,给他们减免罪名,那时,就许他们带着钱回家。三年,他们都等着呢。” 焦触轻声叹了口气,又望着半山坡那座倭女宿屋,担心的问:“今天来这么多人,那间宿屋不会有事吧?” 这个,赵兴不想回答。他随着演员的表演哼唱起来,等了一会,他问廖小小:“台上的那位‘秀秀’叫什么名字?” 廖小小明白赵兴说得什么,这时,赵兴需要她靠上来,用亲密的姿态吓退其他人,所以她赶紧贴近赵兴,低声说:“她叫湛琴琴。怎么,官人看上她了,原不是怎么出色的女子……那老头已经走了。” 廖小小后一句话指的是焦触。 焦触在赵兴出海期间,曾帮着主持那做伪币场,后来他自觉的年纪大了,儿子也能干了,所以要求回到福州,在儿子身边享福。这次他来,是因为赵兴前面出海,组建南洋联盟,声势弄的很大,却没有他的事,所以他借着昌化军地事由过来探探口气,而赵兴地意思是,既然他退下来了,那么知道的越少,对他越是一种保护。 比如他那座伪币场,现在已经搬到了耽罗岛,山洞中那座工厂已经变成了火炮研究中心,专门利用洞中地潮湿环境配置火药,而这些是不能告诉焦触的。 焦触才走,杨祖仁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不顾廖小小怎么作出一般亲热的姿态,来到赵兴身边,坐上那张空椅:“离人,我家娘子很喜欢你送的礼物,多谢了。” 赵兴听着对方没话找话,微微笑了一下,廖小小立刻坐端正了,装作全神聆听戏剧,赵兴打着哈哈:“安人喜欢就好,杨兄,感谢你送来的消息,以后我们两家还要常来往,叫你家安人多走动会。” 杨祖仁嘿嘿一笑,半晌,又讪讪的说:“我听说府尊大人还打算疏通西湖,转运司那里颇有议论,离人兄还需小心。” 赵兴隐隐听说过两浙路转运司对苏轼的行为很不满,这位苏学士用几万贯的钱,修了一个千年都不会崩溃的大堤,彻底解决了钱塘江泛滥的问题,使得后续官员从此绝了利用修堤吃回扣的路子,这种不顾官场规则的做法让两浙路官员恨得牙痒痒,但他们又确实没办法。因为苏轼没问他们要钱。 朝廷没有下拨款,他们就无法雁过拔毛,现在又听说在赵兴的运作下,苏轼疏浚两河之后打算再加漕粮二十万石,不仅要疏浚西湖,还有余力动员二十万民夫让他们整修杭州道路……这个成绩让两浙路官员彻底绝望。 古往今来,凭借十万钱、二十万石漕粮修建了一个千年西湖,唯有苏东坡一人,这样的政绩谁能超越,而且今后在两浙路附近再干这样的工程,怎么干,该申报多少钱?这简直让官员没法活了。 杨祖仁讲述的时候压根没看赵兴,他看着台上的表演,赵兴也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左手还在膝盖上打着拍节,听完杨祖仁的讲述,他右手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件物什,塞进杨祖仁手中,然后击掌赞叹台上的演出:“唱的真好!” 杨祖仁低头看了一眼,赵兴递上来的是一把定窑白瓷茶壶。这把白瓷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胎白体薄,扣之做金石响,釉面有泪痕,釉薄可见刷丝痕。 杨祖仁一惊,赶忙垂下套袖,遮住了白瓷壶。 定窑白瓷是在1088年诞生的,它是宋代四大官窑之一,这种用高龄土烧出来的瓷器,瓷面均匀的像一块白玉。这种瓷壶由于技术新颖,大多数是作为贡品存在的,很少流入民间。但赵兴手里却有一个。 刚才赵兴端着这小壶,咂着壶嘴,酌着里面的茶水,那白瓷白的耀眼,杨祖仁一直想问对方怎么把这种价比黄金的白瓷弄到手的,没想到才说几句话,对方就把这茶壶塞进他手里。 这是答谢,答谢他将一些内部消息私下里告诉赵兴。他同时也是贿赂,但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贿赂。 “听说杨兄在职方司待过,是吧?”赵兴轻轻的问:“我有点事想问问,或许,需要他们帮点小忙……” ps:祝各位读者元宵节快乐……俺说段宋代元宵祝词,祝福各位书友在新的一年平安幸福——“灯火星桥,元宵过、春日新霁。潇洒处,梅梢雪暖,柳梢风细。嵩岳想储当日秀,麒麟来作人间瑞。快风流、小小住蓬瀛,千秋岁。” 嗯,听完俺的贺诗,是不是该投几票啊,俺在这里多谢各位读者支持了! 第2138章 恶霸是这样当的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38章 恶霸是这样当的 第2138章 恶霸是这样当的 杨祖仁笑了,他低声回答:“其实,胶西县林积林县令也在职方司待过,那地方没那么神秘,就是一个花钱的地方,大家可着劲花钱,说是花钱购买情报,但这几十年来,也就十几条消息于国有用,其余的都是废话。” 赵兴又问:“杨兄接触过多少,能给我一份名单吗?因为我需要他们帮我各小忙,可靠点的!” 杨祖仁淡淡的笑了:“这壶应该有数个茶杯吧……不用了,直接送到我家中就行。说到职方司的情况,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我杨家是将门之后,而职方司历来由将门把持,文官在里头,不过是担任一些‘誊录公’而已。我回头给你写写东西,不过,看完后……” 赵兴不令人察觉的微微点头:“你放心,我明白。我对这个好奇,是因为章老子章惇,他也不是将门世家,怎么能指使动职方司人员。” 杨祖仁一边轻轻起身,一边说:“音乐声太响,你刚才说啥,我听不见……啊,唱到要关处了,我凑跟前听。谢谢你的茶壶。” 杨祖仁一走,廖小小又靠上来了,她紧着说:“相公,那套茶壶全家只有一套啊,妾身还想着把玩几天呢,你怎么……一套呀,一套呀!” 廖小小说到后面,声音抖得八高,把那个“呀”字唱得婉转百折。这已经不是在说话了,是在撒娇。陈伊伊被她打断了兴致,不满的瞥了她一眼,发现廖小小正晃着手臂,手臂上一个手链发出斑斓地闪烁,她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说:“小小。你怎么把那物什带上了,那物什戴给别人看的吗。快摘下来。” 廖小小手上戴的是一串金珠手链,这串金珠手链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因为它使用了一项跨越这个时代的技术——金属管。 白色、黄色、紫金色做成的金属细管,并不是完整的光滑管壁,管子表面有无数细碎地鱼鳞状切面,这些金属管串着金珠,盘绕成旋转的三环状。随着廖小小手臂地晃动,金属管的抛面一闪一闪的,像是水面跃出的鱼,很有点波光粼粼的味道。 这些白色的金属管是白黄金,也就是黄金里夹杂了75%的银,黄色地是18K金,紫金色的就是含铜黄金,这些金属管的出现还则罢了。那几粒硕大的金色蓝珠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实在太招灾惹祸。 廖小小袖子一垂,袖角遮住了那串珍珠,她骄傲的说:“怎地了,你不是说我没嫁妆吗,这是我相公许的,这东西买你的封地。可够数?” 这次赵兴没有帮着廖小小,他沉下脸来说:“伊伊说的对,快把那串金珠摘下来,这玩意不是戴给别人看地,谁要你戴出来的?” 廖小小嘟起嘴,手在袖子里面摸索一通,再扬起手来,胳膊上已经空了,她不满的抱怨:“相公,不是给人看的。那要它有何用?这不是‘衣锦夜行’吗?” 伊伊噗嗤笑了。她轻轻的说:“衣锦夜行,上一个说这话的刘三已经被兴哥装在箱子里沉入海底。你打算也那样吗?” 廖小小收敛了笑容,她仰脸望着赵兴,撒娇说:“官人,可不舍得啊,是吧?小小知道错了,官人不舍得,是吧?” 赵兴摇摇头,站起身来说:“你们继续看,我去阿珠那里,看看阿珠和孩子。” 程阿珠虽然从小被娇养着,但山民地体质不同于娇娇女,她早已下地活动,只是赵兴不许她走出室外而已。院子里歌舞喧闹,程阿珠却在屋里一心看着孩子。孩子刚吃饱了奶,奶娘将他交还给阿珠,阿珠看着孩子沉睡的小脸,看的入神,连赵兴进来都没有察觉。 屋里还有胡姬喀丝丽,她冲赵兴做了个揖,说:“官人,老爷子刚才来过,刚刚告辞,说是看戏去了。” 胡姬说所的“老爷子”是程老七,他跟赵兴学汉语,语言里带了很多现代意味,所以她说的宋语,也只有赵兴能听懂,好在胡姬喀丝丽深受宫廷教育,在她们那块,女人向陌生男子说话都是死罪,在这种传统思维下,她遇见别人,整个就一哑巴。 赵兴拍拍喀丝丽的肩膀,嘴里说:“这几日照顾阿珠,辛苦了,等月末阿珠就无需照顾了,你还是回自己房内睡吧。” 喀丝丽眼珠一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向赵兴递着眼色,眉来眼去的询问他话中的含义,这期间,程阿珠没有抬头,只顾用慈爱的眼神盯着自己地孩子,嘴里还在轻声支语,赵兴只听见片段,例如“这眉眼”,“这睡相”…… 赵兴没有打搅程阿珠地痴迷,他轻轻坐在阿珠身边,阿珠感觉到他的到来,她将脸贴上赵兴地脸,却没有移开眼神,继续对着孩子嘟囔一些无意义的话。 天宁节放假三天,第四天基本上无人操心公务,等他们赶到衙门,也是下午了,同事间相互见个面,拱一拱手就可以下班回家抱孩子。焦触在杭州玩了几天,了解了赵兴的意思后,他也就在这一天告辞回家。 十月十五是放告日,衙门四天不办公后,这一天一开门就迎来了无数的案件,里面竟然有一件“恶霸案”,情节狗血的简直像明清人写的宋代小说。赵兴一听这案子,兴奋了。 来宋朝多年,终于碰上了一起当街调戏——不,当街欺压百姓的“恶霸”了。赵兴一高兴,直接改变了审案顺序。将这件案子提前到上午。 宋代节日太多,放假日也太多,在衙门放假的时候,衙役们基本上也是回家抱孩子地,但节日期间虽没有人维持治安,当地的社会状况却令人发指的平静,所以遇到这件“恶霸”案。连衙役都八卦精神发作,围在大堂左右看赵兴审案。 案件也很简单。在天宁节第二天,百姓游行的时候,在某个偏僻的小巷子,某“恶霸”摸了别人屁股,结果被人大声嚷了出来,随着喊声落地,家住附近的百姓抡着棒槌与漏勺跑了出来。将“恶霸”一通蹂躏……喏,现在“恶霸”乌头肿脸,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赵兴看了看“恶霸”的惨状,很好奇,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也是穿越地?” 这话把“恶霸”问愣了,他竭力想问问啥叫穿越,可被人打裂了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兴不愿意了。他恶狠狠地抱怨:“不是穿越来的,你干嘛要在大宋当‘恶霸’?想死吗?” 赵兴这种没头没尾的审案问话让高俅直皱眉,他端着一杯茶走到赵兴跟前,将茶杯摆到桌案上,伸脚轻轻一踩赵兴的脚尖,赵兴马上明白过来。回到审案正题:“带邻居李三。” 这个案子的审案重点不在“恶霸”事件,而在邻居李三身上。 宋刑统规定:见危不救,流两年。 宋代是个宗法社会,宗法社会讲究“守望相助”,刑统贯彻了这种宗法思想。所以那位被调戏者一呼救,邻居、或者听到呼救的人都跳了出来,怎么样也要将“恶霸”揍几下子,表示自己参与了救助,而邻居李三家却毫无动静,所以他触犯了大宋的刑律。依律要被流放两年。 至于那位“恶霸”男。对他地惩罚倒很宽松,也就是听到被听到呼救声的所有人一人打了一顿。要打多下的也可以,官府鼓励这种殴打。如果被痛殴一顿之后,他还活着,地方官还要打,地方官打完之后,他依然顽强的活着,那就要叫他父母领回家去好好管教——接着打。 一个人在这种严厉的宗法体制下,竟然还百折不饶的想当街做一名“高衙内”,这不能不让赵兴怀疑这厮是穿越人,人卜庆凶名卓著,只敢在半夜、在冷僻的小巷子里使用蒙汗药迷魂药绑架人,这厮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找挨打——强,严重强。 李三叫的非常响亮:“官人,冤枉啊,当时俺全家都去看游街了,家中无人啊……不是我没有闻声出救,实在是家中无人,没人听到呼救声呀。” 赵兴摸着下巴,问:“你地意思是说,只要没有闻声出救的人家,必定是家中无人,是吧?家中不留人看房门——这是你的错还是本老爷的错?难道你因家中无人而不出来救援,便是有理了——流配,没说的,流配两年。我给你一个人情,流配的地方离你家中不远,就三百里吧,在附近三百里范围你自个挑个县城,我会按你地要求发配你去。” 李三碰见如此不讲理的官员,也无话可说。更何况赵老虎的凶名,也是很响亮的,他敢争吗?看见老虎坐在上面笑mimi的,很和蔼的样子,他心中发冷,赶紧说:“大官人,两浙路上处处大旱,出了杭州,那不是个死吗?小的不知道该选何处,官人既然给了恩典,索性官人给我指一处吧。” 赵兴点点头,挑起大拇指夸奖:“爽快!那就去杭州下辖的临安县吧——临安,这名字我喜欢,那地方还算繁华,流放到那里,你不吃亏。” 李三仰着苦瓜脸,谢过赵兴的恩典退下,赵兴摸着下巴,看着下面那位不成人形的“恶霸”男,自言自语:“打几棍子好呢?瞧你这小身板,估计再加二十大板,就该敲死了。” “恶霸”吓得魂飞魄散,他说不出完整地话来,只顾冲上面拱手作揖。高俅听到赵兴地自语,赶紧又端了杯茶来,用脚尖轻轻踩踩赵兴。 宋刑统规定,诏不过十五。就是说:按皇帝的旨意,打人板子不能超过十五个数目。 北宋初期这个规定还能执行,但后期已经不很严格了,连邸报上也常有打人40大板地记载。但这种事属于“民不告,官不究”,受刑人心服口服才行。否则,就是自找倒霉,一大群御史就等着弹劾呢? 赵兴张口说二十大板,那是因为他是穿越而来的,压根没有顾忌皇帝的诏令。高俅这一踩,赵兴明白过来,他懒洋洋的提起签筒,抽了根竹签下令:“那就权打十五板子吧,便宜你了,你要是……” 赵兴原本想说:你这厮要是活在明代,少不了五十大板;要是活在清代,少不了三百大板;要是活的再晚一点,那你就幸福了,哪怕开宝马撞……算了,不说了。让他继续幸福吧,因为他活在宋代,这时代恶霸最重的刑罚是十五大板。 宋代对杖的尺寸加以严格限制,以此表示宽刑恤罪。按规定杖长三尺五寸,大头不得超过二寸,厚及小头直径不得过九分,后又规定杖重“无过十五两”——一斤十六两,一宋斤约692克,也就是杖重600克左右;杖大头不超过两寸,也就是五厘米左右;杖长三尺五寸,约合现代长度一米出头——这哪是板子,明明还不如挠痒爪吗! 对杖刑的实施部位,宋代规定为当杖者为臀部,当徒流者为背部——该“恶霸”需要打屁股。李三是流放的人,需要打脊背。 此外,宋代规定“三不打”的具体内容是:“遇夜不得行杖、老幼不及,疾孕不加” 同时还规定“妇人犯杖以下罪许赎”等。现在正好是上午,该“恶霸”又不是老幼残孕,还是个男的,所以不存在用钱赎罪的可能性——所以,打他没商量。 李三那厮也饶不了,见危不救,脊杖十五,交给衙役当场流放——宋代没有株连政策,他的家人可以继续生活在原址,不过,经过这次教训后,他家今后一定不会再度见危不救。 不过,李三的家人即使继续居住在原址,估计也没脸,杭州的衙役看着这例罕见的“见危不救”罪行,议论纷纷。有些人话里隐隐有点不满,暗示李三事出有因,不应该判罚的如此严重。但也有人认为:其实当时李三家中必定有人,曾听到了呼救声,曾走到门边,但却没有出来,因为邻居曾听到了里面的响动……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李三家中出了个人顶罪,此案已结,没必要争议了。 堂下,一个人打屁股,一个打脊背,板子打的噼啪响,赵兴端着茶杯,看别人被挠痒爪殴打,很开心。高俅在旁边奋笔疾书替赵兴写下判词,时不时的抬眼望一眼“恶霸”,嘴里还嘟囔:“这厮哪里来的,大宋衙役虽然假期多,可百余年了,放假期间宗族守望相助,甚少此类当街调戏的恶性案件,难道他是游牧人下到大宋,或者也是穿来的……” ps:有读者问上一章的宋代贺词出处,哈哈,那是半阙《满江红》,下阙恰好是该在正月十六说得,内容是:“书万卷,儿孙贵。家万顷,生涯计。问阴功厚德,有谁能继。鬓雪人间膺上寿,椒觞且尽樽前醉。看眼前、龟鹤伴长生,莱衣戏。”这是宋代平民百姓家通常的祝祷词,作者已不可考。 投票呀,各位读者,感谢你们投票支持,没投票的读者能投几票吗?榜单情况不容乐观,恳请你们多多支持! 第2139章 男人的幸福感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39章 男人的幸福感 第2139章 男人的幸福感 赵兴看着高俅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若干年后,你的儿子高衙内也会犯下当街调戏他人的罪恶,由此,按照宋刑统,整个汴梁城的百姓成了“见危不救”的罪犯,他们都该被流放。 但赵兴才张嘴,又忽然想到,《水浒传》是明代人编撰的,编撰的那人用明代人的思维衡量宋代,他不知道恶霸在宋代其实是一名娱乐明星,它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平民百姓娱乐的,闲着没事就殴打一番,以消解生活中、房事上所遭受的怨气……总之,真实的情况是:如果汴梁城真存在一个无恶不作的高衙内,那么全汴梁城的百姓都成了“见危不救”的罪犯,依据法律,东京汴梁城的二百万人都该被流放!而水浒传作者编造一个高衙内,毛笔轻轻一转,全东京人都被他绑架。 但赵兴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说这些毫无意义,《水浒传》本来就是本小说,拿小说情节的错误来指责他人,纯粹是闲的无聊。 望着高俅的背影,赵兴突然又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苏轼曾经历过一段被妖魔化的过程,他的文章与字帖都被毁绝,也幸亏日本人与太监、六贼之一的梁师成保留了他的著作,才使苏轼平反后,中国人能重见到这位大诗人的杰作。 高俅就是在苏轼被污蔑的时代,与苏轼一同被扭曲地。苏轼的诗词实在有魅力。以至于别人向歪曲很困难,但高俅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没有任何诗作,所以没有受到日本人的保护,所以在后来他是万恶的,是欺男霸女的,他是贪污的…… 在这种环境下。苏轼身边的其他人能幸免吗? 难说! 据赵兴所知,与苏轼关系密切地苏门六学士受到了日本人的保护。所以他们地诗作没有被埋没,而与苏轼关系稍远的潘大临,则没有几句诗留下来。除了潘大临之外,似乎参廖子也算其中之一。 他呢?他自己呢,是否在以后的岁月中被扭曲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大贪官,即使他没有无恶不作,别人也会把他写成无恶不作? 历史。有时令人胆寒。 一股怒气从赵兴心头涌上,他一拍桌子,指着下面的衙役大声喝斥:“做什么呢?怎么有气无力的,昨天没睡好吗?我说,你把那‘挠痒痒板’举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要带着满腔愤恨看着眼前的人,板子打下去。要像快马奔过石板,发出‘哒哒哒哒’地连串响声……” 赵兴在桌子上敲击出《轻骑兵进行曲》的调门,继续说:“要带着满腔怒火打,眼睛瞪大点,眼前这厮殴打了你的孩子,调戏了你的妻子……对。就这样,要感同身受啊。” 打板子的衙役将刑杖——也就是赵兴所说的挠痒痒板抡圆了,模仿赵兴的曲调,发出一阵细腻而响亮的啪啪脆响……但曲调进行到高潮,嘎然而止,那打板子地衙役神色扭捏的说:“签判,我忘了数数了!” 在场的人都一脸的黑线,倒是受刑的李三精神矍铄,他趴在地下,嘹亮的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大人。我记得,我数着呢。他多打了二十板。” 在场的几名官员脸立刻绿了。 在这个被人称作“弱宋”的时代里,官府不赞成严厉惩罚犯了小错的人。诏令规定了刑杖的大小长短与数目,还规定官员不能对犯人乱用刑罚,一旦乱用刑罚,超过了规定的数目,则要受到御史弹劾,而且要给伤者付“伤药费”。 也就是说,赵兴现在板子打多了,他可以不向罪犯道歉,但要付给对方养伤钱——这笔钱的数目没有明文规定,多少全凭官员与犯人商量。 想当年,卜庆横行汴梁,就是依靠手下人能捱打,他不怕官府打板子,而官府却要怕他的报复,所以连包拯都拿他没办法。 现在,主动权到了李三手里。 李三很幸运,他生活在大宋;李三很不幸,他遇到了穿越者赵兴。赵兴别的没有,铜钱他自家生产,所以他多捱了几板子,对赵兴来说无所谓。赵兴一拍桌子,大声喊:“打多了又如何?多少钱,你养伤需要多少钱,我掏了……嗯,既然给了养伤钱,轻伤也是养,重伤也是养,索性养个重伤——来人,继续打。” 大宋官员“滥刑”之后,还要受到弹劾,可在场的人谁来弹劾赵兴?即使有人弹劾,赵兴怕人弹劾吗?土生土长地大宋人,可能会顾及自己地清誉,但赵兴不怕人说。 堂下趴着的李三叫地很响亮,他中气十足的说:“不要钱,大人,我不要钱……嗯,流放之地近一点就行,最好不流放了。” 赵兴笑的很憨厚,一见他的笑容,高俅也在微笑,他怜悯的看着趴在地下被打屁股的李三,很开心。只听赵兴好奇的问:“你说多打了你十五板,这个数也只有你说出来,还有谁计数了?汝何人也,一个见危不救的罪犯!你说:你的话可信,还是衙役的话可信?” 李三脑子笨点,还没有体会到赵兴话里的陷阱,高俅已经挑起大拇指,冲堂下打板子的衙役频频使眼色。而脑子笨的李三憨厚的回答:“当然是大人说的算。” 赵兴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也是一个老实人啊——我老实的告诉你,打板子的衙役忘了数数,我没忘了,我刚才数了,不多不少,他恰好打了你十五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衙役这一下子都明白了,打板子的那位立刻响应:“谁说我没数?谁。嗯?我明明数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五板。” 堂下被打多了板子地人不止李三,那位恶霸男也被打多了,不过这位被轮番摧残的恶霸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没人理会他的意见。 李三可遇到比他还无赖的人,他无话可说。只能认倒霉。处理完了这起案件,赵兴有点好奇。被这位恶霸摸了屁股的女孩究竟是一副如何的姿容……对了,他到现在还没看见原告呢。 原告被叫上堂来,她手里扯着半个手绢,遮住脸的下半部分,扭扭捏捏走上堂来,高俅一沉脸,赵兴伸出食指。勾了勾指头,示意对方放下手绢……这手绢一放下,赵兴第一个想法是找个脸盆呕吐。 天啦,这恶霸地口味可够独特的,竟然摸上了一位类似芙蓉姐姐地小娘子?! 难怪难怪,我说怎么遇上个如此罕见的当街调戏案。这成这模样的人,也许生恐不被人调戏,偶尔。像撞大运一样的撞到一位调戏男,定然要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这恶霸男也是霉运当头,好不好的,在一个不怎么偏僻的巷子里,让手落到了这女娘地屁股上,活该! 其实。赵兴刚才就在奇怪,调戏应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怎么该恶霸的调戏竟然在有十几个人存在的巷子里,结果被人殴成一团鼻涕虫,现在,他全明白了。 打都打了,那有什么!这恶霸的品味,就该挨一顿胖揍。嗯,似乎刚才审案的时候,对方嘴唇拼命频频蠕动。或许是想解释……但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衙役们看到宋代芙蓉姐姐出现。也都在偷笑,但赵兴一脸懊恼。高俅一脸沉静,让他们想笑不敢笑,等到原告被告退场之后,赵兴在公案后沉默片刻,突然憋不住嘿嘿一笑,衙役们再也憋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响彻公堂。 “有趣!有趣”,赵兴笑的直不起腰来。 当天上告的案件还有些类似地骚扰案,不过头一个犯人被赵兴不问原由,打的很惨,这结果一出来,其他的犯人已开始申请撤诉。他们用巨款买通了原告,将这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而杭州衙门在狂笑的气氛中,该处理的案件已寥寥无几。 十月十六日,天宁节过后第六天,杭州终于落下了第一场雪,这场雪的飘落,让杭州百姓高悬地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落雪的日子——在宋代落雪的日子,意味着发钱的日子。 天下大雪,城市百姓要享受政府发放的津贴——对于这种津贴发放,朝臣有种种争论,那些赞成的奏折,用现代语言翻译奏折的内容,就是:纳税人平常向官府纳税,下雪了,天寒地冻的,百姓都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也就没了收入与进项,为此,享受百姓供养的官府就必须在这时候回报百姓,也就是说:把饥寒交迫中的百姓供养起来。 这种思想在现代叫做“共和”,或者称之为“万恶地西化思想”,但宋代则被称为“圣贤仁道”。 汴梁城百姓在大雪飘落地日子里,每户能够得到十文钱一升米,或者干脆发二十文钱。杭州城的物价要低一点,去年下雪地日子里发七文钱,今年苏轼主持政务,他觉得杭州百姓才经过一场苦难,额外多发一文钱,以便让百姓购买炭薪。 苏东坡也就这么一说,他吩咐完赵兴,抬脚带着秦观就朝衙门外走,他需要迎接贬谪出京的钱勰,而发放钱币的具体任务就交给赵兴与高俅了。 杭州百姓原先有五万多户,也就是三十五万人左右,今年整修河道,调来了二十万人,总数达到了六十万人左右。这样庞大的人口,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一天之内把钱发完,但赵兴赶在冬季前,已经将这些人口按自己的思路重新进行了编制,设立了多级管理体制,所以他不需要给每个百姓发钱,给七个人发钱就行了。 原本杭州分为二十三个乡里,赵兴年底前又将几个相邻的乡合并成大区,每个大区再下辖几个乡。所以他只需要给大区地保甲长发钱就行了。 每户八文,一千户不过八贯钱,一万户八十贯,十万户八百贯,每天——这就是“积贫”的宋朝。整个冬天每逢下雪的日子,就要给百姓发钱,雪不停。发钱不停,钱虽少。也是官府关心百姓的一片心。 各大区的保甲长们都用箩筐装满铜钱,在衙役的护送下前往自己所在的区域,由他们再把这钱分配下去。这些人走了之后,赵兴披上蓑衣,与高俅骑马巡视四乡。 这项工作是宋朝地方官必须做到地,因为宋代很多房屋是土坯房,只有豪门富户才可以住上木板房。雪下的大了,容易压垮茅屋,所以官员们必须借分发钱币地功夫巡视四乡,见到被雪压垮的危房,要把房里的人请到专门的避难所。 忘了交代一声,古代中国第一个百姓避难所也是苏轼建的,他利用财政结余,早早办好了几座福利性质的养老院。赡养孤苦无依的老人与孤儿,大雪飘飞地时候,那些在危房居住的人正好可以去官府办理的避难所喝口热粥,生病了则可以去苏轼办理的古代中国第一所免费医疗机构获得医治。 初雪很冷,冷的钻入人的骨缝里,这样的初雪在地面上是存不住的。落到地上就化成了冰冷地雨水,让地面显得很泥泞,高俅披着裘衣,坐在马上直打哆嗦,他看着马在泥泞中跋涉,担心的说:“离人兄,这马……我听说每当气候变化,马都要病死一批,你这马没问题吧?” 赵兴望着周围的情景,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是他们不了解马——我告诉你吧。马的品种分为好几百种。简直不胜枚数。有南方马、有北方马、有热带马、有丛林马、有沙漠马……这马是非常娇贵的动物,想让马自己去适应气候。那是傻瓜。 在不同环境下繁育数百年地战马已经适应了不同的环境,热带马牵到北方来,一遇气候变迁,自然会不适应。比如说阿拉伯马,这种马的鼻子比较短,遇到寒冷气候,冷空气还没有加热就灌到肺里,所以一遇下雪天就会病死。 至于我们骑得马,放心,我们骑的马是北方马,它是生活在更北方的倭国海岛上培育出来的,适应寒冷而湿润的气候,这天气,反而让它如鱼得水。” 赵兴边回答边在东张西望,这时,在县衙附近的里长,房长已经开始带着衙役挨户分发炭薪钱,也有些小贩已经围拢在发钱的街巷周围,等待百姓领到钱后,用钱购买炭薪与食物。赵兴每经过一个街道,总要低头跟衙役交谈几句,并询问百姓有何困难。 这是一种作秀。 赵兴原先把自己封闭在城堡里,杭州百姓知道他的厉害,心存恐惧但敬而远之,这次赵兴正好借这个机会,拉近与杭州百姓地关系,所以他打算走遍所有地乡坊。 这一走,直走到半夜,高俅已经冻得招不住了,浑身湿透的他嘴唇冻得乌青,最终被人抬回了城堡,而赵兴却显得精神振奋。 城堡里地女人一直在等待两人的归来,她们烧好了热水,等两人一回家,就催促二人脱去湿透的外衣,将热水倾倒在大木桶里,烫好了热酒,泡好了热茶,等到两人恢复体力。 伺候两人洗浴的是倭女。论伺候人的功夫,倭女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她们总是把酒杯茶杯端到人的牙齿边,令人躺在那里,毫不费事的就可以畅饮茶酒。除此之外,还有菜肴,泡在大木桶里的两人根本不用抬手,他们的目光扫向那盘菜,只要停留的时间超过三秒,倭女会立刻夹一筷子菜送到他们的唇边,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唯一动作就是咀嚼。 高俅被倭女揉搓的快要呻吟出来,他连绵赞叹:“这才是享受,今日这通雪……值了。以前常听说倭女温柔,离人倒是金屋藏娇,从不肯让我享受一下,今日我才知道倭女之美。” 赵兴躺在大木桶里,闭着眼睛说:“你知道倭国怎么评价他们的倭女的——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倭女伺候入浴,倭人认为这是一种礼节——是汉礼。所以你不应该赞美倭女,应该赞美汉制度,汉礼乐。” 高俅悠然神往:“男人生在汉代,享福啊。” 赵兴依旧闭着眼睛,哼哼的说:“男人最幸福的时代是这个时代……” 停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其实,女人最幸福的也是这个时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幸福的生活!” 赵兴还想说:“生为一个草民,生活在这个时代也是幸福的,下雪天,官府供养你,你只管躺在床上呼吸,铜板自然会掉到你的怀里,而且官府没有征收呼吸税的念头。” 这个时代叫宋朝。 远处,渺渺的音乐依旧没有平息,赵兴身上的肌肉泡软了,开始有兴趣关心旁的,他懒洋洋的问:“谁在奏乐,半夜三更,怎的还不睡?” 一名倭女趴在地上,用额头贴在地面,弓箭的回答:“是苏学士,听说他设宴欢迎京城的钱穆夫大人,秦学士也在其中,他们从下午就开始喝酒了,演唱的是京城来的那班伎乐。廖支婆作陪,长门殿,需要告诉他们停止吗?” ps:加更求票,各位读者,有票吗?求票啊! 第2140章 此处夜风似刀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1章 石头已经推下山坡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2章 拔掉毒瘤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3章 喜欢收藏“公主”的富商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4章 执拗的潜入者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5章 火烛银花触目红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45章 火烛银花触目红 第2145章 火烛银花触目红 苏迨说的不错,由于赵兴城堡里设施太齐全了,苏轼已经喜欢把宴客的地点设在赵兴的城堡,所以,半夜三更时酒宴结束,园子里面到处都是醉醺醺的欣赏景色,或者准备作诗的官员,如果那人真想了解什么,完全可以假扮官员的随从,混入城堡,怎么对方偏爱找下人呢。 赵兴百思不解的也正是这个,起初遇到城堡潜入事件,他首先想到的是官府,以为是朝廷方面有了什么心思,但朝廷方面如果真相调查他,太简单了,派一名御史来就行,除非赵兴想立刻谋反,否则他只能任凭御史四处查看。现在,弄清了对方只是在下人层次里寻找帮助,赵兴已经可以八成肯定,这番坚持不懈的潜入,不是来自官方要求……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正月十三,经过一整天的筹备,杭州城全城亮起了灯火,这灯火意味着:古代中国的狂欢节开始了。 南至龙山,北至北新桥,四十里灯火不绝。 跟随苏东坡的脚步,你可以看到“飞火乱星球,浅黛横波翠欲流”;“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这是苏东坡眼中的“灯火钱塘三五夜”。此刻,元宵节的氛围不仅在舌苔上缭绕,还会在你的鼻翼上温存。“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那香会在我们的心底萦回,让心灵如化冻地河流。 跟随王安石的脚步。你可以猜一猜灯谜,会看见一大户人家高悬走马灯,灯下悬一上联,联曰:“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你答不出不要紧,答出了就会被招为快婿。那就少了王安石的一段传奇。你只需默默地品味着下联“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然后感慨那时的学问真值钱,不像现代随房价的上涨不断贬值。 还是让我们品味一下宋代约会狂朱淑真的《元夜》词,这女孩写得正是杭州的元宵,这一天她又有了新欢,所以写道:“火烛银花触目红,揭天吹鼓闹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欧阳修是个朴实人,他也说:“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辛弃疾是个豪迈派。他豪迈地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脚步随着人流来到保俶塔下面,“五驸马”唐棣正领着他那花枝招展地五位夫人站在灯棚下,一边有节奏的拍着肚子,一边满意地看着来欣赏他家花灯的杭州百姓。站在他身边的周邦式看到赵兴走过来,连忙打了个招呼——他是用象牙骨刀打招呼的。 今天杭州百姓几乎空城而出,赵兴也带着全家老少走出门来,但因为心悬城堡里的安全,八名廓尔喀武士被他留在城堡里,身边只站着新来的非洲大汉。与两名非洲女仆妇。这名非洲大汉被赵兴恶趣的起名做“泰森”。那两名非洲女仆则一个名叫“莲妲”,一个名叫“辛迪亚”。 周邦式地全家老小也在。两名非洲女仆人护着程阿珠,廖小小自来熟的揽上周邦式的浑家,两人低声聊了几句。周邦式的老婆也是个喜欢时髦的人,如今家境富了,她脸上也贴着金箔做成的面花儿,在灯光下金光灿灿,令人不可逼视。 仰充的进士出身,他老婆也是官宦人家,跟廖小小这样的花魁正谈得来,没一会,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程阿珠远远地冲这三个人点点头,抱着孩子欣赏着灯火。陈伊伊寸步不离赵兴,不停的用小指头搓搓赵兴,说着这几天她的口头禅:“十八了。” 出城堡的时候,苏轼、秦观两家人还与赵兴走在一起,人潮涌涌的,苏轼这厮又太受欢迎,没走几步就让人拽着去吟诗去了,而高俅与杨祖仁则忙着带领衙役与湘军维持元宵节的秩序,他们两人是没心情欣赏这杭州元宵,结果走了一会,只剩下赵兴一家子单独行动了。 周邦式、仰充地家人跟赵兴家眷寒暄完毕,唐棣拉着赵兴猜灯谜,他家的灯谜由周邦式与仰充这两位大才子出题,深奥的一塌糊涂,赵兴在这方面本来就是弱项,听见唐棣的拉拢,连忙摆手。 今天人多,一拨拨的人潮涌来,赵兴与唐棣等人没交谈几句,新的人流涌来,又将他们分隔开,隔着无数的人头,赵兴冲那几位拱拱手,继续前行。 走不久,又看见他城堡里的那群以色列人,这群以色列人也开始学着宋人的模样,挂起了花灯,不过这些人不脱犹太人本色,竟然在灯下摆摊设点,好像那灯不是主要的目地,卖货才是正经。 今天他们主要卖地货物是玩具,福州泥娃,这是一种儿童玩具,用泥捏成形态各异的小孩,有地小孩翻跟头,有的小孩在撒尿,有的小孩坐地下打滚……据说这些小孩有三百六十个形象,他们用泥捏好后,经过轻轻烧制,烧成陶制,外面涂上油彩,成为一个个身穿宋代时装的可爱玩具,让小孩拿来玩耍。 这些小陶人如果放到现代。个个都是天价,据说现代只能凑齐六十多个小孩形象,而国内只有十六尊,这十六个宋代陶人每尊的拍卖价格在千万美金,而在宋代,每个价值三文钱。 “贵了!”赵兴坚持说。犹太佬真是骨头里也要榨出油来,据赵兴所知。这些杭州泥人,别处也就卖一文钱一个。赵兴这个城堡堡主拉下架子来跟这群犹太佬讲价,那犹太佬竟然每个陶人卖三文钱。 真是气死人。 程阿珠捏着几个陶人,爱不释手。她将其中一个陶人递到孩子身边,这孩子立刻捏在手里往嘴里塞,赵兴看地一阵心惊肉跳,但他才把泥人从孩子嘴边移开,那家伙闭着眼睛大哭起来。 犹太佬压根不肯降价。他从灯棚上摘下一盏灯来,塞进赵兴手里,嘴里说:“领主,这个价格没法商量,你买的多,我可以优惠你一盏灯笼。” 陈伊伊不愿意了,她瞪着犹太佬说:“我家产的——这灯笼我家产的。” 犹太佬脸部红心不跳的回答:“少母,这东西是你家产的。可我不是白拿的,我是真金白银买来地。” 陈伊伊继续争辩:“这琉璃灯,铜架子,琉璃,包括里面的蜡烛,成本只有四百文。你从我家拿,内知最多卖你五百文——好像你就是做账地人。” 犹太佬笑得很开心:“少母,别跟我谈成本,这东西在夜市上卖五贯,五贯呀!你买三百个陶俑,不足一贯,我却送你价值五贯的灯笼,算一算,我亏本了。” 陈伊伊怒了:“什么一贯?你刚才不是说装桃人的箱子要卖一贯,桃人全套的。格外难得。要卖两贯?还有,我还买了梳子。发簪,林林总总的物事,你总算我十贯钱,你一个鞑子还知道叫我少母,也不让价,岂有此理。” 那犹太佬摊开手,耸耸肩,作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转向赵兴说:“领主大人,你如果需要礼物——这些全拿去,一个钱不用掏。你如果需要交易,十贯钱,一文不能少,我额外赠送你一盏你家自产的琉璃灯。” 陈伊伊被这犹太佬气乐了,眼角瞥见赵兴已失去了讨价还价地兴趣,准备起身离开,她愤愤不平的丢下一句:“打包,送到我家,给你,你这吝啬的一赐乐业人。” 犹太佬捡起陈伊伊丢下的那枚金币,在周围犹太人欣赏的目光下,欢快的喊道:“谢谢,慷慨的少母大人。” 赵兴心悬城堡的安危,晃了一圈就匆匆坐上马车带人回家,而其他人直逛了一个通宵,等到天亮才回到城堡。 正月十五,宋代狂欢节地顶峰,苏轼早早的准备好午宴,款待他的那些同僚,众人都打算趁元宵节出游,这顿酒席吃的寡寡的,大家鸡鸣叫来官ji,也无心听取赵兴家中的歌舞,太阳一落山,宴席则匆匆结束,苏轼带着人呼啸而去,赵兴则借口照看孩子,留在了城堡里。 酒喝得多了,赵兴摇摇晃晃地走向厕所,一名倭女女侍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边照料,行到门口,赵兴止住了脚步,诧异的指着门联上挂的一个桃木人,问那倭女:“谁干的?” 倭女仰脸看了看桃木人,噗嗤笑了,那桃木人四肢俱全,脸上没有五官,写了两个蝇头小楷“赵兴”,胸口则写了一个大号的“验”字。 那倭女捂着嘴小声笑了一会,低声说:“还能有谁,一定是陈少母。” 赵兴闷闷的点点头,随口说:“守在门边!” 而后,他低着头,颇为郁闷的走进厕所。 厕所门上悬挂桃木人,是一种唐代的“迷魂术”。据说唐代妇女如果得不到丈夫的爱,就在每月的初一,一大早起来向东南方向走,遇到地第一棵桃木砍去桃木地枝条做成一个桃人,上面写上丈夫的名字,胸口写上“验”字,初十五挂在厕所上面——据说这样就能够使丈夫回心转意。 赵兴从厕所出来地时候,那么倭女正在搓怀纸,她将怀纸搓成两个棍。塞进鼻孔里,看见赵兴出来,立即提起厕所旁边的木桶,拎着刷子进厕所。赵兴只听见厕所里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情不自禁地嘟囔:“要节约用水啊!” 那倭女耳朵很尖,听见赵兴说话,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好奇的问:“节约水,为什么?为了过上猪圈生活?这么臭。节什么水?” 那倭女一边说,一边使着媚眼,语气似乎是质疑,更像是**。这话将赵兴噎得直翻白眼,他一拍大腿,喝斥道:“拿梯子来。” 那倭女赶紧忙完手里工作,一溜小跑跑回厕所门前。就地蹲下身子,埋着头,作出一副挨揍的姿态,看的赵兴直想打人。 “长门殿,上来吧,我能撑得住”,倭女拍拍自己的肩膀,呼喊道。 赵兴抬了抬脚。一咬牙,踩上了那倭女的脊背。倭女地身材并不高大,扛起赵兴这个壮汉,竟然很稳,等赵兴爬到门上,揪下了那个桃人。而后跳到地面,那倭女鞠着躬说:“长门殿,请先走一步,我还要再刷刷茅厕。” 赵兴将桃木人揣进怀里,背着手向自己屋里走去。远远的看见屋门口蹲着个人影,正拿着养花用地袖珍铲子铲门前的土,并将铲出来的土细心的装入一个布袋中,赵兴摇着头嘟囔:“一个也不安生。” 那门口蹲的是喀丝丽,她现在干的事跟陈伊伊一样,是一种阿拉伯“迷魂术”。 据说。阿拉伯女人认为自己的家就是丈夫表现尊严地地方。而丈夫踏上家门口,意味着他开始执行领主权。所以门槛下的泥土带有一种魔力,妻子如果将门槛下的泥土装入小袋中,压在枕头下,那么丈夫的爱就会重新回来,他会频频光顾妻子的床榻,实践自己的领权。 “你胡闹什么”,赵兴走到喀丝丽身边,叹着气说。 喀丝丽享受妾室待遇,不是因为赵兴对她有觊觎之心,而是因为《天圣令》的效果。这名女奴已经服役两年了,眼看一年服役期满,然后她将重获自由身。 以女奴的身份重获自由,喀丝丽重新嫁人地选择面并不广。赵兴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声,这样她会嫁一个家境好一点的年轻人,使晚年过的更幸福一点。 不过,喀丝丽的想法似乎还不能适应宋代关于妻妾的服役限制,她空享妾室地名声,感觉赵兴对她并不亲昵,所以才有了另外的念头。对于赵兴的责问,她仰起脸来,什么话也没说,只举了举装满泥土的布袋,然后将它贴在胸前,泪如雨下。 赵兴长叹一声,举步走进屋里。屋内程阿珠抱着孩子,满脸的满足感,头也不抬的问:“那胡女闹什么,最近老心事重重的,官人也不管管。” “好”,赵兴答应的非常爽快:“等着,我今晚就把她们都揍一顿。” 阿珠横了赵兴一眼,犹豫的说:“官人,妾身也就是抱怨一下,你只需问一问她们为甚做事颠三倒四,也就行了,何至于要殴打一顿。” 赵兴咧嘴一笑,没有回答程阿珠,他抱过孩子,逗弄起来。 程阿珠的全副心思都在孩子身上,赵兴一跟孩子玩耍,她地脑海里就不存在其他事情,连忙陪着赵兴与孩子玩耍。 这可是夜里,孩子也就是夜里醒来要吃奶,睁了几分钟眼睛,吃饱喝足了已经酣酣睡着,程阿珠不舍,抱着孩子满地乱走,其实孩子早已睡得酣熟。 可孩子即使未醒,赵兴与程阿珠看着孩子睡像也百看不厌,他们一起谈论着孩子地眉眼,话题无休无止,咋说都是兴致。 第二天,天亮时分,赵兴还在酣睡,唐棣已经精神抖擞的带着他那五名宗室女跑来拜访,他是来取货地,随身带着一张以色列票行划出的飞票,看着赵兴的妻妾手忙脚乱的向自己五名夫人行礼,他满意的拍着肚子,故作豪爽的将飞票递给赵兴,口里说:“赵大人,我知这家票行与你有关系,想必你也熟知票行的真假,验验,两百二十四万贯,一文不少。” 赵兴接过飞票,认真的验过飞票上的暗花,点头将飞票递给陈伊伊,同时招手叫仆人献上准备好的货物:“丘山兄,请验货,八粒宝石,二十四柄豹牙骨刀,请验一下,若有不满意处,我给你换货。” 唐棣一摆手,示意他那五名夫人上前检验,自己继续盯着赵兴,一边拍着肚子一边问:“赵大人,我听南伯兄(周邦式)说,你府中有首饰的图样,能不能让我看看?也好订做几件。” 对于这样的大客户提的小要求,赵兴毫不犹豫的回答:“自然要给丘山兄看看,只是,恐丘山兄一天看不完。” 仆人们忙着去搬书,赵兴陪唐棣聊着天,他那五位夫人跟廖小小聊的火热,这几人都来自京城,遇到一个京城有名会打扮的人物,加上大家都是有钱有闲阶级,顿时聊的热火朝天。几名夫人询问廖小小的意见,并让廖小小帮她们挑选绿宝石,一起讨论适合打制的首饰……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一群鸭,六个女人聊起来,那简直是世界末日。 另一边,程阿珠对这样的话题搭不上话,喀丝丽很小心的陪在她身边,故意用生硬的汉语跟程阿珠聊了一些育儿知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程阿珠已经知道了,喀丝丽患的是“需要性语言障碍”,她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掌握宋语,然后又随时随地的听不懂一个字的汉话。所以喀丝丽虽然怪腔怪调,但程阿珠却不觉得两人之间有理解障碍。 这两人低声聊得开心,陈伊伊在两人身边转了一圈,又绕到赵兴身后,先向赵兴询问了一下飞票的处置,然后用食指搓着赵兴,低声说:“十八,十八了。” 赵兴已经被陈伊伊的话拖疲了,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唐棣聊着天,一边用眼角不时的扫着唐棣那五名宗室女。 ps:请为浪漫的时代多多投vip票吧! 第2146章 人世真局促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7章 始乱终弃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47章 始乱终弃 第2147章 始乱终弃 对苏东坡的问题,湛琴琴低头浅笑,答:“其间亦有别。” 苏东坡惊问:“为何?” 湛琴琴曰:“公词,须用丈二将军,铜琵琶,铁绰板,唱相公的‘大江东去浪千迭’。柳学士却只用十五六小女郎,唱他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可也。” 苏东坡鼓掌大笑曰:“如卿言,柳自胜我也。” 周邦式这厮不给面子,他拍着手吟诵道:“优人词组具褒弹,柳永填词胜子瞻。一曲大江东去也,不如杨柳晓风残。” 众皆苦笑。 苏东坡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此,在场都是望着他取笑的人,但谁的笑声都没有他响亮。他自豪的笑声最爽朗。 如果被取笑的人是陈伊伊,估计她会恨死你,指使学生整死你,找尽机会骂死你;如果是贾易、刘安世……但苏东坡笑着,他指着周邦式哈哈大笑。 苏遁不解,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好奇的问:“嫡父,你笑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别人笑我,我笑自己”,苏东坡笑罢,一把捞起苏遁,顶着太阳往堤尽头走,边走边笑,笑的全无忧虑。 在场的其他人不动,他们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若无其事的品尝着新茶,赵兴本来准备跟着苏轼,但看到苏轼那洒脱的背影,他止住了脚步。满心喜悦地走出了亭子,看着秀美的西湖,心里充满满足。 今年仍是一个灾年,感谢苏东坡,杭州百姓有了轮毂水车,可以抽取地下水抗旱,而去年节余的粮草的还算充足。所以杭州虽然遭遇了连续第三个灾年,西湖岸边穿梭的百姓脸上却全是安详。 凉亭里歌声再起。演唱的是杭州官ji的头牌白楚楚,这妮子在杭州绰号“九尾妖狐”,赵兴看了白楚楚地媚态,几乎怀疑潘金莲是按照白楚楚的形象描绘出来地。 如果用现代人的目光分析白楚楚,可以说白楚楚是个非常擅长形体语言的人,她会用她的身体作出各种媚态,那些媚态含而不露。令人觉得高雅当中,如细雨般潜移默化的被吸引,不,严格的说是被勾引,不知不觉中,你会觉得这女子可爱到了极点,像一个珍宝一般,只想捧在手里呵护。又想贴近她,溶化在她身体里,恨不能两个人并做一个人。 白楚楚的歌声比起廖小小来,演唱技法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她那略带低沉而沙哑地嗓门,像块吸铁石一样。将人耳朵吸住,令人生怕漏了一个字,担心听错了美人的表达。亭子里的人已经神不守舍,只有赵兴这样,见识过叶玉卿、叶子楣的歌声的人,才能把持的住,他半只耳朵倾听着歌声,另外一只半耳朵在倾听堤上的杨柳声。 不知什么时候,湛琴琴走出亭外,冲赵兴做了个揖。口称:“大官人。你怎的不进去?” 赵兴望着这位扮演“秀秀”地演员,心里充满温柔。随口问:“你们带来的那几场剧,我已经看遍了,什么时候演《西厢记》,我可很期待看到崔莺莺。” 湛琴琴还没有答话,秦观端着一杯茶悠悠闲闲的钻出亭子,听到了赵兴说的后半句话,他得意的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水,说:“没问题,离人不是说过七月七演《西厢》,绝无问题,七月七必定能让你看到《西厢》。” 宋代最流行地戏剧就是《宦门弟子立错身》与《西厢记》、《辗玉观音》。廖小小从京城带回来这个戏班子,原本她们最拿手的就是后两个戏剧,但赵兴一直没让他们表现《西厢记》,是因为他从其他渠道得知,这时候的《西厢记》基本上还在沿用唐代元稹的小说《会真记》(又名《莺莺传》)。 《莺莺传》原作是一个男子负心,始乱终弃,给女子带来侮辱伤害的故事。这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恋爱,张生与莺莺一度相爱,终于负心背弃。张生是一个玩弄女性而毫无羞愧的儒士,他对莺莺始乱终弃,完全符合儒学的礼仪道德,甚至被歌颂为改过自新,重新恢复道德礼教。 唐代的《莺莺传》到了宋代,已经不符合宋代的道德基础,宋代人极其看不惯对始乱终弃地歌颂,已经有不少人着手修改《莺莺传》,但这些版本地修改由于文学水平的限制,或者说由于他们自小受地“都都平丈我”的教育,他们的改编依然脱不了不经过父母之命私定终生的谴责。他们竭力想转圜这个话题,但情节转换很生硬。 赵兴有时候纳闷,论理说,廖小小在别人也是个私奔的,她怎么会喜欢这样一场谩骂私奔的戏剧,他阻止了戏班演唱《西厢记》,没想到秦观对他的行为大加赞成。 当时,秦观是喝醉了,他带着醉意,怒气勃发的说:“我早八年前写过一本《调笑转踏》,鄙视那个始乱终弃的张生。做人怎么能这样,莺莺姑娘因为信任,相信了张生的情意,反而要被人指责,而张生那厮,背信弃义反而受到一片叫好。 元稹这家伙就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他写这本传奇,是颠倒黑白,为他的无信无义行为辩解,世人不知,竟然把始乱终弃当作宝,大恨。” 当时毛滂也在场,他好像发现了知音一样,立刻对秦观说:“秦学士也写过《调笑转踏》鄙夷张生啊,这事我也干过。” 这话一说,两个狗男女立刻勾搭在一起,越说越热络,最后。竟然决定两人联手,修改出一个全新版本的《崔莺莺传》来。 赵兴当时在旁边听到,立刻大声附和,为表支持秦观地工作,他决定将秦观该干的活全部包揽下来。此后秦观与毛滂两人便开始全力以赴修改《西厢记》,而赵兴带着一种篡改历史的恶趣不停的引导两人对《西厢记》的修改,每当两人完成一段新曲。他心里总是充满了成就感。 可惜,他不知道。他这么做只是遵循了历史。真实的历史上,对《西厢记》开始动刀子的也正是秦观与毛滂两人。自他们之后,无数大才子投身于其中,他们前前后后修改了一百年,终于把《西厢记》修改成现代人所见到地版本。 秦观是多情派诗人,而毛滂最终开创的是宋代潇洒派诗词,多情加潇洒。两人这一联手,修改出地新剧本已经有了八成现代的感觉。这就够了,宋代人的观念虽然很开放,但在长久的愚民教育下,他们脑海中还是有一些固有的戒律,这些戒律不可能仅仅在几个月的时间超越,所以赵兴见到秦观与毛滂的改稿后,已经认可了两人地修改。剩下的就是排练了。 秦观与毛滂修改的戏剧总共有三千多首词唱,其中还夹杂着坐念唱法,总共分十五个折子,十五段场景,在古代中国,这样多的场景转换已经是个巨作了。从当年年初开始,湛琴琴她们已经开始排练,如今听秦观的话,估计新戏已排练成熟,就等进行磨合了。 赵兴与秦观低声交流了戏剧的排演,湛琴琴在一旁时不时的轻声小唱一段,以为助兴,毛滂听到熟悉的曲调,在亭子里也坐不住了,他提了一个热水瓶。钻出亭外。假意给两人续水,插话说:“我听说赵大人正找人绘制布景。我们可就等大人地布景了,什么时候大人的布景好了,我们就开演。” 苏堤尽头,一队很明艳的倭女打着竹伞,提着饭食,木屐声清脆的向这里走来,她们走过的路上,一些正干活的厢兵扯起嗓子唱起宋代情歌,哥哥妹妹地喊的声嘶力竭,那些倭女笑声清脆,一边回应歌声,一边脚下加快速度。 原本苏堤上都是夯土制作的地面,有赵兴参与,这段路改成了石板路,木屐踏在石板上,那种宋代的风韵让赵兴停住了交谈,他带着欣赏的微笑看着这队倭女娉娉走来。 秦观随时不忘向女人展示魅力,这队青春靓丽、活泼开朗的倭女队伍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一转身,从腰后抽出金丝折扇,哗的一声打开扇面,将扇子摇的像一个辛勤的小蜜蜂,呼呼直响,顺带着摆出最英俊地姿态,微笑地向倭女们亮相,果然引起倭女们的一片尖叫。 毛滂下手完了,风头都让秦观抢去,他叹了口气,自觉自愿地退后一步,摇着头,半褒半贬的说:“天下间怎会有男人抢去秦观在女人面前的风头,我认输,赵兄你上。” 赵兴耸耸肩,摊开手承认:“我也抢不过秦观这厮。” 赵兴说错了,那些妇女虽然在冲秦观尖叫,有些人甚至胳膊发软,弃了撑着的竹伞,但她们的脚下并没有停,用直线距离向赵兴走去。 秦观不忿,他摇着扇子说:“你们是给我家赵贤弟来送午饭的吧,有我一份吗?” 倭女们七嘴八舌的答应道:“当然有,我们怎么会落下了秦学士?” 秦观笑问:“今日吃的什么饭?” “黄雀鲊、香芋鲊、鲈鱼鲊,还有几味生鱼片,学士快来,今日的饭里我们最满意的就是黄雀鲊,可惜数量不多,学士可要好好抢啊。” 赵兴听了今日的饭食,他皱了皱眉头,草亭里已经钻出一群人,唐棣扯着嗓门问:“有金葵吗?有辣椒吗?有芥末吗?还有酱油,别忘了酱油。” 那群倭女摊开几张草席,就在堤岸上打开食盒,她们首先一样取出一份,单独摆放在一个越南红木漆盒里,然后由一名倭女提着,跪在赵兴面前,举案齐眉的将食盒顶在头顶,等待赵兴进食,而其他人则围在倭女的身边,抢夺剩下地鲊食。 鲊又称脯鲊。也作“鮨”。在古代是指以盐与米粉腌制的鱼或其他食品。及至宋代,则演化为糟腌肉类。《中馈录》载录了脯鲊、制蔬和甜食三个部分,共有菜点制作方法80多种。其中以宋时金华、衢州一带民间家庭最喜欢食用。 传说,汉代的时候,海边渔民将这种酸酿米团当作出海时食用的食品,因为这种食品便于保鲜。自三国大移民时,这种食物的制作方法已经传入日本。成为华族喜欢的吃法。到了宋代,这种食物开始普及到了民间。 最初。“鲊”传入民间的时候,日本人不知道这个字地念法,他们吃一口饭团,就会大呼“好酸”。这话是用宋语说的,宋代“好酸”用现代拉丁拼音注解,就是“SUSI”或称“sushi”,如果用汉字注解。就是“寿司”。久而久之,“鲊”在日语里就读作“好酸”,在汉语里称作“寿司”。 “鲊”这种菜在宋代并不知名,因为宋代地名菜实在太多了,把“鲊”淹没了。正因为如此,赵兴每次吃到“鲊”的时候,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现代小资吃日本“好酸”中国“寿司”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特有文化,特有品味…… 嗯,他承认,他们这种感觉对了,这玩意确实有文化,不过是一千年的宋文化。一千两百多年的唐文化,两千多年的汉文化培育出来的普通食物……可这些他们知道吗? 现代,寿司地吃法依旧保持宋代的食物风格——也就是食物制作的时候不加盐,吃的时候要蘸着酱油或调料吃。赵兴按记忆中的吃法,捏起一团黄雀鲊,蘸一点金葵,拿一片蘸过酱油与芥末的生鱼片裹起这个米团,整个放在嘴里,然后闭上嘴,慢慢咀嚼。他现在的样子仿佛回到现代茶餐厅…… 宋代认为吃菜时啃咬不雅。菜必须完全放在嘴里,合上嘴咀嚼。而且不能发出咀嚼声,不能让人看到牙齿,这是宋代的餐桌礼仪,也是现代吃寿司时所需要地礼仪。至于抓起一段菜团,像啃羊蹄一样的一段段撕咬,那是胡人带来的传统。而宋人,总显得那么温文尔雅。 是的,温文尔雅,宴席刚开始的时候,稍稍有点斟酌的气氛,等大家都盘坐在草席上,现场只剩下一片咀嚼声。 在场地都是官员与乡绅,在这个文化人聚会的场所,每个人都深怕自己有失仪态。要知道,苏轼的大嘴巴名闻亚洲,秦观的莽撞比苏轼轻不了多少,若一不小心露了怯,这两人大笔一挥,写到诗词里,那可就臭名一千年了。 几名倭女如穿花蝴蝶般在席间腾挪,她们用深具汉唐风韵的宫廷礼仪给官员们斟酒倒茶。宋人是讲究食不语前不言的,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喝酒的时候才斗酒诗百篇。现在是吃饭时间,所以大家只顾吃了。赵兴哖了几个米团,略略填好了肚子,他不放心苏轼赶紧向堤尾部走。 原本堤岸该完工了,但苏轼过度追求完美,他又嫌两岸的柳树栽植的不对称,石板铺地不平整,所以让人返工。好在杭州修缮地资金充足,只要有钱赚,厢兵们也不在乎,他们才不在乎返工几次,反正工钱是按天算的。 杭州这里算是好地,是以工代赈,干活是给钱的,要搁别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劳役,不仅免费干活,还要自带工具与干粮,在这种情况下,厢军们巴不得整个夏天都有活干。 苏轼正在大堤的尾段,他蹲在地里跟一个老农聊天,那老农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苏轼介绍着今年的收成,粮食的产量,苏遁则蹲在苏轼脚边,好奇的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老农那粗糙的脚板。 趁着苏轼问话的间歇,苏遁突然插嘴,口齿不清的问:“嫡父,他为什么不穿袜子,我看大大家,无论男女老幼,没有光脚的。大大说脚底光着,容易受凉拉肚子。” 苏轼还没有回答,那老农哈哈的笑着:“小舍人,那是大富人家的习气,我能跟杭州赵老虎家比吗?我六十岁了,六十年冬天都不穿袜子,也没见得拉过肚子。告诉你吧,人是个夯货,有多大的福,过什么样的生活,否则就是折寿,小老儿……” 老头说话嘎然而止,他赶紧低下头一言不发的挖坑。 ps:请多多投vip票! 第2148章 配方泄露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49章 盗匪来袭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50章 令人头痛的偏执者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2151章 疯狂的舞蹈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51章 疯狂的舞蹈 第2151章 疯狂的舞蹈 “如此……”毛滂眼巴巴的望着赵兴,欲言又止。 赵兴一挥手:“顺便帮我把报告写好,还怎么写由你——不过,犯人一个也不能带走!” “好说好说!”毛滂笑的眼眯成一条缝。 杭州官员都知道赵兴不太在意功绩、官声。去年他远到海外,源源不断的为苏轼运来以工代赈的粮草,年底的时候,苏轼想提他的功绩,但赵兴却阻止了。这样一位不愿意抢功、宁愿躲在幕后的人当作同事,是杭州官员的快乐。毛滂刚才问的也就是这意思,最终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袭击事件发生的时候,毛滂在现场,赵兴又让他写报告,那么自然少不了他的功劳。 这等美事凭空落在头上,毛滂连接下来的表演都无心看了,他匆匆跑出房子,向码头跑去。临出门的时候,恰好一队胡姬,一队倭女往城堡方向走,毛滂与她们交错而过,他脚下顿了顿,早听过倭女的温柔,毛滂想去瞧一瞧,但好奇心挡不住升官发财的心理,他顿了顿脚,继续向码头区跑去,边走边念叨:“快快,我得快快结束审讯,才赶得上胡姬表演。” 毛滂走出去的时候,杨祖仁脚下动了动,但他马上醒悟过来,站定了,讪讪笑道:“原本经蒲公宗孟积年扫荡,杭州该没了窃贼踪迹。没想到这才几年,湖洑山又缓过气来……离人兄,既然确定是湖洑山的山匪,不如趁消息被泄露,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 杨祖仁说地蒲宗孟曾出任过豪州、杭州、郓州知府。他的杭州任期恰好在揭枢前。蒲宗孟在杭州时,严厉打击盗匪。甚至派兵跨境到了湖洑山,终于把杭州附近盗匪治理得差不多了。但蒲宗孟的措施太残忍了一些。即使是一些小偷小摸的人,只要被抓住了也要将其脚筋割断,有时候也有没把情况完全弄清楚,冤枉好人的时候。因此,史书上批评他“为政惨酷”。 宋朝学士在官服上佩戴金鱼的风尚是从蒲宗孟开始的。蒲宗孟给神宗皇帝当翰林学士期间,神宗曾对蒲宗孟说:“翰林学士地职务很清高,又很接近君主。不是其他官员能比的。”于是赏赐蒲宗孟官服上佩戴金鱼。此后,大宋学士都带金鱼袋。 这位蒲宗孟去年死于郓州(水泊梁山所在地)任所。 赵兴知道蒲宗孟这个人,杨祖仁地提议很好,至少比他老爹的军事能力强,但赵兴却不打算执行,他摇摇脑袋,答:“那群山匪熟悉山区情况,每一个山坳里。每一棵树下都会射出冷箭,以我杭州有限的兵力,去跟数百个熟悉地理的盗匪在山区打游击……哈哈!” 杨祖仁脸一红,悄悄一指苏轼。 他在提醒赵兴,苏轼现在是党政军一把手,他有调动军队的权力。调集一百名以下数目的士兵,只需要事后补报而已。 杨祖仁这是强辩,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拿苏轼说话只是没话找话。因为一百名民士兵前去搜山,兵力明显不足,而递奏章去枢密院请示,要就说不上突袭地问题了。 此时,毛滂见过的那队胡姬与倭女正在鱼贯进入城堡,陈伊伊邀请众人进入城堡的天籁厅。这间舞厅头顶上,四壁墙上镶满玻璃镜。在镜厅旁边的房间里。梅三娘、钱婉儿正挽起袖子。整理着各种脍炙,几名倭女与越南女仆也在那屋里。收拾着各种水果拼盘。 天籁厅很大,足以让一百多人坐下,天籁厅两侧各有一扇大门通向旁边的厢房,一侧厢房里仆人进进出出,为大家端来水果与食物,另一侧厢房里是休息室,摆着无数张卧榻(沙发椅),可以让大家休息一下。 赵兴进入休息室后,看杨祖仁跟在他身边还没有告辞的意思。赵兴知道对方是想挽回面子,期待他对后面的建议给一个评价,他赶紧回答:“其实,我还有一个妙计,便是一百人也够了,足以给他们一个教训。” 杨祖仁好奇的问:“有何妙计?” “焚山!”赵兴咬着牙说:“敢惹我赵老虎地人,我一定让他后悔。一百多人攻山是不够,但四处放火足够了。现在正是天干物燥,一把火放过去,看那些盗匪怎么藏身。” “不可!”周邦式在旁边听了,出声阻止:“南唐后主李煜墓在山上,怎能放火焚山呢?离人,你要这么干了,千古骂名可是少不了。” “哦!”李煜的词赵兴很喜欢,但李煜不是被赵匡胤俘虏了吗,怎么会葬在湖洑山? “李煜墓在山上,你确信?”赵兴紧着追问了一句。 杨祖仁马上回答:“这事钱公穆夫应该知道,李后主死后初葬洛阳邙山,其后四年,乞恩归柩于富阳,传闻迁葬于湖洑山。故有两个墓志铭,前一个是南唐旧臣徐弦所撰,而后一个为钱俶所撰。钱家与李家是姻亲,其主既然为李煜立碑,一定知道他葬在何处。” 赵兴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可怜一代词皇,坟边住了一群盗贼,一百多年过去了,他坟里还会剩下什么?谁愿意为后主之墓被盗负责,哪个地方官敢接这样的案子,所以,我估计……” “那也不能烧!不管怎么样,山在那里,烧山就是恶名,想当年蒲宗孟都不敢烧山,离人不要一意孤行。”周邦式竭力劝解,希望赵兴打消这主意。 赵兴摸着下巴,想了片刻。点点头:“不烧,我原本也没打算烧山,不过是吓唬一下他们,然,敢袭击我这的庄园,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今日是不成了,明天吧。准备出击地事。可不是说做就能做到地。” 此际,看到赵兴这里没什么节目了。杭州府属吏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告辞,唐棣、仰充、曹端勇也带着人靠过来,打算向主人辞行,正在这时,陈伊伊趾高气昂的带着一队胡姬闯进镜厅,似乎打算继续歌舞。仰充等人便停下脚,彼此寒暄着。 几年了。好不容易成为宴会的主角,陈伊伊只想着欢乐无穷无尽,这场盛宴能无休无止的进行下去,问过刚才的那群胡姬有什么技艺后,她马上觉得应该让欢乐继续,让歌舞常伴。 经过短暂的休息,胡姬们已经恢复了精神,她们怀里抱着鲁特琴——也就是中国“琵琶”、日本“biwa”、西班牙“吉他”地共同祖先——进入房间。或者席地而坐,或者找一把椅子坐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胡姬拿着腰鼓,铃圈,沙锤。 乐声重新弹奏起来。喀丝丽穿着一席肥大的百褶裙,铃声叮铛地领着两个胡姬走进来,她莲步轻移,妩媚妖娆,步履间显得既性感又娇羞。她那一身用绯基尼红染出来的鲜艳丝裙飘动着,红色地绸缎将她装扮地宛若一朵怒放的红玫瑰。而她身后两个阿拉伯胡姬则穿一身白缎裙,缎角绣着几朵淡淡地花做装扮,素雅的衬托着火焰般地喀丝丽。 那套裙子腰身很高,紧束的腰身几乎延伸到胸部,衬托着她的身材高挺而诱人。她一头秀发编成小辫披散在身后。嘴唇娇艳。丰润俏丽;香腮柔美,玉颈微曲;皓月般的肩头纤瘦圆润。雪藕似的玉臂凝白娇软;伴随着手上的银铃,臂钏上缀满的小铃铛,头上戴着金属片编织成的鱼鳞面纱,喀丝丽走动起来就像一曲美妙地音乐,让脚步化为一首舞曲,柳腰轻摆宛若轻舞飞扬的精灵!叮叮的响声在屋内连绵不断。 赵兴眼前一亮,喀丝丽现在的穿着几乎与现代长袖裙没什么两样,看着那肥大的裙摆,他隐隐猜到了喀丝丽想表演什么节目,只见喀丝丽伸展葱白修长的纤纤十指,柔若无骨地伸了个懒腰,一刹那,胸前高耸地圣洁玉峰随着躯体的微微动作汹涌起伏。令人目眩神迷。 等那波涛平息,喀丝丽象牙雕就般的玉洁双腿从群内伸出,温软细腻、白皙修长,那晶莹剔透的大腿、白璧无瑕的小腿、赤着白嫩娇小的莲足,脚下一双银底靴子,亮出整块银板浇铸而成的鞋底,这鞋底打磨的镜子般明亮,而她的长裙只及到脚面,走动之间,鞋底一闪一闪,像淘气的小精灵在眨眼。 两名新来地女奴面向赵兴跪下,行“五体投地”大礼,她们地双手伸展,将自己的身材完全展示出来,额头紧紧贴在地面。紧接着,喀丝丽也向赵兴弯下了腰,她扭动地向蛇一样,浑身的铃铛发出有韵律的响声,活像一只云雀在枝头跳跃。 喀丝丽的腰越俯越低,不一会儿,她的腰腰像是能折叠一样,竟然完全的折了下去,额头贴近了地面,唯剩两只手舞在空中,像蛇一样跳动着,以人力难以想象的不可思议,波浪起伏着,扭动着。 赵兴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一个弯腰礼,喀丝丽额头一寸寸离开地面,她的手继续娇娆的舞动,肩部耸动,脖子颤动,唯独脑袋不动,与此同时,她的腰扭的更匪夷所思,令人眼花缭乱。 仰充在旁边充内行,他低声解释:“这是‘大食蛇舞’,我在泉州胡商那里看到他们的家伎表演,听说这舞极其勾魂摄魄,看过的人都不愿对外解说,所以民间都私下悄悄传闻,说什么的都有。比如明州那里把它称作‘姹女天魔舞’,听说京师胡人馆也有这种舞蹈表演,被称作‘千手大喜乐’。 近年,偶有观赏者将之传于外,他们记载:舞者‘身被缨络、大红绡金长短裙、金杂袄、云肩、合袖天衣、绶带鞋韈。内一人执铃杵奏乐’……这玩意,诱惑啊。” 仰充不知道,现代,这舞蹈还被称之为“肚皮舞”。 喀丝丽一寸寸抬起头来,她的身子直了起来,但腰姿还在扭,脚下纹丝不动,脑袋保持原位,腰扭的像风中百合,而她的手势、肩部的动作更让人叹为观止……人的一双手怎么能作出如此多的动作,那双胳膊仿佛没有了骨头,任意处都可以弯曲、折叠。 猛然间,一声脆响,这是喀丝丽跺了一下脚,紧接着,乐声响起,她身后的两名胡姬也开始抬起头来,额头离开了地面,慢慢的直起身来。 紧接着,喀丝丽发出连续的跺脚声,众人眼前一花,喀丝丽抖动的裙子旋转起来,两名胡姬也跟在她后面转动,一边转一边舞蹈着,场中是一片急促的银铃声,还有响亮、急促而清脆的跺脚声。 这已经转换成“弗拉明戈舞”了,它也称“西班牙大摆裙舞”,后来从这种舞蹈演化出踢踏舞…… 喀丝丽穿了一双银底鞋,跺脚声清脆的像鞭炮,又像是鼓掌……舞到憨处,喀丝丽一边拍着巴掌,一边清脆的喊着节奏,那充满“3”、“4”音符的音乐,让人坐不住,只想随着音乐摇摆。 场中的众人坐不住了,现在的场面活像一个迪斯科舞厅,观众们身体有节奏的摇晃着,随着舞蹈者喀丝丽的掌声、脚步声,拍掌跺脚。到最后,他们嘴里也像喀丝丽一样,呼呼哈哈的,状若疯狂的叫个不停…… “弗拉明戈舞”就是这么富有感染力。 “弗拉明戈”一词源自阿拉伯文的“逃亡的农民”一词。它的起源众说纷纭,比较接受的说法是吉普赛人从北印度出发,几经跋涉在9世纪(唐代)来到西班牙南部,带来了一种混杂的音乐。这种乐舞融合了印度、阿拉伯、犹太,乃至于拜占庭的元素,后来又注入西班牙南部摩尔人的养分,而居住在西班牙安达鲁西亚的吉普赛人(又称弗拉明戈人),使其定型并扬名。 “弗拉明戈”这个词,现代也被用来形容一种人生态度。早先的中国字典里解释为一类追求享乐,不事生产,放荡不羁,并经常生活在法律边缘的人。但后来采用国际通行说法称:“弗拉明戈”代表着一种慷慨、狂热、豪放和不受拘束的生活方式。这似乎正是以苏轼为代表的豪放派诗人所追求的雅致生活:慷慨、狂热、豪放而不受拘束。 一曲跳罢,喀丝丽重新趴在地面上,等赵兴表态。陈伊伊只觉得气氛热烈,看到赵兴冲喀丝丽走去,手伸向喀丝丽的面纱,她陡然想起赵兴曾经给她说过的“胡姬献身礼”,立刻发出一声尖叫,企图阻止赵兴揭开胡姬面纱。 第2152章 专业的提醒 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52章 专业的提醒 第2152章 专业的提醒 可惜,刚才的舞蹈当中,尖叫的人太多了。陈伊伊小孩心境,只觉得自己这样嫁了才叫荣耀,所以刚才她叫的最响,现在,她这一声尖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浑没引起众人的注意。等陈伊伊跳起来,赵兴已经伸手摘下了喀丝丽的面纱。 一张充满希腊雕塑版的脸暴露在大家面前,高挺的鼻梁,眼窝深陷,皮肤白的如玉,嫩的像刚蒸出的鸡蛋清。雪骨冰肌,玉肤凝脂;曲线柔美,起伏圆滑;肌肤柔嫩,光洁细腻;梦幻般迷人的秀靥白皙娇嫩,不施粉黛的面容凸现那嫣红亮丽的嘴唇,清水出芙蓉的艳姿奕奕生光, 拥有塞尔柱血统的喀丝丽,在相貌上既带有阿拉伯人的特色,也带有一点汉人的痕迹。她皮肤上的汗毛像汉人一样稀疏、光滑,白净却如同一个白人。两只眼珠是淡灰色的,充满了妖媚感,哪怕是漠然的瞪着某个人,也会让人心跳加速。 陈伊伊跑的快,赵兴刚把喀丝丽拉起来,她已经窜到了赵兴身边,看到对喀丝丽的事已经无可挽回,她一回身,拽住趴在喀丝丽后面的两个阿拉伯胡姬,就往厅外拖。她人小,没拖动两个坚持的阿拉伯舞姬,便立刻停下手来,跳着脚召唤两名黑人女奴:“拖出去,快拖出去,以后这两人不准单独出现在兴哥面前,都给我盯紧了。” 众人愕然的看着陈伊伊发脾气。苏东坡坐在软榻上,正跟满脸巴结地源业平交谈着,看到大厅内一片死寂,他哈哈一笑,轻声说:“不意又闻河东狮子吼!” 现场一片爆笑。 等众人回味过来,又怪怪的望向苏轼,心里不禁暗自纳闷:这位大文豪怎么竟结交些怕老婆的朋友。陈季常是一位,那位出卖他的沈括也是家有“河东狮”的。如今这位赵兴,也似乎离前二人的境界也不远了。 搁别人遇到这事会觉得很丢脸,但赵兴皮厚……嗯,文雅点说,就是他学了三分苏轼的洒脱,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他哈哈一笑,若无其事地招呼:“上茶。上酒,好酒好菜都上来。” 陈伊伊将那两名胡姬拖了出去,又搓着手走进房子,看到大家见她进来似笑非笑,她赶紧跑到赵兴身边撒娇:“什么呀,兴哥,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怪呢?陈伊伊一国郡主,甘愿没名没份的追随赵兴。今天是她地出嫁日,赵兴怎会在这日子责骂她,他伸手擦去伊伊额头上的几粒汗珠,轻声说:“你累了,快回去,洗干净等我。” 陈伊伊兴奋的挥了挥小拳头。一溜烟跑的没影。 娶妾不同于娶妻,大多数人娶妾都是摆桌酒亲戚朋友私下里庆祝一下而已,陈伊伊这场婚礼已经超出了妾的规则,虽然赵兴没有提到陈伊伊的真实身份,但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觉得愚智。 再喝几杯茶,客人们开始告辞。苏东坡也不想打搅赵兴的好事,带着妻儿一同告辞。等客人们走后,程爽开始安排新来地女仆,赵兴将源业平叫到书房内。交谈起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密州有变吗?”赵兴平静的问。 源业平嘟着嘴。非常女性化的抱怨:“密州那里倒没什么变化,我来是为了其他的事。一个是给你送新的侍女,另外给你说说最近外藩的一些变化。” 源业平现在也把倭国称作外藩了,说明现在这厮也完全以宋人自居。 赵兴哦的一声,又问:“可这跟你来杭州有什么关系?送侍女差个人就行了,何至于让你自己跑一趟。” 源业平委屈的回答:“密州又换知州了,那里待不下去了……我是说,那里地官不好当,生意上,我们倒是把持的很严,外人插不上手。” 王巩是那年春天到密州的,待了六个月,又转任知海州,新任官员待的更短,只待了四个月,第二年春天就被夺官。密州知州更换频繁,也意味着那个地方油水实在太丰厚,以至于每一届官员都频繁更换。 虽然张用这几年稳坐密州,但像源业平这样的小属官就难办了,所以他才趁着倭国来船,找个机会也学着赵兴,爬上船开溜了。当然,源业平这位得力助手的离开,也意味着张用地屁股该挪一挪了。 “外藩那里有什么事,先说耽罗岛?”赵兴问。 “如你所说,耽罗岛现在往大和附近捕捞鲸鱼海豹,新获得的大量肉食已经可以养活我们的院子了,蒲易安现在已经担任耽罗国大院公,负责给管理国王的钱袋了,我们的人在那里过的倒也开心。高丽国已经来征询耽罗国的意见,蒲易安已经跟耽罗国国王商量好了,作为蜀国,并入高丽,也没什么,反正一不纳税,二不住居,不过是给高丽交点钱而已,蒲易安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也同意,他就给高丽回复了。” 赵兴点头:“本该如此,耽罗国小,夹在高丽与倭国之间,左右逢源才是道理,发钱买个平安,值。” 源业平接着说:“五月,从辽国得到一条信息:‘甲戌,以上京、南京饥,诏许良人自鬻’。我的意思……” “鬻”的意思是“卖”,成语“卖儿鬻女”也。这说明辽国已被持续三年地饥荒拖地受不了,准许契丹人,普通自由民卖身为奴,以此养活自己。 赵兴笑了。 辽国的统治基础开始经崩溃了,自由民向往做奴隶。或者说,自由民不得不做奴隶以生存下去,它地统治基础已经动摇,从此辽国没有想负责人地人。 “你的想法很对,赶快到辽国去,购买熟练的工匠,凡有一技之长的都买下来。往耽罗送,往长门送。有多少买多少,哪怕将密州海贸的钱全部贴上,都值。” 源业平点头记下,又犹豫的说:“离人,倭国那里传来消息,藤原清衡任陆奥押领使,领有奥六郡。他传来话,希望您能前去祝贺。” 赵兴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后三年之役’结束了?” “是地,战争结束了。藤原清衡得到源义家的帮助消灭了藤原家衡。” “可他怎么会要求我们去祝贺呢?” 陆奥在本州岛最北方,与北海道隔海相望,赵兴地长门在日本本州岛最南端,长门北方与高丽隔海相望,西方与耽罗岛隔海。南方是亚洲最大的硫磺产地——北九州。陆奥与长门,二者一南一北,藤原清衡怎么会点明要求赵兴前去祝贺呢? “不知道,其中或有玄奥。或许是关东……我源家想试探您的态度,或者,我听说最近‘朱二周。陈孙李’很活跃,也可能他们运作的结果?但我认为:我们最好派个人去祝贺一下,也好了解对方怎么想的。长门殿的意思呢?” 源业平突然用“长门殿”来称呼赵兴,是在提醒赵兴他的另一个身份。 “朱二周,陈孙李”是指经常赴日贸易地宋商朱仁聪,周文德周文裔两兄弟,以及陈文佑、孙忠、李充等人,在原本的历史中,这六个人是宋代把持日本海贸的大豪商。 赵兴突然插入,他以经营日本航线起家。但最后却以在日本扎下根来建设交易码头与货栈。走出了一条别开生面的经营之路,这六人虽然与赵兴的经营并不冲突。甚至在很多方面还要借助赵兴的码头与货栈进行经营,但巨额利润下,想必他们对赵兴这个外来者也充满了嫉恨。 赵兴深深的叹了口气。疲倦的回答:“日本现在不能乱,从去年开始,我大宋每个月都在打仗,上一个战争还没有结束,新地战争又开始了! 日本的硫磺不能断,一旦中断,我大宋要不了几个月就要亡国——亡国呀。” 源业平点头赞同,他悉数宋日之间的贸易:“自元丰七年开始,大宋每年从倭国采购的硫磺都在百万石左右,平均每个月有十万石。一旦运硫磺的海船有一个月不到达,前线的将士就要吃大败仗,无论如何,倭国不能乱。因为那条硫磺商路,是大宋地生命线。” 什么叫投鼠忌器,这就是。 赵兴继续补充:“后三年之役平息了,这对大宋是个好事,因为硫磺的开采量将要上升,我也认为,不管藤原氏想什么,不管那六个海商怎么想,只要不影响硫磺的开采,暂时,我们什么都可以忍。” 听到这里,源业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副海图,在那幅海图上,长门正好屏护在北九州的上方,而耽罗岛则遮蔽在北九州的西方,这两块领地像一个夹子,一左一右挡住了辽国、高丽,与日本本岛的所有进袭路线,他犹豫一下,眼前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长门殿,请放心,我来安排合适的人手,只要长门还在我们手中,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让燕肃去,这家伙原来是营州知州,这个职位足以表达我们的重视了……对了,这三位营州俘虏最近干的怎样?” “原县尉张卓为被涂先生借去,燕先生现在倒是做的很出色,我们有巨大地商贸税撑着,现在地宋城被修建的很华丽……”,顿了顿,源业平补充说:“也很强大。清一色石头筑地山城,火炮布满城墙,依我看,比你这茉莉园更家易守难攻。” 源业平是在说那场码头上的攻防战,赵兴所展示的武器,远远不及他在海上展示的凶猛犀利,他这一提醒,赵兴倒是想起沈括来,赶紧领着源业平去他的藏书阁。 赵兴这座书房只是个会客的地方。他的藏书房里收藏了许多宋代书籍,也有一部分是从海外收集来的。这座藏书房内,仅仅《太平圣惠方》就有100卷,收录中药处方16834个。此外还有《圣济录》200卷,这是本医学上的一部百科全书,收集了诊断、处方、审脉、用药、针灸等各方面的理论和实践成果。《政和本草》共介绍各种药材1558种,可以说是一部完备的药物学著作。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机械图书,有中国,有外国,沈括的兴趣显然很杂,他什么书都看,他看过的书扔满了案头地下,那位黑人泰森抱着拳躲在墙角,黑暗中,一不留神就会把黑皮肤的他完全忽略过去。 赵兴先冲泰森点点头,吩咐:“夜深了,你吩咐人给沈先生安排住所,准备休息,顺便让人送点酒水来。” 沈括回答:“赵兄无需操心我了,这里有软榻,我累了躺一会就行。” 赵兴一摇头,笑着说:“梦溪先生无需称呼我为‘赵兄’,你的学识赢得我的尊重,你可以呼我为小赵,或者离人。您老先生呼我为兄,我可当不起。” 沈括谦让一番,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几名仆人抬着一副新软榻走进屋里,赵兴指着两名倭女,吩咐:“你们留下,伺候梦溪先生。梦溪先生看书看的入神,你们帮他照顾灯火。” 沈括也是个精明人,赵兴既然特地来找他,他马上明白了赵兴的目的,反问:“离人,你是来问我望山的事情吧?” 赵兴答:“梦溪先生刚才说,你也在家里试制了一把弩,自己也在研究望山上的刻度,我想知道一下,这望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括眼睛跳了跳,反问:“离人兄造的弩上,原本就有望山,难道你不会用?” 赵兴尴尬的笑了笑,回答:“我意外看过一份图谱,仅凭记忆复原了那张弩,我知道那望山的原理,但却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常常要凭经验。沈先生能为我说说吗?” 沈括得意的回答:“此乃勾股之法也。我推测它的用意,是用眼睛瞄准箭头,再用望山的刻度校准它,来确定箭头的高低,这正是使用了算家所说的勾股之法。《太甲》上记载说:‘射箭时先检查箭括,合于度再放箭。’估计就是这种刻度。 后来,我实际检测了一下,古人之言,诚不虚也!” “用望山的刻度校准箭头,来确定箭头的高低……我明白了,原来是望山刻度与箭头并用的”,赵兴忘了一眼源业平,后者脸上也全是欣喜。赵兴继续说:“勾股之法,原来用勾股之法就可以确定弹道,无需实地检测,无需用抛物线方程……我明白了。” 沈括很纳闷:“抛物线方程,何解?” “啊啊啊”,赵兴记不得这时代抛物线方程是否被计算出来,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转移话题:“梦溪先生,这两个侍女就伺候你,让她们在走廊里设两张软榻,你有什么就招呼她们,每隔一个时辰,院子里的大钟敲响后,她们会来查问一下你有什么需要……” 沈括打断赵兴的介绍,执着的问:“抛物线方程,何解?” 第2153章 迟来的报复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