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 xp1024.com
《宋时归》


第零章 今夕何夕

萧言高高的举着手机,在山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

夜色如漆,头顶却是繁星点点,浩瀚银河在头顶无比壮丽的展开,星光之下,山石大树在四周投下了高高低低的影子。远远的不知道是那种夜鸟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哀鸣,却让整个夜色显得更加寂静逼人。

不管将手机举得再高,不管摆在哪个角度,没信号就是没信号。

确切的说,这两天就一直没有信号。

两天下来,萧言浑身已经又脏又破,胃早就空空如也,揉成一团。饥饿、疲惫、惶急、不安、害怕、种种情绪揉在一起,要不是求生的yu望支撑着萧言,他早不知道瘫倒在哪个角落。

不仅电话没有信号,还没有人,没有电线杆,没有远处城市的灯火,没有公路,没有现代文明的一切迹象,只有自己在不住的走啊走啊——自己熟悉的世界,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我究竟在哪里?

谁也没想到,一趟丽江之旅,结果变成这个鸟德行。

今年二十六岁的萧言,是最普通不过的城市小白领。聪明,现实,甚至高鼻梁大眼睛的很有点小英俊,同样也有同类小白领的自私和软弱,有点血性,有点正义感,但是绝对不多。对未来也没有太高期望,过一天就算两个半晌,泡泡妞和朋友打打麻将,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过下来了。再过两年,买个房结个婚,当一辈子房奴顺便再搞搞婚外情,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吧。唯一和自己那帮损友不同的爱好,大概就是喜欢看看历史书了。在一些历史论坛上,他的ID,也算是颇有点小名气。

这次出来玩儿,也是纾解郁闷来了。难得愿意真心对待一个女孩子,结果女孩子一转身就扑进了一大款的怀里。大家现代人嘛,好说好分手,也没有闹得死去活来的。可是在背后,萧言已经觉得一股邪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冒出来了————

最后的表现,是他将一纸杯水扔在了领导的脸上——顺便说一句,他是个倒霉的小记者。工资虽然不高,可是跑外勤哪怕小记者也有不少灰色收入,有的时候红包也能拿到手软。可领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调他去广告部,小报纸的广告全靠着那些卖保健品的大户支撑,只有他去求人的份儿,眼瞧着收入就要掉下来一大截。

女朋友和工作变成了一回事儿,都长了翅膀飞走。萧言干脆包袱收收,奔向丽江。这个云南边陲的小资集散地。晒太阳顺便看有没有艳遇。

丽江的阳光是没话说的,空气也不错,至少晚上能看到繁星点点。玉龙雪山,石鼓的长江第一弯,黎明的丹霞地貌都称得上美不胜收。至于艳遇就属于幻想,美女不会千里迢迢来寻找艳遇,飞个千把公里指望到这里来解决性苦闷的女性素质如何可以想象。至少萧言还没那么好的胃口。

每天晚上只好拎着瓶啤酒坐在四方街的石桥上面,对着头顶银河大喊:“我靠!人生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读个二流大学,找个无聊工作,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还一辈子的房贷,生个儿子到时候和你一样……这样的生活,老子不要!老子要当superman!老子要拯救地球!”

旁边的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离萧言远一些。

鬼混十来天,家还是得回的。来的时候一切顺利,回去的时候可就不见得了。至少在丽江飞机场那个小候机室里头,萧言没有注意到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报,发改委宣布又涨油价了…………

一路都阳光灿烂,飞机却在鬼知道哪个省的上空,先遇到强气流,行李砰砰砰朝下掉,氧气面罩都下来了。空姐都坐在椅子上绑上了安全带。飞机舱里面一片尖叫的声音。萧言一开始还强作镇定,身旁坐着的妞儿姿色不错,让他男子汉的尊严多维持了一会儿…………

直到这飞机撞进乌云里面,闪电打下来,透过舷窗朝外看,一道道银白色的火花在机翼上面以各种各样的姿态跳动,钻进空客A310飞机吊着的发动机里面。整架飞机剧烈的抖动着,仿佛随时都快散架的时候,萧言终于抓着座椅扶手,扯开嗓门尖叫了起来,比旁边那个妞儿的嗓门还要大上十倍:“…………我不要死啊…………啊啊啊啊…………我还没嫁人呢,我还要生个小超人呢…………”

最后的记忆,就是一道球状闪电,将空客飞机的顶壁撕开,一直滚进了客舱里面!客舱里面的高空增压顿时失效,所有东西都呼啦啦的朝外面飞走,那道球状闪电如一个活物一般的在走道上滚动,映亮了每一张因为绝望而显得惨白的脸!

等萧言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处山坡上面了,四周空空荡荡的。没有飞机残骸,没有遇难者的尸首,没有…………

什么…………也没有。

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

“直娘贼,过了白沟河,却是甚鸟地方!俺们河北西路近来虽残破了,可好歹人家相望,到了秋天,田地里也黄澄澄的一片。哪像这里,方圆百里,村村残破,地全部撂荒,只有几个堡垒坞壁他娘的戳在那儿!路上过个人影,就入娘的敲众鸣锣,壮汉子就上了墙防贼……这种破地方,俺们干嘛还要拼死拼活的打回来?可怜白沟河那里,俺们死了成千上万的弟兄!”

一个粗豪青年汉子奋力的爬着山路,一边破口大骂。他穿着布袄,头上没有戴帽,只是在顶心发髻插了一根荆钗。背上还背着一个粪筐,看起来一副乡农的打扮。

除了他之外,他们一行五个人,在他前面有一个人,后面三个。大家伙儿身形打扮都差不多。都在山路上挥汗如雨的向上攀爬。

听到他在这里骂街,后面三个人都忍不住附和:“还不是赵官家要这个地方!”

“西军打仗,依俺看也不过如此。白沟河一败,逃到雄州,倒是腿脚飞快!那个什么鸟宣帅,没鸟儿的一个家伙,听弟兄们传言,雄州他都怕保不住!”

“要真是西军,倒也罢了,这帮西佬儿,最是抱团,互相还有个照应。俺们这些真定应募的‘敢战士’,赵官家赍发来的钱粮布帛,只能拿他们一半,这远出哨探的活计,倒是牢不可破的落在俺们河北诸路人头上!哨探,哨探个屁!就算什么都哨探清楚了,辽国那个大石林牙在那里,那什么鸟宣帅,敢北上一步?”

听见背后弟兄们附和他的话,那粗豪青年更是得意,冲着前面默不作声,只是奋力向上的背影大喊:“岳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依俺看,这地方不要也罢!这哨探活计,咱们豁出性命过了白沟河,也就罢了。还爬什么山,绕什么路!过了河瞧一眼就对得起赵官家了,找个地方呆个三五七日,俺们就打道回营!这里什么情形,还不是凭俺们一张嘴说?要是西佬儿不信,有种的自己来瞧!”

这个时候,前面的背影才回过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岁的青年汉子,粗手大脚,面貌普通,个子也不甚高大。身上土气未脱。唯一和常人不同的,也许就是那天生黑亮深沉的眸子,让人一看,就觉得沉稳无比。

他也是爬得满头大汗,回头淡淡一笑:“你这牛蛮子,胡嚼什么蛆?这几年辽狗国内大乱,咱们河北诸路就安生了?他们地撂了荒,就得上咱们河北诸路来打草谷。俺们兄弟在靠北的真定出徭役,这惨状还见得少了?要是不把辽狗打回去,到时候他们打到俺们家乡相州汤阴去,那时候就晚了!”

他顿了一顿,指指四下山川大地:“这自古就是俺们汉家地方,为什么不要回来?官家下了决心,俺们也只能豁上这条命!西军是西军,俺们是俺们,做人不就是求一个心安?不把这里辽狗情状探清楚,俺是绝不回南一步!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这少年在这一小队人当中,看来很有威信。他一发话,大家都乖乖闭嘴。只是咬牙继续赶路。不多一会儿,几个人就爬上了山顶,晨风迎面吹来,人人觉得胸怀大畅。那粗豪青年哎哟一声,找块大石头就坐下来擦汗。领头的那个青年汉子却放下背上用来改装掩饰的粪筐,走到视野最开阔处,放眼仔细打量。

山下就是开阔的平原,朝南处一道白亮的河水,哗哗向东流淌。极目而望,还隐约可见那河岸两旁,铺满大地上的一丛丛一簇簇的小黑点,绵延竟有数十里。几个人的视线在那里都不忍多加停留,稍稍一顾就转头向北。

那里就是白沟河…………在那里,不过半月前爆发了一场大仗,四路以精锐闻名天下的强军,加上从帝都抽调的四万禁军,还有当地募集的两万余‘敢战士’。在一场空前激烈的会战当中惨败,多少健儿,就如此成了无定河畔的白骨!

向北而望,也只有荒凉残破的大地。原来密集的村镇,现在早已凋零,不见炊烟。只有大地上一个个坞堡孤零零的伫立着。大片大片的良田,少有耕作痕迹。末世大乱,民间元气,凋零如此。

那领头青年汉子向西北方向望去,喃喃道:“不远应该就是涿州了吧?朝西一点,那是易州。刘相公给的军令,就是要探清常胜军的动向,就俺们五个人…………”

他在那里皱眉沉思,身边几个人都不开口,如此清晰的看清楚白沟河惨败战场的全景,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那一仗,他们这些敢战士是新军,还没顶到一线上去。前方败报传下来,又碰上暴雨闪电的天气,那真是兵败如山倒!十多万人在暴雨狂风当中崩溃狂奔,自相践踏的景象,现在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就听见那粗豪青年一声怪叫:“直娘贼,什么个玩意儿!”大家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就看见那粗豪青年已经跳起来,冲着自己刚才靠着的石头背后伸出手来直直指着。几个人心里都是一紧,忙不迭的奔过去,有人还把掖在腰上的镰刀取了出来!

奔到大石头那里,就看见石头背后,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发出微微的鼾声。这人皮肤白皙,身上衣衫,头上发型,没有一处不古怪到非常。最出奇的是,他躺在那里熟睡,右手还直挺挺的伸向天空,手里还拿着一个方头方脑的玩意儿!

领头的青年汉子示意大家噤声,将这个形容古怪,呼呼大睡的家伙围住。那粗豪青年已经蹲下来,用镰刀抵着他喉咙。这个时候领头的青年壮汉才轻轻伸手将他手中抓着的那个东西取下来。在梦中,这古怪家伙还和他争夺了几下,居然还说梦话:“没信号……没用……这他妈的是哪儿?……救命啊!”

他说话比起官话少了很多音,也硬许多,大家都听不大明白。不像中原官话,倒是略微有点像燕地汉儿的口音!

几个人对望一眼,心里面都在跳出疑问:“契丹?渤海?奚人?汉儿?”

他们一路曲曲折折的潜行到此,刚开始的时候是要躲着压在两国交界处的辽人大军,现在却是想找到当地土人打探此地情况。可是大路上面现在通行的只有后方朝前方输送粮草的大队车马,这可不敢招惹。当地土著,不是进了坞壁自保就是干脆逃离战地,一路还要躲避敌人的远拦子探马,现在难得碰到一个家伙,不管这家伙看起来是如何的古怪,怎么也得从他嘴里掏点东西出来!

领头青年微微点头,那粗豪青年顿时跃跃欲试的一挽袖子,啪啪两记耳光打在这古怪家伙脸上!

“贼厮鸟,睁开眼睛!你现在落在俺牛爷爷手里了!”

这两记耳光打得好重,眼瞧着那家伙脸上就浮现出了五指印。他一下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想起身,却被那粗豪青年死死的按着。他低头也瞧见了抵在喉咙上那把生锈的镰刀。这家伙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脸四下看着。他用力的摇着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最后镇定一下,才抖着嗓子发问:“干嘛打我?这里是哪儿?你们是谁?…………不会这么倒霉吧我…………今年应该还是2009年吧!

~~~~~~~~~~~~~~~~~~~~~~~~~~~~~~~~~~~~~~~~~~~~~~~~~~~~~~~

嗯,凌晨上传新章节,够早的了吧。

新书奥斯卡将努力的往前冲,也请大家不要吝惜你们的推荐票哦…………

我想,这是一本足够精彩的书吧…………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的。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一章 逆流千年

萧言只觉得自己身子软绵绵的,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自己仿佛躺在窗明几净的医院病房,他们这些空难幸存的人员正在被妥善的救治着,明眸皓齿的小护士忙忙碌碌的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只是这个医院的小护士穿得似乎太性感了一点,裙子短得几乎遮不住屁股,这护士裙还是低胸兼大露背,一个棕色长发的小护士弯腰给他量体温,露出了深深的乳沟,在小护士身后的查房医生则把红色内裤穿在外面,胸口还有一个S的符号……

好吧,这是在做梦。

迷迷糊糊中的萧言已经确认了这点。

正在他准备遗憾的睁眼醒来的时候,脸上就是一痛。啪啪两记耳光落在了自己脸上。痛得他一下就飞快的睁开了眼睛。

入眼之处,就是一张浓眉大眼,故作凶狠的年轻人脸庞。喉咙口似乎还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着,低头一瞧,就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四下再一望,三五条壮汉围在他身边,面目都甚是不善的瞧着自己。

自己他妈的究竟在哪儿?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眼前最高的一处山顶。极目四顾,除了天上银河笼罩,四下都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城市村庄的灯光,没有公路上来往汽车的车灯,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都看不见!

南边似乎有水声隐隐的响动,星光之下,那里似乎是白亮的一川河水。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么一处响动。

手机耗尽了最后一点电力,在功成身退之前,还是没有半点信号。

萧言都快疯了,他是耗尽了最后一点体力,无数次给自己加油打气,说爬到高处就能

看见远处灯火,就能让手机收到信号,就能得救…………可现在却是一切都落空!

星光之下,他发疯一般大喊:“这他妈的究竟是哪里?如果想老子死,当初就让老子和飞机一起摔得粉碎好不好?谁能告诉我一声,这是哪里?就算是倒霉到雷劈穿越,也请告诉我一声好不好?谢谢老天爷你全家!”

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吼声撞在山峰上破碎的回声。

星空壮丽,却不发一言。

筋疲力尽的萧言只有放弃,缩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头后面沉沉睡去,在睡梦当中,他还下意识的将没有电的手机高高举起,似乎这样,就能让别人找到他似的。

…………如果不算肚子饿得直泛酸水的话,这一觉是睡得又香又甜。

结果醒来却碰到这个!

四五条壮汉围着自己,ju花是不是不保这可以另说。可是他们说着自己一时无法听懂的话,手里拿着破镰刀。每个人都穿着右衽布袄,布质粗陋,布眼老大。头发挽在头顶,插着荆钗木钗,一脸土色,横看竖看,怎么都瞧着不像和自己一个时代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看以前的老照片。里头的人眉眼和现在毫无区别,可是那感觉就是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眼前这几个来路不善的壮汉,也清晰的给了萧言这个感觉!

作为在办公室偷懒上网看书有年头的废柴小白领萧言,对穿越这个话题自然不陌生。自己从飞机上面摔下来,碰到这么古怪诡异的情形,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中了空前大奖,荣幸的穿越了。

以前说起这个话题可是指点江山,气壮如牛。真碰上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一路上萧言不知道祈祷过多少次自己千万不要倒霉到去穿越!遭逢如此变故,又累又饿,还有生命危险,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里,爬上自己熟悉的软床,吃妈妈做的家常菜,然后再和朋友去懒洋洋的喝一场茶…………

看着眼前这古怪的一切,不知不觉的,萧言竟然有点眼泪汪汪的了。

几个人冷冷的看着他,明显没怎么听懂他说的话,用镰刀抵着自己的那浓眉大眼的粗豪青年用更凶狠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九音曲折,有点像现在的闽音。可现在心潮激荡,惶恐害怕到了极点的萧言哪里有精神去仔细分辨!

他忍不住的就开始颤抖起来,越抖越是厉害:“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我在哪里?我遭了空难,打119,打120…………救命,救命!求你们了,我没钱,救了我,我家里会给钱的…………救命!我没穿越,我没穿越!”

他颤抖挣扎得如此剧烈,那粗豪青年凶着脸连声大喝,竟然压不住萧言!他身边几个弟兄看见如此,围上去就要帮着动手,先揍这个古怪家伙个半死再说。那领头的青年壮汉却一摆手制止住他们的动作,蹲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有点发狂的萧言,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萧言的肩膀:“……静下来……看着俺,仔细听俺说……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说明白了,俺们不杀你,听清楚了么?再乱动,俺也保不住你!”

那青年汉子手劲好大,按在萧言肩膀上,仿佛一座山也似,半个身子顿时就动不了了。人身子一定下来,心就能定下来一些了。满脸眼泪鼻涕的萧言这个时候才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呆呆的躺在地上,用尽全部气力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仔细的分辨着那人的口音。

毕竟出社会几年了,多少有点能面对现实的能力。这个时候,情势古怪到了极点,再不冷静,估计是真的没有活路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现在不管什么,先搞清楚自己处于什么境地再说!

他竖着耳朵,对他青年汉子说的话一个字也不敢漏听了。托做小记者的福,全国各地他几乎跑遍了,也很有点语言上面的天分,至少用各地方言骂人没问题。这么仔细一听,越来越觉得他们说的近似闽音,确切的说是和客家话有点像。现代普通话浊声多,这几个汉子说的话却是送气的清音多,每韵的阴阳声也比普通话多很多。

理清了这么点头绪,萧言顿时精神一振。他当初可是交过会说客家话的女朋友的!

听那汉子说完,在心里面再过了一遍,他才还有点微微颤抖的学着他们口音开口:“你们……是不是问我是什么人?”

萧言的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七零八落,可几个青年对望一眼,总算是听明白了!

那粗豪少年哈的一声:“贼厮鸟,再装疯卖傻?明明会说官话,起先却卖疯!你是辽狗,还是汉儿?遮莫还是渤海奚人?”说着就跃跃欲试的打算再给萧言两巴掌。

领头青年一扬手拦住他,只是看着萧言,又问了一遍:“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是一个倒霉到坐飞机都能摔下来的家伙!真他妈的,是不是发改委又涨油价了?

辽狗,汉儿,渤海,奚人…………萧言隐隐已经有了最不好的预感,他在心里面把该怎么回答斟酌了十七八遍,那几个人都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发问:“……我,这是在哪个国家?”

要是回答中国,再加上几句嘲笑。那准跑不了,自己还在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里头,也没倒霉到穿越。了不起碰上几个车匪路霸级别的人物,有钱就能活命。最多这几位大哥有点cospaly的爱好。

如果自己的人品真是坚挺得到了穿越,不管哪个时代,总得有个国家,有个皇帝吧?看样子,自己似乎也不大可能在未来…………有点信息,总好再试探出到底是什么年代。

问完这句话,萧言就直直的看着眼前几人。心里面忐忑到了极处,此时最大的希望,竟然是听到这几人大笑起来:“你他妈的摔傻了啊!以为摔到国外去了?好好的中国都不想呆着了,这么想换个祖宗?现在是2009年,国庆阅兵才过去!”

让自己没有想到的,那几个一身古装的大哥却是对望一眼,个个点头。

那粗豪少年压低声音:“燕地逃人!”

“多半是汉儿……”

“怎么办?”

“宣帅有令,要善待逃人……”

“咱们还身在险地呢,怎么善待法?”

“要不干脆放了他,俺们和他一拍两散,各自走路?”

“辽狗大军里头又不是没有汉儿!万一是辽狗探子呢?”

几个人低声争论几句,目光一起都转向了那始终不说话,若有所思的领头青年。

“哥哥,这怎生措置?”

就连萧言的目光也投向了他,刚才那几个人的争论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面也在七上八下。他已经有了点最不好的预感,按照他的历史知识,也隐隐有点知道,他应该差不多在什么个时代,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去相信!

我想回家啊…………各位大哥…………

那领头青年深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一摆手:“放了他。”几个人一怔,那粗豪青年也不说话,收起镰刀就退了开去。领头的那青年伸手将萧言扶起,拉着他走到了山峰边上。

昨夜,萧言就站在这里,对着黑沉沉的夜空振臂大喊,问候着老天爷的全家。

白天的阳光,让他终于看清了所有的一切。

河水在南,平原在前。没有公路,没有电线杆,没有城市,没有现代文明的任何迹象。只有荒芜的田地,只有能见度极高的空气,只有这个时代的风迎面吹来。

视线所及,这个世界就这样迎面而来。

“…………这是,哪里?”萧言喃喃自语。

那领头青年站在他的身边,指向南边的河水:“…………那里就是白沟河,俺大宋和辽国的界河。五月二十六,我大军北上,在白沟河为辽国大石林牙和萧干所部大败……你现在还在辽土,过了白沟河,才是宋境…………可是俺相信,从俺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再向北千里,直抵黄龙,总有一天,又会是我汉家故土!”

顺着青年的手所指出,萧言终于看清楚了白沟河,也看到了远处白沟河的那一片战场留下的痕迹。那盖满原野的一个个小黑点,是尸体,是两国几万将士留下绵延几十里的尸身!哪怕隔得这么远,肃杀之气,都迎面而来!

金鼓旗帜车马,散布四处。河上还有几座浮桥的残迹,被火烧得焦黑,只有几处桥桩还伫立在河中。

这是战场,还他妈的是一个古战场!

这不可能是假的,这绝不可能是假的!

白沟河,大石林牙,萧干…………在历史上这几个名字凑在一起,留下痕迹的这个年头,只是这一年。自己在飞机上看什么不好,非要看那本关于北宋灭亡的鸟书!

大宋宣和四年,辽国保大二年,金国……鬼知道是什么年号了。公元……1122年……。

自己已经逆流而上,跨越千年!

女真在这个时候崛起,曾经的庞大帝国辽国已经奄奄一息。七年前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在护步答岗赔光了帝国的主力军。从此辽国就一直处于挨打状态,女真军四下攻城略地,无人可当。就在这一年,女真已经攻陷辽国的中京府,兵锋直指辽东和燕京。天祚帝耶律延禧这个时候还在到处打猎按钵,听到这个消息,连燕京都不敢回了,朝西京大同府逃去。燕京留守的辽臣拥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天赐皇帝,史称北辽,苦苦支撑。整个北地,辽国统治体系土崩瓦解,四处盗贼蜂起,守臣或降或叛…………

就在这一年,看着辽国的惨样,大宋终于想起了要履行和女真人的海上盟约。历史上打过最多仗的死太监童贯统帅四路大宋帝国最为精锐的西军,再加上禁军一部和河北诸路所募新军,誓师北上。要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结果被辽国末代大将耶律大石和萧干拼凑了不多的兵力,在白沟河会战当中,大败宋军。童贯一口气退到雄州,闭关自保,耶律大石兵压雄州之前,耀武扬威…………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还有接下来宋军丢脸的表现,让崛起的女真贵族彻底看清楚了大宋帝国的软弱无能…………

一年后,辽国灭亡。四年半之后,北宋灭亡。

自己不仅来到了一个最为纷乱的时代,还身在最为兵荒马乱的燕云之地!

老天爷,我谢谢你全家!

萧言腿一软,跪了下来。发出了一阵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那几个擒住萧言的青年壮汉冷眼看着萧言的举动。那领头青年站在那里,淡淡道:“你……是燕地逃人吧?”

这句话让跪在哪里的萧言根本就没留意。他现在心绪已经乱到了极点,没有当场发疯,已经算是他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好很多了!脑子里头就有两个字在轰轰的不断响着。

穿越,穿越!

~~~~~~~~~~~~~~~~~~~~~~~~~~~~~~~~~~~~~~~~~~~~~~~~~~~~~~~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章 斯人何人

“贼厮鸟,俺哥哥问你话,怎生不答?”

看见萧言在那儿又发呆,又哭又笑的装疯卖傻,粗豪青年一挽袖子就冲了过来。碗口大的拳头才在他眼前一比,这比什么话都好用,顿时就让萧言就反应了过来。

“…………啊……是!我是燕地逃人…………”

不管怎么样,总得活下去吧!至于怎么活下去,还真是前途惨淡……

一牵扯到求生上面,萧言的脑子顿时就灵活了起来,再不像刚才那样乱成一团。他定定心,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几位老哥,明显就是宋人,却不知道怎么会到这辽境来的?正好刚才的眼泪还在,就坡下驴的哭诉起来。

“…………我家是燕地大族,俱是汉儿,一心欲内附大宋……谁料到大石林牙发现了我家族形迹,竟然用兵将我家屠族!二百八十九口啊……就活下我一个……各位哥哥,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白沟河南,我大宋国土上面!”

那领头青年一笑,肃容行礼:“原来是心怀故土的燕地义士………衙内不必过于伤心了,俺们是大宋延庆路经略使刘相公麾下河北诸路敢战士,既然遇到俺们,必然生至衙内归于大宋国土…………只是却要衙内帮一个小忙…………”

萧言忙不迭的起身,这个时候,不指望他们,还能指望谁?想活下去,兵荒马乱的地方不能呆,最好就是朝大宋跑。北宋要灭亡,再望江南跑。反正哪里有危险,就离哪里远远的。白沟河那里死尸铺满,辽军还在白沟河南边,自己两眼一抹黑,朝南边瞎跑,撞上了怎么办?再说了,腰里没钱,连点干粮都没有,自己都生饿两天了!不赖上这些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辽境来的宋军小卒,还能怎么办?

“破家之人,何敢当得衙内称呼?哥哥但有吩咐,小人何敢不从?”历史知识总算在这里派上用场了,萧言的答复,倒也像模像样。

那领头青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却不知道,衙内对涿易二州的山川道路,熟悉也不?”

熟是熟,那得放到一千年之后!辽国所称的南京道,大宋人口中的燕云十六州,核心要隘就是辽人口中的析津府,宋人口中的燕京…………也就是一千年后的伟大首都………

至于涿州和易州,都在燕京城的南面,易州更靠西一点。正是燕京城面对大宋的屏藩要害。在他那个年代,首都北京的范围空前扩大,向南已经过了高碑店,差不多就和涿州接壤了。当年萧言在北京某个二流大学读新闻专业的时候,假日没少望北京周边跑。还曾经在易州旁边流经的易水大发思古之幽情…………

可是放在一千年前,这里道路是朝南还是朝北自己都两眼一抹黑,熟个屁!

瞧见萧言为难的样子,那粗豪青年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还没等他发话,那领头青年就已经按住了他胳膊,淡笑道:“衙内思归心切,俺们也知道,此去本来就是冒险犯难之事,俺们军令在身,也是没法子。衙内大可自便…………只是白沟河一带,辽狗远拦子探马四下出没,衙内欲跨河归南,还是要当心一些了…………”

萧言瞧瞧他们,在心底苦笑一声。说是自便这么好听,这几条汉子连他们宋军的身份都说清楚了,自己回个大家分道扬镳,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干脆就把他那个什么了,好掩藏消息…………这可是乱世!双方十万以上的大军聚集在一起,杀人如割草不闻声的年代!远处白沟河那里,还躺着几万具尸首!

领头的那个青年说得平和,可他身边几个人,可都露出了冷森森的目光!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就算他们不杀人灭口,自己又能到哪里去?走一步看上一步吧…………

自己的家,在一千年之前…………

萧言眼泪汪汪的向着远处扫视了一圈,仿佛要认认真真的将这个时代的第一印象看进眼里,记在心里。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吸了一口气:“生于斯,长于斯,在下对涿易二州,怎么能不熟?”

历史上这个年月发生的事情,要紧的人物一个个在萧言脑海当中缓缓流过。幸运的是,这次去丽江,他正好带了几本关于北宋的历史书看看,印象也是份外鲜明。

现在的每一句话,也许都关系着他能不能活下来!

“在下孤身回南,正愁无可自效之处。几位既然是大宋军爷,但有吩咐,岂敢不从……几位可是要打探涿州易州辽军的军势?在下当得带路…………现下辽国南京道兵马,几乎扫数为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带出,辽国唯一可用之兵,无非就是据涿易二州的郭药师常胜军,他们的动向,的确关系大局非浅!”

几句话一说出,别人倒也罢了,那带领这支哨探小队的领头青年顿时动容。他虽然位卑职低,可心志天分都是极高。别的大头兵混混噩噩,听上官之命行事就罢了。他却如饥似渴的拼命多了解一些时局。应募不过数月,已经大得上官看重。此次远出哨探,虽然危险万分,但也未尝不是重用。他们是临近燕地的土著,比西军人地相宜得多。只要能成功,升官受赏就是一定的。

莫名其妙碰到这个自称燕地逃人的家伙,虽然说得客气,请他带路。也并不是多么看重,瞧着他细皮嫩肉,眼泪汪汪的脓包样,多少还有点瞧不起。也有监视的意思,于路观察,如果他真是燕地逃人,那自然是要善待,如果是辽狗探子,他也不怕刀上沾血!

但是这个家伙一席话说出来,就让他顿时改观,这家伙,看来真的是熟知辽地内情!就算哨探不出什么军情出来,带这个家伙回南,也是大功一件!

当下他就深吸一口气,肃容叉手行礼:“多谢衙内!在下大宋泾源路经略使大刘相公座下第五将吴玠吴大人所部真定敢战士十将岳飞,敢请衙内引路!俺弟兄五人,豁了性命,也要保得衙内平安归南!不敢动问衙内上下如何称呼?”

萧言啊了一声,满脑子乱纷纷的他赶紧学着那青年的模样叉手回礼:“……在下姓萧,单名一个言字……啊,不是那个萧,是生肖的肖…………”报出名字他才觉得自己的姓有点那个,多少也有点麻烦。现在这个样子,少一点麻烦算一点。

他才嗯嗯啊啊的说完,脑子里面才是一动,一下张大了嘴巴,指着那个肃容行礼的青年:“岳……岳飞?就是那个岳飞?岳是山岳的岳,飞是飞机……不,飞翔的飞?”

“还有哪个岳飞?”旁边粗豪青年听着他们文绉绉的在那里对话,早已老大不耐烦,岳家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稳重了一些,大家兄弟闲暇笑闹的时候,他却总在看书。以前是相州乡下泥腿子,忙时种地,闲时北上真定一带为往来宋辽间的客商赶牲口装卸货物,现在也不过是才吃几个月粮的大头兵,难道还能去住太学考状元了?

“就是俺哥哥岳飞!俺叫牛皋(注),那几个是汤怀、张显、王贵……跟俺们一起上路可以,可是都得听俺们的!到时候乱说乱动,俺可不管你是衙内还是衙外,老大的拳头不认得你!”

岳飞、牛皋、王贵…………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凑在一块儿,只有这个岳飞了!萧言看着岳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才隐约记起,这位千古武圣出身,好像就是在西军北伐燕云十六州哪年,为了补足西军缺额,在真定应募敢战士的!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飞。

与君痛饮,直捣黄龙。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岳飞。

风波亭,天日昭昭…………岳飞…………

这个在历史上闪耀了一千年,也注定也将在民族记忆当中永远闪耀下去的岳飞!

此时的岳飞,还是土气未脱。虽然天生沉稳,却仍有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在西军招募的杂牌营头里面当一个最基层管十个人的小小十将。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萧言的眼神太过诡异,岳飞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试探着问:“衙内识得俺?”

“不认识!”萧言像被刺了一下,忙不迭的双手连摇,忍不住又瞧了岳飞一眼。这位未来名将,并不像史书上那样的长一对大小眼啊…………

岳飞只是一笑,萧言古怪地方太多了,也不差这一点。他摆手只是朝着身后几人吩咐:“拿干粮来!衙内怕是饿坏了,吃饱喝足,咱们就朝北赶路!”

(注:岳飞出身西军所募敢战士,这是没错。王贵是后来岳飞重要副手,是不是和他出身一样,那就难说了。牛皋是河北西路汝州人,更是比岳飞大十六岁。张显、汤怀更多见于演义当中,安排在一处,也是小说家言。识者方家勿笑——嗯,这本来就是一部小说。)

~~~~~~~~~~~~~~~~~~~~~~~~~~~~~~~~~~~~~~~~~~~~~~~~~~~~~~~~~~~

继续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哦…………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章 如此乱世

生在和平富足的年代,哪怕军事书看得再多,还是不能理解,一场战争对于民生的破坏到底有多么惨烈。

哪怕只是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

但凡战事,最先倒霉的就是老百姓。双方过十万的大军聚集在一处,每天消耗的粮草就是天文数字。周围百姓,只要没跑掉,就得当民夫运送各种各样的辎重。田地没人耕种了,口粮被搜刮光了,果树给砍伐光了做车子做器械。前线伏尸数万,后方于路也是白骨相望。

宋辽之间,双方军事对峙从年初就开始,再加上在白河沟狠狠打了一仗。方圆百里,村村残破,只有一些豪门大族的坞壁还残存着。百姓们只要没当民夫辗转于沟壑之间,能跑的都跑了个精光。这也就是萧言为什么能在山野之间跌跌撞撞走了两天一个人都没瞧见的原因。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只有一个个死气沉沉的荒废村庄,能表明原来还是人烟辐辏的富庶之地。

经行得越久,萧言心情越发的冰冷。自己到底来到了怎样一个时代?别人要穿,有的盛唐,有的华宋。不是长安,就在汴梁。自己却是天底下此时什么地方最兵荒马乱,就望什么地方穿!

哪怕身边的人就是岳飞也没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该要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不得不说,岳飞他们对自己的照顾,的确备至。任何时候都有两个人在左右夹着他。也不知道是担心他的安全,还是监视防备着他呢。

他们这支小小队伍,沿着道路小心翼翼的一直向北,原来害怕碰上大队大队的辽军远拦子哨探,这些家伙都是一人双马,来去如风。被发现了就跑不了。结果这辽军后方却是出奇的空虚,根本没见到辽军哨探在自己后路活动。一天下来,只是看见了一支运粮的队伍,老远就起了尘头,来得又慢,这时间足够萧言岳飞他们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更多时间,就是他们一行五人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踟蹰前行。

到了快入夜的时候,才在一处偏僻荒村边上扎了下来。牛皋他们挖灶找柴禾,到村子里头去找有没有器具用来烧水,萧言起先假模假式的想帮忙,岳飞却总是笑着拦住他。什么时候都将他看得死死的。萧言自己后来也觉得无趣,看篝火生了起来,就干脆坐下发呆。

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星光透过完全没有污染的大气投射下来,映得周围树影浮动。除了干柴在火堆当中噼啪爆裂的声音,四下都是杳无人迹。身边的荒村死气沉沉,还像过了火,有的屋子倒塌了,有的敞露着屋顶,如一只只怪兽,蹲伏在黑暗当中。

莽莽蓁蓁,如天地之间洪荒初辟。

“老子上辈子得积了多大的德,才能穿越到这里来啊…………”萧言抱着膝盖,坐在篝火旁边,心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敢朝深里面去想,怕想深了,自己又得哭出来。

岳飞蹲在他身边朝火堆里面加柴,不时看萧言一眼,好像也在沉思着什么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突然转头问道:“衙内,这一路半点辽军增兵动向也无,这些辽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辽军后路全由常胜军主持,怎么连哨探也不派半点?”

萧言身子一颤,仿佛被岳飞的问话从梦中惊醒一般,啊了一声转头看看岳飞。心里面琢磨,难道你还不知道所谓大辽已经在苟延残喘了,女真人都快打到南京道了,各处统兵的实力派各有心思,就包括这位常胜军统帅郭药师在内,除了耶律大石这几个死硬派,谁还真愿意卖死力?

“…………嗨,岳飞现在还不是后来南宋五大军区司令之一呢,现在了不起就是一个班长,天下大局,他能知道个屁。”

这点历史知识,是自己现在唯一保命的本钱,可不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了。萧言只是勉强笑了一笑:“……辽国燕京有哪些大臣,各处统兵大将是谁,这些在下还知道一些,兵者国之大事,在下破家之人,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

岳飞看他说得勉强,也不多问,只是凝神看着火堆,轻轻自语:“……都说辽狗是苟延残喘了,北边又冒出一个更厉害的女真蛮子。咱们这次可以走着收复燕云十六州……咱们河北几路,说是太平了百余年,其实哪年边界上头,碰不到辽人打草谷的事情?大人们明白不了糊涂了罢了…………这次应募,为报仇的多,为钱粮的少……可是和辽狗碰一下,还是垮下来,要是女真蛮子更厉害,将来怎生得了?”

萧言只是看着他,微微动容。这位未来的绝世名将,脸上刚硬的线条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虽然只是一个还未到加冠年纪的青年,可这忧心的神态,却仿佛无双国士。

感觉到萧言看他的目光,岳飞转过头来一笑:“衙内,俺知道你心绪不好。强你引路,俺回去之后,大大的赔情。两百八十九口一夜之间没了,谁都不好受,俺就一个老娘,这次投军,还瞒着老娘呢……张显王贵汤怀他们几个兄弟,都是本乡本土的,认了俺当哥哥,牛蛮子嘴坏一点,可心地不坏,推着老娘从汝州逃难过来的……俺带着他们投了军,也要把他们平安带回去,衙内你也一样,俺怎么也要保得你平安。”

人在落魄的时候儿,听到这么几句暖人心的话。萧言眼睛又有点湿了。当着岳爷爷流马尿有点丢人,正准备掩饰的时候。村子里头突然传来几声打破了残砖烂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面,传得老远。

岳飞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拔出腰间镰刀。一把将萧言扯起挡在身后,凝神朝黑黝黝的荒村里头看去。不多时就看到牛皋他们人影从村子里面快步走出来,走近了才看出几个人脸色都难看得很,一脸不忍的神色。

“直娘贼,真是惨!哥哥,村子里头井里面塞满了人的尸身,那样子不能看了……辽狗对自己百姓都这生狠毒!就活着一个小女娃娃,咱们去找盛水破釜的时候才在屋子里看见,小耗子似的,守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父母的尸骨,都成骨头了,也不肯离开,直娘贼的,教人好生难受!”

几句话说得萧言站在岳飞身后只是毛骨悚然,岳飞却顿了一下,将镰刀插回腰里:“走,看看去!”

他们要去,萧言自然也不可能赖在火堆边上。牛皋汤怀夹着萧言就直朝村子里面走。一路高高低低,也不知道踩着的是什么东西。走到村子中间的井台边上,岳飞探首就朝里面看去,低低骂了一声:“这次要是在雄州不把辽狗挡住,咱们河北百姓,下场也就是这样!”

牛皋冷着脸在萧言背后推了一把,低声道:“瞧瞧你们辽狗干的好事!”这一下气力好大,萧言直冲到井台前面,定睛一看就闭上了眼睛。

曾经称霸北方的大辽帝国,末世崩坏之象尽显无遗。已经连基本的统治秩序都不能维持了,大军过处,对自己土内的编户齐民都能下这样的毒手!

为了劫掠?为了取乐?

自己到底身处怎样的乱世!你这贼老天,让老子穿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岳飞拉了萧言一把,低声问道:“那个女娃娃呢?”牛皋也不说话,一指旁边的破屋子,几个人跟着岳飞就朝里面走去,萧言自然也不敢在井台旁边呆着,紧紧的跟上。

破屋子早就没有了屋顶,星月光芒,无遮无挡的洒下来。就看到一个土炕在屋子南头,上面隐约有两个人形的东西,用稻草整齐的盖着,稻草缝隙,露出了森森白骨的颜色。炕底下一角,蹲着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缩在那里不住的瑟瑟发抖。

“就是这个女娃娃,看到俺们过来,怕得跟什么似的…………”

听到声音,那个小女孩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又清又亮,似乎带着星星的晕芒,能一直望进人的心底。澄澈之处,竟是萧言从来未曾见过的!

看见他们几条壮汉站在那里,小女孩子赶紧又闭上眼睛低头。她似乎在尽力控制自己了,却仍然忍不住微微发抖。

岳飞低低叹息一声,和牛皋耳语一句。牛皋倒也爽快,把捆在腰上的干粮袋全扯了下来。岳飞接过来却转手递向萧言:“衙内,俺们说话,怕这女娃娃也听不懂。还是你送过去吧,告诉他,俺们只是在这附近借宿,绝不会伤害她的。”

我的普通话,这女孩子就听得懂了?萧言在心里苦笑。只有接过干粮袋,缓缓凑了过去。他靠得越近,女孩子抖得越是厉害。萧言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身高,在这年月,绝对是昂藏七尺,比在场所有人都高。

看着人家怕成这样,他擦了一把脏兮兮的脸,干脆就说普通话:“别怕,别怕,哥哥不是坏人…………这是给你的,吃的…………炕上是你爹娘么?不能就放在这儿啊,人死了,得入土为安。你也不能光守在这儿啊,有亲投亲,有友靠友去……”

女孩子只是把头埋在膝盖上面,一句话也不说。牛皋还在后头冷哼:“还不是你们这些辽狗造的孽!”

岳飞低低道:“牛蛮子,住口!萧衙内是心怀故土的志士,和那些辽狗不一样……他的家人,也死在辽狗手中!”

牛皋犹自不依不饶:“这个时候想起故土了,当初干什么去了?还不都是一般!谁知道这贼厮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知道他有什么盘算!”

你以为老子想来这里!

在这个时代呆得越久,面对的现实就越多,原来那种不现实感也越少。人迷迷糊糊的日子好过,一旦清醒,那就得直面自己最为惨淡的处境!

萧言一直小心翼翼,这个时候火头也忍不住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他强忍着气将干粮袋小心放在女孩子旁边,猛的站起来转头。却看见牛皋王贵他们几人,只是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自己,而岳飞也微微的转过了头去。心头那点无名火顿时就息了下来。

这是岳飞他们的时代,这是他们切身其中的家国恩怨,自己不过是个穿越客,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自己要做的,就是活下来而已!和他们,有什么好争的?

“…………得把这女孩子的父母,入土为安啊…………”下意识当中,他随口喃喃自语。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

里头长得最为矮壮敦实的王贵摇头:“管不了的……”

牛皋却转身而去:“要动手你自己刨坑去,你们辽狗造的孽,赖不上俺们来帮忙!”

正在这时,萧言却感到身后传来响动,回头一看,却是那一直缩在屋角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双手捧着干粮袋走到他面前。蹲在那里没发觉,只能看到这女孩子长了一双灿若晨星的漂亮眸子。站起来虽然仍然是蓬头垢面,脸上全是尘土,但是一身破袄却掩不住娉婷苗条的身材,瞧这身量,也没有才看上去那么小,至少也是萧言自己那个时代十四五岁小女孩才能发育出的身材。

女孩子捧着干粮袋,朝萧言敛衽行礼下去。接着就双手将干粮袋递回来。萧言跟被针扎了一样的跳起来,双手直摇:“给你的!给你的!”

女孩子星光一般柔和的眼神看在萧言脸上,深深垂首下去,将干粮袋放在了萧言脚下,退回了炕边,在角落上又蹲坐了下来。

萧言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女孩子,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突然全部丧失,她已经放弃了所有一切的希望。

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不也全部都没有了么?连所处的时代,都转换了千年!

老子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这个荒村当中的女孩子想必也是一样。这个贼老天,贼老天!

他转头看向岳飞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更觉得无法忍受。自己不是辽人,不是什么衙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自己一点也不想搅合在这个乱世里头,一点也不想!

沉默良久,岳飞勉强一笑:“衙内…………”

萧言却不说话,板着脸转身,走向那土炕,那女孩子募然抬头,又清又亮的眸子惊惶的看着萧言,萧言却动手就去扯那些稻草,女孩子忙不迭的站起来就要扑过来阻挡,萧言转脸看她,咬着牙齿大声道:“我来帮你父母入土为安,天地这么大,不要守在这里了,随便去哪里,好好活下来!老子也是一样!”

~~~~~~~~~~~~~~~~~~~~~~~~~~~~~~~~~~~~~~~~~~~~~~~~~~~~~~~~~

两更咯,两更咯…………本来今天就想一更的。结果还是咬牙更上来了…………

明天继续两更,元旦无休。

嗯,继续求大家点击收藏推荐。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章 常胜军

“挖坑果然是一个体力活儿啊…………”

萧言擦擦头上泉水一般朝外涌的汗珠,只是在心里哀叹。刚才不知道发了哪门子邪,不管那个不说话的小女孩子和他厮打,就是要将那两具白骨头入土为安!

还是岳飞他们帮他拖住了那个小女孩子,自己才脱身能开始挖坑。在村子里头总算找到一个锄头头子,木头材料,前面包了一点铁。再找到根歪七扭八的木棍,勉强套上锄头,直着眼睛就开干。

一股气支撑着他不出声的咬牙干了差不多半个钟点。身上的夹克衫和牛仔裤被土盖满了,这才不过挖了一个浅浅的大坑,还不到膝盖。刚才这么一闹,晚饭都没吃,现在肚子里头是百转千回,浑身也是腰酸背痛。岳飞他们倒也好,只是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各个目光不同,却一言不发。萧言也懒得看他们,反正在他们心目当中,自己就算是逃人,也还是辽狗。不过是有些用处,大家才做了一路。岳飞对他友善一些,可牛皋他们就不然了,岳飞也不能全然拗过手底下弟兄…………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至于那个女孩子,一直被岳飞他们拦着,厮打一阵也耗尽了体力,只是靠在门口,眼睛眨也不眨的只是看着萧言动作。从头到尾,她一声都没有发出来。

萧言早就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似乎什么时候都能晕倒过去。都市小白领身体素质到底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没糟蹋出大毛病就算祖上积德。这几天逃生带赶路,再加上就今天白天吃着了一点东西,有点卡路里积蓄都透支光了。现在只觉得内裤都能拧出水出来。

他勉强又挥了几锄头,终于再也撑不住,拄着锄头转头看向冷眼旁观的岳飞他们,没好气的道:“有意思么?是个人就来帮忙!以为老子想和你们混在一起?不是碰到你们,现在老子说不定都过白河沟了!这种行善积德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占完了?”

他算是瞧出来了,当兵的都看得起好汉子。他越是小心翼翼,牛皋他们越是不拿他当回事儿,刚才这么一赌气,至少牛皋以下没人冷言冷语了。现在累成这种鸟德性,更没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才说完话,他的肚子就咕咕一声,又响又长。站在那里的岳飞忍不住一笑:“汤怀,去把外面火堆熄了,柴禾拣到村子里头,在这里生火烧水热干粮,大家伙儿都饿了!张显,王贵,这里水用不得了,你们去找找,周围有没有水?牛蛮子守在这儿,俺去找有没有家伙,行善积德的事情,的确不能让衙内一个人做完了!”

他一声令下,僵了半天的大家伙儿轰的一声都走开,就牛皋还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萧言擦擦汗,正准备咬牙继续开干。就听见冬的一声,牛皋已经重重跳进坑里面,伸手就抢过锄头,一把将萧言推开:“贼厮鸟,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干过庄稼把式!这老长功夫,俺们腿都站酸了,你瞧瞧你挖的坑够摆你那屁股不够?让开!”

萧言苦笑着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牛皋挥着胳膊果然比他干得强了十倍不止。转眼间汤怀就将柴禾从外面抱进来,看见这个情状,也是一笑,转头就出去帮张显他们找水。萧言只是躺在坑边,一动都不想动。这个时候却听见一直靠在门口的那个女孩子站起了身,转头看去,就看见那女孩子跑进了破屋里面,拿了火镰火石出来。不出声的蹲到柴堆边上,用干草生火引燃。接着就看见她苗条的身影跑来跑去,找来破缸的残片,破碗,破木瓢……舀来了不知道在那儿接的雨水,几根树枝搭起来,架在上面就烧开水。

烧好之后,她又细细的擦干净破碗,倒了一些开水进去,小心翼翼的递给了萧言。

萧言一直坐在那儿,看着她苗条的身形进进出出。牛皋一声不吭的在那里挖坑,谁都是一言不发。直到那女孩子将开水递过来了,萧言才啊的一声跳起来,手在牛仔裤上蹭蹭就接过来,只是看着她笑道:“谢谢啦。”

借着篝火的火光,萧言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面目。虽然满是灰土尘垢,可这不过盈盈十四五的女孩子,却是眉淡鼻挺,温文秀雅。加上有如晨星一般的漂亮眸子,竟然是一等一的人才!

看着萧言目光投过来,她低下头退开,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两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头,其中一块在水里洗了洗,递到萧言手中,让他擦脸。自己拿了一块干的,在左右细心的帮萧言擦衣服上的泥土灰尘。

萧言捧着湿布都有些呆了,在现代社会,他也没享过那些以刁蛮为己任的漂亮女孩子这样的福啊!

牛皋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刨土,闷声闷气的道:“放在俺们庄子,这也是十里八村都要上门来提亲的好媳妇儿!这老天爷,瞎了眼睛!”

是哦,只有瞎了眼睛,才把老子扔到这里来!萧言拿着那破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响起脚步的声音,却是岳飞拿着一把七拼八凑的锄头,从黑暗里面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方方的东西,正是萧言那台诺基亚N93I的手机。

这古怪玩意儿,岳飞他们当初也问萧言是什么,萧言只能回了一个求的护身符。从小随身带着。反正没电了,就是废铁一块,岳飞他们也摆弄不出什么来。要是岳飞拿着这台手机喂喂——操的喊起来,那才叫后现代呢。

岳飞站在他身前,这位未来的名将笑得温和,将手机递过来:“萧衙内,拿着吧。你护身的东西,还是随着你比较好一些…………咱们平平安安的探了军情,一块儿平平安安的回去…………大家都是想好好活着。”

萧言接过手机,一时竟然是百感交集。

回不去啦…………还能有什么幻想?好好的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吧!

他转手将手机递给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拿着,这是我的护身符,跟了我三年呢,求的时候足足七千三百大元…………保佑我一路到了这儿,但愿能保佑你一辈子也平平安安的!”

女孩子纤细的手指碰到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下意识的一缩,才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她抬头看看萧言大大的笑脸,最后只是低头将那台诺基亚双手紧紧的抓在了手心。

夜凉如水,星辰变幻。

…………转眼,就是千年…………

~~~~~~~~~~~~~~~~~~~~~~~~~~~~~~~~~~~~~~~~~~~~~~~

一抔新坟,就伫立在井台边上。萧言他们都满身是土,站在四下。岳飞以下,大家都出了力,挖了个深深的坑,包了一个高高的堆子。算起来倒是萧言贡献最小。不过他脑子快,别人在挖坑的时候,他去找了快木板,借了把镰刀,想做墓碑。但是问那个小姑娘,她只是用大眼睛看着萧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萧言只能在那木板上歪七扭八刻下“父母大人合葬之墓”这几个字。

有坟堆,有墓碑,能入土为安,在燕地大辽末世这个年月,已经算是死者最大的福分了。那小姑娘抱着那墓碑,肩膀不住的抖着,从侧面看去,只能看到大颗的泪珠从她脸颊上不住的滚下来,星月光芒之下,晶莹剔透。

牛皋他们几个低低议论。

“……原来是个哑的……”

“孤身一人,就算离开这里,怎么活下来?”

“俺们也不能带着她啊!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哨探活计,能不能活着天知道,还能带上她?”

“俺又没说…………”

看着萧言在那里发呆,不知道想什么。岳飞就在他身边,摇头低声道:“这小大姐能听懂俺们说的话,不是天聋,恐怕也不是哑的。看她几次要说说不出来的模样,只怕是惊吓过度,一时说不出来了…………”

萧言耸耸肩膀:“岳家大哥,咱们早点干完该咱们干的活计吧…………这个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呆了…………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还能怎么样?”

岳飞笑笑:“衙内,叫俺岳飞就是了。”

“那你也别叫我衙内,听起来总觉得和个花花太岁似的…………”

几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话,突然就听到似乎隐隐有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几个人都是一动,竖起耳朵。正以为听邪了耳朵,马蹄声又清晰的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直朝这里而来!

岳飞猛的转身低声下令:“熄火!进屋!”

牛皋他们顿时就冲过去扑灭篝火,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萧言也有点慌了。第一时间冲过去扯起还抱着墓碑的女孩子。几个人一涌而进那破屋,藏在四下暗处。只是竖着耳朵听外面声音。马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光听声音,起码是上百骑的一支队伍!如此乱世,夜间大队驰马,除了军队,还能是什么?

萧言脸色有点发白,搂着那个女孩子只是看向岳飞。岳飞也紧紧的抿着嘴唇。两人都是脑子极快的人物,目光一碰就转向屋外。外头篝火残迹怎么也收拾不了,灰还是热的。不光如此,还有一座才出炉的新坟!

还是干脆趁着夜色就朝外面逃?逃到野外,只怕就安全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进这村子!

还没来得及等岳飞做决断。那些马蹄声来得极快,已经到了村子外面。马上骑士举着的火把火光熊熊,亮光一直透进这破屋子里面来。这个时候再逃也来不及了,冲出门外,什么形迹都给照了出来!

那女孩子只是在萧言怀里瑟瑟发抖,萧言却没有半点心情感受少女的身体。只是白着一张脸在那里祷告:“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欢喜菩萨,耶稣基督再加真主安拉,这是一个死村子,不值得你们进来…………”

外面响起了乱哄哄的嗓门儿:“直娘贼!半年前从这里路过,还是一个热闹村子。村里正还和俺沾点亲,扰了他一顿村酒烧鸡,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是谁屠了这个村子!”

这时又传来有人跳下马搜索的声音,接着大喊起来:“好几辆破奚车丢在这里!还有扯下来的腰牌,是萧干的奚军!”

更多的嗓门响起了起来:“少主,是萧干的奚军!这里说什么也是涿州治下,是俺们常胜军的地盘,他动手动到这里来了!”

人声一多,就起了浪头。常胜军三个字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萧言又看了一眼岳飞。

我们这几个人是去探常胜军形迹的,现在倒好,正主找上门来了!

~~~~~~~~~~~~~~~~~~~~~~~~~~~~~~~~~~~~~~~~~~~~~~~~~~~~~~~

晚上还有一章更新,嗯嗯嗯…………奥斯卡很努力的。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五章 再擒

屋内每个人都屏住了气息,萧言紧紧捂着怀里少女的嘴罢,只能看见黑暗中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紧张到了极点。

他的祈祷没有半点灵验处,就听见村外那些人马轰轰的走了进来。

村子本小,没有几步他们已经到了村中心。星月光芒照得周遭一切都清晰可辨,外头进来的人一眼就瞧见了还在冒着灰烬的火堆,还有那一座新坟。其中一人咦了一声,然后就是手臂在空中猛烈挥舞带出的破空声音。

躲在屋子里头都可以想见,外面有人在猛烈的摆手,向后面跟上的人发出信号!外头的人声一下就全部消失,只听见移动的声音,还有兵刃抽出,弓箭摘下这各种声音。脚步声已经快速散开,对破屋子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

萧言已经怕到了一定程度,倒是感觉不出来这些声音代表着什么。岳飞等人从军已经有一段时间,顿时心就沉了下去。来人不仅人多,而且反应之快,动作之敏捷,应敌经验之丰富,都是一等一的!

等外面人站定了阵势,就听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低声下令:“举火!”顿时就有十数个火把熊熊点燃,这些火把都是浸过黄磷,平时用篾筒罩着,这个时候取下篾筒,迎风一晃就着。

火光熊熊,直照进屋子里面来。这本来就是一座破屋,上面见着天,四下露着风,火光从四下射进来,照得每个人都面目可见。

那个年轻人声音又大声的响起:“什么人在里面?出来和常胜军说话!要知道,这涿州,不是无主之地!”

萧言和岳飞目光又是一撞,出不出去?六条汉子,再加一个小姑娘,在这个被屠尽了的荒村,怎么解释都解释不过去。出去冒充过路的都不成,岳飞他们五人一口宋人的口音,自己更是一千年之后倍儿标准的普通话,只怕说不了两句,就得脑袋搬家!

怎么办,怎么办?萧言已经觉得自己有口吐白沫再顺势晕倒过去逃避这个现实的迹象,可偏偏这个时候发昏又当不了死!岳飞五人也面面相觑,五个人一人手里抓把镰刀,还不如刚才挖坟用的破锄头好使!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外头又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女声音:“大郎,还等什么,逼他们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在郭家治下干出这等事情出来!”

听到那个少女声音下令,顿时有人呼哨一声,几处破空声音响起,却是四五条套索扔了过来,套在破屋露出来的椽子上头。套绳瞬间就绷紧了,拼命的在朝外头拉。这破屋子本来就过了一把火,烧得酥了——哪里还经得起一拉?就听见哗啦声大响,土墙崩倒,还剩半个的破席面屋顶带着稻草纷纷落下!

萧言怀里的哑巴少女在听见外面响动的时候就已经在挣扎起来,萧言已经吓得手脚都软了,哪里还抓得住她?哑巴少女挣脱出来就拉着萧言的手朝屋角炕边上钻。这个时候却是屋顶正正的塌了下来,少女的冰凉的小手正用力扯着萧言,这边萧言的背心又被岳飞的大手一把揪住,就听见岳飞一声大吼:“走!”

萧言的手顿时就和少女的小手分开,混乱中他只觉得稻草灰土劈头盖脸的打在头上,眼睛都睁不开来,身边那哑巴少女象小耗子一样钻不见了。接着就是眼前一亮,已经被岳飞拖着冲到了外面!

岳飞他们五人,冲出去的时候,势比猛虎!这个时候,也只有死中求活。兵刃太短,离敌人近一些就是一些,砍倒几个,万一敌人慌乱了,说不定还要逃出去的机会。就算不成,至少也不亏了。牛皋他们跟岳飞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就已经心意相通。这一声大吼冲出,带起了满天的破椽子烂稻草,声势猛恶已极!

萧言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被拖着飞了出来,接着就往地上重重一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岳飞他们五个人都不再动了,只是背靠背的围成一团,将他和岳飞挤在中间。岳飞在他身边,紧紧的抿着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从额头上面滑落了下来。

对手实在是厮杀的经验太丰富了,在拉倒破屋之后,已经后退,二十多杆明晃晃的长兵刃逼成一个圈子,正等着他们扑上来。月光照在这些兵刃的锋尖上反射的光芒,冰凉如水。

围着他们的人,多是穿着直缀短布袍,拦门红战裙,宽腰带。有人戴着铁盔,有人戴着璞头,人高马大,身形矫捷精悍。一看就知道是不知道从多少厮杀场里滚出来的精锐。他们平执着长矛,将萧言岳飞他们这几个人死死逼住,却都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候着命令。

在他们身后,是更多的骑士簇拥着两人,一男一女,岁数都不甚大。男的披着一领披风,露出了半身软甲,戴着辽人式样的皮冠。骑在马上挺拔高壮,跟一座山也似!

而那个女孩子,则裹着一领镶白狐裘的披风,里面同样是半身软甲,星光之下,竟然有点微微生晕的感觉。一头乌亮的秀发用男式的皮冠束住,颈后两鬓,却还有少女柔细的茸毛。隔得这么远,看不清她的长相,只有跨在马上那双长腿,显出了勃勃的少女活力。

“他妈的,现在哪有心情注意这个!”

萧言给挤在牛皋他们几个中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这个时候他才从天旋地转当中恢复过来——才恢复过来差不多就快尿了裤子,看着眼前那些雪亮的兵刃峰尖眼睛都不敢错一下,奶奶的,老子命怎么这么差!走到哪里哪里就尽是刀山血海!

说时迟那时快,在萧言他们几人被逼住不能动弹的时候,已经有几条汉子窜进塌下来的那堆废墟里头,举起兵刃就四下乱戳。岳飞和萧言这个时候又是对望一眼,萧言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和那个哑巴少女虽然没什么交情,可也不忍心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好容易活下来,又莫名其妙的被他们这几个人连累死!

搜查的几个人戳了一阵,居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转头过来,朝着马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摇头。

她躲到哪里去了?…………没事就好…………

自己还身处险境的萧言忍不住就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这个小村各处都有执刀挎剑的汉子走出来,纷纷回报:“少主,无人!”

那马上高大的青年点点头,冷电一般的目光就投了过来。岳飞他们一下就都屏住了呼吸,却听见身边牙齿格格撞击的声音,却是萧言怕得在那里情不自禁的发抖!

他已经又眼泪汪汪了,怎么这么倒霉…………怎么这么倒霉!

牛皋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回头瞟了萧言一眼,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男子汉大丈夫,死了如吹灯,怕有个鸟用!这个世道,谁的脑袋在脖子是安稳的?”

他嗓门儿大,震得这安安静静的荒村四下嗡嗡作响。马上那个高大青年又是咦了一声:“宋人?怎么到涿州了?”

接着就是一挥手:“拿下来问!”

哗啦一声,他手下的长矛将岳飞他们逼得更紧,一杆杆长矛几乎戳到了脸上:“丢了家什!跪下!”

岳飞低沉的喝了一声:“丢了!”大家伙儿对望一眼,慢腾腾的将镰刀朝地上一扔,接着作势就要跪下来。

看着他们手中兵刃落地,围着他们的那些汉子绷紧的精神下意识的就是一松。岳飞站在当间,突然一声大喊:“动手!”这一声吼又突然又凶狠,震得在他身边眼泪汪汪的萧言耳朵嗡嗡作响!

外头四人,已经一把扭住身边长矛,就朝腋下夹。牛皋气力最大,两只手都已经用上,各夹住了三五支长矛!外圈的汉子,骤逢此变,自然而然的用力往外拔,牛皋几人就借势朝外冲,刚才被逼得紧紧的圈子一下散开。最中间的岳飞身子如绷紧的弹簧一下松开,电闪一般的就冲了出去!

萧言傻傻的看着岳飞从牛皋身边掠过,一手抓住一个人脑袋,用力一撞。两人已经哼也不哼的就软倒。岳飞一矮身子,又已经将身边一条汉子肋下挂着的长刀抽了出来,寒光一闪,又是一人捂着咽喉软倒!

腥热的血飙射而出,直溅到了呆立不动的萧言脸上。

这个时候,外面才响起一阵惊呼乱叫,刀剑出鞘的声音乱响,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荒村,转眼就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那些长矛被夹住的汉子松手朝后直退,也纷纷拔刀。这个时候长兵刃派不上用场,也没时间和牛皋他们争夺了,干脆拔刀子上吧!这五个看起来一脸土气的青年,动起手来竟然麻利无比!

他们才一松开长矛,牛皋就身子一扭,将夹着的长矛转向岳飞那里:“哥哥,接着!”

岳飞闪电一般的松刀抽矛,在手里一弹就敲在一汉子头上,接着横掠过去,两三条正在拔刀的汉子哼也不哼一声就飞了出去。

“走!”岳飞一矛在手,在如此混乱狭小的圈子里竟然舞动如飞,只是在那里瞋目大喝!

嗖的一声破空声劲响,在混乱的漩涡中心,萧言就呆呆的看见了一道箭影,直朝牛皋飞来。牛皋才丢下两腋下夹着的长矛,正低头要拣起其中一根。根本没注意到,岳飞却是一伸手中长矛,啪的打在箭杆上面,将那射来的羽箭磕飞。与此同时,已经有两条汉子,挺着直背的长刀就向岳飞胸腹之间刺过来。岳飞出手挡箭,劲道已经用老,只好身子一小向后退开。就在他重心已经向后,再难做出反应的时候,更加劲厉的破空声音响起,又一支羽箭,在空中发出微微颤抖的啸声,直奔岳飞双眼之间而来!

~~~~~~~~~~~~~~~~~~~~~~~~~~~~~~~~~~~~~~~~~~~~~~~

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头,萧言就一直想弄明白一个问题,自己当时怎么有勇气冲出去的?太不符合自己见好处就上,见不妙就溜的办公室动物本色了吧…………

又或者是,在和平富足安宁的现代社会中琐碎的生活,其实早就隐藏了每个人真正的本性?这个真是不穿越不知道呢…………

反正在这一刻,一直呆在那里的萧言想也不想,低着头直冲了过去,一下拉着岳飞就朝地上倒!岳飞本来脚下稳稳的有根,不是萧言这种废柴能拉倒的。可是他现在正在朝后退,劲道会合在一处,顿时仰天便倒。羽箭从他脸上电闪一般的掠过,带起了一抹血珠。

看着大家视为主心骨的岳飞好像被一箭射倒,牛皋不管不顾的大喝一声:“岳哥哥!”回身过来就要扶他。汤怀张显王贵他们几个人本来正准备跟着大显神威的岳飞杀出去,看着岳飞倒地,一个个都红了眼睛,大喊着将手中长矛挥舞成圈,把拔刀逼近的那些汉子,都赶得跳出圈外去!

这个时候,就听见一片张弓的声音,一张张骑弓满满张开,直对准小圈子内萧言岳飞几人。马上那个高大青年手中拿着的是把加大了尺寸和弓力的骑弓,正面无表情的转着大拇指上开弓用的扳指。而他身边那个一领白裘的少女,还保持着撒手放箭的姿势。她一个女孩子,居然用的是大得夸张,弓力也比骑弓硬了许多的步弓!

她手脚纤长,持弓而射的姿势极其好看,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几十张弓矢的环逼之下,再没有抵抗的余地了。他们一撒手,大家就得变成刺猬。王贵几人持矛而立,一个个垂头丧气。牛皋却只是关注着岳飞。伸手就拼命去拉他:“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了!”

岳飞身子一动,咬着牙齿回答:“我没事…………”

在他身子底下,传来了萧言痛苦的声音:“老子快被压死了…………”

牛皋一把将岳飞拉起,就看见岳飞左眼眼角开了道豁口,紧紧闭着,血流满面。只有右眼睁着,却仍然凛凛有神,扫视一圈场中情境,大声下令:“丢了兵刃,咱们认命!”

哗啦一声,王贵他们将长矛恨恨的掷在地上,梗着脖子看着眼前那一片弓箭丛林不说话。

牛皋也扯开嗓门儿:“动手哇!咱们兄弟死在一处!”

~~~~~~~~~~~~~~~~~~~~~~~~~~~~~~~~~~~~~~~~~~~~~~~~~~~~~~~

嗯这么早就更咯,字数不够,还不能上榜,就不等到十二点了。奥斯卡默默码字,大家高调的支持吧…………感谢哦。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六章 大言

萧言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刚才那一下摔得好重,到现在还是头晕脑涨。牛皋过来拉岳飞的时候,一脚就踩在他小腿迎面骨上头,他在地上顿时就从喉咙里发出咯吱一声,差点没背过去。

等他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就看到了眼前这绝望的场面。几十张弓箭张开的样子,跟现代用几十杆枪顶着脑门儿也差不多了。能让人从头顶冷到脚心。

…………这,这就完了?

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他呆在那里,岳飞却轻轻移动身子,将他挡在身后。

马上那高大青年缓缓开口:“好俊的河北大枪!这么说,诸位都是宋军?不知是哪位相公麾下?”

岳飞几人进退有法,还能配合而斗,不是当兵的出身才奇怪了。宋人百姓,值此兵荒马乱之际,又何能深入辽境这么远?

岳飞一笑,遗憾的道:“要是真大枪在手,不是这等硬木的矛子,第二箭伤不了我。这位大姐,射得好箭!”

那个女孩子哼了一声,将大大的步弓收进了马鞍边上的弓袋,并不说话。

“你等是哪位宋将手下,到我涿州常胜军治下作甚?”看到岳飞故意避开话题,那高大青年有点火气了,但语气还是平平缓缓,只是追问。

岳飞一笑:“和辽狗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不必多话。”

那高大青年还未曾说话,他身边的女孩子就已经大声道:“大郎,和他们废话做什么?杀了算了!早点回涿州见爹爹去!”

女孩子语声清亮,说话干脆爽利,也自有一种英气。可……可这是下令杀的老子我唉!萧言站在岳飞身后,只是竖着耳朵忐忑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岳飞**的话语让他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最后那个女孩子的一句话,更是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在萧言头顶。

这……这就要死了?

背心冷汗,在这一刻流了个满身。肾上激素更是飞快的蜂涌而出。不行,老子得活下来,得活下来!

岳飞回头朝萧言一笑:“萧衙内,对不住了,害你同死,下辈子有机会再赔情罢。”

不成,你死了,谁去打郾城,谁去打颖昌,谁破拐子马和铁浮屠,谁去喊出直捣黄龙,谁在风波亭留下让这个民族一千年的伤痛记忆?

——就是老子,也还不想死呢!我要活着!无论如何!

马上两人,已经策马转身而去。女孩子的白狐领子在月色下散发着微微的晕芒。他们的手下汉子,已经又将弓拉满。萧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用尽平生气力大喊:“天赐皇帝耶律淳病重将死,秉政萧皇后深忌大石林牙,而大石林牙正要投奔耶律延禧而去…………辽国已经苟延残喘,我等是童宣帅亲派使节,前来联络郭都管,都管可是要擅杀使者,自绝后路否?”

谁也没想到,萧言在这个时候爆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震得所有人心都是一抖!转身而去的那青年男子浑身一震,大声下令:“且慢!”

这两个声音交替响起,有个家伙已经忍不住执弦的手一松,亏得他在这一刻赶紧将弓身一抬。这支羽箭,就擦着萧言他们的头皮飞过!

马上那青年男子只是看着萧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就连岳飞牛皋他们都瞪大了眼睛。萧言本来自报家门是燕地逃人那不用说,他们这五个人,连西军都不是,是当地应募的敢战士杂牌营头,不要说童贯童宣帅了,就连本营管二百人的都虞侯都不见得能求见着,还童宣帅亲派使者?

牛皋眼睛一瞪就要喊出口来,却被岳飞死死一拉,顿时就闭口不言。

那青年男子也是满心惊讶,萧言说他们是童贯亲派使节,他是不相信的。五个一脸稚气的小卒,再加上这个样子古怪,举止窝囊的家伙。大宋遣使,怎么会派出这种人来?

可是他们是常胜军统领郭药师派去雄州前线耶律大石营中,以送一批粮草的名义去探查虚实。也听到风声,说前线统帅,大辽现在的中流砥柱耶律大石也正在接待宋使。一副不想打下去的样子。析津府的消息也不断传到涿州来,的确是天赐皇帝病重,而实际秉政的萧皇后深忌耶律大石掌握着现在北辽的几乎全部兵权,正在以北yu女真的名义拼命召他回师…………内外离心如此,南北又面临着女真和宋两个大敌,北辽早就是风雨飘摇。郭药师作为拥兵一方的重将,早就在苦思出路。

这些消息,只是他们这些辽国大将重臣才得知晓,眼前这个皮肤白皙,发型古怪,衣饰难看,强撑着身子腿却在不断发抖的家伙,一口就叫了出来!

就凭这一点,这些人也就有值得留下的价值!

他这个时候更是心念一动,这些人如果不是童贯派来的,也说不定就是西军哪位相公派来的…………一半是探查军情,一半也未必没有联络他们之意。招抚之功,也是大功。

种种桩桩想下来,这些人,杀不得!怎么也要交给父亲处置!

萧言就看见那青年男子猛的连连挥手示意,他的手下默不作声收起弓箭退了开去。那女孩子也策马掉头过来,这次她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

看着那些明晃晃的箭镞收起,萧言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那团浊气到现在才能吐出来。小腿肚子似乎都紧张得抽筋了,刺痛的一阵阵的传过来。

…………他妈的,他妈的!好险,好险!

可这命悬一线,又从悬崖边上硬生生拉回来的感觉,也真是有点刺激!

那马上青年男子也真是大胆,刚才岳飞他们突然暴起,杀了个血流成河。他现在居然也一点不惧,翻身下马,身后只跟着两个随从就大步走过来。近前一些就能看清他的容貌了,也不过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眉高鼻挺,看起来相当之阳光爽朗。猿臂蜂腰的精悍体型,更看得萧言是一阵阵的嫉妒。

“不知哪位是贵使大人,上下如何称呼?”

看着那青年走过来,牛皋他们都看向岳飞。岳飞睁着的右眼朝他们微微示意,几个人哗的一声退了下来,躬身站在了萧言身后,一副恭谨的模样。

看着对面叉起手来行礼,萧言心里头狠狠抹了一把冷汗,这个时候,只有硬撑到底,牛皮往大了吹。其他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敢,下官宣帅幕府赞画,兵部尚书左司郎中萧……那个言,见过贵人!却不知贵人官讳上下如何称呼?”

萧言学着对方叉手行礼的姿势,脑子里头转来转去,给自己安了个从六品的文官官职,差遣就是宣帅幕府赞画。不大不小,可进可退。

那青年爽朗大笑:“萧贵使改的好装扮!却不知是哪家部族的服饰!尽管叫俺郭大郎就是,俺父亲正是涿州兵马都管大人,俺不过在父亲中军,领一个小小营头…………要见父亲,跟俺走就是!”

他笑起来一口白牙,更显亲切。也刻意的在话语里加了一些宋音。

这个青年,居然是辽国现在重将郭药师的儿子!

“…………这个时代,还能把牙齿保养得这么好,真没天理…………”萧言在心里嘀咕。但脸上却驾轻就熟的堆出了出社会几年练就的应酬式微笑。

“哪里哪里…………能在此处得见郭小相公,真乃天意!就敢烦郭小相公引路如何?”孙子才想去见郭药师呢!看路上能不能开溜吧…………

郭大郎早已一把搀住了萧言的手,大笑着朝外便走。他招招手,早有手下默不作声的将刚才丢下的几具尸首抬走。郭大郎还大声下令:“备马,给宋使大人和他麾下好汉!咱们走!”

手下人立刻奔出村外,去牵系在外头的马屁。这时候蹄声得得,却是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马上女孩子策马走了过来。走近了才看出,这是一个有点中性味道的俏丽少女,长长黑黑的眉毛斜飞,极是飒爽。手脚纤长,却蕴满了活力。

她斜斜看了萧言一眼,只是哼了一声:“这就是使者?…………算了,且到爹爹面前再说话!”

又一指恭谨跟在萧言身后的岳飞:“好大枪,异日再比一场!”

两句话说完,她昂着头调转马头便走。

萧言笑笑:“这位是…………”

郭大郎只是引路,回头继续露出他的大白牙朝萧言道:“都管的女公子…………此次随俺一起去大石林牙处送粮,北鄙下国,礼法不全处,贵使尚不要见笑…………”

萧言只是嘿嘿两声:“将门虎女,将门虎女!”

郭药师的女儿?老爸都叫药师了,是不是干脆她也叫郭蓉?

萧言心里面苦中作乐的笑了两声就开始犯愁,这郭大郎一副豪爽的样子,举止言谈,却是彬彬有礼,一看就是聪明人…………想从聪明人手底下逃出去,难咯…………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都能穿越再加上死里逃生两回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一行人走出村外,那些常胜军手下早已备好马匹在那里等候,一排排空车连出去老远。他们果然是朝前线送粮草才归来。除了进村的那些人,外头竟然还有数百骑士!

萧言他们出来,早有几十个常胜军骑士围在左右,监视押送之意,再明显也不过。那个少女早就策马站在了车队前头,轻轻踢着马刺,让胯下的雄俊白马团团转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郭大郎哈哈一笑,朝萧言又行一个礼,也催马赶到前头去了。

萧言和岳飞对望一眼,心下都明白。郭大郎场面是做足了,保持了足够的礼貌。可并没有把他们真当成一回事情。无非就是将他们交给郭药师处置。到时候是个什么下场,真是老天才知道。这么多监视他们的常胜军骑士也再不会放松,想逃也是难比登天…………

老子到底是积了多少德,才中了这个穿越大奖啊…………

萧言苦笑,在常胜军士卒的扶持下翻身上马,转头看看那黑沉沉的荒村。那个哑巴少女,但愿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象我这样倒霉!

前面传下了继续前进的命令,一只只火把又打了起来,照出周围树影憧憧,如无数张牙舞爪的怪手。

数十骑士,紧紧的夹着萧言他们那一行人,前头传来了郭大郎爽朗的声音:“朝前面换个地方过夜,这里死人太多,晦气!”

等外面的车马声渐渐去远,那拉倒的破屋废墟上头,那些乱起八糟的稻草椽子突然一动,就看见一个木板的盖子升起来。刚才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的那哑巴少女吃力的推开头顶的东西,从炕脚的一个地窖爬出来。她脸上又是黑灰又是污渍,刚才脸算是白洗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灿若晨星。

她小心翼翼的又听听周围动静,轻轻走出门外。静静的看了一眼外面那座坟头,又看看手上亮闪闪的NOKIA手机,最后轻轻的跪了下来,朝坟头磕了三个头后爬起来,一步一回头的向着萧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转眼之间,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

今天就一章了,抱歉抱歉。

明儿两更。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七章 追来

萧言他们一行,在离那个荒村不远的地方找块平坦处过了一夜。哪怕是在临近涿州,郭药师自己的治下过夜。常胜军都将车子围在外面,刁斗巡查,一丝不苟。防萧言他们逃跑,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这只有一个理由,燕地局势,已经乱到了近乎失控的程度!

这一夜萧言几乎没有合眼,和包扎了伤口的岳飞交谈几句,两人都是毫无头绪。只能听天由命,硬撑到底。

岳飞伤得很轻,眼睛也没有被划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现在怎么看起来,都有些大小眼了…………

最让萧言感到宽慰的的就是,岳飞对他说了一句:“衙内,但有机会,必报此次救命之恩,连累衙内陷入险境,还蒙援手,实是惭愧!我等兄弟舍了性命不要,也要保衙内脱出生天!”

一夜野地睡觉,吃的是干饼和腌得走了油的肉干。睡觉就是一床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半垫半盖,郭大郎和那个中性美女却有单独的牛皮帐篷…………

早上起来,萧言发觉自己已经有点感冒了。昏昏沉沉的跟着大队走到中午,两个姓郭的家伙也没来问候他萧大使者一句。

车队穿过一个树林之后,前面这个时候传来停下打尖的命令,萧言才挣扎着爬下马来,要不是岳飞眼快,过来搀了他一把,两腿打晃的萧言差点就一个跟头摔下来!

围在周围的常胜军骑士,只是一阵哄笑。不管萧言是不是大宋使者,当兵的爱看白脸文人闹笑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萧言也懒得跟他们计较,让岳飞扶着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就坐下来。

牛皋他们都围了过来,只是问道:“衙内,如何?”

要是说昨天萧言还算俘虏,大家同生共死一场下来,也就有了交情。更别说萧言救了岳飞再加上他们全体!一个个脸上满满都是担心的神色,绝无虚饰。

萧言抬抬眼皮:“别叫我衙内了…………叫大人,咱们得装到底来着…………我死不了,你要是有康泰克,就拿过来…………不然就去给我找口热水…………”

康泰克是什么,大家伙儿不知道。听到要热水,牛皋一跳老高:“我去!”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队伍尾巴一声呼哨,大家抬头看去,就看见最后面的几个骑士朝后面比划了两下,队伍前头也被惊动,郭大郎一骑当先的带着几个手下赶了过来。却不见那个中性美女,估计这等小场面看不上眼吧。

没等郭大郎赶至,后尾的那几个骑士似乎已经看明白了情形,已经冲了出去。几骑马冲进刚才走过的那个树林里面,转眼就掉头出来,当先一人已经夹着一个不住挣扎的瘦小身影,掉头赶回来。

“统领,是个小娘!偷偷摸摸的跟着咱们,也不知道跟了多久!”

郭大郎勒马在萧言他们身边立定,这个时候也平静下来,还有闲朝萧言点头微笑:“贵使昨夜休息得可好?”

你孙子才休息得好!

萧言在肚子里头各种脏话已经大骂出口,脸上却笑得灿烂:“托福,托福!贵军护持之下,这些日子以来,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岳飞他们跟着萧言将目光转向了郭大郎,都是一肚子的没好气。只有牛皋讨了一瓢热水,兴冲冲的朝这里走过来。那后尾骑士疾驰过来,牛皋眼神好,定睛一看,顿时就跳了起来:“是昨夜那个小大姐!”

萧言一震,这个哑巴少女怎么跟过来了?老子是倒霉,你好容易躲掉,怎么又来送死?

转眼间那几骑已经驰到了郭大郎面前,马上果然是那个哑巴少女!她被人夹住,只是拼命挣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得满脸通红。鞋子还跑丢了一只,露出了脏兮兮的秀气小脚,在到处乱踢。挣扎中漂亮的大眼睛正和萧言呆若木鸡的眼神对上,顿时都是满满的委屈。

郭大郎看了萧言一眼,又狠狠的瞪了身边手下一眼。搜索个村子,还能拉下人来!当下就大声下令:“杀了!”

呛啷一声,已经有人拔出刀来。萧言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一跳八丈高:“不能杀!”

郭大郎一怔:“大人识得这个小娘?”

萧言忙不迭的点头:“这……这是我的使女!昨夜事起仓促,走散了…………亏得她恋主心切,硬是赶上来了,郭小相公,当不会怕我等这几人当中再多一个小小女子吧?”

郭大郎哈哈大笑:“哪里的话来!大人有这等忠心使女,俺岂能不成全?请大人看好了……大人,以后不会再冒出什么下人来了吧?”

扑通一声,马上骑士已经将女孩子丢在了地上,汤怀赶紧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女孩子拍拍身上灰土,光着一只脚就奔萧言而来。而郭大郎笑了两声,也掉头走了。

女孩子一过来,就用她象星星一样的眼睛看着萧言,眼眶又红了。萧言本来一肚子火气,也就自然烟消云散,他苦笑道:“你这是何苦?我都一脑门子官司了,还架得住你这个麻烦?”

女孩子抿着嘴,朝萧言伸出右手,小小手里,抓着的正是那台NOKIA手机。刚才挣扎又摔在地上,她一直没放手,手机的边角都有些磕坏了。

“要还给我?”

女孩子又一下把手机收回去贴在心口,低头不语。

“我很难理解哦…………”萧言只是挠头。女孩子对他的依恋之意,再明显不过。

乱世当中一点小小温情,就可以让人记这么深。这种感觉,他那个时代已经很难感受到了。

他微微也有点心软,这个时代,自己到底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

女孩子又抬起头来,看看萧言脸色。突然小脸上就满是担忧的神色,她伸出手赶紧扶萧言坐下来,又用手摸摸他的头。

然后就看她光着一只脚跑开,在这里行个礼,在那里福一下。那些常胜军军士挥手赶她都不离开,一会儿功夫又捧着热水和布条过来了。还低头在野地里头仔细寻觅,半晌才笑颦如花的拔了不知道什么草根,搅出汁水,滴在水瓢里头。

她捧着水瓢过来,在萧言额头上面外敷一些,又服侍他将剩下的热水喝下。扯过萧言那匹马上捆着的牛皮垫好让萧言半躺着,然后就坐在他身边替他捏着额角。

牛皋他们在一边看着,常胜军的军士也不住的将目光投过来。牛皋咧着嘴又叹息一声:“这么好的小大姐,那是十里八村都要上门提亲的!”说着就咕嘟咕嘟的将自己手里始终没用上的那瓢水喝光。

岳飞也看着萧言微笑:“这个小娘子实在是好人…………”

萧言享受着这意外的福气,却只是苦笑:“就怕我们要连累了她啊…………”

岳飞目光转向远处,低声道:“男儿大丈夫,有一线机会都不能放弃,自当努力求活!好好的保护住她!”

萧言深深吸口气,迎上岳飞的目光:“你以为我放弃了?他妈的,老子这个使者还非装到底不可了!”

~~~~~~~~~~~~~~~~~~~~~~~~~~~~~~~~~~~~~~~~~~~~~~~~~~~~~~~~

晚上还有一章…………

非常认真的向读者诸君求推荐票,离上榜就三千票嘛………………上榜一定加更回报大家伙儿…………

努力码字去了。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八章 蕙质兰心

常胜军这支车队,哪怕在自家辖下,也控制着前行速度。沿途哨探,戒备,无不周全。经过路上坞堡的时候,堡内堡外,都是如临大敌。不过看到常胜军旗帜,堡内还是有人上了墙,朝这里遥遥行礼。

…………就有点像乱世当中虽然此地到处都是结寨自保,但是还认郭药师这个老大的意思。

到涿州虽然不远,可这样走起来又花时间了。今夜还要休息一程,明天才能回到涿州城中。

因为离涿州近了,不需急着赶路,再加上一路过来多有粮车损坏,郭大郎就早早下令扎营休息,修理车辆。整个营地当中就看见郭大郎的身影走来走去,监督着挖壕沟,树栅栏,设刁斗。常胜军的前身是燕地汉儿为主的怨军当中一营,步卒为多,也很习惯这种结硬寨的戒备方式,和辽国本身的部族军大异其趣。

萧言他们冷眼旁观,郭大郎还真是一个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也耐得劳苦,处处都是眼到手到心到,巡视过程中还经常开开玩笑,走到哪里就激起一阵哄笑,半点也没有衙内那种虚骄气度。

有子如此,郭药师是怎么样的人就更可想见了。想想就真是前途多难…………

可郭药师的另外一个女儿,那个身形高挑纤长的中性美女,却和郭大郎的做派完全不同,郭大郎在做这些扎营的琐事,这个少女却带着几十个手下,呼啸一声,就借着最后一点阳光,到周围野地驰马打猎去了。从背后看去,就见白马如龙,她那领镶了白狐裘的披风高高扬起,周围随从呼哨连声,烟尘腾空,激起好大的声势。

郭大郎和那个郭家美女两处热闹,萧言这里也意外的成了常胜军注意的焦点。

原因无他,都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女。

在萧言身边,她似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萧言他们身份尴尬,虽然郭大郎说得客气,可是监视他们的常胜军士卒,态度却冷淡生硬得很。一则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郭大郎没真的将他们当成一回事情,二则岳飞他们在昨夜一场恶斗,杀伤了七八个常胜军的弟兄!

常胜军前身怨军是饥民招募成军,成军之后就派出去平辽东高家之乱,当初数万怨军,回来的十不存四五,现在还在军中的都是过命的交情。死伤了弟兄,怎么可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所以一路过来,吃用住宿上,都对他们吝啬得很。萧言他们不主动开口,给得就是既少且劣。可萧言岳飞他们都是男人,这种事情怎么会去腆着脸讨吃的?大家都是裤腰带勒紧一点,熬就是了。现在能活着,都是萧言一番大言的功劳!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

可这少女却不在意那么多,她似乎真的以自己为萧言使女自居。营地一扎下来,就看见她轻盈的小小身影到处去讨东西,还是行礼行个没完,虽然不会说话,可脏兮兮的小脸堆满了单纯的笑容,看到这样少女的小脸,还有那双星星一般认真看着你的眸子,心硬如常胜军这些老卒,都只是叹着气拿出茶砖,递来柴火,送上炊具,面饼也给新鲜的,腌肉也是盐多的。看她光着一只脚,还给了她一双靴子。

萧言和岳飞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就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轻盈的身影。

岳飞转头叹口气:“衙内,你真是拣了个宝…………”

萧言挠挠脑袋,真不是是笑自己运气好,还是哭自己倒霉比较对。这话儿该怎么说来着…………穿越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不用说了,可是不穿越,怎么能摊到这么一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子这样贴心的伺候自己?更何况是在这等落魄的时候?

除了不会说话,她真的是心灵手巧,连早上感冒,在喝了她调的药水之后,现在都减轻了许多。

牛皋也在旁边挠着自己脑袋,喃喃的道:“……衙内,许给俺吧……俺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

咣的一声,他已经挨了旁边王贵一拳,张显汤怀也扑过来,叮光五四一通臭揍:“你这个牛蛮子也配!”

萧言也踢了他一脚:“打!打死活该!就连你们岳大哥也不拦着!”

岳飞在旁边微微而笑,身处险地,不知前路何处的紧张害怕心理,似乎就因为这个不会说话的少女出现,而减轻了许多。

萧言止住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岳飞。

有人这样依赖着他,在这个时代,他也就算有了第一份责任,就要想法设法,带着她活下来!

看看周围常胜军守卫一眼,萧言压低了声音:“……岳兄弟,此去涿州。文的这一头我来,你尽管放心,我还是有点把握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局势会如何变化,武这一头,就要靠着你了…………”

岳飞稍稍叉了一下手,神情肃穆:“敢不唯大人马首是瞻?”他已经换了称呼,似乎真的将萧言当成了大宋使者。

他语气当中有一分自傲:“大人,不是俺岳飞说嘴,只要一杆大枪在手,三五十人也近不得大人!俺这几个兄弟,一人也当得三五七条好汉!”

萧言看到岳飞这样自信,也忍不住一笑:“好,我负责给你找杆大枪来…………”他突然想到,岳飞他们自称都是河北西路相州汤阴的泥腿子,怎么有这么好的一身功夫?难道真的有个铁膀周侗教他们?

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见脚步声轻轻响动,抬头一看,却是那哑巴少女笑盈盈的抱着柴禾干粮过来了。

少女一趟接着一趟,将讨来的东西抱过来。牛皋他们纷纷动手,生火烧水煮晚餐。萧言也想动手帮忙,结果被少女鼓着脸颊硬是推开了。最后一趟,女孩子却抱了许多脏靴子过来,他们扎营跨了一条小溪,方便这么多人取水。少女抱着那些靴子就去溪边洗刷。不用说这些靴子都是常胜军士卒走了一天脱下来的,又脏又臭。可少女却毫不在意的抱过来清洗。

牛皋他们在那里吹火煮食,萧言和岳飞却对望一眼,对那少女的举动都心中有数。她别看不会说话了,可当真是蕙质兰心,知道萧言他们处境不妙,就做点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他们改善一点别人冷眼相对的境遇!

她瘦弱的身子因为用力而在那里微微颤动,脖子上头还挂着一双靴子。那是别人送给她的——前头已经裂开了,也大得出奇。萧言看看自己脚上那双阿迪达斯的网球鞋,比那双还小上一大圈呢。

他叹口气,走到溪水边。女孩子听到了他走来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萧言。小脸上全是汗水和水珠。

“你跟着我,只怕是要吃足苦头咯…………也不挑个好主子跟着,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萧言一边叹气一边说话,从少女脖子上将那双又破又大的靴子摘下来,自顾自的坐在她的身边,将脚上那双网球鞋脱下来,再想一想,干脆将棉运动袜也脱下来了,递给了少女:“换上!”

女孩子脸顿时就涨红了,直朝后缩,双手连摇。萧言也不理她,这个时候男人嘛,说什么贴心的话都觉得太琼瑶了,干脆自顾自的将那双破靴子换上。掉头走了回去。

…………他妈的又粗又硬,还咯脚!明天看来要打血泡了…………

女孩子呆呆的看着萧言的背影,轻轻在身上擦干了手上水珠,小心的将棉袜穿在脚上,这种带弹力的袜子,虽然穿得有点脏了,还有味道。可一着脚,就能感受着现代科技带来的舒适。再换上那双网球鞋,虽然还是大,可少女也瞪大了眼睛,分明感到了带气囊减震软底鞋的柔软。

她再看看坐在火堆边上的萧言,眼眶又有点红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营地里升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常胜军的士卒们过来好些,从满脸带着笑的少女手中拿回了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靴子。少女穿着大大的网球鞋,火光照得俏脸红红的,星眸流光溢彩,单纯的笑容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些常胜军的士卒,看向萧言他们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甚而有些人,还开始和他们这几个人拉上了话,询问宋境现在是什么年月,收成如何,宋军当兵的待遇怎么样。

就连萧言,也偶尔插言几句,甚至用上了当记者套人家话的技巧。让别人说得更多,一则为了缓和气氛,二则也是自己正要如饥似渴的汲取这个时代更多信息的时候呢。

篝火旁边,这些来自辽宋两边的人小声说低声笑,似乎暂时就抛开了之间的隔阂——至少在这个星眸如晕的女孩子面前,不要说那么多关于血腥仇恨的事情。

哪怕篝火之外,就是最为冷酷的乱世。

眼看得这堆篝火边上越来越热闹,凑过来的人也很有不少。对于很多常胜军士卒来说,未必是有心闲聊,不过想多看一眼那不会说话的少女。许多人荷戈而立,在周围围成了松散的圈子。

牛皋有点人来疯的性格,手里正抓着一支牛后腿,口沫横飞的大声嚷嚷:“……当兵的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官大一级,叫你往南不敢冲北,不然就按下来领筹子吃面,老牛当兵四个月,大腿上茧花都打出来了,到了后来,裤子一脱,手搭起来,头朝上头一歪,打吧,俺就手还能眯个小盹儿!”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当兵的谈到挨军棍,那是与心有戚戚焉。

外面人群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接着就看着那些当兵的纷纷散开,低着头直朝各自的火堆那里溜。萧言正带着笑意听着牛皋在那里大声吹牛。少女正蹲在篝火旁边,看茶砖才煮开,才盛在瓢里往里头加盐加奶酪。

就看见人群突然散开,火堆边上几个坐下来的常胜军士卒回头看一眼,更象被针扎了一般跳起来就跑。

萧言也抬头望去,就看见那个郭家女公子,正摇着马鞭,大步走了过来。

这中性美女的腿很长,步子也很大,走起来同样英气勃勃。在她身后,十几个随从扛着猎获的猎物。郭家小姐冷着脸直走到篝火边上。这站在地上,萧言才发现,这女孩子个子相当之高,只怕有一米七二七三的样子。握着马鞭的右手,可以看到指节的茧花,那是长年拉弓射箭磨出来的。她每一举动,都有些男儿风范。

可她的一双眼睛,也是又大又亮。睫毛也又长又翘。

篝火边上几个人都不出声,谁也不知道这位郭家小姐要做什么。连哑巴少女都抬着头不安的看着她。郭家女孩子看看她手中木瓢里的茶汤,弯腰就理所当然的拿了过来,就手喝了一大口。

“调的好茶汤!”

她忍不住大赞一声,接着摇摇马鞭,身后随从已经跟上,轰轰几声,丢下了几件才猎取的野味。

“跟你换了!她跟我走!”

~~~~~~~~~~~~~~~~~~~~~~~~~~~~~~~~~~~~~~~~~~~~~~~~~~~~

周推荐第二十四名,离前十五不过九名,请大家多多支持哦。就是几张推荐票嘛,很简单的…………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九章 不卖

那不会说话的少女,身子猛的一缩,就朝着萧言那里退去。萧言先是一怔,接着就是不爽。这男人婆也太他妈的欺负人了吧!

可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也犯不着顶回去——这个时候还是胆怯的小白领心态占了上风。他正准备起身要敷衍两句,那边牛皋王贵汤怀张显他们都哗的一声站了起来,横眉立眼的死死瞪着这郭家女公子。

郭家小姐身后随从见状,都抢前一步,呛啷一声拔出半截兵刃。岳飞本来一直抱臂冷眼旁观这一幕,见状就大喝一声:“牛皋,你们退开!这里自有大人料理!”

郭家小姐却不以为然,只是看着缓缓站起来的萧言:“换不换?”

萧言叉手行了个礼:“…………女公子,贵处就是这么善待我大宋使者?连随从侍女都要硬夺?…………待下官回到宋境,再买十个八个伶俐侍女,给女公子送来如何?此女是贴身侍候惯了的人,实在是须臾离不得…………”

少女冷笑一声:“你们南人,就是不爽快!…………什么使者?我早就和爹爹说,南人文弱,难道还能夺回燕地不成?白沟河一战,瞧你们败的那个惨状!爹爹就是不当这个辽国的都管了,也指望不上你们南人!”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几句,又朝后面摆摆手示意,一个随从已经飞奔回去,一会儿就拿了一个褡裢过来,朝地上一扔,沉甸甸的,里头不知道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这是辽东的沙金,够你买一百个使女了,我就看中你身边这个一手的好茶汤…………换不换?”

萧言摇摇头,笑道:“不卖…………我大宋富有四海,这点财货,岂能打动我心?如果女公子归宋,朝南走走看看,就应知道,这等财货,在我大宋是山积海溢!”

少女剑眉一挑,怒色更重,剑眉一挑,抬起马鞭似乎就想动手。她眼前一花,岳飞已经抢在了萧言面前:“即是你大辽国主,亦不敢这等折辱宋使!”

少女似乎对岳飞这等好汉还有三分敬重,收了马鞭笑道:“什么宋使,不知道哪里出来的鸡毛零碎…………了不得是哪个宋军将领下面的哨探头领!遇上常胜军胆子一粗干脆冒充使者求活,见了爹爹,三言两语盘出来,还不是送死的行货?”

她笑起来也是一口糯米银牙,又白又整齐。大眼睛弯弯的,顿时显得柔美了许多。可萧言半点也没在意在这眼前美色上头,只顾着在背上冒冷汗了。郭大郎不好糊弄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举止男儿气,行军当中任事不管只顾行乐的郭家小姐,竟然也不是那种刁蛮宠坏了的贵女!一口就将他们行藏说了个**不离十。

这个时候,也只有硬撑到底。

萧言忍着背心不住朝外涌的冷汗,尽量放缓自己的口气,淡淡道:“是不是真宋使,到令尊那里,自然就分辨出来了,这个时候,我也犯不着和你多说…………至于她,我不换,这是我的人。”

不会说话的少女只是藏在萧言背后,听到萧言说这句话,就悄悄的扯他的衣角,左一下右一下。萧言回头看看,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情呢,却看见少女只是在他背后低着头静悄悄的卷着自己夹克背后的衣角。

郭家女公子仍然是笑盈盈的,只是眼神当中多了一些嘲弄:“…………这些不换…………那我保你一条活命呢?爹爹就算发现你们是假的,我也能保住你们活下来,这样…………换不换?”

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就相当的大了。萧言穿越以来,唯一的期望不就是活着?

再说了,与其跟着自己,比起跟着眼前这位郭家小姐,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还是不能答应啊。现在答应了,就是承认自己心虚,最后的底牌也失落无遗,当对手占据绝对强势的时候,什么承诺是信得过的?

他迎上了郭家小姐的一双大眼,那眼睛里头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认真。

萧言心中一动,难道她真的能保我们活命?

萧言心思转得飞快,但是却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向了身后那个低着头的轻盈身影。

女孩子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火光之下,她胸前似乎有水珠一闪,那是眼泪,在默默的朝下滴落。

没法答应啊…………就算道理说得过去,自己这颗心里头,也是过不去!小丫头啊小丫头,你是千人疼万人爱的坯子,怎么就认准了我这个倒霉鬼呢?

萧言在心里只是长叹,转头过来,又是淡淡一笑:“…………女公子,这不是你给我等活路,却是我大宋给贵都管,贵常胜军一条活路!白沟河虽然小挫,可我大宋雄师,何止百万?大辽已经风雨飘摇!…………我等是真使者还是假使者,你说了不算,请郭都管自抉吧!其他的不必多说,换我侍女之事,更是不必再提,请回罢!”

郭家少女脸上笑容渐渐沉了下来,刚才还弯弯的大眼睛,现在却投射着冰刀霜剑。她的马鞭自然下垂,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大腿外侧。和萧言对视一阵,缓缓的就抬了起来。她身后的随从,见状如此,就听呛啷声连响,已经将腰间直背长刀纷纷拔了出来!

“阿蓉,不得无礼!”就在岳飞他们身影也一紧,随时准备动手应对的时候,后头传来一声暴喝,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嗡嗡直响!

这个时候就看见郭大郎大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从人。郭家少女也回头,和他眼神一撞。在萧言他们看来,郭大郎平时对少女颇为容忍,这不是宠溺,倒有点像地位还不如家里的女孩子。可是现在,郭大郎却是面如寒霜,一点也不退让的迎着她的目光。

原来她真的叫郭蓉啊…………

郭蓉哼了一声:“我做什么,要你管了么?”

郭大郎面沉如水:“…………可是你要体谅爹爹处境!万一伤了宋使,断了此处进身之路,该如何是好?”

郭蓉从鼻子里头发出大声的哼声,掉头就走:“…………大郎,你就拿他们当宋使好了!我知道你,总是想联上南朝,你忘不了辽东之事!这些假到了骨头里头的使者也当成宝贝…………可南人文弱如此,岂能守住幽燕之地!我等根在幽燕,还有其他选择么?你且面南,我却朝北,咱们互不相干!最后看爹爹如何抉择吧!”

说罢她已经大步走出了人圈,高挑苗条的个子在火光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她含着手指尖利呼哨一声,已经有人飞快的将马给她牵了过来。郭蓉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营地那头去了,月色之下,只能见她的披风高高飘起。

萧言和岳飞对望一眼,心下都暗叹侥幸。刚才要冲突起来,那可没个好!岳飞还好些,萧言只觉得自己背后都湿透了!

两人目光又转向黑着脸站在那里的郭大郎。刚才兄妹俩一场斗嘴,也透露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似乎郭药师这一对儿女,郭大郎是向着宋朝,而那郭蓉却是看重女真。这一男一女,似乎是反了过来…………不得不说,这郭蓉真是一个悍妞啊!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闷声发大财比较好。

场中沉默一阵,刚才还黑着脸的郭大郎恢复了平静,勉强朝着萧言一笑行礼:“贵使大人莫要见怪,舍妹性子激烈,不通礼法。见着爹爹处,对贵使大人必定有个交代…………天色不早,请贵使大人早早歇息吧…………谁当的差使?连帐篷都不为贵使大人设一顶?”

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忙不迭的应诺,将一架牛皮帐篷从车上卸下,开始叮叮咚咚的扎桩子搭帐篷。萧言还想说两句客气话,再从郭大郎嘴里掏出点什么来,可姓郭的再也不给他这个机会,笑笑抱拳,转身就走。嘴里的话憋在半道,差点没将萧言噎死。

他转头过来,岳飞正一副若有所思状。身后少女,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小手冰凉。

这莫名其妙的一关,又算闯过去了,眼前到底还有多少关,要自己一一去应对?

~~~~~~~~~~~~~~~~~~~~~~~~~~~~~~~~~~~~~~~~~~~~~~~~~~~~~~

帐篷转眼之间就已经搭好,常胜军几名士卒,恭谨的过来请他们换地方去歇息。如果说刚才态度转好,是看在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女份上。那么现在,就完全是因为郭大郎为了他们,居然能跟郭蓉吵上一架!这无论如何也说明他们得郭大郎看重了吧。

几个常胜军士卒护卫着萧言他们过去,那少女只是牵着萧言的衣角,一言不发的走在后头。

一个常胜军士卒,似乎是受过刷了两双靴子的恩惠,在萧言身边忍不住低声道:“大人,有种!没想到南人宋使,竟然敢硬撼大小姐…………”

萧言心中一动,笑着转头:“我身后是整个大宋,又何惧他人?…………还是小都管识得大体,只是为什么小都管有点怕女公子?难道女公子在常胜军中,职位还高过小都管不成?”

那士卒嘴快,顿时就脱口而出:“大郎是董小丑…………”

啪的一声,他脑袋已经被身边老卒狠狠打了一下,他也知道失口,马上转过头去,看也不敢再看萧言。

萧言转头过去看看岳飞,岳飞却是一脸茫然,他不过是个十将,饶是聪颖上进,也实在不知道董小丑是什么人。萧言却正好记得。几天前才看的书,想忘记也难啊。穿越客的优势就在这里了…………

常胜军的前身是怨军,取报怨于女真的意思。共分八营,董小丑就是其中一营统帅。辽东平叛不力,败于辽东女真之手后而被辽国朝廷追究责任而诛杀。说起来郭药师还是董小丑的老战友。

难道说这位郭大郎和董小丑有什么牵连不成?

他转着心思,走进了帐篷里头。一进去就发现这帐篷外面看起来不大,里头倒是空间不小,还有床帐子将里外隔开,虽然没有什么陈设,可是能挡风遮雨,比起露天而睡,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岳飞在帐篷口看看,微笑回头:“外面还是守着十七八人,这些弟兄可要辛苦了………”

牛皋嘿了一声,张手张脚的朝地下一倒,摔得声音跟掼一头水牛差不多:“直娘贼,管他呢,出来几天,晚上睡觉头顶总算看见东西了!过一天算一天,总有法子!”

张显他们纷纷附和,摊手摊脚的就在外面躺下了。这样子,分明是将隔开的里间让给了萧言他们。

萧言回头看看哑巴少女,再看看岳飞他们,摇头笑笑,牵着她就进去了。

不是推dao。

现在还在绞尽脑汁为明天怎么活下来想法子,要是还有心情推dao女孩子,那就是真的很牲口了。

一天下来,萧言只觉得心力交瘁。在这个一切都是陌生,生命变成一种最为轻贱的乱世之地求活,真的能将人最后一分精力都完全榨干!

他拍拍身后少女的脑袋,低声道:“睡吧,我是不成了,累得快要死掉一样…………你怎么就跟上了我哦…………”

最后,他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说着也就摊手摊脚的躺下来。少女不出声的将地上的皮毡摊开,推推萧言,让他起来躺在毡子上头。

萧言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懒洋洋的只是道:“你躺着吧,我身体好,死不了…………”

少女仍然在坚决的推着他的身子,萧言只得爬起身来,看着少女半跪在那里,鼓着脸认真的看着他。

萧言苦笑着将身子挪到毡子上头,正要躺下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件事情:“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不知道你名字吧?”

少女一怔,星眸像是突然多了一层雾气,低下头来摇了摇。

“那就叫你小哑巴啰…………”

萧言逗她。

少女一下抬头,脸鼓得更高。萧言哈哈笑着躺了下来,就感觉到那个少女也悉悉索索的躺在他的脚边,还抓着他脚上的裤子一角,好像婴儿离不开父母一般。

“小哑巴…………好好活着…………我也一样。”

在闭上眼睛之前,萧言喃喃自语。而小哑巴似乎将他的裤脚,抓得更加的紧了。

~~~~~~~~~~~~~~~~~~~~~~~~~~~~~~~~~~~~~~~~~~~~~~~~~~~~~~~~

四千多字一章,新书期奥斯卡够厚道的了………………

求推荐票,不费大家伙儿多少事情,支持一下咯………………

今天暂时就一章了,看晚上能不能码出来吧…………年底,事情太多…………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章 涿州

对于萧言来说,穿越这几天,就被卷入了时代的激流当中。几日下来,一桩桩事情目不暇接的发生,而他也在为着活下来这个目标而殚精竭虑的应付着。

莫名其妙之间,现在他身边是千古闻名的岳爷爷,还对着自己执下属礼。再加上拣来的一个不会说话,可大眼睛如梦似幻,蕙质兰心却非常依赖着自己的小哑巴。而隐隐之间,他不仅要为自己,还要为这些人的性命负责!

每当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醒在梦中了,还是醒在了真实的历史当中。

涿州终于到了。

这座古城,位于现在北辽都城析津府燕京城的西南,襟山带水,一条直通往燕京的水道刘李河在城东逶迤而过。涿州唐时设郡名范阳,正是安禄山作乱的根据地之一。自古就是北地冲要之地,不仅屏障燕京,而且不管是西进河东,还是南下河北诸路,都是极冲要的地方,要北上克复燕云之地,过了白沟河第一道险隘就是歧沟关,北宋立国之处,围绕着这关口狠狠宋辽双方狠狠的打上了几仗,而这歧沟关,就属于涿州治下,挡在宋军北上的道路上面!

现在涿州,正是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郭药师的治下!

而怎么应对他,就是萧言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的最大挑战!

转过一道丘陵,眼前已经是豁然开朗,灰黑色的涿州城就展现在自己眼前。确切的说,这是涿州州府治所涿县城,城墙并不甚高,但是格局一如汉地,附廓民居,一直到了城墙之下。燕地乱象,同样影响到了这里,城外到处都是逃难难民在这里搭起的窝棚。而城墙年久失修处,也有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整修,一群人抬着木桩在那里打着土垒。

穿着青直缀短布袄的常胜军士卒,在城门口,在城墙上,在道路旁,到处都是。城门那里,也有不少进出的行人和车辆,一路荒凉过来,看到这人烟济济的景象,虽然还比不上萧言那个时代的一个县城,可也让萧言有点眼泪汪汪了。

总算在这个时代看到点人气,不是荒村,坞壁,废垒,尸堆!这是有人在生活的一个真实时代!

涿县左近,看来在常胜军治下,还有一些基本的秩序。附廓的难民也没有聚众的迹象,只是沿路乞讨。离城周围,还有一些农田,不少衣衫褴褛的农夫,正在夏忙。刘李河的灌溉水道似乎失修雍塞了,就见河边有一些脚踏的水车,在缓缓的车水出来,而农夫和难民两人一组,扛着大水桶慢悠悠的抬去给田地上水。

炊烟,正从灰色的城市里头,缓缓升起。

当车队转出来的时候,城上城下的常胜军士卒都看见了他们的到来,不少人已经举起手中长戈,朝这里拖长了嗓门儿大声的招呼。穿着红色短袄,蓝色战裙,戴着元青色交脚璞头的常胜军低级小军官也快步上了城头,满脸笑容的朝这里招手:“紧不来,慢不来,开饭的时候赶回来…………干粮吃腻味了?这个年月,有吃的就该念佛!”

队伍当中,也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扬起了手,在队伍两侧行进的骑士也撒开了缰绳,呼哨着朝前冲。燕地如此,各人都在努力求活。身属某个团体当中,已经是最大的幸运。更不用说常胜军成军以来,东征西讨,甚至浮海而过去辽东平乱,大家是一块儿从死人堆里头滚出来的!

临近涿州,郭大郎终于命令将萧言他们护送到队伍前头,和他和郭蓉并行。似乎表现出了一丝重视之意,不过沿途也没和萧言说什么话。萧言更是满脑子转着怎么应对郭药师的心事,也没心情和郭大郎去搭话。至于那个悍妞郭蓉,骑在马上腰背笔直,头昂得高高的,露出了纤长秀气的脖子,更是不会朝萧言几人看上一眼。

萧言和岳飞他们,在郭大郎身边,那是没有机会说自己的小话来商量了。与途竟然是走得有些沉闷。

只有小哑巴,侧坐在一匹常胜军好心士卒专门挑出来的一匹小马上,晃着细细小腿,还是显大的那双萧言的网球鞋一荡一荡,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四下看着。

网球鞋上adidas的商标,在一千年前夏日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看到城内城外,常胜军士卒官弁互相应和的热闹样,郭大郎也展颜而笑,回头朝萧言看了一眼,脸上满满的都是自豪的神色。

郭蓉骑着的那匹白色健马,鬃毛长长的也没有修剪,看上去就雄俊非常。看到不断有马从队伍两边呼哨着掠过,只是不安的打着响鼻,步子也跨得大了,就是要冲上前去。郭蓉转头过来,朝郭大郎一笑:“大郎,我先进城,找甄五叔去了,这些天客人都是他在招呼,不知道有什么变故没有?”

郭大郎一怔,脸色有点沉了下来,强笑道:“不先去见爹爹了?出门一趟,他还等着咱们回报雄州前线情状呢…………”

郭蓉摇摇头:“你去见爹爹吧,省得我见着他就是斗嘴,要不是他被闹得烦了,怎么会打发我跟着队伍走这么一趟?…………爹爹怎么学了南人习气,这等优柔寡断!这世道,谁开得弓硬,刀比人长,就是道理!还思前想后做什么!南人…………岂是指望得了的?”

萧言耳朵竖得高高的,只是听着兄妹两人对话。最有用的信息,可都在这兄妹俩对话之间!

郭蓉却住口不说,这个时候才第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萧言。这中性美女眉毛挑得高高的,一副不屑的样子,认真的回头看着郭大郎:“大郎,你别又用他们耍什么花样!我可盯着你呢!”

这句话交代完,郭蓉居然回头朝着萧言嫣然一笑。没想到这个有点男儿习气的她笑起来竟然俏丽非常。让满心对她不爽的萧言都微微有点失神。

“西贝货,回城见啦,看你还能活几天?”

说着她猛的一扯右手缰绳,胯下白马长嘶着高高人立而起,郭蓉一拍马颈项:“白鹰,走!”

白马箭一般的射了出去,她身后的随从顿时呼哨着跟上。就看见郭蓉背后披风不住翻卷,这个女孩子修长的双腿不断有力的夹着马腹,让白鹰冲得更快,这小小队伍卷起了冲天烟尘,直朝城门而去。而这位大小姐在常胜军中似乎也威望非常之高,城上战士,都举起了手中兵刃,向她大声欢呼!

前途多难哦…………萧言满心不爽的琢磨着自己心思。这么一个大小姐处处瞧着自己这假使团队伍不对,偏偏还气焰这么高,还是郭药师的女儿,想过这一关,看来是真的得脱一身皮了…………

他看看身边的岳飞,岳飞脸色沉沉,估计也在想着这样的心思。只有牛皋咧着一张大嘴,发出感慨:“燕地女人,真是厉害!”

郭大郎同样看着自己妹子远去的身影,脸上神色不住变幻。他抬手微微示意,一个属下穿着红袄的将佐就已经催马过来:“大郎,有何吩咐?”

“我先进城去见都管大人,你带他们去安顿…………记得,是去那里安顿!”

郭大郎声音低低的,那里两个字咬得很重。这将佐是郭大郎心腹,怔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大小姐她…………”

郭大郎微微摆手,让他不要说下去:“万事有我。”

说完他就转身,朝萧言一抱拳:“贵使大人,请先去馆驿安顿,在下面见都管大人之后,自然会请贵使大人相见…………一路辛苦,但请贵使休沐一番,有什么要求,千万不要客气!”

萧言忙不迭的还礼,还要说什么话。郭大郎已经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大声对着自己手下吩咐:“押了车子,到赵统领那里交割去!你们这帮兔崽子,总算是吃了一场辛苦…………不白让你们跑腿,都有犒赏!明天再各自归营…………看见城外头那些棚子没有?半口袋粮食,能换一个黄花大闺女!你们乐你们的去,老子不管!记得滚回来就成!”

队伍当中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人人喜笑颜开。郭大郎也再不理萧言他们,给自己马加了一鞭子,带着十几个随从,越众而出,率先入城而去。

这……这算怎么一回事?

这种任人摆弄,却不知道将来如何的感觉,实在是坏到了极点。

萧言琢磨着郭大郎临别的时候深深看他的一眼,心里面哀叹。老大,你有什么打算,明白告诉我会死啊!

~~~~~~~~~~~~~~~~~~~~~~~~~~~~~~~~~~~~~~~~~~~~~~~~~~~~~~

护送萧言他们而去的所谓馆驿,竟然是隐秘非常。连涿县城也未曾进去,转向了西门外面。大家伙儿只能看了半截城墙,城上正在修补墙头,加高女墙,垒砌敌楼的民夫,都呆呆的在上面看着打扮古怪的萧言。

队伍朝西门外头走了一两里路,转下大路又走了一阵就看见一处小小别院,格局独特,却是两处大宅隔街而对,分别用围墙围着,这两处大宅都有好几近深,石砌围墙高高的,上面满是爬山虎。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分了房,才将一整个完整的别院隔开来。

现在主人早已不知道到了哪里去,这别院周围附廓的佃农草房,菜园子,鱼塘,主人消闲看农家风物的凉亭,早已荒废倾颓。只有穿着青布短袄的常胜军士卒来来去去。

这处别院,竟然警备森严已极,周围一圈挖上了壕沟,树上了木栅,老远就有警卫,隔绝一切闲杂人等。在宅子周围,更是竖起了鹿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儿。

这里是哪里?

萧言打死也不相信这里是馆驿,要是郭药师这么一个涿州留守都能设是国家制度的馆驿了,那这天下真是翻过来了。解释只有一个,常胜军在这里戒备,里头安顿的就是郭药师不想让别人看到的客人,比如他们这个挂名的宋使…………甚或是…………

萧言心中念头一动,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了个概念,他朝岳飞望过去。可遗憾的是,岳飞并没有投过来会心的眼神,只是一脸郑重的看着眼前景象。牛皋王贵以降,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满脸的紧张,就没有别的情绪。

至于小哑巴…………算了,还是不要指望她比较好。

…………也对呢,岳飞现在还是十**岁的青年,还不是将来的名将。论经验,论反应,怎么也比不过在现代社会好歹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老子…………现代社会人心多险恶啊……一个赛一个的聪明!

护送他们的那郭大郎心腹,一直走在最前面。前面几处岗哨,他昂然而过。直到鹿砦之前,他才翻身下马,和守卫士卒说了几句,那士卒就赶紧回去回报,接着就看见同样一员红袍常胜军将佐赶出来,也没和熟人打招呼,只是接过递上来的令牌,翻来覆去的验看一阵,才疑惑的挥手放行。

士卒们将鹿砦搬开,又有一队人马守住了北面的那个宅院,意思就是让萧言他们直直往南面的宅院走。那护送他们而来的郭大郎心腹板着脸走回来示意他们下马。这个时候就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大家什么也不说,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下马就要走。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急响的声音,萧言转头朝后头看去。就看见烟尘起处,几十骑马飞也似的朝这里赶来,当先一人,白马如飞,背后披风卷起,一领白狐裘耀人眼目,却不是郭蓉那个悍妞还有谁?

那郭蓉眼力极好,离鹿砦还有几十步距离救看清了这里场面,在马上一下直起身子,怒气冲冲的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

拼了!又是四千字的一章。离上点击榜还差三万多。离上推荐榜不过一千五百张推荐票。请大家继续支持,上榜之后,准定努力回报!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一章 女真

涿州城中。

在这城内,治所有两处。一处不用说就是涿州的知州衙门,现任知州是北辽后族宗室,现在萧皇后的堂弟萧余庆,也兼常胜军的监军。还有一处,就是涿州留守,常胜军都押管郭药师的衙门了。

两家虽然同处一城,却近乎老死不相往来。萧余庆仗着身份亲贵,不买郭药师的帐。可郭药师手握八千步卒,五百精骑,值此世道,也不是萧余庆所得罪得起的。他是宗室国族,拉不下笼络汉儿的脸来,干脆两家各自管着各自的。萧余庆甚至经常不在涿县,而是经常驻节在涿州另一属县宁仁,大家各自闷声发大财。

郭药师的官衙,不改他大军统帅本色。门口侍卫森严,举止肃穆。衙门也未经彩画,朴实无华。门口拴马桩上一排拴着十几匹健马,不时有人从衙中领命而出,上马就飞奔而去。

当郭大郎带着几个从人,赶到这里的时候,门口守卫的亲兵,看着他的身影就笑逐颜开的迎了上来:“大郎,一路辛苦!”

郭大郎笑着将缰绳丢给了那些亲兵,翻身下马:“嘴甜没用!路上荒凉,什么好玩意儿也瞧不着,死人倒是一大堆,你们要不要?”

亲兵们低低一阵哄笑:“大郎,下次出去,带上我们,就全在里头了…………”

“都管身边的亲兵,我敢带着你们?到时候军棍全是我来领!”

郭大郎只是笑骂,接着神色一肃:“都管在里头么?大小姐没有过来吧?”

郭药师身边亲兵也止住了笑声,低声道:“都管这些日子情绪很劣,甄五臣甄统领如此老人,都给骂了一顿…………只是问大郎和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大郎进去,只怕都管心绪会好一些…………”

郭大郎神色严肃,深深吸口气,检点了一下身上衣着,再正了正头上璞头,摇头苦笑:“只怕我带回来的,也是麻烦事情…………”

说罢他就不再开口,只是大步走了进去。

走进庭院当中,台前阶下,都有亲兵值守,在这门中,却没人敢和郭大郎打招呼了。从节堂出来的将佐,看着郭大郎进来,也只敢微微点头示意。就听见节堂那里,传来了隐隐的喝骂声音:“…………要我屏障燕京,甚或军前听用,给我粮草啊!给我军械啊!现在无非就是靠着这两州四县之地,苦苦维持。那萧余庆还要分了一半去!回萧余庆的话,我常胜军不动!”

接着就看见一个家伙,抱头鼠窜一般的从节堂当中跑出来,脸色给吓得铁青。大家伙儿如此严肃,估计为的就是郭药师现在心情实在不好。

郭大郎又深深吸口气,大步的走进了节堂当中。

节堂之内,一个高大中年,脸上全是风刀霜剑刻下的痕迹,正站在帅案后头。在这里等着回事情,抱着文书等他画行的不管是将佐,还是常胜军幕中文人赞画,个个都脸如土色。

那高大中年骨架很大,手长脚长,站在那里极有威仪。他穿着一件常胜军中最为扑通的红色战袄,戴的也是磨出毛边的交脚璞头。唯一显示身份的,大概就是腰间系着的是一条玉带。

此人不用说了,正是郭药师。

听到郭大郎的脚步声,人人抬头,看见是他,个个面露喜色。郭药师疼爱这个假子,郭大郎性情又是豪爽大度,这些日子不在,大家被都管大人骂得灰溜溜的,连一个帮忙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郭药师也看见了他,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大郎!”

郭大郎不敢怠慢,深深行礼下去:“卑职中军押指挥使郭大郎,见都管大人缴令!”

郭药师从帅案后头走了出来,笑道:“你我父子,还行这个礼做什么?”接着就摆手:“你们都出去!我们父子叙话!什么差使都办不爽利的东西,问我要东西,我哪里有?就是大家身上这单袄,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气力才穿上!”

底下人轰的一声作鸟兽散,郭药师用力一拉郭大郎,将他扯了起来,扶着他肩膀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阵,笑道:“到底是年轻人,精神越用越足,为父老了,碰着一点头疼的事情,竟然是整夜睡不着觉…………说说吧,雄州前线如何?”

郭大郎陪笑道:“儿子怎能和父亲大人相提并论?…………雄州一线,大石林牙主持,哪怕是四面大王萧干萧大人,他的奚军,也是听大石林牙调遣。白沟河战胜,大石林牙威望一时无两,儿子见着萧大王,他对林牙也是满口称赞…………只是雄州一线,大军营盘并不坚固,且百姓走避一空,草谷也不易打,军中粮草应不丰沛。这次运去几百车粮草,萧大王极表感谢,可大石林牙却淡淡的不以为意,只是随口敷衍了两句…………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

郭大郎慎重的斟酌着自己出口的每一句话:“只怕大石林牙在考虑退兵之事了……到底是为了备北边女真而退兵,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就非儿子所能知晓了。”

郭药师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沉吟了一阵,最后却是淡淡的说起了另外的话题:“……你妹子呢?”

郭大郎低头:“大小姐先儿子一步进城,说是找甄五叔去了…………”

郭药师烦躁的走回帅案,一掌拍在案上:“胡闹!这女真使者过来,最起劲的就是她了。女真使者不和女人谈事情,她就拖着甄五臣出这个头,打发她出去一趟,回来还是先去找甄五臣!…………这是她能操心的事情么?国势不成,谁都知道。女真兵强,也谁都知道。可这大宋离咱们就近在咫尺!大石林牙打胜一仗,还不是得回头…………还是咱们在前头当着!两边之间,现在谁好说到底选哪条路?”

大概也只有在自己儿子面前,郭药师说话才毫不顾忌。可是郭大郎却不敢接口,只是板着脸低头不接话。

郭药师愤愤一阵,又厉声道:“大郎,不要叫她大小姐,她是你妹子!不要当自己是外人,女儿还能接我这份家业了?回来再收拾她!”

郭大郎这个时候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儿子有罪!”

“什么?”郭药师一怔。

郭大郎跪得直挺挺的:“儿子在路上擒获一支宋军小队,其首领自称是大宋使节,来招致我常胜军者,虽形状多有可疑之处,可那为首之人,指点当下局势,语中却颇有惊人之处,儿子便自作主张,将其带回涿州!”

郭药师一怔,笑道:“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凭无据,也亏得你带回来…………也罢,哪天带来一见,不对杀了便是,也省得走漏了风声,传了出去,那萧余庆又要来罗嗦…………”

“儿子将他们安排到那里住下了…………”

郭药师又是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顿时怒火大作,狠狠一巴掌拍上帅案,这一下来得好重,桌上零碎,一下全部跳了起来,丁零当啷,落了满地!

“胡闹!”

~~~~~~~~~~~~~~~~~~~~~~~~~~~~~~~~~~~~~~~~~~~~~~~~~~~~~~~

萧言站在两宅之间,只是愕然的看着郭蓉怒冲冲的下马走过来。

她仍然是那男儿气的大步,只是气得脸色通红,走起来步子更大,配合着她那双充满弹力的长腿,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在郭蓉身后,却跟着一个满脸伤疤的中年大汉,锦衫玉带,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他却没有跟过来,却是招手叫过一个值守的小军官,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岳飞几人,又一下挡在萧言身前,小哑巴跟一只小耗子似的,出溜一声又到了他身后,又抓着他衣角不放。

转眼之间,郭蓉已经冲到了萧言身前,却被岳飞挡住。她比岳飞还要略略高一点,只是越过岳飞的头顶,用马鞭指着萧言鼻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言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到哪里都能见到这个悍妞?还不是你家那个笑起来一口白牙装豪爽的大哥安排的?你以为老子自己就能跑到这里来?

当下只能要笑不笑的说道:“郭大小姐说哪里的话?我等是客,还不是随主人安排?贵军上下,怎的直视我上国使者如无物?如若不欢迎,我们拍拍手就走,将来战场之上,再见高低!”

…………阿弥陀佛,放咱们走最好…………

郭蓉俏脸由红转白,眼神冰冷,显然也想明白了这是郭大郎在其中搞鬼。这家伙,真是铁心面南了!

她恨恨的一甩马鞭,发出了尖利的破空声音。萧言下意识的想缩脖子,还是忍住了。拼命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清高样子,转头看向另外一边。只是身上那身又是泥又是血的破夹克,脚上那双开着口的旧靴子,实在减弱了几分气势。

郭蓉却不再理她,转身挥着鞭子大声下令:“带他们走!不管去哪儿,反正从这个地方赶走!”

在这样任她闹下去,只怕常胜军上下,人人都要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而现在自己这七人唯一凭借,就是这假冒的宋使身份!

萧言猛的一声大喝:“兀那女子,住口!我等奉命而来,正是上国天使,岂容得你一女流之辈多言?我等负朝命而来,命可以不要,却不容生受此辱!”

同行一路,除了在荒村一战最后萧言吼过一嗓子,他一直都是温温和和,未语先笑——没办法,过去伺候领导习惯了。不像岳飞牛皋那样有英雄好汉子的气度。可是现在,他却横眉立目,一嗓子吼得每个人耳朵都嗡嗡作响!

郭蓉讶异的回头看向他,却见萧言慢条斯理的弹弹自己身上衣服,负手望天而立,还真有一点上国天使的样子——现代人毕竟每年看那么多电视电影,那么多人拼命的在扮演诠释各种各样的形象,要模仿别人的样子,像不像是另外一说,至少可以照着学的模板大把,这点就不是信息渠道闭塞,一辈子不见得能见多少陌生人的宋代人能比的了。

聪明大家差不多,这见识可是有一千年的差距!

不得不说,萧言表现得不错。周围常胜军官兵,一个个都有些肃然。大宋与辽对峙百年,现在辽国残破,常胜军多是汉儿,这个时候自然就有点家国之念了。对南方那个大宋帝国,自然暗中有诸多猜测幻想。白沟河一败,算是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今日看到这个小白脸使者文文弱弱,却敢在刀枪丛林,虎狼之师环逼当中,特别是大小姐面前抗声而斥,气势不堕,居然上国风范!

岳飞几人,顿时也是站得笔直。哪怕是天生气度沉稳如岳飞,这个时候没有点心虚,那是假的。可是现在萧言一句话吼出来,几个人腰板自然而然挺得更直,将萧言拱卫得更紧,仿佛他们真的是侍卫上国天使,出使这小小常胜军盘踞的涿州而来,常胜军是生是死,都是由萧言一言而决!

郭蓉只是象不认识般的看着萧言,一双眉毛,渐渐的拧了起来,俏脸也越来越白。

萧言气势不减,可是背上冷汗已经瀑布一般的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害怕得这么厉害。

这险恶的环境,似乎比过去的安稳富足无聊更适合自己。能将自己的每一点潜力都逼迫出来,要是这样下去,自己在这个时代会变得怎样?

那锦衣壮汉在这个时候问明白状况,已经走了过来。他只是带着点狐疑深深看了萧言一眼,一顿之下,居然叉手向萧言行了个礼!

“五叔!”郭蓉看见这壮汉这样,居然跺起了脚,这个时候在长辈面前,才显出了一点女儿之态。

那锦衣壮汉行礼完毕,起身苦笑道:“一边是大郎,一边是大小姐你。你爹都头疼的事情,让五叔还能说什么?就这样吧,看严密一点就是,最后的大主意,还是要你爹拿不是?…………贵使大人,请尽早进宅安歇吧,一切供应,我等随后送上。”

萧言不动声色,这个时候架子撑得越大越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吧…………他挥挥手,冷淡的道:“这还象句话,不然还让我以为,常胜军好大威名,竟然是女人当家!”

一句话就激得郭蓉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一口水吞了萧言这个小白脸。提着鞭子就要扑过来:“小子,有胆子别走!那天怎么不一箭射死你!”

那锦衣刀疤壮汉只是拼命拦住他,萧言却鼻子朝天理也不理这个悍妞,转身就要走。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就看见对面大门一下打开,门口站着几条汉子,当先一人,矮壮敦实,一双罗圈腿,虽然穿着锦袄,戴着璞头,可是璞头下面,露出来的头皮刮得精光趣青,从侧面看,能看到在他们脑后,留着两三处铜钱大小的发顶,发顶后的长发,编成小辫垂下。

几条壮汉,满脸怒色,只是大声的喊着听不懂的语言。在他们身后,有人传译:“关着俺们在这里几天,郭药师这厮也不照面,你等到底是何等说法?现在还在这里搅扰不休!有什么事情,和俺们贵人使者说话!再这样下去,俺们拔腿就走,你等却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女真!女真使者!

在一瞬间,萧言脑海当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郭大郎为什么非要将他们安顿到这里来,正正和女真在涿州的使者对面?是不是要他们知道,女真人现在也在拉拢郭药师,这样才好针锋相对的下说辞?

如果这样,这郭大郎是不是他可以借重依靠的对象?而郭药师又是怎么个盘算?

嗨,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历史上头郭药师还是先投奔的宋朝。最关键的是,自己偏偏是个他妈的假冒的使者!手底下什么牌都没有,求的只是活下来而已!

“走!”

他苍白着一张脸,低声下令,再也不看对面的女真使者,和恨恨的郭蓉的眼神,在常胜军士卒护卫下快步进了南面的宅子,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合上。

~~~~~~~~~~~~~~~~~~~~~~~~~~~~~~~~~~~~~~~~~~~~

还是十八名,还是十八名…………求票!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二章 抉择

“…………爽得没话说啊…………”

萧言才躺在大汤桶里面出来,舒服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浑身放松到了极点,似乎紧张情绪都少了很多。常胜军对他们的供应那是没说的。人才进了宅子,就拨了二十个伶俐人进来使唤。乱世人不值钱,这些伺候下人在难民里头搜罗搜罗就有,不少说不定还是原来大户人家的呢。至少丫头都是眉清目秀,小子都是手脚勤快。

外院是常胜军士卒在值守,内院就是他们自成天地,至于这些丫头小子们里头有没有常胜军的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才安顿下来,这些拨过来的丫头小子就赶紧烧水,给宋使大人洗澡更衣。萧言自然老实不客气的跳进去就洗。岳飞等人,包括小哑巴都各自安置了汤桶,也送来了各色衣衫,让他们也沐浴更衣。

大大的花厅里头,就听见萧言一个人洗澡的哗哗水声。两个小丫头站在他汤桶外头,一个抓着他胳膊,一个在他胸口,拿着丝瓜瓤子替他擦身子。

不过萧言这个时候可没什么太禽兽的念头,两个小丫头虽然长得清秀,可最多才十一二岁的样子,怎么也下不了口。只是放松身子,享受着被人伺候的感觉。

…………其实在这个时代,除了性命朝不保夕,这**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可惜的是,就是这种待遇,还是用一个假身份换来的…………

花厅的雕花格子门突然吱呀轻轻一响,萧言还是有点警醒,坐在汤桶里头转过头来。就看见雾气升腾当中,小哑巴穿着一身新衣,手足无措的走了进来。

常胜军他们送来的是宋人的女装。

中原女子服侍,直到宋时,都承盛唐之余谟,一向清丽富贵,风格娇柔妩媚。直到蒙古入主中原,女装才渐渐的变得保守难看,越到后来,越是瞧不出是个女人了。

这个时候,还是大宋,女子的服饰,最流行的还是长巾形的抹胸打底,抹胸上缘仅至腋下,然后再穿上一件称为背子的长衫,直领、对襟、长袖、两腋下开长衩。背子的两襟并没有扣子,只是在腹部的位置用轻薄丝带系束一次。掩映之间,柔肌滑肤隐约可见。

和辽人女装左衽压在襟上,没腰身没线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褂子,那是天壤之别!

小哑巴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没有那个脏兮兮的花猫样子。似乎她也是第一次穿这种宋人服饰,手脚别别扭扭的总是不习惯。常胜军管这里的管事细心,还送来了一套妆盒。可小哑巴看着那满盒子的花钿就是不会用。

饶是这样素面朝天,已经看得萧言是一愣!

水雾当中,小哑巴腰身只是盈盈一握,胸前露出了白皙滑腻的肌肤,沐浴过后,泛着少女最为健康的隐隐粉色。小哑巴的锁骨形状,也完美得惊人,深深的,秀秀气气的。一头青丝,柔顺的披了下来,光可鉴人。青丝之下,就是一张宜喜宜嗔的少女面庞。

小哑巴略微有点害羞,头垂下来一点。可当两个伺候萧言洗澡的小丫头朝她看过来,她又跟护食一样抬起头,比划着手势让她们出去。两个小丫头低头柔顺的出去了,小哑巴鼓着脸走过来,在汤桶边上蹲下,只是抬着头看着萧言。

本来她双手捧心,盈盈过来的样子看得萧言只是砰然心动。现在这么一蹲下来,亮亮的大眼睛从下往上看着萧言,就什么形象都没有了。鼓着脸还有点生气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别人抢了她伺候萧言的工作很不爽。

萧言忍不住失笑,这莫名其妙拣来的丫头真是有点小可爱。忍不住就拿水泼她。小哑巴遇袭之下,张开嘴不出声的朝旁边跳,还是被溅了不少。她站起来脸鼓得更高,大眼睛里头全是无声的指责。

萧言笑笑,躺回了原来位置,将手舒适的摊在桶檐上头:“小哑巴,来,帮我搓背。”

可怜女孩子现在不会说话了,萧言转过头去,也看不到她眼睛里的指责,最后只好上前,挽起袖子替他搓背。

长长的秀发披了下来,不时滑落在萧言脸上,软软的,痒痒的。女孩子身上少女的味道淡淡传来,让萧言只是舒服得想闭上眼睛睡过去。

“小哑巴,你觉得这一切像不像在做梦?”

“…………”

“呼的一声,我在这儿了。呼的一声,我拣着你了。呼的一声,碰着一个悍妞,差点把岳爷爷给射死!呼的一声,咱们又躺在这里享受了…………下面会是什么?”

“…………”

“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

“…………”

小哑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大眼睛,在萧言背后,波光盈盈。

~~~~~~~~~~~~~~~~~~~~~~~~~~~~~~~~~~~~~~~~~~~~~~~~~~~~

“干什么?”

洗完澡的萧言,正神清气爽的出来,准备好好看看这个时代的大宅子是什么样子的。顺便再在丫头小子面前摆一下临时老爷的威风。

现在他衣襟当风,犀带围腰,洗过澡出来揽镜自照,当真是唇红齿白,除了头发短点儿,当真像是一个大宋风liu才子。如花似玉的小哑巴跟在身后,那叫才子美人,相得益彰。

…………不得不说,萧言内心里头,还是有点没心没肺的。在此险地,还能臭美起来。

结果他才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岳飞一拉,顿时站不住脚,给他扯着直跑。小哑巴赶紧熟门熟路的扯着他背后衣服,紧紧的跟上来。等把萧言扯到了旁边厢房,众人当中最为沉默寡言的王贵和汤怀,已经守在了门口。

岳飞推门进去,接着将门紧紧合上,贴着窗格仔细观察了一阵外面。

萧言和小哑巴一块儿被扯了进来。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岳飞有话找他说这点他明白,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下面就是等郭药师召见,走一步看一步的事情,还能商量出个什么新法子出来?

难道岳飞找着了门路,能从这里逃出去?

想到这里,萧言忍不住就是精神一振!

岳飞和牛皋王贵肃容站在了萧言面前,面色凝重。只有牛皋,脸上微微有点不以为然的表情。

厢房里头空气慢慢紧绷了起来,萧言也认真起来了,看着岳飞眼睛问道:“什么事情?”

岳飞深深吸口气,居然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来!在他身边,王贵也一个头磕在地上,牛皋还有点不情愿,被王贵一扯裤子,咕咚一声也跪倒下来。

被岳爷爷磕头,这要折寿啊!萧言想扶,却又没动。他突然隐约猜到点什么,看着岳飞拜倒在那里,久久不起,他只是默不作声。

小哑巴也觉出了气氛不对,悄悄松开抓着萧言衣襟的手,退到了厢房角落。

“飞等敢求大人将此宋使,乔装至底!甚或可以说动郭药师,使他全军得归我大宋!”

果然是这个!

老子硬撑出来到现在,还不是就为了活一条命,什么说动郭药师,想也不曾想过。求的只是糊弄过一时,只要时间拖长,警备放松,就可以找机会逃掉。历史上郭药师朝那个宋朝使者表示投降来归不管,反正不是老子!要不然这历史还不全乱套啦?

你以为老子是谁?老子不过是个倒霉穿越的小白领,工作和女朋友都搞不定!

你岳飞又是谁?不过是个小小十将,才洗干净泥腿子当了大头兵,现在就操心起这个国家大事起来了?

萧言冷着脸只说了四个字:“胡说八道!”

岳飞抬起头,昂然的看着萧言:“大人!飞等与大人一路同行,已知大人见识,高过飞等百倍。大人出身,必定不凡。来归大宋,岂可屈处下僚?俺们不过是当兵的,没什么要紧。大人却可借此机会,在大宋谋个出身!只要能说动郭药师当真来归,童宣帅必定会不吝厚赏!”

萧言可半点都没有被说动,只是冷笑:“你能替童宣帅做主了?我倒没有瞧出来!这高官厚禄我不要,我只要活命!…………岳大哥,岳爷爷,咱们是假的哇!当成真的来做,稍微有点差池,就是要掉脑袋的!”

牛皋这个时候在旁边嘀嘀咕咕:“说得没错…………”却又被王贵狠狠扯了一下。

岳飞并不理牛皋,只是看着萧言:“大人,可你现在的上国使臣风采,已经为常胜军所心折!谁又知道大人是假的?只要能说动郭药师,我大宋岂又会视大人是假的使者?大人,您可细细思量,身处此地,我等真能逃出去的几率,到底是几成?为何就不干脆博一下呢?”

他声音渐渐低沉:“…………大人,您可知道河北诸路,为此大战,多少百姓破家?而大人又因为心怀故国,导致覆家。辽人境内,如大人家族者,又有几家?兵祸连接,何不早休?万一我宋军不得北进,反而让女真入主了燕京。我大宋河北诸路之侧,是才去一狼,又来一虎!大人,男儿大丈夫,值此时机,为何不趁势做一番有为事业?大人,我等如此际会,不能白来涿州一趟!”

如此际会…………难道真的白来一趟,只求一个活命?

理智告诉萧言,该赶紧用最坚决的态度,打消岳飞这个念头,他不能陪着热血上头的岳爷爷发疯!就该猥琐的和郭药师敷衍着,小心翼翼的保住自己小命,找机会跑掉…………

…………可是这种无聊的生活,老子不要!…………在丽江自己对着头顶星空大喊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浮上了脑海。

这些天虽然生生死死中不断的打滚,可是新鲜刺激,也是前所未有,他也从来未曾想到自己做到了这一步!眼前是推金山倒玉柱拜下来的千古岳飞,角落还有一个捡回来的美少女周到的服侍自己,身外是整个乱世,这样的境遇,穿越前打死也遇不上啊…………

再说了,自己好象也稍微有点愤青倾向呢…………四年半后,北宋灭亡。这个王朝的覆灭,从四年半后开始的长达二百余年的野蛮毁灭中原文明的运动,曾经让那么多人在后世扼腕兴叹。自己身在其中,难道就不能做点什么么?虽然自己力量微弱得就如大海当中的一点浪花。可是总能做点什么吧?

男儿要不负平生,可在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平庸时代,这句话早就成了笑话。绝大多数的男儿,那是把平生负了又负,负得个不亦乐乎。现在好象似乎有这么一点机会,自己是不是…………?

哎呀呀,真他妈的烦!老子真是倒霉,穿越也就罢了,还一开始就碰上你岳飞!

萧言烦躁的背着手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岳飞一动不动,还是保持跪在那里的姿势,只有牛皋一双牛眼,跟着萧言的身子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没一会儿,就差两眼全是圈圈了。到了最后,牛皋终于受不了的喊了起来:“啊呀呀!直娘贼的要俺们在这里跪上多久?你在那里转得俺头都晕了!岳哥哥已经说完,干还是不干,你给句爽快话!”

萧言猛的站住了,他转过头看着地下戳着的那三人,岳飞也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到了最后,萧言只是露出一丝苦笑:“岳爷爷,我是怕了你了…………但是说好,我陪着你乱来,也是这最后一次!在涿州城中,你们要完全按照我的命令行事,顺便管好牛蛮子这张嘴!听明白没有?”

岳飞脸色浮现出一丝喜意,郑重的又拜了下去:“只要大人能说动郭药师来归,消我河北诸路百姓之兵祸,飞等从今而后,就是为大人效死,又能怎的?”

萧言郁闷的只是看着无比郑重的岳飞,话已经说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既然做出抉择,就不要思前想后了…………他妈的,老天爷,老子问候你全家!我只是个小白领啊…………

他妈的,就赌这么一把!只此一把!

~~~~~~~~~~~~~~~~~~~~~~~~~~~~~~~~~~~~~~~~~~~~~~~

今儿又咬牙两更了,八千字。

明天要接待朋友,只有一更了。

离上榜就差那么一点,奥斯卡都成杨白劳了:“东家,东家,施舍一点推荐票吧…………今天两个喜儿都给出去了…………”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三章 两月时间

和郭药师见面时机的来临,比萧言预料中要来得早得多。

天色才擦黑,晚饭方过。就看见常胜军士卒大队而来,将真假两处使者的驿所之间隔绝得死死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些人马,都是郭大郎亲自带队,他也亲自入府,奉请萧言与郭药师一会。所有从人,都不能跟随,小哑巴也只能在内院门口,眼泪汪汪的看着萧言随郭大郎出门。

门外火把猎猎,发出轻微的噼啪爆裂声音,常胜军士卒手中的长矛矛尖反光,也随着火苗飞舞而不住晃动,直入人心。

场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漏夜而来,明显对这件事情很上心的郭大郎也板着脸默不做一语,那白天曾经随郭蓉而来的那个锦衣壮汉,带着一小队随从,在不远处也看着眼前一切。

身边是一千年前燕地汉儿沉默的面庞,他们这支军队,也是辽国新成立的军队,根基太浅,能挣扎生存到现在,后来都是靠着郭药师带着他们拼了性命踢打出来的。遭逢如此乱世,北面女真,南面大宋,北辽内部,也是乱成一团,出了城中,外面都是坞壁,生存环境也险恶无比,身在其中,谁又不关心到底这个团体前路何处?

这两处相对宅院,一是立国垂百年,当初和辽国互争雄长的大宋。一处是将将崛起,兵锋之锐,天下无双的女真。和这两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区区常胜军,真是微不足道,到底择谁而事,正是最为艰难的抉择!

从身边那些士卒无声的面庞,还有常胜军军官紧张的面庞上面。萧言想自己是读懂了他们的心思。

萧言才出门,大家目光就无声的投了过来。看着萧言轻裘缓带,大袖飘飘的走出来。火光之下,眉清目秀的萧言还真有气度沉静的上国使者的模样。

郭大郎亲自为萧言带过马来,微微颔首示意:“贵使,请上马,如此仓促,还请贵使见谅…………请吧。”

萧言也不说话,只是翻身上马,骑在马上,向北面的宅院看了一眼。那里头的二层小楼,似乎就有人在里面在暗中窥视,好象都能感觉得到几双凶狠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有郭蓉这个悍妞在,估计这些女真使者,也知道他们对面住进了大宋的使节。女真和宋现在号称盟国,可是估计双方谁也没真当成一回事儿,大宋视他们为粗鄙蛮族,女真向来是以力为尊,正是才崛起野心勃勃的时候,历史上大宋在白沟河一场战役败下来,女真贵族当中就有视宋为猎物的野心了,两国本来约定以居庸关为界,女真就再也没有把这条约定的界限当作一回事,辽东略平之后,当即就挥师南下!

好,老子反正已经赶鸭子上架了,就和你们死磕到底!

萧言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两声,郭大郎在前引路,几十骑士,拥着他们两个缓缓而行,四下举起的火把,在夜色当中一动一动,照亮了在暗夜中显得死气沉沉的不远处涿县城墙。

“这位将领,却是谁人?”

萧言在马上突然问了一句。

那跟着郭蓉来过一次的锦衣壮汉,一直勒马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眼前一切。看来是准备萧言一去,就要去女真使者那里,说明解释一下。

郭大郎看了一眼,嘴角有一丝冷淡的笑意,低声道:“这是都管大人的心腹兄弟,甄五臣甄将军,勇猛为常胜军最。大小姐骑马射箭,都是和五将军学的…………此次女真使者突然间道南来,据说还是什么鸟勃极烈手下第一亲信,就是五将军一力主持要接待的…………我常胜军在辽东,在女真人手里死了多少!五将军…………嗨!”

萧言淡淡的道:“女真勇猛,也怨不得甄将军高看一眼…………不知小都管又是做如何想?不知都管大人,又做如何想?”

郭大郎猛的回头:“我是汉儿!若不是宋军在白沟河败得如此之惨,都管大人怎会徘徊瞻顾如此许久?宋军在雄州呆的时间越长,则都管大人更向女真倾一分!大人此会都管,但求大人,务必言称大宋即将再度北上!”

郭大郎表现得如此激烈,再没有于途中对萧言冷冷淡淡的样子。再联想到他能将萧言他们安排在女真使者对面,用这个法子先透风出来,这郭大郎好象真的对大宋是一片痴心呢。真不知道为什么哦…………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对这个看起来豪爽大度,笑起来一口白牙,说话的时候总认真看着对方眼睛的豪迈青年心里面总有点嘀咕。虽然看起来郭大路是一副可以依靠借力的样子,更是郭药师儿子,可在社会上滚了这么久的萧言总觉得这家伙内里城府很深,不知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来着…………

郭大路认真的看着萧言,又低声道:“…………都管大人麾下重将,如甄五臣将军,赵舜寿赵将军,大家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信的是实力,看的是打仗的本事。女真现今兵锋如此之锐,而大宋在白沟河又败绩,大家都有归于女真之意…………然则我们毕竟是汉儿!沉沦北地百余年,现在终于有了归于母国的机会,怎能只看女真一时之猛恶?常胜军于中情形,在下已经和盘托出,都管大人尚在两可之间,就看大人今日与都管大人一晤了!”

他声音低低的,但是语调急切,显得诚挚无比。

萧言只是点头,默不作声。

郭大郎说的话,一大半他是相信的。郭药师本来就是从尸山血海里头杀出来的大军头,麾下将领也差不多。常胜军也不是辽国的部族军。在辽国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们的想法就是找个更硬的靠山,这个世道,谁能打谁就是道理。

宋和女真之间,常胜军这些将领也没什么成见。汉儿之类的,更是笑话。都在辽国一百多年了,哪有那么多家国的念头?在历史上,宋军白沟战败之前,正气势如虹准备北伐的时候,郭药师上窜下跳的找门路想和宋方联系上。可是当时主持北地接纳来人的赵良嗣从来就看这些常胜军不顺眼。认为是忽降忽叛,野性难驯,不可依靠。而童贯以降,正是气壮如牛的时候,根本没想着要联络他姓郭的。

白沟战败之后,郭药师那头又迅速冷淡下来,赵良嗣想联系他都找不着门路了。耶律大石挡在雄州正面,童贯以降,正是鸡飞狗跳打着还想后撤的主意,那个使者胆子肥敢从耶律大石面前穿过?郭药师徘徊瞻顾了两个月,在耶律大石因为北辽权力斗争失势,被萧皇后软禁起来。前线辽军北撤,宋军获得这个意外机会再度北上以后,郭药师才正式投降。

可已经耽误了两个月,女真已经越过了居庸关,为了抢在女真人前面,又是在郭药师的怂恿之下,宋军在没有在前线积储起足够物资,后续军队没有跟上的时候,杨可世所部和郭药师所部贸然扑向燕京。行了险计。结果虽然一时夺取燕京又迅速被击垮。又遭一败之后,童贯所剩不多的勇气就彻底丧失,拉下脸去求女真人克复燕京,自己再花钱买…………

就是这两个月的常胜军的迟疑,几乎就决定了童贯北伐战役的成败之机!若是郭药师能早两个月投降,宋军就可以迅速推抵芦沟河,也不用和女真抢克复燕京的时间,稳扎稳打,说不定能据燕京而守之,说不定就能稍稍遏制女真崛起的势头!

自从答应了岳飞之后,萧言心中转的就是这个念头。可是在这实力为先,只是观望风色的常胜军大小军头面前,自己又怎么能改变历史,争取这两个月的时间?要是真使者,说不定还有一点法子,自己可是个纯到了骨子里头的假货!

这郭大郎也未必没在怀疑他的成色,为什么就这么一改态度,向他表示面南之心。他押宝在此,为的又是什么?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依靠借重他?

~~~~~~~~~~~~~~~~~~~~~~~~~~~~~~~~~~~~~~~~~~~~~~~~~~~~~~~~~~~~~~~~~~~~~~~~~~~~~~

萧言脑子乱成一团,种种念头纷至沓来,明灭不定,想得脑子都疼了。一个办法隐隐约约在脑海当中浮现出来,却危险大胆得他都不敢去深想。郭大郎这样示好,他都忘记了应对表示。看着萧言这个态度,他也不再多说,沉着脸只是在前面引路。

夜色中的涿县城冷冷清清,家家闭户,有如死城。绕城而过的时候,能在那些附廓的难民棚子当中听到有一声没一声的哭泣叹息之声。

城门之上,几盏灯笼光线黯淡,巡更人的梆子声音,在夜色当中传得好远。常胜军的士卒警戒,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郭药师的官衙。每个街口,都有木栅隔开,有人穿行,哪怕是郭大郎也要勘验腰牌。

肃杀之意,在这个夏夜的每一处都体现了出来。

到了郭药师的官衙,戒备更为森严,他的亲兵都顶盔贯甲,披挂整齐的守卫在左右。牛油火把插在壁上,照得四下通明,每个亲兵身上皮甲铁片,手中兵刃都在反射着寒光,似乎要给萧言这个宋使一个下马威似的。

到了这个地步,萧言倒不怎么害怕了。摆出这种架势,说明郭药师也不能完全确认他这个宋使是真是假,还有点小重视的样子。有这个立场,大家就有得谈嘛…………

几个红袍军官,戴着铁盔,盔顶插着高高的野鸡翎毛,板着脸大步出来,伸手肃客。郭大郎也退后一步,请下马的萧言先行。萧言抖抖袖子,一声不吭的跟上。

几个人的脚步声在这官衙廊上空空回响,直走入节堂当中。节堂里头空荡荡的,壁上插着牛油蜡烛,烧得烛泪直淌。

节堂中心,一个高大中年正负手背对着门口站着,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听到萧言他们来到,也不等通传,这高大中年已经猛的转身过来,一双眸子冷电也似的直视萧言:“兀那赵良嗣,当初为什么不见我的使者?现在又派你等前来,是欺我郭某手中长刀不利否?”

~~~~~~~~~~~~~~~~~~~~~~~~~~~~~~~~~~~~~~~~~~~~~~~~

只差八百票,紧急呼叫!!!只要能上榜,奥斯卡咬牙三更!NND拼了!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四章 密会

上了榜单,虽然是吊车尾也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说到做到,今天三更。第一更奉上。

~~~~~~~~~~~~~~~~~~~~~~~~~~~~~~~~~~~~~~~~~~~~~~~

赵良嗣此人当然大大有名,这位原名马植,在辽国做到了光禄卿这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童贯使辽,就是他献了取燕策。之后这位马大人居然玩儿了一招邪的,丢掉辽国的官位家业不要,易容改装,跟着童贯潜越到了宋国!

他先改名叫做李良嗣,后来宋徽宗又赐姓赵。赏了秘书丞,也不知道他是看准了辽国已经是末世气象,还是在辽国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对灭辽之事,尽心尽力。宋金海上之盟夹攻灭辽,他在其间操持甚力。童贯北上,自然将这位大红人带上,辽地虚实,悉以谘之,更委以招抚燕地辽国逃人,联络辽国当中意欲南向之士的全权。

不过他的下场也不怎么好,四年后,女真南下之际,皇帝又觉得这场祸事全是他招来的。将他贬到了郴州,很快就郁郁而终。

这位历史上的奇人,萧言读到他的事迹的时候,都觉得把握不清他的心态。宋辽女真之间,就见他奔走往来的身影,结果导致了两个帝国的覆灭。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斯末世也,有奇人焉。

不过这人不管多有名,萧言可是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这个黑锅,背得当真冤枉。

眼前的郭药师,比身后的郭大郎还要高半头,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灯火遮住一半。浓眉下一双三角眼只是恶狠狠的看着萧言,烛影摇动,郭药师高大的身影似乎还因为怒气有点微微发抖,只是死死的看着萧言,似乎下一刻,就会叫手下将萧言拖出去砍了!

而萧言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对视着他。比起才穿越时候那种神经质的样子,萧言现在可是胆子大多了。再说了,他当记者的,什么样子人没见过?郭药师如果只是为了找他麻烦,犯得着巴巴的将他叫过来?

在这种军头面前倒了架子,那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到了最后,萧言只是冷淡的哼了一声,弹弹袖子:“上国行事,岂容你辈非议?对于区区常胜军,宣帅大人,欲讨则讨,欲抚则抚,怎由得你辈说了算?”

外面脚步声响,却是郭大郎跟了过来,站在阶下。似乎郭药师只要一个人在这里会见萧言,不许任何人进来。他正好听到了萧言这句话,眉毛一挑,按着腰间佩剑,想上厅中,最后又停住了脚步。

郭药师突然哈哈大笑,可是笑声中尽是森冷的意味:“上国?上国就是十五万大军,在白沟河不敌大石林牙与萧干大王的四万军,上国就是败退雄州,一夜退出百余里,上国就是天下闻名的西军,也不过如此!值此兵败胆丧之际,就想到用舌头来收复这幽燕之地了……汝等真的以为我郭药师是大言可欺之辈?”

萧言接得又快又急:“此时学生才知道深夜居此,刀枪环逼之下会学生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好汉,竟然就是押都管常胜军,大辽卫上将军,涿州留守郭药师郭大人!…………既然郭大人不欲面南,大可做大辽的孤臣孽子,将来学生要是有机会修辽史,必然让大人青史标名!甚或转而北向,学生居停对面,不是正有女真使者么?大宋和女真,现托盟友之意,学生也不和他们争这个,大人尽管北向!”

面见郭药师时候的言辞,萧言早就在心里头反复琢磨过了。他这个使者假得不能再假,所以这态度就必须硬得不能再硬,似乎背后真的有一个大宋可以仗恃一般!

眼看着郭药师在他一番言辞之下,已经变了脸色,只是在那里微微冷笑,右手自然垂下,搭在腰间佩剑上头,手指不住蜷缩。知道这常胜军统帅已经是动了真气了。

郭药师的确是火有点上来了,他自领怨军一营起,就是从刀枪当中滚出来的。再独领常胜军之后,更是有点飞扬跋扈。基本上就是自行其是。要不然耶律大石和萧干带着北辽最后主力在白沟河和宋人北伐大军拼命,怎么会不征调他的常胜军?

郭大郎将萧言他们带回来,郭药师并不是太当回事。萧言他们来历太狼狈,要相信是宋人使者还真有点为难,大多以为就是宋人某位相公手下派出的哨探小队,被擒之际,大言求活。

可郭大郎的却执拗的坚持认定他们就是宋使,这个假子的意见,因为某种原因,他不得不要重视。郭大郎在暗中耍花样,将萧言他们安顿到了女真使者对面,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今日一会,就是敷衍一下自己这个假子的面子。

郭药师现在自家情况自己知道,正是最为犹疑不定的时候。辽国大树将倒,可女真和宋人两家,却不知道投奔谁才好!照理说宋人最近,而且北伐的时候声势也足够煊赫。可赵良嗣那家伙并不待见常胜军,当初怨军在辽国境内的忽降忽叛,桀骜不驯,实在是让这个辽国出身的智囊有些怕了,在郭药师记忆当中,也有这位已经在大宋位高权重的人物的影子。当初调他们去辽东平叛,赵良嗣——那时候叫做马植,随使前来劳军,却碰到了全军鼓噪,挑剔犒赏钱物不足,校场当中,数千人同声喧哗,追打小吏的景象,现在似乎还历历可见!

在十五万精锐大军在手,旗鼓连营,上下都以为北伐必胜之际,郭药师在赵良嗣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在他不屈不挠,想方设法要再度贴上去的时候,前面又传来了宋军惨败的消息!辽国在南京道所留下的兵马,本非精锐。辽国主力,在护步答岗赔得差不多了。耶律大石拼凑了一点兵马,再加上萧干那点部族军,居然一举就将宋军主力击溃!

宋人惨败若此,让郭药师顿感茫然。他虽然就近一万的兵力,在涿易两处可以作威作福,但是在大局面前,仍然是一支不大的力量。这个时候再去联宋,要是宋人不北上了,又该当如何?那么难道去投女真?

女真使者其实早就来了,郭药师一直软禁他们不会面。宋军败报传来,郭药师立刻召见。那位自称女真谙版勃极烈粘罕帐下猛安撒卢姆,对郭药师开出的条件是粘罕贵人许他归女真之后,可节度南京道,只要能在宋人之前进抵燕京城,扯出归顺女真的旗号,从此这燕云之地,就可以姓郭了!

价码给得太高,反而让郭药师犹疑,而且宋人毕竟曾经进抵白沟河,离涿易二州不过几百里。女真大军,还远在关外辽东之地,并无南下的迹象!而且要他郭药师袭取燕京,这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两方面都有让他可犹疑处,两方面现在都确定不下来,自己却又不能抱着辽国这颗枯树一起死。再加上常胜军内部,现在也是大有乱象。自己手下心腹老将如甄五臣等,再加上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女儿,叫嚷着归金。谁拳头大就听谁的,这是乱世不易的真理。而阶下按剑站得笔直的那个假子——他要是自己的真儿子该多好!

郭大郎领的是董小丑留下来的旧部,他为人又豁达豪爽,很得军心,加上一员同样出身董小丑麾下的重将赵鹤寿,却是暗中唱着反调,坚持面南——他明白当然明白自己假子的心思,却不能说出来!

种种桩桩烦心事情凑在一起,让郭药师这些日子大是反常。他虽然跋扈,可是对弟兄手下向来是大度宽容,言笑不禁。现在却让人觉得在他身边,是动辄得咎!

想想郭药师也觉得灰心,自己物欲上头很淡,早年克死的妻子也没续弦,手下往他帐中送美女他也难得沾一下。食不方丈,衣不绫罗,打场猎烧条野猪后腿洒上青盐,席地而坐,和几个弟兄啃得满嘴流油就是天大的享受。

可这男儿大丈夫的权势,却就这般割舍不下!如此乱世,不能带数万虎贲,坐拥一方,这人之一生,又有什么味道?

今日在郭大郎沉默的坚持下,才勉强和萧言一会,满心就是将这个假使者吓趴下也就完了,也算聊解胸中一口闷气,顺便暗中震慑一下郭大郎,让他知道,现在真正拿主意的到底是谁!没想到,这个一头短发,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小白脸居然风骨铮铮,言辞又刁又利,句句戳在自己痛处!

此子就算是真的宋使,也不必谈了!大宋如果刀笔吏都是如此气焰,自己投效过去,只有自取其辱!

打定了主意,郭药师反而没有发作。只是摆摆手,呼喝一声。廊下数名甲士顿时甲叶铿锵的走上了上来,叉手等候命令。

“拖下去,砍了,人头驰送宁仁萧监军处,说有妄人自称宋使,欲说我南向,特奉首级,聊以自明。”

郭药师语调淡淡的,似乎有着说不出的疲倦。都有点撑不住他高大粗壮的骨架了。眼中逼人的冷电也似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转身就想走回帅案之后。

数名甲士,顿时就上来一把架住萧言就要往下拖。阶下的郭大郎只是一团神全贯在厅内,看到变故如此,双目大睁,死死的按住自己的佩剑,却一步也不敢挪动上前!

自己父亲,难道是要靠萧言的人头来警示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么?

萧言只是微微冷笑,一副昂然不惧的样子,谁也没有留意到,这小子的双腿,一直是在微微发抖。

~~~~~~~~~~~~~~~~~~~~~~~~~~~~~~~~~~~~~~~~~~~~~~~~~~~~

戏码都是在按照自己的剧本在上演,下面就该重头戏了…………可是他妈的,自己为什么就是怕得这么厉害,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萧言在心里不住的骂自己不争气,一边继续七情上脸,仰天长笑,效果做到十足。

“可笑哇可笑…………现在在雄州前线,我大宋马扩马宣赞正在和大石林牙,及四军大王萧干会商,连契丹重臣,奚人砥柱两位,都在商议辽国朝廷南面称臣,割让涿易二州,以换得大宋息兵,共yu女真…………却没想到郭大人这汉儿,却要斩宋使之首,自明心迹。也罢!他日九泉之下,咱们一宋一辽,两位忠臣,再把酒叙话吧!”

他一边喊一边拼命的朝下赖,开玩笑,真拖下去了脑袋就没了!几个甲士可不管那么多,只是虎着脸将他往下扯。

“郭老大,郭大爷,这么震撼的消息老子都放出来了,麻烦你表示表示吧!”

郭药师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眼中神色,只是又惊又怒!他猛的一扬手让甲士退下。萧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说话了,恨不得有个人在他面前帮他收惊才好。他很敬业的按照剧本表演完全套,可现在后怕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站在那儿只觉得有点天旋地转。

平庸的生活老子不要,但是现在给老子的新人生经历,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郭药师站在那里,神色变幻不定,最后低呼一声:“大郎!”

郭大郎早就在等着这一声召唤,他也知道郭药师为什么喊他,按剑急步上阶,顿时就单膝跪地:“属下无能!雄州前大营走了一趟,并没有探出这个消息!但属下也曾对都管大人回报,大石林牙,似乎的确在忙于何事,只召见了属下一次,属下也觉得,大石林牙有撤军之意!”

萧言虽然还未完全缓过神来,可是越是害怕的时候,脑子就转得越发的飞快。这个时候谁还听不出来郭大郎是在帮他说话?忙不迭的就冷笑着在旁边敲着边鼓:“大石林牙焉能不撤军?贵国新立国主天赐皇帝,已然病重不起,想必都管大人也早就知道。秉政之人,正是萧后,而萧后还指望着她那个兄弟萧干能真正掌握兵权!现在萧干风头完全被大石林牙所抢,而大石林牙只怕还是心向湘阴王多一些吧?(湘阴王就是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被完颜阿骨打击败之后,这倒霉皇帝逃往了现在内蒙一带,连燕京都不敢回,李处温萧干耶律大石等奉耶律淳为新帝,降封倒霉的天祚帝为湘阴王——奥斯卡按)

萧后在内,怎么放心得了大石林牙?内外交困之下,大石林牙只怕不得不回军燕京,其后燕京之内,争斗必起!而我大宋虽遭小挫,但后续精锐之师,正源源而来…………都管大人,这天下大势,你还看不清楚么?”

~~~~~~~~~~~~~~~~~~~~~~~~~~~~~~~~~~~~~~~~~~~~~~~~~~

呼唤推荐票,点击,收藏!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五章 诛心

第二更奉上…………推荐票啊,照奥斯卡脸上砸来吧…………

~~~~~~~~~~~~~~~~~~~~~~~~~~~~~~~~~~~~~~~~~~~~~

节堂之中,完全的安静了下来,牛油蜡烛火光摇曳,将节堂当中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

郭药师只是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萧言。

萧言这一席话,吐露出来多少信息,只有局中人才能深知。几句话就能将辽国局势勾勒得如此清楚,真不知道,眼前这个脚还在忍不住发抖的小白脸,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有这种见识的人,怎么可能只会是一个小小哨探头子!

接下来郭药师并没有虎躯一震,对萧言纳头便拜。他反而慢慢走回了帅案之后,坐了下来,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着萧言:“你到底是何人?莫非是和赵良嗣赵大人一起南逃的我大辽之臣?听你的口音,倒也有三分相像…………你说,你姓萧?”

萧言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姓倒也给郭药师什么联想了。

这高大中年汉子,一身杀气的军头到底把他想成什么,萧言才懒得关心。只是淡淡而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郭药师又慢慢开口,语调平板,可压力却丝毫不减:“既然大宋和我大辽许和,怎么也要割涿易二州出去,那么还找某家来谈什么?尽管到时候从某手中来取这涿易二州就是了!难道你们就不怕某家北面而向,去当女真的开疆辟土之臣子么?”

萧言的反问,仍然来得又快又急。刚才的后怕已经过去,现在他已经略微有了点把握,郭药师现在才开始,真正的将他作为谈判对手来对待了!

“若不是我大宋在白沟河小挫一场,又怎会遣学生来与都管大人商谈招抚之事?虽然议定有割让涿易二州,两国许和之事。然则燕京权势斗争谁是最后胜者,谁也不能肯定!若是耶律大石得势,此子一代名将,也不必讳言,必然会是我大宋北伐之师的苦手!我朝官家,虽必复燕云而后快,然则士卒多有杀伤,良非所忍。正因如此,才是都管大人机会之所在!此时趁大辽内乱将起之际,都管举师而南,定可一举底定燕云!宣帅以上乃至官家,何吝厚赏?”

萧言顿了一顿,直视着静静听着的郭药师眼睛,缓缓说出他准备的剧本当中最为诛心,也最能打动这些拥兵自重,威福自操的军头的一句话语:“都管大人之常胜军,转战辽东燕地,天下闻名。学生请都管大人自量,常胜军比之宋军,孰强?常胜军比之女真,孰强?”

这一句话顿时让郭药师脸色大变!他再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宋使,竟然能说出这种近乎**裸的话语!

常胜军比之宋军,孰强?白沟河一战,纵然是不小看大宋那些精锐西军,在燕云之地这种人熟地熟的地方作战,常胜军还是要略略高出一线的。更不用说西军背井离乡,已经久戍思归。但是常胜军在辽国并不算一等强军,而辽国的一等强军,在女真面前,也是完败收场!

在何人麾下,能有实力保持住自己最大的利益,这一句话就能说明白了。只是这句话能从自称宋使的人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老子都说出来了,你也该有所表示了吧…………”

郭药师果然拍案而起,只是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神色变幻,显然萧然这句话,已经将他内心触动到了极处!

而一旁沉默侍立的郭大郎,却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萧言。自己半路抓到的这个当时眼泪汪汪的小白脸,一路偶尔交谈,已经知道这个家伙聪明伶俐,几次危急尴尬的关头也泼得出胆子来,对天下局势见识,也比常人高明。他这才硬着头皮推萧言见郭药师密会。

却没想到,萧言能做到这一步!他站在萧言的背后,明明看到这小子背心都全湿了!

“…………那要本都管,到底如何行事?而贵宣帅,又将如何对待来归之人?”

郭药师终于缓慢的开口了,一字一顿,显得无比的慎重。

历史上头,你小子两三个月以后才投降。也不知道是哪个使者办成的这笔业务,反正不是老子…………真要等你按照历史上面走,老子也就不用答应岳飞了!

果然脑子一热都不是好事哇…………

这个时候就是谈条件了,反正支票随便开,老子又不是真的使者…………

“实授范阳军节度使,加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燕京若然克复,官家已经钦定易名燕山府,就为大人镇守之地。大辽南京一道,大人掩有其半!要大人所行之事,无非尽早易帜归宋,据耶律大石萧干后路,而前有我大宋源源而集之大军,破耶律大石萧干必矣!”

今天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萧言语调铿锵的说完最后一个字,抚胸而立,目光炯炯的只是看着这高大中年。大宋就是派一个真的使者过来,也不能比他萧言做得更好了。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如果郭药师真的被自己说动,那么这一段历史,就将深刻改变!

郭药师双手撑着帅案,只是神色变幻不定。节堂内空气近乎凝固,只能听见牛油蜡烛的烛花轻轻的噼啪爆裂声音。

良久良久,郭药师才冷淡的挥手:“兹事体大,容我细思…………贵使之言尚不足为凭,贵使潜越至此,不敢携带印信关防,郭某可谅。然则此等大事,岂能无贵军宣帅关防为凭?容某再派人手,去和贵军取得联络,得了贵宣帅大人的关防为凭,再细细商议此事吧……贵使可回馆驿休息,一切供应,鄙处不敢有差…………大郎,送贵使回馆驿吧。”

岳飞啊岳飞,老子算是努力过了…………

萧言在心中暗叹。

历史,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这微弱的扰动,根本难以推动这历史的车轮按照自己的惯性向前。

郭药师在女真和大宋之间,还是要徘徊瞻顾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耶律大石奉萧后严令,撤兵回京,权力斗争当中失势,被软禁起来。北辽失去擎天一柱。宋军大着胆子开始北上推进,最后关头了,郭药师才举涿易二州而降…………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女真已经彻底底定辽东,逼近了关内。夺取燕京的最后努力失败之后,童贯还将去哀求女真代大宋收回燕京,再赎回来…………

四年半后,北宋灭亡。

自己的命运,暂时不用担心了。郭药师要和河那边的宋军取得联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么些日子下来,还怕找不到逃跑的机会?这个年月,常胜军上下可没带着夜视仪,谁会想到连郭药师都当成真的宋使大人,会一门心思的就想着逃跑?他们又没箱笼物件,除了一个小哑巴全是正年轻的精壮后生,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撒丫子逃跑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是,真有点不甘心呢…………

~~~~~~~~~~~~~~~~~~~~~~~~~~~~~~~~~~~~~~~~~~~~~~~~~~~~~~~~~

送萧言出来的时候,再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了。郭药师客客气气的将萧言一直送到了节堂之外,两人才一揖而别。

郭大郎沉默的陪着萧言直走到留守官衙外头,手下将马牵过来,两人翻身上马。萧言骑在马上,一阵夜风吹过来,他这才觉得背心冰冷。刚才一番言辞交锋,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透汗!

可是没鸟用,除了暂时保住小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知道怎么搞的,萧言连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他抬头看看头顶星空,银河依然浩瀚壮丽,投射着冷冷的光芒。

四年半后,北宋灭亡。

中原人口,十减其久。中华民族在中世纪创造出来冠绝全球的这繁盛的文明高峰。

烟消云散。

自己…………就在这个时代呢。而自己所能求的,只是活着。

马蹄声得得的在夜空当中响着,萧言耳边响起了郭大郎轻轻的叹息声音:“都管大人,现在还有女真这个选择,难怪都管大人不会轻易做出决定。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关系着几十年后常胜军上下的身家富贵,都管大人宁不慎重?不到最后关头,只怕都管大人难以做出抉择啊…………贵使大人,你已尽力,不必多想了。”

萧言猛的回头,看着郭大郎。夜色当中,他面容轮廓藏在了黑暗当中:“小都管,你一力示好,专心南向,到底又为的是什么?”

郭大郎的身形一僵,骑在马上默默不语,最后才低笑一声:“在下所求什么,贵使大人是不明白的…………我自幼随父,转战燕地辽东,见惯了兵火厮杀,知道在这个世道,什么东西是最靠得住的!在下无非是在努力争取罢了。贵使大人来自富贵风liu的南朝,自来承平悠游,我等燕地汉儿心思,只怕明白不了…………和贵使大人说这么多干什么!”

他一笑转头,大声招呼默默跟在后面的骑士跟上来:“护送贵使大人回馆驿,一路小心了!”

接着就朝萧言一拱手:“大人,站了一夜,站得浑身发僵,还请恕罪先告退一步,如此月夜,跑一番马,放几个趟子,也松快松快!”

说着给胯下健马加了一鞭子,竟然呼啸着先远去了。

萧言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下也向另一方向去远。

燕地汉儿的心思老子不明白,老子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跌入了一场千年前的梦中罢了。

只是这梦,太真实了一些…………

萧言一路想着不知所谓的心思,一路闷着头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回走。夜已经很深了,周围万籁俱寂,星光照在涿县城和周围山川原野上,莹莹有晕。千年之前的夜里,竟然如此安静,换了以前,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哪里应酬呢,说句不吹牛的话,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哪个城市,哪一个夜场,自己没在里头吐过?

前头引路的骑士突然停了下来,周围的骑士也纷纷勒住马,马匹停住脚步,发出低低的嘶鸣声音。正神飞千年而去的萧言也被惊动抬头,就看见前面道路中间,横着一个白色的影子。一看那领白狐裘,就知道是郭蓉那个悍妞了。

月色之下,就看见郭蓉催马缓步上前。她的面庞似乎也在莹莹的反射着天上星光,反而让她身上毕露的英气柔和了一些。

这实在是个很洒脱,很俏丽的女孩子…………就是太悍了一些。

护送萧言的骑兵不敢挡着郭蓉的路,看她缓缓过来,都纷纷让开。萧言就呆呆的看着郭蓉逼近,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身边可没郭大郎,也没岳飞保护!要是给这妞抽一鞭子,那可真是不用做人啦!

顿时他就用万分警惕的目光看着郭蓉:“你想干什么?”

郭蓉却只是认真的看着萧言,她骑在马上比萧言的姿势好看太多,夜色当中看起来越发的高挑纤细。

“爹爹为什么没有杀了你?难道你真的是宋人使节?”

“我真的是啊,大小姐…………”谎话说久了,萧言现在有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大宋使节了,这句话说得是理直气壮。

“…………你们南人,当初丢下燕地一百多年,没本事收回来,现在为什么还要过来?如果是真的凭一刀一枪打下来,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要用什么说客啊,钱财啊,官位啊,打着的还是将燕地买回来的主意!”

郭蓉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不屑,伸手朝两侧默然而侍立的骑士一比:“我们燕地汉儿,在乱世当中,呆得比你们久!早就知道,在这片土地上,该怎么生活!你们南人软弱,保护不了我们!就是趁着辽国衰弱,你们能侥幸夺回燕地,女真南下了,你们南人又怎么办?跑回汴梁?可我们的家在这里!这片土地上,看得起的是好汉子,不是你等这样好耍心术的南人!就算你能说动爹爹,但是你说动不了我!”

萧言强笑:“官家既然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自然就要保而有之,怎会再放弃?这本来就是我们汉家土地!”

郭蓉冷冷的看向萧言:“…………保得住么?”

…………保不住…………

看萧言默然不语,郭蓉冷笑着一勒马缰绳。那匹雄俊的白鹰马嘶鸣着开始团团转圈,蹄子用力刨土,郭蓉却压着马,不让它跑起来。

“…………只要爹爹还有选择,我就会不让他轻易投南。你们南人软弱,能做出什么有种的事情出来?我也瞧出来了,别看你硬撑着,其实你比谁都还要软弱!比那个姓岳的都不如!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没用的!这片土地,以力为尊!我告诉你,我会盯着你的!”

最后一句话说完,郭蓉再也不理萧言,猛的松开缰绳,白鹰长嘶一声,猛的就窜了出去,夜色中就见郭蓉的披风翻卷,渐渐去远了。

这个女孩子的话,依旧句句诛心。

自己当真什么都改变不了?自己当真比谁都要软弱?这历史就是如此沉重,谁也无能为力?郭药师只要还有后路,就不会轻易南向,就会让历史还如以前一样前行?

那为什么又要将自己丢到这千年之前,难道就是为了在这个时代为了活着而活着?

他妈的!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六章 班超

第三更如约奉上码吐血了。

~~~~~~~~~~~~~~~~~~~~~~~~~~~~~~~~~~~~~~~~~~~~~~~~~~~~~~~~~~~~~~~~~~~~~~~~~~~~~~~~~~

夜色当中,萧言所居的那间厢房,连灯都没点一盏。

萧言坐在榻上,岳飞等几个人在四下角落或坐或站,只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声音。但是却无一人说一句话。

厢房格子雕花门外头,是小哑巴忠心耿耿的守在外头。庭院中灯笼投射的微弱光芒,映出了少女的剪影,在微微晃动。

萧言一回来,就将岳飞他们全召集了过来,将和郭药师密会之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前路如何,大家自择。

他不说话,大家也都不吭声。照理说萧言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谁能想到一支被擒获,来路不正到了极点的小小队伍,现在恐怕已经被郭药师有八成以为是真正的宋朝使节了!

可听到郭药师还是没有松口,还要派人去和宋军联络,取得关防印信,坐实萧言身份再商谈下去,大家还是哑口无言。

不知不觉当中,一路过来都是萧言这个看起来最软弱的家伙顶在大家伙儿的前面。他脑子快,反应敏捷,言辞犀利,见识也高出大家一大截。为了能活命有的时候头皮一硬也胆子够大。大家伙儿也就在不知不觉当中以萧言马首是瞻,还有点依赖佩服他起来。总觉得这家伙能人所不能,现在居然还是没能说动郭药师,大家居然还有点失望。

岳飞只怕失望更甚吧…………

萧言在黑暗当中琢磨,和岳飞打交道已经有些日子了。岳爷爷那光照千古的光环,相处久了心态也就适应了许多。这个时候的岳飞毕竟还是一个十**的青年,阅世未深,经验不足。可他的沉稳,多智,骁勇,还有近乎不自量力的以天下为己任的那种锐气心态,却是已经具备。他们这几个人当中,就是他对萧言的指望最切!

良久良久,才听见岳飞强笑一声:“大人,看来我们在这里也不能呆久了…………一旦郭药师和大军取得联络,我们身份必然暴露,虽然不见得一定就是死,可是欺了常胜军的统帅,他恼羞成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找机会逃吧!依俺说,这几天就走,进来我就团团看了四周了。墙好翻,常胜军也只是在入口戒备最严,为隔着俺们和女真人…………只要想逃,没有跑不出去的!”

这是牛皋,让他放低声音,这嗓门儿都让屋子里头嗡嗡回响。旁边不知道是谁,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才赶紧闭嘴。

里头沉稳敦实的王贵,这个时候也沉吟着道:“牛蛮子这话说得在理,难得有一次他嘴里不嚼蛆的…………咱们现在就只能逃…………还好只多大人的一个侍女,俺们怎么也照应过来了。”

“俺什么时候嘴里嚼过蛆了?你们就会毁俺!”牛皋差点跳起来,张显汤怀赶紧将他拉住按着。他们俩话不多,虽然是农夫,张显却长了一张小白脸,和萧言有一拼。汤怀却是个老实头,讲话还稍微有点结巴,可是让他去干什么事情,就不用看着了,准定死了也给你干好。

“俺们听大人的,说留就留,说走就走。”按住牛皋之后,两人也都表明了态度。只是大家都没留意到,这平淡的话语当中,听岳家哥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听萧言的了。

牛皋被捂着嘴还在那里支支吾吾的说话:“俺早瞧过,下半夜这些常胜军值守少了一半,其他的都在外头菜棚子里睡他娘的大头觉!马厩翻过西墙,最多四五十步,就他娘的两个马夫上夜料,还怕放不翻他们?抢了马跑他妈的路,临走放把火,让他们追个球毛!听俺的,不会错!”

萧言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议论。王贵和牛皋,居然都开始讨论起逃跑的细节来了。

这些话语,一句都没进萧言耳朵里面,他这时心里,正在翻江倒海。那个危险的念头,正在不断翻涌。这个念头不住的折磨着他,抓着他的思绪紧紧不放。

哪怕是换了两天前,他动都不会动这个心思。可是现在,他都走到这一步了!

也许前进一步,就能真正的改变历史!

无聊平淡而且毫无意义的上一个人生,对于什么事情发生在身边就恨不得举起一块不关我事的牌子。每天看到的是钢筋水泥丛林和污浊的空气。任何事情都要算计来算计去,在每个女孩子面前说着不同的假话就是为了上chuang…………在分工空前严密的现代社会,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存在比一只蚂蚁强到哪里去…………

想要对什么付出,为什么而奋斗,对什么可以不惜一切,却发现没有一样是值得的……

…………我不软弱。

…………我不想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在如此壮丽的千年之前的星空之下,难道自己还要如以前那样平庸么?老天爷虽然混帐,可是却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岳飞注意到了萧言的沉默,他悄悄扯了一下牛皋,让牛皋住口。他也没开口问萧言想的是什么,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等候着萧言开口说话。

又是一阵良久良久的沉默,才听见萧言艰难的开口:“岳兄弟,你知道我们走了,会发生什么?”

岳飞坦然的摇摇头:“俺不知道。”

萧言苦笑:“我知道。”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也许自己,能在这历史当中搅出一点小小的浪花来吧?虽然这个时代所谓大宋,他连一步都还未曾踏足。可是有的事情,做了再找背后的意义吧。

奶奶的,博这一铺了!

“郭药师既然还有别的选择,那么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下不了决心的!这也是人心之常,没办法的…………我们就来帮他把这条后路断了!岳兄弟,你听说过班超这个人么?”

“班超?…………班定远?”黑暗中一直沉稳踞坐的岳飞,终于在记忆当中翻拣出来这个姓名,顿时就一下站了起来!

萧言也缓缓站起,和岳飞平视。岳飞眼中闪过了无数情绪,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深深的拜了下去:“飞敢不效死!”

屋中其他人也感受到了这绷紧的气氛,一个个都不吭声。谁也不知道岳飞和萧言在打什么哑谜,牛皋挠着脑袋,直愣愣的嘟囔一句:“这直娘贼的班超是谁?”

~~~~~~~~~~~~~~~~~~~~~~~~~~~~~~~~~~~~~~~~~~~~~~~~~~~~~~~~~

时间转眼就是两天过去。

郭药师没有再度召见萧言,也没有看到对面女真使者有什么动向。萧言整天就是在庭院里转转圈,逗逗身边的小哑巴,似乎对眼下处境不以为然,有做安居打算。

他甚至连内院都没有出一步。

也许是认可了萧言作为宋使的身份,对他们的监视,也放松了许多。毕竟谁也不会去想,一个堂堂上国使节,会玩什么花样,只要不出这个被严密监视着的别院小村,不去女真使者的那个宅院,也就可以。郭药师似乎也默认了两方使者居于一处,双方大门对着大门的古怪格局。萧言私心推测,郭药师未必没有让两家这样大眼瞪着小眼,他好摆出一副奇货可居的架势。

对面女真使者,居然是相当的沉得住气,在郭药师不召唤的时候,就绝对闭门不出。也可能是女真对于招降郭药师还不那么急切,只是某位贵人的预先布局。女真立国典章制度粗疏,国中贵人各有部曲,有的时候行事独立性很大。不知道是哪位有远见的贵人预先这样下闲棋布冷子,聊为将来计——至少在萧言的记忆当中,完颜阿骨打现在身子骨已经不成了,厮杀多年,豪气已冷,对破坏宋金盟约,独力灭辽的兴趣不是很大,他的直领部曲,也被严格约束不可过居庸关。

既然是为将来计,他们也就不大急切。按照萧言坏心眼儿的推断,这帮女真人除了开出条件,也不会什么游说的手段了。又得等到结果出来才能覆命,干脆就在这里耗着。

可是,他不能耗着。

这两天,岳飞他们趁着警戒松弛,不时的溜出院子,要米要菜要供应,再加解闷溜达散心。他们出门,身边总有三两个常胜军士卒懒洋洋的跟着。这个时候就看出牛皋这个直大汉的好处来了,他天生是个自来熟。几句闲谈,差不多就能和人称兄道弟了,还偷偷的将供应使者的酒食拿出去和常胜军士卒一块儿打个牙祭。周围情形,已经给他摸得透熟,女真的使节团有多少人,对面宅子的格局,也打听了个清楚。

情报源源的在萧言这里汇总。让岳飞他们佩服,让萧言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是,他下定了决心之后,居然非常沉得住气儿,仿佛天生就该在这乱世里头混的。

他整天跟个没事人一样,言笑自若。逗起小哑巴来依旧没心没肺,经常看见小哑巴委屈的到墙角抱着膝盖画圈圈。

只有无人的时候,萧言才会在天井里头,向北面看去。一墙之隔,偶尔有烤肉的味道传过来,甚或还有粗豪的歌声,越过围墙,飘进他的耳朵里头。

奶奶个熊,不是你们死,就是俺们亡!

女真使者连同随从,总计有十五个人…………

外院六人,内院九人…………

两处宅院里头,都有生长多年的参天大树,既便于借力翻越,又可以潜藏身形…………

这些女真使者,吃得好,睡得香,天擦黑以后,吃过晚饭,十来个人就倒头大睡。也没听见有什么起夜的动静…………

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警惕,外院内院门口,都有一条汉子坐着皮马扎彻夜值守,不过到了下半夜,这些守夜的汉子也低着个头,呼噜扯得震天响了…………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在萧言居停的厢房里头,六条汉子脑袋凑在一块儿。听萧言将自己汇总的情况分析介绍完了,个个互相对视。

岳飞拳头一捶桌子:“俺们干了,就是今天晚上!”

王贵举手:“木料俺找到了,够结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主人留着将来打棺材用的,好料子!两三条大汉吊着准定不会断。两墙之间距离俺也吊眼瞄了线,足够!上了墙头走几步就是北院的大树,怎么也能过得去!”

萧言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王贵,这家伙平常脸色死板得很,说到木料就有点眉飞色舞。岳飞微笑解释:“王贵兄弟是俺们庄子的木匠,那手艺十里八村都是数得着的……就念叨着打完这仗,回去做木匠去…………”

张显举手,这个小白脸脸上却有点愁容:“没兵刃,怎生是好?能找到的,就是三两把厨刀,牛皋兄弟在常胜军棚子里头摸了一把腿插子,俺们一人摊不上一样…………”

牛皋眉毛一掀,正准备说句狠话。就听见岳飞淡淡道:“铁器家伙你们拿着,俺有根棍子就成。放翻了外院的人,他们身边有兵刃,摘下来就能使。”

汤怀也结结巴巴的发言:“这两夜,俺……俺……在墙头看了。常胜军就守在入口鹿砦的地方,守夜的人只是向火。再……再不会看到上面情状,要是下半夜动手,俺看……看他们发觉不得。”

牛皋最后却反常的没有说话,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萧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言猛的一击拳头:“那就这样了!就在下半夜,咱们动手!班定远事业,与诸君共勉!且看断了郭药师另一条退路,他又如何做法!班定远,以三十六使者夜杀过百匈奴之使。一夜定鄯善之局,更举而西向,横扫西域。男儿大丈夫立身当世,当如是也!”

萧言语调淡淡的,却让身边五人刷的一起站了起来。汉家英雄,追古千年,值此时机,大家局面差相仿佛。想着萧言和他们说的,也许此举就能一举改变局势,名标青史,岳飞以降,谁不热血沸腾?若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血国仇家恨,谁会投军?他们嘴里虽然抱怨,可是当初在真定长笑出门,应募敢战士,更奉命出此九死一生的哨探任务。遭逢异人,学了一身本事之后,在田间闾内,总是自况不是蓬蒿之辈!

这几天下来,鸟气也受得够了。幸好碰见了萧言这么一个来历古怪的家伙,就要带着他们做出这么一番事业出来!

岳飞更是目光炯炯,激愤之意,简直都有些按捺不住!

他只是看着萧言:“大人,交给俺们就是了!您不用亲身前往,等着俺们的好消息就是…………”

萧言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怎能不去?一旦北院发作,难道要我们隔绝在两处?要是有人赶来,我不在场,谁在郭药师面前有这个身份能撑得下来?再说了,大家活是一块儿活,死是一块儿死,现在要跟我分出个你我出来?你们当初架着老子跟着你们跑可没这么婆婆妈妈!”

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再犹豫了。在这个时代,自己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岳飞迟疑着看看萧言,眼中满满都是担心,再看了一眼外头还忠心耿耿守在门口的小哑巴:“大人…………”他没有说完。也许就是投缘,大家伙儿都很疼爱可怜兮兮的小哑巴。这次行事,说好听一点也不过是成事机会一半对一半,萧言跟着他们赌上了,一旦有个万一,谁来照顾小哑巴?好容易将这个女孩子从死亡里头拉拔出来,再有什么事情,真不忍心。

萧言却神色不动,也不再看小哑巴外头的身影,只是淡淡道:“她既然选择跟定了我,有什么事情,总得承受…………老子来的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回事!不用说了,就如此行事,养精蓄锐,等着下半夜!”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七章 杀使

更漏夜寒,村口的火堆的火苗也变得黯淡了下来。被当作营房的菜棚里头,发出了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噜。四处都有值夜用的火堆,这个时候也没人朝里面添柴了。几个值夜的常胜军士卒抱着长矛,或坐或站,都是面朝着火头,等着这漫漫长夜过去。有的人在头一低一低的冲着盹儿,带队的小军官不过冷眼看了一眼,就没当回事的回头打了个哈欠。再转头朝他们这个队警戒保护的两个大宅院看一眼。

夜色当中,黯淡的火苗只映出了宅院的轮廓,两处院子之内的参天大树遥遥相对,茂密的枝叶在夜风中瑟瑟而动,说不出的安静。

小军官回头又打了个哈欠。

入娘的又是一夜过去了,大家在这涿易两州生不生死不死的熬着,现在看来,还不如当年在辽东平叛的时候日脚过得爽利!至少知道自己要杀谁,或者被谁杀!大辽也没有这个溜檐的架势。现在可好,一宋一女真两家使者戳在一块儿。谁也不知道到底哪家是他们将来的依靠!将主大人是有的头疼了,哪像在辽东的时候,将主带着大家东奔西走,大声说大声笑,腰板在马上挺得笔直!

这女真使者倒是象个厉害的厮杀汉,脖子都快跟脑袋一样粗了,从身边经过都能闻到血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宋家那个短头发的姓萧的小白脸,倒也有点架势,看谁都是昂着头淡淡的,没瞧出害怕来,还敢跟大小姐对着干!

不管哪家,都管大人,您还是早点定下来吧!省得弟兄们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

那小军官才回过头去,萧言所在的南院墙角,就探出一个脑袋,警惕的四下望望。正是王贵,下面又七手八脚的送上一根长木料,大家动作都是又轻又慢,好容易才递上来。王贵屏着气息,极缓极缓的将这木料递向对面。

咔他一声轻响,这木料搭在了对面院子的风火墙墙头。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萧言站在院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差点因为这声响动跳出了腔子。墙角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搭了了一个上墙的阶梯,几个人都次第伏在上头,一个个全都屏住了气息。

等了一会儿,仍然是杳无人声,可萧言只觉得仿佛是过了三生七世!

无论之前的心理建设做得是多么坚强,多么的毅然决然,可真刀真枪了,萧言还是觉得害怕!

都这样了,再害怕也得上哇…………

在王贵身后的是牛皋,岳飞居中压阵。萧言在岳飞身后,岳飞方便照应一些。押在队伍最后头的是张显和汤怀。常胜军拨来的伺候下人,这个时候早就呼噜扯得震天响,萧言也把小哑巴赶回了自己屋子,还特意偷偷看着她发出了均匀平缓的呼吸声音才放下心来。三更梆声从远处城墙传来,他们悄悄聚于外院最靠近北院的一角,将衣衫都收拾利落了,这才开始动作。

岳飞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打磨得光滑,看来这两天早就是备下了。他听见萧言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悄悄凑过来低声道:“大人,不必担心。俺们几个兄弟,以前翻墙越户到栈房,到庄院里头弄粮食,弄牲口,早就干得熟了,这次不过换成去偷几个人头,万安的。”

你岳爷爷年轻的时候还干这个?大八卦啊。萧言瞧了岳飞一眼,看着他笑得沉稳,一颗扑通扑通只是乱跳的心竟然渐渐平稳了下来。

上面王贵已经手脚并用的从那窄窄板材上面爬了过去,他纯用膝盖挪动。几乎是在那板材上头滑着走,丝毫声响都没有发出。那板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又结实又吃得住劲。王贵一个大活人在上头,这板子竟然没有弯多少,看来这木匠出身的家伙眼光真还算不错。

一会儿功夫,王贵就已经挪到了对面风火墙上,站直身子走了几步,就到了院中大树旁边,一搭枝条,就已经荡了过去,伏在了树上。一切举动,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真如岳飞所说,是积年老手!夜色中可以看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牛皋又爬上了那板材,朝对面挪了过去。

岳飞突然将萧言一提:“大人,走!我在前面压住速度,你照着我的动作前行就是,绝不会出岔子!”

定策的时候,萧言握有绝对的主导权,但是在此刻,也只有随着岳飞他们行事。他一声不吭的看着牛皋也过去了,岳飞爬在了上头,缓缓朝前移动,背后张显汤怀两只手伸出来将他托了上来,又在后面将这板材紧紧压住。

从空中向下看去,饶是离地不高,黑暗当中也让人头晕目眩。火堆的光芒照得那几个值守的常胜军士卒身形清晰可辨,一个穿着红袍的小军官按着佩剑,在那里缓缓走动,聊以解乏。他不时伸个腰踢个腿,身子也转来转去。只要他回头一看,自己的身形,就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到时候怎么说?口胡,月白风清,我上房赏赏月?今天天气真的是灭哈哈哈哈哈…………

他赶紧强迫自己不要东看西看,只是跟着岳飞爬了过去。板子再结实也是微微有些晃动,萧言一颗心跟着晃来晃去,等脚沾上了对面风火墙墙头,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出了一身透汗!

岳飞在后面送,牛皋王贵在前头接,将萧言接上了大树。枝叶掩映当中,就看见北院外院口坐着一条长大汉子,夜间风凉,皮袄襟子拉得高高的,头缩在里头,正发出轻轻的呼声,一顶皮帽,已经滚在了地上。外院西侧厢房,也有人的呼声传出来。内院的门关得紧紧的,里头房屋,只是沉浸在黑暗当中,只有轮廓依稀可辨。

张显和汤怀已经一前一后的爬了过来。才靠近大树,岳飞正在打着手势要牛盖王贵他们先下去,他突然身子一紧,轻轻一拍萧言肩膀,朝后面指去。萧言下意识回头,只看了一眼,好容易平静下来一点的那颗心,差点又跳出了腔子!

就看见月色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板子上朝这里小心翼翼的挪过来。除了小哑巴还能有谁?她看来是早有准备,衣裳都换了自己穿来的那一身破衫子,下摆还挽起来打了结,一副要趁夜做贼的样子。

他妈的,就知道这个小丫头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老子要干什么她是心里有数,还装睡来骗老子!

岳飞反应极快,朝萧言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在这里等候。他当先一个,带着牛皋等人顺着大树主干无声无息的溜下去。萧言看看他们,又看看飞快爬过来的小哑巴,只是苦笑不得。

小哑巴的动作好快,转眼就上了风火墙,跟一个小耗子似的出溜一下就扑到了树上。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萧言的手,一双大眼睛满满都是害怕和委屈,只是看着萧言。仿佛萧言丢下她,就是天大的罪过。这个时候,萧言也不能和她说什么了,只是一把搂住她,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下面。

真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丫头哇…………可我就是你最可靠的依靠么?可现在就连老子的每一步,都是在拿命来博!

院中是牛皋第一个沾着地面,才落地,他就一个抢步上前,一把按住了那门口打盹的家伙,捂住他的嘴。手中雪亮的小插子,一下从他颈项之间插了进去!

鲜血飙射而出,在黑白的夜色当中份外醒目。那汉子手脚拼命挣扎,却被牛皋死死捂住。一转眼间,就整个软倒下来。牛皋放开手,顺手拿起地上皮帽,按在了他的脸上。那头岳飞他们也已经下来,岳飞微微一比,四个人都朝厢房轻声过去,转瞬之间,里头就传来微微的响动,萧言脸上的汗又下来了,还没进内院,要是谁一声惨叫出口,那就大事去矣!

惨叫声终究没有响起,倒是脸上传来冰冷柔滑的感觉。小哑巴在他怀里抬起了头,帮他擦着脸上滚滚滑落的汗水。

抱着一个美貌小萝莉在树上看杀人放火,这新的人生还真是奇妙…………

眼前一切,已经容不得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岳飞他们已经从西面厢房出来。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是淋漓的血迹。每人手中都提着才到手的兵刃,汤怀还挂了一壶箭在腰上,正在一边走一边给弓上弦。牛皋奔过来,在树下等着接萧言下来。小哑巴轻轻一推萧言,示意他先下去,这小丫头动作比自己敏捷太多,萧言也就不客气了,姿势异常难看的抱着大树树干下来,倒有点象一只考拉。

他心里头也在冒冷汗,倒不是为看见死人厮杀。这一路死人看得多了。而是岳飞他们几个人,动手麻利,行动敏捷,配合默契。怎么也不像才当了几个月大头兵的原来的泥腿子,将来得空,真要问问岳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牛皋轻轻的将萧言托了下来,就手将小插子递给萧言:“大人,留着防身。”

小插子上头,还留着又腥又红的血痕,萧言无声的接过。

那边岳飞已经手势连比,牛皋接过了王贵递过来的一把长刀,咬在口中。在王贵和张显的托举之下,又翻身上了内院的风火墙。这边小哑巴也飞快的从树上滑了下来,驾轻就熟的牵着了萧言的衣角。

岳飞回头,朝萧言张开五只手指,果然如常胜军那些士卒所说,连门口一个,外院总计六人,转眼之间,就已经给岳飞他们杀了个干净!

已经…………没法回头了。

萧言略略有点茫然的回头一看,门洞里头,那具尸首软软的靠在壁上。牛皋那一刀也许是割断了他的颈子动脉,血仍嘶嘶的在朝外流,只是越来越缓。

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在萧言心中涌动,**辣的感觉直冲上头顶。

这就是乱世,就是老子身处的时代!能否活下去,就看你的本事!最公平不过,也最刺激不过!

牛皋的身影已经翻过了内院院墙,这边汤怀已经上好了弓弦,轻轻一弹,然后满意的微微点头。

~~~~~~~~~~~~~~~~~~~~~~~~~~~~~~~~~~~~~~~~~~~~~~

一声惨叫,突然划破夜空!挣扎厮打声音先响在前面,接着才是那声惨叫。震得每个人心中都是一抖。小哑巴抓着萧言衣角的手一下捏得死紧。萧言深深吸气,大呼出口:“牛皋!开门!岳飞王贵,你们给老子冲进去!暗的不成,就来明的!杀光他们!”

他一边喊就一边红着眼睛,直朝前冲,这劲好大,小哑巴都硬生生的给他拖出去几步!

内院里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声音。外面也传来响动,脚步声朝这边响起。那边短暂的厮打已经结束,传来门杠沉重落地的声音,大门轰隆一声推开,牛皋头上脸上血迹更多,只有一双牛眼扑棱棱的翻着,也是振臂大呼:“直娘贼!上哇!”

内院格局,是三面的房屋,一面正房,两侧厢房。正房是一个二层小楼,梯级在右。就听见三面房屋都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已经有一条半裸大汉从正房一层冲出来。嗖的一声破空声响,一支羽箭已经从萧言耳边掠过,正正的没入那大汉的胸口!

牛皋虎吼一声:“汤六郎,射得好!”说着已经合身扑上,和正房迎面冲出来的另一条大汉正正撞上,两人手中都是又重又沉的长刀,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在夜色当中溅出无数火星!

岳飞几人,也早就从萧言身边冲了过去,两侧厢房当中都有人冲了出来。岳飞王贵张显迎了上去,转眼之间,就已经砍倒两个。这个时候正房二楼上脚步声响动,却是一个矮壮汉子冲了出来,光头没戴帽子露出了趣青的头皮,脑后三撮金钱鼠尾,左手挟弓右手持刀,看见眼前景象,顿时就大声怒喝!

萧言眼快,一眼就看出来这正是有一面之缘的女真使者!他站在门口,声嘶力竭的大喝:“岳飞!别管旁人,冲上去,杀了他!他是女真使者!”

这个时候,外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已经有人在蓬蓬蓬的砸外院门。更多的脚步声还在朝这里涌过来,无数条嗓门儿都扯开了,胡喊乱嚷,不知道在叫些什么。火把也在外头一支支的点燃,火光透进来,将这院子照得通明!

那女真使者将刀一咬,已经张开了弓,撒手一箭就向萧言射来。萧言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动作,用尽平生气力,一揽身后的小哑巴就朝旁边一跳。羽箭破空之声凄厉,间不容发的就从萧言耳边掠过,在他脸上,带出了一大串血珠!

后面汤怀,也一箭还了回去,扯开嗓门儿大呼:“大人,没事吧!”

这个时候,萧言的血已经涌上了头顶,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只是靠着门框,一手揽着小哑巴,一手戟指着那女真使者:“杀了他!”

汤怀一箭过来,那女真使者的反应也极快,一下就丢弓取刀,双手握着长刀,当的一声将来箭磕得远远的。同样也在用女真话大声呼喝,和萧言声嘶力竭的喊叫混杂在一起,竟然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岳飞这个时候已经闪开地下的战团,提着长刀冲上了楼梯,二楼另一间屋子又冲出一人。岳飞一低头就闪过了他一刀,单手前送,手中刀尖已经从那人背后凸了出来。他合身冲上去,借着肩膀抵着那人拔刀,接着用力一甩,那人尸身就已经被他扔下小楼。才踏上二楼走廊,那矮壮的女真使者已经如疯虎一般的冲了过来,狠狠一刀劈下,岳飞用力一接,就听见金铁撞击在一起的巨响,岳飞已经闪电般的闪身转到侧面,长刀一拖一带,那女真使者从肩到背,已经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可这使者也当真凶悍,厉吼之声不减,丢了刀伸手就去扼岳飞颈项。岳飞也没想到,这女真人竟然能凶悍到这种地步,如此重伤,动作还这样敏捷!他左手在颈侧一撑,那女真使者就没有扼实岳飞的脖子。岳飞右手长刀巧妙的转了一个角度,一下深深的插入这女真使者的侧肋!

内院当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那女真使者不但没有松手,还狠狠的抱着岳飞直撞向二楼栏杆。紧接着就听见哗啦一声大响,两个人从二楼上面撞倒栏杆就翻了下来!

萧言回头大喊:“放箭!放箭!”汤怀张着弓,同样满头大汗,岳飞和那女真使者纠缠在一起,这一箭怎么放得出去?楼下王贵张显牛皋三人,同样被死死缠着。这些女真随从,看着使者遭难,剩下几个都跟发了疯一样,拼命乱砍乱砸,就要冲过来!

而在这个时候,外院大门,终于轰隆一声被撞开,火光反射之下,无数兵刃寒光一起从背后闪现出来!

岳飞的身手是不用说的,这女真使者虽然勇悍,可半点也没伤着他。反而被岳飞转眼之间就已经重创。可这女真使者真的健壮如牛,凶戾至极,如此重伤,仍然和岳飞纠缠不休!你小子不马上死掉,老子恐怕就要前功尽弃!

萧言的眼睛彻底红了,他狠狠的将身后的小哑巴甩开,握着手中小插子就直扑了过去。

岳飞和那女真使者重重的跌在地上,垂死之际,那女真使者气力大得出奇,已经翻身将岳飞压在了地下,拼命的想扼死岳飞。而岳飞只是抓着还插在他肋上的那把长刀同样拼命的乱搅,两人都是一头一脸的血。而萧言已经直冲到那女真使者背后,一把抓住他脑后的金钱鼠尾,用力一扯,接着小插子就在他咽喉一划!

鲜血飙射而出,那女真使者松开了手,只是在自己咽喉乱抓乱挠,格格几声,仰天便倒,正正躺在了萧言的脚下。

无数把兵刃已经从外院涌了进来,脚步声连响,还有一片张弓的声音。汤怀已经丢下手中弓,拔刀护卫住站在门口的小哑巴,只是缓缓的朝后退。无数的常胜军士卒将外院挤得满满的,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切。

厮杀他们见得多了,死人他们也见得多了,却从来未曾见到。一国的使者,在另外一国使者咽喉上面划了一刀!

是夜,女真使者撒卢姆死于涿州。

~~~~~~~~~~~~~~~~~~~~~~~~~~~~~~~~~~~~~~~~~~~~~~~~~~~

一更奉上,晚上十二点还有一更,为了冲榜不得不这么迟,请大家体谅咯……

如果大家觉得比较燃,就请晚上支持一下奥斯卡啦…………

这几天更新,每章从来没少于4K字,这样更新,其实公众期间很吃亏。至少点击数就亏大发了…………可是奥斯卡实在写不来小章节,泪奔而去…………

晚上12点,期待大家的支持!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八章 萧朝定

二更如约奉上,拜求大家点击推荐,奥斯卡难得冲一次榜呢。成绩理想的话,明天一定努力回报!

~~~~~~~~~~~~~~~~~~~~~~~~~~~~~~~~~~~~~~~~~~~~~~~~~~

无数马蹄声,在夜空当中闷雷一般的响动。

涿州城头,燃起了火把。附廓的难民棚子里头,无数逃难百姓扶老携幼的涌出来,惴惴不安的看着路上数百骑奔走。已经有人在哭喊骚动,有人在黑夜当中卷起可怜的家当,悄悄溜走,寻找这乱世当中另外一个稍微安稳一些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历史在这一夜里,已经悄悄的转换了方向。

两国使者所居的别院小村之外,已经是火把通明,数百士卒,负弓执刀,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一副如临大敌之状。

火光当中,就看见数百骑如雷而来,当先一个高大中年汉子,裹着黑色披风,面色铁青,为几十锦衣红袍的将佐簇拥,正是都管押常胜军,涿州之主郭药师。郭蓉和郭大郎,紧紧的跟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是神色严肃到了极点。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眼见得郭药师的人马到来,负责戍守这里的小军官已经飞也似的赶到。慌忙命令手下搬开鹿砦,接着就和几个队头拜倒尘埃,一个个连头也不敢抬。

郭药师沉着脸勒住马,他身边随从也都纷纷下马。郭大郎滚鞍下来,只是伸过手要搀他下来,却被郭药师铁青着脸甩开他的手:“我还没老!”

说着就滚鞍下马,只是提着马鞭走到那群跪倒在地的偏裨将佐面前,劈头盖脸的就用马鞭乱抽:“你们看守得好!当的好差使!听的好军令!死了一堆人才赶到,我要你们何用?”

马鞭重重的打在这些偏裨将佐身上,他们一个个动都不敢动,个个面如土色的只是挨打。郭药师打了几十鞭子,恨恨的将马鞭一扔,早有人爬过去拣。

“拉出去,砍了!枭首示众,为怠慢军机者戒!”

郭大郎猛的抢步拜倒下来:“都管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属下。属下不该将宋使安顿在女真使者之侧,他们也未曾料到,宋使不过区区六人,竟然敢行此决绝之事!要砍脑袋,拿属下的号令全军吧!”

郭药师转身对着跪下来的郭大郎,胸口剧烈起伏,想爆发出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也罢,你就陪他们跪在这里,想明白了如何料理你们,再说话!从今而后,你不得和宋使照面!”

说罢,他一掀披风,大步走向前头宅院。郭大郎一挺腰直起身子,只看到郭蓉恨恨的瞥了他一眼。这眼中怒气,却不太象针对自己的,倒是对另外的人恨之入骨也似——甚至还有一点挫败感。

谁也没有想到,抓着的时候跟叫花子似的萧言,这个看起来文弱油滑的宋使,竟然在涿州城,做出了这么一番大事!

郭大郎呆呆的跪在那里,只是看着郭药师随从从他身边走过。

萧言啊萧言,所有人都小看了你。就连俺自己,也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

女真使者居停的北面大宅,同样满满的都是常胜军士卒,半夜变乱突起,周围能抽的士卒都抽过来了。

看到郭药师到来,早有队头大声下令,所有人都让开一条道路,单膝跪地行礼。

郭药师虽然跋扈,可是待自己老弟兄极有恩义。往常他们行礼下来,郭药师早就挥手笑骂:“兔崽子滚开!想让老子折寿哇?”

这个时候他却理也不理,只是铁青着脸直朝里进。外院里头,那倒在门口和死在西厢房的六具尸首,都已经拖了出来,放在一起。尸身之下,黑血犹自未曾凝固。每个死尸都是咽喉一刀,死得干脆利落,有的人帽子滚了下来,露出了难看的金钱鼠尾。

郭药师只是扫视了一眼,脸上怒色,更浓重了十分。等走入内院,这里头惨烈景象,更是外头数倍!

六七具尸首,在内院庭中到处都是,二楼栏杆折断,到处喷洒的都是溅出的鲜血。断刀折箭,到处都是。

女真使者的尸首已经收拾了,一块白布盖着放在一边,幸存的两三名女真使者随从被常胜军牢牢的隔在一边,只是大声叫骂,有的人还在脸上自己给自己划了一刀,发誓誓复此仇。

看到郭药师进来,那几个女真人叫骂的声音更高,拼命的要朝郭药师这里涌过来,却被常胜军死死的拦住。

在另外一头,几十把长兵刃围成一个圈子,将萧言他们围在里头。岳飞他们都丢了兵刃,一头一脸的血都揩干净了,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还低声谈笑着。张显受了一点小伤,自己扯下衣袖裹了,这差不多就是萧言几人的全部损伤。

至于萧言,早就冷眼看到了郭药师走进来,还有他身边那个脸色惨白,咬着嘴唇的悍妞郭蓉。郭蓉只是看着那女真使者的尸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气得微微发抖。

萧言也不理他们,只是牵着小哑巴,摸着她柔顺的头发,装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小哑巴也是经历了整场的,乖乖的靠在萧言身边,扭头不去看那满地的血腥。

郭药师走进来,只是扫视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就从手下腰间抽出了雪亮锋利的佩剑。只听见呛啷一声,岳飞他们都抬起了头。郭药师已经大步的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形压迫力十足,长刀只是直直的指着萧言!

岳飞他们一动,就要拦在萧言面前。萧言却牵着小哑巴,冷喝一声:“让开!看都管大人能做什么?”

常胜军士卒哗啦一声让开一个缺口,就看见郭药师刮风一般的走进来,长刀冰冷,一下架在了萧言脖子上面:“老子是辽国守臣,就以为我杀不得你这宋使么?涿州岂是你能胡来的地方?老子砍了你,不过就如杀一犬耳!你等宋人,直视我常胜军为无物!就算投了南朝,老子也没好下场!”

他脸颊不住抽动,显然是怒到了极处!

小哑巴啊的一声惊呼,就要拦在萧言面前,岳飞他们不管不顾的也要过来,无数把兵刃顿时都快逼到了他们脸上!

萧言淡淡一笑。

老郭,到了这步,再装就没意思啦…………

不得不说,见过血,杀过人,这胆色就一下出来了。昨夜自己一刀将那女真使者割喉,当他轰然倒下,自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老子真的做到了!

这乱世,老子有资格活下来!

“原来女真使者暴卒于涿州,都管大人又要怒斩宋使。南北两面,都要得罪个精光?真是没看出来都管大人有如此胆色!学生只能说佩服两个字…………事情我是做下来了,都管大人要当如何,学生就两个字,领教!都管大人胸中犹疑,学生已经一力为都管大人解除,学生一身,死不足惜,但愿都管大人善自珍摄,好好决定前路何去何从吧!”

萧言的脸上有一道伤痕,正是昨夜那女真使者一箭留下来的纪念。添了这道伤疤,他本身那种小白脸的气质当中,竟然平白添了一丝精悍的味道,谁也不能再视他为只能空口大言的文弱书生!

冰冷的刀锋架在萧言的脖子上,他的腿却再也没有发抖,只是侃侃而谈,还用略带嘲弄的目光看着郭药师。

所有常胜军上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言脸上。郭蓉更是一双大眼恶狠狠的瞪着他,要是眼神能杀人,不知道萧言该死多少次了!

几个女真人仍然在那里高呼怒骂,不住的将自己胸口拍得蓬蓬作响。虽然都是女真话,可谁都能猜出他们的意思,让郭药师这一刀砍下去!

郭药师容色如铁,只是冷冷的看着萧言,似乎要将他这个看透一般。他突然向后招招手,跟随他许久的手下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挡着那两个女真随从的人让开了一条道路,那两个女真随从长嚎一声,双目通红的就朝萧言冲过来!郭蓉在旁边看着郭药师举动,饶是她恨绝了萧言,也忍不住低呼一声:“爹爹!”

萧言虽然可恶,但是他的手段却是最有效的,一举翻盘了局面,断了郭药师归于女真的后路,女真人正是屡屡获胜,趾高气昂的时候,使者暴卒于涿州,不论怎样都是对女真极大的侮辱!

岳飞他们身子一下绷紧,伸手就要抓身边环逼他们的兵刃。萧言却猛的大喝一声:“老子就是死了,你们也别动!”

身旁的小哑巴,拼命的要挤到萧言前面,却被他死死揽住。不让她动。

就在这个时候,郭药师突然转头,手中长刀电闪一般的劈了出去。一刀下来,就看见一个女真随从的右臂,从身上飞了开来。那女真随从一怔,鲜血顿时暴涌而出,溅了他身边常胜军士卒一头一脸!

这女真人饶是铁打的,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也只有抱着断臂处滚落在地上,喝喝惨叫。所有人都被这突然一幕惊呆了。另一个女真随从,也被这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一幕完全惊呆!

郭药师仍然握着长刀,冷冷大喝:“还愣着干什么?女真蛮子在我涿州擅伤宋使,罪不容诛,杀干净了!”

郭蓉正好从后面抢步过来,她离郭药师最近。一听郭药师号令,咬着嘴唇就已经拔出长刀,一刀在另外一个随从的腰肋之间,直直的刺了进去。刀一穿进去,血光未迸,她就拔了出来,朝后闪了一步,省得血溅到她身上。那随从按着伤口,喉头格格有声,哼也不哼一声的慢慢栽倒在地。周围的常胜军士卒这才反应过来,刀枪齐下,扑扑的入肉闷响顿时连成一片。

郭蓉手一动,就已经干净利落的还刀入鞘。上前一步,踢了踢那两团血肉模糊的玩意儿,不以为意的朝着郭药师道:“爹爹,死了!”

郭药师不会对自己动手知道。可是这常胜军统帅翻脸如此之快,还是让萧言一等人都呆了一下。乱世儿女,果然心肠硬过常人!就是郭蓉那悍妞,轻描淡写的就杀了一人,现在一条穿着小鹿皮靴子的长腿还满不在乎的踩在女真人血肉模糊的尸身上,也让萧言在心底抹了一把冷汗。

昨天自己割了女真使者的咽喉,现在看来,真的不算什么哦…………在这世道,自己还有得学呢。

女真使者一行,至此死得干干净净。庭院当中,血腥气浓重已极。郭药师已经转过脸来,已经是一脸豪爽的笑容:“萧朝定,昨夜受惊了!老哥哥现在算是为萧朝定出了气,还有什么不满,尽管跟老哥哥说!这里血腥味道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朝定是契丹话中好朋友之意——奥斯卡按)

萧言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多了一个朝定的头衔,不过顿时也就挤出一脸笑容,两手都伸出去和郭药师互握,两人都呵呵大笑,欢若生平。郭药师一声招呼,数十甲士就簇拥着他们肩并肩的出去。牛皋傻傻的看着眼前一切,只是摸着自己脑袋嘟囔:“直娘贼,这算什么?俺们厮杀汉子,当真算个球…………”

岳飞几人身边,刀枪兵刃全都撤去。恭谨的请他们跟上,岳飞和郭蓉正好走在一块儿。岳飞叉手行礼,郭蓉却只是按着腰间佩剑,只是死死的盯着走在前头的萧言背影,眼神当中恨意和挫败感混杂在一块儿,只是让她的俏脸惨白。在他旁边,岳飞就只听见这个俏丽中性美女咬牙切齿的低声自语:“你等着瞧…………你等着瞧!”

一行人到了门外,萧言回头向岳飞等人示意,让他们耐心回院等候,又朝小哑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在常胜军士卒的服侍下,上了一匹健马,和郭药师并辔而去。数十甲士,簇拥着他们渐渐去远了。

经过村口,萧言奇怪的看了一眼还跪在那里的郭大郎,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这是常胜军内部自己的事情,由不得他说话。郭药师却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只是和萧言谈笑着昂然而过。

郭蓉也咬着嘴唇从郭大郎身边经过,她却不住回头的看看那已经成了女真使者葬身之地的北面宅院,又转头看看萧言背影,脸上神色复杂。

只有郭大郎,不言不动,静静的跪在那里,似乎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

求点击,求推荐!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十九章 投宋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周围一切,天青云淡。涿州城中,也渐渐有市声发出。骨碌碌在街上滚过的水车声音,挑担叫卖糕饼的市声,还有早早响起的难民乞讨之声,混杂在一处,隐隐飘进郭药师的都管节堂当中。

冷冷的晨风吹进来,让萧言只是觉得精神一振。

当郭药师客气的请他一块儿到了他的都管官衙,天色已经微微有点亮了。这次重临,却再无当初戒备森严,居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姿态。他先被郭药师客气的请去沐浴更衣。并准备了丰盛的早点。伺候他的也许是郭药师自己身边的侍婢,却不再是青涩得不能下口的小丫头了,两个侍婢,姿色中上,却是一副熟透了任人采摘的模样。将萧言浑身上下都搓到了。

萧言随意的调笑了两句,却也没有太多荒唐的心思。他在汤桶之内,享受着侍婢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按摩。脑子当中紧绷的神经,却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都走到这一步了…………

郭药师这里,估计也只能将他当成真使者,应该和他谈谈条件了。大辽的国势大家都看得清楚,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之前郭药师不过在宋和女真之间犹豫不绝。现在基本上被萧言断了另外一条后路,再加上萧言这个宋使为了拉拢他可以做出这么毅然决然的行险之事,大宋对他的看重,就可想而知了。这个时候,既然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早点行事比迟一点好。

想来想去,萧言觉得自己已经把握住了郭药师的脉络。请他过来,不就是要早早谈价钱么?一些细节,已经可以开始商谈了。

…………要是知道自己不折不扣是个假货,郭药师估计得泪流满面…………

下面就该是挟郭药师这个奇货,来作为童贯面前的晋身之阶了…………这个时代的大宋,自己还没去过。已经成为后世神话的汴梁风物,又是怎生一般风景?

如果自己真的提前说动了郭药师投宋,那么这场宣和四年以悲剧收场的燕云战事,真的会和历史上不一样么?

萧言脑海当中,就是这样的念头来来去去。最后他只是气闷的叹息一声,还不知道到了大宋那边怎么说呢。那些都是读书人当家,郭药师凶悍,可比起他们反而爽快,能不能忽悠住他们,让局势向着理想方向发展,还得两说着呢…………

不过自己这条小命,看来怎么也丢不掉了吧?

他妈的!不想了!一夜惊险厮杀,还要在这里继续斗嘴皮,用脑筋,直娘贼的真他妈的累!

想着想着,萧言缩下汤桶,嘴在水下,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看着这宋使小孩子气的举动,两个侍婢都掩口轻笑。

外面在这个时候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然后就是郭药师爽朗的笑声:“萧朝定,可安顿好了?这两个侍女,你要是看得中,将走就是!不是老哥哥说你,俺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这风liu快活,留到以后罢!以朝定的本事,还怕将来短得了你的?”

说着他就拍拍门:“老哥哥可要进来了啊!”

上位之人,翻脸当真比翻书还要快。原来对萧言不冷不热,不以为然。现在却摆出了一副熟不拘礼的模样儿。萧言在汤桶里头翻翻白眼,起身笑道:“都管大人,斋僧不饱,强如活埋!学生受了女真使者惊吓,正难得享受温柔艳福…………这黄梁梦倒醒得快!学生这就出来!”

他从汤桶里头赤条条的出来,侍婢早就奉上雪白的小衣中衣,再加上一套崭新的右衽宋人衣衫,一顶乌纱璞头。服侍着他穿上。郭药师也有耐心,就在外头等候。

两个侍女都听到了郭药师要将他们送人的话,服侍萧言之际,一副柔媚小意的样子。倒是让萧言心里跳了两下。

在侍女帮他系腰间犀带的时候,郭药师估摸着里头差不多了,呵呵笑着推门而进。

就看见他也换了打扮,圆领右衽的一套长衫,系着玉带,带着乌纱璞头。一副宋人贵臣模样!

郭药师弹弹袖子笑道:“不着此调久矣,今天算是又复了这汉家衣冠!”

萧言正色行礼:“此正是大人本色!”

郭药师只是大笑,挥手让两个侍婢退开,居然就拉着萧言在这偏厅厢房当中坐下。照理说他和萧言这等情状的会面,正堂当中,分宾主席地跪坐,才是最为正式的会见。可拉着萧言就在这偏厅厢房里的胡凳上坐下,旁边还有一个水迹淋漓的汤桶,真是对萧言不见外到了极点。

郭药师只是看着萧言微微而笑,拇指一挑:“宋人当中,也有贵使这等杀伐决断的好汉子,这燕地归属,郭某竟然是白担了心思!郭某是死人堆里头滚出来的,带兵打仗,讲究一个当断即断,干脆爽快。当着贵使,郭某就一句话,这大宋,常胜军上下是投定了!”

萧言一笑,起身深深一礼:“为官家贺,为都管大人贺,为燕地百姓贺,为我大宋贺!”

郭药师笑呵呵的挥手让他坐下:“要不是朝定你昨夜断然行事,郭某还不知道要糊涂多久!俺们爽爽快快的,等会儿引荐一下老哥哥的家眷,咱们就结为义兄弟如何?这常胜军的基业,老哥哥有什么出息,都有萧朝定的一半!”

郭药师说得热诚,萧言也笑得爽朗。只是不住点头,再加上一点愧不敢当的表情。差不多就和他之前那个时代应付大客户要做的事情差不多。想想今日座上客,再想想穿越来时的狼狈和一路九死一生,萧言就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过这个时候虽然一副喜心翻倒,亲亲热热的模样。萧言倒也知道,郭药师定然有话要说,一大堆条件等着开出来呢。

果不其然,郭药师笑了一阵,又猛拍了一记大腿:“没说的!备礼物,上表章。请朝定大人带回宋营,交于宣抚大人!常胜军五万,任宣帅驱使!涿易二州举而南向不用说,就是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那点兵,在郭某看来,也不过如此!取了燕京,也是反掌之间的事情!

…………只是老哥哥在涿易两州困顿久了,辽人还有一个直娘贼的萧余庆,是皇后的弟弟,监视着老哥哥。虽说是涿州留守,易州也算老哥哥的地盘。这钱粮,直落不到老哥哥的手里!器械也缺。要开兵,非钱粮器械不成。怎么盘算,都要向宣帅张这个口…………萧朝定,这点情状,务必请你对宣帅大人带到了!只要饷道一通,钱粮器械补上来。朝定,你且看着,老哥哥是怎么打仗的!”

萧言只是微笑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饷道要通,首先就是压在雄州那里的耶律大石他们要撤下来。耶律大石退走,这郭药师才能谈得上真正投宋。还得要钱粮器械补充上来。其实还是做的继续观望等待的盘算,绝不轻举妄动,损耗自己的实力。而辽国将常胜军安置在涿州,前有耶律大石,后有燕京雄城,也是起着的限制常胜军发展的意思。一旦钱粮器械补上,燕地男子雄健,郭药师要扩张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实力雄厚了,这燕地,才真正能成为他郭药师的势力范围!

要改变历史…………真的还是很难啊…………

算了,先回到宋朝那边再说。要是自己能在大宋那里取得一点发言权,转而再压迫郭药师早早举旗而南,也是一个法子。

既然都走到现在了,自己改变这场战事的心愿,就绝不能半途而废!这燕云功业,也许就是自己立身这个时代的根基!

昨夜一场险冒下来,再让自己只为求活而挣扎,还不如一门心思的就逃掉的好!

主意打定,萧言一颗从昨夜到现在,才稍稍平静下来的心思就又热切了起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早点到宋朝那里,将涿州这里的变故让宋军知道!自己,已经给宋军营造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后面郭药师又陆续提出的条件,萧言几乎没怎么听进去,无非就是保持笑容继续敷衍。他如果是个真使者,起的作用也就是两边传话。郭药师在话语当中暗示,要宋军宣帅给他一个凭证,最好还有赵官家用的宝,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也要副署。至少要将燕地一半许给他…………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好容易等郭药师谈完,看萧言已经是倦色有点透出来了。郭药师一拍大腿,做恍然大悟状:“朝定昨夜被女真使者骚扰,一直未曾休息,老哥哥还拖着你在这里絮絮叨叨,真是太没眼色了!来来来,早些回去休息。等老哥哥这里清点好表册,备好礼物,就还要麻烦朝定走上一趟,将老哥哥这点心意带到!”

萧言现在总算明白朝定是什么意思了,说起来惭愧,还是刚才泡澡的时候问那两个侍女的。他起身笑道:“学生自然是在馆驿当中,翘首悬望奉大人表回宋抵达宣帅座前的之日…………只是都管大人,这朝定一词,乃是契丹语,都管大人即是宋臣,这称呼一则有碍视听,二则以学生身份,万万也担不起。”

郭药师微微一笑,牵着萧言的手大步就朝外头走:“老哥哥自然省得,来,你亲眼瞧瞧老哥哥怎么改口!”

萧言被郭药师一扯,他一夜没睡的人,脚步本来就虚浮。哪里还站得定,踉踉跄跄的跟着郭药师出了偏厅的门。

我靠,这老郭装自来熟也太过份了吧。老子的手岂能是随便牵得的?

还没等他腹诽完毕,就瞧见郭药师拉着他不朝门口走,反而去了节堂方向。走到节堂门口,就看见郭药师麾下锦袍战将济济一堂,目视着他们过来,都叉手行下礼来。

这些百战余生的燕地雄健,站在一处,佩剑相击,当真是凌人之气扑面而来!

什么场合,这么郑重?

郭药师只是牵着萧言步入节堂之内,就看见原来放帅案的地方,已经改成了香炉。三柱香插在那里,香烟袅袅而上。节堂之内,七八员郭药师身边最亲信的将领也侍立在香案两侧,那个和萧言有一面之缘的刀疤大汉甄五臣也侧身其中。

郭大郎和郭蓉二人,却都不在内。

每个人的目光,都逼视在了萧言脸上。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蕴含其中。唯一有一点是一样的,这目光当中,都夹杂了一些佩服。眼前这个白面书生,带着区区五个人,就敢于动手,将女真使者一行,屠了个干净!逼得都管大人,不得不表明态度,决意投宋!

看到节堂之内的场景,萧言在心里打了一个突。老郭啊老郭,不用玩儿这么绝吧…………

郭药师撒开萧言的手,爽朗一笑:“俺们都是武人,不信这个神那个佛的。只看着头顶上的天!今天就在这香烛之前,在宋使大人面前,在这么多兄弟面前,表表心迹!”

他不管萧言,一撩前襟,重重拜倒在地。身边将佐,厅内阶下,全都按剑而跟随而拜。佩剑相击之声,响成一片!

这么多条大汉拜下来,就萧言一人突兀而立。萧言左右看看,挠了挠头。

“天在上,地在下,我郭药师决一意归宋,义无反顾!若有三心二意之处,死于刀剑之下!天地实鉴!”

武人来得爽快,郭药师的誓词,也就这短短几句。底下跟着拜伏的众将同声大呼:“天地实鉴!”

郭药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剑来!”

身边甄五臣,早已拔出腰间佩剑,起身递了过来。郭药师一掀自己宋人衣衫的大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一剑就割在手臂上。鲜血淋漓而出,顺着手臂滴答落下。

萧言忙不迭的做出一脸动情状,双手搀住郭药师:“大人,大人!这又何苦?你之心意,天地实鉴!官家实鉴,大宋实鉴!”

郭药师呵呵大笑,不顾手上还鲜血直流,搀起了萧言的手,大步走到节堂门口,对着拜伏一地的麾下虎贲之士大声道:“各位兄弟,今天俺心情好爽快!总算去了胸口一块大石,带弟兄们走了一条好路!要不是大宋萧使者,俺郭药师现在还糊涂着呢!萧使者文武双全,今日俺郭药师就要高攀一下,和他结为义兄弟!大家事萧使者,就如事俺一般!”

萧言尴尬的站在郭药师身边,又挠挠脑袋。

谁要相信郭药师真拿他当兄弟看,那就是脑子坏掉了。以为自己能使唤常胜军,那更是脑子坏了个双份。大家无非现在就是利益结合,互相有有求之处罢了。老郭啊老郭,没想到你真的能拉下脸来玩这么绝!

~~~~~~~~~~~~~~~~~~~~~~~~~~~~~~~~~~~~~~~~~~~~~~~

求点击,求推荐…………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章 碎捋花打人

“大人,怎么样?”

萧言给拖过去陪着郭药师演了一出七情上脸的戏,岳飞他们也并未回屋就睡。甚至没有萧言还能洗一个澡的福分。仍然穿着那一身血衣,在南院外宅门口守候。

对面北院,大门已经深锁。常胜军士卒,对岳飞几人的客气,更又加了十分。他们在门口搬出胡凳坐着,士卒们都隔得远远的,不时还送茶送水过来。

一直等到日头快到天中央了,才听见马蹄声在远处响动,萧言在几十名骑士的簇拥下赶回来。困得只是在马上东倒西歪。在他后面,还有两个郭药师送的侍婢侧坐在马上,跟着一起回来。

对于郭药师送婢女,萧言也懒得说什么,反正回宋军那里,还能带上她们?还不是丢还给郭药师,现在可不是想女人的时候。

萧言还没到宅院门口,岳飞他们就迎了上来。昨夜萧言带着他们行此险事,决断果敢不用说了。最后还亲自冲上去割了女真使者的喉咙!就连最大大咧咧的牛皋,现在对萧言也直是扁扁的服。

岳飞最关心的还是郭药师的态度,几人拥着萧言走进院内,打发开两个侍女让她们自己去安顿之后,开口就动问此事。

萧言只觉得眼皮沉重,就想回屋睡他妈的一个天昏地暗。听到岳飞问话,对岳飞他下意识里还有一分尊重,当下强打精神笑道:“幸不辱命!郭药师已召集将佐,宣布了决意投宋之心,只是还瞒着辽国罢了。他已经在造表册,备表文,咱们随时准备动身,回大宋去!”

“直娘贼,总算能回去了!”牛皋顿时欢呼一声。其他几人虽然没有他嘴那么敞,想到什么就能喊出来,可也都喜动颜色。

这一趟出来哨探,当真是迭逢奇变,九死一生!最后却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谁不想早点回去?

“回了大宋,俺们也求相公去,将俺们拨到萧大人那里当差!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萧大人怎么也有个出身,比俺们那是要强到天上去!”牛皋犹自不停嘴,兴奋得挥拳打掌的。

岳飞却只是静静看着萧言,一副有话在喉,将说不说的样子。

萧言知道他的心意,抬手笑道:“岳兄弟,我明白。这假使者身份,回大宋可就全没了。你是不是怕咱们这一番心血,大宋诸公不知道其中轻重缓急,又耽搁了下来?只怕到时候,在大宋诸位相公面前,我也说不上什么话是不是?你尽管放心,已经走到此处,怎么也要坚持到底!我不是白答应你的!”

岳飞静默一下,只是深深一揖到底:“飞等但凭萧相公驱策!”

萧言只是苦笑:“相公不相公的,看回去怎么说吧…………前路如何,谁知道呢?唯有一步步的挣扎前行吧…………我实在是倦了,大家也辛苦,各自休息吧!等着回大宋!”

牛皋又是欢呼一声,岳飞摆摆手,让他们各自散了。自己却扶着萧言,送他回内院厢房休息。

萧言犹自笑道:“不用,你也去歇息吧。昨夜一战,你厮杀得最狠,要不是你把那女真使者已经弄得半死不活了,我也捞不着割那一刀…………”

岳飞摇摇头,神色有点古怪,更是一副有话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牛蛮子冲阵第一,汤兄弟神射,王兄弟心灵手巧,就连张兄弟,也有自己长处…………没有这些兄弟,再没有大人定策,飞何谈能成什么事情?”

萧言看看他:“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你我情托兄弟,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和岳爷爷兄弟情托兄弟…………千古之下,与有荣焉啊…………

岳飞动容,咬咬牙齿,低声道:“当不得大人如此高看!…………这等事情,本不是俺该说的。只是大人身边那个使女…………俺们捡回来的那个…………”

萧言一惊,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小哑巴没有出来接他!按照小哑巴对他的依恋程度,怎么可能不出来?

岳飞说出来就觉得后悔,但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俺只是觉得有点不对罢了…………昨夜一场厮杀,如此惨烈,她除了靠着大人,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萧言猛的打断了岳飞的话:“我们经过的那个荒村,屠村景象,比昨夜惨烈到了十倍!井里都是死尸,她陪着父母尸身不知道过了多久,怎么还会怕这个?”

虽然才短短几天,他真的和小哑巴有相依为命的感觉,第一次也觉得自己想要保护点什么东西,岳飞啊岳飞,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个!就算你是岳爷爷也不成!

看着萧言的神色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岳飞低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送萧言到了内院门口,深深一揖而去。萧言抬起手想叫住岳飞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岳飞仿佛知道他心意一般,回头朝萧言笑道:“大人,俺们也视小……那个和妹子一般,无论如何,都是希望她好,言辞孟浪,大人不要见怪。”

萧言摆摆手也笑了:“告诉牛皋,别打你妹子的主意!”

两人对视一笑,只觉得男儿默契于心。

~~~~~~~~~~~~~~~~~~~~~~~~~~~~~~~~~~~~~~~~~~~~~~~~~

内院当中,正房萧言自己的居所,雕花格子门半开着。看来小哑巴是在里面。也不知道这个丫头犯了什么古怪,呆在里头就是不肯出来接他。

一夜厮杀,和郭药师又表演了一番,脸上肌肉都木掉了。这个时候被小哑巴轻轻按摩着睡过去,给个神仙都不换。

萧言伸手去推房门,笑得很**:“小哑巴…………哥回来了哦…………”

扑的一声,门上面搁着的一个灰影落了下来,正正落在他脸上。冰凉。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萧言一把扯下掉在脸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脏兮兮的搌布。上面还有油花,不知道是从厨房哪个角落摸出来的。

小哑巴坐在他榻上一角,正鼓着脸看着萧言。看见他中了埋伏,眼睛里才有一点笑意。想继续摆脸色下去,却又忍不住了,冲过来一头扑在萧言怀里。

直到搂着了小哑巴,萧言这才觉得一颗心宁静了下来。

昨夜厮杀,和郭药师的尔虞我诈。仿佛一瞬间变成了非常遥远的事情,只能感到怀里柔软的盈盈少女身体,还有她急促的心跳声音。

屋子里沉默一阵,萧言坏笑了一声。用力环住小哑巴的细腰,用力一勒,只把她朝自己怀里搂。劲用得大了,顿时就看见小哑巴在他怀里手舞足蹈摇头摆尾起来,撑着他的胸口只望外头挣扎,小脸涨得通红,就差翻白眼了。

萧言哈哈大笑,打死也不撒手。

闹了一会儿,萧言才放开手,摸摸小哑巴柔顺青丝:“是不是气我昨天晚上丢下你?……可你不是赶来了么?”

“…………”

小哑巴低下头,习惯的牵着了萧言的衣角,只是站在那里。偶尔抬头看萧言一眼,星眸里头珠泪欲滴。

“…………我想保护你啊…………我也一定能保护住你!”

小哑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卷着萧言的衣角,一荡一荡。

~~~~~~~~~~~~~~~~~~~~~~~~~~~~~~~~~~~~~~~~~~~~~~~~~~~~~~

这一觉,果然是睡得天昏地暗。

萧言最后的一个印象,就是小哑巴坐在榻首,轻轻的替他捏着额角。软软的手指微微带点凉意,让他很快就堕入了黑甜之乡。

爬起来,萧言只觉得浑身筋肉无处不疼,却又神清气爽。内院当中,安安静静,阳光从窗格子里透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柱当中飞舞。真有一点醉后帘幕低垂的感觉。

就连小哑巴,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萧言一个轱辘从榻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伸手打开房门,正要出去的时候却突然站住,嘴角又浮上一丝坏笑。

整我?眼前报,那是要还得快的!

他推开房门,鬼鬼祟祟的左右看看。看来岳飞他们知道萧言辛苦,在他睡觉的时候不许任何进来,内院里头,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萧言赶紧窜回屋子里面,四下翻检。找到一个大的脚盆,又有点舍不得,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点的脚盆,窜到屋后井边提了一桶水回来注满,将门开掩一半,将那盆水放在了门上头。奸笑着就侧身出来了。

能看到出水芙蓉咯…………

他施施然负手走到外院,就差吹口哨了。就见外院院子里头,牛皋几人,正围着小哑巴在那里谈笑。牛皋不知道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引得小哑巴直跳直跳的去抓,仔细一看,却是自己的NOKIA93I手机。

小哑巴啊啊的叫着,小脸全是汗珠,鼓着脸在那里认真努力的跳。王贵张显汤怀他们在牛皋身边笑成一团。就连岳飞,也只是坐在门口,含笑看着他这群兄弟。

笑闹声音,只在这千年前的夏日午后阳光当中回响。

每个脸上的笑容,都显得那么简单而单纯。

哪怕身外,就是整个的乱世…………哪怕昨夜,大家袭杀了十五个以前从不认识的女真人…………

萧言懒洋洋的靠在门口,抄着手看着眼前一切。自己第一次觉得,来到这个时代,似乎也不算那么的坏…………

~~~~~~~~~~~~~~~~~~~~~~~~~~~~~~~~~~~~~~~~~~~~~~~~~~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坐在门口的岳飞,突然神色一凝,挺腰站了起来。几个在那里笑闹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小哑巴一把抢过了牛皋手中的手机,珍惜的捧在怀里。这个时候她才觉出不对来。大家就听见马蹄声匆匆而来,不过只有一骑。蹄声在门外停下,就看见人影一闪,一个白影子冲了进来。岳飞抢一步挡在那人影前面:“女公子,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郭蓉这个中性美女,她仍然披着她的那领狐裘披风。眉毛挑得高高的,看了岳飞一眼。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内院门口的萧言。她的俏脸一下沉了下来,一句话不说的先解下腰间的佩剑,递到岳飞手中:“我不带兵刃,总能让我过去了吧?”

岳飞回头看了萧言一眼,萧言微微点头,岳飞这才侧身让开。郭蓉沉着脸迈开长腿缓缓走到庭院当中,大家都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中性美女没头没脑的到这边来是干什么。

郭蓉缓缓的解开披风,扔在了地上。她一身男式的劲装,犀带将腰束得只有盈盈一握。虽然她举止非常男儿气,这披风解下,却看出身材实在是高挑纤细优美到了极点。

她提起右手捏成拳头,缓缓的理了一下袖子。

“…………姓萧的,算你狠!我回去思前想后,实在是压不下这口气!逼得爹爹只有南向!我郭蓉,一辈子还未曾栽过这样的跟头!不打你一顿,实在出不了这口气!放心,不会要你的命!回去我找爹爹领罚!”

~~~~~~~~~~~~~~~~~~~~~~~~~~~~~~~~~~~~~~~~~~~~~~~~

这周略略有点忙…………每天一更保底不变,要是有多的,就多更。下周三江,一定每天两更打底。

如果觉得奥斯卡写得还不错,请大家用票票支持吧,后面的追得好紧…………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一章 出水芙蓉

郭蓉的话又急又快,如同连珠炮一般。话才说到一半,高挑的身影就已经冲了上来。动作之快,让觉出不对的岳飞他们都反应不急!谁想到萧言现在如此身份,这郭蓉竟然过来是为了要暴打他一顿出气?

小哑巴斜刺里头冲过来,她一颗心都在萧言身上,更加上女孩子天生的直觉,竟然是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努力的张开双手就想拦住郭蓉。郭蓉腿长,稍微偏让一下就闪开了她。捏着拳头继续冲过来,岳飞他们这个时候身形才动,只是大喊着追在郭蓉身后:“休得伤了俺家大人!”

小哑巴被郭蓉闪过,还努力的伸手去抓她后襟,却抓了一个空。她也努力的想喊,却只是把小脸涨得通红。只是哑哑的珠泪欲滴,小嘴半张,最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声来。

萧言终于反应过来了,掉头就朝内院里头冲去:“我和你爹结拜了!我是你叔!”

“叔你娘亲!”郭蓉只是咬牙切齿的追过来,后面岳飞他们跟做一团。她腿长步子又大,身形敏捷,这短短时间之内,岳飞他们还真是追不及!

非得揍这个家伙一顿,才能稍解心头之气。郭蓉大小跟着郭药师在军中长大,性子直来直去,念头通达。什么事情认准了就要做。从一开始她就看不起萧言这个小白脸,更对举常胜军而南向不以为然。宋军这种情况下都打输了,还投他们干什么?在燕地生存,靠的只是武力刀剑!

她想得简单,也就认了这个死理。军中几位老叔也赞同她的意见。可是没想到,这小白脸一来,三转两折,竟然就把局翻了过来!要是说恨萧言欲死,也谈不上。郭蓉佩服的就是有本事的好汉子,萧言这小白脸居然豁得出去夜杀女真使者,让郭蓉也是佩服。更隐隐觉得南人也不是全然无用,要是宋人当中都有萧言这个小白脸的胆色决断,也不是全然的不能南向。

但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在常胜军当中飞扬惯了,郭药师对她也是疼爱,老叔们更不用说,就连郭大郎对她也是避道。凭什么就非得吃这个瘪?常胜军上下,死了女真使者,从爹爹以降,就这么奴颜婢膝的曲意奉承,真是丢了燕地儿女的脸!

一向走的是上风,结果却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想来想去不忿,又听到郭药师居然和萧言结拜,萧言成了他的长辈!她顿时就拍案而起,其他的先不想了,揍这家伙一顿出气!这个时候她眼中只有萧言抱头鼠窜的身影,揍了他之后的后果什么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头去。

打趴下了他再说话!这这小白脸别以为常胜军就是他掌中玩物!

萧言只感到背后少女身上冒出的怒火熊熊,都能烧到自己的屁股。岳飞他们只是跟在郭蓉后面,只怕赶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挨了两拳头了。这长腿美女的力道他是见识过的,能开那么大一张步弓,两拳头下来,自己不死也重伤!

仓惶之间他就看见自己那半开的正房大门,顿时眼睛一亮,奋起最后气力,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侧着身子就挤进门去。

他这一侧身小心进门,速度自然就缓下来了。才滑进门里,郭蓉就已经赶到了门口,合身直进,狠狠的撞开大门!

哗啦一声,一盆白亮的井水迎头泼下。浇了郭蓉一个落汤鸡!木盆蓬的一声敲在她的头上,滚到了一边去。

事起突然,郭蓉只是给这一盆水浇得都呆住了。身上绷紧的力道一下散掉。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眼,身子还顺着惯性朝前冲。她穿的是皮底靴子,脚下一滑,直直的就冲了出来。

萧言还侧着身子一副喘息未定状,郭蓉就一头冲进了他怀里。

就听见轰隆一声,郭蓉和萧言两人身子纠缠在一块儿…………

仆街。

~~~~~~~~~~~~~~~~~~~~~~~~~~~~~~~~~~~~~~~~~~~~~~~~~

哈的一声,却是牛皋忍不住笑了出来。王贵在后面捅了他一下,牛皋这才闭嘴。少停一下,他又摇摇头:“直娘贼,俺咋没有大人这本事…………”

这下却换了岳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几个人和郭蓉差不多是前后脚的赶到了萧言的正房门口,然后就呆在那里。小哑巴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拼命的要朝里面挤。刚才的响动,把整个宅子都惊动了,下人婢女,纷纷从各处涌出来,院子里头吵吵嚷嚷,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言只觉得自己鼻血都快流出来了。不是因为怀里湿湿的软软的少女高挑身体,而是因为郭蓉倒下来的时候撞着了他的鼻子。再加上摔这么一记,眼前飞舞的全是各色各样的星星。共和国五角星不用说了,连他妈的犹太人六芒星都有!

郭蓉却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是低声喘息。气息热热的,直喷到萧言脖子里头。屋内屋外,都僵在那里不动。过了好大一会儿,萧言这才缓了过来。看看站在门口岳飞他们愕然的眼神,再看看好容易挤到里面来张着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哑巴。最后低头看看郭蓉。

女孩子趴在他怀里,只是不抬头。已经从头湿到了脚。里面中衣纹理都看得见了。这个时代本来衣衫布眼就大,不是萧言那个时代动不动就是精纺什么的,这一湿贴身,当真是有点活色生香。这个时候萧言才感觉到,怀中少女胸挺挺的,又结实又有弹性,虽然隔着衣服,但是萧言单凭自己胸口感受都能在脑海当中描摹出形状出来。

一下子反应就有点不堪了起来。

郭蓉终于开口,低声骂道:“你要让你手下看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说出来,岳飞他们顿时掉头,死死的挡着门口。老成一点的如王贵,还驱赶着朝这里涌过来的下人侍婢们。

小哑巴忍着笑,左右张望一下。看到叠好放在床头的那件萧言的夹克衫。这现代衣服萧言是不会再穿了,可小哑巴还是细心的将其洗干净再收拾好。她心眼灵巧,赶过去将夹克衫拿过来盖在郭蓉背上。

郭蓉这才松开手,拉过夹克衫衣角将自己裹住,一挺腰就起身。她那惊人的细腰弹力,让萧言差点从喉咙里头呻吟出声。临起来的时候,郭蓉一肘就撑在萧言肚子上头。这一肘力量好大,差点就让萧言喉头的呻吟变成一口血飙出来!

郭蓉站起来,脸上微微有点泛红。几缕头发湿湿的垂在脸颊上面。虽然还是昂着头,可是原来的男儿般的英气,却再没有了。她双手交叉,紧紧抓着萧言那件夹克衫的两襟,将自己上半身裹着。只是恨恨的看着还躺在地上捂着小腹做摇头摆尾状的萧言。

眼神恨意里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多了三两分从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娇嗔。

“倒霉——连揍这小子,都要吃他的算计!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难道能算到我来找他晦气?南人多智,这还真说不准————哎呀,反正我们燕人,就是大老粗!”

郭蓉一句话不说,只是有点五心烦躁的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小哑巴屏住气息,小心的走到她和萧言之间,敛衽向郭蓉一礼,似乎就是在替萧言举动,向郭家大小姐道歉了。

看着小哑巴乖巧的举动,郭蓉最后一点想冲过去拳打脚踢的念头也烟消云散。很不自然的扭头过去,大声道:“算你运气好!这些手下都赶过来了,我不吃这眼前亏!下次咱们哪里见到哪里算!别以为每次都能如这样了!”

萧言哼哼唧唧的伸出一只手,小哑巴接过,吃力的将他拉了起来。萧言拍打着身上尘埃,苦笑道:“大小姐,我也是奉命出使,各为其主,自当要努力行事…………都管大人投宋,正是正途。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大宋的富丽繁华,难道大小姐就不想看看?”

郭蓉看了他一眼,倔强的昂着脖子,哼了一声:“我是野惯了的,你们南人那些东西,我没福分消受!在此燕地,除了手中弓,腰中剑,你们南人的富贵风liu物件,能派得上什么用场?我只是看着,要有不对,我怎么也拦着他再思量一番!你们南人,别对我爹耍什么心眼!”

说着说着,郭蓉的神色就郑重了起来:“我们性子直,跟你们南人耍不来心眼!你要是害了爹爹,下次再来寻你,就不是拳头说话!”

萧言只是苦笑,和这丫头也没什么说的。郭蓉不笨,行事干脆洒脱,杀人也从来不眨眼,野性到了极点。可还真是单纯,她那爹爹郭药师要是比宋人心眼少半点,脸皮薄半点,他现在就给自己脖子上也来一刀!

郭蓉噼里啪啦的说完,抓着身上萧言的夹克衫,朝着外头岳飞他们挡在门口的身影狠狠瞪眼:“都让开!要挡到什么时候?跟这小白脸多呆一会儿,都浑身难受!”

岳飞他们也不说话,只是闪开了一条路。郭蓉就这样浑身还湿湿的,披着一件polo夹克衫就这么大步走了出去。萧言叹口气跟到自己门口,拱手一礼:“大小姐,萧某说都管大人归宋,绝无错处,日后大小姐便知,不送了!以后再如这般冲撞,萧某事小,大宋使节体面事大!我也再不会这等客气了!”

郭蓉高挑的身子一僵,回头深深的看了萧言一眼。萧言只是抿着嘴,冷淡的看着她。

真是一朵出水芙蓉啊…………湿衣衫紧紧的贴在腰上,更显得细得惊人。可是她在自己身上挺腰而起的时候,那弹力却更惊人!这细细小腰,怎么这么有力道的?可惜啊……现在不是想女人的时候,自己对做郭药师的女婿也没半点兴趣…………眼前还有多少关头要过!

郭蓉哼了一声:“我也告诉你一句话,以后别见大郎!我好容易才有了个哥哥,你别害他!怎么说,他现在都姓郭!”

言罢她掉头过去,大步的就走了出去,再不回头。眼见得她人影消失在门口,转瞬间就是马蹄声响起,郭蓉已然是扬长而去。

这丫头,不是和郭大郎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么?怎么当着老子的面说这种兄妹情深的话?老子对你们姓郭的一家,都没兴趣!你们自己家务纷争,关老子屁事!

萧言只是悻悻的摸了一下鼻子:“关门!放狗!谁来都不见,咱们就等着回大宋!”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二章 两样心思

郭蓉离开,小哑巴正气呼呼在给萧言换衣服扫屋前水迹。不时还用指责的目光看看萧言。这门上一盆水幸好是郭蓉当的灾,要不然落汤鸡就得自己来当了!

萧言只是理直气壮的迎着小哑巴的指责控诉的目光,笑嘻嘻的不以为意。现在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等待而已,连小哑巴你都不能逗了,那还不把人憋死啊。

唉,郭蓉那个悍妞要是跟小哑巴一样温柔该多好,老子也不介意乱乱辈分…………这种性子,还是算了吧。小肚子上那一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大人,侍女求见。”

正是岳飞的声音。

萧言眉毛一挑,这是怎么回事?小哑巴也是一怔,直起腰就打开门,就看见岳飞站在门口,在他身边,正是郭药师赠送的侍婢之一。这侍婢也穿的是一身宋装,胸前白皙的乳沟深深的。一脸媚笑的站在那里。小哑巴看看那乳沟,再回头看看萧言,星眸当中指控的味道更重了三分。

萧言坐在榻上,只是一怔。这侍婢转送,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情,难道自己还能带走?把她们丢在外院也就完了,到时候爱怎么样怎么样去。这两个侍婢在郭药师那里当差那么久了,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这个时候摸上来想得他萧言宠信还是怎么的?

难道是郭药师在自己身边安的耳目?想借着女色摸摸自己更多的底细?

…………他妈的,用美人计至少要送一个超过小哑巴的啊!小哑巴虽然现在还没那么深的沟……可是架不住她还有发展!

郭药师也是一方豪杰了,怎么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想到郭药师居然敢小瞧自己对美色的抵御程度,萧言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看那侍婢身边的岳飞。

难道你岳飞以为我今天和郭蓉抱了一下,就是贪图女色之辈?老子还没到能放心推dao女人的时候!

岳飞似乎猜到了萧言的心思,施了一礼,低声道:“大人,这侍婢说是郭家大郎心腹,有重要消息禀报。”

萧言一怔,缓缓起身,招手让两人进来,小哑巴灵醒,走出门外合上了房门,又开始当哨兵。

萧言冷冷的看着那仍然笑得柔媚的侍婢:“郭家大郎有什么事情?你不是都管大人侍婢么?怎么又成了郭家大郎的心腹?”

那侍婢施礼下来,在萧言的逼问面前也神色不变:“奴婢原来是董老爷的侍女,董老爷有活我之恩,自然奴婢也就是大郎的心腹了…………大郎命奴婢转告一句话。今夜值守大人宅外,也是大郎的人。求大人以出门消食为名,在外一见。大郎有下情禀报大人。”

萧言不动声色,摆摆手:“你出去吧,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你到我屋中的形迹。今后也不用过来了。”

那侍婢又是一礼:“奴婢省得,不会给大人招嫌疑。大人身边有如此佳人,奴婢这等残花败柳也荐不得枕席…………”

说罢转身,岳飞打开门,陪她出去了。以岳飞的谨慎,应该无恙。

一会儿之后,岳飞就已经回来,低声道:“已经安顿到我屋子里了,过些时间,再让她回外院。”

他妈的,就是用老子打掩护。非得做出一副召这女人进来睡一下的样子!老子到了这个时代,还是处男!

萧言没好气的看了岳飞一眼,岳飞的目光也投射过来,眼神当中只有一个问题。

去不去?

萧言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摇头。

怕的什么,却来的就是什么。

萧言这次通过夜杀女真使者,一举将涿州局面翻过来,真正细心推寻里头脉络。却有哪个郭大郎暗中太多的助力。他将萧言安排到了女真使者对面,更第一时间安排他和郭药师见面密商,给他有了以言辞打动郭药师并拖延时间的机会。

到了最后,才有那一场午夜血腥!

谁也不知道,这看似豪爽直率的郭大郎背后打着的是什么心思。为自己谋求的到底是怎样的利益。打死萧言也不会相信郭大郎是一心向着宋朝,哭着喊着非要力推他爹爹南面归顺。郭蓉一句话说得好,这些燕地汉儿顾盼自雄,最看重的还是实力!

暗地里萧言自己琢磨,有的时候和岳飞商谈几句,也略略猜到一点点东西。可这些都是推断,做不得数的。更何况,再怎么样,这也是他们郭家的家务。他们要争取的也只是郭药师,而不是郭大郎!这背后的水,说不定又混又深,现在地位,已经是拼了命走了大运才获得的,这种切关常胜军内部的事情,沾都不能沾!

自己事情自己知,能有眼前局面,已经是极限了。下面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归于宋方,挟郭药师而在大宋那里取得一定地位,真正名义。才可进行下一步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可进可退!

郭大郎就是有天大好处奉上,自己现在也不能淌这个混水!

看见萧言摇头,岳飞默然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岳飞又低声发问:“大人,要不要将此间情形,告诉郭药师?”

萧言苦笑:“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不如闷声发大财。装傻…………那个侍婢,你盯紧了,在我们走之前,任何风声不得透露!”

岳飞点头领命:“大人,俺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萧言举目向涿州城方向看去,淡淡自语:“…………常胜军不是铁板一块,郭药师决意归宋,这宋使就是香饵,有心人总想游过来…………我想,郭药师也巴不得早点送我们启程吧?”

~~~~~~~~~~~~~~~~~~~~~~~~~~~~~~~~~~~~~~~~~~~~~~~~~~~

涿州城内,郭药师衙署。

偏厅之中,郭药师凭案而坐。桌上有几件公文,他却无心审看,只是看着桌脚蜡烛摇曳的火光,沉沉寻思。

他已经换回了平常装束,不再是不伦不类的乌纱玉带的形象。一身旧袍披在身上,反而更符合他草莽当中崛起的大豪身份。烛影摇曳,他拖在背后墙上的影子晃动,让他身形在黑暗当中显得更加高大。

门外重重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停在门口,站在门外的两名亲兵,轻轻的将门打开。就看见一脸刀疤的那个名叫甄五臣的郭药师麾下重将,轻轻走进来朝着坐在那里不动的郭药师叉手一礼。

“怎么样?”郭药师冷冷发问。

“姓萧的没有去。赵鹤寿陪着大郎,在野外还在等候。得到的消息,就这么一点。俺怕惊动了他们,也没敢在他们周围多安插人,更详细的情形,就没法知晓了。”

郭药师缓缓点头:“这宋使虽然年少,却是聪明晓事的人…………知道深浅,懂的进退,紧要关头也泼得下胆子。大宋要是都是这等人才,我便投了又如何!”

他夸赞了萧言几句,努力的想平稳自己的情绪,到了最后却还是按捺不住,猛的拍案而起:“我视大郎为子,董小丑那些归并我手下的营头,也没亏待半分,他们为什么还非要有两样心思!”

甄五臣神色不动,看着郭药师起身发作,气得呼呼直喘。只是平静的道:“要是大人膝下,不是大小姐,而是一男儿,只怕大郎就没这么多想头了…………大人待他虽好,但是这一切姓郭不姓董…………大人,这个世道,有什么是靠得住的?还是实力为上!”

郭药师平静下来,自嘲的一笑:“五臣,你说说看,我有多难!孤心苦诣的给大家伙儿在这乱世里找条出路,自家儿子还盯着这个位置!他要,将去好了!”

甄五臣一撩前襟跪了下来:“大人,老弟兄们可全指望着你!大郎自以为为宋使出了力,就更想先大人搭上大宋这条线,借大宋之力看能不能夺我常胜军全军。宋使现在知道深浅不曾应承,再拖下去,恐则生变!既然大人决心投宋,就应让宋使早早出发!”

他脸上掠过一丝狠色,让满脸刀疤看起来加倍的狰狞:“大人……如果大郎还不死心,属下愿为大人担起这个坏名声!让赵鹤寿来找老子!”

郭药师猛的扬手,制止他继续讲下去。半晌之后,才缓缓道:“我常胜军不足万人,董小丑遗部就有三千,一时动不得…………我立刻草表,这两日内就让宋使出发!大郎想向大宋卖好,我就遣子为质,让他绝了这个念头!只要眼前挨过去,回头老子亲自收拾他!”

郭药师语调森冷,在偏厅之内干干的回响。甄五臣单膝跪在那里,猛的抬头:“大人……遣子为质…………大小姐是女流啊!宋人…………”

“可我郭药师就这么一个女儿!宋人应该明白!”郭药师冷淡回答,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看不出来,似乎说的不是自己女儿一般。

甄五臣还想说什么,却只有低头不语。

“…………让宋人笑我郭药师是燕地蛮子吧,反正阿蓉也不是衔命出使,宋人也不会认一个女人当使者,不过我郭药师巴巴的送女儿去当人质,这份诚意,还是能让他们明白…………只要燕地能握于我手,有和宋人分庭抗礼的一天!”

甄五臣只有深深拜伏下去。

郭药师的脸色,也放松了下来。笑着走过来将甄五臣搀扶起来:“五臣,别绷着脸,现在大局,不还在掌握当中么?就连大郎,一切行事都在你眼中看得紧紧的…………咱们老兄弟一场,多少大风大浪,不都闯过来了?”

甄五臣默然的点点头,又抬头忍不住道:“可是大小姐…………那个宋使…………”

郭药师呵呵一笑:“五臣,你不是说今天阿蓉她还到宋使那里闹了一场么?披着宋使那件古怪衣服湿答答的就出来了。我叫她过来分说一下,她死都不过来,在自己屋子闷了一天…………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会亏待她了?招个宋人女婿,到汴梁过富贵日子,又有什么使不得的?”

甄五臣动动嘴唇,看着郭药师一脸坦然的表情,最后只有低头按着腰间佩剑,长叹一声:“俺领命就是了…………只是咱们燕地汉儿,和南人不是一路的啊…………”

~~~~~~~~~~~~~~~~~~~~~~~~~~~~~~~~~~~~~~~~~~~~~~~~~~~~

涿州城野外,四下万籁俱寂。抬头向天望去,日子还在朔日的尾巴上头,月亮已经渐渐的圆了起来。

郭大郎负手看着天上月色,久久不语。

在他身边,是一个精悍中年,只有一只耳朵。脸上也有好几处战创,看起来只是一脸的苦相。他默默的只是看着郭大郎站得笔直的身影,低叹一声:“大郎,回去吧,宋使不会来了…………耽搁时间久了,当心耳目。”

郭大郎仍然不言不动。

那中年男子叹口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大郎,看破一些,只要三千弟兄我们牢牢掌握住,不是没有机会,何必急在一时?”

郭大郎回头定定的看着那中年:“赵叔,男儿一生,机会能有几次?如此乱世,朝不保夕,我们这一生,又有多长?”

他眼睛当中闪亮的,全是野心。

“…………这么一个大辽,轰然崩塌。完颜阿骨打以二千五百甲士奋起,席卷北地。我郭大郎生不能纵横天下,就宁愿与土同腐!”

他一下抽出腰间佩剑,狠狠朝地下一掷,长剑深深没入土中。郭大郎已经转身大步走开,语音如金石之交。

“天下之大,不只有一个大宋!大宋指望不上,我就靠我自己!”

~~~~~~~~~~~~~~~~~~~~~~~~~~~~~~~~~~~~~~~~~~~~~~~

推荐快掉下去了,求点击,求票票………………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三章 归去来兮

大宋宣和四年,大辽保大二年,公元一一二二年,金国…………鬼知道是哪一年。

六月十三。

周旋两三天后,郭药师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恭敬草好表册,备好礼物,准备齐了一切出使大宋的东西,在都管衙署大宴萧言等一行之后,终于准备让他们出发。

上表恭敬是不用说的。常胜军的册簿也全部编造完毕。萧言明明记得这个时代常胜军万人颇不足,但是上了册簿,却是十几个营号,步卒四万,骑兵六千!

开出的条件也是洋洋洒洒,要武器,要粮饷,要器械,要寒衣,要犒赏,就没有不要的。在册簿上头,常胜军实力雄厚到了极处,可也将士也寒酸到了极点,差不多给人的感觉就是郭药师带着四万六千非常凶悍,对大宋忠心耿耿的叫花子。

萧言看了也只有领教,还能多说什么?反正自己又不是真的大宋使者…………

毕竟还是在辽境,在不远的宁仁,还有一个监军萧余庆。郭药师也不能闹得动静太大了。狂醉一夜之后,选定出发的时间就在天还有点蒙蒙亮的时分。萧言他们扶醉而归,早早的就被恭恭敬敬请出来,数百甲士簇拥,将他们护送至城外十里会合的地方。

离开住了几天的宅子的时候,萧言和岳飞对视一笑。这几日命运峰回路转,他们生生的搏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无论如何,这里是自己在这千年以前的时代,留下第一处痕迹的地方。

等来到离城十里的地方,就看见微明的天色当中,千余常胜军将士,肃然而立。从红袍将佐,直至青布直缀战袄的士卒,全部披甲。辽国是镔铁之国,制甲完备,不亚大宋。

常胜军将领都是鳞甲,铁盔红缨。骑在马上,甲叶微微相击,一片细碎的金属声音。而成阵而列的士卒,都是高大健壮汉子,披着的是前后两片的披甲,当中嵌一块护心镜。人人荷戈而立,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的燕地,虽然是夏天,但清晨仍然是风冷露寒。千余肃立士卒,呼吸间吐出的白气缭绕升腾。别有一番肃杀景象。

百余名常胜军全体偏裨将佐,骑着的健马只是低声嘶鸣,同样吐出长长的白气。在队伍最前面,披着红色披风,穿着一身擦得雪亮锁子甲,戴着金盔的,正是郭药师。

他骑着一匹极其高俊的黑马,四蹄如雪。所有人都肃然而立,只有他在阵前缓缓策马走动。而他麾下虎贲,目光也只是随着他的身形缓缓而动。

晨风掠过,郭药师身上战袍猎猎卷动。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这北地大豪顾盼自雄之意,却表露无遗!

萧言他们缓缓而来,看到眼前这肃杀景象,都是默然不语。

眼前这千余甲士,基本就是郭药师的麾下全部能披甲的家当了。可萧言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正规军披甲集中一处,这震撼力还是无与伦比!

郭药师这是给萧言最后留下一个深刻印象,让他在大宋童贯面前,夸耀他郭药师兵甲之强!

虽然稍微有点凶戾的味道,可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萧言也只能摸摸鼻子,继续领教。

看到萧言他们的队伍过来,郭药师身子一挺,催马就迎了上来,在远远的就哈哈大笑:“萧兄弟,昨天那烈酒灌下来,真没想到你今天还能这么精神!真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咱们北地出身的了!”

萧言嘴暗自一撇,虽然这么说很俗套。不过这个时代的酒,还是真他妈的难喝啊。按照自己当记者锻炼出来的酒量,就凭这种醋,想放翻自己,你老郭还是摇头比较快一点。

心里面在腹诽,可迎过去的时候还是笑得花开灿烂:“都管大人,有劳久候,实在惶恐!千余虎贲列队而候,学生不过大宋区区末僚,怎么当得起?”

郭药师已经迎上了他的马头,亲手牵过缰绳,在前头策马为他引路。

“我们常胜军瞧得起的就是好汉子,萧兄弟这几日所为,无不是痛快淋漓!要不是怕萧余庆那个狗官坏了咱们将来大事,全军数万而送萧兄弟几十里去,也当得起!萧兄弟,要是拿我郭药师当哥哥,就不用这么生分!”

萧言苦笑,心里头龇牙咧嘴了半天,终于拱手笑道:“郭大哥!”

等候的将佐队伍里头,就听见郭蓉清脆的哼了一声。萧言看过去,就见郭蓉这长腿妞果然也在其中。她也穿着鳞甲,但还是披着她那一领狐裘白色披风,看起来是加倍的英气勃勃。萧言的目光投过来,她的脸就掉了过去,面若寒霜。

队伍当中,却没有郭大郎。

郭药师手一摆:“看哥哥给你准备的!”

在这肃立队伍之侧,有一个几十人的小队伍,穿着百姓的服色,都牵着骡马驮子。这几十条汉子,看来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看起来比身边披甲甲士还要精悍一些。瞧着郭药师指过来,都放下担子,屈膝行礼。

“都是熟悉宋辽边境的土著,走得打得熬得!大石林牙在前哪怕是座铜墙,他们也能找出路来保兄弟平安过去!”

郭药师豪迈的将手画了一个圈:“也没什么东西,无非是一点辽东沙金,还有人参貂皮,哥哥僻处涿州,实在是穷,就只有这点手面。其中一成是兄弟你的………我岂能让兄弟你白跑一趟?剩下九成,也随兄弟分派!”

他嘿嘿笑着,一副推心置腹的大老粗模样:“嘿…………不管是大辽大宋,不要钱的官儿,老哥哥这辈子还没见过。粗人说直话,也求买个平安!早早将粮草器械饷物补上来,我为赵官家打下燕京城!”

萧言笑着抱拳:“宣帅得望大哥南归,如望云霓,哪要哥哥备什么礼物!只怕到时候大宋送过来的东西,哥哥没地方摆去,只有燕京城阔大,够放下哥哥将来的家当!”

两人对望一眼,同声哈哈大笑。

岳飞他们只是在后面几步,坐在马上静静的听着。只有牛皋在那里,偷偷打了个寒噤。小哑巴也骑着一匹小马,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不知道怎么搞的,往常一双明媚星眸,这个时候,却微微有点雾气。趁着人不注意,她赶紧低头揉揉眼睛。

郭药师笑了一阵,突然大喝一声:“阿蓉!”

队伍里头,郭蓉冷着一张俏脸,不情不愿的策马而出,离他们几步,就停下了脚步,继续将脸扭向一边。

郭药师一指郭蓉:“哥哥我就一儿一女,易州有了事情,大郎赶去处理。既然归我大宋,岂能无诚意可表?天在上,地在下,我郭药师遣女为质!还望宣帅大人不要笑燕地野人粗鄙,行事缺少礼法!阿蓉是养野了的丫头,开得硬弓,使得马槊,几十条大汉近不得身。燕地山川,这些年陪我是走遍了的。一则带队引路,二则就是我郭某人的诚意之所在。萧兄弟是这丫头的叔子,还望多多关照一二…………舍不得是舍不得,可让这丫头先到宋地一步,也未尝不是她的福气!”

郭蓉俏脸拉得更长,显然那叔叔两个字听得窝火,白了郭药师一眼:“南人的地方,有什么稀罕的了?我去送了东西,还不就马上回来?他们还拦得住我?”

萧言只是目瞪口呆,郭药师居然玩出了遣子为质这一手,派的还是悍妞郭蓉!这一手惊世骇俗不用说,路上自己要是和郭蓉不狗咬狗一嘴毛,他萧字倒过来写!

到底是为什么,让郭药师要用到遣子为质这手来表忠心?

他忍不住就回头看了岳飞一眼,岳飞也是满脸错愕,只是微微摇头。那头就听见郭药师呵斥了他一声:“胡闹!快给萧家叔叔行礼,一路之上,还要托他多多照应!”

郭蓉继续翻了一个白眼:“他想得美!”

萧言只是苦笑:“学生和女公子,只是平辈论交,平辈论交…………郭大哥,这一路艰险,是不是就…………”

郭药师笑着一拍他肩膀:“你我都是男儿大丈夫,定了的事情就定了,说那么多干什么?萧兄弟,一路顺风!老哥哥在涿州,只是等着你的好消息!”

~~~~~~~~~~~~~~~~~~~~~~~~~~~~~~~~~~~~~~~~~~~~~~~~~~~~~~~

回首路上,郭药师和麾下士卒的身影越来越小,减至不可辨别。只能看见那一席红袍在风中卷动。

郭药师可是一直在目送他们离开。

路,还是来路。风景殊无变化。

可自己,却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来时是只觉得无处可以容身的惶恐穿越之客,一梦千年,还他妈的是噩梦…………

回来的时候,身边几十人簇拥,自己一行人,个个高头大马。左边是岳爷爷猿臂蜂腰,右边是小哑巴星眸如梦。前头还有一个冷着脸的长腿悍妞引路。

几十个人抬着的财物,其中还有自己的百分之十…………

虽然前路茫茫,仍不可见。可男儿大丈夫,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老子已经真正的在这个时代了!

前面的郭蓉,终于驻马回头。这英姿飒爽的中性美女,只是深深的看着远处涿州,还有目送他们的郭药师的身影。

这女孩子,别看很悍,可也是第一次将要踏足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呢。

萧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朝她大声道:“走吧!咱们回大宋去!没什么可怕的!”

~~~~~~~~~~~~~~~~~~~~~~~~~~~~~~~~~~~~~~~~~~~~~~~~~~~~~~~~~~~~~~~~~~~~~~~~~~~~~~~

狂求推荐票…………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四章 渡河(一)

在南渡白沟河之前几天行程,只能说是一帆风顺。和萧言预料中的不一样,郭蓉并没有和他斗气,来个狗咬狗一嘴毛。她也真的担负起护卫这个假使团归宋的领队任务,举凡扎营,警戒,前路哨探,种种桩桩行军事务,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真正责任担在肩上,她就再没有了萧言初见她那种贵女模样。同样走得熬得打得,一如当日的郭大郎一般。

每天天色未亮,就能见她已经带着几骑前出哨探,大家伙儿吃早饭的时候儿,她才带着露水匆匆而归。前路如何,哪里有辽军的远拦子哨探,原定的路线还走得走不得,她都已经查探明白,大家吃完干粮,就能编组队列上路。

行进途中,郭蓉总是队前队后往来穿梭,照应着一切。偶尔简短下几个命令,手下都凛然遵从。可知这样的领军外出,对于郭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郭药师手下当中,她这个大小姐的威信也高得很。

队伍扎营下来,最后一个休息的也是郭蓉。巡视完四下警戒,看着手下都吃完,骡马溜完,各处夜哨放好,她才匆匆吃几口东西。根本不架帐篷,在火堆边上一张牛皮毯就席地和衣而卧,步弓和羽箭撒袋,一长一短两柄直刀,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夜间一旦有所变故,她就能翻身而起,操刀张弓,进行抵抗!

对这样的悍妞,一辈子也别想夜袭到她的床上啊。

对萧言他们几个人,郭蓉给的待遇是最好的,这么多人,只有萧言有一架单人帐篷。但是郭蓉对萧言他们说什么,都是淡淡的几句,公事公办。说完就掉头走人,绝不纠缠。如果说在涿州,在她的父亲长辈们身边,郭蓉偶尔还有点小儿女的娇态,行事也任性。可是单独领兵出外,这些神态,在她身上早就退得干干净净!

途中一个凌晨,天色还未明的时候,萧言突然尿急,起身小心的闪开在他脚边蜷着睡着的小哑巴,出帐篷一看。就能看到一片安静当中,郭蓉已经起身,远处微微有点晨曦,她就对着那点光亮方向舒展着自己的身子。每一转动,都能将她的细腰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晨风还在微微吹动着她少女颈后柔柔的茸毛,她就已经认真的将两把直刀,一张步弓都小心佩戴好,走到高处,警惕的向四下眺望。

在那一刻,萧言就只有一个感觉,这个少女,是属于这燕地的。是属于这个杀伐流离的乱世的…………

在自己那个时代,再没有这样气质独特的女孩子了。

…………就是太悍了一些。

~~~~~~~~~~~~~~~~~~~~~~~~~~~~~~~~~~~~~~~~~~~~~~~~~~~~~~~

“前头就是白沟河!大小姐,其余几条路,都有辽人远拦子哨探……咱们要过去,只有从战场上面穿过,死了几万人,阴气重,就连远拦子哨探也不会深入…………河水没怎么涨,拉条牛皮索子,人和驮子都能过去!”

前路几名哨探返回来,指指划划的在地上画出形势。

在地上那副简略图画的周围,郭蓉和萧言他们,围成一圈,无言的俯首细看。

队伍终于走到了宋辽交界的白沟河。作为界河,周围无遮无挡。而辽人大队,则在这里往来穿梭,几万人压在雄州前线,就算能打草谷,可还有大量的东西要前送后运。辽人远拦子哨探,本来就是一人双马,机动力超强,沿着这白沟河,不知道撒了多宽出去。耶律大石是一代名将,现在辽人以劣势兵力背水压在敌营前面,虽然大占上风,可隔着这么一条天然地障,最怕的就是被抄了后路,要不然大家连退都没有退处!稍有不慎,就是被压进白沟河里面喝水的局面!

郭蓉派出了好几队哨探出去,再加上自己亲身领了一队,沿河张开二三十里去探路,看哪里有没有远拦子没有戒备到的地方,好趁夜渡河。可是总能看见远拦子哨探的身影,郭蓉一队,还差点和他们爆发冲突,还好收得快,这些远拦子哨探也没有追及。

躲不过远拦子哨探,就没法渡河。近百人的队伍半渡之际,只要这些战斗力强悍的远拦子骑兵能召集起数十骑,就能给予这小小队伍毁灭性的杀伤!死人不怕,最怕的还是落了活口在辽军当中,那么郭药师就大事去矣!

谁也没有料到,耶律大石竟然精细到了这等地步!

绕路是绕不得了,谁知道要绕出多少里地去。而郭蓉也不能让郭药师悬望太久,既然决定了投宋,这等大事,早定一日就早安心一日。万一前线有个什么变故,耶律大石如萧言所说一般不得不挥师,宋军提早北上却没联络上,那才真是被动到了极处。要提条件,要有将来地位,就要趁着这耶律大石还压在雄州,宋军上下,人人落胆的时候!

泥地上粗略的形势已经被那几个哨探画了出来,白沟河主战场,占了好大一块地方。东西横出了四五里地,在主战场两侧,辽人架起了四五座浮桥,不论日夜,都有车马队伍从上经过。从这里过了河,就是连绵丘陵,可以掩藏形迹,而且距离雄州直线最短,不过百余里就能到雄州之前。只要能渡河,如现在这般要冒险潜越,那得要到雄州之前辽军大营那里了。

郭蓉抓着一根树枝,单膝跪地,认真的看着地上的形势图,只是在那里沉吟。

萧言就在她身后站着,从他的角度看去,就能看到少女秀气纤长的颈项。只是连着几夜野外辛苦,露出来的肌肤,已经又是灰土又是汗渍。

郭蓉拧起眉毛,喃喃自语:“过不去…………”

萧言眉毛一扬,却没说话,岳飞沉稳,也不说话。站在岳飞身后的牛皋却是眉毛一扬:“过不去?俺们不是过来了?还深入这么远,到了直娘贼的涿州!”

郭蓉丢下树枝,冷冷的看了牛皋一眼:“……你们南人,这一仗败得不冤!近百人的队伍,能和你们六人比了?这么多驮马驮骡,半渡的时候,一旦被发现,怎么走,怎么避?万一有人马落在远拦子手中,那怎么办?你们不替我爹爹着想,我要念着!”

萧言也只是沉吟,缓缓道:“让这些驮马先回去,拣选精锐,缩小目标,趁夜渡河,直趋雄州,如何?”

岳飞一击掌:“就是这个主意!”

郭蓉却还是冷冷的看着萧言:“没有财物,你们南人能看重我爹爹么?南人最是爱财,我早就灌了一耳朵了…………”

萧言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郭蓉的话:“都管大人在我大宋心目中,什么财物也比不上!这点大小姐大可放心!只要都管大人的表册在,只要都管大人的女公子在,对于大宋而言,就是无价之宝!”

这个时候,也只有忍心害理的拍郭药师的马屁了。自己在涿州豁出去杀女真使者,不就是为的争取这两月时间?退回去,那什么都谈不上了。自己都已经走到此处,焉能退缩?

自从亲手手刃了女真使者之后,萧言发现自己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想在这乱世当中生存下来,就要当这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郭蓉似信非信的听着萧言说完,扬起头又想了一阵:“战马大概还有十几匹,能冲阵的死士也差不多能有这个数…………倒是够了…………”她突然一顿,指指后头:“队伍可以回去,那她呢?是不是让她也回去?”

萧言回头一看,正看到小哑巴从帐篷里头钻出来。

设营等候前路哨探的时候,也只有他有这么一个待遇。小哑巴平日除了行军,就呆在这帐篷里头,将萧言的东西整理过来整理过去,很少抛头露面。越走近白沟河,小哑巴就越是难得出来。有的时候萧言无聊逗她,她都会走神。

现在郭蓉下令装上驮子,自然就要撤了这帐篷。小哑巴这才出来。她穿着一见也是镶着裘领的袍子,看起来身形却仍然那么轻盈。只是在那里啊啊的比着手势,问别人是不是马上要出发了。

他妈的,小哑巴怎么办?萧言突然才想到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小哑巴跟在身边,每一转头,都能看到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似乎已经是再习惯也不过的事情了。现在才想到,他可以冒这个险——反正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小哑巴可不能跟着他冒这个险!

他下意识的就回头看,队伍当中最为老成的王贵举手:“俺马术实在不怎么样,跟着行军可以,冲阵就为难了,大人,不如就让俺护着小……大人侍女退回涿州等候?”

王贵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在乡里生活最为艰辛,看起来都像三十多岁的人了。众人当中,岳飞是首领不用说,王贵就是最为老成的那个。要是张显那小白脸,自己还真放心不下…………

萧言闭闭眼睛,无声点点头。

“我去告诉小哑巴…………郭家小姐,我等是归南心切,都管大人也是归南心切!你我都知道,既然选了南向这条路,错过时机,只怕对都管大人就是不测之祸!耶律大石随时会挥军北撤,如果不得我大宋及时策应,都管大人能以一人之力当耶律大石萧干两员名将重臣之压迫否?”

郭蓉冷笑:“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且放心,我保你归南就是了!燕地儿女,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和你们南人不一样!爹爹和我,岂能不知道其中轻重?天色一黑,我们就分途出发,你还是先去说服你那个小哑巴吧!上阵了还带着女人,也只有你们南人能做得出来!”

说着她就迈开一双长腿,大步的向自己部曲走去,选调同行过河的死士,顺便交代回返事宜去了。

萧言看着她纤细长腿带着弹力大步走动的样子,想骂,还是忍住了。

你还不是女人?算了,老子和你这个悍妞没什么好计较的…………

~~~~~~~~~~~~~~~~~~~~~~~~~~~~~~~~~~~~~~~~~~~~~~~~~~~~

要劝小哑巴,这个活计只有萧言自己来。谁都知道这个有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对萧言的依恋。

萧言自己也知道,每天晚上小哑巴都要抱着他的一只腿才能睡着。在某个夜晚,萧言也不是没有突然热血涌动的时候,就想搂过这香香的,软软的女孩子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才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却不知道小哑巴梦见什么了,在他的怀里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眼角也沁出了泪花,只是啊啊的小声却惊惶到了极处的叫着!

那一夜,萧言只有抱着她睁着眼睛到天亮,看着自己神气活现的某处部位默默流泪。可感觉到小哑巴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搂着自己脖子在耳边喷着暖暖的鼻息。

自己却又觉得,这样被人小哑巴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很不坏…………

…………这样的噩梦,小哑巴几乎每夜都有。几乎每夜,他都要抱着小哑巴睡一阵,她才能安静下来。

可每当自己真正醒来,总会看到小哑巴跪坐在床榻一脚,一双星眸,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依恋。

自己在小哑巴父母双亡,孤身处在这乱世满是死人的村子当中,给了她难得的温暖。而自己也是孤身来到这个时代,前后千年,都茫茫不可见的时候,小哑巴,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同样的温暖?

啊啊啊啊啊,他妈的,该怎么和小哑巴说呢?

~~~~~~~~~~~~~~~~~~~~~~~~~~~~~~~~~~~~~~~~~~~~~~~~~~

今天两更,以上。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五章 渡河(二)

“小哑巴?小哑巴?”

萧言笑眯眯的叫着少女,背着手一摇三晃的走过去,像极了棒棒糖怪叔叔。

小哑巴一双大眼睛里,顿时满满的都是警惕。萧言对她什么都好,就是恶作剧太多。捏着她的脸颊再把鼻子用手指朝上翻,摆出一个可爱的小猪头模样,那都是最起码的了。

每当萧言笑成这样的时候,自己就要倒霉。

萧言前进一步,她就朝后跳开一小步。

萧言叹口气,干脆站定,收了笑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小哑巴惶惑的迎着萧言目光,啊啊两声,朝南面白沟河方向指了指,意思就问是不是马上要出发?

萧言摇摇头,蹲下来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又为难的挠挠头,最后狠下心来道:“小哑巴,我们要冲过白沟河…………不知道多少辽人军马,在前路等着我们,可我们又没时间绕路了,你明白么?我拼了命,就是想争取点时间,还是不是能在这个时代改变点什么…………我出人头地了,才能更好的保护你,是不是?”

他说着说着就下意识的低下头,有点怕看小哑巴渐渐瞪圆了的眼睛:“…………现在也是没法子,只能挑十几个死士,减少目标,一鼓作气的以最快速度回到大宋那里。你又不能骑战马,又不能厮杀,这不比当初去杀女真使者,敌人多得太多了…………你乖乖的听话,和王贵王木匠回涿州等我好不好?我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来…………”

萧言颠颠倒倒的说了一大通,满怀期望的抬起头来,就看见小哑巴眼睛里头都是雾气,看着他抬起头来,就拼命的摇头。摇的幅度之大,频率之快,看了不过短短一瞬,萧言就觉得自己眼睛里头要冒圈圈。他忙不迭的赶紧站起来按住小哑巴的肩膀:“听话!”

小哑巴依然剧烈的摇头。

“我是为了你好!”

摇头。

“王木匠不是也不去?”

摇头。

“我十天,不,八天……不,三天就回来!”

摇头。

“我是老爷!你要听我的!”

这下不摇头了,干脆抽了抽鼻子。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郭蓉那里大概也挑好了准备随同一起偷渡白沟河,直奔雄州而去的死士。这些都是精悍的汉子,领命之后,都默默的扎束起身上行装,将甲包和应用的兵刃干粮挂在马上。紧紧马肚带,调整一下马鞍,再跳跳走走,看一身装束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

郭蓉侧着脸向这边望过来,面无表情。可背后意思,萧言也能明白。常胜军万人命运,再加上宋辽两国燕云大局也许都在此举,可你萧言还在这里和一个女孩子纠缠不清!

萧言猛的甩手,冷冷道:“就这么定了!我没时间多罗嗦!此去生死未知,没功夫再保护你!王贵,带她走!”

王贵应命而来,小哑巴却在这个时候,低着头从萧言身边冲了过去!

大家就看着这少女直奔着郭蓉拴在一边的白鹰而去。

白鹰本是一匹烈马,高大雄俊,除了郭蓉之外,再老的马夫也沾不得身。向来是独自栓在一边。小哑巴冲过去,白鹰也侧过头来,神色跟它主人一样高傲。郭蓉已经大步赶了过来:“让开!不要命了!离白鹰远点!”

岳飞也迈开步子,朝小哑巴追过去,萧言更是一跳八丈高,提着衣襟就追。小哑巴也就是骑小马,还得侧坐的本事。白鹰这种大马,自己瞧着都眼晕,万一尥了蹶子,沾上小哑巴一点,她轻轻盈盈的身子,还不得飞出去?

谁也没有料到,小哑巴竟然一闪身就到了白鹰后头,一拽马鞍,竟然从后面就利落的上了马!郭蓉腿长,马镫也放得上,小哑巴脚脖子一挽,就将马镫提了上来,稳稳踩住。白鹰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长声嘶鸣,昂头一扯,将深深插在地上的拴马桩都带了出来!

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就看见白鹰在这小小山洼开始奔走暴跳,人立,后弹,转身,都使了出来,蹄子刨起大块大块的泥土,动作之大,似乎随时都能将小哑巴甩出去!

可小哑巴只是稳稳的牵着缰绳,像是粘在马背上一样,白鹰怎么也甩她不下。白鹰发了性子,嘶鸣如雷,就要撒开蹄子跑出去!

这个时候传来一声尖利呼哨,正是郭蓉撮唇而呼。听到主人召唤,白鹰在不甘心的停下步子,却仍然在那里团团的转着圈子。小哑巴不等郭蓉过来,摘镫就跳了下来,急退几步,闪开了白鹰的蹄子,转头过来,只是一脸倔强的看着萧言。

萧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以前会骑马,那是采访某个青藏高原上头的湿地,骑马走了二十五天。在自己那个时代,算是马术不错。在这个时代,就是渣了。他也一直抓紧机会在练马术。小哑巴以前一直乖乖的骑小马,这个时候突然露了一手,这马上功夫,比自己那是好到天上去了!

郭蓉赶过来一把扯住白鹰,狠狠的瞪了小哑巴一眼,接着一摆手,顿时就有手下爬上山洼四下高处查看。这里离白沟河还有距离,在丘陵里头,是精心挑选的扎营地方。照理说再大声响也难被白沟河两岸的远拦子哨探发觉,郭蓉平时大大咧咧,可在这军务上头,却是加倍的细心。

她恼怒一阵,拍拍白鹰脑袋,让白鹰安静下来。爬到上面的手下已经朝下挥手,示意一切平安。郭蓉只是看着小哑巴,最后却是一笑:“小瞧了你!不愧是我燕地女儿!”

她朝着手下招手:“让匹战马出来!”

接着又向目瞪口呆的萧言道:“这马术,倒也去得,我们又不和远拦子打仗,只要骑得马能逃就成,她身子轻,只怕跑得比你还快!…………可去还是不去,你决定罢!没多少时间了,该怎么样,爽爽快快的!”

常胜军士卒,牵过一匹战马,递到了小哑巴手中。小哑巴看看萧言,萧言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只是冷着脸不搭理她。

从常胜军到岳飞他们,个个掉头。大家的心理自然站在小哑巴那边,可这次实在是危险,谁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不看,留给萧言自择。只是岳飞看向萧言的目光大有深意,可萧言却没留意到。

小哑巴牵着才到手的那匹战马,期期艾艾的凑近了萧言身边。萧言并不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主意已定,你再好的马术,也去不得!没什么多话,跟王贵走罢!”

小哑巴扯扯萧言衣角,萧言转过头来,就看见小哑巴讨好的瞧着自己,两只手把粉嫩的脸颊朝两旁边扯,顺便用小拇指把自己鼻子拱起来,正是萧言最经常用她的小脸摆出的猪头造型。

扑哧一声,却是唯一一个瞧着这里的郭蓉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萧言没好气的瞧过去,郭蓉将头又掉了过去。

萧言叹口气,摸摸小哑巴柔顺的头发:“…………你真的去不得…………说实话,前路莫测,可我只能努力前行,这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你要是相信我,就应该在涿州等我回来,没有牵挂,我才能做到最好…………你明白么?”

小哑巴放下扯着面颊的双手,低下头来,时间似乎在这个时候稍稍停顿一下,然后就看见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淌下来。直流到胸前衣襟,她从裘领当中翻出了挂在脖子上的手机。NOKIAN93I手机又大又沉,也亏她细细的脖子能一直承受得住。她捧着手机,看着萧言,似乎有无数的话就在嘴边,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世道,活能一起活,死便一起死,又怎的了?你们南人,直恁地不爽快,瞧不起我们燕地女儿!你自己瞧瞧,她能舍下你么?”

耳边响起的,是郭蓉英气勃勃的声音,转头看去,她已经翻身上了白鹰,只是向南而望。少女的身体在马上坐得笔直:“没出息!真是男儿,万军从中,也要保护着她!你要婆婆妈妈的到什么时候?”

只能说小哑巴魅力太大,连郭蓉都向着她说话了。自己要是还这么硬着心肠,只怕连岳飞他们都要偷偷白眼相向了…………什么理智,滚一边去吧。一切都靠着理智说话,自己也不会生至这白沟河边!

萧言猛的一下抱紧了小哑巴,她还含着眼泪,就突然又被勒得摇头摆尾,双脚乱踢。

萧言放开她,哈哈大笑:“说得是!什么关卡,老子闯不过来?活便一起活,死便一起死,反正命是拣来的!走,小哑巴,我们一起过河!我——会保护你的!”

郭蓉看着萧言,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一点笑意,却转瞬即收。她撮唇呼哨一声,挑选出来的十余骑死士都纷纷上马,岳飞他们也一人一匹战马,跳了上来。郭蓉一扯马缰,白鹰高高人立而起:“也罢,我们就去看看,大宋到底是什么模样吧!”

~~~~~~~~~~~~~~~~~~~~~~~~~~~~~~~~~~~~~~~~~~~~~~~~~~~

明天依旧两更,下周三江,每天两更保底,不定期爆发。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六章 渡河(三)

磷火一点点的从白沟河战场升起,在空中飘飘荡荡。极目四顾,黑暗当中不知道多少具尸体伏在那里。尸臭一阵阵的飘过来,仿佛天地间就没有了其他味道。

到处都是上次那场战事的痕迹,残刃断橹,所在皆有。每一步踏出去,似乎都能踩着什么东西。一路过来,萧言还曾看见整整一队宋军,皆面向北,连胯下坐骑,都被射成了刺猬,中箭是如此之多,竟然身体倒下去的时候,都被密集的箭羽撑着离地!

这队宋军,手中致死还将白蜡杆子的长矛握在手中。岳飞看了,只是低语一句:“杨相公的白梃兵!”

侧身其中,有如鬼域。

萧言脸上围着一块布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远远的曾经看见了白沟河的战场,但是真在这古战场中,每走一步,每经行一处,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现实感。

伏尸百万,那种惨烈,不身在其中,完全不能相像!

一行人牵着马,小心的穿行在这战场当中,磷火将每个人脸色都映得是一片碧色。在这里,似乎连呼吸都能忘记了。

离这战事曾经最惨烈的地方不远处,白沟河上左右两侧,都有浮桥,离萧言他们最多不过三四里的距离。桥上火把熊熊,照得浮桥附近水面一片红色的水光。桥下撑起了一排排横着摆的长木桩,这是防止上游飘下火船烧桥的器械。浮桥桥头两侧,都有火堆,看守浮桥的辽人士卒,正围着火堆低声谈笑。

这些明晃晃映出来的身影,还不是最为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潜藏在黑暗当中,一人双马,负弓持刀,不备甲胄,来去如风的辽人远拦子哨探!只有这伏尸连绵,在白沟河两岸,直伸出去数十里的战场,才会让他们稍稍避让!

前面终于传来了白沟河哗哗的水声,白沟河并不是很宽,河滩也很窄。前面的人在那里停步,后面的人跟上来,虽然不过二十人左右,但是在这河滩上也是很显眼的一大团。虽然配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都衔枚,但是马的鼻息声,似乎还是能传出好远!

每个人在这个时候,都绷紧了神经。

萧言只觉得自己腿软软的,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他带着小哑巴,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这个时候,萧言只觉得自己流着冷汗,湿冷的手心一暖,却是小哑巴的小手牵了过来。回头看去,只能看见小哑巴星星一般的眸子。

一路过来,小哑巴都无声无息,只是紧紧的跟着。

也许小哑巴,比我想象中要坚强………………

萧言握着小哑巴的手,对她勉强一笑。

他们所在的河滩上,也有当日宋军架设的浮桥的一点残迹,这浮桥已经过了火,除了靠近河滩以木料为桩的一点桥面,河中心用小船支撑的桥面早就没有了影子。在剩下的桥桩边上,还有几具挂着的半腐尸首载沉载浮。郭蓉微微摆手,已经有一个手下无声无息的下水,将牛皮编成的绳索套在了一截残留下来的桥桩上头。接着就看那手下分开水花,朝对面游过去,大家看着他没在黑暗当中,那激起的水声,似乎就响在每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不时的看看两边远处的辽军浮桥,再看看前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那长长的皮索一抖,慢慢的从河水里被拉起来,接着被固定好。郭蓉毫不犹豫的催着白鹰下河,摸着皮索,用力的试了试牢不牢,她回头朝所有人比了一个能用的手势,就双手牵着皮索,朝河对面而去。

白沟河虽然不宽,但是夏季水流甚急,白鹰雄俊,都被这水冲得不时偏过头去,郭蓉死死的拉着皮索,确保直直前行的方向。就看见她双手交错着向前,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小半。

常胜军骑士,一个接着一个的摸下河去,萧言排在正中间,小哑巴紧紧的跟在他后面。几人当中,居然是牛皋水性最好,他跟在小哑巴后头,随时准备援手。

萧言骑着马才下入水中,就觉得河水冰凉,渗入肌理。忍不住就颤抖了一下,回头看看小哑巴,小哑巴还在努力的向着自己微笑。马要渡河,身上实在负担不起太重,小哑巴也只能靠着自己了。只能在前后安排好保护照应她的人。

拉着皮索前行几步,胯下健马终于没入河里,将头昂在水面上,划动四蹄游了起来。萧言本来还觉得郭蓉他们拉起皮索太过小心,马本来就会游泳嘛!骑在马上,潇潇洒洒的就过去了。谁知道入了水才明白,白沟河水下暗流湍急,冲得人马在里面都有些立不定。不住的偏离方向,要不是这皮索固定,谁知道会滑向哪里!稍稍离两面浮桥近一些,也许就会被发现!

冰冷的河水不断的打在身上脸上,胯下健马努力的划着水,马首不安的摆动着,想嘶鸣却被衔枚堵住,只是在拼命前行。身在其间,只觉得这划水声音大得惊人!拉着牛皮索的手也被磨得生疼,只觉得两膀一会儿就又酸又麻。

小哑巴能撑得住么?

萧言努力掉头回去,就看见小哑巴努力的拉着皮索,紧紧跟着自己,两只细细的胳膊只是颤抖着,看到自己回头,她居然还能有心情笑了一下。接着就回过头去,深深看了背后山川一眼。

周遭一切实在太过黑暗,萧言实在看不见她回头时候,眼中蕴藏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言就感觉到身子一震,却是胯下坐骑踩到了河底,健马踩着河底污泥挣扎前行,反而比刚才带起的水声要响许多,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在前行。萧言浑身已经湿透了,心头却似有一把火在烧一样。

这是大宋!穿越到这个时代,总算踏足大宋的土地了!

这个在中世纪黑暗的世界当中,最为繁华富庶的所在。这个又被称为积弱积贫的所在。这个让无数后世读史者悠然神往,又为无数后世读史者扼腕叹息的所在!

据说是崖山之后,便无中国。那么真正的中国,又该是什么样子?

既然已经身在这个时代,要自己对辽国什么的有归属感,实在是难了一点。可这大宋,却是自己天然就以为该在这里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一切无关理智,纯属情感。

胯下健马前蹄踩着了河岸,用力一跃,已经上了河滩。河滩之上,郭蓉他们早就在下马等候,皱着眉头只是看着渡河情状。看到萧言上来,明显可以看到郭蓉他们松了一口气,说到底此行他们都是配角,而只有萧言才是主角!几个常胜军士卒涌上来,扶着萧言下马。萧言下来之后,一下挣脱他们双手,只是回头看着小哑巴。小哑巴双手已经在拼命颤抖了,牛皋抓着皮索,拼命的想凑近一些帮她。但是人在水中,马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超不到前头去。急得只是圆睁怪眼,却又不能喊出声来。

几个常胜军士卒见状顿时下水,拼命伸手出去,要接小哑巴过来。小哑巴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朝着萧言方向一笑,松开了手。

扑通一声,萧言想也没想的就跳进河水当中,用力一窜,居然出去好远。伸手拼命的一抓,手中抓着了一条皮索,正是小哑巴的马缰绳!接着他身子也是一紧,被几只大手抓住。拼命的将他们朝岸边拖。小哑巴紧紧的抱着马脖子,在水中握住萧言那只手,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萧言这个时候却没心思注意了,借着别人的拉力,拼命划水,只是朝岸边走。

这哗啦大响的水声终于惊动了两边几里外的浮桥上的辽军,就看见一个个小小的人影站起,朝这边努力的看。有人还在桥面上跑来跑去,点燃更多的火把。

转眼之间,萧言已经被拉上岸,入眼之处,就是郭蓉怒气勃勃的俏脸:“你傻啊!小哑巴没气力了,松手抱着马脖子不出声正是对的,她都快到岸了,能飘多远?随手就拉回来了,你充什么英雄好汉?”

啊?老子做错了?没人教过我啊…………

萧言浑身**的躺在那里,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已经被郭蓉一把拎起:“上马,准备走!”

剩下渡河的人也加快了速度,郭蓉他们只是上马焦急的看着两边浮桥不安的响动。火把越燃越多,已经照得这里影影绰绰。小哑巴也上了岸,只是一脸歉意的看着萧言。岳飞牛皋都凑了过来,已经将长刀拔在手中。只是不安的等候着。

远处浮桥上头,终于传来了喊声,传了过来,直击入每个人的心里!还在河心的常胜军汉子用力摆手:“大小姐,走!”

郭蓉白着一张脸勒马在那里不动,只是等着最后一个人渡完。

萧言看看她,郭蓉身为郭药师的女儿,飒爽重情之处,竟然胜过男儿!

最后的等待,漫长得让人似乎觉得永远等不到一般,当最后一匹马渡完,摆头抖水之际。郭蓉已经低声疾呼:“走!”

接着她就狠狠的瞪了萧言一眼:“笨蛋!”

~~~~~~~~~~~~~~~~~~~~~~~~~~~~~~~~~~~~~~~~~~~~~~~~~

晚上12:00还有一章,为了冲榜嘛…………大家体谅。下周一定努力多更新,拜求大家多多支持…………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七章 远拦子(上)

二十余骑战马风一般的穿越无边的黑夜,虽是夜间,但是还是不能举火暴露形迹。郭蓉一马当先,她的白鹰在黑夜当中就如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前面领路。每匹马都紧紧的跟着白鹰前行。郭蓉几乎和白鹰成为一体,从后看去,就看见她高挑纤细的身子一起一伏。

竟然有一种奇异的美丽。

萧言在马上尽力放松,死死的夹着马腹,距离的起伏已经让他屁股都有点颠疼了。马术不精的人裆劲不足,压不住马,只能让屁股不断的和硬皮马鞍接触。这个时候萧言还能苦中作乐的想,等到了雄州,自己估计得一屁股是血,跟来了大姨妈似的。

回首后面,白沟河已经远远的被抛在了身后,两道浮桥上火把熊熊,让横在河面上的桥身就像夜色里的一条火龙,照得背后天幕隐隐发红。一支支火箭正在此起彼伏的升上夜空,这都是两弓叠在一块儿的硬弓射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在天空能升得好高。箭头上都绑上了火筒,在空中嗤嗤的发出焰火四散的火光。一朵朵的高悬在天空上,就有如梨花绽放一般。

萧言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宋辽两军都大规模的装备了夜间联络用的火筒,硝石和硫磺混在一起,用皂角子引火,就能如后世焰火一般喷吐出无数火光,构成夜间联络的信号手段。宋金战事末期,所谓在山东二十年梨花枪无双无对的杨妙真李全军系,更是将这种火筒挂在了长矛底下,一排排的长矛兵挺着喷烟吐火的长矛就跟对手干上了。

他对历史很熟悉,却不是技术流的,怎么打仗也是一知半解,这个时候行军野战的具体细节更是知道得少。要不然也不会在小哑巴身上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还给郭蓉咬着牙齿骂了一句笨蛋!

这个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不妙,非常不妙。他们为了躲避远拦子哨探,这才选择的从遗留战场正中间通过。现在却因为自己,反而惊动了辽军!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潜入山地,利用复杂地形隐藏行踪,直抵雄州之前!

小哑巴和岳飞他们,比萧言这个马术半吊子强多了,好整以暇的紧紧跟着萧言。岳飞他们都将腰间长刀,马鞍旁边的弓袋和羽箭撒袋都调整到了都最方便抽出的位置。只是拱卫着萧言,牛皋在萧言前头几次要替萧言拉着缰绳,控马他来,萧言可以专心骑稳不要掉下去,却被萧言坚决的拒绝了。

自己要更快的学会这个时代的所有一切,而且比身边的人学得更多,这样才能活下来!才能走得更远!渡河时候的失误,虽然在岳飞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萧言所作所为,已经远远的超出他那个小白脸形象。可萧言就是不爽,要在这个时代奋力前行,还要保护住自己好容易才抓住的一点东西,最可靠的,还是自己!要不然哪怕自己做的是想保护身边人的事情,遭到的却是如今天一般的后果!

人声在野外也开始隐隐约约的响起,更多的还是从后面浮桥方向传来。浮桥守军虽然多,可多是步卒,虽然听到他们马蹄声远去,也只是在后头空自呐喊,不断的发信号,却没有追逐上来的勇气。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游走在白沟河两岸的那些远拦子哨探!这些辽人骑兵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机动力足够,战斗力也足够,只要闻信号而来,缠上来就没有自己这一队人马的好处!

在夜色当中急奔一阵,背后的喊声已经显得渐渐飘渺遥远。每个人都是一脸大汗,星月微光之下,远处隆起了黑黝黝的一片,却是雄州和白沟河之间连绵的丘陵山地。宋军在白沟河战败之后,沿着这里的地形立寨抵抗,辛世宗和杨可世两部算是抵抗得最力的,这才保证了童贯带领西军主力一口气退到了雄州。这片丘陵虽然并不高峻,可是连绵起伏,地形复杂,能通过大军的道路就那么寥寥几条,只要能潜进去,避开丘陵之间便于大队辽军运动的大路,按照他们这小队人马的灵活,可以说到雄州之前都是安全的。

萧言伏在马背上,只感到屁股发麻,健马温热的口沫直打到脸上。这一段急奔,再加上是在夜里,马力消耗已经很大了。已经感觉到速度渐渐放缓下来。旁边岳飞欣喜的指着前头:“快进山了!大人,进去了就能安全了,现在不能停下来!”

牛皋回头,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直娘贼的马跑不动了!兵刃,干粮,还有甲包!带着这么大一坨,渡河又耗了马力,现在还跑得动个屁!依俺看,除了兵刃,其他的全扔个球,反正到雄州不过两天的功夫,裤腰带一勒,就过去了!”

萧言这才想起来,他鞍后面还捆着一个甲包。别人的他不知道,对他萧言郭药师可是好得很,给的一副鳞甲,渡河的时候马屁股直朝后沉,差点给拖到水里去。听到这话他就在马背上直起腰来,要摘后面的甲包。牛皋嗓门儿大,常胜军骑士也有不少人听到他的话,也想动手扔了这些累赘的东西。

岳飞却在旁边低声道:“大人,不能!”

他话音才落,就看见白影一闪,郭蓉已经策马从前头转过来,眉毛挑得高高的下令:“丢了干粮!甲包不能丢!”

牛皋顶了一句回去:“萧大人在,丢了一副甲,还怕俺们大宋不赔你们十幅?”

郭蓉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万一在雄州之前,我们要冲阵而过,没甲,你等着变刺猬吧!”说罢就圈转马头,又冲到了队伍前头。

萧言一下僵在那里:“还要冲阵?”

岳飞脸色也不好看:“大人,俺不知道,照理说,怎么也绕辽军大营过去了……不过这郭家小姐,领兵打仗的经验实在超过俺们多多,这个时候,一切也只有听她安排…………”

小哑巴也催马跟了上来,她身子轻盈,马术又娴熟。比萧言一副直不起腰来的样子好多了,也许是因为自己害得萧言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她一直怯生生的在后头,现在却上前来,探过身子就要帮萧言解开甲包绳子,朝她的马上放。两马并行疾驰,她的身子半悬在外头,却稳稳当当,行若无事。

萧言一回头就瞧见了小哑巴的举动,顿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坐回去!还没找你算帐,现在来充什么女英雄?马术好了不起?这是男人的事情!你看好你自己!”

刚才萧言埋着头赶路,想自己的心事。小哑巴以为萧言恼她了,只是不敢上前。现在听到萧言这么厉声一喝,反而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只是策马跟在萧言旁边,不朝后头退了。

对于小哑巴而言,似乎这个世界只有萧言是最重要的事情,而这暗夜狂奔,背后此起彼伏升起的流星信号,还有藏在暗处那些辽人精锐远拦子哨探,都不是她在意的事情。她跟在萧言旁边,只是笑得可爱已极。

看到小哑巴笑成这样,萧言和岳飞不知不觉的也平静了下来。万一冲阵就冲阵吧,怕他个鸟!老子两手空空,还不是到了现在!

~~~~~~~~~~~~~~~~~~~~~~~~~~~~~~~~~~~~~~~~~~~~~~~~

黑黝黝的山影,已经就在眼前。直通到白沟河的官道在丘陵当中蜿蜒曲折,藏在视线不可见之处。山上树影憧憧,密密麻麻。宋辽对峙百余年,河北前线,除了几条道路,其他的地方树木不能砍伐,河道任其泛滥,就是为了防止辽人骑兵驰突的。只要隐入这连绵丘陵,二十人的小小队伍,怎么也藏过去了。

郭蓉在前,避开正面山口,找了一处小径入口,在前面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大家伙才算松了一口气。郭蓉停下马来,找了一处小丘之后,集中队伍,清点人数,跑松的肚带也要紧一下,鞍具也要整理。常胜军士卒纷纷跳下马来,忙着这一切。

萧言也被岳飞扶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屁股似乎变成了四瓣,大腿根部痛得钻心。落在地上站都站不稳了。小哑巴也赶紧过来,扶着萧言在地上慢慢走动,帮他舒缓快颠散了的筋骨。

牛皋在旁边重重落地,低声道:“直娘贼,一路跑过来,除了背后跟放焰口也似,鬼影子也没瞧见一个…………就算真有远拦子又怎的了?二十多条汉子,有刀有弓,打就是了,非要跑得舌头都要挂到了肚脐眼!”

王贵在牛皋背后,重重的给他脑袋来了一下。牛皋捂着脑袋还要说话,郭蓉已经过来。队伍当中,她整理马具最快,这个时候只是牵着白鹰走动,放放马身上的汗,马跑久了还有眡目糊,也得擦了。

听到牛皋说话,她冷冷一笑:“以为杀了几个女真蛮子就算本事了?步斗也许你们宋人还算是不错,可这马斗,你们还差得远!大辽精华,在于骑兵,而骑兵精英,就是这些远拦子!现在整个大辽,也不过就剩下耶律大石麾下这千人菁华而已!”

她带着一丝嘲讽笑意看着萧言那副狼狈样子:“算你运气好,远拦子果然避开了这些战场,刀头舔血的家伙也有忌讳…………看到信号,赶过来也许迟了,我瞧着你下次再怎么逞英雄!”

小哑巴脸朝下一拉,萧言再怎么,也是为的她。郭蓉怎么样说她都可以,不能这样说萧言!可是她又说不话来,只有低着头踢着路上小石子儿。

萧言拍拍小哑巴的手,大度的不和郭蓉这个悍妞计较。反正老子是你叔…………

牛皋犹自满脸不服气的嘀嘀咕咕,岳飞却按着长刀站在一旁,将郭蓉每句话都仔细的听在耳朵里面。这个十**岁的未来名将,正如饥似渴的吸收着所有一切有用的知识。

郭蓉得理犹自不饶人,还在那里冷笑:“幸亏这次远拦子反应得慢,要不就是离得太远,你运气当真是…………”

她突然收住了嘴里的话,四下一看周围地形,他们借以避风掩藏形迹,稍稍修整的小丘上头,树影缓缓而动,在月光下仿佛一泓流水。

“张弓!拔刀!”

郭蓉突然大声下令,一翻手之间,已经将马上弓袋的步弓取在手中。就在这个时候,小丘上面突然扔下四五个黑黝黝的东西,犹在半空,就嗤嗤的冒着火星。萧言转头看着这一切,还没反应过来。

这黑黑的东西,在半空中就扑哧一声,冒出火光,焰火火焰,吐得老长,将山丘下头二十余人马的身影,照得通明!

火筒!辽人用来发信号的火筒!

几个火筒已经落在地上,焰火犹自乱射,火星四溅,战马被惊动,嘶鸣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已经抽出了兵刃,而小丘之上,破空声乱响,七八支羽箭,已经带着劲风射来!

~~~~~~~~~~~~~~~~~~~~~~~~~~~~~~~~~~~~~~~~~~~~~

写了三千六,又全部推翻重写,舌头真挂肚脐眼上头了……

奥斯卡一直在努力码字,至少在写作态度上从来不曾敷衍读者诸君。

嗯…………冲榜ing。请不要吝惜票票,点击,支持一下奥斯卡吧!成绩理想的话,同样多更回报。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八章 远拦子(下)

当的一声厉响,却是岳飞出刀如电,狠狠的劈开了射向萧言的一支羽箭。这一刀气力好大,羽箭干脆利落的断成两截,萧言眼睁睁的看着长长的箭镞扑的一声钻在他脚下土里。

人群当中响起两声长长惨呼,却是两个常胜军骑士中箭,山丘从上视下,不过百余步的距离,对手又用的是硬弓,这一箭入体,几乎从另外一头冒了出来!中箭骑士惨叫声还未落,郭蓉已经张开步弓,嗖的一箭还了回去。她这一箭纯是盲射,根本没看到敌人何在,无非是扰乱对手而已,不过这悍妞开的步弓,弓力实在强劲,这一箭射出去,带出了好大的尖啸声音!

“灭火!灭火!”郭蓉一箭射出,只是尖声大呼!

这边岳飞也厉声大叫:“大人,退到马后头去!”情急当中,岳飞喊了一声大人。萧言听着就是心里头一抖,第二轮羽箭已经呼啸而至,至少有一半都是冲着萧言方向而来!

小哑巴一声不吭的绕到了萧言身前,拼命的把他朝后面推。萧言只是骂了一句娘,想也不想的就按着小哑巴滚倒在地。飞过来的羽箭,被岳飞打掉了一支,郭蓉步弓一扬,也磕飞一支,剩下的就嗖嗖的从萧言头顶掠过,射中了在他身后小哑巴的坐骑。那匹健马长声惨嘶,挣扎着退了两步,就半跪下来。

那边常胜军汉子已经有人抢步出去,要打灭了那几个在地上喷火吐焰的火筒。可除了射萧言之外,其他的就光是用来招呼来灭火的常胜军士卒了。一人肩头中箭,被身边弟兄抢了下去。后面的轮番更迭扑上,而山丘之上羽箭也来得飞快。只能听见一片弓弦颤抖的声音传来,羽箭嗖嗖,只是朝前来灭火的人招呼。

萧言抱着小哑巴滚在地上,岳飞只是扑过来拉他,虽然在这万分混乱紧张的时候,萧言脑子却转得飞快,眼前所有情状,清晰入眼!

如果这就是辽人远拦子哨探,那他们真没辜负了辽人骑兵菁华之名!在发觉浮桥辽军发出的信号之后,已经远远的缀了过来,在黑暗当中,毫无声息的紧紧跟上。并且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出自己这一伙可能的入山路径,借着一人双马的马力超越而前,守在这里,打了自己这群人一个措手不及!一切行事,既隐忍又飘忽,且狠且稳。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精锐骑兵?

那么在护步答岗,埋葬了大辽帝国绝大部分的远拦子哨探的女真铁骑,又该强悍到了何种地步?

他妈的,现在哪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该怎么摆脱眼前困境!

小丘之上,又是一道火箭冲天而起,在天空中喷吐着火焰。这是在召唤更多的远拦子哨探过来!

而在这里,前面的火筒未息,后面的又丢了过来,将二十多人照得通透。羽箭只是稳稳的压住常胜军赶来灭火的身影,短短一瞬,已经连伤了几人。萧言他们以下视上,以明敌暗,局势劣到了极处!只要火筒不灭,翻身上马目标更大,怎么也得撂几条人命下来,万一有活口落入远拦子哨探手中,那更是不妙!硬抢上小丘?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付出几条人命,而且现在他们形迹已经暴露,耽搁不起的就是时间!

郭蓉只是张弓在手,一箭一箭的朝小丘上面还回去,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出来。只是急得俏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岳飞在这里才拉起萧言,山丘上看到这里身影,已经又是一箭过来,这次却被牛皋砸开。萧言却是脑海当中灵光一闪,咬着牙齿低声下令:“岳兄弟,护着我跑!就你一个人!摆出我们两个想仓惶先逃的架势……叫我大人,叫官号!你们几个只管扯着宋人嗓音叫!”

岳飞一怔,小哑巴更是抓紧了萧言的衣角,郭蓉单膝跪在那里,也转过头来。大家都明白萧言的意思,他这是要给郭蓉这里,容出一瞬间的机会出来!

萧言已经狠狠一下将小哑巴推向郭蓉,小哑巴跌跌撞撞的差点摔倒,只是大眼里带着惶急看着萧言。

“你保护好她!不然我和你没完!”小哑巴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叫,啊啊的想挣脱郭蓉冲过来,却被郭蓉死死拉住,她也深深的看了萧言一眼:“快点!”

小哑巴在郭蓉怀里挣扎,牛皋几人也瞪大眼睛看着萧言,只有汤怀默不作声的张开了手中一张骑弓。

这边岳飞牙齿一咬,将萧言用力一扯,一个大步就抢到了萧言坐骑旁边。这些坐骑虽然被火筒惊扰,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嘶鸣转圈,但是并不跑开。岳飞将刀咬在口中,一手扯着缰绳,另外一只手就将萧言用力往上托。萧言也忙不迭的扳鞍踩镫,只觉得背心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他才跨上鞍,已经有两三枝羽箭飞来,岳飞飞快的摘刀旁磕,打飞两只,萧言也用尽平生气力望旁边一扭,几乎就从马的另外一头栽下来,却又被岳飞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腿。而那羽箭,几乎擦着他的头皮划过!

“使者大人,快走!不要管俺们了!这紧要军情,务必得送出去!”

岳飞在这忙乱当中,不仅选择了最为正确的称呼,而且还加了几句!

他的吼声,震得四下嗡嗡作响,王贵第一个反应过来,接着张显也扯开了嗓门儿,都是最为纯正的大宋河北诸路的口音。耶律大石辖下这些南京道的辽人远拦子哨探,如何不能分辨出来?

更多的羽箭转过了方向,朝着萧言这里射来。远拦子哨探者,其责在于获取军情,其次遮断战场,防止敌人获取军情。一听到宋人口音,更有一人上马欲逃,下意识的几乎全部的羽箭,都转向了这里!

岳飞猛的将抓着的萧言左腿向上一掀,本来萧言就坐得歪歪倒倒,这个时候被岳飞一送,干脆轰隆一声摔向坐骑另外一侧。而岳飞转头瞋目大喝:“牛蛮子!”

~~~~~~~~~~~~~~~~~~~~~~~~~~~~~~~~~~~~~~~~~~~~~~~~~~~

刚才王贵张显呼喊,牛皋却一直没张口,他只是绷紧的身子在那里等候。岳飞一呼,他就跟箭一般窜了出去,那边常胜军士卒也有顿感压力一松,反应过来的,和他几乎同时起步,速度却赶不上他一半!牛皋这粗壮的身子,动作之敏捷,有若闪电!

他已经抢步上前,就地一滚,两三个还在燃烧的火筒已经被他捞在手中,奋力扬手,一个火筒已经被甩向小丘!

空中就见那团焰火转着圈飞舞,底下的人也终于看见了树影憧憧之下几个蹲跪在那里张弓搭箭的身影,朝着萧言射了一轮之后,他们才发觉不对,已经转向牛皋这里。

“汤六郎!”

刚才一直在默默等候的,还有汤怀。他早就将箭抿在弦上,一直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只不过他平时实在太过沉默,很多时候都被人忽略了。这个时候,几乎是那几个影子才入眼,他就已经张手撒开弓弦。箭去如电,正正没入其中一个身影的咽喉,那人仰天便倒,手中一松,蓄势待发的一箭不知道射到了哪里。

紧接着就是郭蓉的一箭射到,她的弓力大,从一人咽喉射入,还带着他的身影直直钉在了一颗树上!

这一切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汤怀和郭蓉的神射让这几个人影乱了心神,虽然将最后一箭射出,可都擦着牛皋身子而过,牛皋摊手摊脚躺在那里,知道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只是在那里哈哈大笑:“上哇!”

常胜军士卒压抑许久的怒火全部爆发了出来,这小二十条汉子都是郭药师精挑细选而出。不见得比远拦子差多少。偏偏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伤了好几人。虽然一个个都已经张弓,但是暗夜而斗,这能不能看见对手,就是最大的差距。硬生生的被七八个远拦子死死吃住!

他们一直有意无意的,瞧不起萧言他们一行。常胜军上下本来就对宋人的战斗力不看好得很。萧言渡河的时候摆出这么大一个乌龙,更是加深了他们这个印象。有人知道萧言他们杀了女真使者的,甚至怀疑是不是都管大人借宋使之名干的这桩事情?

却没想到,最后一下将局势扭转过来,却是萧言他们这几个宋人!特别是萧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有如此胆色,以自身来吸引辽人远拦子的箭雨!

现在终于看见一直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对手,顿时就一排箭雨泼了出去,还有五六条汉子,势如疯虎,提着长刀就扑了上去。

空中飞舞的火筒已经落地,小丘上一切又隐入了黑暗当中,常胜军的几条汉子已经冲了上去,黑暗里发出几声兵刃碰撞的声音,还有混杂在一起的咬牙切齿的喝骂声音。更多的常胜军汉子丢下手中骑弓,抽刀朝小丘上涌了上去。

上面终于传来剩下的远拦子穿林越草退却的声音,郭蓉直起身来,匆匆大声下令:“不要追了!准备走!”

小哑巴在她张弓射箭的时候,已经转身跑向了萧言那里。王贵牛皋汤怀他们也起身扑了过去,郭蓉微微一顿,也咬着嘴唇站起,急步的赶了过去。前两步还稳稳的,后面干脆小跑了起来。她咬着嘴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白脸不会又逞英雄反而伤了自己吧!

~~~~~~~~~~~~~~~~~~~~~~~~~~~~~~~~~~~~~~~~~~~~~~~

萧言只是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想爬起来。刚才那一下被岳飞一推,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是头下脚上栽下来的。岳飞为了让他能闪开这轮箭雨,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摔得比平常还要重十分。

他支起半个身子,正想摸摸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带了花了。一个轻盈的小小身影已经一下扑到他怀里来,冰凉的小手四下乱摸,就想看萧言有没有带伤。

一双大眼只是含着泪水,只是看着萧言。似乎随时都能大哭出来,除了小哑巴,还能有谁?

接着就是岳飞转了过来,他朝着手忙脚乱安抚着小哑巴的萧言一笑,星光之下,就看见他的肩窝插着一根长长的羽箭,血迹殷然。可岳飞腰板连弯都没弯一下。瞧见萧言的目光,只是满不在意的将箭杆折断,扔在地上:“王贵手稳,等会儿让他把箭头打出来……大人,俺没事,能走能打。只要大人无恙,就足够了。”

萧言只想抱着小哑巴起身,让岳爷爷帮自己当了一箭,无论再怎么习惯岳飞在自己身边了,都觉得心里热热的。小哑巴却死都不让他起身,只是按着他的肩膀,鼓着脸一定要彻底确认萧言没事。

牛皋几人都涌了过来,先看看萧言,一个个都朝萧言肃然行礼。自从将萧言架着同路而来,萧言已经给了他们太多震惊,这次又是以身犯险。又将局势翻了过来!

他们看完萧言,回头就看岳飞,一眼就看到他肩窝的伤痕,顿时团团将他拥住。岳飞只是喝道:“现在不忙,等先离了险地,再料理这伤势…………大人,远拦子还有很多!”

郭蓉正小跑着过来,走到离萧言不远处又放缓了脚步,听到岳飞的话她板着脸点头附和:“没错!现在要马上动身!不然远拦子将越聚越多!”

萧言这个时候终于推开了小哑巴一点,爬了起来,小哑巴只是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低着头估计又哭了。萧言还没开口,郭蓉已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着萧言没事,刚才一直绷得紧紧的身子似乎稍稍软下来一脸。紧接着她却又脸若寒霜的冷冷道:“过河惊动辽军的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要不是那样,这几个弟兄的性命也丢不掉!”

这长腿少女似乎在一瞬间要说什么表示感谢的话,到了最后,却还是冷着脸昂起了头。

萧言摆摆手,懒得和她计较。老子是你叔…………现在唯一要紧的,是赶紧穿过这里,直抵雄州!

“伤了几个人,几匹马?我们要马上动身!”萧言站在那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郭蓉转头呼哨一声,已经有常胜军的队头赶了过来。而岳飞却推开围在他身边的牛皋他们,将手中长刀递给了萧言:“大人,您的坐骑…………省得它受苦了,您亲自动手吧。”

萧言转头一看,自己一路骑过来的坐骑身上中了好几箭。训练好的战马不会轻易离开主人,哪怕受伤也是如此。那匹战马只是站在那里,四蹄不住发抖,最后撑不住身子,轰的一声跪了下来。萧言摸摸坐骑的鬃毛,冷着脸就用长刀抵着它的颈项,狠狠一刀戳了进去。战马长嘶一声,向一侧软倒。倒在地上只是随着嘶鸣在颈侧不断的冒着大团的血泡,嘶鸣声也由长而短,只是一双大大的马眼,犹自不肯合上。

小哑巴牵着萧言衣襟的手,只是突然一紧。

一路既然步步是血,就只有硬着头皮朝前冲!谁让自己在这个倒霉乱世!

郭蓉冷着脸只是看着萧言的举止,转头过去呼哨一声,已经有常胜军的队头奔了过来,低声回禀:“伤了四个,死了两个弟兄。伤的还好,只是马有五匹,都伤了…………”

“到了此处,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死的弟兄藏好,伤的带上,马不够就两人一匹,走!”

~~~~~~~~~~~~~~~~~~~~~~~~~~~~~~~~~~~~~~~~~

新人新作者,仙侠类《仙壶》,强力推荐哦!反正奥斯卡觉得这本书文字圆熟,有点仙气儿,推荐大家去看看咯……不后悔的。

最后,继续狂求推荐票啦!!!!!!!

[bookid=1461162,bookname=《仙壶》]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二十九章 朝前

远拦子哨探昨夜一击,不逞而退,只留下了三具尸首。这些辽人精锐,当真是来去如风,你稍不留意,就会狠狠的扑上来咬你一口!

萧言这一队人潜入丘陵地带之中,饶是这里地形经过大宋百年经营,崎岖复杂,林木森森,而且还刻意避开了主要的通道。

但远拦子仍然很快的粘了上来。

白天用鸣镝,晚上用火筒,在萧言他们周围不断的起落。几处旁支斜径都能看到他们联络的信号,这些远拦子哨探已经将几处可以绕路通行的去处封死。他们也没有刻意在这么广大一片丘陵丛林当中大索这支据说是宋人哨探的队伍,只是封住他们,只给他们空出了直直通向辽军在雄州之前大营的方向!

无怪他们重视,二十余骑的宋人哨探队伍,深入辽境这么久,而且战力强悍,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重要军情落在他们手中!耶律大石早已对远拦子下令,严密隔绝中外,不能让宋人知道辽国境内已经是乱作一团的景象,而且他随时会下令撤兵。一旦宋人知道这详细情报,在他撤军的同时发起进击,背水而营,远离辽境百余里的数万大军,就有可能损失惨重!

曾经和萧言他们短暂接触,死伤了数人的那支远拦子小队,已经不断的发出信号,通知周围哨探,一起围捕过来!

这些远拦子哨探,实在是战阵经验丰富到了极点。这不是表现在一刀一枪的厮杀上头,而是每一举动,都是既狠且稳,总是藏在暗处,不到最有利的时候,不扑击上来!

辽人远拦子都精锐如此,女真铁骑该当如何?自己虽然小小的改变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历史,是不是就有回天之力?

在山野当中穿行的时候,萧言无数次的想着这个问题。却总是没有答案,最后也只有苦笑,先将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其他的吧!

山野当中,大家都行进得筋疲力尽,听着看着四下不断出现的远拦子信号,心里更是沉甸甸的,只是埋着头赶路。和远拦子找上门厮杀,这是最不理智的行为。这些哨探,巴不得你送上门去。可直直向前,要不了多久,就要一头撞在辽人在雄州之前的大营上!

~~~~~~~~~~~~~~~~~~~~~~~~~~~~~~~~~~~~~~~~~~~~~~~

萧言长长出了口气,从马上翻下来。只觉得饿得头昏眼花。山中穿行已经有两天,饥餐野果渴饮山泉,也只能吃个半饱。却要不停的赶路,还要不断的变幻方向,避开前路超越的远拦子哨探。

人的干粮是全部丢了,只有马料还带着。再饿也不能和马争食,只是啃青的话马就没气力了,而现在马力比什么都要重要。两天下来,除了穿越头两天吃了一点苦,二十六年就没过过这么辛苦的日子。

小哑巴已经先他一步跳下马来,扶着了他。萧言拍拍小哑巴的脑袋:“唉,你选的老爷倒霉,跟着我就是吃这种苦头…………等哪天我发达了,咱们非得一块儿把这些日子欠的饭吃回来…………回锅肉,红烧蹄髈,土豆烧牛肉,烤乳猪…………他妈的只要是肉都成!”

岳飞几人也在萧言身边下马,走了三个时辰,带队的郭蓉总算下了休息的命令。听到萧言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菜名,最后就归结到肉上头,牛皋笑道:“大人,人肉吃不吃?”

萧言瞧瞧他们,岳飞以降,包括常胜军他们。比他能熬多了,吃得少,走得长,却仍然都是目光闪闪,似乎身上还有使不完的精力。就连轻伤的人物,都轮流着参加前出哨探。岳飞肩膀上那一箭中得好深,王贵将箭头打出来,伤口跟婴儿嘴一样张着。可他却行若无事,包扎一下就一路跑前跑后的照应。郭蓉也似乎认可了岳飞的本事一点,偶尔还和他商议一下如何行军。

看到这些体状如牛的家伙,萧言就觉得沮丧。再看看身边的小哑巴,他更是无语。郭蓉不用说了,就连小哑巴都比他撑得住。每天休息的时候,只是帮他按摩紧绷的肌肉放松。烧了一点热水,献宝也似的就先给他捧过来。

队伍停在这里,郭蓉就已经带着几个人下马徒步朝前。昨夜他们几乎是漏夜赶路,在黑暗崎岖的道路里挣扎前行了十几里,到了凌晨转而向东,希望能甩开远拦子,能抢在他们前面绕出这条由后包抄而来的,将他们直朝辽军大营逼去的大网!

这个时候停下来,是不是郭蓉那个悍妞终于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萧言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颗树下,还没等小哑巴伸手去讨,就有常胜军士卒忙不迭送上一块皮垫。

山风席席,轻轻拂动林叶。让身上汗水转瞬之间就凉了下来,小哑巴毫不避忌的靠在萧言身边,轻轻牵着他的衣角,似乎这样能让他暖和一点。

只要在萧言身边,只怕什么地方她都会这样跟着吧…………

前面突然传来草分叶拂的声音,接着就看见郭蓉背着大大的步弓,大步走了回来,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看着她的脸色,都是心下一沉。

萧言缓缓站了起来,岳飞他们也起身迎了上去。郭蓉只是直直的走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听到了鸣镝的声音!远拦子又把前面山口卡住了!”

“还有什么路可以绕?”

郭蓉缓缓的摇了摇头,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说。岳飞他们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萧言沉吟一下,低声道:“硬冲过去,成不成?”

郭蓉蹲了下来,拣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的画着,只是皱眉道:“你不懂!要是能冲,我早就带队冲过去了。现在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还没有被远拦子摸到形迹,只有后头的在循着马迹追过来…………谁也不敢担保,我们离后面的远拦子有多少路!他们只好分在四下小径山口,卡住我们可能的去路。要是硬冲过去,只要这个远拦子还能发出信号,我们的形迹就彻底暴露,他们也会缩小目标,直追过来!行军打仗,不是光逞英雄就成!”

中性少女站起身来,一指默默看着这里的常胜军士卒:“我们前行两日,吃得少,睡得少,只要给远拦子缠上,就好不了!现在我们只能继续潜匿形迹,直到雄州之前,再想法子!”

大家脸色都是难看,萧言尤甚。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虽然脑子好使,也能豁得出去,但是要他这个才穿越没多久的小白领能和常胜军还有岳飞他们一起骑马冲营,硬弓硬马的干,也太难为自己了,更别说还有一个娇怯怯的小哑巴——当然,这小哑巴的马术是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远拦子只是给他们空出了一条直通辽人大营之前的道路,其他地方都抢先卡住。他们要不就得自投罗网,要不就只能选择硬拼这些远拦子小队,自己暴露形迹。这样行事,还节省了他们搜索萧言这支小小的队伍的人力精力,最后如果能逼得萧言他们最后只能被大队辽军手势,他们也就省得再撂几条性命出来…………不得不说他们是一群打老了仗的老军油子。

他妈的,难道为了一直潜藏住形迹直抵雄州,就只能向辽人大营直通通的行进过去?冲得过去么?

萧言还有点不死心,看向了岳飞。岳飞也和郭蓉一样蹲了下来,拄着刀迎着萧言目光,缓缓摇头:“大人,虽然这丘陵广大,可是百年经营下来,树木繁茂。咱们只能沿着山间小径走,林中没有路,树枝上打马眼下绊马腿,马难走…………时间拖长,人还能扛饿,马断了马料就废了。现在我们活命之源就是马力,扔掉马穿林而过,这一百多里无路山林,俺们要走多长时间?而且没了马,一旦被远拦子发觉,俺们也只有束手就擒…………山间小径虽然百转千回,道路分歧,可是要隘也就是那十几二十处,在山间这么多道路上摸着俺们难,可是卡住这些通路对远拦子来说却是绰绰有余…………俺们绕不过去的…………大石林牙果然了得,将自己后路用远拦子遮护得恁般严密!俺赞同郭家小姐的话,俺们只能朝着辽军大营走!”

岳飞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萧言一下就完全明了了自己处境之劣。说来说去,还是老子在渡河时候暴露了形迹造的孽啊…………

萧言有点心虚的看看郭蓉,郭蓉却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的将头侧了过去。

唉,这条路反正是自己挑的,硬着头皮走到底就是了…………

萧言闭闭眼睛,再睁开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决绝:“那我们就冲着辽军大营所在走!碰碰这个鸟大石林牙!男儿大丈夫,生则万户侯,死则心如铁,有什么大不了处!”

常胜军投宋,是自己一手经营而成。而眼前这个局势,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难道还能回头不成?而且就算回头,来路已断!

牛皋怪声叫好:“大人说得好!一条命而已,有什么鸟打紧?”局势险恶,他却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别人都疲惫了,他的精力却似乎使不完,真不知道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

萧言没理牛皋,只是一脸悲壮的走向自己的战马,眼神落在了马鞍后头丢了什么它也没丢的甲包,看来郭蓉这乌鸦嘴真的说对了…………

郭蓉却在他背后低声道:“咱们未必冲不过去!”

萧言顿时就精神一振,回头看着她。郭蓉仍然不看萧言,只是在地上指指划划:“大石林牙布防再怎么严密,这营盘也不会为了咱们改位置。营地中间,还是有空隙。夜间步卒不会出营,之间夜间哨探巡视,不过就是靠着几百骑兵。雄州前线我是去过,双方逼寨而下,相距不过两里地,只要以快应快,咱们还有几分机会!”

岳飞起身,走向站在那儿的萧言,只是一笑:“大人,俺们怎么也护着你冲过去。大人所负责任,超过俺们百倍,如若俺…………”

萧言劈头就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如果!咱们一块儿过来的!就一块儿回去!”他转头看看盈盈站在树下,只是在帮自己照料坐骑的小哑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到时候,你们也得把小哑巴看紧了…………真不该带她一块儿过来的啊…………”

岳飞哈哈一笑:“大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该与不该的,既然带了,也就罢了。只要俺们还在,大人和小、那个大人使女,就是平平安安!”

他放低了声音,只是逼视着萧言:“难道大人后悔带我们一路行到此处了?”

萧言迎着他的目光,半点也未曾退缩,到了最后,只是淡淡一笑:“我说过了么?现在的经历,很有意思…………既然来了,我就再不会后悔了…………只是因为,后悔没用…………咱们就一路朝前冲吧!看到底是什么还在前头等着咱们!”

~~~~~~~~~~~~~~~~~~~~~~~~~~~~~~~~~~~~~~

嗯,点推成绩都不错,一定回报读者诸君。离月推荐上榜就差那么一点了,拜求大家再支援一点票票吧。

最后继续推荐新人新书《仙壶》,绝对有味道的仙侠大作!连接在下。

[bookid=1461162,bookname=《仙壶》]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章 突营(一)

从山丘上朝下望,只看见一个个营盘,黑黝黝的蹲伏在那里。

天色早已入夜,头顶繁星闪烁,月亮也到了望时,悬在天上又大又圆。天地间一片静谧,在这样的夜色里,怎么也不应该有争斗厮杀。

可在萧言他们眼前,却是一连串的营盘,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去。兵戈肃杀之气,笼罩四野。

辽军营盘,都是挖土成濠,树木为栅。每个营盘,大概都能容纳千人上下。这里的辽军,主力是由在析津府遗留的皮室按钵禁卫再加上四军大王萧干的奚人部族军,已经是这个横绝五千里,曾经纵横天下的大帝国最后残留的能战军队!

一个营盘,差不多就是一军。辽人皮室主力,在辽道宗以前,编制就近于大宋,百人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一军,可从未满员过。作为基本战守单位的一军,恰是千人左右。

这一个个营盘,只是潜藏在黑暗当中。每个营盘相隔二百步,硬弓可及。只有营盘四角刁斗望楼上的松脂火把,在忽忽燃烧,照亮了周围的景象。大军夜宿,从来都是安静异常。营啸从来都是冷兵器时代最为忌讳的事情。在这夜里,只有梆声遥遥传来。

辽人营盘南面,就是宋军营盘,在这黑暗当中,也只能看见几里外宋人营盘中刁斗上的火把,在夜色里一闪一闪,发出昏黄的光芒。

一路急赶,萧言他们终于来到了雄州之前,而横在他们和雄州之间的,就是这数万辽人大军!而大宋西军倚雄州而设的营寨,在这黑暗当中,似乎显得份外的遥远。

世上不论什么东西,成了规模这震撼力就是惊人的。看着眼前辽军的大营锁链一般的延伸开来,看着星星点点的刁斗火光,看着这几万一路战胜而来的雄师蹲伏在黑暗当中。这大辽帝国的最后荣光,就这样迎面而来!

让人只是难以呼吸!

这样的辽人大营,我们这区区二十人,能冲过去么?

萧言趴在山丘上头,只是觉得手足冰冷。

到了这个境地,他已经算是豁出去了,也无所谓怕还是不怕。可是眼前景象,还是震慑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大军景象!这就是自己所处的时代!

郭蓉和岳飞,却半跪在那里,只是对着前面景象指指点点,低声的议论。这个时候,他们低低的话语,似乎也带上了金铁肃杀之音,又短又沉,直敲入人的心底。

“…………还好,辽人大营前面没有长濠,这倒方便许多…………”

“大石林牙一直压着南人打,要挖长濠做什么?倒是你们南人营盘,前面长濠又深又宽,赶到寨前,还要费一番手脚才能进去…………”

“这个无妨,辽军追不到俺们大宋营寨前面,弓矢射程之内,他们就会停步……只要俺们能冲到!”

“左手两个营盘你看见没有?看灯号并无管勾一厢的押都管,只有各军都管其中。两营之间有一略高处,稍稍隔绝了这两个营盘…………就从这里突过去!”

“使得!就这般吧!还未到俺们大宋营盘,这行军打仗的事情,俺们都听大小姐的!”

~~~~~~~~~~~~~~~~~~~~~~~~~~~~~~~~~~~~~~~~~~~~~~~~~~~

他们所处位置,已经是逼近辽人营盘了,距离不过二三里。离开他们现在身处小丘,就是一马平川。辽人夜巡骑兵,只是在营盘左近走动,偶尔被刁斗火把照亮身影,就能看清他们重点巡视对象还是对着大宋营盘方向。

…………毕竟只是二十人的小队,就算远拦子将他们的形迹通报给了辽军大营,甚或直领着远拦子的耶律大石,辽军也不会专门调整布防来对付他们这二十人。恐怕在耶律大石看来,这支哨探小队,要不就还在团团转圈,躲避着远拦子的搜捕,要不就是在筹划破釜沉舟,硬冲开一条道路,好绕开他们大军方向——更有可能的是,统领大军,每天各种军报千头万绪,他们这支哨探小队,虽然被几路远拦子搜捕,可这种军报,在耶律大石案前,还排不到前头!

谁也没有料到,这么快萧言几人就做出了决定,直冲到了辽人大营之前!还试图以这二十人的小队,直冲辽军大营而过!

郭蓉手一招,他们几个人都无声无息的退下小丘。小丘面北坡后,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披甲!”郭蓉低声下令。自顾自的就摘下甲包打开,先套上一层过膝对襟麻衣。自然有常胜军士卒上来,一块一块的将鳞甲帮她披上。再将连接处的系带系紧。

萧言也站在那里,第一次披上这个时代的甲叶。缝上细密甲片,拼合在一起的牛皮条发出硝过之后的特有味道,更有一层隐隐的血腥气和汗臭味道。正不知道这幅甲换了几个主人,经历了几场厮杀!

岳飞在后,帮他披上甲叶,而小哑巴就细心的帮着他系各种各样的带子。将几片组成的甲叶牢牢固定在身上。

萧言只觉得心蓬蓬的跳着,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算平静下来。他低头看着在他身边钻来钻去的小哑巴,正好小哑巴抬头,和他目光对上。萧言低声道:“跟紧了!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冲过去!”

小哑巴嫣然一笑,只是点头,岳飞已经帮萧言干完,也低声道:“郭家小姐也给大人使女调了一副鳞甲过来,俺们整队,不过就三幅…………大人,小……小大姐她是万安的,小大姐马术好,俺们在两翼遮护,怎么也一鼓作气冲过去了。”

小哑巴又抬头,朝萧言笑笑,拍拍自己胸口,吐吐舌头表示不怕。萧言无声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大步朝郭蓉走过去。

郭蓉只是冷着脸看着他。身高一七八的萧言披上盔甲,还真有个样子,这个时候又板紧了脸,自然有三分杀气!

看着萧言板着脸走过来,郭蓉只是不出声,看他要说什么。

月色之下,却看到萧言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嗯…………跟你说声谢谢…………我惹出来的麻烦,却是你一个女孩子家一直咬牙撑着。放心,我不会拖大家后腿,咱们一定能冲过去!我在这里也只有一句话,大宋绝不会亏待常胜军!”

…………嗯,记忆当中,常胜军投宋之后待遇很是不错。郭药师加了节度使衔,权知燕山知府。宋徽宗面召,不知道赏了多少钱物出去。半个幽燕之地,几乎都成了常胜军地盘。郭药师还将自己兵力真正扩充到了五万以上,加上乡兵,号称三十万…………

…………不到四年之后,郭药师投降了女真。

自己说的这个承诺,并不算骗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历史究竟会给自己改成什么样子…………

自己也更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手脚纤长,束着头发,举止洒脱的女孩子,到底的结果是什么…………

郭蓉虽然对自己态度恶劣,从来不假辞色。看来还记着那一盆水的仇恨。可她在一路过来,却始终咬牙坚持指挥调度一切,没说过半句回头退缩的话。什么事情,都是走在前头,善尽保护他之责。虽然她曾经极力反对过投宋…………

她难道就不知道郭药师遣她为质,在这个纷乱的时代,在这个立场随时有可能变化的时代,就是将她送入了险地么?

无论如何,自己总得说句谢谢。

郭蓉咬着嘴唇,看着萧言道过谢,又转身走开,始终一言不发。等到萧言走开几步,突然又回头一笑:“对了,再谢谢你给小哑巴一副好甲。”

郭蓉容色清冷,终于开口:“…………不用谢我,这是我该当做的…………你……你……”

“我什么?”看着郭蓉一副为难的样子,咬着嘴唇轻轻跺脚,萧言反而起了好奇心,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答应了这小哑巴什么,要一直保护她,才做到如此?”

郭蓉的声音有点大,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小哑巴也抬起了头,一双星眸,只是朝这里望来。

郭大小姐,你说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哦…………萧言觉得有点尴尬,没想到郭蓉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居然这么暧mei。

郭蓉却认真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清亮如水:“我豁出性命,也会保护你平安到达宋营。可我也只要你一句话,无论怎样,你都要保住我们常胜军上下,保住我爹爹,保住常胜军的叔伯,保住我哥哥!你们大宋,不能害了我们常胜军!“

萧言僵在那里。

老子只是个假的宋使啊…………能承诺你什么?再说了,就算我能凭借说动常胜军归降之功,拳打脚踢的在大宋那里捞到一点什么有力地位,对常胜军,自己还得百般警惕,一旦有隙,就要将这幽燕祸患化解掉!

赌个咒发个誓比什么都简单,可是迎着这个直爽少女的清亮眸子,萧言的嘴却像胶在那里,半晌开不了口。

良久之后,萧言才淡淡道:“幽燕是我汉家河山,大宋必复故土。都管大人想常胜军再如当日怨军,只怕是难。萧某也不会进此言…………然则只要都管大人一心面南,大宋又何吝高官厚禄?只要都管大人此心不变,萧某豁出性命,同样会保你常胜军上下平平安安!”

说罢,萧言掉头就走。心里头大骂自己:“他妈的,这个时候,说句谎会死啊!”

所谓常胜军不能再如当日怨军,就是郭药师最好不要有再如辽臣时那种半独立的地位。这句话说出来,可是大寒人心。在周围披甲持兵的常胜军汉子,可能听不出话中意思。可郭蓉毕竟是久在上位,心思再简单也能明白。可现在还要这长腿MM冒着九死一生,护送他萧言冲辽军大营而过!

郭蓉在萧言身后静静而立,最后只是淡淡一笑:“总算听见你说了句实话…………值此幽燕之地,可得平安否?…………不要忘记了你今天说的话!”

她伸手牵过战马,翻身而上,双眸中已经杀气毕露:“准备突营!”

~~~~~~~~~~~~~~~~~~~~~~~~~~~~~~~~~~~~~~~

票!票!票!

[bookid=1461162,bookname=《仙壶》]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一章 突营(二)

星月光芒之下,四野依稀可辨。前面营寨刁斗灯火,只是噼剥而燃。刁斗上警戒的辽人步卒戴着皮帽,只是荷戈向南而立。偶尔走动几步,就让人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

萧言一行,披甲持兵,只是策马以便步轻轻而前。马嘴都已经衔枚。刀出鞘,弓在手。二十骑成一三角队形,郭蓉一马当先在前。萧言和小哑巴就在这三角中心里头,前方和左方右方,岳飞几人贴身严密遮护。

他们选的两个营盘之间,正是距离最远,观察良久,夜巡骑队往来也是最稀的。饶是如此,越逼近那黑黝黝的两座大营,每个人紧张情绪就加了一分。

辽人大营,四望都有刁斗,就算夜间视线不良,可在四五百步之内,必然惊动刁斗守卫。万一有辽人拨堆伏哨,这时间还得提前!可是只要没有夜巡骑队正好从这边经过。两营之前,一鼓作气冲过去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每个人都紧紧的抓着马缰绳,微微弓着身子踩着马镫,随时准备狠狠的将马刺刺入马腹,将马力在这几里路中,毫无保留的使出来!

萧言只是学着周围的人,微微躬身。小哑巴紧紧的贴着他,她也披上了甲叶,大大的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遮住,在头盔里塞了不少东西,这才算戴上。小脸也紧紧的绷着,只是贴着马背。

自己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穿越而来,惊险场面自己已经见过不少。杀女真使者,夜渡白沟河,遇伏远拦子…………可现在却是在数万大军之间穿过!

这种人生,当真是自己以前做梦也想不到。

第一声呐喊,终于在夜空中响起,撕开了周围的寂静,仿佛在每个人的心里炸开!而萧言一队人马,离辽人营地还有四五百步的距离!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狠狠将马刺踩下,直刺入马腹当中。胯下健马口中衔枚无法喊出,只能撒开四蹄,直朝前冲!

整个队伍速度顿时加快,只听见哗啦啦的马蹄声响。为了防止掉下来,萧言早就将自己双腿牢牢的绑在了马上,右手一把直刀,也捆在了胳膊上面。听到喊声的一瞬间,他的血就冲上了头顶,眼前只有宋营方向无边的黑暗,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冲过去!

喊声一声连着一声,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声响一起发出,两个营地刁斗上头,更多的火把燃了起来。营寨当中,和衣而卧的辽人军官纷纷钻出营地,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准备御敌,而是赶紧调集亲兵,做好弹压营啸的准备!

黑暗当中,辽人的营地刁斗火光越来越多的亮起,在夜色当中似乎成了一条火龙。他们要穿过的那两个营地,已经在刁斗上燃起了火筒,升起了灯号,刁斗上戍守士卒,只是指着底下大喊。有的人已经张弓,准备在萧言他们进入射程的时候就发箭!

宋军已经破胆,夜间辽人夜巡骑队甚至能逼近宋军寨墙,射火箭嘈号惊扰对手,两军之间战场被辽人骑兵严严实实的遮断,宋军只是闭寨而守,从来没有半点敢过来挑衅的样子。耶律大石治军严整,哪怕这样也没放松了对宋军的监视。就算远拦子将萧言他们二十人的消息及时通报了过来可以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小小一队人马,从背后冲了出来!

转瞬之间,马队就已经逼近了辽军两座大营之间,离他们最近的两处刁斗,上面辽军已经探出身子,张开了大大的步弓,队伍里头,汤怀和郭蓉几乎同时长身而起,两箭射出,就听见两声惨叫,辽军士卒身影,已经从刁斗上直直的摔了下来!

更多的箭雨,立刻泼了过来。外侧的常胜军士卒立刻张起了用山上藤条编的临时盾牌。上面还涂了一层厚厚湿泥防火箭。萧言被夹在中间,只感觉到箭雨嗖嗖的从头上掠过。还有扑扑的射入盾牌的声音。他们人都披甲,再加上盾牌遮护,离刁斗百余步距离,还没有太大妨碍,可是胯下坐骑并没有披甲,才跑过两个营寨一半宽度的时候,就看见两旁高速急奔的战马轰的一声突然倒地,冲力不减,居然头上脚下的翻出去老远!

一支羽箭从露出的空档里突然穿进来,不知道射中了哪个人身上,透皮甲而入,只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闷哼。萧言只是铁青着一张脸,不时回顾小哑巴,现在他就一个念头,冲过去!

跌下去的常胜军士卒已经爬起,在地上乱摸藤条盾牌。郭蓉猛的压住马,掉头就要回去接他。那士卒却用力摆手:“走!走!夜巡骑队赶来就迟了!”

郭蓉压住速度,整个队伍都缓了下来,只是暴露在箭雨当中,汤怀偶尔还上一箭,必然有人掉落。寨墙上火把越来越多,一个个人头都探了出来,人人都负着步弓。各种各样的喊声响成一团,看着这在营寨之间的队伍团团转。

郭蓉只是冷着脸一边用大大的步弓拨打着飞蝗般而来的箭雨,一边大声疾呼:“一起走!”

落地的常胜军士卒只是发疯一般的摆手:“大小姐,我不会活着!都管大人恩义,我记一辈子!大小姐,快走!在南人营中,自己一切当心!”

萧言只是勒着马跟着在团团转圈,冷着脸只是不催郭蓉。郭蓉稍一停顿,所有人顿时都感到压力增大。就连他和小哑巴身上甲叶缝中,都挂上了几只羽箭!有一支羽箭还射中了他的头盔,弹了开去,震得他脑袋只是嗡嗡作响!

岳飞只是用直刀不断的拨打漏过来的羽箭,每人身上皮甲,都挂了十几支羽箭。短短一瞬间,已经又有一匹健马轰然栽倒!

郭蓉一咬牙齿:“走!”她猛的调转马头,白鹰后蹄撑地,一下就窜了出去!郭蓉骑在马上,几乎凌空,她一弓拍开四五支羽箭,又张开弓弦,狠狠一箭还出。她的弓力奇大,就看见刁斗之上一个辽军士卒惨叫一声,又被钉在了柱子上!

这一箭射出,白鹰才落地,郭蓉头也不回,只是狂呼:“走,走,走!”

所有人都猛踩马刺,恨不得将最后一分马力都榨出来。萧言只觉得自己脑门太阳穴突突乱跳,心中也在狂呼:“老子一定要更强,要在这乱世当中活下来,活下来!”

小小队伍,顶着满天箭雨狂奔出去。辽人大营,并没有打开。夜间纵然有有效联络手段,可开营仍然是大事。稍有不慎,就是营啸的下场。辽军只是在寨墙上头拼命放箭,而萧言一行只是拼命前冲。转瞬之间,这支队伍已经风一般的卷了出去。追及他们的箭雨,渐渐稀疏了下来,郭蓉不住回头而望,只看见刚才丢下的那几个常胜军士卒已经身上插满了羽箭,举着藤牌,慢慢软倒在地。

郭蓉转过头来,虽然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可嘴唇都已经被她咬破,一缕鲜血,在夜色当中份外的醒目。

萧言也稍稍的冷静了下来,回顾一下,岳飞几人虽然身上都挂着箭羽,可看不出有什么大碍来。汤怀还有闲暇轻轻的甩着手指。这一趟汤怀是露了脸,一手神射,从来是箭无虚发。再看看小哑巴,小哑巴抱着马脖子抬头来,露出了大大头盔下的苍白小脸,朝着萧言勉强一笑。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冲过来了…………”

萧言才勉强开口安慰小哑巴一句,就看见岳飞朝前,朝左,朝右飞速连指:“大人,辽人夜巡骑队!”

萧言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蹄声如雷,正从三个方向不断的传过来,前头郭蓉又压住了速度,回头连连摆手。他从马背上直起身来,极目四顾,就看见在背后刁斗火光的映射下。在前,在左,在右,都有成群结队的辽人骑兵涌来!

这些骑兵带皮帽穿皮甲,里面袍子圆领窄袖,扶弓持刀,不出一声,只是涌来,当先骑士已经张开了骑弓,后面是层层的长矛直刀,在背后火光映照下闪耀着寒光,向他们围了过来!

“前面人少,冲过去!”郭蓉已经飞快的判断出了局势,手中步弓前指,只是大呼!她束在头盔里的长发已经有几缕披散下来,在脸颊旁舞动,血腥厮杀中,郭蓉似乎才能绽放出全部的美丽英姿。

她将白鹰单手勒得高高人立,在这血腥夜色中尽展她的细细腰肢:“向南!向南!”

萧言被夹在小小队伍中间,只觉得胸口热流冲刷,只差这一步了,老子无论如何,也得冲过去!

他扯开嗓门只是同声大喊:“向南!向南!咱们回家!”

~~~~~~~~~~~~~~~~~~~~~~~~~~~~~~~~~~~~~~~~~~~~~~~~~~~~

郭蓉的判断,丝毫没有错处。左右两边赶来的,都是在其他营盘之间巡视游动的夜哨骑队。突然乱起,各处刁斗都升起了火把。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处,让他们一时目迷四处,难以判断。而从前面而来的骑兵,却是在宋辽营寨之间活动的。离开得远,判断是哪里出的问题反而更快,当下就掉头赶回!

前面的赶回来的骑兵也并不多,不过是三十余人的一个小队。可他们只要将萧言一行缠住,左右赶来的大队跟上,就能彻底将萧言他们这支小小队伍淹没!

在郭蓉和萧言的大喊声中,这支已经冲杀得浑身是血的小小队伍,毫不停顿的直直向南冲了过去。岳飞转头叮嘱了王贵张显两人一声:“看好大人!”

王贵张显已经是满头满脸的大汗,只是夹紧了犹自扯着嗓门大喊的萧言。岳飞已经猛夹马腹,超越而前。这个时候,不撕开眼前这队辽人骑兵,一路转战努力,都是白费!牛皋不用岳飞招呼,低吼一声也跟了上去。汤怀骑在马上,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又拉开了手中的骑弓。

双方对冲距离,不断接近。正面一轮箭雨,几乎同时射出!辽人骑兵散开的正面大,而萧言他们散开的正面小。对面射来十余箭,这边不过还了两箭。迎面而来的箭雨几乎都是冲着郭蓉而来,她才撒开弓弦就横着左右一扫,一排箭雨,几乎都飞到了天上!郭蓉一翻手已经将她的那张大步弓收入了弓袋,抽出了长长的直刀。对面辽人骑兵,却有两人哼也不哼一声的从马上栽倒。双方对射一轮过后,都弃弓持白刃。马力都放到了极限,蹄声如雷,转眼就正正撞上!

~~~~~~~~~~~~~~~~~~~~~~~~~~~~~~~~~~~

两更奉上,继续求票…………

[bookid=1461162,bookname=《仙壶》]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二章 突营(三)

宋军营寨里,同样是灯火斗乱。

正对辽军营寨的所设大营,正是泾源路经略使老种相公麾下第一将杨可世一部的营盘。西军北上,白沟河一役当中,杨可世所部最为能战,在延庆,鄜延等军不堪一击之际。却是杨可世所部渡河北击,以区区千余白梃兵几乎一直深入辽阵,快要杀到耶律大石面前!虽然最后功败垂成,但在这败局当中,还是维护住了西军百年后的一点声名。

整个西军战后崩溃,断后的一直都是杨可世所部,还有另外一支被童贯当作亲军使用的胜捷军王禀所部。若不是这两支军苦苦死战,大宋十五万北伐大军,能不能在雄州站稳脚跟,还真是难说。

五月二十九,耶律大石指挥麾下扑了一次雄州,延庆军再度溃散,童贯一口气又撤到了河间府,在那里立起了河北宣抚使的招牌。要不是杨可世孤军死死抵抗,雄州又要落入耶律大石手中!

此时寨墙上头,满满的都是人影。仓促披甲而起的宋军官兵,挤成一团,只是看着不远处辽人营盘火龙一般连绵不绝的望楼灯火。喊叫声,放箭声,厮杀声,隐隐传来,直飘入寨墙上众人的耳朵里面。

人群当中,有一个只披了一件掩心甲的长大汉子,三十五六年纪,满脸的大胡子,只是在那里搓手:“贼厮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马,胆包了身子,去撞辽狗大营!辽狗也乱了,瞧他们夜巡哨骑,都入娘的退了回去!这个时候,要是能抽三五百骑去厮杀一场,怎么也得三五个首级回来!”

他在那里说得大声,只是口沫横飞。身边同袍却在低声笑他:“泼韩五,又欠了多少赌债?三五首级,可够偿这窟窿?”

这长大汉子咧嘴笑笑,混不在意的道:“见了他娘的活鬼!这些日子五道神遮眼,不论关扑插花博钱,翻过来是输,调过去还是个输!俺拉着老大一个空子在身上,压得俺见着债主都要绕路,真他娘的好比死王八出不了头!俺巴不得辽狗再来扑一次营,得些首级,好还了帐…………”

身边宋军士卒都是满脸紧张神色,一声不吭的在那里披甲持兵,射手沿墙而列,都在调校弓弦,神臂弓手那里更是传出一片踏机上矢的声音,大捆大捆的箭札都送了上来,立刻就被打散,你一把我一把的取走。

寨墙下营房内的士卒也纷纷出来,大斧长札刀手密密匝匝的聚在一起,随时准备等着寨栅被突破冲过去堵塞缺口。在他们身后,却是营中杂兵伴当抄起了装满沙土的草袋,前面弟兄将突破口的辽军打回去,他们就得用这些草袋将突破口堵好。杨可世所部此次北伐以来已经屡经战阵,夜间突然预备辽军扑营各种准备也进行得有条不紊,除了军官的口令声音,甲叶兵刃碰撞声音,沉闷的脚步声还有高悬寨墙的火把噼啪燃烧的声音,其他一切都是肃肃静静。

可这泼韩五却是百无忌惮,大声说大声笑。在寨墙上头守备的士卒虽然紧张,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都是一阵哄笑。看来这泼韩五在军中人缘当真不错。有这么个活宝在,再加上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眼前辽营动乱虽然来得突然,现下这气氛在笑声中就松动了几分。

底下一个全身顶盔贯甲,还披着大红披风的宋军将领却扬着头大骂:“泼韩五!睁大你的鸟眼,觑仔细些!辽狗勇悍,趁夜扑营,不是耍处!可是想下来领筹子吃面?传俺将令,只要辽营大队,到了二百步内,就给俺拼命的射!俺们后面就是雄州!”

泼韩五脖子一梗,想喊回去,却被身边人一拉,只好涨红着脸闭嘴。不过这长大汉子犹自不服气,只是低声咕哝:“宣帅都跑他娘,雄州有个鬼用!退了百里回来保这地方,说起来倒是长脸…………不过一个宣正郎,跟俺充什么将令…………”

前头突然传来了马匹高速对冲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更加上兵刃相交之声,短促而沉闷,却在这夜色当中显得份外惊心动魄!

听到这骑战的声音,泼韩五那点牢骚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双手撑着寨墙垛口,身子探出去半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夜间骑战!来人有种!”

~~~~~~~~~~~~~~~~~~~~~~~~~~~~~~~~~~~~~~~~~~~~~~~~~~~~~~~~

两支队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兵刃相击,溅出满天的星火。

萧言给裹在队伍当中,就这么撞了进去。马匹的嘶鸣声,刀枪入肉的声音,人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沉闷声音,将自己完全包裹在其中。队伍高速冲击的速度顿时放缓下来,双方都在不出声的厮杀,王贵和张显紧紧夹住萧言和小哑巴两匹马,只是朝前。人影马影乱晃,将萧言的视线遮得死死的,他只知道自己前头是常胜军,两边是王贵他们,小哑巴错过他一个马身,汤怀殿后,他的弓弦也一直在不住的响,返身而射,拖延一下后面追来的辽人夜哨骑兵。

而郭蓉岳飞还有牛皋三人,是冲在最前面的。

夜间骑战的混乱残酷处,让人难以想象。萧言只觉得自己在跟着混乱的潮流在向前涌动,紧紧绑在自己右手腕上的长刀,似乎在这一刻也在不住跳动,就像被前面嗜血的厮杀,激起了兵刃自身的凶戾之气!周围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挤在一起的人和马,就连人马大声嘶喊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显得遥远而苍白,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回头看看小哑巴,她紧紧的抱着马脖子,如梦星眸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色彩。

“向南!向南!我们回家!”

萧言只觉得一颗心突突乱跳,仿佛身上所有流动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最直接的厮杀,最惨烈的生死变幻,男儿置身其中,恨不能放手大杀一通!

这个时代,自己虽然只是置身其中短短一瞬,可是对于如此年月的幽燕之地,人的所有选择都归结在一处,无非就是凭借手中刀说话!想获得什么,想保护什么,甚至单纯的想活下来,也只有一路步步是血!

天幸自己一穿越来到的就是此时东亚最为混乱的中心,这幽燕之地,而不是富贵风liu的汴梁。让自己最快时间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也知道自己胸中,其实如祖先一样,涌动的是质朴的热血,千年以降,这种文明赖以延续,民族赖以繁衍的先祖热血,只不过藏在小白领的躯壳当中!

他想上前,却被前头人马死死挡住,只能听见人体不断落地的声音,也只有红着眼睛,扯着嗓门,发疯一般的大喊:“咱们回家!回家!”

如果自己在这个时代会有一个家的话,只能在同宗同族的大宋…………别无他地!

萧言眼前突然一亮,宋辽两处大营投射的灯火,将眼前一切景物都照亮了。挡在他前面的常胜军骑士,竟然在这转瞬之间,就差不多全部落马!没了主人的战马跑开几步,只是长嘶哀鸣,期期艾艾的不肯远离。辽人骑兵同样撂下了一大半,有的还能在地上长声惨呼,有的却只剩下无声无息的躯体躺在地上,被奔腾的马蹄践踏得不成样子。

岳飞郭蓉牛皋他们,却仍然冲杀在最前面,被剩下不多的辽人骑兵死死挡住。后面的蹄声越来越响,已经可以看见成排的兵刃寒光从背后涌来,无数支箭矢都搭上了骑弓,随着战马奔腾上下抖动着,寒光错落,只要他们这一小队人进入射程,就将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来!

挡在前面的辽人骑兵,就争取的是这么一点时间!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牛皋手里已经换了一根铁锏,不知道是从哪里夺过来的。怒吼连连,只是劈头盖脸的乱砸乱挥,当在他前面的一个辽人骑手,身披重甲,黑色披风,眼见就是一名辽人军官,他左手腕套着的盾牌已经被牛皋打碎了一半,露出了木头茬子,垂在身边以奇怪的角度扭着,显然已经被敲碎了臂骨,只是拼命的用右手的直刀招架,每一锏敲下来,星火乱溅。可他就是不退,当在牛皋身前,将他和岳飞隔开。

岳飞那里,四五个辽人骑兵围着他,岳飞长刀已经不见了,夺来了长矛只剩下了半截。他左手紧紧抓着两把刺过来的长矛,右手挥着那半截断矛只是拼命乱打,招架其他辽人骑兵不断砍过来的长刀。四五匹马就在那里团团的转着圈子,辽人战马只是咴咴乱叫,蹄子刨得大团大团的土块四下乱飞。岳飞身上血迹最多,全部成放射状喷在他身上,现在又是最多的人围着他,这四五骑辽人骑兵也全都披甲,看来也是这队辽人骑兵当中带队的人物。缠着岳飞的人如此之多,不问可知,刚才这一冲击,不知道岳飞挑翻了多少对手!

郭蓉在最边上,一长一短两把佩刀全部打丢,只是挥着她的那把长长的步弓拼命招架着三个辽人骑兵的进击。

就在这短短一瞬的两方骑兵对头冲击,常胜军十几名骑兵,还有二十多名辽人骑兵,就已经全灭!刚才自己没有看到的双方对头冲杀,该是何等样的惨烈!

背后就在此刻,突然响起一片弓弦响动的声音,接着就是箭雨破空之声,萧言骇然回头一看,就看见箭矢的影子嗖嗖而至。从半空中下来,后面追来的辽人骑兵,已经抛射了一排箭雨出来!汤怀孤身当在最后,犹自在不住张弓而射,转眼间箭雨已经到来,萧言还来不及张口喊他,就看见汤怀已经一闪身丢镫藏在了马腹下面!

箭雨扑扑扑的只是落在汤怀的马上,还落在了小哑巴的马屁股后面。小哑巴的马奋力一窜,一下窜到了萧言马旁边,小哑巴的脸色,已经白得如纸一般!

下一轮箭雨,也许就要将自己全部笼罩!

汤怀的战马腿一软就跪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汤怀却从马腹下面滚了下来,已经抽出了撒袋里最后一根长矢,搭在弓上,头也不回的大喊:“走!走!走!”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岳飞也在前头一边奋力厮杀,一边大喊:“大人,走!走!走!”

郭蓉一弓挥出去,也猛的掉头,在这一瞬间,萧言将她俏脸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已经全是鲜血,一缕头发落了下来,遮在脸上,此时此刻,这个凶悍的少女容颜比冰还要清冷。

“姓萧的,我们拼命了,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

就差1000票…………求票,求票!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三章 突营(四)

眼前的所有一切,似乎在这一刻都放慢了速度,背后是如墙一般涌来的辽人大队骑兵,眼前是已经被扫开的通路,宋军大营,灯火相望。

走…………还是不走?

这似乎是一个不用考虑的问题,自己所求的,不过就是活下来……

星光之下,萧言猛的大呼出口:“王贵!接汤怀!张显,跟老子上!”话音还未曾落下,他已经用力一夹马腹,箭一般的提速冲了上去!

可在这个时代,自己的选择,已经不一样了…………

萧言的马术笨拙,举刀的姿势也完全不着四六,就这么举着长刀迎了上去!王贵和张显,王贵和张显的动作比萧言稍稍慢了一瞬,可小哑巴心思全部系在萧言身上,萧言冲上,她小小的身影,几乎同时就催马跟了上去!

围攻岳飞的辽人骑兵顿时就分出一人,挥刀迎向萧言。岳飞发了疯一般的挥矛短打,但是仍然被别人死死的纠缠住。

转瞬之间,双方就撞在一起,萧言红着眼睛一刀劈下。那辽人骑兵不过一侧身就闪了过去,斜斜一刀,就向萧言的肩背抹过来。萧言一刀劈出去落空,正失了重心。却哪里来得及闪避?而在他后面赶过来的张显,目眦欲裂,却怎么也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小身影从马上跳了起来,尖叫一声就合身扑在了那个辽人骑兵身上。却正是小哑巴!她跟得快,马术又好,只有她在这个时候反应得过来!在那一瞬间,她几乎是从自己马背上弹过来的!

小哑巴紧紧扼住那个粗壮辽人骑兵的脖子,她虽然身子轻盈,可借着马速,冲过来的力量好大,那辽人骑兵犹自一手攥着缰绳,另外一只手已经丢了兵刃,只是乱抓乱挠。可小哑巴只是不放手。后面这个时候张显终于赶到,他已经俯身捞了一杆长矛,大喝一声,一矛准准的就从那辽人骑兵胸腹之间洞穿过去!

小哑巴救了自己!

这个时候,背后如雷的马蹄声中,又响起一片弓弦张开的声音。不过萧言已经完全顾不得这背后一切了,只是直直的朝岳飞那里冲过去。岳飞发了性子,再不见往日在萧言面前沉稳老成的样子,大喝一声,已经将腋下夹着的两杆长矛扭断!接着右手一扬,那柄断矛已经飞了出去,正正穿透一名辽国骑兵的咽喉。那辽国骑兵惨叫声才发出一半,剩下一半就顺着气管鲜血一起飙射了出来!

萧言正正赶到,那两名断了长矛的辽国骑兵正努力在马上稳住身形,萧言咬着牙齿就是一刀劈下,这一刀终于没有落空,从颈项那里斜斜砍下来,一直砍到了脊椎骨才被挡住!

刀锋入肉的感觉前所未有,马上交错而过用刀其实有很大的讲究,萧言不过是将长刀牢牢的绑在手腕上才没脱手。但是这反挫拉引之力,顿时就让自己惨叫出口,手腕在这一瞬间,似乎已经被带得脱臼了!但是这一声惨叫,也稍稍让胸口沸腾的血气得以宣泄!

另外一个辽人骑兵正转身对正萧言,张显已经又抢到了,人还未到,吼声先到。他左手抄着小哑巴,右手夹着长矛。在马上微微躬身,目光锐利如电,又一矛将另外一个同样还未曾稳住身形的辽人骑兵捅下马来!

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一般,萧言这才发现,岳飞他们五人小队里头,这看起来一副小白脸样的张显竟然是马术最好!岳飞将最沉稳的王贵,还有马术最好的张显留在他身边,用意不问可知。

电光火石之间,张显已经将小哑巴朝萧言抛了过来:“大人,有我!”

萧言忙不迭的伸左手接住小哑巴——其实小哑巴在空中已经舒展了身形,萧言还没接住她她就揽住了萧言的脖子。火光映照之下,小哑巴脸色惨白,大眼里波光盈盈,只是和萧言深深对视。

这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

岳飞这个时候,已经冲到了牛皋身边,闪电般的和那苦苦支撑的辽人军官错身而过。他一声不吭,单手就将那辽人军官从马上挟了过来!岳飞接着瞠目大喝一声,肘部关节一挫,已经将那辽人军官脖子硬生生勒断!

在他另外一只手中,还抓着刚才折断的两把断矛,一扬手就狠狠掷了出去,矛去如电,当下一个辽人骑兵就惨叫着落马,还有一个辽人骑兵手忙脚乱的拨开断矛,却被郭蓉觑出便宜,一弓梢戳在他脸上。她的步弓都是铁梢,这一下就在那辽人骑兵脸上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才脱了身的牛皋,却指着背后:“哥哥,当心!”

岳飞凝神回望一眼,就见身后,辽人追兵弓已经张满,举而向天,背后火光照在箭镞上,一排排寒光此起彼伏的抖动。王贵正拉着汤怀,汤怀却拼命的将他朝底下扯,望马肚子里头钻。那边郭蓉已经策马追上了最后一个想逃的辽人骑兵,她也是伤心自己带出来的常胜军士卒死伤殆尽,俯首捞了一把长刀,冷电般的斜肩带背的一抹,就看见那辽人骑兵犹自向前奔了几步,接着就项上人头一动掉了下来,血雨冲天而起!

在萧言选择了策马冲上的短短一瞬间之内,最后八名辽骑,给杀得干干净净。辽人整整一个精锐的夜巡哨探骑队,同样全灭!

弓弦声音响动,辽人追兵,终于将第二轮箭雨抛射了出来。

~~~~~~~~~~~~~~~~~~~~~~~~~~~~~~~~~~~~~~~~~~~~~~~~~~~~~~

箭落如雨。

小哑巴拼命的挣扎起来,尽力伸展开自己身体,要将萧言遮盖住。萧言在这个时候,却还能一笑:“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他就已经身子一弯,深深的将小哑巴藏在怀里,护住了她的要害。小哑巴发疯一般的扭动,就想让萧言松手,萧言却只是死死的压着她。

箭雨嗖嗖而落,萧言只觉得自己背心,手上,腿上全是就像被十几支棍棒同时敲打一下,羽箭已经透过他身上鳞甲甲叶,刺了进来。胯下战马喷吐着长长的鼻息,猛的站立起来。正不知道也中了多少羽箭!

战马后腿支地,轰然欲倒。萧言脚被捆在马镫上头,也只有跟着栽倒。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一凉,却是小哑巴紧紧的将自己冰凉滑腻的小脸贴了上来,脸颊之处湿湿的,若有泪水。

随着战马倒下,萧言睁开眼睛,怀里还搂着小哑巴,只觉得天上星星,似乎都在这一刻同时随着自己坠落。

千年之前,星落如雨。

耳边,似乎听到了小哑巴低低的声音:“我……我……”可是接下来,萧言已经轰然随着战马侧身倒地。腿上挂在甲叶上的羽箭被倒地一拍,顿时就刺进了肉里!萧言也顾不得了,只是紧紧的抱着小哑巴,闭目等待辽人骑兵追上来,给自己一刀。

老子这场穿越大梦,真是做得糊里糊涂啊…………只是,自己好象不怎么想问候老天爷全家了呢…………

~~~~~~~~~~~~~~~~~~~~~~~~~~~~~~~~~~~~~~~~~~~~~~

嗖的一刀掠过,躺在地上闭目待死的萧言,似乎都能感到刀锋的寒气。

可这一刀,并没有砍在他的身上,却是将他脚捆在马镫上的布条一下砍断。接着他就觉得左腿被压着的地方一轻,就听见牛皋吐气扬声的声音:“哥哥,快!”

萧言一下睁开眼睛,就看见岳飞站在他上面,左手还抓着那个辽人军官的尸首挡在自己身前,那军官身上已经射得跟刺猬一样了。那头马蹄声又传了过来,却是郭蓉骑着一匹马,又牵着一匹马奔了过来,她身上也挂着七八根箭镞,只是大呼:“走!走!”

岳飞一把将萧言扯起,萧言还抱着小哑巴就被他推上了那匹郭蓉牵着的马,郭蓉一声不吭,猛踩马刺,带着他们就跑。这个时候才能看见,郭蓉的白鹰一边也插满了羽箭,这匹坐骑当真神骏,如此重伤,却奋出了最后一分精力,泼喇喇的就朝宋营跑去!萧言回头只是看着岳飞,才喊了一声:“一起走!”

就看见王贵汤怀合骑一匹马,不知道在哪里又找到一匹空马,正朝岳飞他们奔过来。他们原来所在,王贵和汤怀坐骑早就被射成刺猬了。这两人反应也当真快,居然从马腹下面钻出来,随手牵了两匹失却主人的战马,就朝岳飞他们赶了过来。

牛皋抢先上马,岳飞丢下那具尸首赶了几步也跳上马去。两骑风也似的撒腿就跑。而后面辽人骑兵,两轮箭雨抛射下来,离他们不过几十步了!

郭蓉头也不回的只是催策着白鹰向前,萧言抱着小哑巴只是伏在马上跟着。萧言浑身无一处不痛,肾上激素狂涌过后,剩下的也只是浑身冰凉的冷汗。老子居然活过来了!岳飞他们也是!…………还有一个人呢?

他还没想明白那个是谁,就看见身旁一骑战马已经跟了上来,却正是他差点忘了的张显。这个小白脸没了刚才的骁勇,两手空空,伏在马上只是跟着狂奔,看见萧言目光转过来还勉强一笑:“大人,俺没事…………”

老子有事!背后还有几百个骑兵追着,就算逃过去,眼前这个宋军营寨还不知道是不是一头箭雨泼过来…………被辽人远拦子逼得冲营而过,不仅要冲辽人的营,还得冲宋军的营!

这个时候疼痛的感觉才清晰的泛起,一阵阵的扑过来,让萧言骑在马上只是龇牙咧嘴,冷汗流了一脸。要不是郭药师给的鳞甲好,再加上辽军两轮箭雨都是抛射,估计现在他能不能活着还得两说!

小哑巴乖乖的蜷在他怀里,只是用冰凉的小手帮他擦着冷汗。

这个时候,萧言他们已经不再顾惜马力,只是用马刺踩,用刀剑戳,将坐骑最后一分力量都榨了出来。辽人骑兵不断的抛射着羽箭,前面萧言他们跑得快,已经够不上,而拖在后面的岳飞他们,只是不住拨打,再加上身上皮甲也有一定防御力,人人身上都带了十几支箭镞,却都不是重伤,只是向前狂奔!

辽宋大营之间,不过三里不到的距离。不过转瞬即到的时间,到了最后,辽军已经不再放箭,却点燃了更多火把,队伍也拉开,做大了声势,似乎打的主意就是要让宋军不辨敌我,将这些胆敢在他们大营当中冲阵而过的家伙射死在长濠之前!

辽军一路过来,百战百胜,压在雄州之前,大宋帝国最为精锐的西军不敢挑战。士气正是最为高涨的时候,今夜却被这小小一支人马冲营而过,还在骑战当中全灭了一支夜巡哨探骑队,对于辽军上下,就份外的不能容忍,他们在背后一直咬牙狂追,似乎要看到萧言他们全部被射死,才会停下脚步!

在萧言面前,已经看清楚了宋军寨墙上的灯火,也可以看见横在寨墙前面的长濠。不少残破羽箭,插在城壕之前,已经明白标出了宋军弓弩的打击范围。宋军寨墙也比辽人营地要高要宽,墙头可以看见一片星星点点的寒光,正是宋军张满了弓弩上箭镞发出的寒光!

郭蓉不住回头,只是看着萧言。这个少女也带了多少处箭创,仍然保着他萧言一路杀到这里。现在就看萧言的了,他既然是宋人使者,就有办法通过宋人大营!

萧言却只是在心里苦笑。当被逼得不得不冲辽军大营而过,正正夜间撞上宋人大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凶险不下于刚才的厮杀。辽人骑弓对自己这些人威胁不大,他已经用自己身上挂着的满身箭镞证明了这一点,可宋军弓弩,却是一等一的强劲,更不用说那号称历史上弓弩中的超·神器——神臂弓了!

却不知道,自己事先预备的说辞,能不能成功?要是宋军稍微神经紧张一点,自己那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郭蓉不住回头看自己,眼神中急切藏也藏不住,可这丫头根本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假的!

眼见得就要奔近长濠,萧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吼出声:“吾乃宣帅幕府萧宣赞!与马扩马宣赞共同出使,现冲营而归!前面大营,放俺们进去!挡住后面辽军!”

~~~~~~~~~~~~~~~~~~~~~~~~~~~~~~~~~~~~~

依然感冒中………………施舍点票票吧……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四章 突营(五)

泼韩五双手撑在寨墙垛口上面,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远处那场短暂而惨烈的骑战。不得不说他在宋军士卒当中威信甚高,也是其来有自,至少这份目力就是旁人比不了的。

就看见他趴在那里,不住解说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战事。

“…………骑对骑,撞上了!没一个退让的,都入娘的是骑战老手!”

“直娘贼,一命换一命,好狠!辽狗张开了队形,冲阵的却是锋矢队,辽狗为了拦住他们,稍稍吃亏一点…………不对,冲阵的人似乎还在保护着什么人一般!”

“前头三个冲阵的厉害!夺了长矛的那个好一手河北大枪!直娘贼的连戳翻了四五个!那莽汉子也是身大力不亏,有股狠劲!还有个瘦瘦的,杀法也骁勇!辽狗多二十来个,一命换一命,剩下的也缠住他们了,后面的上哇!”

“…………这叫用的什么刀?入娘的!好象是个女娃娃跳过去了!刀用成这样,还敢上去,有种!…………痛快!这队辽狗,给他们杀得干干净净!当先一手好河北大枪的汉子,不瓤似俺老韩!辽狗后面的追上来了,要放箭…………躲哇!快快快……快走!有个家伙马术好俊!不差似俺老韩…………走走走!”

旁边人都入神的听着,握紧了手中形形色色的兵刃。他们看去,哪怕借着火光,远处也只是一堆黑影纠缠成一团,在泼韩五眼中,却好象看手中掌纹一般清楚。

看到后来,他猛的一拍大腿:“冲过来了!入娘的算是给俺们出了一口气!准定是俺们宋人,瞧着那一手好河北大枪!弟兄们,看紧一点儿,放他们过去,然后拦住辽狗!”

刚才在底下骂泼韩五的那个武官已经走上寨墙,按着腰间佩剑满脸紧张。听到泼韩五的话,板着脸大声道:“什么时候轮着你这么个小小都头说话?杨相公的将令,要俺们将这里守得铁桶也似,谁也不能过来,夜间冲营,万一是辽狗诡计,你吃得下?腌臜厮,退下!”

这武官扬起一只手:“听我将领!来人不管是谁,只要到了俺们营寨长濠之前,就射他娘!更番叠射,天亮了去割首级!”

听到他的命令,寨墙上不用说,将手中弓弩握紧。寨墙下,也有一队队的弓弩手上前一步,从撒袋中取出箭来,搭在弓上,准备抛射越寨墙而出。要不是冲着营寨来的动静不算太大,就连床弩都得用上!

韩五吃这武官一喊,顿时叫了起来:“高虞侯,冲阵的准定是俺们宋人!辽人用几十条骑军性命,来演这一出戏?要抢俺们营寨,也不是用这点骑军!”

那高虞侯只是哼了一声,摆摆手让他退下。韩五捏着拳头,只是脸涨得通红。最后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又走到垛口旁边。

高虞侯看了韩五一眼,忍气没有说话。这泼韩五,在西军当中资格,其实比他老上很多。而且骁勇之名,全西军都知道。不论是步战骑战,还是弓矢,都是西军一等一的好手。从杨可世到老种小种相公,对这手下都喜爱得很。只是这韩五性子惫懒,不求上进,军饷到手,滥吃滥用滥赌,欠下一屁股债之后,就单骑出关,到西夏人那里捎几个人头回来换赏银还债,西夏曾用铁鹞子小队追他一人,却被他杀伤四五骑之后安然回返。

除了这些,这泼韩五打骂上司,干犯军律的事情,干了也不止一次。所以虽在西军当中干了这么久,砍下的西夏人首级只怕有几百之数,官衔到了武副尉,差遣不过还是一个小小都头。此次北伐,杨可世曾经对这泼韩五推心置腹的交代了一番,要他不要自误。泼韩五这才收敛了许多,打仗依然骁勇,滥赌滥吃滥用也不改,可干犯军律的事情却少得多了。

正是吃着他这一点改变,他才敢用官威压这泼韩五。放在以前,他这个小小的宣正郎一营都虞侯,哪里在这泼韩五眼里放着!

远处奔来的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哪怕没有泼韩五这等眼力,也能看见前面五六骑在仓惶的逃跑,后面辽人骑兵如墙一般追来。他们已经放弃了用骑弓抛射,杀伤力既不大,在高速奔驰当中也谈不上准头。这些追来的辽人骑兵都持着火把,在奔驰中火苗忽忽作响,张开了队形之后声势浩大已极,只看见一排火龙也似的骑兵轰隆而来,真有抢寨而下的架势!

在他们前面拼命逃遁的人,借着寨墙火光也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最前面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模样的武将,身上鳞甲已经挂满了箭矢。胯下一骑白马神骏已极,可已经满身都是鲜血,只是奋着最后一点气力在向前急奔。那马上武将不住回头,他牵着的战马上,坐着一个同样满身甲胄,满身箭矢的家伙。这家伙怀里抱着一个轻盈身影,只是蜷缩在他怀里。虽然同样披甲,可这身影的头盔已经掉了,一头秀发披散下来,任谁也看得出是个女娃娃。

在这两人身侧身后,五人乘着三骑马,已经是打得箭尽枪折,人人带伤。对比后面辽人骑兵追过来的威势,谁也不敢想象,他们到底是怎么冲过来的!

高虞侯猛的扬手:“张弓!”寨墙上无人吭声,只听见一片张弓的声音。那泼韩五只是双手撑着寨墙,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眼见得这几个人飞快的逼近宋军营寨弓矢范围,高虞侯正冷着脸要将手挥下。就听见奔来之人那个抱着一个女娃娃的,突然扬声大呼!

~~~~~~~~~~~~~~~~~~~~~~~~~~~~~~~~~~~~~~~~~~~~~~~~~~~~~~~

萧言这一声吼,实在是使出了平生气力,一声吼完,只觉得自己肺管火辣辣的疼!

他们都看见了宋军营寨上张起的那一片弓矢,看见了那一片闪烁的寒光,看见了一名披着红色披风的宋军武将扬起的手!

郭蓉只是回头定定的看着萧言,眼神当中疑惑,恼怒,失望,沮丧全部都有。她骑在马上的修长身子,竟然在微微颤抖!

小哑巴轻轻揽住了萧言的脖子,她不会说话,萧言他们什么言谈都没避着他。眼前是什么情形,小哑巴要是真的灵慧若萧言所想,她比郭蓉清楚许多。

萧言苦笑着看看小哑巴亮闪闪的大眼睛,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路行来,不管是自己,还是岳飞他们,都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哪怕是蒙在鼓里的郭蓉,也为了保他们来到宋营面前豁出了性命!

~~~~~~~~~~~~~~~~~~~~~~~~~~~~~~~~~~~~~~~~~~~~~

萧言的吼声,犹自在寨墙上嗡嗡回荡。宋军将士的目光全向高虞侯和泼韩五这里投射了过来。来人居然是大宋使者!马宣赞大家都识得,前些时日还是耶律大石亲自派骑兵送到长濠之前,这是名正言顺出使的使者。马宣赞年纪轻轻,在辽人大军监视下谈笑自若,人人都暗赞是大宋的好汉子——现在又出来一个什么同僚萧宣赞,居然是从辽人大营当中硬冲而过!小小队伍,和辽人夜巡哨探骑队,狠狠的打了一场夜间骑战!

寨墙之上,泼韩五猛的抓住了高虞侯的手:“这是俺们宋人使者!”

高虞侯脸色铁青:“怎么没有上官周告?俺只知道马宣赞出使,却不知道这个萧宣赞!”

泼韩五同样脸色铁青:“此次北伐,俺们败得如此丢人,难得出个好汉子,俺不能看着死在俺们营前!”

高虞侯猛的想甩开泼韩五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高虞侯提高嗓门,大声呼喝:“放箭,放箭!”

泼韩五的嗓门儿却跟着他同时响起,他声音极大,压过了高虞侯的声音:“抬高二指,拦射后面辽骑!”

“泼韩五,你可知道军法!”

“俺只知道这是俺们宋使!”

两个人对话都又快又急,更提高了嗓门儿,震得夜空嗡嗡作响。泼韩五轻蔑的将高虞侯一推,转头向着寨墙上的射手:“听俺韩五的,什么罪,洒家去领!抬高二指,拦射后面辽骑!”

指挥弓弩手的小军官呆呆的看着这里争执,看着高虞侯被泼韩五一推,踉踉跄跄的几乎要跌下寨墙,几个小军官都是偷偷一笑,朝泼韩五悄悄一竖大拇指,纷纷传令下去:“抬高二指,拦射辽骑!”

那高虞侯踉踉跄跄的站定,看着韩五高大的背影背对着他,双手按着寨墙一副大将气度,寨墙上宋军口令此起彼伏,短促有力,浪潮一般的从近传到远处。语声当中,都有说不出的兴奋。他按着腰间佩剑,脸色又青又白,竟然不敢上前!

嗡嗡嗡一阵响动,从寨墙上,从寨墙内,飞出了飞蝗一般的羽箭,越过了萧言他们头顶,直扑向直直追来的辽骑!辽骑大队,有的已经逼近了宋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内,纷纷掉头,运气实在不好的就当场被射落下马,辽军骑兵队形顿时混乱,各种各样的喊叫声响成一团。他们赌一口气才追萧言他们追这么远,现在实在没必要将大家都赔在这儿!

辽军骑队当中呼喝声命令声连响,连一箭都没还,手中火把丢了一地,掉头就朝后撤。

那泼韩五在寨墙上叉腰哈哈大笑:“总算出了一点鸟气!”

高虞侯铁青着脸抢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探头出寨墙看看,看见逃过来的几人已经停在壕沟那里,摆手下令:“让他们等到天明,将他们身份,向杨相公禀报,再做处断!”

泼韩五瞪了回去:“才五六个人,还人人带伤,接进来能翻了天?这等冲辽军大营的好汉子,俺去接!没卵的家伙,去你个球!”

高虞侯已经气到了极点,指着泼韩五不住发抖,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韩世忠(注),你不要自误!”

原来这泼韩五的官名叫做韩世忠,要是萧言此刻在旁边,估计也得瞪大了眼睛。又是一个两宋之交的名将!自己阴差阳错之间,居然被韩蕲王救了性命!

韩世忠只是轻蔑的看了高虞侯一眼,大步就朝寨前下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俺自误不自误,你还够不上说俺!俺等你在杨相公面前说话!”

~~~~~~~~~~~~~~~~~~~~~~~~~~~~~~~~~~~~~~~~~~~~~~~~~~~~~~~

对面宋营弓弦连弩机响动的时候,萧言连眼睛都没闭一下,就看见被火光映照得亮闪闪的满天飞蝗从寨墙上腾起!

此时此境,萧言也只有抱着小哑巴朝着郭蓉歉意的苦笑。

自己的能力,似乎就到此为止。谁让自己是肉身穿而不是魂穿在哪个达官贵人的身上哇…………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倒是很平安。来过了,见到了,拼过了。比起自己上一个无聊的人生,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二十天,可比上个人生对得起自己太多太多了……

可惜连累了岳爷爷…………可惜连累了牛皋这些忠肝义胆的汉子…………更可惜连累的小哑巴和悍妞郭蓉…………

他朝着郭蓉歉意的苦笑,郭蓉却指着头顶箭雨大喊:“没射我们,没射我们!我们闯过来了!”她的战阵经验远远丰富过萧言,一听羽箭破空之声,就知道这是抬高几寸,拦射追在他们后面辽骑的!

本来几人战马都已经在壕沟前停下。这长濠里头,历来都是铁签竹钉尖木桩打底。宽又不能跃马而过,他和郭蓉已经在长濠前勒定了马。战马纷纷都是重创在身,只是胸腹剧烈起伏着,白鹰犹自不顾浑身血迹,昂着头绷着浑身筋骨,随时准备载着主人再度厮杀。马通人性,听见主人欢喜的大呼,白鹰长长嘶鸣一声,回过头看了主人一眼,前蹄就朝下跪。郭蓉喊声未停就转成惊呼:“白鹰,白鹰!”

雄俊白马连身上箭创都不怎么流血了,只是软软的朝长濠里头滑落。最后它的后腿仍然勉力支撑着沟边土地,让自己滑落得慢一些,好让主人跳下来。

郭蓉却怎么也不下马,只是用力拉着白鹰缰绳,一路过来,她的语声总是意气昂扬,从未流露出半点软弱的样子,这个时候却带着哭声:“你起来,你起来!”

萧言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郭蓉要跟着白鹰要朝壕沟里头栽,只是狂喊一声:“你他妈的跳下来!”看郭蓉理也不理他,小哑巴已经轻轻巧巧的从他怀里挣脱下地,萧言也翻身下马。直朝郭蓉那里扑过去!

郭蓉只是随着白鹰慢慢的朝壕沟里头滑过去,萧言冲过去先抓住马鞍后面,使不上力道,又伸手取拉缰绳。白鹰的头已经完全垂了下去,已经再没有承载主人的气力,郭蓉仍然哭叫着拼命扯着缰绳。原来凶悍的模样,已经半点不见。小哑巴早在另外一边已经拉住了另一侧缰绳,和萧言一起,只是拼命的拉住。两人靴子,在濠边已经扯出了一条土沟。

萧言只是面红耳赤的大喊:“你他妈的下来!想死别拖着老子!一匹马而已,老子赔你十匹!”

就在此时,后面同时伸过来几只大手,扯白鹰肚带的,拉住马鞍后梁的,萧言顿时就觉得手里分量一轻。回头一看,却是岳飞他们赶到!几条汉子,都人人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身上皮甲残破,到处都挂着羽箭,狼狈不堪,岳飞只是对萧言大声喊道:“萧宣赞,郭家小姐打迷了心了,拉她下来!”

岳飞在后面自然也听到了萧言的呼喊,也看到了越过他们头顶而去的羽箭,知道是萧言又将大家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心思通透,顿时就改了称呼。

萧言松开已经被皮缰绳拉得火辣辣的手,一把就抱住郭蓉细腰,将她朝下扯。郭蓉似乎全没了气力,只是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小哑巴机灵,已经在另外一边将郭蓉的脚从镫里抽了出来,萧言奋出最后气力,将郭蓉一扯,就已经滚落在沟边。岳飞几人手一松,白鹰滑落壕沟之中,闷闷落地。

郭蓉只是趴在萧言怀里,且喘且泣:“白鹰……白鹰……”

再坚强,再凶悍,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更别说今夜之中,由死到生转折了不知道几次!萧言只是无言的摸了摸郭蓉的头发。

这个悍妞的头发同样又软又滑。

下一刻却是岳飞他们狂喜的脸凑了过来,一双手大手将萧言和郭蓉拉起:“萧宣赞,俺们活下来了!”

回首北望,辽营仍然灯火斗乱,连绵如一条火龙。在夜色中将半边天空染得通红。

自己这些人,真的突过来了?

萧言这个时候,才想明白了他们到底做到了什么。

壕沟对面,突然响起了大模大样的声音:“兀那几人,还有什么宣赞,你们到底是进来还是不进来?有什么话,进了营寨再说罢!你们倒是威风了,可吵了俺们一夜好睡!”

萧言抱着郭蓉,转头看去,就看见宋军营寨已经营门大开,寨墙上不知道燃起了多少火把,照得周遭通明。寨墙上宋军都放下手中弓矢,挤在一处只是朝自己这几个人看过来。营门口却是一个胡子乱蓬蓬的长大汉子,只是抱臂看着几人。

在他身边,十几个人扛着木梯正涌出来,正是准备接他们进入宋营的。

老子终于从辽地活着杀回了大宋!

怀里郭蓉已经止住了抽泣,猛的将萧言推开。刚才的狂乱软弱,已经被她全部藏了起来,一张染血的清冷俏脸只是看着萧言。

“…………姓萧的,该我们郭家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到,下面就看你的了!”

~~~~~~~~~~~~~~~~~~~~~~~~~~~~~~~~~~~~~~~~~~~

一边淌鼻涕,一边折腾出五千多字,已经是头晕目眩了…………

遁去休息…………因为感冒,每天不能两更,实在抱歉。

大家也不用猜测奥斯卡会不会更新了,这本书奥斯卡一定坚持到底,有事情会请假的。

更新不断,票票也别断啊…………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五章 林牙

辽军营寨当中,望楼上熊熊燃烧的火把,一簇簇的次第熄灭下去。原来如雷一般缭乱在营地四下的马蹄声,也渐渐放得平缓。只有在两军阵前,竖起了一些木桩,涂上油脂,点燃就是巨大的火炬,将两军之中的空地照得更加的光亮。放眼过去,就能看到有骑队在哪里收拾刚才那一场短暂的骑战战死的尸首。

辽人夜巡哨队,只是在战场之间盘旋,不断的出现隐没在光亮和黑暗当中。警戒着宋军可能的偷袭——刚才那一场骚乱,双方都绷紧了神经。辽军更觉得窝火一些,百战百胜之师,居然让小小一支队伍冲营而过!

可营地,终究是平静了下来。夜间如果再这么骚动下去,只怕可能带来的损失比敌人冲营还要来得大!

离萧言他们一冲而过的那营盘东面里许处,是一个规模更大的营盘。不仅栅更高,濠更深,开门就有四处。而且别的营寨是四下设望楼,而这个大营盘中心还设了一个高高的望楼。望楼之下,巨大的皮帐连成一片。营寨之外,已经有紧急调来的骑兵在外头一圈圈的巡视。别的营寨都是寨门紧闭,这个大寨却是四门全开,不断有传令骑手从内而出,没入夜色中传达命令。

这里正是辽兴军都统,北辽西南路都统,辽人人称大石林牙的耶律大石。耶律家子弟,以翰林入宦,开得硬弓,跑得野马,胸襟阔大,气度不凡,辽道宗当初就称之为契丹千里驹,到了如今,只要是辽人,谁不知道这文武双全的大石林牙?

在析津府绝大多数辽人百姓心目中,这位大石林牙,正是风雨飘摇的北辽朝廷的最后擎天一柱。

白沟河一战,耶律大石坐镇中军,只给自己留了最少的部队,吸引着宋军最为精锐的杨可世所部的扑击,而将主力转用于两翼,将刘延庆等部击而溃之,最危险的时候,杨可世的白梃兵冲到了离他大旗不足百步的地方!那时耶律大石已经操刀在手,准备投入厮杀,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

宋军两翼崩溃之后,耶律大石又亲率远拦子投入反击,越过白沟河,追了宋军几十里出去!征战当中,他人不卸甲,马不解鞍,只是率领着麾下士卒大呼酣战。从来未曾离开过第一线,现在他的大营,就压在雄州一线最前面,没有落后他的部下半点。而对面宋军统帅那位童贯童宣帅,却一口气又退到了南面两百多里外的河间府,差不多就等于萧言从涿州到雄州一路过来的距离。

本来此次抵御宋军北伐,全军名义上的统帅是契丹、奚、汉、渤海四军大王萧干。可到了这个份上,前线征战的辽军将士只认大石林牙的号令!

这个时候,这个辽人末世名将,正站在营地正中的望楼高处,出神的看着萧言冲至的那宋军营寨寨墙上缭乱的火光。

此时此地,这位击破了大宋帝国精锐西军的统帅,也不过才三十五岁。筋骨强健,面容粗砺,留了一部好髯。眼神在这夜色里,仍然锐利如电。只是眉宇之间,常有一丝忧色。

他按着自己披风一角,看着宋军营寨的变故,只是久久不语。夜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极其的宽阔厚实,站在那里如一座山也似。

在他身后,侍立着好几个皮室按钵的亲卫军官。这些军官,名义上都是禁卫大辽皇帝的,这个时候却是恭谨的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站得久了,一个军官趋上前来,低声道:“林牙,南人再不至于敢反扑咱们的…………现下戒备已周,宋人敢动,只有被打个落花流水,林牙站的时间长远了,回营帐中休息吧…………”

耶律大石回头,抽动一下嘴角就算笑了:“戒备已周?那怎么让一支小小队伍冲营而过?堕了全军锐气?我军压逼雄州之前,全仗的就是这股锐气!丢了人了,现在倒来说嘴,真是我契丹好男儿!”

一句话就激得身后几个辽人军官脸涨得通红,全部上前一步,踩的望楼木头地板咯吱作响:“林牙!给俺们一支兵!任林牙指一个宋军营寨,不踏破南军营寨,俺们绝不回来见林牙!”

耶律大石回首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还算有点出息…………你们先下去吧,这锐气,我会自己去讨回来…………不论冲营的是何人,当真是好汉子!”

这个时候,望楼之下,已经有数骑从营门口直奔而来。营寨当中,层层都有人喝问。来人只是大声道:“四军萧大王来见林牙!”

数骑人马,风一般卷过了营寨当中层层守卫,直抵望楼之下,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个只着圆领窄袖衫子的瘦高中年。那瘦高中年相貌普通,衣着也普通,更未披甲。下马的动作也不快,看起来平凡异常,只是一双细细的眼睛,显得神气内敛,冷淡而不动声色。他下马抬头看了望楼上一眼,耶律大石正在上头,朝他叉手一礼。

这瘦高中年正是现在北辽秉政萧后的弟弟,北辽名义上全军统帅四军大王萧干。身上却看不出半点威风杀气。此次战事,也表现得甚是低调,不仅统帅大权几乎是拱手让给耶律大石,连他所直领的奚军,也听从耶律大石调遣。

萧干在望楼下笑笑,摆手吩咐从人:“在这儿候着我…………林牙大帐,乱说乱动,我也保不住你等。明白了?”

从人个个脸上有不忿之色,却不敢多说话。萧干身份亲贵,更是统帅。在这夜里,耶律大石一请就巴巴的赶过来了,从人都不多带。真不知道大王忍让这大石林牙哪点?

耶律大石只是站在望楼上头,看着萧干拾级冬冬而上。到了望楼上头,萧干就叉手一礼:“参见林牙!”

耶律大石回了个礼,只是摆手吩咐:“你们都退下去!俺和萧大王有事商议!”

身后军官,行礼而退。望楼之上,就剩下了萧干和耶律大石。萧干脸上笑意不减,问道:“林牙,什么事情?有人冲营而过,不过偶尔小挫,打仗这事,谁说了能算?你也不必将弦绷得太紧…………就一句话,为国善惜此身!”

耶律大石却默然不语,半晌之后才缓缓摇头:“该退兵了…………”

萧干眉毛一扬,淡淡道:“退兵?”

耶律大石默默点头,昂首看着远处宋军营寨的灯火:“士气锐气,使用至此,已经是极限了…………孤军远悬在外,俺放心后头不下啊…………只要有一处火星冒起,只怕就是燎原之势,析津府太空虚了…………俺只是在想,冲阵的人是谁?由北而南,硬闯俺们大营,非要紧事不得如此。现下要紧的,还能过于辽宋之间的战事?俺已经教训了那个童宣帅,现在该回去坐镇了…………时局万难,现在总算是喘了一口气,姓童的已经不敢大胆北上了,白沟河几万具尸体就够他多想一阵!还是回顾根本罢…………只要俺在,燕地有心人就翻不起浪花来!”

萧干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低声道:“冲阵之人,和郭药师脱不了干系。”

耶律大石悚然一惊,抓住了望楼栏杆:“萧大王,你从何得知?”

辽军主力在外,耶律大石最担心的正就是郭药师!他在涿易二州的近万常胜军,是辽军退路上最大的威胁。耶律大石将远拦子全部调出去,至少有一大半在后巡视遮护,也是看着这后路的意思。只要后路安全,他本来还想将雄州视情形夺下,彻底让北伐宋军破胆。南面威胁解除,再回镇燕京,转而对付女真。

要是郭药师生变,那他就得马上回师!常胜军卡断白沟河退路,这辽国最后一支力量,恐怕就得覆灭在白沟河以南!

他只是认真的看着萧干,一字字的发问:“大王,此信可确?”

萧干笑笑:“林牙你一心扑在战事上,我自然也不能闲着,这后路事情,也要帮着林牙分担一些…………自然有人告诉我此事详细。林牙既然决定回师,那么就给我一支兵,咱们俩分任,你回燕京坐镇,我去把郭药师收拾了…………”

耶律大石只是看着似笑非笑的萧干,良久之后才沉声道:“大王是大军统帅,俺如何能称得上给大王一支兵?大王想用哪支兵马,将去就是了…………分任之事,更不敢当,郭药师既然要作乱,我去收拾他!还是大王回镇燕京!”

萧干摇摇头,深情也郑重了一些:“燕京城要你去,我不成。李郎之事,林牙难道没听说?这个时候,说破开也罢。我是违逆不下这个姐姐,林牙却出得了手!这些汉儿南面官,一得机会,总想南向!你是契丹,我是奚人,到不得南人那边的,只有苦撑到底。眼下局势,只能是林牙在内,我在外!”

萧干越说脸色越尴尬,最后还苦笑了起来。耶律大石只是死死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局势,谁都知道兵权是一切。萧干在外对付郭药师,必然要用大军。自己现在苦撑着辽国局势,又怎么少得了兵权?

可萧干说得也有道理。言中李郎,正是现在朝廷参知政事、漆水郡王李处温。也是和耶律大石萧干一起拥立耶律淳为新帝的文官班首。燕京谣传,这位面若冠玉的李郎,正是现在萧后普六女的面首!燕京举动,虽然耶律大石等出兵在外,但是无不关心,现在消息已经传到军中,南面汉官,欲挟持萧后举而南附,就是以这李处温为首!若真是要回师对付他们,身为萧后弟弟的萧干动不得,也只有他耶律大石动得!

他耶律大石,是阿保机皇帝的八世孙!

思前想后,耶律大石伟岸的身形竟然也微微颤抖起来。虽然现在他带着大军压在雄州之前,只是在宋军面前耀武扬威。可谁都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大辽行至今日,已经是四面漏风,八方走气。他耶律大石只有一个人,如何能撑起这残破山河?

到底是居外,还是镇内?

萧干也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的四下而望。

下面突然又传来了马蹄声响,正是夜间哨探骑队的一带队军官,他一路回答着夜间号令,直入营寨当中。在望楼下滚下马来,急步就朝上跑。

这声音惊动了苦苦寻思的耶律大石,转瞬之间,他就将那点犹疑处收拾得干干净净。威严的挺直了身子。

那军官跑上望楼,甲叶作响,只是拜伏行礼。

“如何?”

“禀林牙,拾得了十七八具尸首,战马九匹,没有活口。俺们伤了…………”

耶律大石一下打断了这军官的话:“我不管伤损!挡不住冲阵之人,只是你们的错处!我只问一句,能不能辨出是哪家的军汉?”

那军官只是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低声回报:“拾得的战马兵甲,都无记认…………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有人说尸首当中,有识得的常胜军军汉,当初在辽东,冲阵高家叛军之际,大家共过性命…………只是这些尸首,创伤累累,谁也不敢认准…………”

耶律大石猛的一声喝:“罢了!退下!”

这一声喝,惊得拜伏在地上的那军官浑身一抖,满头大汗的退下望楼。萧干却静静的看着耶律大石:“如何?”

耶律大石也只是看着这位外表再普通不过的四军大王:“大王,到底是何处向大王通传的消息?”

萧干淡淡一笑,指指四下:“林牙,当心耳目…………来人冒万死才联络上我,我却不能害了他们。来人只是说,要动则快,若是郭药师做好准备,则下手就难了!万一涿易二州平乱不成,反而糜烂,我军白沟河胜果,就要化为泡影,宋军也可趁乱再度北上!”

耶律大石沉声再问:“大王,你要哪支军?”

萧干一笑:“岂能用汉儿军去平乱?奚军我自领,按钵皮室契丹军也给我就是。速去速回,不过七八天功夫,我给大辽平定了涿易二州!”

耶律大石只是久久的看着萧干,猛的一甩披风,大步就朝下走:“大王乃全军统帅,抽调哪支兵马,还不是任大王说了算数!只是大王且记,这大辽,须不是俺一个人的大辽!也罢,临走之前,我再把今夜挫折的锐气,要回来再说!在宋人面前,这点锐气,失不得!”

~~~~~~~~~~~~~~~~~~~~~~~~~~~~~~~~~~~~~~

似乎好一些了…………

至少鼻涕流得不像尼亚加拉大瀑布一般了…………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六章 硬充到底

萧言他们突进的宋军营寨当中,一副戒备森严的景象。远处辽军营寨虽然渐渐安静了下来,可每个人的神经丝毫都不敢放松。寨墙上仍然是站得满满的士卒,张弓持矛,只是向北而望。一连串的宋军营寨里头,望楼上不断的挂起灯号,传递消息。萧言他们夜突辽营,惊动的宋辽两方数万人的大军!

但是在高虞侯的这个营寨里头,寨墙上的士卒们却不住的向大帐望去,只是低声谈论。萧言他们冲阵再加一场骑战的景象,饶是他们多是上阵数次的老卒,也看得是目眩神驰。今夜变故,怕是要让他们谈上好大一阵子了。

营寨的大帐前头,警戒同样森严,百余士卒披甲持矛,将大帐围得严严实实。大帐前头站着高虞侯和韩世忠。高虞侯脸色铁青,只是按着腰间佩剑踱来踱去,不住的朝南边望。萧言自报是宣帅府参赞,一出场又闹得这么惊天动地,韩世忠将他们接进来,等于是硬塞给他一个烫手山芋,这种事情,他如何吃得下?已经飞也似的派人去通报雄州城中泾源路兵马钤辖杨可世。若这些人不是宋使——哪有宋使还带着两个女人出使的?那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高虞侯忍不住就恨恨的看了一眼同样站在帐前的那个泼韩五。

韩世忠倒是混不在意,只是招呼着手下将热水白布送进去,再加上伤药,吃食也准备了一些。仿佛他才是这个营寨的指挥一般。瞧着高虞侯的目光投过来,韩世忠只是咧嘴嘻嘻一笑:“虞侯,你放心,俺一人做事一人当,杨相公鞭子打下来,俺皮糙肉厚也不在乎!”

高虞侯只是从牙缝里面蹦出一句:“你吃得下才好!”

韩世忠哈哈一笑:“俺这辈子佩服的就是好汉子,为好汉子,吃点苦头,有啥大碍?杨相公总不至砍了俺老韩脑袋去!”

~~~~~~~~~~~~~~~~~~~~~~~~~~~~~~~~~~~~~~~~~~~~~~~~~~~~

营帐里头,韩世忠口中的好汉子萧言,就差大呼小叫起来了。

他们这些人冲营而来,就被收在这大营当中,严密监视。除了刚开始碰着的那个长大汉子亲热的和他们拍拍肩膀,其他宋军士卒还是一脸警惕。

原因无他,他们来历实在太过古怪!从来未曾见过,一个使者居然能够杀透万人营盘冲回来!前趟出使的马扩马宣赞,是经过辽人大营,耶律大石亲领骑士,客客气气送回来的。这些自称是他同僚的萧宣赞,却冒了万死!

这个时候,萧言只是咬着牙齿坐在一张胡凳之上,身上甲叶麻衣全部卸下,岳飞在他背后,蘸了盐水帮他擦洗着伤口。营帐被临时隔开一块,郭蓉和小哑巴在那头。郭蓉身上也是创伤累累,小哑巴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过去帮她料理。这边就是萧言和岳飞牛皋他们这几条浑身血污的汉子了。

伤口一阵阵的刺痛,托身上披甲完备的福,只有那些顺着甲叶缝钻进来的箭镞才入了肉。虽然突进营来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跟刺猬一般,可致命重创,还不曾有。自己身上,伤得最重的地方,还是挥刀劈辽军骑士时候手腕脱臼处。

伤势虽然不重,可是浑身上下,却感到没有一处不痛。失血不少,更是让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放在以前,萧言恐怕已经是在医院外科病床上哭爹喊娘了…………

可是这个时候,萧言只是一声不吭。岳飞站着盐水的白布擦在伤口上,他才偶尔皱一下眉头。

自己…………似乎真的不一样了呢…………

真没想到,自己真的冲了过来…………

萧言悄悄的朝隔开的帘幕那头看去,就看见一灯如豆,映出了郭蓉和小哑巴模糊的身影。小哑巴轻盈的身影在后,在郭蓉背后忙碌着什么。而郭蓉只是低着修长的颈项——在她那里,仍然一丝负痛的声音都没有。

岳飞在萧言身后低低道:“要不是郭家小姐,只怕俺们冲不到这里…………”

萧言咬着牙齿一笑:“……嗯,咱们算是承了常胜军的情…………”

岳飞声音放得更低:“宣赞,什么时候说实话?”

萧言低低回答:“现在不成!”

岳飞只是看着萧言,萧言又是忍痛一笑,声音更低:“岳兄弟,我们冒万死冲营,单单只是为了求活么?郭药师常胜军,事关复燕大局。我们的心血牺牲,不能白费了!不等到能明白此事有多重要,并在宣帅面前有担当的人物,我绝不能吐实!现在这使者身份,不仅是我在辽境的护身符,也是在宋境的护身符!”

他又看看郭蓉那里,郭蓉的影子,仍然一动不动:“如果不让宣帅,认了我这使者身份,我又如何能给她一个交代?说起来,岳兄弟,我们都欠她啊…………”

岳飞目光闪动,在萧言身后站得笔直:“宣赞,俺懂……俺们在涿州就已发誓,一切都听宣赞安排…………俺也想要这复燕大功!…………宣赞,您等的,究竟是谁?”

萧言淡淡一笑,转瞬间又痛得皱起了眉头:“我等的那个人能不能到,这两天,就见分晓了…………,在此之前,你们怎么也要陪着我硬充到底!”

岳飞默然不语,但是从他眼神当中,只有四个字,等不到呢?他们说到底是宋军士卒,有军律在,陪着萧言在这里冒充到底,万一萧言失算,后果就不堪设想!死在辽地,也就罢了。要是因为冒充上官正法于军前,这腔子血,泼洒得就太冤枉!

萧言明白他的意思,看着岳飞,目光闪亮:“一路行来,我可行错过事?多少大风大浪,我们不都闯过来了!岳兄弟,我只信一件事情,老天爷让我遭逢如此际遇,也许真的要借我手,挽回些什么!你要相信我,我会成复燕大功,也会保你成一代名将!”

“飞敢不从命!追随宣赞一路走来,也只有直行到底!”

~~~~~~~~~~~~~~~~~~~~~~~~~~~~~~~~~~~~~~~~~~~~~~~~~~~

黎明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寨墙上面的火把,一个个的次第熄灭,只有一缕缕青烟,在晨风中飘散。值守一夜,辽军营寨了无动静。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绷紧的神经也总算放下来一些,早晨风硬,一个个抱着长矛在那里搓手跺脚。

营寨背后,突然响起了大队大队的马蹄声音,轰隆隆的敲打着地面。士卒们都南向而望,不知道雄州城内出来了什么大人物来应对营寨中这条敢在辽军大营当中杀一个七进八出的使者。

营寨南门外头,突然传来了士卒行礼的声音:“杨相公,王相公!”寨墙上带队的小军官面面相觑,却是现在雄州城内位分最高的两员武将赶了过来。华州观察使,泾源路兵马钤辖杨可世和婺州观察使,胜捷军统制王禀都赶来见此这位萧宣赞!

南边寨门,吱呀呀的打开。两员披着大红披风,戴着乌纱璞头的汉子策马而进,身边层层叠叠,拱卫的都是顶盔贯甲的骑士。个子高大的是杨可世,脸上两团红晕,正是久戍陕西留下的纪念。而王禀矮壮结实,神情严刚,撇着嘴角仿佛对什么事情都看不顺眼一般。

营寨中将佐官弁,顿时纷纷单膝跪下,抱拳行礼:“两位相公!”

杨可世也不答话,直赶到大帐之前跳下马来,扫视一眼:“罢了,都起来!那位萧宣赞呢?”

高虞侯起身还没说话,就看见杨可世大步的走向慢腾腾爬起来的韩世忠,马鞭劈头盖脸的就打下去:“你个泼韩五!又干犯军律!这等事情都敢做主!俺在营中,都要沉吟一阵,你却将人接了进来!”

韩世忠笑嘻嘻的用手在那里虚虚遮挡,抱着头只是叫屈:“宣帅府的赞画冲营叫门,俺怎么敢不开?宣帅怪罪下来,不是耍处!前些日子不是一位马宣赞回来,现下再多一位萧宣赞,也是平常。杨相公在营中,最后还不是要接进来…………现在倒给俺一顿鞭子!”

王禀在旁边摘镫下马,冷冷的看了这头韩世忠一眼:“谁知道是真是假!俺随侍宣帅也有时日,却没听过这位萧宣赞!义则,俺们且先进去!”

杨可世指着韩世忠鼻子:“你且给俺记下!回头再收拾你这泼皮!”接着又狠狠的瞪了正要趋前告状的高虞侯一眼:“泼韩五有罪,可心却正。你这厮,却差点坏了大事!且一边去,这营兵将,你不用带了!”

他不理那愣在一旁的高虞侯,只是走到王禀身边,两人对望一眼,看着眼前掩着的营门,竟不约而同的深深吸口气,迈步就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哈的一声,却是韩世忠朝着高虞侯晒笑。这粗豪汉子鼻子朝天,得意洋洋的抱臂而立。

他们两员大将,在此次北伐大军当中,都算健斗。两人现在同戍雄州,境遇都算差不多。王禀不用说,虽然出身是西军,但是一直都算童贯心腹,早就从西军当中分化出来了。被老种相公,小种相公为首的西军核心集团视作眼中钉。而杨可世虽然在西军当中出身算是清白,也一直在老种麾下出生入死。坏就坏在这次北伐,他表现得太卖力了。

白沟河一战,本来作为主力的是鄜延路经略使刘延庆所部。刘延庆自从奉童贯所调,去江南平方腊之乱以后,就和西军团体有些离心离德。白沟一战,童贯有意扶持刘延庆,希望他能成此大功,通过他好将盘根错节百年的西军将门,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老种小种相公,却有意看刘延庆笑话,要是刘延庆能胜,不妨敲敲边鼓,刘延庆要败,他们也乐得看笑话。

孰料杨可世太过勇猛,太过卖力,领白梃兵直冲到了耶律大石的中军之前,差点替刘延庆扳回了局面!可泾源路精锐,也在杨可世的冒死突击下,损折惨重!

老种小种相公,顿时就对杨可世有了成见。童贯乘势拉拢。现在他和王禀留守雄州,顶在最前线,而西军其他主力,分处各处,就是明证。他们现在被西军主力疏远。没有西军主力支持,北伐这仗如何打得胜?到时候误国罪臣,第一个是童贯。童贯在汴梁有足够的力量,总能脱身。可他们两人,到时候只怕不但失了西军庇护,还要替童贯顶缸!

王禀倒无所谓,反正换了上司,可杨可世真觉得冤枉!

老老实实打仗,豁出性命要替官家复这燕云十六州,结果怎么弄成这样一个局面?

昨夜突然传来萧姓宣赞闯辽营而归,同行者竟然有郭药师遣为质子的独生爱女。这萧姓宣赞还带来了郭药师的降书顺表。虽然怀疑萧言身份,但大喜过望的还是他们!郭药师在燕地作用虽不是一手遮天,但是也足够重要。只要能有郭药师接应,这北伐大业,就可存亡续绝,进行下去,而他们也能摆脱现在的尴尬局面!只要能立下复燕大功,谁还动得了他们?

他们接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派出快骑,立即回报河间府宣帅署处。然后就赶过来,他们关心的还不是萧言的真假,而关心的是郭药师降书顺表真假,郭药师质女的真假。短短时间,也亏他们在雄州城就找到了燕地涿州逃人,曾经在涿州官署当过小吏,见过郭药师和他那个独生女儿的人出来!

萧言八成是假的,可以不论,可是这郭家质女要是真的,就必须掌握在他们手中。至于萧言下场,谁去管他?冒充使者,就是重罪!

~~~~~~~~~~~~~~~~~~~~~~~~~~~~~~~~~~~~~~~

今天拼了,不能老一更下去,挂在键盘前头也得两更+。照例,晚上十二点冲榜,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七章 我只信他

杨可世王禀二人,掀开帐门而入。就见大帐当中,一个小白脸距胡凳而坐,正是萧言。

说萧言是小白领,这个时候也有点勉强了。他脸上那夜杀女真使者留下的箭创犹自未消,脸上皮肤,也粗砺了不少。经历那么多事情,神色中原来小白领的轻浮,早就淡得几乎不可见,坐在那里,只是目光炯炯。

他身上左一条右一条的裹着的都是白布,上面还有血渍浸染的痕迹。他又是一米七八,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挺拔的个子。杨可世王禀和他目光一撞,忍不住都在心里头吸了一口凉气,好个英挺汉子!看起来还有点文质彬彬,却不知道是怎么从辽营当中这样硬杀出来!

在萧言身边,长身侍立的正是岳飞几人。几人本来就是有本事在身的昂藏汉子。跟着萧言这一路血腥的冲杀过来,几番磨砺之下,站在那里,也有了百战余生的精悍味道。比起杨可世引以为豪,西军当中,也不过只有这区区千五之数的白梃兵来,也不遑多让!

杨可世毕竟是厮杀出身的直汉子,看着眼前这几个突营而归的人物,特别是坐在那里目光炯炯,浑身裹创的萧言,一时竟说不出质问的话来。只是站在那里沉吟。他身边王禀,却是冷心冷面的人,一指萧言:“兀那汉子,你究竟是何人!俺随侍宣帅有年,未曾听闻宣帅署中,有一位萧宣赞!郭都管质女何在?俺们要细细分辨!”

萧言脸上神色不动,目光飞快的一扫在帐幕那头的郭蓉影子,就看到坐在帘后的郭蓉身形一僵。

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这个时候,也只有咬着牙齿硬充到底,直到把这个假使者做成真的!

萧言冷冷一笑,毫不退让的迎着王禀冰冷的目光:“我是何人?我是大宋兵部尚书左司郎中,宣帅幕府赞画!两位相公,宣帅幕中包罗万象,大宋能人异士车载斗量,区区在下,不过等而下之,贱名不足以有辱清听,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萧某身负重要军机,两位相公麾下,竟然将萧某在此监视整整一夜!误了军机,请问萧某找两位相公哪位说话?”

王禀又是冷笑一声:“好一张利口,到时候尽管找我王某人说话!即是使者,旗牌呢?印信呢?关防呢?宣帅书札,可否有一份?使者往来,宣帅无不周告我雄州镇将,为何从未听过你萧某人的名字?谁知道你是不是辽人用间?”

萧言还未曾说话,岳飞就已经大喝一声:“王相公,我等出生入死而来,不是为听此等寒心语言!燕地转机之局,就在萧宣赞身上,求王相公莫要误了国事!”

岳飞这一声喝,在营帐中嗡嗡有声。王禀和杨可世身上都是一震,这才注意到萧言背后侍立的这个十**岁的沉稳青年。岳飞眸子黑而有光,只是一脸的坦然的看着王禀和杨可世。

“…………俺们都是宋人,天地可鉴。冒死厮杀至此,为的还不是燕云十六州归于大宋?俺们是宣帅派出,自然也要见宣帅分说回禀军情,将俺们留在这里,是何道理?”

萧言在心里头暗暗伸了一下大拇指,还以为自己要唱独角戏嘴硬到底呢。岳飞毕竟是岳飞,天生该经历这等大场面的!他侃侃而言,一时竟然将王禀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的回瞪着岳飞。

杨可世一扯王禀,大声道:“你是不是真的宣帅赞画,俺们已经快骑通传宣帅处,自然有人找你说话…………只是郭都管质女在何处?兹事体大,俺们要迎入雄州,细细询问,人在哪里?请出来罢!”

萧言心里就是一沉,这是他最为害怕的关口。他这使者身份,是真是假,其实真无所谓。只要郭药师投降这桩奇货,能在他手中就成!和杨可世王禀两人,关于他身份的事情,争上三天三夜他不见得怕了,大家扯就是了。就怕他们将郭蓉从他手中抢过去!

在他原来计划,本来应该是从容而至雄州左近,先派人联络宋军大营,自己冒称郭药师的使者也未尝不可。反正在涿州,他已经空手套白狼过一次,只要将郭蓉这个直丫头瞒住,还不是由他操弄其间,直到达成他最希望的结局。表示郭药师投降之诚,请大宋速速赶至涿州接收常胜军上下,只要立下克复涿易二州,越过白沟河进抵燕京的大功,不愁童贯不给他一个出身。而郭药师要是真能提早两个月投降,这宣和四年的燕地局势,就将和历史上不同!

可偏偏造化弄人,渡白沟河的时候他摆了乌龙,被远拦子发现,最后逼得不得不突辽军大营。为了能进宋营,又不得不将这使者乔装到底!进了宋营,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受到严密监视于一处,什么事情,再也瞒不过郭蓉了。如果她也怀疑起自己这个使者身份,摆脱自己,直接和宋军大将如杨可世等联络,失却这个奇货的自己,又该当如何?

自己性命,倒是不用担心。生生死死里头打滚出来,萧言胆子早比才穿越的时候大了不知道多少了。了不起再将糊弄岳飞的那套搬出来说,认一个燕地逃人。自己还有说动郭药师提早归降的这一功绩,怎么也不会掉脑袋。

可他绝不甘心,自己一番苦心,落入别人手中!因为历史早就证明,童贯以降,将这场战事弄出了最坏的结果!

要是只为了性命的话,他在涿州就拔腿开溜了,也不用经历后来这么多腥风血雨!老天爷也许真的要假他之手,挽回些什么…………至少让他身边岳飞,不要再经历那场风波亭!

上一世业已蹉跎,这一世岂能再白活下去?

帘幕那头,郭蓉身形只是静静不动。

这个悍妞,会做什么?萧言发觉自己其实已经有些了解这个气质独特的千年前的女孩子。直爽,杀人从不眨眼。但是也重感情,不过这感情只及于身边的人。没有女孩子那种婆婆妈妈的性格,什么事情,只要有利于自己爹爹,有利于她所归属的常胜军这个团体,她就会毫不眨眼的去做。

那自己是不是能把这个假使者冒充下去,还真是前途黯淡呢…………

阴差阳错,让自己不得不在最无准备的情况下,直面宋军的高层!比起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高层,眼前这两位相公,都是位高权重,亲身而来,更是表明了对郭药师投降的重视。郭蓉会怎么选择?

~~~~~~~~~~~~~~~~~~~~~~~~~~~~~~~~~~~~~~~~~~~~~~~~~~

杨可世的大嗓门儿才喊完,王禀就很正式的一抱拳:“里头可是郭家小娘子?军务在身,也谈不及什么礼法了。对于小娘子尊长郭都管,俺们都敬重得很。此间两人,俺是胜捷军统制,婺州观察使王禀。旁边同僚,却是俺们大宋有数大将杨可世杨相公。想必郭都管也听过俺们名字,既然小娘子到了雄州,这事情就着落在俺们身上,宣帅那里,有俺们说话!必遂了都管心愿!郭家小娘子,请出来一会罢!”

杨可世也同样很正式的一抱拳。局势交迫如此,为复燕计,为他们自身地位计。郭蓉此来,给他们黯淡的前程带来一丝转机,重将如他们二人,都放下了身段!

萧言脑子剧烈转动,突然冷声喝道:“二位相公,你们怎么和宣帅说?你们知道宣帅现在想的是什么?常胜军所欲为何,你们就能明白?在下不才,已经和郭都管结拜了兄弟,誓同生死,在下已经对常胜军上下有所允诺,必然给他们一个交代!头顶天,脚履地,萧某人既然说出来了,就必然拼命也会办到!种种桩桩,一路同行人都看在眼里!”

他语调铿锵,言辞却有些古怪。站在他身后岳飞等人却明白,这些话萧言不是说给王禀杨可世听的,而是说给帘幕后头郭蓉听的!

萧言不顾杨可世和王禀已经沉下去的脸色,犹自侃侃而言:“一路而来,在下深得常胜军援护之恩,此情萧某必报!二位相公,且不必说萧某是真宣赞还是假宣赞。宣帅府来人,一问可知!常胜军此时孤处涿州,盼大宋全军北上援护如望云霓…………萧某在这里说一句话,旬日之内,大石林牙必然北撤!大辽重兵北撤,涿易二州,危若累卵!

…………而二位相公,杨相公受西军节制,就能如此快北上么?而王相公胜捷军,更是宣帅须臾不得离,宣帅不北,胜捷军能北上否?二位相公,可能担保,什么时候才能北上援护郭都管?

萧某不才,忝为宣赞,服官汴梁,和西军上下,无半分关系。只要说动宣帅,就可领一支军北上,宣帅所募河北敢战士,正可为此所用!萧某既然答应了常胜军上下,就一定会做到!”

他一席话在安静的帐幕当中回响,王禀和杨可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萧言这番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是说得也没什么大错处。现在北伐大军,内部已经乱成一团。老西军打定了要看童贯笑话的主意,怎么也不可能主动北上。分化出来的西军一部,如刘延庆王禀等正惶惶不可终日,北伐失利,他们选的新主子童贯就要倒霉,老西军抱团,官家也不会怎么样,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就要倒霉!而童贯自从逃到河间府,也在寻思着该怎么找替罪羊了,也没有了继续北伐的勇气。就算郭药师比历史上提前了两个月来归,可要整个北伐大军高层做好利益交换,摆平各方面关系,再度北上的话,没有一两个月时间也是搞不定的。

在历史上,耶律大石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北撤,而北伐大军在八月份才恢复北上的势头,兵锋压迫到了涿州易州一带,郭药师才结束观望,正式投降!

宣和四年的北伐,从头到尾,就是这么一场混乱而软弱的闹剧,真是可惜了死在白沟河边的数万忠魂!

“两位相公,这不单单是常胜军之事,就是二位相公的将来事业,现在都系于萧某人一身!宣帅大人为破白沟河一败之局,才遣萧某人秘密出使。萧某冒万死间关而归,竟招致如此冷眼,让萧某还有什么说的!”

萧言最后语调猛的一沉,光着膀子满身白布就这么站了起来,结尾一句,有若金铁之交!

难道真的是童宣帅要摆脱眼前老西军掣肘之局,才派了这个他们从来没听说过的使者出使常胜军?如此说来,宣帅还真是选对了人。眼前这个小白脸就带着寥寥几人,就说服了常胜军来归,更有胆色,冒万死冲透辽人的大营!

王禀和杨可世,只是对望了一眼。一个个都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萧言对北伐大军了解得这么清楚,不是宣帅身边贴身人,只怕也说不出这番话来。难道真的要等着宣帅署从河间府派人前来?

眼前帘幕突然一掀,却是郭蓉大步走了出来。她穿着男式的直缀长衫,系着玉带。只是长衫上头,血渍隐隐。郭蓉将头发已经束了起来,白着一张俏脸。一出来,她就深深的看了萧言一眼,看见他犹自**的上半身,还有满身的伤痕。

萧言的身份,她已经理不清楚了。从初逢的时候,她认定这个小白脸是假的。到萧言在涿州杀女真使者,又和郭药师结拜。爹爹都认为这是真宋使了,她也就有些动摇,自己的眼光,还能高过爹爹不成?

一路同行,这小白脸只是和她同生共死,手无缚鸡之力却始终咬牙向前。让她只是觉得,南人当中,也不是没有好汉子啊…………萧言对小哑巴的保护,她更是看在眼里。从来她就没拿自己当女人,但是看着萧言对小哑巴发自内心的呵护照顾,还有对小哑巴的那些层出不穷的恶作剧,她脸上冷冷的,心里面却是微微有点发烫。

被人呵护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么?似乎自己,也曾被他搂在怀里。大家浑身鸡淋透湿,和光着屁股抱在一起也差不太多了。那个时候明明自己气力比萧言大太多,却一时挣扎不开。

白鹰倒下,也是他第一时间将自己搂在怀中,仿佛呵护小哑巴一般摸着自己的头发……

这些事情,都是小节。她郭蓉也不是容易动感情的人,最重要的,还是常胜军的前程!她爹爹的安危!萧言和眼前两个宋军大将的争执,她都听在耳朵里头。只是理不过来。

到了最后,只明白一点。似乎这个小白脸言之凿凿,大石林牙就要北撤,而宋军却因为种种桩桩很麻烦的原因,一时还不能北上!而只有他萧言,可以北上援护她爹爹,还有常胜军!宋人两员大将后来不说话了,似乎就是默认了萧言话中意思。

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信任萧言?

到了最后,郭蓉坐在那里。就看见小哑巴轻轻的绕到了她的前头,双手合掌,眨着一双大眼睛,只是朝自己轻轻晃动乞求。小哑巴星眸当中,全是希冀。

下一刻,她已经掀帘走了出来,正正迎上萧言的目光。

郭蓉咬了咬嘴唇,避开了萧言的目光,正正堆着了杨可世和王禀。

“我只信他!爹爹也信他!爹爹表册,都在我身上,豁出二十多常胜军子弟的性命才带到,我爹爹也在涿州等着他!他答应了要去接应我爹爹,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他带着我去见什么宣帅!”

萧言站得直直的,只听见郭蓉迸出了这些话。他只觉得浑身一松,身上伤口又加倍的痛了起来。这个时候,这一口气可不能泄掉,萧言只是站得笔直,先看看郭蓉,郭蓉却僵硬的转过脸去。萧言再迎上杨可世和王禀二人的目光,这两员重将,都是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王禀后退一步,大声下令:“进来!”就看见营门口帐幕一掀,数名亲兵带着七八个百姓服色的人走了进来。一个穿得稍微正式一些,还戴着软璞头的中年看了一眼郭蓉,顿时就叉手行礼:“大小姐安好!”

郭蓉看了他一眼,皱皱眉头:“你不是爹爹衙署里头的司书么?点粮计草的弄得自己满脸都是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涿州我爹爹在,总能保你们安好,跑到宋境干什么?”

其他百姓虽然也是涿州的,虽然郭蓉鲜衣怒马,整天在涿州进进出出,他们小老百姓不凑这个热闹,见过还真不多。不过人都从众,看见那小吏行礼,都纷纷行礼下来,七嘴八舌的只是道:“大小姐安好!”

王禀和杨可世带着这些百姓过来,只说见一个人,看他们认不认得。一进来就叫出了大小姐,郭蓉身份,再无疑义。再加上这个将宋军高层内情说得头头是道的萧言。哪里还有什么怀疑。既然开始觉得萧言说不定真的是童宣帅密使,冒万死去联络郭药师以破现在动弹不得的闷局,越想就越是这么一回事情。当下就对萧言客气下来。

他们挥挥手,让百姓退下,朝萧言叉手行礼:“萧宣赞远来辛苦,且先歇息吧。俺们已经派人通传萧宣赞出使归来的消息,这两日宣帅衙署来人必到…………营中简陋,更兼辽人大军在侧,萧宣赞和郭家女公子,且去雄州驻节如何?”

别人放低了姿态,萧言也再不能做出那七个不忿,八个不服气的姿态。一路辛苦,能去雄州歇息也当真不错,还要养足精神应付宣帅府的来人呢。当下也就满脸堆笑,正准备叉手说几句客气话的时候,却听见号角隐隐,在北面响起。

大家都是一怔,还以为听邪了耳朵。紧接着就听见沉闷号角声音一声连着一声,真真切切的从北面传来!

营帐帘子一下被掀开,却是韩世忠一脸严肃的探头进来:“两位相公,辽狗动了!”

萧言只是一怔,辽军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动了?

~~~~~~~~~~~~~~~~~~~~~~~~~~~~~~~~~~~~~~~

两更接近一万字完成…………感冒中奥斯卡卖力干活儿啊……

大家有票,有点击,施舍一些吧…………冲榜呢…………

明天也会努力更新。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八章 阵前

号角声一身连着一声,在辽军大营深处,不断响起。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了,清晨雾气,早就散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几里外的辽人营寨望楼之上,各色旗号不断翻飞下令。

数百一直轮换在战场上巡视哨探的骑兵,已经在宋辽两军阵前,张开了稀疏了队形。更多的哨探骑兵还在不断的从各处涌来,保持着对宋军的警戒。

辽人骑兵,呼哨往来,最近的甚至压到了宋军弓弩羽箭射程的边缘,在马上刷着各式各样的花色马术,用意只有一个,保持着对宋军营寨的压力。在自己大军出营之前,不要遭到宋军的骚扰突击!

连成一片的宋军营寨,同样是鸣锣击鼓,旗号飞舞,发疯一般的传递着各色命令。昨夜警戒一夜,总算松动下来,轮换了不少人回去休息。现在一个个又顶盔披甲的在军官带领下从营帐中冲出来,飞也似的上了寨墙。各处营门都暂时打开,大队大队的杂役兵涌出来,将长濠之内,寨墙之外的鹿砦加固加厚,原来空出来方便通行的道路也马上堵死。

营寨之间的空地上,就看见一队队的宋军士卒涌出来,布设在其间。前面是鹿砦,然后就是长矛札刀,再后面就是层层叠叠的弓弩手。寨墙之上人头攒动,宋军弓弩手,可占士卒六成,除了依托两寨之间准备野战的,在寨墙之上,同样布满了强弓硬弩!

营寨里头,忙乱成一团。架起大锅烧热滚水滚油,更多的箭矢石块送上去。准备堵住缺口的草袋木料又再度准备好。宋军不多的骑兵也从寨门后面出来集结,肃静成列,随时准备反突击一场。

顶在雄州正面前线的都是西军精锐,虽然辽人动得突然,可战备工作仍然井井有条,不见慌乱!

萧言所在的营寨,因为没有望楼,杨可世王禀只好上了望楼。似乎为了要给萧言一个好印象,证明他们本事似的,两位大将,也邀请了萧言同去观阵。这个想头也容易明白,要是萧言真的能掌握常胜军举而南向,他们少不了还是要和萧言合作的。双方多一点交情是一点。毕竟现在整个北伐大军当中,最愿意将北伐坚持下去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从西军当中分化出来的人马?

只有北伐打胜,他们才有个好结果!

萧言来了,岳飞自然跟着,杨可世王禀还有贴身的亲军将佐,将这小小望楼挤得满当当的。牛皋他们只能在底下跳脚,郭蓉身份贵重,更兼不能让辽人当中识得她大小姐的人见着,硬留在了营寨当中。郭蓉也闲不住,扯着小哑巴就在营寨当中只是观宋军阵势——她也要了解宋军到底有多大战斗力。看到营寨里头站着两个女子,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宋军将士都是人人侧目。

望楼之上,王禀和杨可世倒是配合默契。这些宋军一线营寨,多是他的部队。他只是凝神看着眼前这些旗号,只是大声下令,在现在这个营寨当中升起他的将旗。底下一帮人候着,随时准备听他号令传令下去。不过似乎宋军各个营寨应对得还让他满意,杨可世下的命令很少,脸上也微微有一点自得之色。

宋军营寨,各处都开始回应杨可世这里的旗号。杨可世只是搓搓手:“还算不坏!俺们也算站住脚了,寨坚濠深,岂是轻易碰得的?大石林牙也算名将,怎么今日突然贸贸而动?”

王禀却只是凝神看着辽军营寨方向,那里营门也次第打开,一队队的辽人士卒开始涌出。在骑兵接引下进入宋辽营寨之间的旷野。只看见一面面青旗飞卷,从各处营门当中涌出来的刀枪丛林,似乎无有断绝的时候!

王禀哼了一声:“不像扑营!无攻具,无器械,填濠柴草都无有一根。直娘贼的只是朝外头出兵!耶律大石准备大校全军还是怎的?”

眼前局势,萧言基本算是看不明白,就是历史战例装了一肚子,第一次侧身其间,还是看得目迷五彩!

宋军营寨这里已经是人头涌动,只看得见一层层的弓弩箭矢。羽箭如山一般的在寨墙底下堆着,无数杂役伴当正如蚂蚁一般在营寨前头忙活,堆土架石,号子声一阵阵的传来。营寨里头,烧滚水,烧热油的烟气弥漫腾空。四下里准备依寨野战的宋军排列得整整齐齐,肃然无声,只看见在夏日阳光一排排闪动的兵刃寒光。置身其中,只让人感觉到喘不过气来!仿佛天地之间,都被士卒和刀枪充满,视线之内,都是翻卷的各色旗号!

而眼前辽人大军,气势更有过之。宋军营寨前的长濠将自己机动性限制死了。辽人骑兵,只是成疏散队形分布得到处都是,呼哨声一声连着一声。从营寨当中涌出来的第一排都是戴铁盔,披重甲的步卒,如钢铁城墙一般向前涌动。在他们后面,就是披皮甲,戴软帽的轻步兵,更有只着直缀,挎弓矢撒袋的射手。一层层不知道排了多远出去。

各个营寨出来以后先成小阵,接着再汇聚成大阵。迈步向前,就看见一排排望不到头的人浪在向前翻卷!肃杀之气,只是扑面而来!

在步卒方阵的两侧,却是大队大队的骑兵在汇聚。辽军骑兵数量,远过大宋。看着他们渐渐汇聚成一个让人觉得振怖的巨大骑阵。战马嘶鸣之声,似乎都盖过了号角声音,笼罩整个战场!无数匹战马扬首奋蹄,嘶鸣着,跳动着,让人一眼看去,就只能感觉到这巨大的骑阵当中,不知道蕴藏着多大的爆发力度!

虽然明知道辽人没有攻具器械,人命是填不开宋军防御体系完备的营寨的。可望楼之上,人人都是脸色苍白。

大辽帝国虽然已经是末日余辉。可在他们最后一员名将的统帅之下,还是有如许之威!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大军?

萧言极目四顾,只是目眩神驰。辽军余脉已经若此,那现在正崛起于海东,势能席卷天下的女真重骑,又该如何?自己,到底能不能改变这场宣和四年的燕云战事?

辽阵仍然在翻滚向前,号角金鼓,声声凄厉。辽阵深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音,就看见左侧巨大骑阵突然分开,捧出了无数面翻卷的旗帜。旗号上面,纹饰高古,白虎之象踞于旗面。呼啦啦的只是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捧旗骑士,都是身披重甲的长大汉子,头盔饰以兽皮翎尾,在他们后面,却是更多的捧着仪仗兵刃的骑士。当中簇拥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中年,金盔黑甲,军阵深处,每一顾盼,都激起呼声:“林牙!林牙!”

此人不是耶律大石,又是谁人?

男儿威风,可臻于此。萧言站在望楼之上,双手紧紧抓着木头围栏,手指都已经发白了。眼前这个人,不仅在白沟战败了十五万宋军,更能在败于女真之后,单骑逃往耶律延禧处,见局势已不可为,只领数千人一路向西,度过戈壁瀚海,以契丹孤军,在中亚之地,重新建立了一个帝国!

既然来到此时,男儿大丈夫,岂不当如是邪?

步兵的方阵,已经在宋军长濠羽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宋军堆土架石的杂役已经缩回营寨,每处营门都紧紧闭锁。通过斜坡推到寨墙上的弩机传来一片上弦的声音。指挥弓弩手的宋军军官,抓着一面三角牙旗,只是紧张的伏在寨墙垛口,看着营寨望楼的旗号,只要旗号一变,三角牙旗挥落,那将就是万弩齐发!

但是辽军方阵,已经止步于宋军弓弩射程之外。和宋军交战那么久,宋人弓弩之利,辽军深知。哨探骑兵早就站好位置,大队步兵卷起滚滚烟尘走到之后,纷纷停步。军阵当中,只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林牙欢呼!

辽军虽然不再前逼,可眼前这望不到头的大队军阵,仍然让宋军营寨每个迎着他们的人,呼吸为难!

谁也不知道,耶律大石突然摆出这么大阵仗,到底要干什么!

簇拥着耶律大石的骑队,滚滚而直出在辽人大阵之前,到了前头,这数百骑马,只是从东至西的来回奔走。耶律大石踞坐马上,只是让每个人都看得见他的旗号。辽军阵中,欢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和着他们激起的烟尘滚滚直上云霄。天地当中,仿佛就听见林牙两个字!

耶律大石猛的勒住了坐骑,转而面南,周围骑士也纷纷勒住战马。就听见跑发了性子的战马一片嘶鸣跳跃的声音,渐渐才宁定下来。军阵当中号角声转为悠长之声,军阵内的欢呼也渐渐低沉下来,直至无声。

到了最后,只能听见晨风掠过旗角的声音。宋军长濠内外,数万将士遥遥相对,无数把弓矢弩机,已经全部张满,箭镞闪动着一层层的寒光。

耶律大石看着宋军大营如临大敌之状,淡淡一笑,放声大呼:“昨夜闯营之人为谁?客人往来,岂有不拜会主人的道理?今日某前来面客,但求尊客,切莫吝于一面!”

他一开口,周围骑士就开始大声重复他的话,一圈圈的传出去,到了后来,就是几百人同声大呼:“切莫吝于一面,切莫吝于一面…………”

望楼之上,王禀和杨可世看了萧言一眼,杨可世低声道:“直娘贼的耶律大石,这点锐气也不肯轻挫!带着全军来讨回这个面子…………不必理他!”

王禀脸色冷淡,抱臂冷笑:“且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扑营!若他昏了头,俺们弓弩倒是能大发一场利市…………不如且去营中歇着,看他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萧言却缓缓摇头:“大石林牙,要撤军了…………”

王禀杨可世都是神色一凛。他们都是宿将,一下就能想明白。耶律大石昨日挫动锐气,如果他要据守下去,也不算什么大事,总能找回场子。现在急切的带着大军来耀武扬威,正是兵书上示形的道理,压迫得宋军不敢有什么花花肠子,在他撤退的时候尾而追之。

昨夜萧言几十人突营,要是让宋军有什么他辽军也不过如此的想法,今天就要赶紧找回这个场子!动作如此急迫,却又不是扑营,只能说明,这耶律大石真的有撤军的打算了!

想到此处,王禀和杨可世忍不住佩服的看了萧言一眼,这个来历古怪的所谓萧宣赞,心思动得恁快!

其实萧言只不过是沾了穿越客的光,知道耶律大石在历史上就是在这个时候撤退罢了。

知道他这个时候撤退又能如何?

自己一步步,都是摸索着朝前撞。是不是能说动童贯,说动现在内部四分五裂的北伐大军,提前两个月北上,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单单看这眼前局面就知道了,宋辽两军实力差不太多,要是士气相当,怎么也不会就这样任凭对手大军压到寨濠之前,只是打定一个死守的主意。对手出营,这边也出营野战一场,胜则逼之,败则退守,这才是正理!

宋军已经是破胆,只是勉强维持战线,自己要将历史上这场战事翻盘,当真是千难万难!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灰心,摇摇头,也没什么搭理耶律大石的心思。

耶律大石等了一会儿,看宋军营寨鸦雀无声,只是微微冷笑。他挥手一摆,军阵当中,已经分出一条路来,数骑士驰出,两人一组,用长矛戳着昨夜常胜军骑士血的尸首,高高举在空中,每具尸首,都是血肉模糊!

耶律大石大声冷笑:“此等皆是忠义敢战之辈,某岂能让他们抛尸异乡?既然一心向南,某就还他们归南!昨夜尊客,还请笑纳!”

他身边骑士轰然而应,将耶律大石的话大声转述,直传到望楼上萧言耳中!

~~~~~~~~~~~~~~~~~~~~~~~~~~~~~~~~~~~~~

郭蓉在营寨当中,虽然看不到这场面,可是这些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猛的惨叫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就要上寨墙,小哑巴在她身侧,拼命的拉住她,郭蓉力大,带得小哑巴跌跌撞撞只是被她拖着走!

在望楼之下的牛皋他们,立刻奔过去将郭蓉拦住,郭蓉过不去,只是冲着望楼上萧言大声而呼:“姓萧的,别忘了你的话!”

杨可世在望楼上冷着一张脸扬手,让旗号不动,任那几十辽人骑士奔到长濠之前,将那些常胜军士卒甩落濠中。

耶律大石同样在那头冷着脸,大声而道:“非某心狠,无有大将气度,此等勇士,本当厚葬!然则宋辽两国百年盟好,值此存亡断绝之际,汝等大宋却趁人之危,凌迫我国。斯时斯地,再没什么气度好讲!只是让汝等知道,犯我大辽者,都是这种下场!如若不够,还有白沟河数万汝宋军将士尸身在!”

萧言看看下面惨痛至极的郭蓉神情,再看看身边王禀杨可世铁青的脸色,猛的张口大呼:“大石林牙,谢过你的好意!昨夜冲营而过,未及拜访,委实憾甚!大辽已经是苟延残喘,非人力所续!燕云十六州,本我汉家国土,你大辽不能守之,我大宋物归原主,又有何错?大石林牙此去,还望善摄此身,燕京城中,我们再会!”

杨可世也大声道:“传话!”

他身边亲将,扯起嗓子就大声复述萧言话语,一层层的传出去,到了最后,营寨当中,人人都张口大呼。

“燕京城中,我们再会!”

耶律大石抬头,和望楼上萧言目光遥遥而对,他也微微有些讶异,昨夜冲营而过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白脸!

他哈哈仰天一笑:“尊客安好!却不知尊客在我大辽,有何际会?雄州之前,某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只看汝等敢不敢跟来!就算燕地有什么跳梁,自然某会打扫干净,以待贵客……只怕你宋军再度北上之际,某家就和尊客,不是在这雄州之地遥遥相对了…………望转告河间府童宣帅一声,请在河间,候某耶律大石吧!既然战端已开,汴梁风物甚佳,某家也想见识见识,大辽五京,再多一个汴京,也没什么打紧!”

萧言心中一沉,耶律大石话里意间,难道已经知道郭药师不稳?他这次撤军,就是为了去收拾郭药师的?至少在郭药师这件事情上,宣和四年的战事已经给他改得面目全非,耶律大石要对付郭药师的话,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

这个时候,却只有嘴硬到底,怎么也不能让耶律大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再挫这里锐气!

“却不知道五京之地,大辽现在还剩下几京?湘阴王奔走于云中,天赐皇帝坐困于析津府,病卧榻上,还不知道有几天可挨?萧后秉政,李郎为入幕之宾,四军大王萧干坐看大石林牙威风豪气,冠盖大辽,自己却兵权旁落。正不知有几人视大石林牙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大宋官家圣明,将士一心,国土金瓯无缺,白沟小挫,不值一提…………我倒是替大石林牙担心得很!”

底下将士纷纷传话,说到李郎为萧后入幕之宾的时候,顿时轰然大笑,呼哨声不绝于耳。当兵的没有不喜欢荤段子的,古往今来,都是一般。杨可世咧着嘴在旁边拍萧言肩膀,就连冷心冷面的王禀都是莞尔。

萧言在望楼上远远抱拳:“学生也替童宣帅传大石林牙一句话…………”他一伸手,从身边杨可世亲将撒袋中取了一根羽箭出来,用力折断。

“我大宋雄师,不能会猎于燕京城头,宣帅以降,及至不才如萧某,就如此箭!”

宋军营寨,这个时候人人都仰望着望楼上的萧言,看到他猛的将箭折断,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萧言最后一番话,句句诛心,直刺到耶律大石心中!萧言夸口大言,他从来没当一回事,宋辽此次战事的胜负在这里摆着。他耶律大石带大军直抵宋人营寨之前,而宋人却不敢出营半步,这就是明证。耀武扬威于宋军之前,他的目的,就全部达到,萧言越是强撑着大言,在此局面下,就越是自取其辱。

但是这个宋人使者,却他妈的说起辽国现在这个小朝廷的内情!种种桩桩,如他亲眼见到一般,真不知道他在辽人境内活动,得知了多少内情!

这正是他心中埋得最深的一根刺!

他脸色铁青,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最后只是猛的一挥手:“某在燕京恭候尊客!”

话一说出来,耶律大石就知道不对,这不是认了宋军会打到燕京?可身边骑士,已经毫不停顿的将他的话喊了出去!

斯时斯地,耶律大石再没有了继续折辱宋人威风的心情,冷着脸将马一拎,就朝阵后退去。辽军阵中鼓角呜咽,却是传出的退军的号令。

大队人马,仍肃然而退,军容不比刚才稍减半分。可那耀武扬威之意,却再不见了。而对面宋军营寨,只是欢呼呼哨,更有人站到寨墙木栅上头,朝这边比手划脚。比起刚才辽军大队压迫,人人脸色苍白,鸦雀无声的样子,真是天差地远!

杨可世只是搂着萧言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萧宣赞,真是有一手!走,回雄州,入娘的好好吃一顿,给宣赞接风!”

萧言浑身是伤,只是被这粗豪汉子搂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挣扎着左右看看,就和岳飞目光碰上。这种场合,再没有岳飞这个小小十将说话的余地。他一直沉默的侍立。此时看着萧言,岳飞微微一笑,将眼神投向了北面无限远处。

男儿事业,正在那方…………

辽军营寨当中,四军大王萧干并没有随耶律大石出阵,他只是在自己营中望楼之上,紧紧裹着披风,看着眼前一切。脸上神色一直不动,直到萧言说到了他的时候,脸上肌肉才微微一跳。

看着耶律大石传令退军,萧干才淡淡一笑:“这南人,有意思…………”

他也举目而北:“这大辽,就真的没救了?却要怎样,才是出路?”

~~~~~~~~~~~~~~~~~~~~~~~~~~~~~~~~~~~~~~~

六千字,懒得拆成两章了。头晕乎乎的,继续码字去了……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三十九章 马宣赞·西军

河间府中,已经是一座兵城。

这座河北西路的重镇,离雄州距离,差不多就等于雄州到涿州那么远。童贯一口气退下来,跟着他的还有数万刘延庆所部将士。顿时让河间府变得鸡飞狗跳。

河北两路提举转运使,都齐集河间府,全力供应这溃败下来的大军。军队胜利的时候纪律还好维持一些,这溃败下来,稍有一个供应不到,只怕这河间府左近,就是粉碎!

府城当中,到处都是戴着软笠的大宋鄜延路的西军将士,号了百姓房屋,乱糟糟的分住各处。街头巷尾,都是失了约束的士卒。耍钱的耍钱,躲懒的躲懒,偷了转运粮饷用的牛驴就地就放翻,割了四腿将去大嚼,只留着百姓民夫守着牲口尸体哭天喊地。

到处都听得到陕西诸路的口音:“这河北甚鸟地方,惹翻了洒家,回转陕西诸路,也比在这鸟宣帅底下快活!”

宣帅府就占了河间府知府衙署,只有这里,还有一点秩序。高大的胜捷军将士,布列四周,将周围看得严密,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冲撞。西军士卒经过,无不指着知府衙门大骂:“当了一辈子兵,见仗也有几次,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惨败!燕云十六州,官家要,宣帅要,相公们要,俺们却是不要!”

街巷当中,一小队骑士正疾驰而过。当先骑士捧着一面青色牙旗,正是宣帅衙署的旗号。这些骑士都是呆着洒花交脚璞头,锦袍犀带,人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长大汉子。正是童贯童宣帅精心挑选出来的胜捷军士卒。

看着这几个胜捷军风一般的卷过,正当路上的延庆军士卒纷纷走避,在背后一个个低声咒骂:“忘了俺们西军根本,倒给没卵子的人当狗去,且看你们如何收场!”

骂了胜捷军,自然也有人开始抱怨起他们鄜延军的统帅:“大刘相公也恁地糊涂,去了江南一趟,也忘了根本!俺们要是跟着老种、小种相公同进同退,哪会吃这么大一个亏?到时候,官家怪罪下来,宣帅在汴梁有人,却是俺们大刘相公来顶缸!”

胜捷军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个三十不到的英武青年,他也是锦袍玉带,戴着一顶洒花头巾,满脸风尘仆仆之色,街边士卒抱怨之声,听了一耳朵,却则声不得,只有微微苦笑。

这人正是萧言口中的马宣赞,马扩。

这场宣和四年的战事前前后后,大宋真正奔走于辽国、女真之间的使者。并在历史当中留下深深痕迹的,可不是萧言这个冒牌货,而是这位马扩。

他同样是西军出身,军籍熙河。一门忠烈,单以他和父辈两代而言,就有一个伯父,两个叔叔,两个亲兄长战死于对西夏,对青唐诸羌的连绵战事当中。他服役于熙河军中,却以一次单人独骑,说降了青唐羌臧征扑哥部而声誉鹊起。

在与女真海上之盟的时候,他正在青州出差,得人举荐,一下就成为使者,从此卷入了大宋、辽国。女真三国值此之际的末世动荡之中。

马扩毫无疑问是渴望克复燕云十六州的,大宋有志军人,谁不想立此大功?

在与女真会盟夹攻辽国事上,马扩大放异彩。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也甚是爱重他。亲热称呼他为也力麻力。女真语中善射之人的意思。

童贯组织宣帅衙署的时候,对这等人物自然是要重用。马扩出身西军,又深知辽国女真内情。童贯就摆出一副礼贤下士,言听计从的架势。马扩也雄心勃勃,以汉马援,唐李靖而自况。

却不料他被童贯优礼之后,却成了老西军心目当中的异类。宋军白沟河战败之际,他正在辽国燕京出使,宣谕北辽朝廷速速投降。他再没想到,老西军在白沟河这场战事中甚少出力,而刘延庆这些分化出来的西军又不堪一击,十五万优势之师,竟然惨败!

童贯破胆,退到雄州再退到河间府。他从燕京赶回,耶律大石倒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回了宋军战线。马扩回到河间府,就衔童贯之命四下奔走,联络西军诸位统帅,要共商出如何挽回局面的办法。西军诸路经略使,分处各地,虽然答应了来河间府一会童贯童宣帅,但是人人冷淡的样子,让马扩已经看出,老西军诸路统帅已经打定主意,看笑话到底。反正此次北伐,统帅是童贯而不是他们!

老种小种相公,以及他们的得力手下如姚平仲等人,对于童贯分化西军,拉拢刘延庆试图以取代老种相公,成立胜捷军挖走西军精锐敢战之士,已经是深恶痛绝。西军将门百年基业,早已盘根错节,岂能让人轻易下手!

这场复燕云十六州之战事,怎么就变成了这等模样!汉家失却此高屋建瓴之地,百年以降,中原腹心之地一直门户大开。他是去过女真的,知道这些崛起海东的蛮人,到底有多强悍!如若燕云十六州不在手中,那么大宋就是要求得如当初澶渊之盟故事,亦不可得!

难道大宋百年,真的已经垂垂老矣?要和这纠缠百余年的辽国,同始同终不成?

一路奔走,这等念头不时的出现在马扩脑海,却赶紧又压下去,不敢深想。他奔走几日,总算将几路经略使全部见完,大家也答应五日后应宣帅之邀赶赴河间府共商将来大计,他也算完成任务,这就匆匆赶回来缴令。这宣帅府赞画,他实在是干得厌了,宁愿重回军中,一刀一枪的干个痛快!

~~~~~~~~~~~~~~~~~~~~~~~~~~~~~~~~~~~~~~~~~~~~~~~~~~~

马扩正沉沉的想着自己心思,他们这一小队人马,早就来到了宣帅府衙之前。还离着府衙老远,值守军官就已经大声喝止。当先骑士一展捧着的牙旗:“马宣赞回署缴令!”

值守军官上前一丝不苟的验看了牙旗令牌,才笑道:“马宣赞,下马进去吧。宣帅才派传骑出去寻你,一骑不够,连着派了七八骑出去!却没想到宣赞这么快就回来了!几处地方,来去这么快,宣赞辛苦!”

马扩心中一紧,童贯明知道他去西军各路统帅那里联络,却急若星火的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他,正不知道前面又有什么变故发生了!难道是女真不遵誓约,提前南下?

他一把将缰绳塞到那个值守小军官手中:“派人通传,俺这就去见宣帅!”值守军官手一挥,早有人朝里面奔去,从门口到内厅节堂,接力也似的将消息传了进去。马扩整整身上衣衫,大步就朝里面走。

宣帅衙署,一路都是戒备森严,即是如马扩身份,也一路要验看腰牌。不过他才走到府衙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童贯身边两个心腹虞侯急匆匆的奔了出来:“宣帅有令,免通传,免验看,请马宣赞节堂相见!”

马扩心中又是一紧,只是跟着那两个虞侯一路进门。直到节堂之外,就看见童贯宣帅大旗在节堂之前猎猎而动,节堂之前,披甲胜捷军将士两边排开,站出老远。人人持钺按剑而立,肃杀之气,布满庭阶。仿佛白沟一败,从来未曾发生过,童贯手下所领,也不是已经分崩离析,乱成一团的西军。节堂之内,还是那个统帅十五万精锐,官家亲送出汴梁,雄心勃勃,北上伐辽的太师宣帅童贯!

一名胜捷军军官上前,伸手出来,要马扩摘下腰间佩剑。马扩正伸手解环,就听见节堂之内一声大喝:“不要耽搁了!快请马宣赞上前!”

语调有若洪钟,嗡嗡作响,从节堂之内直透出来。那军官一凛,躬身一礼,就让开道路。马扩一颗心提得更高,童贯最讲排场,现在急切若此,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按着腰间佩剑,急步而奔上台阶。

节堂外面明间,是一个玄关,正中有白虎屏风隔挡。绕过屏风,就进了正堂。正堂之上,一个身着锦缎长衫,戴着乌纱璞头,腰系玉带的高大汉子正在堂上负手走来走去。这汉子五十多岁年纪,面皮黝黑,筋骨如铁一般健硕,零零落落几根须髯,看起来说不出的古怪。一双三角眼正迎着马扩走过来的身形,精光四射。

却正是枢密使,太师,河北诸路宣抚置制使,掌大宋实际军权垂二十年的名宦童贯!

童贯目中精光闪烁,只是看着在节堂帅案之前恭谨行礼的马扩,冷冷道:“马宣赞,却没料到,你还安排了人去说降郭药师!却不知道,这场大功,是马宣赞为谁准备的?”

~~~~~~~~~~~~~~~~~~~~~~~~~~~~~~~~~~~~~~~~~~~~~~~~~~~~~

“他妈的好痛!”萧言惨叫一声,只是抓着自己右手胳膊,嘶嘶的抽着冷气。小哑巴正在替他手腕换药,看见萧言龇牙咧嘴的样子,只是抿着嘴唇浅浅一笑。

萧言他们,已经在雄州安顿下来。杨可世给他们准备了最好的寓所。紧邻着他和王禀的官衙。外面层层叠叠都是胜捷军士卒在护卫着他们。

说是护卫,其实有一多半还是看守。一则是郭药师来降,这个风声无论如何不能走漏出去,二则是萧言虽然又是闯营,又是片言逼得耶律大石悻悻退走,大大的在宋军将士面前出了风头,可毕竟来历不明,他的身份,还得是宣帅署衙回来了消息才能确认!

对于郭蓉,杨可世他们自然也是加倍客气,还给郭蓉准备了另外的寓所,这个悍妞却只是摇头,非要和萧言他们住在一处,当时杨可世和王禀就对望了一眼。王禀还好,杨可世直一些,眼神里头就有点暧mei了。

萧言一副小白脸样子,难道这个郭药师的女儿看中了他?却不知道这个萧宣赞,是怎么说服郭药师的呢…………

萧言住下来之后,岳飞等人,明显就看着萧言松了一口气。整天给伤口换药的时候就开始哭爹喊娘起来,再没了当初跟着他们一起冲杀咬牙不退的模样。倒有点像才初识的时候那个衙内模样。

大家心里都是紧张,虽然一路硬充到底,杨可世王禀这边也算是瞒过去了。可宣帅那头,回来要是指认他们是假的,一路过来心血,就付诸东流,更不知道会遭际什么下场!可萧言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让人真是揣摩不透。几个人也在私下商议过,最后还是岳飞一锤定音:“既然跟了宣赞,就一心到底,若不是宣赞,俺们怎么能从燕地挣扎回来?所有一切,宣赞自有主意!这是一等一的好汉子!岂能负了俺们!”

可是现在这条好汉子,却是在雪雪叫痛,眉毛皱成一团,就差痛得冒鼻涕泡了。

门口脚步声响动,萧言一边叫痛,一边向门口看去,就看见郭蓉走了过来。这个院落,萧言他们住在前进,郭蓉住在后进。杨可世王禀他们也调拨了不少丫头小子来服侍。萧言他们还是老规矩,因为自己要说的秘密话太多,服侍他们的丫头小子都到一侧厢房集中居住。反正小哑巴在,已经把萧言伺候得足够的好了。

可郭蓉却比他们坦荡得多,走到哪里,丫头小子愿意跟着就跟。

这长腿悍妞已经出现在门口,冷着脸看了萧言一眼。她还是穿着那身圆领窄袖的劲装。明显丫鬟帮她清洗缝补过了。可渗入布纹深处的血痕,仍然隐隐约约。缝补的地方,针脚也显眼得很。被身后穿着轻薄褙子的俏丫鬟们一衬,怎么也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郭蓉头昂得高高的,头发还是如往常一般束起,玉带将细腰勒得紧紧的,仿佛还是一副要随时上阵厮杀的样子。她看了萧言一眼,皱眉道:“乱叫什么?你自己不会使刀,杀个人还这么累赘!”

萧言眼泪汪汪的看了郭蓉一眼,小哑巴已经起身朝郭蓉敛衽一礼,岳飞他们也纷纷站起抱拳。原因无他,郭蓉对萧言的信任,实在让大家莫名的感动。这女孩子的坚强认真,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说得倒是轻巧,我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理的,能活着过来不容易了,你就念佛吧…………你手腕脱臼试试!妈的肿得比篮球都大!”

小哑巴和岳飞他们的客气有礼,让郭蓉不习惯的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投向萧言的目光,竟然多了一分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期待。

结果萧言说话,还是那么欠揍。

郭蓉眉毛一挑:“没出息就不要怨别人!…………姓萧的,我就问一句话,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爹爹,我们常胜军一个确信?请进雄州,就在这里看四方天,那个姓杨的和姓王的,一句实在话都没有…………我不是到这里来被人囚着的!你要没法子,我自己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宣帅?要知道,我爹爹他们,还在涿州翘首悬望,他的前面是大石林牙和萧大王,背后就是燕京城!”

萧言抬起没受伤的哪支手,安抚郭蓉稍安勿燥:“………大小姐,常胜军之事,我必然负责到底。复燕的海口,我已经在阵前对耶律大石夸出,我也定会做到…………其间我那兄长,正是我复燕大计的最大助力,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且看着,就在这几日之内,我们就要被加倍客气的请往河间府,十日之内,就会对涿州有所援应!”

萧言语气淡淡的,却是有说不出来的信心酝酿其中。郭蓉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萧言俊秀的面庞,只是在萧言提到了他是郭药师结拜兄弟的时候,才微微的咬紧了牙齿一下。看来萧言和郭药师的结拜,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听完萧言的话之后,郭蓉倒也干脆,掉头就要走:“我再等两天,不然我就去找那姓杨的和姓王的,爹爹的表册,我交给他们!…………再有一件事情,我的刀打丢了,你找两口好的还我!”

郭蓉大步走远,身后的小丫鬟们迈着细碎步子一路好追。岳飞看看萧言,眼神当中深有忧色。杨可世他们通传到了河间府宣帅衙署的消息还没回来,按照道理来说,萧言身份一到了宣帅衙署,就应该大白于世,却不知道萧言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信心!

不过他们既然选择跟定萧言,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当初求萧言说降郭药师的,是他岳飞自己!

萧言迎着岳飞目光,低声吩咐:“汤怀张显,你们去门口守着。”两人听到萧言命令,起身就走出门外,将大门合上。小哑巴也悄悄的站起来,退到了一边去。

“…………岳兄弟,你可知道,现在局面,是怎样一个形势么?”

岳飞摇摇头:“俺只是个小小十将,现在既然跟了大人,更是没了身份。如何能知道大局如何…………只是知道,俺们被压在雄州,动弹不得。”

萧言一笑:“大宋即使攻则稍嫌不足,以西军这些百战之士,也再没有被耶律大石这几万兵一直深入百里,压在雄州之前的道理!西军上下,现在正在四分五裂之中!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岳飞瞪大了眼睛。

“…………西军踞于陕西诸路,已垂百年。大宋粮饷财物,除汴京之外,多输于此地。百年将门,已经是盘根错节。大宋以文驭武,已经是不易之国策。可西军将门,眼见得已经渐渐尾大不掉。南征方腊,北伐辽国,将西军调出,朝中未尝无有分化西军的意图…………”

萧言的语调淡淡的,说的却是岳飞从来未曾听闻过的话题。这个十**岁的未来名将眼睛也越瞪越大,只听得是目眩神驰。

“…………童宣帅,在此事上,花了太多功夫。刘延庆刘相公所部,王禀王相公的胜捷军,都已经算是从西军将门团体当中分化出来。说不定复燕云之后,这些军队就要脱离西军,作为幽燕镇军。西军将门,如何不暗中警惕?北伐一役,老西军誓不出力,只有杨可世杨相公还血战一番,童宣帅倚为长城的刘相公全军崩溃,现在退守雄州,再退河间府。北伐一旦失利,朝廷追究责任,宣帅岂能无过?那些被宣帅分化出来的西军将士,自然也要陪绑…………所以西军才眼睁睁的看着耶律大石以孤军压在雄州之前,却毫无动作!

现在西军上下,就是摆明了要给宣帅好看。而我们此次说动郭药师归降而来,对于宣帅而言,就是破此局面的最佳应手!耶律大石这几日必退,再有郭药师接应,哪怕以杨可世王禀,再加上刘延庆一部,都可以缓缓而进,整个闷局就动起来了!我所以有信心者,就是如此,童宣帅应该明白,我是送了绝大一份礼物给他!”

萧言最后一个字说完,余音还在室内袅袅回荡。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则声不得。半晌之后,才听见牛皋低低骂道:“直娘贼,好好的打仗,还扯出这么多道道来…………这仗,怎么打得胜?可惜了那些死在白沟的好汉子!”

岳飞却肃然看着萧言,深深一礼:“要不是宣赞,国事不知将变成什么样的儿戏了!但愿一切,都如宣赞所言!”

萧言苦笑,自己何尝不希望这场提前两个月的郭药师降宋事件发生,能改变这场宣和四年悲剧一般的战事?他语气当中信心满满,可内心深处却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宋,和辽国都已经是病入膏肓,自己想以一人之力撬动历史,真不知道前路还会怎样艰难呢。

…………可是只有坚持向前了,难道还退回去?

岳飞声音低低的:“宣赞,难道宣帅会亲临雄州,来接见俺们?”

听萧言言之凿凿,虽然内里的明争暗斗听得人惊心动魄,但是这些十**岁的青年也都兴奋了起来。如果这是给童宣帅的一份大礼,又象萧言说得这么要紧,那么童宣帅岂不是要亲自赶来接收这份礼物?他们的地位和童贯是天差地远,能见到整个北伐大军的统帅,岂不让人兴奋?

萧言缓缓摇头:“我猜…………来的只会是那个人,要不然我报他的名字干什么?宣帅…………只怕是不敢来雄州的。白沟一战,他是真的破胆了。虽然号称领兵二十年,可要不就是率军坐镇后方,看着部下据守陕西诸路的坚城堡寨。要不就是率大军去欺负青唐诸羌,号称拓地开边…………如此主力会战,而且惨败,对宣帅而言,也是第一次…………我报了自己是马宣赞同僚,宣帅必然要召马宣赞问对,以马宣赞之勇于任事,自然会说服宣帅速速接受这个难得的机会!我猜,只要宣帅府这些人不傻,最迟一两天之内,我就应该是大宋宣帅府的赞画了!”

~~~~~~~~~~~~~~~~~~~~~~~~~~~~~~~~~~~~~~~~~~~~~~~~~~~~~~~

河间府童贯宣帅衙署大门。

就听见脚步声急响,却是马扩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临出门几步,他简直是在小跑!跟着他的几名随从,捧着宣帅府的牙旗,只是紧紧跟着。

大门口值守军官迎上去,马扩却直直的从他身边经过,跑到阶下拴马桩去解马缰绳。后面随从看他动作,大声道:“宣赞,还要备点干粮吃食,加上马料!到雄州可有两天的路!”

马扩脸上似乎都在放光,解开马缰绳翻身就上马:“你们且去准备!然后前来追俺!记着,是向北,向北!”

~~~~~~~~~~~~~~~~~~~~~~~~~~~~~~~~~~~~~~~~~~~~~~~~~~~~

一大章近七千字,够对得起大家的了吧^^

票,点击~~~~~~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十章 退兵

夏日大雨,哗啦啦的浇了下来,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这场雨持续已经有一两天功夫,将大地变得泥泞不堪。大雨激起的雨雾,让对面百步之外,都难以分辨清楚。

驻守宋军,都缩在了营帐当中,只有倒霉的家伙,才被遣去疏通营寨周围的排水沟,人人滚得跟泥猴也似,只是小声骂娘。四面望楼,宋军警戒瞭望士卒已经加倍,大家挤在狭窄的望楼上面,轮番看着雨雾深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担心辽人趁此天气前来扑营。人人都吐着长长的白气,在望楼上跺脚,倒有了几分冬日景象。

这个时候的夏天,比萧言那个时代,要寒冷了许多。

韩世忠披着厚厚的斗篷,只是走在寨墙之上。他们这个营头,高虞侯已经担了过错,被杨可世调回了雄州城等候差遣,营里新来了一个虞侯,却晓得厉害,等闲不管事情,知道上边要提拔的是这个韩世忠。韩世忠倒也老实不客气,以暂时都头的差遣,担负起了指挥这一营的责任。

他在寨墙上走来走去,偶尔粗声粗气的开两句玩笑,再亲昵的拍拍在寨墙上值守的士卒的头盔,到哪里都激起一阵小小的声浪。大家对韩世忠,都是服气得很。他既能打仗,又不拿架子,跟着这样的上官,那时吃不了亏的。这个时候他还是都头,大家还能如从前一般和他开开玩笑。

“韩五,你这一营虞侯,什么时候才能真除?一天不下劄子,你这腰板一天就不能真硬起来,到时候别卖了气力,功劳是别人的,吃苦倒是你的!”

听到一个同是都头的老同僚打趣,韩世忠却是罕见的叹了口气:“俺也三十三四了,光棍一辈子,这个时候岂能不好好想想?可俺前头名声太坏,没几个大功,如何能升上去?偏偏现在北伐一役,又是这等鸟样,却不知什么时候再度北上!几位相公,都在河间府一带,离雄州入娘的上百里!这种时机北伐再不成,还能等到什么机会?说不准,俺韩五就得蹉跎这一辈子!”

听他难得说得认真,身边同僚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口气,开解道:“韩五,也不须恁地…………你瞧瞧如此天气,说不定就有辽军大股扑营,以你的勇武,立一场大功还不简单?要首级的话,弟兄们怎么也帮你凑够了…………”

韩世忠摇摇头,出神的向北面雨雾深处看去:“…………俺鼻子灵得很,辽狗不会扑营了,只怕是在趁机撤军…………”

“撤军?”身边人都悚然一惊,不自觉的围了过来。

“辽狗如此大优的局面,如何还要撤军?粮草供应不上了么?如果他们要撤军,俺们怎么没听到上官通传?给压在这里受了这么些天鸟气,辽狗撤军,怎么也得追杀一场!”

韩世忠招架不住手下弟兄这样问话,只是双手连摇:“俺怎么知道?俺只是这么觉着罢了…………追杀,说得轻巧!现在雄州就俺们和胜捷军顶缸,几位相公掌握主力在百里之外,辽狗退回燕京,他们也不见得能动,天老爷在上,到底是谁,才能带着俺们北上?我泼韩五这条命就卖给他!”

~~~~~~~~~~~~~~~~~~~~~~~~~~~~~~~~~~~~~~~~~~~~~~~~~~~~

在雨雾的另外一头,耶律大石骑在马上,也沉沉的看着南面模糊不清的宋军营寨。

雨水打在他的金盔上,沥沥作响,再顺着铁甲滑落,更增添了几分寒气。

胯下健马喷着响鼻,不安的活动着,吐着长长的白气。在他身边,簇拥着无数铁甲骑士,都默然而立。

大队大队的辽军士卒,正在填营盘周围的壕沟,而又在开挖横贯东西的长濠。辎重已经先期而撤,如龙一般的车马牛骡,正被赶着离开一线。车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器械辎重粮草,牲口口中都已经衔枚,嘶鸣不得。只是在泥泞当中挣扎,车夫马夫尽力驱赶着这些牲口车辆,也滚得跟泥猴也似。押送护卫的军官在队伍前后奔走来去,小声但是急促的传着命令,维持着秩序,让这支庞大队伍滚动向北。

辎重撤完,就是先步后骑,将战斗兵力次第北撤。趁着这一场连绵大雨,耶律大石敢于确定,等自己过了白沟河,只怕宋人还没反应过来!再说就算他们能够发现,又能怎么样?宋人主力,已经被他打得土崩瓦解,四分五裂,难道还敢追来不成?

只是这一北去,只怕今生就再也难以南来了…………

就算此时北上,自己就能挽大辽国运于危亡之中么?

恨不生逢阿保机皇帝之时!

他正神驰天外的时候,就听见后面马蹄声响,转头一看,却是萧干带着大队奚军侍卫赶了过来。奚人长大,骑在马上都是铁塔般的汉子。更映衬出萧干的消瘦。他衣着仍然如往常一般朴实,戴着铁盔,裹着一领厚厚的披风,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了。他远远的就在马上向耶律大石叉手为礼:“林牙辛苦!辎重撤退之事,一押都管就可为之,怎么林牙还立在雨中?但请林牙,为国事善摄此身!”

耶律大石沉默的也抱拳一礼,等萧干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认真的看着这个一脸苦相的四军大王。

“大王,奚军和契丹皮室按钵军,俺就交给大王了…………出发就在明日,俺为大王殿后,但请大王速去速回!这些兵力,已经是我大辽残存种子,切莫虚耗了!”

萧干身边侍卫,都扬眉一脸怒色。萧干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军统帅。调什么兵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耶律大石却是如此口气!

萧干却是浑不在意,只是笑道:“林牙,萧某自然也是明白,涿州一事,萧某自当快去快回,不会让林牙在燕京虚悬过久…………国事艰难,我等只有努力行事!”

听到萧干自称萧某,耶律大石脸上肌肉就是一跳。顿时让他想起两军阵前,遥遥望见宋军望楼上那个白面书生的身影。他的每一句话,直到现在,还像毒蛇一般吞噬着自己的内心。

可他还能怎么做?萧干本来就是统帅,奚军更是他最嫡系的部队,只会跟着他走。他要将这最精锐的兵力分走,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今之际,只有赶紧赶回燕京,控制住朝局,确立自己的地位,先把萧后那个娘们儿对付了!只要地位稳固,契丹皮室按钵军就只会听他的调遣,萧干就算奚军在手,也没法挑战他的地位,这样就能真正事权统一,让他能放心奋出平生本事,看能不能挽救这危局于万一!

他又看看萧干朴实的脸,心中也有一丝侥幸。

萧干一向都表现得极识大体,他也是只能和辽国同始同终的亲贵,岂能不知道,这个时候再争权夺利,就是把大辽望火坑里推?

耶律大石心中思绪翻来转去,只觉得前路也如这雨中天地一般,一切都是模模糊糊。他按捺住纷乱的思绪,朝萧干点点头,语调也放得份外的郑重:“萧大王,俺只问一句,在常胜军中,萧大王的内应是何人?若这内应不确实,只怕涿州平乱,首尾尚多,常胜军,还是能战的…………”

萧干早已笑着打断了耶律大石的话头:“林牙尽管放心,如内应不确,我怎么敢夸这海口出去?林牙动问,本应当奉告,只是涿州离此地太近,不得不当心耳目…………林牙,你且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这句话说完,萧干就抱拳一礼,笑笑打马走了。他要不肯开口,耶律大石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萧干身后奚军骑士如龙一般跟上,马蹄溅起大团大团的泥水。簇拥着他风一般的去远。

耶律大石只是黑着一张脸,他身后的契丹亲贵年轻军官,个个都是怒形于色。

“林牙,不能将俺们契丹兵马,交到奚人手中!”

几个军官,齐齐低声进谏。耶律大石却只是微微摇头:“萧大王是主帅啊…………就算俺勒肯着不给,萧后也会通过天赐皇上下诏给俺,将兵马分出去。再说了,现如今,俺和萧大王是再闹不得生分了……不然不堪设想!”

军官们犹自不服气,只是七嘴八舌的道:“林牙,你相忍为国,只怕旁人不这么想!”

耶律大石沉着脸,在他身边这些最为心腹的亲信中,他低低道:“天赐皇帝病重,只怕不起…………俺们赶回去,收拾了那个一心想搞垮俺好南向的李处温,再对付了萧后,就再没人能够掣肘!到时候,就算萧大王想握住兵马不放,契丹军还能听他的?奚军号称四万,实数不过二万,不如契丹军远甚…………到时候,他只有听令!现在关键,已经不在这雄州之前,而是在燕京城内!萧大王要去平涿州之乱,随他好了,反正郭药师就擒,也是我大辽的福分,这契丹军,就暂且先借给他使使!”

他再回头深深看了南面一眼,给胯下健马加了一鞭:“走!大家也收拾收拾,俺们跟着萧大王走后就出发!早一日到燕京,这国事还有可为!”

~~~~~~~~~~~~~~~~~~~~~~~~~~~~~~~~~~~~~~~~~~~~~~~~~~~~~

雨幕当中,萧言静立阶下,只是在背后看着回廊中向北面云天痴痴而望的小哑巴。

小哑巴穿着青色的宋人仕女服侍,轻盈的背影,婉约得如一首宋词。

雨水将这庭院冲刷得干干净净,檐前水滴连成了一线,让小哑巴的背影,看起来清亮而且干净。

事到如今,要是还以为小哑巴是一个简单的孤女。萧言自己内心里头都有点说不过去了。乡野女孩,哪能教养出此等气质?

不过,萧言也懒得问就是了。小哑巴对他,不可能有一丝坏心眼,这点自己再确信不过了。就好比自己穿越而来的身世,打死也不会告诉小哑巴一般。小哑巴有她自己的秘密,也是正常。

自己只是有时候担心,这个贴心可爱的小哑巴,会有一天,再不会缩在自己背后卷着衣角,抱着自己的腿沉沉入睡,更不会被自己搂在怀里摇头摆尾…………

萧言猛的摇了摇头。想什么呢!自己挣扎朝前,不是就是想在这个时代抓住些什么么?自己怎么可能让小哑巴离开身边!

都是这两天无聊日子闹的…………

说起来这两天倒是难得安闲,杨可世王禀都在苦等河间府宣帅衙署那里传回来的消息。外面宋军士卒将他们这个行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比郭药师在涿州把他们看得都严实。让他想去看看宋地雄州城内风物都不成。每天只好在行馆内到处闲晃。和岳飞他们聊几句天,和郭蓉碰到,俩人你来我往几句。其他的什么也没法儿干。

大家都有些担心,郭蓉更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萧言心中紧张,却藏在心底。他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一小队人马的领头人物,行的又是在两方之间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更有掀动这场燕地战事的雄心!他怎么能自乱阵脚?

现在的自己,已经和以前那个无足轻重的小白领截然不同了…………

而事态发展,到底会不会如自己所想,萧言其实也完全没有底。也许就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绪交杂在一块儿,才让自己想到小哑巴会离开…………

可是她为什么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向北而望。难道仅仅是因为,北面是她的故国?

正在萧言遏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响动的声音。先是在大门外守卫的宋军士卒跑了进来,将外院内门都大大敞开,从门口一直排列出去,站在雨中肃立静候。然后就听见纷乱的脚步声音溅起水花的声音,正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朝这里走来!

第一声响动,就惊起了小哑巴,她仓惶的转过身来,正正迎上了站在厢房门口的萧言静静的目光。小哑巴脸色一下白了下来,萧言却对着她一笑,朝她比个手势,让她退到屋子里面去。另一侧厢房之内,就看见岳飞牛皋他们也冲了出来。每个人神色都显得紧张,哪怕沉稳的岳飞也不例外。

此时来人,只有一个可能,宣帅衙署,那里的消息已经回来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要揭晓!

萧言只是示意,让他们稍安勿燥,接着就举步走到正堂门口,站在阶前,正对门口,负手看着檐前水流。

门口脚步声错落,甲叶刀剑碰撞之声连响,就看见杨可世王禀在前,肩并肩的走了进来,身后簇拥着几十名顶盔贯甲的亲将,每人身上的披风,头顶盔缨,都被雨水打得透湿。每个人下半段身子都被泥巴糊满,不问可知是策马疾驰的时候溅起的泥水。看他们这个样子,怕不是跑了一大圈出去!却不知道去的是哪里?

王禀脸上没什么表情,萧言负手装不以为意的样子,一颗心可全神灌注在两人脸上。这两位驻节雄州的重将,轻易不得过来,这么联袂而来,没有要事才怪!王禀冷着一张脸,让外表不以为然的萧言心里头可是大大的跳了三两下,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坏消息!

还好杨可世却适时笑着开口:“辽狗要退兵了!那个鸟大石林牙要退兵了!萧宣赞,果然说得准!辽狗已经在自己营前开挖长濠,俺们特特到前面去看,辽狗果然在做退兵准备!直娘贼,总算松了一口大气!”

听到杨可世还叫自己为萧宣赞,萧言顿时就松了一口大气!

历史,果然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耶律大石果然在这个时候退兵!只要自己能有个身份,促成郭药师提前两月真正投降,那么这场战事,也许就真的被自己所改变!

王禀冷冷的看了杨可世一眼,一扯他,杨可世这才反应过来,呵呵笑着拍拍自己脑袋,和王禀向两边退开。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英挺青年,身上锦袍,已经没了样子,交脚璞头也被雨淋得软塌塌的贴在头上。他摇着一支马鞭,似笑非笑的看着萧言。

萧言也只有瞪眼看着他,老子来这个世道还不到一个月功夫,认得的人不多!

杨可世和王禀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蓦然之间,萧言心目中灵光一闪,缓缓叉手一礼:“马兄,何来之迟?”

那英挺青年呵呵大笑,潇洒的举手为礼:“萧宣赞,你我兄弟,辽境分手,竟然在此重逢!俺再也不曾料想,萧宣赞竟然能从辽军当中,冲营而过!”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十一章 洗白

来人正是马扩。

除了他还能有谁?

童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带来的郭药师请降消息有多么重要。可童贯要考虑的方方面面问题太多,到了他这个位置,更多的还是考虑如何保住权位,他已经在白沟河大败一场,如果贸然北上接应郭药师,再遭致一场惨败,又将如何?

所以萧言才第一时间在冲宋军营寨的时候,报出了马扩的名字!马扩现在正是如日中天,在童贯手中红得发紫的时候。原因无他,马扩能联络女真,并且和完颜阿骨打有交情!如果事情仍然如同历史上那样发展,童贯需要靠女真来收复燕京,成就他这一场荒唐封王大功,怎么少得了马扩在身边?

而马扩又正是最雄心勃勃,最为勇于任事的时候。童贯还会瞻前顾后,但是马扩一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及时赶来,要将这反败为胜之机,尽管的抓在手中!历史上马扩一生功业,最为耀眼的时候,就系于这场宣和四年的燕云战事!他怎么可能让机会在手边溜走?

这场战事荒唐收场,他的抱负也化为泡影,从此默默无闻,最后在抵抗女真入侵的战场上殉国——他怎么可能放弃眼前这个机会?

只要马扩能要将这件事情抢在手中,那么他必然就会在童贯面前进言,将自己身份洗白。毕竟郭药师这支常胜军南向的事情,是自己一手促成,还和郭药师结拜了兄弟。其间内情,谁也没有自己清楚。以马扩的精明能干,自然能发觉自己的重要性!

在萧言盘算当中,这个深深卷入宋辽女真三方当中,是历史上这场燕云战事中另一大奇人的马扩,就是自己的最大助力!

而这个时候,马扩终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萧言在心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的艰辛万死,硬着头皮死撑到底的疲惫,一下全部翻卷了出来。自己虽然还保持着行礼微笑的姿势,可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发黑!

自己一个孤身穿越而来之客,辗转在宋辽之间,手中空无一物,却翻动了历史,直走到眼前这一步!

岳飞几人,并不知道马扩是谁。看到萧言一口就叫出了来人名字,几个人忍不住就是面面相觑。萧言燕地逃人的身份,他们早就吃不准了。一路行来,萧言对宋辽两国局势认知之深,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不是没有猜测过萧言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辽国权贵。毕竟他那个姓摆在那里。可是现在,他却和杨可世王禀这两员重将带来的宣帅衙署大人物一见便若旧识,真不知道,他们跟着的这位宣赞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难道他真的是宣帅秘密派出来出使的使节?那么他们拣到萧言的时候,他为什么孤身一人,还是那个鸟样?

一时间,连岳飞看向萧言的眼神,都满是又敬又畏——他们这支派出去的哨探小队,到底遭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另外一边,看到萧言和马扩欢若生平的见礼之势,王禀和杨可世已经再无怀疑。这来得古怪的萧言,当真是宣帅衙署的赞画。此人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说话语气口音也都古怪。可当真是条好汉子!他们被辽人压在雄州动弹不得,而这萧宣赞却能带着区区几个人在辽境当中将辽国情状打探得清清楚楚,说降了郭药师,更以文弱书生之姿,就这样硬冲辽人的大营!

虽然不知道宣帅幕中,什么时候藏了这样的好汉,连王禀这童贯身边的亲将都瞒过去了。可是两人心中都是狂喜。萧言身份确实,说明宣帅并不甘心于白沟的惨败,还在图谋进取,现在更寻觅到郭药师投降这等大好机会,说不定局面就能翻转过来,他们这些人,也不用再担心替宣帅顶缸这一场惨败!

杨可世顿时上前,一把揽住了萧言的胳膊,呵呵大笑:“萧宣赞!这些日子当真委屈你了!俺老杨在这里给你赔罪!俺和那个姓王的,都瞎了眼睛,这等硬冲辽人大营的好汉,还琢磨过来琢磨过去的,俺们为武的人爽快,要打要罚,全凭宣赞一句话!”

王禀朝着杨可世哼了一声,分明很不乐意就这样被杨可世代表了。他只是上前一步,朝萧言深深一礼,起身并无多话。

马扩一直维持着脸上笑意不变,这个时候淡淡开口:“两位相公,萧宣赞被保护得甚好,这俺已经亲见,两位相公,接应萧宣赞闯营南归,自然是大功…………宣帅尚有要紧机密话要俺和萧宣赞说及,这…………”

王禀躬身一礼:“自当谨遵宣帅令谕,某这就去准备车马,若两位宣赞要归去河间府,也不至于误了事情…………辽人远遁,某也有太多事情要去布置,两位宣赞,但请自便。”

杨可世犹自拉着萧言胳膊不肯放开,王禀将他一扯,他这才反应过来。重重又拍了萧言肩膀一下,满面笑意的道:“辽狗撤军,俺们正是有太多事情要去布置。萧宣赞,但请在宣帅面前带句话,俺们就他娘的这样北上吧!只要能尽快和郭药师连成一气,俺杨可世可保能直抵高粱河前!”

萧言吃他一拍,正正落在了未好的伤口上面,这一下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悬没背过去。杨可世和王禀行事爽快,朝二人一礼,就哗啦啦的退了出去,簇拥着他们的军官猜得庭院当中水花四溅。一群人在雨中站了那么久,竟然连屋子都没进一下。萧言和马扩都抱拳为礼,送他们离开,杨可世出了门外,犹自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门外的声音渐去渐远,马扩才缓缓的将头转了过来,他脸上笑意已经淡了许多,眸子当中精光四射,看了萧言一眼就落在了岳飞等人身上:“他们是谁?”

萧言脸上笑意也淡淡的:“马宣赞何其健忘?这五人,不正是宣帅拨出护卫在下使辽的得力锐士?”他招手让岳飞过来,岳飞也只是沉稳的走过来,站在萧言身边不发一言。

“此乃带队之岳指挥使岳飞!出身河北敢战士,一手大枪无双无对,更兼忠心耿耿。此次冲辽营而归,若不是岳指挥使挑翻了数十辽骑,在下怎能生见马宣赞?”

自己看来是身份洗白无忧了,童贯和马扩想他手中的好处,自然会有相应地位报之。自己落了好处,岳飞他们自然也要分润。岳飞不过是个小小十将,还是杂牌营头敢战士当中的。现在萧言一口气就将他提拔成了管五百人一营的都指挥使!

岳飞并不说话,只是朝着马扩一抱拳。

马扩晒然一笑,他匆匆而来,其中情由,萧言的揣测,大半是准确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机会!

今日和萧言一会,萧言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而且举止沉稳大度,一点也没有冒充宋使的那种慌乱胆怯。让马扩心中也是暗赞,只有这等汉子,才做得出这般大事业出来!如果萧言真的能将郭药师带来归降,进而翻转整个局势,他的出身不用说,就是保他手下都是都指挥使,又怎的了?大宋最不缺的,就是官位。更何况还是武官!

“郭家小姐呢?”

马扩又问了一句,这却是最为要紧的。只有见到郭蓉,见到郭药师的南向归降的表册,他这颗心,才能真正放进肚子里头。

萧言一笑,正准备找人去通知郭蓉。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内院里头,脚步声踩水响动。他的院子和郭蓉院子隔一个月洞门,连一扇大门也没有。宋人此时礼法,并没有明清之际那么隔绝变态是一方面,最要紧的还是郭蓉和萧言两人都不在乎。

马扩眼前一亮,就看见一个手脚纤长,头发束起,英气勃勃的少女已经着水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冷着脸打量着他。在这少女身后,两个丫鬟举着油纸伞气喘吁吁的跟在她身后。显然是这个少女步子太大,动作太快,她们追都追不上。

眼前少女脸上全是雨水水珠,一双大眼,似乎被雨水洗得加倍清亮澄澈。只是这样看着马扩。

马扩一笑抱拳一礼:“来人可是郭家小姐?在下宣帅府赞画马扩,见过尊客。都管大人表册,可在郭家小姐身边?”

郭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女真人口中的也力麻力?爹爹也曾听说过你的名字…………你们来得怎么这么慢?要知道我爹爹现在身处险地!”

马扩笑笑:“兹事体大,宣帅一闻知杨王两位相公禀报,就遣在下昼夜兼程赶来。正要请郭家小姐前往河间府,细细商议此事…………”

郭蓉冷冷道:“还商议什么?我在里头听到,大石林牙都退兵了!他一退兵,我爹爹那里压力就重,我等不得你们慢慢商议!”

萧言一直冷眼旁观着两人站在雨中这样对话,看到马扩还想开口,冷冷道:“贤侄女,这些事情,都包在我身上!常胜军护送我南归之情,萧某不敢或忘!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将应承到底,援都管之事,全在我身上!”

后面两个丫鬟终于赶上,将雨伞遮在了郭蓉头上。郭蓉却一把将雨伞推开,大步只是走到萧言面前,抬起一张俏脸认真的看着萧言。萧言也毫不退避的迎着她的目光。

到了后来,郭蓉只是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转头朝着马扩道:“表册正在我身上,一应事宜,你就和这个姓萧的谈吧!你们南人名堂太多,我只能着落在他身上!十日之内,我就要看到你们出兵援我爹爹,不然我就回去,劝爹爹还南什么向,另找出路要紧!”

她说完之后,恨恨跺脚,转头就朝内院走去。两个小丫鬟又赶紧掉头跟上。马扩看看郭蓉背影,再看看冷着脸不说话的萧言,心中明白,自己是绕不过去眼前这个小白脸直接搭上郭药师了。看来,还非得和他谈谈条件不可…………

只要这场燕地战事能够翻盘,又何在乎此人狮子大开口!

马扩看着萧言,心里只是琢磨。此人到底是什么人?籍籍无名不用说了,他出使过燕京城,燕京辽人当中宗室豪杰,他也大概都知道,再怎么也没有一个叫做萧言的。难道此等人物,平日椎处囊中,非要等到风云变幻,才会脱颖而出?在最关键的时候,拉大宋一把?

萧言微笑伸手肃客:“马宣赞,为何久立雨中,我们且进屋说话,有什么疑问,尽管放言,在下当是知无不言!”

~~~~~~~~~~~~~~~~~~~~~~~~~~~~~~~~~~~~~~~~~~~~~~~~~~~~

萧言所居厢房之内,就他和马扩凛然对坐。岳飞他们,都不允许入内。只是在外头值守。

马扩进来之后,也不解身上湿透了的斗篷,只是定定看着萧言,良久良久,才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个答案,已经在萧言心中盘旋良久。反覆思量过不知道多少次。自己身份,轻不得,重不得,既要有一定地位,能取人之信——谁能相信默默无闻之辈能做到他这一步?又不能太树大招风,得让人没处查根去。

他也静静开口,语调当中,竟然带了三分凄然:“在下是辽东南面官,原是东京道咸州团练副使。祖辈颇有功绩,因赐姓萧…………陛下伐女真,在下转运粮草,提供军资得力。陛下赏拔,特命随军。孰料护步答岗一役,全军瓦解,横尸百里!陛下西走,在下南归辽东,女真横暴,辽东也翻为战场!燕京另立陛下叔父为天赐皇帝,在下受恩非浅,不能投顺。不如南归故土,还我汉儿面目…………

…………途中遭逢大宋哨探小队,前往打探常胜军虚实。在下既有自效之心,自当从中出力。幸而天佑大宋,在下竟然功成,郭都管欲举师而南向…………大辽瓦解在即,女真残暴,在下眼所亲见!既非人力可挽,则燕地归于女真,不如归于大宋!区区用心之诚,可表天日。女真实乃大敌,大辽精兵,竟然难当一击!若燕地不归于大宋,高屋建瓴之势失却,在下但恐大宋,亦有来日大难!

在下冒万死,行此说降之事。且冒宋使之名,但知有罪,不敢乞命!”

说着萧言已经起身,深深的就拜伏下去!

马扩也微微动容。萧言来历说得很清楚,他口中陛下,不是燕京城这个后来被拥立的天赐皇帝耶律淳,而是那个在后世以天祚帝称之的耶律延禧。他是耶律延禧故臣,不愿意投顺耶律淳而宁愿南归,也是正常。只是没想到他碰到了宋军的哨探小队,又做出了这么一番事业出来!

就算不信,又怎么样了?郭药师的降表,可是他实打实的带到了雄州!郭药师的独生女儿,似乎对他也是言听计从!

萧言口中对于女真的担忧,也说进了马扩的心底。女真的强悍,他是亲眼所见。这么一支狂飙突进的力量崛起于海东,要是燕云十六州不在大宋手中,而让女真取得高屋建瓴之势,那大宋就大势去矣!

马扩长笑一声,伸手扶起了正做诚惶诚恐状的萧言。萧言也一脸感动的看着马扩,心里面狂喊:“该许好处了吧,该许好处了吧!”

“大人…………不,就是我大宋萧宣赞!宣赞一片苦心,即使宣帅得闻,也宁不动容?这大宋出身,在下就在这里为宣赞拍胸脯了。你这宣赞使者身份,再不是假的,而是真的!一众得遇宣赞的我大宋士卒,也是大大有功,那个姓岳的兄弟,自然如宣赞所言,已经是我大宋的都指挥使了!现下要紧的事情,是我等速速回返河间府,但请宣帅,速速起兵接应郭都管…………时不我待!”

萧言在心里面吐了一口又长又重的气出来,到了这个时代辗转打滚这么久,他再不是一个在宋辽两国都没有身份的黑户,总算是有了出身,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大宋对降人一向宽厚,再加上自己如果立了替童贯将燕地局势翻盘的功绩,还怕出身之路不宽么?

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自己的确是要速速配合眼前这位马扩行事,早一步说动童贯和西军上下北上,这燕地局势,就把握多上一分!

当下萧言就拍起了胸脯:“在下敢不尽力!定将辽地虚实,一一相告!郭都管那里,在下也必然确保!”

马扩和萧言握手,对望一眼,同声哈哈大笑。只是马扩眉宇之间,仍然有抹不去的郁郁神色。萧言看见了,却没多说一句。

~~~~~~~~~~~~~~~~~~~~~~~~~~~~~~~~~~~~~~~~~~~~~~~~~~

岳飞他们守候在萧言厢房之外,都离开了几步,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得。萧言这家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身边事情,拨弄得连他们也分不清楚了。这个时候就是想说什么,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人都转过头来。却看萧言和马扩并肩走了出来,萧言来到岳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打点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岳飞一怔:“去哪里?”

萧言心中负担尽去,恨不得对着所有人大喊,老子终于洗白了!听到岳飞动问,他只是哈哈大笑:“去河间府,然后再度北上燕云,收复这汉家国土…………怎么,不愿意跟着我了么?岳都指挥使?”

岳飞浓眉一动,顿时脸上就是按捺不住的喜色,对萧言身份的揣测,这一刻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飞一路跟着宣赞走来,等的就是这一刻!”

~~~~~~~~~~~~~~~~~~~~~~~~~~~~~~~~~~~~~~

求推荐票…………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十二章 机心

涿州城中,这些日子,戒备比起往日,更加强了三分。附廓而居的难民,凡是有把子气力的,都被用一天两顿的面饼热汤招募而来,发疯一般的挖土叠石,修补城廓。城外的护城河也已经加深加宽,女墙加厚,城垛加高,守城战具也一一修补。

分驻在涿州各处的常胜军士卒,也次第收缩。主要集结于涿州左近。

同样属于郭药师治下的易州那里,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景象。作为士卒,自然不会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感到上官的命令一道道急若星火的下来,征集民夫整修涿州防御体系犹自不够,他们也得动手,一个个都忙累得是叫苦连天。

涿州街头,总有红袍军官,策马急急而过,从郭药师的衙署节堂领受了军令,然后再周告所部。这些天来,涿州城中,肃杀之气,比往日尤甚。

此时在节堂之内,几个常胜军军官,正在帅案之前,低声的向郭药师回事情。而郭药师看起来也消瘦了一点,目光却加倍的炯炯有神。他也不坐,只是站在帅案后头,一件粗布袍子,随意披在肩上,更显得他骨架长大,凛凛有威。

值此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之际,他就是常胜军上下万人的主心骨!

“都管,近日征伐民夫逾万,饷可以省,俺们本来也多长时间没见着财帛入手了,可这粮食消耗,却是惊人!涿州存粮,每日只见少,不见多,附廓麦田,却要等到秋后才能收割,军中司马估计存粮已经撑不到秋后了!”

“都管,近日点发器械,补到各营去,甲不用说,俺们就那么多,可刀矛弓矢,都颇不足,涿州存矢不过十万,不够拉出去打一场的…………”

“都管,一部移防易州,易州营头回防涿州。老弟兄们颇有怨言。易州清苦,更有一汉儿知州高凤元勒掯俺们供应,哪里有涿州快活!董小丑的旧部反而在这个时候让他们来涿州,俺们老弟兄却去易州,底下有话,这是个什么道理?”

本来郭药师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底下军官的抱怨,缺粮乏械。这些他都深知。北辽朝廷,能挤出来的供应都用来支撑耶律大石的大军去了,剩下的还要顾及燕京城根本,轮不到他们常胜军半点。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有多余的,他们常胜军也不是让人放心的对象。当初辽国还未崩溃的时候,常胜军前身怨军就不大靠得住,现在将他们安置在涿州,正是北辽朝廷警惕的对象,怎么还可能对常胜军加以军械物资的补给?

手下人抱怨,他也就是听着。只要投宋之事进展得顺利,这些都不是问题。大宋富足,又要靠他协助收复燕云十六州,皇帝还不差饿兵,怎么可能不供应他郭药师?

但手下说到移防之事,却让他面颊肌肉猛的一下抽搐,又赶紧的平复了下来。

他最为头疼的,还不是现在这个董小丑余部!当初他要不是收养了董小丑留下的儿子,安抚好了他的重将赵鹤寿,董小丑余部三千举营投顺他的麾下,他怎么可能将怨军当初互不统属的八营,变成现在他一人的常胜军?

可现在,这董小丑余部,却是他的最大心结!

那个假子,无论他如何对待,总是恭谨的应对,无有一丝不平之意。此次宋使之事,他不让这假子插手,最后时刻将他赶到了易州。他也不发一言的就去了。现在他又为了将董小丑部置于常胜军主力监视之下,又调了一部人马和易州守军换防。这假子当然应该明白他的心意,可是仍然不发一言,又带着人马赶回涿州。

郭药师在此乱世打滚十余年,人心自以为已经掌握得明白。可这假子,他就是看不透!如果说他心存怨望,那么为什么又这么恭顺,随他的拨弄而无怨言。可是如果说他真的安心以自己儿子自居,那么为什么董小丑余部又这么抱团,自己也曾试图拆分过这三千人,结果差点激起营变,要是说背后没有他和赵鹤寿在支持,打死他郭药师也不会相信!

值此乱世,又背主请降,夹在前面耶律大石大军和背后燕京之间。最怕的就是内部不稳,一旦有变,就难以设想。可郭药师也不想去后悔当初投宋的决断。大辽国事已无可为,耶律大石一场大胜不过是回光返照。既然要投新主,就要趁早。当初犹疑,不过是在宋和女真之间观望,女真那头被宋使萧言绝了指望,还不如就破釜沉舟!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端最为危险的时间尽快过去,自家女儿那里,和宋人联系得又如何了?

底下人看着郭药师一直不吭声,脸色却越来越是铁青。一个个渐渐悄悄住口,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这些日子,都管大人心绪不佳,那是大家都看在眼睛里的。却不知道大家伙儿那句话触动到了都管大人的逆鳞,脸色这般难看!

节堂门口,这个时候满脸刀疤的郭药师心腹甄五臣按着佩刀大步走了进来,挥手赶人:“什么事情都缠着都管大人,要你们何用?缺粮缺械,都管大人正在想法子,难道丢下你们不管?移防之事,谁要多嘴,俺先拔了他的舌头!都管将令不遵,还有脸说嘴?都给老子滚下去!”

这甄五臣骂了两句,对僵在那里的常胜军将领却如同郊天大赦。纷纷躬身行礼,灰溜溜的就退了下去。郭药师黑着一张脸朝甄五臣望过来,甄五臣却只是看着那些将佐退下,才走过来轻声道:“都管,大郎回来了。”

郭药师冷哼一声:“全军而归?”

“全军而归,三千士卒,都已经入了换防军队腾出来的营地当中,进城的也就是赵鹤寿和他的亲兵百余人,进了他自己的公馆里头。俺遵都管大人吩咐,手里随时抓着几千人应对此次调防,现下一切安好。大郎带着三五个从人,正在衙署外面等候面见都管…………”

郭药师吐了一口气,缓缓放松了脸上绷紧的容色,慢慢的将身上披着的衣衫穿上,甄五臣无声的拿过挂在一旁的玉带,双手递给郭药师。

“五臣,我们这一路行来,岂是容易的?这点家当,积攒不容易,常胜军,还不就是弟兄们的口中食,身上衣?有的人总是觊觎俺这个位置,却不知道我在这个位置上承担得有多苦!我唯一一个女儿,都冒万死送出去给弟兄们找条出路,偏偏却还有人让俺省心不下!就是将这常胜军,全部交给他又能如何?”

甄五臣苦笑:“都管,俺们跟你长远了,为了俺们这些老弟兄,都管也不能息肩…………俺只担心大小姐,她一个女孩子家,冒死而入宋营,前两天还将大队驮马给遣回来了,却不知道现下如何…………那个宋使,瞧着也是过于精明的人,俺只怕大小姐…………”

郭药师冷淡一笑:“我不担心阿蓉,更不担心那宋使萧言…………阿蓉性子强硬,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又是去当质女的,也不用她去谈什么事情。以她本事,足足可以自保。至于那宋使萧言…………为了富贵,他一介书生,竟然能杀掉女真使者!只要我郭药师眼睛不瞎,就绝不会看错,他为了促成我郭药师南向之事,同样会不惜一切!此人之聪明,又没有南人大头巾的迂腐气,天生该在这乱世当中打混的!他是不会将我郭药师置于此险地太久,因为现在我郭药师这点实力,就是他在南朝富贵的张本!旬日之内,必定有好消息回报!”

听郭药师语气这么坚定,甄五臣心中有再大的疑惑也不能多说了。值此乱世能上位若此的人,都是眼光准,胆子大,主意定,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郭药师信心如此坚强,手下也只能追随。

郭药师目光凛然,已经将玉带系紧:“只要我们内部不乱,我就能带大家闯过眼前这关!五臣,让大郎进来,我好好看看我这个儿子!”

~~~~~~~~~~~~~~~~~~~~~~~~~~~~~~~~~~~~~~~~~~~~~~~~~~~~~~~~

数十骑战马,风也似的卷过从雄州通往河间府的道路。

马扩是个精力充沛的人物,萧言也知道现在情势耽搁不得,早一步就主动一步。郭蓉更不用说,恨不得马上就定了自己爹爹投宋之事,再马上将宋军大兵带回去,接应她爹爹的常胜军!

马扩和萧言一会之后,代表童贯默认了萧言的身份,就立刻上路回返。动作之快,让张罗着设宴为马扩接风的杨可世和王禀都大吃了一惊。忙不迭的调骑兵护送他们回返。

泥泞的道路上面,大雨已经渐渐转小。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的滴个不停。道路上拥挤的只是在泥泞当中挣扎的民夫,一双双穿着撒脚裤和麻鞋的腿脚将道路踩得稀烂。骡马长嘶着跳动着,却怎么也拉不出陷在泥潭当中的大车,宋军士卒挤在车上,却少有人下去帮忙推车。几个押送民夫队伍的军官更是不管事,躺在高高的粮食堆上面,还要两个士卒在旁边帮他张开雨布,只是用范阳笠盖住脸呼呼大睡。

萧言马扩他们的马队经过,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民夫纷纷避让开来,只是麻木的看着眼前一切。马队的泥水溅到了车上宋军士卒身上,顿时经过处就响起一片陕西诸路口音的叫骂声音。

“朝南跑一个个比兔子还快,害洒家吃泥!有种掉头向北!闪得俺们到了这鬼地方,雨水淋漓,人困马乏,辽狗再前逼一步,俺们说不得,就给来个卷堂大散!”

骂声在经过之处此起彼伏,萧言骑在马上,和马扩差不多是并肩而行。他身上伤还未曾全好,手腕脱臼之处虽然接上,可是还青肿未消。淅沥小雨,浇得人浑身透湿冰凉,一路赶来,只是咬牙忍着。正一肚子没好气,骑在马上只是怀念着席梦思软床,热咖啡,空调,还有火热生香的现代MM,背后骂声,没一句进了耳朵。

马扩却侧脸向他看过来,低低长叹一声:“士气已颓啊…………只怕大石林牙真撤军了,这北伐大军,也…………”

最后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完,咽进了嘴里。萧言被他话语惊动,眼前飞舞的那些现代的东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转头看过去,马扩紧紧抿着嘴唇,只是不说话。

刚才那句话,似乎只是有感而发,一时间说溜了嘴。

历史上,耶律大石的确是此时退军。而大宋北伐大军,也的确足足有两个月未曾北上。

只是现在,自己提前两个月带来了郭药师投降的消息,这点变化,是不是足够改变这历史上宣和四年的这场北伐战事?

说真的,萧言并没有把握。而且不知道从何而来,他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历史已经为他而有小小的改变了,这种改变,决不可能一厢情愿只朝好处改,一定会有什么和历史上不一样的坏事情发生!

可这种预感,到底指向何处?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岳飞他们,忠心耿耿的簇拥在他身后,脸上全是雨水,只是埋头赶路。在他们后面,又是杨可世他们调拨的骑兵簇拥着的郭蓉他们。郭蓉戴着斗笠,斗篷紧紧的裹在身上,只是间或一抬头,才能看到雨水中苍白的容色。她的心中压力,只怕是他们这群人中最重的。在郭蓉身边的,就是小哑巴。也许是感念郭蓉这么信赖萧言,再加上郭蓉在这里,也已经只是孤身一人,一颗心晶莹剔透的小哑巴,这些日子陪着她的时间多了一些。她心灵手巧,善解人意,郭蓉得她陪伴,有时候也能看到一点笑意。

小哑巴骑在马上,倒是自在得很。视线就没离开过萧言背影,看着萧言目光投过来,小哑巴朝他微微一笑,露出颊上小小的酒窝。

萧言心中一动,侧脸过去,看到马扩腰间,配着的一长一短两柄直刀。在马上就扬声道:“马宣赞?”

马扩一怔:“萧兄,何事?”

萧言笑着伸出一只手:“朝马兄讨点东西,不知道马兄舍得舍不得?”

马扩看了萧言一言,哈哈一笑:“只要萧兄此去,能让大军再度北上,俺马扩命都舍得给出去,何况区区身外之物!不知道萧兄要何物?”

萧言一指马扩身上佩戴的两把直刀:“就要此物。”

马扩二话不说,一手勒缰,一手麻利的将两柄佩刀都解了下来,连鞘一起递了过来。萧言没他那么好的马术,只能将马勒停下来,才伸手接刀。他一停下,身前身后,所有人都只能驻马,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宣赞如此动作。几十匹健马都挤成一团,马蹄带得烂泥四下乱飞。后面郭蓉他们也停了下来,她和小哑巴两双妙目,只是奇怪的看着萧言。

萧言接过佩刀,朝马扩点头表示谢意,调转马头就朝郭蓉过来,走近之后将刀一递:“还你的。”

郭蓉一怔,还是伸手接刀过来,低头配在身上,她又突然抬头:“姓萧的……耶律大石退军,会不会去对付我爹爹?”

萧言挠挠脑袋,他只是临时看到郭蓉,才起意还她两柄佩刀。却没想到郭蓉问出这个问题出来!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历史上,耶律大石退兵,并没有去对付郭药师。北辽小朝廷本来就在苟延残喘,还架得住自己再起内讧?郭药师拥兵万人,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啃下来的。万一一时吞不下,那反而给了宋军机会。

在历史上,耶律大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过明显已经不可靠的郭药师,示之以镇静,才退回燕京的吧?反而是在两月之后,宋军试探性恢复北上,郭药师在犹疑当中最后做出投宋的抉择,那个时候萧干才匆匆单骑赶去试图说服他,结果被郭药师客客气气的送走,也没让手下伤害这个萧大王。

…………现在耶律大石退兵,郭药师的安全与否,应该和历史上没什么区别吧?

郭蓉却只是深深的看着萧言的眼睛。

萧言笑笑:“郭家小姐,都管大人,绝无大碍,耶律大石撤军,不是为了对付都管大人而去的。都管大人拥雄兵万人,岂是轻易可侮?再说,转瞬之间,我大宋雄师就要再度北上,到时候和都管大人连成一气,谁还能伤害我这位义兄半点?”

提到义兄儿子,郭蓉脸上就抽搐了一下。她却倔强的看着萧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雨水顺着斗笠再滑落到她清冷的脸颊上,映得她苍白的脸色,有如雨水一般透明。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南人,谁知道会不会尽快去接应我爹爹。你又怎么知道,大石林牙和萧大王一定不会冲着我爹爹去呢?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一定要保得我爹爹平平安安!”

完了,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和小哑巴一样,这么信赖老子?老子似乎也没做什么让这悍妞感天动地的事情吧?

萧言咬咬牙齿,大声道:“你尽管放心!我已经答应过你,不妨再答应你一次,如果都管大人那里有什么变故,我就算舍了性命,也会保得都管大人平安!天在上,地在下,均可鉴之!”

说完,萧言掉头就走。实在懒得去猜这个悍妞的心思了——什么时候这爽快的悍妞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郭蓉却紧紧握着似乎还带着萧言手指余温的佩刀刀柄,咬着嘴唇不说话。萧言再度郑重承诺,让她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答应的事情,就让人很安心…………

在她身边,小哑巴扑哧一声,偷偷笑出了声音。郭蓉转头看她,小哑巴却吐了吐舌头。将头扭了过去。

这边萧言赶到了马扩身边,马扩却用颇为玩味的眼神打量着萧言,萧言有点尴尬,只是笑道:“我是她叔,我是她叔…………”

马扩哈哈一笑:“管他是什么…………只要能让郭都管和俺们大宋一条心,站在一条船上,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打紧?萧宣赞,我们且赶路吧,宣帅正在河间翘首悬望!”

~~~~~~~~~~~~~~~~~~~~~~~~~~~~~~~~~~~~~~~~~~~~~~~~~~~~~~~~~~

节堂下脚步声曩曩作响,却是郭大郎昂首从阶下走了上来。从易州赶回来,他脸上并没有半分困顿之色,仍然显得精悍而且沉稳。而被郭药师这样调来遣去,十余天功夫,从涿州到易州,再从易州回到涿州,他脸上也没有半分不平之色。

郭药师站在帅案之后,只是负手看着自己这个假子。

郭大郎稳稳的走到帅案之前,大礼参拜:“孩儿见过爹爹!”

郭药师一笑:“罢了,起来吧,算是辛苦你了,一路可顺利?赵鹤寿和你,将易州两三千兵都带回来了?路上没有什么麻烦吧?”

郭大郎起身,一如往常的恭谨陪笑道:“仗着爹爹打下的常胜军虎威,一路上怎么会有什么麻烦?易州和涿州,不过三两天的路程,也谈不上什么辛苦。弟兄们都感念爹爹处事公断,知道他们远戍易州清苦,特特调回来,大家劳逸平均,一路回来,人欢马腾,高兴得了不得。”

郭药师看着郭大郎恭谨的笑容,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掀翻眼前帅案,大吼出声!

可到了他这个位置,有的时候也做不得快意之事。

只有假作宽慰的哈哈一笑:“阿蓉去了宋营,眼下我们孤处辽境,前头是大石林牙和萧大王,后头还有燕京城,夹在当间,不得不小心万分!这个时候,我们父子俩正要凑在一起同心协力,应付这个危局,这才急急将你调回来,让你吃了辛苦了…………只要能过去,我常胜军眼前前景,将比燕地平原还要广阔!你是我郭家千里驹,自然会有出镇方面的机会,阿蓉女孩子,嫁个富贵人家也就罢了,我这点基业,将来还怕不是你的?”

郭大郎只是躬身陪笑:“孩儿敢不从命,至于爹爹基业之事,爹爹春秋正盛,哪里谈得上这个?将来孩儿协助爹爹打出更大一番局面,这才有脸谈到出镇方面的事情…………眼下没有其他的,孩儿一定尽心竭力,协助爹爹度过眼前一时危难之局!”

郭大郎说得越诚挚,郭药师心中愤懑,却是越来越不可遏制。眼前景物一换,依稀已经是辽东景象。营帐当中,一个模样和郭大郎依稀仿佛的中年大汉,正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他被几名辽人皮室按钵禁卫牢牢按住。他却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戟指向自己:“郭药师,你出卖俺!你出卖俺!鬼神实鉴,你将来也是俺这般下场!”

眼前景物,一下变作粉碎,再睁眼时,只是郭大郎直挺挺的站在他的身前,一脸关切。而自己双手,已经撑在了帅案上头。

郭药师定定神,再不想多说下去,低声吩咐:“你且退下,这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们父子…………一心。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许多。你哪里也不必去,只是在我身边襄赞一切,大郎,我现在须臾离不得你!”

郭大郎神色不动,只是躬身领命:“是,孩儿绝不离开爹爹身边一步!”

郭药师再无多话,挥手让他退下,郭大郎行礼之后,稳稳转身退步出去。

等到他走开不见,郭药师才颓然坐倒,按着额头半晌之后,才低声冷笑:“我和你一般下场?我却要你董家,从此断子绝孙!”

~~~~~~~~~~~~~~~~~~~~~~~~~~~~~~~~~~~~~~~~~~~~~~~~~

狂求推荐票啊………………大家点点投推荐票的栏目,不废多大事情的…………拜托拜托…………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十三章 图谋

“传宣帅府赞画萧言觐见!”

呼喝传令的声音,从童贯宣帅衙署深处节堂,一直向外传出来。那些高大的胜捷军亲卫之士,顶盔贯甲,站得笔直,传呼之声,且响且厚,一直震到人的心底。

萧言站在宣帅府衙署门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童贯传见,比他想象中更快。他们初抵河间府不过三两个时辰,才安顿下来用过晚饭,就已经来了宣帅府亲将,通传马扩带着萧言觐见!

等于说,萧言本来打算好好体会一下宋地城市风物的打算,又是落空。

宋朝本来就是后世小白领心目中一个神话般富丽的王朝,萧言从辽地千辛万苦,一路出生入死的好容易来到这里,又是他打定了主意准备将来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想好好领略一番?

结果在雄州,他给关了好几天就是看头顶四方天。从雄州出发的时候,只看到满城都是兵,乱哄哄的也无足观。夜入河间府,已经感到这种河北大城,与一路经行截然不同。城墙且高且厚,进入城中,街巷整齐,房屋济楚。但满城火把照耀之下,看到的还是乱哄哄的兵马和大群大群精疲力竭的民夫。

想象中的富丽繁华,并无一点。

一场宋辽之间的有限战事,就能将河北名城,折腾成这般模样。要是四年以后,那女真人挟着通古斯的寒风卷而南下,这中原大地,又将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萧言从来没想过以自己一人之力,能挽此天倾。投身于这场大宋北伐辽国的战事之间,也有一半是为了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

没有身份地位,就无以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保护住自己,保护住现在自己所有的一点可怜的东西。所以自己敢于泼出胆子,豁出命去争取能抓到的一切。反正自己是穿越而来,又有什么好失去的?

如果邀天之幸,他能够在这场战事当中活下来,并且顺利的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础。也许在四年之后的那场北宋崩溃的战事当中,他会选择逃避,毕竟,北宋之后,还有享国一百五十三年的南宋!

可是从踏足这片以宋为名的土地开始,萧言却觉得,似乎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切,都和自己的血脉有着微妙的共鸣。

这是大宋啊!

这是中世纪华夏文明在整个世界创造出来的巅峰时代,是民族历史上同样辉煌灿烂的存在,是有些人口中最后的中国,是有些人心目中最后的汉家衣冠文明所在!

四年半之后,北宋灭亡…………那个自己还未曾见到过的,已经成为历史上的一个传说的汴梁,轰然崩塌。

自己如果能改变燕地战事的历史,那么对四年半后那沉重的历史,就不会有一丝的影响么?

站在童贯衙署之前,等待着这个历史上和郑和同样出名的大太监的召见,萧言心中竟然转动的是这个念头。郭蓉已经将常胜军的一切事宜,都委托给了他。岳飞他们身份还够不上童贯召见,阶前悄然而立的,就他和马扩两人。

马扩侧着脸看着他,眼神当中精光四射,竟然也有一丝期盼在眼神当中。眼前如此残破的局面,也许就会因为萧言这个突兀出现的人物,一下得以改变!

萧言却是在定定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那通传声音已经变得余音袅袅,他才朝着马扩一笑:“马兄,请。”

马扩定定的看着他,只是低声道:“萧兄,兄之地位前路,包在在下身上,而也请兄大展雄才,将辽地虚实一一以告,让宣帅大人,知道接应郭药师乃是刻不容缓之事,在下只是拜求!”

萧言挠挠脑袋:“马兄,这事我已经对人做出了承诺,自当努力到底…………咱们,这就进去参见宣帅?”

马扩再不多言,只是紧一紧身上犀带,前行两步,侧过身子,伸手肃客。萧言笑笑,只是大步向前。

童贯宣帅衙署回廊曲折,既深且长,一路上不知道过了多少进的院子。每一处门口阶下,都有高大的胜捷军士卒一动不动的侍立其间。

河间府是大府,以大宋国力,知府衙署自然是富丽堂皇,院墙深深,似乎怎么也走不完。萧言行进其间,只是微微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跨越千年而来,却成了历史上一次重要战事中的关键人物。回首前路,真的有如一场大梦。

再往前的话,又是怎样?这历史,就真的会被我这么个小白领改变了么?而自己在这个时代,最终又将如何?对于前路,他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害怕,有的只是跃跃欲试和期待。

这新的人生,实在是太刺激了…………

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当中,他们已经来到了节堂之前,阶下分列着更多的胜捷军士卒。台阶阔大,直通上节堂敞开的大门。白虎屏风,正在当中。萧言只觉得自己腿都走酸了,马扩在前一步,默不作声的引路,领着萧言在胜捷军士卒静默注视的目光中,直入节堂之内,绕过屏风,就见宽大的节堂之内,一张帅案在前,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木图横放,四下里整齐的摆放着几案和座垫,四角都有香炉,在壁上数十个烛台通明灯火照耀下,氤氲燃香白色雾气,直倾泻出来。

帅案之上,一个筋骨如铁的黑脸人正踞案眼神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他戴着乌纱软帽璞头,锦袍玉带,玉带上只简单的挂着一个金鱼袋。他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就自然有一种统帅大军多年的凛然气度。

在这人身边,是一个矮个子中年,同样乌纱软帽璞头,只是恭谨侍立在这高大黑脸人身边,看着萧言和马扩进来,他才抬了一下头,眸子当中精光一闪。

走在萧言前头的马扩更不打话,只是深深拜伏了下去:“下官已携萧宣赞来归,参见宣帅!”

他——就是童贯?

萧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果然气度不凡!

第二个反应却是,果然和历史上记载一样,当太监当到能长胡子这么有个性…………

心里面嘀咕,可他跪下来的动作也不慢,当下就大礼参拜,早就酝酿好的感情澎湃涌出:“燕地逃人,诚天不能覆,地不能容!凄惶孤零,唯有南归,且冒大宋使者之名,诚为死罪,但求宣帅,曲于优容!”

萧言暗地里,已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说出来的话呜咽恳切,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他妈的,在这个时代空手套白狼这么久,几次险死逃生,这演技又有进步了!

童贯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半晌之后,才重重一拍帅案,每句话几乎都是磨着牙齿说出来的:“燕地逃人?假冒我大宋使者?还说降了郭药师?好啊,你真是泼天一般的胆子!”

~~~~~~~~~~~~~~~~~~~~~~~~~~~~~~~~~~~~~~~~~~~~~~~~~~~~~~

离涿州数十里开外的地方,一片依山傍水之处,气象宏阔的一连片营盘,已经扎了起来。栅栏高高竖起,营盘之外壕沟也在开挖。营盘之内,忙忙碌碌的尽是做工的士卒在走动。军官们来来去去,只是大声发令,让士卒们动作再快一些。

河边上,驮马驮骡,正在被士卒们溜着收汗,汲水砍柴的士卒也不绝于途。有的营寨当中,已经有炊烟袅袅升起。

眼前这支大军,正是四军大王萧干所率领的奚军和契丹军的主力。从雄州一线撤回之后,在萧干命令之下,昼夜兼程,只是朝涿州赶去。远拦子甚至放得更远!但是吃了两天辛苦,在烂泥当中滚到了离涿州一天路程的时候,萧干却又下令让全军扎下来。修整营盘,并召集各路都管,到他大帐当中军议。

看萧干动向,部下们已经猜测到了他领这么大一支兵力和耶律大石分途,是为了解决郭药师而去。

既然动的是打仗的主意,就要兵贵神速,一口气掩杀到了涿州之下,让郭药师迅雷不及掩耳,只能依城而守。涿州城贫瘠,郭药师并无多的器械钱粮积蓄,给围定了,看他能不能支撑出一个月去!

现在扎营在离涿州不远的地方,岂不是将主动权轻轻拱手交出,让郭药师探得了消息,早早有所预备不成?

在萧干身处的那个营盘的大帐当中,奚军和契丹军的各厢押都管已经纷纷都到了,而萧干却还不见人影。在阔大的帐篷里头,奚人和契丹人壁垒分明的坐定。只是低声议论,话题都是不离开四军大王这奇怪的举动。

谁也想不透,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喧哗的时候,就听见大帐外面突然响起了通传的声音:“四军大王到!”

一堆一堆踞坐在胡凳上议论的两军军官们哗的一声都站了起来,佩刀相撞,铿锵作响。

大帐帘门一掀,就看见萧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他还是一身圆领窄袖的粗布袍子,腰带也是皮的。只是搓着手笑道:“来得好快!我只是说这营盘立下,还有点功夫,且去猎了一回,手气不错,几百斤的一条山猪!也真不知道它是怎么长的…………却让各位久候,罪过,罪过!”

~~~~~~~~~~~~~~~~~~~~~~~~~~~~~~~~~~~~~~~~~~~~~~~~~~

萧干如此客气,底下军官却不敢怠慢,纷纷躬身:“四军大王好手气!属下等在此恭候,正是该当,不敢打扰了四军大王行猎兴致!”

萧干一笑,穿过满大帐的军官们走到了上首,早有从人送来了布巾,他接过擦擦手,示意大家坐下。大帐内又响起一阵衣甲摩擦的声音,却是军官们都坐在了胡凳上,只是按剑扬手,眼巴巴的看着这高瘦而且长得一脸苦相的四军大王萧干,看他对眼前局势,有何分说。

萧干却一时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了下来,深深的扫视了大帐当中奚人契丹军官一眼,最后才是长叹一声:“国事艰难啊!女真在北凌迫,鸟宋人还从南而来,想趁火打劫!现下燕京城,一帮汉儿南面官心思活动,涿易二州,这常胜军又在图谋南叛…………”

军官们都不吭声,国事如此,谁人能不知道?虽然对宋人打了一场大胜仗,可是现在大辽风雨飘摇之势,仍然不见得能好转多少。大家又冒雨从前线匆匆撤回,只是为了平定自己后方的内乱,谁的情绪都高不到哪里去。

萧干轻轻冷笑,突然拔高了声音:“可俺们家在这里!不论奚人契丹,在南京道宗族繁衍已垂百年,不论是北来女真,还是南来宋人,一旦打进燕京城,俺们宗族就要沦为奴隶!奚人契丹都是国族,和大辽同始同终,就算投降,女真和宋人都会提防俺们,收拾俺们!不像那些燕地汉儿,可南可北!”

他已经站了起来,在大帐当中走来走去,声音如雷:“好男儿但有胸中一口气在,就在战场上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想覆我宗族,将俺们杀死,自己去拿!公平交锋,身死国灭,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有一干无耻小人,却想在背后,拿俺们拼命要保护的宗族财帛女子,去换他的富贵!须放得俺们不死!如今女真宋国两家来逼,就连家里的奴才,都要作乱了不成?”

在座军官,不论奚人还是契丹,都是亲贵子弟。自从雄州撤军,已经郁郁良久,萧干这一句话,顿时激起了他们胸中血气!

奚人军官不用说,他们本来就是萧干同气连枝,哗的一下都起身行礼:“大王带着俺们,踏平了涿州也罢!”

就连契丹军官,也一个个起身拔刀:“想要俺们的金帛子女,却要女真宋人拿命来换!常胜军一帮贱奴,饥民成军,现在就想反了天不成?属下等愿为前锋,打破涿州,将郭药师以降,杀得鸡犬不留!”

萧干只是微笑,双手连连虚按,示意大家坐下来:“…………我契丹奚人子弟,如此局势,气概未曾消磨半点,俺看着了,怎么不欢喜?可现在整个大辽,菁华全聚于此。攻打涿州,为常胜军这帮贱奴虚耗了兵力,俺却不忍心…………再者说了,郭药师也未曾真个扯起降旗,现在这脸,还未曾最终扯破。要收拾郭药师,何须对涿州强攻硬打?万一在这里相持住了,岂不是给女真宋国机会?”

一众军官纷纷收住了声音,只是不解的看着萧干。既然害怕相持,既然担心会引起旷日持久的内乱,为何又这么大张旗鼓的挥军而奔涿州?萧干一直藏在耶律大石的风头背后,其实也是大辽有数名将,辽东大战,萧干率领奚军也很是立下了相当功劳,只是此次耶律大石风头太劲,才让他显得黯然失色…………莫不是萧大王太久没有打仗,都忘了这大军到底该怎么使用?

萧干看着底下军官们的眼神,只是一笑:“且听军令!”

心中疑惑再大,萧干这一声喝,让帐中军官下意识的又同时起立,腰间佩剑,撞得铿锵作响!

“各路押都管,只是将着麾下将士,缓缓逼近涿州,离城十里,便可扎下。一应部勒,如常行事,但有常胜军探马往来,不可杀伤,逐走了事…………常胜军涿州外围哨卡堆拨,准解其武装器械,士卒擒下,同样逐回涿州…………等全军从南面次第围定涿州,俺便单骑入城,校阅一下常胜军!俺是蕃汉马步总管,四军大王,郭药师正该俺管下,他能不见俺面?只要进了涿州,俺就能还大家一个不战而胜之机,俺们耗不起在涿州城下旷日持久围攻郭药师的时间!”

萧干语气平平常常,说到单骑入涿州跟没事人一般。底下军官却纷纷动容,只是看着萧干:“大王!”奚人军官是他亲信不用说了,就连契丹军官,也一脸倾服。这四军大王,一直忍让着耶律大石的锋芒,现在却为了辽国的生死存亡,要单骑而入涿州,制服正准备叛变的常胜军!不论他这个想法现实与否,这萧干胆色的确是惊人,对大辽也忠心耿耿!

萧干一摆手制止他们说下去,几个奚人心腹军官急切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抢前几步,也被他用严厉的眼神瞪得退下。

…………的确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啊…………他好容易才将这辽国仅剩兵马的精锐从耶律大石手底下拉了出来。两方面的时间都虚耗不起。一则就是如他对麾下将士所说,不能在涿州城下旷日持久,让女真和宋人有可趁之机。二则就是他不能让耶律大石在燕京城有稳住阵脚,大权独揽的时间!

耶律大石是用来收拾那些汉儿南面官的…………而自己,就是来收拾跋扈而不可制的耶律大石的。为此,他必须在这些契丹军前立威!威从何而来?单骑而定涿州,至少可以和耶律大石白沟大胜的声名分庭抗礼!让契丹军相信他萧干同样是这个朝廷的国之柱石。他和耶律大石的争斗当中,这些契丹军至少是两不相帮,自己单凭朝中萧太后的名义,和奚军军权,就足以制服耶律大石了!

至于将来…………大辽已经无可挽救,但是完颜阿骨打能以两千五百人崛起海东,席卷北地,他萧干坐拥大辽菁华南京道,统领四军,就没有以奚帝名义,席卷天下的机会?

值此乱世,正是男儿有为之机!

种种桩桩,涿州必须速下!区区风险,不过一条性命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注)

这等乱世,就是有志男儿的最爱啊…………比什么都能让人沉醉其中。涿州城中那个自己的内应,是不是也同样为这个时代而心驰神往,午夜中庭,每每拔剑起舞?

看着萧干凛然立于帐中,一众契丹奚人军官,不由自主,深深拜伏。

注:(不要以为身处上位者不敢冒险,历史上在郭药师真正叛变了之后,萧干还敢单骑入涿州说降郭药师,还不如书中既有内应,外面又有倚靠,郭药师还没真个将反旗扯起。值此乱世,凡是称得上枭雄之名的,胆色之豪,是现在我们难以想象的——奥斯卡按)

~~~~~~~~~~~~~~~~~~~~~~~~~~~~~~~~~~~~~~~~~~~

继续撒泼打滚的求票………………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十四章 畏威怀德

童贯冷冷的喝声,萧言和马扩在帅案之下,都是不动声色。

马扩是跟在童贯身边太久了,知道这位宣帅的做派。而萧言是当记者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现代社会人性比这个时代复杂到了天上去了。大人物一见面就温言嘉勉,那不见得是好事情,如童贯这等,开口就先给你个下马威,说不定就是要让你畏威怀德,真正要用你的先声!

童贯身边的那个乌纱矮个中年,却袖着手,脸色难看得很。

萧言只是双手伏地,诚惶诚恐,不发一言。

童贯负手站在帅案之后,言辞冰冷,一句接着一句:“雄州杨王二位镇将的文报,马宣赞的文报,我都阅及。从来未曾见燕地逃人胆大妄为如你!杀女真使者以绝郭药师徘徊瞻顾之情,冒大宋使者擅收郭药师表册文报,闯营就不用说了,居然还敢冒某家之名和辽帅大石林牙军前侃侃而谈!你自己想想,干犯了我大宋多少律条?女真是大宋盟国,这使者就是你杀得的么?”

他虽然是太监,可这威仪,不逊重将,说话也中气十足,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来,只是震得节堂当中,嗡嗡作响!

萧言心里面叹气,唉,演戏就非得全套做足?跪得好累的说…………真要追究老子这些责任,又何必这么正式的来见老子?这么一份意料不到的大礼送给你个死太监,晚上你小子都不知道偷偷笑几场了…………

不过现在大宋河北诸路,你个死太监最大。你想演戏,也只有奉承到底。

虽说有点腹诽,可是萧言心中还是暗自窃喜,童贯居然拿出这么严厉的下马威出来,说明他不仅要用萧言,而且说不定还甚是重视他!

想到这一层,萧言的语调就又多了三分凄楚,拿出了马景涛级别的深情语调:“一切所为,逃人岂敢不认!大辽覆亡在即,山河破碎,在下对大辽,尽忠职守,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大辽和大宋,世代盟好,约为兄弟,逃人事宋,就如事辽。逃人事延禧皇帝,就如事大宋官家,事大宋宣帅!更何况逃人正是汉儿!女真凶蛮,率兽食人。所谓盟邦,无非我大宋曲于周全,而女真就居之而不疑!杀一女真使者而可令郭药师归宋,其间轻重,逃人自以为没有看错!若宣帅要为女真有所交代,就请将了逃人的大好头颅去传令海东,逃人已经踏足汉家土地,魂魄得依先祖,纵然一死,又有何憾?惟望碑文之上,铭上大宋复燕有微功之人,不受女真奴囚之辱数字,则逃人九泉之下,亦深感宣帅大恩大德!”

一席话抑扬顿挫,说得是字字含泪。大宋君臣,讲求一个风度娴雅,等闲不动意气。拍马屁也要转弯抹角。哪有萧言这种当惯了皮厚心黑的小记者,紧要关头拉得下脸来的人物。一通掏心挖肺的话送上去,童贯站在上首,都是微微动容!

这一席话萧言也是准备良久,不仅文绉绉的,而且面面俱到。既表明了自己是耶律延禧忠臣的地步,又表明了与其投降女真,他不如忠心事宋的立场。大宋品评人物,至少面子上是要站住道德高地,他一个逃人,想得重用,这个大辽末代天祚帝耶律延禧忠臣的身份,可得咬死了!至于事二主的忠心问题,大宋对逃人一向宽厚,这个倒不用多考虑。

其时大辽残余大臣,尤其是汉儿南面官,许多人也抱定的是同样的想法,童贯以降,都已深知。比起野蛮的女真新政权,大辽大臣,还是宁愿选择大宋这个主子多一些。

萧言这一席话,还咬定了他说降郭药师是他童贯复燕事业有功之人这一点,就是暗中提醒童贯,老子大有用处,老子大有用处!戏演得差不多了,该谈些实际的事情了吧!

节堂之内,鸦雀无声。童贯身侧那个矮胖中年,脸色只是越来越难看。童贯却一言不发,缓缓负手踱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转身故作讶异的看着那个矮胖中年:“深之,为何大辽汉儿,人才何其多邪?耶律延禧不得而用之,怪不得覆军失位!”

一听深之这个字,跪在地上努力朝外挤眼泪的萧言就动开了脑筋。童贯召见他和马扩,身边就这个矮胖中年。不问可知是个重要人物,只是这个字实在陌生…………难道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却不知道对自己这样同样是大辽叛降来归的人物,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那矮胖中年忙不迭的陪笑躬身:“属下惭愧,在辽地的时候竟然不得而知萧团练使的名字,无缘相识,委实遗憾…………萧团练对耶律延禧忠心耿耿,也委实让人徘徊赞叹,此忠臣也!此等人才,来归宣帅,正是我大宋之福,燕云之地,必入我大宋之手!”

矮胖中年的话却让萧言咯噔了一下,连旁边的马扩都脸色沉了一下。萧言心里明白,这人说起当初在辽地不认识他,童贯身边,亲信的从辽地来归的,除了赵良嗣就没有旁人了。还指望这小子看在大家都是南来之人份上照应一两句,没想到这家伙开口就给自己下绊子,点出了自己对耶律延禧忠心耿耿这一条,是在阴阳怪气的提醒童贯这个死太监,老子终究不可靠呢!

忠臣忠臣,老子忠你一脸!这小子,我得提防啊…………

萧言跪在地上,只是沉住了气。而上首童贯,仿佛总算将安排的开场戏路一一演完。也没在意赵良嗣在旁的话中深意,降阶而下,居然亲自将萧言扶了起来!

童贯的手冷冷的,还有点潮湿,在他身上,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恐怕就是太监特有的那种味道了。

他手上气力也相当大,居然一把就将萧言扯了起来。两人正正对视,萧言也是第一次离一个太监这么近,第一反应就是身上一阵恶寒。

这历史上最为有名的大太监之一,现下身份地位比萧言高到天上去的这位北伐大军的宣帅童贯。眼神当中,竟然是毫无架子,说不出的宽厚。咧嘴笑着用力摇撼着萧言,一副无拘无束的亲热态度,隔得这么近,看清楚了倒有点像个老丘八。

此人二十年而掌军权,能基本笼络住桀骜不驯的西军上下,得宋徽宗信任而不替,果然是有他的一套!

童贯这个时候没有了刚才质问萧言的森严气度,只是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好!俺童贯常苦手下没有人才,汴梁城的才子谈诗论文,填词做赋,俺嘴都插不上。问起北地局势,就是一抹黑!俺那个宣抚副使,现下连河间都不敢呆,直娘贼的一口气跑到了真定!要不是他们一会儿一个折子,一会儿一个札子,跟官家说当面贼少易擒,催促俺们快点北上,俺们怎么可能在白沟河吃这么大一个亏?入娘的没在军营里头滚过,就不要替俺做这个主!”

撇开刚才的那种威严做派,童贯却是说不出的有亲和力!笑得极其坦荡,说话也跟杨可世那种老军头一般什么字眼都朝外蹦,真是把萧言吓了一跳。不管史书上这人名声多么不好,也不管他这做派是不是装出来的,身处其间,还是让人不自觉的就觉得舒服,戒心也会自然而然的放下许多。童贯如此地位,都对你一个逃人表现得如此不拘束,岂能让人不感怀?

萧言不知不觉的也放松了一点警惕,笑道:“宣帅言重了,逃人怎么称得上人才?”站在阶上的赵良嗣也急急的走了下来,拦着童贯道:“宣帅,还是和萧宣赞说及郭药师归降之事吧…………这北伐战事…………”

童贯却把手一掀:“俺要说!为什么说不得?萧宣赞泼出性命送俺童贯这么一分大礼,前后情形,俺为什么不能和萧宣赞说个清楚?萧宣赞远道而归,俺们就要以诚待之!收复燕云,是卖命的活计,一头是许大富贵,一头却是要舍了性命!不开诚布公,怎能让萧宣赞和俺同生共死?”

赵良嗣吃他一顶,只是灰溜溜的退了开去。童贯却大步的在萧言面前走来走去,胸中似乎有着无限愤懑,只是大声的说了下去:“俺号称十五万大军北伐,朝中相公,哪里知道其实实数十万都不足?刘延庆所部,从江南调过来,平方腊之时,南方瘴疠,减员甚多。老种小种相公带陕西诸路老营兵马出来,扣掉留营的,也不过只出来了兵籍上五六成的队伍!这当中缺额,都得靠在河北招募敢战士补足,士卒招来,不练又怎么成?西军两部分开也有年余,也得合练许久,才能如臂使指,相互呼应。朝中相公,只是催着要速速北上,这大军不谋定而后动,壮士无义无反顾之心,岂有不败的道理?”

他越说越是大声,萧言只是躬身在一旁听着。一颗心却渐渐的朝下沉。如果说前面童贯让他畏威,自己心中反而是窃喜。现在童贯做出一副一见如故,上来就说掏心窝子话笼络人心的怀德做派,却是兆头不好!

他偷偷看看马扩,马扩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

童贯仍然在那里将他老丘八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副好伺候的粗人上司的模样。

“…………接过白沟河一战,就这么败了下来!西军几位相公,他们有得推脱,俺没得推脱!燕云十六州他们不急着要,反正他们是西军,将来也不能改成燕云军。可俺却在官家前头立下了军令状!现在闪得俺在河间府,进退不得。进则大家不肯卖力,退则更不可能。萧宣赞,你却知道,你之前来,给了俺童贯多大助力?”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童贯猛的回头,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言。萧言在心里也深吸一口气,他妈的来了!今日这场召见,面会如此的大人物童贯,而童贯表现得又如此反常——嗯,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童贯到底该怎么样才算正常,不过总之这一切就显得古怪!

“属下不敢居功!”既然童贯都叫了自己宣赞,这身份洗白,已经是板上钉钉,萧言改称呼也快,倒是老实不客气。管他下面是什么戏呢,好处先捞到手再说。

听到萧言改了称呼,童贯眼神里,有一丝几乎不可辨别的冷笑。但面上还是大步走了过来,用力的又开始拍萧言的肩膀:“郭药师一旦真的扯旗归南,那些西军相公们,就再没有观望的借口,只有奋力向前!这是多大的功劳,你可知道?比之在俺面前,拨开云霓,如见天日,也毫不过之!”

童贯死死的抓着萧言肩膀,一脸的诚挚。而旁边赵良嗣和马扩也适时躬身:“属下等为宣帅贺!”

萧言心悬得高高的,脸上却是同样一副感激到了骨子里的诚惶诚恐模样,只是和这死太监深情对视。

“宣帅府赞画,有何难哉?只不过是一封札子的事情!萧宣赞在郭药师面前自称兵部左司郎中,不过从七品的官位,绿袍而已,便换绯袍,又有何难哉?如能让郭药师真正归降,燕云复于俺手,就是封爵,也不过等闲事耳!现下俺就为萧宣赞确保,你就是我大宋兵部左司郎中,俺宣帅衙署赞画!表章以上,宣赞已经是我大宋臣子!”

童贯终于说到了好处,萧言知道这个时候留给自己的选择,只有表忠心了。顿时就甩开童贯的手,扑通一声大礼参拜:“燕地逃人,何能置身大宋士大夫之列?且感且愧。至于涕零!但恨为大宋,为宣帅出力太少!宣帅但有吩咐,属下必当效死!”

嘴上说得慷慨激昂,心里头却在打着小鼓。这童贯,到底要布置什么样的题目给老子来做?

童贯只是沉着脸看着萧言行大礼下去,等他说完,再度又将萧言扶了起来,沉声道:“郭药师之降,乃扭转北伐战事之关键所在!此在所必成!然则俺现在掣肘太多…………三日之后,就是西军诸位相公来俺处军议。如若俺将接应郭药师请降,并再度北上布置下去,就是好大一篇文章,方方面面布置定了,和那些相公讨价还价的抽兵动马的集结好北上军马,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时机错过,只怕就不会再来!”

他定定的看着萧言,缓缓的一字一字道:“萧宣赞,俺只问你,你可敢在军议当中,以俺宣帅衙署赞画身份,跟俺立下军令状,单骑北进,一手促成郭药师请降?你一人而立军令状,不必要西军相公们抽调兵马配合,他们也没得阻挠处…………俺也好私下给你调遣些人马,好配合宣赞行事!一旦郭药师扯旗于涿州,俺且看那些西军相公有什么说嘴处!到时候俺必然统帅大军,北上接应宣赞,复燕大计,这第一功就是萧宣赞的!到时候,封爵,等闲事耳!”

~~~~~~~~~~~~~~~~~~~~~~~~~~~~~~~~~~~~~~~~~~~~~~~~~~~~~

这就是大宋北伐之师的统帅…………

童贯已然破胆,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承担!想想也是如此,真实历史上,两月之后,看着耶律大石在北辽朝廷彻底失势,王禀杨可世越过白沟河向前挺进,郭药师几乎是自发的扯旗了反旗。童贯居间,几乎就没做什么太多的努力!

白沟河一战,他还巴不得将失败的责任到处推呢。万一郭药师投降的事情不成,这责任难道他就愿意背下来了?

可又舍不得郭药师一旦投降成功,改变北伐战略局势的巨大诱惑。所以才想出了要他这个无足轻重的逃人,赋以一个宣赞名义。让自己固求立一个军令状,他童贯一边斥之以荒唐,一边勉强同意让自己单骑去让郭药师真正扯旗南投…………

成固然是意外之喜,不成也就是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燕地逃人而已…………

难道童贯统军这么久,就看不出自己带来的是多么巨大的一个翻盘机会?却因为害怕再度失败,所以想出这种主意?

童贯统军二十年,在欺负青唐诸羌,拓地千里的大小战役当中,都是以强凌弱,没吃过什么大苦头,所以才没人看出他统帅大军的根本缺陷——胆小这一点出来!历史上,在征讨青唐诸羌的时候,童贯还有乔诏硬着头皮进军的举动。但是白沟河的惨败,让这个死太监终于原形毕露,不仅北伐战事打成了一场笑话,他再也没有进行过有效指挥。到了后来女真南下的时候,宋徽宗让他在河东之地统帅大军进行抵抗,他却丢下大军,一口气逃回了汴梁!

死太监就是死太监,哪怕长胡子,装豪爽,骂脏话,其实还是一样,天生阴微,阳气不足!

萧言暂时想到的,就是这么多。

这个时候,他也只有在心里微微苦笑。

还以为冒万死回到大宋,能轻松一点的说…………没想到现在郭药师这件事情,还是得着落在自己的头上!

郭药师投降成功了一切都好,失败的话,自己要不就是背着小包包继续浪迹天涯去,要不就得乖乖的替这个死太监当替罪羊…………

算了,反正在历史上,郭药师投降顺利得很,大辽也没能阻挠半点。自己所想的,不就是能改变这场战事么?男儿既然选定了道路,走下去就是了…………而且似乎是没有太大风险呢…………

一旦功成,自己在这个时代,就足可以安身立命!说不定,更有一番作为,再不会如前世那样!

而且这场战事,就将自己手中真正改变!

萧言深深吸口气,迎着童贯殷切的目光,叉手行礼下去。

“属下有何不敢?”

~~~~~~~~~~~~~~~~~~~~~~~~~~~~~~~~~~~~~~~~~~~~~~~~~~~~

夜色之中,萧言和马扩双骑并肩而行,只是穿行在河间府的街道当中。数十骑士,默不作声的拱卫着他们。

街头巷尾,燃着一处处火堆,却是西军将士在值守。更有人将炊爨拿到巷口,开始煮食。戴着毡笠的士卒围坐火堆之旁,无复队伍行列,只传来高一阵低一阵的哄笑声音。

河间府中,民居家家闭户,无有灯火,火光映照得四下树影婆娑,投在死气沉沉的屋宇上面,除了这些散布的西军将士,夜里河间府,有如死城。

马扩在宣帅节堂没有说什么话,衔童贯之命送萧言回到他在河间府临时的下处,一路也沉默着。萧言倒也不在意,只是在马上左顾右盼,看看这大宋风物。

若是没有战事,这里又应该是怎样的繁华景象?

马扩突然低声开口:“萧兄…………”

萧言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笑着扬手:“马兄,我现在已经是宋臣了,为大宋出力,自然是理所当然。”

马扩看看他:“萧兄有把握?”

萧言笑笑:“男儿值此,只有努力向前,谈得上什么把握?我只有一个念头,此生不能再轻负了,我怎么也要做出一点事业出来!”

马扩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不再说话。

~~~~~~~~~~~~~~~~~~~~~~~~~~~~~~~~~~~~~~~~~~~~~~~~~~~~

“大好机会啊…………”

节堂之中,童贯负手,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萧言去后,他就在这节堂中走来走去。那副老粗的模样,早就不见了踪影。脸上只有阴冷刚愎的表情。

赵良嗣伺候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宣帅,机会是好,可宣帅再承受不得一场失利了……耶律大石未去,我等如果贸然北上接应郭药师,再遭败绩又当如何?朝中又该如何说宣帅?再说耶律大石突然北撤,未尝不是发现了郭药师的动向!”

童贯只是默然,最后才苦笑一声:“先用这个萧言顶上一阵吧…………奏报里头,也有点东西好写…………”

赵良嗣表情比童贯还要阴冷,低声道:“只怕也撑不了太久!郭药师只怕旋起旋灭,到时候砍了萧言人头,也不过是勉强敷衍…………宣帅要彻底翻过此局,只有借兵女真,让他们南下!到时候从女真手中,买回燕京城来!”

童贯身子一抖,久久不则声,最后只是咬着牙齿:“白沟河败一场,什么乌龟王八都翻出来了!老公相也在攻某家,某家倒台,那个宣抚副使,老公相的儿子也得跟着倒台。谁知道他们父子,怎么就闹了一个水火不相容!老子八十年纪,还想东山再起,儿子却死死挡住老子复起之路…………让某家夹在中间顶缸!其他人,王纀,梁师成,还有那个踢得一脚好气逑的…………就在旁边看笑话,某家眼看封王,也是踩着他们的尾巴了!一场败仗打下来,竟然发现身边是众叛亲离!深之,只有你还忠心耿耿的在旁边为某家出谋划策!”

赵良嗣一脸感动的还未说话,童贯已经转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南人,心眼实在太多了…………这个时候,还不如你们北地汉儿实诚!那个姓萧的逃人,也是人才啊…………有胆识,有文才,一番应对,居然滴水不漏…………还敢上阵厮杀!可惜比你深之来迟了一步啊…………不然某岂能不重用他?现在却是可惜了…………深之,女真之事,你就开始进行,一切某都专责于你,某只要燕京城,不管是怎么到手的!”

~~~~~~~~~~~~~~~~~~~~~~~~~~~~~~~~~~~~~~~~~~~~~

这一章是在头最昏沉的时候码出来的,不太满意,但是实在没精力修改了,读者诸君包涵则个,则个则个…………

更新最快的武动乾坤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第四十五章 军令状(上)

河间府内,原来散漫的西军,在这几日,突然变得整肃了起来。街道上面的杂物垃圾,都被清扫干净,堆拨哨卡,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带队小军官也不再穿着便服,而是穿上了红色的战袄,皮甲上的护心铁片,擦得亮铮铮的。整日按着腰间佩刀,在左近走来走去,看到散漫不成行列的士卒就大声叱喝。

各级十将、都头、指挥使、虞侯,一层管着一层,只是整肃军纪。原来毫无约束穿城而过的大队民夫也改成了绕城而过。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西军数路相公,都要云集河间府,和宣帅童贯会商大计!

河间府经此一整肃,顿时就显得有了点生气。民家也渐渐的干预开门,原来被西军军爷打得粉碎的酒楼店肆,也收拾收拾开张。四乡蔬菜活鸡活鸭,也开始挑进成来,宋时集市,不比前朝,是不集中于一处市坊的,而是在城市最繁盛热闹的地方自然形成。细菌这些太爷们一规矩,最善于生活的宋人百姓们就让这个城市的生气自然流动了起来,街巷当中,市声纷纷而起,穿着鲜艳服色的宋人百姓招摇过市,小贩和闲汉大省争论着关扑胜负,甚而在瓦巷当中,还有清脆的乐声如散珠一般滑落下来。

这就是萧言来到的大宋,哪怕这里是被汴梁嗤笑为粗鄙的河北西路的边地,哪怕这里还笼罩着一场空前大战的阴影,宋人百姓,还是以他们的文明,他们的活力,他们远远超出这个世界平均水准至上的生活水平,让这千年之前的河间府,对比起白沟河的那一头,显得是如此的流光溢彩,都丽风流。

萧言和马扩骑在马上,并肩而行。马扩只是看着萧言伸长了颈项东张西望。仿佛看不够也似。马扩只是在心中自得的微笑,燕地逃人归来,看到宋地繁华,无不是这般模样。大宋富足,也是每一个宋人心目中最为自豪的事情。

“萧兄,宋地景象,可足观否?”

萧言被他一问,这才反应了过来,微笑看着马扩点点头。

他们这是赶去童贯宣帅府参加一场最为重要的军议去的。在河间府两天,就是等大宋西军诸路相公赶到,商议如何措置今后军事部署。眼下耶律大石退兵而去,而又有郭药师请降这一意外变故,童贯当然会将这两桩事情拿出来讨论。不过结果,却是大家都可以预料到的,西军现在正是四分五裂,最为软弱混乱的时候,想借着郭药师请降,整合大军北上,无疑是天方夜谈,历史上宋军是在耶律大石退军两个月后才算勉强摆平方方面面关系,恢复北进势头,搁在萧言身处其中的现在,也不见得会早到哪里去。

所以童贯才要萧言配合他演这场戏,要他立下军令状,单骑而去,让郭药师在涿易二州扯出反旗!退下来的时候,萧言也想过童贯其间的深意何在,童贯装出一副大老粗的模样,以他这样的身份对初见的萧言就许下如许大的诺言,说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加以笼络,无非就是西军大队动不得,他童贯也非要找个题目敷衍一下朝廷,萧宣赞在宋辽当中来回穿梭,说降郭药师,那毫无疑问就是可以上奏报的题目之一了

所以,自己这个可以牺牲的弃子,就得为这位童宣帅顶缸了……

说起来童贯毕竟久在上位,对于可以利用的对象,拉拢起来还是很大度的。这两天等候西军各路相公到来的闲暇,童贯先是派人送来了萧言的宣赞札子,他兵部左司郎中的告身则必须等着汴梁那边程序走完。不过岳飞几人,从岳飞的都指挥使以降,却完全是童贯的权利范围之内,武官告身,全部都标朱送来!最起码,也是一个使臣!而且还带来了宣帅札子,不管岳飞他们之前隶属于哪位相公,现在就在萧宣赞身边听令行事!

不光这些,童贯还遣赵良嗣送来了大量的箱笼器物,还有财帛使费,说是给萧宣赞以及郭家小姐休沐用的。萧宣赞既然为郭家小姐叔子,就有在河间府照料她的责任,萧宣赞远来归人,手头不便,宣帅衙署,在戴维垫付一点,也是正理。郭蓉是质女,不是使者,童贯如此身份,自然没有召见。只是遣深悉辽地内情的赵良嗣过来探问了一下,郭蓉还是淡淡的,只是说一切听萧言安排,他们常胜军,只是看骡子啊萧言身上,赵良嗣也含笑而去。

可留下的金帛财物,数量可实在有点多。萧言搞不清楚这些玩意儿怎么换算,还是马扩过来的时候,笑着告诉他,宣帅大概差不多送了他足值万贯的财物,按照宣帅手面,也谈不上有多重。

……这算是安家费?当时萧言就很是挠了挠脑袋。

还好,历史上更郭药师可是顺利投降了,自己此行,最多耽搁一些时间,其他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吧?

这两天,萧言干脆放开怀抱,拿着童贯给的这不知道叫安家费还是卖命钱的阿堵物。

很是享受了一下河间府这两日稍稍繁华起来一点的市井生活。

大宋,很对自己的胃口……萧言说实在的,是一个略微有点讲求享受的人。大宋这个时代,除了在高科技器物上肯定没有现代社会那么方便,但是社会服务供应,仍然如现代市民社会一般,理念是相通的。分工细化,周到体贴。应对之间,更有一种现代社会少见的淳淳儒雅的风范。河间府虽然不是大宋腹心膏腴之地,现在更是遭受兵,可是对比起萧言在辽地挣扎求生时满眼所见的那种惨淡黑暗景象,却已经是天上地下。

可这远超于周边,甚至远超于世界的繁华,却是建立在最为脆弱的基础上,四年之后,就要被雨打风吹而去!

听到马扩的问话,萧言转头过来,竟然恍惚了一下。也只有微笑点头。

跟在他们身后护送的,是岳飞等人。小哑巴和郭蓉,对宋地繁华景象,似乎兴趣都不是很大。这两天就是在自己屋子之内。

而依照牛皋爱热闹的性子,好容易挣扎回了河间,又得了使臣身份的告身,兴头的了不得,就要撺掇萧言赏点财帛,他好去大吃大闹一番,但是岳飞却将他们几个约束的死死的。仍然按照军中作息要求他们。对萧言下属礼节,执的加倍恭谨,按照岳飞的话,宣赞带着俺们一路冲杀,才有了今日前程风光,正该紧着自己,预备好做大事,这就浮浪了身心,那就不必跟在宣赞身边了,还回去当敢战士去。

萧言没有搭腔,牛皋倒是兴高采烈的开口笑道:“俺们宋地,宣赞怎么会不说好?要吃有吃处,要耍有耍处,入娘的在辽地跑了一趟,看到的就是废墟尸堆,要不宣赞怎么巴巴的就得南归?”

萧言勉强一笑,没有说话,想到今天军议要配合童贯那个死太监演戏就没有什么心情说话。马扩却笑着看了牛皋一眼,萧言身后这几条壮士,都是敢于从辽军大营中冲阵而过的。当兵的都要高看一眼,牛皋气度天生悍勇,岳飞倒是沉稳不大显眼,说起来,马扩更喜欢牛皋一些:“大宋虽好,却要俺们来守卫!没有俺们在边关沙场斩头沥血的厮杀无数个来回,怎么有这万家升平景象?”

他抬起马鞭指着牛皋笑道:“牛蛮子,马上要跟萧宣赞回返辽地,可还敢不敢冲阵了?”

牛皋一愣,看看萧言,再看看岳飞,回返辽地之事,萧言只是跟岳飞谈了,还没来得及和牛皋说,他这大嘴巴,只怕会嚷嚷的天下都知道,到时候带着他走就是了。却没想到,马扩在这里先说了出来!

牛皋一愣之下,咧嘴笑了开来:“又要回去?俺却不知道……不过跟着宣赞,跟着俺岳哥哥,天边俺也去了!上次哨探一回,回来就是使臣,这次再跟着宣赞去一趟,不管是为什么,回来俺也大小该是个都头了吧?”

马扩笑笑:“好汉子,这等志气,天下去得!”

夸了牛皋一句之后,他却靠近了萧言,低声道:“萧兄,为何神色当中常有郁郁?莫非是此次再赴辽地……

萧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淡淡道:”马兄,我想的倒不是这个……辽军大营我都闯了,还怕在耶律大石撤军之后再赴涿州?我只是在想此次军议……“”军议怎么了?“

萧言摇头苦笑:”我去涿州,去便去了,横直没什么要紧,南归之人,受宣帅如此大恩,岂能不尽心竭力?但是郭药师要归降,根本还是北伐大军再度越过白沟河接应!大军只要一过白沟河,还怕郭药师不马上扯旗?郭药师早投降一步,就是此次北伐成败根本所在!可宣帅话里意思,我大宋北伐雄狮却……“

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出身和安全,基本上可以不用担心了。如果才穿越而来,就是这种待遇,萧言会毫不犹豫的混吃等死到底。可是现在,翻盘的机会也许就在手中,而且是他一手跌跌撞撞的经营而成,要说胸中没有热血涌动,那怎么可能?

再进一步,历史就会深刻改变!眼前繁华,也许会长久的持续下去!

这点冲动,这几天无时无刻,不是在冲撞着自己的内心。

马扩却只是无言,童贯为了笼络萧言卖命,已经说得太深。让他都无从解释处,萧言又是闻一知十的聪明人,这几句担忧的话,直直抵到了自己心坎里头。

宣帅心意,他如何能够不明白,就是要借着这个萧言敷衍一时。对上有个交代。西军诸位相公,更是巴不得这样。北伐大业,竟然成了权势之争的角逐场。

而西军不北上,郭药师什么时候才能真个投降?

难道因为北伐大军自己的软弱混乱,四分五裂,就要将这个机会轻轻放过。或者眼前这萧言,还会创造出另一个奇迹?

他目光不自觉的就迎向了萧言,萧言仿佛看到了马扩心思一般只是笑道:”马兄,我自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也一定要请马兄助我!说不定,这复燕大功,九成九在你我兄弟手中!

这句话却激起了马扩心中豪情,连他萧言这么一个无依无靠南归而来的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俺马扩岂能不如别人?

马扩端坐马上,只是大喝一声:“好!俺们且看将来!得帮手出,俺马扩绝不会推托!萧兄,你尽管放心,这军令状,俺帮你分担一半!俺从家里出来,就没指望回去,这死,也要死在白沟河那一头!”

童贯的宣帅节堂之内,数名锦袍汉子,正按剑踞几而坐,童贯也撤了帅案,只设一榻一几,和这些锦袍汉子平礼而坐。

节堂之中,一片难堪的沉默。

童贯跟丘八打滚久了,又常年在陕西诸路战地,不比汴梁高官,本来就是架子不很大,这个时候白沟战败,他对西军诸位相公,更是曲礼优容。

这个时候,他只是一脸为难神色,从在座每人脸上缓缓看了过去。

环庆路经略使刘延庆,这是从他最久,也跟着他征伐方腊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重将。五十许人,偏偏这次白沟河一役,自己信托最重的刘延庆,却这么不堪一击!就连那个愣头愣脑的杨可世,都比他打得还要好!

熙河路经略使姚古,此人是西军骨干,死心塌地的种家一党,性子也颇阴沉,对自己的号令,从来不抗声表示什么意见,但是也绝对不屑一顾。

似乎留意到了童贯的目光也似,肤色黝黑的姚古,只是一笑低头。

在姚古身边,就是种家的小种相公,秦凤路经略使种师中。虽然人称小种,可已经须眉皆白,六十三岁的年纪了。他性子沉静高傲,哪怕在童贯面前,都敢于分庭抗礼。有的时候,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能让通关这个堂堂宣帅下不了台!

种师中还不是让童贯最为头疼的人物,最为头疼的,还是那个和他遥遥对坐,弯着腰板,这个天气,身上锦袍都穿的厚厚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却正是西军这支大宋精锐主力的核心人物,保静军节度使,陕西五路都统制,兼泾源军经略使老种相公种师道!

种家三代,从种谔开始,即在西军掌大军,为大宋冲锋陷阵,在陕西诸路当中,种家势力,盘根错节,深远到了极处。到了这一代,已经是登峰造极,老种小种二人。从军垂四十年,现在西军哪个将领,不是从他们手中调教出来?种师道已经是节度使,五路都统制,海建着实力最厚的泾源军经略使的差遣,对西军控制力,已经到了顶峰。

对于此事,朝廷嫉之,士大夫嫉之。

所以才有他童贯在西军十年的折腾!种师道从不和他童贯硬顶,一切都是漠然应之。

此次北伐,他加意提拔刘延庆,种师道看在眼中,不过就用了一个不出力的法子,就闪得他童贯到了如此地步。白沟河败后,宣帅衙署对他们的控制力更是瓦解,种师道的泾源军驻顺安军,种师中的秦风军驻莫州,姚古熙河军驻永宁军,说好听点是挡在河间府前面,说难听点就是离他童贯远远的,再也调遣不动!

此次好容易将他们请过来,一应接待,就差黄土垫道了,没想到谈了没有多久,就已经谈不下去了,要他们几位相公将兵马整理一下,在河间府周围集中,做再度挥师北上准备,并将前敌都统制之位,恭恭敬敬的请种师道兼之,结果除了刘延庆不吭声之外,其他的就是一片推托的声音,无非是部伍尚且凌乱,甲杖军资未曾补充完全,碍难这么快移动大营所在。

种师道话也很少,姚古叫苦叫的太凶的时候,他还会申斥两句。可谁不知道,西军这么多人,还不都惟这个快死的老头子马首是瞻!

无非就是等着朝中风云变幻,等着俺童贯因为无所作为,而被人赶下台来,那个时候,你等就能北上了!

须知道,俺童贯也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突然节堂之外,人影一闪,童贯抬头望去,正是赵良嗣恭谨的站在门口,微微用眼神示意。

萧言和马扩他们,已经到了。

童贯眼神一闪,咳嗽一声,打破了节堂当中的宁静,看着众人的目光又投了过来,他才淡淡一笑:“诸位相公,可知本宣帅为何急着让诸位集兵一处?其间,却有一莫大变故发生!”

第四十六章 军令状(下)

听到童贯突然放得低沉的声音,和他遥遥对坐的种师道将眼睛睁大了一些。

他已经是七十一岁的老将,百战余生,还有什么未曾见过?一个老人把持某种东西久了,也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这种东西是自己这种感觉。

在老种相公看来,西军就是他的。种家世代为大宋效力,老种相公自然也不会有半点据实力以自立的想法。可此次南平方腊,北征大辽,将他苦心经营发展的西军拉出陕西诸路,并且还有一个宣帅在其中不遗余力的分化瓦解,将好好的一支西军扯得七零八落,更有无数陕西诸路子弟抛尸江南河北,不得返乡,这却是让他最为愤懑的事情!

西军西军,为大宋谨守陕西诸路,也就是了。要北伐,将河东军河北军经营起来,他们干就是了!更何况现在谁都看得出来,童贯童宣帅安的心思就是要将西军分化出来一大部分,作为将来幽燕镇军,让他这个三路宣抚使当得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种师道忍不住就冷眼看了旁边刘延庆一眼。

跟随自己许久的老将,一个将来的河北诸路都统制就迷了他的眼睛,却不知道你的环庆路诸军,离开西军,还能成什么气候?亏他还想提拔刘延庆那个英武的儿子将来接替他的位置呢!

老种相公对这场战事,早就有所自己的盘算。此次机会难得,燕云十六州在所必复。耶律大石虽然勇猛,但是说实在的独木难支。只要西军认真打仗,不是没有克复的能力。可是西军必须集中使用,指挥权必须在他老种手中!为朝廷收复燕云之后,西军仍回陕西诸路,不得被分割留于当地!

童贯宣帅一天不低头,他们就一直冷眼旁观。除了刘延庆那些在西军诸路本就称不上精锐,更在平江南方腊战事当中腰缠累累,返乡心切的环庆军,还有直傻的杨可世王禀之外,他们几路主力都是分驻各处,宣帅衙署一应调遣,都是敷衍推托。凭借手头那点能掌握住的实力,童贯是绝对不可能单独北上的!

主意既然打定,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就加倍的难以更易。更不用说西军绝大多数将佐也支持这个主意了。此次童贯遣马扩邀请诸位相公河间府军议。大家都应约而来,不过再上演一场敷衍叫苦的戏码,种师道如此身份,连苦都懒得叫,到时候直接就是一句无法应命就罢了。

可他们却没想到的是,这短短几日之内,就传来消息,童贯宣帅,秘密派遣的一个谁也未曾听说过的萧姓宣赞作为使者,已经说动郭药师投降!

萧言先到的是王禀杨可世那里,他们俩都出身西军,现在虽然算是童贯阵营以内的,可是萧言闯营而来的消息,怎么可能不传到种师道这里?

而童贯现在,就是将这个底牌端了出来!

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童贯,各个脸色不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童贯坐在上首,细细品位着每个人脸上神色,再看了一眼种师道,这个老头子却仍然不动声色。

“常胜军都管郭药师已经请降于俺大宋!此诚乃官家鸿福,大宋鸿福!郭药师据涿易二州,隔文白沟河心而于我阁大宋疆土shou发遥遥相对,又是燕京门户屏障。郭药师表称,常胜军有胜兵数万,足可接应我大宋王师再度北上,直抵高粱河前,以涿易二州为倚靠,以刘李河及旱路转运为接济,我大宋王师可与耶律大石再做决战,一分胜负!胜则可直抵燕京,收复十六州关山,全太祖太宗之愿,就是一旦不利,退亦有涿易二州可以凭借,不至大挫……,此诚此次战事转折之机,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童贯说话的时候,只是眉飞色舞,将自己的兴奋情绪,还要加重了三分。最后重重一拍长几,就差哈哈大笑了!

刘延庆已经起身避席,叉手行礼:“为官家贺,为大宋贺,为宣帅贺!若非宣帅突出奇兵,以萧宣赞间关说降郭药师,焉能有此转机?今后之事,不知宣帅如何布置?”

刘延庆虽然第一个起立行礼,向童贯表示祝贺。可童贯看向他的目光,却还是有点冷淡。这个看起来粗豪的环庆路经略使,虽然已经表明了他还是支持童贯的立场,可是已经圆滑了许多。要是放在白沟战败之前,这个时候他已经该是跳出来大喊刘某愿为前部,为宣帅直抵涿易二州了!现在童贯处境尴尬,他刘延庆毕竟出身西军,现在多少要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了……

姚古和种师中的目光,却只在种师道身上。种师道淡淡一笑,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也叉手行礼:“为宣帅贺……”

他话音未落,童贯已经起身,叉开双手:“老种相公,且请安坐!此是我官家圣德,大宋鸿福,俺在白沟挫后,常怀忧惧,哪里值得一贺,只不过期望此次,能稍微补救于万一罢了,当不得老种相公此礼!”

种师道慢慢一笑,看着种师中和姚古都避席起身,朝童贯行礼恭贺,这才轻轻道:“此事来得突然,干系也非小……郭药师果真请降,那实在是难得至极的机会,就应该照宣帅之言,立即北上接应郭药师……可是我辈为将,凡临兵事,须怀戒惧之心。而现在西军状况,又实在不好……属下斗胆,可不可请萧宣赞上节堂而来,问一些常胜军虚实?”

童贯呵呵大笑,豪爽已极。他最喜欢的,就是表现自己的大度气概。

“谋定而后动,正是正理,俺有什么不准的?一应兵事,俺本来最倚重的就是老种相公,俺带兵二十年,岂不知道不察局势,在舆图上一指,就逼着大军轻动,绝无好下场的道理?萧宣赞现在正在节堂之下等候,俺这就传他上来,以备问询……来人,传萧宣赞上节堂而来!”

几名在节堂门口侍立的亲将,顿时按剑下阶,大声传令。种师道淡淡一笑:“此等英杰,往日真是如锥处囊中,多亏宣帅慧眼识人!俺们这些带兵的,也真是渴盼一见这位萧宣赞!”

童贯亲将传令的呼声,犹自有袅袅余音,萧言已经大步走上了节堂。马扩就在阶下,并未曾跟进去,只是按剑看着萧言的背影。

第一眼映入萧言眼帘的,就是节堂中成回字型的几案,童贯在上首,**是锦衣玉带的人物,目光全部投了过来,和童贯对坐的那个老头子,须眉皆白,腰都直不起来,可半开半阖的眼睛当中,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有若实质。

节堂当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半声音,其他一时间只是鸦雀无声。

这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就是种师道了吧……其余几个人,只怕也就是西军诸路统帅,种师中姚古再加一个刘延庆了吧?自己现在似乎算是童贯这个死太监大*臣的人,和这些西军相公们,只怕他们对自己敌对的心思更多吧?

嗨……就算没有自己突然横空出世,你们还是斗不过童贯这个死太监的……再说在这场历史上的北伐战事当中,这些宿将们的表现,也实在是不算太光彩……http://www.l6kxs.cn

www.l6kxs.cn

只是自己,非要搅合在童贯和这些西军相公们的争斗当中么?

萧言走上节堂,心情当中占着最多成分的,居然是一丝无奈。

算了,都走到现在了,硬着头皮朝下走吧……要不然以前自己的那些挣扎,不就成了笑话?今儿的任务,就是将这一场戏演好……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童贯的声音,童贯已经从几案后面站了起来,算是给了萧言好大的面子。看到童贯起身,才坐下的几位西军相公也纷纷起身,就连种师道,也辛苦的又颤巍巍的起来了。

“萧宣赞,这就是西军几位相公,老种相公,小种相公,姚相公,刘相公。下大家都是带兵的人,载同生共死在此燕地战场,美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少你见一礼,女就全在里头了……各位,这就是我大宋兵部左司郎中,宣帅府赞画萧言!出身北地,间关归宋,我大军北伐,他也衔命出使常胜军,冒万死冲营而归,也是一等一的好汉子!”

童贯一声令下,这是拿了他一万贯的米饭班主,萧言岂敢怠慢,忙不迭的就深深一礼到地:“参见各位相公!各位相公面前,岂有宣帅夸称下官的余地……”

他话音未落,刘延庆已经过来,一把扶起了他,笑呵呵的只是看着萧言:“好汉子就是好汉子,俺们死人堆里头打滚的,说话就是直,这等人不佩服,还佩服什么人?萧宣赞,有暇俺们倒是要好好喝一杯!”

你刘延庆爽直?萧言只是朝着眼前这个五十多的矮壮汉子陪笑。刘延庆比他低半头,仰着脸做鲁直状,萧言还得躬身配合他,看起来说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这个刘延庆,在历史上配合着童贯最终将西军弄得四分五裂,还越过种师道当了一阵西军的统帅,害得老种第二年就郁郁而终。北宋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大兵团,也就给折腾得死气沉沉。

女真南下,没起到什么抵抗的作用,种师中和姚古更是率领最后菁华在援助太原的时候兵败身死,后来吴家兄弟收拾起来的余烬,已经不再是那支朴实敢战,捍卫大宋西陲百余年的西军了……

可现在大家好歹都勉强算是童贯这个死太监的人,萧言打死也不会将肚子里头腹诽的话说出口。正在两人拉拉扯扯,场景有点尴尬的时候。种师道已经轻轻开口:“萧宣赞?”

借着这个大好机会,萧言赶紧摆脱了刘延庆那双大手。刚才鸡皮疙瘩都tmd快起来了!他转向微微躬着腰,一副老态的种师道,叉手行礼:“老种相公,不知有什么垂询下官的?”

种师道语调冷淡,似乎每一句话,都问得漫不经心:“萧宣赞,夸功之事,可待战后,现在还是军情要紧……北伐大军,现下都缺额严重,器械军资失散甚多,锐气已经稍挫,这也不用瞒人,要再度北上,越过白沟河,背水而前,此乃大事!一旦不慎,就是被赶进白沟河里的下场!……我只有几问,不知萧宣赞可答否?”

萧言看了童贯一眼,这个时候,童贯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站在几案之后,眼神只是关切的看着种师道垂询自己,仿佛也很关心这个大问题也似口气度显得既谦和,又郑重。

……这死太监先演上了……

萧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叉手道:“老种相公但有垂询,下官敢不据实以告?”

“常胜军,果如表册所言,有胜兵万人否?”

萧言闻言一怔,做出低头思索一阵的模样,最后苦笑:“万人颇不足。”

旁边姚古,发出了一声响亮的低笑。童贯看看他,一句话也没说。

“此万人,可一心否?常胜军是怨军八营,拼凑而成,郭药师当初不过只领一营,现押常胜军不过一年时间,这万人,郭药师可能如臂使指?”

这个,萧言还真没想太多。郭大郎和赵鹤寿通过郭药师身边侍女,传递来求见消息的景象,不自觉的又浮上了脑海。历史上,郭药师是成功的带着全军归降了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心里,这个时候却有一丝忧虑,盘旋其中。

这次萧言的回答,却带了三分的真心,不是表演了:“……这个……下官不敢说。”

种师道仍然深情冷淡,只是追问:“常胜军甲杖精利否?粮草足备否?涿州城坚否?可为大军依托否?最要紧的只是一桩,现下雄州一线回报,耶律大石和萧干已经领兵北撤,萧宣赞可知他们是不是回头去对付常胜军,如果我大军现在北上,救得了常胜军否?”

萧言只是定定的看着种师道已经全白的须眉。种师道问的每个问题,都很有道理。可是,帐不是这么算的。

历史上这次北伐战事打成最后那种荒唐结局,后世人更多的将责任怪在童贯头上。可西军将帅,上下就没有责任么?尤其是老种相公你!北辽已如风雨飘摇,只要上下一心,全师而进,燕地那么多已经破胆的汉儿豪强,大辽南面官,怎么可能不望风归降?就是因为这支大军从童贯到这诸位相公,各有各的的私心,纠缠在一起,白沟河此等战事,一方破釜沉开,一方三心二意,才有如此下场!

就算种师道说的都对,可是郭药师这等坐拥万人的实力派投降,不派人接应,竭力支撑他。那还能指望燕地汉儿归心?耶律大石和萧干再厉害,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罢了!就是因为大宋这里自己分裂软弱,迟迟不能北上,才让他们有从容周旋展布的余地,才种下了整个大宋帝国在四年半后轰然崩塌的隐患!

这么多名臣猛将,都在这场战事最后走向不可收拾。自己一个孤身在千年以前**,就能挽回这一切么?

种师道却已经转向了童贯,提高了声音:“……郭药师请降,诚是喜事。宣帅一旦命我等北上,纵然有千般难处,我等也会奉命而前!然则兵者大事也,多算胜,少算不胜。一旦郭药卑那里有变,而辽军丨转头再度凌迫而来,只怕我北伐大军,再度挫动锐气!到时候,就收拾为难,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兵进燕京!属下等不过一得之愚,此等大计,还要请宣帅决断!”

童贯缓缓拈着他那几根宝贝须髯,只是沉吟不语。神色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恼怒。

老种所言,全在他的预料当中。西军团体的问题不解决,这些相公们,怎么可能会为他童贯火中取粟,去冒这个险?更不用说他童某人正在走下风的时候了。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但是心中阴毒的火焰却是越冒越高。老种几乎就是在明示他了,就算他逼迫着西军北上,他们也会再上演一出白沟河战役给他看,到时候连着两场大败,他童贯圣眷再浓,也得垮台!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竭力想攻倒他们的老公相还在等着踏着他和那个宣抚副使再度出山!http://www.l6kxs.cn

www.l6kxs.cn

可在这里坐拥大军,消极等候,也还是他童贯的罪过!这老种相公,真是好毒!

种师中和姚古,这个时候同时面向童贯躬身:“宣帅,但请决断!郭药师归降诚是可喜,可种节度之虑也不可不察……如何措置,但请宣帅决断,我等听命而已!”而刘延庆,只是脸色尴尬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不如装傻。

童贯缓缓放下手,脸色显得为难至极:“这个这个……似乎需要从长计议……”

听到这句话,沉不住气一些的姚古就是脸上喜色一闪。只要从长计议,这件事情就算拖下来了。童贯费尽心思用一个什么入娘的萧宣赞耍出来的花样,就算白费。这个萧宣赞,一副小白脸模样,偏偏又昂藏七尺,脸上犹有伤痕,有一股子血战余生之后才特有的味道。一个读书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不容易,可这一番心血,也只有白费!

种师道却只是垂下老眼,还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神情,竟然有些落寞。

节堂当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却正是萧言,他的神情讥诮已极,这声冷笑也响亮已极,让每个人的目光都又转了过来。

萧言站得笔直,目光在西军四位相公脸上缓缓扫过,冷冷道:“太祖太宗遗愿,竟然就被诸位相公付诸流水!”

童贯猛的一声大喝:“萧宣赞,住口!召你而来,不过是备垂询,军国大事,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萧言也不看他,将自己表演火力全开:“下官白沟河来去数次,可怜了河边的数万忠魂!燕云十六州五代时分离汉家,从此蛮夷就对我华夏取高屋建瓴之势!河北诸路,备边一百余年,辽人铁骑,曾决荡至汴梁不远处的澶州!河北军不如陕西诸路大军,诸位相公,却知道河北军在这百年备边当中,为我大宋,死于国事者多少?辽人虽于我大宋相安无事数十年,可却是数十万两匹岁贡换来的!

现下辽国衰微,却有一个更为凶蛮的女真崛起于海东!若是燕云十六州不在我手,难道我大宋再受将来百年之祸患?现下郭药师请降,正是难得之机,诸位相公却因循芶且,患得患失,难道耶律大石和萧干所处局势,还优于诸位相公不成?他们在宋辽之间,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吾恭为宋人,实深羞之!”

萧言语声极大,说得节堂当中每个人都脸色难看。

到了后来,萧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表演,还是在发泄!

自己冒万死冲杀回来,结果却是这样,难道这个大宋,真的不可挽救了?自己只有看着这么一个文明,缓慢而不可挽回的在这千年之前,如原来一样崩塌?

童贯脸色如铁一般的黑,猛的戟指萧言:“萧宣赞,你也过于放肆了一些!某念你有功,不忍深责,你就此退下,某宣帅府,不敢再留你在此,回汴梁去吧!兵凶战危,岂是书生利口,便能指挥若定?”

到了这个时候,戏就该到**了。其实萧言自己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戏……

他猛的一撩衣襟,大礼对着童贯参拜下去:“宣帅,大军难动,我萧某人却好动!萧某愿效汉班超,只要三十六骑,再入辽境,再过白沟河!一定策动郭药师全军而降,在涿易二州据城而待王师北上!甚或直抵白沟河,接应大军!宣帅,宣帅,下官愿立军令状,若效不敢居功,若不效,则取了下官的头颅,以为舍军所戒!此等机会,一旦错过,就不复再来啊!”

童贯站起身来,只是指着萧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言却依旧放声,震得节堂当中香炉都嗡嗡回应:“此事若成,则大局可挽,此事若败,损则不过下官一人,对大宋而言无足轻重,但求宣帅,务必成全!”

节堂之下,马扩也大步走了上来,他看都没看脸色苍白的四位西军相公一眼,单膝跪地,免冠于手:“宣帅,下官愿与萧宣赞同立此军令状!下官陛辞出都门之时,官家话语当中,满满都是以燕云十六州为念,此等机会放在面前,下官也怎样都不能错过!诸位相公所言自是正理,可俺们总要努力一场!但求宣帅成全!”

这个,却是预料之外了。萧言直起身来,讶异的看了马扩一眼。这个肤色黝黑的英挺青年武官,却如雕塑一般端正单膝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靠,说替老子分担一半,还真是分担一半哇……

谁都知道,此次北伐大军青年将佐当中,官家亲见的不过就两人。一个是刘延庆的儿子文刘锜,一个就是心马扩。接见阁首发刘锜说不定还有笼络刘延庆以分化西军的意思,而马扩就是实实在在受到现在官家的赏识。虽然官家那个性子,谁也不知道他对一个人的赏识能持续多久。但是此刻,马扩将官家都搬了出来,这个军令状,却是逼得童贯非准不可了!

童贯脸上铁青的颜色也退了下来,只是有点讶然的拈着自己的须髯。萧言今天这场戏表现得很完美了,他本来就甚是高看这个燕地逃人,现在更是有点喜爱了。这么知情识趣,这么卖力,说的话又这么滴水不漏,这等人才,到哪里找去?要是这家伙有命不死,还真是值得提拔一下……萧言话说到这个份上,下面就该是顺水舟推了他的军令状。西军诸位相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难道他们连童某人派几十骑人马出去都要杯葛?童某人也不是吃素的!

可现在马扩突然跳了出来,好处是这军令状立得更加有力,老种他们更加无话可说。

坏处却是这马扩可是比萧言难以牺牲!

转念想想,童贯也就释然。官家牲子,他实在太了解了。一时兴起的时候多,这马扩官家还能记多久都是难说,死便死了,又能如何?

童贯站在几后,看看萧言,再看看马扩,最后看看老种相公他们。他淡淡一笑:“诸位相公,该当如何?某准还是不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种师道。种师道缓缓摇头,白色须眉微微颤动。他慢慢举步,走向萧言和马扩,先是看了还端正跪在那里的马扩一眼,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就转向了萧言。

萧言和这老人如此接近,才更感觉到这垂老老人眼神中那依旧逼人的目光。种师道缓缓的看了萧言良久,才拍拍他肩膀:“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某也只能应承一句,只要郭药师那里一旦能够事成,哪怕只是据涿州易州而守,某也必会集结大军,北上接应!萧宣赞,全仰仗了”、

在这一刻,萧言却感到这位老种相公的手心,竟然是暖暖的。

童贯蓦的哈哈大笑:“好罢!老种相公如此说,某便成全了你们!军政司,拿军令状上来!”

言罢他的目光就凌厉的转向了萧言他们,语气更是加倍的冰冷:“萧宣赞,马宣赞,军前绝无戏言,不管郭药师那里是何变故,只要不能举涿易二州归降大宋,到时候就是军法无情!”

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说的。萧言心里头只是苦笑,又是一礼到地,他的声音和马扩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凭宣帅所言!”

萧言和这老人如此接近,才更感觉到这垂老老人眼神中那依旧逼人的目光。种师道缓缓的看了萧言良久,才拍拍他肩膀:“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某也只能应承一句,只要郭药师那里一旦能够事成,哪怕只是据涿州易州而守,某也必会集结大军,北上接应!萧宣赞,全仰仗了”、

在这一刻,萧言却感到这位老种相公的手心,竟然是暖暖的。

童贯蓦的哈哈大笑:“好罢!老种相公如此说,某便成全了你们!军政司,拿军令状上来!”

言罢他的目光就凌厉的转向了萧言他们,语气更是加倍的冰冷:“萧宣赞,马宣赞,军前绝无戏言,不管郭药师那里是何变故,只要不能举涿易二州归降大宋,到时候就是军法无情!”

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说的。萧言心里头只是苦笑,又是一礼到地,他的声音和马扩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凭宣帅所言!”

到了宣帅府之外,萧言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背心凉凉的。马扩在他身边已经翻身上马,他倒是言笑自若:“萧兄,你还有一摊子要安顿,俺却空身一人,说走就走。俺们明日出发如何?到雄州去,凭着宣帅手谕挑人,再打一趟先锋去!”

萧言苦笑拱手:“马兄,你不必如此的,这是我的事情,你何苦淌这个混水?”

马扩淡淡一笑:“萧兄,白沟河那几万弟兄的尸骸,我也看见了……我岂能让他们白死?你是南归之人,便能如此,我自幼生长于大宋,难道反不如萧兄了?”

他回头看看宣帅衙署,竟然没有放低声音:“这鸟地方,呆得气闷,不如到白沟河那头去,不论是生是死,也图一个胸中无愧!”

大声说完这句话,他朝萧言一拱手:“萧兄,明日你我同行!俺上街头,先买一醉再说!”说罢就打马扬鞭,竟然哗喇喇的径自去了。

在门外等候许久的岳飞他们都围了上来,迎着他们询问的目光,萧言只是低声道:“咱们再回涿州……可敢跟着?”岳飞淡淡一笑,并不说话。牛皋却也是高声笑道:“宣赞,你这句话就是白问!”

萧言一笑,将心头盘旋的那点阴郁全都抛开。也翻身上马:“走,回去收拾,今天大家伙儿一起,在这河间买醉一场,下次再回来,咱们就不是现在这个身份了!我们也一定会回来!”

“……给朝廷上表章,某会先送到永宁军,让宣抚副使联署……就说郭药师请降,大局似有转机,然则西军诸位相公逗挠不进,某也只能遣帅府宣赞,燕地归人萧某,以数十骑北进接应郭药师,但求能可奏效……一旦涿州易州有变,某将会独领一师,过白沟而抵燕京!”

童贯低声说了几句,回头朝侍立身后的赵良嗣笑道:“某这篇文章,还做得不差吧?宣抚副使,想必在这上头和某同心,他巴到这相公位置却也不易!总能敷衍一时,再慢慢措手……”

赵良嗣脸上露出了奉承的笑意:“宣帅高见,何人能及?只要这段时间拖延过去,说不定女真已经打下了燕京,交还到了宣帅手中!”

提到女真两个字,童贯脸上笑意就含然不见,咬着牙齿只是不说话。赵良嗣却不知道哪里错了,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忐忑。

童贯猛的一甩衣袖:“……这萧言,可惜了……深之,女真之事,务必守密!……若不是西军种家老儿,某现在说不定已经打下了燕京城,何苦在此殚精竭虑?”

童贯抬头看着庭院里阴沉的天色,只是喃喃自语:“这萧言,可惜了啊……”

这个时候在宣帅衙署里为西军几位相公腾出的馆驿里头,种师道也负手站在庭院当中。他腰背,似乎显得更弯了一些。

今日军议,总算有了一个结果,大家的面子都盖得下去。明日各位相公就要各返防地,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就像从来不知道郭药师要投降,而宣帅府两个宣赞立下军令状要单骑北上也似。

背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声响,种师道漫然回头,就看见自己弟弟,同样是须眉皆白的种师中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兄长,欲言又止。

种师道一笑:“端孺,什么事情?”

种师中摸摸自己白头,也是苦笑:“大哥,俺们老了。”

种师道目光里头蕴藏着的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深深看着自己弟弟,最后点点头:“也许……俺们不仅老了,也错了……”

鸿门宴(一)

涿州城南门之外,郭药师高大的身形骑在马上,只是任背后黑色的披风,被野外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数百甲士,披挂整齐,列阵而后,只是在静静等候。

这个景象,一如他送萧言返回大宋列阵夸示军威的时候。但是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再如那日轻松里带着一点炫耀,而是自郭药师以降,人人心神不宁。

常胜军各营将佐,身穿红袄,只是策马侍立在郭药师身后,两两眼神,都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常胜军是怨军八营凑合在一起的,郭药师的老底子加上死心塌地跟着他的甄五臣甄六臣兄弟所部,不过四千余,还有三千石原来怨军当中最为能站的董小丑余部,其他灵星,都是各营余部聚合在一起。而郭药师也不过只有一年多时间来整合这支军队。原来怨军能够四下转战,而常胜军一直在涿州二州不动,除了保存十里之外,还有部分因素实在是因为还未曾将常胜军完全消化掉,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萧干突然统领大军逼上门来,声势实在太过惊人。来的又全是契丹溪军的精锐。骑兵多,战兵多。以大队骑兵的机动力,足以控制好大一块的战场。

自从发现他们的动向开始,常胜军在涿州南面,东面,西面三个方向的通道都已经被萧干所控制,哨卡堆拔全部被驱逐回来,只给他们留出了南面一条道路。

这样的对手,打野战常胜军肯定不是对手,数量质量都不如人,士气也不如新胜之师高。虽然哨探表明萧干大军根本没有攻城車重。很难一举打下涿州,但是涿州又经得起多久的围困?

只要不是郭药师嫡系出身,被萧干大军这样张开声势的一震摄,人人都有别样心思。怨军忽降忽叛已经成了习惯,换一个主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了不起不伺候郭药师这个大当家的就是了问题就是,谁也不知道萧干到底想干嘛!

特别是在突然接到萧干传信,要是单骑赴会,校阅常胜军所有将佐的时候!

自从得到萧干传信之后,郭药师立刻大张旗鼓的开始预备,一边周告部下以安其心,一边将自己嫡系多数调处涿州,依城下寨,要是萧干使用次书信怠慢他的心志,趁机率领大军直薄城下,将常胜军在涿州六七千人逼在圈子里头,那才是真是大事去矣。

兵事戒备完成,稍稍安定人心,郭药师这才将军官扫数都带了出来,在约定时候等候着萧干的到来,所有人一概整装,袍服甲杖,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应仪仗,全部备好,务必让萧干挑不出一点毛病,军官卯簿,同样造册完毕,以便萧干点校,说不定还有什么犒赏,会按人头发放……

总而言之,在郭药师看来,萧干也许对自已没有敌意,但是有戒心,他是想借着辽军撤兵之际,以主力来巡视一圈,震慑一下他们常胜军,让他们不要起二心的!

毕竟这方面,萧干来比耶律大石来还要有优势一些,萧干对他郭药师也算是有恩德在……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思绪翻来覆去,让勒马在那里等候的郭药师最后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烦躁的在空中虚挥了一记马鞭,胯下四蹄带雪的健马耳朵一竖,中介发出一了声长长的嘶鸣。

看着主将愤懑,最为心腹的甄五臣不出声的轻轻带马,走到了郭药师身边。

不用回头,郭药师也知道是自已这个最信得过的老弟兄过来了,他低声问道:“五臣,没问题吧?”

放在平日,郭药师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饶是他已经将自已能够想到的事情全部预备了下来,还是心中觉得没有底!

甄五臣看了郭药师一眼,这个时候,也只能开解他了:“都管,应是无恙,我三千精卒,都已经依城下寨,将涿州遮掮得严密,萧大王大军再锐也不可能一鼓而将我等摧之,易州调回来的赵鹤寿部有二千,俺们也有一千人在监视着,所有将领,都管大人都已经带出来,军中无主,是再不可能闹事的……只要萧大王一到,俺们快迎快送,萧大王还能带着契丹军和奚军,在涿州城外长扎住不成?都管大人不是说么,萧大王还是要急着返回燕京的,他和大石林牙之间必然出事!”

郭药师嘘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十几步外到列队等候的百余员常胜军红袍将佐,郭大郎和赵鹤寿都面无表情的侧身其中,董小丑一脉留下来的将领,一个不少的全部都来了,也都显得安安静静。

他转过头来,才让自已脸上露出了怨毒的神色,低声切齿道:“可恨医理小丑留下来的那些余部简直是怎么也针插不进,水泼不透!此次事了,拼着常胜军元气大伤,我也要料理了他们!”

甄五臣却没有答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郭药师今日如此心浮气躁,让他本能的觉得心中发紧。

都管啊都管,你带着俺们纵横天下,靠着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无所顾忌的气度,现在有了一个常胜军了,怎么反而就瞻前顾后了起来了?

也罢,就算出了什么事.xzsj8.情,大小姐现在也安全的在宋境,都管这回可以放心,不曾断色……入娘的,自已想到哪里去了,自已就算是拼出性命,也要保得都管平安!

甄五臣侍立在郭药师身后,只是悄悄握紧了要紧佩刀刀柄。

而郭药师也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远远的投向南面。

也不知道又等候了多入,直到日头已经渐渐移向正中,才看见前面派出去迎候的十几骑快马飞也似的赶了回来,远远的就朝着郭药师这里大呼:“萧大王到了,萧大王到了!”

等候得多少有些不耐烦的常胜军将领嗡的发出一声低哗,不自主的就开始整理袍服衣冠,马匹也开始躁动起来,却被主人用力勒住,只能原地跳动着发出不安的嘶鸣声。

郭大郎厕身在队伍当中,缓缓一紧腰间,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甚至也没有去看郭药师一眼,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他面白如纸。

远处传来了更多的马蹄声音,到了最后已经连成一片,马蹄场是如此的惊人,让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正在那里肃容等候的郭药师变了脸色,谁知道萧干还了多少人来?他回头顾盼了一下等候队列,常胜军将佐们也同样脸上出现了忧惧的神色,有的人已经按住了腰间兵刃,郭药师手指.xzsj8.一跳,几乎就想马上抬手下令,一部列阵抵抗,一部保护他退进涿州!

旁甄五臣眼疾手快,一下在旁边就按住了郭药师的右手:“都管!”

郭药师深深吸口气,拿开了甄五臣的手,冷着脸朝他点点头:“某家知道!”

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黑色的大旗,黑底火焰纹镶边,上面一个大大的萧字,同时出现在了七八面旗,猎猎卷动,然后才是一片跳跃着的铁盔上的野鸡翎毛,到了最后,才看见数百骑甲士,簇拥着萧干出现在视线当中。

这数百骑士,都是长大汉子,衣甲整齐,盔甲还用火烧过用以退光,数百甲士集合在一处,这奔腾翻涌的黑色,乌沉沉的似乎直接进人心底。

他们又是才在白沟河取得空前大捷,深入宋境百里,压得大宋西军在雄州不得不掘长濠据守,不敢出营门一步的得胜之师,人强马悍,还带着逼人的锐气,才一出现,就夺人眼目!

郭药师捏着马鞭的手指.xzsj8.已经泛白,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后面列阵等候的手下同样屏住了呼吸,只是看着眼前景象,他们常胜军,虽然也是一方豪强但是对着这百年大帝国大辽所留下的最后菁华余烬,还是天上地下!

每一刻时间的流逝,郭药师都想抬手下令,握着马鞭,几乎都出了水来!他的十几个心腹嫡系将领,已经不由自主的纵马上前,拱卫在他身边,只是屏住呼吸等他的号令,甄五臣也不住的看着郭药师,只是低场道:“都管,这些骑士没有挎弓,没有带长兵刃,冲阵都嫌不足,何况攻城?”

甄五臣所说郭药师何尝不知道,但是他心中就是有一个声音在高喊:“不对,不对,快进涿州,闭城死守,这萧干不能迎他进涿州!”

但是理智却是在强逼着他不要下这个命令,只要这一声令下出来,他就和大辽彻底决裂,在和大宋还没有确实接上头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常胜军孤军处此,就算勉强不败亡,也将彻底丧失对时局的影响力,他郭药师也再不能更进一步!

时间似乎极短,又似乎极长,就在郭药师还能勉力遏制住自已,他的部下却差不多快将兵刃拔出来的时候,萧干迎面而来的队伍当中突然传来了长长的号令声音,前面捧旗骑士,纷纷单手勒马,一排健马长长嘶鸣,将土块刨得乱飞,等这三四百骑都停顿下来,才看见通道当中,O瘦高的身影,裹着一件旧披风,在十几名侍卫簇拥下朝这里大摇大摆的过来,这大队甲士,并未曾跟上他们。

在这头的郭药师以降,只要是他的心腹将领,都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都管所说,萧大王此来,只是为了示威震慑一下俺们,却不是有心对付俺们常胜军!

在离郭药师还有几十步的地方,萧干却已经利落的翻身下马朝着郭药师这里哈哈大笑:“郭都管,怎么看到某家来了,却是般神色?某家带着的这几百兄弟,怕入城了,郭都管的衙署挤不下这许多人,也就懒得多走这几步了……你还不预备酒肉,在这里招待某家的手下?直愣愣的戳那里做什么?”

一直面无表情的郭药师这个时候似乎才被惊醒,猛的翻身下马,他的手下比他的动作还要慢了一,看着郭药师已经恭谨拜下这才跳下马乱纷纷的行礼:“恭迎四军大王!”

萧干走到离郭药师七八步的地方,站定立住,只是呵呵笑着抬手示意让他们起来,他今天显得气色极好,往常那一脸苦相都淡了不少,仍然一身朴素的装束,带着寥寥十余名护卫站在顶盔贯甲的常胜军将佐之前,却有如出门行猎一般的闲散。

在他身后,几百辽人精骑也都下马,牵着马并不过来,只是静静的看着这里。

郭药师从地上跳起来,只是回头大骂:“直娘贼,怎么没想着预备酒菜端出来?回去两个人,整猪整羊好酒好茶,都挑过来,伺候萧大王侍卫!”

两个手下轰然应诺,掉头就朝城内奔去。

郭药师也是尴尬,自已紧张万般,什么都准备了,却忘了款待萧干侍卫,萧干这下是给足他的面子,几百人都不入城,想是已经照顾足了他郭药师的心思,如此想来今天这关,说不定就能平安度过!

不冠军这个时候,他没忘记警惕,朝甄五臣微微一示意,甄五臣顿时悄悄摆手,十几个心腹嫡系将领就簇拥着他上前,要是他单身上前,萧干身边十几个侍卫给他一刀,那才叫不明不白,常胜军骤失主帅,说还定还真给萧干夺军成功!

在甄五臣等的簇拥下,他几步就到了萧干面前,搓着手只是笑着不说话,萧干瞪他一眼,掂掂手中马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鞭就抽在郭药师脸上!

啪的一声,郭药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道红印,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郭药师身边将领,甚至将手又按回了佩刀之上!

郭药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干戟指着郭药师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腌臜厮,某将你提拔至此,数次保你,你却动着什么样的心思?某在前头大战,你在后头自保实力,某调不动你郭药师了?来见你一次,你却逼城下寨,戒备着某?信不信某真踏平了你这个鸟涿州?某特特拔了你几个鸟哨卡堆拨,让你这腌臜厮知道某还在大辽,怎么你这腌臜厮服是不服?”

郭药师只觉得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已经落在了地上,他怔怔的看着萧干,扑通一声跪地,再度大礼参拜,垂着头不敢抬起:“郭药师岂敢当大王之虎威!只是现下宋辽交兵,不得不加以戒备一些,大王所说自保实力心思,也确实有一点……但求大王宽宥!”

萧干重重的哼了一声,用脚踢踢郭药师肩头:“起来!”

郭药师只是不起:“……只求大王重生责罚郭某!”

萧干看他一眼,嘿嘿一笑,伸手就去拉他,郭药师也一扯便起,再看他脸时,眼中已经满满的都含着眼泪,一副自责已极的模样。

萧干大模大样的笑道:“某既然来了,你还能来接驾,这事就算过去……装什么女人模样,你郭药师某还不知道,无非就是盘算着你那点常胜军实力,死了娘老子也再不见得会掉眼泪……你且放心,这次回付出,某补你粮草,补你器械甲杖,大石林牙有契丹军,渤海军,汉儿军,某除了奚军,不也得有你这常胜军?左辅右弼在一起,大辽国事才有可为嘛!”

这句话又坐实了郭药师的猜测,萧干此来,果然是为了让他畏威怀德,要笼络他以为臂助,用来加强他四军大王的实力,对抗风头鹊起的大石林牙,燕京传闻,果然是真的,萧干此人,外宽内忌,野心勃勃,好容易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可能还让一个耶律大石骑在他头上?

这个时候,郭药师只有在心中冷笑,自已果断决定投宋,还是对的,大辽已经如风雨飘摇,耶律大石和萧干还这样争斗,存亡只是指顾间的事情,大石林牙已经回军,萧干在涿州左近耀武扬威完全敞开,敷衍完萧干之后,自已就应该主动下手,接应宋军北渡白沟河!到时候再借宋军之力,将自已常胜军内部清扫干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郭药师只能一脸羞愧夹杂着感激的神色在那里只是搓手干笑,萧干又瞪了他一眼,骂道:“还让某在这里站多久?还不迎某进城?看看你们常胜军的将佐?某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郭药师哈哈大笑,大豪气度似乎又回来了身上,他撮唇呼哨一声,早有人将马牵来,郭药师当先上马,就要拉萧干的马缰,亲自为他引路。

萧干却笑着推开他的手:“某自家骑得稳!”也翻身上马,不要郭药师头前引路只是和他并行,萧干侍卫和郭药师的心腹将领自然分成两队跟在两人身后,再然后才是百余名常胜军将佐,其他列队等候的甲士,只是留在当地,准备招待萧干带来的骑士侍卫。

萧干回头看看那些恭谨的常胜军将领,忽然和郭大郎的冷冰冰的目光遥遥一碰,转过头来,低声对郭药师道:“董小丑之子?”

郭药师脸色沉郁,不出声的只是点了点头。

萧干淡淡一笑,再不多言,猛的一扬马鞭:“走,看看你郭药师拿什么好东西招待某家!”

而郭大郎,只是夹在队伍当中,脸色越来越是苍白,到了最后,简直有如一张白纸。

苍黑色的涿州城墙,就矗立在这混杂的队伍不远处。

第四十八章 鸿门宴(二)

当中,郭芙抱着胳膊站在庭前,纤长的身形站得笔直,如一个俊美少年,只是两只眼睛在黑暗当中,显得清澈如水。

萧言带着岳飞一行,去找马扩,大家在河间最后一晚共谋一醉。

而郭芙,并没有去。

萧言回来,就已经告诉她,他即将重返雄州,在那里选调先锋,先赴**,宣帅和西诸位相公已经承诺,只要郭药师果断举旗南归,大宋就将北渡白沟河,前往**接应郭药师,而他也没什么说的,将在**和郭药师同生共死,只要他在,就要尽全部努力,维系住常胜军投宋这个大局!

郭芙读书很少,从小说跟着自忆那个爹爹,在乱世中打滚,对人心和力量的感觉都是很好,萧言他们都出去买醉了,准备在前途莫测的再赴**之行前放松一下,她却没有去,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点墨**

行来,虽然没有和童贯接触,只是见到了那个言不由衷的大辽判臣良嗣,可一路行来,她也看出了大宋北之师的真面目,至少在现在,已经是混乱轮弱,号令为难,路途遭逢大宋十卒,除了大雄州前线的那些设营据守的耶律大石,其他的都已经是士气颓丧,尤其以在河间府的环庆军为甚!

指望这样的宋军,马上能够组织起来,大队的北上去援助她的爹爹,郭芙是见过阵仗的人,知道组织大军深入敌境到底是多么大的一个工程,集丶合**。准备物资,更要预备犒赏提高他们士气,更要统一意志,宋军步卒居多,持重而进,更不知道要多久,才走完这两百多里的道路!

而且耶律大石他们已经退军了呀……,虽然她很相信自己的爹爹,在乱世当中也这样生存壮大了起来,可是这次,她就是有不详的预感。

而且她总还是想,这次来到宋境,她选择了将这事情全部交给萧言,到底是对还是错?萧言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这一点郭芙也是明白,换了一个人,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可是郭芙u叫是忍不住想,大宋对郭药师的重视,那是不用说,她别看只顶着一个质女身份,其实也就是使者,要是撇开萧言,她也完全可以直接和大宋宣帅童贯会商,也可以理直气壮的为他爹爹争取一切应得的,是不是能做得比萧言更强可以另说,但是她至少是以女儿的身份在为自已的爹爹尽力!

可是自己,为什么选择相信萧言呢?看着他四下奔走,自己只是忐忑的在这馆驿之内,等着他带回来的消息,看着他强撑着架子硬着头皮说出宽慰人心,大包大揽的话语,虽然心里面还是有点疑惑,可是看着他在前头替她支撑着一切,总觉得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喜乐。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夜色当中想到深处,郭芙站得笔直的修长身子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她在萧言的厢房前面阶上等候本来是想等他回来,和他详细商谈一下怎么措置回**事宜,他在雄州,到底能够调用多少宋军精锐的,可是到了现在,她却不知道等到萧言回来,自己到底该跟他说些什么了。

厢房里传来了轻轻响动的声音,却是小哑巴在里头为萧言收拾东西,到了宋境之后,特别是这宣驻节的河间,不哑巴却一反常态不像在辽地的时候,去哪里都要缠着萧言了,更多时候是躲在屋子里头不出门,萧言已忙,整天跑来跑去,没多功夫和小哑巴笑闹,放在平日,小哑巴早就该嘟起嘴巴了,可是这次,小哑巴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赵良嗣来这个小小馆驿当中来见萧言,见郭芙,转达童贯宣慰之意,小哑巴只不过略略听到了通传声音,就白着一张脸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萧言出去和弟兄们乐呵,小哑巴也没有跟去,只是也静静的呆在这馆驿里头。

听到厢房响动的声音,郭芙修长的身子一抖,转过头来,就看见小哑巴扶着门框,探出头来,她已经换了圆领窄袖的辽人衣饰,便于骑马,便于出门,宋人仕女服侍,早就收了起来,一双星星也似的眸子,只是看着郭芙,里头满满的都是询问的意思。

郭芙一笑,朝小哑巴招招手。

哑巴也乖巧的轻轻走过来,敛衽就要行礼,却被郭芙揽住,不让她行礼下去:“妹子,在宋人土地,你还觉得惯么?”

“……”

你穿宋人服饰,当真好看……可是我,却穿不来,还是这样穿袖子的男人衣衫,适合我,我得骑马,我得舞刀,我得开弓**箭,我得跟着爹爹拼杀,在这燕地活下去……南人风雅,女人衣衫也柔弱漂亮,可是我却穿不得……”

听到郭芙夸她穿宋人衣衫漂亮,小哑巴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扬着小脸,似乎再等着郭芙多夸她两句,听到郭芙最后几句话,她却掩却了脸上那一点喜色,只是抓着郭芙胳膊,哑哑两声,轻轻摇了几下,仿佛在安慰她一般。

郭芙又是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糯米银牙,她的脖子长长的,束起头发后面露出的几丝少女绒毛,在月色下仿佛在发出微微的光芒:“我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些的……小哑巴,你会跟着他在这宋人土地,长久呆下去么?”

哑巴咬兄弟嘴唇,依旧一声不吭,她抬起头看看,星眸凄美。

郭芙拍拍她的小脑袋,勉强笑道:“你想什么呢!姓萧的对你,可是不错,他这人虽然有时个忙讨厌得很,看起来滑不留手的,可是总有一点不错说到的事情,还是会尽力去做,你反正在北地也没亲人了,又是一个小小女儿,在宋地享享安稳的福有什么不好?”

哑巴习惯**的想去卷郭芙的衣角,但是一下子又发现她不是萧言,只好低头卷着自已的衣角,垂下星眸,不让郭芙看到她的眼睛里蕴藏着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响动,先是一阵难听的歌声,尤其以牛皋的大嗓门儿为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宣赞,这词儿委实痛快!俺牛皋识字不多些个,还是听着痛快!”

然后才听见萧言的笑声:“……这个年月,咱们要做的大事多着呢!跟着我冲吧……不仅封妻荫子,而且原地复活,满血满魔!”

然后才是错落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个都落脚重重的,听起来就是脚步歪歪倒倒,也不知们在河间府的酒楼里头灌了多少**汤。

已经有在外院值守的下人帮着打开了门,就看见萧言当先,歪歪斜斜的走了进来,岳飞在萧言身后,也脸色发红,可是还算走得稳,后面牛皋怀张显王贵他们,就差走得搂成一团了,每个人都意气横飞,兴致盎然。点墨中传

到郭芙抱臂站在当庭,萧言一怔,笑道:“你等着我呢?!”

郭芙静静的看着萧言:“是,找你有话要问。”

岳飞站在萧言身后,悄悄的一挥手,牛皋他们才反应过来,上前朝着郭芙行了一个礼,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哑吧从阶上跳下来,笑颦如花,只是来搀扶萧言,萧言却一下闪开让她扑了一个空,还笑道:“你以为这点酒能把我放倒?可真没想到牛皋这家伙,人高马大的,三碗下去,就有点不知道东南西北……我还早着呢!”

萧言的确没有喝多,他当记者几年,这酒量是早就锻炼出来了。白的红的洋的啤的再加郭大郎ki混在一起顶上好大一阵,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水洒?可是不知道怎么,今夜就是有点逸兴横飞,和马扩还有他们几个军中至好兄弟会合在一起,大家大呼传酒,只是放言。

今日自己对童贯立下军令状的那一番陈词,确切的说,演戏成分,不过只是占了一半,到了这个时代,跌跌撞撞,自已终于开始真正的开始影响这一场战事了,这个人生,不仅没有轻负,而且有着太多的意义!

人抛开一切打顾虑,只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一件事情,这感觉当真不错。

酒酣耳热之际,萧言甚至将岳爷爷那首满江红上半阙都搬了出来,盗版诗词,果然是穿越大杀器,他不过才念了一遍,旁边马扩已经配上曲调,击桌高歌,到了最后,大家都扯开了喉咙,不分彼此的拉扯成一团,马扩点*墨中传还放声大笑:“某年不过三十,已往来三国,折冲于单于面前,官衔亦至四品,官家钦赐战袍,现有再渡白沟,为大军而前,成则一举而复燕云,不成则马革裹尸,男儿大丈夫如此,岂不快哉?”

萧言看着马扩那狂态,再看看岳飞,岳飞唱着本来应该是他做出来的词,沉稳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羡慕向往的意思。

萧言当时就拍案而起,指着马扩大喝:“马兄,这复燕头功,须是我的!这一点上头,你别和我抢!”

马扩吃他一喝,只是怔怔的看了萧言一眼,然后就起身揽着他双手哈哈大笑,身边诸人,更是兴不可遏,连岳飞都大呼快快续酒!

来到这个时代,到了现在,自已似乎是有点乐在其中了呢……

回来之后,他只觉得满身都是精力,小哑巴从阶上下来要搀他,萧言回到宋境之后,也第一次有了闲暇和小哑巴开起玩笑丰收来,正看着小哑巴嘟起的小脸得意,就感觉到郭芙静静的目光只是从阶上投下来。

萧言的情绪这才稍稍平复了下来一些,站定了身子,习惯**的挠挠头,小哑巴则是趁势绕到了他的身后,习惯**的又抓着了他的衣角,一荡一荡的。

郭芙此次在自已回到宋境继续空手套白狼之行支持之大,那是不用说的。

也不知道这个飒爽凶悍的少女,怎么这么相信自已的……

其中理由,自已也懒得去理清楚,自已在这个时代,一切都还是在挣扎朝前,多的事情,也不敢去想,可是郭芙如此信任自已,自已也必须要有所回报,至少不能再象以前那样,两人一遇上,就得做狗咬狗一嘴毛状。

萧言只是迎着郭芙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凶悍少女,眼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

“姓萧的,你告诉我,此次回返**,到底能不能帮到我爹爹?还是只是你们大宋,敷衍塞责我们常胜军?你到凭借我们常胜军作为你富贵的张本,还是真心实意,想要维护着我们?我思来想去,还是担心我爹爹!”

到了最后,郭芙吐出来的还是这样冷冰冰的话语。

萧言腾的就有点火气上来,要说自已在两头之间空手套白狼则有之,但是按照大宋这里全局四分五裂的软弱混乱模样,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比自已做得更好,带给常胜军更多的好消息了,自已是立下了军令状,再带着寥寥十人,还要赶回**继续出生入死!点墨中传

而郭药师,本身又是什么好人了?在历史上,他忽降忽叛,在怨军时代就出卖友军,吞并同僚部众,在涿易二州作威作福,勒逼民间供应,在童贯扶持下同知燕山府,掌握了半个燕地之后更是商铺扩军到了连乡兵接近三十万我,搞得燕地大饥数年,女真南下,他飞快的就翻为女真的前锋,配合攻宋……

自已要不是为了痴心妄想想在这个时代,翻转这沉重无比的历史,怎么可能会自告奋勇,顺着童贯的安排入套,再赶回兵凶战危的**?

……也许,也有对眼前这个少女的承诺在起着一部分作用。

在萧言心底,有个小小声音也在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说明,不过却被他刻意忽略了,他中介直视着郭芙的冰冷的目光,冷着脸久久不曾说话,小哑巴似乎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悄悄的抓紧了萧言的衣角,还在用力,似乎就是示意萧言要让让郭家小姐一般。

郭芙也知道自己说话得不对,她自然知道萧言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从他能再赴**,就知道他不是单单以常胜军图富贵的人,她想说感谢的话,想拜托萧言尽最大努力,在此次再赴**的行事当中维护住她的w$w$w.ㄧ!6!kxs.c○m爹爹,维护住常胜军,可是迎碰上萧言带着笑意,总是带着一点玩世不恭戏虐的目光,她却说不出软语央求的话来!

迎着萧言同样冷冰冰的目光,她只是咬着嘴唇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小哑巴左看看右,跳到两人中间,笑颦如花,合起小小双手,左边拜拜,右边拜拜,一副讨好的笑容。

萧言看着小哑巴这样,只能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小哑巴揽了过来,****她的头发。

算了,和这悍妞,没什么好多计较的……

“郭家小姐,此事我也只能说是尽力,大局如何你都看在眼中,我只能在这万难当中,想法凑出最多的力量,带去**接应郭都管……无论如何,我在**,和郭都管同生共死就是了……有十分的力量,我做十分的事情,甚至做到十二分的努力,可是郭家小姐要以为凭借一路护送的情份,可以要求萧某人,要求大宋能做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承诺,却是不能……要知道,郭都管决定南归点墨中传之后,就是宋臣,燕支之地,也是宋土,为大宋出力,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宋可保绝不会丢弃郭都管,其他的,只有我们共同努力了!”郭芙定定的看着萧言,一双大眼,霎也不霎,眼前这个男子,再不是初遇的时候那副轻浮的小白脸模样,言谈举止气度,已经俨然有点果决的气度。

就连肩膀,也似乎比初识的时候更宽厚了一些,在那里揽着小哑巴,一副就是让人可以有点放心的模样,小哑巴也只是乖乖的靠在他的胳膊里头。

郭芙轻轻的将头转开,不再看着萧言,低声自语:“我担心爹爹啊……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未曾象如今这样的害怕过,我十三岁就陪着爹爹上阵,再危险的局势,也没觉得什么……这种直觉,你很难懂……燕地离乱你知道能守在自已父母身边,就是多大一种幸运?怨军初成时候的叔叔伯伯们,饥民成军,谁不是饱经离乱?怨军在辽东转战厮杀的时候,后面没有粮草器械补给,只会给辽人皮室军驱赶着冲阵,蚁附攻城,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惨状?

爹爹总算将怨军的叔叔伯伯们聚在一起,有了涿易二州这个小小基地业,还给我打了一个哥哥,这年余生活,竟然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安定……我已经很知足,我是女子,很难继承爹爹这份事业,我也知道爹爹负担有多少,我只想尽自已最大努力帮一些是一些……

现在就是爹爹自成常胜军以来,最大的危机关头,你逼着爹爹总算民选择了投宋,这都没什么,我只要爹爹平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担心,就是这么害怕!”

郭芙的语调淡淡的,还有一丝清冷,语调当中,也没有动太多的感情,萧言揽着小哑吧,只是静静的听着,小哑巴将自已的脸藏在萧言臂弯当中,不知道郭芙那句话打动了她,一双星眸当中,嵛是雾气。

良久良久,萧言才长叹一声。

自已的举止盘算,虽说已经没有多少私心在里头,可是比点墨中起眼着这个少女单纯的念头,还是显得复杂了许多,这个时候,他又能多说什么?

难道郭药师的命运,真的会跟历史上的不一样?自已对这场历史的改变,到底是多少?

良久良久,萧言只是长叹了一声,对着郭芙低场道:“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会做到……如此而已,我也相信我能做到!”

郭药师的衙署当中,已经是席开数十桌,常胜军将佐都在庭院里头,陪着萧干的那十几名侍卫举杯欢饮,而郭药师和几员位阶最尊的常胜军大将如甄五臣,赵鹤寿等,只是在花厅当中,陪着萧干举杯,郭大郎论差遣不过是一营统领,还不够格坐在这花厅当中呢,郭药师也没有半点引见自已这个假子给萧干的意思,中介任他在庭院当中,和一众常胜军将佐同坐。

萧干自**以来,就没说太多其他的事情了,看到**南门外常胜军逼城下的营寨,壕沟深深,寨栅新立,戒备森严,不过也就是淡淡一笑,不审郭药师自已尴尬得受不得,忙下令撤去了戒备,同赏酒肉,为萧大王驾临**校阅常胜军贺。

萧干却当成没这么回事一般,只比手划脚的说点墨中传着上和宋军战事的事情,满口都是宋军软弱,而辽军勇悍,他的口才竟然也是不错,十五万宋军雨崩溃的那副惨状,竟然被他描述得活灵活现,跟在郭药师身边的将领,大多知道郭药师准备投宋的内情一个个都忍不住多看了郭药师两眼——宋军如此不堪,投他们而去,下场真不知道到底如何!

而郭药师始终神色不动,不管过来,还是花厅饮宴,都是言笑如常,曲意奉承。

有时追述几句在萧干率领下的辽东平乱战事,也能说到萧干心中痒处,只是不住的哈哈大笑。

花厅外头庭院当中,欢饮的声浪一阵阵的传来,入耳之处,都是大呼小叫,呼卢唤博的声音,正不知道哪些人输了酒官司,又要躲酒,只是被人捏着鼻子强灌,笑闹之声,一层高过一层。辽地残破,连场大战又耽误了农时,粮食极其紧张,不管哪里,都是明令禁止酿酒,常胜军也不例外,现在借着萧干前来校阅宣慰的机会,才开了酒禁,这些将佐,焉能不趁机闹腾个够?再加上萧干坦然入城,摆明了并不猜忌自外常胜军同学少人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头,这酒就闹得更加的凶了。

郭药师在花厅当中陪萧干而饮,却是说得多,喝得少,非常有分寸,萧干却是一副放开怀抱的模样,已经连连干了几大)*

外面的声浪,突然又高上了一层,笑闹的声音,简直要将屋瓦掀翻!萧干扬起醉眼,笑道:“这帮小子,这生没心没肺!郭都管,女睦宋人两家犯境,俺们儿郎还是这般意气昂扬,有这等儿郎在,还怕什么南北两家大敌?”

郭药师笑道:“还不是大王调丶教得好!”

萧干哈哈一笑,跌跌撞撞的扶桌起身:“也罢,去看看这帮兔崽子!拿卯簿来,某点校他们!看得顺眼的,某自然有好处给他们……将来战事,还要指望这帮贼厮鸟卖力!”

郭药师忙不迭的起身,一把搀住萧干,甄五臣他们也都站了起来。

“大王,何苦这么匆忙,今日且高乐为大王接风,明日再校他们也不迟,难道俺们常胜军还能跑了?俺们巴不得为大王永镇这**!”

萧干只是大笑,摆手道:“郭都管,你这是讨封啊……永镇**,这是世袭,怎么也得再给你加个节度使衔头罢?且去且去,将来打胜了宋人,点墨中传再朝某开口!难得兴致在,某这就去点校他们,也算是给这些贼厮鸟助助兴!”

他话说到如此份上,郭药师他们岂能不依,只是搀扶着萧干朝外走去,越过院门,就来到了内院空地,这里已经搭起了席棚,满满的放着二十多桌,一众常胜军将佐,下在掀臂**袖,只是竟酒,郭药师几名心腹将领,正围着萧干那几名侍卫讨好,酒正喝道酣处,差不多人人忘形,竟然没人注意到萧干郭药师他们已经来了。

还是甄五臣抢前一步,大声厉喝:“大王暨都管到,校阅尔等,还不行礼?”

他一声喝才让众人反应过来,顿时轰的一声都站了起来,都拜了下去,洒后人的嗓门儿更大,院子里头就听购买吼声震天:“见过大王,见过都管,谢大王谢都管赐酒!”

萧干呵呵一笑,伸手朝手,自然有人递上卯簿,他翻看两页,低声喝道:“郭大郎安在?”

人群当中,响起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萧大王,属下在此。”

接着就看到郭大郎已经越众而出,大家入席,都卸了盔甲兵刃,郭大郎也是一身软装,收拾得利落,可一长一短两柄长刀,还是别在腰间!他是就郭药师假子,带着兵刃入席,也没哪他个说他,可是现在,他这么一出来,却让人觉得份外的扎眼!

而在萧干身边,郭药师的脸色,已经迅速的冰冷了下来。

这萧干,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十九章 鸿门宴(三)

在**城外,数百护送萧干而来的黑甲奚人骑士席地而坐,只是在大嚼**城里送来的猪羊。

两员常胜军郭药师的心腹将领带着人送来了百余张芦席,就成了野外的席面,本来萧干这些护卫兵马,怎么也该请进**城里面款竺的,可是这两家心怀鬼胎,这几百骑兵进城的后果,郭药师实在承担不起,萧干故作大度的不加计较,郭药师也就装傻,在野外招待他们。

结果就是让这两员奉命陪同的小军官在这里陪着他们日头晒在头顶,还要忍受这些奚人的冷眼,搓着手只能陪笑脸。

两人心里个个骂娘,同僚们现在不用说都在都管官衙里头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一点营妓助兴,别的不说,大家凑在一块儿放怀一乐,也是快意的事情,郭都管带着大家伙儿到**年余,忙得就是整点墨中传军经武,收集甲杓,修补城墙,大家忙得团团转,只是在这飘摇乱世里头挣扎求存,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放松一下!

不过,这些奚人大汉,除了脸色**沉,只是给他们一些冷眼之外,其他的倒也没有太多无礼举动,让这两员条算忍受到底的将领大是意外,给了芦席,他们就坐下,盔甲也不卸,并不要他们帮忙整汉食物,自已挖子火塘,拿了送来的烧柴就开始席地烧烤,不一会儿这片野地,就传来了**人的肉-点墨中食香味,民夫们挑来了大坛的酒,有的还是新酿,曲都没发完全,可见郭药师日子过得紧,为了招待他们连老底子都掏出来了。

这些奚人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并不用酒,只是大嚼烤肉和胡饼,陪着他们的也有郭药师麾下几百甲士,奚人卫士不卸甲,他们也不敢卸甲开始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虽然也是在另外一边围坐,却紧紧抓着兵刃,不时向奚人那里看去,到了后来,也渐渐放开。

城中给他们送来的食物,却只是粟饭,加上一点菜豆支,已经是郭药师格外开恩,算是借着萧干前来犒赏全军了,燕地已经有荒旱兆头,以涿易二州支撑常胜军万人,早就吃力万端。

可是大家捧着粟饭,闻着旁边传来猪羊的香气,还有听着油脂滴落火中发出刺啦的声音,个个都在虚咽着喉头,人两员带队将领以降头,看着好坏些堆叠在一起的酒坛,更是眼睛都拔不出来。

大家伙儿饥民成军,从辽东杀回燕地,到哪里哪里都是饿于路,征发不到粮草全军挨饿的日子也有,多长时间沾过酒味了!

那边奚人,突然扬声招呼:“那常胜军,且过来吃喝一些!俺们也用不了这许多,剩下的,丢了也是可惜!”

开始常胜军那两员将领还知道自己职责,只是含笑拒绝,却惹得奚人带队军官发了脾气,一连踢碎了好几坛酒!

着酒液滋滋流入土里,常胜军甲士,无不心痛得摇头,丙员将领看看就在不远处的大营,再看看修补完全的**城墙,最后想想萧干现在就在**城中,牙齿一咬心一横:“直娘贼,都管不是让俺们定要服侍得这些鸟奚人惬意么?俺们拒绝他们好意也是不该,吃两杯酒,嚼两口肉,又怎的了?这还不是俺们自家的东西?”

两人先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在里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早有大碗的酒端了上来,**在小刀上的大块肉将了上来,好坏些奚人还在不断招呼旁边坐着的常胜军甲士过来,几下里一凑,不要多时,少说也有大半人期期艾艾的到了奚人甲士这里,小心翼翼的接过酒肉,看看周围人脸色,开始吃将起来。

这些奚人看到常胜军过来,一反刚才**沉戒备模样,只是说起一些军中趣事,还有战阵历险,多是一副豪爽模样,再不要多久,这里竟然就如郭药师的官衙之内,一片欢声笑语,酒肉只在人堆头顶上乱飞,递来递去,常胜军和这些奚人卫士坐在一起,竟然是欢若生平!

逼着南门下的常胜军大寨。离他们并不算太远,一望之地而已,这个时候门禁戒备也松了下来,军官又在营,只是在衙署内饮宴,大家也都懒洋洋的不以为意,在望楼上值守的人也靠着兵刃打盹儿,就算有人瞧见-点墨中文-这里的热闹景象,也不过咽着吐沫低低骂两句:“直娘贼,这个年月喝酒糟蹋粮食,上了阵也先你们热肚皮碰冷枪头!”

酒酣耳热当中,常胜军派来接待奚人的将领之一,已经忘形,只是揽着身边奚人军官的肩膀:“……,说是俺们这晨苦,到了最后,还不是苦到下面?要不是萧大王过来,俺们不知道多久这酒肉就不曾过口则个,依俺们看宋人富庶,大王干嘛还要朝北撤?不如直朝南,痛痛场草谷,女真俺们是不知道,辽东那些**真也悍得惊人,在他们手底下,捞到好处怕是难!至于宋人,倒是好主顾,要不就干脆过去吃他们的,要一浪漫干脆去抢他们的!守在这个残破的鸟燕地,生生得让大家饿死!”

他身边的好坏名军官还有点理智,忙不迭的捅了同僚一胳膊,那奚人军官却恍若未闻,只是殷勤相劝,正不可开交的时候,席地而坐的这七八百人,只是感到地面微微发颤,放在芦席上的酒碗,漾起了一层层的波纹。

几个奚人军官对望一眼,都沉下了脸,那常胜军军官犹自醉眼迷离探身子去望:“这……这是做甚厮鸟?”

旁边奚人军官咬着牙齿一笑:“你产宋人甚好?”

“俺……俺可没说:“只是说南人比女真,富足多了……俺们到哪里不就是求一口食,女真吃不着,就吃南人的……””

那醉眼朦胧的军官还喃喃的在那里解释,他的同僚已经发觉不对,悄悄伸手去**腰间兵刃,暗暗绷紧肌肉。

那奚人军官长笑一声:“**那里有几万宋人枯骨躺着,觉着他们好,你无疑去陪那些宋人罢!”

笑声当中,他已经起身,呛啷一声,将腰是直刀拨了出来!

喝醉军官的同僚也猛的站起,伸手就要抽刀:“不——”好字还没出口,他身边一左一右,已旨将短刀从他肋间前后丙片甲衣当中直刺了进去!

就差一个好字,就变成一口污血,直喷了出来,落在酒碗上。

那奚人军官看也不看他,长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从那喝醉常胜军军官颈中掠过,一颗犹自瞪大眼睛的头颅飞起,夹杂碰上血光掉落,头颅落在芦席上,骨碌碌只,一又眼睛里,不凝固着最初的惊惶!

“动手!”

大呼这定,这些奚人骑士纷纷暴起,抽出一直佩戴的兵刃,在人堆当中只是左砍右杀,人的动脉被切断,一股股鲜血激**而出,将周围一切都染得通红,惨叫声顿时响起,一双双脚四下乱踏,将满地酒肉踩!点墨!的一片狼籍,更混上了黑色的血色,让刚才还热闹无比的野外酒席,就变成了混乱的修罗地!

常胜军这些甲士,比带领他们的军官还要不堪,不少人不仅未持兵刃,连身上甲都解下了,只顾着大吃大喝,奚人暴起,真如虎入羊群,杀得他们毫无抵抗的能力:“所有人都在惨叫,有的人只是在地上乱滚乱爬,昏头昏脑的想**出付出,却被无数双脚踩在脚底,无数嗓门的惨叫最后汇聚成一声:“俺们中计了!”

那带队奚人军官,身上已经满是血肉,一瞬间不知道砍倒了多少常胜军,他只是扬声大呼:“杀光这些叛贼,上马抢营!”

他的长声大呼,和满场常胜军甲士被屠杀发出的惨叫,也掩盖不住远处传来的闷雷声音,这些闷雷声已经变成了清晰可辨的万马奔腾之声,就在此时,远处不知道有多少军中传信火筒被点燃**向天空。

白昼里头,这些带着火筒的长大羽箭,只是在天空中**长长的烟迹,几百条烟迹划破**城而面的天空,成弧形将这座城市半包围住,仿佛在天空中有无数巨人之手,张开手指,要将这座城市一举摧平!

军营里头,望楼上懒洋洋的士卒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一切,喉咙里头只是格格有声,一时都发不出声音出来,他茫然的下意识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墙,就看见城垛里头也探出了稀稀拉拉的人头,只是看着眼前一切。

直到那满天的火箭直升上天空,拉出了长长的烟迹,望楼这上的这个士卒才扯开嗓门:“奚人骗我,奚人扑城了!”

南面这些信号才发出来,**城里,就隐隐传来了第一声呼喊,这些呼喊,转眼间不响亮起来,变成了巨大的轰鸣,却不知道是多少人在同声大呼:“郭药师叛辽,俺们随萧大王擒贼!”

在望楼士卒的视线当中,在天边已经出现了涌动的黑色浪潮,正不知道有多少骑士,正在催马向**城狂奔,骑阵前面,一排排兵刃闪着耀眼的寒光,在地上掀志无边无际的烟尘,直朝**涌来!

郭药师衙署之内,郭大郎已经缓缓越众而出,他高大的身形挺拔笔直,往日常胜军上下熟悉的那张开朗随和的面容,却沉静如水。

萧干笑丰拍拍身边郭药师肩膀,举步迎了上去,郭药师也是沉着脸站在旁边,并不说话。

他倒是要看看,萧干能搞出什么名堂出来,现在他人就在衙署这内,周围全是他的常胜军将佐,还有衙署外的守卫士卒,萧干还能在这里将他怎么样不成?

但是他的一颗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朝下沉,朝下沉。

萧干走到郭大郎身边,同样笑着拍了拍郭大郎的肩膀:“你这后生,遮莫不是董小丑之子?”

郭大郎静静行礼:“属下正是。”

萧干哈哈大笑:“董小丑不从军令,还要和利州叛贼褚侍中连成一气,起兵反我大辽,却是被某家擒下,斩下了大好头颅!你怎么就成了郭都管假子……某就在此处,你佩戴兵刃,莫不是想替父报仇?”

郭大郎淡淡摇头,脸上依旧神色不动:“属下不想向萧大王寻仇……家父自领一军,纵横辽东,违抗军令,意图判,大王擒斩家父也是各为其主,属下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是有些人却不然,当初一力怂勇父起事,并许诺必点墨中文为臂助,结果在饮宴当中,却将家父突然擒下,交于大王,家父心腹罗清汉,董仲孙起兵为家父寻仇,也为此人所攻灭,更收属下为假子,为的就是吞并家父遗留数千兵马,董郭两营归于一处,怨军余部也只得纷纷归附,才有了今日的常胜军!”

庭院之中,鸦雀无声。

郭药师站在那里,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若无其事的听着。

庭院之内的常胜军诸将,面上神色却各各不同,郭药师的心腹自然是铁青了脸色,戒备的看着身边夹杂着的原来董小丑的余部,董小丑原来的余部将领也同样狠狠的瞪着他们,那些其他怨军营头归附的将领却神色尴尬,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所措。

眼下局势,已经毫无疑问,萧干此来,对郭药师绝没安着什么好心,萧干势大,郭药师势弱,这是不用说的,除了郭药师那些心腹,其他人在面临这种大兵压境之际,当然会有所考虑盘算,董小丑之事,郭药师以一直讳莫如深,他又收了郭大郎为假子,慈爱有加,不少人当初还以为郭药师重义,这才选择了归并入常胜军当中,现在郭大郎扯破了脸,才知道郭药师原来是这种人物!

留辽还是投宋,不少人本来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手里有兵,在燕地就不会没有饭吃,萧干压逼,不少人也许真的会选择判郭药师而去,毕竟郭药师只掌常胜军不过一年,还未全部人马都收复归心。

可是现在在**城这个衙署当中,却是郭药师的势力远远大过萧干,萧干和郭大郎还这样扯破脸,岂不是自寻死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物,到底应该怎么办?

萧干目光转了过来,投在郭药师脸上:“郭都管,事情好像真的是这样的罢?董小丑,似乎就是都管亲手交到某这里……却没想到,他儿子你也收了,某记得郭都管只有一个女儿……的确是要一人继承家业,好盘算,好盘算!”

郭药师嘿嘿一笑:“比不得萧大王……不知怎么,竟然联上了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大郎,你且说罢,你今日行事,到底要做什么?我们父子,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商量的。”

郭大郎也谦恭的一笑:“儿子不要什么,只是不愿意随父新大人判辽投宋而已,父亲大人抉择,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求父亲大人将儿子生身父亲留下的三千遗路还给儿子,就已经感激不尽……”

萧干也笑道:“当真是父慈了孝!郭都管,遮没不是你当真要判辽投宋,当初可是某力保你为这常胜军押都管,你不这样回报于某?宋人给大石林牙于某压在雄州,离**尚有百余里,大辽振旅北近,宋人拥十万之师,不敢追击一步……某与大石林牙尚且未去,你就决定投宋,岂不是陷常胜军上下万人于死地?还请都管有以教我?”

郭药师k人是仰天冷笑,并不多说,这个时候,也的确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甄五臣抢前一步,大声厉喝:“萧干!你却是自寻死路,我家都管投宋,却干你鸟事,你且自已回燕京去和y抢这末世朝廷的权位去罢!辽国已经是气息奄奄,俺们大好男儿,谁鸟耐烦和你们陪葬,来人,将这辽狗拿下了!”

呛啷两声响亮,却是郭大郎将一长一短两柄直刀拔了出来,刀光如雪,映人眼目,他已经抢步遮在萧干身前:“谁敢动萧大王一下?”

郭药师停下冷笑,看看两人,只是一声暴喝:“老子就敢!动手!”

随着他一声大喝,刚才还鸦雀016壹陸文?a

href="Whttp://www.01616.cn"

target="_blank">Whttp://www.01616.cn

www.01616.cn文字版首发无声的庭院,顿时就变成战场!人群当中,萧干带来的十余名侍卫纷纷拔刀,郭大郎一第的将领也纷纷动手,郭药师一系将领更多,合身也扑了过来,这些将领带兵刃的极少,郭大郎的手下却有不少人藏了利刃在怀中!双方收编在一起,碗碟乱飞,惨叫声喝骂声顿时撞在一起!

不少人更向郭大郎扑过来,却被郭大郎砍翻,萧干也拔出腰间长刀,刚才剑上酒意,已经半点都不见了,萧干郭大郎他们的人马,以点墨有备算无备,又多有兵刃,顿时就杀了共他人一个措手不及,惨叫声连连,不知道有多少郭药师的心腹在这一刻浑身浴血的倒下!

那边甄五臣已经扯着郭药师退后,在他们身边,赵鹤寿也拔出一把短刀,一下刺进了身边同僚张令微的颈项!庭院门口脚步声大响,却是郭药师的亲兵涌了进来,萧干大呼:“不用管某家,堵住门口!擒下郭药师!”

话音未落,郭大郎已经直扑过来,双刀雪雪,冷电一般的劈向郭药师,而甄五臣扯着郭药师朝后猛退,转眼之间,就已经退到庭院门口,甄五臣扯冲进来的第一个亲兵,一下将他递到了郭大郎刀口之下,刀光闪出,那名亲兵还来不及惨叫就已经横尸当场,这个时候郭甄两人已经越过庭院大门,直退入了亲兵深处,郭大郎并不稍稍退让,合身直撞进涌来的亲兵当中,这个时候长刀用不上,他左手短刀连闪,没一出没,就在好些亲兵**腹之间开了好大一个血口,前而的人发一声喊,只是拼命的朝后退!

郭大郎只凭着两口刀,就生生的将这大门暂时堵住!

庭院里头,惨烈的厮杀也转眼之间就告一段落,郭药师心腹将领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留在这里和他们拼命做什么,退出去要紧!只要大队亲兵涌进,还怕萧干他们不死?顿时就轰的一声四散,有的朝门口跑,有的爬墙上树,纷纷朝外头跳去,萧干大声吆喝,亿带来的二几个侍卫已经朝门口追去,赶及的就一刀砍倒,赶不及的也就不管了,只是部到郭大郎身边!

这时大门口已经是一排遣长矛拼命的朝里头攒刺,郭大郎右手长刀也同样在拼命乱砍,每一起落,就是几只枪头落地,顺势还能用臂点墨中文提供弯扭住断头长矛,发力大喝一声,就能将一个亲兵跌跌撞撞的扯进来,他左手短刀同样补得飞快,进来一个,就了账一个!这十来名萧干精选的侍卫赶过来,时将庭院入口堵死,外面只敢用长矛拼命乱刺,却没一个人敢硬冲进来!

庭院之内,郭大郎的心腹将领只是到处乱追那此逃跑的人,稍微腿慢一点,就被格杀当场,血溅了满地,有的逃不及的,又不是郭药师的心腹,顿时就跪地乞命。

只是短短一瞬,刚才还热闹得笑语连天的郭药师衙署中庭,就变成到处都是尸骸,到处都是喷**状的血迹!满地都是血肉狼籍,站着的人同样杀得浑身是血,仿佛索命鬼,就连萧干手中长刀,都砍倒了两个郭药师的疏腹将领!

郭药师已经退出了庭院,只是咬着牙齿心疼得满脸怨毒之色。

谁也没有料到,萧干居然敢孤身犯险发难!刚才这一下,正不知道丧了多少他苦心养育的心腹将领的**命,就算砍了萧干和郭大郎,只怕也补偿不回来了!

他只是红了眼睛,大声厉喝:“上树,上墙!调弓箭,**死萧干!**死那个董家的孽种!调盾牌来,硬撞进去!老子要拿了萧干的脑袋,送到大宋那里,看这脑袋,到底值个什么官位!”

院子里头,传来了萧干的长笑:“郭都管,你还真以为,留科住某家?”

郭药师毕竟是大豪,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冲上脑门热血,转眼间就化成了满背的冷汗!

他一把抓住身边甄五臣,大声厉喝:“营中无人主持,当心董小丑余部起不!里应外合,扑我**!快,快调人去,将董小丑余部全部……”

他话音犹自未落,外面乱哄哄的亲兵不少已经转过头去,郭药师也不由自主的转头向南,就看见在南面天际拉出的那些长长烟迹。

时间几乎在这一刻凝固住,同时第一声呼喊,已经在**城内响起!

“郭药师判辽,俺们随着萧大王擒贼!”

庭院里头,萧干笑声如雷:“常胜军将士听好了,得郭药师者,官以常胜军副都管,赏万贯!”

第五十章 鸿门宴(四)

萧干声音,在一片喊杀惨叫声中仍然显得气定神闲,响亮脸上还有一丝笑意,郭药师麾下数百亲兵,将中庭院落团团围住,四下杀得已经跟血肉磨坊也似,但是仿佛此刻,这**城的主人,是他萧干而不是郭药师!

数百亲兵,有的仍然在大门口,列成一排排的长矛阵型,朝里面猛刺,亲兵都头正满脸青筋的大声下令,要调强弓和大盾牌过来,中庭墙上,噼里啪啦的不断有浑身是血的郭药师心腹将领朝外头翻,得脱劫难的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惊魂未定,发出自己都不知道意义的呼喊声,那些脱险的军官,只是朝矗立在那里的郭药师涌过来,有的指着里面,有的指着外面,乱纷纷的搅成一团,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点墨中,章节阅读

**城呼喊声音越来越响,更有火头燃起,冒起了一缕缕烟柱,各种各样的厮杀声音,争斗声音,呐喊声音,各处乱流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从小到大,从低到高,轰轰的混响在一处,一阵阵的传进郭药师衙署当中。

在这个时候,城外的呐喊冲杀声音也响了起来,虽然比起就在城中近在咫尺的变乱轰响要显得遥远飘渺许多,可是衙署当中,谁不是万军当中厮杀出来的,这还详的微弱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种万马奔腾敲击地面低沉微弱的颤抖,那种大军冲阵每个人不由自主从丹田里头发出的低沉呼啸声音,怎么也无法以被**城的喧嚣变乱掩盖住!

这个时候,郭药师身边满脸血污的将领已经聚了不少,乱纷纷的只是张开喉咙大呼。

“都管,先杀进去取了萧干和那叛徒的头颅!”

“都管,先平城中大乱!营中无人主持,董小丑余部暴起,要是不平乱,城防大开,奚人就杀进城来了!”

郭药师只是手足冰凉,知道大事已经不好,萧干有如此胆色,以身为饵,将常胜军将领全部吸引在这衙署当中,而之前张开声势,从增面以大军围城,又将他常胜军的嫡系主力调出了**逼城下寨,现在在**之内,他的嫡系**数量已经少于董小丑的余部,又是遇到有心算无心,这一下就成了燎原之势!

该怎么办?是怎么样也要冲杀进去先灭了萧干和郭大郎这个乱源,还是赶紧出去平乱?不杀萧干和郭大郎,后患无穷,但是他衙署房屋重叠,又有院墙,调来亲兵也难以施展得开,只怕有一阵纠缠,而**治所这个**县城其实甚小,只怕不多一会儿,这乱军要劫持四关,和萧干预备的扑城大军里应我合接上,并且冲到自已这个衙署里头!

请到

他咬着牙齿,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耳边扰攘声音却是越来越高,这个时候就看见中庭大门口,两个萧干黑甲侍卫挥着长刀,硬冲硬砸,将逼来的长矛推向两边,而郭大郎已经一阵内也似的卷了出来,左右手一长一短两柄直刀闪动,就是好几个亲兵被劈得在人堆当中只是惨叫着朝下倒!

后面长矛发疯也似的越过前面亲兵人头攒刺过来,郭大郎转瞬之间肩头已经中了一矛,可他反应极快,右手手刀一翻,已经在长矛入肉不深的时候斩断矛头,身子也朝后面暴退,当真是来去如风,他脸上也没有半点负痛之意,只是意气昂扬的大笑:“都管大人,何来之迟?院落之中连着萧大王,不过二十余人!”

甄五臣在郭药师身边一声厉喝,已经劈手抢过身边亲兵一柄长矛,咬着牙不要亲自上前,而郭药师猛的一把扯住甄五臣,大喝道:“只留百人,在此监视,六臣,你看着这里,其他人跟着某走。出去平乱!董小丑这些作孽,吃俺们喝俺们一年,难道这个时候就想反了天了?萧干和这逆子,如坛子里的王八,还能飞上天去,五臣,跟某出去平乱!”

他这一声大喝,震慑当场,甄五臣的兄弟甄六臣也逃了出来,半边身子鲜血淋漓,郭药师麾下几员大将,就是甄五臣,赵鹤寿,张令微这样一路排下来,张令微已经死在赵鹤寿手中,下面就是甄六臣了,他听到郭药师的命令,暴诺一声答应,一把扯掉半边染血的袍子,露出肌内贲突的半截身子,红着眼睛大喊:“兄弟们,俺们可不能让那些兔崽子反压在俺们头上,这晨俺替大家伙儿看着,出去杀光那些兔崽子!”

郭药师恢复了理智,底下将领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去抢兵刃,大呼着就要涌出去。院墙之内萧干带笑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多谢郭都管手下留情,错过这个机会,某人的头,可就保住了……却不知今而后,和郭都管在哪里相会?”

郭药师也哈哈大知,举步而出:“萧大王,且等着某回来,亲手为你超度!”

两人隔着院墙对答一番,都是不肯屈了气度,院中郭药师军官呼哨连连,已经朝衙署外面涌出,郭药师也不再回顾,举步而出,直投入外面**城那纷乱的洪流当中。

章节,请到点墨**

**城外,逼着南门而下的那处大营,已经是烟火升腾,人马斗乱,双方士卒,厮杀成一团。

这个本来逼城而立,防备萧干所部直薄城下的营寨,离城不过一里,周围附廓民居,都给清扫干净,这营寨立得是想当坚固,可是萧干亲身而来,已经松了戒备。

营中主事的军官,哪怕是管百人的都砂都去郭药师衙署那里接受校阅,趁机大吃大喝一顿,营中士卒,没人督管,谁肯卖力,这些日子立营寨,修补城墙也是吃了辛苦,这个时候都.手机看小说访问wap.01616xs.cn懒洋洋的在营中卖呆,常胜军军纪又不以森严为著,这个时候在营中,甚至开赌的都有。

离营不远处,萧干的奚人卫士突然大开杀戒,南门常胜军营寨,一时竟然没有反应,在望楼上士卒大声呼喊,**城内也开始**乱起来之际,营寨当中,才乱纷纷的不断有人从帐中冲出,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只有最底层的一些队头还在试图控制着局势,让士卒们闭寨门,上寨墙,披盔甲,找兵刃,开弓箭,准备防守!

下令的声音既多且杂,每个人似乎都在扯开嗓门大吼,士卒们只是在营中团团乱转,**城中也开始沸反盈天,呼喊声惊天动地,常胜军虽然军容不是很严正,都是久经战事的老卒,但是在失却有效指挥的情况下,虽然能斗,但是已经称不支有效的作战力量,因为士卒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不知道是应该进**城内平复**乱,还是闭寨而守,静观其变!

萧干预备的扑城大军,却没跟常胜军上下留太多的时间,他随身带来的那几百精锐,转瞬之间已经陪着他们的常胜军数百甲士杀散,不小黑甲侍卫已经上马,不管不顾的只是朝着营寨冲来,在他们身后,是大队大队不断涌来的契丹军,奚军,天空中此起彼伏的拉出长长烟柱的火箭,呼啸声几乎如海潮一般翻着过来,这一世景象更加重了南门外营寨的混乱!

不多时候,大队骑兵已经涌至寨濠之外,这几百萧干精选的骑士,抢营速度如此之快,让常胜军士卒连寨濠上的木桥都来不及收起,几十骑飞也似的越过寨濠,直撞向营门,和正赶来闭门的常胜军士卒撞在一起,双方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喊杀声音,只是团团纠缠在一起,一方要往外冲,一方要杀进去,只是在营门口郑成了巨大的乱流,兵刃四下飞舞着,碰撞着,不时有人落马,不时也有人浑身血污的倒下。

常胜军士卒毕竟还是能战,饶是这等慌乱的情况下,进入了混乱的肉搏当中,还是下意识的,进行着厮杀,越来越多的涌过来,将好些黑甲骑士推出了营门,寨墙上也有人上来了,张弓搭箭,只是拦**。

可是萧干这些挑选出来的死士,毕竟为后来抵近的大军争取到了时间!

这些预先埋伏在数里之外的抢城之军,全是骑兵,不带攻城器械,因为开城全指望的是内乱的董小丑部,而萧干此前也拔干净了常胜军在**外围的哨卡堆拨,可以将这大队骑兵埋伏得非常之近,这一旦动起来,来势若电!

在南门大营门口犹自还在厮杀的时候,他们先头数百骑已经抵达壕沟边上,就是一排羽箭朝寨墙上招呼了过来,其中夹着不少火箭,落在营寨当中,顿时生烟起火,而常胜军本来就是下意识的进和着抵抗,契丹奚人大队主力的赶抵,顿时粉碎了不少人本来就不多的抵抗意志。

**城中,这个时候呼喊声间也越来起响,升起的火头也越来越多,还夹杂着无数城中百姓凄厉的哭喊声间,这种混乱也离着南门越来越近!

这些加在一起,终于让南门营寨彻底崩溃,寨墙上的人朝下跳,而下面的人则上来要翻墙跳出去,营门口的抵抗变得微弱,刚才还在不住后退的黑甲侍卫们再度杀了回去,短短一瞬之间,营门口尸首堆积的已经层层叠叠,黑血横流,将马蹄染得通红!

章节,请到

南边城门突然爆发出了更大的呼喊声音砍杀声音,城墙上跑上了不少常胜军士卒,只是慌乱的越过垛口,跟下饺子一般的朝下跳。

每个人都在扯着嗓门儿大呼,可是谁也不知道自已在喊的是什么,浓烟从内向外翻卷,就如层层乌云,直压在城头!逃散的常胜军士卒如蚁覆水一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是四下乱跑,而大队的契丹奚人骑士,则如赶羊一般的驱杀着他们。

章节由点墨中

**城外护城河是引刘李河水,既宽且深,这个时候,从营寨向内逃,从城内向外逃的常胜军士卒,无路可去,只是扑通扑通的跳下护城河,泥水当中翻腾的都是人头,披甲的士卒,手舞足蹈的只是朝下沉,城内城外,器喊声连成一片!

点墨中

来这些老卒,是可以结阵以步卒硬抗女真重骑冲阵之师,可是在失却指挥,军心大乱之后,却只能承受一边倒的屠杀!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城内传来的欢呼声响彻云宵,接着就看见南面城门抖动几下,轰然大开,无数人从城中涌了出来,只是将如林长矛朝天举起:“开城了!开城了!”

不知道有多少契丹奚人骑军将领同时将染血的长刀北指,厉声大呼:“进城!”

这个时候,郭药师他们也已经杀得满身是血。

从都管衙署出为,几乎是立刻就撞进了乱军的洪流当中,从易州调回来的董小丑余部足足有两千多,而**城内在调兵出外之后,监视他们的人马连一千人都不足!

夫倡乱,尚有万人景从,更不用说这些3留下的余部在郭大郎和赵鹤寿苦心经营之下,早就准备了许久,以有心算着无心!

而千多人,这个时候在不大的**治所涿县城中,却掀起了狂风巨浪,士卒们破营而出在各处点起火头,百姓们被大火驱逐出自家居所,被裹挟着跌跌撞撞四下乱逃,每条通路,人群在乱撞,少壮者还能奔走呼号,老弱只有给践踏在脚底,如此乱世,本来以为居于城中,尚能苟延一时,谁知道兵火一起,仍然是满城涂炭!

乱兵大呼着口号,一面纵火,一面四下砍杀,分成数股大队,涌向南门,涌向都管衙署,这都是事先布置好的,萧干大军,在南面抢城,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只有靠城中叛兵开城,而萧干以四军大王之尊,亲身犯险,吸引了常胜军上下的全部将领,也必须要将萧干救援出来!

郭药师他们,正正撞上了这些冲至他都管衙署的乱军,郭药师一言不发,只是左手长矛,右手直刀,身先士卒的带领着麾下将佐直直冲上去,甄五臣护卫在他身边,在身后的就是浑身是血的郭药师心腹将领,还有数百亲兵,不少逃得劫难的其他依附而来的将领,这个时候觉出不妙,已经闪身不知道藏到了哪里,等到**城内局势尘埃落定,在出来认主人吧,管到时候是新主人还是旧主人。

点墨传章节

而郭药师的同大身影,就只冲在最前面迎面来的叛兵,转瞬之间,不知道被他斩杀了多少!他的动作极大,但是却准确有力,直刀护身,长矛或砸或刺,打断了就随手再抢一柄,仿佛还是当初在辽东以勇力闻名的那个郭一撞!

甄五臣只是跟在他的身边,手中只是一柄铁锏,每一挥舞,就是一个叛兵的脑袋给敲成破碎的葫芦,他勇悍至极,不管对着什么都是抢身直进,在间不容发的时候闪开对方兵刃,长矛就跳开,短九就避开,铁锏挥舞成一团乌光,不知道敲碎了多少叛兵的天灵盖!

他们这支队伍,在一片血光当中逆流而上,经过之处,血肉满途,杀得叛兵只是跌跌撞撞四散,而城中本来驻守的士卒,在乱起的时候也惊惶星散,不少人自发的就朝都管衙署这里奔来,看到郭药师亲身平乱,顿时就加入进来,郭药师的这支队伍越滚越大,叛兵的抵抗却越来越无力,最后只声喊,轰的四下乱逃!

甄五臣满脸都是血沫碎肉,红着眼睛只是还要追着人砍杀,他手中铁锏早就打丢了,换了两柄直刀,也杀得刀刃口倒卷,郭药师只是一把扯住这个必腹爱将:“快,赶去南门!只要封住城门,事情还有可为!”

这个时候**城内早就是烟雾腾空,到处都是厮杀哭喊的声音,而郭药师他们周围,仍然还在进行着血腥的杀戮,士卒们已经红了眼睛,只要不是自已人,不管是叛兵还是百姓,一概砍倒,周遭一切,似乎像是被血洗红一般,甄五臣只是红着眼睛看着脸色铁青的郭药师,半晌才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招呼大队的时候,就听见南门那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最后只汇聚成一声雷鸣。

“破城!破城!”

甄五臣厉吼一声,一把扯掉身上残破的锦袍,露出粗大身子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振臂大呼:“直娘贼是汉子的跟着老子去将奚狗打出去,要死也填在城门口!”

郭药师却狠狠的扯住了他,他铁表的脸色也渐渐平复下来,满是风霜的脸上有着一丝苦涩,只是苦短着丢下手中断矛:“五臣,来不及了。”

点墨**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来得及!俺们厮杀汉子,命还有一条!”甄五臣只是红着眼睛顶了回付出,郭药师却只是扯着暴跳如雷的他不放手。

“都管,那俺们就回头过去,怎么也要杀了萧干和那个直娘贼的董家狗崽子!”

郭药师冷冷一笑四顾一下,看着这满城的血腥和烟火,大声下令:“走!从西面出去!那里还有俺们的营寨接应,还有俺备下的马,俺们去易州!”

甄五臣愣了一下,顿时就大吼出声:“俺不甘心!直娘贼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就不是俺们的了?还有那么多的好弟兄,六臣还在衙署里头!”

郭药师拍拍他肩膀:“你去接六臣,我在西门外集结骑军,准备给大家伙断后……五臣,你要活着出来,阿蓉可是最喜欢你这个叔叔!”



大队大队的契丹奚人骑后,踏过**城的街道,只是朝都管衙署涌去。

城中烟火,已经越来越大,

**街道,也都是土路,到处横着的尸首流出的鲜血,将道路变成了血色的泥泞,马蹄每一起落,翻起的都是紫黑的颜色。

城中仍然是一片喧嚣**,可是这些骑兵却不管不顾,只是朝着都管衙署涌去,迎百撞上的不管是郭药师的士卒,还是郭大郎的叛兵,或是百姓,都毫不留情的一概砍倒,不肯稍稍滞留一下,冲在最前面的将领还满脸大汗,只是不住催促手下快些!

郭药师的心腹,大多已经夺路而逃,向西门溃散,厮杀混乱,在那里更惨烈的爆发出来,南门这一侧,抵抗已经接近尾声,到处都是跪地乞降的常胜军士卒。

瞬之间,这大队骑兵让渡已经接近了郭药师坐镇了一年的都管衙署,这衙署还依稀完整,几处小火头,也被扑灭,只是冒着缕缕青烟,衙署内外,密密麻麻的都是死状各色各样的尸首,残兵断剑,抛洒的到处都是,这大队骑兵一到了都管衙署外头,就都滚鞍下马,拔刀持矛,只是朝衙署里头涌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快惶急。

才入大门,就看见七八个浑身是血的侍卫拱卫着萧干,周围同样全是尸首,还有十几个跪着的常胜军将佐,萧干微笑着坐在那里,郭大郎立在他身后,萧干脸上,只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他身上,也满满的呈喷**状的血迹,可以想见,这位辽国重臣,四军大王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险境!

带队的书名契丹奚人军官抢前几步,轰隆拜倒,身后骑士,黑压压的顿时跪成一片:“大王,此等犯险之事,属下恭求大王,不能再来一次了!”

萧干微微一笑起身,看看郭大郎:“有都管在内护持某,某安若泰山,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摆摆手笑道:“男儿大丈夫,又是这么个世道,难道要象女人似的?那还不如趁早自已抹脖子,那就平安了,要是某不来这一出,这**得打多久,南昌人打硬仗不成,拣便宜可有一手!”

着萧干气定神闲的模样,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以如此身份,经自已为饵,来了这么一手抢下了**城!他麾下亲信奚人军官不用说,对自已大王信服到了骨子里头,就连契丹军官,也无不人人心折,对宋人那场战事,萧干只是藏在幕后,一切风头耶律大石,徇徇如一庸人,再加上他满脸苦相的卖相比起耶律大石的豪迈英武更是天差地远,但是此次锋芒一现,却同样惊人!点墨中

大辽虽然风雨飘摇,但是尚有大石林牙和萧大王在,未尝没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所有人这一刻悦诚服的以首顿地:“愿为大王效死!”

萧干还是微笑着摆手:“都起来罢!郭药师如何了?是不是朝西面退去了?”

个将领起身恭谨回话:“大王所言正是,郭药师搜罗残部,已经朝西门外溃出,那里这帮丧家之犬还有一个营寨依托,郭药师新领骑兵,给他们断后,只是朝西面逃,俺们已经遣了人马去追……”

萧干一笑:“郭药师对他心腹老弟兄,还当真是有情有义!”

他转向郭大郎,现在就忘叫做董大郎了,微笑道:“董都管,某这就去追郭药师,总要剿灭了他才能安心,**正如前,交由董都管镇守了……这一场变乱,摧折得可不算轻,董都管好好收拾罢,某还指望**能继续为我大辽燕京屏障呢!”

董大郎脸上神色不动,只是躬身:“大王,属下愿随大王一同追剿郭药师!**就留给属下叔辈赵将军镇守,收拾余烬,整理城防……此正是男儿有为之时,属下怎肯安于**一地?自当追随大王,扶保这大辽江山!”

萧干哈哈大笑:“也罢!走,随某去看看,郭药师这英雄末路到底是何等模样!”

“都管,快走!”

甄五臣只是在旁目真目大喝。

而郭药师回过头来,同样厉声大喝:“还不能走!”

百余名常胜军骑士,正在西门之外,反覆冲杀,将越过吊桥涌来的契丹奚人骑兵,死死的堵住,上一次冲杀,不仅杀退了辽人追兵,还将吊桥斩断,掀下了护城河!

见事情已经不可为,郭药师决断极快,只是搜拢士卒,直朝西门撞来,一路浴血,身边人也越滚越多,西门不是萧干所部扑城重点,叛兵**扰也轻,郭药师他们,硬生生的撞开了一条血路,从西门出城,直抵西门外的营寨。

这里营寨也早就乱作一团,还散了不少士卒,郭药师一来就已经镇住场面,分派身边将佐领队,辎重一概抛弃,带着士卒朝易州分途而撤,出了**西面不远,就是绵延山地,只要散进付出,萧干他们的骑兵再多也难追,只要到易州会合,那里还有十千兵在,足能坚持一气,苦撑待变。

而西门营寨,本来就负责着和易州的交通联络,郭药师麾下骑兵,也多数在这里,分派完后下任务之后,郭药师就带领这几百骑兵也是常胜军的菁华,亲身在这里断后,掩护自已士卒溃围而出!

从城晨涌出来的追兵才被杀退,绕城而来的又是数百骑契丹骑兵赶至,郭药师长矛一挥,麾下骑士就已经张开骑弓,和逼来的对手对**了一轮,接着双方都丢弓持矛,迎面对冲!

瞬之间,两支人马碰撞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瞬间翻身落马。

郭药师和甄五臣带着几十骑从侧面掠过去,这一掠袭,就是几十名契丹骑兵落马!

双方马速都已经放缓,长矛折断的也有不少,多又接了直刀只是互相狠狠拼杀,郭药师催着他那四蹄盖雪的高大健马只是在阵中左盘右旋,每一个靠近的契丹骑兵,不管怎么想将他砍落马下,却被他狠的砍翻,身边竟然无一合之将,他手长刀长,控制范围大,动作又敏捷得难以想像,一年多身处同位,这冲阵斗将的本事,这乱世中挣扎求生的倚靠,并未在他身上稍稍减退!

契丹骑士虽然伤亡惨重,但是仍然在咬牙死战,辽国式微,契丹有灭族之祸,此等背主之人,下为让人痛恨,虽然大家身上大宋和女真夹攻之间,但怎么也要收拾了这等反覆叛臣!

双方只是团团的厮杀在一处,甄五臣拼命的靠在郭药师之侧,厮杀一阵,就催促郭药师快走,而郭药师每一次的回答,还不能走!

多拖延一刻,将来在易州收拢的败军就多一分,如些世道,男儿纵横天下,靠的就是麾下人马,如果这些百战心腹士卒没有了,他郭药师凭什么在宋人面前有进身之阶?又凭什么痴心妄想将来将燕地掌握在手中?沦为宋人食客,一世碌碌,那还不如战死于此,还来得痛快!

而在**西门口,又是如雷马蹄声传来,一群黑甲骑士,簇拥着萧干和董大郎已经出现,入眼之处,就是这几百骑兵在壕沟之外的死斗,一看到吊桥落下,侍卫萧干他们的将领就大声传令,命令掉头,准备绕城而出,继续追击郭药师他们。

萧干却搂住了马头,朝着董大郎微微一笑:“董都管,可能**否?”

董大郎也只是冷着脸一笑,却不取弓袋里的骑弓,伸手接过身后赵鹤寿递来的一张步弓,光看尺寸弓力,就要超过郭蓉娘惯常使用的那一弓!

常胜军中都知道郭药师这一双儿女,郭蓉善**,董大郎能冲阵,可是却不知道董大郎一直是在藏拙,他双郭蓉**艺还要高强!

在壕沟之外,郭药师仍然在不出声的拼命死斗,辽人骑兵绕城而追,却是越来越多,常胜军骑士虽然浴血苦战,但是仍然不断落马,越大越少。

甄五臣在郭药师身边,抢过一柄长矛,狠狠的一矛交郭药师正对的对手刺落马下,一把就扯过郭药师坐骑缰绳:“都管!快走!快走!”

郭药师红着眼睛回头,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听见劲厉的破空声响动,一支羽箭,从后如电而来,顺着甲叶缝隙,一下没入郭药师右**!

郭药师高大的身形在马上一晃,愕然的转头看着羽箭**来的方向,却看见自已那个同样高大的假子,在黑甲骑士的簇拥下,一脸冷漠,正握着一口空弓。

点墨中

郭药师苦苦一笑,伸手出去想折断羽箭,却最后一头伏在马上,甄五臣发疯也似的挥舞着长矛乱打,牵着郭药师坐骑直朝外撞,常胜军士卒看郭药师重创,也发了**子,不要命的围了过来,只是护着甄五臣冲出去!

双方一时间厮杀得比刚才还要惨烈了十倍!

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瞬间落马,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瞬间失却了**命,到了最后,只能看见数十名满身浴血的常胜军骑士夺路狂奔向西,甄五臣只是牢牢的护持着趴在马上的郭药师,而在他们的身后,不知道多少契丹骑兵,正在衔尾狂追!

甄五臣已经是泪流满面,只是咬着牙齿向西狂奔,在后面如雷的喊杀声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听清楚了郭药师微弱的声音:“派人……派人……找阿蓉,找萧言,求宋人援我!”

第五十一章 拣选

“这个…………”

王禀和杨可世看完手中童贯亲署的令谕,两人对望一眼,只是默不作声,脸上都有一点失望的神色。

萧言他们,从河间府出发,一百多里的路程,一天多就已经赶到。这个时候坐在他们对面,也只是冷眼看着他们俩。在萧言身边,还有马扩和郭蓉。马扩和萧言一起,那是题中应有之意。他们俩都是童贯宣帅衙署的赞画,又共同领的军令状,可以说此行就是以他们两人为尊。

而自从那夜河间府夜谈之后,郭蓉也不再藏在萧言身后了,而是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什么事情,浑没有将自己当成质女,而是非要一起跟着,看萧言将援她爹爹之事,到底是如何进行!

有的东西,似乎被这个女孩子,深深藏在了心底。这些东西,对于乱世儿女,有点太过于奢侈。更别说郭蓉自己,对这点东西都完全不能确认!

她名义上还是质女身份,照理来说应该留在河间府善尽她的责任。可是对于童贯而言,郭药师的表册到了,萧言他们领了军令状了,奏报上能敷衍了,就已经是郭药师的全部价值之所在,首郭蓉到底留不留在河间府当质女,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当郭蓉坚持要和萧言一起到雄州,看他如何行事的要求提出之后,萧言和马扩向童贯回禀了一声,童贯大度的就全盘允诺。

所以此刻郭蓉就笔直的坐在萧言身边,一双大眼亮亮的,只是逼视着王禀和杨可世两人。

她还是那副圆领窄袖的北人男装打扮,头发高高束在冠里,露出了修长的颈项。坐在那里只显得英气勃勃。那天夜里在小哑巴和萧言面前难得流露出的一点软弱,完全不见了踪影。

不过萧言的心思,可没有半点在这个郭大小姐身上。他现在所念,只是王禀和杨可世两人,能给他多大的支持!

童贯让自己演这么一出戏,领下军令状。背后意思,想想也就能明白大半,更不用说身边还有一个马扩有意无意的透露一点。无非就是用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愣头青表明一点他童宣帅还在奋力进取的意思,好敷衍一下方方面面背地里还不知道在进行些什么呢。

自己倒也是不大在意,反正穿越而来,自己经历的险境也颇不少。也早就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万一不成,就当是自己在那架空客飞机上做了他**一场大梦。

童贯认了他宣帅府赞画的身份,并且给了他一个出身,就已经是自己最大的收获!只要不死,这就是自己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张本!而在这燕地,自己到底能打拼出一个什么结果,就是自己未来前途之所系!

此生已经决定不再轻负。

有的时候萧言自己都想,万一哪天一觉之后睁眼,自己还是在家中床上,还得在那个和平但是乏味的年代虚度完这一生,自己真的不知道是应该喜,还是应该悲呢…………

话说这么多,意思无非就是一个。童贯想敷衍的一出戏码,在老子手中,却说不定真能做出什么来!说不定就真正的将这千年前的燕地战事有所改变!

童贯既然是敷衍,他下给王禀和杨可世的令谕自然就含糊不清。王禀和杨可世能拿多少力量支援他此次再返**,就成为了关键中的关键!

对于童贯这个令谕,王禀和杨可世支持他萧言多少力量,完全可以由他们自己做主多也可,少也可。萧言在从河间府赶往雄州的路上,就已经商量过,萧言和两人没什么交情.手机看小说访问wap.01616xs.cn,马扩还勉强说得上话,实在不行,就得拉拉关系动动人情了。

王禀和杨可世虽然是武将但是能到这个位置的,都没有笨人。童贯只是让萧言马扩先期赶往**联络郭药师一句都不提催发大军再度北渡白沟河接应郭药师常胜军的事情。这两人焉能不知道童贯和西军诸位相公,在近期之内,根本没有让大军北进一步的打算!

如果这样,他们多派了人马,结果还是遭致失败。那么他们多多少少也要担一点责任。王禀和杨可世稍稍圆滑一点的话,萧言说不定就只有带三十六骑北上了!

看着王禀杨可世带着点失望,有带着点为难的表情。萧言只是在心里面惨叫:“……老子只是为了让那番话语显得有气势一点才说三十六骑的哇,你们两位老兄,可千万别当真!”

郭蓉脸上的容色显得愈发的清冷,却只是不说话。马扩在侧,轻轻咳嗽一声:“两位相公…………”

王禀却是抬手一拦,让马扩再说不下去。他和杨可世对望一眼:“义则,如何?”

杨可世****自己胡子:“似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亏俺还在苦心整顿营伍,老着脸皮请老种相公将募来的敢战士拨补一点过来!现在瞧来,却是白花了气力!”

他转向马扩和萧言,神情诚恳:“两位宣赞,俺老杨说话直,你们别见怪。两位还不如别去!这军令状,骗得别人,骗不了俺们,宣帅还能真要了两位脑袋?白沟河战败,还不是人人无事…………且在雄州歇下吧,就说拣选人马,预备筹划,需要时间,后面打着观望的心思,两位又如何不能观望?郭都管豪杰,当能自保,真的到郭都管主动南归那一天,那这个大辽,就差不多也该吹灯拔蜡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北上就是,何苦去冒这个险?”

他说话果然是直,都没在意在马扩和萧言身边的郭蓉!不是他们对郭药师来降不重视,而是童贯和西军诸位相公泄了顶在一线的这两位斗将的气。难得的大好机会就这样轻轻放过!杨可世这番话,其实背后是带着怨气的。既然你们诸位相公大人不介意,俺们又何必辛辛苦苦,为你们冲锋陷阵顶缸?

郭蓉再也忍不住,冷哼一声站起:“你们南人这等拿人做耍!我们常胜军冒万死来投,结果兜兜转转,却是这么一番下场!了不起我们据**以自保,你们宋辽之间,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南面去不得,北面却不见得待我们又是如此!”

一番话顿时说得杨可世脸色难看,却作声不得。王禀只是冷着脸,不动声色。

恍若未闻。马扩想站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到底说些什么才好。

萧言在心底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郭蓉旁边,轻轻一拉她的胳膊。扯着郭蓉就让她坐下来。他举动自然得很,几个人却看得古怪。宋时虽然没有那么多男女礼教大防,可在座的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这样动手动脚,也有点惊世骇俗。

郭蓉猛的甩手,倔强的还想站着不动。萧言却抓得更紧,让她甩不掉。郭蓉气哼哼的转头过来和萧言认真的目光一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眼神一软,被萧言拉着坐了下来。可哪怕不说话坐了下来,她仍然骄傲的昂着头。

萧言朝她微微一笑,示意郭蓉稍安勿燥,转向杨可世王禀二人叉手行礼:“两位相公……我没有什么多的话,在宣帅节堂上如何说,对两位相公也是同样的说…………

燕云十六州苦离于汉家久矣!百年以降,这是最难得的机会!辽国诚然已经是风雨飘摇,我们大可以静候它自己轰然崩塌…………可是要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延误,让这燕云十六州,换了一个女真丨主人呢?夹攻辽国的不只是大宋!”

萧言深深吸口气,声音变得轻了一些,可是语气却是越来越沉重。

四年半之后,那场野蛮摧毁文明的更新大劫难,他再清楚也不过了。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如果自己无从措手,那倒也罢了。现在明明有一个稍稍可以掀动历史衣襟的机会!

而且这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

怎么舍得放过?

“…………辽国灭亡扪心自问,不是因为我们大宋而是因为崛起于海东之地的女真!如果连这么一个残破的辽国余脉,这么一个燕云十六州都不能由我们大宋堂堂正正的取回,而是让女真得了机会。那么看着比辽国还不如的我们大宋大军,女真人又做如是想?西军是边军,当知道这些蛮夷之**!我强,他则服之,我弱,他则凌之。

如果我们在这里坐等,让女真得了燕云十六州这形胜之地。一旦他们再度南下,后果将是如何?在国朝之初,尚有太祖太宗手中百战雄师。而现在,举大宋而望,可用之兵,无非就是我们这北伐大军!

…………辽人尚有耶律大石萧干这等豪杰,大呼酣战,拼死命为辽国存亡续绝,我大宋,就宁无一个男儿?郭都管降宋,乃是难得之机,萧某人在这里就一句话,两位相公襄赞也罢,不襄赞也罢,萧某必然近日之内,再度北渡这白沟河!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汉家燕云旧地,让人知道,大宋还是有好男儿在!”

萧言语调铿锵,直震得满室鸦雀无声。周围金属器物,似乎都嗡嗡而有回声。

萧言一脸凛然表情,只是看着王禀杨可世两人,心里面却是嘀咕:“今天这场表演,比宣帅府节堂还要强了三分,台词,表情,语气,哪样都有进步的说…………”

要是王禀和杨可世还不能被打动,那也只有没法子了。不过这两人应该明白,他萧言北渡,其实还不是帮他们。他们这些从西军改投到童贯门下的,才最需要这场北伐战事的胜利!

童贯和西军诸位相公信心不足,可他萧言,还有马扩,却是下定决心要闹出一点名堂,改变这场战事的面目!

王禀又看看杨可世:“义则,如何?”

杨可世继续****胡子,苦笑道:“还能如何?萧宣赞文绉绉的,都能义无反顾,俺们**,焉能没有两个卵蛋!还是实话实说俺们难道就不希望萧宣赞他们能顺利的让郭都管南向,接应俺们再度北上?无非就是担点干系,总不至于咬了俺老杨的鸟去!萧宣赞,俺的白梗兵任你挑选,三百骑以内你看着拣选吧…………甲杖器械俺给你配足!”

马扩一跃而起:“多谢杨相公!”

王禀冷冷在旁边开口:“光是白梗兵三百就足够了?胜捷军多少也能帮忙一二百人出来,只是俺们胜捷军骑兵不多,就不抢义则这个风头了…………胜捷军帮一百骑吧,任着两位宣赞挑选!还有一桩就是,不光要帮兵马,只怕郭都管那边器械粮草也有些为难,俺们这里可以预备一些,只要往来通路能够保证,俺们怎么也送过去。希望这些东西,能让郭都管早做决断!”

这下换了郭蓉跳起来了,她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还是有点薄,刚才气话说出口,现在一时要改口称谢,有点为难,咬着嘴唇只是说不出话来。

萧言看她一眼,笑眯眯的一礼到地:“学生替结义兄长郭都管谢过两位相公!但请两位相公放心常胜军必然会尽早扯旗南向,做出接应两位相公北上态势。到时候,只怕宣帅和西军诸位相公,也就能下定决心了!”

萧言这个时候有信心得很。历史上郭药师本来就是安安稳稳的在**呆着,这个时候,北辽天赐皇帝耶律淳终于完全不能视事,只是等死。耶律大石和萧干应该开始在燕京城里头开始内讧了。最后以耶律大石被软禁一时而收场,中间还搭上了一条辽国汉儿南面官的代表,李郎李处温的**命。

北辽内讧如此自己再带着实打实的援助过去,郭药师北投女真的后路也被他断绝。难道还不会尽早归降?涿易二州真个易帜,童贯和西军也不能不真正北上了,毕竟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汴梁!

想到这些有的没的他就笑得象偷了鸡的狐狸——老子这空手套白狼的大业,看来收功有望哇…………

不过他这番话,也算是给郭蓉解了围。郭蓉诚心正意,只是叉手向王禀和杨可世深深一礼。直起腰来,忍不住又白了笑得肩膀直抖的萧言一眼。

提什么不好,又提到是她叔叔的这一茬…………

马扩只是哈哈大笑,抢上前去抓住王禀和杨可世两人的手。杨可世也站了起来只是嘿嘿笑着拍着马扩肩膀,而王禀在旁边一向的冷脸上头也有丝淡淡的笑意。

“两位相公,今日且请在雄州醉上一场!异日俺们二人北渡,一旦郭都管大事得谐,此等大功,俺们二人和两位相公与共!”

萧言看看马扩他们,再看看郭蓉,只是一笑。

…………自己的决心,没有错。不是么?

“杨相公,杨相公?”

营帐门口帘幕一掀,探进来一个胡子乱蓬蓬的脑袋。

今日萧言几人,已经不在雄州城内,而是到了城外大军营寨当中。不仅要挑兵,而且要商议到底能抽多少粮草物资器械出来,可以在不闹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先期接应郭药师。对往来通路,也要商议。郭蓉也将常胜军虚实,能说的都一一相告,北面山川道路,秘密小径,还有坞壁实力,都陈给了王禀和杨可世他们。

昨日一场高会之后,今天他们一大早就来到城外大营,几个人凑在一起,扳着指头一一算着这些帐,从上午一直商量到了下午,还没有谈完。此去**,萧言心里有点底,其他人可不然,非得郑重其事不可,王禀杨可世既然也担了干系,自然希望此行必成。商议得就加倍的细致。

大帐之外,有人求见。里头自然也听到了响动,可是谁都没在意。这里是杨可世的地盘,白楦兵也多驻于此。他也早有吩咐,除了宣帅亲来,任何人来他今日都不见。外面亲兵自然会替他挡驾。却没想到,外面亲兵低声的阻拦了两句,来人却自己掀开了大帐帘幕!

开口喊了两声杨相公嗓门儿又粗又大。萧言正在看着自己怎么也看不明白的那燕地木图。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看见来人胡子乱蓬蓬的,正咧着嘴朝里头笑。还有点面熟…………

杨可世也从木图上抬头,回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骂道:“你这泼皮,不要狗腿了?某的军帐,你也敢冲撞?”

杨可世的亲兵,涨红着脸在后面拉他。这胡子乱蓬蓬的大汉却动也不动,只是涎着脸笑道:“杨相公,你打俺军棍,俺就领教…………只是什么好差事,立大功的去处,杨相公都留给白柱兵这未免太不公了吧?”

王禀也在旁边抬起头来,他也识得来人,冷冷道:“你这泼皮,不知道在哪里闻到了风声?刺探军情,该当何罪?”

马扩和郭蓉同样被惊动,郭蓉看了一眼。她眼力好,一下认出,指着他道:“你不就是那夜那个接我们进营的宋人军将?”

杨可世看来对来人喜爱得很,也拿他没法子笑着对萧言解释:“此人是个泼皮,偏偏人缘极好,不管什么军情,他都能嗅着味的…………这厮欠赌债又多,靠着首级赏钱还债。缺钱了就到处打探哪里有军情,说什么也要参一脚。偏偏此人弓马,可称某麾下第一,谁都乐意他同去…………”

他解释两句,回头就又朝那大汉喝骂:“此次须是不同!下去!将鸟嘴**一些走漏了风声,某却要你脑袋!”

郭蓉这么一喊,萧言也认出他来了。自己算是承了他好大一个人情。只是朝他点头笑笑,微微一礼。听到杨可世的解释,萧言就是心中一动。此人弓马在杨可世麾下都是第一要是能借用一下……

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要人,那长大汉子已经不管不顾的挤了进来,身后还拉拉拽拽着四五个亲兵,只是涨红着脸用力扯他,这长大汉子却像脚生根在地上也似,动也不动一下。只是抗声道:“相公只是门缝里头觑人!俺这次却不是为了赌债,只是求个上进。相公既叫俺不要自误。为何此等机会,也不照顾俺一下?”

杨可世要笑不笑的一拍桌子:“你这泼皮居然知道上进?某也不瞒你,的确选白铤兵有大用,其间却是九死一生!不知白挺兵中,你哪个酒肉朋友那里探来了消息。别人去得,唯独你去不得!泾源军中,只有某还勉强使唤得动你这厮,其他谁人在你眼里摆着?此次北行,是萧宣赞马宣赞主事,某岂能让你去误事!”

王禀只是在旁边冷着脸看着。也不说话解劝。看来是居心看这长大汉子的笑话。马扩倒是好奇得很,只是上下打量着这条大汉。

他当年在熙河军,对泾源军不熟。这长大汉子又是下级军官,他却不认得。

萧言却只是心中一动再动,眼睛里头就差放光了。

难道是他?

这长大汉子,自然就是泼韩五韩世忠。他听见杨可世呵斥,只是叫起了撞天屈:“杨相公,俺不代从前了!俺今年三十有三,还是一个都头差遣!论积功,论品级,俺怎么够不上一营指挥?领虞侯也不过是平常!上次空一个虞侯差遣出来,选来选去,还是选不到俺头上!俺知道以前声光不大好,要出人头的。只有立大功绩。只是憋屈在雄州。天晓得哪天大军才再北上!眼下就这么一个机会,求相公赏了俺去…………俺一定努力杀敌,绝不替相公丢脸!”

杨可世脸上一动,摆摆手让挂在韩世忠身后的那些亲兵退下,板着脸朝他道:“此事却不是某说了算。此次北渡,主持的是**宣赞和马宣赞,你且求他们去!”

接着又朝萧言和马扩笑道:“此人叫韩世忠,一贯泼皮成**,不成器得很。可是也委实骁勇,两位宣赞若不嫌弃,不妨也给他一个自效的机命…………”

马扩听了,倒也罢了。萧言却是嘴唇有点发抖。

果然是韩世忠!韩蕲王啊!自己手下已经有了岳鄂王,现在再加上一个韩蕲王……他**南渡四帅已经有两个了,还是最厉害的两个!这等班底,**做皇帝说不定都够了…………虽然自己也明白,韩蕲王和岳鄂王不过都是暂时归他调遣,他们军籍都分隶各处,可是**一下也好么…………日子过得够紧张的了……

韩世忠在那里看了看马扩和萧言。还有那个个子高高的常胜军的小娘子。马扩没交情,萧言却是有一面之缘,还多少算承过他的情。当下就走过来深深一个诺:“这位是萧宣赞?但求收用俺韩世忠效力!只要是北渡杀鞑丨子,俺水里火里。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俺生平最佩服好汉子,萧宣赞冲辽人大营,现在又毅然北渡,俺只是服气!但求萧宣赞能收用小人效力!”

萧言哈哈大笑,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这两天是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啊。果然打交道还是得和这些真正拼生死的当兵直大汉,和童贯那个死太监在一块儿,浑身都的起鸡皮疙瘩…………

杨可世和王禀倒是耸怪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萧言怎么看到韩世忠这等欢喜。不过萧言来历实在古怪。行径也古怪。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说话口音都怪里怪气的。他们也曾私下问过马扩,马扩也是含糊其辞。看他笑得跟抽风也似,也只有闭嘴不多说。

萧言一把扶住韩世忠,大声道:“同去,同去!此等豪杰,跟在身边,我们的把握又多了一分!我身边也有几条好汉,正是要为韩将军引荐一下…………”

正说话间,就听见马蹄声急响。直奔到帐门之外才停下。来人和门外亲兵低低说了两句话,就已经掀帘而入。帐中之人,都在那里不说话。大家也都是奇怪,杨可世明明吩咐了万事不得打扰他,先是韩世忠这条大汉,现在又有人来,难道杨可世将令就这么被人不当一回事情。

杨可世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冷着脸站在那里,不管是谁进来,劈头就要给他一顿臭骂!一个不好。一百军棍也跑不了!

进帐之人,却是杨可世身边一员亲将,最是心腹之人。他一进来看到杨可世脸色不好,就先单膝跪了下来,头也不抬的低声禀报:“相公恕罪!只是前面大营,拦到了数名前来报信之人,消息直传回雄州相公衙署,兹事体大,属下才特来通报…………相公但请恕罪!”

杨可世冷喝一声:“什么传信之人?”

“来人自称为甄六臣,乃常胜军统制官,特来求援!”

郭蓉已经抢步而出,脸色白得跟纸一般。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那点不详预感,似乎就变成了现实:“六臣叔…………爹爹!”

萧言也愣在当场。

郭药师出事了?这历史,到底在哪里,发生了变数?

第五十二章 惊变

雄州城外,白梃兵所在的天营在雄州城西面,依河傍着一个丘陵。左右都有绮靠,前面是锁链状的宋军步卒大营遮护。

而白梃兵大营占地极其广大,因为白梃兵全是大宋罕见的具甲重骑,精锐中的精锐。西军继续数十年,从青唐诸羌,甚至西夏那里千辛万苦的搜拢了大量合格战马,训练重骑,又是极其消耗战马的事情,这支骑兵,真是西军心血之所系。这个营寨不是步卒**手闭寨死,守的那种坚垒,而是便于重骑四面援应的营寨。白梃兵千五人马,就可以支撑雄州正面广大的宋军诸营,正是最为中坚的力量。

而杨可世之所以在老种小种相公面前失却信任,而且让他们大为恼火,很大部分就是他居然动用这么一支精锐骨干的力量,在环庆军大败的那场战役,冒死渡河突击耶律大石中军,结果伤亡惨重,几百骑人马,五百多上好战马,几百具人甲马甲,全部丢在白沟河北。大宋积攒起这些重骑兵不容易,西军积攒起这些重骑兵不容易!

而杨可世居然肯再抽调三百白梃兵给萧言使用,可见他和王禀,对于萧言此行有多大期待了。他们实在处在一种最为尴尬的境地当中,迫切希望时局能够有所改变!

就在大家伙儿准备破釜沉舟,在童贯的含糊其辞下,做点什么事情出来的时候,常胜军的突然来客,却让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

来人甄六臣,自称常胜军统制。而郭蓉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杨可世立即下令让麾下亲将带他来大营当中。那个郭家小姐,一向英姿飒爽,**作为女子,居然能一马当先从辽人大营当中冲过,任何时候都是高傲倔强的昂着头,没有半分宋人女子的柔弱。可这个时候,就突然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站在那里都微微发抖!

马扩也神色微微有点不宁,倒是那个大家心照不宣,来历古怪的宣赞萧言。倒很是沉得住气,脸上若无其事的,还低声劝慰了郭家小姐一声。让杨可世王禀忍不住有点佩服。这小子天生一副做大事的样子,难怪宣帅如此看重这籍籍无名的小子,还委以他如此重任!

郭蓉宁定下来一点,就低声请求,说可能涉及家事,能不能暂借大帐,让她细细问及这位甄六臣。如果涉及军务,一定据实以告。杨可世和王禀这个时候好多说什么,虽然心里面也在揣摩担忧,但是总不能和女子计较,只能暂退。马扩自然也得跟出来,可那萧言似乎又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以自己是郭药师结义兄弟的身份,硬留在营帐当中。除了换来郭蓉怨恨的眼神,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

萧言既然在侧,他是宋人,又是宣赞,郭药师那里有什么变故,一定会据实告诉大家。不过在场的人只是期望,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情!眼前这个机会,都是突然冒出来的萧言,和他们几个游离于西军之外的孤臣孽子拼命争取来的,一旦有什么不好的变故,只怕又得全盘告吹,等着北伐大军自己主动去改变眼前局势,真的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到时真的如萧言所说,女真人还会抢先一步,袭取燕京,夺取这燕云十六州!

只有他们出帐门的时候,那萧言朝他们宁定的淡淡一笑,才让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稍稍觉得安心一些。

甄六臣已经被护送过来,矮壮结实的一条汉子,衣衫都来不及换,浑身又是血又是泥。光着头,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头发。可看见来还是狼狈不堪。跟着他的两名从人,比他还要不像样子,几乎都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在杨可世亲兵护送之下,经行白梃兵营地,当真是人人侧目。可杨可世王禀两位相公,就亲身站在营地正中,等候着他们,白梃兵又敢多问什么?连议论都是不敢,只是干着自己手上山青。

杨可世和王禀马扩在营地当中随意走动着,看着甄六臣被引进了大恨。才低声吩咐身后跟随的亲将:“去,让无关人等回个子帐中,营寨当中,谁也不许喧哗议论,不然军法处016壹陸文學手机站wap.01616.cn整理置!”

亲将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不多时大寨望楼之上就传来号角呜咽,却是传令除警戒值守人马之外,各自回帐。一如营寨过夜之例。这些杨可世部下的精锐都是训练有素,听到号角声音,没有值守班次的人马立刻各自回帐,而巡营队伍也迅速出来,悬令牌,挑灯号,在当值军将的率领下,无声的在营中穿行,就连马厩战马,嘶鸣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小了很多!

只是这一切在白昼行之,看起来多少有点古怪罢了。

马扩跟着杨可世王禀二人随意在营帐当中缓缓走动,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安安静静伫立在那里的大帐,低声赞道:“杨相公麾下白梃兵,不愧是天下有数强兵!”

杨可世勉强一笑:“有数强兵有如何?在白沟河那头,还是丢了几百好弟兄……要不是宣帅一力支撑,某这白梃兵,就要归老种相公亲领,想抽三百骑支持再位宣赞,都是不能……”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韩世忠,他不是白梃兵中军将,当初也不是没有挑他,可是这泼韩五嫌弃白梃兵约束太严,还不如在寻常营头里快活。这才没有应选。不过白梃兵中,他是熟人多多,还曾经和白梃兵一起冲过西夏人大阵,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的**进来。听到杨可世的牢**,他咧着嘴讽刺的一笑:“几位大相公,这次却这生畏首畏尾,要是真把西军精锐拿出来,还怕冲不开白沟河?真不知大相公是怎么想的,只是苦了俺们这些在前头沥血卖命的汉子!”

他不过是个都头差遣,说话自然就没有上官那么多忌惮。再说他**子本来就甚至豪爽,现在虽然深自收敛,可刚刚心愿得遂,一时兴起,顿时抱怨的话就冲口而出。

韩世忠的嗓门儿大了,不远处正在营帐中缓缓穿行的巡营队伍,一个带队军官就冷着脸朝这里叱喝:“噤声!”

杨可世王禀和马扩都是脸上泛起了苦笑。杨可世狠狠瞪了韩世忠一眼,让他缩了缩脖子。马扩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韩兄,不可说,不可说啊……也别干犯了白梃兵营中的军法!”

王禀却是面无表情,似乎也不怎么想听到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那个常胜军使者甄六臣进去的大帐。营帐外头,杨可世的亲兵正密密层层的按着佩刀在那里警卫,人人鸦雀无声,将大帐守得密不透风。

“……常胜军到底出了什么变故?那萧宣赞能应对得了么?只怕,只怕……”

他这句话,本心是想岔开话题。他是最早投效到童贯手下的西军将领,这些年受的冷眼挤兑还少了?杨可世却不一样,他还想回到西军体系当中,至少也不要破脸。这种话题,说深了,只有越发的尴尬。可是他岔开话题的一句话,随口由心而发,却说得几个强作镇定的人都脸色惨淡!

马扩看看大帐那里,低声开口,是说给杨可世他们听,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俺却信得过萧宣赞……这是条好汉子,好男儿!任何变故,他都能应承得下,总有应对的办法!要不是这个萧宣赞,俺们处境还不如现在,无论如何,只要不甘心这场战事这样半死不活下去的人们,总是有了点希望!”

还有很多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萧言来历,他在众人当中,算是相对最为清楚的。一个无依无靠的燕地逃人,在两国之间,就靠着自身本事,在常胜军,在西军,在童贯面前,周旋到了如此地步,眼见得渐渐撬动了这死水一潭的战事。虽然萧言看起来文质彬彬,行事说话,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跟他在一块儿,总得惦记着自己荷包的味道。可是马扩就是有一种预感,这萧言再度北上之际,也许就会在这燕地卷起一场风雷!

这种预感没有道理,可是就是如此强烈。无论如何,总比让自己坐困在宣帅府中,看着大局渐渐倾颓要好吧!

杨可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看着神色坚定的马扩,苦笑一声:“但愿……谁不希望俺们大宋,能在此战事扬眉吐气?俺支持两位宣赞,说实话也不全然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化解尴尬处境的出路,而是为了白沟河那几万弟兄的尸骨!但愿萧宣赞,真能如马宣赞所说,不付俺们横下一条心的支撑!”

被马扩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萧言,这个时候也当真觉得自己相当不错。至少在现下,自己还能相当冷静的考虑着问题。

虽然自己手心,满满的都是又**又冷的冷汗……

甄六臣入营而来,一看到这满身血污的汉子,郭蓉身子就是一晃。而甄六臣抢步向前,猛的拜倒,强抑痛楚,只是断断续续的回报。谁都看得出来,这汉子已经是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只怕稍一放松,就会大放悲声!

**惊变!

萧干回师,这位四军大王,竟然有如此胆色,以身为饵,深入**。让郭药师将全部军官抽调出来应他点校,更在前面张开声势,吸引了郭药师的嫡系主力出城布置。结果让**城内空虚,还无人主持!

他更在前面,联络了郭大郎,郭大郎和赵鹤寿,带着董小丑的遗部,暗中筹谋。一方面在郭药师衙署之内暴起,护住了萧干,一方面又以董小丑遗部在城中作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势,打开了**城!

萧干早就在城外埋伏了大军,趁势扑城,里应外合之下,郭药师就悲剧了……

现在郭药师在甄五臣的冒死护送下,总算撤到了易州,可萧干和郭大郎率领的大军已经逼近,眼看就是合围态势。郭药师重创在身,已经无法视事,一切都是甄五臣在主持。

更趁着萧干郭大郎大军还未完全合围之前,派数十骑由甄六臣率领,疾驰向大宋这里求援,辽人远拦子一路劫杀。能过了白沟河,到了雄州左近的,只剩下这几人而已!

这个计划,行险已极,稍有配合不到,萧干**命就已然不保。可是这四军大王,就是有这个胆子行险一搏!转瞬之间,就可以说安定涿易二州的隐患。并且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在将来和耶律大石的争斗当中,取得了更加有利的地位!

萧言一直高看耶律大石一眼,虽然自己手上还没有任何实力,可都下意识的将耶律大石当成最厉害的敌人。原因无他,这大石林牙实在是比较逆天。带着残兵败将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建一个大帝国!

而那个后来也起兵反乱,当了几个月奚帝的萧干就被自己下意识的无视了。耶律大石被逼得投奔耶律延禧之后,他才开始露脸。当了名不副实的奚帝,几个月就被扑灭身儿,实在没什么好重视的……

可自己却忘了,这等乱世当中打滚生存下来的一时枭雄,又有谁是好相与的?

历起……已经开始悄悄改变。

从此,流年暗换。

在历史上郭药师顺利投宋成功,可能就是因为两个月后他才真正做出选择,这两个月期间,也许他已经用激烈手段,将郭大郎这一系人马消化了。而自己的到来所引发的改变,让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己作为穿越客的最大优势,在**这一局棋中,已经不再有用!自己自信满满的以为郭药师在历史上顺利投降了,那么只要自己前往**,一切都不成问题,只是个时间迟早而已。只要王禀杨可世这里能瞒着童贯给予郭药师有力的支持,那么郭药师很有可能提前扯旗!

自己再度北上,说得慷慨激昂,九死一生,让人人侧目,老种相公都佩服不已,其实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一切都已经改变!

郭蓉只是愣怔怔的站在那里,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甄六臣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呜咽,他膝行几步,放大了声音:“大小姐,大小姐!都管大人的全盘希望,就在大小姐带来大宋援师!还有萧大人,都管大人卧在榻上,还念着他这个兄弟!总算一切顺利,俺能生致这里!也没想到大小姐和萧大人竟然都在雄州!都管有救,俺们常胜军有救!俺一报大小姐和萧大人名讳,这里军将就引着俺们来到大营,可见大小姐在宋境行事一切顺利,大小姐,大小姐,只求你和萧大人快快发兵拯救!”

郭蓉身子一晃,又是一晃。她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眼神似乎都失却了焦距,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站在那里的萧言。

萧言脸色也微微有点改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种种念头都冒了出来,只是交织在一团。但是却并不混乱,只是在分析判断决定……

自己似乎,真的是天生应该在这乱世里头打滚的……

郭蓉恍恍惚惚的开口,在这一刻,她失却了全部自控的能力:“你不是告诉我说,爹爹不会有事么?你一再向我保证,爹爹会平安,会平安……你承诺我的,你答应我的,你没有做到!”

萧言只是不语,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郭蓉解释。难道跟他说历史已经改变了?跟教科书上不一样了?萧言皱眉低低叱喝了一句:“且静下来!如此乱世,什么样的遭际都是正常,现在要做的,正是该怎么化解这个危局!”

郭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鸣,直冲过来,挥拳就打向萧言!

放在以前,以郭蓉之悍,这一拳过来,萧言也只有领教。

这一拳挥出,郭蓉也没有放水的意思,真是含愤出手。可是萧言不知道怎么,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郭蓉纤长的胳膊!

萧言同样心潮激荡。

他**贼老天,不玩老子是不是会死?让老子穿越,让老子被岳飞他们擒住,让老子在荒村里头遇上常胜军,让老子在宋人和常胜军之间殚精竭虑的两头应付,让老子冲辽人大营而过!

老子不服输,不认命,在这个时代拼命挣扎。每一刻都在用自己全部的精力智力来应对,来支撑,来求存!现在又给老子来这一手,让历史上郭药师的命运都改变了!

好啊,你来吧,如果你这贼老天真的愿意看着这场战事还是按照原来的悲剧收场,还是愿意看着大宋覆灭,还是就是要将老子玩死,那么老子也就和你硬抗到底,看你这贼老天,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注)

激愤之下,他居然就一把抓住了郭蓉的胳膊!郭蓉一双大眼,只是恨恨的看着萧言,而萧言的眼神同样喷烟吐火,毫不退让的迎着郭蓉。两人对视一阵,大帐当中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甄六臣也已经收住了声音,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两个郭药师最后的指望绮靠。

不知道何时,郭蓉身子突然一软。垂下头来,泪水已经沁出了眼角,她却倔强的擦掉,只是低声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凶悍少女,爽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哭腔,无助得如萧言初遇时候的小哑巴一般……

萧言轻轻一用劲,郭蓉就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郭蓉只比萧言矮上三四公分。她靠在萧言颈侧,浑然忘记了自己这样子到底有多难看,只是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办法了啊,我没办法了啊……”

她的呼吸,喷吐在萧言的脖子上面,暖暖的。

萧言无声的**了**郭蓉的头发。她的头发是束起的,**上去就沾到了她长长的后面颈项。少女肌肤被萧言一触,下意识的就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在萧言怀里,只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也失却了全部气力,只是靠着萧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无声滑落。打**了萧言肩头的衣襟。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跟着萧言冲过辽营,在陌生的大宋里头,看着大宋那么多相公宣帅们,为一个接应郭药师投降的事情左右推托,看着宋军虽多,却无人可以轻动,看着耶律大石萧干他们撤军而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对付自己爹爹而去。一切一切这种让她完全无能为力的压力,在这—刻全然爆发出来,只能下意识的寻找到一个坚实得**膛,紧紧搂着**膛主人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眼泪就这样不可遏制的直朝下落!

萧言只是低声劝慰:“有我,一切有我……”他没有放开郭蓉,只是看着甄六臣,沉声问道:“萧干和郭大郎都已经率大军逼近易州,准备合围。现在**留守,是赵鹤寿?这消息,确实不确实?”

甄六臣看着萧言搂着郭蓉,而骄傲凶悍的大小姐只是软软的靠在萧言**前,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敢怠慢的深深拜伏下去,如面前所站的就是郭药师一般。

“如何不确?郭大郎和萧干,以取都管**命为后快,只要易州不下,都管不死,那么他们在**就不算胜得完全!俺们也曾俘虏过郭大郎手下,他也是常胜军俺们心腹旧卒,那日没了法子只能降了郭大郎他们,现在**,就是赵鹤寿那厮留守,收拾余烬,招揽常胜军流散旧卒,这些老卒,都是宝贝!”

他又抢行几步上来:“萧大人,大小姐,易州城小,守具也不完全,全军不过还剩三四千残部。不知道能招架萧干和郭大郎的围攻几时!但求速速说动宋人发兵,不然都管和两位就再没有相见之日了!”

在萧言怀里,郭蓉纤细高挑的身子只是一抖,最后还是选择了没有起身,将一切决断的事情,交给了萧言来处置。她紧紧搂着萧言的腰,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软弱得什么都不能决断了。

萧言深深吸了口气。

只有再赌一把了……还能如何?

自已这一路行来,不都是这么硬闯过来的么?无非这次玩得更大一些!

他轻轻推开郭蓉,低声道:“明日……至迟后日,我们就出发,去救你爹爹!甄……六臣兄吧?你只是照我的话说,只是说辽人撤军之后,有威胁**动向,都管担忧,特来通传!”

郭蓉只是泪眼模糊的看着萧言,无声的点点头。

这次北上,真的是九死一生了。萧言是宋人,大可不必去徜这趟混水,可他还是答应了……

萧言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向郭蓉笑笑,示意她将眼泪擦一下。接着就转身走出了大帐当中,帐门口亲兵看着萧宣赞出来,自然引着他走向在外面等候的杨可世王禀马扩他们。

杨可世他们都心不在焉的在闲谈,只是不时看着那大帐。

看到萧言出来,人人面上都是神情一动,对望一眼,快步迎过来。

每个人都想在萧言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出来,可萧言一张小白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神气,虽然有点烦恼担忧的神色,但是却并不严重,只象是碰到一桩什么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一般。

天知道萧言此刻,是用多大的毅力在克制住自己!

“萧兄,如何?”马扩最是关切,和萧言也算是关系最为密切,抢先一步发问。

萧言苦笑一声:“不妙,辽人撤军隐有威胁**态势,远拦子哨探,已经有在**出没迹象……不妙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我就知道,郭药师投宋的风声,不会保住太久!他派使者过来,也在途上撞上了远拦子,很死了几个人……”

王禀和杨可世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宿将,打老了仗的。从来不怕交兵见阵。辽人有威胁**迹象,反而会让郭药师有备。按照常胜军现在实力,稳守**一段时间还是有把握的,而且这还是更能逼迫郭药师最后下定决心,扯旗归宋!

不过两人心里,总有些疑疑惑惑的不落实,看看马扩,他脸上神情也是一般。

马扩只是沉吟着开口,又问道:“郭家小姐地……”

萧言一笑:“女人嘛,总是爱担忧,就这么一个爹爹,自己孤身在宋境,怎么可能不担忧?还不是因为我们这里犹疑不定,她这担忧,就加倍了……”

杨可世迟疑一下,并没说话。王禀却在一旁冷冷道:“萧宣赞,此话可确实?”

萧言笑笑:“这还能瞒得了人?我和马兄带兵只要一过白沟河,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两位相公,我就一个意思,此诚大好机会!郭药师已经被逼得要下决心了!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立刻拉过来,这才是事倍功半!”

王禀和杨可世对望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脚步声响动。郭蓉已经大步走了出来,还是那副英姿飒爽,高傲清冷的模样。刚才的软弱失控,已经半点踪影不见。她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只是看着眼前诸人:“还犹疑什么?要是我爹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们到宣帅面前打官司去!你们派使者逼着我爹爹南向,现在又想撒手不管?你们南人,最是不可信!”

马扩在侧,缓缓出声:“两位相公,不如就尽早出发,居然已经决断,再多犹疑,就没味道了……就行险博一次吧!一旦成功,这燕地就要天翻地覆!”

杨可世猛的一拍大腿,转身就走:“直娘贼,就这两天,尽速出发!不过两位宣赞,一定让郭都管尽早南向!俺们也就替你们分了这个责任!”

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句话,奥斯卡笔下主人公说习惯了,再多说一次,也没所谓啦……

第五十三章 出发

夜凉如水,雄州萧言他们所处的馆驿庭院当中,月色下树影浮动。

北面连营当中,呜咽的号角刁斗之声,一声接着一声远远传来。让这夜色,安静中带着一丝肃杀。

萧言他们这次再赴雄州,住着的还是当初那个馆驿。只是外头再没有了那么多看守。而岳飞几人,自发的就尽起了上宿值守的责任。对于岳飞而言,得遇萧言,真是意外的惊喜。他从来雄心勃勃,以要成就一番事业自任。跟着萧言一路冲杀决荡而来,差遣竟然从小小十将一跃而指挥使,宣帅府更许下了保义郎的正式官阶,一跃而八品告身。现在更是为十余万大军先锋,跟随两位宣赞再渡白沟河,去行改变战局的大事业!

他也越来越显得稳重,在萧言身边,替他将所有细事都照料到,此时此刻,他也按着佩刀在内院门口巡守,不时回看一眼内院当中萧言所处的厢房,那里厢房灯火如豆。却是萧言和马扩正在其中,正在润色转呈给童贯的表章。

“…………属下等率百骑而南,当义无反顾,惟让郭药师常胜军举旗而南而后已。事若不成,青山处处,可埋臣等骨骸,何以马革裹尸为念?燕地本汉家土地,埋骨期间,平生所愿耳!若能事成,惟望宣帅能催发大军,速速接应。涿易二州事,属下二人一以任之,措断有何失机,惟属下二人任之…………郭药师女,娴熟兵伍事,且深知两方内情,并心之向宋,得此女同行,当有臂助,属下二人,携此女同行北渡,未之先告,实当万死,一应罪责,属下二人分任之…………

燕云十六州境,太祖太宗所.深念。为全此土,为复旧壤。属下二人,诚不敢惜身!临北渡之机,惟于此处,遥祝我宣帅兵威大振,将故旗而北。摧大敌,拔名城,焚宗庙,擒单于!临表涕零,但不知所云…………”

马扩在灯下将此表章细细的又.通读了一遍,萧言只是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马扩是武臣,虽然识字,可做文章不大来得。萧言自称是文臣,却也不肯动笔亲就此章,最后还是找的杨可世记室来做此文章,大体意思是他们的,行文却是老夫子一力当之。

这表章其实没多大花头,所有.话都说得含含糊糊。无非就是萧言和着马扩北上,将来有罪,自然是他们两个的,有***,毫无疑问是童贯童宣帅的。他们在雄州伙着杨可世王禀玩的一些小花样,一概没提。稍微要紧一些的无非就是将郭蓉这个质女再带回白沟河以北。郭蓉这个质女身份从童贯以降本来就不大在意,带她同行,不过也是小事一桩。

白梃兵已经拣选完毕,整整齐齐的三百骑。全是精.锐中的精锐,还有一百名胜捷军的轻骑。这等全然骑兵的力量,对于大宋来说,放在哪个将领手下都不显得寒酸了。甲杖器械,都是选的最好的。

准备的时间,再怎么急如星火,也等了两天。这两天.大家都有些各怀鬼胎的样子。萧言虽然一力承担,涿州并没有大变,郭蓉也显得一切如常。可大家都不是笨人,心里总有些疑惑。萧言显得沉静而无所谓的模样,杨可世和王禀也装傻,只是埋头帮萧言马扩两位宣赞准备一切。马扩也没多说什么,大家忙碌成一团,竟然是暗中各自心照不宣的模样。

这个时候,马扩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萧言,正色.问道:“萧兄…………这个时候了,明日就要北上,你且告诉俺一句实话,涿州有什么变故?”

萧言嗤的一声.笑,嘴硬到底,摇头道:“马兄疑心如何之重!难道我还会将此等大事视为儿戏不成?”

马扩定定的看着他,失笑摇头:“俺问得差了,好,不说这些……这表章,没问题了吧?留此给宣帅,俺们也算是有个交代…………夜已经深沉了,俺自回去,明日俺们兄弟二人,一起出发!反正这命,自从离开河间,就当不是自家的了…………就冲着萧兄带给俺这么一个机会,就卖给萧兄又如何!”

萧言淡淡一笑,大家都是明白人啊…………

没人是真正的傻子,可是这事情,做得,说不得。杨可世王禀手绾大军,只要派出哨探,这两天就探不回涿州确实消息了么?但是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他们就能一直装作不知道。而自己也可以老神在在的做冷静状。

原因无他,大宋岂能无一个男儿!

北伐大军,誓师北上。结果在白沟河惨败,出力死战的人,落得一个进退不得的下场。辽人豪杰如耶律大石,在宋人境内一百余里,十万大军之前耀武扬威。辽人还有此等豪杰,难道宋人腔子里的,流动的就不是热血了么?

哪怕是遭逢末世,却总还有一些不屈之士。

四年半之后,当河山破碎之时,王禀据守孤城太原,兵竭粮尽,数路援军全部惨败。可他仍然死守孤城不去,吸引了女真西路军逾半年。城陷之后,犹率残兵巷战。身中数十枪,仍不肯将尸身留给女真人糟践,最后投河而死!===消逝的小草上传===

至于杨可世…………虽然这位直肠子的猛将没有王禀死事之烈,但是一句以节烈终,就已经足够了。

细细想来,难道真是冥冥当中的安排?这贼老天虽然操蛋,可让自己遭逢的,都是热血的汉子。初遇的就是岳爷爷他们,然后是韩世忠接应他进了宋军大营,又是王禀杨可世马扩。这么多历史上闪耀的名字自己次第相逢,这贼老天,到底是想让这历史怎样改变?

还是在历史深处,有一种回荡千年的呼声,才让自己这个浑浑噩噩的小记者跨越千年的时光,来挽此末世天倾?

这两天,萧言不时的想着这个问题。心里面暗暗决定,要是此行顺利,自己干脆就和这贼老天讲和了吧…………虽然现在自己还是决不肯原谅这王八蛋老天爷!

马扩朝只笑不语的萧言微微行礼,长笑一声,拍拍案上表章,大步走了出去。

等马扩走后,萧言在厢房里头静默一阵,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麻烦事情没有解决。他挠挠头走出自己房间。小哑巴的厢房毫无疑问是紧紧贴着他。虽然萧言并不介意自己干事情的时候小哑巴粘着他,可是在宋境当中,小哑巴表现得比在辽境老实了许多。似乎在这里,让她觉得很不适应一样…………

在萧言身边,嘟着脸撒娇,在他身后卷衣角,被萧言心血来潮捏成猪头,或者搂在怀里吱哇乱叫的时候少了许多。

伺候萧言,她还是无微不至,不论在河间,在雄州,都不让拨来的侍女帮忙沾手。可是服侍完了萧言,她总是默不作声的退回自己厢房当中。萧言有时从旁边路过,就能看见小哑巴蜷在一脚,星眸在暗处一闪一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

不过萧言也不想去问就是了。

他现在只是烦心一件事情,自己不能带着小哑巴再犯一次险啊!可是这小哑巴留在这里,又交托给谁?此次北行,自己手头,有一分力量就要用足一分,还嫌不够。可以托心腹的人也就是岳飞牛皋他们,这些都要跟着自己冲锋陷阵冒万险的,将来搜拢常胜军溃卒还要以他们作为骨干,自己没有可靠的实力,在这乱世里头打混未免就太辛苦了,自己也不能一直空手套白狼下去!

岳飞牛皋他们不能留,这小哑巴能交给谁照应?王禀,杨可世?不说小哑巴愿不愿意,自己也不乐意哇!将这么一个极品小萝莉交给杨可世这个满脸胡子的怪叔叔…………萧言想想身上就是一阵恶寒。

送回河间府?小哑巴那是更加的无依无靠…………啊啊啊,真是头疼!

一边想着莫名的心事,萧言一边就走到了小哑巴厢房门口,将门轻轻推开,就看见小哑巴的小小身影轻盈的从榻上跳起,笑颦如花的迎过来。不管小哑巴背后有什么心事不能对人说,可是当出现在萧言面前,小哑巴总是笑得春光灿烂的,让萧言不管心情再差,看到她总觉得胸中块垒一松。

小哑巴才迎上来,赶紧又警惕的跳开,可是萧言捉弄她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这般反应,已经是晚了,一下就被萧言捉住,两只手一拉一挤,顿时就是一个小猪头呈现。小哑巴脸都给捏红了,呜呜哑哑只是眼泪汪汪的叫着。

萧言哈哈一笑松手,顿时觉得心情很爽。小哑巴揉着被捏红的粉嫩双颊,雪雪吸着凉气,只是用指控的眼神看着萧言。萧言瞧瞧她,低声道:“小哑巴,不跟着我再去涿州,成不成?”

小哑巴一怔,脸上浮出了浅浅的笑意,朝北指了一下,然后做出策马扬鞭的姿势,再是一个紧紧贴着萧言的姿势,然后吐吐舌头,坚决的摇摇头。

“我知道你马术很好…………可是这次不一样呢…………冲过去之后,可没有一个宋军大营接应…………”

小哑巴指指萧言,再拍拍自己胸口,小脸上露出了再为安心不过的笑容。这一笑间,似乎哪怕外头天塌地陷,前面是刀山火海,她只要跟在萧言身边,也是心安。

看着这样可爱窝心的笑容,萧言实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如果小哑巴身上不是这一身圆领窄袖的辽人衣衫,而是穿着水手服,这样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估计自己就得又心软投降了。萧言硬硬心肠,只是盘算,该怎么说服小哑巴?

外面突然响起了郭蓉清冷的声音:“让她跟着我,你救我爹爹,我怎么也要替你保护住她,这样可成?”

萧言回头一看,郭蓉静静的靠在门扇上头,一双眸子清亮如水,只是看着他们。

谁也不知道,郭蓉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的眼角,依稀有点泪痕,似乎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哭过了。这些日子,心中最苦的,应该是一直咬着牙齿做若无其事状的这个少女吧?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只觉得眼前这个飒爽凶悍的少女,比起初识的时候,女人味竟然多了一些。放在以前,郭蓉一定是不管不顾的杀回去,宁愿流血,也绝不愿意掉泪!

郭蓉招招手,小哑巴知道救星来了,几乎是雀跃着小跑过去,朝郭蓉怀里就是一钻。

一大一小,两个风格不同的美女揽在一起,这真是有点邪恶的美丽啊…………

郭蓉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发,轻声道:“自己珍惜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离开。我很后悔,为什么要走这么一趟,离开我爹爹身边…………如果我在涿州,怎么也不会让爹爹遭逢此难!爹爹为常胜军考虑得太多,为好容易才到手的权位考虑得太多,反而不如我干脆爽快,能看明白一些事情…………既然小哑巴是你最珍惜的人,你为什么就要将她撇开呢?

…………活,一起活。死,一起死。在这个世道,能有这样共同的遭际,岂不是最大的福分?”

萧言独立在那儿,竟然有点听得痴了。他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郭蓉放开小哑巴,轻轻朝萧言一礼。这一礼,竟然不是她所习惯行的男人礼节,而是敛衽为礼。

月色从她背后撒进来,照得这少女周身盈盈有光。

“…………谢谢,谢谢你………急难之时,没有舍弃自己的承诺。不管你为的是大宋,还是什么,作为爹爹唯一的女儿,我都只有拜谢…………这个时候,常胜军残破,我爹爹在易州存没不知,本不敢许下什么报答的话…………我只能在这里说,只要你能救了我爹爹,能救了常胜军残部的叔叔伯伯,你如有所请,常胜军上下必定拼命为你办到!”

郭蓉容色认真无比,顿了一下咬着嘴唇迟疑一会儿,又坚决的说了下去:“………你要以常胜军实力为依托,要在燕地,甚或更大的地方有所作为,常胜军必然会为之所用!你要是不放心,如果不嫌弃我这么男儿气,只懂得骑马射箭,只懂得杀人……我愿意嫁给你!我爹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你娶了我,常胜军将来还不是你的?”

萧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蓉果然不是笨蛋,这个只懂得骑马射箭,只懂得杀人的飒爽少女甚至…………还可以称得上冰雪聪明呢。他萧言这样不惜生死的南北两处奔走,有心人都能看到他勃勃的野心,想在这乱世当中出人头地。常胜军当嫁妆,当真是好大的诱惑呢…………虽然现在这份嫁妆有点残破了…………

最让人郁闷的是,说到这么羞人的话题,这个少女却是满脸坦荡,甚至还是英气勃勃的,半点害羞的意思也无…………

结义兄弟变成老丈人,这生意能做么?再或者说,这个反覆无常的老丈人,自己伺候得了么?到时候,不要连骨头渣滓都反而被人家吞了下去哦…………

郭蓉神色如常的起身,不顾小哑巴瞪大了眼睛只是看着她,朝萧言微微一点头:“话既然说出,我绝不反悔。但是也有一句话…………此去千难万险,只怕真的是九死一生,我一心一意,只是为救出爹爹努力。你不管有什么再多盘算,本来计划利用常胜军达成什么目的,也只希望你念头如一,只为了让常胜军南归大宋而拼命!”

说罢,她转身就走。从头到尾,萧言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郭蓉离开,也只有苦笑。郭蓉每句话,都说到关键处。这个少女,还真小看不得!自己念头确实很多,这么卖力拼命的南北奔走,很大程度,也是为了在这个时代能出人头地。为自己考虑多了,这九死一生的北上之举,恐怕前景就不乐观了,因为这北上之事,都是自己一手推动的!

好吧,好吧…………别的再不多想,这次北上,就为了和贼老天赌一口气,看看这个末世,到底能不能挽回!纵然不成,自己也只是被历史碾得粉身碎骨,而不是如同前世一般,被平淡乏味的生活所粉碎…………什么这个时代的立身之本,怎么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都去他**的!

自己只是一个不甘心的小白领,一个千年后读这段历史犹有余痛的普通人,就是痴心妄想和这贼老天做对,想将这一千年的遗憾,一举挽回!

~~~~~~~~~~~~~~~~~~~~~~~~~~~~~~~~~~~~~~~~~~~~~~~~~~~~~~~~~~~~

雄州城外,宋军大营濠外。

不过短短七八日的时间,原来辽军扎营的痕迹,已经被冲刷得浅了许多。辽人临去之时,放火烧营,焦黑的寨栅,只是横七竖八的躺着。破筐断绳,所在皆有,甚至还有几匹腐烂的死马,在道路左近躺着。

那日千乘如云,万骑如雨,耶律大石在虎贲护卫之下,在宋军营前尽情展现辽国最后光芒的景象,似乎在一转眼间,就已经烟消云散。只有大队人马行军的痕迹,从这里一直向北,消失在天的尽头。

数百骑人马,只是牵着马静静伫立。三百白梃兵,一百胜捷军。每人一匹战马,两人一匹驮马,拉出了好长的队列。甲包兵刃,羽箭干粮,所有物资器械,都一应俱全。除了马没有带具装的甲包,其他器械兵器,都是拣最好的配备。

白梃兵总数不过千五,白沟河北伤亡了数百,现在拿出三百骑,杨可世已经给了萧言和马扩最大的支持!

萧言也换了装束,穿上了圆领窄袖的辽人衣衫。戴着旧璞头,裹着一领旧披风。只是和王禀杨可世马扩他们并行。小哑巴也裹着披风,盈盈骑在马上。小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萧言和宋军大将同行,她就乖巧的跟在郭蓉身边,只是不住的朝北而望。

对于萧言还带着他的侍女同行,杨可世王禀也只有装着没看见。此次两个宣赞,马扩大家是知根知底,只有萧言这个小白脸,无一处不是古怪到非常。可是既然连童宣帅都信任他,他们两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萧言虽然和他们交往日子还浅,可是这家伙行事,杨可世王禀还是有点佩服的。此人关键时刻,委实泼得出胆子!就比如现在北渡之事,大家多少都是心照不宣,萧言一力承担了这件事情,催促按原定计划北行,并且嘴硬到底,给宣帅留下的表章也还是说一切如常,只要事情不像他说的那样,而又不能顺利让郭药师归降,那么他也只有掉脑袋,被正法于军前!

还是那句老话,当兵的佩服的,就只有好汉子!【消逝的小草上传】

王禀和杨可世不顾萧言和马扩的婉劝,只是坚持送出他们好几里路。大家心里都明白,此去前途实在多难!

“两位相公,委实不必相送了,前路尚远,送到哪里算是个头?如果两位相公想跟着俺们北渡白沟河,说一声就是,俺们还能拦着?”

到了最后,还是和他们熟悉一些的马扩开了句玩笑,让杨可世王禀两人都扯了扯嘴角。萧言也在一旁微笑道:“我是文官,这路当真是走不得!两位相公少送一步,我就能早点骑上马,那可就算是救了命了!”

杨可世呵呵一笑,拍了拍萧言肩膀:“嘿嘿,宣赞是文官?俺们大宋文官,可没有冲辽人大阵的胆色!宣赞干脆改了武职得了,俺们聚首一处,为国戍边,反倒是痛快一世!”

萧言笑着拱手:“免了,这一次当宣帅府赞画,实在是吃足苦头,现在我巴不得回汴梁,相公想和我换,那可就真是求之不得。”

杨可世哈哈大笑,招手道:“泼韩五,还有那姓岳的小将,给俺过来!”

韩世忠和岳飞都在行伍中间,两人居然搭上了话,韩世忠是佩服岳飞的那一手河北大枪,而岳飞也感激韩世忠抗命接他们进宋军大营。两个人聊了几句,竟然投机。韩世忠狂放不用说了,岳飞沉稳,可是内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然怎么跟着萧言做了那么多胆大包天的冒险事情?

听到杨可世招呼,两人都丢下马缰绳快步过来见礼。杨可世先在韩世忠胸口捶了一拳,这条长大汉子站定动也不动。

“泼韩五,你给我保定了萧宣赞!他掉一根头发,某都拿你是问!马宣赞是西军老弟兄,他那身弓马,不用人看着,等闲人也沾身不得,萧宣赞文臣,却行此险事,你要为着俺们大宋,保护好萧宣赞!”

听到杨可世说及自己,马扩不过淡淡一笑。韩世忠大声武气抱拳行礼:“是了相公,只要俺韩五在,没人近得了萧宣赞!”

杨可世又看看岳飞,同样给他胸口来了一拳。岳飞同样也一动不动。只是抱拳:“谢杨相公赐俺一杆好枪,一副好甲!”

杨可世笑笑:“你该得的!这等好汉,也不知道萧宣赞怎么识得的!此次事了,到俺白梃兵里,当一个都头如何?”

岳飞虽然有了空头指挥使的差遣,可在大宋菁华白梃兵中实任都头,已经是杨可世份外提拔了!

可岳飞只是一笑,行礼道:“等萧宣赞不要俺了,俺才能到杨相公这里投到。要是萧宣赞要俺,俺就只是在他身边…………跟着宣赞南北冲撞,比什么都痛快!”

萧言听着杨可世在那里交代,拳拳之心,委实可感。和这些爽直汉子交往,实在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王禀和杨可世不是不知道他萧言在背后弄鬼,可是仍然装作不知道,该给的支持,分毫不曾少了。虽然此次行事,大头干系都是他担了,可是杨可世和王禀他们,本来可以将这一切撇得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肃容行礼:“多谢两位相公关照之情!萧某但能生还,必不忘两位相公之情!”

一直沉默的王禀在旁边冷冷一笑:“俺们为的不是你,还是俺们自己。”

杨可世也感慨的一叹,拍拍萧言肩膀:“此次北伐,复燕云故地,本是官家交给俺们西军的重任。结果俺们不争气,败了下来,现在更僵在这地动弹不得。最后要萧宣赞这么一个文人替俺们出生入死,只要有人心的,谁不惭愧?尽自己一分力量,也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萧宣赞,不必多说,俺们在燕云故地,重逢之时,再把酒言欢!”

萧言马扩,都是肃然行礼,杨可世王禀也郑重回礼。四人一揖而别,都同声哈哈大笑。萧言招招手,岳飞已经将他坐骑牵了过来。萧言翻身上马,身左韩蕲王,身右岳鄂王,骑在马上,只是身姿笔挺的拱卫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是热血沸腾。萧言长声大笑,马鞭北指:“走!且随我去将这倾颓的世道,硬扳过来!男儿纵横天下,这才是开始而已!”

~~~~~~~~~~~~~~~~~~~~~~~~~~~~~~~~~~~~~~~~~~~~~~~~~~~~~~~~~

终于开始了,主角该祸乱燕云了…………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求月票!!!!!!!!!!!!!!!!!!!!!!!!!!!(!)

第五十四章 摊牌

白沟河一川白亮的河水,只是哗啦啦的横在前头。

萧西贝看着黑暗中这河水,只是摇头苦笑。自己算是和着白沟河干上了,

穿越以来,来来去去的已经不知道经行了几次了。

极目远望,山川依旧,人事却非。

原来横在河面上的辽军浮桥,已经被耶律大石他们撤军之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只有黑暗中还矗立着几个残存的桥桩,在河水拍击下,仿佛在载沉载浮。

他们这次选择夜读的地点,已经不是从留下的战场那里穿行了。

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什么辽人远拦子哨探的踪迹,萧西贝只是选择了一条

通往涿州最近的道路,昼夜兼程,直抵白沟河前。

在自己身后,是数百名白梃兵,正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几百名鬼魅一般安安静静的只是散步在周围。

主队,后卫,两翼哨探不用萧西贝下令,就已经分派的井井有条。萧西贝和马扩,也别

指望在这些白梃兵和胜捷军当中能插手进去。杨可世和王禀借兵给他们,固然已是天大的人情,但是可没有吧这些他们最为倚靠的实力送给他们!

白梃兵统领是一个虞侯使李存忠在统帅,而胜捷军的统领是一个指挥使叫做丘虎臣的在统帅。两人当中似乎已经得到将令,以李存忠为主,丘虎臣为副。没有再碰到一个两宋之交的有数名将,当时萧西贝还惋惜了一下,毕竟两宋之交的名将,至少八成出身于西军当中!

后来就忍不住好笑,现在岳爷爷在自己麾下效力,已经是难得的附近,自己还凭什么来招揽更多的人才?先把常胜军拿下来再说吧……

李存忠和丘虎臣,对萧西贝和马扩自然是恭谨,但是也有一种淡淡的傲气藏在背后——或者说这两员中层将官都懒

的隐藏。他们都是宿将,不知道打过多少仗了,马扩倒还罢了,是熙和军出身,多少有一份香火情在,

萧西贝这个小白脸,就算有点胆气,有点功劳,但是他见过多少仗?

现在对他们的一应命令,都是马扩用商量的口气给他们布置,或者萧西贝通过韩世忠,居间联络一下。这个泼韩五笑骂一阵,倒也能把差事办下来。

这些都是小节了,现在自己也没心思琢磨用什么手段大展王霸之气将这数百精兵收复……自己到底该什么时候摊牌?

自己摊牌之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过河?还是干脆来一场卷堂大散,丢下自己一个人——最多还有小哑巴岳爷爷他们罢了,孤零零的在这儿?

毕竟谎报军情在前面的是自己!

萧西贝看着眼前河水,只是出神,半天没有发出声音。在他身边的马扩同样出神的看着远处山川大地。可以看出,这个三十不到的英武青年,同样心潮澎湃。【消逝的小草上传更新】

上次那场战事,他正出使燕京城。虽然往来辽地,但是此次之行,是第一次以军人身份踏足这片分离汉家百余年的土地!

前面突然传来声响,确实三五个白梃兵护卫着甄六臣小跑了过来,几个人身上都是水淋淋的。奔到马前,甄六臣单膝跪下回报:“两位宣赞,河上已经连好五道皮索。俺两个弟兄已经渡河过去了,全都照应好了,对面鬼影子都没有一个,皮索都结实可靠,只等宣赞下令渡河!”

马扩答应了一声,挥手让甄六臣推开。甄六臣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萧西贝,郭蓉带着小哑巴也在前头,这个时候同样不住回头而望。

他们都是知道底细的,同样也提心吊胆,真不知萧西贝要瞒着这些大宋官军到合适!

马扩笑道“萧兄,你已经夜渡过一次,这次俺给你抢个先,打个头阵如何?”他一句换说出,那边萧西贝却没有反应,他微微有点讶异的侧头望去,就看见萧西贝骑在马上,只是呆呆的出神。

“萧呆呆?”

马扩又问了一声,萧西贝这才惊醒,啊了一声,咬咬牙齿,***,这就说吧!自己本来打算过了河,离涿州不远再明告这一切,到时候让他们进退两难,自己逼迫他们跟着自己冒险到底的把握更大一些……

可是这又何必?此去九死一生,非怀必死之心,不能指望成功。与其到时候让他们三心二意,何苦现在就让他们同样做出抉择?

自己已经义无反顾,宁愿选择在这历史前面撞得粉碎。而自己身边这些兵马,却是真真切切或在这个时代的,而不是如自己一般穿越二来。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几个男儿挺身而出为最不可为的之事,那么自己的努力,又有什么作用?

那么这个大宋,就该如历史一样灭亡!

萧西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马兄,将我们手下那几个差遣,还有李虞侯,丘指挥叫来吧,我有话要说……”

马扩一怔,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一直装糊涂,可是现在萧西贝是象在渡河之前摊牌也似!

萧兄弟哇,你为什么不撑到涿州城下再说?到时候,那些白梃兵想退也退不得了!

马扩绷着一张脸,只是不说话的看着萧西贝,萧西贝却白着一张脸,对他勉强一笑“马兄,我意已决,请大家过来吧……”

马扩冷着脸点点头,策马而出,低低传令。黑暗中就听见马蹄声音响动,却是岳飞,韩世忠,李存忠,丘虎臣等人都干了过来。岳飞他们还好,已经有过一次夜渡的经验,李存忠他们两人神色却微微有点紧张,不知道萧西贝召他们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接着就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一闪,却是郭蓉也从前头赶了过来,她也听到了马扩传的令。在远处她就勒马站下,只是毫无表情的看着萧西贝,容色清冷无比。看到萧西贝将目光投了过来,郭蓉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萧西贝瞧见,不过淡淡一笑。

几人赶到近前,都纷纷下马,只是朝萧西贝叉手行礼“萧宣赞。不知有何吩咐?”

萧西贝在马上只是冷着脸不动,抱拳还了一礼,连马都不下.李存忠和丘虎臣微微有点怒气,你这宣赞,好大架子!俺们是相公借给你使得,又不是你的麾下,俺们一个不卖力,你这宣赞,都不知道到哪里哭去!这般巧着摸样,却不知道做给谁看!

李存忠心下不快,当下就粗声粗气到“萧宣赞,这个时候,可不是军议的好时候!俺们四五百人马,猬集成好大一坨在这里。要是有

远揽子潜伏,俺们都得鸡飞蛋打!渡河最是危险不过,就怕人半渡而击,俺们耽搁的时间越少越好。什么事情,萧宣赞不能到白沟河对岸再说?”

萧西贝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这里是我与马宣赞做主,有什么事情也是我们一肩挑了。李虞侯要是对本宣赞有什么不满处,将来碰上杨相公了,参我一本就是。”

李存忠一怔,只是忍气低下头来抱拳不语。

萧西贝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都屏住了气息。到了最后。萧西贝只是淡淡一笑“我们此去涿州,却没有人接应我们……涿州已被辽国四军大王萧干夺下,郭药师出奔易州,而我们是去夺回涿州的……”

人群静默了一下,马扩别过脸去。其他人脸上,却是各色各样的表情凝固在一起。在这一瞬间,似乎连时间都停住了,只能听见河水响亮,不舍昼夜向海奔流而去的声音。

不知道河水当中夹着了什么重物,撞上河岸礁石,在这寂静的暗夜里突然发出轰然的声响。

“……萧宣赞”

“为何不禀明两位相公”

“宣赞,为何不和俺们说?”

人群突然爆发了出来,在这一刻,大家都忘记了压低自己嗓门儿,只是吼了出来,声音在暗夜里传出去老远,树上栖鸦,一惊而起,绕树飞舞,只是哑哑而鸣!

后面静默列队等候的白梃兵和胜捷军也被惊动,以为这里除了什么变故,纷纷拔出兵刃,就听见一片兵刃撞击的声音,几十骑围了过来!

马扩突然暴喝一声“听宣赞说话!要进要退,等萧宣赞说完再决断也不迟!”

马扩身份贵重,远过萧西贝。

谁不知道踏实连官家都亲自召见过的,童贯对他也是重用。杨可是和王禀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他这一声喝,几个人这才愤愤的收住声音,李存忠和丘虎臣胸口起伏,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只是忿忿的看着萧西贝,浑身都绷紧了,仿佛只等萧西贝一说完,他们就要掉头回去!

岳飞几人也在人群之中,岳飞脸上先是一怔,纽曼在那儿脱口问话而出,岳飞却一把拦住他。岳飞脸上只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谁也不知道这未来绝世名将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萧西贝。这些人当中,就韩世忠从头到尾一声未出,脸上表情都一动不动,只是懒洋洋的在那里挖着耳朵,萧西贝说什么,仿佛都和他莫不想干。

这边才安静下来,那边又传来马蹄响动的声音,大家回头过去,却是郭蓉策马缓步过来,她白着一张脸,同样眼睛一眨不眨的只是看着萧西贝,等走近了她才低声问道“姓萧的,你不是去易州?从你选的这条路,我就觉得不对,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故意选此路,以瞒着众人,却没想到,你想的却是取涿州?”

少女身上,绽放出比冰还冷的气息,比剑还锋锐的杀气。每个字吐出,仿佛都有风刀霜剑蕴含其中“……姓萧的,你想的还是取下涿州,作为接应宋军的依仗,想着还是自己的功名富贵!我爹爹却在易州,望援心切!从此我们分途,就是我一个人,也要去易州救我爹爹!”

郭蓉一句话,让刚才安静下来的李存忠和丘虎臣又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原来常胜军知,郭家的人知,就是俺们不知道!,你只是瞒着两位相公”

“不去了,俺们宋军,却不是你功名富贵的张本!你当郭家好女婿,你一个人去,俺们当兵的虽然命不值钱,却再不为了这个替人卖命!”

白梃兵和胜捷军围过来的更多,他们也多少听明白了一些,前头数十人,也顿时发出哗声。只是支持他们带队的将领。无数双不可置信的目光只是投向独立马上的萧西贝,笑骂声音此起彼伏,刚才的肃静整齐,完全不见了踪影,不少人扯着马缰就要掉头,白沟河边,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

岳飞混杂在人群中,只是不住的微微比着手势,让王贵几人不要出声,纽曼要说话又不能说话,只是涨的满脸通红。岳飞不住的看着萧西贝,这沉稳青年,严重满是信任的神色

萧宣赞啊萧宣赞,结实以来,你就没让俺们失望过,这次也同样不会!

看着眼前混乱景象,萧西贝在心里头微微叹一声。自己穿越以来,似乎做得都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这是何苦来哉……还不如就在河间府装孙子呢,到时候望汴梁一躲,享享福再说,四年半以后反正还有一个南宋……郭大小姐,对不起啦,这个时候,只有借你镇镇场了……

萧西贝一眼不吭,只是跳下马来,朝恨恨的看着自己的郭蓉走去,郭蓉看到萧西贝走来,同样跳下马来,只是大步迎上。场中声浪稍息,只是看着他们。萧西贝走到郭蓉面前,两人个头几乎平齐,目光撞在一起。萧西贝冷冷一笑,挥手一个巴掌,就朝郭蓉打了过去!

郭蓉手闪电般的一抬,就抓住了萧西贝胳膊。他气力好大,又是含恨,咯吱一声,萧西贝只觉得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手臂骨头似乎都要断了!

这个时候,萧西贝只是冷冷一句“想你爹活,就不要动”

一句话顿时就说的郭蓉浑身一震,不知不觉的松手,萧西贝那巴掌再度挥出,啪的一声响亮,就重重的落在郭蓉的俏脸之上

这一掌萧西贝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来了,以郭蓉强悍,都被打得闪开几步,脸上五指痕迹殷然,旁边甄六臣虎吼一声就要扑上,却被郭蓉猛的伸手拦住.

大小姐

郭蓉只是不动,倔强的昂头看着萧西贝,最近隐约有丝银红,但她的眼神却是毫不退让。

打&女人的感觉,真***坏、、、、、萧西贝收拾起一时有些纷乱,有些心软的心情,只是冷冷的看着郭蓉“我是宋使,是大宋的兵部左司郎中,是大宋北伐宣帅府的赞画,大宋从来不欠郭家什么,而你们郭家也不过时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选择南归,我所作所为,天经地义第一要为大宋,这点你一定要明白”

郭蓉只是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颤。

“你也真***的蠢,平日里英姿飒爽,这个时候就不知道用心思了,我们去易州,那不是自投罗网,一路行来,辽人在涿州正面都没有张开远揽子,只能说明他们将主力都带去了易州,郭药师不死,易州不下,萧干一番冒险,就成了白费,郭——董大郎更是寝食不安!萧干更要回燕京和耶律大石去争权夺利,他也要速战速决!现在涿州空虚,不夺回涿州,难道真的去易州硬碰硬!只要涿州一下,萧干就马上明白,旦夕之间收拾常胜军已是无望,他还得赶回燕京去,这时间他耽搁不起,就剩董大郎还怕料理不了。郭药师要是在易州连这几天都支撑不了,那么他也不配在这乱世在这燕地生存。”

萧西贝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人人动容。马扩更是眼睛发亮。他对萧西贝半是佩服,半是敷衍。这个时候却是全然的佩服了。此人大才,吾不如也!不仅有胆色——这个不难,豁的出去就行了。可是能在如此艰巨的局面下,还能冷静的找出应对的办法,就不是常人所能为之!大宋北伐之师,在如此混乱软弱,分崩离析之际,突然得次人才,只能说是大宋之福,汉家之福。【消逝的小草:大家有空去我管理的书那坐坐吧】

李存忠和丘虎臣互相交换着眼神,一句换也说不出来,刚才胸口满满的气愤,这个时候似乎突然就消退很多,这个小白脸宣赞,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啊……

而岳飞,只是在人群中淡淡而笑,他看一旁的韩世忠,韩世忠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萧西贝只是恶狠狠的看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郭蓉“老子做什么决定,以后你这个女人少插嘴,你要知道,常胜军存没与否,就在老子一念之间,退下去。”

他再也不看郭蓉,只是转头看去,对着李存忠和丘虎臣,对着数百名已经围成一圈的白梃兵和胜捷军。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扫过,大家不像刚才那样昂然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一群孬种软蛋,大好的功绩,双手捧在你们面前,都不敢要!”萧西贝呸了一声,语调比刚才还要冷上三分。

他转头向北,大声道“老子不怕告诉你们这些之娘贼,老子本是辽东之人,南归大宋,得宣帅赏识,才当得这个兵部左思郎中,才当得这个宣帅府赞画。老子在辽东行伍之间,亲眼看到了,兵火之下一个国家到底是什么惨状,辽人击败你们,深入宋境百里,一路过来,你们都已经看到,短暂战事,已经将河北路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老子在这里,可以再告诉你们一句,在辽国之北,还有一个比契丹人更要凶悍十倍的女真“

萧西贝的眼神只是挑衅的看着眼前无声的将士们”在西军守边,在陕西诸路,在西夏贼子面前,没有一个退缩的,你们家都安在陕西,知道给西夏人杀进来是个什么下场……老子告诉你们大宋北伐大军再这么耽搁下去,女真人会夺了燕云之地,会对大宋居高临下,会对大宋虎视眈眈,本書轉載好一貳三中文網他们到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杀过来,这个时候你们都没有渡河北上的勇气,没有试图挽回一切的勇气,到时候你们就有担子抵抗到底了,去你妈的……河北陕西,都是大宋土地,你们是边军,不为国守边,还能干什么?想想在白沟河边,死的那么多大好兄弟!”

萧西贝只是指着北面::“……老子要过河,因为眼前就是唯一一个机会,老子要带着你们作为大宋北伐大军复仇之战的先锋!宣帅为何派老子和马宣赞来拣选你们?两位相公为何这么信任老子?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就是成败之机!

、、、老子要过河!你们过不过来,随你们的便。可是向前一步,也许就是功成名就,也许就是无愧平生!这么大一个大宋,就没有几个血性男儿,看着兄弟们尸骨抛在对岸,无人收敛,连再北渡的勇气也没有,那你们乘早回转陕西吧,老子就是一个人,也会把涿州抢下来,……不过你们要好好想想回到陕西,如何见见你们那些牺牲袍泽遗留下的家小!”

一番话说完,萧西贝掉头就回到自己坐骑旁边,翻身上马,谁都不看,只是昂首向前。所有人都目送着他的背影。看着萧西贝走到河岸边上,一个骑马的小小身影飞快的跟了上去,谁都知道,那是萧西贝不可少离的小哑巴,小哑巴从来都是最讨喜的,一路行来,谁不喜欢这个星眸如梦,效颦甜甜,而且手脚勤快的女孩子。

大家看着萧西贝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发,萧西贝身影,最先没宰了河岸之下,然后是小哑巴轻盈的身影一闪,一点都没犹豫的紧紧跟上。

人群当中,岳飞长啸一声,当先而出。

王贵几个同是而出,都不回头,只是向北而去。

再然后,却是听见韩世忠哈哈大笑的声音“痛快,痛快,俺老韩就盼着这么一个机会,声名达于君前,立功足至封侯!守在营中,闷也闷死个人,不就夺个涿州么,有什么打紧”

说罢,他同样越众而出,催马向前。

月色极好,人们已经看见萧西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河中,他抓住皮索,只是缓缓向前,一马当先,河水拍击在他的身上,只是溅出了白色的水花。小哑巴小小的身影,只是吃力的跟在他的身后。而对岸就是辽国土地。

太祖北伐,数万兵马都遭失败,太宗北伐,.电脑看小说访问www.01616.c0m十万大军崩溃,太宗身带箭伤,此次十五万西军精锐北伐,在白沟河造纸惨败……而此时此刻,这个小白脸萧宣赞,只带着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只身而前。

在这夜里,有如一副让人看后,胸中有一口气在鼓荡的画面。

郭蓉立在那里,一双大眼,里头只有莫名的波光在不住闪动。

马扩缓缓回头,扫视了白梃兵和胜捷军一眼,低声道“两位相公难道不知道萧宣赞隐瞒了什么,涿州事故,只要两骑探马,就足以打听清楚,两位相公为什么没有派探马,你们还不明白》?这功劳,你们不想要,俺马扩想要,回去转告两位相公,萧宣赞和俺,渡河去了!”

马扩身影一闪,也跟了上去。李存忠和丘虎臣对望了一眼。李存忠只是呼呼喘着粗气,突然骂了一句“之娘贼,死便死了,被人瞧不起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俺走了,老丘,你去回吧两位相公!”

丘虎臣叹口气“之娘贼,此次你为主领大队,俺不过为副,俺可不是泼韩五,一辈子拿违抗军令当饭吃!”

他回头招呼一声“弟兄们,走喽!”

白梃兵和胜捷军将士静默一下,突然发出一声欢呼“渡河,渡河!”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初四,萧西贝再次北渡白沟河。虽然这么说很俗,可是,历史真的开始向着不同方向转动了

第五十五章 夺城(一)

夏日的大雨又如瓢泼一般的下了下来,浇得周围一切茫茫都不可见。蜿蜒从涿州左近流过的刘李河再度暴涨起来,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只是在风雨当中翻卷着滔滔浊浪。

这夏末秋初的大雨,似乎是要尽最后努力,留住这季节变幻之前的最后时光,只是风卷雨疾,在天地当中连成斜线,白茫茫的掠过。大地蒸腾起一层层的雨雾,将所有一切,笼罩在晦暗当中。

风狂雨骤,一如身在燕地涿州之人的心情。谁也不知道这场即将摧垮大辽的末世风雨,将什么时候才能停歇,而他们,又能不能在这场风雨当中幸存下来!

涿州南面十多里外,又设起了哨卡堆拨。领兵之人,却是在涿州那场惊变之后新依附董大郎的一个小军官。

这叫做余江的小军官,本是当年怨军显营的一个小小队正,既不是郭药师的嫡系,也不是董小丑的嫡系。怨军改编为常胜军,他糊里糊涂的也就成了郭药师的麾下。他能力平庸,虽然因为性子惫赖,交朋友有一手,可是因为胆气武艺实在平常,在乱世常胜军中自然也就没混出头。在郭药师那里既然没得到什么好处,那日涿州惊变,他驻守在常胜军南面营寨,自然就投降得飞快。

萧干和董大郎留赵鹤寿驻.守涿州,这赵鹤寿招揽常胜军余烬,拼凑人马,守备地方。他这个小小队正居然提了一级有了都头的差遣,手底下三四十号弟兄,全是和他一样改换了门庭的老常胜军中杂牌营头的。虽然升官,但是还挤不进赵鹤寿心腹圈子里头,给赶到了离涿州城甚远的地方设了这个哨卡堆拨,只是作为外围警戒。

这个都,实有人数四十二,马一匹.没有,弓六张,刀矛加起来四十余件,甲一副都没有。寒酸到了极处。辽军的惯例,是不提供后勤支援的,一切供应,要靠自己打草谷。虽然在辽国中期以后,各成营号的军头,也开始统一给自己麾下提供一点粮草犒赏——军饷还是没有的。可现在常胜军已经残破,涿州给弄得落花流水,一把火烧掉不少本来就可怜的积储。他们这个几乎给赶到外头自生自灭小小一都,哪里还能从赵鹤寿手头弄到半点给养?

涿州变乱这么一场,周围附廓.百姓逃得精光。麦田都不管了,好容易种出来的一些田地,现在就泡在水里。雨幕里头,还有几个村庄,家家房屋都敞着口对天,给折腾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余江带着麾下兄弟就靠着捞淹在田里青斯斯的麦苗填肚子。一个个闹得上吐下泻,有气无力,在茅蓬里头盖着湿漉漉的稻草发抖,谁还管什么鸟替涿州警戒外围!

茅棚里头火塘,烧的湿柴,只是升起烟雾。呛得里头.躺着每个人只是咳嗽。可谁也懒得起身收拾这些玩意儿。茅棚上头还不断的滴水下来,浇得每个人都是身心冰凉。余江躺在一块最为干爽一点的地方,翻着眼睛只是看着眼前一切,到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大喝道:“张威,陈彬,你们两个贼厮鸟赶紧夹着屁股起来,给棚顶加些稻草,把这些直娘贼的湿柴给老子扔了!找些干柴过来,真正是不想过日子了!”

一声吼完,他犹自觉得不爽,又转向另外一头大吼:“.戴军,马红俊,这每日吃食只是你们两个火头打理,今日下锅的东西在哪里?还不去寻觅一些个来?俺瞎了眼睛,只是选你们这帮软虫出来远戍,凭俺本事,留在涿州也是等闲一句话…………要不是看你等这些新投之人没有着落,俺好心应承了,却没成想,要吃你们这帮厮鸟的苦处!”

吃他喝骂的,都是余江麾下的队正,和他这个都.头挤在一个茅棚里头。听到他的大言,稻草底下伸出来的四双光脚动都懒得动弹一下,就当没有听见。还有人在底下小声嘀咕:“留在涿州,做梦去吧,就凭他,能够上舔赵副都管的屁股?俺们都是一个鸟样,在这里不死不活的熬着…………还不如爽利散他娘,说不定俺们还有一条活路!”

“俺们只会厮杀,.不会作田……这世道,到哪里又能安心作田了?南人也不收俺们这些北卒,不然老子早就跑他娘!郭都管在时,大家还有一口安稳饭,那个四军大王以来,大家到是饿得眼睛发蓝!还要受这鸟都头呵斥,俺反正在这儿躺着等死,他要向赵副都管卖好,什么差使,自己承担起来便罢!”

余江使唤不动手底下人,他们在底下的小声嘀咕,更让他则声不得。想想自己处境,也当真是觉得丧气。在湿漉漉的稻草底下越躺越是烦闷,肚子又饿得心慌。干脆自己负气爬起来,披上已经烂了不少破口的红袍,穿着一条只剩半截的撒腿裤子。也不带兵刃,只是光脚走出茅棚外头。

大雨一下将他浇得透湿,余江在雨水里头眯着眼睛。只是看着他领着的这个小小哨卡堆拨。营地外头一圈栅栏,七歪八倒,连野猪都防不住。里头就是跟花子窝似的几间茅棚。常胜军混到如此地步,当真让人丧气。董大郎现在精力全在扑灭郭药师在易州的余烬上头。也顾不及整编他们这些被收揽的余烬。赵鹤寿只是在竭力维持。

大家都是老卒,是从北地厮杀,还有辽东七八个势力混战当中生存下来的。虽然军容不整,可都是百战余生的可战之兵,就是他余江虽然号称平庸,可也见过了大小数十次仗,手里怕不有十来条人命!

大辽颓势尽显,他们也不过是在郭药师的统领下努力求活。结果到了现在,这等百战老卒组成的常胜军也开始四分五裂,闹到如今下场,真不知道将来大家死在哪里!【消逝的小草上传】

这大宋,怎么就是不打过来呢?宋人富庶,真要过来,说不定还能吃上饱饭,可宋人又是软弱,白沟河一败,给萧干大王和大石林牙追出去百多里,想要爬过白沟河,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站在雨中,余江越想越是没做理会处,干脆走到栅栏边上,扯开裤子撒尿。才掏出那话儿,就看见栅栏边上,突然冒出一个胡子蓬蓬的大汉脸庞。

这大汉戴着铁盔,头盔红缨全湿了,只是黏在铁盔上头。身披没有肩膊甲叶的半身软叶子铁甲,胸口护心镜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冒出钢铁的本身的寒气,手中一柄直刀,只是滴着雨水,益增寒气。这身装备,比起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红袍,简直好到了天上!

那大汉和他的目光对上,似乎还对着自己咧嘴一笑,接着直刀就闪电一般架在自己肩头,脖子上头立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余江一抖,一泡尿只是撒在了脚上,好在是大雨当中,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

那大汉的声音,比手中兵刃还要冰冷:“动一动,脖子上头就是一个碗大的疤瘌!”

余江一句话不敢则声,乱世里头混出来的,都知道什么时候是充不得英雄的。他只是惊恐的看到,在雨雾里头,在那个大汉身后,鬼魅一般的又冒出几十条人影,人人盔甲兵刃精利,铁盔上红缨如血一般鲜红,只是越过栅栏,扑进他这个小小堆拨当中!

~~~~~~~~~~~~~~~~~~~~~~~~~~~~~~~~~~~~~~~~~~~~~~~~~~~~~~~~

大雨里头,萧言在披风外头还加了一层油布,戴着油布裹着的范阳笠,只是和马扩以及麾下将佐站在一处。打量着眼前这花子窝一般的常胜军哨卡堆拨。郭蓉也在人群当中,雨水在她俏脸上不住滚下来,长长的睫毛打湿了垂下来,虽然容色一样清冷,但却自然少了许多男儿的英气,更象一个女孩子一些。

那夜萧言借倒霉的郭大小姐镇场面,给了她一巴掌。郭蓉就不和萧言说一句话了。但是她和甄六臣几人,还是不出声的奉命唯谨。小哑巴居间,好几次跑到郭蓉那里讨好的服侍她,似乎想替萧言弥缝一下两人关系,可郭蓉还是倔强的不肯搭理萧言。

萧言倒也无所谓,他现在也没更多心思顾及这个长腿悍妞。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怎么抢回涿州,大乱萧干郭大郎的盘算,从而改变局势上头!

不过涿州外围这些哨卡堆拨的残破景象,也出乎大家意料。至少萧言上次经过的时候,这些地方还好歹有个样子。可是这次先期拔除外围这些据点,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堆拨人马,都乖乖束手就擒,根本无心替现在在城中的赵鹤寿卖命。

一方面他们是不得以归附董大郎一系的,另一方面,也正说明,现在涿州正是董大郎夺权之后最虚弱之际!要是自己不是先来抢此城,而是去易州援应。给他们喘过这口气,那么这座正挡在燕京城前头的屏障要隘,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夺回了!

自己的判断决定,果然没有错!

马扩在大雨里头也是眯着眼睛,朝萧言道:“萧兄,你决断果然不错!拔除涿州外围,轻松以及,扫了两个哨卡堆拨了,一个弟兄伤亡也无…………俺们来的时机正对!”

拔除上一个堆拨,是岳飞带人出手的,这次就是韩世忠。岳飞此次只是跟在萧言身边护卫,懒洋洋的只是觉得满身本事发挥不出来。他在旁边低声道:“拔了再多哨卡堆拨,就算将涿州四下扫荡得干干净净了,俺们还是拿不下城来,所有一切,只是白费!”

听到岳飞这等小将如此直爽的发表自己意见,还是一口河北口音。马扩身边丘虎臣和李存忠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岳飞却是神态自若,不以为然。萧言也不在意,他巴不得岳飞说得越多越好呢…………岳爷爷可算是他萧言起家的心腹嫡系!自己还有点担心,历史已经改变,要是岳爷爷变不成历史上的那种名将,自己可就是太亏心了…………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长叹一声:“没错,拿不下涿州,我们一切,都是白费!”

马扩看看萧言,神色也是凝重:“拿下涿州,谈何容易?俺们都是骑兵,没有器械,扫荡这些离心常胜军外围士卒,可以得新应手,但是要扑城…………”

萧言一笑,也不说话。既然已经踏足白沟河北,这所有一切,又是自己经营而成,这和历史不同的小小浪花已经为自己所卷起…………那么下面的路,萧干都冒得险,自己为什么冒不得?

马扩看他神色镇定,也住了口。过了白沟河,萧言一点都没有谦让的情绪了,似乎根本不是南归的燕地逃人,现在一切身份,还不过吊在半空中,没有得到正式的告身。所有一切,都是萧言在拿主意,指挥布置一切,干脆爽快,没有半点不自在的。

而白梃兵胜捷军身处不测之地,当兵的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上官做出果断决定,带着他们拼力向前,竟然自然而然的就服服帖帖的领命。在这上头,萧言还真有点王霸之气!

这先扫除涿州南面哨卡堆拨,尽力生擒这些外围戍卒,不让一人走脱的先期战事布置,就是萧言提出,并一手指挥的。拔除第一个哨卡的时候,萧言还居然笨手笨脚的挥舞着直刀,打算身先士卒来着!后来还是岳飞一个眼神,牛皋将他硬拖了下去。

大家都在猜测萧言的打算,身经百战如马扩等,已经隐隐约约有点眉目,但是也并不说出,只能是暗中叹服萧言的胆色。这个燕地来归之人,仿佛为了能翻盘这场战事,能让大宋大军顺利北上,敢于豁出一切!真不知道,萧言在辽地受到了什么待遇,让他对这个残存的辽国政权,有三江四海一般灭之而后快之恨!

大家都情不自禁的向北而望,雨雾那头,涿州城墙,并不可见,入眼之处,只是白茫茫的雨丝。他们这支孤军,不过数百骑人马,纵然人人精锐,就能拿下涿州这座现在成了战事翻盘契机的要隘么?

那边突然响起了踏响泥水的声音,却是韩世忠长大的身影朝着这里走来。他手上提着这个哨卡堆拨的小军官,正是余江。他的红袍早就丢了,浑身泥水,撒腿裤子底下脚也给划破了。只是有气无力的被韩世忠拉扯着过来。在他们身后,是数十名白梃兵,一个服侍一个,押着一帮垂头丧气的俘虏。个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有的人都病得抬不起头了,还在跑肚,不过在大雨当中,随时被冲干净,倒也没那么碍眼。

韩世忠远远的笑道:“这小子滑溜!本来擒着他了,可这小子趁着俺们摸进茅棚,一个不留意,撒腿就又要跑!追了七八步才赶上,要不是宣赞有令不得伤人,俺这口刀说不得要发利市!”

他又摇摇头:“都说常胜军百战余生,可是碰倒的两个堆拨,都成了什么鸟样?躺在茅棚里都半死了,发热跑肚子的也有,屎尿齐流!摸进去跳起来反抗的气力都没有,俺一腔子本事倒使不出来,憋得内伤!俺们真能指望他们不成?”

郭蓉脸色青白,看到常胜军现在如此景象,心里最难受的就是她这大小姐了。她向前一步,只是冷着脸道:“你们这窝囊模样,真不如杀了干净!为什么不去易州投我爹爹?要在这里受赵鹤寿他们折辱?”

她这一声,能抬头的常胜军都抬头了,看到郭蓉长身站在那里,身边还有甄六臣。扑通声连响,不知道多少人顿时跪在泥水当中,身边白梃兵拉也拉不住,一个个声音里头就带了哭腔:“大小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求大小姐活了俺们!”

郭蓉脸色难看,只是怒道:“来看你们丢人的模样么?你们还不如死了干净!”

被韩世忠提着的余江有气无力的抬头,翻着眼睛道:“郭都管负伤走了,俺们逃不及。辽人全是骑兵,俺们两条腿能跑到哪里去?这个世道,俺们跟着的都管统领也不是一个了,谁能管俺们饭,能给俺们一条活路,俺们就只有跟着…………现在赵统领在涿州城中,大小姐也知道,他是老好人一个,除了董家的嫡系,有点积储都发给涿州城残留百姓赈济了……郭都管当初可是有什么好的,先尽着俺们常胜军!大家伙儿没去路,只有聚在一起挨日子,饿得眼睛都绿了…………有什么法子?”

他翻着眼睛只是看着站在那里,披挂整齐,被士卒拱卫着的萧言他们:“大小姐身边,可是宋人?俺能帮大小姐摸进涿州城去!赵鹤寿只是守在城中,嫡系不过二三百人,跟门口守卒俺也有交情……俺能派上用场!只要大小姐能再收录俺们!”

萧言忍不住一笑,这个惫懒的常胜军小军官居然是个人物!还能猜出自己的心思!乱世当中活下来的,要不就是勇力过人,要不就是脑子来得快。常胜军这些流散依附的士卒,在郭药师未死的时候,只能被当成累赘,谁也不知道到时候风向朝哪里转。可对于几乎是孤身一人的自己,却是宝贝!

他缓缓上前,直视着那小军官,韩世忠膀子一叫劲,就将他提了起来。余江灰头土脸的迎着萧言逼人的目光,最后还是有气没力的低头:“要杀了俺们也罢,管一顿饱饭成不成?”

萧言一笑摆手,转身大步走开:“带他们回营地,热汤热饭,病的给药,看紧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着那个小军官,语调冰冷:“现在求你们大小姐没用,你们将来命运,是掌握在老子手里!记住,老子叫做萧言,是大宋北伐之师的宣赞!这涿州,我们大宋取定了!”

~~~~~~~~~~~~~~~~~~~~~~~~~~~~~~~~~~~~~~~~~~~~~~~~~~~~~

白梃兵他们设立的临时营地,自然和常胜军的破烂堆拨是天差地远。饶是轻身而来,没带多少辎重。两骑才共一匹驮马。可大宋富庶,体现在每个方面。不大的营地里头,两人共用的毡帐都架设了起来。这种毡帐本来就是西军在西北苦寒之地用得最多的。雪窝子里头最是保暖,也能防雨水。这些小帐篷环形而列,周围挖了排水的沟渠,营地依着一处丘陵,周围有一层木栅遮挡,这里并不是可供战守的营地,只不过是草草设立的落脚之处。

只有饭棚子是砍伐树木搭起来的,上面先是毡一层油布,然后再堆叠厚厚的茅草,一滴雨都透不进来。饭棚子里头挖开了四个大灶,里头正传出热腾腾的粟饭香味。

白梃兵和胜捷军士卒,只是在营地周围警戒,人人披甲,在雨雾当中如一座座铁塔。在雨雾外头,还有骑兵哨探在时隐时现,将这个僻静处设立的营地警戒得密不透风。加上这场大雨,萧言领着这四百余骑,直抵涿州左近,仍然没有走漏了风声!

一些被俘的常胜军士卒,给圈在营地最里头,同样是他们自己搭起了避雨茅棚,加上油布遮挡,已经比起他们那破烂哨卡堆拨强到天上了,一帮人只是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身上都是破破烂烂,和身边甲士精利的盔甲兵刃一对比,谁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再说了,闻到不远处饭棚传来的香味,又有谁脑子坏掉,想从这里跑掉?

营地里头甲士突然都站直了身子,平胸行礼,更有带队军官迎向营地入口,就看见萧言他们乘马而归,后面还跟着几十名俘虏。这些新的俘虏都给赶到了最里头的棚子。先到的俘虏们都起身观望。病得最不堪的几个还给收进了小帐篷当中,自然有人给药。

棚子里头有人看到余江狼狈不堪的走来,已经大声招呼:“你也来啦?”

余江抬头一看,正是相识,大家都是常胜军里头杂牌,不得以归附董大郎,也都赶出来戍守最远,任其自生自灭的。当下苦笑:“这里如何?”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饭棚已经有十来个甲士,提着四个柳条饭筐大步走过来。雨水浇在饭筐里头,堆尖的粟饭只是冒着腾腾热气。所有人再顾不得说话,只是一拥而上。余江自然也不再说话,只是拼命的朝前挤!无数双手,只是伸了出来。

那些甲士挥手将他们赶开些,将饭筐放下,还有一个小筐,里头都是粗劣碗具。领头的甲士朝这些人笑笑,挥手再丢过一个小布袋,余江手快,一把抢过,打开一看,却是盐粒,虽然有些化了,可是丢在口中,只是一股久违的鲜咸味道!

燕地吃盐,要不就是河东的池盐,要不就是辽东海盐。兵荒马乱之际,这些地方来路早就断绝,南京道营州还有个小盐场,也只够燕京城中朝廷用。常胜军淡食已经很久。没想到还是当了宋军俘虏,才又沾上了盐味!

大家手脚并用的分了饭和盐粒,只是大吃起来。其他人头都不抬,余江却只是一面吃一面向那几个宋人将领望去,那个自称叫做萧言的,正站在远处,被甲士拱卫着,冷冷的看着这里。郭家大小姐,却只是站在更远的地方,将头扭向一边。

…………这涿易二州,看来已经不姓郭了…………

余江呆呆的停下手中动作,身边那个旧识凑了过来:“老余,难道你就不饿?俺们也是到了这里才吃上饱饭!直娘贼,宋人不仅有盐,还有肉干酱菜,南人真是富庶!这些盔甲兵刃,更是俺们梦想不到,一营统领只怕都不如他们!”

余江仿佛这才被惊醒,咬了咬牙齿:“直娘贼,老子这就投宋了!俺们也别再想着郭家啦!卖把子气力,把涿州打下来,俺们说不定还有吃香的喝辣的那一天!”

“打涿州?用得着俺们?”他身边旧识一副惊愕的模样。余江却再不回答,只是埋头吃饭。

~~~~~~~~~~~~~~~~~~~~~~~~~~~~~~~~~~~~~~~~~~~~~~~~~~~

在远处,萧言他们都没有散开,小哑巴在萧言的那个帐幕当中,只是不住的探头朝萧言这里张望,却不敢过来。

半晌之后,萧言才淡淡道:“可用。”

马扩同样目光沉沉,低声道:“够了么?”

萧言笑笑:“我们辎重不多,也管不起那么多人的饭…………我们的时间更不多!谁也不知道郭药师能撑多久!”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远处的郭蓉听见了,只是一抖,却仍然没有回头过来。

马扩也勉强笑了一下:“你真准备如此?”到了如此地步,再猜不出萧言心思,马扩就算枉担了一个英豪的名声了。萧言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拔除涿州南面哨卡堆拨,更要借这场天赐的大雨,直薄涿州城下,打得就是混在溃兵当中混城而入,斩杀赵鹤寿,一举夺回涿州的主意!

这个安排,一则要这些溃兵可用。有郭蓉在,再加上这些常胜军的惨状,可以毋庸考虑。二则就是必须涿州空虚,只有赵鹤寿带不多的嫡系闭城而守,而将不可靠的新附力量放在外围。两下一凑,才有五分成功的可能。其间冒险,那是不用说了。可萧言凭什么在布置这一切之前,就知道这两个条件都具备?

迎着马扩的带着询问的目光,萧言只是微笑:“萧干此处所为,无非就是从耶律大石那里分走功绩,树立被耶律大石抢走不少的声光。此人野心极大,怎肯甘于耶律大石之下?涿易二州之事,必须速战速决,必须集中力量,扑灭郭药师在易州最后残余!如此局势,他怎么肯将自己奚军分散守备,而不集中在手中?契丹军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思归燕京心切……所以萧干不会留在涿州!”【这书以后我来接更,不用担心更新问题】

旁边将领,都在静静的听着两位宣赞的对话。大家都知道,北渡以来,最为关键的一场战事,就要打响!他们这四百骑,就要做一场天翻地覆的大事出来!每个人都在听着萧言对局势的分析,行军打仗,最主要的就是明了敌情。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明了敌情又是最为艰难的事情。而萧言作为穿越来人,又恰好熟悉这个时代的历史,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明了在这个时代,每个英雄枭雄,他们到底在此末世,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老子要是没有这点穿越客的优势,也就不会硬着头皮做豪杰状带头北渡了…………

萧言在那里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诸葛亮模样,享受着大家佩服的目光,心里头却是在悻悻的想着。

让这些家伙服气,真正主导着这场变局,真的是脑细胞都不知道想死了多少…………幸好晚上还有个小哑巴可以暖脚…………

岳飞却沉吟道:“那董大郎呢?他岂不知道涿州是他根本,怎么就只留下赵鹤寿这点力量呢?”

名将就是名将,哪怕是未来的,就是比其他人想得细致…………萧言看了一眼岳飞,笑道:“郭大郎去过雄州一线,知道我们惨状。大军出动,要直抵白沟河,要多长时间?谁也想不到我们四百骑就过来了!再加上填下易州城,总得花费些人命。萧干已经帮董大郎取下涿州了,易州董大郎就能看着萧干用奚军契丹军的人命去换?他要没有这点眼力,也就不能在涿州生变成功!现在他和萧干是捆在一起,为萧干效力,就是为自己效力。这主力,他必须带走,更不用说,对郭药师这条性命最惦记的,不是萧干,而是他董大郎!”

站在远处的郭蓉,身子又是一抖。

众人此刻,情不自禁的向在雨中,做出一副披襟当风状的萧言,叉手行礼下去。就连身份比萧言算是高个半层的马扩也不例外。

马扩抬头,语调当中,满满都是兴奋,似乎连身周冷雨,都能烧热!

“萧兄,俺带队来混城!把赵鹤寿的人头给你带来!你只观阵接应就罢,俺北渡也不能不立寸功,萧兄,这功劳让给俺吧!”

韩世忠也抢前:“怎么少得了俺韩五?”

岳飞目光更是灼热:“宣赞,俺可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你!”

李存忠和丘虎臣虽然没说话,可眼神中的跃跃欲试,谁都看得出来!此次混城,当然有风险,而且还很大,可是也有成功可能,一旦功成,谁都知道,这到底是多大的功绩!

可惜啊诸位,现在最需要这功绩的,却是老子!

萧言只是淡淡微笑,心头也同样火热。

穿越而来,一路都是挣扎求生,拼命的应对着种种变故,殚精竭虑的只求活下来。这次却是第一次自己主动出击,真正改变这场战事!只要功成,自己就再也不是那个初到此地,惊恐的等待着不可知未来命运的废柴小白领!

“我带大家北渡,此次扑城,我要缩在后面,那我怎么有脸面对大家?不用多说,我将在其中,还冲在最前面!马兄,只能拜求你观阵接应了…………弟兄们,咱们把这涿州拿下来罢!

今天收拾这些俘虏,有这些人已经够用,不用再多了…………明天我们就该以迅雷之势扑城了!渡河不过三日,我们就将改变这场战事!”

萧言缓缓环视诸人一眼,只是一抱拳:“诸君…………努力!”

~~~~~~~~~~~~~~~~~~~~~~~~~~~~~~~~~~~~~~~~~~~~~~~~~~~~~~~

人们散去许久,郭蓉还是静静的立在雨中,闭上眼睛,只是不语,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垂下,让她在这刻显得无比的软弱。甄六臣侍立在她身边。在这片土地上,本来一直是他们郭家地盘。可是现在,这两人却显得无比孤单。

甄六臣低声道:“大小姐,俺们常胜军不要去了一个姓董的,又…………”

郭蓉睁开了眼睛,死死咬着下嘴唇,只是迸出一句:“只要能救出爹爹,其他的我不管!自然有爹爹会料理这一切!”

~~~~~~~~~~~~~~~~~~~~~~~~~~~~~~~~~~~~~~~~~~~~~~~~~~~~~~~~

继续拜求月票,看在奥斯卡已经四十天连续更新的份上…………进入vip以来,章节字数都很厚道哇…………(!)

第五十六章 夺城(二)

号角声凄厉的在雨幕当中回响,撕开了层层白茫茫的雨中雾气。宣告着又一轮进攻的失利。

易州城外,已经垒起了高高的土堆,哪怕战事仍然在进行,四乡抓来的百姓民夫,仍在在将草袋吃力的运上这些土堆。将这些土堆堆叠得更高一些。泥水当中,到处是倒下的百姓尸骸。

大雨如注,没有粮食,这些工程量大时间紧,奚人契丹人稍有不对处就是劈头盖脸的皮鞭打来,就是精壮汉子,也熬不得三五天!

可是在易州城下,这惨状却比后面更甚十倍。易州城不大,依托易水而设。连日大雨,已经颇有颓陷处。只是破口都用木石堵好。城壕当中水位暴涨,但是有几处已经被草袋填实,成了通路。通路周围,层层叠叠倒着的都是百姓民夫的尸首。

不高的城墙之下,散布的全是攻具。有鹅车,有橹车,有撞车。挽曳这些工具的也多是百姓,壮男壮女皆有。死得到处都是,在雨水当中被泡得发白。这些攻具,都是天气尚未下雨时候所用,却被城上浇油焚毁,更开城派出小队精锐人马出来反击焚烧。双方都还穿着常胜军士卒的战袄,只是层层叠叠的死在一起。烧毁的攻具上头,还挂着焦黑的尸首。

城墙之下,到处都是被挖开.的豁口。豁口周围,全是丢弃的大盾牌和乱石。大雨当中夯土城墙松软,攻城之军就扑至城根,在后面堆叠的土堆上箭雨的支援下,拼命刨城,只要挖开豁口,就可以大队涌进!

可是城墙之上,射倒了一批又上.来一批,只是往下砸滚木礌石,烧热的粪水,灰瓶金汁。打到后来守具用完,守卒死伤惨重。就干脆驱赶城中百姓上城,将城中房屋拆光,能用的大木砖石,全都砸了下来!

这又是一场攻势失败,一处城.墙,满满的铺了一层尸首在侧,有的人还未死透,只是在泥水当中辗转哀嚎。被滚热的粪汁浇到的人,眉目皆不可见,只是跌跌撞撞的四下乱爬,露出粉红的血肉,人人看得毛骨悚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轮到的是不是自己!

城头之上,同样尸首堆叠得高出了垛口,血水顺着.城墙朝下流淌,如此大雨,也冲刷不干净。城上守卒百姓,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动着,翻检尸首,是常胜军士卒的,扒了衣服皮甲,人下去一领席子埋了,若是百姓,就这么赤条条的掀下来。

数百董大郎所部,浑身泥水的撤了下来。带队攻城.的将领,人人裹上。土堆之上,堆叠的胸墙后头,都是奚人和契丹人马。他们不用攻城,只是凭借这堆高于城墙平齐的土堆朝城头射箭,掩护董大郎所部强攻。土堆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探出来,看着董大郎所部的狼狈模样,不知道谁先笑骂了一句,接着就是一片哄笑的声音。

这些契丹奚人人马,多有南京道燕京城内亲贵.子弟,出战已久,却还要在这易州城下挨雨淋,不得回燕京城内修整,人人都是一肚子怨气,董大郎所部此次又败下来,这些契丹人和奚人竟然在看着笑话!

董大郎所部头.都不敢抬,只是撤过壕沟。对面城墙上头,站着一个矮壮汉子。大家都识得,正是郭药师手下大将甄五臣,他叉腰站在城墙垛口后面,两面盾牌遮护着他。甄五臣只是大喊:“董大郎,可敢再上来?你家甄爷爷在此,要是是汉子的,就不要徒伤士卒,俺们两个在城下分个生死!看你家甄爷爷将你肠子掏出来,挂在这城墙上头!”

一个董大郎麾下部将滚得浑身同样都是泥水,从一处土堆上面奔下,对着底下民夫大喊:“谁跟俺走?补进军中,一天两餐!打下易州,还有犒赏!”

被折磨得已经麻木的百姓们多是冷漠的听着,他们已经没有半分精力做出反应,只是在挣命而已。就算不出声应募,真到了攻城的时候,还不是要他们推拉攻具,填城壕,甚至用血去涂城墙?

有些还有点气力的精壮汉子,却抢上前去。他们多少怀着一点指望,补了常胜军,也许待遇会好些,有更多机会活下来!那军官对涌过来的汉子捏捏敲敲,能扛得住一拳的,只是一摆头:“站俺后头!等会儿少不了你一块饼子!”【消逝的小草上传】

扛不住他拳头的,就被他一脚踢进泥水当中:“一钱汉,命还不值一块饼子,死了也罢!”

雨雾泥水当中,这些民夫如鬼一般,就是这军官,又何尝还有多少人的模样?

退下来的人马,过了土堆,就摊手摊脚的躺在泥水当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也没有挣扎起来的精力。一个带队军官,脸上裹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伤布,露出的另外一只眼睛,也是红了,看看土堆上头,咬牙直奔上去。

这土堆上面,有着黑布张盖,满满的都是看起来营养良好的契丹奚人军官。只是低声谈笑着看着这些汉儿军人民夫在泥水血腥当中挣扎,个个脸上都是轻描淡写的神情。萧干就在张盖之下,坐在一个马扎上头,回头和侍立在身后的将领谈笑。董大郎也侧身其间,他的人马死伤惨重,可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萧干问一句,他就恭谨的低声回答一句。

郭药师重伤之后,常胜军在涿州城下的最后抵抗,终于崩溃。一部冒死断后,几乎全部伤亡殆尽,这才掩护着郭药师甄五臣他们逃走。董大郎和契丹奚人骑兵联合,两天之内,直追到易州左近,看到他们逃进易州城!

萧干续发大军前进,他果然没有留在涿州,董大郎主力二三千人,也全部带了出来,还有千余新附的人马,加起来号称一万。在涿州到易州的途中,萧干大张骑兵,将左近百姓全部征发随军,沿途村落城镇,全部焚烧。原来还粗粗称得上乱世里头能稍保平安的涿易二州之地,一下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董大郎所部也未尝没有议论,萧干的确是履约没有插足许给董大郎的地盘,但是辽国似乎也不想要这块直面宋朝大军的涿易二州之地了。似乎就想将其烧杀成白地,让宋军前进顾虑更大,让他们前进的步伐更缓——如果宋军打算北上的话。

可是有民才有土,北辽朝廷,还有多少地盘经得起这样烧杀?这位萧干大王,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就算将郭药师擒杀,易州肯定也平了。他们这支换了主子的常胜军,守着这一块白地,到底还有什么能力替辽国屏障涿易二州?

可是到了此刻,董大郎所部也只有奋力向前。契丹奚军,自然如萧言所料,不会在城墙底下填命。董大郎所部和驱使的民夫,在将易州合围定了之后,数次扑城。死伤枕藉。易州守卒不到三千,城又低矮。可是在甄五臣的拼力血战之下,一直打到天降暴雨,仍然攻之不下!

谁也不知道,在这易州城下,还要填多少性命。而萧干大军,又能支撑他们多久!

那军官跑上来,侍立在萧干身后的契丹奚人军官人人变色。他们常胜军都管董大郎侧身其间,都要加倍客气。这个帐下小卒,竟然就敢这么直愣愣的上来冲撞四军大王!萧干身边卫士,顿时上前,一把将他架住,按到在泥水当中,马鞭夹杂着粗口劈头盖脸而下。打得这个常胜军军官只是在泥水当中翻滚。可他也当真硬气,一声哀告都没有,只是厉声惨呼:“大王,都管,俺们攻不动了!扑到城下,支援俺们的弓箭发得零零落落,城上守军,都能直着腰用土石砸俺们!弟兄们宿野外,吃干饼,还得冒着大雨攻城,都是一个军里出来的,拼死了不值!”

董大郎脸色有点发青,缓缓越众而出,还未曾说话,萧干就笑道:“住手住手!也是一条好汉子…………这么大的雨。弓弩胶脱弦软,发不出几矢,某又有什么办法?董都管,这是你的麾下,就你料理吧…………”

奚人侍卫又踢了他几脚,才骂骂咧咧的退开,这名军官翻身而起,跪在泥水当中,他也豁出去了,只是直视着董大郎:“都管,俺从老董将军开始就随着董家征杀,弟兄们活下来不容易!现在驱使弟兄们攻城,等于是杀了他们!要攻城的话,萧大王麾下为何不攻?就算俺们独任,也要给俺们同样的吃食,同样的帐幕,别让弟兄们再睡在泥水里头!歇息几日,再攻他**的!实在不成,俺们为什么不能回涿州?老郭都管已经重伤,还能把俺们怎么样?”

董大郎脸色铁青,缓缓走近他身边,拍拍他的头顶:“我的麾下,还有这等有胆色的汉子啊…………也罢,你且去休息,我换将去扑城…………易州必须速下!萧大王带着大军在这里支撑我们,我们不能在大王面前丢常胜军的人!一个易州而已,拿不下去,我们还有什么脸面,生存在这幽燕之地?”

那将领无言,看着董大郎铁青的脸色,缓缓顿首行礼,起身转头欲退。董大郎却在他耳边冷哼一声:“既然歇息去,就不必再起来了!”

说话当间,他已经拔除寸步不离身的长刀,电闪一般在他颈间掠过。土堆之下常胜军士卒,土堆之上契丹奚人军官,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犹自带伤的头颅,夹杂着血光落下!

“挂起来,号令全军!传令,继续扑城!”

~~~~~~~~~~~~~~~~~~~~~~~~~~~~~~~~~~~~~~~~~~~~~~~~~~~~~~

看着对面土堆竖起一根长杆,一颗人头高高悬起。城墙上甄五臣脸色一沉,缓缓退开,沿着阶梯而下。紧贴着城墙里头,搭起了一个大棚。数十名饥疲交加的常胜军士卒戍守在外头雨水当中。从城墙上运下来的尸首不及掩埋,只是如柴禾垛一般堆叠在城墙根,几乎有一人高。血水混杂着泥泞,让地面一片紫黑的颜色。

大棚当中,却是伤兵在辗转哀嚎。棚中还有一榻,上面躺着的却是郭药师高大的身子。他脸色惨白,**着上身,裹着的白布血迹斑斑。却还是在亲兵扶持下竭力支撑起半截身子,低声抚慰身边不远处的伤兵。离他近一些的伤兵,都竭力支撑着不要发出太大的嚎叫声音。

郭药师脸色惨淡,却仍然神色镇静。

甄五臣走来,郭药师身边亲兵都闪开,让他走近。郭药师转头过来看见是他,低声笑道:“五臣,如何?又打退了一次是吧?某都听着呢…………又送下不少弟兄尸首…………这些日子,只是辛苦你了…………”

甄五臣矮壮的身子,明显已经瘦了一大圈。虽然气概不减,可谁都看得出这发自内心的憔悴出来。他无言的走近郭药师,凑近了低声道:“都管,支撑不了太久了…………城中屋子都快拆完,士卒伤亡近半…………趁着还有些力量,大雨里头,围城长濠也未完全。俺趁夜护着都管突出去吧…………去宋营,找大小姐和那个萧使者去!俺留在易州,绝不给都管大人丢脸就是!”

郭药师低声一笑,只是看着甄五臣。缓缓摇头:“某半生心血都在于此,逃出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活着还有什么味道?男儿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五鼎烹了也不过如此……某是不会走的…………五臣,你且与我说,还能撑几天?”

甄五臣无声的竖起三根手指。

郭药师想笑,最后却变成一阵震动肺叶的剧烈咳嗽。那一箭伤了肺叶,伤势极重。又是两日路上颠簸,他能撑过来,已经是因为身子健壮,异于常人!

“三天也够了!我那女儿,不会丢下我…………那大宋姓萧使者,更是野心勃勃之人。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看错,也不过是有死而已!”

~~~~~~~~~~~~~~~~~~~~~~~~~~~~~~~~~~~~~~~~~~~~~~~~~~~~~~~~~

一处土丘之上,马扩只是极目向北而望。灰黑色的包砖涿州城墙,只是在雨幕当中,显得隐隐约约。这大概是大宋军队,百年之后离涿州最近的一刻,借着雨雾掩护,离城不过三数里的距离。

在他身后,三百余骑白梃兵和胜捷军,正在土丘下面静静等候。人牵马而立,只能看到铁盔下吐出的长长白气。

这萧言,就这么带着数十人去扑这座涿州城了?

要知道,大宋十五万大军,誓师北上。名臣猛将,汇聚一处。却只是过了白沟河,连涿州城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就在一场同样的大雨当中,惨败崩溃了回去!

回想跟萧言结实,这个看起来轻飘飘的小白脸,却推着自己不由自主的再度领兵踏足这座可望而不可及的要隘。回想起来,真跟做梦一般。

萧言浑身上下,无一不透出古怪。说话行事,似乎都和人不一样。笑起来却洒脱无比,没有半点燕地逃人应该有的拘谨小心。可此人胆色本事,也委实让人心折,所有一切,大宋北伐之师这盘根错节,死水一潭的局面,竟然被他掀动!

难道老天爷也对这场打得如此丢脸的燕地战事看不下去了,才降下此人来?

在他身后,两骑马飞快的上来,马扩和身边李存忠丘虎臣都回头看去。却是萧言那个可爱清灵的哑巴侍女,还有萧言硬留下来护卫他的一个心腹,似乎叫做王贵。

对这个哑巴侍女,萧言只是说跟随他许久。这次逃归宋地,也舍不得抛下。萧言糊里糊涂,马扩却见识广,眼睛毒,这个十四五岁的侍女,虽然操持的是服侍萧言的事情,但是举止有藏不住的优雅,一言一行,都明显受过极端高贵的熏陶。而且纯然是宋人豪门才有的礼节分寸!

辽人贵族,甚至宫廷,自中叶以后,就极端宋化,更有一个恨不得托生宋朝的皇帝辽国天佑皇帝。贵戚子弟,才能接受如此完整的宋人礼仪之教。萧言自称一个小小团练副使,怎么就用得起这等的侍女?

不过马扩将这所有一切,也只是藏在心里。小哑巴乖巧至极,对谁都是笑颦如花,几日同行下来,这些大老粗谁不喜爱她?就连马扩,有的时候都忍不住暗自羡慕萧言这家伙好福气。

看到小哑巴奔来,身上斗篷已经透湿,小脸上全是水珠,只是朝北而望,再看看马扩,眼神里全是央求之意。她的身后,王贵只是不紧不慢,但是却寸步不离的跟着。

马扩勉强一笑:“小大姐,现在也只能等着了…………萧兄说的,他出发一个时辰之后,俺们才能全力北向,直薄城下,之前就是天塌地陷,俺们也不能动…………这个时候,俺们只能听他的…………”

小哑巴哑哑两声,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水珠,只看见她的大眼睛红了,合起小手朝马扩连摇,只是央求。

马扩却只能硬起心肠摇摇头:“小大姐,此乃兵事!来不得半点儿戏!小大姐要是心悬萧兄,就为他祝祷吧…………不过俺相信,萧兄是辽人大营都能踏一个来回的人物,这小小涿州,还能难住他不成?”

他说了这句话,就掉头过去。身后传来下马的声音,马扩再度回首,却看见小哑巴真的跪在了泥水当中!她面向辽国最出名的天泰寺方向,双手合十,只是在雨中默默祝祷。小脸在雨水当中,在这一刻似乎盈盈有光。

李存忠和丘虎臣都是摇头,两人没被挑选去混城,白梃兵和胜捷军大队,只能是他们统领。萧言率领的,只是他那个杂凑起来的班底!这两员宿将,都是既佩服又有点怅然若失。

“好汉子哇好汉子…………一开始还不怎的,相公让俺听什么宣赞号令,俺还只是想,什么个鸟宣赞,让俺白梃兵听他的?相公怎么也舍得!现在看来,俺是打心眼里头服气01616!这个宣赞,要是把赞字换成帅字,俺们现在说不定都在燕京城了!”

“不是好汉子,怎么当得起这个小娘子对他死心塌地?俺家婆娘,也不过十五,比起这位小娘子,简直就是擦脚布!”

两人低声对话,没半句到了马扩心底。他看看小哑巴,又向北看看。

“萧兄啊萧兄,你可知道,此刻在此为你祝祷的,不止你侍女一个…………若是官家有知,此刻也当在汴梁为此焚香沐浴!”

~~~~~~~~~~~~~~~~~~~~~~~~~~~~~~~~~~~~~~~~~~~~~~~~~~~~~~~~~

涿州城南门之外,那场变乱的留下的痕迹,犹自未消。南门外原来设立的大营,已经是七零八落,不过百余人驻守。营大人少,只是显得加倍的荒凉。营寨又被烧过,还未曾修补,壕沟遭逢连日大雨,也都倾颓,乱七八糟,根本不成一个样子。

还残存的寨墙上头,不过只有七八人的影子,孤鬼一般的游荡。涿州城南门护城河外头,也有同样七八个孤鬼也似的影子,只是在大雨里瑟瑟发抖,等着下值。

雨雾突然一动,传来脚步践踏泥水的声音,寨墙上,壕沟外,甚至城墙上都有人探头过来,只是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看见大雨里头,跌跌撞撞只是走来六七十号人,当先的人还打着破烂不堪的旗号。正是赵鹤寿派出去戍守的不知道那个都的人马。人人都狼狈不堪,身上衣服披一块挂一块,没一个人穿着鞋子,全是赤脚。有的还一副跑吐血了的样子,只是被身边袍泽架着。不过这些人好歹还没忘了自己是军人,至少兵刃还带得完全。

几处人马就看着这几十号乌合之众在泥水里头一跌一爬,只是拼命朝这里挣扎。守在护城河外的一个小军官扬声大呼:“什么人!”

萧言就在队列当中,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被雨水打得冰冷。一路泥泞走过来,也是筋疲力尽。但是此刻,他顿时就忘记所有一切,肾上激素顿时狂涌!在他周围,岳飞韩世忠,还有郭蓉将他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他有半点暴露在危险当中。郭蓉贴着他最近,倒不是岳飞他们愿意离萧言远一些,而是这个坚持要来的郭家大小姐,同样改装露着小腿,肉光致致。在大家心目当中,似乎默认这郭家大小姐是萧言的女人了,要不然萧言凭什么要救常胜军?抢了涿州,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的承诺于她!

郭家大小姐春光外泄,他们这些底下人自然不能多看,干脆让她离萧言最近。说实在的,要不是有这么点活色生香在里头,萧言不时用这个来提神,谁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大雨里头撑着走这么远的路…………

这悍妞小腿,又细又长,光洁白皙。都够超模水准了。

前头韩世忠一捅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主动投效的余江:“答话!”

余江就是在昨夜,第一个表明了投效之意。萧言倒也挺重视这个惫懒机警的无名小军官,给了一副甲,一口好刀,还抚慰了几句。自己告身还在汴梁走程序,萧言就敢硬着头皮许余江一个保义郎,顿时激得他满口效死之情。

韩世忠还没有捅到他,全神贯注的余江就已经扬声:“直娘贼,是不是老胡?俺们碰倒了宋军的大队!入娘的过白沟河来了!四个哨卡堆拨,都被拔掉,俺们死伤一大堆,借着大雨连滚带爬的逃出来,挣命赶回来报信,俺们带伤的不少,让俺们过濠进城,找赵副都管禀报!”

这余江果然没有胡说,在常胜军杂牌营头里当真交游广阔,听到他的声音,对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余裤裆,你命大!直娘贼,宋人来了?赵副都管不是说宋人几月之内,都不敢过白沟河一步么?…………说不得,赶紧过濠!快些个!看看赵副都管是个什么说法!”

后面人群,牛皋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余裤裆?”

岳飞回头瞪了他一眼:“休得说话,埋头过去!”

萧言心头只是砰砰乱跳,自己一路过来,冒险已经颇不少。但是这次,却是最大的挑战,以不足百人,要抢一座城下来!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设,这个时候都不大派得上用场,身外是大雨,嘴里却只是又苦又干!

郭蓉在前面,不出声的又贴得萧言更近了一些,几乎粘在了他的身上,将萧言正面,挡得严严实实。哪怕是在冷雨当中,少女身上的热气,仍然真切的传到自己的身上。

但是从后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郭蓉清冷的侧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身后的汤怀,轻轻摘下了身上骑弓,藏在人堆里头,一弹弓弦。这把弓是层层裹着,隔绝湿气,才在这大雨当中,保住了九成的弓力。

这几十号人,只是杂乱的走到壕沟旁边,木桥横在壕沟上头。对面就是涿州城墙。身侧不远处的营寨上头,只有七八个人影探头张望。

壕沟前头,守着的数人看起来比余江他们当日有点模样,至少脚上有鞋子。在雨里也是脸色发青,看来他们关系,比余江他们那一都要和董大郎所部关系近一些。领头军官按着佩刀走过来,扫了众人一眼,也不盘问,只是拉住最前头的余江,低声道:“还回来做什么?跑他娘的就是了…………还真替姓董的卖命?”

余江只是苦笑:“俺们还能望哪里去?看着俺们辛苦,赵副都管总要管俺们一顿饭罢!”

那带队军官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你忠心!俺这里你只管过去,城头是入娘的孙一鸟,他放不放你们进城,却不担保,这城门多少日子没开了!余裤裆,要是进不去,且去俺营里,总能管你一顿吃食,好坏不论!”

余江只是抱拳拱手,苦笑着走向木桥。桥口守卫,退开一边,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些残兵败将。那带队军官,也只是摇头。萧言给夹在人堆当中,几乎是足不点地的给涌过了木桥,大雨当中,人人呼吸粗重。只有前头韩世忠和岳飞两人面色宁静,两人还有余暇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自己又回到了涿州,这次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并且要将这座城市,踏在自己的脚下!

萧言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太阳穴血管只是突突的跳着,仿佛随时随地,腔子里的血,就能喷溅出来!在他前面,郭蓉脸色如冰一般的冷,只是死死的咬着下唇。

透过雨雾,可以看见城头探出一个人头。身上红袍崭新,在雨雾当中如血一般的红。他扶着头盔,只是朝下大叫:“什么人!怎么放他们过来?”

余江不用韩世忠提醒,立刻仰头大叫:“俺是刘指挥麾下余都头!俺们一都人马戍守南面,遭逢宋军大队,周围哨卡堆拨全被拔除,宋人屯兵于十里外,入娘的黑压压一片的营帐!只等大雨稍停,就要扑城,俺们挣扎了十几里地回来,就为向赵副都管通报…………城上可是孙统制?但求放俺们进城,还有几十个带伤的兄弟!”

城上人影坚决的摆手:“城门绝不开!你带着人马,去营寨安顿下来,俺去通报赵副都管!入娘的,哪里来的宋军,分明是你们怕苦,想跑回城里享福…………也不看看现在涿州是谁当家!”

萧言在人群当中,目光如电般一闪。所有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气息,所有在穿越以来所遭逢的艰辛,所有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都随着一声大吼喷吐而出:“射死他!抢城!”

吼声震荡着雨雾,震荡着涿州城墙,震荡着幽燕天空!

人群哗的一下闪开,萧言身后汤怀已经拉满了弓,一箭电闪般射出,正正直透城头那孙统制面门。在守军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孙统制已经一个踉跄,头上脚下,从两层楼高的涿州城墙,直挺挺的摔了下来!

~~~~~~~~~~~~~~~~~~~~~~~~~~~~~~~~~~~~~~~~~~~~~~~~~~~~~~~~~

继续拜求月票…………(!)

第五十七章 夺城(三)

雨雾当中,人垂死发出的惨叫,显得闷闷的,传入耳中,竟然显得有点超现实的感觉。

大雨依旧冲刷着城墙和城外的土地。涿州治所涿县城是砖包的夯土城墙,高度略略超过一丈。垛口,女墙,马面,甚至凸出城墙用来进行侧射的角楼都一应俱全。在这个时代燕地,算是相当坚固的城防了。毕竟百余年来,这里都属于安全的后方,而对面大宋自从太祖太宗之后,已经有百余年未曾踏足白沟河北一步!

在萧言他们几十人的面前,这座城市显得空前的高大,青灰色的墙体在大雨当中显得加倍的寒冷僵硬,如同一个庞然巨*,带给人空前的压迫感。茫茫大雨加上层层雨雾,限制了人的视线,更让人失去了真实的时间感和空前感。在此刻的萧言看来,眼前的一切,就有如自己在八达岭看到的长城那样巍峨,而自己就带着这几十人马,要将这座城市再度踏在脚下!

身边每个人似乎都在这一刻张口大呼,站在自己前头的郭蓉,同样抽出了她藏好的骑弓。被雨淋湿的鬓发贴在清冷的容颜上,不住的朝下滴着水。这少女同样在吐气扬声,张口大呼!

她纤长高挑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挽弓对准城头,只要有人冒出城墙垛口出来,就会一箭射出去,这个时候她在雨中的身姿,就如那夜在荒村中萧言和她初遇一般。展现出最为完美的射箭姿态,更因为大雨让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让她苗条的身形,看起来加倍的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他们易装而来混城,带的弓.矢并不多。汤怀和郭蓉都是神射,自然占据了这宝贵的名额。总共射手不过才七八人,而同样善射的韩世忠岳飞等人,却要作为披坚执锐,闯入城中的先锋!

常胜军俘虏,已经被仔细的盘问.过,赵鹤寿现在控制在手里原来董小丑一脉的心腹,不过三百人,一个指挥的建制。分处各门,还有衙署里头,再加上轮值的因素,每个城门摊到的兵卒了不起就几十人。正是因为自己嫡系力量薄弱,赵鹤寿才不得不将依附过来的杂牌营头赶到了城门外头。董大郎和萧干现在最要紧的是扑灭郭药师在易州余部,也实在没有时间收拾整顿这些归附过来的常胜军余烬。

如果只是面对这分处涿州的.二三百人,萧言和马扩他们也细细商议过了,以汇聚西军菁华的白梃兵和胜捷军当中,挑选出更为精锐的七八十名选锋,怎么也有一拼的力量,虽然风险奇大,但是萧言此次隐瞒军情,带领大家渡河,就是为了行险而来,如果要安全,又何必来到涿州左近?大家只有利用这难得的涿州空虚机会,才能有这么几分可能将局势翻盘!

城门不见得能混开,这个大家都考虑到了,这个不.能指望侥幸。一旦混不开城门,硬冲硬抢,这短短的时间,就是最为危险关键的时刻。自己带领的这七八十人再精锐,力量还是少过赵鹤寿所部,一旦抢不下来,就再也没有这等机会了!

在这个时候,萧言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已经放慢了.速度。自己身后的十余人,已经拔出直刀,冲向壕沟外头那些已经目瞪口呆的守军。前面韩世忠和岳飞冲在最前头,这未来南北宋之交的并世名将,这个时候却是将直刀咬在口中,手中挥舞着预备好的钩索,直直的冲向城下!【消逝的小草上传】

汤怀和郭蓉,一左一右,各带数名射手。汤怀半跪.在地上,郭蓉却站得笔直。间或发出一箭,自己似乎在此刻,都能看清这羽箭向前飞出的轨迹,看见羽箭长长的破甲锥头,撕开冰冷的雨雾!

城上探出头来,.试图还射,或者想推出滚木的人影,只要稍稍露出形迹,就带着羽箭颤动的箭尾,哼也不哼的倒地。韩世忠和岳飞已经扑到了城墙之下,他们身边,就是牛皋张显和白梃兵的士卒,只是抛出十几条钩索。雨天砖滑,人人心情紧张,一时只有两三条勾住。岳飞矫捷的身形如电一般,已经咬刀蹂身直上,比身边的韩世忠还要快上一线!

一个探头的士卒被射倒,另外的人却藏身垛口之后,挥刀猛砍。萧言就看见岳飞和韩世忠才爬到一半,已经带着断索直直摔落在泥水当中!

这个时候,正常的视觉听觉,似乎才回到了萧言身上。刚才如无声片一般的天地之间,顿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城墙上头拉长了惊呼惨叫,变了嗓门儿的怒吼,凸显出他们这次突袭,到底带给了城头守卒多大的意外。城头各种预备传令的号角金鼓都在纷乱的敲响,完全不管什么样的声音传达什么样的信号了,只是拼命的敲响!雨雾当中,这突然杀到的数十人,一下就干掉了带队的孙统制,让城头守军,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凭着本能在进行抵抗。

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这种近似于后世特种突袭作战的方式,是一种太过于高难度的事情。这个冷兵器时代的中古军队,还是习惯于列阵而战,凭着着号令旗号统一指挥,机械的前进或者后退,最后进行厮杀。主动的突袭,少之又少。

可萧言的优势在于,他率领的白梃兵和胜捷军是大宋西军菁华中的菁华。无一不是健斗之士,再有岳飞小队和韩世忠郭蓉这等个人武艺本事一等一的人物在,在他强力的推动之下,后退之路已经给他堵死,才冒死进行这样的突袭。带给城头守军的震撼和混乱,同样是惊人!

现在城头守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防御。只是依托城墙下意识的进行抵抗。指望能够拖延到其他地方的守军增援过来!

而城下萧言周围,同样是一片混乱大呼的声音。后尾几人,已经砍翻了四五个站在壕沟外头的守卒,其他的人不是掉头就跑,就是跪地乞降。不远处的南门营寨上头,同样是一片金鼓声音响亮,不知道多少人放开嗓门大叫。营寨里雨雾扰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冲出破茅屋。隔着寨墙看不见到底有多少人马被惊动,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雨雾,被搅动成一团!

萧言耳边,还有一个破锣一般的嗓门在大呼,萧言白忙当中一看,却是那个俘虏余江余裤裆,他疯子也似的跳脚大叫:“俺们还替董大郎卖什么命!城里的家伙和俺们不是一伙!大小姐杀回来了!非要糊涂丢了性命你们才乐意?大小姐带着宋军杀回来报仇了!”

郭蓉同样也大呼出声:“我们郭家杀回来了!只找董大郎赵鹤寿,其他人过往不咎!投了宋人,有粮有饷!”

她尖利的声音,在雨雾当中穿透力极强,明显可以看见寨墙上头涌动的人头一震,动作都慢了下来,只是朝这里望过来。

郭蓉掉头,朝着萧言瞪大眼睛只是呼喊:“要快点抢城!挠钩不成!不抢进城里,这些依附之部,最后还是会围杀上来!”

使用挠钩,正是萧言自己的主意,武侠片看多了的下场,总以为这玩意儿方便又好用。涿州城墙他看过,不过三四米高,以岳飞他们身手的轻捷。还怕不几下就窜上去?城头守军几十人,自己这一方占着突然性,再有神射手控制,怎么也能将这点时间抢到手。谁知道事到临头,才知道纸上谈兵不成。郭蓉汤怀他们,尽力控制着让城头不能射箭推滚木礌石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却挡不住守卒在垛口后头砍断挠钩绳索!

就在郭蓉他们大呼的时候,岳飞韩世忠几人的身影又从泥水当中爬出,个个跟杀神也似,只是大呼:“抛挠钩!”

剩下的挠钩又朝上抛,又是几根抓住。几名白梃兵大汉抓着就朝上爬。底下的人更是聚了不少,只是提着刀在那里怒吼,雨天城墙湿滑,这几个白梃兵上去一截下来一点,还没到一半,城墙上头突然几面盾牌举起,郭蓉汤怀撒手放出的箭被挡下,盾牌一下闪开,就是两个守卒拼命的将滚木推下,蓬蓬闷响连声,几个挂在绳索上的身影被砸落下来,顿时就是几声惨叫!

岳飞和韩世忠已经抢了过去,才抓住绳索,就要奋身再上。但是一扯就落,这几根绳索都又被砍断!更多的盾牌在城墙上头竖起来,城头守卒,似乎已经度过了短暂的混乱,开始有效抵抗,毕竟依托着城墙,守卒有太多手段对抗这支胆大包天的小小突击力量!

滚木又零星的投了下来,还有石块,岳飞抢在最前面,被牛皋合身拼命拉开,才没被砸倒,他扭头过来,朴实的面孔都已经扭曲:“宣赞,不成!不成!”

萧言被几个人簇拥着,只觉得血都涌上了头顶,望出去,所有景物在这一刻都奇异的扭曲。他早已拔刀在手,只是在手里攥得死紧。上了战场才知道,看着自己手下牺牲,看着奋不顾身的勇士束手,看着一切眼看就要功败垂成,人到底能迸发出多大的勇气,而不是只有胆怯!

萧言牙齿只是碰得格格作响,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遏制不住的激动。无数双目光都投向自己这里,无数声音同时涌来:“宣赞,不成,不成!”

萧言猛的大吼一声!他举起长刀,扯开嗓门大呼:“老子就不相信了!他**的,只进不退,将这个他**的涿州抢下来!”

他抢前几步,却被狠狠扑倒在泥水当中,萧言脸朝下没入烂泥,只觉得冰冷的感觉一直渗入五官最里头!他被在泥水里头扯了一个翻身,红着眼睛望去,却是郭蓉清冷的容颜,上面满满的都是比刀剑还要锐利的怒气:“我们不要你拼命!只要你想办法拿下涿州!”

萧言滚在泥水当中,只是和郭蓉锐利的眼神碰上。他想大喊,却喊不出来。难道自己一番苦心,冒险冲杀决荡到现在,更寄托着这如许人的期望,难道就到此为止不成?

他红着眼睛,猛的打开郭蓉的手。一个翻身要爬起来,入眼之处,却看见了架在壕沟上的厚重木桥。这木桥是用十几根大木拼钉在一起。顿时就让萧言眼睛一亮!

~~~~~~~~~~~~~~~~~~~~~~~~~~~~~~~~~~~~~~~~~~~~~~~~~~~~~~

这个时候,涿州城终于被惊动,四面城门,都响起了应和的号角声音。正对南门的数十士卒,同时发出了大声的欢呼!而南门营寨寨墙上头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这些新附的士卒只是互相观望,最后再看着他们的军官,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这些新附士卒的犹疑混乱。

他们当然不会死心塌地的为董大郎卖命,郭家大小姐突然现身涿州城下,当然也给他们期望。新东家如此伺候还摸着门,眼看着这待遇就不成了。老东家毕竟熟悉,大家也多少习惯给郭家卖命了。这种事情,做生不如做熟。

可是大小姐也是大胆,就这么几十人就想混城而入!现在涿州守军已经被惊动,他们却还是挣扎在城下泥水当中,看着眼前城墙没有法子!要是大小姐被杀退,赵鹤寿问他们一个纵敌之罪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可是有罪受!

寨墙上领兵的那一个指挥使,只是举着手,咬牙切齿半晌,就要挥手下令,让麾下人马冲出营寨,去抄萧言他们这队人马之后。身边的副手却一把拉住他的手:“看!”

~~~~~~~~~~~~~~~~~~~~~~~~~~~~~~~~~~~~~~~~~~~~~~~~~~~~~~~

萧言一下推开郭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这么大的气力,也顾不上推倒人家大姑娘哪里,是不是揩上了油。差不多是一个鲤鱼打挺一般的姿势跳了起来!按照萧言小白领生涯养得腹肌只剩下一块的废柴程度,让人不能不相信,在最危急的时刻,人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萧言只是指向壕沟上架着的那座木桥,还没等他张口大呼,就看见韩世忠和岳飞几乎同时转头过来,指着那座木桥,三个人差不多是同时张开嗓门,吼声惊天动地:“用他**的\直娘贼的这个!”

数十白梃兵,顿时反应过来,拼命涌上,只是将沉重的木桥朝里头拖,萧言也扑了过去,和他们滚在一起。大家都红了眼睛,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冲到涿州城墙上头!

几十人一块儿用劲,又是情急力生,就听见他们同声大呼,这木桥已经被扯过来翻起,无数双手托在四周,将木桥顶在了头上!萧言要站到最前面去,却给几个面目黧黑的白梃兵大汉朝木桥里头硬拖。萧言只是大吼:“老子要站在最前面,谁也别跟老子抢!”

那些白梃兵却七嘴八舌的只是扯开嗓门回话,震得萧言耳朵嗡嗡直响。

“宣赞,俺们识得好歹,现在正是该俺们卖命的时候,宣赞,俺们死得,你死不得!”

无数双手将萧言扯在了木桥底下,更多高大的身躯堵在他的前头。几十人顶着厚重的木桥,如同一面超大的橹盾,只是冲向城下。韩世忠和岳飞牛皋他们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奔回,咬着刀,加了一手进来,只是拼命向前。

城墙上头已经有守卒看见了这木桥在无数双手托举下过来,只是惊惶大呼。大雨的天气,固然限制了扑城人的手段,同样也限制了守城人的手段。至少点火焚烧攻具,就显得为难。

更多的人在盾牌掩护下举起滚木礌石砸过来,还有人冒死探出身子用弓箭开始发矢射击。城上守卒是董大郎的嫡系,也听到郭大小姐杀回来的呼声。他们这些背主之徒,万一落在郭蓉手中,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实打实的攻城,虽然赵鹤寿手中只有一个指挥三百人,但是征发城内壮男壮女当战当运,加上守城器械,来千人以上都不见得能成功。更不用说在外围还有这些新附的营头戍守了。赵鹤寿的责任本来就是安顿收拾涿州的余烬,谁也没有想到宋军居然有这胆色敢直薄城下,而且动作如此之快!

被这些人马,一直混到城下,城外的重重防御体系,加上远距离就可以使用的守具一时都失却了作用。对方神射手一直逼到城下,又是有心算无心。一时间双方可以说是共险。这个时代军队攻城,除了残酷到了极点的蚁附攻城法,冲到城脚下拉近距离的这段路程,向来是厮杀最为残酷,付出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段路,哪怕有完善攻具掩护也是一样。要克复地形的障碍,还要忍受城墙上守军的各种火力。往往都是伤亡一大堆,然后半途而废。

而萧言他们,不仅来得突然。而且从发难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城脚下了!大雨又限制了许多守具的使用。这时涿州城兵力不足的缺陷,更是暴露无遗。根本难以有效压制这些就在脚底下的死士,他们现在也只有拼上性命了。完全顾不得掩护自身,只是拼命的用弓矢,用木头石块向下投射!

城头拼命,底下也红了眼睛。郭蓉和汤怀只是一言不发,看也不看落在身子周围的箭矢,只是一箭一箭的朝城头上还去。每一次弓弦响动,总有人踉踉跄跄的倒下。

郭蓉不时还看着在那木桥之下,夹杂在人堆里头的萧言方向。她心高气傲是不用说的,可是自从和萧言同行以来,越来越被这个小白脸压着一头,萧言胆色之大,决断之快,脑子之灵,都是她生平罕见。到了现在,她更是更多选择只是依从萧言的命令行事。从生下来到现在,郭蓉从来没有这么依赖于一个男子,哪怕以前郭药师都很难降伏自己这个野性子女儿。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正在朝着城墙冲去,也在拼命!自己爹爹现在存没不知,常胜军四分五裂,熟悉的一切全然改变,如果这个可恶混帐,似乎总在利用自己的男人也倒下了,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一瞬间中,郭蓉大眼当中,涌出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雾气。可她的容色,却变得加倍的清冷,只是咬着嘴唇,又是狠狠一箭朝城墙上头射去!

城上城下,呼喊的声浪,几乎混成了一团。所有能扔下来的东西,似乎都在这一刻拼命的丢了下来。萧言被夹杂在人群当中几乎双脚离地,只是跌跌撞撞的朝前。放眼四下望去,只能看见一双双托举在木桥下缘的大手。不知道多少沉重的东西,轰隆的落在木桥上头,每一敲击,每个人都是一抖,却拼命的又挺直身子。倒下的人被拉起,继续向前。有的时候落下的礌石太过巨大,震得托举木桥的人口鼻里头,都溅出了血来!

更多的羽箭落了下来,有的透过木头之间的空隙,嗖嗖的直钻进人体里头。中箭的人松开了手,却被夹着倒不下来,还被涌着朝前。有的人托在外缘的手掌,已经被羽箭钉在了木桥上头!

蓬的一声碎裂声音,却是不知道什么落在木桥上头碎了,液体混杂着雨水滴落下来,落在萧言脸上,一股油腥味道。萧言脸色苍白,却只是不说话。接着又是一个点燃的火坛丢了过来,轰的一声,木桥当面,顿时燃气了熊熊烈火!连接地连天的大雨,都无法浇熄!

城墙上爆发出一声欢呼,可是木桥之下,却没有一个人松手,有的人手掌被烧得滋滋有声,却只是忍住!

前面传来了韩世忠悠长的喊声:“直娘贼,到了!朝上架!”

后面的人顿时用力,前面的人拼命支撑住,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将吃奶的气力都用出来了。

萧言只觉得自己头顶突然一亮,接着就看见木石羽箭朝着自己这堆人飞过来。顿时就有人一声不哼的软倒,却又更多的人将萧言拼命朝下扑,挡在他的身前!

而在大雨当中熊熊的燃烧的那座木桥已经架在了城墙上头,离垛口尚有一人高的距离。撑地的一头有人在拼命刨土让这木桥靠得更牢靠一些。萧言被人群挡住,只能看见缝隙当中,几条人影,已经沿着木桥朝上抢!

刚才自己只听见了韩世忠的呼声,这个时候却看到了岳飞熟悉的身影,他右手持刀,左手拿着半截断了的挠钩,几乎是一眨眼就已经抢到了木桥上缘,燃烧的油火已经将他衣衫点燃,他却浑然不顾。在他身后,就是韩世忠、牛皋、张显!

岳飞身上还带着一只羽箭,动作敏捷有力,却如没有受伤一般,他只是右手挠钩抛出,这么短的距离,再不至于失手,转眼之间,已经搭在了垛口,接着就看见他着火的身影借力一翻,已经越过城墙垛口,踏足在涿州城墙上头!

在他身后,韩世忠暴喝如雷:“上啊!”

在南门外的营寨当中,无数身经百战的常胜军老卒只是不出声的看着眼前景象,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只是喃喃自语一句:“谁说宋人不能战,谁说南人不能战?”

萧言身上一松,却是压着挡着他的人已经起身,大喊着也冲杀上去。城头传来剧烈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岳飞的吼声,却被掩盖不下,只是意气昂扬!

萧言翻身过来,摊手摊脚躺在泥水当中,朝着大雨上头阴沉沉的老天放声大笑:“贼老天,再玩老子啊,再玩啊!老子劝你,还是让老子一让比较好!”

~~~~~~~~~~~~~~~~~~~~~~~~~~~~~~~~~~~~~~~~~~~~~~~~~~~~~~~~~~~~~~~

月票还不投来么?敬请期待今后更加精彩的情节…………(!)

第五十八章 夺城(四)

涿州城墙上头,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又遭遇了一场厮杀。

在岳飞几人扑上城头的时候,守卒还鼓起最后勇气,从四面八方涌上。岳飞只是一口直刀,在身边扫出巨大的圈子。兵刃还不及挨身,长矛就被斩断枪头,直刀就被他远远的磕飞出去!

每扫开一个缺口,岳飞就大喝一声,抢身直上,左手抓着一个守卒就硬拖过来,背后几柄长矛刺过来,却被岳飞将手中那抓着的人一推,顿时就变成了肉盾牌。岳飞半矮着身子,用肩膀抵着那肉盾拼命朝外推。那背后几名守卒抓着长矛,都忘记了松手,只是拼命用力抵抗。可是岳飞这一下突然的爆发力惊人,几个守卒转眼之间,就被推得翻出了城墙,惨叫着扎手扎脚的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正面又是几个守卒红着眼睛扑过来,怎么也要将踏足城头的这个家伙赶下去!可是这时又是一个长大的身影冒出城墙垛口,几乎是合身扑了过来,铁钳一般的大手抓着他们的颈项,一拉一拽,也把他们扔下了城墙!剩下两个大喊着舞刀迎上,那长大汉子看也不看,甚至都不回头,已经闪电般的抽出了咬在口中的长刀,反手一扫,一个守卒从腰间中断,竟然被生生腰斩,这厚重长刀去势不减,还砍入另外一人侧胯一半,大腿外侧动脉被切断,一股鲜血,飙射出去几乎几尺远!

在那伤卒的长声惨叫中,岳飞已经咬着牙齿回头:“韩兄,俺就知道你能上来!”

那长大汉子正是韩世忠,一.柄又重又沉的直刀在他手里轻巧得有如一根灯草,每一挥舞,就是血光开路,他回头朝着岳飞一笑:“你也不瓤,俺居然都能慢你一步!”

两人答话之间,城墙垛口却有更.多的人影翻了过来,当先的正是牛皋,看着城墙上猬集的守卒给岳飞韩世忠杀得纷纷滚落下城,只是哇哇大叫:“两位哥哥,给俺留几个发发利市!”

雨雾当中,从四面城墙上增援.过来的守军,这个时候才出现在视线当中,原来南门剩下的残兵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或者朝下跳,或者朝两边退,只是大呼:“宋人厉害,南人厉害!”

进的退的,只是猬集成一团。看着这面城墙垛口上,.不住有壮健汉子咬刀翻过来。不知道是进还是退好。其他三门,号角金鼓声犹自在乱响,却更显得混乱。涿州城中,经过那场变乱,百姓本已不多,此刻又在逢劫难。大雨当中,这些残存百姓早就是惊弓之鸟,惊呼乱叫着又从各处涌出来,只是在泥泞的街道上没头苍蝇一样乱叫。凄厉的呼喊声音,如大风一般,席卷全城!

南门外营寨里头,在这个时候,突然也发出惊天动.地的鼓噪声音:“郭大小姐带宋军杀回来了!俺们投奔旧主,擒了赵鹤寿这厮赎罪!”

这呼喊声音,震荡着城墙,更让涿州城内的慌乱.增加了十倍。涌过来增援的守卒,更是进退不得。有的要去增援城中赵鹤寿所在的衙署,有的却要扑过来堵上缺口,失措之下,更是无法抵抗越涌越多的宋军!

牛皋挥舞着铁.锏只是向侧面猛扑,他似乎就是喜欢使用这等又重又钝的兵刃。每一挥舞,守卒的兵刃不是断就是飞走。只是打得火星四溅。他长大的身子不住朝前压,无一人在他面前站得住脚,退无可退的时候,就只能朝城里面跳。牛皋杀得兴起,只是大呼大叫:“你们不成,你们不成!”

董大郎所部虽然久经战阵,作战经验丰富。可是这城头混战,拼的就是个人战力。要是将原来岳飞牛皋所在的新募敢战士营头拉出来,三百人对三百人,列阵而战,和董大郎所部打,十次要输九次,可是现在在牛皋韩世忠岳飞他们的个人勇力面前,在这狭窄的城头,却难有能抵抗一合之人。

张显跟在牛皋侧后,他抢了一柄长矛,和牛皋的大开大阖不同,他每一击刺,去得快收得也快,又阴又毒,只是一声不吭。可是丧在他手中的董大郎所部士卒的性命,也不见得比牛皋少。两人杀得兴起,另外一头白梃兵和胜捷军也是埋头狠杀,他们在这狭窄城头,还能结阵而斗,如果说牛皋他们还是凭借的个人勇力,那么白梃兵和胜捷军的战斗力,却是实实在在高出董大郎所部一筹!十五万北伐大军,也不过就拣选出这么些精锐!【消逝的小草上传】

萧言带领的人马,在南面城墙占据的突破口越来越大。岳飞和韩世忠站在当间,他们两人,这个时候俨然就是一副统帅这些白梃兵和胜捷军的将佐。两人都挥着胳膊大喊:“去抢城门,去抢城门!”

他们俩喊声未落,就看见高挑的人影一闪,却是郭蓉已经挟弓翻身上了城头。她只是深深看了这涿州城一眼,转头回去就伸手拉跟上来的。接着就看见萧言给拉了上来,岳飞和韩世忠一怔,忙不迭的奔过去叉手行礼:“宣赞,俺们杀上来了!”

萧言才上来,南门外头营寨的呼喊声就变得更大,岳飞越过萧言朝那边看了一眼,却看见雨雾当中,壕沟外头,那个被他们生擒下来的叫做余江的小军官只是在泥水当中跳脚大呼,常胜军士卒已经从南门外营寨当中涌了出来,呐喊着朝他靠过去,当先军官挥拳下令:“跟了大小姐抢城!这涿州是俺们的!”

萧言此刻,只觉得筋疲力尽,肾上激素狂涌的时候,人在此刻有着无穷精力。但是过后却加倍疲惫。可看着衣衫破碎,脸上都是燎泡的岳飞,还有杀得浑身是血的韩世忠,他还是尽力的稳住身子,四下一看这拼命抢下来的突破口,两头都在狠狠厮杀,打得激烈。涿州城内一片混乱喧嚣,就在自己的脚下。

他**的涿州,老子算是杀回来了。中间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自己再不是郭药师这个军阀手底下提心吊胆的客人,而是这座重镇的主宰!

他笑着挥手:“去,给老子把城门抢下来!涿州从此姓宋!”

韩世忠和岳飞只是暴诺一声,韩世忠更是长刀一举:“跟俺上!”说着回头一笑:“宣赞,这老子是什么个称呼?不过俺倒觉得提气!”

说着他连寻阶而下的功夫都不要了,合身就朝城下跳去!萧言一震,忙不迭的赶过去看,就看见韩世忠在泥水当中一滚,已经翻身起来,和七八个逃到城下的守卒撞在一起:“跟老子上啊!”

岳飞不吭声的就跳了下去,更多白梃兵从萧言身边越过,想也不想的就朝下跳。只是和城门左近的散卒厮杀。岳飞和韩世忠在前,白梃兵和胜捷军在后涌上,杀得守卒节节后退。一步步的靠近城门,守卒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只是拼命抵抗!

双方打得火花四溅,不住有人栽倒。其他的人却看也不看,只是红着眼睛狠狠撞在一起。不出声的埋头厮杀,传来的只有兵刃入肉的闷响。厮杀短暂而且残酷,岳飞和韩世忠两人如破浪之船,直直的冲进去,没有一个人能稍稍抵挡他们。

萧言半跪在城墙上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心里面这个时候还有闲暇叹气。这些守军摊到了两个未来封王的绝世名将这等超豪华阵容的冲杀,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在他身边,郭蓉挟弓静静而立,她也拔出了直刀,只是守在萧言左右,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切。

涿州是抢回来了,可还是自己爹爹的么?只怕这个姓萧的,再也不会交出来了吧………就算爹爹有救,可常胜军的未来,又是如何?

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神冰冷,几乎要拔刀刺向正背对着自己的萧言。到了最后,却只是看着萧言的背影,侧过了脸去。

城下传来了门闩被推开,沉重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欢呼:“夺了城门了!”

听到这欢呼声音,城上犹自在奋力抵抗的董大郎所部顿时大哗,而白梃兵胜捷军杀得更凶!萧言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挣扎着站起,只是朝后而望,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精力已经完全透支,浑身冰冷:“马扩啊马扩,你该到了吧?老子可是拼命将城门抢下来了!”

~~~~~~~~~~~~~~~~~~~~~~~~~~~~~~~~~~~~~~~~~~~~~~~~~~~~~~~~~~~~

就在这个时候,正对南门街道逃难的而去的百姓,发出更大的呼喊声音倒退回来,不住有人体倒在泥泞当中。从城上看去,这些百姓后面,是百余人密集的队列,从前到后都是长矛,矛尖在雨水当中闪着寒气,如林一般的举起。在队列后头,又是几十人的弓弩手。已经张满了弓弦,这些士卒,已经披挂整齐,戴着头盔,披着皮甲,在大雨当中如墙一般的缓缓推过来。却是涿州城中赵鹤寿所掌握的最后一支力量!

萧言眼快,正看到队伍最后,骑在马上的一个身影,披着鳞甲,裹着披风,黑盔素缨。正是在郭药师替他饯行之时,有一面之缘的董小丑遗部大将赵鹤寿!

两人目光,在城上城下撞在一起,似乎就溅出了满天火星。赵鹤寿骑在马上,马鞭一指,十几张弓顿时转向城头。萧言在这一刻,只是张口大呼:“岳飞,韩世忠,当心弓箭!给老子守住城门!”

哗哗而落的雨水,在这一刻似乎就放慢的速度,几十张弓的弓弦猛的弹下,接着就是羽箭直飞出来!萧言所带人马,为了混城,全都未曾披甲。就算雨天当中弓力变软,也是当不住!

郭蓉猛的一扯萧言,已经将他拉在了身后,也来不及将弓从身上扯下,只是一边扯着萧言朝下倒一边挥舞着手中兵刃招架。还在周围的白梃兵纷纷扑过来,就要替萧言挡住这一轮箭雨!

萧言给郭蓉扯得仰天便倒,在这样的战场上,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多么不顾生死。自己却始终还是韩世忠郭蓉岳飞这等能厮杀人物眼中的累赘和保护对象。萧言自己都不知道,在几次出生入死的冒险过程当中,自己被扯倒,被压住,到底有多少次了!

他重重的落在地上,城上都是包砖,这一记就摔得眼前金星直冒。这个时候萧言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他**的,这次事了,老子发毒誓也得练练弓马身手了!”

羽箭入肉声音噗噗闷响不断,萧言躺在地上,眼角余光就能看见已经有几名白梃兵被射中要害,仰天便倒。伤势不重的犹自在挣扎爬起。郭蓉一把又拉起萧言:“你退回去!”

萧言才一起身,就骂了回去,现在他对和郭蓉这个悍妞,已经完全主客易势,半点也没有当初有点畏惧这个悍妞的心思了。萧言只是红着眼睛回了一句:“退他**的退!”

郭蓉一怔,萧言已经甩开她,举着直刀,直挺挺的跳下了城墙!城门此刻就是关键,要是给赵鹤寿抢回来,一番苦心牺牲,就全是白费!老子绝不接受失败!

他从城墙落下,腿一软只是摔倒在地,眼前摔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星星,脚腕也是剧痛。他**的两层楼的高度,也不知道腿摔断了没有!

萧言手中长刀,已经远远的摔飞了出去,跳下来的时候这刀没有伤到自己,已经算是奇迹了。饶是摔成这样,萧言仍然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只是朝城门口冲:“马宣赞就要到了!死死守住城门!”

城门左近,全是尸体,岳飞几人抓着常胜军士卒尸首挡住箭雨,只是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萧言突然这么跳了下来!在萧言身边,更多的人跳了下来,当先的就是郭蓉,她半点没有伤着,一滚即起,灵猫一般追上萧言,只是怒气冲冲的大骂:“我为了爹爹,你又是为了什么!你这不要命的混蛋!等救了我爹爹再去死!”

她扯着萧言,拼命朝岳飞他们奔去,几名白梃兵只是护卫在他们身边。这个时候,从城门口已经涌进了再度反水的常胜军士卒,手中刀矛并举,有的人还拿着盾牌,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如林的长矛。

赵鹤寿骑在马上,看着萧言跳下来,他沉着脸只是又一挥马鞭,缓缓而进的麾下阵列,只是发一声喊,无数把长矛放平,踏起满街泥水,只是朝着城门口冲来!

萧言已经被郭蓉拉到了岳飞韩世忠身边,他们两人丢下当作肉盾的尸首,只是七手八脚的来扯萧言,拉着他就拼命的要朝城外退去。那些才涌进来的常胜军士卒同样发声喊,就要再朝外退!

萧言拼命挣扎着,恨不得咬上身边人一口:“守住城门!只要能守住,加入宋军官升一级,赏百贯!我是大宋宣赞,老子就是不退!岳飞,你会拉着老子逃跑么?你会么?”

岳飞一震,松开了手,韩世忠也松手,抢前一步挡在萧言身前。萧言站定了,甩开最后一只拉着他的手——却是郭蓉的。他只是迎着冲过来的如林长矛,深深吸一口气,傲然昂头。

“是老子带着你们过来的,而今日…………大宋萧言,死于此!”

在这一刻,萧言站得笔直。并不健壮的身影,似乎将涿州南门全部都遮挡而住!

岳飞接得飞快:“相州岳飞死于此!”

韩世忠却不说话,只是又上前一步。

身边的白梃兵们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呼声:“宣赞,俺们跟着你这等上司,死也值了!”

无数条喉咙爆发出同样的呼声:“渭州、岷州、巩州、宁河、通安寨、弓门寨,定边寨张、王、陈、马…………死于此!”

无数身影从萧言身边越过,挡在他的面前。在他身后,常胜军士卒也停住了退后的脚步,当先几个咬咬牙,抢过盾牌就冲在了前头,接着又是更多的人。

双方在大雨当中,在城门之前,狠狠撞在了一起。无数躯体在这一刻倒下,但是自萧言以降,却没有退后一步!

长矛如林一般的攒刺,满天箭雨越过前面人的头顶落下,南门城门左近,雨水转瞬间就变成了血水,喊杀声音惊天动地,连城头厮杀的人都被震惊得停住了,只是呆呆的看向这里。

无数人用血肉之躯挡在萧言前面,长矛刺进身体就奋力斩断,羽箭射入肉内只是一把扯出。人人几乎都已经带伤,只是扭着冲过来的对手卷成一团厮杀!

城上牛皋的喊声如雷一般传下:“岳哥哥,岳哥哥…………宣赞,宣赞!”

赵鹤寿已经跳下马来,抢过一柄长矛,大喊着冲杀过来。如此宿将,如何能不知道这城门的重要?他们就是抢下南门,才让萧干大军进城,最终将郭药师杀得重伤逃遁!董大郎将这涿州交给他,要不就是保住涿州,要不就是死!

而在他对面,这支宋人小队同样的坚决。当先两人,只是一把一把的扭住长矛,不顾这些矛尖在他们身上带出多少伤痕。这两人带领着手下拼命欺进来,只是扭近了乱砍乱杀。羽箭已经发不得了,一箭出去,不知道伤到的到底是谁!

赵鹤寿当然也看到了萧言和郭蓉。就是萧言,在涿州杀了女真使者,让郭药师最后决定投宋,并且将暗中安排一切的郭大郎远远撇开,让他们不得不找萧干合作,另觅出路。现在这个小白脸使者,又带着宋军回来,要抢他们安身立命的基业!

如果郭大郎在此,会不会深恨当初没有杀死萧言?

赵鹤寿吼声同样如雷:“抢下城门!丢了涿州,俺们就无处可去,只能当乱世的孤魂野鬼!”

~~~~~~~~~~~~~~~~~~~~~~~~~~~~~~~~~~~~~~~~~~~~~~~~~~~~~~

萧言眼前,全是密密层层的人体在拼命厮杀。垂死的惨叫声音不绝于耳。他拣起一把长刀,一瘸一拐的就要向前。但是他只是被郭蓉死死拉住。萧言暴怒回头,却看见这个从不低头的高挑少女,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目光看着自己,久久不曾移开。

但是却绝不松手。

赵鹤寿加入战团,压力顿时陡增,岳飞韩世忠等人再怎么拼命死斗,却仍然步步后退。饶是他们再是健斗,身上创伤也是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员未来名将的未来生涯,就将在这涿州城南门内戛然而止!

城上守卒也士气大震,反杀向宋军据守的突破口,在萧言这里,就可以看见不住有白梃兵和胜捷军的尸身从城墙上头滚落!

“这贼老天,老子似乎还真是玩不过你呢…………”萧言只是苦笑,朝郭蓉一笑:“对不住,那天我打了你。”

厮杀声中,他的声音也同样温柔。

郭蓉浅浅一笑,仿佛身外厮杀,全然不存在:“没什么,有机会我打还你…………”她伸过手来,握住了萧言的手。郭蓉手指关节处微微有点粗砺,这是长年拉弓磨出的茧花。但是少女手背,却是出奇的滑腻温软。

萧言回她一笑,转头向南:“马兄,等不到你了!”

就在此刻,密密的雨雾突然一动,接着又是剧烈的扰动。然后就看见一骑马,从雨雾当中冲了出来。马上身影轻盈,裹着斗篷,但是斗笠已经掀掉。隔着这么远,萧言似乎都觉得自己看见了那一双如梦星眸。

小哑巴!

小哑巴也第一时间看到了萧言,张开小嘴,只是望向这边。眼睛在这一瞬已经全是泪水。

在小哑巴的身后,接着出现的是一排黑甲红缨的骑士。冷雨冲刷着他们的铠甲,他们胯下的坐骑,扬首奋蹄,吐着长长的白雾,仿佛撕破了空间,在这一刻突然出现!

马扩在这些骑士的前头,看到眼前景象,只是回头扬声大呼:“抢城!”

贼老天,你一刻不玩老子,是不是就是会死?

萧言顿时跳脚大呼:“再顶一刻,马宣赞来了!”在这一瞬间,他已经甩掉了郭蓉的手。郭蓉脸上才泛起的淡淡红晕也顿时消褪,咬咬牙齿,却是返身冲上,加入前头战列,为萧言多争取一点时间!

在萧言身边,突然滚过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一看之下,正是那个花名余裤裆的常胜军俘虏余江。他居然也活到了现在,只是扯着嗓子大呼:“常胜军弟兄们,拼死顶住哇!俺们熬到头了!”

马扩带着骑士飞也似的卷至濠边,丢鞍下马,小哑巴却一阵风也似的扑过来。萧言正跟疯子一样迎过去,小哑巴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搂着他脖子又是哭又是笑。萧言怎么也甩不开她。马扩已经冲过来,一把按住萧言:“萧兄,你要是再上前,俺和你翻脸!”

在他身边,无数黑甲骑士踩着木桥如洪流一般涌过,每个经过的甲士都在无声的用目光向萧言致敬。萧言身为大宋宣赞,这个时候衣衫破碎,浑身湿透,到处是血,露出来的身上到处都是青紫,却死战到了现在!

“俺们来了!”

这钢铁组成的洪流挥舞着长刀直涌过去,白梃兵人人披着双层的重甲,就算步战,也是跟活动钢铁堡垒也似,加入战团之后,赵鹤寿的最后抵抗,也就顿时粉碎!

这些重甲战士过处,就是血肉开路。赵鹤寿所部的战列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就已经崩溃。赵鹤寿挥舞着打断的长矛,只是红着眼睛大呼酣战,却已经无力回天。在这些重甲战士前头,居然还是已经杀成血人也似的韩世忠和岳飞!

他们两人,直逼赵鹤寿,赵鹤寿一矛此过来,却被韩世忠一把扭住,在手里头一滚,就已经将长矛夺了过来:“岳家小将,这功劳俺送给你!”

岳飞只是答了一声:“俺就不客气了!”他已经抢身而上,双手挥刀,一刀斜肩带背劈下,赵鹤寿人头顿时冲天而起,就连胸膛,也被劈开一半!

不等人头落地,岳飞已经丢刀抓住,提在手中:“赵鹤寿已死,降者免死!”

而萧言被小哑巴紧紧搂着,正看到了这一幕。郭蓉已经退了下来,提着直刀缓缓走过来,似乎不忍心看着自己叔叔伯伯的最后下场。看着小哑巴搂着萧言,她轻轻的低下头去。

涿州…………是老子的了…………

萧言身上挂着树袋熊也似的小哑巴,抬头向天,神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更多的却是无限感慨:“老天爷,我们从此讲和,成不成?”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初八,涿州城下。

半月之内,这座要隘,两度易手。

第五十九章 收编

涿州城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就连接地连天的大雨,都显得小了许多。

雨水将厮杀留下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伏在街道泥泞当中那些已经被泡得发白的尸首。

从南门一直到涿州城内的都管衙署,都有死尸。赵鹤寿没有腔子的尸身倒在南门内不远的地方,在他死于岳飞刀下之后,还有余卒一路抵抗到了都管衙署左近,最后战死。董小丑留下的余部,这年余来,如果说董大郎是旧主的儿子,有天然的名分在。那么赵鹤寿就是实际用恩义结纳周全住这些旧部的人物,赵鹤寿战死,城中这三百守卒也多半用此时燕地少有的忠诚回报了他。

三百守军,战死竟然接近了两百,在冷兵器时代,是超高的死亡比率了。数十被俘,逃走的不知道有二十人没有。

南门左近,街道之上,劫后余生的百姓只是一脸冷漠的在白梃兵的带领下抬着尸首出城安葬,夏季还没过完,这些尸首就是疫病的根源,必须掩埋在城外头。对于城中残留百姓来说,这样的经历,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过这次来的,居然是宋人!

燕地百姓,多是汉儿,特别是.在燕京以南的州郡。可是他们处于契丹统治下已经百余年。家国之辩,对于此时百姓而言是件太过奢侈的事情。但是宋人富庶,大家都是知道,燕地离乱如此,大家也是盼望宋人能真打过来,好有口安稳饭吃。前次宋军北伐,燕地逃人不断,燕地汉儿也有起事接应者。可是宋军自己不争气,打了大败仗。起事汉儿,多被镇压下去。剩下不多,逃进了燕山山脉里头,成了辽人朝廷口中的盗匪。而辽人远拦子,前段时间也在白沟河左右,不断捕杀逃人,连耶律大石这种对汉儿算是温和派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契丹奚人在宋军败退之后施展出来的残酷手段,让燕地汉儿算是吓怕了,这次宋人真正杀到了,他们也不敢上前,只是冷眼旁观。

萧干带着的契丹奚人大军的兵.势,前段时间涿州百姓都是亲见。这次夺城的不过几百宋军,辎重也奇少。谁知道萧干大王会不会再杀回来,扑灭这几百宋人。

——不管他们如何争斗,涿州百姓,.无非再遭一场兵亟而已。谁让你生为离乱之世中人!

~~~~~~~~~~~~~~~~~~~~~~~~~~~~~~~~~~~~~~~~~~~~~~~~~~~~

岳飞大步的走出涿州仓库的院子外头,他已经带.上了毡笠,换上了宋军的战袄。却未曾披甲,雨水顺着帽檐滴下来,只是在他脸上不断滑落。跟着萧言短短时间内出生入死那么多次。岳飞朴实的面孔也渐渐多了些棱角,气度更为沉雄,绝世名将姿容,已经初露端倪——不过除了萧言,谁也不会朝那里想罢了。他不过是出身河北,敢战士应募,现在也不过只是挂着一个指挥使差遣衔头的下级军官!

要是大宋河北军还成气候的话,说不定岳飞的未.来还会被别人看好。一路同行,李存忠和丘虎臣暗地里都替他可惜过。这等能厮杀,又稳得住的小将,可惜不是西军出身!

岳飞靴子踩得泥水四溅,出来只是沉着一张脸.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牛皋,这黑脸汉子倒是一副兴高采烈,意气昂扬的模样,得意洋洋的只是看着这座被他们抢下来的要隘。半点也没注意到岳飞脸上的沉重神色。

院墙外头,跪着.一排百姓模样的人物,都是在城破之际,想趁乱抢点食粮,萧言他们杀进来,萧言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要控制住城中积储。王禀和杨可世虽然答应全力支援。但是他们远在雄州,到涿州两百多里地,这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要招揽常胜军的余烬,要尽可能长久的守住涿州,不多指望一些缴获,那可不成!【消逝的小草上传】

这些抢粮抢物的百姓,是腿脚不够快,顿时被擒下来的。一排排跪在雨中,只是用无神的目光看着走出来的岳飞,乞求之意,再明白不过。在外圈,是零星的这些百姓的家属,只是向着身披重甲,铁盔红缨一排排站立的白梃兵胜捷军甲士合掌乞求。

带队的小军官看着岳飞出来,迎上去问道:“岳指挥,查点得如何?”

岳飞皱眉摇摇头:“不多些个,粮食不足一月积储,甲和弓矢都没有,刀矛有百余把,其他物件,特别是守城战具,也是少得很…………仓库还有放火的痕迹,幸好大雨,没怎么烧起来,院子里头,散落米粮不少,估计流散颇多…………这赵鹤寿,没剩什么东西给俺们!”

那小军官听到赵鹤寿的名字,只是羡慕的朝着岳飞一笑:“这大功可轻不了!超转两三阶,也是论不定的事情,岳指挥,你际遇不凡!”

接着又恨恨摇头:“直娘贼,常胜军也真入娘的穷!俺们不知道要在涿州守几天,才能等到两位相公增援上来!这仓库里每一点积储,都是性命交管!这些城中百姓刁顽,还敢抢俺们的掳获…………不交出来,都得扒层皮下来!”

他回头大步踏水,就要下令麾下拷问。却被岳飞一把抓住:“且慢!”

那小军官回头,愕然道:“岳指挥,又有何事?”

白梃兵是西军菁华,哪怕营中一个小小战兵,身上起码都有迪功郎的官衔。最是骄傲不过。岳飞一个新提拔起来的指挥使,手下没有半个兵。说实在的,根本不在白梃兵眼中。现下对他客气热络,一则是岳飞的确是能厮杀的好汉子,二则是大家伙儿佩服萧宣赞,对他心腹自然也客气三分。

岳飞这一下唐突的喝止住他们,这小军官的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了。

岳飞当然也知道别人心思,只是挤出一丝笑容:“不得民心,守城何用?俺只是想,百姓得去,也就罢了。虞侯眼开眼闭,也就罢了…………俺们是王师,总不能和燕地百姓口里争食罢?”

那小军官冷冷一笑:“有什么鸟相干?俺们是打过白沟河之战的,辽军四万,汉儿就有一半!此地百姓,吃硬不吃软!辽人势大,就给辽人纳钱粮。俺们不给他们一点好看,还以为俺们弱不禁风!岳指挥,这事俺自有盘算,要是放人,就请岳指挥去李指挥那里讨一道令,俺就自然放人。”

这白梃兵小军官已经算是说得加倍客气,岳飞只有默然。他身后牛皋两头看看,眼睛一瞪想要上前,却被岳飞暗中拉住。正在尴尬的时候,就听见那头响起一个大嗓门儿:“直娘贼的,人放球拉倒!捆在这里做什么?俺们还得用民夫补城墙,修守具,挖壕沟,补营寨…………靠着俺们这四百兵,忙得鸟蛋乱晃也顾不过来!抢点食粮,就当雇差了,入娘的总得让人活命!徐震你这厮,那次嫖瓦子,跟人争风,还不是俺帮你出的头?现在要找李指挥讨令了,老子精赤拳头倒有一个!”

大步走过来的正是韩世忠,他身上创伤,胡乱用布裹着,光着头没戴毡笠。身上还是那件混城用的破衣,他也懒得换,只是露出贲突的肌肉。冷雨和连场厮杀,让这汉子腰都不弯一下,没有半点疲累的神色,只是意气昂扬。

进城之后,萧言分派给大家伙儿都有任务。李存忠和韩世忠检查城防,岳飞清点库藏,丘虎臣监视城外聚集在一处的常胜军降卒——足足有千余人。只有马扩萧言不敢老实不客气的使唤,马扩也只是一笑,带着李存忠他们检查城防去了。这个时候,韩世忠看来跟着两位上官已经巡城完毕,却没去休息,看样子是找岳飞来的。也不知道他找岳飞能有什么事情。

韩世忠大嗓门儿一吼,看来比白梃兵军令还要好使。谁也不知道这汉子在西军的人缘,究竟好到了何等地步。那小军官徐震只是尴尬的笑,等韩世忠走过来才低声埋怨道:“韩五,这三瓦两舍的事情还值得挂在嘴上说!俺放人就是,你也别和叫驴似的整天扯着嗓门儿!”

韩世忠嘿嘿一笑:“你都敢去,俺怎么不敢说?要不要将你去瓦子没钱付帐,老鸨堵到营门的事情再抖落出来?”

周围白梃兵士兵发出一阵低笑,又赶紧住口。小军官徐震知道和这韩世忠扯不起蛮,只得苦笑摆手:“直娘贼,放人!俺们也进院子,好歹闪一下雨,谁乐意干挨淋?韩五,你这伤再收拾一下,到时候死了,只怕没人给你哭坟去!”

说着他就朝两人抱拳,手下也拉起那些跪成几排的百姓,挥手让他们离开。徐震行礼已毕,带着手下就进了仓库院中,只留下韩世忠岳飞牛皋三人站在外面。

岳飞苦笑着朝韩世忠叉手行礼:“韩兄,多谢了,俺是孟浪一些…………”

韩世忠不以为意的摆手:“你吃亏就是不在西军出身!谁心里不知道…………你要是老西军子弟,你这沉稳性子,又能胆大包天的行事,只怕现在已经升得离俺十万八千里!现下只得认命…………这些贼厮鸟有刁难你处,只管来找俺老韩,俺当官不成,朋友却多,哪里都要卖俺三分面子…………”

韩世忠巴巴的赶到这儿,自然不是为了替岳飞解围和顺便说几句闲话的,他左右望望,亲热的一把揽过岳飞,笑道:“岳家兄弟,你知道萧宣赞现在在干嘛?”

岳飞看看他,神色不动:“韩兄,宣赞行事,俺怎么知道?”

韩世忠咧咧嘴:“装傻就没趣了…………萧宣赞是个人物!敢厮杀,脑子灵,决断快,有股狠劲儿…………还没瞧见过他带兵,要是带兵手段再高,能拢住手底下兄弟,那就是一等一的大将!谁也比不过!”

岳飞低声道:“宣赞是文官…………”

韩世忠一摆手:“管他娘的文官武官,至少在这燕地,有兵在手才能派上用场!更别说俺们孤军在涿州,宣赞不自己握着一支军,光靠朝两位相公借兵,能济什么事情?宣赞俺瞧着是想做一番事业出来的!”

韩世忠大大咧咧的神色在此刻放得严肃了,只是正色看着岳飞,也松开了揽着他的胳膊,只是点着岳飞道:“…………俺刚才才说了,你岳兄弟吃亏就在不是西军出身!现在宣赞在干什么?俺料你也是知道,宣赞任事不管,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他却在衙署里头,只是召集了投降常胜军的那些鸟将领在抚慰!这不是要收编他们的表示?你跟着宣赞,还不着急自己的位置,指望在西军底下升上去,有一支兵给你带,做梦去吧!那都是各位相公的宝贝!俺就敢断言,这千余常胜军,宣赞是吞定了,你岳兄弟也该自领一营了!你有多少抱负本事,这才能显现出来!”

韩世忠一席话,说得站在岳飞身后的牛皋只是喜动颜色。岳家哥哥都能自领一营了,他牛皋怎么也该闹个都头实职,使唤个百来人罢?越想越是心痒难熬,只是抓耳挠腮,不住的朝着涿州城都管衙署方向看去。

岳飞却只是淡淡一笑:“韩兄找俺,只是为说这个?”

他这么一问,韩世忠顿时就眉花眼笑起来,倒有点象牛皋的模样。刚才严肃的神色,已经半点不见。

“俺还能为着什么?萧宣赞要吞掉这千把人,单靠着你们几个,怎么能够?俺也不是没本事的人,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岳飞认真的看着韩世忠,只是沉声道:“韩兄,你可是西军的人!”

韩世忠苦恼的摇头:“一个都头罢了………想立功劳,在西军里头可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北上。俺又没有门第,多少西军子弟都瞧着军中的位置,俺得多比人流多少血才争竞得过来?”

他的声音也终于低沉了下来,神情无限感慨:“…………俺也想做一番事业出来!宣赞一出手,就夺了涿州,十五万大军都没有做到!跟着宣赞,前头更不知道有多少大功等着俺去取…………西军如何,俺倒是不大在乎,反正俺也没产业!再说了,要是萧宣赞不成,俺回转西军,也不是没人要…………酒肉朋友,俺韩五还是有几个的…………”

他认真的看着岳飞:“岳兄弟,你是宣赞心腹,替俺进言一句,给俺韩五留个位置!俺为宣赞卖力厮杀!给他带一个好营头出来!如此燕地,正是男儿有为之地,跟着一个胆大包天的萧宣赞,封侯何足道哉?俺蹉跎半世,这机会,不想错过了!”

岳飞目光炯炯,只是缓缓点头。他也向衙署方向望去,低声道:“却不知道,宣赞今后如何打算,收编了常胜军,只为守城么?还是更要干什么出来,彻底将这燕地翻卷?”

韩世忠摆摆手:“看宣赞如何做罢!他拼命渡河夺城,总不会只是为了困守一个涿州!你想知道,俺也只是睁大眼睛在看!”

~~~~~~~~~~~~~~~~~~~~~~~~~~~~~~~~~~~~~~~~~~~~~~~~~~~~~~~~~

郭药师的都管衙署,算是萧言的旧游之地。

只是在短短时日当中,这里已经是三易其主了。

衙署里头,那日惊变之后,董大郎匆匆随萧干领兵而出,赵鹤寿也未完全将衙署收拾干净,恢复旧貌,再经萧言的夺城一变,更显得破败,眼前一切,已经炯非当初郭药师在时的森严气象。

更大的变化,却是在自己的身份上头。

上次前来,自己还是一个心怀忐忑,硬着头皮冒充使者,空手套白狼的家伙。而现在自己再来,已经是这座涿州城的主人,大宋的北伐之师的宣赞!

阶下跪着的常胜军的将领们,更是证明了这一切。

萧言站在阶前,只是感慨无限。

他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一身大宋官服,戴着乌纱璞头,还真有一个模样。可是吊着的胳膊,脸上的箭创伤痕,一瘸一拐的行路姿态,却无不昭示,他是怎样用自己的命去拼,才杀回了涿州城!

衙署当中,只有两名胜捷军在院中而立。这些胜捷军冲阵弱于久经战阵的白梃兵。可是他们都是童贯当年精心挑选出来的高大汉子,作为亲军使用。这个时候萧言借来充场面是再合适不过。两名大汉身披重甲,按刀而立,院中除了他们还有萧言,就再无他人。

可是就这三人居间而立,就让满院跪着的常胜军将领,不敢抬头!

原因无他,抢城一战,给他们的震撼太深!萧干如此雄武,麾下骑兵有铺天盖地之势,还要靠着内应才抢下涿州。但是这些据说软弱不能战的宋人,竟然靠几十人就抢下了涿州南门!亲见的人都知道,南门那场战事,虽然短暂,可是残酷激烈异常。看得人人胆战心惊。后来更有数百重甲骑士赶来增援,人数虽少,可是那装备,那战力,都极其惊人。他们都是从南门带进来的,也是萧言特意安排的,一路过来,南门口那血肉胡同也似的惨状,还有在南门外高悬的常胜军大将赵鹤寿的人头,让他们进了衙署,一看见身穿大宋官服的萧言,几乎就不敢抬头!

再说了,郭家大小姐在这个场面里连面都不露。大家虽然是杂牌,但是也曾经有份当初替萧言送行。郭家小姐可是跟着萧言同行的…………郭都管干嘛巴巴的把女儿推出去和大宋使者同行?其间意味,让人够能想象一阵的了。

最要紧的还是,郭药师存亡不知,董大郎已经折了一员大将,将来到底如何,大家也不看好得很。大家眼瞧着就要无依无靠,现在正要指望找新靠山吃饭——眼前就是将来主人人选之一,大家都有眼色得很,怎么敢得罪?

萧言笑笑,摆手道:“都起来罢!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到。现在你们也该看明白了!大家都是百战余生的,我大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如此乱世,我想大家也是呆得够了,只要跟着我平了燕地,将来立功封侯,又何足道哉?答应大家的,我一定办到,粮饷衣甲,定然很快补上…………可是大家承诺我萧某人的事情,也要做到!”

萧言脸色放得冰冷,底下人只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你们有妻子儿女的,就不想让他们也能过一两天安稳富贵的日子?这日子,郭药师不能给你们,董大郎不能给你们,萧干耶律大石不能给你们,只有我能,只有大宋能!你们在前头厮杀立功,我只还你们一个在汴梁富贵地的安居之处!你们跟着郭药师只是为了求活,我却让你们从此能成家立业,功成名就,安稳一生!”

诺言的确许得够多,不过老子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也不止干了一桩两桩了,再多一些,也无所谓。

萧言在心里头耸耸肩膀,只是等着常胜军将士答话。

那些将领怎么可能在此刻和萧言唱反调?现在人在矮檐下头,就得低头。将来如何,再看罢…………当下只是乱纷纷的应承。

“俺们从此就听萧宣赞调遣!”

“俺们不是常胜军的人了!”

“俺俺俺…………俺这百十号弟兄,就等着宣赞派上官下来点验!要俺交卸,俺拍屁股就走,谁想赖着带这百十号叫化兵,谁生不出儿子!看着弟兄们挨饿,俺只是想哭!”

萧言呵呵笑着,亲身下阶,一瘸一拐的只是来搀扶他们:“好好好!且先回去歇着,带兵入城,选些好房子住着!岂能让弟兄们挨雨淋?点验的事情,你们只管听令就是了。一时半会儿,我别的做不到,包管让弟兄们吃饱!”

赵鹤寿将他们赶到城外雨淋挨饿,萧言却一来就让大家进城。大家苦头吃得够多了,小小境遇的改善,也个个都是面带喜色。看着萧言强撑着和大家说话,眼睛倦得通红,大家都知趣的告辞,萧言居然一副礼贤下士状,将他们直送到了衙署门外。

这些杂牌将领乱纷纷的出来,不住回头躬身。萧言一到门前,就看见马扩已经回来,看到他送客出来,也不上前,只是笑吟吟的让开一边站着。萧言看见他这副样子,只是淡淡一笑。

当那些常胜军将领一步三回头的走远,马扩这才缓缓上前,萧言只是站在那里,一副纯洁的表情。

“萧兄,常胜军这点余烬,其有意乎?”

萧言笑笑:“我杀进来,浑身是伤还强撑到了现在,为的还不就是这个!马兄怎么也想分一杯羹?”

马扩摇摇头:“俺现在跟着宣帅,不跟宣帅了,就回熙河军去,要常胜军干什么?这点实力,在郭药师手里,不如在萧兄手里…………俺知道,萧兄本事抱负,都异于常人,正想翻转这燕地局势,手里没有兵怎么成!”

他神色诚挚,只是看着萧言:“…………萧兄,俺也只有一句话,萧兄是聪明人,自然也明白俺想说的是什么…………现在战时,可以从权,可是一旦战事平定,萧兄要为宋臣,就绝不要再沾惹这些东西!撇得越干净越好!”

萧言微微有点感动,马扩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如何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主动要去巡城,将衙署空开来,还不就是在装傻。此时说了这番话,已经是掏心窝子已极了。

宋臣…………现在北宋的宋臣么?还是四年半后南宋的宋臣?颠沛流离,不知道能不能从女真铁骑的巨大阴影中挣扎出来的一个宋臣?

涿州已下,历史已经翻起了一个小小的不同浪花。可是这天将南倾的未来,却始终沉沉的压在自己心底。

自己想真正改变的,不止是这么一场战事啊…………

萧言无声的看着马扩,只是抱拳行礼:“我省得,多谢马兄,将来善后,我自然会考虑周全。”

马扩笑着拍拍萧言肩膀:“俺自然信得过萧兄…………现在俺们毕竟需要这熟悉燕地的一支军么!萧兄尽管放心,文报当中,俺会替萧兄收编常胜军全力要求宣帅支持的…………只是这文报,还要俺们二人仔细斟酌,却不知道,这文报到了雄州,到了河间府,该会激起多大的惊动!”

第六十章 下一步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原来将天地完全掩盖住的大雨,也小了下来,只是淅淅沥沥的洒落。

站在庭院的廊前,只能看到郭药师曾经的都管衙署的一切,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石头垒砌起来的围墙,闪闪发亮。整个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清凉而让人浑身一振的味道。

内院之外,两个胜捷军士卒正在门口守候,小雨当中,他们一动不动。内院门口的雕花门框,就悬在他们的头上。此处装饰风格,比宋地少了一分繁复富丽,却多了一分粗犷简洁。墙上排水的兽口就在两名沉默站立的铁甲士卒旁边哗哗的吐出水流,偶尔溅在甲叶上,似乎都能听见清冷凛冽的声音。

衙署之外,涿州城安静无声,只是蜷伏在新的征服者脚下。这座要隘经历两次变乱,现在渴求的,恐怕也只是平安而已。只有城墙上刁斗之声暗哑,远远的传了过来。

——这是老子的涿州。

萧言站在阶前,只是心满意足的想着。胸膛当中洋溢着的,唯有成就感。

涿州已下,一千二百余流散.常胜军投降。用了半个白天,他们大部已经收缩进城,换句话说,萧言暂时放弃了对南面的值守警戒,他反正也用不着。只有在北面和西面,在和丘虎臣李存忠商议之后,派出了小队哨探,也不在外设卡,只是以骑兵巡逻哨探,张开警戒幕。

城中现在已经完全闭城,城门除.了紧闭,也用石块土包大木完全堵塞住,城内城外,要有联络,就靠垂绳爬城。所有在涿州仓库检点到的守具,一概搬上城墙。

白梃兵和胜捷军这几百人,忙.得是团团转,每个人都是脚不点地。任务实在太多,守城、哨探、城内戒备、监视千余常胜军降卒,让人直分不开身来。马扩、李存忠、丘虎臣等将弁,全都忙得昏天黑地,当然更少不了派出十余骑,将这天大的喜讯回报回去!

在马扩和萧言的商议之下,缴获不多的粮秣,也用.一半开仓,接济城中不多的百姓。虽然现在军资紧张异常,也不知道宋军什么时候能接应过来。但是以少兵临大城,安定人心要紧。而且如果要守涿州城,区区几百兵定然不够,到时候肯定要征发民壮协守,不如大方一些。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却是马扩认为,大宋王师收复故土,一定要有不同于辽人气象,才能在将来,让燕地百姓归心!

对于马扩一力坚持的这个主意,李存忠丘虎臣这.些直接带兵的都有腹诽。对当兵的人来说,粮食就是宝贝,没有粮草,再强的兵也得散。萧言带着大家伙儿克复涿州,辽人得知,还不得赶紧回师?到时候笼城而战,支撑下去,靠着的还不是粮草?

鬼知道在这里得守候几天!对于大宋军前决策.的效率,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萧言,倒是.笑着赞同了马扩的意见。一则是一路以来,马扩都是极其的给自己面子,他这个根基深厚,出身西军嫡系,更得到童贯重用的正牌宣赞,放手让自己指挥这场战事在。这等小事,还是不要扫了这位马兄的面子才好。

二则就是,他对下一步,有着自己的盘算…………

两位宣赞意见相同,李存忠和丘虎臣也至好嘀嘀咕咕的认了。

自己可从来都未曾以克复涿州为满足!马扩以降,恐怕都在想着,怎么样尽可能长久的将涿州城守下去,守住这个北进燕京的桥头堡。可这劳,对于自己来说,还远远不够!要真正改变这场战事的命运,也还远远不够!

一切都在掌握,而不是惶恐的等着未来不可知的命运。这种感觉,只能说真他**的好。

萧言又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庭院当中,大概也就他一个人这么清闲而已。说起来自己也浑身是伤,手腕脱臼旧伤未好,现在脚又扭了,身上还有不少擦伤,更是青一块肿一块。大家伙儿都去忙,谁也不敢给他萧太爷分派什么任务,在大家潜意识当中,萧言已经成为坐镇中军,运筹帷幄,拿最后决断的此行统帅。所以现在大家伙儿都在外头,巡城的巡城,修补战具的修补战具,计口授粮的计口授粮,忙得昏天黑地,就萧言悠闲的在庭院里头发呆…………

自己,真的是在发呆么?萧言在心里头只是淡淡一笑,虽然打下涿州到现在,身体已经疲倦若死,可自己平静的外表背后,脑海翻腾,却如长江大河,不曾停歇。

下一步,下一步自己就要将这辽宋之间的局势,整个翻卷过来,让辽人主力退缩到燕京,将屏障之地,完全让出来!自己要让大宋,提前两三个月直抵燕京城下,彻底抢在女真人前头!

这份绩,够自己在大宋出人头地了吧?

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音,急匆匆的朝这里走来。一处处门口,都响起了胜捷军士卒低声喝问的声音,然后就听见牛皋的大嗓门儿回话:“萧宣赞麾下岳指挥,还有俺牛都头,王都头,汤都头,张都头,最后是韩都头!奉宣赞之命,回衙署听令!”

萧宣赞麾下这几个字,牛皋这大嗓门儿还特意发了重音,震得安静的衙署庭院嗡嗡作响。胜捷军士卒不断盘问,而牛皋也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声音一层层的进来,萧言站在内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虎帐深沉,大帅危坐等着麾下虎贲前来的感觉。

脚步声直直的朝着萧言这里过来,转瞬之间,就看见门口警卫的两名甲士向两边让开,岳飞当先,已经大步的走了进来。

小雨淅沥当中,岳飞等人容色如铁,今天一天的厮杀,他们都是冲杀在最前头的。进城之后,萧言还歇息了一阵,他们却奔走全城,给萧言使唤得团团转。一天下来,人人容色憔悴,两眼全是血丝,但是个个意气不曾稍减,走在前面的岳飞,身形有如标枪一般笔直!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韩世忠,连同身后的牛皋几人,都是一身铁甲,红缨被打湿,黏在铁盔之上,举步之间,甲叶相交之声作响,在庭院当中轻轻回荡。一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站立在那里,只是不出声的看着他们的萧言身上。

数人目光对视,进城之后,这才是萧言和岳飞聚首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目光当中,仿佛就看到了大家在白沟河北初遇,一路挣扎,一路出生入死,在白沟河两岸来来为撕开这笼罩也北伐大军头顶上层层乌云而进行的每一场苦斗!

哗啦一声,岳飞已经单膝跪了下来,声音低低的,却敲击着在庭院当中每个人的内心:“宣赞,涿州现在是俺们的了!”

哗啦声连响,却是岳飞身后牛皋诸人,一起撩起战裙,都下了一礼!韩世忠立在岳飞身边,稍稍迟疑一下,这长大汉子比他们晚了一步,也单膝跪下,拱手抱拳,直直的伸出来,正心诚意,垂首不语。

萧言站在上首,只是淡淡一笑。

“宣赞,城中防务,是马宣赞在主持,俺们只是奉命接应常胜军进城安顿。入城已经有九百余人,分十七都,老弱约有百十人,不堪驱使,剩下八百,都是精壮能战之士,属下略略和他们接应垂询几句,有的战卒,竟然已经是见仗数十次,当真是百死余生留下来的!宣赞,俺只能说一句,可用!”

岳飞不等萧言发话,就已经主动开口。萧言心下暗赞,岳爷爷当真名不虚传,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叫他们来要交代什么事情…………

他笑着摆手:“起来罢…………大家也都辛苦了,跟着我萧言,好处没见着什么,出生入死倒是家常便饭…………我也没什么可招待你们的,这大宅子,现在就我和小哑巴两个,顺便还有七八个没逃掉的丫鬟小子,厨房跟过了兵似的,干干净净,我和小哑巴也只是啃干粮!下次吧,下次我在汴梁丰乐楼请大家伙儿!”

岳飞等人都是哈的一笑,纷纷起身。牛皋和张显还互相挤眉弄眼,看来也是早闻丰乐楼的大名了。只有韩世忠脸色略略有点尴尬,站在那里不说话。他毕竟是西军出身,现在却要挤到萧言手下讨名。说起来是有一些沾光的意思,毕竟萧言的心腹是岳飞他们。岳飞他们出身河北新募敢战士,在西军里头说走就能走,毫无留恋。可以死心塌地为萧言卖命。可他韩世忠,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捞到足够名之后,还会不会回转西军!

比起西军这么一个庞大的靠山,萧言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了一些。

看着大家起身,萧言下来,一个个拍拍他们的肩膀,连韩世忠也没错过。韩世忠能跟着岳飞他们过来,萧言也是多少猜着了这泼韩五的一点心思。不过现在他和赤手空拳也差不多,韩世忠要沾自己的光,那是求之不得,人才多多益善。将来韩世忠走不走,将来再说。

到了最后,他看着岳飞双眼,笑道:“岳兄弟,你猜得没错,这常胜军,现在就是我们的了!八百战卒,一个也他**的不给郭药师留下来,你们明日就主持整编,分两个指挥,一个指挥三百人,你领一指挥…………”

萧言的目光又转向韩世忠,这长大汉子这个时候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韩兄领一指挥!汤怀牛皋在你的指挥里当都头,张显在韩兄那一指挥里当都头,剩下两百,就是老子的亲兵,王贵,你就当个亲兵都头吧!”

萧言双手一拍:“官衔差遣在河间府就替你们讨来了,现在才有兵给你们…………反正没费老子一文本钱,这生意做得还不坏!”

岳飞他们低笑一声,牛皋更是眉飞色舞,就差欢呼出声了,连汤怀这种老实人都是喜动颜色。他们应募不过数月,是杂牌营头最底层的战卒。谁知道遭逢萧言之后,风云际会,迭迭遭逢奇迹。这所有一切,既让他们眼花缭乱,又觉得这才是不负胸中男儿意气!

当初一跺脚,决定应募投军,谁能想到,能有如此大畅生平的时候?而且现在仅仅还是开始,大家都有强烈的预感,跟随眼前这个萧宣赞,前头还不知道有什么英雄事业等着大家!

庭院里头,小雨冰冷,人人口中都喷着白气,可是心头却是火热。韩世忠搓着手在旁边嘿嘿的笑着,老脸如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将来如何不知道,至少这场战事里头,萧宣赞这么赏脸,都是热血汉子,这命就卖给他啦!

岳飞笑了两声,却又迟疑:“宣赞,俺们就这六个人,就算要吃下常胜军八百降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难道俺们,这些日子就是坐守涿州?只是在这里等着大军上来?那易州那里的郭药师,俺们就撒手不管了?”

萧言脸上笑意不减,只是摆手:“此次北上,宣帅给了我不少空白告身,你们今夜就入营!这八百降卒,瞧着也是想赶紧找靠山的…………如何收复他们,我不管,你们放手去做!我只要这八百战卒,彻底属于大宋,听我调遣!下一步该当如何,我自有打算!”

城墙之上,雨雾茫茫,城内城外,都是黑暗一片。城墙上偶尔人影闪动,却是身披铁甲的白梃兵士卒正在巡城。身处白沟河北百余里,大宋主力军,远远的在白沟河南。周遭一切,全是敌国,更有辽国四军大王萧干统领大军就在易州左近。虽然打下了涿州,可是每个人的神经,都未曾稍稍放松。

站在城墙上四顾,什么都隐藏在黑暗当中,安静得让人只是不安。

马扩手抚着湿漉漉的城墙垛口,向北而望,只是低语:“燕京城,就在三百里外吧?真是近,又真是远…………”

在他身边侍立的,正是李存忠和丘虎臣,两人神色,现在还有些疑疑惑惑的。李存忠用力捶了一记城垛青砖:“宣赞,这涿州就是俺们的了?俺们真夺下来了?”

丘虎臣也感慨的叹气:“这萧宣赞,当真不凡!这涿州居然就这么抢下来了!赵鹤寿授首,千余常胜军归降…………俺们就这四百人!两位相公和宣帅得知此间消息,还不知道将大喜成什么模样,还有官家…………”

说到官家二字,李存忠的眼睛也是发亮,孤军抢下涿州,在白沟河大败的映衬之下,光是大二字,已经无法形容,简直就是奇声名必将达于君前。只要他们能够坚守住涿州,辽人燕京南面屏障,就因为这个钉子而彻底动摇。宋军就可以凭借这个桥头堡过河直逼燕京城下!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谁都知道在前进道路上,有这么一个依托,对于大军行动是多大的助力!

这场战事要是能因为此次而彻底改变过来,领军的萧马两位宣赞绩足至封侯不用说,就连他们二人,也说不定就能有个爵位,官衔至少要超转个四五阶!

马扩脸上的喜色,却并不很多,只是淡淡道:“辽人大军仍然,俺们仍然是孤处险地,一日不见到我大宋旌旗出现在涿州城下,俺们这四百人的命运,就还在未定之天………俺只是想,萧兄下一步会做什么?难道他就准备死守涿州,应对萧干的大军么?被动应对,这不是萧兄行事风范啊…………再说了,就凭借俺们四百人,这涿州,也是难以死守住!俺只怕这一场好梦,醒得太快!”

马扩一席话,让身后两人都是悚然一惊。杀入涿州的狂喜,一下烟消云散。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铁甲外燕地细雨的冰寒。

萧干的数万大辽精锐,正在西面不远处的易州徘徊。一旦涿州生变的消息传到,他回师涿州,就凭借这四百人凭城死守?

守得住么?

当初郭药师八千常胜军,在萧干面前,都被他转眼间抢下了城!

萧言固然已经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他就能应付辽国四军大王萧干的大军了么?

李存忠和丘虎臣只是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不由得就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的马扩。

马扩沉默良久,狠狠一捶城砖,语调如金铁之交:“萧兄一定有他的打算!他冒死抢下涿州,不是为了再将这主动权丢出去的!”

岳飞他们已经离开了良久,萧言仍然在庭院里头站着。刚才接见岳飞他们的时候,萧言脸上平静得很,言笑自若。可是自家事情自家知道。自己心潮起伏,几乎随时都能喷涌出来!

良久良久,萧言才摇头笑笑,转身回自己临时的居所而去。这个时代,已经被自己搅动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场面等着自己呢…………还是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吧。明日眼睛睁开,就该是一个已经有点不一样的时代了…………

厢房当中,一灯如豆,窗边映出了小哑巴正在收拾东西的剪影。衙署阔大,萧言居所不过占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进来的时候里头乱七八糟,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上一个主人董大郎看来还没来得及享受占据这个衙署的感觉呢…………

住进衙署里头的,还有郭蓉几人,萧言早就吩咐下去,派胜捷军看住了他们居停的院落。进出都要监视,常胜军萧言打算是吃定了,谢谢都不会说一声,谁让郭药师看不出自己的基业?这是乱世,他们郭家得认命。郭蓉这个旧主人,当然得看牢了。至于郭家大小姐是什么个心思,重回旧地,物是人非,是否凄然神伤,萧言也没法去理会。

这是宣和四年的燕地!不是自己穿越之前的那个安闲的时代是需要哄的…………自己始终还在奋力挣扎,求出一条挽此乱世的通路!

里头的小哑巴,似乎是听见萧言回来的脚步声了,窗边剪影就是一动,接着萧言就看见小哑巴笑颦如花的出现在门口,一看到小哑巴清秀可爱的容颜,还有倚在门框上娉婷的少女身影,萧言心中仍然在翻腾着的种种情绪,竟然自然而然的就评奖了下来。他嘿嘿笑着,迎上前去,出手如电!

结果却是落空,小哑巴已经轻灵的朝后一跳,闪开了萧言伸向她脸颊的怪手,笑得小酒窝就在脸颊上头飞舞,她伸出舌头,鄙视的看了萧言一眼。

萧言嘿嘿怪笑:“你跑不出我的五指山!在这个地方,你叫破喉咙也是没有人来救你的…………口胡口胡口胡口胡,口桀口桀口桀口桀口桀…………”

他追着小哑巴进了厢房,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本布满灰尘,乱七八糟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床榻之上,他的斗篷已经烘干,叠好放在床头。一盏热茶,正在案头冒着袅娜的热气…………

血腥厮杀仿佛仍然在眼前,萧言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废柴小白领,虽然咬牙拼杀到现在,可是绷得紧紧的神经,随时有可能断裂掉!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变得疯狂起来…………可是眼前这一切,却是拼杀之后最好的慰籍,让自己能够知道,自己是个人,有人在默默守候着自己,照顾着自己,牵挂着自己…………

萧言叹口气,朝小哑巴招招手:“小哑巴,过来。”

小哑巴警惕的看着萧言,小心翼翼的进一步退半步的走过来,等挨到了萧言身边,萧言伸手,将小哑巴温软的少女身子揽进了怀里,习惯性的摸着她柔顺的青丝,低声道:“小哑巴,你答应我,不管什么变故,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好么?你照顾我一辈子,我也保护你一辈子…………”

在萧言怀里的小哑巴身形僵了一下,却不出声的点了点头。她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萧言胸口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和萧言相隔天涯,永不相见也似。

而萧言也是紧紧的揽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响动声音,才惊动了两人。萧言没有松开揽着小哑巴的手,只是转头朝门外望去。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了喝问的声音,接着又是两个胜捷军士卒答话:“郭家小姐来见宣赞!”

甲叶声叮当作响中,数名胜捷军甲士拥着郭蓉就走了进来。夜色当中,郭蓉一身白色的衫子,只露出修长苗条的身形。她的脸色苍白,咬着嘴唇只是不说话,在胜捷军甲士簇拥之下,直走到萧言的厢房门口,正正迎上萧言的目光。

郭蓉冷淡的一笑:“现在可以让你手下退开么?我在这里,也跑不了不会和你去争那些常胜军!”

萧言一笑,摆摆手让胜捷军甲士退到了院门口,伸手摆出肃客架势:“不知道郭大小姐漏夜前来,有什么事情?涿州我已经抢下,萧干得知,必然回师,郭都管处,其围自解。我想,这约定算是履行了吧?那些常胜军士卒,我也不过是替大小姐代管,只要郭都管一旦重回涿州,自然双手奉还…………”

郭蓉冷冷的扫视了萧言一眼,迈开修长双腿,从他身边擦过,直直的走了进来。萧言和小哑巴都瞧着她,看着郭蓉走到萧言榻前,居然就这么坐了下来。

郭蓉谁也不看,脸色清冷。她伸手将头上束发发冠取下,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落下。这个高傲的少女,头发竟然是出奇的长,直直垂到了腰下面,又黑又亮。被束得久了,还有些卷曲,就有如乌黑的波浪!灯火照在她瀑布也似的秀发上面,幽亮得如一场美梦。

几缕发丝垂在了郭蓉脸前,让她一向坚强的神色都柔弱了许多。她舒展着修长苗条的身姿,冷冷的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萧言。

“我陪你睡,这身子给了你。我们今夜,就算洞房了。明天起来,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陪我去易州救我爹爹!涿州你都抢得下来,如何应对萧干,你肯定早就有了法子。只要救了爹爹,常胜军就是全部给了你,又能如何?”

第六十一章 对不起

喊杀的声音,又一次的如退潮一般的翻卷了回去。

易州城墙,比起之前,又残破了几分。

城外环城的护城河,已经有多处被填平,乱石巨木土袋甚至人的尸身,将护城河填出了大大小小的数十条通路。城墙下,如巨鼠之**,到处都是开挖出来的大洞。

城外全是陷在烂泥当中的攻具,攻具左近,都是尸身。多半都是被征发过来用人命来填城的百姓,其他的都是常胜军士卒,满目疮痍,让人不堪目睹。

城墙上迎面的墙砖,剥落大部,夯土城基,不少已经垮塌。守军又用木栅补上。围绕着这些垮塌处的木栅,双方厮杀最烈,这里的死人也最多。泥土都变成了紫黑的颜色,一脚踏下去,冒出来的已经不是泥水,而是血水。

城墙上头,正将一具具剥光的尸首推出来,正是上一次扑城失败战死城头的董大郎所部。还有两颗人头高高的悬挂在那里。那是董大郎所部两个以骁勇著称的都头,上次攻城,在木栅处董大郎先用重兵吸引守军主力,然后挑选精锐,突然从薄弱处爬城而上,那两个都头,每人都是一盾一刀,杀散了周遭守军,控制了不小的一处城头,援军正准备源源而上,抢下易州,却被甄五臣带着郭药师身边最后一点亲兵冒死杀了过来,甄五臣以丢了一条胳膊的代价,阵斩两个都头,将董大郎所部赶了下去!

几日攻战,双方都厮杀得精疲力竭。可这战事,仍然未曾有稍稍休止的迹象。

两名常胜军士卒,在帮着甄.五臣包扎伤口。甄五臣靠在城垛上头,死死的抓着自己齐手肘的断处。大把大把的伤药敷上去,才止住了流血。两名士卒只是拼命的缠紧伤口。甄五臣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牙齿都快咬碎了,却只是一声不吭。

城头守军,已经零零落落,没一个.人还能站着,只是呆滞的坐在城垛后面,看着城中征发的百姓民夫翻滚在泥水里头搬尸首,运石块木头上来。所有人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就比死人还多一口气。

易州城里头房屋几乎都被拆.光了,能用的石块大木都已经全部搜集起来。老弱妇孺在城中一群群的转来转去,只是寻觅着一点能吃的东西。几个瘦弱的妇女,只是对着城下士卒袒露着干瘪的挤出苍白的笑容,想换点东西裹腹。

冷兵器时代围城攻战,对于攻守双方,www.ㄧ6kxs.cn都是最为惨.烈的一件事情。

城墙上突然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却是刚才那些仿.佛失却了对周遭一切事务感受的常胜军士卒们纷纷站了起来,交头接耳。甄五臣一瞪眼睛,想说什么,可是伤处疼痛,最后还是让他只发出了嘶嘶倒吸凉气的声音。

接着他就看见从城墙下缓缓走上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两个亲兵跟在他身后,几次想伸手去搀扶,却又不敢。那高大身影走得缓慢,却是平稳。他容色如铁,黑袍铁盔,不是郭药师还能有谁?

郭药师怎么上.来了?甄五臣知道他的伤势,沉重已极。董大郎那一箭伤了他的肺叶。整日就是咳嗽,可每一咳嗽,吐出来的都是血块!能够不死,已经邀天之幸了。他这几步走上城墙,天知道这郭药师忍受了多大痛苦!

甄五臣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伤处的疼痛,一下挺腰站起,按着伤处就直奔了过去:“都管,你怎么上来了?这里有俺!俺只要还在,易州就丢不了!”

郭药师一把抓住了甄五臣,只是看着他断臂处。吐出的语调低沉至极:“五臣,某累了你!”

甄五臣哈哈一笑,虽然脸色苍白,可是意气仍然不减:“如此世道,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年月,俺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跟着都管这些年,俺们倒下了多少弟兄!要俺朝董大郎这小畜生低头,俺还不如死了的好!都管,你且放心,五臣不会丢了你的旗号!”

郭药师勉强一笑,眼里也涌出了一点泪花,却忍住了,手搭在甄五臣肩膀上头,几乎将全身力量都加在甄五臣矮壮的身上。

他伤势实在不轻,虽然命大熬了过来,但是这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强撑着走上城墙来,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每一步走动,伤口都是抽痛,似乎能直刺入心里。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

易州城墙,已经千疮百孔,麾下重将或死或伤,两千追随他到此地的忠心子弟伤亡惨重,就连易州城中百姓,同样在这场围城战事当中折损大半。向城内望去,满目疮痍,城墙之上,人人裹创,向城外看,辽军堆起的土堆如锁链一般死死的将小小易州锁住。土堆上人头涌动,无数张硬弓强弩,正对着易州。土堆之间,又是大队大队的士卒集结起来,带队军官在最前面,大声喝骂着,让这些士卒鼓起一点斗志起来,更多的攻具在泥泞当中被推拉出来,挽曳攻具的百姓如密密麻麻的蚂蚁群,号角声凄厉,由深处向易州城低矮的城墙直扑过来!

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下一次攻击!

英雄半生,难道此刻就走到了末路?

郭药师被甄五臣搀扶着缓缓行进在城头,跟每个麾下子弟点头示意。每个士卒,不管带伤与否,都强撑着站起向郭药师行礼。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满满的绝望神色。

郭药师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突然推开了甄五臣,直直站立,大声道:“易州就是俺们常胜军最后战守的地方!弟兄们跟着我郭药师转战北地,屠城无数,现下让整个大辽的全部精锐都来对付我们,男儿一生,又有何憾?我女儿已经在外搜求救兵,不日可到,弟兄们若愿随我死战,将来富贵,我郭药师将与此城子弟共之!如若不成,郭某大好头颅在此,也可由弟兄们执去,在辽国换一场短暂富贵!只是大辽祸亡无日,将来燕京倾覆的时候,弟兄们要记得早早离开死地,不要再如今日,傻得追随俺直到这易州!”

他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大吼,血沫随着吐息朝外喷溅。甄五臣抢上一步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瞠目大喝:“男儿大丈夫,这半生追随都管,也够快意的了!如此乱世,要不出人头地,要不就哪死哪埋!俺甄五臣在,这易州就下不了!俺们援军,就要到了!”

郭药师最后的气概,激起了士卒们一些士气,大家站起,朝郭药师无声的举起手中刀矛。他们都是郭药师最嫡系的子弟,能朝哪里不用说这几日战守,和董大郎所部已经打出了血海深仇!这些郭家嫡系,将来董大郎也绝不肯留!与其束手而戮,不如在此战死。

郭药师只是被甄五臣搀扶着直到城垛边上,他顿了一下,站直了腰板,对着对面大吼:“萧干!董大郎!某人头在此,只等你们来取!”

甄五臣在他身边,已经是热泪盈眶,英雄末路,他们作为部下,更是感同身受!他只是在心里疯狂的呐喊:“大小姐,你要再不赶来,就真的迟了!你爹爹,再撑不了多久了!”

在远处土堆上面,萧干同样在望着易州城墙,他身边簇拥着无数奚人契丹军官,都是铁甲铁盔,雉尾高竖。个个都是脸色难看。低矮残破得仿佛一脚就能踹倒的易州城墙,董大郎所部攻了数日,填进去连士卒带百姓一两千条性命,结果还是一次次的败退回来,结果就要让他们陪着守在这烂泥塘里头!

这些契丹奚人军将,都是挟大胜宋军的余威凯旋而归,一开始大家还多少有些看董大郎笑话的意思,这对父子都是冷血冷心,心狠手辣之辈,互相对杀干净了,大辽还少一点祸患。可是几日下来,军将却起了敌忾之心,这易州,干脆俺们上前,一举拿下也罢!

可是萧干,却是始终不许部下的请战,只是督促董大郎不住的攻城。

董大郎就侧身在队列当中,他的班次,远远不能排在萧干身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下面左近,都在传来号令呐喊声音,正在做下一次攻城准备。他麾下将佐,精力体力都已经透支殆尽,强撑着还在集结队伍。他却恍若不闻,仿佛消耗的不是自己的实力,只是神色不动的恭谨站在那里。

大家都看见了城头那个高大身影的出现,扶着城垛对着这边怒吼。将弁们纷纷相顾,这郭药师命还真是大,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契丹军官还朝着身边董大郎笑道:“董家大郎,一箭射死你爹倒也罢了,虽然担了坏名声但是总少些麻烦,现在瞧来,你这坏名声担得冤枉!”

这句话一出,顿时在周围激起一阵笑声,董大郎却仍然没有半点不平,只是陪笑道:“只恨没有射死这个老贼!”

前头萧干也是笑骂一句,回头招呼:“董大郎,过来!”

甲叶声响动,契丹奚人军官给董大郎让出一条通路,各色各样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讥笑,嘲弄,不屑,冷淡,唯一没有善意的目光。董大郎却若无其事的穿行过去,朝萧干见礼:“大王!”

萧干叹息一声,指着易州城头:“郭药师,枭雄啊…………此时仍不认输…………当初某在辽东,没有看错人!”

董大郎还不及说话,萧干就容色一肃:“大郎,涿易二州,某是力排众议才交给你继续镇守。某麾下儿郎,谁当不得这个留守?这易州,你还要几日能下?”

董大郎板着一张脸,将所有情绪藏在脸后,垂首回禀:“大王,属下无能!请大王重重责罚!这易州,再有两日,必然攻下,俺就是耗尽手下儿郎,也要将易州填下来!”

萧干一笑:“两天…………某已经陪着你在这烂泥潭里头,六七天蹲下来了。某倒没有什么,只是麾下儿郎百战而归,现在还不得在燕京城中歇马,对你可是颇有怨恨…………也罢,某就再给你两天时间!尽管拿人命去填,如此世道,男女还不是多的是,就算伤折大半,这常胜军旗号在,又有涿易二州财赋,这营头不是说拉起来就拉起来了!大郎,你好生做,某没有不支持你的道理!”

董大郎顿时就拜了下去,在泥水当中频频叩首:“大王天高地厚之恩德,属下岂能不粉身以报?属下这就亲自督阵,两日之内,说什么也要踏平易州,将郭药师这老贼的人头,掷于大王马前!”

说罢,董大郎就起身昂然而去。

他越走越快,而萧干也只是微笑看着他的背影。www.ㄧ6kxs.cn两人心思,互相都是心知肚明。董大郎是已经无法再在郭药师麾下曲于委屈下去。他的出路都被堵死,在萧言这个假宋使面前做的事情,也让郭药师看出了他的野心。他一旦不那么异日必然被腾出手来的郭药师清洗!

而萧干自然就是笑纳了这份大礼,对于他来说,甚至整个北辽朝廷。郭药师所部本来就是一个隐患。大辽这点兵力,左支右绌已经是捉衿见肘,怎么还架得住郭药师必然会闹出来的内乱?董大郎和郭药师,分领常胜军一部,互相对耗干净也罢,死得越多越好。他萧干绝不会为这父子两人消耗麾下一条契丹人或者奚人的性命。

压迫着董大郎克复易州,一则这个隐患消除,董大郎也将元气大伤,到时候,涿易二州轻轻巧巧就接收过来了。二则也是自己立威之举,在契丹兵将心目当中,树立一个爱惜他们生命,却能以身犯险去抢涿州的声名威望!他萧干,同样是大辽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将来在他和耶律大石之间的争斗当中,买这些契丹子弟一个两不相帮,而他有奚军在手,可以稳稳的压耶律大石一头!

周围他萧干的大军环绕,董大郎还怕他敢不从命?至于这对父子之间的恩怨生死,萧干连想都懒得想,谁死了,对他都是一般。

而董大郎只是直直的走下土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郭药师覆灭在即,而身侧萧干同样不好对付。他还需要继续隐忍下去,以待时机…………只要不死,总会有机会的!总有一日,不仅郭药师,就连萧干耶律大石,也要匍匐在他的马前!

他已经走到了正在集结的麾下一个方阵当中,不等带队军官行礼,已经劈手抢过他手中令旗,脸色铁青的朝着涿州城方向一摆:“攻城!”

他转头向西,和城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遥遥相对。

我们都没有做错,这只是心怀大志的男儿,在这个世道唯一该干的事情罢了!

睡她,还是不睡她呢?

看着灯下郭蓉瀑布一般垂下的秀发在那里幽幽发亮,萧言只是认真的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郭蓉虽然面无表情,容色冰冷,可是她无意识轻轻咬着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少女的紧张害怕。竟然在她身上显现了罕见的惹人怜惜的气质。

灯影下,郭蓉双腿纤长,细腰盈盈一握。想到几次和她纠缠在一起感受到她细腰那惊人的弹力,萧言就觉得自己有了反应。

郭蓉虽然凶悍,但的确是美女啊…………为了她的爹爹,她付出了许多,也忍受了许多。却仍然不屈不挠。

对这个少女,自己不是没有欣赏。放在以前,在酒吧里头看见这等模特一般的清冷美女,早就上前勾搭要手机号码了,只求一睡。更不用说他和郭蓉同生共死经历这么多,他也早就习惯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长腿美女在自己身边!

也不是没有**,一场厮杀下来,虽然筋疲力尽也浑身是伤,可是胸中涌动的,却是见血之后饕餮的**!迫切需要什么,发泄出胸中血气,发泄出胸中的不安与后怕!

不知不觉当中,萧言喉咙里头,竟然发出了格格的轻微声响。小哑巴在他怀里,重重的在他胸膛用小拳头捣了一下,然后鼓着一张俏脸跳开。

这一拳,才将萧言从这迷乱的氛围当中打醒。他低头哑巴,小哑巴鼓着一张脸只是不瞧他。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去,退到门外头,伸手帮他将门带上,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朝自己做个鬼脸吐了舌头,然后就听见小哑巴的脚步声轻盈,飞快的跑开了。

这小哑巴也不是不解风情啊…………老子还以为她整天抱着老子脚睡觉,是因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嘛都不懂呢…………每天早上起来看着神气活现的小萧言只有强忍。原来,她也不是不懂啊…………

小哑巴十四五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吃了不算犯法吧?

想到这里,萧言只是摇头苦笑,自己前途多难,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等燕地战事平息,自己全须全尾的活着出来,再考虑这些事情吧…………反正这个年月,自己有钱有势了,美女爱找多少,就是多少…………

那边榻上,又响起了郭蓉清冷的声音:“你到底要不要过来睡我?”

萧言回头,灯影之下,郭蓉已经在咬着嘴唇,慢慢的解着自己襟口搭扣。她里面是一件紧身的中衣,看来是新换的,颜色雪白,如宋仕女服侍一般开着深深的领口,只是露出了少女光洁的肌肤。中衣下鸽乳形状翘挺,不过盈盈一握。她的锁骨也秀气精致,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力,竟然是惊心动魄。

转瞬之间,她已经完全解开了襟口,只是容色清冷的将衣衫褪了下来,围在腰间,咬着嘴唇不再动作。

屋子里头安安静静,只有萧言吞口水的声音份外响亮。

薄……薄乳也是王道啊!

眼前诱惑无限,可是现实却如窗外雨丝一般冰冷。

这个少女,自己不能睡呢…………虚与委蛇是可以,可是偏偏不能睡!郭药师,在历史上,就是四年半后那场战事北宋的大患。要不是他在燕地轻易投降女真。怎么会让女真的野心无限膨胀,最后干脆渡河南下,直逼开封?没有燕地作为依托,女真怎么可能深入宋境那么远,最后干脆灭国而后快?

郭药师,自己是要对付的。现在自己可以杀人不眨眼,可以为了翻转战事而不惜一将臣万骨枯。可却不能上了郭蓉再收拾她的爹爹!毕竟这个冷淡倔强,英姿飒爽的少女,陪着自己一路过来,同生共死,甚至有时,还会深深的凝望自己…………

最后,让这个少女恨自己也就够了,却不要让她鄙视自己罢…………

毕竟自己是人,不是牲口…………

萧言缓缓蠕动嘴唇,声音却是冰冷:“穿上衣服,出去罢…………”

郭蓉猛的抬头,神色又羞又怒,只是逼视着萧言:“你答应了我的!”

萧言冷冷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会做到,我可以告诉你,明日我就将率军西指,去解救易州!凭着四百人,我就可以让萧干解围而去!至于你家和董大郎的恩怨,只要董大郎不跟着萧干离开,就总有让你们算清楚的时候!可是你要明白一句话,我在白沟河北就告诉过你,现在不妨再说一次。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宋,为了这场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战事!我是宋臣!绝不是因为你委身于我,甚至将常胜军当作嫁妆,就可以让我如何行事!”

萧言的声音,摔落地上,都能溅起冰霜。让拉下脸来,忍住了全部羞涩的郭蓉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为了自己爹爹,她已经忍辱负重,豁出去一切,现在又在这里忍受这个男人的羞辱!

“论位分,现在我为宋臣,而你父尚无定论属辽属宋。论人伦,我与你父有结拜之名。你来此处行此事,是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出去罢!我答应你的事情,你就看着我行事就是了…………我再说最后一句,在这里,做出最后决断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

郭蓉呆呆的听着萧言说完,看着他负手转过身去。只是木然的重新将衣服拉上了身子,缓缓扣拢。她站起来,从萧言经过,一言不发的出门而去,跨出门口,却突然转头:“你就是嫌我男儿气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当南朝女人!今日错过,你别想我再登门!”

说罢郭蓉猛的掉头不顾而去,只留下萧言在那里哭笑不得。

小姐啊,老子正酝酿了半天感情给这段凄美的乱世恋曲画上句号,你这么来一出,岂不是让老子这番义正词严的告诫,就成了笑话?

到了最后,萧言只有苦笑,轻声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还是会去救你爹爹的…………这是为了大宋。将来对付你爹爹,还是为了大宋!”

第六十二章 西指

涿州原来郭药师的节堂,已经整理过了,倾颓的帅案被扶正,破了的窗户也补了起来,门口杂物血迹,都被清扫。

此时天气,那连场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之上。只遗留下院子里头一汪一汪的积水。在阳光下反射着漾动的金光。空气清新得仿佛被洗干净又拿出来晾晒一般的清爽,深深吸入肺中,就让人精神大振。

衙署里头,本来就无有多人,只是在各个门口有胜捷军的高大甲士无声值守,所有一切都是安安静静,只有野花香味四下浮动在清新的空气里头,让人浑然忘记了围绕着这座涿州城,在短短十余日内城头变幻的大王旗,所经历的惨烈厮杀!

萧言踞坐在帅案之后,只是心满意足的翘着脚等候来人。

——这是老子的涿州啊…………

虽然自己能掌控这座城市命运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是这种高踞在此城所有芸芸众生之上的感觉真他**的不坏。

节堂之外,传来了包铁战靴.曩曩之声,却是一群人走了过来。今天天才放亮,胜捷军甲士就飞奔全城,四下传令,萧宣赞恭请马宣赞,并召诸将,节堂议事,商议下一步的战守之策!

其实大家伙儿都在猜测,这位萧.宣赞下一步该干什么了。抢下涿州,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但是他们孤军恶劣的情势,却并没有减轻多少。涿州就在萧干大队骑军两天的路程距离上,虽然契丹奚人骑军加一起也只有万余人,但是这是辽国最为菁华的力量!大宋西军十万,都不敢正面撄其锋芒,更不用他们只有区区四百骑,再加上还未来得及消化的常胜军千余败残士卒!

大家下意识里,已经将萧言当.成了真正的大军统帅。而且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大军统帅。就连马扩,也只是等候萧言拿出新办法出来应对面前这局势。大家心里头都有数,就是最近的杨可世王禀两位相公,也不见得能在十日之内动起来。现在大家命运,都寄托在这个来历古怪,经常说让人听不明白的词儿的萧宣赞身上啦。

昨夜人人都忙得未曾睡觉,马扩曾经守过西北的.堡寨,对于城防最有经验。李存忠和丘虎臣都是野战骑兵出身,这一点都不如他。马扩只是带着他们细细巡城,检点守具,安排值守。城墙破损处,壕沟倾颓处,守具不足处,都一一计点了下来,到了天亮才对涿州城防大致有数,正准备和萧言商议,怎么征发城中民壮,怎么尽快收编常胜军降卒,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到守城上头。

而岳飞韩世忠几人,也下了常胜军降卒的营地,随.身带着大批的低级武官的空白告身,只是召集常胜军降卒当中的军官一一面会,看何人可留用,何人必须清洗,何人需要提防,何人可以倚为臂助。那个投降的常胜军都头余江余裤裆,竟然忙前跑后,以萧言心腹嫡系而自居,他的人头熟,交情广,居然派上了很大用场,对常胜军投降的军官,每个人底细都能说出七七八八来,有时候笑骂几句,就能让心存抵触的降卒军官垂头认命,拱手交权。

这些事情说起来轻松,可是办的时候,当真也是.勾心斗角。必须要收编这些人马,但是又不能将降卒军官逼得过份,其间关节拿捏,岳飞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不用说,韩世忠也是个性子粗疏的人,直是大叹辛苦,比起上阵厮杀还要艰辛十倍!但是萧言对他们如此信重,将这个重任完全交托给他们,又不得不尽心竭力。

韩世忠和岳飞.风格,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不同来了。岳飞谨严,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话语不多,可是都在关键处。自然有一种刚严气度,竟然是天生统帅模样。来人和他交谈问对几句,常胜军那些身经百战的军官,竟然无人敢瞧不起这初出茅庐的宋人小小指挥使,拢住这些百战余生,已经打仗打滑头的降兵降将,其实粮饷财物,并不是最关键的东西,何况大宋虽然富庶,可在这里也只是一支孤军,许下的好处,还没看着半点!

最主要的,还是上官能不能压得住他们!

韩世忠则是大声说大声笑,一副老顿在军中的丘八模样,说话行事,短短几句就能对上他们的胃口,有的时候说僵了,劈头骂上几句,反而显得亲热。又是他问问别人打过多少仗,再随随便便的将他百战经历说上几句,就能让人肃然起敬。常胜军转战辽东,已经以为自己比南人是了不起了。可是这韩世忠,见的仗,看过的场面,只会比他们多,而不会比他们少!

一夜下来,岳飞韩世忠都是熬得两眼通红,铁打的筋骨也觉得倦怠起来,更别说他们两人都带着伤,破城之后就没有歇息。正准备找个地方睡他娘的一场的时候。萧言军令传到,顿时就让他们精神一振,倦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扎束整齐,就飞马赶往萧言所在的衙署!

马扩一头,岳飞一头,正正在衙署外头遇上。看着互相眼圈发黑的模样,都是一笑,携手入内。

萧言听见外面响动,也从帅案后头转了出来。别人倒也罢了,马扩和他身份相若,却不得不尊重一些。要是马扩在此行当中,稍稍和自己争权,那么自己恐怕连涿州的城墙都摸不到!

当马扩几人身影出现在节堂门口的时候,萧言适时的露出了一副六颗大白牙咧在外头的标准笑容。

“官家还不差饿兵,可我却是两手空空,想请马宣赞和诸位弟兄都是囊中羞涩,还将大家伙儿差过来差过去,当真是罪过!”

马扩呵呵大笑,朝着萧言叉手行礼:“在河间府,萧兄不还是有宣帅赏下来的家当!此次大不知道官家会怎么封赏。俺马扩才是戎马十年,除了一马一弓,家里一个女人,其他就是两袖清风…………说不得,将来回转汴梁,丰乐楼上,怎么也要萧兄破钞!”

两位宣赞可以言笑无忌,底下诸将也知道萧言的谈笑不是冲着他们的。只是上前恭谨行礼:“参见萧宣赞!不知宣赞见召,有何要事?”

萧言却只是向马扩还了一礼,仍然言笑自若:“丰乐楼我也是得闻大名久矣!汴梁帝都,风物繁华,却只是我等这些北地野人梦中景象。却从来不敢奢望,能到此天子脚下!如若萧某有生至东京的那么一天016壹陸文學www.01616.文字版首发,也是宣帅赏拔,马兄扶持的结果…………但愿这燕地战事,早早平息,我和马兄,可以在丰乐楼头,执杯为宣帅寿,为官家寿,为大宋寿!”

一席话萧言说得是神采飞扬,见到他如此精神,如此自信满满的模样,提着心赶来的诸将包括马扩又是精神一振。现在他们倚靠的都是萧言,他能如此放松,是不是已经拿出办法应对眼前局势了?还是他已经得知,萧干退兵了?毕竟萧言曾经说过,萧干最大的目标,还是尽快回返燕京,和耶律大石争夺那个小朝廷的权势!

萧言和马扩对视一笑,又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只是望着自己的诸将一眼,笑道:“请大家伙儿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们此来,无非就是为大军先锋,抢下涿易二州,收降常胜军,作为大军北上的倚靠。现在涿州虽下,也不过是完成一半的军令,剩下一半,早点忙完,早点拉倒。怎么也得得一个罢!我昨夜思量过了,涿州防务,就交给常胜军降卒,韩指挥和岳指挥诸人,带领他们谨守城池…………白梃兵分五十骑,协助镇守,李虞侯,拣选分兵之事,就拜托你进行了…………”

李存忠被萧言点到了名字,只是愣愣的应了一声是。岳飞听到自己留守,神色一动,却没有说话。韩世忠却眉毛一扬,大声道:“俺们留守,这没话说,却不知道宣赞去哪里?”

萧言淡淡一笑,迎着大家的目光无所谓的道:“我和马宣赞,自然是率领白梃兵和胜捷军,去易州救人,去迫退萧干,总不能在这里等他们打上门来罢?涿州粮食军资不多,要是困在里头,我瞧着大家伙儿可是吃上不了几天…………”

“萧干退兵了?”马扩反应极快,立即发问。虽然他自家心里有数。抢下涿州之后,除了派出十余骑赶回白沟河南回报军情,向西也派出了哨探。但是算算时间,现在根本来不及赶回回禀萧干动向。可是萧言一路上过来,对于时局都表现出了精确的把握能力。让人甚至怀疑是不是有六丁六甲神兵在替他打探辽**情变故。萧言此话一出,顿时就让人想到,他一定是得知萧干大军已经撤向燕京,最多只有董大郎所部还在易州左近!

三四百最为精锐的白梃兵重骑和胜捷军轻骑,内有易州接近,这里还有涿州作为后退的依托,不是没有和董大郎所部的一拼之力,按照萧言一贯敢于冒险的风格,他自然会领军西指!

要是萧干万余精骑还在易州没退,萧言带着这点兵马西进,那才是自己去找死!

萧言看了马扩一眼,笑道:“萧干退没退,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易州保不住。这涿易之地,就是辽人和我们共险。他们有易州作为依托,可以随时和我们争夺涿州。而大家都是心里有数,这后方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大队北上!我们只有将涿易二州都抢下来,才能让宣帅和西军诸位相公下定决心,断然北上!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彻底翻转这场战事的关键,现在我们只不过完成了一半…………马兄,一路都将脑袋别在腰上闯过来了,这封侯大青史标名的业,最后关头,就不要了不成?”

…………这场业,没人不想要,特别是已经将涿州踩在脚下的时候!

人人都是目瞪口呆,萧言竟然真的疯狂若此,要带着区区几百白梃兵和胜捷军去挑战萧干还游移在易州左近的主力,还说要将辽国四军大王迫退!

他说的都是正理,大宋北伐之师,四分五裂的摆在河间府和雄州之间。宣帅衙署和西军相公意见分歧。要让他们断然行动,涿州拿下,远远不够!必须涿易二州都在手中,燕京屏障尽失,才能促使他们下定决心,断然挥师北上。大家孤军身处险地,要是易州不保,援军迟迟不至,那么这涿州肯定也保不出,大家一番心血,就成了白费!

可四百骑,怎样才能迫退萧干的大军?这比起抢下涿州,更近于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存忠和丘虎臣都是脸色难看,他们对萧言已经是佩服,但是并不是代表着他们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萧言去送死。说到底他们也是王禀和杨可世两位相公暂借给萧言调遣的。将来也必然回归两位相公麾下。

只是身为下僚,也不好和萧言硬抗,只是又将目光转向马扩,希望老西军出身的他能说上几句话。

节堂里头,这个时候就只能听见韩世忠倒吸凉气的声音,他在那里摸着头喃喃自语:“俺只以为,俺韩五已经泼得够分量,却没想到,俺其实循份守己得跟娘们儿似的…………这得多大的胆子,才敢这个时候西指易州?”

马扩定定的看着不动声色的萧言,肃容问道:“萧兄,此事不是光靠豁出性命,就能成事!萧兄胆色本事,俺自从初识,就已经佩服无置。但俺却不能看着萧兄为了博取业拿麾下弟兄去送死!这事情,俺们必须等到宣帅府传下下一步进取军令,才能行事!”

马扩只说了一句萧言为博取业才大胆行事,背后还隐藏的意思,萧言也心里有数。他收编常胜军,已经算是胆大妄为的事情。毕竟他不是持节的宣帅或者持节位高权重的相公。以孤军深入,事急从权勉强敷衍得过去。但是有宋一代,这关系兵权的大事,始终是大为犯忌的事情!再联想到人人都看得出的他和郭蓉这个长腿悍妞扯不清楚的关系,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将常胜军全部收入囊中才这么拼命?

毕竟他不是出身在大宋土地上的兵部左司郎中,而是一个辽东降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萧言,萧言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之心意,可表天日。易州不保,我们也只有被赶回去…………渡河之日,萧某就已经明誓,不复燕京,绝不生返…………如果马兄要不跟随,我就只带常胜军降卒去…………我只有一句话,萧干,我绝对能迫退他!燕京现在,应该已经起了变故!萧某可以断言,现在在燕京城,耶律大石已经擒杀了萧干留在都城的同盟人物,汉官班首李处温!”

萧言这句话说得是斩钉截铁,而众人也只有听得目瞪口呆。萧干离开涿州,直迫易州,丢下城池让他们这支小小队伍夺取,判断得精准无比。现在又在预言燕京变故!

别人倒也罢了,李处温是什么人,马扩清楚得很。是拥立天赐皇帝耶律淳的最大臣之一,萧后对其更是宠幸无比。萧干作为萧后普六女的弟弟,李处温拥立萧后,自然就是和萧干站在了同一战线之上。

马扩也很清楚,耶律大石作为契丹名臣猛将兼于一身的中流砥柱,那个病得快要死了天赐皇帝和萧后,对他有多忌惮!耶律大石本事太高,威望太著。又是当年耶律延禧一手提拔上来的,受恩深重。当初恪于形势,耶律大石勉强参与了拥立天赐皇帝的行事当中,并且南北转战,为大辽延一口气。可围绕着他这个圈子,在耶律淳病重垂亡之际,总有将耶律延禧迎回再度拥立的风声传出。到时候将耶律延禧虚位高高尊奉在上,而他耶律大石实际操控大权,拿出全身本事,再无掣肘,将大辽将要塌下来的天再顶回去!而不是如同现在,他耶律大石处处行事,还要受到拥有奚军实力的萧干的牵制掣肘!

马扩出使过燕京,以他的精细,自然能感觉出这个末世朝廷暗地里头紧绷的气氛。他还暗自笑过,越是末世这些人还越在争权夺利,一副亡国气象。可是耶律大石和萧干一系,差不多是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说到底什么时候决裂。

可现在萧言,竟然断言变故就发生在此时的燕京城!难道这萧言,还有鬼神之能不成?

其实这个时候的萧言,脸上一副凛然的神色,心里头却在打鼓。虽然他穿越之前,在飞机上正好看着的都是这宋末故事。可是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些日子了,血火厮杀,忽生忽死的闯荡这么久,经历的大场面太多,原来的记忆,都显得又飘渺又遥远起来…………

再说,自己都在如此大的程度上改变了燕地的格局,这燕京城故事,就真的如历史上一般?

可自己也只有坚持到底。这场大自己必须完完整整的捞在手中。燕地格局,也必然只有将涿易二州完全掌握在手中才能根本改变!

马扩脸色也变得铁青,额头也渗出了汗珠。如果萧言所言是实,那么只要能让萧干被迫退,那么击溃董大郎,也是可以一搏。全涿易二州,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就代表大宋至少在白沟河北站稳了脚跟!

可是又怎么能仅凭萧言一番话,就将四百袍泽投入死地?

他和萧言都是此行的宣赞,其实论起来,还是他这个老资格为尊。不过一路过来,萧言表现得实在太过出色,马扩又是一个心胸阔大的人物,也从不和萧言争竞些什么。但是这等大事,没有他的点头赞同,萧言也绝不能独自行事!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萧言只是看着马扩,缓缓开口,言辞恳切:“马兄,马兄!大好的机会就在面前,一旦错过,不复再来!燕京城里变故的确发生,可萧干并不是没有将易州打下来再回返的时间,易州犄角之势一旦失去,单凭我们这四百人,守不住涿州的!我们拿下涿州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萧干军中。趁着他们还没摸清楚我们这支小队伍虚实的时候,就应该主动出击,将他吓走!无论如何,你总得让我努力这么一次,此次北伐成败之机,现在就在马兄你的手中!”

周遭所有人都是鸦雀无声。萧言的胆大包天,实在是吓住他们了。这个家伙,为了成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敢干出来!

马扩额头汗珠不住的朝下掉落,他咬着牙齿低声反问:“要是吓不走萧干呢?这四军大王也是人杰,久经战阵,岂是可以轻易动摇的?到时候,萧兄又当如何?”

萧言神色坚决,和马扩直直对视,大声道:“到时候就跑他娘!就当这涿州,我们未曾来过!打不过他们,难道还跑不过他们?老子一个人都从辽东跑到了大宋!”

他话音才落,周围神情紧张的将佐,都是爆发出一阵大笑。沉稳如岳飞,都大大的咧开了嘴。韩世忠尤其笑得欢畅,这小白脸宣赞,实在是太对老韩胃口。能文质彬彬的说话,能亲身冲阵,更能耍泼皮。跟着他卖命一段时日,不委屈!

要是知道韩世忠将他本质认得这么清楚,萧言估计得泪流满面。都是记者生涯锻炼出来的啊。记者好歹是文化人,场面上应酬当然没问题。亲身冲阵那是抢新闻练出来的,胆子不大干不了记者。当年萧言读新闻专业的时候还幻想过扣顶八零式钢盔站在巴格达街头,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在我背后,大家可以看见一枚战斧式巡航导弹钻进了伊拉克石油部大楼!”至于耍泼皮——难道记者和流氓差距很远么?

马扩也忍不住莞尔,刚才紧张气氛,给萧言这么一句话就是化解。不仅萧言的那些心腹如岳飞等,就连李存忠和丘虎臣都跃跃欲试。他们本来就是野战骑兵,追求的就是主动。涿州死守拼消耗,那是保不住的,不如行险一搏。了不起就当成没抢下涿州,他们此行,已经创造了奇迹。就算再丢了涿州,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对童贯理解得更加深一些的马扩,更是知道,哪怕他们在白沟河只是闹出一点小小响动,就足够宣帅喜出望外了,奏报上头,又足够他拖一段时间——萧言降人来归,都能做到如此,他马扩是官家赏拔的西军出身千里驹,难道就不如萧言了么?

马扩胸中,也涌起了豪气,慨然道:“既然如此,就陪萧兄来此一举罢!这次俺却不再守城,要陪着萧兄西指,将易州也入娘的抢下来!郭药师若还活着,就让他就俺们的范围!要是成,节堂诸位,都有凌烟阁标名的分量!”

韩世忠也大声开口:“洒家不要守这劳什子城,要跟着两位宣赞建斩将夺旗,说句不夸口的话,白梃兵里头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漫得过俺老韩去?”

萧言心中,因马扩一眼已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下去。浑身翻腾的,都是不可遏制欲站在最前面的**。

这燕地,是自己纵横来去的地方!我这个废柴小白领,可以主宰这场战事的命运!只要给我机会,我也能和历史上的英雄比肩同列!

听到韩世忠请战,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在韩世忠身边,岳飞几人,也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却不敢象韩世忠这个新投充的人物这样肆无忌惮的开口。

萧言笑道:“涿州抢城大还不够?也得给李丘两位一点机会不是?你们就在这涿州,守好了后路。要立更大的劳,将来追随我将大宋旗帜,插上燕京城头罢!”

岳飞韩世忠齐齐上前一步:“宣赞,切勿食言!请宣赞一定带我们,杀入燕京!”

萧言和马扩对望一眼,同声哈哈大笑。转眼间萧言已经板脸下去:“计点人马,午后出发,将萧干那家伙,赶回燕京去。将董大郎的人头,给老子取过来!我们在北上燕京之前,先旌旗西指开胃一番!”(!)

第六十三章 奇迹(一)

涿州城墙,已经摇摇欲坠。(本書轉載壹陸文學文學網)中的

守军仰仗的最大天时,那连场夏末暴雨去后,董大郎发起攻势,就一浪高过一浪,辛苦打造的简陋战具再度被焚毁之后,董大郎所部,就连再打造攻具也懒得了,只是采用了最为残酷的蚁附攻城之法,驱赶百姓民壮为先锋,拼命的朝前涌上,一次攻势接着一次攻势,似乎无有断绝的时候。

被大军裹挟而来的百姓,不管男女,都被征发了出来,在董大郎所部的督战之下,哭喊声震天动地的跌跌撞撞向前,填平了壕沟,布满了城下,城上守军拼命的将一切能够投掷的东西扔下,将最后的羽箭射出,将大瓢大瓢的滚开水浇下,这些只是扛着简陋木梯的百姓,毫无遮护,一片片一层层的倒在城下,将死未死的人呼号着在尸堆里辗转翻腾,人群朝羊涌不上去,就朝后退,迎面而来的(中又是自土堆上射来的契丹奚人弓丨弩手的箭雨,将他们一排排的射死在长濠前,有的百姓挣扎着跳下满是泥水的城壤当中躲避箭雨,一层压着一层,在底下的就是活活被淹死,想朝上爬的又被守在濠边的董大郎士卒砍斧剁的赶下去,只要是个人,被赶过城壕,就绝不允许再退回来!

多的百姓猬集在一处,在周遭如林长矛环逼下等候轮到他们下一波出发,补充填进这血肉屠场当中,哭喊声间同样四布原野,涿易二州之间数百万百姓,就变成了消耗易州守军滚木镭石,守城战具的肉盾!

土堆之上,萧干和大队契丹奚人军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羊一切,易州城墙,似乎都被鲜血碎肉涂满,在他们心目中,只是在算计大概还要填多少命进去,才能将守消耗到了极限,最后由董大郎所部发动最后一击,眼前残酷景象,很少有人看进了心里。

这个时代攻城围城,都是如此这般的惨烈,辽东几年的大变乱,他们这些南京道的守军,多数都参加过,混乱残酷景象,还要超过这里十倍!

在萧干身后,数十面皮鼓敲得惊天动地,调动弓丨弩射击的梆子声金鼓声也杂在一起,让人对面说话,都难以听清,虽然这不是属于契丹奚人的战事,可这些将领站在高处,还是看得血脉贲张。

这易州城,很快就能填下来了!

萧干踞坐在一张皮马扎上面,身边甲士拱卫,悠闲自得的看着眼前一切只是笑道:“郭药师和董大郎,也算是父子一场了,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大的仇恨!”

中广告少,,多

金鼓声中,他的笑语,身边将领只是听了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不过,顿时都哄笑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郭药师和董大郎,无足轻重,最好都死了也罢,涿易二州,看来萧大王要等郭董两人都实力大损的时候抓在手中了。

不过也没什么人对这两州有太大兴趣,奉命留守,那是没法子,对宋国屏障之地丢不得,更多人心中,还是盼着这场战事早点结束,大家回燕京左近修整。

到底留契丹军还是奚军一部驻守涿易二州这是大家最关于的事情,已经有隐隐约约的传言浮现,说是萧大王可能会留契丹军一部驻守涿易二州自率奚军主力回返燕京城,这个传言背后承载的意思,不能望深里想,对于契丹(中兵将而言,耶律大石固然是英雄,可萧干也是豪杰,耶律大石是阿保机皇帝的八世孙,可萧家岂不也是世代大辽的后族?更不用说出一了个将大辽国势带上顶峰的萧太后!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要是回返燕京城,有什么变故,了不得就是两不相帮罢了!



在他们私心当中,未必没有这样的想头,两们豪杰,能剩下一个全力行事,而不是互相忌惮,互相掣肘,未心对这末世大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xち

无论如何,还是早点结束眼前这一切,赶紧回返燕京城在这里大家实在是呆得厌烦了,只是看着常胜军分裂成两闻互相厮杀,既没有功业可建,也没有燕京城的奢华器用,不如归去,养精蓄锐之后,再为大辽厮杀!

土堆之下,数骑快马正飞也似的穿过人群,朝这里急奔而来,马上骑士,铁盔上都有五彩雉尾,身上没有披甲,却有各种零碎在身上马上累累挂着,武器也止一弓一刀,人人显得都是异常的彪悍轻捷。

正是辽人军中,最为有名的远拦子骑军!

他们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准备出击的常胜军士卒,直直的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马到之处,人人闪避,猬集在一起等死的百姓们走避不及,他们在马上就一鞭子,甚或一刀挥来,激起几声微弱的惨叫,也转眼就淹没在布满易州左近的金鼓声和喊杀当中。

奔到近处,才看出这几个远拦子骑军风尘仆仆的模样,浑身都是泥水,**坐骑也是不断的喷吐着白沫,马腹剧烈起伏,马身汗淋淋的()如洗了一个澡,马就是远拦子的性命所系,这几个骑军,却已将自已**坐骑的最后一分力量都榨了出来!

他们直奔着高悬着萧干旗号的土堆而去,大土堆下就滚鞍下马,根本不顾周遭一切,按着头盔就直奔而上来,环土堆而立的都是萧干亲军,大声喝问,那些远拦子只是气急败坏的大喊:“有紧急军务!”

萧干亲卫,也不敢怠慢,远拦子回报军情,有稍稍迟报于统帅者都是不赦军中重罪,顿时就让他们稍后一层层飞快的通传上去,这边响动,终于惊动簇拥在萧干身后的契丹奚人诸将,都忍不住回头,现在涿易二州之间,差不多就是他们这支军马的天下,宋人还远在雄州,从这里到雄州之间都有远拦子哨探,宋人大队,根本没有出动的迹象,还能在什么紧急军情了?

不少有都是心底一沉,难道在燕京城里,终于出事了?

萧干只是坐在那里,声色不动,甚至有一点懒洋洋的挥手让好坏几个远拦子到他面前回禀军情,他军令一下,环绕土堆的他的亲卫顿时闪开了条通路,在百余契丹奚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注视下,这几个远拦子从他们中间穿过,直奔到萧干面前。

大家就看着几名哨探看着的在萧干面前中跪下,匆匆一礼,就趋前回禀军情,第个人都全神贯注,似乎想听到点什么,可是在震耳欲聋的金鼓声中,又能听到什么!

萧干背影,只是端坐不动,静默了一下,挥手让几个远拦子退下歇息,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萧干,却没有一个敢趋前发问。

萧干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还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手用力的向下一劈,背后金鼓声音立止,少了这震耳欲聋的鼓声,战场上喊(中杀声音,哭喊声音就加倍的大了起来,其他地方,不论是契丹奚人军队还是常胜军,都朝这个有着萧干大旗的土堆上望了过来,易州城头守军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少了敌人的鼓声助威,让他的们士气莫名的也提高了,更多的滚木镭滚了下来,让蚁附在城头左近的百姓民壮,如汤泼雪一般的纷纷滚落!

可是萧干却似乎是毫不在意,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易州城头,只是转身挥手,将麾下将领都召唤过来,围着他团团一个圈子,终于有一个样厚奚人忍不住发问:“大王,什么军情?让远拦子直报过来?”

萧干一笑:“涿州入娘的丢了。”

人群一静,顿时爆发出一阵大哗!



这个时候董大郎并不在萧干身边,他一静直领常胜军各营主力蹲坐在土堆后不远的地方,人人都静默的不出声的吃着干粮,养精蓄锐,等候最后出击,董大郎披着两层甲,换下靴子着了麻鞋,一副准备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杀伤城头的模样,和麾下士卒们一扬。同样默默的嚼着干饼,喝着水葫芦里的水。

听到金鼓声突然停止,他神色一动就朝远处萧干所在的地方望去,他身边的亲信将佐,也围了过来,和董大郎一块儿将目光投过去,接着就忍不住朝董大郎发问:“都管,这又是怎的了?俺们拼命厮杀这涿易二州百姓也造了孽,死伤这么多,这帮奚人契丹,连擂鼓助威都懒得?”

董大郎脸色如铁一般黑,只是低头继续嚼干饼:“且少说话现在我们只要易州,其他事情,和我们漠不相干!”

“谁抢了涿州?难道宋军大队出动?俺们逼在白沟河南的远拦子哨探怎生没有回报?”

“宋军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么快就能整顿起来?还抢了涿州?俺却不信!遮没不是女真?要是女真到了涿州,那燕京城”

“大王,怎么办?是战是守?易州不要管了,俺们速速回燕京根本!”

底下顿时七嘴八舌的嚷做一团,武人嗓门大,这混杂在一起,比刚才敲得如雷一般响的金鼓之声也低不了多少!

涿州旋得旋失不管是宋人还是女真抢了涿州,这局势都是无比恶劣,宋人据此,燕京南面屏障,就已经和辽国共险,他们万余骑孤悬在涿易二州,没有依托完全无法和宋人大军抗衡!辽人兵将都知道。宋军野(中战不成,可是守城却是厉害,宋人器械多,军资多,射士多,抢下涿州基本上就没有夺回的希望,只有全军立刻退向燕京城下,在高粱河一线背城借一,和宋人做最后的决战!

要是女真的话,那局势还要恶劣十倍,就代表女真铁骑已经淹没了燕京城,直逼到了这里,大辽最后根本已经失却,他们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军,除了死和降就没有第三条出路!大家在燕京城的亲族子弟,也都沦为了女真人的奴隶!

人人都神情悲愤,似乎一下就失却了控制,激愤,绝望,无奈,恐惧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这些刚才还显得趾高气昂的契丹奚人军官们,几乎就成了爆发的蜂巢,萧干笑笑,猛的大喝一声:“住了!都是厮杀出来的,这点静气都没有,将来又如何挽回这个时局?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小女儿状!谁再垂头丧气,某让谁去填这易州城墙!”

萧干一声大喝,四下似有回声,他一向愁眉苦脸的一张脸,这个时候腮骨高高凸起,竟然显得猛鸷绝伦!

众从顿时噤若寒蝉,垂首向萧干行礼。所有章节都是请到

萧干缓缓扫视面前这百余将领面孔一眼换了语气,轻松的笑道:“什么宋军大队,什么女真!大石林牙坐镇燕京,要是女真过来,大石林牙能无军情报来?燕京如此雄城,女真一年也打不下!至于宋军大队,俺们撒在白河沟以南的远拦子须不是假的!小队潜越,尚有可能,大队而动,绝无可能,宋军向来又笨重不堪,哪怕抽数万人先期北上,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动起来的,大家都是见了无数阵的,这个道理还想不明白?”

诸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脸轻松的萧干,萧干临此危急关头,犹有静气,大家自然佩服,可是涿州毕竟是丢了,是战是宋必须马上拿出法子出来,却不知道萧大王会作何打算,不过大大家都有志一同,在这易州城下,是再中蹲不得了!不少人心中还暗自埋怨萧干要不是他怕董大郎孤疑,不肯在下易(中州之战卖力,要暂时笼络住他,全军没在涿州留一兵一卒,全部交给赵鹤寿镇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要是当日就翻转面坡将涿州城吃下来,怎么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迎着大家的目光,萧干仍然神色轻松,回头看了一眼易州城墙,笑道:“直娘贼,准是宋军小队,趁着某和大石林牙大军北撤,越过白沟河前出哨探,看见涿州空虚,干脆动手,至了不起不过五百人马,应该多是骑军说还定就是杨可世的梃兵!这场大雨也帮了他们的忙,才让远拦子没发觉亿们潜越赵鹤寿也太过无用,让他们得了这个彩头!不过这么点人马,抢回来就是了,哪位将军愿意领一军人马,去将涿州抢回来?至不济也要将他们死死的逼在涿州城中,让他们樵采不得,涿州家底已经糟蹋干净,四野也无所掠,围定他们,饿不死他们的话,某打下易州,就回头过来收拾他们!现在某不能离开易州,主力也不能离开,绝不能功亏一篑,必须拿下易州,以为将来战守依托!不然来回于两地之间,反而会失却凭借,不堪战守!”

这个时候,契丹奚人诸将,再想回燕京城,这心思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国势多艰,涿州的重要大家都知道,不抢回来,燕京城就门户大开!

章节就选中齐全

当下就有数名将领抢步而前:“大王属下愿往!”

萧干笑笑,点了几个人名字:“也烈,萧菩萨,长保,你们领本部人马前去,某再给你们一百远拦子,将那支好运道的宋军小队给某屠个干净:“绝不能让他们在涿州立足!某料他们,现在满心思想都是想死死保住这个大功,打的是闭城死守的主意,只要去得快,说不定就是一战功成!如若克城不下,让他们困死在涿州,无能影响易州局势,也是你们的功绩,某为后盾支撑你们去,这功劳给你们了!”

罢萧干就是一笑:“某的主力不能轻动,现在是紧要关头,某的大军一动,董大郎所部必然犹疑,士气将堕,这易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来!所以之能点你们这支军来替某收拾对手了就算是白梃兵全数(中而止,你们三人的大辽键锐,也能将其击败,如若是大队敌军,也不必冒险,回来报于某就是,某自有盘算,涿州一事,某就全拜托在三位身上了!”

他点的是两个契丹将领,一个奚人将领,麾下各有一个指挥的骑军,加上一百远拦子,接近千人骑军之数,又都是精锐,要是萧干对宋军实力判断准确,几乎能稳稳吃定对手。三名被点到的将领都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大王,俺们必不辱命!”

萧干一笑摆手,回身坐下,下令道:“继续擂鼓!催促董大郎继续攻城!两日内再不下易州,某就对他不客气了!”

个将领人低声问道:“大王,涿州失陷的消息,是不是要对董大郎守密?”

萧干侧头想了一下,笑道:“还守个什么密,董大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做些什么!”

中广告少,,多

涿州西面城门,民夫辛苦一夜,堵塞起来的城门洞又被搬开,虽然从昨夜忙碌到现在,但是征发出来的民夫,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忙忙碌碌干个不休,这个时候才算千一段落,却有宋人甲士招呼他们到了一旁,抬来了大桶大桶的热汤,还有熬好的粟粥,虽然是扫仓库底子拿出来的陈米,熬热()了只是发出一股霉味,可是每个人都是稀里呼噜的喝得香甜,民夫一群群的围着,虽然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吃食,可是每个人的神色多少都有些忐忑不安,谁也不知道这些宋人到底想干些什么。

兵过如洗,大家都是知道,现在大涿州城不剩下的百姓,谁不是近年都遭遇了数次后亟,这些宋人甲士,在大雨中如天兵天将一般的杀到,每个士卒都是铁甲耀眼,兵刃精利,抢下城池先是如临大敌一般的修补城墙,堵塞城门,一副要闭门死守的模样,不过一夜功夫,又大开城门,难道宋军大队就要过来了?

虽然这些铁甲甲士看起来双熟悉的常胜军要森严许多,也冷冰冰的不大搭理这此燕地百姓,可是倒也没有什么骚扰,各人都守着各自的位置,让大家忙了一夜,照理来说,一切都是白干,是最正常不过,不挨鞭子拳头就算是好的了——乱世当中,百姓性命还不如一条狗!

可现在捧在手中的热粥热汤却是实在的,挑食物过来的也是常胜军降卒,他们虽然奉命干这一切,可是一个个神色都疑惑,也不知道宋军这么客气干什么,难道是收买人心?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两个在城门口踱步的宋人军将,两人一高大大,满脸胡须,一个矮一些,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是一脸沉稳的模样,看他们的举动,似乎在等候些什么,可是谁也不敢发问,大胆一些的民夫偷偷问()相熟的常胜军降卒,这两个人什么来路,常胜军降卒也之能偷偷回答:“这是派来领俺们的大宋军将!据说从此俺们就是宋军了,有饷糈,有犒赏,不比当常胜军挨穷,还说将来要带俺们去汴梁夸功谁知道将来如何,不过挨一日算一日罢了现在大队甲士,正在衙署列队,正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呢!”

常胜军士卒疑惑,百姓们也是疑惑,最后都是长叹一声,谁知道当大宋子民,又将是怎样一种命运!

城中衙署方向,突然挂心来了击鼓之声,一声声的直传入心底,直回荡在涿州空荡荡的城墙上,一直在城门口踱步的两名大宋军将,立刻转身,肃然而立,不多的十余名大宋甲士,同样肃立。

从远处,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却不急骤,只是低沉的滚动,伴随着一声声的鼓声,向城门方向涌来,门口百姓和常胜军降卒,都跌跌撞撞的避开,只是翘首而望。

没有多长时间,就听见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然后就看见铁甲甲士,四人一排遣,盔顶红缨如林,不住的涌来,最前面的数排遣,执旗击鼓,引导着后面的铁甲丛林跟进!数百重骑,聚集在一起,给人观感的冲击力大是惊人!

铁甲骑士似乎无穷无尽的从后面来断的涌出来,人人静默无声,就连**战马,也安静得并不嘶鸣,只是朝西门外开去,常胜军降卒和百姓们都相顾骇然,涿州城谁不知道辽人大队朝西易州开去,临行前甚至将涿州四野裹挟一空,眼前甲士虽然精利,可是比起那日看见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的辽人大队骑兵,还远远不是对手!

难道他们竟然要朝西而去,以卵击石,向优势的辽人骑兵挑战?

岳飞和朝世忠,正在门口,看着袍泽向西而去,一列列的通过城门,都是肃然不语,连一向粗疏的朝世忠都是表情凝重,朝世忠只是低声自语:“俺错过了,俺错过了直娘贼的真是堵心!”

岳飞却低声道:“有萧宣赞在,还怕没有俺们立功的机会!如果说此前俺还想跟着萧宣赞,将来有没有出路的话,就凭着萧宣赞领不足四百兵敢直薄萧干大军,俺从此就只在宣赞麾下效力!”

听到岳飞的低语,朝世忠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岳家兄弟,俺羡慕你啊”

岳飞一笑,神采飞扬:“羡慕什么?青史标名,只在马上博取,但凭男儿本事!”

在他们低志对话当中,就看见萧言一身戎装,气度凛然的乘马而过,在他身边,正是马扩。

他们两人周围,层层甲士拱卫,红缨白羽如林,铁甲闪着寒光,在这一刻动人心魄!

这一次萧言终于将小哑巴留了下来,不管小哑巴再怎么嘟嘴生气,他也不让小哑巴跟着了,至于郭蓉,听到萧言果然言出必行,以三百五十骑士,西指易州,直面萧干大军,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的看了萧言良久。

章节就到中齐全,度快

被如林甲士拱卫,却面对自已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挑战,萧言却觉得自已心情出奇的平静

都走到现在了,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不论成败,老子来过,奋斗过,短短不足一月的时间,对于自已来说,却胜过过去那二十六年。

在未来,到底还有什么等着自已,自己已经创造了奇迹,这一次,自己是不是还会创造出一个被任何人都当作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萧言目光越过了眼着军马,越过了涿州城墙,甚至越过了远处的易州,直投向不可见的山海尽头。

天高云阔,山清水碧,天地之间,无限广阔。

男儿大丈夫,当如是也。

论坛

第六十四章 奇迹(二)

第六十四章奇迹(二)

夜色当中,传来了脚步声踏过草叶的声音,黑暗里头,就看见一队宋军人马,牵着马在地上走一步看一步。(本书转载01616文学网.01616.cn)(看章节请到)

这队人马,都没有披甲,只是带着铁盔。胜捷军是白羽,白梃兵是红缨。正是混合编组的小小哨探队伍。本来这种差使,应该是全为轻骑的胜捷军担当,可是萧言手头胜捷军太少,一出涿州之后,他就将骑兵搜索幕全力张开,也不得不让白梃兵分担一部分任务了。萧言和马扩几人,只率领二百五十余骑,作为主力殿后而行。

涿易二州,骑兵全力奔驰,不过两日可至。可是萧言还没疯到那个份上,只是按住行程,派出大队哨探,一边向西开路,一边前行,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就算他这样安排,大家心中还是无不忐忑,再怎么哨探,西面也有上万敌军精锐,总是要撞过去的,要打胜这一役,除非奇迹发生!

派出去的哨探,也就加倍的精细,一旦发现辽人大队,按照萧言的承诺,就大家跑他娘的。这些哨探小队,还真不知道是期望遇见辽人大队还是不要碰见。

微弱的星月光芒下,就看见走在前面的那个胜捷军士卒,丢开缰绳,几乎趴在了地上,跟狗也似的嗅来嗅去。他后面跟着一个白梃兵的袍泽,他们这等冲阵重骑,从来是不干这种活计的,瞧着新鲜,压低了嗓门儿笑骂道:“直娘贼的老任,是不是想闻有没有母狗撒尿?想去瓦子,洒家回河间请你……”

前面那个老任回过头来低骂了一句:“贼厮鸟,囚攮的!有车马经过,总有马迹……难道俺还能举火察看?这燕地比起俺们秦凤路,味道都是不一样,一股烂味道,什么也闻不出来!”

后面那个白梃兵缩缩脖子,极目四顾。从涿州到易州,就山地渐多,丘陵起伏,一路行来,原来的村落市镇,全部荒废,而且痕迹犹新,可想而知,萧干大军西去,已经将这里的百姓全部裹挟从军!四下里树影摇动,风掠过树顶呜呜有声,没有半点人迹,榛榛莽莽,如天地初辟一般。

“……俺们抢这地方回来,到底做什么啊……”那白梃兵低声的发了一句牢骚,前头老任笑笑还没说话,似乎就听见顺风传来一点微微的响动,他半跪在地上的身形一挺,手朝后一摆:“禁声!”

这一小队,是四名胜捷军和两名白梃兵组成,那几个胜捷军顿时就牵马卧下,久以训练的战马耳朵动动,温驯的也跟着卧下,而那两个白梃兵却忍不住要去扯马后面驮着的甲包。却被老任凶狠地但极低的喝了一声:“不许动!看住马!”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连战马也竖起了耳朵,前面传来的响动,微弱至极,是马在嚼豆子的声音,军中战马,喂食最不能轻忽,光是让马放青,那战马是没气力的,特别是到了夜间,还得雷打不动地加一遍料,越是爱马,这事情就越着紧。

前头低低的咀嚼声音连成一片,至少有十余匹马,可是一点人的谈笑声音都没有传来,要不是前头老任耳朵尖,又是调教马的老手,谁也不会发现前头的黑暗当中有人!

老任朝后头比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别动,自己却轻轻起身,朝着前头一个小小的丘陵爬过去,到上坡的时候,他已经将身形伏下,只是手脚并用的趄上爬。所有章节都是请到这上点也能看出,胜捷军实在是训练有素。夜色当中,人在高处,有天幕的微光作为背景,最容易被辨识出来。老任没有省那点走路的力气,只是轻轻地朝上爬,他隐藏在草木当中,谁也看不清他爬到哪里了,大家蹲在后头,只觉得一颗心蓬蓬的如鼓敲击,声响大得似乎连整个世界都能听见。

难道在这里就撞上了辽军?辽人得知涿州失陷之后,调动大队来反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老任爬下了小丘,起身弯着腰摸了回来,他远远地一摆手,大家都蹲跪起来,等他过来,就听见老任将嗓门压到最低:“十几个远拦子!看不太清楚,可十几匹马的味道,俺绝不会闻错!辽军来了!”

萧言统领的人马,还有萧干派出的人马,几乎同时张开了骑兵的搜索幕,结果就在这夜色里头迎头撞上,而且近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回去禀报两宣赞!”

老任却摇摇头:“俺们是什么?是哨探,一则是探明敌人军情,二则是拦信对手的哨探,现在就是十几个远拦子,辽人大队还没有来。俺们回报什么军情?也不能让远拦子朝前直摸过去,探明白了俺们军中的虚实!俺们选个好地势埋伏下来,这些远拦子在给马喂料休息,总要向前哨探,杀他娘的一场再说……不能让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一直摸过去!夜里大军不能行动,俺们的对手就这十几个,运气要好,能捞着几个首级报功!”

几个人听了都是无话,老任只是指挥着他们,极其小心地缓缓朝后退去,选了一个扼信通路的小丘左近,将马拴在小丘脚下林中。他们几个却挟弓持刀,只是选了一个好地势潜藏下来,数人各向着一个方向,将周遭一切全部纳入眼底,不管辽人远拦子朝着哪个方向前进,都能被他们发现。

要是正好从他们脚下经过,那说不得就笑纳几颗首级了,要是辽人远拦子朝散其他方向前进哨探而去,那时再去回报军情,也不算迟。

几个人伏在草丛里头,之前和老任开玩笑的那个白梃兵瞧着老任蹲在一颗树下,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远处,一动不动,忍不住心里头佩服,悄悄摸过去,低声道:“老任,是把好手?平日里看你蔫头搭脑,这个时候却硬!”

老任不出声的一笑:“十一年的厮杀汉……家里世代都是马军,入了秦凤军就吃马上饭……和西夏铁鹞子在横山互相也摸了十一年,再没出息也练出来了……跟着宣帅,一路就是逃,为他拿出本事拼命没什么味道,现在那个小白脸宣赞都能豁出命去,对着辽国那个鸟萧大王没半点惧怕处,厮杀汉佩服的就是有种的上官,还能不拿出全部本事?”

那白梃兵翘翘拇指,又低声问道:“真有胜算么?”

老任低笑:“俺怎么知道?不过这萧宣赞的事情,俺也说不准……谁会发疯在这个时候带四百兵北上,还将涿州抢了下来,既然人家舍得命,俺们厮杀汉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目光仍然看着远处,低叹一声:“希望这萧宣赞命够硬罢!”

两人低声说着话,突然就听见响动声变大,还有马蹄错落的声响,敲打在夜里,显得分外的清晰,老任脸色一变,挥手让那白梃兵回到自己位置,他却只是低声自语:“辽人远拦子,怎生这么不谨慎?”

马蹄声这个时候,不仅仅是从刚才被发现有远拦子在歇息的方向响起来了,其他地方,都有马蹄声朝着这里汇聚而来,星月微光之下,可以看见好几队远拦子哨探,朝着这里汇聚!

几个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伏在长草深处,就看见夜色之中,这些远拦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低低的呼哨声音互相应和。战马也发出轻轻的吐息声音,眼见着就越聚越多,就在这条通路左近控制着交通要道,四下警戒着。还有数名远拦子猬集在他们潜藏的这个山丘底下,虽然这些远拦子隐秘行动几乎成了本能,夜间发出的声响也不大,少有人在谈笑,但是足足有数十骑聚集在一起,如此暴露形迹,还是显出了骄狂。根本不像是张开搜索警戒幕步步向前小心查探的模样,根本就是为大军前驱,控制前行道路!

草丛里头,老任以降,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眼前一切,这些远拦子,看来根本不稽首他们的存在,也没有想象到对手抢下涿州之后,还敢于向西挑战他们这支大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过来了!

这位老任,是在横山一线,和西夏人,青唐诸羌人打了十一年的交道的老卒,哨探战,笼城战,山地战,远戍战,一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更因屡历功绩而被挑选到胜捷军当中,吃上了双份粮饷。从记事起就在行伍之间,加入秦凤军军籍之后就在马背上度日子。经验是再丰富不过,一看眼前景象,就知道这是辽人大胆骄狂,大军竟然夜行而来,直袭涿州,远拦子都不用来前路哨探,只是探明前行道路,控制道路,只是张开了一个小小的正面,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有对手同样朝他们迎面而来!

辽人这样反应也是正常,他们的动作极快,几乎是一得到涿州失陷消息就已经反扑而来,按照他们对宋军的了解,步卒为多,极度依赖结阵而战的宋军绝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出动的余地,却没想到,他们此次出击涿州,同样也动性强的骑军,更有一个姓萧的疯子统帅!

辽人张开的哨探正面窄,几乎就是一个行军的尖兵纵列,而宋军一方,虽然萧言的决策大胆,但是具体到行军作战,却是小心谨慎,张开了广大的哨探正面,以宽对窄,自然是宋军一方耳目更为灵通,但是具体到和辽人正正撞上的老任这么一个小队,却是让人只能感叹运气不好,谁知道辽人只是认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就这样过来了!他们这点人马,不要说捞一把了,连还手的本钱都远远不够!

所有人都将目光向老任投过来,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x?s!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朝后退,通报主力,辽人已经上来了!

老任只是伏在草丛里一声不吭,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四下辽人远拦子分散在道路各处,面朝四下警戒,只看见人影憧憧来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让人觉得心跳都快停止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闷雷也似的响动声音,辽人大队,终于上来了。他们真的进行了夜间强行军,准备打涿州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后面响动,远拦子四下呼哨声联络,纷纷拨马朝后接应而去,更有一部向前哨探,沿途插上行进路标,这路标是两头尖尖,上面涂白了的木棍,在暗夜当中也相当醒目,辽人以此为行军方向指引,毕竟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再骄狂,也没有到夜间举火行军的地步。

在老任他们藏身之地左近,远拦子终于离开。潜藏在草丛里的哨探小队才松了一口大气,每人都觉得背心凉凉的都是汗。这些远拦子来去有如鬼魅,刚才还到处都是人影憧憧。现下却又是安安静静,只听见远处闷雷一般的声音不住传来,马蹄声敲击着大地,身下伏着的地方,都是在不住地微微震动,仿佛能敲击进人的心里去。

“老任,走罢!再迟就来不及了!”

老任却只是看着来路,眼睛一眨不眨,等别人声音变得急切了一些,才回头瞪眼,竟然是说不出的凶狠:“没哨探出辽狗来了多少,俺们怎么能走!涿易二州,相隔两百里都不支,两军都是迎头而来,俺们也没在萧宣赞前面多少!要是让辽狗这样大摇大摆的前进,直直撞上了宣赞主力,又当如何?萧宣赞不过就有二百五十人!俺们就是大队的耳目,大队的屏障!”

老任向来是个蔫人,在军中以好脾气出名,没事就去料理他的马。胜捷军之士剽悍轻锐,白梃兵之士勇厉凶狠,对他一向瞧不起,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当得了宣帅身边的胜捷军。这一次哨探,才看出这老卒的本事,吃他这么一声低喝,人人都是噤声。

老任低叹一声:“宣赞抢涿州都能亲身上阵,俺们也不能堕了西军威风……俺们此次北上,哪里叫做打仗?丢死人了……俺们也不是插花盘头的娘们儿,西军好大名声,俺家三代在西军里头吃粮,家里男人没有活过四十的,死有什么了不得!渡河的时候,俺们都看见那几十里的磷火了,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乡亲,不能就这么丢脸回去被人戳脊梁骨!”

他挺起身来,一指远处传来的响动声音:“不能让辽人大队这么大摇大摆的朝前!逼近之际,俺带几人,冲杀一场,剩下的乘乱的就回去!知道碰上俺们西军哨探,辽人总得停下来谨慎一些个,就给了萧宣赞筹谋应对的时间!这涿州易州,反正俺是不想丢了,俺们还得将白沟河北几万弟兄的尸骨盘回陕西家乡!打胜了,多得官家一些犒赏,还能够孤儿寡母活下去的!”

“老任!”那个看起来最大大咧咧的白梃兵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无话。

老任说完话,却还原剂蔫头蔫脑的一笑,拍拍那白梃兵的肩膀:“弟兄几个,先朝下退,等这边声音一起来,你们上马就走,俺们豁出去了也护着你们平安退回去……这个萧宣赞,俺看是有种的上官,将来必能把俺骨头拣回去……军情紧急,俺不多说什么,走。

寂静的夜色,突然变得喧嚣起来。一队队的辽人骑兵出现在路口,他们都是长途跋涉而来,当骑兵的,多半爱惜马力,夜里面也走不快,全部都下马牵着马前行,人人走得热汗淋漓,带队军官前前后后的奔走,只是约束着队伍。

远拦子哨探一程程的接应,引导着大队人马前行,到了前头路口,交给另一队远拦子,然后再超越到前方继续标明前进的道路。

这大队辽军,加起来约有千人之数,没有带着旗号,辎重也就是马上这些,预计做的就是一场直抵涿州的扫荡之战,易州在身后不过两日行程,再没有匮乏军资的担心,所以人马都是力求轻便。

这三个指挥的辽人轻骑,闻令就立即出发。动作迅捷已极,不管从哪个角度判断,宋军都没有这个时候出击的道理,估计还在涿州拼命修补城墙,准备固守。宋军作战的惯用路数,这些辽军再清楚也不过了,所以才敢于夜间行军,甚至将精锐的远拦子只作为尖兵使用,都没有将骑兵的搜索警戒幕完全张开!

大队大队的辽兵,只是轰隆隆的从道路上经过。小路崎岖,人马不可避免地挤作一团。虽然军令森严,不得说话举火,可是这么多人马凑在一起,总有声响发出,在寂静的夜色里头传得老远,在等着前头队伍通行的时候,不少已经走得精疲力竭的辽军干脆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葫芦里的水。看着队伍有些懈怠,率本部人马作为前锋的辽人天雄按钵皮室押都监,辽人宗室旁支子弟也烈急匆匆地赶前头,身边还有数骑簇拥,压低了嗓门儿喝骂:“都滚起来!想歇息,到涿州城下再歇息!把宋人逼在涿州城里,涿州四乡,现在没有赵鹤寿了,还不是俺们的天下,好过在这里喝凉水睡泥地!”

他才喝骂出一句,身边小丘,就突然发出嗤嗤声响,接着两个火筒冒着长长的火焰,喷吐着火星,在空中翻关跟头丢了下来!

附近山川景物,在一瞬间被照得通明,突逢变故,也烈只是在马上呆呆的转过头来,嘴巴张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羽箭破空声响,数地羽箭,直直地朝他飞来!

扑哧一声入肉闷响,一支带着长长箭镞的羽箭,从也烈颈项上横着穿过,他喉咙准备呼喊的话语,变成了鲜血从两头飙射出来,也烈抬手还想按住伤口,才一动作,身上气力就已经全部失却,只是头上脚下的从马上重重摔落。

不知道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宋军!”

顿时整个猬集在道路上的辽军大队,轰然响应起来,坐在地上的人跳起马下的人翻身上马,马上的人抽刀张弓,战马虽然衔枚发不出声音,可同样被扔下来的火筒火焰惊吓到,只是团团乱转。

“宋军,宋军,宋军哨探!”

辽军从上到下,再没有想到,宋人在袭取涿州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之内,就敢直逼到离易州这么近的地方!队伍从前到后,跟一条乌龙也似地翻滚起来。这个时候反应最快的还是前头当作尖兵的远拦子,不少远拦子顿时下马,只持一刀,向这个小土丘摸了过来!

山上宋军,却并没有就此寂然无声,突然之间,小丘上头爆发出一阵呼喝,接着正在混乱中的辽人大队,目瞪口呆的就看见不过三四名宋军,不被衣甲,只带着白羽头盔,手中长刀在火光照耀下反射着血一样的光芒,直直的就朝下冲来!

西军能苦斗,敢牺牲,已经是天下闻名。陕西四路从大范老子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近百年,西军除四路正军,其他不管蕃兵,强壮,弓箭社,与西夏,青唐诸羌纠缠百年,是一支敢于深入瀚海戈壁千余里做野战,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军队!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这样的军队,自然有其骄傲和传统。秦陇之士,汉风唐韵重义轻生并不稍减,这支军队,却因为北宋年高层胡乱使用,大宋内部的争权夺利而被弄得混乱不堪。大宋最后一支能野战军团,在历史上四年半之后,竟然能被拆得在汴梁,在河北,在河东,中陕西,甚至在江南都到处余烬,但是西军再没有已经冠绝天下的名声功绩,后人读史到此,宁不扼腕叹息!

但是当上官能带着他们拼命向前的时候,西军的忠义血性仍然随时会从百年的传统当中,爆发出来!

从这往后再数百年,当南宋灭亡,钓鱼城仍然苦守不降,甚而在几十年的苦战当中打死了一个蒙古皇帝,细论这些在一片腥膻中仍坚守到最后的守军血脉,仍然可以追溯到西军身上!

老任冲在最前面,双目大大睁开,似乎随时会目眦欲裂。他从上冲下,正正迎着一个扑来的远拦子,手中长刀,从那远拦子胸腹当中直直的戳了进去!那远拦子也是顽强,垂死之际仍然死死抓住老任,两人站立不定,直翻滚了下去,老任犹自大呼出声:“西军十万,已据涿州,大宋王师,正全力西指,你们辽狗,就等着送死罢!”

老任陕西腔的吼声,在夜空当中回荡,区区几人,爆发出的喊杀声音,竟然将辽军千人全部惊动,几名先退下来的哨探,已经到了马桩处,一个个翻身上马,回望喊杀声爆发处,人人都是神情肃然

“走!回报宣赞!看宣赞怎么带着俺们对付他们罢!”

明天更新,恐怕还会迟一些。

奥斯卡会努力攒稿的,看能不能爆下……

后还是求票……

章完字数:6488)

论坛

第六十五章 奇迹(三)

卷一燕云乱六十五章奇迹(三)

萧言所部,只是谨慎地跟在张开的骑兵搜索幕后头。016壹陸文學wàp.01616.c0m文字版首发(看章节请到)行军打仗的事情,马扩李存忠丘虎臣都是宿将,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估计就算他上令,别人也是听听就算。大局把握萧言是远远高出众人,一军统帅天生应该具备的素质,所谓能下决断,他也好运气的具备了,具体到作战上头,还是闭嘴比较聪明。

而且萧言面上信心满满,心底却还是十七八面鼓一块在敲。在涿州午夜中庭,他也反复盘算过,只要易州不下,萧干绝不会用大军来对付他!一则是他的心悬还在燕京,对卷入涿易二州的混战,其实没有太大兴趣,现在所为,无非就是立威;二则是萧干也是宿将,也是大军统帅,不会干游移不定的蠢事,没有易州作为依托,轻易回军,只怕两头都落空。

自己的全部机会,就在于此。只要易州还在郭药师手中,很可能不会遇到萧干所部,反正萧干也难以预料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几乎是才下涿州,就敢于挑战他这支大辽主力!

只要能逼近易州,张开声势,自己也有打算,如何将萧干惊走,疑兵之计,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萧干他身在易州,其实是念念不忘燕京之际!

可是这一切,还是冒险,万一易州已经陷落了呢?万一萧干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聪明,大军就是掉头朝涿州扑来了呢?所以对于马扩几人谨慎至极的安排,萧言嘴里不说,心里也是大加赞同。

要是真的碰见了辽军大队,萧干主力,还是掉头就跑比较快,行险也要有几分把握,一分都没有的话,自己对送死也是兴趣不大。

天色才擦黑,萧言所部,就已经寻觅营地扎下,一应守备,都已经做好。夜间警戒巡视的营地人马,都是加倍,带着这么点人马朝着易州直撞过去,麾下将士,也无不忐忑,只是安静的埋锅造饭。每名将士,都是披甲和衣而卧,甚至还有不进帐篷的,只是背靠着背宿在露天,幸好还是夏末,夜风虽寒,但也支撑得住。

至于萧言,点睡意都没有。

天上星光,一如他穿越而来之时的景象,只是从宝蓝色的天幕下洒下来,幽燕的山川大地,在这夜色里显出了模糊的轮廓,周围一切,都是安安静静,营地里铁甲待漏,更有虎贲,在这夜色当中哨探穿行。

萧言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是在小小营地中走来走去,两个帖身的胜捷军甲士只是无声地跟在他后面,营地当中都是老卒。虽然不像在雄州扎营的时候刁斗那么森严,也没有巡营的队伍——这营地小得实在是一眼就看穿了,可是每个士卒都在闭着眼睛安静地休息。没有乱说乱动,也看不见紧张的神色,至少有紧张担忧害怕,也藏得让萧言看不出来。

切都显得安静,只能听见自己身后跟着的两名甲士身上铁甲甲叶,发出轻轻碰撞声音,战马都集中在营地一侧,这此战马也是久经战阵,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同样也是没有声息,连低低的嘶鸣声音都少有,侧身这样的队伍当中,不知道怎么搞的,萧言心中的忧惧害怕,竟然少了许多。(看章节请到)

都是能战之卒,都是好军人,集合在一起,毫无疑问也是一支好军队,自己带着他们冲撞至此,又该怎样带着他们立此全功?易州一战之后,下次宿营,自己还能看到多少熟悉的面孔呢?

萧言并没有什么虚伪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愧疚感觉,因为自己始终都是冲杀在最前面,和他们分担着同样的风险。

向西面望,山川大地都隐藏在黑暗中,星光下,更有无数死士在为自己潜藏形迹,餐风饮露的前出哨探,再往前百里,就是萧萧易水,亘古千年,滔滔不绝,面自己就要在易水之侧完成所有人看来都不可能的奇迹!

马扩就靠在一棵树下熟寐,他同样披甲,斗篷垫在身子底下,半截撩起来裹在身上,似乎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马扩最多一七三一七四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昂藏大汉,虽然个头不如萧言,但是不得不说,他披甲的形象,比起萧言而言,英武程度实在是超出萧言十多倍最少。这种百战历练出来的气质,萧言再嫉妒也是一时拍马也赶不上的。

着他在那里睡得香甜,一副宁定模样,萧言笑笑,就想从他身边绕过,自己还是嫩了一点啊,这种情况下就是睡不着……

在和马扩挥笔擦身而过的时候,萧言就听见马扩低低的声音突然响起:“萧兄,还在等哨探消息?”

萧言一怔,转头过去低声笑道:“我还只以为我一个人睡不着来着!”

马扩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眼神当中,却是半点睡意也无:“谁在这个时候还能放胆大睡,泼韩五算是一个,其他的俺还没看见,四百骑对萧干上万大辽精锐,俺的胆子又不是铁打的!”

萧言笑笑,干脆在他身边也倚着树坐下,两名胜捷军甲士,只是不出声的按脸在他们两人身边侍立。

“……前行不远,就是涞水,过了涞水,俺们就算背水而战了,直面着易州萧干大军,想退都是为难,萧兄,如果你要回师,现在还来得及……”

马扩靠在树上,只是看着头顶天空,缓缓说道。

萧言只是轻声回答:“马兄,你想退吗?退了,涿州是保不住的,涿易二州在手,大军断然北上,我只敢断然一句,此时一退,我们涿州也要放弃,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北上!燕地战局,就真正不可收拾了……马兄,你甘心否?”

马扩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头顶星空,半晌之后,才低低道:“俺们的哨探,现在估计也该摸到涞水以西了吧?来回渡河回报消息,难免有些延误……俺是不甘心啊……厮杀一场,不论成败,也是问心无愧,麾下这些弟兄,只怕也是这么想吧……以前退到雄州,还不觉得,渡河之时,看到绵延几十里的尸骨,无人搜拣,陕西健儿,抛尸他乡,俺们谁不觉得惭愧?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哇……”

他终于转头看向萧言,眼神诚挚:“萧兄,俺说话有不到处,你且包涵,俺是官家赏拔,宣帅重用,更是世受国恩,不得不报,纵是死了,也当这三十年不过一场大梦,萧兄却又是为了什么,这等出生入死?抢下涿州,就算不保,也足够萧兄在我大宋出人头地,以后按班次升迁,至少富贵可保,萧兄萧兄,你究竟是为的什么?”

什么?萧言也只有苦笑。(看章节请到)

为的是痴心妄想,想改变这四年半后悲惨的历史,还是单纯因为自己野心勃勃,有一颗乱世儿女的心肠,只是过去被掩盖得太深,在这个时代,才真正显现出来?其中原因,萧言也懒得深究。

自己只是觉得,这才是适合自己的人生罢了,自己不再无足轻重,如蚂蚁一般在完善的社会体系当中生活,然后被浪花一卷,就无影无踪。

自己可以当超人,可以拯救地球……

到了最后,萧言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马兄,我既然已经在此就足够了,其他的何必多说?拼的是自己的命,这是真的,我纵然说什么,比得过我亲自上阵厮杀么?总而言之,我想的是大宋好,而不是大宋坏下去!只盼这燕地景象,不要在大宋汴梁上演!”

马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又将斗篷裹了上些,靠在树上闭眼:“俺也说不明白,萧兄啊萧兄,对着你,俺心里总是觉得古怪,不是怀疑你什么,而是觉得,你仿佛看到了将来的什么事情,却总是欲言又止,相交越久,这感觉越是强烈……这将来,真是如此不堪么?俺却不信,俺却不信……”

听着马扩话语,萧言竟然是一身冷汗!

他无声地想要站起身来,离开这个六识敏锐的马半仙远点儿,就在这个时候,夜空中似乎突然隐约飘过一点声响,遥远却又飘渺,传来的方向,正是在涞水之西!

萧言身形一下僵住,疑疑惑惑地还没来得及动作,以为自己太过敏感了一些,就看见身后马扩,已经一掀斗篷就站起来,不止是他,营地当中不论是白梃兵还胜捷军,都纷纷起身,铁甲甲叶碰撞之声,在夜色当中清脆响亮,所有人都按着了腰间佩刀,只是向西而望!

就连营地之侧的战马,都发出了轻轻的嘶鸣声音,竖起了耳朵,卧在地上的战马也起身,跺着四蹄,仿佛同样也感觉到了什么!

“辽狗!”马扩低声自语,就扬声下令:“李都头,丘指挥!”

那边传来靴声,正是李存忠丘虎臣大步赶了过来,他们同样披挂整齐,看来也是没一个人能在这个时候睡踏实了的。x?s!赶过来之际,就已经低声应和着马扩的话语:“辽狗,辽狗!”

马扩手一摆,立刻下令:“点两什人马,去涞水东岸,接应俺们哨探退回来!准定是和辽狗大队撞上了!涞水上俺们标出的可以徒涉的地方,全部抹去痕迹,是战是守,等哨探回来,掩和萧宣赞再做决定!”

李存忠答应一声就要动作,却被丘虎臣一把按住,他黑着一张脸,低低道:“你们白梃兵养精蓄锐!冲阵厮杀,你老李是主力,俺带本部人马去接应儿郎们!”

不等李存忠回话,丘虎臣已经掉头就走,呼哨一声,已经有十几名胜捷军甲士出列,纷纷赶去解马缰绳,转瞬间就见马蹄声响动,这些胜捷军在丘虎臣带领下已经,没入了黑暗当中。

营地当中,每个人都在那里站着,只是将目光向萧言他们这里投过来,马扩也同样目光炯炯地看着萧言:“萧兄,是战是走?此得俺心甘情愿听你号令,要有奇迹,也只能是萧兄你创造出来!你一声要战,俺们数百儿郎,埋骨涞水两岸,又能如何!”

萧言手心在这一刻,顿时就渗出了冷汗,萧干反应果然快,难道他不要易州季,反身过来想消灭他们这支胆大包天的小小队伍,难道还是易州已下,郭药师已经战没?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脑海当中闪现的,却是郭蓉清冷的容颜。

郭蓉呢?

这个时候萧言才想起来,自从那夜在涿州衙署拒绝郭蓉自荐枕席之后,郭蓉就几乎和他避不见面,此次西指,是去救她的爹爹,郭蓉自然是要同行,她和甄六臣熟悉涿易二州山川地势,马扩他们有所布置,还要找他们两人商量,可是每当萧言在马扩身边的时候,郭蓉就脸一冷不多说话,萧言最后也就懒得去,没见过有大闺女哭着喊着让人睡,不睡还不高兴的。

除了偶尔应马扩他们垂询,郭蓉和甄六臣,白天行军在队列里头藏着,扎营的时候一个一个帐篷,绝少出来,满脑门子心思的萧言,有的时候真忘记了这个郭大小姐的存在。

郭蓉高挑的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营地当中,她仍然竖着头发,一袭圆领短袖的辽人衣衫,腰束得细细的,营中战士,都是一身黑沉沉的的铁甲。只有她的衣白胜雪,可飒爽的勃勃英气,却一如和萧言初见之际,和这营中肃杀之气,上点也没有违和的感觉,这是一个天生属于战阵当中的女孩子。

她目光缓缓一扫,向西面夜空看了一眼,迈开长腿,大步地就走了过来,马扩微微摆手示意,她身边甲士也没有阻拦,郭蓉直走过来,开口声音,比甲士们腰间佩剑还要锐利:“在涞水之西!辽人来了!”

这次她再没说什么郭药师危急,逼着萧言赶紧行动去救她爹爹,只是就事论事,说出她的判断,她的俏脸也只是板着,上点表情都没有,可是萧言不知怎么,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不知道用多大气力才在克制着自己!

战是走?

既然身为此军统帅,就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萧言冷淡一笑,居然回身坐下,靠着刚才那颗树盘腿而坐:“继续休息!易州还在!萧干不敢轻动,只不过派出一部来收拾我们!等前面哨探的消息回来,既然萧干要战,我们便战!打垮这队辽军,再去吓走萧干!”

夜风似乎在等候的过程当中,变得加倍的寒冷起来,所有营地里的甲士,没有一个人再坐下了,只是站在那里,翘首按剑向西,默默等候,时间已经是下半夜,野地里露水渐起,在铁甲上一滴滴的凝结,最后再滑落下来。

萧言只是盘腿坐在树下,到了此刻,也没什么好想的了,虽说是没什么好想的,辽人只来一部,那就战。萧干全师而来,只能跑他.妈.的,可是自己,就想厮杀一场,将这个奇迹,彻底实现!

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运气,前行到底?

马扩只是负手,在萧言前面踱来踱去。郭蓉却也盘腿坐下,看也不看萧言,只是如一尊雕塑一般,向西而望,久久不动。只是任何雕塑,似乎都没有这样纤细的腰肢,这样清冷的俏脸。萧言偶尔看她一眼,竟然想到,这个时候郭蓉将束在发冠里的头发放下,那黑色瀑布一般的长发,是不是还会倒映出天上的星光?

远处的声音有一阵没一阵的传来,转眼之间就逼近营地,马扩一下立定,回头看向萧言,萧言手心里也全是冷汗,缓缓起身,心中只是在默祷:“但愿来的只是辽军一部,但愿易州老郭还死死的守着!”

这个时候,他都没发觉郭蓉也已经起身,仿佛要找到什么倚靠似的,站得离自己近近的!

人影突然在夜色里头显现,丘虎臣去时带着十几骑,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三四十骑,他身后不少骑士,身上都是水淋淋的,正是接应回来的哨探。到了营门口,丘虎臣率先丢鞍下马,疾步直奔过来,尚未走近,就已经大喊:“辽骑不足千人,不足千人!正在涞水之西,朝着涿州而来!”

郭蓉身子一晃,差点软软的靠在萧言身上,可是转瞬之间,就咬着嘴唇站稳。萧言却半点也没在意周遭人的反应,只是急声而问:“是不是辽人此次东进的全军?还是只是萧干的先头部队?”

丘虎臣已经奔近,回手划个圈.子,将身后自己儿郎全部包了进去,满脸自豪的神色:“都是俺老丘调教出来的子弟,还不晓得轻重?俺们一个什正正撞上这辽人大队,辽人骄狂,远拦子都未曾完全张开,只是作为前锋引路,暗夜行军,要打俺们一个措手不及!俺们那个什,却先打了他们一下!让辽狗知道前面有俺们宋军,让他们前行脚步稍稍缓一些,让俺们有准备,给他们一个教训的时间!”

丘虎臣神色激动,只是张开双手:“俺们西军,从来都是能战!只是此次北伐,没人给俺们一个毫无牵挂上阵厮杀的机会!俺的子弟,以几人就直扑辽军大队,杀了他们一个烟火斗乱!发出的声响,几十里都他娘的听得见!周遭哨探小队,摸上去四下查控,辽狗此次东进就入娘的这一千骑兵不到,最多里头有一百远拦子!宣赞,易州还在,易州还在!不然萧干,不会只派出这么点人马来对付俺们!”

萧言仰首向天,以手加额,如果说此前还要凭借天数,那么下面,就是人力可为的了,以四百对一千辽军,也大是凶险,但却可以放手一搏!命运之神在拨弄了自己这么久之后,终于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这个奇迹,老子有可能抓在手中!

萧言看着丘虎臣身后那些浑身又是泥又水,满脸疲倦的朴实战士一眼,每个人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钦佩。萧言对萧干所为,几乎算计到了骨子里头,萧干每一举动,都被萧言牢牢的把握住了!跟着这样的上官作战,心中踏实有底,这战意,也就加倍的高昂!

萧言转头,可马扩目光一碰,这位年轻英武的马宣赞,眼神当中熊熊似有火焰燃烧,两人都是对视一笑。

胜捷军哨探,已经超额完成任务,敢于以小队人马扰乱辽军,阻滞他们前进,了这既然骄狂,敢于夜间向前猛进,不问可知对涿州也是势在必得,他们不会朝后退,只是在一场会战当中,打垮了这支敌军,必然放大了自己这支小小人马的声势,再配合以欺敌手段,本来就心在燕京的萧干,说不定就会挥军离开!

只要战胜,不管是什么胜利女神,还是雅典娜观音菩萨瓦尔基里女武神,就通通对老子撩起了裙子!

“战于涞水之东,击辽军于背水之阵,重骑冲之,把他们赶下河喝水!”

第一个发声的却是郭蓉,她的俏脸上熠熠似乎有光,全部的活力,在这一刻似乎都回到了这个英姿飒爽的少女身上,她站得笔直,只是大声而道。

没人在这一刻计较她说的话,马扩笑道:“怎么将辽狗引过河?”

丘虎臣大声回答:“俺们胜捷军画诱敌,在涞水河东列阵,边打边退,控制着战场,怎么也让辽狗全军追过来!”

李存忠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几乎同时大声道:“白梃兵冲阵,白梃兵冲阵!只要老丘将辽狗引过涞水,俺们怎么也要将他们冲进河里面!一击不溃,俺自己割了脑袋!”

他转向萧言:“宣赞,战吧!给俺们白梃兵一个复仇的机会!俺们在白沟河北,几百人几乎就冲到了耶律大石的大旗之下!几百儿郎,没有一个退回来的,没有一个!”

萧言重重一击掌,只觉得血在腔子里头翻腾。这是自己主导的战事,这是自己追求的奇迹!眼前山川大地,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小了,天上星辰摇动,似乎随时会划过长长的夜空,坠落进自己的手中!

“距他老.母.的……将这些辽狗,赶进涞水当中,让萧干替他们收尸,都没地方拣处!”

章完字数:6148)

论坛

第六十六章 奇迹(四)

六十六章奇迹(四)

马蹄声音,在河间府街道上响起。(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http://www.01616.cn

www.01616.cn(01616.cn.文.学网)负责通传紧急军情的夜不收,骑在浑身汗淋淋的驿马之上,疲倦的都已经直不起腰来,只是抱着马脖子朝着宣帅衙署急奔而去。这夜不收胸前交叉绑着一面银牌,这银牌是林面包银,上面八个大字“军情急务,不得入铺”。马上还挂着十几个銮铃,跑动起来响声一片,但凡是老军务,看到听到这等紧急军情传递,都得赶紧让路,给马踏死了还得背着个挡路阻挠军机的罪名。

夜色里河间府安安静静,偶有哨卡堆拨在向火,听见銮铃响动,出去张一下都懒得。夜不收是军中最辛苦的行当,比起战兵犒赏又少,多有夜不收借着传递军情借以讹人的时候,只要稍稍挡住去路,就说你阻拦军务,没有几贯酒钱到腰,别想那腌臜厮能离开。

驿马在堆拨哨卡旁如风一般惊过,里头被惊动的小军忍不住低声咒骂:“僵在这里不生不死的只是干熬,当官的都是缩头乌龟,不敢上前,辽狗不来就该念佛,还有什么紧急军务乔出这等模样?要不就干脆放俺们回陕西诸路,要不就干脆向前战死了也罢。总好过在这里发霉!”

那夜不收自然不会留意到沿途堆拨低低的咒骂声音,只是风也似地卷向宣帅衙署,衙署外头,刁斗森严,高大的胜捷军甲士只是提灯巡哨,听到銮铃声响,再看到夜不收近前而来,胸前银牌反射着灯火光芒,各自吓了一跳,纷纷让开,那夜不收却不敢拿大直驰到宣帅府门口才下马,在外头就已经丢鞍下来,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跌倒,挣扎着朝前将背着的包裹取下:“哪位虞侯,将这军情上禀宣帅?俺是杨相公和王相公麾下,两位相公交代,此事急切,万万不可耽误!”

带队小军官听到王禀名号,这是正牌上官,哪里还敢怠慢,只是将放着军情表章的匣子接过,看了那夜不收一眼,发足回头急奔而去。自然有麾下士卒拉住那夜不收:“这位兄弟,且走几步,收收心血,瞧瞧这一趟可吃足了辛苦!辽狗又来了么?”

那夜不收被他们扶着缓缓走动几步,只是苦笑:“哪有辽狗?却不知道什么事情,两位相公,从来未曾见他们这等又惊又喜的神色!”

衙署之内,童贯早已睡下,他已经是六十八岁年纪,虽然长年在军中,筋骨打熬得强健,但是精力毕竟不济。他身边僚属,这次多是从汴梁挑选出来混军功的,前面败下来,这些汴梁鹌鹑都找各种理由跑到了真定府宣帅副使蔡攸处,童贯身边,僚属竟然一时零零落落起来。这个时候,就是赵良嗣替童贯操持幕府军机,他是降人,没什么靠山,只是死心塌地地为童贯卖命,这个时候童贯的时运也算不济,两人一尊一卑,竟然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出来。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羡慕赵良嗣在童贯面前得宠。北伐事机不顺,汴梁城内,大把的人等着攻击童贯,就连一向和童贯算是一党的高太尉那派系,都显得对他冷淡许多,谁知道跟紧童贯,将来是个什么样遭际,赵良嗣要烧冷灶,也就由着他罢。

那领队小军官熟门熟路,直奔后院赵良嗣居停所在而去,沿途也少人盘问。赵良嗣居所,这个时候还亮着灯火,几个等着他画押好将去公文领发钱粮的小吏,只是呵欠连天的地在外头。那虞侯瞧也不瞧,直奔门首,低声禀报:“赵宣赞,雄州杨王两位相公,发银牌军情禀报宣帅!”

里头顿时响起了赵良嗣的燕地口音:“将进来!”

那小军官恭谨恭谨入内,就看见矮胖的赵良嗣端坐案前,眼圈发黑,案上公文,堆了只怕有半尺高,正在那里缓缓活动手腕。胜捷军承担童贯亲卫责任,和赵良嗣免不了打交道,知道此人气量不大,又野心勃勃,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也喜欢对胜捷军耍耍官威,大家对他都是避之则吉。

当下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恭谨地将表章匣子递上,赵良嗣拿过专门开这种表章匣子的不忝子亲手开拆,顺口问道:“什么军务,这等紧急?辽人又来了么?耶律大石和萧干,难道真舍下燕京不管了?”

他随口说话,也没指望那个小小军官回答,午夜冷清,埋首公文,实在是有些倦了,随口说两句话打岔。尐x?x說s?s箼5?一边就已经将匣子拆开,取出表章,不过扫了一眼,就已经拍案而起!

涞水东岸,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萧言策马,只是和马扩几人站在高处,在他们前面,八十名胜捷军散布河东岸各处,只是据鞍向着还飘动着晨雾的涞水河那一边看去。

涞水河在萧言那个时代,应该是叫做拒马河了,几乎就在涿易二州的正中间,发源泉于太行山中,周围山势起伏,通路不过寥寥几条,但河岸甚阔,足可供千人战守。涞水源自山间,水势不如东面几条河水之大,平日里河中多有沙洲,人马足可徒涉,可是连场暴雨之后,水势也涨了起来,能徒涉的地方,就少了下去,胜捷军哨探前出,在涞水河边就花了好大功夫,找出了可以徒涉的几处地方,现在标记,却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等辽军前出而来。

昨夜既然已经定下战守之策,顿时就全军而动,直逼涞水河右岸。马扩几人和熟悉涿易二州地形的郭蓉甄六臣商议了半天,终于确认了辽军大队最有可能渡河而过的地方。毕竟通路就这么几条,大军前行,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这也就是大战为什么往往围绕交通要隘发生的原因之所在了。

晨雾卷动,人人脸上都是露水,在萧言身边,郭蓉长长的睫毛更是润润的,只是眼睛都不眨地朝西而望,仿佛想看透这关山重叠,直看到易州城头他爹爹的身影一般。

胜捷军人马,只是在晨雾里头出没,张开声势,控制着好大一块河岸,战马嘶鸣声音,从雾气里传出来,才让这安静的清晨显出了一丝活气。河水哗哗向南而淌,周遭一切,杳无人声。涞水河边,本来村落市镇甚多,但经行过来,全部荒废,仿佛上天就是将这片土寺空出来,让宋辽双方,在此大战一场!

马扩立在萧言身边,低声道:“萧兄,这胜捷军诱敌,还是俺来带罢……”

萧言头也不回,只是朝东而看,低声笑道:“马兄,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领兵冲阵,你比我强上不知道多少,我吹人都能手腕脱臼……论逃跑,你就不如我了,保证我装得比你像……我瞧着辽人也快来了,咱们秒各自就自己位置如何?”

马扩哈哈一笑,朝萧言抱拳拱手,一招手,带着李存忠就已经驰下山坡。白梃兵藏在一侧丘陵之后,萧言既要带着胜捷军将辽人大队全部引过河岸,还要控制着不要让辽军前锋散开,四下查探前路,发现他们的埋伏,这任务比起他们单纯冲阵厮杀,不知道重了多少!可是听着萧言言笑自若,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放下心来。

萧言带着大家,一路过来,完成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这一次,也将会是一样!

萧兄啊萧兄,你一定要活下来!

此时在萧言身边,只有丘虎臣和郭蓉甄六臣在了。郭蓉说什么也要跟着胜捷军诱敌,萧言也只好随她,这个时候丘虎臣只是专心地听着麾下儿郎在河岸左近传来的呼哨联络声音,郭蓉也只是冷着脸在旁边不言不动,一时之间安静下来,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萧言突然觉得,自己内心里头,仿佛在打鼓一般。

生死,自己穿越以来,应该已经算是看得淡了,可是这次,却是真正的自己第一次的统军会战!而且是这么至关重要的一战。渡河而来,能否功成,就看此一役!

不是不是突营而过,逃到大宋那一头就算大功告成,不是冒充常胜军溃卒,靠突然性去抢城,而是真正和辽人主力见仗!

自己真的就能够挽回这千年之前的时局么?

大战在即啊……

河岸上的胜捷军的呼哨声突然变得紧密起来,急促而且略带凄厉,本来只是便步在河岸巡视的胜捷军骑士都催马急奔起来,有的战马都被催策得踏入了河水当中,溅起冰冷的水花。(看章节请到)对岸同样传来了声响,同样是呼哨声连连,区别只是胜捷军的呼哨显得绵长醇厚,而对岸的呼哨声音却是短促急切。

丘虎臣正正头顶头盔,还扶正了白羽,系紧了盔下系带,只是朝萧言叉手行礼:“宣赞,辽.狗来了!俺且去等着他们杀一场!宣赞在此,千万不可轻动!”

不等萧言回礼,他已经策马带着几名骑士冲了下去。晨雾这个时候已经淡了一些,在涞水河对岸,就看见雾中突然冒出了数十骑辽人!

冲在前面的,毫无疑问当是辽军当中的远拦子,萧言和他们也算是打过交道,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看清楚这些远拦子长成什么模样,这些辽人菁华骑士,一身皮甲,显得剽悍轻捷,只少有几人在胸前挂着掩心镜,**战马,鬃毛又长又乱,一匹匹都显得神骏异常。每个人手中都挎着骑弓,马鞍两侧,悬着五六袋箭,腰间佩刀却显得稍短,可见他们少有和对手肉.搏处,都是远远盯上,突然咬上一口,随即远殇,就连皮帽下面露出的眼睛,都露出狼一般的光芒!

河岸两侧,宋辽双方最为精锐的轻骑兵正正撞了一个对面,个个都已经张弓,这个时候装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就显得太笨了,毕竟昨夜胜捷军已经摸到了辽人大队的形迹,现在要做出的模样,就是宋军打的是以轻骑兵利用涞水地利,迟滞辽军大队前进,为涿州城防赢得时间的主意!

这场小规模的会战,就以双方几乎同时对射一轮箭雨而开始。羽箭破空之声嗖嗖大作,胜捷军沿着河岸散开,列出了好长的正面,在雾中忽隐忽现,辽人摸不清对岸到底有多少宋军轻骑,隔着河岸,双方只是抛射着箭雨,示威多过杀伤,双方都在大声呼喝,隔着河岸对骂,胆豪之士,更是提马踏入河水当中,溅得水花乱响。辽人远拦子也渐渐散开,开始查探通路。河岸虽然宽阔,但是到了对岸,适合大军行进的通路就萧言现在所在的土丘之下的一条,其他地方都是山岭蜿蜒。远拦子久经战阵,自然知道要在敌前渡河了,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探明最适合渡河的地点,顺便试探出对面到底有多少宋军轻骑。

远拦子散开河岸,不多一会儿就已经探出了一两个渡河的地点,无非就是看水流以之滞沉缓之处。

远拦子带队军官连声呼喝,已经集合起两支各有数十骑的队伍,同声呼喊一声,就毫不迟疑地策马踏入河中,身形潜藏在马颈后面,缩小被箭正面,朝着对岸直直地冲过来!

丘虎臣在这个时候早就顶到了最前面去,看到远拦子动作,几乎同时大声下令,胜捷军同样朝着远拦子的两处渡河地点集合,数十张弓的弓弦不断从满月变成半圆,迎头泼过去一阵阵的箭雨!

远拦子还没到涞水中流,前头几人,就已经被射得人仰马翻。马上骑士落水,溅起大团大团的水花,但是后面还是在朝前涌上,丘虎臣呼喝一声,麾下已经有十余骑士,抽出雪亮长刀,踏入河水中。胜捷军虽然是轻骑,但是都是精选的高大汉子,除了轻骑的装备,近战兵刃也是一应俱全,他们也一向不像远拦子那样放得那么远,可以到两三百里之外活动,自然可以多负重一些,这些骑士,不仅手中长刀比远拦子的长而且大,还有的人手中还持有马槊!

兵刃一亮出来,马踏河中,摆出反击对冲架势,远拦子顿时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呼哨声音,掉头就朝后撤,丢了马的骑士,拖泥带水地只是也拼命朝东岸跑,几个运气不好的,背心中箭,哼也不哼一声就倒在河水当中,摊手摊脚的只是朝下游飘去。(看章节请到)

着远拦子吃亏被杀退,胜捷军将士只是在河的西岸,同声大呼,水面都漾起了波涛!

萧言站在土丘上,战前的忐忑紧张,顿时也变成一声喝彩冲出口中!他.妈.的远拦子,在当初渡河南归的时候逼得老子狼狈不堪,现在老子带人找场子来了,你们也有今天!

在他身边郭蓉,却只是死死地看着河岸厮杀处,手中只是摸着她那张步弓的弓袋,冷冷道:“高兴什么?远拦子不过是试探对岸有多少我们的轻骑,现在一次冲击看出来了,不过就这七八十骑,你看着吧,马上辽军大队就要到来,厮杀还在后头!”

萧言瞪了她一眼,老子能不知道这是试探?先高兴一下不成?郭蓉也毫不示弱的回敬了他一记白眼,倒是出奇的有女人味道。

“厮杀起来,你笨手笨脚的别向前,好汉也装过了,再装下去,当心弄假成真,我还得给你竖块牌位!厮杀的事情,是我们干的,你只管带着我们到易州就成!”

呛啷一声,却是郭蓉身边,粗壮的甄六臣拔出了长刀,左手还掏出放在马鞍岔子里的一口沉重铜锤。这位常胜军大将兄长也在易州,思归心切,并不比郭蓉稍却!

雾气渐渐散去,河岸两侧,全是呼喝对骂的宋辽骑士。河水当中几匹死马,只是被水流冲动,涞水西岸山口处,山上突然冒出了数名骑士,都捧着号角,只是呜呜吹动,接着就看见大队大队的骑兵,不打旗号,只是从山口里头号无穷无尽的涌出!

听到萧干带着一万余快两万的大队辽人骑兵,听起来很多,前路哨探说扑向涿州的辽人骑兵不足千人,似乎又觉得很少。萧言战阵经验就是穿越以来这么一点,对这些数字,还没有直观的概念,这个时候才发觉,千骑辽军,同样是给人铺天盖地的感觉!

骑兵占地活动范围本来就比步兵大,似乎一转瞬之间,这些辽人骑手就已经填满了河对岸,只看见一片片的铁盔起伏,铁盔上的雉尾涌动,这些辽人骑士似乎都是一个模样,矮壮结实,脖子比脸还宽,在前面的辽骑兵,多持长矛,一排排的长矛如林一般树立在河对岸,让胜捷军目眦欲裂的是,当先数骑辽军,长矛上挑着几颗死不瞑目的宋军头颅!

河岸这边,已经有胜捷军骑士失声大呼:“老任!”

辽军号角声音变动,呜呜三声,就看见持弓骑士已经从两翼涌出,张开了一排排的骑弓,他们并不停步,直踏入河水当中,让射程更远一些,而中间持矛挟刀的骑兵,都跳下马来,取下马鞍后面的甲包,互相帮忙披甲。

辽国是镔铁之国,盔甲点题功上,不如宋人精致,但是同样闪着熠熠寒光。他们盔甲样式简单,前面一片,后面一片,都是鳞甲镶在皮面上头,没有护裙和腿甲。他们面向东,阳光正照在甲叶之上,反射着无数跳动的金光,单单看这阵势,就足以让人胆寒!

两名辽人将领越众而出,大声呼喝,麾下甲士轰然应诺,纷纷上马,从他们身边越过,成锋矢阵型,直踏入河水当中,分成两支大队,每队怕不有一二百骑之多,两侧都有统带射手的军将,在队列当中,含着骨笛只是一声鸣响,就听见弓弦声音响动,一直张满的弓箭,顿时就抛射而出,一层层的呼啸而扑向涞水东岸!

几乎在辽人大队骑兵踏入河中的同时,萧言就已经在土丘之上扬声疾呼:“丘虞侯,别让辽狗渡河!”

对岸辽人将领,立刻看见了勒马站在土丘之上的萧言,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个披甲都披得别扭的家伙。

羽箭如蝗飞至,毕竟隔河而射,又是抛射,到了这里弓力已弱,无非起着骚扰的作用。不过已经逼得张弓的胜捷军将士纷纷退后几步,叫骂着扯下挂在甲叶上头的羽箭。没有披甲的战马更是不少带了小伤,纷纷嘶鸣着跳开,辽人大队骑军,只是以便步踏入河水当中,直到中流才突然变为袭步,当先骑士,纷纷将长矛放平,直冲过来!

在他们身后,辽人骑兵大声呼啸,只是将持刀右手向旁边平平伸开,摆出辽人轻骑冲阵最常见的猛禽扑击架势。他们喉咙当中发出的呼号声音,似乎也如北地猛禽海东青的鸣声一般!

河水被大团大团的溅起,阳光一照,只是发出七彩的颜色,而辽人骑兵,就冲过这如虹一般的水幕,直扑涞水东岸!

丘虎臣大声呼喝:“上哇!让辽狗瞧瞧我们胜捷军的威风!”

数十胜捷军骑士顿时大声应和,人人抛弓,只是抽出近战兵刃使马槊的在前,持刀的在后,同样跃马河中,呼号着就和辽军迎头撞上!

不管辽军宋军,都在将要撞上的那一刻,拨马就要走外圈,轻骑不比重骑,讲究的就是机动性,越朝里头逼就越是施展不开。对阵冲杀,走外圈将对手逼成一团,一层层的杀伤对手,是最普通的轻骑骑战之术。辽人器械不如宋军精利之处,在这个时候就分出高下了,辽军都是硬木长矛,直冲的时候有力,掉头斜刺,力道错开,借不上马力,顿时来势就显得缓慢笨拙,而胜捷军是童贯精心武装起来亲卫轻骑,当先骑士都用马槊,一柄得用马槊,没有三五年时间不能打造成功!这些马槊槊杆弹性十足,还维持着前冲直刺的架势,但是槊杆一甩,就有如灵蛇一般的划向对手!这一击刺,不仅有矛的锋锐,更**了鞭子的效果!

双方在河心,狠狠撞在一起,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双方骑士,都是纷纷惨叫怒骂着落马,辽前锋,几乎被从马上一扫而空!有的朝外圈走得太过,马踏入深处,顿时人马都在河水当中挣扎起来。

丘虎臣冲在最前头,胳膊夹着两柄长矛的矛头,手中马槊轮成一个圈子,他的槊头又长又大,两面开锋,沾着碰着,鳞甲甲叶就四下飞溅,就是一道血淋淋的作品,当下杀得辽军前锋人人辟易。

而辽军人数占了绝对的上风,双方马力都已经减缓,只是在河中心团团的转着圈子。后面的辽军已经持刀涌上,乱斫乱砍。河心水浅处地方不大,丘虎臣只是带着手下牢牢地堵在那里,呼喝声音如雷,杀得辽军不断涌上又不断落马,一时间竟然前进不能!

萧言立马土丘之上,只是看得惊心动魄,野战不如守城战持久残酷,但是都是双方菁华对阵,杀起来短暂而且血腥。

也能最直观的看出,冷兵器时代优秀军队的武勇,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北宋军队的野战能力,其实并不像后世所说那样糟糕。装备、训练、勇气、战术,都有相当程度,只是先天不足,骑兵太少,控制战场能力太弱,可以让拥有大队骑兵的对手随意选择会战方式,会战地点,自然处处显得被动,胜则难以穷追,败则难以顺利撤退,但是具体到此处,穷大宋菁华养育而出的最精锐的轻骑重骑,各有一部在自己麾下,又是在自己选定的战场作战,顿时就显出了高出辽军骑兵一筹的战斗力!

可是这样的优势,实在难以持久。辽军涌来骑兵太多,又有弓弩手在侧翼支持,要是和辽人骑兵对杀抢外圈,就把自己暴露在弓箭射程当中,抢内圈,又暴露了自己人数上面的劣势。纵然的丘虎臣身上挂着十几支箭镞,虎吼连连,拼命厮杀,但是两处胜捷军骑士,在和辽军短暂僵持一阵,不仅未曾能将他们杀退回去,还开始步步朝后撤退。辽人骑兵在河心处越聚越多,几乎成了一个大疙瘩,前面人落马,后面人就补上,前仆后继的朝前涌来。辽军此次也是拼了命了,在萧干面前领下如此重任,却被几名宋宁哨探伏击,自相扰攘了小半夜,还折了一个宗室子弟,要是杀不到涿州城下,如何回得去见萧大王?

宋人实力,也不过如此,全在萧大王意料中。虽然精锐,但是也只能拿出七八十骑人马在如此险要的地方迟滞辽军前进,要是他们这四五百人全是这等精骑,就可以让这不足千人的辽军,不能越涞水一步!想必其他宋军,多是步卒,现在正在涿州闭城死守,要靠眼前这些精锐轻骑赢得一些时间——只要杀退了他们,就可以直逼涿州城下!

辽人后阵,号角声音连连响起,只是催促前面向前,辽人骑兵也发了狠,要不变成冰冷的尸身坠落河中,要不就诅咒着对手上前以矛对矛,以刀换刀。宋人想捡便宜覆灭大辽,只要大石林牙和萧大王在,就只是做梦!

郭蓉在萧言身边,轻轻的拔出了弓袋当中的步弓,手指也夹住了撒袋里的长长羽箭,冷冷道:“该退回来了,如果你不想手下白白送死的话!”

她话音才落,丘虎臣已经在前头大吼一声:“退,退!”他带着几名亲兵,发疯一般的挥舞马槊厮杀,亲自断后,掩护着手下朝河东岸退回来,岸上留着的不多几名胜捷军,也拼命张弓发箭,接应袍泽退回。

短暂的厮杀,胜捷军已经折损了二三下骑,而辽人丢得更多,河心之处,到处都是人尸马尸,双方失却战马的伤卒,还在水中互相扭打。河水在那里已经变成了红色,水流都一时冲之不尽。丘虎臣挂着满身箭镞只是退了回来,他的武勇,实在给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看这个马槊使得精熟的宋军将领退走,一时竟然跟他保持距离,不敢逼得太近。

丘虎臣在马上还不住回头,只看着辽军在砍杀胜捷军丢在河中的伤卒,只是发出了一声无震天虎吼!

萧言已经从山坡上冲下,直直朝他们迎过去,郭蓉甄六臣,只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萧言用力摆手:“走,走!咱们走!”

胜捷军两队,顿时汇在一处,头也不回地朝这里奔来,丘虎臣只是落在最后,横着马槊一步三回头,萧言不顾箭雨零星的已经能射到这里,只是冲向丘虎臣,的把扯住他的马缰绳:“丘虞侯,仇马上就能报,给我退下来!”

丘虎臣这个时候仿佛才从惨烈的厮杀当中惊醒,红着眼睛看着萧言,一声不吭的挡在他的面前,护着萧言直朝后退,而辽军大队骑兵,已经涌上河岸,只是衔尾追来,看到辽军急追,萧言不怕反喜,只是拉着他们直朝深处追,将整个侧面暴露在白梃兵埋伏的方向。他抱着马脖子,伏下减少风力,左力郭蓉。右边丘虎臣,头也不回地掉头直跑。

只要辽军能上岸追来六七百人,这场胜局,就把握在手中了!

号角声音,再一次在背后呜呜响动起来,这次声音,却是缓慢沉滞。郭蓉在萧言身边回头,突然急促的指着刚才丢下的河岸方向大声道:“辽军不追了!他们在整顿队伍,结阵护住河岸,接应大队渡河!”

萧言心猛地朝下一沉,回头看去,就看见辽军追兵果然掉头回去,在河西岸张开,有的骑兵已经奔向四下高处,控制住战场。辽军后续骑兵上来,只是结阵护住河岸左近,而刚才退到了后面的远拦子,又拉了上来,高速从河中涉过,远拦子一向左,一向右,尽力的扩大战场控制范围,其中一队,正正奔向白梃兵潜伏着的小丘方向!

丘虎臣两眼血红:“干脆就调白梃兵冲出来罢!厮杀一场,俺们也不见得弱过他们,这帮辽狗,不经俺们的冲杀!”

在他身边,他的亲兵同样握住了号角,只要萧言一声令下,就要市调白梃兵出来冲杀!

跟看着辽人远拦子越张越开,上岸的辽军越来越多,却放下他们这支小小队伍不再追赶。队伍脚步渐渐缓慢下来,无数双目光都投向萧言,里面全是无声的三个字。

怎么办,怎么办?

论坛

第六十七章 奇迹(五)

宋时归卷一燕云乱六十七章奇迹(五)

童贯在节堂的陈设简单肃穆,但是在自己内宅当中,却是富丽堂皇,在河间府这等接近前线的地方,犹自不亚于汴梁王侯之第。(本書轉載壹陸文學文學網)(看章节请到)

总的来说,童贯是一个能吃辛苦的人,在边疆可以远戍二十年就是明证。但是随着年岁渐涨,却也越来越耽于豪奢。以前可以率领大直入青唐诸羌,此次北伐,他最近的时候也离一线也有百余里的路。

河间府这临时的衙署里头,给整治得精致无比。厅堂当中夜宴残痕犹自未曾收拾干净。一地的胭脂花钿,正是歌姬舞后留下的痕迹。香炉在四下犹自发出幽幽的香气,收拾东西的小厮实在倦了,在香炉旁边头一点点的打瞌睡。

在童贯居所外头,至少有七八个衣衫轻薄的丫鬟,在捧着各色各样的东西坐在春凳上面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等着里头突然有的召唤。这些还进不了卧房伺候的,在卧房里头,还有四五个侍妾,都头优质十来个莺莺燕燕的四下环绕,只是伺候童贯高卧,童贯一声咳唾,就不知道刻有多少人涌上去伺候。

往常的时候,夜间来了再紧急的公文,幕府宣赞,也不能直入童贯衙署内宅通传,怎么也要候到童贯起身才能禀报,好在童贯带兵日久,倒也不会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可是今日,赵良嗣却大破常例,夜里面就直入内宅而来!童贯带来的都管,自然气焰是足够大,怎么也不可能让赵良嗣进去,急得赵良嗣差点要在内院外头放声高喊,好把童贯高声惊醒。河间府这临时衙署毕竟不大,比不得汴梁里头庭院深深,扯破喉咙里头也听不见,这里只要赵良嗣豁得出去,老年觉浅的童贯还真有可能被惊醒!

都管看赵良嗣急切成这样,也直到赵良嗣在童贯面前一向是个谨慎人物,不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绝不会如此,都管是老汴梁,心下也忍不住嘀咕,难道是汴梁官家中旨,还是宣帅嫡系传来了什么急切消息?宣帅现在地位微妙,朝中有一位势力深厚的老公相踩着他和那个宣帅副使再度复出。那位公相是宣帅都深深忌惮的人物不得,要是耽误了大事,还是自己倒霉!

到了最后,那都管还是亲自将赵良嗣引了进来,在童贯卧房外头陪了无数小心,只是和今日轮值守夜伺候童贯的侍妾之一低声商量,只是请她唤醒童贯,女人却没那么多的见识,只知道童贯要是睡不好,她就行倒霉,只是摇头不许。两人唧唧哝哝的在那里嘀咕了半天,赵良嗣在小院子里头只是急得转圈,眼下就是宣帅否极泰来之机,一旦错过,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故!

卧房里头,却传来了一声重浊的咳唾声音,门外垂首打盹的丫鬟全都一下跳起,只是惶惶不安地朝里面瞧,屋子里头也传来了轻轻的响动声音,正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朝童贯那里围了过去。那侍妾也忙要要进去,只是柳眉倒竖的恨恨横了在庭院里头等候的赵良嗣一眼:“这路倒尸真不知从哪里来的!汴梁里头选出一个乌龟王八都比他大了,还以为这宣赞差遣是个宝贝!”

赵良嗣心一横,干脆扯开了嗓门儿:“宣帅,属下求见!燕地局势,已有大变!”

他一放声,当真让人人侧目,那都管急得直扯赵良嗣,不住抱拳打躬求他住口。赵良嗣却已经喊到了第二遍:“宣帅,燕地局势,已经遭逢大变!”

传来了童贯的声音,微微带着一点睡间被惊扰的怒气:“深之,何其静气之少邪?某向来鸡鸣即起,何时耽误过事情?都头优质有什么军情,将来看罢,看看值不值得你夜里这么大张旗鼓地到来!”

都管苦着一张脸不再说话,赵良嗣却不管不顾,只是碎步朝童贯卧房之内走去。

卧房当中,陈设一如汴梁富丽景象,四下里都是香气馥郁,到处都是捧着唾筒,茶捂,香炉,还有说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的。侍女一个个都身段玲珑,明眸皓齿,宛如瑶池仙子聚于一处,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走进来的矮胖中年。外厅里头,就是童贯的卧室,他已经靠在塌上,侍妾在他身后垫上了厚厚的靠枕,只是恨恨地看着赵良嗣。

童贯眼圈有点发黑,眼睛也似睁非睁,只是淡淡的道:“深之,此事可一不可再……”

赵良嗣却不说话,只是双手将已经捂得火热的那份杨可世王禀的联名表章奉上。)侍妾接了过来,转递给童贯,童贯随意的展开,扫了一眼,眼睛就瞪得在得不能再大。他低声吩咐一句:“加两盏灯.火!”

顿时就有侍女上前,在榻前灯台上加了一对汴梁刘际香烛铺的熏香大蜡。童贯借着灯.火,只是颠来倒去的看着杨可世和王禀在表章后头的落款花押,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那侍妾也是老汴梁,都城里头那点龌龊事情,帝都百姓向来都是了解不少,这个时候也白了脸色,难道是汴梁有事了?宣帅要是垮台,可怜哥子才借着自己这个妹妹才谋了一个恩荫,还没有差遣到手,就成了一场画饼!

童贯一下掀开裤子,跳下榻来,动作敏捷得让人几乎都反应不及,六十八岁的老头子就这样赤足站在地上!两个侍女顿时就跪下要替他套袜着靴,却被童贯一脚踢开一个!

“萧言此子不凡,此子不凡…………不凡!竟然给他虎口拔牙,以四百兵马就抢下涿州。辽人在涿易一线,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了么?不要去易州援救郭药师,对捍辽国四军大王萧干!此子竟然还敢夸下海口,说定然据涿易二州,以待北伐大军,以待某家到来!涿易二州若下,辽国白沟河北屏障就全线动摇,我大军可直抵高粱河!”

童贯满脸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统帅西军坐镇西疆垂二十年,军中孤胆勇士见得多了,但是深入对手疆域百余里,在敌军大队环绕,名将坐镇之下,还能硬生生抢下一座雄城要隘的,还未曾听闻过!

除了奇迹,无以名之。都头优质让人震愕的是,这个他们打算牺牲掉的燕地降人萧言,还要率他那不多军马西进,将这场奇迹进行到底,要将萧干这等重将击退,要将郭药师救下来,要将易州夺下来!

赵良嗣的声音,却显得有点冷淡:“宣帅,抢下涿州,诚是大功,这西进易州,只怕是萧宣赞在夸口了,这是绝不可能之事!就连涿州,能保几日,也在未定之天,郭药师那里已经生变,被萧干死死围困,指望不上。萧宣赞乘虚夺取涿州,萧干在抢下易州,覆常胜军,杀郭药师之后,必然回师扫荡涿州,萧宣赞那个时候海口夸得再大,也只有退回来!”

童贯却只是兴奋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半晌之后才平静一下,猛地摆手,一应侍妾丫鬟,顿时不作的行礼退下去。童贯这才觉出上冰凉,忍不住就是一笑,回身在榻上坐下:“深之,坐罢…………萧宣赞就是夸下海口,也没什么。这涿州不是谁都抢得下来的!只要确实,哪怕涿州只是在他手里三两天,也是天大的功绩,正是给我们最好的机会!义则和正臣也在请示,是否抽调一部人马,立刻北上接应萧宣赞。万一能将涿州保住,朝中小人繁言,只怕就是立刻烟消云散!”

赵良嗣冷冷道:“那萧言,就必须掌握在宣帅手中!”

童贯愕然:“萧言此子,不正是我宣帅府赞画?”

赵良嗣却不动声色的回答:“他是燕地降人!大宋格局,萧某人并不深知…………此子为了功名事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宣帅可细思他一路行来,多少次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博!若非野心之士,怎么可能用四百兵就去抢涿州?”

童贯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刚才的兴奋表情,渐渐的消散,只是拈着自己多稀稀拉拉,非常逆天才长出来的胡须,沉吟不语。

“…………他还说要抢易州,就是要立不世功名!请宣帅细思,萧言手下,白梃兵多焉,还是宣帅手下胜捷军多焉?王正臣不必说,杨义则,毕竟还算是西军的人!离萧言最近的,是西军诸位相公,还是宣帅直领所部?义则正臣那里,消息既然能传到宣帅之处,自然也会转到西军诸位相公之处。此先进不世大功,谁都想要!谁能给他更多的,及时的增援,只怕萧某人未必不会生变。觊觎宣帅地位者多有人在,如若将此功绩,归于西军自发反攻,而和宣帅指挥之白沟河小挫联在一起看,未必不能在其间兴风作浪!谁敢说朝中兖兖诸公,甚或那位老公相,在西军诸位相公那里,没有联络的人物在?”

童贯淡淡道:“就是说,必须将萧言掌握在某家手中?却又如何掌握法?毕竟某家现在没有多兵,来助他成这不世功名,他指望得上,还是前面西军的老种小种!”

赵良嗣狠狠一击掌,声音在这卧室里头竟然显得加倍的响亮:“宣帅正说到了关键处。)萧言此子,已经是燕地局势变动的关键,只是他能归心为宣帅所用…………易州,是抢不下来的,毕竟奇迹之举,可一不可再!都头优质将涿州夺城,说成是宣帅苦心孤诣,指挥他而成,而易州失利——萧言是不是去真的打易州,并不要紧,是西军诸位相公,不服调遣,不按宣帅钧谕,及时接应,才致功败垂成。西军诸位相公气焰,自然就是烟消云散!而白沟河之小挫,顺理成章就可归结为也是西军骄兵悍将,掣肘所致!”

赵良嗣说得眉飞色舞,干脆站起侃侃而谈:“…………只要没人再能借白沟河败报说嘴,留给宣帅的时间也就多了,辽国实在是已经气息奄奄,再能顺利借得女真出兵,总能收复燕京!只要萧言按照宣帅吩咐行事,则一切困局,都可立解!”

童贯冷冷地道:“这么说来,最好萧言再将涿州丢了,退回来,指责西军援应不力的证据,就要更强上三分…………深之,是不是这个意思?”

赵良嗣毫退让的迎着童贯的目光:“正是!”

“那又如何,将萧某人真正握在掌中?”

赵良嗣胸有成竹地一笑:“无非就是畏威怀德而已,萧某人要功名,要地位,宣帅能够给他,至于畏威,他一个燕地降人,还怕没有尾巴可抓?寻个不是处发作一番,让他明白,在宣帅手里,在这燕地前线,随时可以让他变作齑粉!”

“谁去降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童贯不动声色地反问。

赵良嗣顿时一躬到地:“属下深受宣帅大恩,属下愿往!总为宣帅,了却此等烦心事体,若不功成,誓不回返再见宣帅!”

童贯冷着脸起身,长叹一声:“怎么就不让某家在此,踏踏实实地打仗呢?十分精力,只有一分能放在战事上,还有九分,要回顾汴梁!也罢也罢…………借着这个萧言,能安稳一段时间也罢,某总要替官家复此燕云之地的…………你去告诉萧言,这涿州,在不在手中都不要紧,某保他一世的功名宝贵!将来让他先入燕京,也未可知…………只要他诚心为某效力!若稍有三心二意处,回报于某,某来收拾他!”

罢童贯就是一笑摆手:“深之,你去罢,收拾收拾,这就出发,要抢在其他人前头!某思量这萧某人,正在涿州城里待价而沽呢…………某也不睡啦,这就起草奏报,让官家也高兴一下…………只要官家顺心,这天下谁又动得了某家!”

赵良嗣深深行礼,退了出来,童贯居然还踏着木屐,直送到门口。门外守候的莺莺燕燕,都管家人一大堆,看着这个惊扰了宣帅好梦的矮胖中年居然被宣帅这么客气地送出,都是瞪大了眼睛,童贯在门口微微拱手:“深之,速去,速去!将来宝贵,某与深之共!”

罢就笑笑转身,回到卧室时里头去了,在门口等候的丫鬟侍妾,顿时香风卷动,全都跟着进去伺候。赵良嗣犹自叉手回礼,半晌都没直起腰来。

再起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深深的嫉妒与狠厉的神色。

自己是第一个从燕地来归的降人,官家赏拔,亲自赐名,满以为可以借着此次北伐战事一路顺风顺水走下去,将来政事堂相公位置,也未必不能争竞!却没料到,战事打成这样不死不活的惨状,抱着的童贯粗腿,也未必牢靠了。

这复燕大功,只能落在我赵良嗣头上!萧言啊萧言,你错就错在挡在了我赵某人的前面!总有办法,能将你收拾掉!此子不去,再将局势搅乱,自己所进行的借女真兵以复燕地大计,又如何进行得下去?

涞水河东岸,辽人大队,正源源渡河,在集结成阵。辽人统兵将领,并不是智商低于七十的阿甘,他们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

胜捷军败走,他们也并没有贪着追这数十人的队伍。都头优质敌前渡河,将自己阵脚站稳才是最要紧的。

奚军的那个指挥萧菩萨率先过了河,立在河岸上,身后亲兵不断地用号角召唤追出去的轻骑回来。而契丹军剩下的那个指挥长保,只是在西岸督促后面大队源源而渡。

辽人骑兵,渐渐的朝里面猬集,只是用远拦子向两边张开哨探警戒,看着萧言带着胜捷军逃跑,只是在后发出一阵嘲讽的哄笑,却不轻动半步,只是遮护着这个渡口。

旦白梃兵被发现,那么大家只有乱战一场,也许这个时候白梃兵突然杀出,能抢回渡口,重骑之威,可以压迫着对手逃回涞水西岸。但却并不是自己所要的全胜!只有将这近千辽骑,杀出一个让其无法复振的惨败,才能让萧干震慑,才能让他重新掂量要克复涿州所要耗费的时间和兵力,再以自己预备好的欺敌之策,才能让萧干大军,解围退回易州!

相持越久,就越会让萧干发现自己的虚弱,涿易二州毕竟是燕京屏障之地,能不舍弃,他断然不会轻易舍弃的!

奇迹就在眼前,胜利女神已经撩起了裙角,可他.妈.的这娘们儿还穿着打底的安全裤!

萧言心头只是怦怦的剧烈跳动,迎着每个人的目光,嘴唇干涩。丘虎臣身后亲兵抓着号角的手指都已经发白了,每个人都在心中乞求萧言快做决断,让白梃兵快点出击。当远拦子发现白梃兵后,一切盘算,就都将落空!

萧言冷冷一笑,勒马转了一个.圈.子,迎向西面,一指立在河岸上头的那辽军将领:“把他的首级给老子抢来!老子就不信!我们回身杀过去,让他们猬集在一处,等着挨揍!是条汉子的,跟在老子的马.屁.股后头!这里不是白沟河!”

“白梃兵,不动!老子只要全胜!”

他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高高人立而起,现在他的骑术,也像模像样。呛啷一声,萧言已经将腰间长刀扯了出来,直直西指:“跟老子上!”

丘虎臣几人,已经红了眼睛,萧言意图在明白没有,他就是要在这里,将这队辽军,一鼓而挫,让他们的尸骸,布满涞水两岸!他是真的想凭借一己之力再度北伐,他是真的想替他们西军,雪白沟河战败的耻辱,他是真的想让这不可能的奇迹,在手中实现!

萧言如此,他们这些厮杀汉,还有什么话好说?

丘虎臣大喝一声,一挥马槊:“弟兄们,俺们就别想再回白沟河南了!萧宣赞,记得替俺们拣骨!”

他抢过身边亲兵手中号角,丢给萧言,长槊在头顶画了一个.圈,直直向西,他已经一夹马腹,马槊西指,率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数十胜捷军骑士,都已经调转马头,激起如雷蹄声,直直向猬集在涞水西岸的辽军大队扑去!

萧言心中,同样是血在沸腾,怎么可能失败,怎么会失败?有如此子弟在麾下,十万大军,怎么会顿足在白沟河南不得寸进,最后还要从女真人手中买回燕京,让这时代,最后滑向四年半后天地倾陷的悲.剧?这也许就是那个贼老天,让自己跨越千年的原因!

马缰绳突然被人扯住,萧言红着眼睛转头看去,却是郭蓉俏脸冰冷,只是看着自己:“厮杀的事情,我们来!你已经做得足够…………大宋有你们,爹爹当初宋没有选错!”

她撮唇尖利的呼哨一声,拦住了落在后面的两名胜捷军甲士:“看紧萧宣赞,舍了性命,也别让他向前!”

郭蓉杀气腾腾的语调,纵然不是胜捷军上官,也让那两名甲士松开了缰绳,看了萧言一眼,顿时上前接过郭蓉手中握着的马缰绳,死死地将萧言夹住,而郭蓉呼哨一声,抽出兵刃,同样冲了上去,在她身边,紧紧跟着的就是甄六臣。

河岸之上,萧菩萨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刚才还在仓惶遁逃的宋军轻骑,掉头又向他们大队冲了过来。宋军骑士不过数十,可是却似卷起了平地风雷,只是义无反顾地冲向这里!他是萧干一族的子弟,追随萧干南征北战,从未将南人看在眼底。

此次渡河一战,已经让他惊叹宋军也有此等精骑,却没想到,他们还敢掉头回来,以区区几十人兵力,直扑向辽军大队!

辽军阵中,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过河辽军约莫有四五百之数,纷纷朝这里涌来,无数口弓同时张开,准备迎接宋军回头冲击。两翼张开的远拦子发现这里动静,也都回马,宋军骁勇,也激起了他们的意气,既然要在这里分个生死,成全你们也罢。难道还想将咱们赶回河西去?笑话!

当一马当先的丘虎臣冲近百步之内的时候,数百支羽箭顿时激.射而出。丘虎臣拼命拨打着飞来箭雨,只是护住**战马。都头优质胜捷军骑士,虽然不像白梃兵一般内有锁甲,外有鳞甲,如活动堡垒也似,可也是披着完备的甲叶,只要不中面门,身上带着几十支箭,犹可大呼酣战。

羽箭如雨一般泼下,就看见胜捷军高速奔驰而来的战马,有几匹顿时翻滚倒地,马上骑士,翻着跟头坠落尘埃。丘虎臣前心甲叶,挂着的箭镞有如刺猬一般,就连**战马,也中了好几只箭,血喷涌而出,但丘虎臣的吼声,依旧如雷,所有战马的马力,都已经放到了极限,而辽军拒河而守,只因为更多辽军,正在丢弓拔刀,几乎是让人来不及转念过来的时候,丘虎臣已经一马当先,直直的撞入辽军阵中!

萧言立马在后,只是拼命的踩着马刺,但是马缰绳却被两名胜捷军士卒死死拉住,**战马扬首奋蹄,可是头却被扯得只朝一边歪去,前进不能,只是团团的转着圈.子.萧言只是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让老子上去!老子冲杀到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老子死不了,死不了!”

他的战马兜了几个.圈.子,萧言这才看见,丘虎臣已经带着人马,直直地撞入了辽军阵中,辽人阵中,人喊马嘶,乱作一团,两翼增援上来的队伍,只是拼命在合拢,要将这一小队不要命的宋军彻底包围吃掉。郭蓉高挑的身影一闪,也没入了人群当中,再也分辨不出来。双方混战之处,烟尘斗乱,兵刃碰撞声音,人的嘶喊声音,战马哀鸣声音,还有负创战士惨叫之声,混合在一处,竟然成了嗡嗡的尖啸,直冲上头顶天空。

辽军越聚越多,远拦子也几乎全部赶回来,涞水河面被马蹄踩得水花四溅,更多辽军拼命地渡河朝前。辽军猬集得是如,除了偶尔能分辨出陕西口音的喊杀声音,胜捷军这一队人马,几乎完全被淹没!

“…………让老子,上去啊…………”萧言的怒骂,这个时候也变成了喃喃的低语,来到这个时代,自己最为自豪的就是不论心里如何忐忑,如何害怕,如何不安,可是自己总是直面最为残酷的命运,从未退缩,只是咬着牙齿和他.妈.的贼老天硬抗到底,可是现在,丘虎臣他们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自己却落在了后面!

萧言握着丘虎臣丢给他的号角,只是着魔也似地看着眼前一切。辽军已经猬集,但是过来得还不够,还不够多!胜捷军的牺牲,自己绝不能浪费!可是再等下去,那越来越少的大宋子弟的喊杀声音,是不是就要彻底消失?

自己将他们带过了白沟河,却不能将他们带回去!

萧菩萨只是叉腰骑在马上,容色如铁,只是看着这一小队宋军的大呼酣战。宋人骁勇扑来之势,在一瞬间,几乎让他要策马后退几步!

可是这一小队宋军,却转瞬之间就被大队合拢的辽骑所淹没。契丹、奚人、大宋的男儿豪杰,只是舍死忘生的拼杀在一处,双方都呐喊着,咬牙切齿的咒骂着,拼命要将对方压倒。萧菩萨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念叨些什么。

南人也有如此骁勇之士啊…………这大辽,到底还保得住保不住?还是如大王向亲信子弟交代的那样,先看局势,不成在别走他处,北地天地广阔,成立他们奚人自己的国家,而再不当契丹人的依附?

这个问题,他再也思考不到答案了,混战人群当国。突然被扫开一个.圈.子,那个宋军将领马槊飞舞,当者披靡,硬生生突然杀出一条通路,他人马浑身都是浴血。只是大吼着向他这个方向扑来,萧菩萨下意识的去拔腰间佩刀,身边亲兵也大呼小叫的准备迎上。

在那宋军将领身后,又一个高挑身影跃马而出,手中张着长大的步弓,箭镞森寒,直指向他。在那高挑身影背后,却是一个矮壮汉子,一刀一捶,拼命替他们两人掩护着侧后。

张弓的,正是郭蓉,她身上早已带创数处,萧言赠给她的刀,又打断了。

现在就靠着丘虎臣拼死杀出的一个空档,飞也似的张弓搭箭!在她身后,甄六臣虎吼连连,铜锤到处,只要挨到的辽骑就吐血落马,兵刃难以透过的铁甲,被重锤一敲,就是筋断骨折。

“大小姐,快!”

郭蓉咬着嘴唇,清冷的呼声,直跨过涞水河两岸:“我是郭家女儿,替常胜军复仇!”

羽箭破空而出,直直飞向萧菩萨,萧菩萨下意识的横刀一档,却落了个空。郭蓉弓力大,距离萧菩萨不过数十步距离,这支羽箭竟然撕破铁甲,从他左胸透入,直留下箭尾还在外头!郭蓉一箭射.出,旁边早有辽人骑士发疯一般地抢上,挥矛攒刺。郭蓉丢了步弓,只是抢过矛头,和辽人骑士奋力争夺,她已经抽出了身边最后一把短刀,只是拼力抵抗!

萧菩萨身子在马上一震,低头看去,壮健的身子犹自坐在马上不倒,伸手就去折断箭杆,可是丘虎臣已经抢了上来,他已经不管周遭的一切,不管多少件兵刃同时落在他身上。这位胜捷军虞侯身上创作已经不知道多少,血都不大流了,居然给他就这样直直冲到了萧菩萨面前,奋起最后的气力,直扑过来,拉着萧菩萨一起坠马,他的马槊已经丢掉,手中只有一把佩刀,横刀用力一勒,萧菩萨颈中黑血,就直直喷溅在他的脸上!

“痛快,痛快!白沟河畔的好弟兄,老任…………俺对得住你们!”

着萧菩萨落马,辽军军将,只是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喧哗。此次东进,谁都以为再轻松不过,宋已经是在白沟河被耶律大石打得胆寒了,以千骑凌五百宋军,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只是过了涞水,三名指挥,已经折损了两个!

在河对岸的耶律长保,只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切。他麾下骑兵,不是已经渡河,就是正在河心,在他身边,只是廖寥数十骑,大队辽军骑兵猬集在涞水东岸,但是却硬生生给一小队宋军杀透重围,将萧菩萨亲落马下!都头优质这萧菩萨是萧干大王族中子弟,很得萧干宠爱,现在却战没军中,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和萧大王交代!

耶律长保大声呼喊,红着眼睛催攒着最后一点人马渡河加入战团。无论如何,要将这一小队宋军屠个!辽军猬集得也越来越密集,外圈的人完全加入不了战团,只能空自呐喊,人马都在围着混乱的核心团团转.圈,烟尘斗乱,而宋军的喊杀声音也越来越少,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剩下,犹自在浴血奋战!

沉重的号角声呜呜响起,萧言终于吹动了信号,他容色有如岩石一般坚硬,仿佛任何事情,都动摇不了他直抵易州,将这场战事彻底改变的决心!

耶律长保才跃马上了东岸,就听见远拦子的呼哨声发疯一般的在北面响起。他放眼向北而看,就看见五六百步之外,一个小小山岳上,突然冒出了红色的盔缨,接着就看见一排排浑身重甲,连马都披甲的骑士,在山岳顶上显现出来。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大英武的宋军将领,手臂直直的朝西而指,而这些铁甲骑士,未有稍稍停顿,就如山洪暴发一般直涌了过来!在他们身后,一排排的甲士,如同无穷无尽的冒出,加入了向前冲击的钢铁洪流当中,马蹄声音,震得大地仿佛都要塌陷。

大队辽军,正猬集在一起,可以渡河徒涉的地点,就这么窄窄两条,这千骑人马,退都没时间退回去!上前迎敌,这么多人马挤成一团,连马力都提不起来!

萧干派遣他们东进,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在这涞水河东岸,灭亡的命运!

萧言两眼,只是瞪得大大的,将号角一遍又一遍的吹响。

这奇迹,就在眼前!

论坛

第六十八章 奇迹(六)

在大宋河北东路的顺安军,正是老种相公泾源军主力所在之处。手机快速阅读:wàp.01616.cn文字版首发所有章节都是请到顺安军在雄州和河间府之间。泾源军主力除杨可世所部之外,都驻扎于此。和驻扎在莫州的小种相公秦凤军,正正成为犄角之势。中的

任何从雄州前线送到河间府的军情消息,老种相公,总会比童贯先知道一些。

杨可世现在虽然有点离心,但是他所部都是老种相公几十年调教出来的。难道还能有什么动向,能瞒过他老人家不成?

泾源军的大营,只是依城而扎。占地广阔。这西军老营当中的老营,优势另外一番气象。从营地这头,似乎都望不到营地的那一头去。望楼见他,沿着又高又厚的寨墙设立得麻麻密密。营内军帐,谨按八卦方位,整整齐齐的设立。营中士卒但有前行,都规规矩矩的自行成伍。老营当中,还有专门供骑军出动反击的驰道,又宽又是平整。黄土上都洒了水。战马驰过,点尘不起。在这老营当中,都得如履薄冰,凛凛惕惕,大宋武将菁华几乎都是出身于此。如韩世忠在雄州前线自己营中撒泼那种景象,再不会在这里见到。

泾源军大营一设顺按军治所城墙比起来就成了陪衬城墙似乎还没有大营的寨墙高大,只是局促的蜷缩在一处。城门通往大营方向都已经封堵,百姓出入,都得从另外一边绕路。就算城门大开,那个百姓又敢在这整日都是冒这肃然杀气的大营旁边经过?不过人心也安定了许多,辽狗杀入宋境最远处已经到了雄州,就算雄州不支,辽狗也不敢来挑战这座泾源军的大营,更不敢挑战老种爷爷这成名数十年的大宋中流砥柱一般的名将罢?

这个时候,大营的中门却已经敞开,营门口侍立着老相公贴身的捧刀侍卫。就看见数士骑快马风一般的朝着这里卷过来。当先骑手,颌下白须飘拂,用搭子收在两旁,怕误伤了这一部大好白须。马后亲兵,高高捧着一面种字三角虎纹带牙认旗。西军当中有资格挂这虎纹带牙认旗的人不多,姓种的只有二个。种师道安坐营中,来的只能是小种相公种师中!

他也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在马上身手矫捷不输壮年,直直的弛到营门之前,腕子一叫劲勒住**健马,健马长嘶着想人立,却被他一巴掌打在马耳朵上:“想颠散某这把老骨头不成?”

健马嘶鸣两声,委屈的团团转圈,才算收住脚步,后面骑士都已经跟上,看见小种相公调教战马,都是哈哈一笑,种师中跳下马来:“老种在,就没了小种的威风,大家老实一些,下马走进大帐里头罢!曲家二郎,带某的战马收收汗,细细刷了!”

中di52

被他点到名字的亲军将领笑着应了,接过马缰绳:“小种相公,您就是策马直到营前,俺们老种相公也再不会说什么……不过小种相公筋骨强健,一如往常,俺们瞧着也是羡慕,到您这个岁数,俺们要没死在阵前,估计也就在榻上爬不起来了,还谈什么骑马?”

种师中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着人通传某家大哥,某到了,这就请见!某毕竟是老了,外相还可支撑,内囊却贶乏……咱们西军,就指望你们这些后生一辈!好好做,争气一些个!”

中文网诚意为您营造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

亲军将领只是笑,自己引种师中的马去收汗了,临行之前,只是低低在种师中身边说了一句:“是杨一撞那边传来的消息,老种相公闻报,一夜都没怎么合眼,不知道前头又出了什么变故!”

种师中也是脸色一沉,杨可世是他们兄弟两人看重的骁勇斗将,脚**来的,可是太没脑子,只要能上阵厮杀,其他的就全不管顾,看着西军被拆得这样七零八落,还不明白道理,现在要是和王禀混做一处,听童贯的调遣多,听他们种家兄弟的话倒少了起来,他怎么就不明白,摊着这么一个宣帅,一边要扶持刘延庆取代他们种家兄弟,一边又三心二意的打仗,这北伐之战,毛么能够打得痛快?事权不理顺,将士不一心,这仗还有什么打头?燕云是要收复,可老西军也不能白白卖命,最后还落一个没下场!

他一头想着心事,一头就朝里头走,从营门口到种师道大帐,距离颇为遥远,种师中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走起来步子又快又大,背后亲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种师中一路喜得贵子没话,再没了才进营门时候的风趣老头子模样,倒是一副童贯看惯了的高傲冷淡的面孔,让前头引路的,后面侍卫的军将都心下忐忑,知道老爷子脾气又上来了,现在老头子身体不如以往,一旦生气,几天都吃不下饭,大家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在两位种相公麾下效力,怎么能忍心瞧着!

不少军将就已经在背后暗暗咒骂起杨可世来,也是几代西军将种,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到了大账门口,帐门外种师道的亲兵军将林立,帐门外还挂着军律禁牌,陈设着御赐器械,红缨铁盔甲士,两两站立,种师中到来消息,早已通传,种师道几乎一夜没睡,都在等着这个弟弟,看到种师中负气而来,都赶紧头前引路,恭谨的将小种相公带进老处的帐中。)

大帐之内,陈设简单,虽然是夏末秋初,就已经升起了火盆,帅案后头挂着典图,前面也设有木图,帅案下首两侧,几案整整齐齐的摆设着国,却空荡荡的,足有三四丈见方的大帐里头,只有穿着厚厚绵裘的老种弯着腰负手而立,背对着帐门口,只看着燕地的山川典图。

营帐当中,杳无人声。

听到后头脚步声响,种师道转过头来,比起当初在童贯节堂的时候,他看起来又老了三分,脸上若有病容,皱纹深深,如雕刻出来的一般,看着自家兄弟一笑:“来得不慢啊……”

种师中叉手行礼,走过去站在兄长下首:“是不是杨一撞那里又出了什么乱子?辽军再度逼近,他吃不住了,那个宣帅指望不上,要某兄弟二人给他发救兵?自己称英雄,想包打,就咬紧牙关顶住!”

种师道摇头:“……辽军再不会南下了……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辽国残余南京一道,支撑不起大军长远行动,上次杀到雄州,已经是极限,以后就是苦苦支撑罢了,耶律大石和萧干纵然人杰,也无回天之力……只要事要能一,无人掣肘,单单泾源军,步步为营,就能前抵至高梁河!不和辽军决战,谨守营寨,堕其哀兵之锐气,旷日持久,燕京不足取也……不是为了这个才将你唤来……”

中文网诚意为您营造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

“那是什么?”种师中因杨可世这个名字引起的余怒犹自未消,只是反问了一句。

“涿州被那个萧言,只领四百兵,就硬生生的抢过来了……”

种师道负手,静静的道,神情竟然是无限感慨。

“他不是走去接受郭药师请降的,郭药师常胜军生变,被萧干大军驱逐而到易州。萧言冒死渡河,并不稍却,引三百白梃军,一兵胜捷军,就从萧干手中夺回了涿州!现更上表宣帅,要领所部,直抵易州,救出郭药师,将涿易二州都抢回来,连成一线,迫退萧干,据城以待大军北上!”

种师中如此宿将,也是目瞪口呆!萧干这个四军大王,位高权重,所领兵马绝不在少处,郭药师常胜军步卒八千,骑兵五百,就给他轻易夺走涿州根本,再逼退到易州,就可想见,如此大军当中,那个在童贯处有一面之缘,看起来斯斯文文,笑丰收来有点言不由衷的小白脸宣赞,居然度白沟河深入辽境百里虎口里头拔牙,将涿州抢了下来,这已经是奇迹一桩,他还要领兵西指,解郭药师之围,驱走萧干,尽复燕京屏障之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种师道虽说只要事权归一,燕京不足取也,但是打的也是缓缓持重而进,深沟高垒,不和辽人哀兵决战,耗其锐气,最后击其惰归的主意,对于为将都来说,只要取胜,不去谋求单纯的野战会战胜利,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也代表种师道认可辽人残部的战斗力,认为在其士气正锐的时候决战,是一桩非常吃力的事情,士卒不知道会伤损多少。

可萧言,偏偏就带着四百人一头撞上萧干,抢下涿州不算,还要去找上门去,和萧干打野战求胜!纵然白梃军和胜捷军是大宋为数不多的轻重骑兵精锐的代表,可是这力量悬殊,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到底是那萧言疯了,还是他种师中耳朵不好使了?

种师道静静的看着种师中,种师中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直视着自己老态龙钟的哥子:“局势将有大变!萧言是宣帅幕府赞画,这功劳,说不得宣帅全部都要了,还反衬出我们西军作战不利,宣帅可以将白沟河败战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说不得到时,真的能以刘延庆那老匹夫来领我西军全军!”

想到种师道在担忧什么,种师中顿时就是一身冷汗!

萧言此举,一下将还在北伐大军当中勉强维持的平衡全然打破,功绩固然是奇功,可是即将激起的变帮,同样是让人惊心动魄!

种师道只是淡淡一笑:“无妨,这事情,宣帅自然有他的盘算,可也总有法子应对……萧宣赞是降人,功名心切,不惜冒此奇险,此子对时局判断极其敏锐,一下就能住住对手软弱处,下定决心,就能再不更易,冒万死也遂行到底,如若是生长在兵间,说不得这西军将来都要归他统帅!可惜,只是一个燕地降人啊……”

种师中没心情听哥子夸奖萧言,只是急切的问道:“什么法子?”

中di52齐全,更新迅速

种师道脸上泛出了深重的疲倦,仿佛这六十八年人生当中的厮杀奋力向上,色心斗角,苦心维持西军这个团体的全部辛劳,都在这个时候让他感到再也无法承受了也似,他低声道:“萧宣赞是降人……总得寻找靠山,这靠山,大宋并不只宣帅一处……谁许的好处多,给他的支持大,也许他这份奇功,就能多分润一些罢……”

种师中立刻明白过来,童贯可以借萧言之言,说战事不利,是西军的责任,可反过来,又何尝不可?毕竟杨可世还不是童贯直领,萧言麾下,也是白梃军居多,此等功绩,必将直达天听,到时候萧言如何应对,就关系西军是否还能作为一个整体生存下来!

种师道扬首向天,仿佛在喃喃自语:“现在萧宣赞身处险地,最需要的,只怕就是兵马的增援……宣帅不见得有胆子,将王禀杨可世这他麾下唯一能战的所部马上就投入白沟河北,毕竟萧宣赞不知道能在涿易二州维持多入……刘延庆所部,又全然指望不上,现在能给萧宣赞提供强兵劲卒支援的,无非就是你我的泾源军和秦凤军!”

种师中直通通的反问:“怎么去?未奉宣帅之命,怎么调兵?”

种师道一笑:“难道宣帅就不许我们派兵前出哨探了?哨探人马是多是少,我老糊涂了,也分不大清楚……”

种师中却犹自不放心,追问道:“兵马某等可以支援,总能敷衍过去,现在姓萧的自然是需要兵马,但是别忘了,那萧宣赞通报的官衔,是兵部左司郎中!他是文官,将来有所寸进,得指望汴梁权贵,不是某等这些边地老粗!这一点上,某等如何和宣帅争竟?”

种师道奇怪的看着自己弟弟,反问道:“汴梁权贵,就只宣帅一人么?”

种师中一下想起哥子提到过的一位大人物名字,这位暂时赋闲的大人物的门人,此时似乎也在哥子营中挂着参议之名闲住……

“老公相……”

种师中才喃喃的吐出这三他字,就被种师道示意不要说下去,种师道苦苦的一笑,弯腰曲背,没精打采的道:“你且去安排前出至涿州哨探人马的事情罢,泾源军一营,秦凤军一营,带足辎重器械,再多抽调兵马,也没什么,同行说动萧宣赞之人,我来安排……纵然如此只怕成与不成,也只是五五之数……为何就不能踏实打仗?我们大宋,究竟怎么了?”

他老脸之上,满满都是愧色:“萧宣赞一个燕地降人,犹自为大宋冒死渡河,拼死血战,我等世受国恩,却在盘算其他事情,细思起来,宁不愧杀人也!”

中文网诚意为您营造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

涞水河中,满满都是辽军人马尸首载沉载浮,黑红的血痕,被水流扯得一丝丝一缕缕,只是在水波当中漾开。x?s!

涞水河东岸河岸之上,辽人骑兵尸堆积如山,有的一层层的堆叠着,被战马践踏得有如烂泥,什么样的死状都有,各色各样的兵刃甲胄,抛弃得到处都是,失却了主人的辽人战马,在战场上踟蹰独行,找到了主人尸首,只是不住的用马鼻子去翻拱,偶尔发出一声嘶鸣,却是凄惨已极。

辽军大败!

胜捷军冒死突进,正选在了辽人渡河过来,还未结成阵列的时候,只能引发一场乱战,萧菩萨战死,更是让越来越多的辽军加入了战团,辽军大队骑兵猬集在一处,连远拦子都被牵动,只是加入进来。

白梃军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近三百人马皆备重甲的骑兵自上而下冲击,所过无不踏翻,辽军混杂,竟然无抗手之能,只能被压倒,被冲垮,被屠杀。

辽军最后一个指挥使耶律长保,试图上前组织起抵抗,掩护大军退回涞水西岸的进候,当即战死,辽军顿时失却了全部指挥,试图以个人武勇抵抗,在近三百重骑的结阵冲锋之下,也只能是螳臂当车,白梃军在马扩李存忠的率领之下,转眼之间就不知道踏翻了多少辽骑,直冲到河岸边上,一路过来,都是血肉开路!

到了河岸,白梃军向两边翻卷,辽人骑兵已经失却了全部抵抗能力,要不就拨马逃跑,要不就只是遭受白梃军的屠戮,三百白梃军,一直在默默等候忍受,听着外面胜捷军弟兄为了他们最有出击时机而苦苦厮杀,一旦出动,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睛!没有怜悯,没有退缩,没有留手,甚至也怀顾惜马力,杀到后来,白梃军的阵型也解散了,涞水河东岸,就看见黑甲骑士四下追杀辽人溃军,不知道有多少下马请降的辽人骑兵,同样被砍翻在地!

多的辽军却是被压迫进了涞水当中,能循原路退回东岸的百中无一,绝大多数都被赶到了河水深处,披甲的辽军拼命丢掉身上甲胄,抱着马脖子想游出生天,白梃军张弓而射,几乎象在射活靶一般,不知道多少辽军,在水中泛着血花,直沉下去,喂了涞水河中的鱼!

宋辽此次北伐交战以来,双方会战,辽军从来未曾败得如此之惨过,千名精锐,其中还有一百远拦子,死伤大半,有命投降的两百余,能逃回涞水东岸,不敢回顾,心胆俱裂而去的,不过寥寥数十骑,萧言引着四百人马,摧破了涿州,更赢得了一声绝对不上小的野战胜利!

萧言独立在涞水河岸,看着河水中载沉载浮的辽军尸首,只觉得自己精力体力,似乎都已经透支干净,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一仗,自己又算是赢了,离易州更近了一步,离翻转这场战事的命运,也更近了一步,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欢喜不起来,战前涌动的热血,这个时候似乎也平静了下来了。

都步步是血啊……自己这样走下去,直到真正改变历史的那一刻,还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经历多少大场面?

要是小哑巴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将他小脸挤成猪头也许能让这神经稍稍放松一些吧?

白梃军和胜捷军都在尸堆当中翻翻拣拣,看着受伤的辽军就补上一刀,惨叫声长长短短的响起,被俘虏的辽人只是围坐在一起,低头闭目不看这败后惨状,每个人都不敢打扰静立在河岸边上的萧言偶尔目光投过来,也全是佩服崇拜。

他们四百人真的击垮了辽军千人,萧言还说要带他们迫退萧干,那一定也能做到!

李存忠同样也带着亲兵在尸堆里头翻检,他却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辽人尸首,只是找穿着宋军甲胄的忠骸,直到快到河岸边上的时候,他突然跪了下来,抢过具尸体,还未曾说话眼泪就已经涌了出来:“老丘,老丘!入娘的你倒安闲,将来再不用吃这碗刀头舔血的饭了!”

丘虎臣尸身,正在此处,这位胜捷军虞侯使浑身甲叶凋残,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血都已经流得干净,犹自死死抱着一个辽人将领模样的尸体,一手持刀按在对手的咽喉上,,几乎切进去了一半,想将尸身抱起,竟然都分之不开!

不少宋军将士,闻声都围了过来,胜捷军残部,更是脸色黑得如铁一般,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朝着他们老上司默默叉手行礼,马扩正在辽人俘虏那里盘问些什么,听到这里声音,浑身一震,也匆匆的赶过来,看到李存忠抱着丘虎臣尸骸,远远的就默然抱拳行礼。

萧言身子一动,似乎,终于被这时的声音惊动,他有点恍惚的回头看了一眼,疾步赶了回来,看着李存忠和丘虎臣一存一亡的两人。

丘虎臣是胜捷军出身,胜捷军是童贯亲卫,自然也就临时充当了自已的亲卫,丘虎臣话不是很多,可是每夜值守都很勤谨,有什么事情禀报都是三言两语就说完,比起粗豪勇决的白梃军都头李存忠,低调了许多,今日却如此勇烈的战死于此!

没有他们,没有自己一路行来结识的岳飞,牛皋,王贵,汤怀,张显,韩世忠、马扩……自已又何能走到这里,临于涞水河畔,做名将状,还试图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出来?

这些人,是自己的祖先……

在千年之前,我和他们一起奋战。

中文网诚意为您营造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

这是祖先的战役,也同样是自己的战役。

萧言默默无语,单膝跪了下来,伸手去拉丘虎臣的忠骸,说来也是奇怪,李存忠怎么也分不开两人尸身,萧言轻轻一拉,丘虎臣的忠骸就被他扶起,双止虎视,犹自凛凛有威,萧言默默起身一拜:“将阵亡阵士都好好掩埋了,暂厝于涞水河之阳,让他们看着我们收复这燕云十六州!

旦功成,萧某在此立誓,一定将你们忠骸,盘回家乡,尔等子女,由我抚养,尔等父母,由我仰事,英灵不远,实可鉴之!”

他不过是宣帅幕府赞画,并无领兵之权。

这数百甲士,都是王禀杨可世暂借,论理怎么轮不到他萧言说此话,但是萧言就是说得自然而然,而四下肃立的白梃军胜捷军军将,同样也听得自然而然。

丘虎臣忠骸圆睁的双眼,被李存忠轻轻一碰,就缓缓的闭上。

数百甲士,身上战创新裹,挺立河岸之旁,同声大呼:“愿为宣赞效死!”

这声战役,我会进行到底……不管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

萧言恶狠狠的磨着牙齿,猛的摆手:“那些俘虏,把鼻子耳朵都给老子割了:“放回去让他们见萧干,带一句话,你萧干好胆别走,洗干净了脖子等我来取他大好首级,告诉他老子的名字,老子是大宋萧言!给这个大辽,盖上棺材盖子的人!老子身边,就只有四百虎贲!”

论坛

第六十九章 奇迹(七)

宋时归卷一燕云乱六十九章奇迹(七)

在易州的血战,到了此刻,仿佛却变成了双方有气无力的挣扎一般。(本書轉載壹陸文學文學網)||

这个时代的围城之战,除非守城一方没有准备,以奇袭扑城,或者守卒无有斗心,很快投降,只要守方决心死守到底,又有相当守具,双方战斗素质再差不多,攻城战就注定惨死而漫长。都头优质攻方只有用血肉,用打造出来的攻具,将城墙一点点刨开撞开,直接蚁附攻城,或用云车登城,是一种最为惨烈的战斗,往往都是攻城一方长围守军,没有数月时间,不将城内困得山穷水尽,饿桴满城,不将城中一切希望都变成绝望,一座坚城,实难攻下。

常胜军分裂成两部对垒,战力本事,大家都相差不多,郭药师甄五臣统三千余人,加易州城中百姓不足万人,衣兵死守。董大郎嫡系三千,招揽流亡千余,裹挟百姓数万,力量相差并不是很大,照常理来说,在辽军大队曾加入攻战的情况下,应该是一个长期对垒的局面。

可是在萧干居于董大郎身后,随时会趁着董大郎作战不利,找到借口将涿易二州一举收入囊中,将忽降忽叛的常胜军——不管属于郭系还是董系,都一鼓而扫平,为大辽除掉此隐患的情况下,董大郎只有驱赶麾下士卒,拼了性命!

不用说涿州已经失陷,董大郎最为倚重,特地留守根本的赵鹤寿战死,他这支军马,已经失却依托,不拿下易州,这片燕地,他们就没有生存的地盘,无论如何,眼前也只有一条出路,将易州拿下来!

从围城伊始,董大郎就驱赶麾下儿郎,还有更多的百姓,一次次地向易州城墙发起冲击,膏涂遍野,也在所不惜,他只是红了眼睛,要将这易州城拿下来,至于今后之事,等将来再说!

数百士卒,乱哄哄的双手举着长大的橹盾,只是结成一个方阵,死死地抵在城墙之下,城上滚木礌石已经不多,能拆的房屋已经拆光,就差拆城墙朝下推了,羽箭更是稀少,只靠回收辽军射进城内的箭镞使用,更多的还是将大桶大桶烧得滚热的开水浇下来。

开水顺着盾牌缝隙落下,士卒们托着橹盾的双手被烫得皮开肉绽,一个个大声惨叫,却不敢松手。在他们周围,几辆橹车正在熊熊燃烧,对于这种大型攻具,守军已经用上了宝贵的火箭,橹车周围,衣衫破碎的百姓尸身,倒得到处都是,更多的在董大郎所部集中城缘之下的时候,退缩到长濠,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射落入长濠之中。

这条长濠,里头已经满满的都是腐烂的尸出呕人臭气,不少未死的就在尸堆里头缓缓挣扎,想爬出来,可是能活命的却百中无一。都头优质无数双手挠在壕沟臂上,抓出了一条条的长痕,从上向下望去,就仿佛一片怨魂的丛林!

城墙之下,架着的几座云梯都被砍翻,蚁附攻城的士卒被赶下来,只是朝这一片橹盾阵猬集过来,谁敢朝里头钻乱了阵列,惊扰正在橹盾下掩护挖城墙的士卒,就被毫不留情地砍翻刺倒,这些散兵,不敢退也进不得,只能在周遭徘徊,带着弓弩的还能朝城上还几只箭,其他的就只有咬牙等死,城上倾泻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落在自己身上,就算命大,落在自己身在这人间地狱也似的易州城下攻战数日,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又能有什么区别?

董大郎已经亲身冲到了城墙之下,他只披半甲,除了前胸后背,胳膊与腿都没有遮护,和麾下亲兵一起,靠近城缘拼命地在开挖城根,前面几日攻战,城墙下早就挖得如巨鼠巢**。大雨之后,更是颓屺不少,城上守军,趁着夜色垂绳而下,用碎石大木填补了不少。

这个时候,又被董大郎所部发疯一般地朝外开挖。

每个人都滚得泥猴也似,连董大郎也不例外,他钻进城缘里头,不断地将夯土城基挖松,更多的人就用筐装,用手棒,拼命地朝外头甩,掩护他们的橹盾上头,不断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音,更有大桶开水哗啦啦淋下的声音,不少人被顺着橹盾缝隙之间流下的开水烫得长声惨叫,却没有一个人慢下了手中脚步。

围绕易州攻战,打得实在太过惨烈,董大郎所部四五千,加上百姓,这些日子伤亡无虑六七千人。易州左近,早就变成了乱葬岗,董大郎所部,早就丧失了对生死区别的感觉,如此乱世,早早死去,未尝不是一种福气!都头优质与其后退死在那些只是督阵的契丹人,奚人的弓箭之下,不如死在易州城中,身边兄弟,也许就能在城破之后松一口气!

城上同样传来各种各样的惊惶呼喊声音,契丹军奚军掩护攻战的羽箭,一刻也没有停止朝着城头倾泻,城上早就竖起了巨盾,朝下射箭投石浇开水,都是在巨盾当中探头出来进行,契丹军奚军射过来的羽箭实在太过密集,稍稍露出身子,就是在鬼门关里头走一遭,不时有人被射落,沉重的落在那一片橹盾上头,顺着橹盾缝隙流下的,已经不只是开水,还是血水!

契丹人奚人的密集羽箭,倒也罢了,这几天攻城的军马,也试着做过投石机械,可惜萧干只是领大队骑军而来,虽然轻便,但是辎重纵列却回到了燕京,军食大半都是靠掳掠而来,靠这些骑兵设立起投石机械来,太为难他们了,倒是浪费了不少巨木,一枚大石也没发出去。羽箭攒射城头,无非就是伤亡而已,这个时候人命已经成了一种最不值钱的东西,只要城墙还在,易州就还有希望!董大郎亲身而来,带着前些日子一直不曾轻动的亲兵,拼出最后气力,只是在城下刨得声声入耳。易州城墙本来就不甚厚,只要挖了大半进去,雨后夯土松软,这城墙也许就得垮塌下来!城上守卒,只是奔来跑去,想把底下盾阵打散,可是董大郎都钻入城缘拼了性命,不管怎么朝城下倾泻一切火力,这橹盾就是撑住不散,越到后来,城头越是惊惶,呼喊声音已经连了一片!

“大郎,大郎,快出来!城墙快要垮塌,不要填在里面!”

个老将,手足并用地爬进墙下土**当时。这土**人在里头只能弯腰曲背,手足着地爬行,里头满满当当地挤着都是士卒,给那老将只是朝两边推,上面泥土,哗哗啦啦的直朝下落,挖到这里,已经是上百年压实的干土,粉末一般的落下来,浇得人满头满脸都是,连这百年夯土都摇动下坠,可知城基已经是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垮塌!

那老将爬到最里头,就看见董大郎顶在最头面,这个时候锄头铲子都已经施展不开,董大郎只是在用自己佩刀在拼命凿土,整个人已经完全是泥土色,他用力一扯,董大郎回过头来,神情无比凶狠:“你进来做什么?督促士卒,死死占住这城基,防郭药师反扑!”

那老将当年是跟着董小丑的,算是董大郎的父执辈,他却不管董大郎的命令,拖着他就往处扯:“俺们少不得大郎你!这城墙就要垮塌下来了!战死也就罢了,给埋在里头不值!你在外头指挥士卒掩护俺们,俺来挖穿这城基!俺填了城也就罢了,你却死不得!”

董大郎猛地甩开他:“某知道什么时候刻出来!俺们这支军,难道还有退路不成?要想活下来,只有比别人更舍得出命!你且出去指挥,城上绝不可能坐视俺们挖城成功,不论是郭药师还是甄五臣,也没有退路了!”

城上果然也已经到了最后时刻,郭药师所部,同样死伤累累,战士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流干了最后一点气力,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城中百姓,也伤损大半。现在在城头搬运碎石,迎着铺天盖地箭雨而来的,多不妇孺,只是沉默地在城头转运着守具,同样也一声不吭地被射倒在城头,血已经铺满城墙,滋滋的被城下夯土吸收进去。

守具几乎已经用光,大群大群的伤卒只是在城墙下辗转哀嚎,其他的人只是缩在巨盾后头,等着轮到自己出去朝城下投石倒水。城墙挖土的声音,从脚底下直传上来,可是守卒脸上却没有什么惊惶神色——实在是已经战得麻木了。攻守双方,在一个旗号下顿了一年,现在却是在以死相博,在辽人面前,互相用自己的血肉,将这座小小易州盖满!

后退已经绝无道路,周围援兵根本没有。郭药师和甄五臣所就的大小姐搬来大宋救兵,这些宋兵,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北渡白沟河,深入数百里,出现在易州左近?更不用说易州周围,还有铺天盖地的萧干大王所领的骑兵!

此处,就是绝路,无非看怎么一个死法罢了,大家以饥民成军,又转战辽东,当初袍泽,十不存一,如此乱世,谁也别想能安稳在榻上死去,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城上反击,渐渐地变得零落起来,只有几个将领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呼。让士卒探出头反击,可连守具都已经匮乏了,难道拿自己的命填下去?

甄五臣只剩一只右臂,从这头走到那头,同样喊得声嘶力竭:“契丹狗子只有驱使董大郎上来送命的本事,不敢碰城墙一碰,他们也在防着大小姐领来的援军!援军已经过了涞水,不日便到!都头优质单单是董大郎,当初哭着喊着要给俺们都管当儿子的人,难道俺们就怕了他了?再撑两天,再撑两天!到时候,每个弟兄十贯足钱,大宋给发!俺们也到汴梁去!瞧瞧汴梁女人,耍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到时候,大家都吃上一碗安稳饭,给你们娶个娘们儿安家!”

他吼得豪壮,心下却也知道到了绝处,可是就算在董大郎这背主畜生面前战死了,也好过屈膝求生!

城下挖掘的声音越来越紧,虽然他在城头血都快喊出来了,可是士卒们的反击越来越是有气无力,仿佛就在等着城墙塌陷,董大郎所部一鼓涌进的时候!

都管,俺们甄家兄弟,算是对得住你啦!

城墙下突然传来响动的声音,甄五臣红着眼睛一看,却是郭药师最后留下的几十名亲兵,举着大盾,沿着马面上城,外头土堆有的比易州只有一丈的城墙还要高,看到这里动静,飞蝗一般的羽箭直射过来。那些亲兵,只是缩在盾牌后面,死死遮护住掩护的东西,朝城上缓缓走来。

守城几日,少有人披甲。

在城头一熬就是几天几夜不合眼,谁还有精神一直披着沉重的盔甲,再说带到易州来的盔甲本来就没剩多少,有城墙遮护,也用不着,可是这些郭药师最后掌握在身边的一点亲兵,却人人披着重甲,虽然举着盾牌,可是腰间都插着两把长刀,人人还曳着绳捆。)

甄五臣看着他们移上城头,前排举盾的一下向两边散开,人人都藏在竖在城垛后面的巨盾后头,丢下手中盾牌,只是解下绳子扣住城垛。在他们后面,是几十个百姓抬着热气蒸蒸的大桶,隔着老远,犹觉得热气逼人,城头上开水已经浇得七七八八,原因无他,城中能烧的东西都烧光了,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又变出十几个大桶出来!

让甄五臣讶异的,还是郭药师也在队列当中,他同样也全身披甲,脸上已经瘦削得颧骨高高凸起,走一步喘三下,只是扶着一柄长矛,在亲兵的遮护下也躲到城头巨盾之后。

甄五臣一步抢过去:“都管,你怎么又上来了?俺不是说了,城头俺在,天塌下来你也只管养伤?”

郭药师伤势沉重,这些天也只能维持不恶化,战事压力学沉重,郭蓉萧言那里杳无消息,能撑过来已经是靠着往日身体壮健异于常人了。都头优质现在披着重甲,持矛而上城墙,真真被逼到了最后的时刻!

他喘着气看着甄五臣弯腰迎过来,又透过巨盾缝隙看了一眼对面土堆上黑压压的契丹军马,看到招展的萧干四军大王旗号,最后侧耳听听下面不断传来的挖掘声音,朝着甄五臣淡淡一笑:“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如许子弟,跟着某直到易州,死战至今日,一旦玉石俱焚之际,某岂能独生?到了泉下,某还要带着这些子弟纵横阴间,将十殿阎罗从他们位置上揪下来!男儿大丈夫,死则死耳,难道还能躺在榻上等着兵刃加之?某和常胜军子弟,就没有安稳去死的命!生在这个乱世,无非都在等着这一天而已!”

他喘着粗重的气息,说了几句话中气就有点跟不上。停了一瞬,又直起腰站起来,大声而道:“何况某还未曾绝望!萧干亲来,用契丹人来填城,某说不定会对萧干认输,可是董大郎这等人物,还不在某的眼中!将他们杀回去,让萧干来取某的人头罢…………如若萧干不敢来,此城得完,剩下子弟,某将带着他们,纵横天下,让这燕地,真正变成常胜军的!阿蓉会回来,阿蓉会回来!”

他猛地一摆手:“等我号令,集中将开水金汁倒下,接着选锋缘声坠城,杀他娘的一场!某亲自带队,和董大郎这小畜生分一个生死!”

他高大身躯,犹自挺得笔直,往日英雄气概,在这绝境,仍未稍减。城中子弟,追随他的旗号,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郭药师重伤卧榻,让他们绝望之情,就更重了三分,但是看着他此时仍然挺立,还要带着大家再杀这最后一场,顿时就鼓起了最后一点士气。值此乱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被屠灭在常胜军手中的城镇村落,也不在少处,活到现在,已然够本,这条烂命,丢在这里又如何了?

甄五臣一把扯住郭药师,转头大声下令:“将绳子都他娘的结好,到时候跳下去就杀,谁取了董大郎人头,将来万贯!不管燕京城还是汴梁城雪花般干净漂亮的女人,俺给他找十个!跟着俺下去,谁敢不前,你们知道俺甄五臣的手段!”

他猛地将刀咬在口中,不被衣甲,抢过了一名郭药师亲兵手中长绳,单手将腰间带再勒了一道,回头看了郭药师一眼,里头意思已经分明:“都管,来世见罢,追随多年恩情,今日就算能还上了!”

郭药师却容色如铁,只是站定回望甄五臣,再向南而望,越过了层层叠叠的契丹军奚军大阵,阿蓉啊阿蓉,你究竟在哪里?爹爹今日,已经走到绝境!

这一两日内,萧干也几乎没有回设在后面的大帐。累了,就下土堆找个避风处裹着斗篷睡上一阵,饿了,无非就是干粮清水,只是坐镇在前面,冷眼看着董大郎所部红着眼睛一次次地扑向易州,又被打回来,所部远拦子,有一半已经抽调出来,向四下张开。

契丹和奚人军将,看着董大郎所部一次次扑上去,一次次又被打回来,尸体几乎将易州左近盖满,在这个鬼地方僵持住,涿州那里情况又有分明,万余铁骑,只是无所事事地观战,既不前进,也不干脆就退往燕京拉倒,个个都是情绪恶劣,萧大王这到底是什么盘算?

此时在土堆上头,萧干坐在马扎上头,都头优质任身后皮鼓擂得震天直响,任身后四军大王旗被刮得猎猎而动,只是不言不动地看着董大郎亲身在前,猬集在涿州城下,一排排的羽箭,划过天空,直落入易州城头,眼看着城头的反击越来越无力,连呐喊声音,都低沉下来许多。

几名军将对望上眼,一个契丹的兵马都管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大王,城破在即,俺们上吧!早点将这易州,打球下来拉倒…………俺们一万余骑,每骑带着六袋羽箭,就这么多了,百万箭矢,差不多也快射完了!拖到什么时候算是完?干脆让俺们也上,郭药师固然收拾了,这董大郎也顺便收拾了,涿易两州,抽千人镇守,南人就爬不过来!省得放着汉军在此,俺们还得提心吊胆…………要是大王垂允,俺愿率所部镇守涿易二州!”

萧干笑笑摇头:“忠勇可加…………可我等契丹奚人子弟,性命如此宝贵,我怎么舍得拿你们去和这些汉儿一钱汉以命换命?”

他缓缓站起来,拍拍坐久显得麻木的膝盖:“郭药师也算是枭雄了,还有份挣扎劲头…………等真耗得差不多了,某不会动手?这个时候,能多保全一个契丹奚人国族子弟,就是为大辽多留一份元气?将来带着你们北上收复旧土,不用尔等说,某也会率领大家,直直向前,挽此国势!血留在将来挥洒!”

那契丹兵马都管恭谨地又是低头:“大王爱惜子弟,俺们无不深感…………只是涿州现在失陷,易州一时不下,俺们进退没有依托,总觉得…………”

萧干一笑,并没有说话,涿州失陷,实在是意外,但是他却坚信,宋人就算有一两豪勇之士,能乘虚夺城,但是宋军大队,交战以来就发现进退失据,四分五裂,不能有效指挥,南人本来就是内半的行家,想大军北上夺取涿州,绝不可能,随时都可以夺回来。

至于易州,也不过是对耗郭药师和董大郎的实力罢了,将来他只怕没有太多精力,南顾涿易二州这屏障之地,不管是郭药师还是董大郎,消耗得越干净越好,他凭什么替董大郎节省实力?只管在这里督战,让他拼命上前就成了。

而且他的心思,也早就不在这易州了!他只是等着燕京传来的消息,只要耶律大石一旦动手稳固权位——他早已和李处温商量好,一旦耶律大石回归燕京,就要动手剥夺他的权力,耶律大石人杰,必然反击,李处温不见得制得住他。

燕京那头,他同样也不在乎谁胜谁败。耶律大石和李处温在燕京城里头内斗,他萧干却领军在外,为大辽国势苦苦征战,都头优质契丹军将,谁能不看在眼里?到时候,再差也不过就是两不相帮,他有奚人心腹军马,就足可收拾了耶律大石,将这北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来不管是继续借着辽国这个幌子,还是自立为奚帝,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如此乱世,男儿大丈夫只有如此,才不负了平生!

种种桩桩原因在一起,就是他按着本部大军,只是督战,却并不上前的原因所在了,奚人兵马,是他的本钱,自然不会在易州轻耗。契丹子弟,要是单单派他们去薄城,现在正是拉拢人心之际,奚人不上,契丹却上,这些契丹子弟,恐怕就会念耶律大石的好了,觉得在他这个奚人重臣底下听令,毕竟隔了一层,少了照应,与其这样,不如大家一起不动。

这此话,他又怎么对这契丹兵马都管说得出口去?

他淡淡微笑,正在筹思用什么话安抚一下他们的时候,就听见易州城墙上,突然爆发出金鼓之声,接着就是呐喊声音,震天传来,所有人都一起拾头,向易州方向看去,就看见城墙上巨盾突然撤开十余面。接着就是人头涌上,将十几大桶开水同时倾下!

城墙之下,开水的白雾蒸腾,同时而起的,是被严重烫伤的董大郎所部变了嗓门的惨叫!

这些城头巨盾闪开,还露出了后面的数十名披着重甲的甲士,每人腰间套着绳索,一手持刀,在一个独臂未曾披甲的汉子的率领下,毫不停顿,跳出城垛之外,直直坠下,那独臂汉子手中一刀,嘴里也咬着一把刀,未曾拉着绳索控制上点下落速度,就这么直直摔落在那一片举起的橹盾上头!

数十甲士,眼着滑落,本来还勉强支撑的橹盾阵列,顿时在大哗当中崩散,喊杀声音,在城墙下震天一般的响起,依稀可辨那独臂汉子,刀光闪烁,就连咬在口中的刀,也随着头颅摆动,同样击刺!那些重甲步卒,更是不避刀矢,砍断系在腰间的绳索,就双刀舞动,大杀大砍,巨大的橹盾,需要董大郎士卒双手支撑,现在被守军坠城杀下,赤手空拳没有抵挡处,而这些郭药师的亲兵已经抱必死之心,只是红着眼睛大呼酣战,眼瞧着董大郎所部就乱了阵脚!

在城墙之上,远远可见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形披甲而立,正是郭药师,他站得笔直,只是傲然地向这里望来,身边羽箭掠过,他竟然不做稍避,他身后战袍被风吹起,那点象一个重伤之后的人?

萧干心头火气,终于被激起,他冷冷地扫视郭药师在易州城头的身形一眼。

腻了,实在是腻了,在这里等着燕京传来消息,在这里做若无其事状,其实只是忐忑的等着周遭一切传来的消息,等着回师抵定燕京城,都头优质等着成就不世功名,在这个小城之下,对着常胜军这么一点残兵,实在是等得腻烦了!

你郭药师真的以为,自己是某的对手?你真的以为能有回天之力?涿州那里,宋军小队也在给某添着恶心,虽然无足轻重,但总是让人腻烦!

早点将这晨收拾了也罢!

萧干猛地一甩披风,大步走下土堆,冷冷下令:“鸣金,让董大郎那个家伙退下来,整顿兵马,准备攻具,今日拿下易州,鸡犬不留!再回师涿州,两城子女,任某的儿郎处置!为敢于作乱,背离大辽者戒!”

论坛

第七十章 奇迹(八)

十余骑辽军远拦子哨探,懒洋洋的策马朝东而行,经过道咱两旁有高处,还策马而上,四下张望,易州依着燕山和太行山余脉交汇处,除了晚水旁边有足供大军展开的一片平原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山岭丘陵连绵,道路蜿蜒曲折,因为萧干和董大郎将周围百姓裹挟了一个精光,四周一切,都是冷清凄凉,山间田地,粮食正是长势正旺的时候,就抛在那里,一场大雨下来,没人收拾,就泡在水里,看到的村镇,全部宛若死城,只有野狗的吠声间或响起。手机轻松阅读:wαp.01616.cn整理x?s!



如此险山恶水,如此乱世景象,周围又无大股敌军,只有几百宋人在涞水河之东百里的涿州拣了个便宜,现在估计还在闭城死守,萧大王更遣了千骑去扫荡他们,这些远拦子也就懒洋洋的不甚打得起精神来。

走一阵歇一阵,谈谈笑笑,只是缓慢的朝东而进,遂行他们哨探的。

在涿易二州之间,大家实在是呆得腻了,远拦子虽然没有什么亲贵子弟——契丹奚人亲贵子北也不会来吃这种风餐露宿,日日只是在马上的辛苦,如此时局,让这些亲贵子弟披甲作战,他们还有些勇武这气,动不动就十几骑远哨数百里,还是免了吧。

可远拦子的待遇,在大辽军中,从来一等一的,大辽鼎盛时期,远拦子曾有万余人之多,甚至可以当作轻骑兵结阵而战,现在已经是大为凋零,只剩下这千把人,北辽朝廷,只是将他们当作宝贝看待,尽力搜罗供应他们,现在那些汉儿军都被耶律大石带回了燕京享福,他们这等嫡系,还要在这个地方熬着,看着董大郎他们那些兵马一次次的冲易州,还得替他们四下哨探,保证安全,个个都是心中一肚子怨气,只要能回燕京,牛洒犒赏不用说了,就连女人也多的是。燕京左近,难民的棚子不知道搭了多远出去,带一袋饼子到难民棚子里头走一圈,想睡几个黄花大闺女就是几个!

对于萧大王,大家不敢有什么怨气,远拦子向来孤身远出的队伍,萧大王敢于进涿州孤身犯险,大家都是佩服到了极处,现在更是爱惜大家性命,远拦子契丹族的多,大家本来都是嘀咕,萧大王会不会用契丹子弟去拼易州城墙,反-中而按着他的奚人子弟不动?结果萧大王都一视同仁,没让大家上去拼命,什么供应,契丹奚人都是一般,萧大王也是吃一样的食物,裹件斗篷泥的里就能睡,大辽有林牙和萧大王在,就还有希望。

大家怨愤的只是,董大郎这厮,太不中用,萧大王用契丹奚人主力给他打下手,全力掩护他,还动用了数万百姓任他驱使冲阵,结果易州到现在还拿不下来!

真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到什么时候,大家虽然懒洋洋的都不大想打仗,这个时候都想回燕京喘一口气,可要是再不能挪窝,还真不如上去帮忙,将易州打下来就算了!这个破地方,谁爱要谁要去。

只要能挡住宋人不能北上便罢!

带队的远拦子小军官喘着粗气,只是从马上翻下,捶着两条腿:“囚攮的,以前哨出去几百里,三天三夜不下马,也没怎么了,现在几日,却在这贵地耽得娇贵起来,走出来不过几十里,两条腿就酸得不像自己的!也罢……俺们都喘口气,那边有一高处,就在上面张一下,几里之内怕都是看得见,填些肚子,虽然这干粮也没什么可过口的,在这个地方,能不饿肚子,就算福气!”

个远拦子冒冒失失的发问:“都头,俺们上了高处,现大又是白天,怕不暴露了形迹?要是宋猪西进,看见俺们哨探岂不就有了预备?”

军官只是狠狠瞪了后下一眼:“预备你老娘!前头俺们有三个指挥,再加一百远拦子,现在怕不都到了涿州城下!俺们无非就是打个接应也罢,总之上面有人看不得俺们远拦子安闲,宋猪要有本事深入到这时在,在白沟河,也不会丢了几万条性命下来!”

中文di52齐全,度

他一发火,所有人都不敢吭声,都跳下马来,牵马只是走上道旁山岭高处,山风一吹,身上闷热的汗水都干了,个个都是觉得身上一松,有的人带将皮甲解了下来,随手的扔在地上,在这个高处,隐隐约约能听到顺风飘来的易州城下的厮杀呐喊声音,几个人倒也不理会,摘下水葫芦,拿下干粮袋,就倒出里头炒米,那小军官着牢骚:“青斯斯的麦苗,入娘的那帮娘们儿也椿得不干净,再等几天,饿也饿死了俺们,现在哪里比得燕京快活?大石林牙,怎么就不带俺们回付出,却不知道急着回燕京做甚!

几千个手下却哄笑一声:“都头,那些娘们儿,不知道都头在树丛草堆里头按翻了几个?”

那小军官笑骂道:“一个个饿得不成形,脚磨得稀烂,俺却没那么好胃口,刚抓着时,倒是收拾了几个,俺胯理枪法,倒也齐整!现在却是&中文&望望便罢,想女人,回燕京罢!不少大族,都有逃难出来的,那女眷往日里望一眼都难,现在却是任你在她身上使劲。她却还只是抓着饼子!”

几个人又是一阵哄笑,只有不多几个远拦子还在尽着职责,朝东面望去,不知道是谁,手中葫芦一下落在地上,却不拣起,只是指向远处:“都头……都头!”

那不军官笑骂一声,似乎有点舍不得刚才那个话题,起身略略一张,就已经目瞪口呆,当远拦子的,目力极好,夜间可辨数十里处外灯火,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一双利目,眼前景象,顿时就看得清清楚楚。

堆堆的败残士卒,只是互相扶侍,沿着山间唯一一条道路朝前而行,约莫有二三百之数,骑在马上的,不过寥寥二三十人,这些马也走得极慢,每条马尾巴后面,都拽着七八个只是挣扎前行。

在高处,甚至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少部份人马,其他的人,都没了鼻子耳朵!伤口处接着大块的血,人人神情木然,只是跌跌撞撞的朝前走,没有旗号,没有统帅,就是萧干前两日遣出的那近千精骑!

辽国南京道承平日久,这些远拦子,最多也不过是随着大军去云州一带,扫荡那里的部落,偶尔越过宋辽界河打打草谷,大辽在护步答岗的惨败,他们并没有经历,白沟河和宋军大队兵,败的也是宋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军马,败得如此的惨状!

那小军官都忘记了下上马迎上去的命令,只是浑身冰冷,千余精骑,都从东面败下来了,涿州那里,到底有多少宋军盘踞?看自家人马回头如此之快,宋军大队,只怕已经过了涞水河,朝着这里压迫而来!易州还没有攻下,全军没有依托,更是缺少辎重支撑,一旦宋军大队压迫过来,还不知道将是怎么样一副景象!

他猛的反应了过来,尖利的呼哨了一声,带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麾下上马,风一般的奔下来,那些辽人败军也看到了这队远拦子的身影,队伍嗡的一声爆发出了声响,还完好的人不用说,那些给割了鼻子耳朵的败卒,也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声音,一瘸一拐的只是朝这里迎过来!

“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十几骑远拦子,迎上去之后,就陷入了人堆当中,每个人似乎都在伸出手来,要水,要干粮,要裹伤的白布,每个人似乎都在呼喊,却混成一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的人还不住的朝后头指,只有一点相同,这些败兵脸上,只有心胆俱裂的神情!

个还完好些的小军官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未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败了,败了!三个指挥都已经战死,俺们都在涞水河被宋军打得惨了!除掉&.&死的,剩下的都在这里,宋人好毒,割了投降弟兄们的鼻子,耳朵将他们赶过河,只是要俺们给萧大王带话,说宋军大将萧言,领四百骑就要直抵易州,将俺们粉碎!”

“四百?”不军官不信,看着这些败军惨状,就是说宋人西军全师而来,他也相信,他只是下意识的骑在马上向东而顾,仿佛在山岭重叠的背后,无数大宋铁骑,正杀气腾腾而来,那个叫做萧言的宋军大将,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猛的回头:“你们是不是选逃出来的?却为何不快马奔回,回报大王?要和这些降卒一起缓缓西行?”

中的

那败军小军官叫起了撞天屈:“覆军杀将的罪名,谁能担当?俺们都是大石林牙当初领过的军,现在萧大王豪勇,也是一般,上官在涞水河东存没不知,俺们怎敢先逃?只是在涞水河西盘旋,等碰上这些降卒被宋人放回,才知道三个指挥都已经战死,这此弟兄都是一族子弟,怎么舍弃得了?只有伙着他们退回来,要死死在一处!”

远拦子小军官恨得牙齿都在发痒,他们是专司哨探,知道军情及时传递的重要性,这些人马却是寻常营头,习惯按建制而战,当初那耶律大石统兵森严,抛弃上官先逃者,定斩不赦,萧干对于耶律大石军律,也是萧规曹随,这些败兵算是还未曾忘记军律,可却耽搁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那远拦子小军官拔马就出了人堆,呼哨一声,将手下全部召唤过来,大声下令:“抽两骑回去,速报萧大王此间景象,说宋军将领名萧言,号称领四百骑,就直簿易州而来!其余的人跟我向前,查明后续情状……囚攮的,俺们在易州呆不安稳了!”

那败兵小军官听到他的布置。所有章节尽在杨声道:“还……还要向东哨探?宋军已经过了涞水河,现在不知道逼近到了何处!宋人骁锐,轻骑敢于冲阵,至于那些黑甲铁盔红缨的重骑,俺们更是连还手的气力也没有,真不知道,当初在白沟河,宋人怎么不把这些精锐拿出来!

那远拦子也是神情凝重,摆手让自己手下快出发回报萧干,同样吼了回去:“涿易二州不保,俺们在辽就是完了!这个时候,是生是死,还打什么鸟紧!”

辽军绝不相信宋军只有四百骑。(看章节请到)

可萧言麾下,连四百骑都没有,白梃兵他**不足三百,胜捷军八十,涞水河岸一场血战下来,胜捷军凋零,连统兵将领丘虎臣都已经战死,剩下的已经不足成列,白梃兵也折损二余人,现在他手下,只有三百虎贲而已。

而他,就带着这三百虎贲直直的逼向易州!

这个时候,从他身边马扩以降,直到最底下的使臣小卒,更无一人再有从涿州出发时候的迟疑瞻顾,只是跟跟随他向前。

仿佛他们这支军马,不是三百,而是三万,而萧干,只是他们将来的大功其中之一罢了!

眼前就是一座山,他们也敢跟随着萧言上前将其推倒!

宋军北伐以来,士气之壮。莫过于此,只因为萧言统领着他们,创造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奇迹!

夜色已经在易州左近的山川大地上笼罩了下来,萧言立马在一处高地,只是看着眼前一切,身边次铁甲森寒,只是簇拥在他的身边,谁都没有留意到,就边马扩,也不知不觉的错后了他半个马身。

元处黑暗当中,就是萧干的上万大军,就是易州,就是此次北渡以来,这个阶段的最后目标,就是这趟奇迹般的征战中间一个高峰,而自己最终将指向燕京,将这土地重新收回大宋囊中!

如果功成,这历史,也许就真的在悄悄改变了罢……

易州还在,易州还在……郭药师不愧为枭雄之名,虽然萧干不问可知没尽全力,但是他也支撑到了现在,不然现在自己就该碰上萧干全师而东的大军了,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赶在郭药师山穷水尽之前,真正将易州之围解掉?

萧言远望云山,只是感慨无限,在他身后,是宋军临时扎下的营寨在他身边,不过只有本八十人跟随,其他的人马,全部都已经撤了出去,自己@中di52带领大军,行程并不是甚快,士气虽然已经高涨到了极点,但是自己脑子坏了,才是真正带着这区区三百人去直直撞向萧干的大军。

虽然自己毫不怀疑,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敢于下这个命令,这三百虎贲,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冲向萧干的近两万辽人最后的主力!

许越过眼前这座山,就能看见易州志外的萧萧易水,就能看见易州城下连绵的篝火,直将天地之间铺满,萧干和自己力量悬殊,实在是大得不成了比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

也许就是身边这些忠勇朴实敢战的大宋甲士,给自己的支撑吧……

每个人都沉默不语,等着萧言下达命令,对于他的每一个决断,现在已经没人会提出异方议了,大家虽然容色如铁的簇拥在萧言身边,任夜风将大家铁甲背且的斗篷高高掀起,盔顶红缨,只是夜风当中乱舞,可是每个人胸中都是热流在不往冲击着。

中文di52齐全,度

这一路行来,有血有泪,更多的却是豪壮之情在胸中油然而生,直至不遏制,当不可能完成的奇迹,突然变得触手可及的时候,任何事情,似乎都变得不在话下,似乎在这一刻,大家就会出现在易州城下,而威名赫赫的大辽四军大王萧干的旗号,就将踩在大家的脚下,再下一刻大家就将有如今夜一般追随在萧言身后,用大宋的军靴,踏足分离汉家二百年的燕京城头!

萧言低笑了一声:“传令,举火。竖起旗号……正不知道有多少远拦子,正在暗夜里头睁大眼睛窥探着咱们的动向呢!”

旁边的李存忠大声答应,呛啷一声就抽出长刀,直直朝西而指,萧言回头看着他笑道:“李都头,我可没下令朝前冲!今夜咱们就是休息,等着萧干撤军罢!”

周遭诸将,都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李存忠也摸摸脑袋,笑道:“涞水河东那一场实在是冲杀得痛快,俺还以为,宣赞带着俺们对萧干那@中@文@网腌臜厮再来一次!要是的了萧干首级,不知道该策勋几转?”

马扩指着萧言道:“李都头,只要萧宣赞,还怕没有机会?”

李存忠咧嘴一笑,摆手下令,身边亲兵,顿时呜呜的吹动了号角,周遭山头高处,号角也同时应和响起,在夜空当中回荡。

处处山头上,篝火燃了起来,然后直铺到山下,萧言领着人马,早就分散出去,辛辛苦苦的挖出了无数火塘,堆满了柴草,这个时候次弟点亮起来,怕是等候号令的宋军士卒得跑断腿了。

火光星星点点,有如繁星,这这边一直亮到了那边,在这夜色当中壮丽的展示出来,如果每一处篝火旁边,都有一什宋军,那么正不知道有多少大宋军马,正在朝易州压迫而来!

萧言又笑:“竖起旗号!但愿辽人远拦子哨探,多少能识得几个字!”

李存忠一声招呼,顿时几个白梃兵上来,竖起来才伐下来的树干,几个人在底下扶住,一人脱了靴子攀上去,将在z就准备好的旗号挂了起来。

旗杆周围,更燃起了更多的火把,将舒卷的旗面照得通明,上面只是五个大字:“李处温已死!”

萧言全部所图,就是在萧干面前亮出这五个字而已。

但是如果在涞水河东岸,不击败辽军那支队伍,这旗号也挂不出来,涞水一役,让萧干打死也不会相信他萧言身边只有四百骑,声势自然张开,外有宋军中大队压迫,现在又挂出这个旗号,让心悬燕京城的萧干,就要掂量,是在这里和宋军大队决战,不知道耗到什么时候,还是干脆就捏鼻子认了,先回燕京城去夺权!

真论起来,自己也没有骗人,在历史上,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耶律大石在燕京城里头,擒斩了李处温吧……要早,最多也就是早了个七八天,十来天的……

着一面面同样的旗号,在四下里次弟竖起,萧言不甚满意的咂咂嘴,这个时候,要是再能全军在吼几声,激得山鸣谷应,就更壮声势了,可惜自己只有三百兵,这一嗓子吼出去,准得露馅。

他在马上伸了一个懒腰:“就这样吧,咱们该做的都做了,下面就该让萧干自己掂量清楚了……走,回去睡大头觉!”

中文网诚意为您营造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

周遭诸将,一阵哄笑,放在之前,萧言挂出旗号就能将萧干惊走,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可现在大家就是觉得理所当然,李存忠还回头吼了一句:“萧干这厮,要走早走,等李爷爷上来了,就没这么便宜了!”

正如萧言所料,在黑暗当中,不知道有多少远拦子,正紧张的注视着眼前一切,当宋军篝火次第燃起的时候,一个个顿时就开始计点起数目来,到了最后一个个却只是倒吸凉气,宋军篝火,无虑有三五千之数,换而言之,就是三万宋军大队,渡过涞水河西,直迫向易州而来!

照理而言,他们这些远拦子就该逼得更近一些,查探虚实,可是因为易州周围山势险峻,通路就这么一条,宋军大队绝无可能从其他方向绕来,所以远拦子都是沿着这条道路次第而进,大家也懒得吃太多的辛苦了,沿途而来,就是都撞上→中←了朝后而退的败兵,看到自家兵马败得如此之惨,几百个没鼻子没耳朵的人在道路上缓缓蠕动,就边远拦子也是胆寒。

败得实在太惨了,宋军正不知道有多少,才将这千骑精锐收拾成这样,要知道在白沟河,四万辽军就击败了十五万宋军!

大家看到篝火,下意识的就认为准定有成千上万的宋军,潜藏在篝火后头,谁也说不出继续向前的话,每个人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宋军大队果然扑至,需要立刻回报萧大王!远拦子还要负担次弟牵制宋军大队的责任,要和宋人见仗,留到后头吧!

正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些远拦子又看见篝火最明亮的高处,有憧憧身影,竖起了高大的旗杆,周遭灯炎,将旗面照得通明,远拦子都是派出来哨探的,当然要会认识旗号,只要是带队的,多少都强识不少字,他们眼力又好,将旗面看得清清楚楚!

顿时在四下里,不知道有几张嘴在叶叶的同时念出了声:“李……处……温……已……死?”

李处温不少人都知道,朝廷汉官班首,宋军怎么知道李处温已经死了,李处温死不死,又和眼前战局有什么关系?远拦子带队官官们,保是在各处死死的盯着这些古怪的旗帜,而麾下士卒,只是胆寒的看着宋军接地连天的篝火。

摸不清虚实的敌人是可怕的,而行为让人无法理解,但是偏偏又拥有强大力量的敌人,就更加可怕!

没有一个远拦子军官下出了继续向前的命令,只是一个个转身,低声下令,仿佛声音一高,就会惊动不远处成千上万的宋军也似。

“走……立刻将此间情形,回报萧大王!俺们职责重要,就不留下来牵制宋人了!”

论坛

第七十一章 奇迹(九)

萧言现在的这个营地,也不过就是有六七十个驻扎,其他的人马都散放到各处去了。(本書轉載壹陸文學文學網)xち可是这个营地里头,同样是将篝火点得漫山遍野都是。在营里的白梃兵和胜捷军四下跑去点篝火,分散得稀稀拉拉,这个时候,也没有军律要求他们必须肃静警惕,反而是要他们制造出点动静出来。

宝蓝色的天幕之下,夜风将篝火火苗刮得四下乱舞,映出了一个个散在各处披着铁甲的影子。都头优质山上还有人没有退下来,骑着马只是向远处而望,加上四下里黑黝黝而显得高峻,仿佛从天地初辟之际就已经竖立在那里的高峻山峰,所有一切,可以入画。

不知道谁在远处,唱起了陕西诸路的民风,声调悠长,在夜空当中幽幽飘散。

这荒郊野外的扎营,对于萧言来说已经习惯了,只是拖着沉重的两条腿朝着自己那帐幕走去。队伍规模太小,辎重也携带得极少,他的帐幕和所有人一样,没有半点特别待遇,想到等会儿也只能吃上干粮,了不起有一口热水,萧言也觉得有点那个什么。

来到号称中国历史最为繁华,最为享受的一个时代,结果一直都是在过这种苦日子,自己的命,未免有点太辛苦了罢…………可惜小哑巴还不在身边,不然这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少女,替自己捏捏肩膀捶捶腿,倒也是多少能弥补一点…………

郭蓉的帷幕,在营地外围,她毕竟是女子,有点优待,整个营地,只有她,萧言,马扩占了一个双人帷幕。人在里头,活动余地大一些,她的帷幕,设在营地最靠西的一头,几乎是孤零零地在独处,仿佛就是扎营的时候,她也要离自己爹爹更近一步也似。

郭蓉所在帷幕,帘幕低垂,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息,萧言经过之时,略微有点迟疑,是不是看这悍妞一眼?

涞水河东岸一场血战,郭蓉带伤不轻,虽然没一处致命的,可是战事打完,看着这个高挑少女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都头优质只是脸色苍白,倔强地骑在马上,人人都是咂舌,这燕地女子,郭药师的女儿,竟然强悍若斯,冲阵绝不犹豫,厮杀绝不手软,而且还能在这场战事当中活下来!

她拒绝所有人的好意,自己到了另外一处裹伤,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紧接着渡过涞水河,直奔袭到离易州不远的地方,她仍然没有掉队,披着盔甲,一步不拉地跟着,要不是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谁也看不出她居然经历了那么惨烈的一场厮杀!

郭蓉当初在自己成为常胜军阶下囚的时候,不管她如何盛气凌人,自己从来就没觉得怕过,说不定还有不少反感,可是现在这个少女差不多孤身一个,成为宋军大队当中的客人,越表现得倔强,越是咬紧嘴唇忍受着这一切,萧言却觉得自己有点心软。

郭蓉现在,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吧…………象她这样的岁数,在自己那个时代,还忙着在当非主流呢…………

眼萧言就又狠下心肠,自己和郭家,今后绝不会人,招惹这些莫名其妙的麻烦来干什么?都头优质怎么在这燕地乱世生存下去,怎么将这场战事改变就已经是殚精竭虑的说…………

他摸摸鼻子,准备走人,郭蓉的帷幕帘子却是一动,一只纤长的手臂将牛皮帘子朝上掀起,露出了郭蓉靖冷寺俏脸,她似乎上点也不意外萧言就站在外头,好象萧言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也不过似的。)

两人目光碰上,萧言的目光转眼就落在了郭蓉身上,这个女孩子似乎很喜欢白色,身上穿着的就是一件月白色的辽人衫子,束着腰带,只是在衫子上,隐隐还浮现出洇开的血迹。郭蓉是自己裹伤的,很遗憾没有看到这少女身上的作伤口,真不知道她伤得到底有多重!

郭蓉跪坐在帷幕口,细细的小腰挺得笔直,这衫子里头似乎是没不中衣的模样,只看到星光撒在她领口露出的肌肤上,晶莹璀璨若有光芒,她只是淡淡地看着萧言:“有事情没有?如若没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萧言又是摸摸鼻子,强笑道:“似乎是没有事情…………”

郭蓉神情始终是淡淡的,朝萧言招招手,就自己回身缩了进去。

妈妈咪呀,不是要我和这长腿悍妞在帷幕里头独处吧?老子对长腿mm的抵抗力可是一向不点薄弱…………理智告诉萧言该工、拒绝。可双腿似乎就下意识地朝着帷幕里头挪动了过去。

自己只是去瞧瞧人家女孩子有什么要帮忙的,有什么大不了?

钻进去,就发现塞了两个人的宋军制式牛皮帐篷,实在有点小,地上垫了两块皮子隔绝潮气,上次从马扩那里要来的一长一短两柄直刀,现在只剩下短的那把,贴帐幕边上放着,上面血痕还是隐隐。

帐篷里头,有一个木头盏子托着的蜡烛,烛花已经很长了,火头很小,只是在那里摇曳着,映得帷幕里头一片昏黄。都头优质牛皮垫子那里,散乱地丢着郭蓉的斗篷,窝出了一个人躺着痕迹,似乎还散发着少女身上的热气,斗篷边上,乱七八糟的丢着裹脚伤的白布,上面血痕触目惊心,天知道郭蓉一路跟来,到底是怎样在咬牙忍着!

两人在这帷幕里头,只能盘腿坐着,靠近得不过只有一只手臂那么长的距离。看着郭蓉一向清冷的俏脸被烛火映得微晕,似乎连一向勃勃的英气,都柔和了许多,更要命的是,烛火映照下,可以清楚晰地看见郭蓉衫子底下没有穿着中衣,只有裹伤的白布遮掩,那对非常王道的薄乳,竟然是若隐若现!更不用说衫子底下,那细细腰肢,展现出的惊人弹力!

萧言喉咙里头发出了咯吱一声,这个真不知道是郭蓉过于男儿气才不在意,还是这悍妞又准备遂行“我陪你睡”的大计?

“郭大小姐……你也瞧见了,我不是在巴巴地朝易州赶么?我能尽的力,都已经尽了,下面易州存否,郭都管的命运,就要半看天数了…………我带着四百兵马,做到如此,已经是足够,大宋士卒,也没有对不起常胜军的投顺处!你实在不用如此的…………”

萧言硬撑着将这番话说完,其实自己事情自家心里有数,小萧言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摇头摆尾,神气活现了起来。所有章节都是请到都头优质逼得他稍稍弯腰,才能遮掩住。

他.妈.的,这次要是有命将涿州易州抢下来,逃难的人那么多,怎么也选三两个看得过眼的女孩子,先服侍下下自己再说!

郭蓉白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我背后伤口,有换不到伤药的地方,请你来帮忙一下,你要不愿意,外头你手下那么多,随便找一个进来也罢…………你出去就是了!”

虽然郭蓉语调说得冷淡,可是脸上还有一丝让人微不可觉的红晕。萧言不知道怎么搞的,心头一股火气却被她这话一下逗起来。他.妈.的,老子在这里,谁敢进来替郭蓉换伤药?

着萧言不动,郭蓉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去,将身上衫子退下来,她大大方方地,没有一点半遮半掩的意思,就这样全部褪了下来,都头优质此时女子的中衣,都是上下连身,有点象后世到膝盖的裙子,只不过是长袖的,北地收裆,南人却是敞开。郭蓉没有穿中衣,就代表这身衫子一除,少女里头,就是完全赤.裸!

灯.火之下,郭蓉露出了修长苗条,弹力惊人的少女躯体。她背对着萧言,微微有点波浪起伏的青丝也早放了下来,烛火照在头发上,闪动的就是一梦境,在这梦境底下,她那细得惊人的腰肢,显露出让人只觉得惊心动魄的腰臀之间的阴影起伏处。

女人身材上头,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只能感叹造物主神奇的地方,就是这腰臀结合的地方,起伏转折处,只能铎男人心底最深处的**。

郭蓉垂着一头瀑布也似的长发,将她最美好的地方展现在萧言面前,就听见萧言喉头,一声咽吐沫的声音,同样是惊心动魄!

自己要抢回易州,固然是这个时代的奇迹,而郭蓉美好的身形,又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要不是郭蓉背上,还能看见大大小小的伤口,周遭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还在湮出血迹,估计这个时候萧言就宁愿以后当禽兽了,说什么也得扑上去!

郭蓉不出声的就伏在了地上垫着的皮子上头,她伸手朝后,修长的双手将一头长发朝旁边揽开,露出了脊背,朝萧言嗔道:“还看什么?将来南朝,还怕没有娇滴滴的南朝女人给你看个够?我是粗手粗脚的北地女儿,你能说打就打,这个时候乔什么模样?让我伤口流血到什么时候?伤药就在边上!”

萧言被郭蓉一句话惊醒,这才算魂归窍。都头优质忙脚乱地去取了在斗篷边上的药葫芦,这都是宋军制式的伤药,鬼知道里头是什么成分,只知道洒出来的都是黑色的末子,朝伤口上一倒,白布一裹,就算完事儿,这个年月,连破伤风针都没有一支,将来自己要是再受伤,只怕这习惯了抗生素的身子骨前景惨淡…………

萧言强迫着自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抖着手将葫芦埋头的伤药末洒在郭蓉光溜溜的脊背上头。)郭蓉趴在那里,让她身上线条,显得更加的修长纤细,腰肢更细得不成比例,谁也不知道,靠着这么细的腰,她怎么使得动那么大的一口步弓?

郭蓉趴在那里,身侧更露出了乳肉,那个部位,在灯.火下显得加倍的柔软晶莹,遮遮掩掩的,反而更有诱惑力。

萧言自己都不知道,半葫芦的伤药,到底洒到了什么地方!好歹他倒得足够多,郭蓉伤口被药烧着了,身子猛地一抽,萧言这才反应过来,第一次如此怜惜地看着这少女背上大大小小被兵刃**的伤口,有的是箭镞入.肉的伤痕,还有钝器敲击出来的青紫,为了救她的爹爹,眼前少女,实在是拼上了性命!

萧言脑海绮思,顿时少了不少,只是扯过整齐码在一边产白布。他此次带兵马出来,一切物资,王禀杨可世都是挑最好的供应,都头优质这裹伤白布也是在药水里头泡过的,洁白崭新,还发出草药的幽幽香气。萧言一头将白布盖在郭蓉背上,接着就有点抓瞎,这怎么从她前头绕过去,然后再绕回来缠紧系上呢?

郭蓉一声不吭地微微躬起腰来,更显得少女的腰肢朝下凹陷,翘臀朝上挺起,翘臀底下也没遮掩,可是萧言不知道怎么,就是没敢看…………

可这么一来,郭蓉胸前风光,就再也遮掩不住,一双略微显得有点小的鸽乳只是展现了出来,洁白无暇,仿佛为了证明地心引力是西洋人的歪理邪说一般,两点殷红,只是朝上微微翘起,不知道是有点冷还是害羞,可以看到周围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萧言同样一声不吭,只是抖着手裹伤白布穿过郭蓉胸前,手指轻轻一碰,就只觉得少女肌肤火烫撩人,裹伤白布穿过去两条,郭蓉就飞快地又趴下来,将脸藏到了另外一边去,看也不看萧言。

萧言也只是觉得中干舌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埋头干脆替她老实裹伤。

“你是北人,为什么要逃到南朝去?都说南人女子娇小轻盈,柔弱无骨,未语先笑,这是真的么?你家小都没带,是不是想娶一个南朝女人?都头优质…………我这辈子也是学不来了,手长脚长,骨头拉弓都拉硬了,身上伤口,新旧一起几十条,站在地上比男人都高,反正我就是上阵厮杀的命!”

郭蓉头藏在臂弯里头,只是闷闷地突然发出声音,萧言勉强笑笑:“怎么会呢?放在我的家乡,这叫超模…………走t台,上电视,当评委,开个宝马5系以下车子的男人,都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男儿气怎么了?还有春哥和曾哥呢…………你跟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太女人了…………”

“你家乡好怪…………”郭蓉闷闷地又回答了一句。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直到萧言将郭蓉身上裹伤白布扎紧,还顺了一个蝴蝶结,不做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他事情,萧言实在害怕自己变成午夜之狼。这个少女,高傲冷淡背后,却是单纯和坚强,也一点都不笨,自己实在不能上了她,将来还要欺骗她…………

郭蓉却突然翻身坐起,在萧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抱住了他的颈项!少女赤.裸的胸脯,紧紧顶着萧言的胸膛。这些日子历练下来,萧言也有了上点小胸肌,感受到萧言身上的安全味道,郭蓉炎热的身.子,几乎要融化在萧言身上!

“你说我好看,为什么不要我?只是瞧不起我,捉弄我,水倒我头上!还欺辱我,疏远我,把我朝外推!男子汉大丈夫,要一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要我找个身边的常胜军嫁了?你牙齿一咬,千军万马都敢朝前冲,涿州城说拿下来就拿下来,萧干这么大的军势都不怕,难道还怕要一个女人了?叔叔有什么了不起!我学着给你洗衣做饭,你要我娇弱,我就学着娇弱,跟那小哑巴一样伺候你,还给你生儿子!我身子结实,我能生!”

郭蓉火热的气息,只是喷在萧言颈间,这少女一向干脆爽快,这个时候倾吐心中感情,同样也肆无忌惮!在那荒村当中初识萧言以来,都头优质着这个男人手无长物,半点倚靠也无,却靠着自己拳打脚踢奋斗到了现在,什么事情,牙齿一咬就上前了,自有一股不屈之气,有的时候,郭蓉甚至还看着他挑衅地望着头顶天空,就差对老天爷发出呜呜的吠声!

郭蓉是英姿飒爽的北地女儿,对这样的男子,又怎么会不心存好感?她身边只有常胜军的叔叔伯伯,还有常胜军士卒,自家知道总要嫁人,难道嫁给他们?更不用说她这一路过来,和萧言同生共死,不知道共同经历了多少险阻!

郭蓉声音放软:“我怕了,累了,一个人在宋军里头,还要为爹爹拼命,身边一个可以靠着的人都没有…………我愿意去南朝,试着过安稳日子,不骑马了,不射箭了,只要你要我,只要你…………”

萧言一声不吭,只是伸手将郭蓉紧紧搂住,一只手探下去,一把捉住了郭蓉的一只小乳,大力捏动,他又何尝不累不怕?他比起郭蓉,是更加的举目无亲!任何时代,一个人没有家,没有亲人,都是逆旅过客,什么时候都得不到休息,自己绷紧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断!这也是自己,感念于小哑巴的依赖和温柔,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她的原因。在这个时代,谁给自己一点温暖,自己就会以十倍报之!

郭蓉一对鸽乳,在萧言手掌当中辗转变幻,入手之处,油腻得难以想象。郭蓉低低呻吟一声,没头没脸就是朝着萧言脸上乱亲,这种事情,都头优质虽然郭蓉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也不学自然就会,吐着舌头只是舔得萧言满脸都是口水,直到萧言张口咬住她的甜头才算罢休。

两人顿时火热地纠缠在一起。

浑忘记了帐篷外的冰冷乱世,郭蓉还下意识地帮着萧言扯他身上衣服,萧言两只手绝不闲着,一只手在郭蓉上半身乱摸,一只手就朝下探,也不知道碰到了郭蓉身上多少处伤口,亏得郭蓉身子骨结实,一声都没有哼。

向下的那只手,只碰到一道极窄极稀疏的茸毛,再朝下探,已经是春.水泛滥,泥泞得超乎人想象。

正正意.乱.情.迷的时候,就听见郭蓉在自己耳边.喘着气.细细.呻.吟:“常胜军,我再也不念着了。我只念着你,专心给你.生.儿子!以后爹爹将常胜军交给你,你带着常胜军,要在北就在北,要在南就在南。爹爹就我一个女儿,你又这么有本事,他能不全盘托付给你?”

萧言心头yu火。因为这一句话,就变得顿时冰冷下来!他默不作声地收手推开了郭蓉,郭蓉满脸都是红晕,瞪着一双大眼只是不解地看着他。萧言苦笑一声:“现在行军打仗,我是统帅,给大家听见了不好…………有些事情,将来再说罢…………”

完这句话,不等郭蓉反应过来,萧言顿时起身,手脚并用地就朝外头爬去,郭蓉一个少女,虽然爽快,但是做到此处已经是极限,都头优质总不能拖着萧言的脚将他拉回去吧?她喘着气一把捞起褪下的衫子,挡在自己身前,看着萧言狼狈地爬出帷幕,浑然不知道这个姓萧的王.八.蛋又在乔什么模样!

萧言才爬出帐篷站起,就看见马扩李存忠在帐篷外头,并肩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萧言尴尬地笑笑,回头一看,帷幕里头灯.火,将郭蓉的身形映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一番纠缠,这两个注定长针眼的王.八.蛋准看见了!

马扩一笑:“萧兄,还好你出来了…………”

李存忠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萧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帷幕里头传来郭蓉怒气冲冲的一声喊叫:“姓萧的,你这个无胆匪类!”

接着灯.火就被吹熄,再无半点声响传出。

马扩一拍萧言肩膀,和他并肩朝外走去,两人都没吭声,离郭蓉帐篷远了,马扩才长叹一声:“郭家小姐,是干脆爽快的好女儿,都头优质片孝心,也让人动容…………要是易州夺回来,郭药师却不幸,萧兄大可以收了她,也给她一个归宿…………”

萧言神色也平静了下来,转送看着马扩:“要是郭药师还活蹦乱跳的呢?”

马扩默然,低声道:“萧兄是宋臣,是男儿大丈夫,自然知道轻重,…………这燕地,将来必须掌握在俺们大宋忠臣手中!”

萧言勉强一笑:“我明白,我太明白了…………”

马扩不再谈起这个话题,转送向西,看着远处黑暗:“萧干,到底会不会走?”

萧言冷笑:“我怎么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他.妈.的是个贼老天!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这个贼老天,倒是有点开始怕老子了!”

论坛

第七十二章 奇迹(十)

锋镝掠空之声,如刀一般的卷过易州残破的城墙。016壹陸文學wαp.01616.cn整理尐x?x說s?s箼5?天色已经渐渐的黑暗下来,只有易州城下的被烧毁的攻具散放出熊熊的光芒,照出一地的尸骸。谁也没有想到,在奚军契丹试探着加入攻击之后,易州守军居然还支撑了下来!契丹奚军今日虽然摩拳擦掌地第一次加入了攻击,可是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董大郎所部连同裹挟百姓,潮水一般地朝易州城墙反复扑击。一开始他们还嘲笑董大郎所部战斗力太差,等到他们一动手,就将剩下裹挟百姓青壮甚至老弱妇孺一起驱赶上阵,再加上几十件匆匆打造的巨大攻具,千余最为健斗的骑兵转职步卒,山呼海啸一般的朝着易州涌去。辽军大队,所剩下的不多羽箭,也拼命地朝着城关倾泻,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不少兵将,一天射下来,射空了几壶箭,手指都被弓弦拉得血肉模糊!

郭药师的身影,一直挺立在城墙上,他似乎就跟没事人一般,不要任何人的扶持,只是在城头不住奔走呼号。羽箭追着他的身左身右,拼死掩护的郭药师亲兵损折惨重,郭药师身披重甲之上,也挂一了几处箭镞,可他连弯腰都不稍弯一下,举盾在他身边的亲兵离得近了碍事,还被他红着眼睛推开,只是大呼酣战!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城中守军,都知道无幸。攻城一方,但凡是不用长围之法,打造密密麻麻的攻具,用火力把城墙砸垮打开,而是用蚁附挖城这种最为杀伤士卒的攻城方式,就知道易州是对手多么急于拿下,而他们这些郭药师最后的嫡系部署,又是攻方多大的心头之患!城破之日,毫无疑问就是屠城,虽投降对手也不会接受。双方都拼出了上千条性命,就连易州城还能不能作为辽国一处治所城池存在,都难说得很。

这个时候,唯有死战,与其引颈受刃,不如抱着万一希望,死中求生,毕竟郭都管和甄五臣,一再向他们保证,郭大小姐,带着大宋援军,离易州城已经并不远了!半个白天的攻防之战,守城之常胜军,将最后一点血勇都拿了出来,最后的守城器械都全部用上,稍稍让对方却步之后,就拣选还能厮杀的不多战士,坠城而下,拼命去焚毁对易州威胁最大的攻具。几番反击厮杀过后,攻具焚毁了七七八八,可是战士伤损,同样是七七八八。萧干和董大郎麾下多的却是人,几次扑击被杀退回来,攻具损折了,却有更多的人山呼海啸地涌上来!不论是萧干还是董大郎,对耗在易州城下,已经都再也无法忍受了。萧干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详预感,这才让他做出不再坐山观虎斗,以麾下契丹奚人主力加入攻战的决断。为大将者,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藏着掖着,效庸将之所为,义无反顾,进行到底,直到达成目标而后已。哪怕契丹奚人子弟的性命,对这个时候大辽宝贵到了何种程度,萧干在半个白天当中,只是毫不怜悯地驱使着他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在坚城下不可避免地大量消耗着大辽国族子弟。易州城防,终于在惨烈的消耗当中动摇。守城三千士卒,数千强行征发的民壮,战死者三分之一,带伤者近半。常胜军的基层军官,这些中坚骨干,几乎一扫而空!守方都伤亡若此,攻方到底损折了多少条性命,完全就可想见!

消耗到了如此地步,在临近入夜的时候,最后一次攻势,终于逼城成功,将城墙一段墙基完全挖空。那个时候,仿佛易州城在这几日不断的血战当中,也耗尽了全部的血气,只是近乎无声地坍塌崩溃,完全没有山崩地陷的感觉。城上城下,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半晌之后,城下百战余生的士卒,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董大郎一直顶在第一线,这个时候,他一手持盾,一手持长大的两面开锋的直刀,带头扑上,可易州守军,在城墙地基已经被掏得差不多的地方,后面都预防性地竖起了木头栅栏,战死的百姓士卒尸首无处收埋,也成了障碍物堆叠起来。所有章节尽在依托这些木头栅栏,甄五臣几乎是从城头上跳下来,带着几十名拼凑的士卒拼死抵抗。郭药师在上头,更是将能抽出的不多战兵不断地投过来,这道单薄的木栅一旦被突破,常胜军已经再无巷战苦斗的能力,只有灭亡!到了最后,就连在附近有气无力待死的伤卒,都挣扎着爬起来,冲杀不成,可是倚靠在木栅后头,用长矛拼命的朝前刺,还是能够做到。董大郎顶在前面,只是死战不退。用盾牌顶开如林一般攒刺的长矛。长刀只是隔着木栅乱砍乱剁,他身边亲兵同样上前,死死顶住对方的长矛,让后面持重兵刃的人马上前,拼命地试图砍开这道木栅防线,双方攻守焦点,几乎完全集中在此处。常胜军数名统制一级的将领,这个时候也红着眼睛杀上,试图将董大郎顶回去。攻方人马更多,只是围绕着这个木栅卷成狂乱的潮流。双方将领,都如大风吹草一般迅速伤亡,有的被抢回去,有的就丢在了那里,一转眼之间,常胜军固然不用说,血几乎流干,不论是属于董大郎所部还是郭药师所部,就连参加攻城的契丹军和奚军,转瞬之间就伤亡了一个都管,五个指挥!直到郭药师指挥士卒,将整个易州城最后剩下的十几坛火油全部倾泻下去引燃,无数人体形成的火团在木栅两旁手舞足蹈,长声惨叫,又引燃了更多袍泽。这才让攻方稍却下去喘口气,这一场厮杀,甄五臣已经再度负重伤,这一次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被抢了回去,生死不知,而董大郎同样身带矛创四处,恨恨地朝后退走!

这一场攻战打下来,易州已经千疮百孔。血将流尽,侥幸还没带重伤的战卒只有寥寥,却已经都疲倦得直不起腰,只是趴在靠在地上城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攻方虽然付出惨重代价被击退,但是谁知道,易州城一旦等到天亮,就只有陷落!

萧干所在的土堆上头,四军大王旗号只是在熊熊火光当中猎猎而动,数十契丹奚人将领聚集在一处,只是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囚攮的郭药师这老狗,还真有份硬劲!打了半个白天,俺们折损了两百多子弟……打下易州,活扒了他的皮!”“姓董的,你这腌臜厮,为何不肯卖力?须知道这易州不是为俺们打的!你麾下汉儿,一钱汉的性命,一百个也抵不上俺们一个国族子弟!”“这姓董的和姓郭的都货色,认别人当爹,现在还能杀红了眼睛!俺怎么知道,你将来据着涿易二州,会不会变脸?不如在这里就将你料理了干净!”“这涿州易州,都入娘地不给你!有条性命,就算你祖上积德,天明再攻,只要你家还有喘得上气的,都入娘的顶在前头!稍有半步回顾,俺们刀可不认人!”“郭药师撑不住了,这易州明天准定拿下……俺们在白沟河前头,都没打得这么惨!”一帮人只是冲着人群当中的董大郎嚷嚷,不少人还示威的将腰间佩刀拔出,只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今日半个白天攻战,实在打得太过惨烈。这些一心想回燕京休整的契丹奚人军将们,只是看着同僚流水一般地从前头抬下来,有的人还被烧成焦炭,连尸骨都没地方拣处!土堆上射箭掩护他们的辽人军将,同样看得心旌动摇。萧干在夜色降临之后,将这些双眼都杀得通红的军将全部召集而来,本意无非就是和大家商议一下,明日破城是肯定的事情了,郭药师再垂死挣扎,此刻也已经是山穷水尽,明日这易州到底归属于哪家,是萧干委人亲领,还是按照如前安排交给董大郎,也要做一个决断。xち不过在契丹奚人军将看来,这易州,就算是残破成这个样子,也绝不能交给董大郎!别人在燕京舒舒服服的休整,他们在这里啃干粮,睡野地,最后还上阵厮杀,辛苦吃了这么多,怎么可能给董大郎这个家伙最后坐享其成?说到最后,大家也瞧着董大郎这个阴沉沉的模样不顺眼,虽然没有他,涿州就不可能抢下来,也不可能将郭药师这么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这家伙当初死了老子就能认新爹,接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能再对新爹下手,这人心性类似于孤狼,就算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上头,将来大辽不利,他只怕比郭药师投降都快,趁着现在他也实力大损,不如捏死了干净。董大郎被一群面色不善的契丹奚人军官围着,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脸上神情淡淡的。那些契丹奚人军官手指快戳到他脸上,口水喷得他劈头盖脸,他也恍若未觉,一句话也不说。萧干将他们召来,突然得到紧急军情回报,一句话还未曾和他们说,就走下土堆和仓惶回报消息而来的一队远拦子说话,现在还不曾上来,他只能孤身处在这一堆绝不友善的契丹奚人军官当中,除了一个忍字,别无其他话可以说。

萧干打着的主意,就是要将常胜军这个长年在大辽境内反复无常的势力消耗干净,才眼睁睁地看着他反复攻击涿州,萧干又始终握着上万重兵,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老底子不断消耗,可是在如此乱世,实力不如人,就只能听人安排,还能有什么有服气的?易州到底给不给他,现在在未定之天,就算不给,他又能怎样?只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保住上点底子,只要压在头上的郭药师去掉,他就不信自己,就将始终这样沉沦一生!只要自己能够活着!萧干又是得到了什么紧急军情回报,才匆匆不顾众将而去,将他们撇在这里……难道是涿州?抑或是燕京?董大郎当然知道萧干看似朴实的面貌后头,隐藏的是绝不亚于他的野心。这个大辽,不过是他们身上的一件衣裳,随时可以毫不留恋的脱掉,只要各人地位,能更进一层,能在这个乱世当中,逐鹿天下!唯一的区别,就是萧干的实力地位,远远的强过于他,这也就代表,萧干的野心也是远远的超过他。涿易二州,无非是他养望顺便静观燕京风云变幻的方罢了,这里虽然关系着郭药师和他的生死存亡,却从来不曾放在萧干心上,所以他才能一直顺从地驱使手下向前,将实力毫不吝惜地消耗。一则是没有其他选择,最重要的还是,他相信萧干随时随会回顾燕京根本,而从此他就海阔天空!在萧干离去之前,他必须要将郭药师除掉!天下虽大,可能容纳的枭雄从来不多。郭药师和他出身,都倚靠的是怨军,郭药师是远远超过萧干的一个威胁!董大郎虽然神色不动,可是心头却火热了起来,燕京,但愿是燕京!但愿萧干就要马上离开,而他将在明天,亲手砍下郭药师的头颅!契丹奚人军将,还在盛气凌人的围着董大郎叫骂,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郁闷,还有思归心切全部发泄出来也似,可是也有些人,不住回顾,寻思着萧干大王为什么还不来。

这个时候,从远处开始不断地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高速朝这里飞驰过来。等奔到近前,就能分辨出是一队接着一队的远拦子哨探,夜色当中,仿佛也能看清他们脸上的仓惶惊惧颜色。在土堆左近警戒休息的契丹奚人兵将,纷纷起身,看着这一队队远拦子飞驰回来,他们谁也不理,只是朝萧干旗号所在的地方奔来,萧干亲兵,已经在土堆下头等候,等那些远拦子到来,就引导他们直到萧干所在的地方,不许这些远拦子和任何人接触。5$5整?5理土堆上头,众将的声音已经渐渐地低沉下来,只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董大郎似乎已经被遗忘了。有的性急的人,已经偷偷朝土堆下面跑去,看是不是能打探到一点什么风声。在回师涿易两州之前,大家杀得爽快,这回师以来,除了抢涿州之外,处处都不顺手,让人好生憋闷!而董大郎只是将自己的脸孔藏在黑暗里头,只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高喊:“是燕京,是燕京!”一个契丹将领,快步走上了土堆,等得心焦的众将顿时涌上,压低了声音动问。而那契丹将领同样脸色凝重,不住摇头。虽然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可是几句话却能清晰地传入董大郎耳朵中。“涿州……涞水……惨败!宋军大队!”是涿州?董大郎心中一动,只是低下头去,土堆上契丹奚人众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是按着佩刀磨着牙齿不说话。这么多远拦子次第归来,总能探听出一点风声,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将领本来就是大辽嫡系,有的远拦子,还是他们的直领属下。让人不敢相信的噩耗就这样传了过来。萧大王亲点的三个以精锐闻名的骑军指挥,在出发不过短短两日之间,就已经全军覆没!涞水河东岸一战,得以全身而归的不过寥寥数十骑,更有二百余人,被宋军生擒之后,割了鼻子耳朵放回来!涿州宋军,不是如萧干所料的最多五百,而是铺天盖地!这个可以算得出来,在白沟河,四万辽军可以击败十五万大宋精锐。涞水一战,杀得辽军千骑差不多全军覆没,那刻是多少宋军?谁也没想到,那些被他们压在雄州前线,营门都不敢出一步,军心涣散的宋军,这么快就能重整旗鼓,在他们才后撤就大兵出动,抢了涿州之后,现在更全师向易州逼来!远拦子在碰到败兵之后,立刻分出人马回禀萧干,剩下的正在朝前逼近,哨探宋军渡河来击的大队虚实。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大军曝师于易州城外,战马都已经掉膘,士卒气势也不振,携带的不多辎重,尤其是羽箭,在攻易州之战,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宋军全师而来,又在涞水河取胜,还有没有野战将他们击退的能力?议论声音,又渐渐的高了起来,最后都变成了抱怨:“何苦搅合这一对凉薄父子之间的事情?只要放俺们回燕京养精蓄锐够了,郭药师要叛,也不过就两个指头捏死了他,现在却被闪在这里,进他娘的不得,退也他娘的不得!”“宋猪不知道从哪里调来的精锐大队!涿州易州不保,燕京就屏障尽失,俺们现在是欲战乏力……干脆退保高粱河也罢!休整好了,再让大石林牙领俺们出来,再把宋军赶回去!打胜他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宋军只能拣便宜,打硬仗,一百年也不是俺们对手!”“萧大王此次差了……”

个带笑声音突然响起:“某怎么差了?”众将一起抬头,就看见萧干高大瘦长的身影,正大步地朝上走来,如此恶劣的消息传来,他脸上仍然行若无事,只是走近那肃然行礼的众将,亲热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大石林牙是好汉,某萧干也不是软蛋!大家都是大石林牙和某一手**来的,小小挫折,就如此灰心丧气?滚回燕京也罢!宋人在涞水河是挫了某一阵,那又如何?就如尔等所言,宋人想和某打硬仗,一百年都不够!回师去扫灭他们就是了,某只相信,宋人绝对不多!也许不止数百,也不过就是千人上下,黑甲红缨,无非就是宋人白梃兵一部!”提到“白梃兵”三个字,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沟河一战,数百宋人白梃兵在全军皆溃之际,仍如活动的钢铁城墙一般,冒着将天日都完全遮蔽的箭雨,直冲辽人大阵,只差百余步,就要冲到大石林牙的大旗之下!那场战事,几乎就为这数百白梃兵而翻盘!如果是白梃兵,那么也算败得不太冤枉,最要紧的就是,这白梃兵在宋人手中,也不过只有千余,而他们在这里,却有万骑以上!萧干笑得镇定,仿佛涿州消息,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一桩事情一般:“大石林牙在京城有要事,某就在此,为大石林牙分忧吧……此次宋军统帅,乃是人杰,白梃兵更是宋人之胆,摧折了他们,宋人就再也不敢越过白沟河!退他娘的什么退……某要在此战!分兵一半,连夜出发,去收拾正在逼近这里而来的宋军,剩下一半,明天说什么也要将易州抢下来!到时候,某要将郭药师头颅和宋军统帅头颅摆在一起,给童贯那厮送过去,让他再也不敢正眼觑我大辽疆土!”萧干“呛啷”一声将腰间长刀拔了出来,脸上神色意气昂扬:“宋人求战,难道某还能不迎战?这正正是求之不得……国事多艰,正是我等国族子弟,效命疆场之秋!难道诸位,愿意看到燕京城异日,就如此时易州一般?燕京城中,就是诸位的家族,诸位的妻儿!”将为大军之胆,萧干如此果决,如此健斗,麾下众将无不意气昂扬,稍稍低沉下来的士气,又再度鼓动起来,是啊,说什么也不能让燕京沦为眼前的易州!他们其实是真正的孤军在转战四方了,哪里还有退路?萧干神色凛然,目光电也似地射向静默立于一旁的董大郎:“大郎,明日将郭药师头颅给某带来!

这易州,某不要你的!若违此言,天地共殛之!”“擂鼓,分兵,顺便告诉城中郭药师,某明日定让他军覆身亡!”

易州城头,郭药师倚在城墙垛口之上,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易州四面漫山遍野的辽军灯火。在他身侧,只有零零落落的守军身影,不言不动地蹲坐在黑暗当中,恍若孤魂野鬼,并无半分生气。郭药师身后,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四名亲兵,抬着矛杆捆成的担架,将满身是血的甄五臣抬了上来。甄五臣已经清醒了过来,支撑着想在担架上坐起,却力不从心。郭药师大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身子:“五臣,你且歇着!”甄五臣勉强一笑,声音低微的道:“都管也带重伤,还支撑着,俺怎么能躺着……”郭药师知道自家事情,胸口创伤,今日只是奔走指挥,就不知道挣裂了多少次,解下重甲,流出的血已经将衣襟全部染红,他现在能守在城头,已经是奇迹了,他早就浑身无力,连拿起刀的气力都没有了。到了明天,就再也不用强撑了吧……甄五臣眼中,突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呜咽道:“都管,俺们命贱,不值什么。都管趁夜,手头还有几十名亲兵,就走了吧!只要能过易水,山脉重重,就逃出了生天!俺还没死,替你断后!甄家兄弟,当初为都管所活,明天就还了都管也罢……大小姐孤身一人在宋境,不能没有爹爹!”郭药师苦苦一笑,拍拍甄五臣肩膀:“我们死在一处,我丢不下你们啊……至于阿蓉,阿蓉……她能活下来,那个萧言,能咬牙拼命,某却瞧着不是凉薄之人,会照顾阿蓉的……就算阿蓉有什么不幸,生在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听着郭药师语调坚决,甄五臣只是摇头不说话了,郭药师他追随已久,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没了常胜军,没了这厮杀半生拼出来的地位,就算他活着出去,这人生还有什么味道?乱世枭雄,要不成王,要不败寇,摊上哪种,爽直认了也罢,在郭药师心目当中,权势地位是远远重于生命的东西!两人正相对无言之际,城外突然响起了悠长的号角之声,两人都是神色一变,此时作战,能不夜战就不夜战,更不用说攻城了,辽军却在此时吹响号角,难道是要趁夜攻城?

号角声未息,就听见数百面皮鼓,同时敲响,城外大军调动之声也同时响起,鼓声如雷,席卷而来,仿佛就要在这暗夜当中,将易州城墙,彻底的摧平!郭药师跳起,忍住胸口伤处剧痛,只是按着城垛死死的看着对面,就看见辽军大营当中,灯火斗乱,一队队辽军举着火把,离营而出,向东而去,看这火把规模,辽军至少将他们主力抽调了一半出去!

难道援军真的从东而来了?那里是涿州方向,阿蓉真的带着宋军抢了涿州,现在来易州救她爹爹?郭药师脸上狂喜的神色还未曾显现,城外一处土堆上,无数火把同时燃起,就看见萧干四军大王的旗号,仍然在原地不动,只是飘拂,上面契丹奚人将佐,只是簇拥着一个高瘦身影,凛然远远看着易州城中。数十上百面皮鼓只是在他身后震天也似的擂动。

萧干没有走,还在向他示威,标明他郭药师,最多只能看到明天太阳升起了!郭药师回头朝着脸色苍白的甄五臣一笑:“纵横半生,如此下场,倒也痛快,好歹某和五臣你,不是死在榻上!”“不会有什么奇迹了!”

萧言猛的在睡梦中惊醒。今夜被郭蓉这少女挑逗一下,回到自己帐篷里头,辗转半天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个时候他却被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的鼓声和号角声,从梦中惊醒。萧言是和衣而卧,他定了定神,揉揉眼睛,钻出了自己帐幕。

篝火仍然在漫山遍野的燃动,值守哨兵,正站在高处警戒着四下山川大地,被火光在天幕下映隐出了黑黑的影子。

四下一切,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篝火“噼噼啪啪”轻轻爆裂的声音。难道自己听邪了耳朵?在他旁边,马扩的帐篷当中,马扩也钻了出来,看到萧言站在那里,只是点了点头,就朝西而望。“怎么?”萧言低声问了一句。“杀气,俺嗅得出来……也感觉得到……数千铁甲,应该正朝俺们这里而来吧……不会错,不会错!就连萧兄你,不也感觉到了么?”马扩转头朝着萧言一笑:“萧干不肯退,要和俺们决战……不会有什么奇迹了!这易州,俺们救不下来……萧兄,要下令准备退兵么?”

马扩一向沉稳,这个时候却感觉,萧干不肯退,还再度派遣重兵而来和自己寻求决战……全***是感觉!

可萧言,却相信这是真的,经历戎行,经过几场血战之后,对战场,自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不可言讳,却是老行伍都拥有的东西,马扩毫无疑问是老行伍,他已经感觉到了,偏偏自己也***感觉到了!以三百兵再度和萧干主力决战,那真是不折不扣的找死了,涞水河那场胜利,决不可能复制,难道,难道……真的要做退兵准备?老子都已经冲到这里了!

其他帐幕当中,李存忠和一些兵骑,也次第钻了出来,皱着眉毛向西而望,接着就将目光投向了萧言和马扩。

在远处,郭蓉的身影,也钻出了帐篷,向西而望,接着就将乞求的目光向萧言投过来。星月光芒之下,这人少女白衣如雪,高挑的身子只是微微颤抖。不会有什么奇迹了……不会有什么奇迹了?那老子拼死拼活,又为的是什么!

萧言猛的转身,掉头就回自己帐篷:“老子的判断不会错!萧干只是还没下定决心撤退罢了!我们一退,就是前功尽弃,要走你们走,老子要在这里,亲眼看到萧干大军,扑到我的鼻子面前,我才承认,老子就是斗不过这贼老天!”

论坛

第七十三章 奇迹(十一)

第七十二章奇迹(十一)

号角声音,同样在易州东面的黑暗当中响起。016壹陸文學wαp.01616.cn整理

正在保持对宋军营地监视的远拦子,一个个从在地上蹲坐的姿势变成了直起了腰。宋军离易州不过三十余里的山岭之间,点燃起漫山遍野的篝火,虽然按照他们丰富的战阵经验,不是看不出这篝火里头有疑兵的意思,真实人马最多不过千人上下。

可是大军行动,又是在一片大平原当中行军,作为开路前锋,这样的兵力足可以了,张开声势,为后续大军先扎下营盘,扩大警戒范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易州不下,都头优质辽军的地位其实相当脆弱,特别是在全军久战思归的情况下,宋军在涞水击败辽军一部,又毫不停顿地而来,已经让这些远拦子不敢上前挑战宋军的前锋部队,只是保持监视。在他们想来,对手既然张开疑兵之势,就代表还相当畏惧萧干现在手中统领的辽人契丹军主力的,不等到主力云集,也不敢继续西进,挑战萧干。

萧大王也许就能利用这点时间将易州打下来,然后再筹战守之策?

半夜中,易州方向一阵阵的号角声传来,让远拦子都已经震动。军中鼓号,他们当然分辨得清楚,萧大王在易州顿那么久,师老兵疲之际,仍然意气不减,一边死死咬住易州不放,一边还分兵出来,要和西进宋军决战!

既然萧大王决心要战,当兵的反而心思定了。吃的就是这碗饭,那就做作战准备就是。大军决不可能在这只有一条蜿蜒道路的崇山峻岭当中展开会战,料想自家大军会在易州左近平原的东缘展开阵列,等待宋军出来。都头优质远拦子的任务无非就是保持接触,密切哨探,控制战场,防止宋军这里张开疑兵,另有大队从其他地方潜越过去,打准备正面迎敌的自家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远拦子数百,顿时有更多的人马分了出去,向两翼展开,在夜色中翻山越岭,张开的警戒幕越大越好,留在当面监视宋军这支前锋力量的不过只有数十骑。

在他们想来,这支宋军前锋,既然已经张开了疑兵,算是任务已经完成,在大队没有跟来之际,总不会继续前进,直面萧大王麾下主力罢?

留在当面的人马,算是任务比较轻松了,到了下半夜,大家都已经纷纷下马,找了一个避风处半蹲半跪地靠着休息,偶尔瞄一眼对面漫山遍野的壮观篝火,静静地等待天明。

谁也没想到,宋军营地当中,低沉的号角,在天色池黑暗的时候响起,呜呜地一声接着一声,然后就看见举着火把的蜿蜒火龙,在道路上面慢慢集结在一起,汇聚成一道向前的洪流。

留下的远拦子人人都是惊动,他们站在宋辽两军之中山羊皮在高处,同样可以看见易州城下,大队大队的火龙同样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宋军前锋,难道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朝前,都头优质以这支劣势兵力,直冲辽军在易州城下的主力,还要主动求战不成?如果这样,那么这支军马,还是疑兵么?难道还有更多的宋人大军,潜藏在黑暗当中,潜藏在连他们远拦子都没注意到的地方,等着次第加入战场,直到将辽人这支最后的主力,消灭在这萧萧易水旁?

不知道有几个远拦子哨探小队的领队军官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并翻身上马,发出了急促的呼声:“迅速回报大王!宋人看来是准备用这支人马,死死缠住俺们主力,等待大队宋军加入,和俺们决战于易州!回报大王,俺们向前路哨探去,但有军情,当源源回报…………请大王慎思,是不是要在易州,和宋军现做决战!”

萧言就骑在马上,和身边白梃兵一样,同样披着双层重甲,现氏人营养充足,骨骼发育良好,虽然不习惯披着如此重甲,但是倒也承受得住,只不过骑在马上,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罢了。xち自己无法后退,既然已经来到此处,身后涞水之阳,有丘虎臣等忠魂暂厝于此。他们追随着自己,为自己这个至为冒险疯狂的追寻奇迹之路死战,而自己又怎么能退回去?

如果说一开始,发现辽军和力不退,自己只有摸摸鼻子逃跑的话,现在却已经再无退路,除了这些追随自己战死的忠魂之外,更有一种感觉,同样让自己无法后退。

男儿当世,纵横疆场,立不世功名,将天地翻转,将所有一切,掌握在手中,这种纵横驰骋的英雄事业,一旦身在其中,稍有意气,无不沉醉!

自己以前很不了解,历史上如许枭雄,都头优质明明后退一步,就可以当一个富家翁,在家里安闲燕居,小妾爱玩儿几个就玩儿几个,为什么还要奋力向前,向命运,向老天爷挑战?只因为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真正最为沉醉的东西!

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没有错!萧干心思,决不可能在易州,只不过大军统帅,最忌讳的就是轻进轻退,要是简单就被自己乱了心智,仓促解围易州,那么他萧干,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所有一切,只是因为自己对萧干压力施加得还不够大,这疑兵,就疑到底也罢!让萧干再也摸不清自己实际拥有的实力,让他自己再去考虑,他有没有时间,有没有这个精力,和老子在易州死缠烂打下去!

不会再有奇迹了,那老子穿越至此,还须顽强地活着,算不算已经是最大的奇迹?

萧言披着重甲,只是沉默地坐在马上,催策而前,身前身后,全是身披重甲的白梃兵,这些朴实敢战的西军菁华,只是义无反顾地追随萧言到底,都头优质履行了他们在涞水东岸的誓言。这支人马,身上披甲,被告火光映得只是一片血光在流动。山上山下,正不知道有多少远拦子的眼睛,在敬畏地注视着这支重甲骑兵部队。

马扩就在萧言身边,郭蓉也披上了盔甲,只是跟随在萧言身边,在萧言做出这个决定,带领全军——也不过不足三百骑,直逼易州左近,迎上萧干分兵逼来的辽军大队,只留下李存忠带着胜捷军残部,维持住他们在后面布下的阵势,马扩就再无多话,只是跟上,白梃兵,也暂时归马扩调遣。

谁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是看到萧言同样在队列当中,大家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疑问的声音,萧言同样是在拿自己的命拼!

家国,对于西军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们世代祖居陕西,西夏人打进来,踏足他们的家乡,也就是大宋,家国,本来就是不可分的东西。)

燕地,虽然对于他们这些陕西诸路土著是过于遥远了一些的地方,来到这里,还有诸多的怨言,白沟河一败,更是士气不振,可是看到总有人还是为了收复这片大宋的国土不惜此身,只是努力向前,他们自然也能理解,这里,同样就是大宋,同样也是为了燕地后面,大宋百姓的家乡!

追随上官若此,身前身后,俱是袍泽,转战土地,都是家国,还有什么好说的?有死而已矣。

铁流沉默而前,直迎向萧萧易水,直迎向辽人大队,都头优质山外鼓角之声,已经可以略略听见,正不知道有多少辽军洪流,正在呼啸着迎向自己这支小小队伍。

马扩突然低声笑道:“萧兄,易水之侧,正有荆轲高贤,但只西去,再不回顾,俺们此去,不知道能不能在史上,留下比肩先贤的名声?”

萧言转过头来,铁盔在他头上压的低低的,眼神竟然有些凶狠:“老子可没想到死!马兄,我就不信,萧干肯在这破地方跟老子纠缠到底,吓不走他,就赶走他!这场大功,老子要定了,涿州易州拿下,燕云之地,老子也收复定了!”

马扩一征,随即失笑:“俺就怕萧兄只是有必死之心,而无必成之念!既然萧兄现在还能不忘记大局,只是在千方百计求胜,俺们陪着,有什么大不了的?辽军夜间分兵,看似坚决,其实正暴露了萧干这厮的仓惶,他既然认定俺们是疑兵,为什么就不等到天明?非要夜间调动,搞得惊天动地,无非就是稳住军心罢了…………俺们就冲杀他一场,看着萧干仓惶北顾而去!”

他伸手从身边骑士手中接过一柄马槊,槊头长大,两面开封,交到萧言手中:“要跟着冲阵,短兵刃不成,就用这把丘虎臣留下的长槊吧…………老丘总会帮你一把的,都头优质俺想着,老丘说不定就在俺们队列当中!”

队伍后头,突然响起了李存忠的声音:“老丘当然在里头,俺总觉得,在身边的就是这个老伙计,带着几十号弟兄,要跟着俺们一起上前!”

萧言和马扩都回头,就看见李存忠单骑从后面赶上,同样披挂整齐,后面白梃兵分开一条道路,让他们老上司进来,李存忠一路过来,一路就是亲热地拍拍自己麾下儿郎的头盔。显得气定神闲,心安理得。

马扩骂道:“李都头,你怎么也上来了,后头没人统带怎么成?”

李存忠行礼笑道:“无非就是点火摇旗摇旗,俺姥姥都能干得了的活计,让俺留在那里,两位宣赞真是屈了材料!白沟河北,俺也冲杀地,辽人除了骑兵,还有结阵步卒,易州这阵仗,有什么了不得的!都头优质老丘盯着,俺能在后面闲着?俺也想明白了,萧干那厮实力远远厚过咱们,带兵的这个时候,以静制动最好,他暗夜分兵,反而心虚,不如杀他娘的一阵,让萧干这厮下定决心掉头跑路!这大功,两位宣赞闪下俺,俺可不干!”

萧言在铁盔底下,只是无声地一笑,将士同欲者胜,大家都看出了萧干坚决的举动背后的犹疑,可是以区区两百余骑,冲击辽人大军,还是九死一生。(看章节请到)马扩和李存忠说这些话,无非是告诉萧言,他的决断,他们都是义无反顾罢了。可是大家都愿意博这一博,谁说这场胜利,就不会落入自己掌中?

奇迹之所以为奇迹,就是因为追寻它的人,付出了最大的决心,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李存忠嬉皮笑脸地赶上来,看着萧言拿着马槊的姿势不伦不类,探过身子帮萧言调整:“宣赞只怕不会舞槊,夹在胳膊下也罢,平端向前,碰着天王老子也不能撒手!俺们在宣赞前头,到宣赞不得不厮杀的时候,宣赞就可以掉头了,两位宣赞,实在已经做得足够,渡河以来,俺们胸中怨气,挥洒得实在痛快!”

萧言摆摆手,将马槊夹好:“滚到前头去,什么时候瞧见我**朝着辽人了?给老子开路,直直杀进易州!”

李存忠咧嘴一笑,呼哨一声就赶到了前头,马扩也意气勃发,只是和李存忠一起上前。郭蓉在萧言身侧,一直闪着晶亮的眼睛,默默听着几人对话,看到马扩和李存忠上前,从甲下撕下一块白布,策马靠近萧言,就帮他将马槊牢牢地捆在右手大臂上头。

“别撒手,别落马,我总是在你身边,放心,我要活着,没人伤得了你!”

萧言瞧瞧她,有点尴尬。郭蓉赤.裸着少女的身体相就,做了是禽|兽,做是禽|兽不如,总之都够让郭蓉难堪的,这个时候只有低声道:“你不一马当先,去救你爹爹了么?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郭蓉大胆地看着萧言,眼神火热:“爹爹重要,你就不重要了么?爹爹在易州,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下面就是看命而已…………我既然不在爹爹身边,都头优质就要保护好你,我是燕地女儿,不会拐弯抹角,你同样比我性命还要重要!”

郭蓉这男儿气的少女,动起情来,同样是干脆利落,义无反顾,没有半点小儿女的娇羞扭捏处,一切对她而言,都显得自然而然。

萧言一笑,也难得温柔地看着郭蓉:“活下来,活下来再就罢!只是希望到了后来,你不要恨我就好了!”

“李处温已死?”

成百支火把,在萧干身边发出猎猎的响动声音,将周遭一切照得通明,映得萧干身上铁甲,同样如血一般的红。

辽军大队,已经整个动了起来,到处是人喊马嘶,到处是兵刃林立,到处是杀气森然,数十将领,簇拥着萧干,而萧干也再没了前些日子懒洋洋的神色,只是容色如铁,身后将佐,全部按刀而立,个个脸上,杀气腾腾。

辽军毕竟是劲旅,虽然前些日子顿在易州城下军心不振,只是思归燕京,但是一旦统帅下令,大军分兵行动起来,这气氛就自然绷紧,战场感觉,回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队队的辽人骑兵正次第起行,都头优质在远拦子的接应下赶赴东面。火把如龙一般照得天地通明,更多辽军正在督促民夫赶造器械,擦拭兵刃,集合成一个个攻城的纵列;一边准备将宋军拒之于战场之外,一边就准备等到天明,拿下易州!

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远拦子的第二波消息,已经飞快地传了回来,前头通报的是前军败退的消息,现在按着通传而来的,就是宋军大队已经在易州东面山间张开了声势,燃起了大堆篝火,更竖起了大旗,上书李处温已死!

李处温辽人将领谁不知道,萧干大王的盟友,朝廷南面官班首,萧后宠臣,在朝廷当中位高权重,又是拥立天赐皇帝的功臣。

宋人怎么会突然传出李处温已死的消息,这消息,又派上什么时候用场?

有的知道一点萧干和耶律大石心结的将领,不由得也是心下忐忑。大辽现在就萧干和耶律大石这两员重将在苦苦支撑了。都头优质耶律大石看不惯李处温也不是什么秘密,难道大石林牙回师,动手对付李处温了?那宋人又怎么得知的?萧干大王,又将有什么反应?

到底,燕京都是根本,宋人突然竖起这等旗帜,只怕未必无因,那么现在,是不是就要果断回顾燕京根本…………难道萧大王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盟友不幸?

奚人将领,更是脸色铁青,只是看着萧干,性急一点的,就差张口劝谏:“大王,俺们走吧!”

契丹将领,却是目光游移。这消息实在是太过诛心,宋人也真是歹毒!李处温要真是死了,那么就代表辽国朝廷,权力斗争即将白热化,天赐皇帝本来就病重,大石林牙要的是耶律氏掌控大权,而萧大王和萧后,却要的是萧氏掌大权!

耶律氏和萧氏,都是辽国国族,辽国历史,有的时候耶律氏操大权,有的时候萧氏独大,本来大家也不太在意。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爆发这种争斗,却是辽国承受不起的!他们这些契丹耶律家的子弟在,到底站在哪一边?

萧干只是冷冷一笑:“这疑兵,倒是当真疑到了妙处…………这就想将某惊走?我大辽的事情,要他宋人这么关心了?先在战场上打败某家要紧!区区一支疑兵,别想将某惊走!传令下去,让东进诸部,将宋人封死在山里头,某瞧着他们也只有看着我们拿下易州!某判断,绝不会错!攻城诸部,加快准备,天色微明,就攻他娘!将郭药师的脑袋,给某拿回来!”

他猛地一甩披风,大步就走向土堆高处,身形虽然依旧挺拔,可是诸将从他微微显得急促的脚步节奏,却可以看出来,萧大王也许不如他语气中表现的那么坚决,燕京局势,他们这些家族在燕京的国族子弟关切不用说,只怕萧大王的关切,还超过他们十倍!

众将面面相觑。

“赶紧拿下易州罢…………这里实在无心再呆下去了…………”

“但愿宋人来的只是疑兵,要是真是大军而来,俺们也没心思打这个仗!”

“大军不能轻易进退,萧大王更折不得威望…………可是燕京根本,哪里是易州这块地方比得了的?”

“天色一明,就能见了分晓…………只要宋军不出,大王所断,就是对的,俺们还有时间拿下易州,下了此城,就赶紧走!这坐易州,干脆屠个鸡犬不留,谁要此城,尽管将去,俺实在听到这个名字,就脑袋疼!”

“但愿宋军,只是疑兵!”

晨风鼓荡,天色在一片薄雾当中,渐渐的亮了起来。

易州残破城墙,只是裸露在人山人海的攻城大军眼前,无数攻城队列整齐而立,橹车在前,后面是一排排的刀枪丛林。常胜军、契丹军、奚军,都已经扫数上阵,每个人都只是仰望土堆高处,看着萧干高大瘦削的身影。

无数将领,只是等待着萧干的号令。

萧干沉默少顷,猛地一挥手,背后上百面皮鼓,同时惊天动地地擂响,几十名号手,用尽气力吹响了号角,军阵深处,同时爆发出巨大的呐喊声音,接着人群组成的阵列,如波浪翻卷一般,直扑向易州。

而易州也绝无可能在他们面前,再支撑下来!

在易州战场爆发出巨大呐喊声音的同时,辽军东进诸部,也终于赶至易州东面的山口不远处。夜间调动,队列不免紊乱,一名名骑兵传令兵往来穿梭,都头优质只是布置阵列,准备迎接宋军可能的挑战,前面初初成了一个样子,成列的骑兵纷纷下马休息,后面的还在源源赶来,旗号招展,猬集成一处纷乱的漩涡,每个人都在扯开嗓门大声招呼,更有无数人向西而望,看着地平线上残破的易州城墙。

谁也没想到,这场战事打到了这一步,指顾间就能拿下的易州,被他们曾经打得失魂落魄的宋军,都成了不可侮的存在。让大家手忙脚乱地连夜调动,这里战事一旦结束,谁要再回这个鬼地方来,死了狗都不吃!

对面山口,突然响起了修长的号角声音,几十骑远拦子已经飞也似地从各处退回来,只是拼命朝着这面大阵摇着旗号。

太阳的光芒,从东面洒下来,辽军将领,都头优质只是纷纷眯着眼睛朝东而望。

就看见山口左近山头,突然冒出了红缨,接着就是一名铁甲骑士,夹着一杆马槊,出现在了这不高的山头的棱线上,阳光在他身后,绽放出万千华光,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那名骑士,正是萧言,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成为第一个直面辽军大队的人!

山下平原,正有无数骑兵正在纷乱地集结,不少人都在马下将息马力,无数人只是仰面而望,隔得这么远,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再向前看,正是易州,无数小黑点,正如狂涛声巨澜般的扑向易州城墙!

山川大地,萧萧易水,生死大敌,全在眼前,而全部都无法阻挡自己!

十余名骑士几乎同时,跃马出现在萧言身后,每个人都手持号角,不稍停顿,只是呜呜吹响,接着就是更多的黑甲骑士出现在萧言身边。

萧言回头朝着麾下虎贲一笑:“如此场面,可快意否?”

无数个声音几乎同时吼出:“男儿至此,可以无憾!”

萧言哈哈大笑,马槊前指:“那就前进吧…………把萧干赶走!让今日之战,成为传奇!”

章完字数:6470)

论坛

第七十四章 奇迹(完)

鼓声震天动地而响,似乎在下一刻,易州就会轰然崩塌,周遭战场所有一切,都笼罩在这惊天动地的咸杀声当中。(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ap.01616.cn(01616.cn.文.學網)(看章节请到)

衣衫杂乱的百姓,只是艰辛地挽着数十辆橹车,麻木地朝前。若是换了已经在易州城墙下打得麻木,死伤得已经开始变得无动于衷的董大郎所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再辛辛苦苦做这样的攻具,都头优质然后跟在后面限制自己朝前的速度。易州残破若此,城墙上头,还不知道能有几个能站起来的守军羽箭守具,都使用干净,这个时候,赤膊上了也罢!

可董大郎所部,同样是打得精疲力竭,除了董大郎披甲挽盾持刀,和数十名麾下将佐在头里,其他的人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大队里头。

攻城主力,已经换成契丹军和奚军,他们初上战场,而且心思都在燕京,虽然遂行军令,参与攻城,但是也绝没有了当初在白沟河背水一战的哀兵锐气。

易州残破得仿佛一脚就能踢倒,这个时候,还是轻易不要冒什么太大风险,把性命丢在这个已经顿得深恶痛绝的易州城边!

易州城墙下的土地,因为经历了太多人的践踏,吸满了太多人的鲜血,已经变得泥泞不堪,数十辆笨重的橹车,只是在缓慢地向前爬行。橹车之前,是挽着长绳的百姓民夫在艰难地朝前挣扎。

大队大队的辽军,只是拥挤在之后,一边跟着前行,一边大声呐喊,兵刃敲击在盾牌上头,蓬蓬作响,应和着鼓声,萧干已经将家底全部拿了出来,除了身边数百最为精锐的重甲亲兵支不逊于白梃兵的契丹精骑,其他留在易州城下的契丹奚人骑军,全部下马扫数上阵。

吼声虽然高昂,可是前进的脚步并不甚快,饶是如此,这铺天盖地的人浪,从易州城上望下,仍然让不多守军,兴起抵抗不能之念!

易州,保不住了!

董大郎浑身重甲,头盔下面,还戴着面甲,只是在一辆橹车后面。如此沉重的披挂加于他高壮的身上,也一点没有阻碍他的动作,他挽盾持刀,几次不耐烦地想要越过橹车,冲到前头去,直扑城墙缺口,都头优质却被他的部下死死拉住:“都管,俺们慢些,给俺们留点种子罢!萧大王所部看了几天戏,今天俺们也就是随大流也罢…………这个世道,没了兵,俺们什么都不是,俺们现在少不得都管!”

董大郎少了往日的沉稳,今天胜券在握之时,却浑身满满的都是焦躁。他奋力甩了几下,却没有甩开身后将佐拉着的他的手臂,最后只得耐着性子,不住回头向东看去,辽军大队骑军旗号正在远处招展,太阳从东而升,向着战场洒下万千光芒,照得天地之间,一片通透,无数战士正在这个战场,随着萧干号令东西东西调动,在自己身后,萧干旗号正猎猎招展,而那四军大王,就坐镇在那里,差遣号令万千虎贲,要竟全功。

为什么这萧干就是不走,为什么自己如此豪杰,要听别人的号令!

不知道为什么,董大郎今日心就是静不下来,宋人可能是疑兵,他是自小就披发上阵的,战场嗅觉灵敏,如何判断不出来,萧干所为,虽然略略显得有点做作,对付疑兵,以静制动就好,不必这样大张旗鼓,可是也还算是稳妥坚决,易州已经是囊中之物,郭药师,也绝对不会看到明日升起的太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觉得焦躁的无从着力也似!

这宋军统帅是谁,带着不多人马,北渡白沟河,深入辽境,抢下涿州,涞水河边大破辽军精锐,现在又直逼到易州城下,如此坚决,如此义无反顾?

在千军万马的呼号声中,一声悠长肃杀的号角声音,在东面远处响起,如此微弱,却如此的惊心动魄,撕破了轰雷一般响动的震天鼓声,一直传到了易州城西的萧萧易水之上,仿佛在这一刻,就卷起了一千年的波浪!

董大郎面甲下瞳孔收缩,易州东面太远,萧言出现的地方,他完全分辨不清楚,可是从东面大军阵列深处,传来的呼喊声音,都头优质却分辨得清清楚楚!

橹车后面大队大队的攻城士卒,都掉转过头,身后土丘,萧干同样回首,那么隔得这么远,董大郎也能感受到萧干在这一刻目瞪口呆的表情!

所谓宋军疑兵,竟然敢漏夜越过崇山峻岭,挟着万道阳光出现在易州之东,直面辽人大军,并且以号声宣示,他们来了,他们击败辽国的四军大王,拯救郭药师,将涿易二州,掌握在他们手中!

这还是疑兵么?或者在他们之后,有乌云蔽日般的宋军,旗号遮天,盔甲闪亮,兵刃林立如莽莽丛林,在铺天盖地地涌来,这支小小疑兵,正是有这样的倚靠,才敢前行直冲得如此锋锐?

宋军来了,宋军居然来了,宋军真的来了!

董大郎猛地大喝一声,甩开身边拉着他的将佐,一个箭步,就从橹车旁边冲出,跳出坍塌的长濠,一人一刀,直扑向易州城墙!

“直娘贼,杀了郭药师!”

在易州城头,郭药师从天明起,就一直脸色灰败地看着辽人集结起的万千大军,看着辽人大队向东而行,在夜间,辽人突然分兵的时候,他和甄五臣还有一丝欣喜,援军真的来了?惨败之后的宋军,竟然有如此心气,如此锋锐,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杀到了易州?

但是当看到辽军万千火把,直涌向东,至少分出了千人出去,人喊马嘶地前行,这点希望,也就破灭,宋军援军就是来了,也来不及救下易州!都头优质面前大军若此,又是辽人精锐,就算是他,要筹划一场主力会战击败辽军,没有几日的调整部署也来不及,焉能这么直挺挺地不顾一切就撞上来?

他一直守在城头不退,却连拿起兵刃的力气都没有,究其本心,无非是想找一个死所而已。)

枭雄梦断,除了就死,还有什么选择?落到董大郎手里,自己也别芶延残喘。

夜里头,他和甄五臣都是无话,两人一坐一卧,偶尔对视,都是苦笑。

也罢,也罢!

天色放亮的时候,辽军擂起鼓号,大队大队集结好的攻城部伍开始缓慢向前,城头之上,连准备站起来抵抗的守卒都没有几个,大家无非闭目待死而已。

郭药师支撑着城垛勉强起身,也不在意随时会扑面而来的箭雨了,只是看着眼前山川大地,看着黑压压涌来的人浪哈哈一笑:“原来男儿末路,是这么回事!”

号角声在远处响起,撕破了辽军鼓号之声,直直扑向易州,这号角声音,在东!

甄五臣猛地从百矛杆搭成的担架上头起身,独臂东指:“都管,那是什么?”

郭药师呆呆地向东而看,嘴角蠕.动了几下,萧干旗号所在的土堆上头,同样引发了一阵骚动,易州左近,万千战士,同时引颈而东!

巨大的呼号声音,从辽军军阵深处响起,让在场所有人,不管城上城下,都立脚不定!

神采在一瞬间,就全部回到了郭药师身上,所谓枭雄,就是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只会咬牙坚持到底,除非所有路都已经走绝!都头优质虽然号角响起的地方,离易州城还有数十里,那里情势,也完全分辨不清,可是郭药师已经挺直了腰杆。

男人的精气神,就全部在腰上,脊梁骨一硬,天塌下来也扛得住!郭药师猛地回头:“城墙不可守,俺们兵不多!退守易州知州衙署,那里小而坚,俺们咬咬牙齿,能守到援军到来!除非萧干这厮,想在易州城下来场决战,把燕京丢给别人!”

甄五臣支撑着想爬起:“俺在这里给都管断后,拖一些时间是一些!”

郭药师却猛的摆手:“五臣,你哪里打得动!阿蓉也少不了你这个叔子!”

他转头四下一望:“谁的性命,是俺郭药师全下来的,到俺这里来!”

他这一声,让城头呆呆的朝东而看的士卒们都是一动,少顷之间,就有百十条汉子,浑身又是泥又是血,衣甲俱残,朝着郭药师这里涌来。

郭药师和他们对视一眼,眼睛里涌出了泪水,突然拜下:“受某郭药师一拜!诸位身后事,某自当任之,就请诸位断后了!都头优质你们尸骨,某当厚葬,有家眷的,某自然照料,孤身一个的,某也给你们续绝嗣,到了地下,不怕担心冻着饿着,来世俺们再当兄弟…………也说不准,俺们这次还是一起到地下闹个天翻地覆去!”

百十名士卒,都坦然受了郭药师一礼,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咬牙叫道:“活到现在,都赚了,俺就是瞧不得董大郎这厮得意,都管,你们且走,俺们和董大郎分个生死!”

郭药师支撑着站起,这个时候,城下董大郎已经越众而出,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持盾挽刀,大步冲向城墙的塌陷处!

在他身后,董大郎部下呆了一下,也同时发出受伤困兽一般的吼叫声音,从橹车两旁涌出,跟在董大郎身后,直直扑了过来!

拉橹车的百姓,还有橹车后头的大队辽军,一时都失却了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这场战事,走到现在,已经混乱得难以理解,是战是走,谁也说不准。

大家只有一个念头,这易州之战,是董大郎和郭药师之间的恩怨,俺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难道还要以如此疲兵,在此和宋人决战不成?

郭药师在城头哈哈大笑,指着当先扑来的董大郎赞道:“不愧是某家虎子!”

十几名带伤亲兵已经扑上,拉着郭药师就朝城下退,剩下的抬起甄五臣,招揽流散,只是掉头下城奔向易州知州衙署,留下的死士,那带队小军官只是挥臂:“走!都管你走!俺孤家寡人,也不要继嗣,生平就爱玩娘们儿,到时候给俺烧几个活的就成!”

着郭药师下城,那些死士同样凄厉惨叫,纷纷跳城,只涌向城墙塌陷处,就准备在董大郎扑来的方向,死死挡住他!

土堆上头,萧干站在自己旗号之下,只是看向东面,易州如何,他甚至连关心一点的心思都没有。

他高瘦的身子只是在那里微微的颤抖,捏着拳头咬牙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宋军只是疑兵,某高度判断,绝不会错…………他们怎么敢直扑过来?”

麾下几个奚人将领扑了过来,拜倒在地:“大王,走吧!回燕京!俺们辎重匮乏,羽箭都射光,军心思归,战不得了!更不用说燕京城现在李处温李郎都已经死了!宋人不是知道燕京内乱,绝无胆扑来这么快…………前锋虽然不多,都头优质但都是宋军精锐,在后头,就是宋人铺天盖地的大队!涿易二州保不住了,俺们回燕京修整,在高粱河还可拒敌,再将他们打回去就是!”

契丹将领,同样脸色铁青,宋人直扑而来,那么说明,燕京内乱的消息,可能是真的,只是还没传到这易州荒僻之地来,燕京一时已经绝难给他们支持,宋军敢于直击而来,说明只能是大军全师而来,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在这里和宋军展开旷日持久的会战!

他们比起奚人将领更多了一层心思,回转燕京的话,到底是站在大石林牙这一边,还是在萧干大王这一边?单单这个念头横在胸中,就让契丹军将,再无半点在这里作战抵抗的意志!

萧干猛呼哨一声,忠实亲卫,已经将他的马牵了过来,萧干眼睛也泛起了血丝,翻身上马,数百重骑同时上马,只是簇拥着他。(看章节请到)

“这宋人统帅是谁?如此豪杰,如此英锐!非我大辽之福分!某要亲眼看看,他是不是真敢直扑而来,某要看着!不擒斩此人,某誓不回师!”

他话音才落,已经给马加了一鞭,呼啦啦地直奔下土堆,都头优质数百重骑,如轰雷一般跟上,土堆上诸将一怔之下,纷纷大呼着奔下山,各自牵马,飞也似地跟上。

萧大王绕不开这个弯子,他们不能让萧大王这么一意孤行下去!

辽军在易州东面正在集结的大队,如同着了魔也似,只是看着山上出现的宋人铁甲重骑。

在任何时候,装备完善,人马披甲的铁甲重骑,都是一种最大的威慑。

他们看着那最先出现的宋人统帅放平马槊,朝前一指,数百重骑,就已经越过他的身边,沿着山坡疾驰而下,仿佛天河倒卷,马蹄溅起大块大块的土堆,仿佛天地,在这一刻就已经塌陷!

宋军重骑,都已经放下面甲,都可以看见上头狰狞的图案,每名骑士盔上红缨舞动,白蜡杆子的长矛直直放平,有如一道道整齐的钢铁海浪,直直朝他们拍击而来!

阳光照在锋利的矛头上面,闪烁着万千寒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由山坡朝下直冲,还能维持冲击阵列。每名骑士都在战马上俯下身子,绝不动摇,绝不后退,只是将全身气力,都集中在了手上长矛里头,如此威势惊人,如此显得训练有素的冲击,除大宋引以为豪的白梃兵重骑,还能有什么人?

大宋已经将他们的家底都拿了出来,在这些白梃兵的身后,又将是有多少宋人,呼啸而来,直到将他们彻底淹没?

辽军大队,在易州城下困顿日久,战意早就不如在白沟河两岸那边高涨,连日露宿野外,忍受大雨,虽有营帐,但是人马体力都削弱日甚,战马更是掉膘,漏夜调动而来,赶得是人困马乏,正在纷乱的列阵,本来士气就水甚高,都头优质当宋军挟着东面出现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心旌动摇,前头才列阵完毕的辽军士卒,第一个念头,就是反身让开,不要直面这义无反顾而来的宋军最为精锐的重骑!

这些战士,都是看到过白梃兵数百,在辽军大阵当中如波分浪裂一般地冲过,直直扑向耶律大石大旗,到了最后,才功亏一篑的景象!冲击一路,都是血肉开路,多少辽人精锐骑兵迎上去,都被杀得人仰马翻的那种景象!

好在宋人重骑,不过就白梃兵千余,轻易难得冲阵,可是今日在易州城下,又看到了这些白梃兵,而且作为宋军先锋!

难道萧大王真的打算在这里死战一场?辽人大军,在这里毫无依托,燕京城据说也有内乱,宋却已经抢了涿州,可以源源接济,这一仗,如何战,怎么战,谁愿意战?燕京的亲族子弟,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一个状况!

辽人大阵,只是爆发出巨大的喊声,这喊声却不是准备呼号着迎上去的意思,满满的都是混乱惊惶的意思!有的辽军下马准备结阵迎敌,有的却要打马向两边散开,不正面当其锋,有的胆气豪壮一点的,却翻身再度上马,准备迎着冲击上去。

可是白梃兵重骑来得如此之快,借着下坡的冲力,这铁墙一般的重骑,已经扑至面前,那些披着马甲的高骏战马,长嘶着喘着粗气,已经踏进了黑压压的辽人大军当中!

对于裹在大军当中,直扑入辽军大军当中的萧言,这一刻,几乎凝固。

周遭所有一切,在一瞬间都失却了声音,他虽然被裹在大军当中,旁边还有郭蓉寸步不离,还牵着他的马缰绳,帮他控制住前进速度,他马术就那么回事,要不是郭蓉帮他控马,从山坡冲下来,自己就先得摔个人仰马翻。

在这一刻,虽然从面甲向四下看去,只能看到一层层的铁甲,只能看到紧紧簇拥着自己的白梃兵战士,但是萧言却仿佛看到了在最前面,无数辽人士卒,已经被白梃兵踏过,践踏在马下,长矛涌动处,不知道多少辽人战士落马。这些白梃兵将士,有的已经丢矛抽刀,没头没脸的砍杀过去,借着马力,长刀过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就是一条血路!辽军惨叫着,呼喊着,跌跌撞撞地朝后挤,将自己队列践踏得更加纷乱,都头优质每个辽军,都没有反身迎敌的勇气,只想离开这些黑甲杀神远些。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同样,那就是说不出的惊恐!

瞬之间,所有声音在这一刻回到了战场上头,巨大的呼喊声音,惨叫声音,在这一刻爆发,直冲上云霄!萧言给裹在队伍里头,只是朝前,还能清晰地听见马扩的大笑声音:“痛快,痛快!这才是俺的本色!”

萧言拼命地想朝前挤,这个时候,热血除了朝上涌,再没有其他出路。三百重骑踏阵,视万千敌军有若无物,和贼老天斗气,此时看来都是儿戏,上天对谁,都是不偏不倚,这命运,只不过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自己追求的是不可能的奇迹,那么就只有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血泪,更多的辛苦,更多的牺牲!

还好有这么一群千年之前的大好男儿,追随着自己这个错过千年的穿越客,共同想将这奇迹,彻底地掌握在手中,为了这个目标,只是将自己一条性命,只是看得无足轻重!

辽军已经列好的阵列,并不厚实,后面还有人马不断地加入战场。

这条薄薄的阵列,在白梃兵面前,实在太过微不足道,更不用说这些辽军,并没有白沟河那场战役中那么高昂的士气,那么充足的羽箭器械,那么多可以结阵死死抵住的步卒!

个辽军,都被搅动,外面的想朝里面挤,里面的想朝外面逃,混杂在一起,人喊马嘶声音搅成一团,军官将领大声喝骂,却没不半点办法,都头优质白梃兵冲过之处,却毫不停留地收割着生命,砍翻了不计其数的辽人士卒。将无数人体,在马蹄下践踏成为烂泥!

瞬之间,辽军阵列,已经被冲破!

白梃兵厚实的队形,一下就因为突破辽阵散开了一些。萧言眼中,不再只能看见那些森寒铁甲,从人马缝僚当中,就看见无数支辽军骑队,正呼喊着朝这里涌来,回头而顾,只看见一路血肉,被突破的辽军大阵,还在混乱拥挤成一团,辽人骑队,射过来的羽箭寥寥,敲在盔甲上也只是发出点声,想撕破白梃兵的两层重甲,实在是骑弓弓力,不能办到的事情,更不用说辽军绝大多数,已经是腰间撒袋空空。

每个白梃兵衣甲之上,都满满的都是血迹,人马只是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音。刚才一次突击,将冲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速度自然减慢了下来,辽人大军,这个时候才终于恢复过来一点,从四面翻卷而来,每个辽人骑兵,都尽力催策着马力,呼喊着涌上,这个时候,结阵什么的,都用不上了,就想用人多,以一场乱战将萧言他们彻底淹没!

从上朝下望,就可以看见以白梃兵数百为圆心,外面是黑压压的辽军大队,虽然纷乱,但是却只是朝着这圆心狂暴地卷来!

辽军所部,毕竟是这个大辽最后的菁华之所在,虽然疲惫,虽然思归心切,虽然士气不振,可是在萧干未曾下令撤退回归燕京之前,也只有死战到底,绝不后退,哪怕后面继续涌来无穷无尽的宋军,也只有战。一次败于宋人之手,那不知道在燕京城下,还能不能挡住宋军了!辽国存亡,同样系于他们的身上!

马扩已经圈马回来,推开面甲朝着萧言一笑,一场厮杀,让马扩原来身上武将少有的文质彬彬全部不见,只剩下满满的杀气:“萧兄,如何?”

那边郭蓉已经丢开了萧言战马的缰绳,塞到萧言手里,自己抽出了两把长刀,认真地对萧言道:“兵刃别撒手,别落马,别离开我身边!”

萧言略略一顾四下涌来的辽军,再向远处残破的易州城墙看了一眼,笑道:“如何?朝前!”

马扩大笑:“好!杀过去也罢!如果战死,萧兄记得将俺骨灰,用西军西军熙河军军旗包了,带上燕京城头!”

萧言也笑:“要是一起战死呢?”

马扩已经推下面甲,呼喝着将手中马槊在头顶转了一个圈子,白梃兵骑士纷纷再度催马,自然成一锋矢阵型,再度提速,不顾四迎上的辽军,直直朝着正当其锋的辽军涌去!马扩的呼喊声音,只是在身后飘动:“九泉之下再追随萧兄而战罢!男儿一世,总有杀不尽的胡虏,人间泉下,都是一般!”

萧干纵马疾驰,将马速提到了最高,他犹自觉得不够,只是猛力地踩着马刺,**健马,本是良驹,这个时候已经被踩得马腹鲜血淋漓,发疯一般地朝前疾驰。

身后甲士,更远处追来的契丹奚人将领,只是跟在他身后,都头优质怎么也追不上。

萧干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要燕京,还是要易州?”

涿易之行,本来是立威之举,要是轻易而退,那么反而对自己威望是好大的折损!可是宋前锋,已经打出了李处温已死的旗号,宋军此举,未必无因,只怕是瞅准了燕京内乱,无力支撑对着大宋的前线,才这么快的反扑而来!就算九成是假得,那一成可能性是真的,他也承受不起!耶律大石一旦稳住燕京局势,慑服内外,那么他回燕京去,也只有将大权交出,英雄事业,就化为泡影!

怎么办,怎么办?

前面突然传来了喊杀的声音,远远地直飘过来,萧干一生长于马上,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宋军铁骑,直直撞入辽军大阵当中,才会发出的厮杀呼喊之声!

他心中一动,猛地勒马站住,健马跑发了性子,只是高高人立长嘶而起,后腿撑地,猛地朝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萧干裆劲大,这一下就得落马!

宋军居然冲阵了?

这还是疑兵么?

没有大军在后,这支宋军,怎么敢冲阵?他们无非是想将自己人马在易州死死缠住,然后以大军加之,一举将这支大辽最后精锐歼灭!

宋军怎么一反常态,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在这一刻,萧干心中无答案。

远处十余骑远拦子飞也似地奔到,他们都是负责传递战场消息的。远远的那些远拦子就已经下马,飞扑过来跪于萧干马前:“大王,是白梃兵,是白梃兵!都头优质宋人重骑,出现在山口,现在只怕就是这些白梃兵在冲阵!”

萧干身后将领,也终于赶了上来,几个奚人将领跳下马来,跪在萧干面前,语气急促:“大王,退吧!涿易二州,保不住了!俺们不能在这里和宋人决战,大辽最后菁华,不能消耗在这里…………俺们回燕京,再打回来!”

萧干脸色铁青,挥起马鞭,就打在那些奚人将领头上:“退你娘的退!不把这反宋军粉碎,某誓不回军!”

那些奚人将领挨打也只是忍着,跳起来只是死死拉住萧干坐骑缰绳,后面更多将领下马,跑到前面跪下;“大王,俺们的根本是燕京,现在军无斗志,走罢,走罢!大王为大辽奋力冲杀,俺们都看在眼中,感念一辈子!求萧大王快快回师燕京,和大石林牙稳住燕京局势,现在燕京不稳,俺们大辽才是真的完了!只要燕京稳住,俺们还怕不卖力冲杀?不管是大石林牙,还是萧大王,只要带着俺们上前,战死了也不值什么!”

萧干脸色,终于松动了下来,麾下将领,奚人不论,契丹人也这么说,意思也很明显,他们不在乎到底是耶律氏和萧氏,反正都是大辽国族,不论大权定于谁,只要这内乱早早结束就好,到时候事权归一,辽国未必还没有翻身的机会…………现在燕京内乱的消息被宋军放出来,大家实在是无心战斗下去了!

萧干只是黯然不语,向东看看,厮杀声一浪接着一浪卷来,都头优质再向看,董大郎所部已经当先而登,杀破易州城墙塌陷处郭药师所部的抵抗,后面契丹奚人军马,正源源不断地涌入易州城中!

他猛地掉头,马鞭一挥:“只有让宋人赢这么一阵了…………某且立誓,若某不带儿郎,夺回此处,天地不容!传令,退军,不管在东在西,都退,都他娘的退!随某回转燕京去!”

在这一刻,萧干眼中,同样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也不擦拭,只是最后看了易州城墙一眼,就不顾飞奔而去!

易州城中,董大郎同样杀得浑身是血,只是带着部下朝前,在易州城墙塌陷处,董大郎大展神威,只是不退,奋力斫开木栅,更不知道砍翻了多少郭药师留下断后的死士。每一步前进,都要取走几条性命,不管郭药师的死士怎样咒骂着朝他涌来,他总是更加凶狠地将对方砍翻,他的盾牌已经打掉,手中长刀已经换到了第五口,而且同样砍得缺口累累,杀到后来,哪怕抱着必死之心的郭药师死士,也只是在他面前步步后退,最后发一声喊,丧失了所有抵抗的勇气,不辨方向,只是逃走!

大队大队的人马,只是越过城墙塌陷处,涌进这里流了太多血的易州城墙。

城内就如城外一般残破,城墙左近,全是尸首伤兵,每间房屋都被拆得七零八落,只有知州官衙算完好,这也是郭药师当初选定的最后抵抗的地方,才逃脱了被拆掉的命运。

城中残存百姓,只是蜷缩在废墟里乞命,对能不能活下去的前景,就连百姓也放弃了所有希望,溃卒在城中只是乱窜,拼命地逃向郭药师所在的知州官衙。

董大郎只是一马当先,带队直直冲向郭药师最后所在,都头优质眼之间,就已经杀到面前,官衙围墙上头,就是一阵箭雨泼下!

后一点器械,都给郭药师屯在这里了,做万一的指望,要是没有援军,郭药师估计都懒得退回来,战死城头拉倒,现在一线曙光就出现在眼前,这在知州衙门做的最后预备,就派上用场!羽箭过处,董大郎身边无数战士纷纷倒地,董大郎所部本来就盔甲不完整,而墙头守军都用的是步弓,顿时就射翻了几十人。董大郎大腿上面也中了一箭,他却哼也不哼,抬手折断箭杆,用力一拍,那羽箭就从腿那一头透了出来,血淋淋的就扯出扔掉!

“盾牌,上!”几十名士卒,举盾就迎了上来,不知道中哪里,几名士卒找到一根不大的木头,抱着木头,就在盾牌掩护下直直撞门。墙头羽箭**十余轮,也就射空,这知州官衙围墙也不甚高,虽然里头都用东西抵上,却哪里经得起扑击?

无数跟进的人马,只是团团围定围墙,杀红了眼睛的不等大门撞开,就欲攀援而上。有的人更发疯也似的用手中兵刃掏着并不算厚的夯土围墙。守军只是在墙头探索出半边身子,发疯也似地用长矛拼命朝下刺。墙头墙下,呼喊叫骂声音混杂一处,有的守军长矛被拽住,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拖下墙头,乱刀顿时分尸,还有守军猬集在大门后头号,一边拼命抵住,一边做好最后厮杀的准备。

董大郎只是连盾牌都不要了,只是大步在围墙左近走来走去,红着眼睛,大声下令,可是战到现在,一直冲杀在前头的他的嫡系,已经欲振乏力,都退了下来,现在围着围墙的,多是存在契丹军和奚军,虽然都在努力向前,可谁又听他的号令了?

僵持一阵,夯土围墙已经有几处轰名坍塌,大门也被撞得残破,露出了破洞,守军绝望地汇聚在围墙坍塌处,拼命用长矛阻拦人涌进。大门破.处,也有四五支长矛探出,拼命地朝外攒刺,董大郎大呼一声,跳到前头,长刀过处,大门里伸出的几柄长矛矛头,全部都斩落!

“郭药师就在里头,取了直娘贼的性命,这易州,是俺们的了!”

董大郎狂呼的声音犹自未消,城处突然就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音。都头优质呜呜吹动,只是反复,直传入易州城中,每个人都是一怔,这战事到了最后关头,郭药师已经如穷鼠负**,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吹动退军的号令?

号角声音仍然在不住响动,越来越显得急切。契丹奚人军将扑击的动作已经缓了下来,只是发呆,而墙内常胜军同样识得辽人号令,只是发出一声吹呼!

数名契丹奚人将领都举起手,准备大声下令,董大郎红着眼睛扑过来拖住了一个契丹将领的手:“这个时候,退他娘的退!郭药师就在里头!”

那契丹将领却轻蔑的将董大郎推开:“你们父子相残去也罢,俺们却只要燕京!”

“走,退兵,萧大王带俺们回燕京了!”

这一声令下,契丹奚人军将,同样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主帅下令,他们只有拼死而战,但是一听到马上撤回燕京,谁也不愿意在这个已经死了太多人的鬼地方,在多耽一刻时间!

数千兵马,只是纷纷地从易州退出,走得比来时快上十倍。董大郎茫然地走了几步,突然咬牙又要上前:“俺自己上!不信杀不得郭药师!”

在他身后,几员将领扑了上来,牢牢将他抱住:“大郎,战不得了!俺们已经精疲力竭,再战不得了!宋人援师已至,再耽下去,只有全军覆没!”

董大郎奋力挣扎几下,红着眼睛回首而顾,身力儿郎,憔悴疲惫已经到了极处,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有再度上前的意思,只是惊惶地四下而顾,听着外头的声音。

他麾下兵力,本来就强郭药师残部不多,攻城又是消耗最大的事情,这个时候,要不是契丹奚人兵马加入战团,根本不可能杀进易州城来!

现下此刻,他的人马,已经绝无可能再战下去,更没有指望能抵挡住宋人援军的扑击,连萧干大队人马都已经撤退,他们凭什么在这里死战下去?坚持下去,只有让这最后一点种子,全军覆没!

董大郎喃喃道:“去哪里,去哪里?都头优质天下之大,俺可以去哪里?”

员将领,满眼是泪,只是大声道:“只要能活着,总有机会!天地之大,大郎带着俺们,哪里不可以去?”

董大郎神色渐渐宁定下来,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大宋,大辽…………闪得俺好苦!天下之大,也只有一处可以投奔了!”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厉色,最后看了一眼郭药师所在的衙署,决然掉头:“走!俺还要带大家回来,只是下次,俺们抢的不是易州,而是燕京!”

易州之东,白梃兵已经陷入了苦战当中。辽人大军,已经将这支小小队伍层层围定,只是不断地扑上来。

辽人疲惫,白梃兵也同样疲惫,他们也是从涿州奔袭过来,辎重不多,战马掉膘,漏夜而来加入战团,一次决死冲击,同样将精力马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白梃兵的冲击速度,再也提不起来,当冲击的脚步停顿下来,剩下的也只有苦战而已。辽军不断扑来,白梃兵围成的圈子,一层层被削弱,每当有缺口出现,就连萧言也要跃马上前,去挡住这缺口!

回复

都头

位粉丝



郭蓉只是跟在萧言身边,死死地保护住他,每当对手兵刃扑来,郭蓉不惜挡在萧言前头,替他承担,不长时间厮杀,已经是人人满身带血,不少白梃兵折了战马,只是步战,每个白梃兵战卒倒下,身边不知道要有多少辽人士卒的性命来换!

萧言也受了几处伤,有钝器敲打,也有长矛刺来,要不是两层重甲遮护,身上不知道得开多少血窟窿。**战马,也带伤无数,终于一次退下的时候,都头优质轰然哀鸣着倒地,萧言跟着落下,被压倒在战马底下,辽人士卒,也看出来萧言是白梃兵死死保护的对象,他的首级不知道值多少赏钱,多少功勋!

在这一瞬间,几名辽人军官领头,舍死忘生地直朝萧言倒下的方向撞来,白梃兵拼命阻挡,也是遮拦不住。郭蓉尖叫一声,已经从马上飞扑过来,高挑的身子,只是挡在萧言被长矛戳中多处,要不是甲叶厚重,郭蓉在这一刻就没了性命!可是身上鳞甲也大片大片地被扯开,有的兵刃,直嵌进了郭蓉身上锁甲当中!

萧言躺在地上,只是大呼挥手:“走!走!不要管我,你自己管自己活下来!这条路,是老子自己选的!”

在如此关头,郭蓉犹自回身一笑,她的面甲也早掉落了,只是露出清冷俏脸,嘴角带着血丝,那是被锤锏之类敲击兵刃打吐的血,朝着萧言只是浅浅一笑。

个辽人将领,只是纵马而来,手中长矛森寒,直直戳向郭蓉面门,而郭蓉也再无可能闪避开来!

空中突然响过剧烈的破空之声,却是一柄马槊,头尾颤动,如龙而至,那辽人将领还未到时,就被一槊戳下马来!

在另一头,马扩空着双手,已经下马飞奔而来,只是伸手来扯萧言,同时大声下令;“都围过来,俺们和萧宣赞,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白梃兵将士残余,只是下马,拼力朝萧言这里涌来,萧言被马扩扯住,就看见李存忠也下马,他一瘸一拐的,只是朝自己迎来,李存忠身累累伤痕,还有紫黑的血,从面甲开口处不断流出,他推起面甲,只是朝萧言这里一笑,后面辽军涌上,刀矛齐下,李存忠身子一顿,大喝一声,反手揽住那些吹在刺在身上的兵刃,用力一转,他身边七八名辽人骑士,一起被带动栽下马来!

“老丘,前路不远,等着俺!”

此刻萧言,已经是热泪盈眶,伤痕累累的白梃兵甲士,只是簇拥在他身边。

自己穿越而来,不过短短月余,可是这短短的另一世人,可以无憾!能和这样的祖先战死在一处,区区一条性命,在过去那个平和时代无比重要的东西,在此刻,又算得什么?

萧言被马扩才扯出来,身上一松,忍不住就长啸出声,老子来过,奋斗过,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拼命过,死又如何,死又如何?只恨不能看到将燕云收复!

仿佛要应和他的吼声也似,易州城下,突然响起了号角之声,一遍接着一遍,反复低回,只是远远传至战场。

逼近的辽人骑士都是一怔,纷纷回顾,转眼之间,这些同样杀得浑身是血的辽人将脸上同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萧大王要带着俺们回燕京了!眼前敌人,虽然只剩百余,都头优质却不知道还要拿多少性命去换,更不知道宋人大队,什么时候会加入战场,趁来得及撤退,还是先走罢!到燕京修整,然后再战!只要能不全军覆没在这易州!

不知道有多少契丹奚人军官同时下令,辽人将士,纷纷拨转马头,临行之际,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这些伤痕累累的白梃兵战士一眼。

呼哨声中,大队辽人骑兵卷起烟尘,只是这样不顾而去!战场上,只留下一地的死人死马,无数失却主人的战马,只是在战场上踟蹰独行,每个残存的白梃兵士卒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奇迹,就在他们报着必死之心的时候,终于降临了?

每个人都回头看着只是张口大呼的萧言,马扩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萧兄,萧兄!大宋得兄,才是最大的奇迹!”

论坛

第七十五章 前来

难州城西接官庭畔,杨可世和互禀都是换了武官的袍服叫牡不役带。手机轻松阅读:wαp.01616.cn整理xち只是在这里等候。身边亲兵,也是懒洋洋的,只是跟在周围警戒

守。

自从辽人大军去后,雄州一线局势顿时就松懈下来。大军既不前进。又不后退,宣帅和西军诸位相公。都没拿出一个什么具体的方略出来。军心不免就有些懈怠下来,这是上官再怎么约束也约束不来的。

在守备雄州一线的大军营中。现在却有一个风声在越传越广,越传越烈。

宣帅麾下两员赞画,一马扩,二萧言,不过领四百兵,就已经夺了雄州。现在正朝易州而去,直扑萧干上万精锐主力,要去解救已然投宋的常胜军郭药师部,要为大宋据此涿易二州一线,一旦功成,就要接应西军全部北上,再度北伐!

消怠传过来已经有两三天了,不管营内营外,当兵的只有碰着了面。谈着的都是这个事情。甚至营中还开了关扑的**。大家都有些疑疑惑惑的,上官也没向底下说明白这些东西,王禀和杨可世这些日子都在雄州城中,难得入营,也不知道各自在盘算什么东西。

两员宣赞,四百兵,就能抢了涿州。再扑向易州。要是取胜,那么西军十万上次北伐之战,不就成了笑话?不过大家也都盼望是真的,西军如此之大的威名,结果却一战败得如此丢人,现在闪在这里进退不的。要说不愤懑,那是假的。眼瞧着就有人毅然北上,攻城略地,为大军先锋,同是宋人,岂能不扬眉吐气!

总体来说,营中关扑**,对两员宣赞成败的下注,是一半对着一半。就是下注他们不能功成的,也未必不是希望自己会输掉!

王禀和杨可世当然也知道自己麾下这浮动的军心,可是两员统兵大将,现在却也都是别有怀抱。两员大将在雄州一线直面耶异大石大卑压力的时候,称得上是同生共死。甚至还有点同病相怜,可是现下前面萧言创造的惊天功绩传回来,后面两方又是开始准备争夺这一场功绩,他们两人,也不得不选择自己的立场!

王禀不用说,已经是死心塌地的在童贯麾下。他在童贯的支持下,在西军当中拣选精锐成立胜捷军的时候,就算是和西军系统差不多撕破脸了。胜捷军的兵籍也不在西军。而是在禁军当中。可是杨可世却不一样,他始终却是西军的人!现在也有风声传出,宣帅地位不稳,而西军背后,同样有汴梁极其有力的人物支撑,未尝没有和童贯的一搏之力,这也是关系着西军生死存亡的一桩大事。杨可世出身西军,虽然因为过于鲁莽敢战而和西军诸位相公闹了生分,不过他可也还没卖身投靠给童贯!

萧言这场大功,归之于童霎,则童贯地位稳,归之于西军,则童贯就大大不妙,朝中之人,也许就要借之发力。

实在的,童贯还是受他那个绝不上前线的宣抚副使蔡攸的牵累。他是一个帅臣,将来封郡王,也不可能进入文官体系当中d可是宣抚副使蔡攸,却是扳倒了自己老爹。才坐上这个位置!某老公相想要复出,必然要将这个宣帅,和副使一起扳倒。现在汴梁之中,暗流涌动,各人观望风色,就是为了这么一点事恃。至于西军北伐,到底是不是能克复燕京,除了官家还在念着,谁还管那么许多!

现在童贯,自然是急急的派了亲信前来。他们要迎接的也就是这么一个人。想要和萧言谈好条件。彻底将萧言收之幕中。可是西军诸位相公,也是知道了消息,这些日子。传骑快马,每到入夜,就在杨可世的衙前往来不停口王禀也只是装傻当不知道口西军相公也必然有所动作,挟朝中之力对萧言许下好处。这萧言到底站在哪头,真是说不准的事恃!

杨可世和王禀站在接官庭外,努力都是维持着一副坦坦荡荡的表恃。可是眼神稍一对视,都是不自然的转过头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杨可世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叹悬一声:“萧宣赞守住涿州也罢,等俺们接应上去就是,怎么现在就去了易州!萧干那厮,岂是那么容易吓退的!

王禀也是叹息一声:“萧宣赞心思太切,谋国太忠,行事过于操切了一些…………不过某只寻思,萧宣赞不是不知道进退之人,一旦前行易州不利,自然会回返涿州,据城而守,只要俺们能快快接应上去,就能在白沟河北稳住一块地盘,局势就改变了!

到战局,这两位都是宿将,局势再洁楚不过,杨可世顿时就冲口而出:“直娘贼,还不知道到底哪家上前接应,萧宣赞又要的是哪家的援应!一场战事而已,俺们只管卖命。)却入娘的这么麻烦!

句话说出,杨可世顿时知道失言。倒不是他就是如此没脑子,而是萧言在前面传来的捷报,让杨可世这等久经战阵的悍将只是胸中热血鼓动。萧言带着的是他的白椎乓,而他却没有跟着自己弟兄一起冲杀!前面的浴血苦战,不屈意气。哪怕就在雄州,杨可世都可以想见。他的白槌兵弟兄,绝不会后退。绝不会给他丢人!

生死弟兄,忠心麾下,在前头厮杀,在为这场战事拼命。他杨可世却在这里,盘算着自已到底站队何方,到底帮着哪家来攘夺这场功绩。扪心自问,实在是恁的羞人!

哪怕在这里等着宣帅衙署来客,杨可世脑中还是在不断盘旋着的只是前头战事,萧言此刻,带着他的白挺兵,过了沫水没有?有没有撞见萧干大军,又是如何应对?李存忠那粗豪汉子,是不是还是习惯打前锋。到底又带了几处伤才能退回来?

王禀在那里叹息战事,他的牢骚话,顿时就冲口而出!

王禀看看杨可世,杨可世看看王禀。两人绷着脸对望一阵,最后居然都是一笑。王禀苦笑着摇头:“义则啊义则,看来俺们两个,却是要选边站了,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的难处你也知道,不管是谁上前。都奋力杀敌就是了…………如何?

杨可世也菩笑摇头:“这直娘贼的都是些什么事恃,俺现在倒是看着萧宣赞眼热!只要上前,俺岂能不出力?只怕西军,是斗不过宣帅!

两人这对视一笑,侍立在两位大将身后的亲卫,都喘了口气笑出声束

大家都是在一个大营里头扳着铁甲在大雨当中打过寒战的,一起啃过又馊又硬的大饼。辽人大军逼在前头,打了几场断后硬仗的也是他们。他们是主

,r刁边人,这点心结祟能不知n两位相公尴尬,他们也是尴…,m在都松了一口气,对视而笑。

“不知道谁有福分直抵燕京。倒是捎一个契丹娘们儿来给大家开开眼!”

“俺就想着家里婆娘,虽然声音大,一根格面杖挥舞得虎虎生风,棍法齐整得很,可俺离家这么久,倒是想念这母老虎…………还有三个兔崽子,厌起来伤心,现在却是想着就眼睛热!

“打完辽国,但愿能安生过日子…………俺们西军,从陕西诸路死到江南,再抛尸幽燕,血流得足够多了!可恨这两面胡虏,总是杀之不尽!”

“老兄既然思归,这上前的机会。就让给俺们也罢!拿下幽燕,只怕俺们,也有策勋三转的功勋,官家少说也要夷发百贯搞赏!

“这俺可不敢客气,谁不想要这功绩?可是现在俺们说了不算,相公说了也不算,倒是那个萧宣赞说了算!这位萧宣赞,白身来归,俺们是亲眼看到他冲过辽营的那个狼狈模样的,现在却是高高的在天上了!”

“这也是簧宣赞拿命拼出来的!但凡是各汉子,谁不心服口服?

亲卫们随口闲话,杨可世王禀也只是微笑听着,刚才暗自绷紧的气氛。已经全然松动。两人也不站的笔直了,就这么穿得袍兮套乎的并肩踱步。随口议论几句涿易二州前头战事,归结到最后的判断,应该就是萧言差不多该退回涿州闭城死守了。现在需要大革源源接济,不管是哪边占了上风,动作可是要快!

正在闲话间,就听见从河间府方向的来路传来马蹄声弄,转瞬间就看见数十骑快马飞也似的从道路上卷过来,马蹄溅起大块大块的泥土。

冲在最并头的,是一个矮胖中年,满脸风尘之色,倦得在马上都直不起腰来了。在他身后,是数十骑高大的胜捷军,最前头两骑,碰着宣帅衙署的节旗,正是童贯的使节亲到!

这人他们也认得,同样是燕的来归之人,宣帅府赞画赵良嗣!

比起马扩和萧言,赵良嗣的官衔更高,在童贯面前信用更重。xち气焰也更高一些。赵良嗣是燕地来归之人,知道要四下陪小心的话,那是陪不完的,自已也别想出头。所以干脆一向行事跋扈高傲,童贯麾下将佐,都是心里头对他那个得很。可是还当真不敢得罪他。

现在看到童贯派来的果然是他,两人对望一眼,心里头都有话。赵良嗣心胸狭窄,萧言只怕碰到他有罪受。杨可世还微微有点喜色,童贯派出的是这个人物,老种小种相公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了一些?说到底他是西军的人,不比刘延庆,根本没有脱离西军体系的野心。只不过作战太过勇猛,差点坏了西军诸位相公的盘算罢了。在童贯麾下,很有点不自在,现在有机会和老种小种相公尽捐前嫌,焉能不尽心竭力!

两人都弹弹袍子,端正站好。他们在这里迎接,已经是看着童贯面子了。以他们的身份,根本用不着行什么大的礼节。王禀还客气一些。站在那里远远的就抱拳。杨可世却是等到赵良嗣飞马赶到,这才懒洋洋的抬抬手:“赵宣赞远来辛苦!

赵良嗣却黑着一张脸跳下马来,半后胜捷军骑士也同时勒住了马,纷纷跳下,向着王禀大礼参见。

赵良嗣只不过胡乱拱手,就急切的问道:“萧马二位宣赞,有没有军猜回报?

着赵良嗣无礼,杨可世只是哼了一声。王禀却忍着气道:“好叫赵宣赞得知,萧马二位宣赞,已经领兵,西进易州,去援救郭药师了!现在行止如何,还未曾回撤……”,

赵良嗣脸上却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即收:“萧马二位宣赞,也太贪功了一些!据你们报的军情,萧干大军,正在易州,如何能救得了郭药师?只怕反而让萧干看破了两位宣赞手下不多兵的虚实!大军还未曾整顿完毕,宣帅之令,只是要他们据守涿州,徐目进去,这么就这么孟浪行事!

赵良嗣在脸上挤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恃,只是跌足:“只怕这锐气失却。萧干反扑涿州要害,这地方也保不住了!官家都已经知道涿州克复的消息,现在却要失却,这场大功,却成了大罪!连番败报上去,官家该如何说?宣帅该如何说?”

王禀和杨可世只是对望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难道这赵良嗣此来。却是要萧言舍弃涿州退回来的?下马伊始,就开始挑剔景言毛病,还戴上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欺君之罪……只合上前拼命的不是他姓赵的!

杨可世沉声道:“宣帅的意思,是不是不要涿州了?

他的声音,带了三分怒气。赵良嗣转头看了杨可世一眼,强笑道:“杨相公,话却不是如此说。宣帅怎能不要涿州?只是萧宣赞能在萧干面前讨好?要是萧干大军回师涿州。四百兵马,能保住否?还是两位相公,马上就能点兵北上,在萧干夺回涿州之前接应上萧宣赞?大军岂是如此能轻动的?背河再败了。又将如何?谁让萧马二位宣赞,竟然舍弃涿州根本,前出易州浪战!要是逼着簧马二位宣赞在那里死守,才是陷了两位宣赞的性命!”

他一连番的逼问,却是让杨可世说不出话来。王禀只是在一旁沉默。尽力按捺住自己情绪。大军调动,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恃,赵良嗣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要是萧干反扑,涿州能不能保住,真的难说。想到这里就让杨可世和王禀忍不住在心里头长叹:“萧言啊萧言,你为何就如此贪功?克复涿州,功绩还嫌不够?

杨可世到了最后,只是带着怒气反问:“照赵宣赞说来,萧马二位宣赞,不但无功,反而倒是有罪了?

赵良嗣冷冷的回视了他一眼:“学生何尝有此言?就算有罪,宣帅也替两位宣赞承担了。也不会湮没他们的功绩!此间除了宣帅,谁还有这个担当?西军诸位相公,在官家震怒之际,敢为萧马二位宣赞确保否?学生此行而来,已经带来了萧宣赞的告身,还有龋赏,只要萧宣赞谨按宣帅方略行事,只会受赏!要是他错了心思,才只怕宣帅也保不住他!”

这句话就是**裸的宣示了赵良嗣的来意,就是要萧言就他范围,将所有功绩,都归到童贯的方略头上!他轻进易州,正遂了赵良嗣的心愿。メち恩威并施,就能让萧言就其范围!这个错处,挑得是恰到好处,涿州既然克复,就是宋土。覆军者杀将,失土者同坐。拿住m百泾进错外,才好着力!而啻贯迹是北伐大军最高统帅,心,i竹军法。都是理所当然,可西军诸位相公。却没有这等便宜!

杨可世脸色铁青,他已经将萧言轻进易州的消息传给两位种相公了。不问可知,两位种相公也是跌足长叹。萧言为什么不等到他们来!有西军大队接应,这场易州功绩。总是他的了,老种小种,又不会和他抢,只不过要他说几句话而已!

杨可世无话应对,最后只是怒气冲冲的反问:“要是萧宣赞抢下了易州呢?”

赵良嗣一怔,突然哈哈大笑:“杨相公,你却相信?

杨可世一拱手,甩起披风掉头就走:“某军务繁忙,已经迎接了赵宣赞,礼数尽到了,现在却是回营!某就一句话,现在萧宣赞要的是保住涿州,大宋要的是保住涿州,却不是让萧马二位宣赞退回来!”

他也不等赵良嗣回礼,大步就匆匆离开,亲兵牵过马来,杨可世翻身上马,猛的加了一鞭子,飞快去远。

赵良嗣微微而笑,倒是恭谨的朝着杨可世远去的背影回了一礼。等他抬起头来,就迎着了王禀沉默闪避的目光。

赵良嗣淡淡一笑:“王相公,学生不在此处休息了,却是要赶在萧干围涿州之前,把萧马二位宣赞救出来!不知王相公能不能拨两百人马。护送学生,昼夜兼程,真往涿州?

赵良嗣是在途中接到萧言西进易州消息的,当时恨不得在马上手舞足蹈起来!这萧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给他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涿州理所当然的会保不住。他就可以令萧言马扩退回来口北伐之军再受此挫,再度北上不知道要到了什么件候。到时候,就是他的方略。最后被宣帅采用之时!

而且时于童贯而言,也是最为理想的结局。萧言就此挫,正好可以恩威并施,让萧言彻底站在童贯一方。到时候尽恃的将涿州不保的原因,椎倒西军不肯接应的头上去!到时候,这宣帅地位,自然也就稳住。

与公与私,都是最为理想的情状!

这复燕大功,最后还是要着落在赵某人的头上!

王禀勉强一笑:“赵宣赞辛苦。但有所求;某敢不从命?只是某有一句话,涿州能够保住,最好还是确保。宣帅成全萧马两位宣赞这个功绩,两位宣赞能不感念?一旦涿州危急,即使大队步卒难以北进,某也将率胜捷军骑军,拼死援应涿州!

赵良嗣看看王嘉,只是一笑:“王相公,这些事愫,还是让宣帅做主罢!

太阳已经低垂在了易水之西。将山岭在易州城下拖出了长长短短的影子。

百余名骑士,衣甲血迹斑斑。人人伤痕累累。甲刮俱残,只是挺腰坐在马上,缓缓的向易州城开进。

易州左近,除了累累战痕,边的被焚毁的攻具,到处是死人死马,更有大军仓惶而撤的种种残迹。

萧干一旦决定要撤,就不顾而去。再无半点流连不舍,或者再观望犹疑的神态。哪怕那支冲他大阵的宋军重甲骑兵,已经不堪一击,而后面又迟迟没有想象中的宋军大队出现,萧干也没有多朝东面看一眼。

大军统帅,下定决心不容易。而下定了决心,是不是会为种种小、便宜所诱惑,进而改变决心,就是合格的大军统帅和唐将的区别了。

再说辽军也的确无法再战了。虽然战力仍然充沛。但是自从萧干下达了撤军命令之后,人人巴不的就赶紧回到燕京!

战场上头,萧干只是中规中矩的派出了后卫千余骑,只是始终控制着朝北的退路,掩护大军拔营起行。这千余骑兵,有的时候哨探小队甚至冲到了离萧言残部不远的地方。也不过只是勒马观阵,并不上前,只是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这支打成尸山血海的宋军重骑精锐。

辽人大军,动作极快,能带走的插重上马装车,剩下的也不要了。一把火连着营寨焚毁。从易州西面北上,直退回燕京去。

在辽人大军撤退之前,还有董大郎的千余残部,更是狼狈的朝北逃遁。连萧干的大营都没回去。对他的举动,不管是萧言还是萧干,都当没看见,随他去了。至少在现在的幽燕之地,董大郎已经成为了最为无足轻重,也无处可去的一个人。为他的那支残部,多死一个人,都是浪费!

而从萧言以降,谁都再没有了继续给萧干大军施加压力,继续虚张声势的气力。只是收拾残部,静静看着萧干大军有条不紊的撤退,卷起了满天烟尘。要是萧干不服气,随时挥军过来吃掉他们,萧言也无所谓的就两个宇,领教。

不过萧干,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心目当中最为重要的目标,燕京城。这也是蒂言创造出此次奇迹最大的凭借!要是这个时候,萧干犹自不忿的派兵回来再啃萧言一口,那他也就不是大辽的四军大王了!

行来,萧言只是将疑兵之计。近乎疯狂的使用到了极处。每一举动,都是在提醒萧干。和老子死缠烂打划不来,赶紧回燕京去吧!可是要不是身后男儿的拼死血战,丘虎臣李存忠两名统军将领战死疆场。也不会让他发疯到最后!

太阳西斜,萧干大军已经次第退出了易州左近,断后骑队,都离易州已经有数十里远。

萧言残部,这才整军而前,将白椎兵和胜捷军旗号高高打起,缓缓行向易州口

没有人说话,包括萧言在内。每个人似乎都有点恍惚的在回味着从涿州到易州的这几天,这两百里路,两场厮杀,和尽忠的袍泽!

就连萧言骑在马上,都觉得似乎一回头,李存忠和丘虎臣还挤眉弄眼的跟在他后头。一副久经军阵的老行伍架势。

可是每每回头,只能看到四匹马驮着的矛杆叠起的床架。而李存忠没有了气息的雄武身躯,静静的躺在上头。马扩只是在李存忠身边。静静的陪着每枚兵老卒最后一程。

丘虎臣居于沫水河之阳,自已无论如何,也要将李存忠带进易州城!

至于这场自己拼死争取来的功绩,到底对这场战事,会有如何深远的改变,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这些在涿州出发前,在自己脑海当中反复盘算了无数次的念头,萧言此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想带着这些跟着他一路义无反顾而来的儿郎,素看他们拼死也要到达的易州城。

大宋的易州城!

郭蓉只是静静的陪在簧言身边,英锐如她这样的燕地女儿,这个时候也倦得只是抱住马脖子。郭蓉一句话也没说,有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敢多看她心中早就飞来千百次的易州残破城墙。有时萧言看她一眼,忍不住会想,是不是郭蓉在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来到了易州,却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噩耗?

郭药师要真的死了,才是省却了许多麻烦呢……””

行进得再慢,易州城也终于在望。疲惫如萧言等,也看着易州左近战痕呕舌死了这么多人,打得这么惨烈,而郭药师居然也能支撑到他们来!

郭蓉勉力直起腰来,只是看着易州残破城墙,看着城墙上下累累尸首。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

易州已经没了模样的城门口。只是一群狼狈到了极处的常胜军士卒分两列单膝而跪。在最前头的,就是满脸伤痕,只剩下了一支胳膊的甄五臣。在看到萧言他们出现在眼前,甄五臣就被两名常胜军士卒扶持着,颤巍巍的单膝跪了下来。头都不敢抬口

百余名白楂兵将士,缓缓越过壕沟,在离城门数十步的时候,只是勒马立住。无人说话,只有两杆大旗猎猎破空之声。常胜军士卒,头垂得更低。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这百余骑,逼退了丰干的大军!

白槌兵将士立定,其意不言自明。要将最先进入易州的荣耀功绩,都给带着他们一路血战到此,不稍后退的萧言!

萧言缓缓策马而前,甄五臣伏的更低,尽力提起声音:“常胜军残部。据易州终于等到了萧宣赞!都管大人重创,留置衙署,不能起身,只是让属下转禀宣赞,都管多谤宣赞活常胜军全军之恩!常胜军所部。涿易二州之地,都静待宣赞安顿处置,都管有言,只要常胜军子弟能为大宋所容,都管一身,何足道哉…………从此就没了常胜军,所有儿郎,但凭宣赞调遣安顿,俺们上上下下,愿为宣赞北取燕京,效大马之劳!

萧言还没说话,郭蓉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响起:“爹爹还在,爹爹还在!”

萧言一直都麻木得不愿意的动的脑子,这个时候,终于缓缓的活动了起来。他没有回答甄五臣的话。只是夹了马腹一下,坐骑缓缓的从两边跪着的常胜军残存将士身边经过。走到了城门之下,簧言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夯土城墙。低声自语:“我可没食言,可是带着你们来了…………我也没缩在后头,只是冲在前头的!老丘,还有躺在那儿的李存忠,你们两个家伙。给我起来看看!

他猛的在马上转身,大声对着后面无言看着他的白椎兵将士吼道:你们都看看!老子没有食言!

马上骑士,肃然叉手行礼。易水萧萧,在这一刻,似乎就卷起了无声的波澜。该章节由z盯加毗c姗四友收集发布

这一声吼,似乎终于将胸中郁结,金部发散出来,只是震得跪在萧言左右的常胜军士卒,更低的伏在了地上!

萧言淡淡一笑。

郭药师没有死帆……”,现在还躺在衙署里头,不知道是真起不来还是假起不来口不过倒是枭雄本色,知道现在一时他已经做不得主了。还不如委曲求全。自己如果真的要为燕地除此隐患,将常胜军彻底消化在大宋当中,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趁着郭药师最为软弱的时候。干脆就***干掉自己这个结义兄长!

他眼神一动,下意识的就幕向了郭蓉。而郭蓉却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着他。

这个少女,同样伤痕累累,却在这个时候,倔强的挺直了腰。只是眼神当中的哀求意味,怎么也掩藏不住。

郭蓉单纯,可却更容易看渚楚事恃本质口也许她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对郭药师的提防戒备,所以才会主动以身相就?

马扩在队列当中,只是很轻微的朝自己摇了摇头。

萧言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打得筋疲力尽了。要是逼得再和郭药师来上一场。估升就得粪代在这里了…………还是等接应上来罢…………自己这场大功。大家布想分润,只要大军上来。想怎么收拾郭药师还不就是怎么收拾?现在自己对于大宋,可是比郭药师这个实力大损的降将重要许多!

萧言笑笑,摆摆手:“都起来罢!带着我们去见郭都管,现在他已经是宋臣,将来大军继续北伐,正要我这哥哥出力!

“进城!我们终于杀到了易州!

白沟河畔,夕阳西沉。一队宋军。约有千人之数,赶着大队的车马。只是在次第渡河。

白沟河两岸,已经再无半点辽人踪迹。这队宋军统帅,早就派出哨探将左近探得液请楚楚了。

瞬之间,辽人就走得这样干净。也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恃,连这要隘都弃而不守。难道是那个萧宣赞,已经让辽人阵脚大乱了么?

大队渡河近半,带队将领跑到了河边,就看见一个穿着大宋袍服,戴着乌纱璞头,腰间系着银鱼袋的青年,正在河边负手独行,看着两岸萧瑟景色,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诗性。

那军官远远的就叉手行礼:“方大人,该渡河了…………天色已晚。俺们还要赶到河北扎营…………

那青年转过头来,却是眉请目秀。笑起来一口白牙,看起来开朗已极:“我却又犯了穷酸,贪看起景色来了!要不是那位萧宣赞,方某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白沟宋辽界河景象!走走如……”,快点到涿州,看看那位萧宣赞去!他也真是豪胆,敢去吓萧干这大辽四军大王!不知道我们赶到涿州,这捷报回来子也无?这可是近数十年来,大宋少有奇功!”

论坛

第七十六章 不哑

岳煮当中,易州残破的一切,只是沐浴在月煮!下n“

过去几日的阴沉天气,终于完全散去,天上渚辉,只是毫不吝墙的洒下,将周遭一切战地残破半色。(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拾陆k文学网)xち提ち供倍加了三分请冷的气息。

易州被破坏的程度,极其惊人。宋军将士,本来就以为雄州前线已经是兵荒马乱,到了涿州,才知道北地的乱世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没想到到了易州,却发现这里已经能不被称为人间!

四野遍是尸臭的味道弥漫,却没有半点人手去掩埋这些亡魂。

易州残存的百姓,还有被萧干他们当初裹挟,后来又丢下的四下百姓。只是孤魂野鬼也似的在易州城内城外游荡。常胜军士卒拿出了不多的存粮,找出破釜煮食,先奉上给和他们同样在易州瓦砾堆里安身的白掇兵上下,然后再自己狼吞虎咽的开吃。激战之时,人都失却了正常的味觉,仿佛不吃东西也可以厮杀,这个时候饥饿疲惫的感觉才全部回到了身上。

不论是白槌兵还是常胜军,往往拿着手中食物吃了几口,就垂首沉沉睡去,也不管到底身在何处。不管城内城外,这两支军都打得实在太过惨烈。

百姓们就巡棱在常胜军煮伞的炕灶旁边不远,看到有残羹冷炙丢出来。就扑上来一顿争抢。常胜军只是冷漠的看着眼前一切,偶尔有气无力的挥手驱赶两下。白栏兵自然是以王师自居,可是现在也再无气力精神来照应这如许些难民。最多只是在常胜军呵斥的时候制止一下。到了最后,易州城内城外,到处都是人在瓦砾堆里头冉声大作,只有值守的警卫还强撑着四下走动。却麻木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警戒些什么。

常胜军上下,倒是想尽最大努力安顿这些西来解救他们的宋军,可是易州现在残破如此,唯一剩下的知州衙门都没有几间完整的屋子,萧言马扩,和一些重伤员入住,就已经挤得满满的了,只有大家都委屈一阵0不过看到易州如此,大家都明白再不可能依托这里进行战守,而涿州离燕京更近一些,萧言只怕很快就会带领大家回师,些许苦处,就先忍忍吧。只要一旦活着回到涿州。此等追随萧言而来建立的不世奇功。甚至会一直传到官家那里!

这个夜里,这些从涿州来。甚至可以说从北渡白沟河起又一豆绷紧神经的朴实敢战的西军精锐,第一次觉得浑身放松的沉沉睡去。

只是萧言,这个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

知州衙署四下,警戒森严,常胜军和白椎兵还完好的甲士,只是在这个不大的知州衙署四下大大小、小的缺口处警戒。衙署里头,已经尽力收拾了,可是易州之战打得实在太惨,想在知州衙署里头找到一件完整的器具都难。

萧言下令,将所有重伤员都送进这里头来,如果没了地方,哪怕郭药师也得赶出去!在地上铺上稻草。将重伤员一一安置,常胜军上下忙得脚不点地的烧热水换伤药,生怕动作慢了一点让萧言的脸色拉下来。照理来说,这些人马始终是西军和胜捷军的,萧言再怎么示好,挨照大宋体制,这支人马也不会是他的。而常胜军倒是可真正收为己用的队伍。这待遇应该反过来才是,可是萧言就是不想在这上头用心机,这些追随他一路杀来的死士,只要在自已能力范围之内,就要让他们得到最好的!

安顿好所有伤员,萧言这个时候才去见伤卧衙署之内的郭药师。郭蓉早就在郭药师那里哭过一场了。

见到郭药师,就只能从他脸上看到枭雄气短的模样,有气没力的躺在榻上,努力的想起来却最后只能让郭蓉帮忙。脸上已经瘦脱了型。メち说话声音中气低微,只是断断续续。

开始郭药师就只是表示谢意。眼泪不受控制也似不断的从脸上滑落。说什么也要在榻上对萧言行大礼。到了最后,在萧言的拦阻下,郭药师只是一个劲的表示,他已经筋疲力尽,伤势沉重,愿意早早单身回归大宋,将伤势养好,将来再为大宋效力。常胜军的军号,存在与否。无关轻重,不管如何安排处置。一任萧言决断!他已经再无力统带这些生死弟兄,只有拜托萧宣赞萧兄弟照料,让常胜军真正成为大宋士卒!一旦北伐,只求肯让常胜军打头阵以自效,其他的,他郭药师再无。

枭雄气短,就是这个模样?难道郭药师真的聪明梨了这种地步,有这种大智慧知道进退,明白什么时候就该果断放手?

萧言只是不信,原因无他,自己都切身感受到了掌握权力,纵横天下的醉人之处,郭药师也身幕局中,怎么就舍得放手?

和郭药师一番应对,萧言只是淡淡的,不过表示了会早点奉郭药师东归,涿州安静一点,可以养伤。若然还不成,回大宋也是一句话的事恃,宣帅绝不会慢待自己这个义兄的,至于常胜军全盘改编的事恃。慢慢再说罢…………

对蒂言说什么话,辛药师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桦,靠在榻上不住点头。遥想月余之前,当萧言冒充使者站在、郭药师面前的时候,双方地位,就这么戏剧化的倒置!萧言已经久历血战,倒也没有显得多么趾高气昂,郭药师也显愕自然而然。仿佛两人地位变成这般高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郭蓉,只是在萧言和郭药师对话之际,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曾说口最后郭药师让她代替自己送萧言出门,她也只是听命行事,将萧言送到门口,浅浅一礼,便回去了。

毗最后,郭蓉还是只选择自己爹爹

,“一一

二亦来就应该是这样,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在此哟u,叭们各人,都有各人的立场,在老天爷的棋局里头,奋力挣扎!

月色下,萧言并未回到自己临时歇处,那里反正没有一个可爱的小哑巴在等着自己,没什么吸引力。他只是缓步在庭院月色当中缓缓踱步,身边警卫,铁甲上反射着星月剪微光,夜色当中,只传来伤员低一声高一声的呻吟之声。

我现在,真的就在易州了?直到此刮,萧言仍然觉得有点恍恍惚惚。他伸出手,看着穿越以来,整天握着缰绳,或者操着兵刃磨出来的老茧,看着手臂筋骨,也渐渐显出了结实的模样,只是怅然一笑。

自己再也变不回那个小白领了…………

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了马扩的声音:郭氏如何?”

萧言一下收起了手,整了整脸上容色,回头笑道:“还能如何,两个字就一言而蔽之了…………老实。”

月色下,马扩仍然是那副精干而英锐的模样,眉头却深深锁着,却有些犹疑,没有过去萧言惯见的那种干脆模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一般。

他也朝萧言笑笑:“要是俺,现在也得缩头,这个时候再桀骜,想把着常胜军不放,那就不叫豪杰;叫不知道进退!只是萧兄,这老实二宇。未能轻许,还是早早将郭药师和常胜军隔绝开来为好,朝大宋一送。比什么都干净!”

萧言哈哈一笑:“马兄,我岂能不知!我这位郭大哥,是翻不起什么大浪出来了……本来我还在犯愁。要是易州要据守的话,常胜军就要分为两处,毕竟相隔两百里,有点照应不大来,还怕其中有什么变故发生。所有章节尽在现在一瞧,好家伙易州就成了白的!到处帮干干净净,再不能做战守依托,我们明日,就返回涿州也罢!到时候,这位大哥,我自己伺候…………常胜军是好东西哇!几千百战余生的人马,缺的就是军资器械。补充起来了,这些人马人熟地熟。哪个坞壁都能扯上转折亲,到时候。为大军开路前锋,再合适不过!马兄,万一我们再碰上什么彩头,先登上燕京城头的,说不定还是我们!

马扩淡淡的笑笑:“回涿州?正和俺不谋而和……”,备多力分,不如专于一处。辽人的底子俺们也试探出来了,这个时候,还闹他娘的内乱!这常胜军,俺定助萧兄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怎么也整刷起来,到时候只要萧兄不要忘了给俺留一个领军的位置就成!

他神色显得越来越迟疑,说话声音也越来越慢,眼神也避开了萧言:“要整顿起常胜军来,宣帅可以,西军诸位相公可以…………却不知道萧兄,准备绮靠哪家?

萧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马扩。良久良久,才是淡淡一笑:“不知道马兄想我绮靠着哪家?

马扩神色郑重,既然第一句话都说出来了,下面的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萧兄,此功太重,哪方得之,就在北伐大局当中掌握主动了…………相公们和俺们厮杀汉想着的事恃不全一样,还要想着将来在大宋的地位!背后还有其他更复杂的东西,只是俺懒得问,也懒得去想…………萧兄大计,无非克复燕云,标名青史而已矣,哪方都有可能成为蒂兄助力,就看萧兄如何选择了!”

他缓缓摇着头:“…………要是初识萧兄之时,谁要说萧兄能走到今日,以一人之力,可以决定大宋举国之力北伐的成败气数,杀了俺的头俺也不相信!可是萧兄现在地位,真真切切就是如此,也直望萧兄。再三慎思之!

萧言仍然没有表恃的看着马扩。眼睛藏在深深的夜色后头,只是淡淡的又问了一句:“马兄,你到底想我选择哪家?哪家才能保我功业成就,哪家能保我在大宋将来的荣华富贵?

马扩苦涩的摇头:“俺不知道。俺真的不知道。俺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算是哪方面的人!俺再不是熙河军那个单纯的厮杀汉了…………荣华富贵,俺从来不替萧兄担忧,萧兄本事,总能应付得来…………俺只希望,萧兄这个决断,在北伐大军当中少起内乱波折,能让大军尽早北上,能早日克复汉家土地,能让西军子弟,少一些抛骨在无定河边!

言罢,马扩转身就走,再也不发多言。只留下萧言站在那里,只是苦笑。

仗打赢了,烦心的事恃,就不稍停留的接距而和……”,要打赢这场北伐战丰,自己要立下不世功勋,不仅得和辽人斗,和女真人斗,还的和失宋这个帝国当中各个派系争斗!

这选择,自己是老早就已经做出了………………

萧言站了一会儿,只是没精打采的耷拉下肩膀,朝自己临时下处走回去,嘴里还在嘀咕:“真丨***没有打仗痛快,要是小哑巴在这里就好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现在在干嘛?”

郭药师的房再里,一灯如豆,郭药师伤的是肺叶,不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在萧言面前的可怜样,郭药师倒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他的伤势本来就甚重,易州攻战最后只是强撑着调度军马死战,元气更是大损。

这个时候躺在榻上,因为剧烈咳嗽,颤抖得就如风中树叶。所有章节尽在

郭蓉只是在那里不出声的忙碌,爹爹咳嗽,她就将热水奉上,让郭药师喝一口压压,又在那里调合伤药,

工u互一

乍刃泪天到时候帮郭药师换药n登此事恃,撅做得不是其惯”,是显的有点笨手笨脚,远没有她张弓而射的姿势舒展好看。可望向自己爹爹的眼神,还满满的都是依恋。

郭药师咳嗽一阵,招手让郭蓉过来。郭蓉听话的靠近,郭药师伸出大手就去摸她头发d郭蓉的头发又束了起来,英气勃勃的,被郭药师这么一碰,很是不习接的扭了扭修长的脖子,最后只是抿着嘴唇不动。

“这一路,苦了你了…………

郭蓉眨眨眼睛,勉强一笑:“爹爹你还不知道我?厮杀起来不比男人差,有什么辛苦?要是守在身边伺候你,还不如找个丫鬟都比我强。

郭药师只是微笑,指着自己心口:“爹爹的意思,是你心里苦,再怎么样,你也是女孩子。孤苦无依,又要跟着陌生的宋人杀过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你老父最后一眼。我也是过来人,知道这种无处绮靠的感觉……””

郭蓉眼眶微微一红,又倔强的昂起头。只是眼睛里头眼波流动,咬着嘴唇却不说话。郭药师当然说对了她的心思,说出了她的害怕软弱。可是郭药师却不知道的是,这一路过来,还有一个姓萧的无胆匪类在,只要看着他在马上东摇西晃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斑……”,

郭药师仔细的看着郭蓉脸上神色,突然一笑:“…………当父亲的。总不能看着独女儿一辈子都和男儿一样厮杀罢!爹爹也倦了累了,对这世道,也有些怕了…………咱们去大宋好不好?将你在大宋托付一个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过点富贵日子就是,虽然有点对不起手下儿郎,可某的女儿,却是最重要的…………

郭蓉眼眶又红了,想依偎过去,却又终是忍住,站起来低声道:“有的人想的就是夺回燕京,可是看他骑马使槊的笨蛋模样,真真能气死,偏偏又是胆大包天!我一日不在,这家伙不知道能活多久!我保着他夺回燕京,就陪爹爹在大宋安顿下来。再不骑马,再不使刀弄剑,可好?现在爹爹平安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郭葬师只是看着自己女儿,微笑道:萧宣赞?

郭蓉脸都没红,只是点了点头。认真的迎着郭药师的眼神。

郭药师哈哈一笑,牵动了伤口,就变成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郭蓉忙抢过去帮他拍着背。郭药师只是一边咳嗽,一边大声道:“也罢!某的什么都交出去,安心在大宋当富家翁!只要萧宣赞娶了某的女儿!只要女儿归宿有着落,某就是从此默默无闻,又当如何?

郭蓉终亍有了一丝难得的羞怯,不想听郭药师再说这个话题,急匆匆的出了房门:“我去着人再换一盆热水!

郭药师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女儿高挑的背影,到了最后,那笑意中的慈祥,却已经渐渐变成了森寒。

、,,,,,一,、一”、、,一一、,,厂,,,,

涿州城的都管衙署里头,只是回荡这更鼓的声音。

萧言去后,这里的戒备,却是加倍的森严。岳飞韩世忠,终于显出了他们被掩藏在下僚身份中的才干。

韩五豪爽,能得军心。常胜军降军,对他匾匾的服。他一声令下。干什么都成。

岳飞谨严,但处断极公,他要说什么话,大家都没话说。不论是自家兄弟,还是新依附降军,他都一视同仁,一开始就展现出了难得的统帅气度。

难得的是,他对涿州城中百姓。亦有一颗仁心,计点户口,宁愿省一点军中口粮,也要接济着百姓活下来。当兵的一天一合米粮,岳飞只是半合,毫不含糊。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此统军将领,怎么能不让人发自内心敬畏服从?

每天每夜,岳飞都忙得足不点地,只是到处巡视,整顿城防,士卒编伍已成,就毫不迟疑的开始令他们操演。

当兵的其实不怕吃辛苦,就怕的是约束不严。士心一旦涣散,那军队就不成其为军队了。岳飞如此对待常胜军降军,正是一副当作正规学头统带,将来要有大用的模样。正正是让常胜军人心安定之举,短短数日,常胜军降卒就已经有了模样,涿州城防也粗粗一新,城中百姓也安心许多,每日还自发的负土背石,协助军队修补城防。

有的时候,韩世忠都忍不住笑骂:“洒家总以为将帅是历练出来的。是尸山血海里头滚出来的,你岳家兄弟吃粮不过才几个月…………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天生的将帅!”

可岳飞饶是在萧言不在,做出了此等成绩,脸上却始终没有半分自的之色,整日披甲四处巡视的身影。也没有半点稍稍放松的样子一毗不仅他如此,就连言笑自若的韩世忠,也经常朝西而望,突然失神半晌。

萧言萧宣赞,就这么义无反顾带着四百弟兄朝西直扑萧干大军而去。他到底是带回来捷报,还是带回来垂耗。甚或…………再也无法

来?

这个井候,他们两人,却不能追随在萧言身边,尤其以岳飞为甚。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牛某几人,可以骂娘,可以发牢骚,短短几日,就无数次向岳飞提出。大家追上萧宣赞也罢,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省得在这直娘贼的涿州,每天两顿闲饭,只是吃得脸红,他们可是从一开始就追随萧言的!

岳飞却始终没有半点失控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毅力,

“讼讨跟着牛皋等人一起冲动的出发!他只是仍然每天督傲井一一,“人带队操演,每天都要回涿州都管衙署看看王贵负责照应的小哑巴。

每到牛皋牢骚声大起来,他的目光就如冷电也似射过来:“俺们要替萧宣赞守好这后路,要为大宋守好这再度北伐的凭借绮靠之地,萧宣赞。也是为了涿州安全,才西进易州!宣赞胜,不用说,宣赞负,这涿州就是你我兄弟的死处!俺不会负宣赞,宣赞也绝不会负俺们!”

可是人人都看得出,这短短几天。岳飞已经急剧的消瘦了下来q只有腰后脊梁,任何时候都不稍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个时候,早就是下半夜了。涿州城中,一切都安安静静,除了巡守哨卒,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睡去。岳飞却还是顶盔贯甲,向都管衙署走来,铁甲上面,已经凝结了露水缓缓滑落下来,在他身后几名亲卫,都个个面带倦容,就在刚才,岳飞又带着他们去巡视了一圈城防,在城头西面,还撞见了蹲在那里打盹儿的韩世忠。两人对视一笑,都没说话。

到了都管衙署外头,岳飞示意身后人放低脚步声音,自己上前。衙署外头两个哨卒远远的就看见了他的身影,朝他施了一个礼,就放岳飞入内d一进大门,就看见王贵敦实的身影戳在黑暗里头,似乎在等候他许久了。

岳飞一怔,放轻了脚步,低声问道:“怎么了?小哑巴可好?没有整天泪汪汪的了罢?

王贵摇摇头:“还有个不哭了?想着宣赞前头去拼命,就连俺也忍不住心里头发酸,这小丫头怎么还能掌得住?这些日子,就算是泡在眼泪里头了…………哥哥,倒不是这个……小哑巴她”,

“怎么?岳飞缓缓活动着腰骨,只是反问。

“……””跟着俺来就是了…………宣赞将小哑巴交给俺,俺怎么能不守好她。小哑巴有点什么不对,回来俺也没脸见宣赞…………每天夜里,俺就是隔一个时辰,就出来巡视一番。那天却是起得早了,听见里头响动…………原来小哑巴早就算好了俺什么时候出来巡办……”,

王贵廊囔着断断续续的说着。带着岳飞就朝内院走去。他抬头看看头顶月亮,算算时间,将脚步放得更轻,绕到内院后墙那里,那儿绮着墙壁有颗大树口王贵微微一示意,蹲下身子来,岳飞会意,踩着他的肩膀,就无声无息的上了墙头,只是将眼睛露出墙头,飞快的朝里头一扫。

这一瞥之间,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朝西而拜。一身青色的衫子,在月色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那身影正抬着头,面向西方夜空祝祷,那一双星眸,除了小哑巴还能是谁?

院墙里头,传来了小哑巴低低的声音,低回轻柔,若不胜衣。

“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设入大火,火不能烧,由是菩萨威神力故;若为大水所漂,称其名号,即得浅处;若有百千万亿众生,为求金、银、琉璃、磷砾、玛瑙、珊瑚、琥珀真珠等宝,入于大海。假使黑风吹其船肪,漂坠罗刹鬼国。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称观世音菩萨名者,是诸人等皆得解脱罗刹之难。以是因缘,名观世音…………

信女余里衍,但求一切灾厄,加于我身。萧君此去,百无禁忌…………信女不知还能服侍萧君多久。只求在萧君身畔,常常见他舒眉展颜…………信女破家,萧君拯我于溺中。怜惜我,护着我,照顾我…………求观世音菩萨,保佑萧君能平安归来!若要此身奉于佛前以换萧君平安康健,信女何惜此身?菩萨菩萨,保佑他,保佑他!”

哑巴的声音低低的,如一泓液请浅浅的溪水,就这样自然的萦绕在每个听到她产音的人心头。月色之下,她的星眸满满的都是虔诚的光芒,只是希望有哪位神佛听到了她的声音,保佑着萧言一路平平安安。最后几句,只是百折千回,直入人心。

哑巴无比虔诚的低低念诵完了观音经,看看头顶月亮,算算时间。又悄没声息的回了自己屋子。岳飞这才悄悄的从王贵身上下来,看着王贵,王贵也点点头:“晚上小哑巴差不多就是俺回屋子,她出来。俺出来,她回去。

只是念佛求保佑宣赞,这个女娃娃……

岳飞低低自语:“不是哑巴。不是哑己……”,余里衍,余里衍…………

王贵低声道:“怎每办?

岳飞脸上也难得显现了为难的神色。低低叹气:“让宣赞回来料理罢。这事恃,俺们则声不徽……””

王贵认真的看着岳飞:“宣赞……他能鼻来么?

岳飞回视过去的眼神,同样无比认真,甚或有一点萧言对着老天爷那种狂热的眼神:“宣赞当然会回来!俺只相信,宣赞只是为了挽此末世而来!”

论坛

第七十七章 两方

“旗号!西军旗号!…

城墙上头值守士卒一声大吼。(本書轉載壹陸文學文學網)所有章节尽在顿时在涿州城头激起了巨大的响动。南门口负责值守的带队军官正是汤怀,还有两三名胜捷军甲士,再配以数十名常胜军降卒。还有百余名百姓正是喊着号子,将大木石头运上来,修补城垛,补充城头守具。

涿州南门,也是被堵得死死的。这些日子,内外交通,都是缘绳入城。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注意着四野景象,重中之重的配置是在涿州西门,韩世忠几乎就整天的蹲在西门口。牛苯嗓门儿大,也抢了西门的位置,除了每天带常胜军士卒操演。几乎也就守在城门口了,只是对着易州方向望眼欲穿。

汤怀老实,话又不多。瞧着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罕见的神射手。西门这样要紧的地方,他自然是争不到手,每天只是上南面值守,上了城墙话也不多,就是反复调校他那口步弓,弦挂上,又摘下来。然后总是不甚满意的摇摇头。

听到一名胜捷军甲士的大呼。汤怀一个激灵跳起来,放眼难忘,他眼神极好,就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数面旗号,色做火红。辽人旗号,多是黑旗,这火红之色,正是西军旗号!

胜捷军甲士已经涨红了脸,如颠似狂的大呼:“俺们西军上来了,俺们西军上来了!俺就知道,西军带种,只是前头没机会让俺们使出气力来罢了!

胜捷军甲士在那里大呼,常胜军降卒也涌了过来,只是挤在城垛朝南而望。他们算是投降了,可是心里总是没底,就几十名宋军现在统带着他们镇守涿州,其他几百人居然北进易州,去挑战萧干的如云铁骑。大家可是在涿州惊变那日看到了那娆天盖地的大辽最后精锐!

后大家伙儿结局如何,还真不知道u谁也不知道是大宋人马先到,还是萧干大王的人马先到。

却没想到,易州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大家忐忑等待的萧干大王的军马一直不见消息。大宋那个同样姓簧的宣赞一去也是如泥牛入海,到现在还未曾有消息传回来。景先看到的,还是大家都以为一向行动的笨重缓慢的宋军!

百姓们也丢下手中土石,和常胜军混杂在一起看南面景象,发出了大大小小的惊呼声音。汤怀涨红了脸。摆着手大喊:“戒备!戒备!不要假的!

他不善言辞,这句话也丢了几个字,可是大家都还明白他的意思。不要是萧干所部回师,特地绕到南面来冒充宋军,准备也学萧言故事,再混一次城!

从西面城墙上,就听见脚步声响,却是韩世忠长大的身影带着数十人沿着城头跑了过来,他同样严厉的挥着手,同样扬声大呼:“直娘贼。你们是兵还是百姓?守垛口。备守具,张弓!不明身份,天王老子也不许靠近涿州!”

韩世忠这一声令下,人人都是凛遵。百姓们顿时被驱赶下城,守卒全部就位,城中四门,都是号角呜呜响动,让全城戒备。大捆箭札搬了上来,人人操弓在手。金汁灰瓶,顿时从城下屯处朝上掇。韩世忠手扶在垛口,只是直着腰朝南而望,神情凛然。

城中也开始动了起来,在营的常胜军在胜捷军甲士统带下,纷纷向四门援应。马蹄声响动,却是岳飞带着数骑,还有牛皋几人朝南面驰来,在城下就朝着韩世忠大呼:“如何?”

韩世忠回头凛然道:“现下还不知道真假!其他三面都没有动静。要是西军,俺个个都熟,这里交给俺了,你照应其他三门!”

岳飞在城下也不多话,顿时掉头向西而去,韩世忠犹自在城上对着他背影大喊了一声:“看好衙署里头!宣赞家眷,可不要伤损了!

岳飞并没有回头,倒是他身边牛皋扭头回了一句:“还用你说?俺家王贵哥哥,天塌下来,也只守在衙署里头!”

这一番惊动,就看出岳飞和韩世忠在这几天里头对涿州下的心血出来了,城中战卒,都按照次序次第而动,登城的登城,预备的预备,忙且不乱。

百姓中青壮也集合起来,随时准备搬运守具补充城头。负战守责任妁军安份纷苇位t各每按鞍而望。虽然都显得紧张,但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

韩世忠神色不动的站在南面城头。在他身边,汤怀只是低声嘟囔:“但愿别是辽狗……

韩世忠回头低喝了一声:“当兵的,就别说但愿的话,再险恶,还不就是一个战宇!什么情状,还不是硬着头皮顶住!

他说得宁定,手里却也全是热汗。要是来的是萧干大军,凭城战守倒也罢了,过河以来,早有不能生返河南的准备。可是这却代表,萧言已经不幸!不知道怎么的,从来不信神鬼的韩世忠也忍不住在心里默祷:“直娘贼……管是哪家菩萨,要是听见俺老韩的话,保佑来的是西军也罢!这次战事,俺再不耍钱!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的等着南面来的军马逼近口那队人马,只是渐行渐近。已经能看请大略景象。西军旗号之下,约有千人正摆出警戒行军的架势朝涿州而进,因为四下都要戒备,行进速度并不甚快,这支军马多是步卒,持兵披甲战卒不过六百人左右,正是两个指挥的规模d照应车马插重的倒有四百,在披甲战士保护下老长的一串。身在敌国土地,异军之际也要备战,人人披甲,看着这些步卒能披甲行军,就知道是身强体健,极能作战的精锐步卒!

在这支军马前头开路,四下哨探的骑兵,不过寥寥二三十骑。如果是西军的旧:宜办算是矗豪华配置了n要知鲨白挺乓和胜捷军登加躯小叭f轻重骑兵,在大宋绝对属于昂数。能为这两指挥步卒配备二三十骑游曳哨探,已经算是厚待。

这几十骑在看到涿州城墙之后。也加快了速度,直直的朝南门冲过来。眼瞧着越来越近d南门口守卒,都屏住了呼吸,不住的朝韩世忠毫无表恃的脸上看去。汤怀也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将手中步弓张开。

韩世忠却突然一拍城垛:“囚挂入娘王八操的,这些家伙真来了!还算是有点天良,知道仗该怎么打!”

他扬声大呼:“孙三,毕独眼,张家第二的!哪位相公下令,让你们赶上来了?过白沟河的时候,有没有尿了裤裆?”

他嗓门儿极大,震得城头似乎都在嗡嗡回响,城上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松了一口气,连汤怀都收起了弓。韩世忠西军里头人头精熟,他认得来人,就代表来的真是西军!西军居然这么快就上来了!在他们抢下涿州,只不过**天的功夫,在萧言杳无音讯,大家正是心里最惶惶不安的时候,大宋军马,就已经北渡白沟河,进抵涿州,来增援他们了!

岳飞已经站在了西门城墙上头,自然听到了韩世忠的大喊声音,身边士卒,已经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音,岳飞却沉着脸朝西而望。

宣赞宣赞,你可知道,俺们大宋军马上来了?要不是你,俺们大宋。哪里会再度北上得这么快?宣赞你却究竟在何方,到底还在不在?

城下骑士,只是直逼城墙,当先数人,疾驰当中,已经是满头大汗,听见韩世忠在城头呼喊,也没心思和这泼韩五笑骂,只是大乎:“俺们奉老种小种相公将领,北进哨探至此!却不知道萧宣赞马宣赞在否?韩五,开城,让俺们进去!

韩世忠在城上摇摇头:“萧宣赞西进易州,去救郭药师了!城门俺们已经堵死,萧宣赞不回来,说什么也开不得!南门外头,还有残破营寨。(看章节请到)你们修整一下,就在那里驻扎!帮重器物,俺们用得着的,绳子吊进涿州,几位,等萧宣赞回来,俺再置酒赔情!

城下骑士奔到滦边,纷纷勒住马,四下看看,依城果然有破烂的营寨,只是几番波折,早就不成了模样,几人都面面相觑,他们是前行途中得到后面两位相公追送过来的消息。那个胆大包天的萧宣赞,带着不多兵马,又西进易州去了!大家都是宿将,判断一致,这叫找死。两位相公的意思,就是加速北上,直抵涿州,萧言手下,毕竟是西军出身的多,笼络好他们,协防住涿州,这份功劳,说不定就偏向西军多一些。就算萧言逃回来,看着西军这么快上来,帮他稳固好退路,宁不感激?

总而言之,早到一日,就多一分好处。渡河这两天,上下都拼了性命越赶路程。又要杖甲行军戒备,上下都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d

现在听到韩世忠居然不让他们进城,顿时就有了火气,不过两位相公交代得仔细,这次前来,是以恃动之,也只能按捺住。

这群骑士带队军官只有勉强笑道:(,泼韩五,这里却是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俺们就在城外扎下,给你遮风挡雨!只是俺们军中,还有贵客,却务必要进城安顿,等候萧马二位宣赞回来!”

韩世忠摆手点头,算是答允他们的话了。这些骑士在城下散开,一边歇怠,一边算是张开戒备。城上胜捷军,只是朝他们答话,询问到底来了多少援军,后续有多少。这些骑军也有一答一,现在来的是两指挥精锐步卒,携带了大量辐重和两位相公的搞赏。只要涿州能稳得住。两位相公定会尽快北上,接应涿州。为大宋确保此地!

城上听到这些话语,都是欢呼声一片。只是偶尔有胜捷军小、军官心里头冒出点疑惑,怎么宣帅没有动静,倒是西军两位相公的人马率先以哨探的名义北上了?要知道。胜捷军和杨可世所部可比两位相公的人马离涿州近!

不过这点疑惑,也是旋起旋灭。援军上来的欢喜,将其他所有威觉,都完全冲淡!

后面大队人马,都透迤跟上。到了涿州城下,大家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纷纷解甲。但听到不许入城的消息,又是个个骂娘,不过这牢骚声音才起,就被带队军官强令压住。只是分派人马去整治南面城外营案,辐重也集中起来,准备拣得用的先送入城一部。

城上也是欢声雷动,连常胜军降卒都是满脸笑意。不过韩世忠和岳飞等人,都各自守着各自位置。岳飞只是在西,绝不来这里凑热闹。在他们的率领下,城上纵然欢欣,也却还是守着战位。

韩世忠只是站在城头,冷眼看着城下大队的人马。看着一个穿着官服,戴着乌纱璞头的青年文官,被人簇拥着越过城壕而来。这青年文官只是感慨了看了看涿州城墙,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身边军官已经大呼:“韩五。这是俺们泾源军参议,集贤院著作郎方腾大人,特为入城宣慰尔等。仔细接进去了!

韩世忠却大大咧咧的看了那方腾一眼,低声嘟囔:“尸山血海的地方。汴粱子来凑什么热闹!涿州未下。一个个安闲燕居,现在都来争这功劳了,扼知道萧宣赞还在前头拼命,生死不知!

他正想下令放下吊篮,就听见身边一个胜捷军甲士突然又朝南而指:“俺们胜帆r响旗号!王相公也派人马来了!旧

城南另外一条通路之上,就看见烟尘隐隐,地平线尽头,捧出了胜捷军的飞豹旗号。xち提ち供带牙黄色军旗猎猎招展,这一下在涿州城头引发的欢呼声音更大,萧言留置在城内的,以胜捷军居多。现在看到自家军马到了,简直能跳起来!

城下人马,看到那边又出现旗号,也稍稍纷乱了一下,带队军官大声下令,这些步卒顿时在城下列阵。毕竟是刮练有素的精锐步卒,动作迅速,顿时摆出一个可战可守的阵型,依托着涿州城墙,做好准备。而城墙之上,韩世忠岳飞几人又纷纷下令,让大家各就战位。不过再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气象。

不管是岳飞,还是韩世忠,心里都跟明镜也似。西军都能以哨探的名义来了,还带来一个来头好大的汴粱官儿。宣帅那里,如何能没有动作?当初萧宣赞渡河北上,要不是杨王两位相公帮了四百兵,差不多就是赤手空拳了。现在倒是一个个来得飞快,看上了这天大的功劳!

那一面来的胜捷军人马都是骑兵。约有二百,转瞬之间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弄到涿州城下已经有了西军旗号,队伍一顿,马上又加快速度朝这里疾驰而来。

马队前头一人,正是赵良嗣,他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西军红色的旗号。心里暗暗咒骂,老种小种,手脚恁快!铁心要和宣帅做对到



跟他而来的,本来全是骑兵,应该动作比老种小种派来的人马快。可是老种他们,马上点兵就能出行。他却要先从河间赶到雄州,拣选兵马又耽搁了一天,王禀有意无意的也拖延了一点速度,想给萧言留一点时间,如果萧言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将易州抢下,那么就再也没有理由让他从涿州后退,大宋也有了再度北伐的凭借。

自己其他的事恃做不到,交代手平拖延一点时间却是可以。

种种桩桩凑在一块儿,才让赵良嗣还比西革援应晚到了一步!

城上胜捷军也认出了自己袍泽,在城头远远的就大呼小叫,大声招呼。城下奔来的胜捷军也应和声音响成一片。毕竞都是自家兄弟,要亲热上许多。而城下西军虽然也松了一口气,但是绝无城头胜捷军那般热恃,只是冷眼看着他们逼近。那个方腾著作郎,只是含笑站在城下。也不进城头坠下的篮子,只是瞧着奔近的胜捷军,还有冲在最前头的赵良嗣。

瞬之间,胜捷军大队就已经逼近,赵良嗣眼快,一眼就看见了一身文官袍服,惹眼的站在城下的方腾。他有银鱼袋,方腾也有d两人眼神碰上,赵良嗣冷哼一声,方腾却是一笑。二百骑军气喘吁吁的奔至谍边,赵良嗣就已经扬声大喊:“萧宣赞马宣赞可在?本官奉宣帅令谕。要面见二位宣赞!涿易二州战守,宣帅已有方略示下!

城上韩世忠挠挠脑袋,笑莲:“宣帅怎么不早说?两位宣赞,都奔易州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扒……”,这位可也是宣帅府赞画?俺已经说了一次,现在再说一次罢。萧马两位宣赞没回来,涿州城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城外有营寨,大家收拾收拾扎下来罢,大哥二哥,两家差不多…………这位宣赞,是不是也坐篮子进来?有位大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一次两位都进来,也省得俺们多费气力…………”

韩世忠说得油滑,高傲如赵良嗣居然也忍住了气,和军中丘八有什么好计较的!萧言果然奔易州去了,此行必败!不管他回得来回不来,先进涿州,将这帮人掌握住也好!自己身怀宣帅令谕,难道这些丘八还敢对抗宣帅不成?幸好自己及时超到,没有让老种小种的人先进涿州一步!要是让他们先连成一气,有了凭借。只怕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就算著言能活着回来,自已已经掌握了涿州,难道萧言还不知道就风下蓬?不追究他前出易州浪战的责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赵良嗣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丢鞍下马,在数名胜捷军簇拥下大步越过壕沟口城上又垂下了一个篮子;方腾站在那里,只是朝赵良嗣抱抱拳:“赵宣赞?

赵良嗣冷笑一声,也叉手回礼:“宣帅未之下令,种家两位相公来的好快!却不知道这位大人是谁。竟然也能前来此处犯险?汴梁人物,现不多在真定笑傲风月么?”

方腾呵呵一笑:“大军屯驻,志在北伐,焉能没有前出哨探人马!这哨着哨着,就哨到涿州了,有什么奇怪的?学生恭为泾源军参议,随军看看幽燕风物,也是寻常,莫非只有燕地出身之人,才有这般豪胆不冉?该章节由z盯加毗c姗四友收集发布

他看着赵良嗣脸色转为铁青;才又笑道:“不敢当赵宣赞动问,学生自姓方,单字一个腾。家父虽然被逐,却也恩荫进了太学,金明池畔。也小小得手,现为集贤馆著作郎,书生欲觅封侯,岂能不军中行走一遭?这里遇见一人之力而挑动宋辽大战的赵宣赞,当真是幸何如之!”

这个名字在赵良嗣脑海当中一掠而过,听到家父被逐,顿时就让赵良耐想起一个人来。却是童贯闲时,和他谈起他一生经历的不少波折。一次最为凶险,几家联合起来对付他,却被他化解的正是其中最为得意的。生生逼得一个带请贵馆阁职,进士出身的人物被放逐死勺而他背后的文官体系,无一声敢发出!

“令尊是方龙图?这句话顿时就从赵良嗣口中脱口而出。

方腾淡淡一笑:“多谢童宣帅厚赐…………

赵良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冷笑!叭罢,却不知鲨哪位大人物盅方参议而来!老种和小种丛“n不动汴梁人物!好叫方参议得之,某既然在此,这涿州之事,就是宣帅做主!”

赵良嗣和方腾,一人坐着一个篮子。被城头士卒七手八脚的拉了上来。韩世忠也没上前,只是在人堆里头嬉皮笑脸的看着这两人。

岳飞也从西面赶了过来,远远的并不上前。

两人才从篮子里头出来,方腾就笑道:“没想到我也有踏足辽人雄城这天!却不知道萧宣赞当日。带数百士抢夺此城,却是怎么一番景象!”

他朝着韩世忠点点头:“这位就是西军当中声名传遍陕西四路的泼韩五罢?萧宣赞识人!听说萧宣赞身边。还有一位英武过人的岳家小、将。却不知道在哪里?”

韩世忠上前抱拳笑道:“当不得这位大人夸赞!俺们只会上前厮杀。没大本事,却不知道等别人打完了,再上前捞功绩;一辈子都是厮杀汉的命!”

赵良嗣冷眼听着韩世忠和方腾的对答,虽然弗世忠每句话都诛心,可是瞧着他对方腾一样不客气,赵良嗣居然对韩世忠还有点好感了,摆摆手道:“闲话少说,萧宣赞衙署何处,某且先安顿下来,马上派出探马。打探萧宣赞消怠,务必接应他退回涿州来,再商议下一步进止!

韩世忠一怔:“萧宣赞衙署有家眷在,这个…………

赵良嗣却像是又抓到了萧言的什么把柄,冷笑一声:“军中带什么家眷,萧宣赞倒是好闲恃逸致!某乃奉宣帅命而来,住在衙署,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快领某前去!”

韩世忠知道说错话,只是扭过头去看岳飞。岳飞低低的朝身边牛皋嘱咐了一句,朝韩世忠微微点头,转身走开。他实在是懒得见这些大人先生。

却不知道萧言回来,将怎么应付他们?

从始至终,岳飞都从未怀疑过,萧言能不能回来!

韩世忠也懒得嬉皮笑脸了,干脆两方都不分家,只是领着他们朝萧言所在衙署赶去,牛皋走在头里,先将小哑巴接出来,安顿到其他地方去。自己兵马护住了,只怕还比在衙署里头安全。

接到牛皋通传,王贵忙不迭的找了辆车子,就去接小哑巴让出衙署。人人都是一肚子鸟乞,萧言他们在前头拼命,后头就来争功,还要将这么可爱窝心的小哑巴赶出来!

哑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出来的时候,赵良嗣和马腾一行人,正正赶过来。小哑巴才对韩世忠露出可爱的笑脸,乖巧敛衽行亦的时候,一看到赵良嗣身形,就脸色大变,飞也似的掉头钻进车中。王贵老成,也发觉出不对,顿时招呼也不打一个,赶车就走。

车厢里头,小哑巴只是瑟瑟发抖,骑马跟在一旁的牛皋,不住的探头进去看,小哑巴却只是给牛皋一个勉强的笑脸,示意自己没事。

在那边,赵良嗣也僵住了身形,只是看着骡车走远,久久一动不动。方腾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恃。

“是她?难道是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她跟在萧言身边。萧言又到底是什么人!”

种种念头,只是在赵良嗣的脑海当中搅动。到了最后,他脸上也只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萧言啊萧言,你的把柄,却又多了一个!而这又是送给赵某人的奇功!

韩世忠在旁边寒着脸看着赵良嗣,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直觉的就觉得不对口而且和可爱的小哑巴有关口先不说小哑巴是萧言托付给大家照顾的,就为了这个女孩子一双星眸,还有可爱的笑容,你姓赵的想打什么主意,当心自已狗命!

他冷冷道:“赵宣赞,请罢!萧马二位宣赞,在前头风餐露宿,把自己下处,可都让给了两位大人!

赵良嗣约束住自己心神,淡淡一笑:“萧马二位宣赞只怕也该有消息了,他们都是伶俐人,焉能不知道萧干大军不可侮?只是太贪功了……太贪功了…………但求他们早些回来,某好接应他们退回去,宣帅意思,总要成全两位宣赞到底…………”

他身边方腾却笑道:“焉知萧马两位宣赞,带回来的不是易州大捷的消息?到时候,赵宣赞又将如何自处?”

赵良嗣一怔,只是仰头哈哈大笑。

他笑声还未落下,涿州西面。突然响起了声浪,由小而大,最后席卷全城,近似癫狂。

“萧宣赞传骑回来了!易州大捷!萧干北走,我三百骑破两万辽军!萧宣赞不日旋师涿州!”

所有人都神色大变,每个人都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立在那里不动。老于行伍如韩世忠,什么死生都看得淡的人,这个时候,也是一下就热泪盈眶!

萧言做到了,萧言做到了!易州大捷,易州大捷!

所有敌人,都在萧言面前低头!现在如是,将来也如是!

韩世忠冷电也似的目光只是射向已经目瞪口呆的赵良嗣:“赵宣赞。却不知道,你要怎样成全萧宣赞?”

论坛

第七十八章 奇功

一什么叫做奇功?…,

奇功就是万军当中,取上将首级。奇功嘉是诸军皆北,你独挽狂澜。奇功就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能置信的奇迹!

萧言居然迫退了大辽四军大王萧干。抢回了易州!

一旦功称为奇,其间分量,就重的让人难以想象!

萧言夺回易州的消息,被在**城下的两方人马以最快速度传回了各自上官那里。西军和童贯,现在是差不多已经破脸在历史上,童贯后来就悍然以刘延庆取代种师道成为西军诸路统帅,而种师道也很快郁郁而终。在这个时候,双方已经完全没有上下级的体制了口幸贯不惜一切要维护自己地位,要成就他封王之梦口

而西军两种,也要拼尽全力。维护西军这个团体的完整,维护种家数代的地位!

童贯的宣帅令谕,现在对两种不过是过耳春风。而童贯也是对两种视而不见。大家都知道这再度北上是一定的,但是在再度北上之前。双方就要决出一个胜负出来!

其间凶险,并不比战场上千军万马厮并来得稍差了。

萧言的出现,就给历史上这段事恃增加了一个天大的变数。

谁也没有荆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涿易二州是燕京屏障,克复在手,就可以据此直抵燕京,这是的利u常胜军数千残部,加以整顿。这个土著对燕地山川地势,无不了然于心。以之为大军前驱,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此乃人和。最要紧的是,萧言以数百人马就迫退萧干数万大军,大宋对辽国恃势也不是一无所知,多少听到了一些辽国内斗的风声。辽人值此末世仍然内乱,数万军马在萧言几百人面前就无抗乎,真真表示辽人气数已尽,这就是最重要的天时!

萧言奇迹一般的胜利,更反衬出白沟河十五万虎贲惨败的狼狈。必然要有所交代。而且大家都知道。此刻再度大军北上,局势已经焕然一新,辽人夺乞,而宋人鼓舞。大有可能要竟全功,此等全功,却看要着落在谁手中!而萧言此刻举动,就对双方决出胜负来说,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只要一句是按照哪位相公或者宣帅的方略行事,得到了哪方的全力支撑这句话,就可以决定此次北伐大战,双方的权力消长变化!

这一切,实在是因为争斗双方基本上是势均力敌,谁也掩不住对方的声音,谁都可以将稽言所奏直达天听,而谁都知道好大喜功,丰亨豫大的官家,对胜利到底有多渴望!

六百里不得入铺的加急快马。将这个消息带到了雄州,带到了莫州。带到了河间府口一路上,激起了无数人的欢呼,也激起了无数人跌足长叹,自顾其牌,恨不能随着萧言厮杀这一场,更让童贯老种小种深夜披衣而起,连连发出紧急公文,要自己代表,必须不惜一切笼络住



更多的书信,从河北前线直奔汴梁而去,送到汴梁甫都有心人手中。通告他们在幽燕之地发生的风云变幻,要各自在汴梁的靠山或者代表。凭借于此,在官家身边角力。

河北前线,更一扫当日的困顿景象,一员员大将,都开始计点兵马。准各粮草**重,派出哨探,准备随时大军北上,直抵涿易二州。整个河北东路前线,顿时翻动起来,白沟河两岸,全是宋军哨探往来,几乎在**到雄州连成一线,后路完全打通,而辽人远拦子不见踪影。仿佛在数月之前,根本没有那一场惨败!

所有局中人,都在等待着萧言回转**的那一刻。这几天,现在住在**的赵良嗣在得到后面飞快送来的宣帅令谕之时,顿时就恭而敬之的又退出了当初大摇大摆入住进去的萧言衙署。恨不得马上就要亲自去易州迎接萧言回师,还是韩世忠和岳飞用紊言一日未曾回返,这**一日就是著言托付给他们的,一切行止,都要按照他们命令行事,人马不得擅动,才劝住了赵良嗣。

而赵良嗣居然也就对两位小小将佐客客气气,含笑答应,再安静也不过的呆了下来,入城时候的气焰,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谁也不知道。这位赵宣赞在背后,将萧言恨到了何等样的地步,简直就让他变成了一场笑话!

**城外,两路人马,如果说原来还有些牢**,对驻扎在城外颇有怨言,对要听韩世忠和岳飞两名地位不高的将领号令觉得不爽。现在却也是安安静静,再老实不过。

一则是当兵的佩服好汉子,抢下**是他们,打退萧干是他们,夺回易州还是他们!岳飞和韩世忠虽然没上前,但是敢以几十战士御数百降卒,孤军死守**,也是豪杰。这等不世苛功传来,对这些当先北渡的好男儿,怎么能不打心眼里头佩服?

二则就是,萧言的前景已经不可限童,韩世忠和岳飞作为追随他拼命的将领,将来也必然有重要,说升上去就升上去了,到时候哪里还开罪得起?

不过这些时日,**气氛还是松动了许多,城上城下,都是笑逐颜开。宋军其他哨探也接应了上来,周围都哨探得渚渚楚楚,辽军全军果然都直退回了燕京。四下就一些坞壁在戳着,对着大宋人马,只有送牛羊粮食来龋赏的份儿。这**。终于切切实实的掌握在了大宋手中!

大家都在翘首希望,萧言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以后,他到底是选择西军,还是选择宣帅?

两骑快马,飞也似的驰过**西面的道路,马上骑士,正是岳飞未韩世忠。两人都杖挂整齐,满脸兴奋神色,恨不得胯下健马在此刻,能飞起来!在他们身后,是数十骑士,多是留下来守城的胜捷军战士,还有几名归附之后表现得最为忠心的常胜军将领,余江余裤裆也在里头。比起兴高采烈的这些大宋将士!这些新归附的小军官要显得小心翼翼许多。

而萧言也正在等着他们。**一别,竟然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q

萧言的传骑已经通报,就在今日。萧言将携易州常胜军全部,被就出来的郭药师甄五臣等,连同易州残留数千百姓,回师**!带着百姓和常胜军残部,还有路上吃用,这回程速度就慢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萧言存心的,想让等着对他开价码拉拢的两方,更急躁一些个,开出的条件更好一些反正他无所谓。虽然早已决定了要卖给哪家,可是用这个拖时间的办法吊吊人家胃口,压榨出更多好处出来,也是正常的商业手段嘛。

别人急得能窜上房去,这关他屁事。一路神经硼紧这么久,紧接着又要椎动直抵燕京的北伐大战。这从易州回返**,正是难得休息…………

※上可惜的是,泣路e,那长腿悍抽只是陪着她的爹爹,斩蝴一肯钻自己的帐蓬……

数千军马百姓,只是已经走出了山口,萧言一马当先,在马上反身回顾,这条寺迹之路,当真是走的斑斑是血口李存忠和丘虎臣等人忠骸,一在泳水之阳,一在易水河畔口他们所躺的地方,已经是大宋国土。

而自已也答应了他们,一定会收复燕京,然后带着他们的忠魂返乡!

百余名白梗兵,只是挺直了脊梁,侍立在萧言身后,连马扩也错后了半个马身。他似乎也很习惯追随在萧言的马后了口在这些白挺甲士身后,就是常胜军的长龙,收拢余烬,在易州还有一千多战卒,能动的伤号都带过来了,重伤垂死的,素言也留下人在易州照料,既然要用常胜军,这等邀买人心的事儿就省不了。

这些常胜军士卒,只是如龙一般在山间谷道当中跟随缓缓而进,互相扶持,大家脸上神色都多少有点犹疑。不知道再回返的**,是个什么景象,也不知道将来等待大家的命运。到麾是什么。走在最前面的萧言。让人无比敬畏,他身边白艇兵的铁甲,在烈日下耀眼生光。

而他们的老统帅郭药师是一路抬过来的,平地上车,山路数十人轮换抬着前行,镇日无声无息的躺着,仿佛伤势沉重已极,一路都没有起身。郭家大小姐只是一路护持着自己爹爹前行。也从来未曾对常胜军残部发过井么号令,难道郭家,真的舍弃了常胜军么?

易州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们。比起常胜军来,那是更加的不堪d要不是萧言下令尽量照应,能不能坚持到**左近,还很难说!虽然杀伐决断,萧言已经有些象这个时代的枭雄了,可是对此时乱世百姓,也许是前世安稳和平的日子过久了。实在无法和现世枭雄一般,能够视若无物的对待,好歹也是生灵,自己能照应一些,就照应一些吧。易州残破成那个景象,将他们留在那里,只是送死!

于是他就只能带着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支古怪人马,大摇大摆的回返

才出了山间谷道,走上平路。已经可以看见**城墙遥遥出现在眼底的时候,岳飞和韩世忠双骑如电,也已经就在萧言面前!

萧言回头看了马扩一眼笑道:“你说他们俩是来迎接的,还是来诉苦的?这场大胜他们没赶上,估计乒不了一通抱怨,怎生安抚才好?

马扩摇摇头。这一路他的神色可没有萧言轻松,只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听到萧言回问,只是勉强一笑:“以后还怕没有两将建功的时候!只要北伐能很快进行,怎么少的了萧兄为前部,又怎么少得了这两将出力的机会!

听出了马扩背后的意思,萧言也不过只是一笑,转头看着奔来的岳飞和韩世忠。

马扩念念不忘,还是要自已早点选边站,早点推动北伐亦……”,

只不过这历史由自己来推动的感觉,真是不枷……”,

岳飞和韩世忠在离萧言数十步的时候,就已经丢鞍下马,借着马匹冲力向前几步,大礼拜倒:“恭迎两位宣赞回师!易州大捷,韩某岳某。感同身受,只典斯时,不能追随宣赞在辽人大军当中冲杀!

萧言回头朝着身后大笑:“我说吧,还是来抱怨的!都起来罢!我是个劳碌命,跟着我还怕没有苦头吃!”

岳飞和韩世忠一笑起身,岳飞少年沉稳,并不多说话,弗世忠却大大唰咧的笑道:“守在**,生生闷杀人!易州此等战事,俺老韩居然不在其间!宣赞,下次再有这等好差使,再不带着俺,俺可拍拍手走人。宁愿回西军大营耍钱吃酒去!

韩世忠脾气,大家都是知晓。不过就是一笑而罢七萧言招招手,让他们上马,跟在自己身边,笑问道:“**如何?”

这却是岳飞的首尾,岳飞恭谨回禀道:“差幸无恙,不曾负了宣赞所托。现下大宋两路后援人马,已经驻扎城下,这已经由宣赞传骑回禀过了,现下城中,不论军民,都在西门之外,等候宣赞入城!

韩世忠也在一旁笑着**言:“宣赞是没瞧见他们那个前倨后恭的模样!老种小种相公遣来的人倒也罢了。那个姓方的汴梁子还算沉稳。可是那宣帅府的赵宣赞,直娘贼的真不是个玩意儿,怪不得几位相公背后都骂他!来的时候气焰熏天,还住进了都管衙署,连小哑巴这个女娃娃都得搬家让他!现在听到易州捷报,乖乖的又让出来,和俺们说话,未语先带三分笑,说什么都是点头。不要说俺,就连麾下士卒,也打屁丨眼里头瞧不起这脖攒厮!

萧言知道西军来了一个姓方的参议作为代表,童贯派来的是赵良嗣也不奇怪。这几天虽然行军缓慢,可传骑和**之间的往来联络一直未曾断了。可他却不知道赵良嗣气焰竟然如此之大,一来居然就将小、哑巴赶走了!

赵良嗣欺负到自己头上,说不定无关紧要的事恃,萧言不过笑笑而已。这等心**狭窄的小人,前生今世见得多了,计较不完的。可是欺负到纤弱可怜的小哑巴头上,却让萧言火不打一处来!

“***……””萧言才张嘴骂子一句粗话,就看见岳飞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策马朝前赶了几步。韩世忠也知趣的后退,知道岳飞和萧言有什么话要说。

萧言看见岳飞举动,心里一动。也跟了上去,难道岳飞要说的事恃,和小哑巴有关?

“余里衍…………余里衍…………

听完岳飞低低的一席话,萧言只是在心里头念叨这个名宇,越念越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

在他心中,更多的却是哭笑不得的表恃口,卜哑巴会说话,而且还瞒了他那么久!这个小哑巴,到底是何方神圣?

萧言虽然精明,可是人对自己最习惯,最依赖的东西,都会失却足够的洞察力。现在细想卜哑巴古怪之处真的好多。被奚军屠灭的村子。弱质少女却有如此胆色,更是举止高雅,寻常乡间,哪里养得出这么一个霹雳无敌美少女出来!

自己还真是会拣东西………………小哑巴这么依恋自己,到底是为的什么?

才想到这个念头,萧言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自己初识小哑巴的时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了!凄惶飘零处,只怕和小哑巴也是不相上下。他们两人,只不过是习惯了互相依偎着取暖的感觉罢了…………

这种温暖的感觉一旦在乱世里头拥有,就再也不想放弃。

管小哑巴是谁呢!自己连夺取易州这种奇迹都能创造,帖逼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哑只?也许离开这幽燕离乱点地,件一川屁会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了吧?

再想起小哑巴是为了自己安危祝祷,才暴露了秘密的模胖,萧言就只觉得自己心中暖意,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萧言嘴角,只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岳飞看到萧言的笑意,也忍不住在心底微笑。

这才是俺们熟悉的宣赞…………

萧言看看岳飞,语气轻松:”小哑巳就是小哑巴,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了?她爱装哑巴闹着玩儿,也只由她。什么时候玩儿累了,她自然会说,又怎么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跟在我身边就好!

岳飞也微微一笑:“要是宣赞时小哑巴起了什么疑心,俺反倒是跟韩兄一样,拍手就走。还好俺从一开始就知道,宣赞不是这样的人!

萧言哈哈大笑:“想得你归心。当真是难!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不过岳兄弟,要没有你,如何有我萧某人今天!”

岳飞也是眼神闪亮:“这一切,都是宣赞拼死争取而来,而俺也只是跟随在宣赞身后,见证宣赞,奋力厮杀出这么一番天地!

两人对视,都想起荒山初逢时候景象。岳飞不过是一个小小敢战士。萧言更是一个眼泪汪汪吓坏了的小白领,谁能想到,这场北伐战事。竟然就这样被他们推动?将来更不知道有多少英雄事业,在等着。

萧言淡淡一笑,认真的对岳飞道:易州,大捷了。”

岳飞也肃容回礼:“恭贺宣赞立此寺功。”

此时此刻,只有男儿默契于心。

**城西门之外,此城左近。不管是军民百姓,都猬集此处,分列道路两旁,只是在等候萧言的到来。

对于**百姓来说,当初郭药师数千人马,都被萧干一击赶走。可是这个大家多少看过两眼的宋人小白脸统帅,带着几百人马,就将萧干打败!天上武曲星降凡,也不过如此。乱世里头,看这宋人宣赞一眼就是得一点武曲星的仙气,能保平安。

对于宋军而言,他们更直观的感受了萧干所统领的辽人精锐的战斗力。双方可是狠狠打了一场会战的!结果宋军就被打得退到雄州了,虽有自己四分五裂,不肯死战的内因,可对手实力,也的确强(1&6&k&x*s小说网电脑站.1&6&k^x*s.c&om)悍!十万大军。北望白沟,不敢而前。可萧言就带几百人,就抢下两个军州,打的萧干退缩燕京,打得北伐大军又能再度北上,打得幽燕局势,就整个翻转了过来!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是人都会掐一下自己大腿,看是不是做梦。

城中常胜军降卒都已经出来,老种小种的礼物,补充了这里一部分军资。这些常胜军穿着宋人战袄,也透出了一点百战老卒的精气神出来。只是整齐而列。指挥他们的那些胜捷军士卒,在老同僚面前,鼻子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分两路赶来的泾源军和胜捷军,更是盔明甲亮。成阵而列,只是在静静等候。数十将佐,连同方腾和赵良嗣,勒马在路上等候,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各自的心思。

涿易大胜,已经注定萧言在大宋宣和年间如彗星一般崛起。他将到底多么深远的影响这场战事,甚至影响大宋政治格局。都要将来细看。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谁将他掌握在手中,就能在眼前战事,收取到最大的好处!

此时此刑,就连满心不自在的赵良用,也在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方腾不时看看他,赵良嗣凌厉的眼神转过来的时候,方腾又似笑非笑的掉头过去。让赵良嗣的邪火更是烧得旺。

就在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萧言旗号,终于出现在视线当中。

萧言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挺拔的身姿,就是策马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只有数名骑士,举着号角呜呜鸣动。这些号角,都是在战场上缴获自辽人大军的,声音之中,自然有一种北地的苍凉悠远味道。

数声号角,顿时就让在场所有人神色都一下严肃了起来。

萧言只是策马不急不徐而来。血战之后,他身上自然也有了铁血冷厉的味莲。让人直不敢逼视。看着他越来越近,目光只是一扫、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下头来。

数名骑士,在他身后散开,让出了道路,仍然呜呜吹动号角。萧言朝着勒马立在路中诸人淡淡一笑,拱手抱拳:“数百健儿随萧某前去,的归者不过百余人,且让我先陪诸忠魂衣冠归城供奉,一路鞍马,恐惊动了他们,现在这些儿郎,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有所不恭,先行告罪。几位有何事恃,随后萧某自当扫径以待。

这几句话算是说得有点气度俨然了,不过此时此刻,他萧言有这个资本。方腾最先抱拳还礼,勒马让开一旁。赵良嗣本来还想在这道左相迎的时候,和萧言示示好,拉拉关系。被他这几句话一说,只能捺住心头急切,也还礼闪开一旁。

萧言神色凝重,只是策马而前。

在他身后,缓缓跟上百余骑白槌兵。每人都是神色凝重,只是棒着战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衣甲。在最前面两人,棒着的就是丘虎臣和李存忠的衣甲。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创痕,不难想象,这两位将领,在战死之前,厮杀得是如何的惨烈!

百余骑白挺兵只是默不作声的鱼贯而过,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号角声音,仍然在凄厉的响动。

不知道哪位军官,先响起了一声号令,在场所有军士,只是肃然行礼。这些儿郎,的确建立了不世奇功,但是都是拿自己牲命,自己血肉换来的!他们当得起最好的东西!

遥想当日他们三百骑从这个城门出发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种义无反顾?

此功越奇,越见死事之烈!

看着萧言腰背笔直的在前面为数百忠魂引路,一名胜捷军军官慨然而叹:“追随此等统帅,纵横疆场。立不世功,建万代名,杀身何伤…………杀身何伤!”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二十六,萧言返抵**,北渡以来,他所立功勋。震惊天下。

而大宋再次大举北伐的风暴,就要再度在这幽燕之地卷起。

第七十九章 条件(上)

小哑只轻轻的将曲领大袖的青色衫子,给萧言穿上n删羔曰”是伸着手,惬意的一动不动,半受着小哑巴的贴心服侍。

小哑巴将衣衫仔细的替萧言掩好,又绕到前头打量一眼,抿着嘴满意的点点头。再绕到他后头,束上了犀带。犀带之上,滴里耷拉的壮了不上玉器。

就瞧见小哑巴钻来钻去的仔细整理。差点将萧言的眼晴都看晕了。小哑巴柔细的小手只是在他腰上摸来摸去,差点儿就能将火摸出来。

这小丫头,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恃都未曾发生过。在他回来的时候,只是笑颦如花的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然后半点不离开。萧言却挤她的小脸捏她的鼻子,小哑巴也一如以往那样伶俐的闪开,现在想让她的小脸变成猪头,那是越来越难了。

然后小哑巴就啊啊呜呜的开始招呼,让衙署内的下人替黄言烧水。让萧大老爷赶紧洗去身上疲惫。下人们倾好汤桶,她还不放心,自己试了一回才让萧言解衣入桶,自己抱着脏衣服就跑开了。

这个时候,这身官服,就适时的带着一份赵良嗣的名帖送上。

只可惜,还是从五品的绿衫。绿油油的象一只大炸猛。五品以上才是高贵贵气的朱衫…………不过这从五品的兵部左司郎中,是童贯当初许下买自己回来抢涿州的。现在自己连易州都给他抢下来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丑死人的绿衫,也很快就要换成朱衫了吧?

萧言一边不甚满意的呕哑嘴。一边又两眼全是星星的幻想。随着这身从省官服送进来的,还有给他正式官辫的告身,也不知道童贯用了多少关系,多少不得入铺的急脚在汴梁和河间之间传递,才从吏部拿到了这份正式的告身!

老子现在已经不是穿越客了,而是大宋从五品的文官,兵部左司郎中!这个时代如果也有查暂住证的话,是查不到老子头上了…………

赵良嗣过来,客气非常,听萧言的亲兵头领一一也是他回来才走马上任的张显,萧言不怀好意的给自己亲兵起了一个背党军的名号。常胜军改成什么军号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呢。

张显对赵良嗣说萧言宣赞正在沐浴更衣,赵宣赞有什么吩咐,不如先找在另外一个院子里的马宣赞?赵良嗣只是笑着点头,就就在外头等候也罢,萧宣赞一旦休沐罢了,再说也不迟。往常这眼睛放在头顶上,刚忾自傲的样子,似乎从来未曾在这个矮胖子身上出现过。张显是领教过赵良嗣才来的时候乞焰的,转过头来,只是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小哑巴又在萧言身后,将乌纱璞头,小心的在他头上放正。这从省官服的璞头,不比武官,下面没有系带。小哑巴只是认真的将璞头放的端端正正。萧言脖子突然有点痒,伸手去挠,却给小哑巴在他手背掐了一把。小丫头只拧着最少的肉,轻轻一转,萧言就差点跳起来!转回头来看着小哑巴:“好痛!谋杀亲夫不要本钱怎么的?

小哑巴噗哧一笑,又廊起嘴让他不要乱动。一嗔一笑之间,星眸眼波流转,竟然也已经有了少女的风恃。让萧言忍不住怔了一下,苦笑着转回头来,任小、哑巴摆布。

半晌之后,小哑巴似乎才停住了手,却将双手环在萧言腰间,将脸贴在他的半背上头,满足的低低叹息一声0

这一声叹息,几日里的担忧。关切,见到萧言无恙归来的狂喜激动委屈,还有现在的平安喜乐,都蕴含在里头了…………不临其境,谁都难以想象,这一声叹息,竟然蕴含了这么多恃感在里头!

萧言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将小哑巴的每一点情感都分瓣得请请楚楚。他忍不住握着小哑巴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只是在那里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余里衍…………究竟是谁呢?”这个疑问,就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萧言不想让自己动这个念头,偏偏却还是不期然的跳出来。这名宇熟悉得直钻入人心底,却怎么也寻思不出来。萧言只有一种感觉,这个名宇,似乎蕴含着莫大的风暴还有莫大的变故在三个宇里头,似乎这个名宇,一旦在人前说出口,现在在自己身后满足得象小猫一样蹭着自己脊背的小哑巴,就会远远的离开自己!

***,谁也别想把小哑巴从自己身边抢走!天王老子也不成!

萧言握着小哑巴的手一下抓紧。小哑巴痛得呜呜一声。天知道萧言刚才那一下,用上了多大的气力!

萧言这个时候才一下醒觉,忙不迭的放手,回头看着小哑巴。而小哑巴也抓着自己小手拼命吹气。只是眼泪汪汪的控诉般的看着萧言。

“…………这个…………现在我气力太大,武力值恐怕已经有,田了…………以后你当心一点,稽微擦到碰到,说不定就生活不能自理…………”

看着小哑巴委屈的模样,萧言忍不住就心情大好,顿时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真是怀念这种欺负小哑巴的感觉亦……”,

小哑巴恨恨的看了稽言一眼,朝外面努努嘴,提醒萧言在外头还有矮胖子赵良嗣在等着呢!然后再一低头,做涛然欲泣状委委屈屈的走开。等到了门口,却再也装不下去。扶着门框回头朝萧言浅浅一笑,心中喜乐,怎么也遮掩不住。

萧言心中又是一动:“小哑巴?

小哑巴立定了,歪着头看他。

“…………等会儿和这些家伙谈完生意,我有个故事,说给你听好不好?

小哑巴眨眨眼睛,又是浅浅一笑。转身盈盈的走开了。

“恭贺萧宣赞得立如此奇功!宣帅在河间,得闻喜讯,正不知喜何如之,此来大宋宣和第一功!北伐幽燕战局,将因萧宣赞而改观,大宋王师,即将次第而进。宣帅遣学生来,一则是宣赞贺,二则则是也是“口寸赞有所调度一要守住登涿易二州,垂保住鳖北进燕刻甑一,l一m要地。宣赞但有所求,有学生在,最快时间,就能传到宣帅那里,无有不准!宣帅坐拥三路安抚之权,只要宣赞开得了口,宣帅就拿得出来!

赵良嗣只是诚心诚意,和萧言在衙署节堂里对坐。对这种心胸狭窄的人,萧言倒也没有太以为勘得罪了这种人物,将来逮着和会就能阴你,还不如客气点儿。在节堂里头,萧言也没设帅案大模大样的接见于他,只是设了两几平礼而见,笑得还加倍的客气。

而赵良嗣的礼数,还比萧言周到到了十分,差不多就快以下属礼节参见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只是将一番善颂善祷的话说出来。

萧言却无聊得想打哈欠,却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现在说的好处。老种小种也能给他。就算单单为了战事着想,童贯敢不大力维持住涿易二州的地位?要是他抢下了涿易二州,后方援应不上来又丢了,童贯才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看着赵良嗣,萧言脸上一副惶恐不敢当的模样,心里头却在高呼,老赵啊老赵,老童啊老童,快将一点干货端上来也罢!

赵良嗣看着萧言轻裘缓带的坐在那里的悠闲模样,又是一笑:(,萧宣赞,此身官服,可适意否?

萧言哈哈大笑:“焉能不适意?我辈南奔大宋,不就图一个出身?想月余之间,还是江海飘零,乱世余生,现却为大宋前驱,服绿腰犀,这人的气运造化,当真是说不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提着袖子观赏,一副喜心翻倒的模样。

赵良嗣淡淡一笑,他气量小并不假。这是胎里带出来的,没法子。可是并不代表,他赵良嗣是笨蛋!萧言这个样子,装得也太假了。从五品的官衔,差遣还不知道在哪里。按照他的气度本事,值得在涿易二州,真的拿性命去拼?

他所图的,岂是这一袭绿袍就能满足的?

宣帅能给他这个官衔,老种小种,甚而他们背后站着的那个巨大阴影。难道就给不起了么?说不定许下的价码还更高。萧言北归之人,和他一样在大宋朝廷并无根基靠山可言,还不是谁给的价钱高就投奔何方而去。

这小子,比自己来归得要迟。北伐燕云,也是某赵良嗣的定策之功!现右怎么就变成,全局关键就是这个小、子,各方拉拢的,还是这个小子。自己按捺住心头莫名的醋火,满脸陪笑的讫好这个小子!

也罢,让你先得意也罢…………总有机会,将你一举掀翻。这机会。还是你自已送到某赵良嗣手中的!

想到这里,赵良嗣反而心平气和了起来,只是满脸堆笑的看着萧言在那里表演。萧言还演上瘾了,只是对着自己官服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弄不够的模样,最后一拍桌子,心满意足的只是呵呵大笑。

赵良嗣淡淡道:“萧宣赞,其实这兵部左司郎中,不值什么。照萧宣赞这宣和第一功,衣紫亦在料中!这身官服,宣帅自然给得起,这涿州城中,另一方来客,又如何给不起?说不定,比宣帅给得更好,给的更多!

萧言一凛,这赵良嗣,怎么突然说起对手的好处来了?不是这个二五仔看着对方势大,就想再改换门庭了?马扩隐隐约约暗示过,老种小、种背后的靠山是那位老公相。难道他也知道那位老公相宣和六年就要

相?

我靠,童贯要是众叛亲离,自己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现在自己无论做出任何抉择,为的都是让这场战事顺利的进行下去,让北伐幽燕成功。让燕云之地,不要落在女真人手中!否则自己何必如此拼命!

萧言脸上笑意迅速的冷了下来,只是冷眼看着赵良嗣。而赵良嗣却气度闲雅,调整了一下跪坐的姿势,慢条斯理的道:“…………可是萧宣赞却要想想,你我都是来归之人,不属于大宋根基深厚的朝堂中人!大宋文官,早就自成体系,外人如何能挤得进去?纵然暂时以高位笼络之,将来燕云战事休罢,又将宣赞摆到什么地方去?你我都是辽地来归之人,这一层,却要想深想透!

…………当真是好有说服力的说辞呢……””

萧言摸了摸鼻子,没有做声。

大宋文官,看出身,看门第。看所归属的党。早就是盘根错节,外人轻易插足不进口自己和赵良嗣。就算卖身投靠,这些文字体系中人。到底拿自己和赵良嗣当成什么,不问也可以知道。用过就丢算是客气的了…………

“…………可是宣帅,却是不同!宣帅抚边二十年,手下用过多少杂途出身之人?要不是宣帅气量。如何有学生今日,又如何有宣赞今日?学生敢说,大宋朝廷之内,就宣帅最不存门户之见!

赵良嗣猛的拍案而起。正言厉色大声说道。

萧言也神色肃然,一副恭听模样。心里头却在悻悻的想,童贯要是想有门户,想在文臣当中自成体系。先得长出那话儿再说,谁让你是个死太监…………想挤进士大夫圈子里头也得有料哇…………

看着萧言动容,赵良嗣满意的一笑。缓缓坐下,只是沉声道:“宣帅此时处境,当不瞒萧宣赞,诚是风雨飘摇!朝中某退位老公相,正想借着白沟河小挫,北伐战局沉闷之际,将宣帅,将宣抚副使,将朝堂之中。借着北伐大业登政事堂者,一扫而空之,好再度复相!此老公相,势力深远至极,宣帅只是苦苦支撑口手下西军诸位相公,又誓不出力,内外交困,宣帅差点就想自求请去!天幸萧宣赞横空出世,立下了此等不世奇功!宣帅闻之,喜极至于流涕,却未曾想,此时此际,却是你我两位北地来归之人,对宣帅如此忠心耿耿,如此舍身效力!”

他神色俨然,说到酣处,叠起两根手指,每说一句话,头就飞妆的晃上一圈。

看得萧言眼睛都有点冒圈圈了。

“…………北伐大功告成,则宣帅必然封王!宣帅抚边二十

n,一汴梁班底本少口…

到时候,不安插丨我等,还安插于谁?枢密院,兵部,哪里不为萧宣赞谋一个要紧差遣处?这个才是萧宣赞在大宋真正安身立命的椎本。其他地方,那些大宋官儿,自已差遣都争不过来了,怎么还能轮到我等!难莲著宣赞如此大才,就愿意以一官衔食禄奉养否?若要在大宋成就事业,只有跟随宣帅,这也就是学生扳肝沥胆,所能奉告于宣赞之言!”

赵良嗣斩钉截铁的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只是站起,逼视着萧言。

萧言却是脸色惨白,只是捂着嘴。这矮胖子总算说完了,头再这么晃下去,自己还不能将眼神移开,好险就荤得吐出来了…………

等着胸中那股恶心劲儿好容易才过去,萧言咽下一口酸水,肃容站起:“若非赵宣赞为萧某解惑,萧某恐仍犹疑不定,不但误了自家前程。还误了宣帅大计!此时此刻,再无他言,宣帅怎么说,萧某怎么做!只求宣帅,在克复燕京之大功上头,成全萧某一些!

赵良嗣一笑,神色轻松,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坐了下来,神态当中也有点自己人的熟不拘礼了:(,只要萧宣赞此心不变,宣帅还有什么不成全萧宣赞处?克复易州,击退辽人四军大王寺功,宣帅已然回舂汴梁,宣赞绿袍穿之未久,只怕很快就要服朱…………北伐燕京,还是宣赞节制前锋,为大军开头,这头功,还是宣赞的!宣帅麾下现有之胜捷军。刘延庆刘相公之环庆军,但凭宣赞指点调遣。稳住涿易二州,要多少兵马,只要开口!常胜军改编军号之事,宣帅只有大力支持,大宋多的就是军资器械,钱粮龋赏!这常胜军降部,北伐战事当中,就由宣赞直接节制!什么时候宣赞整顿好涿易二州之事,什么时候宣帅就指日北上燕京!

萧言也拍案站起:“宣帅如此待萧某以城,萧某敢不以死报之!涿易战事,正是宣帅方略,才得以功麻若不是西军诸位相公掣肘,只怕早就告捷于官家,岂能等到今日?请赵宣赞转禀宣帅,萧某此心,可对天日!

赵良嗣一脸笑意的走出了萧言的衙署,才出了大门,脸上笑意就迅速的冷淡了下来。

他和萧言,刚才好得差点就称兄道弟了。为了萧言要多送他几步,他一定要萧言留步,两人差点能打起来。

条件都已经谈好,萧言再度升官。这是一定的。他一个来归之人,指日三迁,骤然服朱,已然是异数。而且童贯还答应,只要萧言表章一上。则立即调遣胜捷军和环庆军北上接防涿易二州。尽力提供军资粮饷让萧言尽快改编常胜军。什么时候常胜军改编完毕,再拨给萧言一部胜捷军,以他为前路先锋,北进燕京!这场伐燕大功,成全他萧言到底!

将来回返汴梁,也自然答应了萧言的各件,不是在枢密院,就是在兵部,为萧言谋一个重要差遣。萧言以忠心对他,则他童贯也必然以心腹待之!

这姓萧的,捞足了好处亦……”,眼下风光,一时无两。可是就不知道,在燕京被克妾之后,这萧言,还能够得意多久?

想到这里,赵良嗣只是冷冷一笑。却突然发现,那个叫做方腾的著作郎,正一身绿袍,正站在衙署大门外头,含笑朝他抱拳行礼。

赵良嗣立刻收了脸上表恃,也是含笑叉手:“方大人何来之迟?赵某本以为将落在方大人步后,却没想到。有懂抢先了一步!

方腾只是微笑,显得气定神闲:“迟来早来,反正都是这么回事。这位萧宣赞,只怕早就拿定主意了…………不过既然开了场,总得将科做完。不然你我到涿州来做什么?学生此来,结实萧宣赞的心思多,做苏秦张仪的心思却少…………此等豪杰,若不识荆,岂不是白来了涿州一趟!

赵良嗣冷笑,他知道自己在大宋官场,多么不受待见,也就不用刻意交好。一摆袖子:“知道萧宣赞是宣帅的人就好!真想说动萧宣赞,还是等那位老公相复了相再说罢!

一句话说完,赵良嗣甩袖子就走。方腾脸上开朗的笑意却不稍减,只是叉手行礼恭送赵宣赞。看着他摇摇摆摆的走远,方腾摇摇头。对着呆看着两人对话的亲兵笑道:“学生姓方,是西军参议,有名帖及两位种相公书信在此,烦扰通传于萧宣赞,学生但求一见,看看这立下宣和第一功的萧宣赞,到底是何等样的奇男子!

这个时候,寺男子萧言正扶着庭中一棵树一阵阵的犯恶心。和赵良耐做知己老右状,实在是有点超过心底底崭的。虽说撑下来了,可是也当真元气大伤。想想自己刚才应对的话,有几句也真是恶心…………

虽说决定自己是早就做出了,可是这揖让进退,和人周旋,还真没有带着一群热血汉子,在前头厮杀来的痛快!

可是偏偏这北伐战事,不是拼死厮杀,就能决定的!想翻转这局势。前线后方,都要自己蝉精竭虑的去应对!

庭院之外,响起了脚步声音,一个亲兵按剑快步而入,只是恭谨的递上了方腾的名帖。萧言接过来一看,笑笑摆手:“有请!这第二拨也该来了,倒要看看,他们的条件能不能让我动心!

第八十章 条件(下)

这方腾的卖相,却比赵良嗣好了不少n堂堂一表,凛渤册n文质彬彬儒雅之处,更是赵良嗣那獐头鼠目的矮胖子模样比不上的。笑起来也颇为开朗,看起来是个心**开阔好脾气的人。怎么瞧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说客模样…………

萧言跪坐在几案后头,只是不住的打量这位西军来客。来人的名帖。正是集贤院著作郎。在朝中也算是清贵馆阁职位。非金明池畔进士出身,少有能至此位者。萧言当然知道,在大宋官僚体系当中,一个进士出身的底子,到底比他这个南归降臣强上多少!

更别说他腰间挂着的银鱼袋。让人也颇为眼热,老子还没有咖……”,

此人如此身份,却在老种泾源军中当一个参议,而不是跟着宣抚副使蔡攸那一帮汴梁子在真定府混军功混磨堪,不问可知,就代表着汴梁那位老公相,在和西军保持联络!

现在,只怕就是来说服自己的…………

想到这里,萧言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以那位老公相之势力深厚,之手眼通天,到底能开出什么价码来买通自已?要是价钱好,也不见得不能商量嘛……”,

可是方腾,却不像赵良嗣那样。一开始会面,就诚挚无比的将背后童贯的好意以及开出的价码和盘托出,倒是饶有兴味不住打量着萧言。两人岁数差不多大,只是萧言看起来世故一些,方腾却很有点金马玉堂贵公子的味道。他沉得住气,萧言也无所谓。反正有求于人的不是他,笑眯眯的也就在那里摆弄着自已的官服,看这家伙什么时候才开口。

到了最后,方腾才笑了一声。朝萧言拱拱手:“学生一直好苛,到底萧宣赞为的是什么,才敢以四百兵抢下**,犹自觉得不够,更直扑萧干数万大军,非要在最短时间内,为大宋夺下这两处军州,一举将局势翻转过来,让北伐大军得以重振,上下都被鼓动,整军经武,准备再挥全军,北渡白沟,再度北伐?直到现下,才觉得略略**出了一点头绪!”

萧言一怔,这家伙一开口,怎么说的反倒是不相干的话?老子想的是什么,你未必知道。只要知道。这是奇功一件,就足够了!老子就是你们需要拉拢的对象!

当下也只是哈哈一笑:“我还能为的是井么!仓惶南归之人,但恨不能为大宋有所效力。宣帅以降,给了我这么一个咖会,我岂能惜身?当了过河卒子,只有奋力向前…………侥幸得以功成,岂能在方参议面前夸口!能为大宋北伐事业,稍稍尽一番心力,已经于愿以足,下面的事情,无非也就是效死二宇而已,还能有什么说的!

方腾淡淡微笑,缓缓摇头:“…………抢下**,在诸军皆败之际。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的功绩。不论对于哪个方面,已经足够说得过去。也足值得每个方面,都来拉拢萧宣赞了,要将这功绩分润一下。再去抢易州,风险和收获,实在是不成比例…………萧宣赞又不是浑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他笑容淡定,语速也不快,只是泰然自若的朝下说去c而萧言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了。难道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家伙,居然就能看出自己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不成?

“…………学生近日,思来想去。宣赞此举,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尽妆营造出让大军再度北伐,不的不被马上推动的大局!为此宣赞才不惜以孤军深入易州,挑战萧干大军!

不知道宣赞是看出了什么,以为这场战事再拖延下去,会有什么遗祸甚深的大变不成?学生再细思宣赞出身,宣赞是辽东归人。而女真崛起。此刻正在辽东和残辽余部,各的豪强征战不休,以血腥手段,底定了这辽东之地!莫不成宣赞身历其间,已经看出女真崛起之速,兵势之强,已经是让人惊心动魄。

而我大宋精锐,全聚于此,却在白沟河遭致惨败。两相对照,宣赞才要北伐速速再度进行,早点克复燕京,据幽燕形胜之地,以为凭借。好拒阻女真继续南下,以全我大宋气运?

如若这般,则宣赞此功,不仅仅是克复涿苏二州这军功之毒。更是有匡扶社稷之功!只可恨俗世滔滔,少有人看出宣赞这一番孤心苦诣而已!”

萧言悚然动容。

他有跨越干年的见识,才知道未来那场天崩地陷的大悲剧。而大宋此际,正是徽宗在位,丰亨豫大。烈火烹油之际。汴梁繁盛,至于顶点,婪楼丰乐,歌舞彻夜。西军对西夏,已经取得几场大胜,让党项人弯弓于横山之西,不敢东顾。江南方腊叛乱,飞速的就被平息q而一直压在大宋头顶的辽国,已经是气息奄奄。从哪个角度而言,大宋疆土安全,都是前所未有的局面,谁也没有想到,在四年之后,就是社稷倾颓的末世惨变!

自己苏了能稍稍改变这场悲剧。为了不负自己跨越千年的奇迹,拼死在这燕云之地征战。所图的就是这个,却一直藏在心中,不敢稽露于形色。可是这大宋,还是有明白人在,竟然一番抽丝录董,将他心中最深处那些念头,说得明明白白!

这个时候,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承认了,那是就将话柄落在了别人手中。不承认,却又实在有点不甘心口对着残辽,这帮大人先生还自己内斗得个不亦乐乎,仿佛踩倒对方比军国大事还要重要许多,让这场必胜的战事,打成如此惨淡的鸟样!难道就只有自己,还有麾下的一帮热血儿郎,在拼死奋战不成?难道他们就不能将眼光,稍稍放远一点?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静静的看着气定神闲的方腾,只是淡淡一笑:“不敢当,诚不敢当…………

方腾拍拍手,叹了一口气:“想明白这点,学生就知道这苏张纵横之客,学生是做不得了。萧宣赞所目者大,一心所系,全是这场战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将来考虑!一番说辞,全部竹诸流和……”,

宣帅毕竟是大军统帅,官家所深信者。在大军中,又有胜捷军与环庆军为嫡系依托。而西军诸位相公,不过部属而已。纵有老公相暗中支持,纵然宣赞易帜。要将宣帅及副宣帅扳倒,不知道要激起多大波澜,费多大的手脚!到时候前方后方,混乱做一团,这北伐大局

,尺不知鲨将伊千胡底,纵然富赞千其间,能捞到最大好姚j几以宣赞之赤胆,又怎么会将这场北伐战事,败坏在自己手中?这岂不是负了追随宣赞拼命厮杀的如许大好儿郎?

方腾的话语,仍然是平平淡淡,一句一句,只是流进**言心底。让萧言忍不住苦笑,你小子到底是来当说客的,还是来坚定老子的决心的?

只是这个人是聪明人,是聪明人啊…………

“…………此时此际,只有归之于宣帅,才能让惊起的波澜,是为最小!现在辽人形胜之地已去,此时还恐有内乱。而我北伐大军,却是因宣赞奇功士气大振,纵然西军不肯出力,可单凭环庆军,胜捷军,宣赞所领之常胜军降部,整顿一番,未尝没有收复燕京之力…………这。才是宣赞真正想要的!要是归之于公相,公相毕竟已经退位,再怎么样,也没有维持现状来得激起的变故小!想到这里,学生还能不明白么?此次前来**,老公相打错了盘算。两位种相公打错了盘算,学生倒是没有白来,结识了这么一位当世豪杰!

一番话说完,方腾抚**而笑。仿佛半点没有因为自己此行失败,不能扳倒童贯而觉得愤懑不快也似。

萧言斜眼看看他:“方参议。你跳槽过来,一个月要多少薪水?奖金要多少?

方腾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萧言就自己在那里笑了起来,****自己鼻子:“我说笑话办……”,萧某人是宣帅收纳赏拔,岂有背主之理!蒂某也实在不敢得罪老公相。西军诸位相公索杰,萧某又岂有不佩服的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实在是闹不得意气了…………”

给对手一席话就逼得亮出了谈判底牌,无论如何说不得是什么光彩的事恃。可是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聪明灿……”,唯一所幸的是,自己居心坦白赤诚,实在是可鉴天日!在自己上一世,只怕是从来未曾这样高尚逝……”,

本来萧言不是没有打算和西军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位老公相虚与委蛇一番,至少捞一些好处大家再决裂。西军有的是久经战事的军官老卒。用来i练自己吞下的常胜军是再好不过。白楂兵如此威武,而且是大宋仅有的重骑,用过了也实在舍不得放手,还准备再编排几百人到自己手下呢,到时候翻脸,有童贯撑腰,未必不能扣着不还。这样自己参与最后伐燕战事的把握,就大上了许多。

现在别人看出了自已心思,想忽悠就难了。不拿出硬货,别人怎么肯遭自己的忽悠?偏偏这硬货。自已是绝拿不出来的。既然选定一边站,言辞可以模糊,但是举动一定要坚决u不要西军那头没有讨好,还得罪了童贯,这才是两头落空!

既然这样,干脆就如此吧。早点将这些烦心事情了结也好。一心一意,准备北进燕京,将辽国彻底覆灭。将这场战事胜利结束!

“西军诸位相公,既然有老公相撑腰,为何不能等到这场战事结束。再和宣帅争斗?要知道老公相在朝中势力之深厚,复相之事,至少萧某看来,在所必然,只是或迟或早而已!为什么非要在这场战事当中,争一个你死我活出来呢?

萧言只是若有所思的缓缓说到d而方腾也只是静静听着口两人倒不像是说客往来,谈判利害。而是两个知己好友促膝谈心一般。

“…………这对西军团体,也是生死存亡之际亦……””刘延庆刘太尉一旦上位,则种家影响力就是烟消云散。

宣帅已经将西军扯得四分五裂。两位种相公几十年心血,眼下西军。就如他们子女一般,谁能忍心看他四分五裂!”

方腾转过来逼视着萧言:“既然萧宣赞担忧女真如此之深,难道就忍心看着大宋最后一支可战之军。被宣帅摆甫得四分五裂,再无斗心,最后逼于烟消云散否?

说不做说客,现在不还是说上了…………

萧言看看方腾,心里头嘀咕了一句。眼神毫不退让的迎向方腾:“却不知道方参议,此行是为老公相,还是为西军?

“为老公相如何?为西军又如何?方腾的反问,同样来得飞快。和萧言这个脑子请楚,心思伶俐的对手唇枪舌刺,让他眼神也亮闪闪的。好象终于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似。

萧言慢慢的笑了,神色当中也有一点狡黠:“这次咱们就干脆反过来,不是方参议向萧某人提拉拢的条件,而是萧某人向方参议背后人物。提合作的条件!

他神色染淡的,却是有说不出来的自信:“对老公相,此次北伐战局。萧某必然占据首功!又有宣帅提拔,在大宋不谋一个重要位置,谁能说得过去?萧某必然被官家大用!老公相复相之途,多一个助力,总好过多一个对手罢?更别说萧某人是宣帅麾下必然的重要人物!到时候萧某人的效用,不是比现在大得多?一切就等着这场战事结束罢!”

方腾盯着萧言,淡淡道:“那就是说,萧宣赞对宣帅的忠诚,只到这场伐燕战事结束为止?

萧言一笑:我可没说!将来之事,谁能说得准。**某人所忠心的。只是这大宋而已!只是将来,若萧某人籍籍无名,只怕老公相连略略垂顾的兴趣都没有罢…………宣帅封王,必然回镇汴梁,我朝尚未有就封郡王而出边镇守者,到了汴梁。抚边垂二十年的宣帅,是否还有深固不遥之势,萧某可不敢说,也只有尽心竭力辅佐宣帅在这汴梁帝都站定脚跟而已!”

萧言一席话说得狡猾,可方腾这种聪明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萧言地位越高,自然可以派上的用场更大。这是叫老公相不要记恨他,阻挡他仕进之途呢。说是尽心竭力辅佐童贯,却是摆明了不看好在外二十年的童贯,回东京久居之后,难以应对汴梁那盘根错节的大宋官场对他的明枪暗箭口

此子来历据称不过是辽国辽东一个团练副使,怎么就有如此眼界见识?难道真是天生异数,辅佐大宋?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足够。方腾只管带话回去便罢,至于大人物们怎么考虑,却不是他的事恃了。一3(

他只是越来越有兴趣的看着萧言。笑再道:“为西军呢?又将如何?

萧言的神色却严肃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方腾,再没有了刚才轻松言笑的模样。

“…………两位种相公,到底还是不是大宋的军将?领军者,除了杀敌报国,还有什么?就为了种家声望。几十年的心血,就能将这场战事。当成儿戏?不才如萧某,亦窃不取!军人价值,也只有在战场上体现。越是表现得如老种小种相公这般,才让人更加的对西军觉得无足轻重,不足维护!西军百年威名。是数十万将士捐骨瀚海打出来的,却不是靠着内斗赢来的!萧某这句话。但请方参议一宇不加更易的带给两位种相公!

方腾也沉默了下来,板着一张脸,只是微不可见的轻轻点头。

萧言缓缓站了起来:“数百儿郎。追随萧某拼死而前,渡河以来,伤损过半!这些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西军子弟!他们为什么不象两位种相公想穆如此之多?听命而前,义无反顾,这才是我大宋的西军,为大宋镇守边陲,数代都尽忠王事的西军!这西军荣光,莫要摧折在两位种相公手中,他日泉下,两位种相公如何面对百年来那么多西军忠魂?

他的话说得极重,方腾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默然不语。

萧言只是定定的看着方腾:“当萧某人带着常胜军降卒,带着环庆军。带着常胜军上前拼命的时候。当萧某人在燕京城头死战的时候。就请两位种相公扪心自问一下,他们就这样忍心看着么?还是和萧某并肩死战?

萧某对西军,就一句话。若两位种相公不前,则萧某必然随同宣帅,让此等私心大于公义的**。烟消云散了也罢!我们汉家,不需要自保的军阀!若然两位种相公向前,则萧某则可指天誓日,说什么也要在宣帅手中,全下这西军!”

刚才和赵真嗣应对,赵良嗣说得多,萧言说得少。

现下对着方腾,却反了过来,却是萧言油油滔诣,一席话如狂风巨浪一般的朝着方腾扑过来!

看着萧言脸上犹自未曾全好的创痕。想着百余名白杜兵战事捧着袍泽衣甲在凄厉的号角声中缓缓****的时候,想着一个叫不出名字的胜捷军战士看着丘虎臣遗留衣甲,在队列当中无声大恸,眼泪只是在刀砍斧凿般的面容下痛快洒落的时候。

方腾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萧言,丰资格对着声名已经垂数十年的老种小种相公,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自己是对萧言开条件拉拢而来,结果自己却猜对了萧言心思,知道这说客没当头了。只不过抱着识荆的心态来和萧言一晤口顺便看看这突然崛起的传奇人物到底有多少见识本事。到了后来,却变成了萧言向老公相,向西军开出了条件!

这些条件,自己可以带回去。可是自己背后这两股势力,到底会不会点头答应呢?还是从此就将萧言视为仇敌,如对童贯一般,要扳倒而

快?

不过此子,真是豪杰亦……”,

岳飞和韩世忠,正双骑缓缓而至。正赶来萧言衙署。

他们是负责常胜军降军编制的事恃,现在萧言又带回来了一千多人。说不定还有不少流散士卒会次第来归。现在掌握的常胜军降军已经有二千之数。这么多人,如何编制,如何掌握,都是事恃,还需要后方不论是宣帅还是西军任何一方的大力支持。

所以估**着萧言稍稍休息了一阵,喘了一口气,就得赶紧过来回报商议,得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两人到了萧言衙署前头,丢鞍下马。值守在门口的小、白脸张显顿时迎了上来,魏着岳飞行礼道:“哥哥,宣赞在里头会客呢,先是那个姓赵的,然后又是那个汴梁子姓方的。宣赞除了沐浴更衣短短一点时间。一口气也来不及喘!哥哥,还有韩将军,是不是在偏厅里头暂时等候一下?

岳飞沉着脸点点头,韩世忠却转头朝他挤挤眼睛:“哪家?”

岳飞看看他:“宣赞归于宣帅之后,韩兄是不是拍手就走?”

韩世忠一笑:“俺走到哪里去?宣赞这里,就不是宋军了?洒家孤人也,除了朋友遍天下,就属亲眷少!屁股后面背着山一样的赌债,就靠着拿下燕京的搞赏来还!谁能带着俺拿下燕京,俺就跟在后头,管入娘的是哪家!”

岳飞!笑,还未曾说话。就听见门里头脚步声响,张显忙跑回去。带着亲兵分两列而立恭送来客。岳飞和韩世忠也让开一边,就看见萧言笑嘻嘻的送着那个汴粱子方腾出来。赵良嗣客气,没让萧言送出大门外头,方腾倒是老实不客气。萧言就是送到天边,他也不以为意。

韩世忠又朝岳飞挤挤眼睛,声音低不可闻:“越是客气,越代表生意不成功,俺们只怕要看着白艇兵回去了!这些重骑,撒手了也当真可惜!,、

岳飞也低声回了一句:“是好男儿的,自然分得液轻重。总会有人。跟着宣赞上前厮杀!

萧言和方腾,在大门口对着一揖。含笑而别。方腾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萧言看了他背影一眼,转头就看见了韩世忠和岳飞,招手笑道:“你们俩过来罢!老子豁出去了,不休息又怎的?

韩世忠和岳飞,顿时快步上前,走近了就对萧言行了一礼。岳飞闭着嘴不说话,韩世忠却大判刺的道:“宣赞,可是决定了,这大功归于谁家?

萧言看着他笑骂道:“归于谁家,关你屁事,还不是老子在前头等着!老实练好兵罢,跟着老子夺回燕京才是正事…………不论我做出任何选择,为的就是带领你们,夺下燕京。收复这燕云十六州!

第八十一章 官家

蟋地风涛险恶,涿易二州,一片白地,百姓辗转于沟憨丛旧一h与战士卒,锋镝相交,刃底百死余生之际。汴梁城中,富丽繁华景象,仍不稍减。

这实在是一座在这个时代,伟大到子极处的城市。

从来未曾有这么多的财富,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多的精美建筑,这么多的奇技巧思,在中世纪汇聚在这一座城市之上。

这里就是这个时代文明的最高成就。就是中世纪天空中最为灿烂的花火

汴河之上,楂椿如云。青灰色的汴梁城墙,逡迤蜿蜒出去,不知道有多远。城内市集处处,并不如前朝那般**在整齐的里弄当中,而是遍布全城。到处都是人声喧哗,到处都是冠盖云集,到处都是胭脂花钠,到处都是莺歌燕舞。

守门小卒,缎靴而言谈有若宿儒。樊楼当炉,俏媚恍似飞燕

城内城外,挥汗成雨,呵气如云。如夜色降临,则满城灯火,只是沿着汴河两岸缓缓流动,至于不夜。如果说在这个时代有一处可以称为人类的天堂,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汴梁!

在被汴梁繁华市井包裹着的皇城景龙门内,正有一处新辟的皇家园林。方圆可有数里,园林之中。高高耸起一座山岳,约有九十步高,一土一树一石,都极见巧思。俱是各地供奉而来的怪村奇石,有的个头大的,一路运过来,不知道拆了多少道桥梁,破了几处的城门。此山正名艮岳,乃是为当今官家祈多男嗣而建,官家女儿足足有三十多个,儿子就少了一些,丰亨豫大之间,未免有点美中不足。

艮岳既然开建,那就是不惜工本了。各处应奉局,则是拼命的将东南财富奇珍朝着汴梁的运。上万民夫在皇城之内劳作数年,才算在宣和四年年头将这座艮岳建成。在这几年里,方腊作乱,陕西用兵,乃至于北伐燕云,财赋如流水一般用处去。乃至几任计相愁白了头发,也没有耽搁这艮岳工期半点。

这个时候,这片皇家园林里头一片安安静静,只有艮岳之上百鸟应和之声不休口外城市井之声,隐隐约约的飘进来,更给这人间仙境增添了一点市井乞息口置身其间,身左林泉,身右奇峰怪石,白沟河边披甲白骨相望,燕云十万北伐战士呼喊血泪,哪有半点能传到这里来!

一名中年宦官,穿着朱袍,只是急匆匆的从山路上来,一边低声喝骂:“官家来了,还不奉云?你们这些胧攒厮,只是朝着外头望,一个个想滑脚出去觅酒吃,官家伺候不好,醋也没得喝的!现下北边事恃多,官家气**不好,一个个都给咱小心伺候着!”

在山头一侧,早就有几十个小宦官在那里等着伺候。却只是一个个按着肩膀垫着脚朝外城那个方向望。任何时候汴梁城里都是最为热闹的。官家选艮岳建在此处,也是要沾一点治下年都的繁盛气息、以利。

官家还曾笑言,仙境虽好,奈何寂寞以终岁,没有人间碌碌,哪能衬托出这仙家的妙处?

听到那中年宦者喝骂,那些小、宦官一窝蟀顿时打开了盖着的大块油布。油布底下是早就烧好的香炉,里头焚着的都是上好沉香。这个时候七手八脚的就将香炉朝下倾。沉香烟雾只是泼泄也似的朝下滚落,到了半路又开始袅袅上升,将艮岳更是笼罩得如梦似幻。

这个花样,还是官家提出的。他本来要这些小宦早上用油布袋子将请晨云雾收起来,到他来玩赏的时候才奉上祥云。可这云雾,岂是能捉得住的?最后还是得用香炉,无非多烧一点上好沉香罢了。

干完了这些活计,就见云雾当中,有人笑语之声响动,接着就是靴声羹襄,一众h缓步登山而来。这些小宦,全都大气不敢出的隐伏在一旁。还不望将香炉遮盖好。其实官家也未必不知道这些祥云乃是人造。不过有了这飘飘欲仙的感觉。也就足够了,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

烟霎当中,就听见一个请朗的中年声音笑言:“司马光,这艮岳,只怕还是你第一次来罢,艮岳告成。少不得你的一番心力!每逢登临,看着汴梁富丽,总是心怀一咖”,这北地捷报传来,赏契你也见识一下这神仙气象!”

这戏称自己臣下为司马光的中年,眉请目朗,戴着直脚乌纱璞头,一身绯衫,大袖飘飘,望之直若神仙中人,也甚是健步,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在山道上头浑不费力,只是边走边信口笑言。眉目之间,满满的都是喜色,藏也藏不住。

这中幸,正是大宋帝国君王,北宋第八代皇帝,自号教主道君皇帝的宋徽宗。此时他才四十岁,春秋正旺。神态气度,俱是闲雅冲淡。只是言笑之间,不管说什么,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在,仿佛什么东西,都难长久吸引他的注意力,长久得到他的欢心。

登基二十载,这教主道君皇帝可算是享尽了人间应有的荣华富贵。在他身边臣子口中,大宋也是臻于丰亨豫大的极盛之世口已经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文治既备,当然耍修修武事。正好这些年大宋长年的敌手辽国和西夏,都也显出了颓势。

西夏以边陲小国,国力其实还比不上陕西四路,养着如许大军和大宋长年抗衡,已经是难以为继。大宋西面又连着出了几代名臣猛将。让西夏没讨着什么便宜补充国力。反而给大宋西军逐渐反守为攻。将西夏势力压过了横山,更在青唐诸羌拓边千里,对西夏形成战略合围之势。

辽国更是不堪,被一个崛起的小小部族女真打得丢盔卸甲,连皇帝御驾亲征,都差点给打得不能南旋!大宋也发动了联合女真灭辽,收复燕云的战役,虽然前期有小小不顺。让官家本人很是发了几通脾气,差点动了换马的念头。可是圣天子自然有百灵相助,天降下一个燕地归人萧言而来,被童贯收纳,此人智勇双金,更熟悉幽燕山川地势。童贯知人善任,以萧言领四百兵北渡白沟河,批亢捣虚,抢下**不用说。更是以四百兵与辽国四军大王萧干会战于易州,将萧干数万大军击退。克复易州,接应辽国常胜军押都管郭药师全军归降大宋。辽人残破不堪一击若此,燕云十六州,看来指日可复。这是艺祖太宗这些雄馍远烈的开国君主都没有毗mb事恃,却是在教垂鲨君皇帝手中竟此金切,得以告慰凶一,!杂,

难怪官家竟然有如此兴致,带着一众心腹大臣,登临这艮岳疏散一平前些日子败报传来的郁闷!

被官家戏称为司马光的正是参知政事,特进,少宰。现在代蔡京之位而相之的王鞘。官家欲修武事,已经三度出相的蔡老公相却在这点上头有点失察,居然反对起联女真伐辽起来。王鞘虽然当初在蔡京门下奔走不遗余力,这个时候却瞧出蔡老公相失宠的兆头出来。联合起一直被自己爹爹压制的翰林学士蔡攸,一举将权倾天下的蔡老公相掀翻!

上任以来,他一反蔡京之策,正是童贯北伐最有力的支持人。在三省当中设立经抚房,一应兵事,连枢密院都不经过,全盘**控在自己手中。天下计口出算,竭尽所能的筹集军费。

蔡老公相因看错风色而再度下台,他要牢牢把持住相位,只有让这场北伐战事顺利的进行下去!

前些日子,北伐败报传来,他比前头的童贯还要惶惶不可终日。汴梁城中,暗流涌动。绝不甘心的蔡老公相正在准备一举将他们这些新进都赶下台来。也有风声传来。老公相已经联络了西军的老种小、种。继续给童贯拆台,誓要将这场北伐战事变成笑话而后已。

他和童贯蔡攸书信往来,都有些束手无策,打不了胜仗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再没有捷报传过来哪怕是一场小胜。在轻于喜怒的官家面前,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更惹上了那位老公相,谁都知道老公相对付政敌的手段!

天幸天上掉下来一个萧言!

不仅童贯在河间府欢喜若狂,蔡攸在真定府置酒高会,失态的以他如此身份要举杯为萧宣赞寿,王鞘这个身份高贵的参知政事,也是在自己书房里头手舞足蹈!

局势翻过来了,翻过来了!只要北伐大功告成,他们的地位,就稳若泰山!

王鞘立刻以快马发出私信,要这个同盟的童贯,务必笼络住萧言,将这一场克复涿易,收降常胜军,击退辽人四军大王萧干的罕见芋功,切实的掌握在他们这一方的手中!萧言提什么条件,就答应什么条件!再黑西军一把,让他们知道厉害。老实的为童贯所用。凭借萧言抢下来的涿易二州,步步而前,拿下燕京,那么不管前方后方,他们这一党就都是大获全胜!

听见官家心恃大好的调笑于自己,王鞘趋步上前,陪笑道:“艮岳如此,还不都是官家独享的福分!官家登仙,吾等这些小鸡小犬,还不是衡着官家的宽袍大袖,沾一点仙气罢了,真不知道是几生修来的!”

这王鞘同样是美姿容,高鼻深目,轮廓很深。

个子高大挺拔,一身官袍穿在身上,楞有气度。可这曲背弓腰的上前谄媚,就什么形象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徽宗斜眼瞧瞧他,笑骂道:“你也是当过赣林学士的,说话直如此不文!

“纵有一点学问,又焉能在官家面前卖弄?

王鞘反应极快,顿时接上。徽宗只是呵呵大笑,举步朝山顶上走。几个小宦要来搀扶,都被徽宗挥手赶开,看起来兴致好到了极点。

随侍在徽宗身后的,还有一个梁师成,此人也是宋时名宦。权势之大,童贯这个死太监在他面前也的低头。被时人称为隐相已想仕途一帆风顺,想登政事堂,谁都得交接奔竞于他的门下!当初蔡京,现在的王粕,莫不若是。

梁师成一脸憨厚的模样,似乎拙于言辞,只是冷眼旁观着王鞘谄媚而喜心翻到的模样,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他只穿着一袭道袍,原因无他,因为才被徽宗加封为中太一官,神霄宫宫使,只好这样不宦不道的随侍在官家身后口

王鞘窜起太速,这个时侯看来,却是少了一点老公相的得体恭顺。登相位这些日子,显得有些得意忘形了…………看来当初是错扶了一把他!要不是这个萧言横空出世,只怕就早已将他出之汴梁了!现下要是北伐大胜,挟此功绩,汴梁里有封郡王的童贯,还有蔡攸和他王鞘连成一气,外有被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西军,却将某家朝哪里摆去!使功不如使过,还不如扶那老公相再度出山,还知晓一些进退!

想到这里,梁师成只是不屑的将脸转过去,轻轻一拂袖子,却没说话。心下只是恨恨,你蔡老公相阅人无数,如此手腕,竟然连一个萧言都笼络不了,却不知道派的那位童贯生死仇家,你口中的后起之秀,聪明机敏的方某人,怎么直如此无能!

萧言的毒章,已经到了汴梁。

如此奇功,自然有单独上表的资格。而朝中现在暗斗的两派,也迫切的需要他发出声音。

官家轻于喜怒,萧言立下如此大功,正是每官家心目当中红得发紫的时候。他又是冲杀在第一线,这一份奏章,就对官家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萧言将他取胜的功绩,全部归诸于了童贯的方略。

更在奏章之中,感念童贯收留重用南归凄惶之士,甚至于慷慨流涕。若无童宣帅,绝无可能有他这等大功!

北渡四百健儿,也是童宣帅从直领的杨可世所部,王禀的胜捷军当中抽调给他。信任寄托之重,难再加之。此次大捷,首赖官家鸿福,次则朝中相公调度,再次童宣帅密授克敌方略。最后才有他萧言和麾下儿郎拼死血战的小小微功。

这些话里头,也暗地里告了西军一状,童贯只能从杨可世和王禀所部里头抽兵给他,老种小种坐拥北伐大军当中最为精强的泾源军和秦凤军。却没有一卒随萧言北渡。其间掣肘亲慢之处,安可胜言?

官家览奏,一则以大喜,一则以大怒。喜则是如此奇捷,实在是合了他的胃口口说实在的,要是大军缓缓持重而进,隔个三五个月拨一座重镇下来,慢慢椎进到燕京城下,说不定官家早就无聊得打哈欠了。萧言此举,偏偏如石破天惊。实在是耀眼得惊人!对于徽宗这等艺术气怠浓厚的皇帝而言,萧言这个功绩,实在是艺术得太让人击节赞赏了八肖i去病,孤家也有此萧言么!旧

怒则是西军如此,难道要效五代牙兵故事?竟然敢于如此掣肘于北伐大计,童贯如此重臣,竟然还指挥不动他们!要不是萧言,这些西军。将置孤于何处?

总体而言,官家还是喜多于怒。一时兴起,就带着议事的诸臣,直奔艮岳而来。疏散一下心情。

一众臣僚宦者,只是簇拥着徽宗登临艮岳峰顶,周遭百鸟应和,香气只是在众人身边缓缓袅绕,山风吹来。身心皆为之一澄。入眼之处。东京四水透迤,穿行于繁华的汴梁街市。外城街巷,到处是车马行人涌涌,市声渺渺,只是传入这仙山顶上来。

徽宗**峰顶,负手而望,山风将他大袖高高鼓起,恍若神仙御风。良久良久,徽宗遥指汴河:“在汴河之侧,设一座北伐幽燕,斩获虏酋之京观若何?

“天子帝都,设京观以慑四方不臣,正是重威景象,臣敢请亲领此职事!,、王鞘抢前,答得飞快。

徽宗语调淡淡的,又指着汴河边上另外一处地方:“在此设侯府,以待辽主,又是如何?

“辽主狼狈,岂有不感念官家深恩处!

徽宗淡淡一笑,满意的点头:“萧言此子,如此豪杰。他日御街夸功,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枷……”,文官有没有入值宿卫的例子?汉武有金日攫,联甚羡如……”,

王鞘笑道:“让萧郎君改了武职也就罢了,入值宿卫,岂不正是理所当然?”

徽宗却回过头来,一脸认真,缓缓摇头:“不妥,不妥…………文贵武贱。联岂能如此薄待萧卿?此也不过一说,官家也行不得快意事。还是罢了……”,燕云事了,还是要让爷卿入居汴梁,为社稷立下如此功绩,岂能让他久镇北荒,不能享此汴梁富贵!

王鞘脸色转得极快,只是深深行礼平去:“官家深仁厚泽,及于枯骨。萧某人闻官家此言,宁不粉身以报?”

徽宗呵呵大笑,这个时候,才将满脸得色完全展现了出来,不住只是点头。

周遭诸臣,也只是一阵陪笑。政事堂中,经徽宗几经汰换,已经全是如王鞘般善看风色,和官家能笑语打浑的人物,往日宋时君王大喜,直臣矫矫诗得的景象,哪里还能在宣和年间看见!

“发往军前三路宣抚置制使处谕旨,卿等可有定见?

展颜良久,徽宗才负手缓缓问出了这个要紧妁话语。

陪了官家半天,总算到了戏肉。王鞘和几个臣僚对视一眼,自己抢前一步,深深下拜:“…………刘延庆领陕西四路军都统制,萧言暂迁中散大夫,以文职宣赞差遣节制伐燕大军前路都统制,克日再度大苯兴师北进,以克燕云,以复旧土。以金官家钦定之伟业!

如此安排,西军老种,应声下台,再也没有名义节制西军四路,能照顾好泾源军就算不错。而刘延庆作为童贯心腹,掌握了节制西军全部的权力。萧言由从五品文官迁正五品散官,一下少了;年磨堪,对于降人来说,已经是足够异数。而童贯就将事权归一,再无掣肘,直至底定燕云,以告全功!

徽宗却不甚满意的一摆手。王鞘在那里一惊,难道官家不满意他们动了老种小种?难道官家知道老种小种背后,有老公相牵连其间。还留恋几分旧恃?

徽宗却没让他担惊害怕太久。轻松笑道:“如此奇功,才超迁一阶打发,你这金睛子未免也太小家子气度!萧言迁一个太中大夫,又什么当不得的?将来回返汴梁,联还要量才器使,觅一个好差遣于他!到时候你们这些相公,可不要吝于不与,斜封了给联退回来!”

月色如水,直洒落**衙署阶前。

萧言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头。只是看着庭中浮动的月色。

自己终于将决定了到底选哪边的奏章发了出去,照理来说,这等奏章是再秘密不过。可是事实也再度证明了,在中国官场,不管哪个朝代,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城外,原来每日恭谨待命的老种小种遣来的两营人马,顿时就桀骜不驯起来口再也不服从调遣,原来每日都会多多少少来一点接济的老种小种那里的军资,顿时就不见了踪影。还在他麾下的那些白椎兵。也神色古怪,虽然没有不听号令的举动,可神色总有一些疏离。刮练起常胜军降卒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了0

就连马扩一一说起来也真丨***寺怪,你马扩已经是童贯心腹宣赞了,怎么这两天看着老子,也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表恃?

自己要的,只是快快的结束这场战事而已,不要给女真人以**手的机会!老种小种,如果你们真的就是只有这点气度,那么只能代表我看错了人,历史也白给了你们这么大的声名!

还好现在事恃多,常胜军整编就是一大摊子事蜻。马扩袖手,郭药师装重伤。一切都得自己来,童贯的支持现在还没到。靠着韩世忠岳飞还有寥寥几个牛皋这等没统兵经验的,萧言也只能自己投身进去,和韩世忠岳飞他们**索到底怎么消化收编重整常胜军为好。一天下来,当真是两头不见太阳。答应好了给小哑巴说一个故事,现在还没捞着空闲时间呢。

自己那份表章,带来的前线震动变化,应该是马上就要传来了吧。不知道局中各色人等,到底会用怎么一种手段来应对这场大变!

但愿一阵扰攘之后,你们还能想起,这是在为大宋,为汉家北伐幽燕,复此故土!如果你们不干,了不起老子一个人硬着头皮撑到底!

萧言神色冷冷的,只是看着庭前月色,久久的不曾移动身子。院外亲兵甲士,正在缓缓巡梭,甲叶碰撞声音传过来,清冷肃杀。

第八十二章 拜别

我看书斋*(http://www.5ccc.net

www.5ccc.net)*更新最快!我看书斋*(http://www.5ccc.net

www.5ccc.net)*更新最快!

这个情解决了,萧言接着头疼的还是这些常胜军编练的问题。

岳飞韩世忠威望虽够,可是能依赖的也不过牛皋等寥寥几人,军中管理整顿,还是靠着为数更多的都头十将之类的偏裨使臣一流,萧言麾下胜军一百,几乎伤损殆尽,这些基干,靠着的就是白梃兵充斥其间。

前些日子一切都在朝着好处走,白梃兵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压得住阵即,让人能服气,又是久在军中,整顿起常胜军耒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现在,常胜军降部军心浮动原因也是因为这些白梃兵。这些军中基于都无心左营中,底下常胜军这些老卒,怎么看不出来?顿时军心松懈起来,不知道哪里更有有言传出。北伐宋军,是西军为主。西

军上下,瞧着常胜军降部不顺眼,正是欲其散之而后快,大家将来,还

不知道在哪里觅个安生处,还在这里顿着做什么?不如早早觅条后路!

岳飞韩世忠牛皋汤怀等人,这几天只是奔走安抚,忙得焦头烂额。却不好多说那些白梃兵下属什么。别人毕竟是西军麾下,杨可世来还是心向旧主,毕竟是一条爽直汉子,和老种小种生分,也不过因为作战太器勒而已,他做不来背主投靠的事情。现在萧言摆明了和童贯连成一气,杨可世秉承老种小种命令,将白梃兵要回去,这再正常不过。大家都是一路同生死的过来,难道这个时候,还能将这些白挺兵硬扣着不成?

童贯宣帅之尊,都轻易不得此事。将这支兵马调入那支军中,是大坏宋军军制的事情,对方主官默认,自然没事,对方主官要闹将—策,说起来咨干犯军制,可是大遭人忌的事情!在这几日中,通过良嗣中转,童贯也安抚萧言遒,他要偏裨使臣编练常胜军,他会想

胜捷军和环庆军当中抽调,农多少有!1少!这个时候,白梃兵就随他去吧

真的就随他们去么?这些已经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和自己一起北渡,涿州,涞水,易州,呼(可闻的在一起拼命厮杀,自己双手,还将他们的统带李存忠冰凉的忠骸紧紧搂住!自己,是真的想带领他们建立将军旗插在燕京城头的不世业

该来的东西,毕竟还是要来的。

涿州城墙上,此时飘扬的已经是宋家军旗。虽然城门依然紧闭。是比起前些日子如临大敌的景象已经是放松了许多。城头上,几个

胜军降卒穿着崭新的战袄正荷戈而立,小声的有嘶句没一句的谈论着

么,估计也多是在讨论将来出路到底在何处的话题。

城外几处营寨,老种小种派来的人马只是闭营不出,营中只是在叮叮咯咚的修补着车子看来在做着随时准备开拔回去的准备。涿州城外,居民早就一空,只是依附着城廊又开始搭建起大大小小的难民棚子,这些却是萧言从易州带回来的流散百姓。正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到处都有炊烟袅袅升起,世道再怎么乱,饭总还是得要吃的。数骑快马,飞也似的从南面奔来。看这些传骑背着的牙旗的式样颜色,正是西军中人。这些日子,从涿州到宋境,如此传骑往来不休,大家都已经看得习惯了。城头寨墙之上,值守士卒不过只是望了几眼,料定这些传骑,是直奔西军营寨而去,应该差不多就是催促这两营白跑一趟的人马,早早开拔回去的吧…………

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残,这些传骑一直奔到了涿州城墙之下,壕沟外头值守戒备的士卒看到他们出示牌票,就放他们直到城墙之下。城头几个守卒探头下耒,就看着这几个传骑昂头,操着陕西口音大声道:“杨相公有军令谘于萧宣赞,速速让俺们进去!”

城头士卒心里头暗骂:“南人就是官儿多,事情多!这么一个涿州,瞧瞧这些日子,有多少文报书信过来,这个相哪个相公,这个太尉那个太尉,直让人恁得头大!要怎么处置俺们,爽爽快快的说了便是,要俺们打仗,厮杀惯了的汉子,不必恁多玄虚!”

当下就只是懒洋洋的回答一声:“来了,等着!城中戒严,是萧宣赞的军令!虽有牌票,可还是只能一个人进来!”说着就从上头垂下柳条编的大框子,那些传骑里头推一个人进去坐了,缓缓的被拉了上去。那传骑才上城头,瞧也不瞧身边常胜军降卒一眼,只是摆手:“前头带路!误了军情,都是老卒,自己知道下场!”

瞧着那传骑神色严肃,常胜军士卒也不敢多说,只是头前引路,飞也似的将他引至萧言衙署之前。一路上,多有人看着这名传骑背着的牙旗,白梃兵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杨可世军中牙旗!

杨相公真的要俺们回去了?现在掌胜军多分都聚住在涿州城空下来的民宅当中,一个个白梃兵士卒只是抱臂站在门口,神惜复杂的看着那名传骑穿过街巷,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只是沉默不语。那名传骑也只是绷着脸赶路,城中气氛,竟然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常胜军的士卒,只是探头探脑的从白挺兵上官身边打量着这一切,大家都是老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默默的交换着眼神。

转眼之间,那传骑就已经到了萧言衙署之前,在衙署门口当值的,正是背鬼军统领张显。看到这名传骑,这个比萧言看起来还要小白脸的马战高手脸也一下沉了下耒,只是默然不语的将来人引进去,自己只是站在大门,摩梭着腰间佩剑握柄,一句话也不说。半晌之后,才看见萧言脸上奉着勉强的笑意,你步走了出来。张显迎上去一步,低声道:“宣赞?”

萧言摆摆手,淡淡一笑:“派人去传令,将白梃兵的弟兄们都召集过耒吧一…一…杨相公要他们回去了一……一大家一路同生死,怎么也得给他们说几句话送行……一…”

“宝赞!”张显低低的呼喊了一声。萧言却不说话,只是的摆摆手。让他退下去传令。张显咬咬牙齿,按剑退了下来,只是大声传令,门口值守的背嵬军亲兵,顿时四散,去城中各处传令召集白梃兵士卒前来。

萧言就只是负手,站在衙署前头。在他背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响动,却是这几天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扩快步走了出来,看着萧言,他想说什么,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去。

到了这个时候,西军和宣帅,仍然是一个互相掣肘的局面。这种情势,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难道大家就不知道,这是在打仗,这是在国战?难道有什么东西,就能比这一场战事还要重要十倍?

萧言当然明白其间道理,身在权势场局中,一切所为,都是从维护自身,自己这个团体的权势地位出发。换了自己,恐怕也不得不随波逐流.……….可现在是自己已经拼死打下了涿易二州,再度北上燕京就在眼前,这一场战事即将进入最后关头,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放下?

自己,终究还是高看了老种小种啊………想到最后,萧吝只是讥诮的一笑。

汴梁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可是萧言已经能猜出结果。无非就是和历史上一样,老种小种失势,童贯扶着刘延庆上位,自己也有所斩获。北伐战事,进入由童贯彻底主导全局的情势当中一一一一.事权归一,大概就可以顺利的再度北伐了〃…~

自己将老种小种倾陷成这等模样,还要他们全力配合自己,是不是太痴人说梦了一些7

马扩低声道:“萧兄一……一”

萧言头也不回,淡淡笑道:“我没什么…一一一倒是马兄,你到底是宣帅这方的,还是西军的?这问题纠缠久了,你怎么能放开煎颗心,和我一起北上厮杀?”

马扩苦涩的摇摇头:“眼看着萧兄发出那份表章,却无一言阻拦,俺和萧兄是同领兵北上的,如此这般,还怎么能回头军…一俺是回不去了一一一一祖一辈父一辈,三代数十人在西军旗号下捐骨沙场,俺舍不得啊!可是现下,舍不得也要舍得,只为了能跟随萧兄站在燕京城头!”他眼中似有泪花闪动:“…俺真希望西军好啊一一一现在看来,西军是斗不过宣帅了,将来如何,更不可知。这些都是俺的袍泽啊!一起厮杀,一起喝酒,当初家安在一处的袍泽…一一可是现下还有什么说的?什么事情,都重不过替大宋收复这燕云之地!”

萧言回头看看他,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马扩咧嘴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衙署前头,突然传来了杂沓散乱的脚步声音,走在前头的,却是岳飞韩世忠牛皋汤怀几人。他们一个个面沉如水,牛皋更是脸上有愤愤之色,看到萧言负手站在那里,都抢上一步行礼,岳飞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嘴。韩世忠脸上全是感慨神色,行礼起身,朝后一摆手:“宣赞,看破一些…………都是身不由己,这些都是好弟兄!跟着宝赞北渡而前,没一个朝后退缩半步!这个时候,就好聚好散罢……….宣赞你想的就是尽快北上,走到此步,也是没子!”在他身后,是沉默的白梃兵士卒,跟着萧言北渡三百骑,现在剩下的,不过还有百余人,不少人身上创痕,犹未全好。这些高大健壮的陕西诸路汉子,披甲上阵杀敌的时候剽烈果决,这个时候却只是拥挤在后头,走一步停一停,没有一个人说话。

萧言看看他们,又看看韩世忠,淡笑道:“你不回去?”

韩世忠摇摇头:“回不去了,俺想打这仗。”

萧言笑笑,朝着白梃兵士卒招手:“弟兄们,上前一些!当叨对着那个***萧干,你们可是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挡在我身前!现在怎么就离我这么远?”

白挺兵士卒互相看看,缓缓举步而前,成一个半圆形将萧言包在其间。这个时候萧言才看到,在远处,方腾和赵良嗣两人,都策马立着,只是远远的瞧着这里。两人也保持着距离,隔得这么远,也看不清两人神色。不过想来赵良嗣准定是脸有得色,萧言和越多的人关系越坏,这11胖子就越高兴。心胸气量狭窄的人多半如此,萧言也见得多了。

至于方腾,只怕是单纯来瞧热闹的吧……一一

在衙署里头,号称一直重伤卧床不起的郭药师也披衣坐在榻上,只是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萧言对他虽然控制,可是态度上还算客气,多半也是胶着郭蓉面子。只是让他也住进了自己原来的都管衙署里头,拨人服侍。几次要送他回宋境,郭药师总是以伤势过于沉重,不能轻动推托。只要伤势一有起色,他就启程赶往宋境安置。

这些日子,冰凉,是郭蓉一直守着自己爹爹,萧言那里都少去,父女两人,竟然有一点相依为命的况味。衙署里头,值守的亲兵,偶尔也会议论一下当下局势,只言片语,每天只是沉默高卧的郭药师都听在耳朵里头。这个时候听到刊头响动,他只是挣扎着想下地,正好郭蓉走进,看到自己爹爹如此模样,顿时上前扶住:“爹爹,你怎么要起来?”

郭药师笑笑,拍拍郭蓉手背:“爹爹是战将,动一动只怕比躺着还好得快些……外头天日不错,扶爹爹出去走几步可好?”

郭蓉皱皱细长的眉毛,哼了一声:“姓萧的不知道在犒什么鬼,这些日了南人使者也来来去去,现在还把白梃兵都招来在外头。这家伙也真是,既然要在南人当中择一方投靠,还搞这些模样做什么7没得给人说纠缠不清,游移不定,自家找死,谁却管他!外头乱哄哄的,爹爹只在◇静养就好,出去走动做什么?”

郭药师一笑:“我女萧宣赞明白!爹爹实在躺得气闷,就求我女儿扶我出去走几步可好?”

郭蓉没奈何,上前细心的扶郭药师起来.缓缓将他落地,走出了门外。郭药师眯着眼睛看看太阳,又朝衙署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竖起耳朵只是仔细听着,脸上却是神色不动。

郭蓉又在旁边,气哼哼的啐道:“这个姓萧的,就是太重情义!这个世道,都不知道顾着自家安危,他爬刷如此,可是容易的?”

郭药师看看女儿,只是微笑不语。

萧言当然也知道白梃兵既然要走自己最好眼不见心不烦不要表示任何东西,让他们走了便罢。

他是降人,在大宋无依无靠。择一方而投靠,最好只是表现得开心堆地。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靠山!童贯和西军,已经破脸了。双方正是政治上头的对杀。自己要是表现出和西军纠缠不溃的模样,对自己只有害没有利。

可能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白梃兵战士就这样无声的离去。可是,不行啊一一一一

这些,是和自己生死与的好汉子。

当初北渡白沟,自己还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担着一个宣赞的空头衔。谁知道跟着他朝前,前头命运,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这些朴实敢战的士卒,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朝前,不曾稍却,用自己的血性命,帮着自己抢下了涿州,渡过了涞水,杀进了易州!没有他们前仆后继的战死牺牲,怎么会有自己现在地位!

穿越的这一世,虽然时日短暂,可是自己俯仰无愧。

对于这些弟兄,他同样不想抱愧于心。童贯怎么想,管***。老子也不是靠着你这个死太监才走到现在,要不是为了最少波折,尽快北伐,谁跟着你这个死太监混谁是你童贯养出来的!如果连他们离去,都不能稍做表示,自己以后凭什么带着更多虎贲,去更大更惨烈的战场上厮杀?到了那个时候,不会再有人紧紧的跟在自己身后,挡在自己身前!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萧言只是勉强一笑,肃然叉手,深深一礼行下去。

“弟兄们,萧某人无能,留不得你们!…一一此间局势,也不用萧某人多说,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我只是想为大宋厮杀,为大宋复此疆土。大家都看到了,连场厮杀,我萧某人有没有退后半步,有没有用自己后背迎着敌人!”

萧言眼中,这个时候也有泪花闪动了:“一一一一我真是想带着大家一直杀到燕京去啊…一……可是现在看来,弟兄们和我萧某人的缘分尽了。男儿大丈夫,不做小儿女状。火家就此拜别!萧某当日承诺,依然不改,数百追随萧某战死儿郎,尸骨忠骸,只要萧某不灭,就会盘回家了,他们子女高堂,就是萧某人奉养!大家归去,一路顺风,只恒萧某未曾给大家带来太多好处!他日燕京城头,要是萧某不幸,也是面对着辽人倒下,诸位弟兄若是有心,记得给萧某上一炷香,烧——陌纸,就不负我等在易水之畔,慷慨悲歌一场!”

言罢,他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深深的直拜下来。

哗啦一声,却是百余白梃兵将士,全都单膝整齐的跪了下来。

“宣赞,宣赞,俺们不想走啊!”

“俺们只是想跟随宣赞杀上燕京!”

“宣赞,你为什么不选俺们西军?你要是选了西军,俺们一辈子为宣赞效死!不管是燕京城还是什么其他地方,宣赞一指,俺们就只是上前,管他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俺们厮杀汉,踏实打仗是本分,现在却是想追随宣赞厮杀而不得.…….还有什么说的?相公们差了,宣帅也差了,在前头卖命的,就宣赞一人而已!”

萧言起身,勉强挤出了笑容,走进人堆当中,一个个将他们拉起,拍柏他们肩膀,捶捶他们的胸膛,只是一个个的告别。厮杀惯了汉子,难得动感情。这个时候都一个个避开萧言目光,眼睛红红的。

萧言和大家相处不是很久,可是这个总看起耒大大咧咧,举止言谈很有点稀奇古怪的宣赞。却是一个爽快重情的人,带领他们,从来不曾畏缩后退,更在涿易之间,带领大家创造了这么大一个奇迹,只要回想起当日立足山头,阳光从背后洒下,前面是万千似乎布满了平原的辽人骑兵,萧言回头对大家一笑,高出六颗白牙,就挥舞着马槊当先冲杀下去的景象,直到现在,都让人热血沸腾!

男儿大丈夫,追随此等统帅,只可说是此生无憾。

白挺兵将士,只是挤在萧言周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世忠岳飞等人,只是看着眼前一切,马扩早调过了头去。萧言在人堆当中,只是微笑摆手:“走吧,走吧…一一一马宣赞一—坏话说得好,男儿一世,有杀不尽的胡虏,将来在哪里,我们不得相见?总有机会,大家再冲一回敌人的大阵!”

呜咽声音,终于响了起耒。人群渐渐的朝后退开,一步三回头的只是要离开萧言所在的衙署。

萧言脸上微笑,可是心里头却在绞动。这种同生死的感情,自己上一辈子从来未曾感受到。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这些好汉子,自己一个也舍不得放手!

人群后头,突然又传耒了脚步声音,人群纷纷望过去,就看见几名常胜军士卒,带着一个背着牙旗的传骑满头大汗的跑过来。看牙旗式样字号颜色,正是老种相公泾源军派出来的传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就听见那传骑远远的就大声禀报:“老种相公谘于萧宣赞,泾源军麾下白挺兵前次在萧宣赞麾下行走勾当之白梃兵使臣,仍在萧宣赞麾下效力,不必回营!”

人群嗡的一声大哗出声,所有白梃兵士卒都转过头来看向萧言。人人心潮激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耒。

老种相公让大家继续跟着萧宣赞厮杀!冲杀在伐辽大军的最前头,冲杀在所有人的最前头!

萧吝仰首向天。

老种啊老种,不管你是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故意营造我萧言和你们西军仍然纠缠不溃的局面,但是我仍是谢谢你,谢谢你!韩世忠已经从萧言身边抢过,狠狠一拳锤在自己相熟的白挺兵中一人肩上。

那汉子也只是咧开嘴大笑。岳飞数人,无不展颜。人群当中,爆发出一声呼喊,接着就连成一片,只是回荡在涿州头顶天空。

“燕京!燕京!”

在沸腾的人群后面,方腾苦笑摇头,转身就走。赵良嗣却脸色冰冷的看着眼前一切,神情里头,竟然有微微欣喜的意思。姓萧的,你直如此蠢,竟然着了老种的道!这个机会,又是你自己送给我赵某人的!衙署里头,郭药师也缓缓摇头。外头动静,里面只是听得清清楚楚。郭蓉神色恒恒,只是跺脚,似乎恨不得出去一脚将萧言踹醒。

郭药师喃喃自语:“老种…一…一狡猾,萧言一一一一蠢。”

吼声激越,仍然震荡着涿州的天空。城墙之上,人人回望,只是捕捉着那两个字。

“燕京,燕京!”

第八十三章 誓师(一)

局的飞速变迁,就如风行草偃n燕地局势变化,让人接。一场转折接着一场转折,只是让局中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白沟河战败之后,沉闷的空气一下被萧言绽放出的耀眼光芒所撕裂。所吹散!

宋人兵锋,已经及于涿易一线。萧言受赏,童贯稳固了权势,汴梁城中,暗中涌动,准备借着这场战事变苹朝中格局的种种潜流一下噤声。

只是带着一点不服气,一点隐忍,继续观望着北地直至汴梁的风云。

老种小种得罪,特别是老种。一下失却了节制西军诸路人马的权力。只是单领泾源一军,其他的,朝廷也未曾深贵,可是谁都知道,在这场较量当中,老种和小种,连同他们背后支持的力量,已经遭致失败!西军未来在童贯和刘延庆的**下。结局如何,谁都认为不乐观。

童贯此刻,一边转宣诸军官家大诏,一边宣布将从河间府移镇雄州。为权节制前军统制萧言萧宣赞后镇,不日将挥师再度北上,直抵燕京。收复燕云而已矣!

数路西军,都在童贯严令之下,纷纷向北而动,刘延庆的环庆军更是兴冲冲的走得极快,已经在雄州和胜捷军合流,准备立刻北渡白沟河。接防涿易二州,而率先领军而进。抵达燕京城下的首功,刘延庆已经知趣的留给了萧言。

童贯为回报萧言的投靠,已经将这泼天一般的功劳,留给了这个来归不过短短月余的北地降人!

萧言所收编的常胜军,已经御赐新军号神武常胜军,官家心情好,赐军号的时候,就方方面面都细致的照应到了。神武之号,在禁军当中都是上军的军号。而后常胜之名。又依贴的照顾了郭药师的心情,以示不忘郭药师苦守易州,全军而归大宋的功绩b更是向萧言表明,郭药师和萧言都是北地降人,他对郭药师这穷途来归之人都如此,对萧言这给大宋立下如此功绩之人,将在底定燕云之后如何对待,岂不是不问可知?

萧言得知新军号之后,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徽宗虽然荒唐轻浮,但是总的来说,对臣子还算是一个厚道的人办……,,,对待降人,微宗很少刻薄,倒是他那个禅位与其的儿子。倒是用完就丢…………

神武常胜军军号一定,萧言以降,自然在表章当中深深感念圣恩,誓必粉身以报。大诏降时,神武常胜军数千将士,鼻戈而立,三呼万岁。不过在大家口中,还是自称为常胜军,就连萧言自己,也习惯了常胜军三个宇,改也难改过来。

至于童贯,自然是更不能亏待萧言,这几天,接斧补充,简直是源源不绝的朝着涿州送去,胜捷军的使臣,环庆军的老卒,调来补充了甚多。一下就将常胜军的骨架撑了起来。再加上让旧常胜军降卒做梦都难以想象的海量军粮,号服,战袄,盔甲,兵刃,器械…………除了战马后方不能补充接济,其他的都是丰富到了极点!让这些降卒,切实的见识到了大宋的富庶,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这些补充接济大摇大摆的就穿行在白沟河到涿州的道路上头,白沟河上,已经架起了十几座浮桥,宋军的哨探人马,往来穿棱,一开始还有点忌惮和小心翼翼,到了后来,简直就是无所顾忌。

涿州以南,已经没有辽人一兵一卒。连哨探能放出上百里的远拦子。都已经绝无踪影,好象大辽从来未曾统治过这个地方一般。谁也未曾想到,当初直直压在雄州之前。耀武扬威,展现着大辽最后荣光的那支军队,竟然退潮得如此之快,又退得如此干净!

燕京那里,也有风声传出,耶律大石在率先回返燕京之后,已经以意目投降南朝的名义,擒斩李处温父子。而萧干北奔燕云,立即和萧后等发起了针对耶律大石的攻击。契丹兵马,按而不动,两不相帮,有奚军为后盾的萧干势力,将耶律大石已经软禁了起来,录夺了他直领大军的权力,现在燕京城中人心动荡,天赐皇帝病得要死,大权已经全部归于萧干。大辽已经只剩了最后一口气,还在进行着新一轮的权力分配,并无半点心思力量来反击涿州。

在闻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再联想到萧言当初在萧干军前竖起的李处温已死的大旗。人人都惊叹于萧言对时局的把握能力,他一个小小团练副使,怎么能知道燕京城几乎同时发生的事情?再联系到他的姓氏,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琢磨着别样的心思。只是现在董贯全力挺着这个姓萧的,官家又是一副对他大加宠信的模样,谁会傻得这个时候跳出来和萧言叫极?

试玉还有三年期呢,到时候。和这个姓萧的有见面的时候…………

除了这些暗处心思,多少人也只是扼腕叹息。早知道辽国已经是这么不堪一击,早知道他们自己内部还有这等内乱,不管是耶律大石还是萧干都没有在涿易二州久留的心思。为什么就不去抢这个功劳?生生让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萧言抢了这等奇功,博了一个泼天也似的富贵!

总而言之,燕云之地,辽国一方的颓势在短暂回光返照之后已经显无遗。而大宋虽然背后还是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有着多少种别样的心思。可是在局势面前,不的不表现出一副戮力同心,跃跃欲试的模样,也在纷纷调动,准备大举北上。

而童贯就要在雄州大集众将,再度誓师,此次将要一举而底定幽燕

燕享城

比起已经被宋人控制的从白沟河直抵涿易二州的人马往来穿棱的热闹景象。斯时斯地,这个北地雄城却是说不出的冷清凄凉。

燕京自古为雄城,幽燕虎踞龙盘。依燕山而枕渤海,向北是农耕民族守卫着华夏大地的门户。向南又是居高建聆虎视河北中原的形胜之地。周围华北平原出产丰富,足够饷兵。自秦汉之后,这里就是关东要隘。唐时安史,据此足可播乱天下。而契丹入寇,据此汉家土地之后,就在大宋头上整整压了二百年!

此燕京,此雄城,此天下险要之地,为宋人所魂萦梦牵几二百年,开国以来,十万健儿埋骨无定河边,也只是在高粱河下远远的看了一眼燕京高大的城墙!

契丹以此为南京道,设南面官。几乎以这一道形胜之地,就足以压迫宋人八钱皇帝,近二百年的时间!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契丹王气,似乎就在斯时渐渐耗散殆尽。纵有英雄,也难追回这错过的气数。

燕京城为辽人经营百余年,城高池深,灰黑色的

延出去好这n宜人崇佛,城外从林寺庙林立,掩映间。城外四下,都是大片大片的抛荒田地,如此蕾腴之土,此时却少有人耕作。城墙之下,附廓的难民棚子乱糟糟的好大一片,几乎将城墙周围都已经铺满。

辽时燕京十一门,此时四下。满满的都是篓人服色的守卫,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神色严肃的只是把守着燕京出入道路。十一门已经有九门堵塞。只有两门犹自开启。宽阔的城门通道上空荡荡的,只是偶尔有传骑飞驰而过。

城墙仍然是那样的高大,城头守军的军容仍然是那样严整,身形到悍也不曾稍减半点。城头守具如狼牙拍,那层层利刃同样散发着森寒的光芒。可是这座雄城,却总让人觉的宛若死城,再没有半点生气,似乎随时,就会崩溃坍塌!

大石林牙,已经被软禁了起来。对他动手的,是大辽现在另一支擎天巨柱四军大王萧干。在前些天,萧大王领如云骑兵突然漏夜而入燕京城,当时蜿蜒的火把,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天的尽头处!

契丹骑军,神色复杂的被萧干留置城外,只是勒马路旁,呆呆的看着大队奚人骑士在萧干率领下如龙一般入城而去。听着城中传出的隐隐惊呼响动。萧千一到,立至大石林牙府上。

城中传出的消息,大石林牙正在高卧,听到传来的消息,麾下家将亲兵,纷纷拔刃,要和萧干决一死战。掩护大石林牙越出城外,调动忠心的契丹兵马反制萧干。

底下人群情汹涌,耶律大石却只是微笑,抬手制止手下人马:“萧大王此行,早在料中,就知道他会按捺不住!俺总是想,此时萧大王难道看不出,俺要揽权,是为了给大辽延一口气?能迟一些再动手…………可没想到,萧大王却恁的心急!此时拿下俺大石简单,却怕是散了军心,再挡住宋人就难了。到时候只有同归于尽!萧大王却还偏要动手……,,,,也罢,死了心也罢!俺对大辽,已经问心无愧!”

萧干率军直抵大石林牙府门口,耶律大石大开中门,抉衣而出。萧千滚鞍下马,只是上前和耶律大石执手,温言慰勉:“林牙,杀李郎未免做得差了!都知道林牙公忠体国,可是毕竟俺们皇上还在!此事实在有点遭忌,皇帝手书召某进京,某岂能不从?林牙征战辛苦,且先休息。林牙安危,只在某身上!,,

燕京相传,大石林牙只是哈哈大笑,握着萧干的手道:“某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萧大王总不如李郎这等南面官,会降于南朝!契丹奚人。本是一体,今后这千钧重担。就交在萧大王手中了!”手机快速阅读:wàp.1|6k|xs.cn文字版首发

燕京传闻,萧千和耶律大石权力交接,竟然就这样和平收场。局中人却是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其间到底有多少争斗,多少勾心斗角。有多少人在这一场暗战当中丢了性命!当日燕京宫城当中,也有隐隐约约的呼喊厮杀声传来,萧干入城之后,火炬从宫城一直连到了耶律大石府第,都是燕京城中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第二天更有大车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一堆堆东西运了出来,还有隐隐血迹透出,语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干遣人,先期入宫,杀了耶律大石在宫中看守萧后还有病的快死的天赐皇帝的那些侍卫尸首。

萧千实力不缺,要的就是天赐皇帝的招牌名义。而耶律大石先期回燕京处死李处温,已经摆明了要将大权揽在手中。只要萧千能接应上,一纸天赐皇帝的诏书,还不是说有就有。在契丹军主力观望,奚军入城。又有大义名分的情况下,耶律大石纵然是一代索杰,焉能不束手就擒?

究其本心,也许还是这位契丹末世豪杰努力过了,却并不真的想将契丹的最后一点元气耗尽。在燕京城和萧干展开一场巷战,最后却便宜了宋人!

更也许是,在萧干匆匆赶回来夺权的那一刻起,耶律大石就已经对这个北辽小朝廷绝望了。

燕京城中,这场权力交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变故。这北辽帝都百姓,也只是沉默观望。一点惊扰,转眼之间就被更大的怀清息将萧干夺权,耶律大石软禁这场惊变完全掩盖过去!

宋人已经夺取涿易二州,萧干大王就是被一宋军同样姓萧的统帅击败。在易州仓皇而遁。原来被视为天堑的白沟河,现在已经是在宋人涿易两州这个桥头堡的遮护之下。常胜军郭药师所部,也全军归降宋人。现在宋人探马,据说都已经出现在了高粱河之南!

从涿州到高粱河之间,地方豪强坞壁,纷纷派遣使者,迎降于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人大军会出现在燕京城下!

大辽,气数已尽绝矣!

数十骑快马,飞也似的在燕京宫城外的天街上驰过。

这天街道路,都是青石铺地。马蹄铁敲击在地面上,只是溅起无数点火星。马上骑士,簇拥着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正是现在掌握着北辽朝廷剩下全部实力的四军大王萧干。

他坐在马上,只是沉着脸左右顾盼。看着这往日气度沉雄的天街之上,只有奚人披甲守卫在四平警戒。到处都是安安静静,若无人声。似乎这座雄城当中,每个人都在忐忑的等候着他们最后的命运。

再向北看,重重叠叠的宫室,气象更为凄凉,似乎都在散发着一股腐臭的牛道。

数十骑士,簇拥着默不作声的萧干,在天街旁一处宅邸门口停下。门外层层的全是奚人家什。看着萧干赶来,带队军官一声号令,人人肃然行礼下去。此时此刻,燕京城中已经再没有人大得过萧干,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萧千丢鞍下马,数十名骑士也同时滚鞍而下,马刺踩在石扳地上,叮当作响之声一片。数名带着皮帽,镶着貉尾的军官匆匆从大门口跑出来迎接,纷纷的见礼下去。萧干只是沉着一张脸,看了一眼这宅邸,低声道:“林牙如何?

一名鼻人军官恭谨回话:“林牙吃睡都还安好,也不要俺们什么供应。只是读书练宇……”

萧千扬手,制止他继续回报下去,淡淡笑道:“林牙就是林牙,现在却是他清闲,某却还要去为大辽卖伞!这荣枯之间,也当真说不清匙……,,,

言罢他就一甩披风,大步的朝内走去,奚人军官忙不迭的在前头开路。宅邸当中,萧干拨来伺候耶律大石的下人们于路都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萧千给耶律大石选的宅邸,也是燕京城中以富丽堂皇出名

供应,仇决没有为难耶律大石半点,只要他拿得朝这宅邸里头送。谁能想到,在数日之前,要不是耶律大石让步,两人差点就能将燕京城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

萧干大步由曲折折的饶过了不知道多少院落,只是走到一个小院前面,他整整衣衫,挥手让跟着自己的从人退下,朗笑一声:“林牙,俺来了!却不知此间桃源,可以避秦否?

笑声中他大步走了进去,就看见庭院当中,耶律大石雄壮的身影正负手而立,看着庭院中的葡萄架出神。听见萧干爽朗的笑声,才回过头来淡淡一笑:“萧大王有心!此间是否桃源,全仗着萧大王在南北两面厮杀,可避秦否,俺哪里知道?只索等着罢了,却不知道来的宋人还是女真!

萧千一笑,头朝南面摆了一摆:“直娘贼的,宋人先到。涿易二州已经是他们的了,童贯那厮正在雄州大集兵将,准备再度誓师北伐,说不得,某得带军出去,再杀他娘的一阵!若能击退宋军,克复涿易二州,某还有回来见林牙的机会。若某不幸,只能拜托林牙为大辽延续气运了!

耶律大石淡淡一笑。

萧千是不会投降宋人的,这个他完全知道。可是萧干又岂能甘心和燕京城同殉?若是宋人b近,他是会带军出去拼命厮杀,毕竟现在大辽大部分实力在他手中,借着大辽这虎皮,还有收揽分崩离析的辽国势力的名分在可是一旦战事不利,绝不能指望他当辽国的孤臣孽子!

萧千雄心,他耶律大石尽知。本来总以为,契丹和奚人毕竟算是一体。他萧干还要依仗着他耶律大石来两面征战。没想到,他萧干已经再不愿意屈居人下再多一刻了!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他居然也收揽了契丹军心。当萧干入城,底下人回报契丹军主力只是在城外观望的时候,耶律大石就叹口气,下定决心不再抵抗。只要能够击败宋人,至少萧千还不会就这样让大辽垮掉!他和萧干拼个你死我活,便宜了宋人,这又何苦?

此时此刻,他只盼望萧干此次领军出去,能够战胜,也许大辽还可以芶延残喘一阵子……耶律大石看着萧干,微微也有点好寺。他也听说了,萧干在易州城下吃了好大一个亏。一名萧姓宋军统帅,以几百兵马张开疑兵之势。就将萧干迫退。宋军将帅,他是见过阵的,知名如老种小种,都是用兵持重,哪里冒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从白沟河杀到涿州,再一头撞进十倍于他的萧干率领的大军当中去?

宋军厚重是绝不缺乏的,少的就是锐气,突然多了这么一个英锐的统帅,未来战事,绝不乐观。

“…………萧大王,前景如何?”

到了最后,耶律大石也只是低低的问了这么一句。

萧干摇摇头,神情坦然:“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耶律大石摆摆手,淡淡一笑:“要某做何事?你萧大王绝不会白来看某……”

萧千也没有半点惭愧的神色。笑道:“领军出去做最后决战,大辽气运关系于此,岂能不誓师振旅?俺们大辽王族契丹,后族奚人。两族撑起了大辽两百年江山。现在还不是只剩下俺们两个?奚人俺自能将之。谁不卖力厮杀,俺砍他脑袋!只是契丹健儿,还需要誓师当中,林牙为之鼓舞一番…………林牙,俺是有小小得罪之处,可是这个时候,却不是林牙闹意气的时候,俺将和宋人决战于高粱河,声则大辽还有转圈余地,败则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耶律大石看着神情自若的萧干。最后也只是苦笑摇头。自己比起萧干。还是不够皮厚心黑啊,所以站在这里的是他,而囚在这里的,是自己…………萧干也是拿稳了,自己绝不会不答应这件事情…………

耶律大石皱皱眉毛,淡淡苦笑,低声道:“高粱河拒战宋人,这已经是燕京最后屏障。要是某来用兵,绝不轻战,将他们堵在高粱河南就罢了。宋人不比俺们是哀兵,他们要争功,他们有内讧…………只要稳住军势,坐而观衅,未必没有将他们再度击溃的机今,,,,军资要备足。哪怕将燕京收刮一空也在所不惜!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死死看着萧干:“萧大王,还有一点,两军拒战,千万要防备宋人趁间偷袭燕京,要控制万骑精锐在手,随时准备应付宋人行险!只要能挫动宋人锐气,稳稳守住高柔河,俺们大辽,就还有机会!”

萧干一笑,叉手行礼:“多谢林牙指点!誓师出征,定于后日,某届时自将恭迎林牙莅于校场,让契丹奚人健儿,看看俺们同心协力,扶保俺大辽江山的模样!

耶律大石神色又转为了冷淡。低声道:“某自然会卜……,,,只是有个条件…………

“林牙请说,但有所请,某无有不从!

耶律大石定定的看着萧干,冷冷道:“蜀国公主,是湘阴王骨血,文妃不章。湘阴王安置蜀国公主于燕京,当初嘱托于某,虽不见面,可仍要保她安如……,,,蜀国公主突然失踪,某曾b问过李处温,他却抵死不说公主下落…………只要大王能告诉某蜀国公主去向,异日某能向湘阴王有个交代,大王有何吩咐,某如何不照办?”

萧干身子一震,只是看着耶律大石,同样冷冷的回问:“林牙,难道此时此井,林牙打的是离开燕京。投奔湘阴王的主意么?某就放林牙出燕京城又如何?”

耶律大石的从容自制,这个时候完全不见,毫不退让的看着萧干。同样语调如铁:“大王就敢对天盟誓,一旦高粱河拒战不利,没有自立为奚帝的打算么?”

这大辽最后剩下的双璧,只是恶狠根的对视。双方眼神都不稽做退让。良久良久,萧千才猛的一掀披风,大步离开:“后日某当誓师出征,有没有林牙,某都将和宋人血战于高粱河,林牙欲当如何,且请自便!

第八十四章 誓师(二)

两岸山大地,现在只经笼罩着一层初秋的颜染。天高云淡。

如此开阔好天地,渐进肃杀的北地秋日,正是兵家征伐之日。

在从涿州通往雄州的道路上。数十胜捷军骑士,正簇拥着萧言几人。赶返雄州童贯驻节之处。准备参加大集众将,再度北伐的盛大军议!

此时此刻,萧言心中只有意气风发。

眼前风物一切如昨,却再没有辽人到忤轻捷的远拦子四下潜伏窥探。也再没有仓皇警惕的心理,也再不会有一个辽军大营横在眼前,要冒死冲击才能回归宋土了。

白沟河以北直到涿州,已经是宋人天地,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络绎不绝赶往涿易二州的宋军车队,除了给州补充军资,更有环庆军和胜捷军人马,一队接着一队的弄往涿州加强那里防务。

几条道路,都有民夫在加宽垫实。刘李河上,宋人船队缓缓逆流而上。船上满满当当的装载的都是军资粮饷器械,吃水很深,船夫在船头小心的测着水深,两岸拉纤的民夫只是汗流浃背的拖着这些平底尖头的必河船缓缓前行。

除了宋境赶来的那些被征发的河北诸路民夫,周围流散的辽人民夫也扶老携幼的赶来忖口饭吃。壮者拉纤负重转运,老弱妇孺就蹲在一边砸小石头用来铺垫道路,难民窝棚东一处西一处的布满了沿途,已经有炊烟袅袅升起,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孩童接闹的声音,久经战事糟蹋的这宋辽交界之处,竟然也恢复了一点少少生气。

这一切,都是老来的。

萧字策马于途,只是觉得有点的意洋洋。

回首前尘,那暗夜渡河,那冒死冲营,那抢下涿州,那到易州的一路血战,仿佛都有点象一场梦那般了。

在他的身后,有一名高大的胜捷军甲士棒着神武常胜军的大旗,另外一名却是捧着赶制出来的萧宇认旗。旁边还有绣金大宇,正是钦命权节制三路宣抚使署前军都统制一行夺目的大宇。

官衔倒也罢了,钦命两宇却是无上荣耀。看到这两面旗帜。于路环庆军和胜捷军谁认不出来,这个骑在马上得意洋百洋的百^度小白―贴^吧脸,就是那个只带了几百人马,就将涿易二州抢下来,将辽人四军大王打得闻风远遁的萧言萧宣赞?

白身来归,现在却一举节制前军,官家赏识,功名达于君前。几乎以一人之力,做出了北伐大军十余万只能望而兴叹的功业!

萧言身边那些甲士,有十几名是跟着他一路转战过来的,跟在萧言身边,腰板也挺得笔直。他们胯下健马,多是在易州缴获的辽人良驹。又高又大,鬃毛也多刻意的没有修剪,跑起来步伐极大,鬃毛飘拂。真有一个惊人架势。

道路上的民夫看着他们大队如龙而来,自然纷纷避道,就是赶往涿州的胜捷军和环庆军所部,都是又敬又畏的看着萧言他们。有些胜捷军老同僚认出了熟人,不敢跟萧言答话,却策马跟着他们跑一阵,和这些立下奇功的袍泽扬声答话。

“谢家二郎,这次策勋几转?”

“官家恩典,俺也有了迪功郎的告身,现在在神武常胜军里头是宣赞亲卫都头差遣,黄铁鳄,雄州挑兵北渡白沟的时候,你闹肚子,喝了汤药在营里头哼哼,这次总算上来。放心,还有燕京这场泼天富贵等着俺们!”

“迟一步,步步迟,俺可不敢想美事,将来有了好处,可别忘了俺们同一。灶的情分,俺还等着你的拉拔!”

“老任呢?俺还欠他十来贯。他不耍钱,俺那次输急了,问他借钱去翻本,结果入娘的又是鸟蛋精光!你们大捷,俺们也沾光,官家有百^搞度^赏贴^下吧^来,腰里有了几文,总得还账,老任家累重,不还他这十来贯雷要劈下来的,这家伙在哪里?

“老任殁啦!没丢俺们西军人。几个弟兄,就冲辽人千骑大队,让辽人来得缓了一步,俺们才能在沫水布置好,杀了他们一个丢盔卸甲…………老任的骨都没捡到!你要有心,回返陕西的时候,给他婆娘娃娃就是…………俺们宣赞这次万贯搞赏,也一文没留,全分给了战殁弟兄!

“…………此次回去,你们还打先锋?

“*不厮欺,俏不厮瞒,西军十万,现在谁能漫过俺们宣赞。这复燕头功,不是俺们宣赞的,还能是谁的?且跟着俺们宣赞进燕京城吧!”

陕西汉子粗豪的声音只是幽燕大地上回荡,人们都是羡慕的看着迎风招展的那面萧宇大旗,更羡慕的看着一身戎装,英气勃勃骑在马上的萧言。

萧言心头得意,更是加了三分。在马上坐得更加笔直了,恨不得招手向大家示意,连呼三声人民万岁…………

马扩只是跟在萧言身后,看着萧言得意劲头差不多要从浑身十万八千个汗毛孔里头朝外冒,只是在马背上头摇摇头。

跟着萧言回返的,有马扩,有岳飞,还有萧言身边亲卫统领张显。本来想带韩世忠一起回雄州夸功的,可是韩世忠只是摇头。

“西军俺熟,瓶子罐子,只要有个耳朵,都知道俺泼韩五的名声。不比岳家兄弟几人,还得和他们混个脸熟。将来北上,少不了要和西军诸路并肩作战。俺韩五交情名声够了,要联络西军,说一声多半不会撞回来,岳家兄弟他们也是要领兵的,这个时候不拉拉交情,什么时候再拉?涿州也要有人看着,新来那么多人物,俺老韩降得住他们。且在这里踏实为宣赞练兵,八百轻骑要是能练出来,得派上多大用场!俺等着宣赞回来带俺们去燕京!”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小哑巴。不知道小哑巴受了什么惊吓,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人被丢在涿州。萧言劝了两句,看劝不下来。干脆就让小哑巴换了一身小号的战袄,头盔压得低低的,只是混在队伍当中,跟着他回返涿州。

马扩瞧见萧言这一副轻松做派:带着小哑巴如同郊游一般回返雄州。少了北渡白沟河那是那种凛凛惧惕的模样,也只是没有说话。

他跟在萧言后头,岳飞正在他旁边,这个少年将军顶盔贯甲,穿戴的一丝不芶。马扩下意识的转头看看他,岳飞的眼神也正好投过

两人眼神一碰一里头意思都差不多n岳飞眼神一动,意味的看看马扩,马扩却只是微微摇头。

正好此时,萧言转头回来,看着混杂在人堆里头的小哑巴。小哑巴的头盔几乎压在了一双弯弯的眉毛上头,一张小脸,几手都被藏得看不见了。萧言朝她咧嘴一笑,神态当中志满意得之态,再也掩藏不住。

岳飞皱皱眉毛,就要策马上前。却被马扩一把扯住了他的缰绳,自己催马上前和萧言并行。

萧言一怔:“马兄,如何?”

马扩勉强笑笑:“萧兄,你看此次军议,俺们这支神武常胜军,该承担什么样的任务?

萧言呵呵一笑,将来行止,自己都考虑得差不多了。

历史已经改变!宋军北伐大军已经提前两月北上,女真人打死也来不及过来了。自己终于为这场战事争取了两月的宝贵时间!想着以一人之力撬动了这如此沉重的历史车轮。能不得意洋洋真是几希帆……”,

下面再如涿易大战时那样拼命,打死也不干了啊。是人都总得喘口气。现在自己是官位也有了,实力也有了,就该考虑怎么在这场战事当中捞到最大的好处了。

宋军全师而进,只要能持重。再没有不能打胜的。自己的神武常胜军是轻骑为主,等若是另一支胜捷军,天然的占了机动灵活的便宜。自己的盘算就是尽量将常胜军张开,哨探拣选出最适宜进军的道路,在辽人总崩溃的时候,轻兵独进,直抵燕京!到时候只要能第一个抢进燕京城,这场复燕头功,就跑都跑不了了!

至于主力会战,还是留给其他人吧。老子已经出力过了,现在轮也该轮到老子享享清福。要不是老子。你们这些家伙还想能这么早就度过白沟河,童贯能咸鱼翻身?

倒不是说萧言前世的小白领好逸恶劳心态再度爆发,而是时局变幻的如此让人目不暇接。从一个凄惶飘零的穿越客一跃成为大宋瞩目的政治新星,成为改变时局的决定性人物。一下跃居如此高位。在这个时代初步也算是安身立命,再不是一咬牙提着两颗卵蛋就上去拼命,除死无大事的家伙。为自己将来多考虑一些也是正常。

再说了,萧言自觉已经问心无愧。这场伐燕战事,总不能老子从头到尾包打到底吧!

对马扩问话,萧言也只是笑笑:“还能怎么样?为大军前锋b哨探道路,瞻望辽人军势。张开疑兵。以分辽人军势,便于主力会战。无非就是这些活计,要紧的是,辽人大败之后,咱们怎么第一个抢进燕京城!

马扩定定的看着做志满意得状的萧言,缓缓摇头:“萧兄,辽人当真如此不堪一击?

萧言冷笑:“不是辽人如此不堪16|k小说wàp.1|6|kxs.c0m文字版首发一击,而是现在辽人统军大将萧干并无决死一战之心!他为的就是自己实力地位,一旦拒战不利,他第一时间就会跑去做他的奚帝!和燕京同殉,打死他也干不出来,在得知耶律大石失势,萧干掌握大权之际。我就知道此战必胜!我们要关心的。只是在萧干掉头就跑的时候,抓住时机第一个进燕京城!这功劳,谁也别想从老子手里头抢过去!”为了能顺利克复燕京,为了让四年后悲剧不上演。老子都含羞忍辱的当童贯这个死,太监的走狗了。这名声,好说不好听。当真是小、白领的耻辱和哀羞亦……”,总算顺利的推动北伐继续,这场大功,再让给别人,贼老天都不答应!

至于萧干,老子在易州已经击败他一次,还怕没有第二次?

看着萧言闪闪发亮的眼神,马扩只是在心里头叹气。这位萧兄,胆气见识都是一等一的,自己也衷心佩服。可是自己总算是比他在大宋官场里头多沉浮几年,知道他现在正是出头鸟的地位,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在等着伽……”,可是萧言。现在偏偏是一副自信过头的模样,这也难怪,取得如此贵功,几乎是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空出来,让人怎么能不对自己充满信心?

更重要的,一场战事,不能只靠自信心打胜!需要的是反复盘算,忍辱负重,如履薄冰,最后在果断决断!还要麾下效死,同僚齐心。萧言风头如此之劲,难道就没有刚极易折之忧?

到了最后,马扩也只是低低说了一句:“要是女真也提前南下…………

“绝无可能!”萧言只是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现在完颜阿骨打还在,出乎大多数读史人的意料,这位女真不世出的大英雄,不折不扣是个对宋亲善派。

也许是对辽大胜,已经消磨了他心中餐餐的**。垂老身躯,也不再有太多的雄心壮志。

历史上头,也只是童贯太过无能,几乎转了一年还没拿下燕京城。最后在完颜阿骨打死后求到完颜吴乞买头上,借兵收复燕京。女真这才大举南下。现在女真大军,完颜阿骨打所部远在上京。完颜宗翰所部虽然离燕云之地最近,可是他承担的责任也最重,西面有耶律延禧的余部,东面有辽东大辽残部牵制。所部不过六千女真精锐,拿什么来南下袭取燕京?

自己的敌手,只有萧干一个人。而自己,绝对能击败萧干!

听到萧言这句话,马扩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默然垂首。萧言却觉得胸。热火,烧得自己几乎难以遏制。他猛的给胯下坐骑加了一鞭子,飞也似的疾驰出去。在他身边恭谨侍卫的张显,顿时飞奔跟上,数十甲士都泼喇喇的放开马蹄,人马矫捷之处,只是让所有人都侧目而观!

萧言转身马鞭北指,看着马扩:“马兄啊马兄,就看着我建此功业吧。我们快到堆州,然后誓师北上。跟着我,我拿下燕京给你看!

提前赶到雄州的,还有一个赵良嗣。

这位童贯第一亲信的降人宣赞,在涿州的地位本来就有些不尴不尬。萧言对他也是不冷不热。他本来满心思的想对萧言恩威并施,借着童贯的虎皮压服这家伙。可是随着萧言立下如此奇功,这场打算,就只能付诸流水。谁现在还能动得

赵良嗣和萧言应酬几次,只是将满心的醋火压在了深处。萧言这些荣光,本来都应该是他的!只是在面上,他还是言笑自若。

萧言窜起太快,在这场北伐战事的权力内斗当中卷入太深,只要机会一到,他还是能将萧言扳倒!现在所做的,无非就是等待而已…………

雄州誓师,正是暗中风云变幻之时。他赵良嗣如何会错过这个机会!

此时雄州,原来王禀驻节之处。已经让给了兴冲冲而来的童贯。雄州内外,密布的都是宣抚使署的亲卫。各处馆驿都腾了出来。迎接纷纷而来的西军诸位统帅。

雄州内外,几乎成了一个兵城。四处人马,都在朝这里汇聚。运送粮饷军资器械的民夫,更如同大队大队的蚂蚁搬家一般朝这里汇聚,将大宋在河北诸路储备的军资,甚至远从汴梁发来的补给转运此处。整日里每天过往的都是大队大队的人马车队,将雄州周围麦田都踏得光溜溜的。

童贯入镇雄州,已经几次阅军。这位统军垂二十年的老太监似乎也恢复当初拓边千里的威风豪情,按剑策马阅军,腰背挺得笔直,上马下马。来去如飞,似手在这个时候,才找到了作为大羊统帅的威风!

这些日子,童贯心情极好,和汴梁书信往来也勤。宣抚使署,整日里都能听到他高亢的笑声。底下人也舒眉展眼了,多清那个姓萧的小、白脸,在河间府动辄得咎的日子。总算过去啦!

可是今日,妻贯又沉下了脸色,到他书房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要恨恨的看一眼坐在童贯下首的那个矮胖子赵良嗣。

难得宣帅心情好,汴梁的麻烦又解决了,现在还找什么由头来让宣帅不自在!

童贯容色如铁,只是把玩着一个汉玉握件,只是看也不看坐在下首的赵良嗣一眼。而赵良嗣也只是神色自若,只是等着童贯发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童贯才猛的一拍几案,站起大声怒道:“深之,你却如此荒唐!汴梁大事,不过只是平复下来。北伐战事,只要稍有反复,那些人还金动某的手!这个时候,要某提防萧宣赞,岂不是天大百,的度,笑贴,话吧,?某不但不掣肘于他,而且还要给他全力的支持!要什么某给什么!你这些话,某不想再多听一句。你且下去安歇,你辛苦得很了,这幕中军机,也暂不要你参赞,等身体养好了再来当值!”

赵良嗣不动声色的起身弯腰叉手行礼,转身就要离开书房。童贯看着他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又大声道:“回来!”

赵良嗣恭谨转身,只是等着童贯发话。

童贯负手走了几步,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低声道:“你说萧宣赞。异日会有大患,到底是为什么?”

赵良嗣淡淡一笑,也低声回答:“属下和萧宣赞本没有什么,属下也只懂得尽心竭力,为宣帅盘算。为何萧宣赞异日有可能是宣帅心腹大患,属下本已原原本本告知宣帅,此时不嫌冒渎,属下愿再陈于宣帅座前…………

“…………萧宣赞此次将功绩归于宣帅,平复了汴梁风波。萧宣赞地位也扶摇直上。已为官家深纳,天下瞩目。而将来复燕,更是寺功!以萧宣赞大才,八成这功绩还是会落在他手中。

谁敢不让官家钦点的前路诸军都统制先抵燕京?此等奇功立后,萧宣赞要更进一步,是宣帅能够给他,还是那位老公相能够给他?

…………要知道,萧宣赞可是文官。王相公曾进言将萧宣赞改为武职,而官家仍然钦点他为文官!节制前路诸军,也是以文官的身份!在大宋文官当中,宣帅可如老公相否?立下复燕贵功,地位已经稳固不摇的萧宣赞,又可能仍如以前,对宣帅忠心耿耿否?用人之道,使功不如使过,诚哉斯言!此时若不稍稍分萧宣赞权势功绩,将来如何让萧宣赞继续在宣帅麾下效力?复燕功绩。更过于克复涿易二州,将来这场大功,还不知道归于谁人,就在萧宣赞一封表章当中而已矣!

第八十五章 誓师(三)

再回雄州,已经炯非当日气象。

萧言麾下人马,可以先期入城,为他封行辕他现在是北伐大军前军统制,至少在差遣上,和西军诸位相公已经差不多能平起平坐,足够有行辕的资格,再不用在馆驿里头安顿了。

而萧言,在童贯的钧谕之下。要摆队十里,将他亲迎进雄州!

这是天大的面子,也是难得的荣耀。更可从另一方面表达童贯对他的姜意。萧言现在的头衔,算是官家赏的,他给童贯出了这么大的气力。童贯也必然将有以报之。除了这些面子,里子也得给足。私底下童贯必然将有所表示。不过萧言更想要的,还是让童贯在北伐燕京战役当中全力配合自己,成就最后的大功!

人在何种境遇当中,就有何等样的期望。在穿越之初,萧言不过想活下来。在冒充宋使第一次回返宋境之时,想的也就是在宋境当中安身立命,到时候哥望江南一逃。在夺回涿易二州,成就击退萧干传奇之战,成为天下瞩目人物,引领再度北伐潮流之际,萧言此时此刻,只有雄心勃勃。

也许自己能更进一步,也许自己在四年后能挽天倾!男儿大丈夫,要无负平生!

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荣耀。

雄州城北,王禀的胜捷军和杨可世的泾原军所部,向北当真排出了十里开外!

无数战士,列队相候,每个人都荷戈站得笔直,只是翘首向北而望。而童贯也亲出雄州城北,在官亭当中,率领宣帅府僚佐,还有已经抵达雄州的刘延庆,就在雄州的老相识王禀杨可世等人,亲自等候迎接言。

在无数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远处驰来数匹健马。都是缴获自辽人的北地雄俊。飞也似的奔走在通往雄州的道路上,当先一名甲士执旗。上头正是一个斗大的萧字!

无数宋军战士沉默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当兵的都佩服好汉子,更不用说在雄州这些宋军主力,当日是在白沟河打得最苦,伤损袍泽最多的营头。当初被耶律大石耀武扬威的压在雄州,正是愤懑难耐。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个萧宣赞,率领孤军北上。建立了这么一场让人目瞪口呆的功业!

萧言当初对着麾下所言,要让易州一战变成传奇。这时在宋军当中。甚至远至汴梁,已经不折不扣的变成了一场传奇!

本来整齐的队列已经*动了起来,站在后面的人都拼命踮脚,要看看这萧宣赞到底是何许人。一半是布置,一半是发自内心。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队队宋军已经开始整齐的长戈敲击着地面,大声吼道:

“萧宣赞,萧宣赞!”

吼声由近及远,只是嗡嗡的回荡在雄州四野,也一直传到在官亭当中等候的童贯诸人这里。

童贯左右环视,只是一笑。刘延庆当老了官儿的,自然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异样表现。赵良嗣今日也很沉得住气。王禀却只是喃喃自语:“恨不当日跟了萧宣赞北渡!”

杨可世只是垂首不语。他是西军当中有数骁将,当初率领白梗兵直冲耶律大石帅旗,死事之烈,不下于当日萧言在易州城下。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西军老上司处.和童贯自然生分了。萧言现在享受着全军的欢呼迎接,将来也可以想见,复燕头功,童贯也会成全萧言到底。

而他杨可世,只怕就只能敲敲边鼓,成为这场北伐战事的旁观之人了!

此时此境,虽然身为战士的那一部分自己也想跟着麾下战士一同为萧言欢呼。可是另外一部分作为西军将领的自觉,让他却只能脸色沉沉的站在一边。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老种小种相公来到雄州,对于童贯必然会安排的以萧言刘延庆王禀等人为主,西军其余诸路配合的伐燕大计,到底是配合还是不合作到底?如果老种小种相公死硬。不为童贯抬这轿子,他杨可世,又当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都有些羡慕起单身来归,无依无靠,在大宋毫无牵绊的萧言起来。也许只有这样,他萧言才建立了这么一番功业!

欢呼声中,萧言只觉得自己热血几乎涌到了头顶。放眼四顾,只是兵甲闪亮,无数战士,正对着自己纵情欢呼。

所有荣耀,都归于自己!都归于自己率领毅然北上的数百战士!

在自己身后跟随的,是马扩岳飞和张显。岳飞张显手中,还捧着李存忠和丘虎臣的衣甲,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让他们跟着一起享受这份耀。

健马疾驰,身边景物飞快掠过。想起那夜冲营回归雄州的景象,那辽人万箭齐发,周遭星辰坠落的景象。真真恍若隔世。

自己就在这时代风潮的最高处。

萧言下意识的回头,周遭一切的景物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已经放慢,而在背后远处。有一个穿着一身休闲装,摆弄着手机,看起来懒散颓废的自己,正微笑着朝现在的自己招招手,转身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纵横天下,万千虎贲追随欢呼的感觉。而过去,已经再不可追…………

欢呼声中,萧言数骑已经赶至雄州北门外的官亭。数十胜捷军亲卫已经迎上,替他们挽住缰绳。萧言神色还有点恍恍惚惚的。马扩眼快。就看见童贯为首,已经满脸堆笑的率领众将迎了出来,童贯今日,居然是一身正式的官服!

马扩忙不迭的滚鞍下马,还低声提醒了萧言一句:“萧兄,仔细!”

马扩一声低喝,终于将萧言惊醒。看着他刚才在马上呆呆不动的模样,赵良嗣脸止浮现一丝淡笑,而童贯脸色也微微阴沉一下。官场当中。为什么最怕的就是小人进言。但凡上位者心中因为这种进言有了成见,你的一举一动,总会自然而然的朝这成见上套!

不过童贯的脸色转瞬之间就已经平复,看着萧言忙不迭的滚鞍下马,抢步上前,不等萧言大礼行下去,童贯已经上前户把将他搀起:“当不得,当不得!你我一殿为臣.萧宣赞立此大功,为官家北伐大业存亡续绝,童某恭为宣抚使,却赖宣赞大功再得北进,此时此际,应当宣赞受童某人一拜!”

说罢,这身材高大的死太监丢开扶着萧言的双手,正色就要叉手行礼下去。萧言如何能让童贯此刻将戏做足,只有死死的架住他。童贯做戏还真舍得下血本,拜下去的力气极大.萧言脸都胀红了,才架住这死太监。

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做戏做得恶心。刘延庆和王禀赵良嗣纷纷涌上,在一旁开解:“若不是宣帅大力支持,萧宣赞如何能有今日?军迎十里,已足为萧宣赞夸功,宣帅身负天下之望,何必如此?”

被众人一劝,童贯这才罢手,站直右手一扬,一直在鼓荡不休的欢呼之声,由近及远,渐次停歇,只变得鸦雀无声.临近之处.无数双眼睛只望向侍立在童贯面前的萧言。

童贯紧紧握住萧言的手.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萧言脸上堆笑,心里在默默流泪。给这死太监又摸又抱,这才真是小白领的耻辱和哀羞呢………

可是现在这死太监是boaa,只要自己菊花无恙,一切就都忍了罢…………

良久良久,童贯才是一笑:“好汉子!某果然没看错人!”

萧言只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里头却在恶毒的想着:“我当然是好汉子,我也知道你不是汉子…………”

童贯那知道萧言心里头转动的是如此不堪的话语。只是大力的拍了拍萧言的肩膀,又走向马扩:“马宣赞,你这襄助之功,也是甚伟,但有所请,某无不答应!”

马扩抢前一步行礼下去:“俺只求宣帅一事,能在萧宣赞左右,继续为大军先锋北上!有宣帅坐镇。刘相公指挥,萧宣赞为前驱,此次北伐,只有大胜之唯一结局…………欲成附旗尾,成此功业的人所在多有。俺也知道…………只求宣帅成全!”

这句话就是善颂善祷了,马p拍得是恰到好处。萧言忍不住都讶异的看了马扩一眼:“老子以为只有自己,两世为人的经历,几千年的文化传承,这马p拍起来炉火纯青……没想到你马扩这样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革命,当真是看走眼了!”

马扩这句话说出来,顿时就让童贯呵呵大笑,看来是挠到了这死太监的痒处。只是拍着他的肩膀:“某焉能不成全你?官家心中,你马扩也是减在帝心的青年俊杰,将来成就,未必在萧宣赞之下,且好好做去!”

和马扩笑谈两句,童贯又走到了岳飞和张显面前.满意的打量了他们一眼,萧言在侧,正想介绍,却看见童贯笑道:“岳飞,张显,俺们大宋河北西路出的千里驹!跟着萧宣赞出生入死,涿州一地,都杀了两个来回了。某家无眼,竟然让这等俊杰屈处下僚!还好官家午幸,此次北伐,让如许人才出头,我大宋军中。将来未必没有一个岳相公,一个张相公!”

这夸赞的话语已经是极重,沉稳如岳飞也当不起。低头就要行礼。萧言在旁边却是心里知道,童贯夸奖岳飞张显,还不是看着他的面子。对岳飞他们越赏识,就是对他萧言越客气。

萧言一路过来,都有些得意洋洋的。这个时候,看到童贯如此举止。却有点凛惕。童贯身份之尊,就算自己有好处给他,他要有所回报。又何必如此?他统帅大军二十年,麾下指挥过数十万大军的,威风尊贵已经是自然而然,对自己如此折节,到底有什么打算?

萧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扩。马扩却避开了他的耳光。

童贯正准备拉着岳飞他们,不让他们行大礼下来。在童贯身后的杨可世却绕了过来,贸然发声:“可是李存忠的衣甲?”

再回雄州,已经炯非当日气象。

萧言麾下人马,可以先期入城,为他封行辕他现在是北伐大军前军统制,至少在差遣上,和西军诸位相公已经差不多能平起平坐,足够有行辕的资格,再不用在馆驿里头安顿了。

而萧言,在童贯的钧谕之下。要摆队十里,将他亲迎进雄州!

这是天大的面子,也是难得的荣耀。更可从另一方面表达童贯对他的姜意。萧言现在的头衔,算是官家赏的,他给童贯出了这么大的气力。童贯也必然将有以报之。除了这些面子,里子也得给足。私底下童贯必然将有所表示。不过萧言更想要的,还是让童贯在北伐燕京战役当中全力配合自己,成就最后的大功!

人在何种境遇当中,就有何等样的期望。在穿越之初,萧言不过想活下来。在冒充宋使第一次回返宋境之时,想的也就是在宋境当中安身立命,到时候哥望江南一逃。在夺回涿易二州,成就击退萧干传奇之战,成为天下瞩目人物,引领再度北伐潮流之际,萧言此时此刻,只有雄心勃勃。

也许自己能更进一步,也许自己在四年后能挽天倾!男儿大丈夫,要无负平生!

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荣耀。

雄州城北,王禀的胜捷军和杨可世的泾原军所部,向北当真排出了十里开外!

无数战士,列队相候,每个人都荷戈站得笔直,只是翘首向北而望。而童贯也亲出雄州城北,在官亭当中,率领宣帅府僚佐,还有已经抵达雄州的刘延庆,就在雄州的老相识王禀杨可世等人,亲自等候迎接言。

在无数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远处驰来数匹健马。都是缴获自辽人的北地雄俊。飞也似的奔走在通往雄州的道路上,当先一名甲士执旗。上头正是一个斗大的萧字!

无数宋军战士沉默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当兵的都佩服好汉子,更不用说在雄州这些宋军主力,当日是在白沟河打得最苦,伤损袍泽最多的营头。当初被耶律大石耀武扬威的压在雄州,正是愤懑难耐。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个萧宣赞,率领孤军北上。建立了这么一场让人目瞪口呆的功业!

萧言当初对着麾下所言,要让易州一战变成传奇。这时在宋军当中。甚至远至汴梁,已经不折不扣的变成了一场传奇!

本来整齐的队列已经*动了起来,站在后面的人都拼命踮脚,要看看这萧宣赞到底是何许人。一半是布置,一半是发自内心。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队队宋军已经开始整齐的长戈敲击着地面,大声吼道:

“萧宣赞,萧宣赞!”

吼声由近及远,只是嗡嗡的回荡在雄州四野,也一直传到在官亭当中等候的童贯诸人这里。

童贯左右环视,只是一笑。刘延庆当老了官儿的,自然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异样表现。赵良嗣今日也很沉得住气。王禀却只是喃喃自语:“恨不当日跟了萧宣赞北渡!”

杨可世只是垂首不语。他是西军当中有数骁将,当初率领白梗兵直冲耶律大石帅旗,死事之烈,不下于当日萧言在易州城下。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西军老上司处.和童贯自然生分了。萧言现在享受着全军的欢呼迎接,将来也可以想见,复燕头功,童贯也会成全萧言到底。

而他杨可世,只怕就只能敲敲边鼓,成为这场北伐战事的旁观之人了!

此时此境,虽然身为战士的那一部分自己也想跟着麾下战士一同为萧言欢呼。可是另外一部分作为西军将领的自觉,让他却只能脸色沉沉的站在一边。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老种小种相公来到雄州,对于童贯必然会安排的以萧言刘延庆王禀等人为主,西军其余诸路配合的伐燕大计,到底是配合还是不合作到底?如果老种小种相公死硬。不为童贯抬这轿子,他杨可世,又当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都有些羡慕起单身来归,无依无靠,在大宋毫无牵绊的萧言起来。也许只有这样,他萧言才建立了这么一番功业!

欢呼声中,萧言只觉得自己热血几乎涌到了头顶。放眼四顾,只是兵甲闪亮,无数战士,正对着自己纵情欢呼。

所有荣耀,都归于自己!都归于自己率领毅然北上的数百战士!

在自己身后跟随的,是马扩岳飞和张显。岳飞张显手中,还捧着李存忠和丘虎臣的衣甲,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让他们跟着一起享受这份耀。

健马疾驰,身边景物飞快掠过。想起那夜冲营回归雄州的景象,那辽人万箭齐发,周遭星辰坠落的景象。真真恍若隔世。

自己就在这时代风潮的最高处。

萧言下意识的回头,周遭一切的景物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已经放慢,而在背后远处。有一个穿着一身休闲装,摆弄着手机,看起来懒散颓废的自己,正微笑着朝现在的自己招招手,转身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纵横天下,万千虎贲追随欢呼的感觉。而过去,已经再不可追…………

欢呼声中,萧言数骑已经赶至雄州北门外的官亭。数十胜捷军亲卫已经迎上,替他们挽住缰绳。萧言神色还有点恍恍惚惚的。马扩眼快。就看见童贯为首,已经满脸堆笑的率领众将迎了出来,童贯今日,居然是一身正式的官服!

马扩忙不迭的滚鞍下马,还低声提醒了萧言一句:“萧兄,仔细!”

马扩一声低喝,终于将萧言惊醒。看着他刚才在马上呆呆不动的模样,赵良嗣脸止浮现一丝淡笑,而童贯脸色也微微阴沉一下。官场当中。为什么最怕的就是小人进言。但凡上位者心中因为这种进言有了成见,你的一举一动,总会自然而然的朝这成见上套!

不过童贯的脸色转瞬之间就已经平复,看着萧言忙不迭的滚鞍下马,抢步上前,不等萧言大礼行下去,童贯已经上前户把将他搀起:“当不得,当不得!你我一殿为臣.萧宣赞立此大功,为官家北伐大业存亡续绝,童某恭为宣抚使,却赖宣赞大功再得北进,此时此际,应当宣赞受童某人一拜!”

说罢,这身材高大的死太监丢开扶着萧言的双手机快速阅读:wàp.1|6k|xs.cn文字版首发手,正色就要叉手行礼下去。萧言如何能让童贯此刻将戏做足,只有死死的架住他。童贯做戏还真舍得下血本,拜下去的力气极大.萧言脸都胀红了,才架住这死太监。

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做戏做得恶心。刘延庆和王禀赵良嗣纷纷涌上,在一旁开解:“若不是宣帅大力支持,萧宣赞如何能有今日?军迎十里,已足为萧宣赞夸功,宣帅身负天下之望,何必如此?”

被众人一劝,童贯这才罢手,站直右手一扬,一直在鼓荡不休的欢呼之声,由近及远,渐次停歇,只变得鸦雀无声.临近之处.无数双眼睛只望向侍立在童贯面前的萧言。

童贯紧紧握住萧言的手.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萧言脸上堆笑,心里在默默流泪。给这死太监又摸又抱,这才真是小白领的耻辱和哀羞呢………

可是现在这死太监是boaa,只要自己菊花无恙,一切就都忍了罢…………

良久良久,童贯才是一笑:“好汉子!某果然没看错人!”

萧言只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里头却在恶毒的想着:“我当然是好汉子,我也知道你不是汉子…………”

童贯那知道萧言心里头转动的是如此不堪的话语。只是大力的拍了拍萧言的肩膀,又走向马扩:“马宣赞,你这襄助之功,也是甚伟,但有所请,某无不答应!”

马扩抢前一步行礼下去:“俺只求宣帅一事,能在萧宣赞左右,继续为大军先锋北上!有宣帅坐镇。刘相公指挥,萧宣赞为前驱,此次北伐,只有大胜之唯一结局…………欲成附旗尾,成此功业的人所在多有。俺也知道…………只求宣帅成全!”

这句话就是善颂善祷了,马p拍得是恰到好处。萧言忍不住都讶异的看了马扩一眼:“老子以为只有自己,两世为人的经历,几千年的文化传承,这马p拍起来炉火纯青……没想到你马扩这样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革命,当真是看走眼了!”

马扩这句话说出来,顿时就让童贯呵呵大笑,看来是挠到了这死太监的痒处。只是拍着他的肩膀:“某焉能不成全你?官家心中,你马扩也是减在帝心的青年俊杰,将来成就,未必在萧宣赞之下,且好好做去!”

和马扩笑谈两句,童贯又走到了岳飞和张显面前.满意的打量了他们一眼,萧言在侧,正想介绍,却看见童贯笑道:“岳飞,张显,俺们大宋河北西路出的千里驹!跟着萧宣赞出生入死,涿州一地,都杀了两个来回了。某家无眼,竟然让这等俊杰屈处下僚!还好官家午幸,此次北伐,让如许人才出头,我大宋军中。将来未必没有一个岳相公,一个张相公!”

这夸赞的话语已经是极重,沉稳如岳飞也当不起。低头就要行礼。萧言在旁边却是心里知道,童贯夸奖岳飞张显,还不是看着他的面子。对岳飞他们越赏识,就是对他萧言越客气。

萧言一路过来,都有些得意洋洋的。这个时候,看到童贯如此举止。却有点凛惕。童贯身份之尊,就算自己有好处给他,他要有所回报。又何必如此?他统帅大军二十年,麾下指挥过数十万大军的,威风尊贵已经是自然而然,对自己如此折节,到底有什么打算?

萧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扩。马扩却避开了他的耳光。

童贯正准备拉着岳飞他们,不让他们行大礼下来。在童贯身后的杨可世却绕了过来,贸然发声:“可是李存忠的衣甲?”

童贯一怔,回头看向杨可世,并不说话。岳飞缓缓点头:“杨相公。是丘李两位将军的衣甲,他们......…………死事壮烈。”

杨可世叹息一声,从岳飞手中接过李存忠的遗甲,轻抚一下.低头不语。

萧言趋前一步,低声道:“宣帅,两位将军,本是泾原军和胜捷军中人,属下却鲁莽了,已经在军前许下将他们遗骸盘回故乡,照料他们家人的诺言。就算老种小种相公怪罪属下越分,也只有说不得,还望宣帅能在老种小、种相公面前成全两句,不要让属下成为失信之人,要不然,这兵就不好带了…………”

童贯神色一动,点头笑道:“某焉能不成全萧宣赞?两位将军.自然有厚恤,宣赞诺言,也自然要完成,有两位将军为全军凭式,我北伐大军,焉能不马到成功!”

他朝萧言点点头:“你随某来!”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童贯大步走进官亭之内,他的亲卫抢前一步,已经拦在官亭入口,只让萧言一人通过,这摆明了是童贯要和萧言私谈。在万军当中摆出这等架势,分明是昭示全军,萧言已经是他童贯的!

外头人群,都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列队诸军,也只是鸦雀无声。

只有赵良嗣,低不可闻的轻轻哼了一声。

到了官亭当中.童贯只是定定的看着萧言。萧言给这死太监砍得有点发毛,却不好多说什么。半晌之后。才听见童贯。亨了一声:“你把白柜兵留下来了?”

萧言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要是童贯对他温言慰勉,再许什么好处出来。他才真的要心里发毛了。童贯位分之尊,对他加恩已经是足够。这次亲迎城外,更是给足了面子。要是私底下再客客气气,那才是真的不把他当自己人看呢。

现在他要抢这复燕头功,不指望童贯支持,还能指望谁去?

萧言对这话题,早有准备,当下就是尴尬一笑:“宣帅,属下手头班底不多,这白椎兵重骑,实在也舍不得放手…………干脆抹抹胡子扰了老种小种相公也罢。他们示好。属下就装傻,要是宣帅觉得不妥。属下忍痛退回去就是了…………”

童贯低笑一声,点着萧言:“你这无赖!”

萧言也笑道:“属下也本学着当宋臣,不当的地方,还请宣非多多提点…………”

童贯哼了一声:“你也是胆大包天!打仗如此,在大宋官场也是如此!要知道既然分了阵营,两造之中。比对敌还要凶险,你还敢跟他们纠缠不清!明日老种小种,还有宣抚副使他们都要到了,你有什么打算。痛痛快快就说罢,到时候,某和他们扯皮去,总要遂了你的心愿!这复燕大功,刘延庆不成,他抢不来。他现在位分也高,犯不着锦上添花。又是武官,将来也没什么再进一步的余地了…………这点某已经和他说得分明小几川自己也知道,很能体谅…………你是某门下新崛起的人物,将来不可限量,这大功,不给你还能给谁?反正克复燕京,某就能封王,也不在乎抢你的

第八十六章 誓师(四)

州城中,童贯驻节的衙署外头n层层叠叠的都是披甲侍卫。除了那些身形高大的胜捷军亲卫,更有各路相公带来的亲随。

前些日子的变故,这些主将身边的亲卫们再清楚不过。现在聚集在一起,虽然此次军议重大,无人敢于发声说话,只能笔挺的守着自己位置。可是互相之间,仍然是怒目而视,尤其是泾原军护送老种相公而来的亲兵们,横眉立眼,就差从七窍里头喷井火来了。

泾原军上下,视老种有若天神。老种节制西军数十年,这些西军战士从记事起就知道老种是西军统帅。现在却被童贯从西军都统制位置上赶了下来。整个西军,名义上却给那个背门出去的刘延庆节制!不管从哪个角度,他们都觉得万分难以忍受。这次还要护送着老种相公来雄州受此屈辱,要不是老种极力约束,只怕进了雄州,他们就得找由头和童贯这些亲卫狠狠打上一架!

这个时候,挑眉立言根根瞪着那些胜捷军甲士,都算是轻的了。

小种火气大,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的秦凤军亲卫更是气盛。要不是今日在城外,老种和小种会合,将他叫到一旁长长的交代了一阵。秦凤军入城,只怕比泾原军还要闹得不堪。这个时候,他们倒没有找胜捷军的什么麻烦,胜捷军早已背门出去,和他们没什么谈头,倒是刘延庆的环庆军亲卫成了他们的焦点。

双方面对面的站着,虽然这些秦凤军甲士不敢发声,但是看他们喃喃念叨的口型,谁都知道这些话语要是发出声音来,该是多么不堪。

这些环庆军亲卫,多少有点心虚。左躲右闪的避开他们的眼神。此次北伐,打得最烂的就属环庆军。刘延庆脱离西军体系,这些家安在陕西诸路的战士没有什么想法。才是奇怪。再加上走了一趟江南,在这富庶之地大有生发,个个腰缠累累,战意自然就是消退。

仗打成这种鸟德行,结果主帅现在还都统制整个西军。毕竟大家伙儿还不减陕西汉子诚朴个性,都心里觉得有点那个。和泾原军秦凤军当初一口锅里头搅马勺那么些年,现在看着他们这个委屈愤怒的模样,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杠上。眼神左闪右避,对恭凤军亲卫那些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问候诸位娘亲的话语,就当没有看见。

这些西军亲卫,虽然自己当中。已经是火星四溅。但是对着另外一群亲卫,大家的矛头又都是一致了。那些护送蔡宣抚副使而来的亲军。正是汴梁禁军挑选出来的甲士。衣甲鲜明,举止倜傥。这些人在汴梁日久,穿着的战袄不少人都是自己掏腰,用绸子缎子做成。全身甲披不动,不少人堂而皇之的披着软叶子的半身甲,点题功极细,察金镶银。可是上了战场,只怕一口骑弓就能将这软叶子的盔甲射个对穿!

每个人都整治得衣饰修洁,站在那里得意洋洋。和灰头土脸,甲色黯沉的西军亲卫们比起来,一个个望之若神仙中人。站在那儿,别人都是笔挺的一动不动。他们却站一会儿就得换接脚,有的时候还低低。

对这些汴梁子,大家有志一同。不管是环庆胜捷,还是泾原秦凤,不是斜羊眼睛看他们,就是一声嗤笑。这些汴梁禁军,除了能在真定躲着。还能派上什么鸟用场!

有的时候,位分高一点的军官按剑巡视过来,看着衙署外头各个军中之间这个暗流涌动的模样,忍不住都是暗暗摇头。光是这些当兵的就成了这个模样了,天知道衙署里头这么多相公凑在一块儿,该是个什么模样,总不会打起来了吧!衙署当中,却是全非外间人所想象的那般不堪,反而倒是一团和气。

童贯还有那个从真定巴巴赶过来的蔡攸安在节堂上首,西军四大相公。连同顶在雄州前线的王禀杨可世两人分两列而坐。

萧言此刻,也有了在这节堂端坐的机会,还坐在王禀杨可世的上首。只是看着眼前一切。

老种小种,竟然没有十点委屈的模样,就连脸色最阴沉的姚古,也硬是挤出了一脸笑容。从衙署外头相见,直到这里落座,竟然满口都是善颂善祷,一则恭贺他萧言立下此寺功,二则恭贺刘延庆担此重任,他们可以稍稍歇肩,三则就是为童贯,为蔡攸贺,眼看就要底定这复燕大功,宣帅封王,指日可待!

“…………,老子还是不够成熟……”,总以为这个时候就算老种小种这般地位,也总该闹闹别扭,摆摆冷脸。这厚黑一门学问,看来老子还有得学的…………”

坐在童贯身边,气度闲雅,三缕修洁长髯,望之若神仙中人的,正是一代权相蔡京的大公子蔡攸。他不折不扣的继承了蔡家面若冠玉的传统。从哪个角度来看也是个英俊中年。

可是就是这个家伙,当初跟着自己老爹为虎作待,捞钱也不甘于人后。后来看老爹在上头压得太久。干脆一脚将自己老爹踢开,好官我自为之。上了战阵,对打仗这种事情敬谢不敏,童贯好歹始终跟着大军,他却在战局不利的时候一家伙跑到了离宋辽边境五六百里外的真定去。饮酒赋诗,煌煌然仿佛在白沟河两岸,宋辽之间根本没有进行这一场生死恶斗,几万两国健儿,正抛尸沙场,而他正是大宋北伐大军的副帅!

打仗蔡攸不过如此,可是在和汴梁有心人争斗当中,他却是倾注了极大心力。萧言远在涿州,都接到过他的书信,无非是用宣抚副使的名义泛泛慰问几句,可是随信送的礼物却是极重。那个时候,甚至连童贯派来的使者赵良嗣也是才到!这政争的反应之敏捷,让当时萧言拿着礼物只是叹为观止。

现在要说萧言也不是不缺钱。他在这个时代的全部家当就是当日在河间,童贯馈送的万贯财物,将来自己要在大宋安身立命,这点家当是远远不够,更不用说自己还要做那么多大事,还要努力的朝上爬!可是对蔡攸送来的重礼,萧言还真不屑于要。蔡攸老爹蔡京,还有点枭雄手腕,还能把持大宋朝廷那么些年口这位蔡家大公子,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只是为自己活着的人物,半点节操也无。在他当政政事堂,蔡京还没有复出的那段时日里。所有败坏朝局,将大宋和女真之间局势恶化得不可收拾的荒唐举止当中,都少不了他的一份。更是配合童贯。为了北伐当中的那些争斗,将西军扯得七零八落,弄得士气颓丧,几乎将大宋的抵抗能力自己完全解除。北宋灭国,这对活宝父子,功劳绝不在少处!

萧言自己就算再想往上爬,也羞于和这等

蔡攸致送,萧言再缺钱,也干脆就将那些钱物全部分发了下先

不过现在,他还得坐在下首,看着这蔡攸在上首每一举动,都在展现他在汴梁熏陶出来的宰相气度,有的时候举止之繁复做作,真让西军那些老丘八们在底下大眼瞪着小眼。萧言也是不出声的一阵阵恶心。

倒是老种,居然还能在席间和蔡攸谈笑风生,扯了几句几十年大宋官场的荣枯变化,还有一点汴梁陕西的风物!

童贯的话很少,只是不住打量老种,萧言也不时的观察着这个老头子。老种今天看起来气色极好,话也比上次多出了许多,连坐在那里腰背都比往常直了不少。

这老种,当真对这次政争失败,一点成见都没有?他真的能无私到了这种地步,为了大宋北伐事业的成功。可以将白槌兵一部送给自己。可以忍受刘延庆将其取而代之的屈辱?

军议之前的谈笑,随着童贯终于开口,而告终止。

看着蔡攸风度极好,在他最拿手的清谈上头不知道能拖多少时间的状况,童贯终于起身,按着腰间玉带咳嗽一声:“天心厌乱,燕云十六州背离我大宋,已垂百余年,官家鸿福。诸军死战,更有萧宣赞毅然北渡。建下恢复涿易二州的奇功!辽人丧乱衰微已极,这复燕大功,就在你我眼前!”

堂下诸将,包括萧言在内都打起了精神此次誓师的戏肉,总算是到了。辽人在涿易二州战事当中表现出来的颓势,已经将他们在当初白沟河一战回光返照展现出来的威风一扫而空。辽人已经绝无在燕京城周围做持久战事的能力,只要大军能全师而上,持重北进,再没有打不胜的道理。宋军的弱点,就在于士气不振,而萧言奇功,不仅在于克复了涿易二州,建立了继续北上的依托。而是提振了宋军士气,让他们明白这大辽已经衰微虚弱到了极处!

此次誓师军议,就是要分配这大功谁属。不过大家,心里也多半有了准备。萧言横空出世,挽救了童贯地位。现在西军诸位相公已转倒了威风,童贯不拿这复燕大功酬答于萧言,还能给谁?

这个时候,就连一直好脾气微笑的蔡攸都加以严肃起来,咳嗽一声。摸了摸胡子,一双细长的眼睛。只是将目光投躬到端坐在那里,将腰背完全挺起来的萧言身上。

“…………这个南归降人,没想到如此年轻,更没想到竟然一举颠覆了局势。竟然成为大家的救星!官家性子轻易,一下就对这南归降人赏识到了极处,更有不许他文官改武职的恩典,再加上复燕大功,只怕就一下起来了…………童贯这厮。昨夜深谈,却只是敷衍。这场大功。必须全须全尾落在咱们这一方手中。既然用人,就要有制人的手段,可恨童贯,却就是不肯说出来!也罢,且看着吧,且看着吧”,……”,

而萧言,也同样是心头火热。在之前童贯已经向他交底,而在这军议当中,正式将这场大功交代给自己,却仍然觉得激动无伦!细数从前,谁能想到今日?在自己孤身一人,跪厨战场,被岳飞他们绑起来眼泪汪汪的时候,谁能想到,这场战事,燕京雄城,会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至于将来,自己又会做到何等的步。这等天塌地陷的末世局面,自己到底能不能力挽狂澜?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就是很期待。甚至都有点难以遏制,差一点就要起身冲口大吼:“快点布置下来罢!让他们配合我,让老子取下燕京!在将来,我还要将这历史,彻底改变!”

童贯缓缓扫视了堂下诸将一眼。和羊言火热的目光一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再度北伐,就在眼前!本宣抚使已有方略,诸将听令!”“

席间诸人,刘延庆不动声色,脸上笑容也不曾减少半点。王禀眼神火热。杨可世神色复杂,姚古脸上笑容僵在那里,估计还没想好这个时候自己该摆什么表情出来。小种只是根狠的看了萧言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哥子。老种却是神色宁定,甚而有点恬淡。

不管诸人神色如何,这个时候都一起挺直了腰,按剑跪坐于席间,同声大呼:“静候宣帅颁下进军方略!

童贯神态俨然,他也是宿将了,幽燕山川地势,尽在胸中,甚至不需要木目,就能随口道来:“北伐诸军都统制,环庆路经略使刘相公。宣抚使司经略使,萎州观察使王禀听令!”

哗啦一声,刘延庆与王禀已经按剑而起。

“环庆军与胜捷军,结成大队。由涿州而北,正为主阵,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由北直抵高粱河,若辽军出而欲求会战。汝二人但凭河而战,不得轻易北渡,不得挫动锐气,但观衅而已。辽人不利久战。相持不过匝月,必然有动摇之势。到时再侯令北进,不得有误!”

“谨尊宣帅钧令!

刘延庆与王禀一起抱拳拱手。虽然比不上注定要给萧言的大功,但是两军独当正面,将来复燕攻城。也是排在前头的劳绩。王禀虽然微微有点不满足,可是也并不多说。

就凭萧言一举挽回了北伐局势,也够资格独占最后大功!

“保静军节度使,泾原路经略制置使种相公,秦凤路经略使小种相公。但请接令!”

对着老种小种,童贯不比对着自己心腹刘延庆和王禀,语气客气了三分。脸上也堆出了温和的笑意。

老种不发一声,只是缓缓站起。,卜种胸口起伏,看了哥子一眼,也闭着嘴哗的一声起立。

当先主阵已经交给了刘延庆和王禀,环庆军连同已经拨到刘延庆麾下节制的河北敢战士,不下四五万。还有王禀的胜捷军加强。计点燕京辽人主力,不过三万,现在又是士气已颓。童贯此次方略,又不要他们如前次一般贸然北渡高粱河,只是隔河与辽人相持。刘延庆再废物。也不会轻易挫动锐气的。他们两军,看来只是后殿的任务,什么功绩,怎么论也论不到他们头上,除非再来一次拆台,让刘延庆他们从前头败下来,直至不可收拾!

可是这种念头,哪怕火气之盛,对刘延庆痛恨到了极点如小种,也只能想想而已。身为大宋寄为方面的重将,在别人在前头死战的时候,自己却在转着这样的心思,还用不用做人?死后怎么见得了祖宗?

而自己哥子,似手已经准备认命了…………

萧言也只是看着老种小种,心下微微有点歉然。没法子帆”,……如果当初你们肯在白沟河出力死战,而不是太存门户之间,那么怎么会有现在这个局面,又怎么有自己出头的余地!

现在,你们不成,我来见……”,

“泾原秦凤两军,为环庆军胜捷军主阵后殿,控扼涿但支撑前面军势n本宣抚使只赋予刘相公临阵调权。当得调用两位种相公所部便宜行事。两位种相公公忠体国,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异心……”,大军后路,也烦请两位种相公照应无差!”

小种眉毛一掀,萧言也暗地里摇头。死太监就是死太监,到了临了这报复心理还是藏不住。让老种小种受刘延庆调遣,这是多共屈辱?

还没等小种愤愤发话,种师道已经拱手,淡淡一笑:“宣帅但有所命。罪将岂能不遵?此次战事,正是我西军雪耻机会,环庆甲士,为我泾原秦凤熙和军找回丢掉的军誉,某只有惭愧无置的份儿,岂能不服从调遣?悠悠万事,复燕为大!若某两军不能遮护好后路,不能做好环庆军胜捷军后殿,但请宣帅,取了某这颗白头去!

童贯一笑,和蔡攸对视一眼。都没多说。蔡攸这时做足场面,起身深深对老种一揖:“种相公言重。没有两位在后头支撑,前面将士怎么敢放胆厮杀?此是宣帅重用二位种相公,别无他意!他日凯旋汴梁,官家绝不会少了两位种相公的功绩!”

种师道这个时候也只是一笑。回礼之后,缓缓坐下,并不多发一言。杨可世坐在下首,脸色难看。

他不比王禀,虽然身份相若。都是观察使,可他并不是单独成军。没有起身领命的份儿。种师道的泾原军任务如何,就是他的任务如何。如此强悍的白接兵重骑,童贯却剩意放在了后头,对他杨可世最后还是选择老种小种的恨意,可想而知u斯时斯境,也只有郁郁,自己无非想踏实打仗,怎么就这等难呢?

萧享也看了一眼神色沉黯的杨可世。并没有说话。自己得意,总是会有人倒霉。杨可世,可惜了…………

“熙和路经略使姚古姚相公听令!”

一声呼喝,姚古一下就跳了起来。他的任务更加不堪,正是卫护金军侧翼。顺便保障刘李河水路运输路线的安全。陆上运输,需要大批民夫,秋季水涨,可以直通高粱河的刘李河,就成了补给的重要线路。河北西路地方,已经制备了大批平底船。翻坝而运入刘李河当中。为十万大军输送军资粮饷。大宋陕西诸路,熙和军是顶在和西夏最前线的。论起打的仗之苦,兵甲之精锐,也只输于白挺兵而已,比起种师道的泾原军本部,还要强上一些。现在却让姚古干起押运稿重的活计,童贯面上不敢对种师道如何,留了几分余地。但是前些日子,被西军诸部勾连老公相,压迫得他寝食不安的怨气,就在这再度北伐的军势安排上头,表无遗!

小种坐在一旁,只是微微冷笑。蔡攸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看童贯,再看看姚古,并不说话。姚古性子本来比小种还要激烈。常年带兵,和西复缠斗的名将,哪里会有脾气不飞扬激烈的?不过此刻。姚古却是显得沉静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种师道交代,只是微微一抱拳低头领命,不出声的就坐了下来。

童贯站在上首,只觉得自己这含怒一击落在了空处。泥人也有火气。更何况位高权重如童贯!此次军议。压迫一下西军,看看他们愤懑神色,也算是小小的报了一点仇。但是西军诸人前来,却是如此不吭不哈!

他微微失神一下,又稳住心神。转头看向正跪坐得笔直,浑身似手都珊紧了的萧言,大声下令:宣抚使署赞画,权节制前路诸军统制萧言听令!”

终于到老子了!

萧言浑身绷得紧紧的,冉声即起,大声应点:“属下听令!”

纵然早有准备,但是在此刻,萧言却仍然接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十万大军北上,而头功归于自己,荣耀不用说,更重要的,自己对这一切。当之无愧,都是自己拿命拼回来的!

也许这个末世,并无不可挽回之处,自己不就是赤手空拳的改变了燕云之地的历史么?也许在将来,自己会更加的无负这新的一生!

在这一刻,萧言胸中,满满的都是意气。穿越以来,此刻正是最志满意得的时候。

“…………神武常胜军所部,另有胜捷军一部,全部交由你节制。在全军之前!除了本帅之外,并无他人节制与你。你但率所部,游戈于高粱河南北,瞻望辽人军势,隔绝辽人哨探,窥探辽人虚实,一旦有隙。准你便宜行事,直抵燕京!萧宣赞,但其勉之,上至官家,下至西军一卒,都对宣赞有厚望焉!你既能率先北渡,开再度北伐之幕,又焉知不能再还我大宋一个惊喜,率先站在燕京城头!”

什么叫专任方面,什每叫寄托之重,童贯对于萧言,就是如此!

刘延庆和王禀为他牵制辽军正面,打主力会战。种师道和种师中此等名帅,为他后殿,为萧言照应着后路。姚古熙河全军,为他押运粮饷,保持供应。在未来辽人全军崩溃之时,也就萧言一人得到了可以便宜行事,率军断然直抵燕京的钧令!

此人不过是南归降人,当初突营而归的仓皇狼狈,杨可世和王禀都曾亲见。可是到了此刻,多少名将枭雄纷纷折戟,而萧言却越发的夺目耀眼!如此这般,殆非天数?

萧言的太阳穴也是一跳一跳的。只是努力的平复着自己情绪,半晌之后,才沉声道:“属下绝不负宣帅信托之重,要不死在燕京城下,要不踏足燕京城头,对于属下而言。没有第三种选择!”

童贯满意的一笑,蔡攸也在旁边站起,笑吟吟的看着萧享,一副信任的模样。

“萧言哪萧言,要知道官家也在汴粱,等着你克复燕京的消息!”

这个时候要做戏就得全套了,萧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面南而跪:“南归降人,受官家如此天高地厚之恩,除了粉身以报,还有什么话说?萧某恨不得有两条命,都用来报效官家,报效大宋!

这个时候,萧言就恨不得掐自己一把大腿,挤出急泪,让自己表演的更完美一些了。

官场如戏场,童贯和蔡攸这个时候都肃然离座,走到萧言两旁,亲手将他搀扶起来。童贯拍拍萧言肩膀。微微朝外示意,一名宣帅衙署亲将已经快步走上节堂,躬身行礼:“宣帅,大军已在雄州校场点集,但等誓师北上!

童贯一把牵着萧言的手,呵呵大笑:“好,且随某去,大军十万,都要好好看看我们这先锋萧宣赞,更等着你克复燕云的消息,这燕云十六州,也等了萧宣赞百余年!”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稳的种师道却缓缓站起,扬声道:“宣帅,某对大军如此布置,尚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场中气氛一下凝固,王禀和刘延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只是看着种师道。蔡攸也神色一动,沉吟起来。童贯

畅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缓缓的沉下脸来,转头过去,“军议本是集思广益之所,本帅布置有何不妥之处,又何能不让老种相公开言?种相公,但说无妨!

萧言还被死太监那又湿又冷的手牵着,这(更/新/最/快http://w/a

http://w/a|p.1|6|k|x|s.c|o|m)个时候也顾不得犯恶心了。只是在心头转念:“老种相公啊老种相公,终于忍不住要有所反击了么?难道你就不能真的忍一时之委屈,让这场战事顺顺利利的打完?”

萧言心下,除了叹息,还有一点好奇。这大局,老种小种是无论如何翻不过来了。可是老辣如老种,绝不会平白开言,他到底有何手段。来做反击?

种师道老脸上神色平静至极。颤巍巍的朝童贯一礼,这个时候,他似乎突然就显出老态出来。

“…………某何敢对宣帅钧令多嘴?宣帅布置,量才器使,动静合宜。西军诸路,自当谨尊奉命。只是尚有一得之愚…………萧宣赞资历本事功绩,足可担当先锋重任。只是萧宣赞麾下,实力尚称充足否?夫行军会战,多算胜,少算不胜。更何况萧宣赞兵锋所指,是我大宋八代官家,所垂念百余年的燕云之的!神武常胜军但为新降,纵加整顿,不过千骑可用。胜捷军一部加之,亦不过二三千骑之数。且全为轻骑,遮护如许大战场,还要直冲燕京。兵足否?单单轻骑,可足用否?”

萧言此刑,只是沉着一张脸。静静的听着老种说话。脸紧紧的扳着。一丝一毫别样的表情都没有。

老种目光转向萧言,淡淡一笑。

“此次再度北伐,是我大宋最后机会,若然不下,锐气挫动,今年以后,我大宋不可复窥燕云!女真在北虎视,焉知不是渣翁得利?

蔡攸在旁边冷冷cha言:女真之属,是我大宋盟友,早与之有约,女真所部,不得越燕山一步!”

种师道微微朝蔡攸一礼,只是看着萧言,一宇宇的继续说了下去:“…………萧宣赞毅然北渡,不惜万死,也要底定涿易二州。谁知道萧宣赞对此战局,是不是别有怀抱。是不是内心所深深惧慎的,另有其人?克复燕京,在所必不能失,这机会是萧宣赞争取来的,也是萧宣赞绝不会从手中错过的!单凭二三千轻骑,能确保拿下燕京么?这些人马,是不是能足够的掌握整个战场,能不能派到更北面警戒女真动向…………如果在挺进燕京的时候,萧干还坚持抵抗呢?如果另有大敌。从北面铺天盖地而来,萧宣赞那什么人马来摧锋破锐?这二三千骑。某但问萧宣赞,就真的足够么?”

萧言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为什么,在种师道这老头子的身后。自己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影。就是那个在涿州有一面之缘的方腾。一次会面和自己谈不成之后,这个汴梁子倒是潇洒的拍手就走,似乎前来涿州,就是为了看风景的。可是他对自己心思的把握,却是这个时代自己遇到的第一人。

可是种师道这一席话,句句都说在自己在志满意得后不愿意深想处。谁知道背后有没有方腾的影子?

老子下次遇到你这家伙,先打了再说话!

萧言最后只是苦笑一声:“老种相公,有何见教,但请明示。种师道淡淡一笑:“无他,某只是想将白梗兵全军,给萧宣赞调遣。加强萧宣赞军势。不管何等情况。萧宣赞握此亡军,以萧宣赞雄才大略,想必足可应竹。这样克复燕京,才更多了把握!却不知道,宣帅肯俯允也不,而萧宣赞又肯接受老头子这番好意否?”

转瞬之间,萧言就是脸色发白。

种老头子,这招实在是有够毒。亏老子刚才还同情了你这老家伙一下!

种师道主动要将白接兵加强给萧言,任他调遣。哪怕以童贯宣帅之尊。也不能阻拦。一则是种师道面子足够,哪怕这次争斗当中屈居下风。他仍然不是能被人随意踩着玩儿的。白框兵本来就放在后镇,不在刘延庆主阵当中。如此强兵,调出来加强萧言以策万全,说到哪里都不错。童贯要是阻拦,种师道也能直报枢密使,轻轻一份奏章就上去了。

二则就是,萧言领二三千人马,寄托如此之重,万一战败,又当如何?种师道所说,没有一点不在道理上。童贯也是宿将,岂能不明白种师道所担忧之处?萧言麾下,都是轻骑u已经算是童贯能抽调出的最大轻骑集团了。除了白桩兵,没有人马能用来配合萧言所部。他就是想给萧言加强大量步卒也派不上用场。加强了白挺兵这等强兵,才真是以策万全的举动。

可是这白挺兵,自己就能要么?

摆在明面,这是种师道不甘心。想给自己泾原军争一份功劳。可是在背后,谁不明白这是离间童贯和萧言!当日两方面争取萧言的行事。在场当中人人都知道。虽然萧言选择了童贯,可是眼前是一场更甚于当初克复涿易二州的功绩!自己要是接受了白槌兵,就是表明还脚踩两只船,将来更不知道选择于谁。这白槌兵虽然好,可自己怎么能要?

当初接受百余白槌兵散卒,已经让童贯光火了,现在要白梗兵全军。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童贯转头看着萧言,声音沉稳。似乎若无其事:“老种相公所虑,未尝没有道理。这白枢兵,萧宣赞要么?还是萧宣赞自信,以这二三千骑,就能建一场不世大功出来?”

萧言只是面沉如水,久久没有开口u所有理智,都在告诉自己,应该断然拒绝老种的鱼饵,这等离间手段也太过明显,老子要真是答应,那才是傻了!

蔡攸在童贯和萧言身边,已经神色轻松的转过头去。这等离间手段。的确太过明显,这萧言只要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上当?怎么瞧这萧言也不是脑袋不会想事情的人…………

小种和姚古在底下,都是对望一眼。他们当初和老种会合,极力要求老种怎么也要和童贯力争一场。西军不能太让人作践!老种慢悠悠的答应了他们,这也是他们今日表现得如此隐忍的原因,却没想到在最后老种却是拿出了这么一个幼稚的手段!

萧言此人,赤手空拳南归,却争到了如此地位。

风色火候,都是看得相当老到的。老种相公就以为这手段能在他面前派上用场?笑话!

难道老种相公,真的是老了?

只有老种,仍然笑吟吟的看着萧言。

第八十七章 誓师(完)

如果萧言知道今日会碰到这么个局面,打死他也就是装病也不会来了。了不得童贯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反正童贯还能少了他一份功劳?自己可是官家钦点的前军统制!

现下童贯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萧言只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三号。姓种的,老子问候你全家!也许童贯能一句话就把种师道顶回去,方略已定,不可轻动。可是上位者,从来没有主动维护属下忠心不会动摇的。在这个时刻,他们只会观察自己属下,到底和自己是不是一心!

选择很简单,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恭恭谨谨,朝老种行个礼,然后拍着**脯夸口。“我萧言视辽人如土鸡瓦犬。在涿易二州,我以几百人马就击败了萧干全师,现在有二三千人归我统帅,还有这么多大军援应,难道还怕了萧干这手下败将不成?燕京城,我萧言包打了!”

在场每个人都认为萧言会这样说。他们都等着快点结束。军议虽定,大军出动却是要有太多事情安排。今日荣耀都在萧言身上,他们也实在懒得在这里做萧言陪衬,继续凑热闹下去了。可是良久良久,都没有听到萧言开口说话。原本不以为然的众人,都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萧言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在迟疑些什么。蔡攸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冷笑。将头昂了起来不看场中。童贯的脸色却是越癞越阴沉,却是咬紧牙关,不肯发一声催促萧言。而站在老种身后的小种姚古杨可世的眼睛却是越睁越大。

萧言这是怎么了?……是啊,老子这是怎么了?………老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拼命要抢回涿易二州,要克复燕京,要成此全功?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自己立下的功劳,已经是足够。再立功劳,未尝不是树大招风,遭人嫉恨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选择童贯投靠,在死太监手底下做忠臣状,极力的想让这场战事恢复进行。

而自己麾下战士,又是为了什么跟随自己毅然北渡,在**,在涞水,在易州,义无反顾的向着铺天盖地的辽人大军冲去?

自己,是要无负生平是痴心妄想,能将次不能说出口的末世惨状挽回。读史之人,看到靖康惨变,崖山日落,凡是汉家儿女,谁不郁结在心,在栏杆拍遍?正是自己这一点血勇,还有在这一世的改变,才让如许大好男儿,跟着自己去前仆后继!

自己得意洋洋个什么?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有今日的荣光?

历史,已经改变了。

也许女真真的会来,也许萧干会决死抵抗。不管哪一种情况发送,自己这两三千骑,绝不足用!而这次再度北伐,是绝不能失败,不然,这千年的气韵,当真是再难挽回!

种师道和他背后的人,除了自己穿越的来历,只怕早就将自己的心事看得通通透透。而早就,恐怕也是别无选择。

白梃兵的威力,自己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三百白梃,而换成其他什么宋军部队,涿易战事,绝不可能在险中求胜!有白梃兵千余重骑全师而来加强,自己坐拥可以说整个大宋最为强悍的骑兵力量,拿下燕京的把握就打了许多。

而此战绝不容有失!

算了,反正老子也没打算在这死太监手底下干一辈子,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是。遭际再恶劣,难道还能差过老子才穿越来的时候?

萧言没精打采的想着心思,心情奇劣无比。给老种摆了这么一道。,就觉得跟吞了一只死苍蝇也似。来时的得意洋洋,这个时候不知道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萧言缓缓开口。如此情境,他的表情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若无其事。大家就看见萧言****鼻子笑道:“老种相公,真有你的!给我白梃兵我还能不领情么?只要宣帅不反对,白梃兵我要了!”

在场众人,都发出了低低的呼声。杨可世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王禀刷的一下站起,却北刘延庆死死扯住。种师中和姚古对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有种师道平平淡淡,一笑坐下。

说完这句话,萧言干脆低下头去,不看童贯眼神。反正就是这么一堆了,随便你这死太监怎么想吧,老子一时冲动,做了这个决定,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把说出去的话吃回来不成?

不过说真的,这个时候萧言真的想抽自己俩嘴巴。

唉,当真不该小瞧天下人的。别以为自己多了千年的见识,就能玩过他们。在场中人,谁不是毛都白了的老狐狸

反正老子,问心无愧

童贯只是死死的看着在一旁垂头丧气的萧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到了最后,童贯只是爆发出一阵大笑:“老种相公老成谋国,萧宣赞从善如流。大家如此心切国事,某有什么不准的?萧宣赞,你回**之时。就将白梃兵带回去罢!大宋精骑,某就全部交在你手中了!现下,就该去誓师振旅,十万健儿,汴梁城中,都在翘首期盼萧宣赞出征,等着萧宣赞底定燕京的捷报!”

燕京城中校场,一片肃杀景象。

契丹健儿,奚人骑士,渤海汉儿。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之时肃立在校场当中。兵甲整齐,戟戈森寒。

他们是纵横万里,立国二百余年的大辽最后的力量。这些日子,奋力四下转战,却之时看着国穷日非。白沟河一战,也曾回光返照。可是那点虚火,大宋冒出一个叫做萧言的统帅,就在涿易二州将其扫得干干净净。

国势颓唐,还不仅仅如此。大辽最后的擎天双璧,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一下就变得水火不容!仅仅在回师燕京当日,大石林牙就束手软禁。现在大辽,只靠着萧干大王一人支撑。朝中汉儿南面官,已经被当日大石林牙擒斩不少,剩下的也闭门不出。燕京城中契丹奚人亲贵,此次也几乎带着家奴全部入军应点。局势已经绝望若此,他们拥立的天赐皇帝已经随时可能驾崩。宋军又在涿易二州蠢蠢欲动,在北面更是门户大开,对女真压迫在北安州的兵势几乎没有抗手的能力,这个时候,也唯有做垂死一搏了!

这些日子,回返燕京短暂修整的契丹奚人军马,只是在和族中亲眷拜别。老弱妇孺,想办法安顿,谁的心里都是凄惶而且惨淡。谁也不知道前路到底何方。大石林牙和萧大王的恩怨,就连契丹子弟也懒得去管了。大局如此,随上位者折腾罢!到时候,他们这些国族,只要不想当囚奴,无非就是一个死字而已。

最让他们不安的,却是现在燕京城中有风声传出。萧干大王,似乎有统帅大辽残存实力,自立为奚帝的意思。只等着天赐皇帝宾天,他就可以摆脱最后一丝顾忌,以大辽后族实际掌权者的名义,带着这些人马让城别走!

奚人将士,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总在传言些什么。契丹兵马,就只是冷眼旁观。国势如此,他们也实在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现在校场当中,虽然人马都排列的整整齐齐,鸦雀无声。但是在大军的肃杀之气背后,却更多的是一种死寂之气隐隐浮动。再难找到当日大军出征白沟河,迎战宋人北伐十五万大军决死一战的高昂士wap.01616.\c\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

气!校场之外,两骑得得,正朝着校场缓缓驰来。

马上两人,都是金盔金甲,玄色披风。正是萧干和耶律大石。数十骑士,远远的跟在后面,留出了大辽这两位最后的枭雄说话的余地。谁也不知道,这双璧今日同时出现誓师出征,迎战即将大军压来的宋人,将来还会不会有再见之日!

耶律大石骑在马上,腰背笔挺。软禁这些日子,再换上戎装之后,威武气概,并不曾稍减半点。萧干高瘦的身形就在他身侧,还是一如往日那么诚朴木讷。宛然还是当日两人并肩出征的景象。只是一路过来,两人并未曾说一句话。

眼看得要到了校场,耶律大石才无限感慨的回头:“可惜此次,却不是某家带着人马前去拼命啊和这些最后的子弟在一起,为大辽殉了,俺也是心甘情愿!”

萧干淡淡一笑:“林牙,不管是某家,还是林牙你,谁领兵出征都是一般的。俺们大辽,再怎么衰微。也不能让南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说起来某家还是要多谢林牙,最后还是应承来誓师振旅,鼓舞士气”

耶律大石冷冷道:“还不是萧大王答应了某家两个条件?”

萧干笑道:“难道林牙还怕俺背信寡诺不成?”

耶律大石摇摇头:“萧大王是枭雄,不是小人,俺这点信得过。说出来的事情,就会做到。现在没有大辽作为依托,要得众人效死,无非就是言出必践而已。再没有这点男儿意气,如何能在这乱世里头出头?”

萧干只是微笑:“大石林牙的两个条件,也实在是苛刻了一些”

耶律大石只是看了萧干一眼:“一则是天赐皇帝不崩,萧大王就要和宋军力战到底。不能另谋出路。这个条件,你能不答应?大王统帅大军,契丹健儿不用说,就是奚人子弟,和耶律一族同体二百余年,皇帝仍在,你就能拉得动他们另成大业?这个条件,固然是为了大辽,又何尝不是为了萧大王你!”

萧干笑笑,并不说话。耶律大石又看看他:“二则就是,你萧大王若然准备让燕京城别走,放某耶律大石一条生路,大王岂不明白,女真和宋人一北一南压迫,都欲亡我大辽而后快。若某耶律大石尚在,天下英雄,谁不忌惮某三分?有某为你吸引女真与宋人视线,对大王大业,岂不只有好处?这个条件,固然是为了某家,同样也是有利于大王你!”

说到自己,耶律大石话语当中也带上了自傲之意,神色猛鹜绝伦。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浑然不以身陷囚中而垂头丧气!

萧干苦苦一笑:“林牙你将什么都算到了,俺还能说什么?你且放心,俺承诺的事情,就会做道。必然在燕京城下血战一场!只是人事虽尽,天数难知,这大辽可挽不可挽,谁也不知道!”

耶律大石只是望向远处云天之间。咬紧牙关,低声自语:“我契丹先祖雄烈,留下我们这些不肖子孙,也只有尽自己最大努力!纵然身死,又有何恨?天地之大,某就不信,没有我契丹子弟的容身之地!萧大王,你好自为之!”

言谈之间,两骑已经逼近校场。几十扇旗门立在当间,无数双目光从旗门当中投**过来,就看见萧干和耶律大石并骑而来。不少契丹将士不敢置信的屏住了呼吸,不是说萧大王和大石林牙势称水火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却一如往日,并辔出现?

大辽这双璧如果还在,也许俺们大辽,还有一线生机!

迎着昔日麾下健儿火热的目光,耶律大石**口热血,也忍不住翻腾起来。他情不自禁的猛的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只是正正的从一处旗门当中飞驰而过!萧干脸上笑意不减,同样加快马速,但是刻意的让了耶律大石一个马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耶律大石胯下健马越驰越快,在大军前面疾穿而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仿佛眼前之人,还是带领他们的无敌统帅!在无数双热切的目光当中,耶律大石摘下头顶金盔,用尽全力扬在空中。

“在辽东平乱,踏平二十余州的是谁?”

底下沉寂一下,呼喊声猛的爆发出来:“是我们!”

“在燕山之阳,讨平巨寇张亮的是谁?”

呼喊声更大:“是我们!”

“在白沟河,杀得十五万宋军尸横遍野,败退二百余里。在我军前不敢出营半步的是谁?”

呼喊声似乎席卷了整个燕京城。震得宿鸟离林,铜钟响应:“是我们。是我们!”

“是谁以这么一只孤军。南征北战,苦苦维系着大辽,苦苦支撑危局,哪怕天崩地裂,仍不稍却,至死方休?”

呼喊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将所有人全部笼罩其间!

“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

耶律大石缓缓勒马,在呼喊声中合上自己金盔,单臂傲然南指:“那就出兵去,再将南人杀一个片甲不留,某只在燕京城头看着你们!某若在,大辽就在!”

欢呼声音从军阵深处爆发,直到每一个角落。不管契丹奚人,还是渤海汉儿,都发疯一般挥舞着手中兵刃,敲击着**膛,无数匹健马长声嘶鸣,本来显得颓唐的士气,在他们无敌统帅这么一席话中,就再度激昂如初!

萧干只是立马在耶律大石身后,冷冷一笑。

在雄州城外校场,上演着和燕京城差不多同样的一番景象。

先期抵达雄州的环庆军主力。本来就在这里的泾原军一部和胜捷军主力,数万人马,在雄州城外平地上站的整整齐齐。这次再度北伐,官家下了好大本钱,连北伐大军身上战袄,都全部换了崭新的。单单是这些东西,就让几路转运使忙得四脚朝天。

宋人军阵,齐整厚重处更过于辽人骑军,立于原野,无数支长矛如林一般伸展而出。秋日阳光一照。就有如钢铁的海洋一般映日遮天。还有更多民夫,在远处观望着此等军势,站得满坑满谷都是,宋人承平日久,不少内地各处应役而来的民夫,如何见过此等大军校阅景象。只是大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宋人军将,勒马立于阵前,一个各脸色都如黑铁也似。哪怕上次败得如此之惨的环庆军,当初也是西军劲旅。自然有大宋第一等强兵的尊严和骄傲。败得如此窝囊,要是从此不振,倒也罢了。可是突然出现一个萧言,率先北渡,一下将局势翻转过来,又再度有了北伐的机会,而且已经有传言,这次环庆军,仍然是当面主力!

这些环庆军战士,忍受其他诸路西军白眼已经足够。现在又给他们一个洗刷前耻的机会,军人血气,自然鼓动。萧言以几百兵就能压迫辽人北撤,他们环庆军又如何做不到?更别说环庆军统帅刘延庆这次已经当了全军的都统制,好处到手,也要卖卖力气,好好振刷了一番军中士气,现下环庆军上下,都是鼓足了气力,准备在再度北伐之役当中打出一个样子出来!

正因如此,这宋人军阵,肃杀严整,同仇敌忾之气,还要过于辽人军马三分!

在所有人都静静等候当中,就看见数十骑战马,在百余胜捷军白梃兵骑士簇拥下,如龙而至。还有数名骑士张着青色罗盖,罗盖之下,正是童贯的高大身形。在他身后,老种小种,姚古刘延庆,还有马扩他们。都是一身戎装,紧紧跟随。宋人大将,几乎群集于此。场中宋军目光,不自觉的都在寻找一个陌生身影。直到在童贯右手身侧,看到一个身形修长,披着御赐银甲,身后红色披风高高飘扬的年轻将领,大家这才动容。

是不是此人就是已经名动天下的萧言?此子眉清目秀,怎么看怎么象一个温文的读书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黑着一张脸。看他形容,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能带着几百人,牙一咬就扑向辽人大军的人物!

宣帅就是要将底定幽燕的头功,交给他么?

大队人马奔到近前,就看见童贯猛地一抖缰绳甩开从人,冲出了罗盖。他只是回头朝着萧言招了招手,萧言会意,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树大招风了,反正自己连答应白梃兵的蠢事都做了出来,现在其他事情还怕个求。只是一声不吭的跟着童贯策马冲出,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其他将领,都放慢了马速,互相对望一眼,脸上神色各有各的精彩。都转着各自的心思。只有刘延庆打着哈哈:“萧宣赞此行任重,宣帅看重于他,那是该当,那是该当!”

萧言只是催马疾驰,别人此时怎么想,他已经懒得去管了。在第一时间,他就感受道了数万双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其中羡慕,佩服,质疑交杂在一处。让人只是目眩神驰。既然不必想将来的事情,那么现在自己就要享受这一刻属于自己的荣光!

这一切,不是靠自己拍马钻营,也不是靠着祖荫赢来的。自己取得的这一切成就,都是赤手空拳,和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都远隔了一千年!

头顶天空广袤,身侧兵甲如林,数万虎贲目注于己。在这一刻,萧言从来没有这样的问心无愧。不管老子做了什么样的决断,做了什么样的蠢事,至少老子正大光明,不负这新的人生!

至于将来,无非就是拼命向前而已。在这个时代,自己才觉得活得像一个男人!

童贯虽然68岁的年纪了,但是典兵日久,在马上身形依然矫健非常。他和萧言一前一后,只是在大军阵前奔驰,从这头一直穿到那一头,无数将士的目光只是缓缓的追寻着他们的身影而移动。在他们奔到军阵尽头,打马回来之际,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先下了号令,军阵深处爆发出一声呼喊:“万胜,万胜!”

呼喊声随即遮天盖地而响,每名宋军将士都举起了手中兵刃,只是声嘶力竭的大呼:“万胜,万胜!”

周遭远处满坑满谷的民夫,同样看得惊心动魄,大军每一举动,这钢铁波浪就翻腾咆哮一般涌动。这就是他们应役而来,挣扎余泥泞道路当中,拿出吃奶气力转运物资所供应的大宋大军!在这一刻,所有一路的辛苦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一些民夫同样举起了拳头,被感染得跟着大呼:“万胜,万胜!”

童贯和萧言二人,从军阵尽头又奔了回来。直到军阵的前面正中之处。童贯脸色闪闪发光,纵然是这些年怠惰了许多,可是在这大军之前,他仿佛又找到了当初率领西军,为大宋拓边千里,打得西夏不敢越过横山的微风豪气!

他猛地扬起了一只手,军阵的欢呼声,顿时嘎然而止,童贯扫视全军一眼,振臂大呼:“我等全军,将再度振旅而北,一扫白沟小挫之辱!上慰官家垂顾,下为你们自己搏一个封妻荫子!话不多说,努力向前的,某家有的是犒赏官位,退缩不进的,也要直到军法不是耍处!”

毕竟上了年岁,声嘶力竭的吼那么几句,童贯已经觉得中气有点接不上来。回头一招手,萧言已经板着脸策马而前,和童贯并肩而立。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几乎带着声音,一下转到了他的身上。

童贯一指萧言,大呼出声:“这就是我大宋萧宣赞!**说降郭药师。单骑而冲耶律大石大营,领四百人马北渡白沟,夺下**,更旌旗西指,辽人四军大王萧干领数万之骑。不能当萧宣赞一击,只是赢得仓皇北顾。现在萧宣赞又为我大军前锋!燕京不值一取!”

替萧言吹嘘完,童贯转头向萧言低笑一声:“萧宣赞,某该做的都做了,今日就让你这大功臣,来宣告大军誓师北上如何?这个局面。本来就是你打出来的!”

童贯言笑自若,仿佛半点没有将刚才不快放在心中。

不过萧言此刻,也懒得去揣测童贯心思了。

男儿功名,但在马上取,不在曲中求!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看着萧言微微向童贯点头致意,策马走到前头。萧言摘下头顶银盔,指着自己鼻子:“老子就是萧言!没长三头六臂,没有青面獠牙,挨打也疼,喝多也吐!”

军阵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萧言虽然有点刻意装丘八套近乎,可是以他身份,肯如此折节,大家也都领情。再说了,挨打也疼,喝多也吐这两句话实在是够新鲜。

萧言朝北看看:“辽军很强,老子北渡以来,也是九死一生........看见老子就跑,生下来就没有这样的好命!耶律大石和萧干都是人杰,在燕京城下,必然还有一场恶战,老子其他的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生死和弟兄们都在一起,你们冲阵,转头看看旁边,老子就在你们的身侧!跟随老子北上的弟兄们可以作证,一路殉国的英灵不远,也可以作证!”

庞大的真菌,只是鸦雀无声。童贯立马在萧言不远处,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萧言淡淡一笑:“为什么非要将燕京抢回来呢?大军都是西军,尝过西夏入寇的苦处。大家背后就是加过!在河北之地,也是一般的。当初燕云十六州分离于汉家土壤,辽人取此高屋建瓴之势,不知道多少次比西夏还

凶狠的入寇!现在辽人成不了,又有女真崛起,他们是比契丹还凶恶十倍的大敌!我们就必须将燕云之地抢回来,让这片土地成为我们汉家百姓不受胡虏侵掠的屏障!我只希望,大家在西陲如何为大宋血战,为身后的戚族血战,在这河北之地,也不要堕了西军百年威风!”他猛地打马,却用力向后扯着缰绳,这等马术,萧言因为实在拉风,刻意的还练纯熟了。此时缴获自辽人手中的健马高高人立而起。萧言单臂北指,声嘶力竭的高呼:“燕京城就在那里,等了我们汉家儿郎一百八十六年!数十万历次北征抛尸幽燕的汉家子弟等着我们底定燕云,为他们招魂回乡!向北,向北,让西军威名,从现在直到世界末日(这句太囧了打者按),永远和大宋同始同终!”~~大宋宣和四年八月十四,宋辽双方,一在雄州,一在燕京,同时誓师。准备在高粱河左近,做最后决战。而北方那莫测的乌云,仍然沉沉的悬挂在幽燕之地的头顶。

第八十八章 心不能一

“宣赞的旗号!”

**城头,几名守军突然指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旗帜,大声呼喊了起来。

这日正在城头值守的却是牛皋,闻言顿时从不远处跑过来,推开守军按着城垛翘首而望,**了**已经显得青须须的下巴,咧嘴笑道:”直娘贼,总算是回来了,这回爽快。没有左商议过来右商议过去,半天价扯不出到底什么时候北上。干干脆脆的就决定打他娘的一场!俺们运气好,得的也是头彩!”

他一头说,一头转身大力的拍着身边士卒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整整身上衣甲,大步的就朝下跑,踩得砖包的城墙咚咚作响,真有一个山摇地动之势。

这次跟随萧言北上,从岳飞到牛皋,人人得了彩头。萧言从来就是将他们当作最嫡系的手下看待。从郭药师那里冲营而归,牛皋就得了都头的差遣。**易州大捷,牛皋更捞了一个仁勇校尉的武散官告身。神武常胜军成立,萧言更是一举将牛皋提拔到了神武常胜军一骑兵指挥的领军虞侯的差遣上头。当日还是一个敢战士小卒,现在已经是宋军军官,麾下两百多骑兵,放在那支军中也是不得了的重用。

虽然请言不放心他们的能力,还配了常胜军调来的老人作为他们的助手。可是牛皋也已经自觉受恩深重,没参加易州那一路死战,更让牛皋觉得无以为报!他是直爽汉子。谁看重他,谁对他好,牛皋这等人是恨不得以十倍报之。在萧言南归军议誓师之际,就属他最沉不住气。只是掰着手指头算萧言什么时候回来,提心吊胆的怕萧言争不到打先铎的首功。

昨日萧言传骑已经先期抵达**。

萧言卑权节制前军统制的身份,率领袖武常胜军全部,胜捷军一部。白椎兵全部,足足有四千余骑。组成大宋北伐大军最为强大的骑兵集团,作为全军前铎,而且宣帅还给了萧言便宜行事,不经宣帅府下令。只要时机合宜,就可以直扑燕京的殊恩!

韩世忠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皱起了眉头,只是不说话。牛皋当时却兴高采烈的拍掌大呼:“入娘的。一身本事,生平抱负,总有了使处。受恩宣赞,也有了回报的时候!此次北上,俺只求作为前钎的前铎!俺牛皋要第一个踏上燕京城头!”

现在看到萧言旗号总算出现在视线当中,叫他如何不喜心翻倒,兴高采烈?

在城头上的神武常胜军士卒看着牛皋黑旋风也似的冲平去,再看着远处旗号渐渐行近,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个个人高马大。那马上威风,就知道是不知道见了多少战阵的大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盔顶红缨一丛丛一簇簇的如血一般涌动,人喊马嘶声音传得老远。

萧言又带了这么大一支骑军过来,大宋少马上健儿,这些神武常胜军的降卒如何能不知道?在**此处,在萧言的旗号下,汇聚了如许马上虎贲,他们这支人马的任务之重,寄托之深,就可以想见。此次北上,还不知道卒多少硬仗要打,耍知道这个萧言,他们的新统帅,可是敢拿四百兵冲萧干几万人马的!

大家互相望望,看看远处杀气腾空的骑**列,在这些骑军后面,更不知道有多少大军,满载着数目惊人的军资器械,正在大队民夫的运送下卷起漫天烟尘直朝**而来。几个降卒摇摇头口直娘贼,打就打吧!反正大家都是死人堆里头滚出来的,和谁卖命不是一样?大家这些年吃的就是这碗饭“……,现在瞧瞧身上衣甲,怀里揣着的犒赏。岂是当初还是常胜军的时候所能想象的?萧言立下奇功,连带着这些神武常胜军哪怕士卒都有了一身好甲,有的轻骑手中甚至还有了上好的马槊。吃穿用度,无一不超过当初十倍。跟着这样的统帅卖命,总比当初为怨军时挣扎求活要强吧?

更不用说,现在宋强辽弱已经成了定局,此次战事要是能顺利结束。也许大家还真的能安享太平,甚至还能去据说和人间天堂也似的汴梁看一遭!

在这些神武常胜军士卒互相言谈之间,都是用这些话语开解。其实在背后大家真正愿意为萧言效力的意思,不说互相都是明白。

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乱世当中求活,要的就是主帅有胆色,有决断,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意志!萧言在克复涿易二州的战事当中,已经完美的展现了他作为乱世统帅的意志。

跟着这样的统帅行军打仗,浑身汗毛都能站起来,当他振臂一呼的时候,只有热血上涌,跟着向前!而且据说这萧言也是南归降人身份,和大家天然有一份亲近,既然大家还是要吃这碗刀头**血的饭,大宋的官家非要将燕京打下来,大家就跟着萧言一直向前罢!

看着牛皋那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模样,这些城头士卒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低笑,远处萧言旗号下大队人弓杀气腾空,这个时候人人心中战意也不自觉的腾了起来,既然要战。那么就早点北上罢,早些打完,早点安生!

萧言被大队骑士簇拥着,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城墙。这些日子的修整,**已经和当日他抢城时候的残破模样大不相同。在大宋雄厚的物力支撑下,**城墙已经修补一新。城上守具层层叠叠,城外四下哨卡堆拨刁斗森严,城头守卒衣甲鲜明。炯非当初气象。

这里是宋军再度北上的最大依托。这些日子,天知道有多少物资运过来,整个城市几乎都改成了仓库。堆放供应大军的粮草物资。刘李河上,船队只是相望,几处平整出来的码头上全是涌在那里,等着卸货的本地难民。**平安,这里流散的难民也稽稽**。靠着卖一把子气力总算能吃上饭口**附廓不许他们安居,这些难民的棚子到处都是。好歹吃上了几天饱饭,也稍稍有点生气,还能听到不懂世事小孩子的笑闹声音。

看着他们大军前来,拖着鼻涕的小孩子只是手牵着手在远处呆呆的看着,而难民的大人们脸上却全是敬畏的神色。

不少人已经匍匐在尘埃当中。大宋已经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此次赶来的大队人马的威势之盛,超过他们见识过的任何一支辽人精兵!

此支精兵,正是大宋西军的骄傲白椎兵。

白椎兵剩下的全军**百骑,分为三个指挥,扫数归于萧言麾下。

这些大宋重骑策马而行,只是卷起漫天烟尘。在他们身后,更有两干多名辅兵为他们运送战马所食用的马料,他们和战马身上披着的重甲,兵刃盔甲,无不是西军多年经营的心血所在。萧言带着三百白艇兵北渡。这些白椎兵并没有带足全部重骑的家当,等于是在当作一半轻骑那般使用。现在全军而行,这威风杀气,只要稍稽懂得兵事的人,无不看得目眩神驰!

人马全部具装的重骑,在这个时代,只要使用合宜,就近乎于无敌的存在!而打造这么一支重骑出来。其间花费心血,更是惊人,大宋不产良马,积攒起这么一支重骑,更是艰难十倍,而现在就全部归于萧言麾下!

这些白裢兵士卒,远远的已经看见了**城墙。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欢呼。”贼厮鸟,总算到了地头,修整个三两天,直娘贼的就冲着燕京去罢!不看天不看地,俺这次,说什么也不回掉头而南了,白沟河那场,俺们白框兵实在败得痛心,只有抢下燕京,才够回本!”

听到这声呼喊,周围白挺兵士卒金部都欢呼大笑起来,人喊马嘶声音混杂在一处,士乞高涨到了极处一一本来是跟着杨可世当后镇的差遣。看着环庆军那些家伙抢功。现下摇身一变成为先锋的先锋,不负了白楂兵的威名,怎么能不让他们也是兴高采烈?

军心士气如此之高,萧言在wap.01616.\c\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

这么一支强军的拱卫下,脸色却臭得跟大便一样。

一路过来,他的脸色都是如此。连跟着他在**和雄州之间来回跑了一趟的小哑巴,把自己脸挤成猪头状,都不能让他开心多少。

这次回雄州一趟,真丨***亏大发了,给种老头子摆了这么一道!

临别之际,童贯大宴宾客,种师道种师中还有姚古杨可世,轮流上来找萧言敬酒,说上一通善颂善祷的话。萧言总是下意识的朝童贯那里看,童贯脸上也总是笑眯眯的不以为意。可是谁都知道,萧言这次将童贯得罪得可不浅,这点心结,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化解干净!

说起来童贯对自己可真不算坏,一分功劳,一分报酬,以他地位,做得是足够足够了。可是萧言却当着他的面,和老种小种,还有他们背后势力来了一个籁断丝连!

萧言心里头也只能苦笑,算了。早点回**,将燕京抢回来。这场复燕大功要是顺利到手,大家将来总有讨绎还价的机如“……,自己***为什么要将自己逼上非胜不可的这条路上?为什么总选最辛苦的事情去干?

算了,只求一个心安咖“……,种师道要是安生的将白杈兵就这么交过来,萧言估计心情还不会坏到这个地步。种师道倒是没有派出专门统帅这三个足额指挥白椎兵的将领。

全部是交给萧言调遣了。不过却塞了一个他的军中参议过来,美其名曰是帮助萧言绕带这支强兵。这参议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有一面之缘,将萧言心事看得通通透透。说不定这次离间自己和童贯的主意也是这小子出的。

正是那个汴梁子方腾!

当时萧言就想骂街,还协助他统带白椎兵。这小子只怕这次才是第一次见着白椎兵长成什么模样!

这个方腾,现在就笑眯眯的只是在他的身侧,这几天萧言一句话都不想搭理他。方腾倒也不在意,整天只是笑吟吟的左顾右盼,卖他的牙齿长得比较白。

方腾塞进来,连童贯都不能反对。萧言既然要了白椎兵,方腾名义是泾原军的参议。泾原军出个人在萧言麾下居间协调一下是再名正言顺不过帆一谁让当初萧言要了这支白椎兵,而童贯又点头答应了呢?

局中人用屁股想也知道方腾背后站着的是何等样的人物。他既然出现在萧言身边,童贯就理所当然的也塞了一个人进来,不管是防备也好。还是监视也好,这都是题中应有之意。此人自然也不会是旁人,就是萧言怎么瞧也不顺眼的赵良嗣赵宣赞了。

有这么两个人跟着自己一路同行,一个狐狸脸整天做人畜无害微笑状,一个矮胖子阴沉着一张脸在旁边冷眼旁观,萧言夹在当中,叫他的情绪怎么能好得起来?对这两人,他都是避之则吉。扎营的时候看见人影就闪得远远的,只要求见一概称病,郁闷得差点就指着两个家伙鼻子大喊:“***,燕京老子不去了,谁爱去谁去!老子的功绩,已经够回到汴梁混上几年的了,总不会饿死!四年之后,老子比谁都逃的飞快,到时候大家临安见面,宵夜我请!”

一路这样臭着脸过来,看到**城墙,萧言才微微松了一口大气,不管怎么,早点开始打仗罢!拿下燕京,谁还愿意在你们当中搅和,谁是丫头养的!

正在人马欢腾之际,马扩凑到萧言身边一一前军当中,自然也不会少了他这个人物。这些天来,马扩也是沉默寡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思。和萧言几乎也无言语。谁也不知道,此次再度北伐,算是遂了马扩生平志向,为什么他还是这样郁郁寡欢。”总算到了,俺们是先锦,动静机安,可以自便,萧兄,俺们还是尽早出发罢!早行一日,也许对将来战事,就是多一分好处!”

马扩看着远处,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萧言有点讶异的回望他一眼。马扩几天不开口,凑过来怎么巴巴的就说这个?哪怕他们全是骑军,行动起来可以快捷许多,但是几千人马一起出动,还是要步步为营,逐步展开口后面宋军大队都是步卒,行进起来更加的持重。

哪怕萧言在这里整理个十来日再出发,也尽是来得及。行动太仓促了,反而有孤军深入的危险。而且这次萧言打定主意主力会战这种事情交交给庆t※※这层意思,他仇不是当初没有和马扩商量过只现在马扩却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句这个?

萧言看看马扩,这个英武青年军官却瞧也不瞧他,只是望向北面云天深处。”马兄,你在担心什么?”

马扩苦涩的笑笑:“没什么栅一大军出动,自然有其步骤,这个俺知道,只是希望萧兄快些。不用等到什么都准备好了……还有,俺能不能向萧兄讨一支兵,在大军之北警戒哨探?全给俺轻骑就是,可惜俺们这里没有辽人那等的远拦子。可以放出去几车里去……”

萧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也许对这个时代的深处,他还不如马扩熟悉。可是论起智商,萧言却不比任何人都差,更不用说,他比所有人都更加了解这一段历史的方方面面!”你担心女真?女真此刻不会南下!”

萧言的语气只是斩钉截铁。

马扩却笑得加倍苦涩:“俺去过女真啊“……,女真人的骁勇,只怕萧兄难以想象,“俺真是有点敬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俺这颗心总是放不下……”

萧言定定的看着马扩,只是勉强一笑:“也罢,马兄,部署前军北上的时候,我给你一百骑,朝北哨探警戒如何?你要早些出发,也尽可以。人马你拣好的选!”

马扩弄着萧言,神色有点为难:“一百骑,俺知道这话说得不合适。可是萧兄,俺思前想后,已经反复盘算过了,北面哨探放出去,还耍绕过燕京,足足数百里,那么多关口要隘,没有五百骑不行……俺从来没向萧兄要求什么,看在这一路过来,都是同生共死的份上,能不能给俺五百骑?”

马扩啊马扩,连你也不消停!萧言只觉得数日郁闷,都快一起爆发出来了。这个时候,马扩却和他说起这个!自己现在面上风光,其实处境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自己已经太深的卷入这北伐大军牵连的汴梁朝堂斗争当中!自己穿越千年,立足于北伐大军当中的唯一凭借,只有克复涿易的这场大功。而想化解童贯的心结,在将来大宋立足,只有靠着再度抢下燕京的大功!

分五百轻骑出去,自己手头能有多少得用的轻骑?这五百人马分出去。还不能不管了,居间接应,又得多少人马,专注在燕京方向,还能刺下多少人马?正是因为你马扩跟着老子一路走来,才更应该知道老子现在的处境!

老子已经和你说过,女真不会南下,难道非要跟你明明白白的说,老子来自一千年后,历史书上说了,女真丨***不会在这个时候南下!

这几句话只是忍在了萧芊s里。他狠狠的一挥马鞭,只是说了一句:“马兄,进了**我们再商议这件事情!抽五百兵马出来,绝难办到!”

话音方落,他已经打马冲了出去。张显是他亲将,回头看了呆呆立在那里的马扩一眼,只是策马跟上口几十骑士,如龙一般的卷上跟随。在后面留下好大烟尘。

这些日子,岳飞也同样沉默。他的位分已经是相当之高,武散官已经加到了七品。差遣更是神武常胜军的副都虞侯使?岳飞反而加倍凛惕,在白框兵面前没有半点自得的模样,反而一路都在观察学习这些大宋精锐重骑的规矩做派,还有他们行军的习惯举止。出发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在前路,扎营以后,每次夜巡,都有他的身影。提到这个平步青云的岳家小将,白椎兵们都暗中挑着拇指,成就如此,固然有萧言提拨之恩,这个岳家小将,本身也绝不是池中之物!

他和萧言亲厚如此,没事的时候却绝不望萧言那里凑。摆出一副嫡系的模样。

只是在人群当中,随众而行。只是默默的观察着所有一切,甚至也包括萧言。

看到马扩和萧言似乎争执了两句。萧言盛气而去。岳飞这才打马向前,来到一脸苦笑的马扩旁边,低声道:“马宣赞,如何?”

马扩缓缓摇头,低声道:“没什么。萧兄是此行主帅,俺的确说得太多了……主帅岂能没有自己的决断?也许是俺真的想得太多了,只是俺真的是放心不下,排解不开啊,俺真是担心,北面会突然响起让天地都变色的惊雷闪电!”

岳飞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的反问:“女真真的有那么强?”

马扩也扬鞭打马,回头只说了一句:“比你想象到的,还要强上十倍!”

话语声音未落,他也已经疾驰了出去。奔势之快,似乎就想将**中郁郁,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

岳飞只是抿着嘴唇看着马扩背影,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跃跃欲试。

方腾在队伍当中,远远的望着这边形迹,只是一笑:“这萧言,现在只怕想得太多了……,当初北渡。克复涿易二州,只怕没有这么患的患知……心不能一,又怎能将这纷乱烟云理得清清楚楚?且看着你能不能过这一关罢!”

萧言抿着嘴唇,只是打马,带着数十骑士远远离开大队,直奔向**城门。他的旗号到处,壕沟外头堆拨早就让开道路,里头放下吊桥。**南门大开,牛皋粗壮身形已经迎在门口,看着萧言到来手舞足蹈的恨不得上来亲一下。

萧言一马当先的奔近,他也瞧不见萧言那阴沉沉的脸色,只是扬声大呼:“宣赞!”

萧言正没好气,看到牛皋那个咧嘴大笑,没心没肺的模样,具是回了一句:“宣你**赞!谁让你来接的?传令下去,衙署议事,我们北上!全军上下,要不拿下燕京,要不就都死在燕京城下!老子只要燕京城!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第八十九章 只要燕京

韩世忠同样是神武常胜军副都虞侯使的差遣,可是却是权节制神武常胜军全军,岳飞只是他副手的身份!

萧言重用如此,往日如锥处囊中的韩世忠,顿时焕发出了他锐利过人的风采。以他在西边转战十余年。砍下了无数颗党项人,羌人人头的资格,绝世猛将之姿,顿时就将神武常胜军压得服服帖帖的,他能提着嗓门儿骂人祖宗十八代,可是又能拍着肩膀和你好得跟换帖兄弟也似。这等老丘八手段拿出来,将神武常胜军整肃得很像一个样子。

也许现在萧言还离得开尚在成长中的岳飞,但是却绝少不了韩世忠这个帮手!

不过韩老哥军务之余,那散漫豪阔的脾气还是改不了,官家犒赏,除了托人捎回去还赌债,剩下的居然在涿州城中置了两方外宅,在北地难民当中选了模样齐楚的女孩子,据说还有一个是辽人官宦之家,过起了让萧言眼热的荒*日子……本来在历史上,韩薪王就很有一点贪财好货,偏好女色的名声。

对他如此举动,萧言就能当没看见。这是大案,不能对自己麾下当成工农红军一样要求……只要此时韩世忠能帮自己打仗,他养二十八个老婆老子也没意见!

看见韩世忠长大的身形站在衙署门口肃然等候,心绪不佳如萧言也的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出来,翻身下马。在从人簇拥下大步上前。看着韩世忠抱拳行礼,萧言却亲热的拍拍他肩膀:“这帮兔崽子约束得如何?经用否?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将大家伙儿拉出去,博一场泼天也似的大功!”

韩世忠抬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萧言,直愣愣的就道:“宣赞,你怎么就要了白梃兵?就算兵不足使。俺们凑热闹就是,拿不下燕京城,也不能要这白梃兵!”

萧言一怔,脸上表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摆了。老韩啊老弗,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大家几天没见,一来就拣着这个毒脚踩有什么意思?

看蒂言神色变幻,却隐忍不言。韩世忠嘿了一声,摇摇满脸落腮胡子的脑袋,粗声粗气道:“也罢。这还有什么说的,b着俺们拿下燕京就是!这大功到手,就是宣帅,也不能将宣赞怎的……其他不敢说。神武常胜军都是老卒。虽然营中制度不如俺们大宋西军严整,可是都是死人堆里头滚出来的,以轻骑游走幽燕熟悉之地,再合适不过。

常胜军挑出的八百轻骑,都足可用!到时候让岳家兄弟带神武常胜军步卒守着涿州,俺带着人马,和宣赞上前拼命!”

侍立在萧言身边的张显却哼了一声:“韩将军,这次却丢不得俺家岳哥哥!易州没去,已经是岳哥哥老大憾事,这次你闪下他试试?”

看韩世忠识趣的换了话题,萧言脸上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这次都去!涿州这里,王贵留守就足矣。左弗右岳,都跟着我去夺下燕京城!你布置一下,人一到齐,就聚众军议,老子实在憋得烦闷了,在我们大宋,想诚心打仗的,就有少不了的麻烦!还不如早点上前和辽人拼个死活来得爽快!”

他说了这几句话,突然就将声音放低:“郭药师如何?”

韩世忠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老实得私“……,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虽然做出一副伤势沉重的模样,但是这等乱世里头打熬出来的汉子,哪有这么不堪!也不知道在隐忍个什么,他还能等到什么机会?宣赞,你爽爽快快的将那郭家小姐收了就是。老郭成了便宜丈人。反正神武常胜军也是女婿的基业。他说不定就死了心,省得还在涿州装出这么一副死样活气的模样让人看着堵心!”

提到郭蓉,萧言心中却是一动。这些日子,这个长腿英气的女孩子只是陪在郭药师身边。已经久不见面,穿越以来,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单纯认真坦白的女孩子在自己身边。偶尔在马上一回首,似乎恍然看见的就是她高挑的身影。

自己和郭蓉短短的缘分,也该告终了吧?她已经救回了她的爹爹,而自己也夺了她爹爹的基业。得失之间,差不多勉强算是扯平。她也已经再没有了跟在自己身边的理由。自己也麻烦已经够多,也不想再沾惹这对常胜军旧主父女……也许,就这样吧?

他们在大宋,或者随便在什么地方安家,郭药师得一个官家给的用来养老的官位。枭雄再不甘心,也只能这样。萧言实在想不出,这郭药师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现在无非就是在等着他自己死心。而郭蓉,也许就寻人嫁了,当年白裘怒马,持弓而射。在自己身后冲撞辽人大营,在她高挑的身影之侧,映着她清冷的容颜。四下里仿佛星落如雨的景象,也只会是在梦中了吧?

自己干净利落的夺了郭药师基业,还对他如此警惕防备的监视软禁。郭药师如此枭雄,怎么看不出来萧言不想让他复起的盘算口想靠着女儿来软化萧言,重夺常胜军的军权。这等手段,不仅侮辱了萧言的智商,也是侮辱了郭药师这等枭雄的智商。这对涿州各怀鬼胎,短暂结义的兄弟,虽然未曾明言,可是也已经分道扬镳。郭蓉也绝无可能再和自己有什么牵扯,自己已经接收了白梃兵,落下一个和西军那一方面势力牵扯不清的罪名。哪里架得住再收一个降将的女儿,试图在幽燕之地割据自雄的罪过!

所以,就这样算了,和这个英气勃勃少女的一场纠缠,就当作是穿越以来的一场大梦好了……这点失神,对萧言来说,只是短暂一瞬。转眼他就收束了心神,摆手下令:“快去召集人马,节堂议事!悠悠万事,复燕为大,现在老子面前,就是华山一条路,其他的,老子想也不想!少娓说八道什么郭家的事情,一颗心用在帮我厮杀上头,快去!”

韩世忠摇摇头,一副可惜的样子转身去了。在萧言身后,远处也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音,正是大队人马,都已经进入涿州。方腾和赵良嗣两个家伙自然也在其中。嗯到等会儿议事,他们也会大摇大摆坐在节堂之中代表两方势力盯着自己,萧言就心绪奇劣无比。也不回头看一眼,就大步走入衙署当中,张显只是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小哑巴呢?”萧言也不回头。只是问了张显一句。

张显低声道:“宣赞侍女,这些日子说什么也不出车子,只是夹在在后头民夫大队当中。俺们亲兵,自然照料得好好的。等会儿就直送衙署,宣赞可是要看到她来,才上节堂议事?”

萧言想想,叹口气就朝节堂方向走,也不回后院内宅了。少了小哑巴,那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意思。这段日子,小哑巴也古怪得非常。虽然跟着他来去,可是总象是在躲避什么似的,只是拼命的藏着自己身形。偶尔还能看到她在呆呆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正现在萧言身上麻烦够多。身边事情,无一不是有古怪毛病在。

也不在乎多小哑巴这个反常的状况了。

从离开涿州开始,这层郁闷就一直在萧言心底。怎么也排解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出来。自己已经深深的卷入了时局当中,无数条明的暗的线头,牵扯在自己身上,让人只是呼吸为难!

快点开始罢!早点将燕京拿下,将幽燕之地这场乱局,终结在老。让这崩塌的天空,迟一些日子再落下来,也许自己,能在这争取到的时间当中,做出更多的事情,真正将历史改变!

这条路再艰难,也是自己选的,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啊,麻烦也是越多!只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奇功,才能将这所有一切化解!”

走到节堂门口,在阶下侍立。看着萧言缓缓步上节堂的张显,只是听着萧言喃喃自语,说了这么句话。他凝神想想,只是悄悄摇了摇头。

沉闷的聚将鼓声,只是在衙署当中回荡,也直传到衙署后头。

前面响动,在这小小宅院当中。早就已经听见。衙署当中有如许大的动静,在涿州扯个地方,除了萧言回返,还能有谁?

郭蓉高挑的身影,只是站在院落当中。痴痴的看向节堂方向。但是围墙高耸,将那里景色,已经遮挡得不可能望见。门口数名萧言亲卫卫兵,正尽忠职守的站在那里,这些甲士一动不动,只有盔顶红缨,被风吹动。院中郭药师,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内外交通,在要郭药师安心养病的名义下,完全隔绝。

郭蓉是乱世儿女,如何不知道兵权实力,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

萧言这样干净利落的夺了常胜军,又干脆的软禁了郭药师。对他们郭家的提防警惕,再明显不过。在这样**裸的实力争斗上头,哪里还能谈得上儿女私情!

可是那个可恶家伙,笑起来露出六颗白牙,一高兴起来就胡说八道的模样,却怎么样也忘记不了。

这个无胆匪类,不敢要自己,也是因为想到了现在罢?这样看来,他也不是没有良心……只是这点温情,在冷冰冰的幽燕乱世当中,显得太过奢侈!

如果郭家仍然势力尚在,郭蓉相信自己会不顾一切的俯就萧言。

燕地女儿,敢爱敢恨。就算自家爹爹也管不住自己!一路同生共死当中。看着这小白脸拼命的向着贼老天不屈的怒吼,拼奔的向着自己的命运抗争,这男儿气概,早就深深地在郭蓉心中扎下了根。

可是现在,两人地位,却已经倒了过来。萧言又如何会再沾惹她这个麻烦。而她又能以什么本钱,让萧言非要要了她这个比男儿还英武。手长脚长,不会女红,不会厨艺,只会拉弓射箭的燕地女儿?

只是叫人怎么能够忘记白沟夜渡。雅州冲营,易州途中那帐中羞人之处,还有萧言背着阳光冲向辽军大阵时,朝自己那回头洒然一笑?

越想到深处,郭蓉只觉得越发的难以排解。

在她背后,突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音。郭蓉回头一看,却是郭药师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出来,只是满脸爱怜神色的看着自家女儿。

郭蓉勉强一笑:“爹爹,你怎么出来了?现在虽然好点,也不能冒了风,你早些将身子养安好,我们去大宋觅个地方安家下来罢…………我还没试过过这种安闲宴贵的大小姐日子,你说我学不学得来女红针线?”

郭药师淡淡一笑:“萧言可是回来了…………”

郭蓉咬着牙齿,低声道:“他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郭药师微笑着看着自己女儿:“…………自家女儿的心思,某就弄不出来?”

他缓步上前,摸摸郭蓉头发。郭蓉只是无声的低下头。郭药师也微微有点感慨,指着自己胸口:“给自家儿子射了这么一箭,竟然许多事情都看明白了。到了最后时刻。我只想着的就是你,我不在了,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权势地位,哪里比得上一家人在一起?你去告诉萧言,随便他将某安排到哪里去,只要他能放心俺们郭家,某怎么样都可以!既然对俺们郭家放心了,某女儿和他同生共死一路,难道他就能没有一个交代?

…………某已经心若死灰,不会和他争这支常胜军,只要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某怎么都成!”

郭蓉眼圈发红,却倔强的忍住了。她扭头大步走开,细细的腰肢只是挺得笔直:“我不要爹爹在他面前低头!我们安静的走开就是,不用在他面前讨饶!我只是想问问他。到底要将我们郭家如何。现在郭家就一父一女,还放心不下,杀了我们就是。不必乔这种模样!”

郭药师笑容苦涩,叫住了郭蓉,他神色郑重,只是看着郭蓉道:

“你去和萧言说,某还是在这里不动,却不能将我家女儿关在这里陪某一起看四方天!某几个老弟兄,现在下落不知道如何,五臣六臣,都是追随某百战余生的,要看到他们。某才安心,就带着他们拍拍p股就走!天下之大,某等哪里不可去?要是念着当初郓某人在涿州请降之功,某女儿和他一路同生共死之情,就让某家几个老弟兄聚在一处,择日出发!而他,也必然要对某女儿有个交代!就这几句话,你告诉他!”

在这一刻,郭药师弯着的身子也已经站直了,昔日枭雄气度,在这一刻,依稀又在他身上看到!

郭蓉点点头,恨恨的道:“我来找他说话!我们也没有对不起大宋处。萧言再这么折辱爹爹下去,我只和他分今生死!我就不信,他连我的面前不敢见!”

郭药师缓缓点头,伤重之态。在这一刻,似乎又全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只是望向仍在敲动聚将鼓的衙署前院节堂,那里曾经是他掌握涿易二州,以燕地大豪身份举足轻重的地方。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换了主人。幽燕风云,也似乎再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萧言此次,又要北上燕京了。这场乱事,眼看就要到了尾声。

横绝万里的大辽帝国,最后看来竟然要葬送在他的手中…………真不知道。这个萧言,还会遭际什么样的大场面。此时此刻,他眼中也许只有燕京罢!”

聚将鼓声,只是在节堂外头沉闷的响着。

数十亲卫甲士,只是列在节堂阶下两旁,按剑笔挺而立,纹丝不动。

节堂当中,只有萧言一人,对着小说整理发布于www.ㄧ|6|k|x|s.cn木图而立。

这场战事,最荣耀的一面已经交给了他。而最沉重的一面,同样要萧言独力承担!

其他诸军,都是用来配含萧言的。他们进展缓慢,抓不住机会,都有理由推脱。而萧言只要拿不下燕京,就只能是失败!

涿易大捷,朝中两派争斗,将他捧到了如此耀眼的地位,也让他再无退路!为了这场胜利,萧言连白梃兵都硬着头皮要了。萧言完全知道。要是拿不下燕京城,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际遇!

历史,也许已经被自己所撬动。而让这历史,真的离开原来的轨道。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这沉重的惯性,只是让人有的时候,只是觉得无力!

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一些,太过痴心妄想了一些?

萧言对着木图,手指只是在幽燕的止,川大地上划过。

燕京在前,直到高粱河已经是一马平川。宋辽两方大军,就将在此汇聚,爆发,旧一一后的决战。而他掌握的大宋骑兵集团,只是在左近,随时准备趁着辽人崩溃,不顾而北进直前……对辽战事的每一细节,自己都已经反复推敲过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辽人已经没有回天之力。自己争取到了两个月的宝贵时间。而辽人在涿易二州这么快失却的情况下已经士气大挫,自己还爆发了内乱。

凭着这两个月争取来的时间,宋军主力尽可以缓缓而进,和辽人相持,而辽人决没有相持的本钱!萧干现在是大军统帅,他又有着自立为奚帝的梦想。一旦发现相持下去只有虚耗实力,最后还是和燕京同归于尽的时候。这个奚人枭雄,只会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走!

那个时候,燕京城就会如熟透的果子一般,落入自己的手中!

自己不可能会判断失误的,因为史书上头,已经明明白白的将此时燕地局势每一细处都告诉了自己。自己选择的也是二条最为正确的!

萧言的手指,又缓缓越过燕京城。只是划向北面。逶迤燕山,就枕在燕京之北。依托燕山,正有无数长城关口矗立其间。而女真兵势,就在这些关口以北不到两百里的北安州。

以完颜宗翰率领的女真南路伐辽军一部,这个时候,正在将全部心力灌注在继续压迫耶律延禧残部势力上头罢?就在这段日子,他们就要西出瓢岭,在云内洲,奉圣州再和耶律延禧拼凑的一支军队展开会战,几个月时间之内,都没有南顾的余暇,他们不会南下的!

可是马扩的话,老种的话,却隐隐在萧言的内心深处反复回响。

比任何一种情绪都要沉重的压在自己心头。

一旦女真提前南下,那该怎每办?

宋军大队,将把自己侧翼暴*在女真人面前。而自己掌握着宋军最大的骑兵集团,可是却成高度集中的态势,随时准备扑向燕京,根本无法掌握这么辽阔的北面战线,对宋军发出提前预警!

就算这种最坏的情况不曾发生,女真人是借着辽人在高粱河与宋军主力拒战,乘虚直扑燕京,那么自己以前所有一切,想挽回北地局势的拼死奋战,都成了白费!

拿不下燕京被童贯找麻烦与之比起来,都算是小儿科了。可是自己如果如马扩所言,将骑兵尽力在北面张开,警戒着燕山诸路关口。将骑兵放出去那么远,远远的离开宋辽的主力战场。到时候自己凭什么来拿这座燕京城?拿不下燕京,自己本来就在大宋没有凭借。先前立下的功绩,只有化作流水。还得罪了童贯,能捞一个赤手空黍从头再来都算是好的了!

在以前,自己一无所有,只是挣扎求活的时候,可以大义凛然的只是为了大局而奋战。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四品文官,节制前军,正如日中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之际。自己又不是圣人,焉能不为自己的地位多考虑一下?毕竟没有这地位权势,自己就是想挽回这末世,也无从措手!

一方面是历史上已经明白发生的事情,一方面只是最为虚无缥缈的可能。自己到底该如何决断,岂不是再分明不过了么?

老子只要燕京!

萧言咬紧牙关,终亍将心中那点迟疑徘徊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什么老种,什么马扩,都到一边击。自己一路奋斗,为的就是收复燕京,为的就是这场奇功。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起复燕来说更为重要力现在全军主帅,是老子我!

门外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萧言猛的回头,正是自己麾下众将,正拾阶而上,直入节堂。看到萧言站在那里,目光凌厉,这些披甲虎贲之士哗的一声,整齐抱拳行礼下去。

在他们后头,还有两个穿着文官制服的人,正是方腾和赵良嗣。

看着萧言神情,方腾微微一笑,也行礼下去。赵良嗣动作比方腾慢了半拍。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低头下去。

萧言只是狠狠的盯着自己嫡系心腹如岳飞韩世忠等人,还有神武常胜军提拨起来的降将,胜捷军白鞋兵归他节制的各个够资格来节堂议事的军官。

突然大声开口。

“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就随着老子北上,直入燕京!其他的什么事情,你们都不用管,只是跟着老子盯着燕京城!只是燕京,也只要燕京!”

众将肃然,被萧言这突然的一句话激得汗毛都站起来了。这场大功。谁不想要?萧言如此决心气势,只能将他们胸口热血鼓动!”谨尊宣赞将令!俺们只要克复燕京的头功!”

萧言论然而笑,脸上神色,并未松弛半点下来。却有意无意的,避开了站在阶下诸将之首的马扩的眼神。

在这一刻,马扩的脸色微微有点苍白。但走到了最后,他也只是低头行礼:“谨尊宣赞将令,俺们只要燕京!”

没封推了……哭泣……

第九十章 宗翰

“北安州残破的城外,新设了一处帐落。

这处营寨设立,却和女真帐落大异其趣。

女真营寨,设得看似散漫,留出的空地也多。壕沟既窄且浅,寨栅也是草草了事。只有望楼又高又大。但是营中人马活动范围极大,大队骑兵,都可以进退自如。女真的作战单位,编制也比辽人和大宋来得小,很少结大阵而战。千余骑集结在一起冲阵已经走了不得的大场面了。自然不需要将营寨设立得如此谨严。

而且自女真军兴以来,转战千里。少有军队能和女真相持而战,稍稍能战一个不分胜负的。从北而南。大辽残余,已经对女真白色旗号望风而溃,在女真铁骑面前,只有战栗溃散的份儿,已经没有敌人,能让六千真女真精骑谨慎下寨,持重而战来对待!

但是这处新立的营寨,却是滦深橱高,设立得紧密坚固。营察之中。各色各样杂凑起来的帐落,甚至还有木料茅草搭起来的棚子,不管如何破烂,但是都摆布得井井有条。

巡营士卒,同样军服不整,难以找全一副完整的盔甲。但是号令约束,却仍然一丝不芶。自然有一副百战余生老卒的气派。怎么看怎么却像辽人甚至大宋的营地,不是女真气象。

在这个营寨中心,高高的挂着一面红牙镶边的大旗,侧面是军号,赫然正是常胜军三个大字!大旗正中,却是一个张牙舞爪的董字。

董大郎,在北安州又重新打出了常胜军的军号!

对于这个穷途来归的辽人,统帅宗翰为何如此看重,女真众将贵戚。都是想不明白。多少辽人名臣猛将,匍匐在宗翰马前。宗翰都不屑一顾,打发他们去担当喂马贱役。大辽西路招讨使麾下奚王霞末战败请降,也被宗翰谈笑间就裹在毡套当中,万马踏成肉泥。

一个南京一道的辽人杂色军头的假子,更是吃了败仗,只带着五六百心腹衣衫褴褛的赶来北安州投奔。宗翰只是和他交谈一番,就郑重收留下来。

这些倒也罢了。宗翰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顿兵北安州,擅自改变了老皇帝的伐辽方略。不急切于西出瓢岭,消灭耶律延禧在那里拼凑的辽人残余。倒是要这董大郎在北安州招揽流亡,更将不少辽人降军交到他麾下,授以他北安州千户猛安,常胜竿元帅的名号。还破天荒的拨了四谋克的真女真劲卒,归他调遣,竟然要以董大郎为主,做深入南京道的准备!

六千女真精骑,就要在北安州以为董大郎后盾,一旦董大郎行事顺利。就要大举挥师南下,不顾在瓢岭以西云内奉圣诸州芶延残喘的辽帝耶律延禧,反而要席卷辽国南京道,直下燕京城!

谁都知道宗翰算是留了一手,没有太违背阿骨打皇帝的意旨,以董大郎为先锋,顺利就大举而进,不顺就抛弃董大郎所部。可是女真众将贵戚还是闹翻了天!

女真制度初设,还不改当日遗风。帐中诸将议事,只是环坐,画灰而议。言谈礼节,粗疏而上位者不以为意。为了宗翰这个决断,所有人几乎都跳了起来。指手画脚的只是反对!

女真起兵,就是为了掀翻大辽天下。阿骨打皇帝将耶律延禧是恨之入骨。众人眼中差不多也只有一个耶律延禧,擒斩了他,才算真正灭亡了辽国,才遂了女真起兵之愿!现在轨下耶律延禧不理,反倒转而向南。那里宋人正在和辽人打生打死。大家都是知道。宋人和辽人自斗。又关女真什么事情了?更不用说宋人和女真还有盟约,此时女真诸人还有点质朴之气,以背约为耻。宗翰这等决断,让人怎么也难以心服!

越走向南,越是酷热。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战士觉得打到这里已经是足够。在辽人除燕京外其他四京,已经掳掠到了足够的财货和奴隶女子,正是想灭了耶律延禧之后,回转北面享福去,享受之余,去阿里喜一番,正是女真最大乐事。干嘛还要到南面那些据说能热死人的地方去?

在北安州一带,获得的牲口缴获。都是大家的财物。宗翰是统帅。不过也是只能分到最大的一份而已。又凭什么要将这些精壮牲口。还有军资器械粮草战马,交给董大郎重立常胜军?

可是宗翰对大家暴跳反对,只是相应不理,只是一意孤行的做去。

原来女真族中,地位分野不是很明显。就是阿骨打皇帝,有的时候也要服从公议。可是此次伐辽战事进行到了现在,也渐渐分出了一些高下尊卑。宗翰出身相当亲贵。起兵伐辽,他也是主要的策动人之一。数次战事,更是立下了泼天也似的功劳。渐渐身份地位就不同往常。他坚持若此,大家还真没有办法,一边偷偷的朝上京阿骨打皇帝那里通传这里消息,一边就是只能和董大郎捣乱了。

种种刁难冷淡,不一而足。宗翰准备用来供应董大郎的生口军资粮草器械战马,只是勒措。还将他新立营头,赶得远远的,省得在眼前生厌。女真兵将,只是日复一日的在董大郎营外招摇,想借着由头大闹一场。就算砍下董大郎的狗头。又能怎的?不过破出去赔上几匹好马而已!

不过董大郎久经大变,已经隐忍非常。女真人在外头鼓噪笑骂,董大郎竟然当定了缩头乌龟,绝不出营门半步。一时出不得营接收粮草。宁愿全军忍饿也不触那个霉头去。女真所部总不能真个攻营,竟然是一时束手。看着董大郎所部一天天壮大起来,他们要分得的缴获也是越来越少。而不知道何时,董大郎就会挥军南下,这些女真众将再也忍耐不住,要闹就干脆闹个大的,让姓董的这厮,再也别做他那重新成军,再掌权势的春秋大梦!

营门之外,蹄声得得。在察栅上头值守的董大郎常胜军士卒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他们多是战败被俘的辽军降人,本来命运不过是去北面苦寒之地当女真贵戚奴隶而已。现在却摇身一变,独立成军,就加倍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命运转变。

无论谁在寨橱当值,对女真人辱骂笑闹,只是苦苦忍住。总比当初三餐不继,随时命在顷刻来得强!甚至发生过女真人朝察栅而射,这些常胜军士卒中箭负伤,仍然一声不吭的事情!

今天难得营门口清净了一些。大家正暗自庆幸,却没想到人家终究没忘记这个茬,还是上门来找事情来了!

大家正没精打采的据橱而观,却发现今日气象不同。来得不是大队笑骂的女真骑士,他们革半是射猎归来,顺便来这里找找乐子。

来的却是四骑女真将领,穿着广领皮袍,戴着狼皮帽子,踏着冠头靴。骑在马上只是大摇大摆的而来。女真人服饰也没多少上下之分,是看见在他们身后,跟着几十名苍头和弹压在大气也不敢出的服侍左右,才知道是女真将领。

此次来的人虽少,可这场面却是更大。女真人官制也很粗疏。猛安下面就是谋克,再然后就是普里衍阿里喜。也没有严格上下之别。猛安就能当方面统帅,万一事态紧急,谋克也可以指挥大军。女真军势也才是兴起,只要是猛安谋克身份的。多是贵戚,谁也得罪不起。

一下子来了四人,正不知道今日来找什么样的麻烦。寨栅之上,人人脸色苍白。恨不得都朝后头缩,他们要闹起来,射死几个也是白死,董大郎再不会为他们出头的!

眼见得这四骑就已经来到了寨栅门外,这四人话都懒得和寨栅守军说。一个苍头越众而出,看他模样细皮嫩肉的,不知道当日是辽人何等贵官,现在也只能沦为女真人奴隶。只是苦着脸朝上头大声招呼:

“这是宗翰贵人军令拨入常胜军中的四谋克领兵官人。现在要寻董大郎这厮说话!这支常胜军,到底谁说了话算数,得和董大郎这厮好好分说一番,且放诸位官人入内!稍稍延误。烧了你这鸟家子,砍了董大郎的狗头,也不过就是等闲事情!”

寨栅上头,守军只是白着脸听那苍头发话。等他们毫不客气的喊完。才小心翼翼的答复:“给四位贵人见礼了!董官人就在大帐之中,有请四位贵人稍候,俺们去营中通传……俺们蝼蚁般的人,如何敢阻挡四位贵人?更够不上答复四位贵人的资格,一切都等董官人出来说话如何?”

寨橱之上守军只是卑躬屈膝。和辽人仗已经打了两年,每个女真贵戚家中都有不少辽人奴隶,都能听懂辽人话语。不等苍头回报,当先那谋克就嗯哨一声:“董大郎这厮给脸不要脸,俺们前来讨教,他倒是乔出这个模样!破了寨子进去,宗翰也没有话说!”

他这一声嗯哨,在远处顿时响起了无数骨哨应和的声音。营察之内。人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就看见四野当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女真骑士。人人全副武装,只是策马围来。不少人手中弓箭已经张满,只是朝寨栅上头比划示威。一个女真骑士略略一瞄,隔着二百多步,就撒手放出一箭。羽箭素来称是百步虎狼之威,纵是辽人善射之士,隔了百步之外的距离,就谈不上准头威力了。这女真骑士不过是最下面的一个阿里喜,这二百多步之外发来一箭。到掠过察栅士卒耳边,犹自有猎猎破空之声!

这支羽箭来势如电,一下射断了高悬在察栅上头的旗号,朵的一声没入旗杆之中。长长的箭镞比一般羽箭箭头足足长上两倍,只是发出耀眼的寒光。就看见寨墙之上的董字大旗飘摇而坠。在四下围拢的女真骑士人群之中,激起一阵粗狂的笑骂之声!

在这些女真骑士身后,是大队大队的辅兵苍头,这些多是步卒,只是扛抬着推着各种各样的器械。不少人雅的小车上头,满满都是土袋,还有扛着木梯的。正是准备用来填沫越漾的器物。更有人拿着挠钩大斧,这却是用来拉倒砍翻寨橱的家什!

看着这个架势,众人都是吓得缩成一团,只是在寨栅上头乱跑,今日局势,轻松不了。这些女真人看来是要来真的了,非要今天踏平了这寨子而后快!

董大郎所部,在宗翰的大力支持下,纵然有女真贵戚百般阻挠,也拼凑出了四五千人马,更有当初缴获奚王霞末的千余匹战马补充,声势犹过于董大郎当日。他带来的几百人。都是打老了仗的骨干嫡系,有他们作为架子统领这支军马,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能不能打仗。

眼看得董大郎势力膨胀得如此,随时都可能南下。这些女真贵戚再也按捺不住,非要在今日给董大郎闹一个卷堂大散不可!

大家这么多人一起动作,纵然是宗翰事后知道,也不过就是斥责一番而已。难道女真亲族,还比不上董大郎这三姓家奴了?

一个董大郎所部小军官冲上察栅上头,张开双臂,只是声嘶力竭的大呼:“各位贵人,且梢候一半,俺这就去请董官人给诸位贵人赔情!这营寨,可是破不得。俺们不过是诸位贵人马前飞鹰走狗,如何当得诸位贵人雷霆一怒?”

嗖的又是一声羽箭破空之声厉响,一支羽箭电闪一般飞过,直直cha入那个小军官的咽喉之中。他哼也不哼,按着颈项就头上脚下的从察栅上头落下。既然见了血,那些女真骑士就再不客气,兜头就是一阵箭雨泼来。女真骑士箭雨并不猛烈密集,但是准头奇佳,几乎个个都开的是硬弓。只是将寨栅上头守军射得滚的滚爬的爬,只是一窝蟀朝寨栅下头跳。撂下了十几各人命,一个敢还手的也无,只是惨叫着逃命。

女真骑士只是一片大笑,转眼间就b近了察沫,辅兵苍头们架起木梯。丢下土袋,那些女真骑士矫捷的下马,三两下就窜过了壕沟,将挠钩搭上了察栅,把绳头丢回来。几匹马并行在一处,捆上挠钩绳头,嗯哨一声,几十条挠钩绳索就一起绷紧。

战马长嘶声中,就听见几声闷响,埋得深深的寨橱巨木已经在土中摇撼而动,歪七扭八的朝外倾斜。再不要三两下,这家栅就得轰然倒塌。

反正已经是开了杀戒,寨枚一倒,这些女真骑士纵马而入,董大郎的常胜军才再度复活,就又要入土!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一声号角。在董大郎营察里头响起,听这声音。正是宗翰缩特有的示意身份的号令。万军当中,只要这声号角已向。不管宗翰指挥作战的旗号指向何方。诸女真战士就只有朝着那个方向一往无前而去。

听到这声号角,正在兴高采烈的女真骑士们都是一怔,慢下了手中动作,呆呆朝营寨里头而望。

宗赣怎么会在董大郎营中?

不一会儿,就看见董大郎营寨营门大开,吊桥也已经放下。营门口正是一名穿着圆领广袖皮袍,戴着白狐皮帽子的壮实中年,四十不到的年纪,满身满脸,都是精悍的味道。眼神淡淡一扫,就自有指挥千军万马,席卷天下的气度。

此人不是女真南路伐辽大军统帅之一.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x|s.cn,女真开国最大功臣之一,大的完颜阿骨打皇苹爱重,手握重权完颜宗翰还能是谁?

在他身边,就是那个曾经带着董大郎行猎的女真金甲贵人。他年纪和完颜宗翰相若,只是比完颜宗翰看起来更加结实强壮,浑身满满的都是爆炸般的精力,眼神锐利已极。却是完颜宗翰手下第一名将完颜银可术,他是女真温都部族人,却因为天生是大将之才,既能冲阵,万军当中又能指挥若定。

步答岗一役,银可术不过才是一个蒲里衍,领五十甲士。……杀退了数百辽人远拦子,后来会战,更是直牛入辽军大阵,擒斩辽人名臣猛将无数,最先挫动辽人阵脚,直至将辽人大竿杀得大溃,犹自追出去七八十里,战后论功,银可术为女真之最!

至此银可术娶了完颜家的女儿,成了完颜戚族中人。在后来战役。更是建功无数。人人目之为女真战神二流的名将。也是完颜宗翰最看重的爱将。(在历史上,银可术的威名远远不止于此,他最荣耀的时候,是靖康年间在太原附近的转战。以区区数千真女真骑兵,竟然能如磨盘一般反复磨碎的用来援救太原的大宋数路援军,次第击败了河北路招讨副使樊蔓,河东路招讨又副使刘臻,河东名将折可求,禁军殿并司马军都指挥使韩称,罗权。禁军殿前司步军都虞侯使孙诩,再加上名震天下的小种相公种师中,前后数路加起来十五六万的大宋精锐之师!奥斯卡按)此两人,就是女真在北安州的六千大军的核心灵魂,这个时候却都出现在董大郎的营中!

在他们身后,就是董大郎。

他也是一身女真贵人的装扮。戴着皮帽。眼神垂下,看也不看营寨门口乱七八糟的惨状,只是恭谨的侍立在宗翰和银可术身后。

宗翰扫视一眼眼前景象,笑骂道:“你们这帮家伙,又在闹什么玩耍?耶律延禧的挨钵猎场还不够你们撒野?非要闹上门来,难道不知道某幕董大郎营中?”

几个带头的女真贵戚,对望一眼,纷纷下马,双手抚胸行了一礼:

“宗翰,俺每哪里知道你在这里!女真子弟你不光顾,却到这降人营中口耶律延禧不去擒他,却要寻思南下。这常胜军都是用俺们的奴隶马匹凑起来的!这叫俺们怎么能心服?”

宗输一愣,和银可术对视一眼,只是哈哈大笑:“一路行来,卖力死战了那么多场,你们得了多少财物,多少子女?设古,你告诉某家!”

一个女真贵戚向前一步,满脸自得之色:“八十匹马,十斤金子,上好盔甲八副,其他银器说不过来,健壮生口三十七个,辽人娘们儿十九个。还有些伤的老的,俺只是砍了。留着也是糟蹋东西!回转上京。这份财物,任谁看着也要眼红!”

宗输仰天大笑:“你见没见识过堆成山一样的黄金,和神仙居所一般的宫室,玉一样的美人,肥得流出油的土地,还有数不清数目的生口奴隶?在宋都汴梁,就有百万人!”

百万是个什么数字,几十年前还靠着结绳记事的女真贵戚们实在没有概念。女真起兵不过二千七百人。他们现在有六千人,已经是难得大军,足可在北地纵横天下。女真全族,也不过就十来万人!

“辽国精华,已经差不多都在你们手中。将来你们的子女呢?准备留一份什么样的家当给他们?要知道,宋人柔弱,还要胜过这些辽人十倍!现在这些生口器械马匹,就当是某家借你们的,拿下燕京,某十倍还给你们!”

说到这里,宗翰语调已经带了一些嘲弄的神色:“耶律延禧在山那头芶延残喘,吃沙子喝风,拼凑了一点人马出来,你们就怕了?就算耶律延禧能在这段时间再凑出一百万人马出来,某家也只是一鼓而破之!现在用一个月亮圆缺的时间。先把燕京拿下来。宋人无能,某家取了。就是咱们女真的财物了!凭借于此,将来还要南下南朝,将宋人的子女玉帛,全部归于我女真好汉子!”

银可术也越众而出,大声道:“阿骨打老皇帝奋起于按出虎水,才拼出俺们今日这番地位家当!为万世计,为子孙计,咱们再把南朝拿下来!当初起兵,阿骨打老皇帝何尝是得到众人赞许了?无非就是看准机会。果断行事,现在宗翰面前,也有这么一个机会,如果老皇帝现在在北安州,也会动心!宗翰其意已决,马上就要以董大郎挥师南下!你们四谋克,这般荣耀机会还不愿意要。俺却愿意要!你们这四谋克,都是由俺来率领,有四百女真好汉子。足可扫平燕京!”

女真诸人只是对望一眼,人人都不做声。宗翰和银可术都如此决绝。看来还是秘密到董大郎营中,商议的无非就是南下之丰。居然银可术都要跟着南下!其意已决,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南下看看就走了,如果南面真的是那么富庶,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反正现在看来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了……也罢,就跟着走一遭!反正南京一道的残辽,再加上那些据说柔弱至极的南人,还能挡住女真铁骑自由来去不成?

女真诸人,这个时候只有偃旗息鼓。收拾了家当,朝宗斡和银可术行了一礼,灰溜溜的准备离开。从始至终,董大郎都垂着目光侍立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宗翰笑骂一声:“这就回去了?”

一个女真贵戚回头:“宗翰。又怎的了?”

宗翰叉腰笑道:“人白杀了?打杀了别人家的奴隶牲口,还要赔马赔牛。更别说现在常胜军就是咱们女真的飞鹰走狗!数数这里有几各人命,一人值十匹马,凑上来送给银可术!”

闹事不成,反而大大破财。女真诸将更是垂头丧气,嗯哨一声,就各自攸乎散了。来得比去时还要快捷一些。只留下董大郎所部破破烂烂的营门。

宗翰转向董大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大郎,你知道某家是看重你的。女真人性子豪爽粗疏,你也别望心里去,某总是支持你的……只要能拿下燕京,就算将燕京封给你又如何?南面之事,某可一言而决!银可术既然来了,这南下之事,就再不能拖延了,再给你十天时间准备够不够?到时候,就一举南下,二十日之内,某要你们拿下燕京回报!”

董大郎目光闪动,低声道:“大人说得不错,俺就是大人的飞鹰走狗!此次当为银可术贵人前驱,一定将燕京拿下回报!小人在燕云之地。也有些恩怨要了,若不是大人,俺怎么能有再度回南之日!属下恨不得此刻就能出发!”

宗翰哈哈大笑,向南而望:“宋人辽人,此刻还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阿骨打老皇帝锐气不在,可是我们女真的铁蹄,还不到停步的时候!这等锐气,不在征伐当中,就会慢慢消磨,还好在大辽后头。还有一个大宋!直到将整今天,我们再慢慢养老罢……大郎。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九十一章 小昭

在木图之上,萧言所统帅的全军态势。已经为小旗帜所标识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这个时代的风格,这还是小哑巴在途中车上,细致的做出来的呢。

萧言班底才起来,也没有这个时代的幕僚集团,一大堆军中参议司马什么的。好在哪怕三支营头凑在一起,也不过就是轻骑和重骑之分,不是后世那种诸兵种合成的部队,和岳飞韩世忠马扩等人商议一下,大概部队怎么摆布,就已经差不多了。

原则是已经定了下来,毫无疑问,以燕京为主,用兵重心,也直指燕京!萧言麾下三支骑兵,神武常胜军轻骑八百,再加上胜捷军抽调来的轻骑逾千,以韩世忠统带,牛皋副之。胜捷军中诸指挥使,虞侯使统带各指挥听从调遣。白梃兵近千重骑,萧言属意岳飞为主,汤怀张显副之。控制在自己身边,再直扑燕京的时候,就是主力!

老成厚重的王贵,做为权前军军中司马差遣,领神武常胜军余部三千步卒,及若干辅兵。在骑兵之后做补充接应的事情。源源不断朝前接应食粮马料及一切应用物资。并设立接应大营,可以转运伤卒,收治病马。这些战勤,也是重中之重。谁都知道这繁杂艰巨处,和几百轻骑的游战迥然不同,这个时候也只有赶鸭子上架。

刘延庆所部中军主力,在雄州军议的时候,计划是经过涿州,通过良乡县,沿着道路,直抵燕京正南,在高粱河前止步。而萧言全军计划就在中军之西北面,主力集结于六聘山之阳,不稍分散,全力窥视两军会战动向,一旦必要,就北渡高粱河,经玉河一县,从西北面直扑燕京城!

为了照顾马扩面子,萧言还分出了两百骑的一支轻骑指挥,还用的不是胜捷军,而是神武常胜军新编的一轻骑指挥。交给他向北哨探,一切行止,由马扩自定,萧言不稍加干涉。

这些小旗帜一插在木图上,济济一堂的萧言麾下,还有赵良嗣方腾这两个参议都围了过来。对萧言盘算,都是了然与胸。萧言基本都将自己的主力,和刘延庆的正军靠得非常之近,根本没在哨探和遮护战场上花更多的心思,只有马扩一部稍加点缀一下。自己力量毫不分散,就是在等着披亢捣虚,直抵燕京的机会!

这个功绩,是宣帅许给他的。他如此布置,谁也不能说什么。

节堂当中,但听见众将粗重的喘息声音。

方腾在人群外头,看着那些小旗帜,再看看萧言抿着嘴唇,一脸郑重的神色,只是转过头去洒然一笑,并不多说一句话。赵良嗣却是在心中暗赞,要是他是萧言。对这场战事做的兵力布置,肯定都是一样的,那两百兵他都不会给马扩。萧言这厮,争功的时候眼神锐利,行止得当,不是没有眼光之人,怎么就是在白梃兵这件事情上头显得那么不聪明?

两位参议都站在最外头做打酱油状,萧言却没放过他们。锐利的眼神一扫,笑问道:“赵宣赞,方参议,两位是上官遣来,萧某不能分派两位行止,却不知道两位是跟着我萧某人呢?还是跟着马兄?前头兵凶战危,两位要是不跟着上前,也没什么,我只索将两位恭送回雄州就罢了,不是萧某不好客,只是此刻,涿州能战之士扫数都要上前,谁有稍稍畏缩不前之意,萧某人就要砍他的脑袋!赵宣赞和方参议是宣帅和老种相公遣来之人,两位若是留在涿州观战,只怕伤了宣帅和老种相公遣二位来观战事行止之本意,也挫动了萧某麾下将士的锐气…………”

这几句话,萧言说得并不客气。韩世忠和岳飞对望一眼,都不知道萧言怎么跟个刺猬一样说出这么不是个味道的话语出来。韩世忠更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两个**文官,愿意在涿州最好,省得上前碍眼。他泼韩五见过这么多大宋文官,看得顺眼的就算萧言一个。方腾和赵良嗣跟在军中,只能碍手碍脚。萧言领军,对不对另说,至少决心下得快,牙齿一咬,就领大家上前了。方腾和赵良嗣跟在身边,胡乱参赞几句,听不听他们的都是一个恶心。

为什么非要逼他们跟在身边?

萧言却是别样的心思,这个时候,他不能将方腾和赵良嗣留在自己后头捣乱!大宋内斗的本事,他算是见识过了。方腾和赵良嗣一人代表一方势力,谁知道留在后头,会搞出什么花样来!还不如跟在身边恶心,要是不肯留在自己身边,那就干脆得罪到底了,送回去拉倒。所有一切,等自己拿下燕京再说话!

赵良嗣目光一闪,呵呵笑道:“在下奉宣帅之命前来,焉能不上前头去?只是赵某人文官出身,参赞军机,实在是百无一用,也怕干碍了宣赞的调遣…………某对军中司马事务,尚有一点可得之处。就在王司马那里罢!调遣粮草,转运军资,唱筹量沙,还能派上一点小小用场…………萧宣赞,如何?”

萧言想想,这脸也不能撕破得太难看。赵良嗣好歹算是上前了,交代王贵多盯着一些就成。当下只是缓缓点头,表示认可,目光又转向了方腾:“方参议,是不是也要在王司马的后路安身?”

方腾缓缓摇头,只是洒然一笑:“算帐在下都算不来!萧干残破。不当宣赞一击,看着大军缓缓而进,压迫得那个萧干手忙脚乱,也没味道得很…………在下还想多看看北地风物呢,到汴梁,樊楼之上,也对汴梁人物有夸口之处…………在下倒是对着和马宣赞一起向北哨探巡视,深向往之,不知道萧宣赞可能成全?”

所有人都是目光一动,萧言算是胆大包天的人物了。这方腾看起来比萧言还要文弱,这胆子也小不到哪里去!马扩就带二百轻骑,在那么广大的地域巡视哨探。不管女真会不会南下,这二百骑在辽人地域深处以这么单薄的力量游走,这危险就不用说了。单单是餐风饮露的苦楚,这汴梁子就受得了?他以为这是游山玩水?

萧言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方腾,似乎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出来。到了最后,只是转向马扩:“马兄,可愿接纳方参议同行?”

自从听完萧言军议之后,马扩就是脸色沉重,在(wap.01616.\c\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人群当中,一句话也不说。听到萧言问话,他淡淡一笑,朝方腾点点头:“方参议愿意同行,俺倒履相迎…………只是这朝北哨探,凶险之处,只怕方参议难以想象…………要同行的话,方参议这个时候可以向汴梁作书了,和家人朋友,先拜别罢!”

一句话说完,他就抿着嘴再不说话,只是转头出神的看着那插满小旗帜的木图。

代表他那二百轻骑的小旗,只是孤零零放在燕京以北之处,和高粱河前密密的各色旗帜相比,只是显得单薄到了极处。而这小小旗帜所在的地域,却是如此的广大。在燕山以北,北安州那里也将女真军马所在标识了出来,隔着古长城关口。遥遥相对。

节堂之中,鸦雀无声。

方腾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浑没将马扩话语放在心上。脸上没有半点动容之处。不管是不是这个汴梁子并不深知其中厉害,他这个模样,已经让人刮目相看!

所有人,都目光凝重的看着马扩。萧言也脸色有点难看。

他**的,看起来倒像是老子做了恶人了…………马兄啊马兄,这个决定,是你自己做出的。而老子的选择,是拿下燕京城!男儿大丈夫,各有各的决定,各自直道而行,不过如此。怎么,你还想动摇我的决心不成?

到了最后,萧言也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出口:“军议已定,谁还对我的布置,有什么意见?如若不然,就这样安排大军前行,直抵燕京!”

话音才落,岳飞已经越众而出,在这个时候,岳爷爷还年轻的面庞之上,满满的都是凝重:“宣赞既然已经自领白梃兵,当日宣赞带着白梃兵从涿州一直打到了易州!俺派补不上什么大用场,也未曾和白梃兵将士同生共死过,没本钱领这大宋最强重骑!宣赞,俺愿意和马宣赞一同北上哨探,为大宋警戒此处侧翼!万一女真有衅,俺也想见识见识,他们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

岳爷爷啊岳爷爷,就连心腹如你,也和我唱反调么?

在这一刻,萧言心中只是怒气勃发,不可遏止。牛皋张显汤怀王贵都定定的看着他们这位岳家哥哥,韩世忠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颓然摇头。方腾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一切,赵良嗣只是脸色阴沉。

岳飞的眼神和萧言的眼神直直碰上,却不稍稍退缩。萧言目光锐利如剑,如果说在此前,他对于将马扩这支孤军派出去,心中顾虑,还在明灭不定,总有些有犹疑的话。这个时候,也再不愿意多想了。

也罢也罢,就让这场战事,证明到底谁对谁错罢。这一路来,是老子和这千年之前沉重的历史对抗到底,到现在为止,所有一切胜利,也都是老子带来的!

拿下涿易二州之后的种种不顺之处,只是在这一刻全部都爆发出来,让萧言再也不愿意多想。老子只是个小白领,不是什么神仙。不能方方面面都想到,不能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照应到。现在老子只是要燕京城而已!

萧言猛的摆手大声厉喝:“成全你了!你和马扩,同领二百哨探,为大军警戒北面!军议已定,诸将立即布置,三日之内,大军出发,穿六聘山而直抵高粱河前,直到拿下燕京而后已!”

~~~~~~~~~~~~~~~~~~~~~~~~~~~~~~~~~~~~~~~~~~~~~~~~~~~~~~

夜色如漆,衙署之外,人喊马嘶的声音只是隐隐的直飘进来。

那是大军在准备出发之前的种种事宜。

自己率领的这三千骑军,三千步卒,连同辅兵民夫万人之数,前途到底如何?

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萧言负手站在自己居停的院落庭前,只是呆呆出神。自己明明是按照一个穿越者利用自己所知道的历史,而选择的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的啊。自己要是没错的话,这个时代一流人物如马扩岳飞他们,难道是他们错了?只因为他们比自己少这一千年的差距?

思前想后,既然难以排解,就干脆不想。

庭院之外,胜捷军的甲士只是肃然而立。还有曩曩靴声在轻轻响动,正是亲卫统领张显在外头走来走去巡视。这个小白脸几次经过门前都探头探脑的朝里头看,迟疑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进来。

看到萧言军议结束那铁青的脸色,此刻已经没人敢再度在他面前进言了。所有一切,等打起来再看罢!

在自己身后,突然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萧言回头一看,正是小哑巴聘婷的走了出来。小哑巴仍然是那样的娇俏可人,回到两人可以独处,外面有重重甲士护卫,谁也进不来的地方,这些日子一向显得有点古怪的小哑巴似乎也就回复了原来那个娇痴的模样。再没有半点不正常了,星眸只是温柔的看着萧言。

萧言叹口气,朝小哑巴招招手,让她走过来。小哑巴柔顺的听话过来,依在萧言身侧,让萧言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星月光芒之下,小哑巴的长发,只是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还好,小哑巴算是恢复正常了。她再古里古怪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搂着小哑巴轻软的少女身躯,萧言一颗心,总算沉静了下来。这大概就是治愈系美少女的功用吧…………

这个时候萧言心中一动,却又想起另外一个高挑的少女身影起来。接着就是苦笑摇头。还想个什么劲儿!自己现在麻烦事情足够多,还嫌不够怎么的?

萧言搂着小哑巴的劲儿稍微放大了一些,小哑巴也嘤嘤一声,贴得他更紧了一些。柔软的小手也只是抓着萧言胳膊,选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萧言的怀里。似乎她也很享受这个两人难得独处的时候。

自从萧言扶摇之上之后,两人这样独处笑闹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萧言整天不知道有多少心要操,多少事情要忙。再不会如萧言才穿越而来,拣到这个小哑巴,两人只是在这乱世里头相依为命的景象。

小哑巴抓着萧言的手的越来越紧,星眸当中,满满的都是依恋。似乎害怕一松手,这幅景象就将远去不回,再也不复重来一般。

而萧言也只是低头看看小哑巴星眸,看着这个无敌美少女紧紧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早点将这场战事打完罢。然后在汴梁安一个家,或者不管是在哪里。让自己在这个时代,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不管小哑巴背后有多少古怪,反正老子是再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这个小哑巴,是在这个时代,唯一能让自己一颗心变得柔软的所在…………

小哑巴默默靠着萧言一阵,忽然就开始摇萧言的胳膊。萧言低头一看,就瞧见小哑巴俏脸上已经露出了乞求的神情,跟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讨食物也似。

萧言低笑:“又想听故事了?”

小哑巴头点得跟鸡啄米也似,撒娇的拼命摇着他的胳膊。

这个故事,还是那次岳飞和萧言回报小哑巴不是真哑,真名叫什么余里衍的时候儿。萧言忽忽心中有感,在和小哑巴独处的时候,开始和她讲的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自然就是金庸大侠的倚天屠龙记了。也只因为,这个故事里头,有一个来历和小哑巴差相仿佛的小昭。

后世的小说水准,岂是这个时代的传奇话本所能比拟。倒不是艺术水准有什么高下。而是讲故事的精微曲折,铺垫**,后世实在比这个时代强上太多。更不用说金庸这等讲传奇故事的大家!虽然老人家的历史水平实在是筛子,居然还当了什么博士生导师…………

这等传奇故事一讲出来,自然是让小女孩子听得心醉神迷的大杀器。一旦听了开头就再放不下了。只是萧言实在时间有限,这个故事讲得是断断续续。一开始是心有所感,到了后来,纯粹就是小哑巴爱听,萧言不得不说了。

看着小哑巴这个模样,萧言呵呵一笑。绷紧的神经就这样放缓了下来,他走到庭中,在石凳上头坐下了,小哑巴飞也似的跑回屋子拿出两个软垫,一个给萧言垫上,一个放在地上给自己,双手枕在萧言膝盖上头,托着自己下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是瞧着萧言。那期待之意,再明显也不过。

这个故事断断续续,已经说了不少。张翠山和殷素素的相识生子,冰火岛的奇景,张无忌的出生成长。张三丰这等奇人的舔犊情深,还有明教之内的恩怨情仇,张无忌怎么样成了明教之首,都已经说过。小昭自然也已经出场。大都**,也已经说完,现在正是张无忌带着众女,浮海而北,去冰火岛寻他义父谢逊而去。

夜色当中,就听见萧言的声音在那里娓娓而言,而小哑巴只是靠在他的腿上,认真的听着。

头顶星河浩瀚,只是冷冷闪动,照耀着过往千年的所有悲欢离合。

~~~~~~~~~~~~~~~~~~~~~~~~~~~~~~~~~~~~~~~~~~~~~~~~~~~~~~~~

张显脚步轻轻的,只是带着一个高挑身影朝萧言这里走来。却是郭蓉通过守卫找到了他,非要求见萧言一面。萧言只是吩咐,隔绝郭药师的交通,郭药师就算求见,他这个便宜义兄,也是绝对不见。可没说郭蓉什么。想想关于郭蓉和萧言的暧昧传言,郭蓉求见态又这么坚决,张显就迟迟疑疑的带着郭蓉来见萧言了。

有什么事情,让宣赞亲口和郭家姑娘说吧。就算是带错了,无非挨场骂,将来看得更紧就是。省得大家伙儿对这郭家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束手束脚的。

他们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萧言讲故事的声音,张显身子一顿,回头看看郭蓉。宣赞难得心情好,和小哑巴在这里谈天,现在带着郭蓉贸然进去通传,岂不是打扰到了宣赞心境?张显看着郭蓉的意思就明显得很,是不是等宣赞说完了,咱们再进去?

郭蓉衔命而来,这个时候也只是淡淡一笑。站定了脚步。

这个一向高傲洒脱的少女,在临近萧言门前的时候,也是脸色微微有点苍白。易州回返,两人就已经再不见面,虽然不说,但是互相都知道对方立场。那种同生共死的场景,只怕今生再不会经历了。

此次而来,正是久别初见。郭蓉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只是觉得有如一团乱麻。

她站在那里,听着萧言清朗的声音,在和小哑巴说着故事。想起他那只是露出六颗白牙的微笑,想起他忽而狡黠,忽而无赖,忽而认真,忽而义无反顾,最终还是永远不屈服于自己命运的男儿模样,露立中霄,竟似痴了。

“来如流水兮去如风,不知何所来兮何所终…………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故事终于讲到了小昭和张无忌分别,这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成了波斯明教圣女,今生今世,将再不和张无忌相见。茫茫大海,浩浩云山,天人永隔,转眼就是一生。

萧言低低的说着,突然觉得膝头一凉,低头一看。小哑巴星眸当中,已经满眼是泪,一滴滴的只是滑落下来。晶莹剔透。

萧言心中一动,缓缓抱紧了小哑巴:“我不是张无忌,再不会向命运低头的…………这一生绝不!这只是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

小哑巴看着萧言,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她轻轻脱出了萧言的拥抱,擦擦泪水,勉强一笑。转身就朝屋内走去。

萧言想喊住小哑巴,最后只是站起身来,仰首看天。

有什么,都冲着老子来罢。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也不在乎再多上一些什么。这场战事,到了最后关头。幽燕大地,种种桩桩,方方面面都汇聚在一起。就他**的一起都来罢!看看到底是命运将老子击倒,还是老子将你踩在脚底下!

他大声冲着外面下令:“张显!到哪里去了?传令下去,明天老子先走!让泼韩五带着大队跟上来!去时和王贵交代清楚了,涿州城内,给老子看死了郭药师!他的后路大营移动,将郭药师带上,让这郭药师谁也见不着!他到底该如何安排,等老子打完这场仗再说!”

下令完毕,听到门外张显暴诺一声答应,萧言头也不回的就朝房内走去。在门**影当中,郭蓉高挑的身影只是静静而立,一声不出。

张显看看郭蓉,只是缓缓摇头。

而郭蓉,终究没有让眼睛里蓄积起的雾气,变成泪水流下来。

第九十三章 高粱河北

秋季晨雾在高粱河河道之上缓缓漾动。将燕京城外最后一道河流屏障锁钥之地,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

周遭一切,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余江余裤裆已经趴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中,叼着一根草棍四下打量了许久。

这个当初在被韩世忠他们擒获时候,一副狼狈到了极点模样的前常胜军小军官。这个时候已经是装束整齐,身上穿着宋军红色的制式战袄,没有披甲。范阳笠掀在背后。原来脸上菜色和晦气色早就不见了,可是倒也没看出多少精悍味道,还是那个黏黏糊糊的模样。

原来在常胜军里是个都头,现在在神武常胜军里头,依旧是个都头。不过念他当初投靠混城有功,而且马术也还来得。提拔到了神武常胜军骑军里头当差。这次骑军扫数而前,做为萧言麾下北进主力,余江自然也就跟随。

他从草丛里头爬起,周围手下看到他一动,以为余江就要继续向前。都起身站起来,纷纷按着腰间兵刃。准备回身到丘下马桩处拉马。

结果余江只是从趴着变成蹲着,叼着草棍继续打量着晨雾中的对面景象。

他的手下耐不得了,纷纷低声开口。

“这等雾气,看得清楚个厮鸟!还是朝前。才能看清楚对岸景象!”

“俺们是降军,正是要立功的时候,瞧瞧那些胜捷军调入俺们军中将领的脸色!出来哨探,也是俺们是俺们,胜捷军是胜捷军,再没有混编的事情。这个时候只怕那些胜捷军哨探都已经过了高粱河,朝前头摸去了!俺们在这里守着,什么时候能探出点明白消息?银牌牛酒犒赏俺是不敢想,至少不恁得遭人白眼也罢!”

“辽人乱成一团,宣赞带着俺们向前得飞快,萧干大王只怕还没出燕京城!这个时候多摸清楚一点当面地势,将来渡河大队北进就便宜了一分,非要等到辽人出现了才罢?”

“直娘贼,俺们命不好,摊着这么个余裤裆!要不是沾了老都管的挂落,五臣六臣将军领不得兵了,轮着哪一个,说不定俺们现在都在河北岸,捉着一个生口回来了!”

余江只是蹲在那里,对底下人的低声抱怨,就当没有听见。

~~~~~~~~~~~~~~~~~~~~~~~~~~~~~~~~~~~~~~~~~~~~~~~~~~~~~

萧言大军出动,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快。在涿州他似乎一天也不想多呆了。军议才定,就带领张显麾下的亲卫先行离开涿州,举着萧字旗号北上!萧言这么一表示,涿州全军谁还坐得住。不论轻骑还是重骑,都加快了准备速度,不几日。就已经追随萧言旗号而进!

马扩岳飞方腾,也悄没声的自涿州出发,向北而去,远远的兜一个圈子,直张向燕京北面。留在涿州的王贵也忙得热火朝天,拼命催趱后续物资跟上,自己在涿州城中修补大车,征集民夫,一队队的也陆续开拔出去,要跟在大队骑兵之后建立补给线,直到在六聘山之阳设立萧言全军的后路大营。大家虽然忙乱,可士气之高,也是北伐以来所仅见。

追随萧言已经有些时日的不用说,整个大宋,谁能如萧宣赞一般,始终走在全军之前?又有谁能如他锐气如此之盛,只是义无反顾的指向燕京?后来拨入萧言麾下节制的,不论胜捷军和白梃兵,也都是士饱马腾。前次涿易二州的功绩错过了,这次复燕泼天也似的大功,不能再错过!对于骑军而言。天生就是应该为大军前驱,纵横天下而不稍顾。前些日子给耶律大石和萧干压在雄州那个窝囊模样,想想就不堪回首,此次辽人国运已衰,倾颓就在眼前,只是男儿报仇雪恨,扬眉吐气之时!

由涿州至六聘山,只看见大宋精锐骑军的旗号相望,如龙也似前进。卷起漫天烟尘。而这个时候刘延庆所率领的主力中军,才不过抵近白沟河而已!

韩世忠所领大队骑军,离萧言不过差了一日路程而已。等穿过并不险峻的六聘山,眼前已经是直抵高粱河再到燕京的一马平川。幽燕平原,只在望中。除了高粱河之外,再无可以阻挡大宋甲士的屏障天险!

韩世忠一面追赶萧言,会合他立下骑军的前进营地,一面张开骑兵搜索警戒幕。不管是神武常胜军还是胜捷军,只要是轻骑,一概放出。控制高粱河南岸战场,只要可能,顺势前出高粱河北,侦探辽军大队动静。

错过了上次萧言的那场易州血战,韩世忠这等西军闻名的骁勇汉子,也是一头一肚子的恼火,萧干要是此刻能出现在他面前,恨不得将来和水吞了。此次北进萧言最依靠的大将就是他了,岂有不卖力的?要不是念着还要拱卫萧言,他就亲自带着轻骑远出哨探而去!

韩世忠念着萧言安危,这才勉强按捺住自己胸中翻腾的厮杀渴望,不过他毕竟没跟着萧言打那一场易州血战。萧言的胆子,实在比他想象中还大了十倍!

~~~~~~~~~~~~~~~~~~~~~~~~~~~~~~~~~~~~~~~~~~~~~~~~~

余江正蹲在土丘之上,就听见背后传来马蹄声响。刚才还唠叨抱怨的麾下士卒,都停了口,只是转头向回看去。这个时候却听见余江凶狠的喝骂声音:“卖什么呆!辽人远拦子能放几百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从后头来,张弓,拔刀!”

麾下士卒毕竟也是常胜军挑出来的老卒,顿时就反应过来,纷纷蹲跪在地,有弓的张弓搭箭,没弓的拔刀屏气凝神。余江眼睛瞪得老大,往日的黏糊劲儿踪影不见。腰间双刀,都已经拔了出来,骑军最难的就是左右手都能使动兵刃,余江看起来蔫蔫的,却没想到也是一个双手都能厮杀的健斗之士!

身后雾气扰动,就看见数十骑涌了出来,未曾打着旗号。土丘之上有紧张的士卒,差点撒手就将羽箭射了出去!还好看清楚了那些轻骑戴着的范阳笠。正是宋军士卒。当先两人,居然就是韩世忠和萧言!

余江缓缓还刀入鞘,喃喃自语:“直娘贼,萧宣赞怎生冲得这样靠前?”

土丘之上士卒也纷纷起身。呆呆的看着他们前军统帅,身份地位和他们天差地远的萧言,居然直抵这高粱河前,干起了和他们一般的哨探活计!

余江呆了一瞬,就已经从山上疾驰而下,直奔到萧言马前。萧言和韩世忠勒马,只是瞧着他们这队哨探之士。看到余江,萧言也认出他来了,笑道:“余裤……是叫余江么?你也跟来了?前头如何?”

余江低头行礼:“宣赞,你怎么如此近前?当心辽人远拦子!厮杀的事情,是俺们的活计。哪有主帅如此近前的?俺们郭老都管,一等一的冲阵猛将,临阵都是持重,谁也不知道,河对岸是不是有辽人大队!”

萧言身边,韩世忠也是脸色铁青,他也苦劝过萧言。奈何萧言今日,非要直抵高粱河前,亲身哨探辽军动向。谁也劝不动!大家都知道,萧言心中有一股郁郁之气,让他对燕京城势在必得。这才亲身前出,非要瞻顾一下高粱河。

他这般举动,一则是抢了他们厮杀汉的活计。军中大帅就是大帅,冲阵之士就是冲阵之士。要是都如他这般,还叫人怎么打仗?

二则就是萧言这等举动,也让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大帅身先士卒自然是好事。可是萧言此举,却显得有点心浮气躁,主帅如此,良非好事。虽然他并不能摸清楚萧言胸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已经感觉到了,此刻萧言,将燕京城看得太重!

萧言只是哼了一声,笑道:(wap.01616.\c\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这是老子带着你们建功立业的战场,怎么能不来亲自看看?我还想看看,辽人现在到了哪里?他**的,周遭百姓,逃避一空,高粱河南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战场!不管是远拦子,还是萧干,老子都碰过。没什么好怕的,老子要亲眼看到,这场会战打起来才会心安!”

萧言头一摆:“你们也上马,咱们过河看看!看看等着我们的辽人,到了什么地方了?萧干这厮,主人当得也不合格!易州城下老朋友来拜,面都不照一个!”

韩世忠在旁边咳嗽一声:“宣赞…………”

萧言转头凌厉的看着他:“怕了?”

韩世忠脸色一变。最后哈哈一笑:“天下还没有让俺泼韩五害怕的事情!既然宣赞要去高粱河北看看,俺开路就是!”他手一招,麾下骑兵顿时跟上,张显也在萧言身后,这个时候就抢先一步,挡在萧言身前。

余江在那里只是呆呆的听着萧言发号施令,顿时反应过来,掉头就望回跑,一边唿哨下令,土丘上只是望着这里的神武常胜军士卒,纷纷跑下来拉马,只是跟上。

~~~~~~~~~~~~~~~~~~~~~~~~~~~~~~~~~~~~~~~~~~~~~~~~~~~~~

夏季丰水之时,已经过去。高粱河水位回落,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沙洲。百余骑战马,只是在浅水处跃马而过,溅起一片碎琼乱玉。萧言开始被众人挡在身后,在河中间的时候,他已经抢在了前头,最后一刻,他已经超过韩世忠,勒马直跃上高粱河北岸!

这道河水,在有宋一代,名声极大。当初太祖太宗雄烈,北伐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到此。百余年前,太宗携百战名将无数,雄兵十万和辽人名将耶律休哥,耶律斜珍会战于此。

血战之后,宋军惨败。太宗中箭,骑驴车而逃遁。耶律休哥同样重创不能骑马,躺于车上苦苦追赶大宋败军。一战之后,那些在后周和宋初统一战争当中培养出来,汉家之精兵猛将菁华,一战就凋零干净!

高粱河这场战事,一举奠定了宋辽之间百年国运。汉家儿郎,百余年不得窥幽燕之地堂奥。只是让胡骑不断南下,只有苦苦抵挡的份儿。天道好还,今日却有萧言,领百余骑人马,不是以路过使者的身份,而是以征服者的身份,再度越过高粱河,立足于河北岸上!

百余儿郎,次第而进,跟在萧言身边。余江他们倒也罢了,如韩世忠张显等人,个个神色感慨无限。

汉家大军,终于跃马在高粱河北!

萧言只觉得胸中有一股血气在不住翻腾鼓荡。

他自然知道,自己在情绪有点不对。总有一种不安,笼罩在自己胸口。穿越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决断有了怀疑。而背后大宋内部几方势力围绕着自己的角逐争斗,更让他觉得烦躁。可是到了真正踏足高粱河北,远望云山,燕京就在马足之前的时候。他终于确定,不管自己打的是什么盘算,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在自己第一个踏足高粱河北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这穿越的千年!

自己为的是在身前身后的汉家河山,为的是克复燕京,为的是挽四年之后的天倾,为的是靖康不再是民族身上的耻辱烙印,为的是百余年后,崖山再无那场悲歌!

快点战吧,快点战吧…………在这场宣和四年燕地最后的战事当中,不管有什么艰危困苦。不管有什么波折起伏,自己都将一一越过,如这高粱河一般,踏足在马下!

不身临其境,不能感觉到这血脉深处微微的颤动。比起这北宋末年幽燕之地的分量,比起这千年历史所承载的重量,自己为功名富贵所盘算的一切,只是无足轻重。

马扩啊马扩,岳飞啊岳飞,你们是好汉子,我却太小鸡肚肠了一些!

河风鼓荡着萧言的衣襟,只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这些日子萦绕在胸中的郁郁,只是踪影不见。他轻轻一笑,回顾身边的韩世忠:“现在抽调些人马,去接应马宣赞和岳家兄弟,还来得及么?”

韩世忠一怔,接着咧开嘴笑了:“宣赞,燕京不要了?”

萧言呵呵大笑:“谁说不要了?这燕京城还是老子的囊中之物!只是北面也得照应好了,我们在这里出力死战,不能让别人来捞了便宜!虽然说了几句气话,可我怎么会真的丢下马宣赞和岳飞他们不管?大家都是死生兄弟!真要论起来,比起他们的安危,我倒宁愿不要这首先克复燕京的大功!”

晨雾在这个时候,竟似突然一般的散去,万道阳光,从秋日天空中直洒落下来,将天地之间映照得一片通透。四下山川,清晰可辨。

数十名辽骑,正在不远前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高粱河北岸突然出现的宋军骑士。萧干所部,也几乎和萧言同时,离开了燕京。他的前哨哨探,也推进至了高粱河边!

萧言和韩世忠对视一眼,萧言笑道:“要不要我带你们上去?”

韩世忠哼了一声:“哪里用宣赞出马?俺去擒几个生口过来,为这场大战,发发利市!”

萧言笑着摆手:“去,快去!这场最后会战,就由你泼韩五来打响!”

韩世忠暴诺一声,伸手摘下马鞍叉囊中的马槊,头微微一摆,已经当先冲出。他的十余名亲卫,只是如龙跟上。余江在侧,不等萧言下令,已经拔出双刀:“宣赞在此,且看看俺们常胜军的威风,不弱似南面的胜捷军的白梃兵!”

神武常胜军所部,在胜捷军和白梃兵齐至的情况下,哪怕萧言是一视同仁,说不定还更拿神武常胜军当自己嫡系多一些。这些降卒受的白眼冷遇也不在少数了。这场战事,就是神武常胜军憋着正名之战。他们也是转战北地千里的一支强军!如余江这等,憋着一股气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不是不能打,只是种种桩桩事情变故,才让他们变成了那副窝囊模样,甚至在易州城下手足相残。真正战事,也要让这些南人,看看他们北地男儿的威风!

余江一声呼喝,他的麾下一都骑士一齐发出震天呼喊,数十骑健马撒开四蹄,人人都拔出了兵刃,甚至连弓都不摘了,只是向对面辽骑迎了上去!

对面辽人,打的是同样心思。他们是萧干派出来哨探的远拦子骑士。但凡哨探,不光是瞻顾对面军势,同样需要试试对手强弱。前哨接触战,双方人数差距不大的话,能打就打。更不用说这队宋骑居然来得如此之快,踏足了高粱河北!他们身后,已经再无退路,就算力量和对手差距再大,也只有迎上,无论如何,都得挫一下南人锐气,让他们不敢轻易踏足高粱河北!

大宋宣和四年八月二十二,宋辽之间在幽燕之地最后一场会战的序幕,就由这两小队骑兵揭开。

而萧言,正侧身其中。

在高粱河北。

~~~~~~~~~~~~~~~~~~~~~~~~~~~~~~~~~~~~~~~~~~~~~~~~~~~~~~~~

在萧言的北面远出,同样有小小一队人马越过了在燕京城西北面温榆河。

辽人统治,已经只及于燕京及燕京之东一地。在女真和宋人兵势压迫之下,各处统治都已经土崩瓦解。各地豪强纷起,坞壁林立。只是自保,等待着宋人或者女真前来,好改朝换代。

辽人重兵,也只是及于燕京之南一带,在燕京西北面,只是偶尔有远拦子出没。

不管是地方豪强坞壁,还是零星可见的远拦子,都只是远远看着这一小队骑兵。并不干扰。谁都看得出来,这带了上百驮马和两百战马的小小宋人队伍,并不是指向燕京城的。辽人远拦子只是用来遮护燕京战场,并不多找麻烦,最多远远监视。而地方豪强坞壁,更是不会阻拦。只是目送着这支队伍不断向北。

驮马喷着响鼻,长嘶着踏入河水当中。温榆河比高粱河水势要来得大。河上已经拉起了几根长索,宋军骑士光着脊梁,只是牵着长索一匹匹的拉着驮马游过河去。一些骑士已经在温榆河北,只是在岸上等待。大家都是神色凝重,少有人说话。

如果说萧言已经北伐大军的前锋,直抵高粱河。而他们这支人马,就是前锋中的前锋,甚而算得上一支孤军。他们的目的,是古长城各口,要直抵在女真大军南面,监视着北安州女真人马的一举一动!

身后百里,并无援军,而前面是空前的大敌。前路茫茫,不知将归于何处。

在温榆河北,三骑并立于河岸之上,只是向东南面燕京方向而望。马上骑士,正是请缨北来的马扩岳飞方腾三人。

良久良久,岳飞才低低叹息一声:“宣赞此时,应该在高粱河了吧?但愿宣赞此行顺利,能一举而下燕京!”

马扩看看岳飞,勉强一笑:“岳家兄弟,却是俺累了你。易州大功错过,这燕京大功也要错过。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岳飞一笑:“马宣赞,这是俺自家选的,和别人无涉…………辽人俺见识过了,不过如此。萧宣赞自能对付,韩将军强胜俺百倍,俺就算跟着宣赞直抵高粱河,也派不上太大用场,无非追随冲杀而已…………俺却想见识见识女真人!不管是萧宣赞,还是马宣赞,都说女真强盛辽人十倍。如此强敌,就算现在有盟约在,将来也是俺们大宋大敌!萧宣赞是有大志向的,俺早一日见识过女真强弱,将来就能为萧宣赞多出一分力量,强似现在,靠着萧宣赞才当上这个神武常胜军副都虞侯使!男儿大丈夫,功名都是自家挣的,不是靠别人赏给的!此次北来,我心实安,万一有变,俺也算真正为萧宣赞出了气力!”

马扩淡淡一笑,并未曾说话。方腾却在一旁高声赞好:“好男儿,有志气!萧言慧眼,果然识人!岳家小哥,你将来前程,未必在萧宣赞此时之下!”

马扩看看方腾,这个汴梁子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吃这个苦,马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是他代表老种监视争取萧言吧,此次北上,除了找死和开罪萧言之外,别无半点用场。谁知道这汴梁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瞧着他细皮嫩肉还超过萧言,这一路疾行,虽然累得七歪八倒的,可是倒是言笑晏晏,很是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人瞧着也忍不住有点佩服。

不过方腾不肯说他的盘算,马扩倒也懒得问。

他最后看了一眼燕京方向,策马转向北面,喃喃自语:“萧兄取燕京,俺只向北,都求的是心之所安。萧兄萧兄,俺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可是这北面安危,总是萦绕于心。俺是见识过女真厉害的,见识过的………………一旦有变,俺的安危俺且自了,你却千万不要将俺马扩的牺牲,看得无足轻重!辽人已经衰微,我们大宋将来大敌,就是女真!”(!)

第九十三章 接应

一场大会战是怎样开始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一场主力会战,是由绵延的前哨战掀开序幕。无数支轻骑小队,在高粱河南北反复纠缠,试探,对冲,拼杀。双方都要竭力控制战场,遮住对手的侦察幕。掩护自己主力展开。

双方主力,在前哨轻骑的掩护下,进抵可以扎下连绵营盘的阵地。稳住阵脚,展开大队。主力就算布置停当,可这会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起来的。双方都要寻求主动的地位,反复哨探侦视对手兵力布置的薄弱点,樵采之路如何,后路稳妥否?何处要隘是对方所必保,对方所必救?总之一句话,就是竭力保持住战场的主动权。

对方利在速战,就相持以观衅。对方利在持久,就选择要点,进逼以谋求会战。在会战之前,会有连绵不绝的一系列小规模战斗,直到将双方主力大军。最终引向最后决定命运的会战战场。

当双方十几万大军呼喊着结成阵型互相冲杀,在此之前,也许就是几个月的对峙,双方斗智斗力,后方竭力供应。才在最后,凝结成历史上某次光辉耀眼的会战之名!

此次高粱河宋辽之间最后的会战,也不会逃开这个路数。

萧言率领宋军大队骑军,以涿州为依托,先期进抵。而辽人大军,燕京就在身后。主力还在极力搜罗积攒军资,可大队轻骑,同样在高粱河展开。双方大军在还未抵达之际,数千宋辽双方轻骑,就沿着高粱河两岸,展开了一系列的前哨战。或者宋军渡河而北,或者辽人涉水而南。双方互相追逐,拼杀,射箭,目标都是一个,竭力控制住这个战场,为主力展开谋求一个更为优良的地位。

就连萧言,都率先北渡高粱河,率领百余轻骑,和辽人远拦子见上了一仗!短短一两日之内,双方都蒙受了上百人的伤亡,也试探出了对方的成色。宋军蓄锐而来,必下燕京而后快。辽人依托燕京,已是哀兵,只有依河死战,双方都没有彻底将对手轻骑前哨部队驱逐出战场的实力,顿时就心照不宣的各自收兵,绝不轻易渡河,只是隔河遥遥对峙。只是等待主力的到来。

宋辽高粱河会战序幕,于焉彻底展开。

~~~~~~~~~~~~~~~~~~~~~~~~~~~~~~~~~~~~~~~~~~~~~~~~~~~~

萧言前军大营,就设在六聘山之阳,离高粱河不足二十里之处。

这是一个典型的骑兵大营,通路开阔,控制范围极大,哨探放得很远。旁边有小溪环绕,饮马放马,都极方便。并无深沟寨栅,营地守卫,完全靠着骑兵机动性所能提供的警戒。敌人隔着老远,就能被发现。如若是轻骑前来摸营,那自然有轻骑对付。要是大队步卒逼近,那么一直在修整,养精蓄锐的白梃重骑。也不是吃素的!

在这前军大营之后,就紧紧卡着蜿蜒而过六聘山的通路,正是萧言前军的后路孔道。被这个前军大营牢牢的遮护住。后路既畅通安全,前头辽人远拦子已经轻易不得南渡,此处大营可称深固不摇,依托此处,萧言前军就能牢牢的控制住高粱河南岸直面燕京的战场!

此时营地当中,正是一片人喊马嘶。从前路哨探下来轮值的几路轻骑,纷纷归营。士卒们拉着跑乏了马在溪水边散步收汗,有的人还卸了马鞍在那里细细刷马。营地里头铁匠小火炉升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在敲打着马蹄铁。

轮值上前的轻骑在军官带领下唿哨上马,从这些退下来修整的袍泽身边掠过,不时还笑闹几句:“这次得了多少首级?”

“哪里见得着首级?辽狗远拦(wap.01616.\c\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子不敢南渡一步,俺们奉了将令,也只得瞪眼瞧着。两边就隔着这么一条河,撒泡尿都比它水势大,只是对望着沿着东西方向走!昨日还有气力叫骂,让辽狗过河来试巴试巴,今日干脆就是拉倒…………什么时候宣赞收了不得北渡的禁令罢!此等哨探活计,实在闷煞个人!”

“但愿俺们运道好一些个,此次前取,能碰到辽狗远拦子渡河而南,得几个首级,功劳簿上也好策勋一转,瞧着辽狗远拦子凶顽气度都杀下去了,只怕大军到来,都没多少好仗可打,这功绩什么时候才能捞到手?”

两边对答之声不断,就看见轮到哨探任务的骑队撒开马蹄泼喇喇而去。卷起漫天的烟尘。

对答之人,有胜捷军也有神武常胜军。这两天的前哨战,当兵的在一块儿厮杀,这生分就少了许多。当兵的拉朋友简单,是好汉子就成。这些神武常胜军上下都憋了一口气准备正名,这几日厮杀比旁人都要凶狠,小小隔阂,自然尽去。他们又是熟悉北地山川地势的老卒,给胜捷军也好大助力,双方气氛,已经比在涿州的时候好了许多。

宋辽轻骑接触两日,前哨战打下来,辽人气焰,比起白沟河一战时已经少了许多。竟然不敢南渡,只是确保北岸自家地盘。宋军在萧言率领下率先挺进高粱河,就牢牢控制了南岸,旗开得胜,这士气顿时就高涨起来。

只可惜统帅萧言,也已经下令,不得北渡,只是谨守南岸,等待大军便罢。这一不北渡寻衅,兵力就节省了很多。这两千轻骑也可以轮番更替。当真有士饱马腾之慨。大家心下都是不满足,萧宣赞干嘛如此节省兵力?平白少了大家许多功绩!

在溪对岸是白梃兵的营地,这些重骑捞不着前出哨探的任务,看着对面热闹景象,一个个羡慕得眼睛里头出火。瞧见辽人看来是不成了,到时候大军前来,辽人还怕不一鼓而溃?到时候,可不要错过了这场泼天也似的功绩!

在一片喧闹声中,韩世忠带领数十轻骑,已经飞也似的赶了回来,人马身上都是汗淋淋的。看着这个他们轻骑统帅归来。溪边营中,都是一片欢呼唿哨声音。韩世忠性子爽直,得当兵的爱戴不用说。这几日也让人瞧见了,真是一条好厮杀汉!

他是率先跟随那个胆大包天的统帅萧言北渡高粱河的,真真切切的站在了北岸,一场冲杀,在他马前没有一合之将。一个人就砍翻刺倒了七八个辽人远拦子!这两日前哨战,他只是沿河奔走,哪里战况紧急,都能看到他的认旗,只要韩世忠一到,辽人轻骑,就只有望风披靡的份儿。

西军泼韩五之名,真真是名不虚传!

听见大家伙儿朝自己欢呼,韩世忠摘下头盔,满脸笑意的在空中绕了一圈。激起了更大的欢呼声音。韩世忠哈哈大笑,只是策马疾驰,在人群当中穿过,来到萧言的大帐之前。也不勒马,就从疾驰的奔马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朝后交代了一声:“给洒家细细的将马刷了,上点好料,马肚带有条断了,找皮匠换条好的!”

他身边亲卫大声应是。在萧言大帐门口,张显已经在那里含笑等候。这个小白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仿佛读书人。可韩世忠是见识过他的本事,在马上真如一条活龙!使得好长马槊,左右手都可以杀敌,也不知道这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张显也看着韩世忠眼热,他是萧言亲卫,只是在随萧言北渡高粱河的时候马上厮杀了一场,接下来就只有陪着萧言守在营帐当中。看着别人上前厮杀。

他的性子虽然不像自家兄弟汤怀那般仿佛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可话也是不多。虽然羡慕,倒也不多问韩世忠前面厮杀如何,只是朝着他笑道:“韩虞侯,宣赞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韩世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眼热。这两日老韩也没什么利市可发,你的本事,俺都瞧见,真到要厮杀的时候,俺怎么也把你从宣帅身边讨出来!你那条马槊,使得不软似俺老韩!当真不知道你们兄弟几个,怎么练出这一身本事的!”

张显眼睛一亮,笑道:“俺家岳哥哥才是一手好大枪!韩虞侯要是见了,才知道俺家岳哥哥的本事…………只是…………”

韩世忠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压低了声音朝他道:“这就去接应你家岳哥哥了!宣赞是有肝胆的人,怎么会丢下自家兄弟不管!”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不理张显,只是大步走进帐中。

萧言正在帐中,负手看着面前木图。听到脚步声响,抬头就看见韩世忠大步走了进来,不等韩世忠行礼,萧言就发声问道:“辽人动向如何?”

“给俺们钉死在北岸了!轮番前出哨探,不断寻衅,辽狗就是不敢渡高粱河南一步……入娘的,在雄州前头,这些远拦子可不似这么软!”

萧言沉思着摇摇头:“萧干看来是想自保实力啊…………他也不知道,这燕京城能保到什么时候,打的仍然是一边拖延一边观望的主意…………帅为军之胆,主帅如此,还能指望底下人死战么?”

萧言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活动开了,还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胸中郁郁,仿佛都已经抛了个干净。眼睛亮亮的,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毅然带领四百骑孤身北渡,挽回这场战事命运的时候!

他看着韩世忠笑道:“抽谁?”

韩世忠看来对这个问题早就胸有成竹,试探着问道:“俺去吧?”

萧言一笑:“你去不如我去了,咱们都丢开这里不管!”

他拍拍木图:“虽然北面要照应,可是咱们的重点,还在这燕京城!女真是否入寇,还在未定之天,我还是认为,女真入寇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们一旦过来,我们要是没有准备,那也是糟糕了…………更何况,那里还有我萧言的兄弟孤身在那里!”

韩世忠逼问了一句:“要是女真当真入寇呢?”

萧言洒然一笑:“当然是他**的将那帮家伙打回去!我想要燕京,简直太想要了…………可是我总算想明白了,燕京城不见得非落在我萧言手中,只要是汉家儿郎收复此处,还不是一样…………老子差点忘记了,这一路死战过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韩世忠神色微微动容,可他毕竟是条粗直大汉,说不来太动情的话,只是低低道:“抽汤怀去吧,他是宣赞心腹,又稳重可靠,虽然不喜欢出头,可是干这接应的活计,再合适不过。俺们已经将辽人钉住了,也试探出萧干的虚实,这兵可以抽出来了!”

萧言点点头,手指在木图上头滑动:“神武常胜军抽两百,胜捷军抽两百。汤怀为主,那个余裤裆……余江为副。从西面绕过去,北渡温榆河,接应上直抵檀州古北口一线的马扩岳飞他们!沿途设立烽火,一旦女真入寇,叫他们燃起烽火,我萧言去接应他们!然后回头再抢燕京城!”

说完这句话,萧言才真正觉得胸中块垒为之一松。

自己走到今日,真的是因为自己有泼天般的本事,和天大的运气?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客罢了。为什么能得人追随死战,直到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奇迹,不过是因为自己直道而行,让英雄倾心,让老天低头而已!

可笑自己还以为已经有所凭借依靠了,以为自己已经有所地位了。反而思前想后,束手束脚,只是以为拿下燕京城才是稳固自己权位的最重要的事情。却不知道,自己能走到此处,只是因为在宋军内部各方势力内斗之时,只有自己一人,在仍然为大宋国运孤军奋战!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自己彗星一般崛起,在步步惊心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让各方势力瞩目,才让自己功成名就————为什么自己反而要将这最重要的凭借倚靠丢了呢?

虽然做了决定,可是萧言还是在心里头默默祈祷:“贼老天,拜托你不要让历史改变得太厉害好不好?虽然老子已经让这历史有点面目全非了…………可总不至于差得那么多罢…………虽然说是这么说啦,可是燕京城最好还是落在我手里,为了燕京城,老子已经将周围的各方势利得罪了一溜够,为了早日再度北伐,先是得罪了老种小种他们,看着白梃兵眼热,为了克复燕京城万无一失,又将童贯这死太监得罪了。兵至高粱河,将马扩岳飞丢到了远远的北面,要不是反应得快,也是闹了生分出来…………你总得给老子留条活路罢!”

他在那里祈祷,韩世忠领命就要出去。走到帐门口,他突然回头,认真的看着萧言:“宣赞,俺没看错人!若是说俺泼韩五起初还念着西军,在宣赞你下定决心分兵接应自家弟兄之后,俺就死心塌地了!老天爷不会这么没眼,只是折腾一心为国的人!不管有没有女真入寇这件事情,俺韩世忠,一定为宣赞将燕京城拿下来!”

~~~~~~~~~~~~~~~~~~~~~~~~~~~~~~~~~~~~~~~~~~~~~~~~~~~~

在萧言前军大营身后,六聘山的南面,王贵所统领的后路营盘也已经设立。隔着六聘山,和萧言遥遥相对。这条补给线路,左右有六聘山做为依托,前面有萧言大军遮护,正是最为安全可靠的。

补给一支大军,其繁杂劳累处,非经兵事,难以想象。萧言三千余骑军在前。后面就要有上万民夫,上千车马往来络绎于途。三千骑军,一日消耗,人吃马嚼的就得上万斤粮,和几万斤的马料。更别说这些民夫车马本身还要更大的消耗!运上去一斤粮草,后面就得消耗十斤。

燕云之地早已残破,野无所掠,一切供应,都要从后方运过来。前些日子囤积在涿州的大量粮食物资,顿时就流水一般的转运向前。涿州物资空了,就得从雄州追运。支撑大军深入敌境作战,除了游牧民族,从来都是非雄厚国力莫办。

宋辽战事胜负,其实也可以从这后勤供应上分出高下了。辽人就算剩下兵马强悍程度超过宋军,可他们也只有残破的南京一道可以做为依托,而大宋却几乎是动员了半个帝国的实力在支撑这十余万大军!

后路大营里头,也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粮食马料,都装成了袋子高高的堆着。军中计点粮草物资发放的司马小吏只是站在前头喊得声嘶力竭。一队队的民夫过来,装运了粮草就领筹。这些筹子,就能管他们沿途消耗食用,更能做为工期凭证。

大宋境内的民夫,是服徭役而来。到了期的就得回去,不让这些民夫回去就得给报酬。而燕地征发出来的难民民夫,更是每一天工期都能折合成粮食。一根筹发出去,这些背后统计工作却是琐碎。司马小吏们个个熬得两眼通红,声音嘶哑。

粮食只是补充大军物资其中一个方面而已。还有军资器械,这些东西点发更是繁琐。大宋制度严密,军资器械发放出去都要有去路,有凭证,最后能在三司使冲销。这也是大宋以文驭武的手段之一。

这些军资器械堆放的地方,更是戒备森严。神武常胜军步卒持戈而立。神武常胜军三千步卒已经全数动员,连涿州能没留几个。除了大营守卫,沿途更要设立哨卡堆拨,防止敌人可能的潜越骚扰粮道。民夫沿途领粮领草领烧柴,也都是神武常胜军沿途设立兵站计口发放。虽然前面骑军袍泽厮杀血腥,他们在后面也是忙了一个昏天黑地!

王贵主帐,就设立在营盘正中,在他帐门口,满满的都是等待回事情,等待着签发发放物资文书的人马。大堆大堆的民夫,正在营地里头空地上睡得歪七扭八,鼾声大作,前线后方走一趟下来,人人都是精疲力竭。可是文书一下来,物资领上车马,大家伙儿就得又出发。

可是王贵比起他们还不如,这些人还有抽空打盹的时间。王贵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里头,自己忙里偷闲,到底迷糊了几个时辰。总之任何时候,面前似乎站着的都是人,手里头总有处理不完的文书。他识不多字,几个帮忙处理文书的小吏也个个熬得眼睛跟兔子似的。

可是不管再忙,每隔一阵时间,王贵总要出了自己大帐,在旁边的帐落周围巡视一遭。

往来人物,没有人不奇怪于王贵大帐旁边的这个帐落的。整个大营,这里守卫比起重要军资堆放的地方警戒还要森严!守卒也不是神武常胜军的步卒,而是萧言留给王贵的胜捷军。数十人轮番值守,只是将这帐落看得水泄不通,方圆数十步之内,除了王贵之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很少有人知道,这帐落之中,到底是什么人。有的神武常胜军老卒隐隐约约猜到一些眉目,却噤若寒蝉的不敢多口,更不敢私下议论。远远看见这处帐落,宁愿绕远路也不敢多靠近一些。

而帐中之人,也安安静静,这几天来,绝无半点声息。

王贵大帐营门一掀,却是两名胜捷军出身卫士,护送着满脸疲惫憔悴之色的他出来。几个领民夫的小吏要上来,却被他身边卫士挡开。王贵也不理他们,只是朝着那神秘帐落走去,绕着整整转了一圈,低声询问守卫这里的当值军官:“有没有异动?”

看来这问话,也是老生常谈了,那当值军官不以为意的回话:“帐中人老实得很,父女两人,要什么东西都只是传话,等闲不出帐落一步…………就算出来,周围都有布障,谁又看得到他们了?司马只管放心,俺们将这里看得严密,再不至有什么变故…………”

王贵神色稍松,只是嘘了一口气:“宣赞交代,这里比补给上去军资粮草还要要紧一些,你们且仔细了,一旦**,不在夺取燕京之下,宣赞必不会亏待你们!”

那胜捷军军官脸上有不以为然的神色,可是也不好说什么。前头自家弟兄在厮杀,他们在这里当牢头,没味道得很。

“赵宣赞这些日子可曾过来?”

“第一次挡驾之后,赵宣赞就绝足不来…………今日也不曾见他的踪影。”

胜捷军军官低低回话,王贵点点头,转头看向赵良嗣所在的帐落。赵良嗣说是协助萧言参赞这后路军中司马事宜,可他却没有给王贵帮一点忙。王贵虽然提拔了一些,可是比起他赵良嗣宣帅府赞画的地位,还是天差地远。哪里敢多说什么。

他倒是显得对这帐落很关心,才扎营完毕,就要来探访,却被挡驾。当时赵良嗣还狠狠的发了一通官威,却被得到萧言交代的王贵客气的顶了回去。

“…………宣赞所虑,其来有自啊…………”王贵在心里头叹气。这后路大营,除了这里,还有其他地方安置着甄五臣甄六臣这两个降将。萧言最心爱的小哑巴也没放在涿州,而是在这后路大营安置。除了补给前线,这些人的安顿,也让他王贵如履薄冰!

再看看这赵宣赞奇怪的举动,王贵心中也隐隐有数。萧宣赞在前头血战,在后方还不知道有多少风刀霜剑在等待着他!

就算军中,马宣赞为首,也有潜流涌动。却不知道萧宣赞苦苦支撑,到底将怎样应对这场战事?

算了,且先干好自己的活计罢…………

王贵摇摇头,只是转身走回自己大帐。

~~~~~~~~~~~~~~~~~~~~~~~~~~~~~~~~~~~~~~~~~~~~~~~~~~~~

在这营盘的另一头,赵良嗣端坐帐中,也在呆呆出神。

此间虚实,他已经尽告童贯。马扩和萧言的争执也在其中。意思无非就是一个,萧言刚愎,麾下离心,更将有功之人郭药师等拘押,业已大失神武常胜军军心!宣帅如此看重萧言,一旦他事功不成,宣帅反受其累。为今之计,只有稍分萧言权势,以为退步之计。速速将郭药师扶起,将神武常胜军分出来!

信中就差喊明白了,这前军节制,让他赵良嗣来担当罢!他对宣帅忠心耿耿,一旦扶植起郭药师,此等恩典,必然让郭药师得其所用。胜捷军不用说是宣帅嫡系,自然也服从他的调遣。至于白梃兵——还他们回去就罢了,复燕大功,何必要这些泾原军老种相公部来分功?

童贯心理,赵良嗣已经明白。他需要萧言为他立下这复燕大功。刘延庆所有一切表现,都证明了这位叛离西军的老将暮气已深,除了行事圆滑,别无所长。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而萧言在涿易二州立下的奇功,却让童贯有所期待。他需要靠着复燕封王,需要靠着复燕彻底稳固他童贯的权位。

但这事情前提只有一样,萧言确定是他童贯的人!这就是他赵良嗣在其间动作的余地,这就是他赵良嗣取代萧言的余地所在,这就是他赵良嗣想要彻底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

萧言蠢得接受了白梃兵,但是现在看来,童贯还是隐忍不发。他毕竟是宿将,知道战事轻重缓急,对萧言也还要再观望一番。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萧言彻底失却童贯信任?

总有机会,总有机会…………凭着萧言和老种犹自牵扯不清,以老种的老奸巨滑,岂能不能趁虚而入,彻底离间萧言和童贯?到时候,只怕宣帅就要痛下杀手了!

某赵良嗣,此生绝不会是蓬蒿中人!(!)

第九十四章 北望

马蹄声轰隆隆如雷一般响动。数百铁骑。只是簇拥着大辽四军大王萧干走在前头。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黑色的旗帜翻卷,更有无穷无尽的铁骑步卒跟随。辽军主力,终于开出了燕京城。

在萧干身后,除了契丹奚人本部,各路以皮室为名的大辽精兵猛将,更有部族军,汉军,渤海军种种名目。大辽最后的实力,扫数已经在他的麾下。步骑足足四万,军资经过竭力拼凑,可以支撑一月以上,就是这点东西,已经是将燕京城为之一空。

每名辽人将士,脸色都是沉沉的,金鼓声中,更增肃然之气。谁都明白,此仗已经是背城借一之势,若然战胜,大辽还有一线生机。若然失败,那么这个曾经威震天下的帝国。就只有轰然坍塌!

无数人的目光,只是追随着走在前头的萧干身影。他高瘦的身子在马上挺得笔直。上次出征,同样是哀兵,可是大辽双璧全都在军中。此次已经物是人非,虽然大石林牙在出征前和大家动员誓师见了一面,可是在出征的大军当中,却只能看见萧干的身影了。

谁也不明白,萧大王和大石林牙之间发生了什么,又约定了什么。虽然林牙一副心甘情愿留在燕京城的模样,但是大军当中,少了这位智勇双全的林牙,就让大家的心底,都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萧大王,是大家最后的倚靠的,可是这萧大王,就真的会为大辽死战到底么?

在队伍前头,无数传骑只是奔走来往,将前方军势和宋军情形,不断的带过来。

“大王,预定设立大营之地已经踏勘完毕,四下已经有数百远拦子遮护。工料也已经备好,大军一到,就可以立营!”

“大王,宋人今日,仍然没有渡河而北的迹象,看宋人哨探旗号,仍然是前军所部。并无中军主力抵达迹象!”

听到回报,萧干只是一笑:“宋人主力,来得好慢!他们这支前军,又来得何其之快!”

身边一个奚人将领,冒冒失失的插了一句:“大王,干脆俺们先不立营,渡河打垮了宋人前军再说,俺们干脆在高粱河南面立下大营!挫了宋人锐气之后,在高粱河南和他们决战!”

萧干淡淡的扫视他一眼,笑道:“背河列阵?真是亏你想得出来!宋人锐气正盛,俺们先让让他们。等天气寒一些,冻也冻垮了南人。某手里就这最后一点实力,不可浪战,没有完全的把握,谁敢轻言决战?”

萧干神态轻松,却轻轻否决了麾下求战请求,让底下人都有点垂头丧气。大军军资不多,利在速战,趁着宋人大军未至,先冲杀一场岂不是好?

看着周遭人神情,萧干笑道:“这支宋人前军。全是骑军,很可能就是俺们在易州城下碰到的那支军马!此等敌手,岂是易于之辈?行军打仗,专拣硬手碰,岂不是笨?再说他们是骑军,一旦不利,调转马头就走便是,俺们难得全胜,还不如等宋人主力赶来!某料定童贯那厮,私心自用,还是以刘延庆这草包统领中军,到时候,一阵杀败了这手下败将,才是真正挫动宋人锐气的最佳一途!这才是真正速战之法!难道某的儿郎,会怕了和刘延庆硬碰硬?”

萧干这番话,他的麾下将领,无论奚人契丹,都是心服,只是大声应答:“大王,俺们岂能怕了刘延庆这草包!到时候和他决战就是!他要深沟高垒和俺们相持,俺们就渡河找上门去,踏平他的营垒,将他远远的赶走!”

萧干但笑不语。

他的内心,当然不如言辞当中这等光明正大。

大辽,已经是不成了。哪怕就算他战胜了这一阵,这个大辽,也已经没有回天之力。这个道理,他明白,在燕京城中的耶律大石也明白。他和耶律大石都在等待。等待着那个垂危的天赐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当这个北辽朝廷丧失了最后的这点凝聚力和号召力的时候,耶律大石会北走投奔耶律延禧,而他萧干坐拥四万人马,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去?

这个时候,轻易消耗自己手下实力,才是最不智的事情。

且相持着看看罢!自己有一月以上的军资积储,这燕地风云变幻,在一月之中,也必然会见分晓!

正默默寻思之间,又见一队远拦子哨探飞一般的驰过来。他们却是从西面过来的。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看来是不眠不休,兼程赶过来的。前头亲卫拦住喝问几句,便放远拦子领队过来。

萧干心中一动,只是勒马等候。就见那远(wap.01616.\c\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拦子领队飞也似的驰过来,尚在远出就已经翻身下马,前冲几步行礼:“回禀大王,俺们是领燕京西面,北面远拦子哨探小队,前日发现宋军轻骑约二百,已经北渡温榆河,不知是要包抄俺们后路,还是去向何方。俺们只是远远的瞭住了,如何处置,请萧大王示下!”

众人都是一惊,宋军居然派出一支兵马,远远的迂回向燕京的西北面?宋军作战风格,大家都已经见得熟了,保证后方接济供应,缓缓持重而进。这等大范围的迂回,再不曾在宋军身上见过。在这个时代,其实这种大范围的迂回机动作战也是最为艰难的。无论是后勤供应,还是通讯联络。对于农耕民族为主组成,又先天缺马的大宋军队来说,是艰巨得难以完成的任务。

现在宋人,竟然分出了一支军马,迂回得那么远!可是规模偏偏又不大,只有二百骑左右,不管干什么,都是不够。最多起个警戒作用,他们又在警戒什么?

麾下将领,都看着萧干脸色,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准备请战了。当面宋人前军,萧干不许他们南渡挑战,这二百骑宋人孤悬敌后,正是可以轻易吃掉的一支人马,先用他们祭祭旗也好!

萧干却是神色凝重,沉吟半晌才挥手下令:“多调一队远拦子,紧紧盯着他们!没有某的将令,谁也不许向他们挑战厮杀!只是看着他们如何行事!”

“大王!”

顿时就有人按捺不住,就要请命。萧干却是神色坚决,只是指向南面:“这队宋人不足虑,只要看着就成!俺们的重心,还在这高粱河!传某将令下去,大军加快行动,就在今日,将营盘设立,静候宋军大队前来!俺们等着和宋人做最后决战!”

~~~~~~~~~~~~~~~~~~~~~~~~~~~~~~~~~~~~~~~~~~~~~~~~~~~~

“刘相公,前头就是涿州!”

传骑飞也似的来到刘延庆的座前。环庆军和胜捷军并立北向,他们从雄州出发,北渡白沟河的时间也不过只是比萧言前出高粱河的时间晚上一两天而已。

官家在汴梁关切前方战事,因为萧言带来的转机而兴奋得难以自已。也因为涿易这场奇功而让朝中势力产生消长变化。不知道多少人,还要凭借这场战事稳固他们的地位,谋求更多的好处,或者默默的等待着变化转机。在这场战事得利一方如童贯蔡攸等,一反当日的消极,只是拿出了全副心力督促全军出发!

河北征募的敢战士,只是扫数补入了环庆军中,将刘延庆所部补充完整。童贯一道道将令发下来。只是督促刘延庆速速北上。蔡攸和童贯更是压逼河北数路的转运使,将无数的物资军械流水价的送过来,更有大笔犒赏开拔银钱,只是发将下来。

刘延庆暮气再重,这个时候也只有打叠精神,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好环庆军和拨归他节制的胜捷军,祭旗北上。

宋军大队,又非辽人气象可比。大队大队的步卒,仿佛充塞满了视线。宋军旗号多,金鼓多,车子多,辎重多,只是铺满了道路,喧嚣着只是向前。毕竟是北上而不是南退,加上此次又是下定决心雪耻而来,宋军士气,也高涨之极,嘈号之声,接地连天般的响动着。

“俺们此次北渡,打死也不退回河那头去啦!”

“打完辽国,加上平江南的犒赏,要是还能活着,总算是有份家当了,回陕西也置得起十来亩河边地,说不定这辈子,俺还能死在床上!”

“涿州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城里头,在有屋顶的地方睡他娘的一场,这些日子都在野地,骨头缝吱呀乱叫!要是能在涿州休息一场,高粱河和辽人厮杀,也能多上三分精神!”

刘延庆的中军,只是大队的车马簇拥着。刘延庆也未曾骑马,只是坐在一辆巨大的马车当中。这马车用十六匹健马挽曳,车子前头还有游廊。可以让他站在上头赏玩风景,瞻看军势。这员西军宿将,征战半生,这个时候已经不大吃得苦,中军当中,他使用的器物就足足装了几十辆车子,只是随行,慢腾腾的朝前挪动。

前头传骑直入他的车前,刘延庆这才从车子里头钻出来,只是一身锦袍站在游廊之上,车上车下,十几个心腹将领拱卫着,笑问道:“萧宣赞可在涿州?”

传骑只是在马上行礼回禀:“回相公,萧宣赞前军已经抵达高粱河,后路营盘也设立在六聘山以北。涿州只有不多人留守。萧宣赞命留守属下转禀刘相公,高粱河南,已经为他所控制,大军前行无忧,他在高粱河等着刘相公!”

刘延庆一笑挥手让传骑去了,转头吩咐下令:“大军不入涿州,朝前走他娘!宣帅催得紧,俺们也说不得辛苦一些个,到了高粱河南,立下大营再修整…………这萧言心思好热,这么快就抵达高粱河了!”

旁边将领笑容当中,却是且羡且妒,只是嚷道:“宣帅怎么就将这场大功许给了他?相公,俺们兵势远远多过这姓萧的,遮没就不能将这场功绩抢过来?”

刘延庆含笑瞪了那乱说话的将领一眼,挥挥手:“你哪里知道!这萧宣赞是帮了宣帅大忙的!某能有今日,也是托了他的福…………只是心思太热,不见得是好事情啊…………既然他这么卖力,咱们就先看着,反正大宋多的是粮草军资,咱们在高粱河南住个半年也不妨事,且看萧言能撞出什么模样出来…………要是他能抢下全功,某只是拱手。要是萧宣赞不幸挫动锐气…………”

旁边将领眼睛一亮:“相公,您的意思是…………”

刘延庆呵呵大笑:“某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句话,静观其变!老种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动作,辽人也不是束手就擒的。某的意思只是看萧宣赞能不能包打这场战事!一旦有什么变故发生,或者萧宣赞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宣帅在上头,未必不会变化心中所想!咱们只要掌握好全军,持重行事就是…………明白了么?”

车上车下,应答声音轰然响起,刘延庆笑着转回了车里。无数骑士顿时从中军奔出,四下传令:“不入涿州,全军继续北向,和萧宣赞前军,在高粱河会合!”

~~~~~~~~~~~~~~~~~~~~~~~~~~~~~~~~~~~~~~~~~~~~~~~~~~~

“前头就是古北口!”

带路的向导,只是颤巍巍的指着前面山势起伏的关隘,颤声对身后的骑士言道。

前面就是隔绝了塞外和幽燕大地的蜿蜒燕山山脉,在巍峨起伏的山势上头,古旧的长城,只是盘旋在山巅之上。秦砖汉瓦,只是冷冷的矗立在山风当中。

辽人已经惨败不堪,哪怕是这里,都已经乏人守卫,一路过来,哪怕是檀州这样的要害军州,辽人的统治体系也早已崩溃,地方豪强已经占据檀州,只求自保。马扩他们一行人从檀州旁边穿过,城上还远远的放上一些干粮酒食,做为犒军之用。他们这些地方豪强,不属于任何一方,只是观望将来谁能占据着幽燕大地,他们就服从于谁!

辽国已经完了,只是等待着最后一击罢了。这幽燕大地,又将谁属?

马扩端坐马上,看着这千年不变的雄关险隘只是空荡荡的展现在眼前,心中只是感慨无限。

百余年前,契丹部族在一代雄豪耶律阿保机的率领下,不知道有多少次从这里破关南下,横行幽燕,甚至直抵黄河以南。这一片大地,都是他们的天下。遗臭千年的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恭送给契丹人,转眼就是百年,契丹人却连在这种要隘置放守军的能力都已经失却,只是孤守燕京苟延残喘。而又会不会有更为凶恶的敌人,挟着塞外的寒风,再度从这里席卷而出,直至倾覆天下?

在他身边,年轻的岳飞也同样勒马而立,看着眼前景象,同样难掩脸上激动的神色。百年以降,这是汉家兵马,第一次来到先祖修建的伟大防线之前,直面着北面云天!

方腾气喘吁吁的策马从后面跟了上来,这些日子一路疾行,这汴梁子吃苦可不在少数。腿磨破了不用说,脸上也是一副又黑又瘦的形容,嘴唇全是皴裂的口子,不过精神却是极好,看着眼前蜿蜒关山,方腾抚胸笑道:“男儿至此,可以无憾!”

岳飞叹息一声:“可惜不是萧宣赞领着俺来这里…………”

马扩看了岳飞一眼,笑道:“俺们在这里,也就够了!萧宣赞心切燕京,也是正理。俺坚持北上,已经是给他添了好大麻烦,萧宣赞处境,俺最清楚,虽然风光无限,其实背后却是风刀霜剑环逼,只有拿下燕京,才能彻底稳固住他的地位…………俺却不能在旁边协助他!过了古北口,北面不远就是女真人屯兵所在的北安州,女真要破口而入,最大可能就在这古北口…………俺们就二百人马,岳家兄弟,你不后悔?”

岳飞淡淡一笑:“萧宣赞会来接应俺们的…………”

马扩看着岳飞,苦笑一声,将头转了过去。方腾倒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岳飞:“你怎么这么有信心,萧宣赞会来?”

岳飞抿着嘴唇,沉吟一下,才淡淡道:“全军皆败,不敢北望的时候,是萧宣赞一手挽回了这等气运。若然女真南下,让燕地局势再生大变之际,萧宣赞同样会来力挽狂澜!俺就是有这种感觉,萧宣赞就是为了这场战事,才出现在俺们面前的!”

方腾哈哈大笑,只是指着岳飞点头:“好个萧宣赞的忠心手下!”

马扩却在旁边,看着方腾:“方参议,为什么你又跟着俺们到这里?女真不来,那是万安,女真若来,俺们是准备死在这里了的…………方参议金明池畔人物,何必跟俺们这些丘八吃这等苦,冒这等风险?现在情形,方参议也是看见了,能到此处,已经不易,俺且安排数骑,送方参议回去罢…………”

方腾笑意不减,只是缓缓摇头:“某来此处,也是要看看呢…………看女真若然南下,萧宣赞到底如何处置…………大宋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这皮囊下的千疮百孔?不知救世之人,却在何处,在汴梁找不到,在宣帅衙署找不到,在西军诸位相公当中找不到,却不知道在这幽燕战事当中,能不能找到一个救世之人?涿易战事胜利,委实太不可思议。更难得的是创造这奇迹的人,和大宋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毫无纠缠…………某只想看看,他还能再创造奇迹么?”

呼啸山风当中,马扩只是静静的听着方腾话语。有些言辞太过诛心。马扩不好,也不能接口。从开始到现在,他只是想做一个单纯的军人而已。

能在这先祖建立的防线上做为大军屏障,万一有风雷南来,可以站在最前线死战,确保大军胜利,确保有人能够克复燕京,不论生死,不论成败,此生已经无憾。幽燕大地,为大宋军人所魂萦梦牵百余年,能够这般出力效死,还何必多想什么其他的?

他朝方腾点头笑笑:“既然方参议愿意和俺们一起在这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那同行便是!俺只相信,只要是男儿,在这里走一遭,不论生死,总不会后悔!”

他和岳飞,都不再掉头南顾,只是北望:“弟兄们,向北!俺们就守在这长城上头,让萧宣赞能放心克复燕云,让俺们成为这百年来,第一支到达这里的大宋军队!”

呼啸声中,马扩和岳飞一马当先,只是向前直奔向面前长龙也似巍峨高峻的关山而去,在他们身后,二百骑士同样呼啸应和,直面向北,秋日阳光从头顶洒下,映照得天地之间,只是一片通透。

第九十五章 破口

第一卷燕云乱第九十五章破口幕外来了马匹希律律的嘶鸣声普,炊烟合着神屈冲牲军和胜捷军白楼兵的谈笑声又一搭没一搭的飘进来。

暮色已经四合于野,笼罩在高粱河上。

:千宋军骑军,耀武扬威于燕京的最后一道屏障之前,b的面前萧干大军不敢弯弓南渡。

在这些宋军最精锐的骑兵眼里,燕地天地开阔,却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抵挡他们这支人马自由纵横来去,正是士气最为高涨的时候。

萧言孤身南来,辗转间成就的功业1也是这些士卒口中的传奇。

北地秋高气爽,天空繁星密布,身边走出生入死的袍泽,上面是传奇的统帅。

眼前是大宋开国以来可称第一的功业。

这前路大营当中,满满的都是欢声笑语。

谁也不以来日大战为意。

谁都认为,只要大军一到,眼前士气低迷,连南渡挑战都不敢的萧干大军,只有在大宋天威面前粉碎的份儿!这萧干。

已经当过他们的这位传奇售帅萧言萧宣赞的手下败将!被点到北上接应的二百神武常胜军,二百胜捷军。

倒也没有想到此行有多艰巨。

只是在整理行装马具,天色一亮就要出发。

袍泽往来。

都笑骂几句,这些奉命北上接应的人马也笑骂回去,言辞当中,都觉得命不大好,分到北面执行哨探接应的任务去了,到时候大军北上燕京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来!底下士卒不当回事,但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领兵将领,却没有他们那么轻松。

马扩和萧言那番争执。

不少人都看在眼中。

这次萧言居然转变了决心。

当初死也不肯分散兵马北上警戒。

现在却抽出四百人北上接应,就表明马扩当初的担心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就连萧言,也在担心女真大军的南下!对于女真人,大家都没什么认识。

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以几千兵马起家。

在短短时间都击溃了庞大的大辽帝国的一个强悍军事存在!如果他们一旦南下,又将是什么局面,而远远孤悬在北面,正当着女真人南下去路的岳飞他们,又将遭遇什么样的命运?芦,什么事情只管领命就是。

也不知道多说什么,你这四百军,缺什么军资器物。

想调哪个健将锐士。

只管开口。

俺帮着你在宣赞面前说去!不要又把什么话都藏在肚皮里头,”岳家哥哥他们北上得实在太远,俺们还得在高粱河这里呆着,一切接应的活计,都得靠着你张显蹲在汤怀面前,只是嘀嘀咕咕的嘱咐。

这小白脸一脸担心的神色只是看着汤怀。

萧言终于下令接应岳飞他们。

留在高梁河一线的张显牛皋汤怀几人无不喜笑颜开。

他们这五人,之间的感情亲厚得外人难以想象。

现在虽然死心塌地的奉萧言为主,可是岳飞远出北面古北口一线,孤军在外,几个。

弟兄无不担心到了极处。

萧言终于抛开心中不快,下令以汤怀统军接应马扩岳飞二人,最兴高采烈的大概也是他们。

牛举还很是发了几句牢*,以萧言不派他前去接应而不爽。

不过萧言自从扫平涿易二州,又独领大军北上燕京以来,明显已经看出威权日重,粗疏如牛皋也不敢当着萧言的面前抱怨。

听着张显在那里嘱咐,汤怀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蹲在地上仔细的调校着他那口硬弓的弓弦,挂上了瞄了几眼又摘下。

细心的将弓弦收入腰间皮囊当中。

张显在那里唠唠叨叨,汤怀就是一声不吭。

张显看着汤怀这个,模样,急得一跺脚。

萧言和韩世忠今日传唤汤怀到中军帐幕当中领命。

汤怀也就这个德行,只是默默拱手领命。

一句话也不多说。

萧言问他要什么帮手,要调哪些人马只管开口,汤怀却只是默默摇头。

现在的空过来劝他几句,汤怀还是一言不发!正在张显气恨恨的时候儿,就听见帐幕外头脚步声响,接着就看见帘幕一掀,却是牛皋粗壮的身影夹着一个坛子,手里抄着一个油纸包大步走了进来。

他也未曾解甲,身上满是泥水。

看来刚网从高粱河南巡哨回来。

听见这个消息就赶了过来,一进来就扯开嗓门嚷嚷:“老怀,你干嘛不让俺跟着你去?你要开口。

宣赞还能不答应?俺给你当副手就走了,俺也放心不下岳家哥哥!”汤怀抬头。

看他一言,这才闷声闷气的开口:“女真勒子南下,你跟着俺去也是没用。

还是指望宣赞大队接应。

女真勒子不南下,你跟着白跑一趟干什么?反正俺去了,总是保着岳家哥哥囫囵回来就是,其他的还多说什么?”他这个闷罐子,一次说这么多话,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看来这些话在他肚子里头已经不知道盘算了多少遍。

韩世忠向萧言进言挑选汤怀领军却接应岳飞,这个在行伍当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丘八果然是识人。

此次接应任务艰巨,万一女真南下,既要确保接应上岳飞他们,又要及时将消息传回来。

非沉稳之人莫办。

牛皋这等粗疏性子不用说了,就连韩世忠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剥悍轻锐了一些,不见得到时候就能沉的住气,而不是豁出去厮杀一场。

张显和牛皋对望一眼,牛皋苦恼的放东西挠挠脑袋:“岳家哥哥看来是觉着女真会南下,不然也不会跟着马宣赞北上。

他就是这个。

脾气,哪位危险吃重就要在哪里!俺们兄弟几年,哪次他不是这样?可是萧宣赞本事更大,瞧瞧宣赞立下的那些奇功,砍了俺的脑袋也干不出来!宣赞却说女真不会南下,俺也不知道信谁,,宣赞这次挑老怀去接应岳家哥哥,俺是乐得心里再开花。

可是又琢磨,这是不是宣赞认为岳家哥哥是对的?女真人不用说是厉害的,和辽人俺们都见过阵仗,不软!能把辽人打得这般灰溜溜的要死不活,女真人自然是强。

他们南下了,宣赞怎么办?老怀和岳家哥哥的安危”宣赞他想要燕京啊”俺瞧着,俺们大宋的这些官儿宣帅还有这个那个鸟相公,也都想要这个泼天的大功哇牛皋这粗壮汉子越说越是皱起了眉毛,直大汉难得动一次脑子,面对的却是这等纠缠不清的问题。

三方几面,纠缠其间。

围绕着燕地风云各有各的心思。

而萧言却要在这等风云当中奋力出头,最后的焦点,还是着落在燕京雄城上头。

萧言到底是要燕京,还是要这大局,要这些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到现在的弟兄们?谁也没有把握。

只女真据说只有六千,还要追那个辽人鸟皇帝,万一南下,分兵而来的不见得多到哪里去。

宣赞抽了六百兵出去。

这六百兵俺们都知道,能打能熬。

岳家哥哥不用说,那马宣赞俺瞧着也是好汉子,绝不会轻易后退的。

从北面到高梁河,地域广大,纠缠女真鞋子一阵总能做到。

宣赞是不是就准备含了这六百兵,只是要燕京城?毕竟辽狗撑不了多久了!瞧着他们不敢越过高梁河挑战,就知道他们没有决战的心思!那个鸟萧干大王。

打的还是走他娘的主意。

有这么几万兵,不管投到哪家,还不是高官厚禄?这大功,萧宣赞就舍得?”牛皋直愣愣的就将只是在诸将心中萦绕的念头的讲了出来,全军当中,大概就是他想明白了就敢说出口。

复燕大功,实在是*惑力强到了极点。

先到者王,女真人能来的兵不多,先占住了燕京,稳住了脚步,女真人不见得会来挑战十几万的宋军,毕竟还有一个什么鸟盟约在。

也许刻掠一阵,看没有便宜,就会退走。

萧言分了人马出去接应,虽然表明他现在也倾向于女真人会来占便宜。

可走到底是不是准备牺牲这六百人遮护住自己大军侧翼一段时间,好让他直取燕京,成就大功。

稳住他在大宋的荣华富贵一途,谁也不能铁口直断!张显和汤怀都抬头盯着牛皋。

牛牵也知道自己说得多了,闭紧了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

三人只是面面相觑。

帐幕当中,一片紧绷的气。

半晌之后,张显才低声骂了牛皋一句:“牛蛮子,你胡说八道什么!”牛笨脖子一挺,想说什么反驳的话,最后还是低头,低声嘟囔:“俺也不过是一说,俺也不信,萧宣赞会舍下岳家哥哥和老怀他们,去要什么直娘贼的复燕大功!”张显气得喝骂声音更大:“牛蛮子,你还嚼什么蛆!这些话要是入了宣赞耳,你想想是什么罪过!”两人争执当中,汤怀已经缓缓站起,看了自家兄弟一眼,又低下头来:“既然跟随了宣赞,俺们就不要再置疑宣赞了”只是尽自己本分就是。

宣赞一路,也没让俺们失望过!”他向来话不多,不过闷罐子一开口,往往就是最有分量的话语。

三人对望,都想起一路过来荒村被擒,涿州历险,袭杀女真使者,独闯辽人大营,混涿州城”种种桩桩,萧言带着他们干下的惊天动地的事业。

这个初遇时候眼泪汪汪的小白脸,竟然已经带着他们几个泥腿子敢战士走了这么远,成就这么多。

眼前就已经是高梁河,燕京就在不远处。

而岳飞想必此时。

也已经踏足在古长城之上,听着长城以北的朔风呼啸,成为百年以降第一批这华夏藩篱的戍守战士。

男儿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管萧言打算如何,大家也只是有死而已。

自从投军以来,大家就没想过再做蓬蒿之辈,萧言已经带着他们注定将载于这场宣和四只的宋辽女真三方的战事史册当中,其他的,又何必多想?披着斗篷。

毫不起眼。

本来也只是打算来看看汤怀。

看他在出发之前还有什么要求的。

却没想到,听到了帐幕当中这么一席话。

萧言独立夜空之下,只是默然不语。

韩世忠在他身侧,看着萧言侧脸,低头并不说话。

燕地转战数月,日日在风刀霜剑当中过活。

萧言脸上,也有了风霜之色。

脸上原来在平和的现代社会显得柔和的线条,现在也渐渐网硬,有棱有角了起来。

眼神当中,常带着的一些不正经犯坏的神色,也越来越淡。

也许连萧言自己都没觉的。

他的思维方式,行事处置,也越来越象这个时代的幽燕之地的一个枭雄人物了。

自己最想要的,还是燕京。

张显牛举他们,多少看到了自己眼前处境的一部分。

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表面风光,但是背地却是有着无限的风险。

只有拿下燕京,才能真正稳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身家地位。

才能让自己在将来的岁月有所作为,能够挽此末世天倾!自己终于决定直面女真可能南下的威胁,抽调自己本来就不多的人马北上接应岳飞他们。

自己也毫不怀疑。

岳飞他们面临着女真可能南来的大军的时候,会拼死血战到底,给他们这一方面有应变的时间。

而大宋土下,会怎样应变呢?谁会愿意出动自家军马北上,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而将复燕大功,轻轻松松的让给别人?刘延庆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老种这老狐狸,同样不会干这种事情。

而自己呢?就会选择北上迎敌这条路么?还是就利用岳飞他们可能争取到的时间,不管不顾,直下燕京?只要拿下燕京城,女真他们。

也不见得能在幽燕之地能够翻盘。

也许就是劫掠一番走人。

可是岳飞他们,就完了”可是也让女真他们,看到了大宋到底有多软弱,对于他们背盟破口而入,竟然不敢抵抗四只之后,他们也许将如历史上一样继续南下,将这中世纪最为繁华富丽的华夏文明淹没在血海当中。

接着就是持续一百五十年的野蛮毁灭文明的历史。

直到华夏的最后一点元气丧尽,虽然最后仍然艰难的复兴。

但是这个文明,又失去了多少,错过了多少!韩世忠只是看着萧言脸上神色变幻。

到了最后,萧言只是悄悄做了一个手势,带着身边从人,无声的退开,让这三兄弟自己互相道别。

等走得远了一些,韩世忠才似笑非笑的看着沉默不语的萧言:“宣赞,俺们还是专力于燕京?”萧言默默的回视了他一眼。

勉强笑道:“我们不过是预备万一么!女真不还是没南下么?当然专力于燕京,大军一到,会攻幽燕腹心之地,泼韩五,别辜负了我的期盼!”韩世忠哼了一声点头。

抱起了胳膊,看向远处:“萧干已无战心,燕京不足取也俺可确保,只要大军齐动,俺一定能替宣赞率先杀上燕京城头!”他闭紧了嘴唇,只是呆呆的看向北面远处。

风突然大了起来,天上繁星。

突然黯淡下来,却是无数团乌云从天边翻滚而来,在远处堆积。

营地当中,战马嘶鸣声音突然变大,惊惶不安的跳动。

战士们四下奔走。

在马厩张开油布,钉牢帐幕。

点派哨探巡视的刁心户不断传出来六谁都看得出来场暴雨将车。

席卷涵齿地,将山川大地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

这等雨夜,正是摸营征杀的好机会,哨探要加倍的派出!天边乌云当中,一道道闪电露出了狰狞的形容,将天地映照得明灭不定,风越来越大,掠过衰草,只是发出凄厉的呼啸声音。

萧言所在大营,隔溪而对的轻重骑军。

都已经肃然无声,各安其位,不怕水的蔑缆牛油火把在寨中四下猎猎舞动。

战士卸甲的也重新披甲,枕戈待旦,巡营的军官也已经出动。

四下巡视,提醒每名士卒提高警惧。

大风将站在营地一侧。

看着麾下老卒井然有序行动的萧言和韩世忠的斗篷高高掀起,只是在身后猎猎响动。

沉闷的雷声,隐隐从远处传了过来。

似乎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这大概是幽燕之地,最后一场狂风暴雨了吧?转瞬之间,自己已经面临着这个时代最大的一场挑战。

更让人觉得郁闷的是,自己虽然弹精竭虑,提心吊胆,却偏偏还乐在其中,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随着这场将来的暴雨在呐喊沸腾!,老子是不是本来就是这个。

时代的人,只是做了场梦。

在一千年后过了二十六年,了十几年书,泡了七八个妞,打了几十场架,这场安闲平和的梦实在太过无聊。

所以自己醒了,回转了这幽燕之地?回转了这千年之前?韩世忠抱着胳膊。

容色如钦,只是恨恨的看着在北面堆积起的乌云再电。

他突然喃喃骂了一句:“直娘贼。

俺噢到了,女真鞋子会!”暴雨闪电当中,古北口颓敏的长城烽火台上,闪电将岳飞和马扩披甲的身影映照得忽隐忽现。

这场雨势,比夏季的雷雨似乎来得还要大,自是劈头盖脸的浇下来。

两个大宋年轻英武的军官,只是挺立在这古长城之上,一道道闪电,似乎就是在他们眼前飞舞炸开。

每一明灭,就映出了长城以北的山川大地,过去千年在这条防线发生的无数场惨烈战事,似乎就随着这场暴雨扑面而来。

岳飞提高了嗓时儿:“俺们哨探的小队,都放出去了,这场大雨,只怕是要吃些苦头。

俺最担心的不是这个,雨势这么大,秋雨又不比夏雨,只怕绵延的时间长。

传讯通报都要大受影响,万一女真勒子趁雨潜越,不要让俺们错过了!”马扩回头看看他,雨水不断在他脸上滑落。

此等艰苦环境,马扩却是一副甘之如始的模样。

汴梁沉浮几年。

这等边塞戍卒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渴望的!“岳家兄弟,你的意思是?”岳飞一擦脸上雨水。

笑道:“俺们守这老营,也没意思了。

这等天气,哪里还能起居间联络的作用?不如俺们各领一哨,也出去巡视拉倒!看女真勒子会不会趁着暴雨来凑这场热闹!”马扩还没说话,就看见在他们身后,手足并用的爬上来一个人影,正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吃苦头的方腾。

他身上衣衫已经破破烂烂了,裹着一领斗篷,给雨水浇得透湿。

爬上来也不答话,只是仰头看看肆虐的天气,看看这暴雨闪电中的长城内外景象,欢呼一声:“痛快!汴梁金明池畔。

哪能看到这番景象?俺们大宋,不见这长城景象已有百年,这才忘记了秦风汉韵,忘记了咱们祖宗在边塞的开疆辟土,才有子孙的今日!汴梁富丽,足可亡国,但愿官家,能来此地看看!”岳飞和马扩都是会心一笑,方腾这个汴梁子,这些日子相处,已经大是让人刮目相看。

脑子灵,在军务当中也多有中肯建策。

而且能吃苦,能放下*身段。

宛然又是一个萧言。

谁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历练出。

方腾回头看看他们。

笑道:“准备出去了?如此暴雨。

正是女真勒子潜越之机,居中反正也收不到通传回来的消息,下官巴巴的赶过来,就怕你们两位将我丢下。

这长城,下官一个人可守不住!”岳飞嗯哨一声,振臂大喝:“走!看看女真勒子敢不敢来!俺们就守在这里,也准备死在这里了!”言罢,他掉头就下了烽火台,并不回顾。

马扩笑笑,对方腾拱拱手:“方大人,就跟着俺一路巡哨吧,俺怎么也护得大人您安全”说着说着,他忍不住还是朝南望了一眼,心中低语:“萧兄哇萧兄,你看到了这北面堆积的乌云闪电么?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大雨闪电当中,同样将一大队蜿蜒在山路之间的人马身影映照得忽隐忽现。

也照亮了远处盘旋在山顶的长城痕迹,一座座烽火台空荡荡的戍守在这里。

仿佛在等待着千年前这里戍守的汉家战士归来。

这一大队人马,足有数千之数。

不打旗号,纯是骑军。

其间数百留着金钱鼠尾,带着皮帽的粗壮战士更是一人双马,椅着巨大的弓袋。

只是低头策马向着南面疾行。

山路崎岖,大雨倾盆,也没有放缓他们前行的脚步。

这队人马居中的。

正是董大郎高大的身影。

他没有披甲,只是裹着斗篷,眯着眼睛看着前头景象。

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后面突然赶上来数骑。

当先一人,正是那银可术,他也没披着表示身份的金甲,和身边女真战士一样皮袍皮帽,手里还拿着半张泡得稀烂的胡饼,大口大口的嚼着。

赶过来只是漫不经心的招呼:“前头就是古北口?这就是汉人当年修的长城?果然好大气魄!”董大郎回头,忙不迭的恭谨行礼:“辛苦相公了!跟着俺们一起吃这辛苦,前头就是古北口,上面正是长城,过了此处,就是幽燕之地!”银可术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俺们女真好汉子,这点辛苦算什么?没吃的也能追敌几百里,更别说现在什么都不缺!这汉人长城,当真了不起,真难以想象是人力所能修建出来的”只不过,”他嗤的一声冷笑:“没有健儿戍守,关塞再坚固,又派得上什么用场?”银可术丢掉手中胡饼。

目光如电,猛的挥手:“破口!”

第九十六章 天下之雄(一)

式煮渐渐序了起来,山谷当中,雨雾弥漫,对面数十步呕引孔难以分辨。雨势虽然小了一点,可仍然是淅淅沥沥的落个不住。秋雨如油,浇得山路湿滑到了极处。

岳飞带着二十余骑,只是平着马一步步的在山道当中走着。大家都是浑身湿透。头盔都掀在了背上,只是挣扎前行,岳飞走在最前头。步履稳健,只是警惧的四下打量。

古北口既然称为口,关塞就卡在两山之间通道当中。这个关口,正是直面北安州最近的关口。卡住了通往幽燕平原的道路,关口两侧,都是迷迤燕山。山上绵延的长城,虽然无人驻守,可是只要卡住了古北口关塞,女真人马就是要南下,就算他们辐重少,也没法牵着马爬山爬城,也只能从古北口破口而入。

女真人要是从其他地方破口,这个时间就是来不及。到时候,只怕燕京城都已经打下来了,他们来也是白跑一趟。现在情势,就是谁先得燕京,谁就先掌握了这幽燕之地!

马扩岳飞他们这二百骑,也知道要是女真大军围攻,古北口是守不住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提早哨探发现时手动向,尽可能的在这里拖延住他们的脚步。同时将消息尽快传回高梁河老营那里。给后方尤其是萧言有应变的时间。正因为如此,发现女真南下形迹的时间越早越好。

昨夜如此大雨。今晨雨雾又起,对面动静几十步外就难以分辨。正是兵家潜越破口的大好时机。岳飞马扩再也坐不住,各自领了一哨人马远出哨探,尽早发现敌人可能出现的形迹。

岳飞自己领了最重的任务,在古北口外最宽阔的一条的山道耸中向北而哨。

半夜下来。他身后兄弟,一个个都已经走得人困马乏。

健马不安的摇着脑袋,虽然口中衔着枚木,可仍然喷吐着重重的响鼻。人马口中鼻中,都喷吐出了长长的白气。不论人马,被晨风一吹,都冻得身上筛糠。随马扩岳飞他们北来的人马,也是一半胜捷军,一半神武常胜军。这些常胜军降兵还好,习惯了幽燕天候,也一向衣食不周,吃惯了苦头的。跟着岳飞前行只是一声不吭。胜捷军战士却有低低的牢*声发出来了。他们胜捷军虽然都是在陕西诸路精心挑选出来的战士,西边和西夏人作战的条件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了,可是自从被选出来当了童贯的亲兵,童贯蓄养他们的条件却是加倍的优厚,很是享了一两年的福分,多少有点骄横之气。要是一个服气的统帅带领他们,那没话说。萧言当初率领他们。战必当先,又立下了泼天的大功。这些胜捷军对他是奉命唯谨。

马扩是老西军。又是宣帅府赞画,更是官家赏识的军中青年才俊。带领他们北上那跟随就是。现在岳飞带他们出来哨探,却未必能镇得住他们。

岳飞出身,其中有些当初跟着萧言抢下涿易二州的胜捷军战士也知道大概。河北敢战士出身,他们兄弟五个人最先和萧宣赞结识。一年不到之前。还是河北西路的泥腿子。兄弟五个军龄加起来都不见得有其中一个胜捷军战士长。不过沾了萧宣赞没有班底,拿他们当嫡系的福分,这个岳飞就一下提拔到了神武常胜军副都虞侯使的位置!

岳飞形貌。也不见得能让人望而钦敬。个子不甚长夫,面貌朴实,毫不出奇。眼睛上面还带了一道箭伤,略略的显得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岁数连二十都不到。虽然气度天生沉稳。举止肃然。在军中也是吃苦在前。休息在后,可是让这些老卒们要心服,岂是这一点就足够!

“俺们算是守口老营,坐在关内等消息就是,轮到俺们出发哨探,那没话说。犯得着全部拉出来淋得透湿?关口那里,现在就几个。病卒在那儿。要是给教子抄了后路,咱们就干脆一直向北吧,三两年后,再绕回大宋去!”

“俺们命苦,跟着北上,当兵吃粮,听命行事也是本分,可不能拿人当牲口使!吃干粮睡野外。古北口关塞虽然残破,可是好歹能挡点雨,也能烧口热汤水。好不好歹不歹,一声令下就全部拉出来!俺都拉了几天的肚子了,回去也躺倒算俅!”

“虽然副都虞侯了,巡过几次哨?得过几个首级?俺们还没说什么,王太尉不用说了,就是萧宣赞当日领着俺们,也没这么使唤俺们的

这些抱怨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岳飞听到。常胜军士卒不敢开口,都交换着眼神。看岳飞如何应对。

岳飞当然将这些抱怨声音都听在耳朵里头了,也不过是在心里头一笑。一团神还是全部贯注在雾蒙蒙的前方。

要让这些老卒锐士心服,不是靠的言谈军法。而是靠为将者的本事。萧言已经将地位给了他,而自己能不能遂平生抱负。也只有靠的是自己!血战易州那场战事自己没有参加,已经是生平憾事。现在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岳飞到底是不是盼着女真勒子真来,好一展自己的本!

看着岳飞身形不动,连头也不回一下,只是一步步的朝前。后面看抱怨无效。也只有跟着。发牢*是当丘八的天生的权力,也不过就是发发牢*罢了。

透过蒙蒙雨雾。前头突然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响。似乎制,马踏在烂泥的里头的声音。但是督起耳朵仔细听。似平怖刀哪仗有。

这雨后雾气。将岳飞年轻的面庞不知不觉的已经沾得透湿,连眉毛上都是露水。一滴滴水珠在头盔上凝聚成形,只是悄没声息的滑落。

岳飞僵在那里,只是用尽全部精神向前探听。

跟在他身边的骑士是神武常胜军中,当日也是郭药师身边的亲卫骑兵。看岳飞如此形容,也勒住了马,身边十余名岳飞这副都虞侯使的亲卫们也纷纷都停住脚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年轻的将领,又听到什么响动了?大家伙儿还什么都没发觉呢!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可是在燕地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跟着郭药师见识过十几场气战的老兵。这个河北泥腿子出身的新领军将领,难道还要比他们更耳聪目明不成?

就连岳飞。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他的战阵经验,也的确浅薄得近乎没有。可是有些人。天生就应该出现在两军之前的。这战阵上的经验没有,可是有些感觉,却是天生!

透过无边无际缓缓在山谷当中滚动的雨雾,他僵在那里,似乎就听见了百余骑的一支先头部队,看不清面目,同样小心翼翼的在向前摸过来,每个人腰间撒袋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露出的箭镞的尾羽,都沾满了露水。雨水将每件甲叶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在这清晨中闪动着直渗入人心底的寒气

女真人来了,女真人真的来了!跟在后头的胜捷军将士看着前头立定,纷纷也勒住了马。岳飞未曾回头,他们探询的目光就朝前头望去。跟在岳飞身边的常胜军士卒回头过来,朝着他们探询的目光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马扩大家是领教过的,胜捷军不用说,知道是西军之雄。就是常胜军降卒,也知道他跟着萧言一路杀到了易州,几百对三万,击败了萧。要是马扩这么一副做派,大家说不得就要提高警惧了。现在这个。年轻得说不的的萧言嫡系,也没什么资历,更没什么战功,突然勒马在这里做一副深沉状,大家都没听到响动,吓唬谁啊,卖弄你警惕性高啊?

当兵的第一凛领兵的人贪生怕死,那时节大家也没什么出力死战的精神。第二就是怕领兵的装模作样,拿当兵的气力精神不当回事,使唤得大家团团转。战阵上,休息得好一些,体力保留得多一些,就是活命的本钱。

为大将之人。要明白当兵的最怕麻烦多,出兵作战,每天行军扎营,每夜轮流值哨。加上各种各样需要人力的事情,已经将人折腾得半死。能多休息一点是一点。这既要蓄养士兵锐气精神,又不能过于放纵他们,这当间拿捏,就是本事。非得深通军心,而且素有威望的大将不能做得举重若轻。

岳飞自然现在离这个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大家伙儿出戍这么远,已经吃足了辛苦。冒雨出巡半夜,已经累得够呛。就怕岳飞这个时候还要装模作样,让大家做这个做那个。安安静静的谷道。突然僵在这里不动。以为摆出警惕性高的样子,就能让大家心服?

笑话嘛,”

这个时候胜捷军和常胜军军士卒们都是有志一同,就差对着翻白眼在背后表示大家的不满了。常胜军士卒不敢多说什么,一个胜捷军小军官却大大咧咧的开口:“岳都虞侯,大雨才过,就算是骑军,这个。时候也会稍停。战马轻捷,可辐重却跟不上!有敌人也在休息等地面稍干呢,俺们冒雨出巡,再不至于碰着什么,眼瞧着就要哨出来二十里了,还是早点回转,让弟兄们将养一下气力,两三个弟兄跑肚,也跟着出来,忠勤是不用说了,也求岳都虞侯也多体恤一下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小。在谷道里头显得闷闷的,传出去好远。岳飞正全神贯注的捕捉着远处的微小响动。在反复确认那点在心头不断闪动的危险感觉。如果他是韩世忠,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大喊出来,带领手下做好战事准备。可是他偏偏没有韩世忠那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对危险的噢觉,到底准确与否!

随着那小军官的声音,对面微小到了极点的响动声音,一下就全部消失。但是那种让人汗毛直竖的感觉,却越来越是浓烈!

岳飞猛的回头,大力摆手,做出了让队伍散开的手势,他紧紧皱着眉毛:“有勒子!噤声!教子轻骑前锋,准备潜越俺们这关口!弓上弦。准备迎敌。且战且走!”

岳飞声音低沉,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雨夜巡哨出去二十里,正是筋疲力尽牢*满腹的士卒们一怔,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纷纷从弓袋当中摘出骑弓拿在手中,又从撒袋当中抽出羽箭。

每个人心里头只是转着一个念头,女真鞋子真的来了?这姓岳的怎么知道的?

雨天弓弦发软,几个。士卒一试弦劲就纷纷摇头,又呛咖的抽出佩刀马槊。萧言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将麾下骑兵武器装备配置到最好,弓矢不用说,军中利器马槊就配置了超过一半!。沦摘下马鞍岔子旁边的白蜡杆子大枪。红缨被雨水打湿怖;哪凹煮是更加的分外惊人耀目。

女真人真的来了,女真教子真的来了!

自己这二百人,也许能将警讯及时发出,但是能阻挡他们几天?而萧言他又将如何应对这局面?是再破上几百人马的性命,确保大家能拖住女真勒子几天,他好成就复燕大功,还是挥师北上,将这个女真勒子杀回去?

这个疑问,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这个时候,岳飞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年轻的面庞上全是网硬的线条。能在这长城脚下死战,捍卫这大宋疆土,让恩主有应变的时间,自己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心甘情愿。

这些日子对萧言意图的猜测,对女真教子是否南下的忐忑,对自己怎么在军中竖立威望,立下功绩的揣测。在这一刻全然都是烟消云散。心中只有一个火热的念头在勃勃跃动。

俺是最先直面教子兵的,俺是汉家这雄关挡在最前面的战士!

岳飞再度挥手,低声下令:“勒子多,俺们的任务是将警讯带回去!孙六,你领胜捷军先退,俺来断后走!”

那网才发声抱怨的胜捷军小军官一怔。到现在大家都没听见什么响动,只看见岳飞一脸严肃的对着雨雾那头细细打量。岳飞主动挑了断后的差事也让他微微感动。他迟疑着不动。

教子不来,这岳副都虞侯不过闹一场笑话。可是勒子要来了,这年纪轻轻的岳都虞侯能不能当得住?他可是萧宣赞的嫡系,折损了他,怎么交代?

看着那孙六迟疑,岳飞还没发话,二十多匹战马已经低声嘶鸣起来,蹄子起起落落,不安的敲击着泥水。这个,时候,大家都听见对面同样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音,还有同样低低的传令声音。这些声响轻微但是却敲击进每个,人的心底。谷底的雾气这个时候扑面似乎都变得加倍冰凉。每个人都竖起了汗毛。教子真的来了,而这个岳副都虞侯,刻,是比他们这些老卒最先发现!

孙六低喝一声:“岳都虞侯,你们走。俺带弟兄断后”。

岳飞只是无比凶狠的看着孙六几人:“走!记得联络马宣赞,退保古北口。尽快传讯给萧宣赞,女真轻子试图越口直入,俺们在这里尽最大努力缠住他们!”

岳飞声音沉沉,看着他网硬的面庞,孙六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嗯哨一声。带领胜捷军士卒掉头就走,回去的路上只是不住的回顾。留下的常胜军骑兵不住的看着岳飞,岳飞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缓缓的勒马而退。他只是留在最后头:“来的应该只是女真勒子前军,他们也是边探路边前行,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俺们!只要能杀退他们试探性的第一次扑击,这些前哨也不会恋战,会退回去将军情传报给大队!俺们马力将竭,跑不快的,只有杀得他们不敢朝前才是生路,都跟着俺。俺会带大家回去!”

岳飞提着长枪,头也不回的低低嘱咐。他说的道理都是常理,常胜军也是打老了仗的,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断后一则是确保有人将警讯带回去。二则就是如岳飞所说。不战一场今日是不能善罢了,谁让突然在这谷道当中碰见了女真勒子前军!如此大雨,如此要地,能冒雨前行,值此兵荒马乱之际,还能有其他不相干的人不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这位岳都虞侯也身先士卒的承担了断后的重任。可是年轻如他,真的能承担将大家带回去的这个重任么?

每个神武常胜军士卒的嘴里都是又干又涩,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雾气深处。听着那里传来的不详声响。

女真勒子,他们当年辽东平叛,已经见识过那里的熟女真。就是熟女真。已经是辽帝国内一个强悍的民族了。而护步答岗战役之后,从那里败退下来的辽人残兵败将,更是肝胆俱裂的带来了一个个恐怖的传闻。

那些起兵于按出虎水,身躯结实雄健,据说披着兽皮,留着金钱鼠尾的生女真人,一个。个都是凶神降世,兵刃加之不能伤,血战竟日,能不眠不休。就连胯下坐骑,都是凶兽。数十万大辽帝国的精锐主力,就在护步答岗,被数千生女真一扫而空!

这是不折不扣,以数千人摧毁了在几年前还号称为天下第一的大帝国的统治的天下之雄!

挡在他们前面,提着白蜡杆子大枪的岳飞,身形并不高大。萧言一米七八的个子,不管内囊如何,在这个时代披甲朝马上一坐,绝对也是大汉的外表了。比起当日萧言,岳飞远远的不起眼许多,更是年轻得让人难以放心。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马上,缓缓的勒缰而退。走几步又掉转马头迎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神色淡淡的,似乎什么样的压力都感觉不到,甚至有点若无其事的感觉。

就是这今年轻,而且毫无战阵经验,只是因为是萧言心腹嫡系才被火速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就能在长城之畔,当住即将从雾气当中卷杀出来。几乎是传说中才有的凶悍战女真教子么?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没有答案。

第九十七章 天下之雄(二)

百骑战马,风般的卷讨秋日的幽燕大地

大雨初雾,道路正在慢慢的晾干。马蹄踏过,只是泥浆四溅。

这是一支纯轻骑的队伍,一人双马,除了战马还有一匹驮马,只是以旅次行军的速度向前。

但凡不是在战场上面需要剧烈机动,包抄奔袭,骑兵前行速度比步兵并不快多少。马是草肚子,只有吃马料才有气力,放青只不过是让马活着罢了。

而且不管战马驮马。都是极其需要好好照顾的娇贵动物。马蹄需要保护,出汗收汗都要注意,马的腰更不能磨损受伤,再加上马需要经常擦眼睛防止侈目糊。一天下来,照料马匹就需要相当时间。

虽然有更多的动物比马匹更适应环境,需要更少的照料。但是相对于马匹骑乘的稳定性。战马的可调教性,通人性程度。和战马在爆发时候所能提供的冲击力,人类也只有选择这种比想象中娇贵许多的动物做为人类之间战争最重要的助力。

这支马队从高粱河畔绕路直抵古北口一带,单单行军,就需要七天左右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古北口那里孤零零的一支宋军骑兵,现在处于什么境地,谁都不知道。

隔着高粱河,在河岸对面,远远的也可以看见一队辽人远拦子,不过二三十骑,只是遥遥的坠着他们。这数百宋军和几十名辽军,谁也没有向对方挑衅的意思。都是沿河离大军云集的所在,越走越远。

一场秋日大雨过后。高粱河水暴涨,似乎都已经超过了河道,哗哗的奔流向东。空气潮湿,宋军这支骑兵前面飘扬的军旗,已经吸饱了空气中的水气,只是沉重的贴在旗杆上。天空也阴沉沉的,似乎这场秋雨还没有下个够本。正在酝酿着更大的一场风雨。

每个人的脸色,都如这天气一般,阴沉沉的。

虹立业的战场。就在背后。当面辽军萧干所部,之缺乏斗志战意是已经明显看得出来的了。而自家大军,十万西军精锐,正在兼程赶往高粱河。而整个大宋北伐之师的所有轻重骑精锐,都集中在这彗星般崛起的萧言萧宣赞手中。这个萧宣赞,是行事果决,而且胆色计谋,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跟随着他,复燕大功,至少有八成会落在手中。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被抽调出去接应古北口的马宣赞他们!领兵的将领,也是萧宣赞那几个嫡系心腹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汤怀。这家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p,这么多领军军官当中,就他的存在感最低。将为军之胆,为将的沉默寡言。少让人注意,当兵的跟着他也觉得有些无精打采。

在大家伙儿看来,就算担心古北口那么远的地方,丐宣赞领二百骑遮护一下就足够了。还能出什么大事?萧干领这么多辽军背城一战都显得有气无力的了,女真勒子狠到天上去,过来几百上千人,还能争夺这燕京城不成?更别说女真鞋子还被俺们大宋用盟约羁糜住了!

当兵的自己都会揣测,尤其是一些小军官,他们消息灵通一些,拼拼凑凑一些传言,自以为就搞明白了大家为什么这么倒霉的来龙去脉。

萧宣赞麾下,现在最得用的毫无疑问是韩世忠这员大将。萧宣赞麾下虽然有神武常胜军。可是主力还是胜捷军和白楼兵,韩世忠西军出身,白楼兵胜捷军天然对他亲近,韩世忠也使唤他们。他们也毫无异议。萧宣赞着力栽培的那个叫什么岳飞的鸟副都虞侯使却没韩世忠的威望本事,他们这几个河北敢战士出身的泥腿子,焉能没有自己的想法?干脆另辟一个战场。把危险夸大十倍,到时候也是一场全份儿的功绩保证了整个北伐大军的侧翼安全!用不着和韩世忠在高粱河主战场上面争斗了。

马扩马宣赞,估计也是这个打算。马宣赞的出身比萧宣赞硬太多了。一个西军老人。再加上宣帅爱将,官家知名的青年才俊。风头却被萧宣赞这个南归之人抢得干干净净。嘴上不说,心里焉能没有想法儿?这复燕大功,是宣帅已经许给萧宣赞的了。马宣赞也只好另外寻觅立功的法子,所以和岳飞他们是一拍即合,另觅战场。

萧宣赞对他们的盘算。估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军议的时候儿,萧宣赞对分薄了实力,还对他们发了脾气。现在看着眼前萧干实在不像是会拼死到底的样子,干脆就成全他们了。

所以大家伙儿才这么倒霉,丢掉眼前的大功捞不到,都到古北口那里吃风去!

这等传言,在汤怀看不见的地方野草一般的蔓延滋生着。越是议论大家越是垂头丧气。军行路上,再没有从涿州北进高梁河时那样兴高采烈,士气高昂。心情就如还是阴沉沉的天气一般惨淡。

在北方远处,仍然有乌云堆积,远远的燕山山脉之上,闪电从乌云中偶尔划过,谁也不知道。在乌云之下,等待大家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沉默的青年宋军将领。哪怕穿着一身戎装,披着大红的披风,在他身上也看不出多少统兵将领的气质,倒是更像一个默默听令的卒多一些。唯一让他看起来和其他人有些区别的,就是那个在马鞍侧挂着,尺寸大得出奇的弓袋。他和身后士卒一样,配有一匹驮马,驮马的缰绳就拴在马鞍桥前头,一人两马,只是

他的模样,比起够貌不惊人的岳飞还要不起眼。怎么瞧也只是一个健壮朴实的庄稼汉子。萧言和他打交道那么久,有的时候怀疑是不是汤怀接生的时候颜面神经受到了伤害反正这今年代卫生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

永远都是那副沉默不语,低眉顺眼的表情,上官吩咐交代的事情,都木讷的答应下来,然后就去办了。这次居然挑选他领四百人马单独出动接应岳飞他们。

除了萧言想提拔重用自己嫡系人马之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

大家士气这么低沉。和跟着这么一个上官出征,也是重要原因之。

背后蔓延的低沉气氛,似乎没有影响到汤怀半点,他只是默默赶路。唯一和平常有些不同的是,汤怀不断的抬头向北面云山望去。

哥哥,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俺们这样赶来,到底能不能接应上你,而萧宣卑,他到底对你的抉择,是怎么想的?在高粱河的主战场这里。

一场大雨掠过之后,泥泞的战场和暴涨的高梁河水,让双方一至少是萧言所领的大宋一方原来积极的哨探遮断战场的行动变得暂时平静

一场大雨让神武常胜军,胜捷军还卑白楼兵扎下的营地也变成了泥潭。幽燕之地的黑土吸饱了水。显得黑油油的,营地周围挖出的排水泛渠只是哗啦啦的流淌。穿营地中央而过的小溪似乎变成了一条小河,显得宽阔了许多。

趁着出了一点太阳,衣被军资马草之类的都拿出来晾晒了。看着北面堆积的乌云,谁都知道这场秋雨轻不了。兵火过处,天时都不正,幽燕之地以秋高气爽出名。现在却仿佛还是*雨震靠的夏季!

快马从营地中间驰过,溅起大团的泥点,正把战袍挂在交错搭起的枪杆上头的几个小军官飞也似的跳开,指着马上骑士半认真半开玩笑的笑骂:“营中无故驰马,你这贼厮鸟,知道是什么罪过!”

马上骑士脸上笑逐颜开。回头也骂回去:“睁大你们鸟眼看看,没瞧见俺捧着令旗!无故驰马。泼弗五能扒了俺的皮!”

“又是什么鸟喜事?还是贼老天爷告诉你,这场鸟雨不会再来

“俺们轻骑还好,老是这种天气,白椎兵那些铁驼子,只怕冲阵的时候要半截入土!”

马上骑士已经去得远了。声音只是飘过来:“刘太尉大军已经离俺们不远,大军一到,俺们就要杀过高粱河去了!”

几个小军官对望一眼,心里叉冒出来的念头都是一般的:“刘延庆转了性了,这次上来得这生的快!”

这念头才一转完,大家伙儿就按着头盔发疯也似的朝着自己的营帐跑过去。大军上来得这般的快。表明大宋北伐大军对这场决战的意志到底有多强,有多么急于收功于这最后。刘延庆过来虽说是给萧言,当后盾。可是北伐大军。谁瞧着这场最后的大功不眼红?大家伙儿得赶紧准备好了,一切都的预备停当。给派出去遮护北面侧翼的那些倒霉同袍不用说了,这场大功,既然大家先到的高梁河,就不能给别人抢了过去!

“刘太尉大军已到!”

“刘太尉大军已到!”

营地当中顿时就了起来。大家一边四下奔走着,一边都忍不住朝着萧言所在的大帐看去。

援应马扩岳飞的人马派出去之后,这个从涿州出发以来,一直意气昂扬的萧宣赞这两天也显得有点古怪,原来一直显得高昂的意气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消沉了一些。原来萧言哪天都带着韩世忠会亲抵高粱河南巡视一周,朝着对岸辽人耀武扬威的展示着他的萧字儿大旗。这两天也少见他出动了。

原来萧言在营中巡视,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大宋文官领军,很少有对武人假以辞色的。恨不的用每个举动都表明他们这些士大夫和这些脸上刺字的大宋军人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萧言却是总是披甲,和最底下的大头兵都能笑骂两句,说几句腔调古怪的大宋丘八粗口。捶捶这个当兵的肩膀再踢那个,当兵的一脚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加上他敢于身先士卒的事迹,深得军心就不用说了。

偏偏这些日子萧言却是看起来阴沉了许多,带着韩世忠巡营,话也少了,更别说那些表示亲热赏识的对当兵的举动。瞧起来倒是有点像他本身的文官身份了。谁也不知道,这位萧宣赞到底怎么了一难道是宣帅许给他的克复燕京的大功,现在有了什么变故不成?还是马扩他们一意孤行,b得他不得不分兵,让萧言心中暗自郁郁?

现在刘太尉大军以到,北伐大军就要齐集于高粱河,眼见就要和已经军无斗志的萧干展开决战。这个时候,萧言可万万消沉不得,大宋这支最精锐的人马,都指望他带领着,杀上燕京城头,青史标明,成为这宣和四只凌烟阁上的人物!

萧宣赞,现在全军可都在看着你!

众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站在萧言大帐之前的亲卫们突然肃然而立,然后就见萧言大步走了出来。韩世忠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脸色都不见得轻松,似乎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的到来而有多兴奋雀跃也似。

当兵的却没顾及萧言的脸色。大家多多少少都朝大帐方向凑近了一些。就连小溪对面的白挂兵营地当中也是人头攒动,不知道多少人从营帐当中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只是远远的朝着这边瞧着。

萧言和韩世忠都迎着传骑跑来的方向,按剑站着。那几骑传骑都是派出去朝涿州方向联络的。这个时候在离萧言还有十几步的地方住马,几骑甲士兴高采烈的跳下马来罗拜于地:“俺们见过萧宣赞韩虞侯缴令!刘太尉大军十日前自涿州出发,昼夜兼程,现在已经抵达离俺们大营不足二十里外!俺们已经和环庆军前锋接上了头,更接到刘太尉将令,大军即玄就将抵达!请萧宣赞派出人马,遮护大军进入战场扎营,刘太尉更渴慕与萧宣赞一会,共商决战大计!”

底下已经响起了低低的欢呼声音,几个靠得近的军官已经兴奋得你看我我看你。就差从心眼儿里笑出来了,刘延庆来得如此之快走喜事不用说,联络萧言也如此客气更是表明了,宣帅对萧宣赞的承诺还未曾变!

摧大敌,克名城,衣锦还乡的机会,就在眼拼了!

萧言哼了一声。却一时未曾说话。眼神沉沉的。也不知道在这一匆,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情了。竟然有些失神。

萧言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这个情绪不对,很不对。昨天夜里。当雷声在头顶响起,自己竟然被惊醒,呆呆的坐着直到天亮。

也许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拜

但是这场噩梦到底是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在梦中,有无数模糊的面孔此起彼伏。自己熟悉的历史,已经完全是面目全非。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高喊:“这一切,你改变不了,你改变不了!”

一切都是在自己预料的轨道上面发展,面前的萧干已经毫无战意,白痴都看得出他虽然统领大军。却再没有当日在易州城下那样的坚决凶悍。自己后面也没有什么改变,童贯仍然在鼎立的支持着自己。没有半点变故发生,大功就在眼前。似乎已经可以触摸得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功名鲁贵,已经是相当现实的接近自己了”就连对马扩,对岳飞,自己都已经仁至义尽。对一场历史书不曾记载的可能,自己分薄了用来建功立业的实力去援应他们。

还要怎么样?为什么心头就是这样沉重?难道就是因为泼韩五这丘八的一句话,他噢到了女真教子南下的味道么?

眼前传骑半跪在地上。大声的又将喜讯回报了一遍。声音传入萧言耳中,却恍恍惚惚的什么内容也抓不住似的。

韩世忠跟在萧言身后。看着传骑变得讶异的眼神”有丹数道麾下将十投射过来的眼神,悄悄的捅了萧言咋旨赞,刘太尉到了!”

这一下动作,让萧言啊的一声惊醒。眼前景物,扑面而来。无数张面孔,正以无比热切的神情看着自己。

这些都是大宋西军的普华。大宋最为精锐的野战力量。在当日白沟河战败之后,就是自己率领他们当中的骁锐之士,毅然北渡。克复涿易二州,一举改变了幽燕之地的局势!自己更带着他们一直走到了高粱河,而最后的,最耀眼的功绩,已经再明白不过的摆在了大家的面!

这些朴实敢战的战士,跟着自己在夺取涿州,在直扑易州城下辽人大军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退缩。而自己许给他们的,就是这场北伐战事当中最后奠定胜局,青史留名的一场大胜!

自己还要多想些什么呢?

他缓缓举日四顾,那些最先跟随他的胜捷军白楼兵的幸存士卒们的神色,最为激动。萧言也毫不怀疑,当直扑燕京的时候,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这些战士都会毫不犹豫的呼啸向前!

只是马扩和岳飞不在这些人当中啊,

去马扩岳飞,老子现在只要燕京。难道还有其他退路么?

回头看看,韩世忠张显都是容色如铁,按剑一句话也不说。

萧言猛的一咬牙齿,大声下令:“带马!”

身后亲卫早就浑身绷紧了,顿时就将萧言的那匹高大白色健马牵了过来。萧言一声不吭,翻身上马。扯着马缰绳勒着坐骑团团转了一圈,扬声大呼;“刘太尉到了!咱们大宋北伐大军全师已到!名臣猛将,会于一处,会于这高粱河前!诸位弟兄跟随我萧言,从白沟河一直到这里,终于等到了此刻!我萧言必不负大家,会带着大家直抵燕京城,将这幽燕直之地,彻底底定!现在我们眼前就只有一个目标

燕京!燕京!!”

每名士卒浑身在这一刻都绷紧了,随着萧言最后一个字出口,同声爆发出来。

“燕京,燕京!”

呼声有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这个大营。营中战马似乎也感染到这种气氛,希律律的只是长鸣起来。更不知道在高粱河北的萧干大军,有没有听到这些呼喊!

韩世忠和张显也纷纷接过亲卫递上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迎着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音,韩世忠轻轻吐了口气,也跟着振臂大呼。他的嗓门儿又大,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一副胸无城府的猛将模样。张显脸色有点发白,朝北面看看,回头叹口气。也举着胳膊跟着大家一起呼喊。

萧言回头,电闪一般的扫了韩世忠和张显一眼。转头又咧嘴笑了,语气也放轻松了一些:“刘太尉他们来得好快!看来也眼换咱们这场大功!现在我就去迎接刘太尉!咱们和刘太尉,虽然互不统属。可是总得卖三分面子不是?大家放心。这场功劳谁也抢不走,燕京是我们的!军议的时候,你们萧宣赞自然会寸步不让,牢牢把住先锋这颗印!不过到时候奔燕京的时候,你们这帮家伙,六条腿跑不过两条腿的,可不怪老子!”

营地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人人互相看看,跃跃欲试到了极点。萧言再不多说,只是打马。飞也似的从人群当中驰出。围着他大帐左近的士卒纷纷让开,在萧言身后,韩世忠张显也带着亲卫如龙一般跟上。

所到之处,只是一片欢呼大喊的声音。

张显紧紧的跟在萧言身后。驰过人群的时候,就看见牛皋的身影一闪。往常这种气氛,牛皋早就挤在前头,叫得比谁都大声。但是今天,他虽然也从营帐当中出来了。却是藏在后头,张着嘴呆着一张脸,只是看着萧言背影。

他和张显两兄弟,眼神撞上。牛苯胸口起伏,似乎想说什么。张显只是白着一张脸,轻轻摇头。接着就飞也似的驰过。

萧言的身影在最前头,从头到尾,他都没率朝古北口方向,看上一眼。雾气搅动。

突然之间,十几支羽箭仿佛撕开了这蒙蒙雨雾。电闪一般的直射

山道上大雨过后潺潺的流水声音,将拉弓的声音几乎全部掩盖。来人也都是老手,恐怕也是远远下马,轻手轻脚的就摸到了眼前。在人还来不及转念的时候,这箭雨已经泼了过来!

岳飞白蜡杆子大枪一抖,枪缨展动,仿佛如一个血红的圆球。每根枪缨,在这一刻都似乎全部绽开直立!

他遮护的范围极大也主要是冲着下三路遮护,他们身上都有披甲。厚重战袍沾水之后,也能起着防护作用。更别说下雨天气,弓弦弓身吸饱了水汽,要比平常软上三分,射中披甲战士,基本就只能听个响。可是战马却没有披甲。万一折了坐骑,到时候跑都跑不掉!

袭来箭雨,也是冲着战马的居多。就听见仆仆仆响声连连,十几支羽箭几乎都被打掉。这个时候绷紧了神经的那些神武常胜军士卒也反应了过来,纷纷遮护着自己坐骑。有的人撒手就还了一箭,接着丢弓拔刀执槊。对面是敌人已经毫无疑问,现在就是要和他们碰碰,摸清楚到底有多少力量,然后才能退回去。大家伙儿免不了要在这谷道之间打一场遭遇骑战。现在只希望这个主动流下来断后的岳副都虞侯,能多带几个弟兄退回去!

羽箭如雨一般,不断的泼过来。这些舍马就步悄悄摸近的敌手,也知道弓箭伤不了对手,只求将对方缠住。雨雾对面,已经有马蹄声响起,蹄美杂沓,正是战马已经跑起来的袭步声音。大队敌人前锋哨探,已经扑了过来!

十几个常胜军战士纷纷怒吼叫骂,只是护住战马。偶尔几发流矢撞在盔甲上,发出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岳飞挡在大家最前面,大枪如同活物一般舞动,至少照顾住了七八个手下。让大家还能腾出手来还箭。所有人都嘴里发干,只是看着岳飞不动如山的背影。谁也不知道这个第一次领骑军作战的前河北乡下泥腿子,会不会突然掉头就跑!

不过人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点佩服。大枪出名的越长越难使,看岳飞带着这么长一杆大枪,不是没人笑话他装样子。但是这一展动,这白蜡杆子的大枪在他手中。真的有如一尾活龙!

双方派不上用场的对射不过短短持续了一瞬,对面也传来了呼喊声音,马蹄声也越来越响。射来羽箭突然骤然而停。似乎连带得一直缓缓卷动的雨雾也停了下

紧接着就看见数骑面目狰狞的甲士,就从雨雾那头,突然显出了身形!

对面甲士,同样人人披甲。可是盔甲外面,还是大家都看惯了的常胜军青色战袍。盔甲下面,也是圆领窄袖的辽人袍服。对手喝骂的声音,也多是燕地口音。

怎么又冒出了一支常胜军?

不知道是哪个当初在易州归降萧言的老卒,冒出了一声呼喊:“董大郎!”

这董大郎,居然又回来了!郭药师当初创立常胜军,只怕也没想到今日,他这支当日纵横幽燕辽东的劲旅,在这古长城脚下,分属大宋和女真双方,就这样迎头撞上!

岳飞也猛的大喝一声,从当日在涿州不能跟着萧言出战,一直压抑到现在的血气,仿佛在这一刻,才突然全部都爆发出来!

这吼声只震得山鸣答应,压住了所有一切声响。连里面冲来的几名甲士,似乎都被这吼声震得一滞!

吼声中,岳飞已经猛的一夹马腹,直迎上去。大枪伸出。劲力到处,枪头如活龙一般的摆动,已经在冲在最前头的那甲士咽喉上带出一蓬血雾。接着就毫不停留的直扑向后面几人,见缝就钻,只是在咽喉面门甲叶遮护不到的的方招呼,当面竟然没有一合之将。只是翻身落马,战马收不住势头。还带着尸体朝前冲。

山谷当中,一片扑通扑通的沉闷尸身落地声音,有的人没死得透了,落地被马在泥泞当中拖行,又被惊马踩过,只是惨叫。不过咽喉给开了一个口子,惨叫声音也变成了漏气的声音,还伴随着血雾从咽喉破口喷得老高!

偶尔有几人闪过了岳飞第一轮疾刺,和岳飞错身而过,还来不及反应,只奔向跟在岳飞身后的那些士卒。岳飞手下纷纷准备迎战。却看见岳飞头也不回,大枪单手握着,用力回扫。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扑扑的只是敲在他们的背后。这大枪在他手中,使出了锤棍鞭铜这等骑战重兵器的力道。凡是挨了一下的对手,当即喷血。在马上都直不起腰,更不堪的干脆落马,连一个能冲过来的都没有!

雨雾那头,再度出现的董大郎的常胜军所部操源不断的涌出,喊杀声接地连天。而跟着岳飞断后的这些神武常胜军,目瞪口呆的就看着岳飞一个人就堵住了谷道。只看见大枪如龙闪动,将对手堵得死死的!

落马甲士仿佛都将狭窄谷道都塞满了,原来的喊杀声音,就变成了一连串的惨叫。失却主人的战马嘶鸣,只是团团乱转,挤成一团。后面涌来的敌手似乎也没料到这等场面,乱了阵脚,只是高呼怒骂惊叫。那些步下摸过来的射手想援应自家弟兄,又拉弓射了几排箭,没伤到岳飞,到是射下来几个自家弟兄,这混乱喝骂声音就是更高。

不是没有骁勇之士想打破这场乱局,拼死朝岳飞涌过来。可是不论他们怎样马术娴熟。当初从多少次的骑战冲阵当中活了下来,在岳飞面前,还是没有一合之将。只有在咽喉上面开口,头上脚下栽落泥泞的

场!

如果战场开阔,只要悍不畏死,还有b近岳飞的可能,但是在这并不阔大,只能容四五骑并行的谷道当中.

第九十八章 天下之雄(三)

北口外。本来就是道路纷然山势在古北口一,可是仍然有无数山间小径纵横。辽人并不修补长城,蜿蜒城墙,多有倾颓。虽然古北口控制着最便利于大军行动的通路,但是其他地方,仍然需要照应。

宋军二百骑人马,哨探分得很散,马扩他们本来就要起的是侦察警戒遮护的作用,并不是诚心和万一来犯的女真人马在这里决战的。所以这警戒幕也就张得非常的大。

岳飞向来都是自告奋勇抢这古北口外最主要通路的哨探任务,马扩争过,可是看岳飞态度坚决,也笑笑就算了。马扩也是军中打滚出来的老人,如何能不知道岳飞现在沉默的外表后头,自效之心如火?他实在是太想证明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自己了。

马扩也稍稍有些犹疑过,岳飞虽然在萧言照应下提拔极快,可是经验实在浅薄。最重要的哨探任务交给他承担,到底他能不能应付?不过看到岳飞抿紧的嘴唇,还有异常坚定的眼神,让马扩一笑点头。

想当年自己才在西军,正崭露头角的时候,眼神又何尝不是这样的?

当岳飞独挡谷道,初次展现他未来无敌名将之姿的时候。马扩也正带队在泥泞的山道当中挣扎。大雨过后,道路难行,雨雾遍布四野,哪怕位于山巅极目四望,都看不出多远去。人人都是奔走得浑身泥泞,有的时候为了节省马力更要下马步行,人人披甲,这步行就加倍艰难,每名骑士身上都看不出盔甲本来金属的颜色了,仿佛就是用泥裹起来的一个战士一般。

比起跟着岳飞大家还敢发些牢*,跟着马扩哨探,大家伙儿可是半句怨言都不敢有。西军老人。宣帅心腹,官家赏识的军中才俊,三重身份加在一起,足够耀人眼目。虽然现在风头比起屡屡创造奇迹的萧言被抢得干干净净,可是马扩自愿到这最艰难的地方承担戍守警戒之责,当兵的虽然自叹倒霉,可是心里是无人不佩服的。

马扩和他们一样牵着马,只是走在前头,在他身后跟着的是方腾,这汴粱子可顶不住了,虽然特许能骑马,也只是在马上直不起腰来。一副骨头都要晃散架的样子,看样子似乎还感染了一些风寒,脸色潮红,不过气色还好,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突然之间,马扩丢下缰绳,手脚并用的爬上路边一个土堆,向直通古北口的那条谷道方向看去,紧紧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在他身后士卒看马扩如此举动,一个个虽然已经是精疲力竭,却都一下警惕起来。纷纷按住了腰间佩刀,两两对望,一个,个都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见。

极目四顾,山道当中雨后水汽弥漫,身前身后莽莽群山,危然伫立。身后蜿蜒长城,在山间起伏。山风掠过,只是带出冷冷的消声。周遭一切,比如天地初辟,这寥廓天地当中,只有他们这支小小哨探骑队而已。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可是凡是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卒,却和他们那个绷紧了脸站在高处的统帅一般,已经有了微妙的感应,仿佛感觉到有一种最为冷厉的杀气凶潮,正在由北而南,侵袭而来!

不过这老卒感应,也是最说不准的事情。长城内外,千年以降就是战场,不知道多少战士在过去千年的时光在这里拼死征杀。无数天下之雄在这里起伏湮没,幽燕辽东,本来现在就是烽火征发不休,孤军处此,什么时候都是绷紧了神经。哪怕晚上夜宿于烽火台上,还多有甲士突然惊醒,呆呆的看着长城以内的寥廓山川和天上星光。

现在什么迹象都感觉不到,谁知道是不是马扩和那些老卒只是单纯的紧张了一下而已?

方腾在马背上直起了腰,勉强提气笑道:“马宣赞,怎么了?是不是噢到了什么?”

马扩脸色沉沉的,按剑回头过来。摇摇头从土丘上面跳下来,牵起了自己战马的缰绳,摇头道:“是噢到了什么,不过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到底如何,还要等各路哨探小队回报以后,才能知晓”为将的最怕就是自以为是,贸然而动,那是会覆军杀将的”

方腾哦了一声,笑道:“这心思绷紧一些,总比散漫应对强吧?”

马扩微笑:“方参议,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大头兵是该怎么带的。出谋戈策和领兵以命博命是两回事情。从军本来就是大宋最苦的事情,俺们这些厮杀汉都是蝼蚁一般,谁都使唤得了,命贱”不过使唤俺们太狠了,俺们十分气力,反而卖不出三分来。将养士气,可是学问,,随便做出决断容易,可大军调动,却还是要俺们这些丘八一步步的量出来的!气力就这么些,士大夫们挥挥羽扇容易,俺们直领士卒的,却要将养着俺们的弟兄”两军会战,互相摸底,遥遥对峙,动不动就是三两个月,谁有精神顺着朝中大人的意思,动不动就两军列阵而圆,互相厮杀!”会战但能不打,就尽量不打,反正屈敌有太多方式,卡住要隘让他们大军前行不得,断其粮道,深沟高垒不战以其自困,法子太多了一场会战下来,更不知道有多少子弟不得归乡!”

听马扩若有感慨的说了这么一些,他身后将士都微微点头,一副赞同模样。方腾神色一动,微笑道:“可是高粱河边那位宣赞,却是一心在求会战呢”

马扩神色黯淡,勉强一笑:“萧干没战心了,瞧着是走的主意,萧宣赞最大功绩,就是将奇迹般克复涿易二州,将北伐大军士气鼓舞起来。大军只要认真进迫燕京,再没有拿不下来的道理,俺们封闭住长城内外,就是确保燕京只是落在大宋手中,没有多激烈的会战要打,”可是萧宣赞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他非要燕京不可,他不比且不必去说他了

马扩讷讷的说了几句,似乎是想在说服自己。到了最后也不想再提这个话题。看着方腾潮红的脸色:“方参议,难为你一直撑到现在!俺们朝北哨探也足够远了,回古北口烘烘衣服,吃顿热的,你就在老营休息吧,何必跟俺们出来再吃这个苦头?”

他似乎不想和方腾多说下去,回头一摆手:“弟兄“丢了!明日再出来吃众个辛苦!一身泥水的士卒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这回程不必再节省马力了,一个个翻身上马,有人还笑骂道:“来时恨不得驮着你走,省得瞧见教子跑不掉。现在也该换俺松快松快了!”

看着马扩背对着自己快步想闪开,方腾淡淡一笑,舒展了一下痛得发麻的筋骨,低声自语:“干嘛吃这个苦头?还不是想在这里看看这横空出世的萧宣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以一人之力创造如此奇功,更鼓起整个北伐大军的士气,末世出此人才,谁知道到底是挽天倾,还是眼见得燕京也要落在他手中,可大宋,不需要一个侯景!”

就在方腾马扩各怀心思,而士卒们只是欢欣鼓舞的要朝回走。这个时候,真的有散乱的马蹄声从来路急促响起。所有人都神色一变。呛榔声响,已经有人将兵刃拔在了手中!

远远的有呼喊声音传来:“马宣赞”马宣赞”前路有紧急军情,女真鞋子出现了!”

马扩才翻身上马,顿时神色大变,狠狠的抽了坐骑一鞭子,飞也似的迎上前去。他身后士卒震愕之下。纷纷跟上。就连方腾也直起了腰,神色凝重。

女真鞋子真的来了!这二百人马跟着马扩岳飞远戍此处。大家自然都叹息倒霉,不过也只是可惜复燕大功没份参与。女真数子这个词,说起来就是太遥远的事情了。除了马扩,谁也没见过崛起海东的那些女真鞋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一路行来,燕地辽人分崩离析,只等宋军前来接手归降,还有这长城内外莽莽蔡慕,寥无人迹的模样,更让人没有在这里迎接一场苦战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在如此大雨,如此道路难行,高粱河两岸,宋辽双方正在对峙,准备最后一战,了却这百年恩怨之际。这些仿佛遥远得在天边,在传说中已经走了本来模样的通古斯寒风,真的席卷南下了!

马扩跑在最前头,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如此大雨,古北口守军几乎全部撒出去哨探,自己一时心动,让岳飞独挡最要害的正面。他虽然一向沉稳,但是毕竟资浅。万一挡不住突然而来的女真鞋子。说不定就被他们趁虚袭取了古北口!

古北口要害一失却,从这里直到高梁河一带,女真铁骑就可以纵横来去。宋军侧翼失却屏障,局势之劣就不用说了。更让人不敢想象的是,万一现在辽人大将萧干依附女真的话,那么幽燕之地,仍然不会为汉家所有,而女真人是北辽人还要强悍十倍的敌手!

萧宣赞啊萧宣赞,女真教子真的来了,你又会如何做。你又会如何做!

转瞬之间,来骑已经出现在马扩眼中,四五骑快马飞也似的驰来。马上骑士一点也不顾惜马力,只是拼命催赴向前。每个人都在扯着嗓门大呼,看来是循着他们这队哨探的来路一路呼喊过来的。有的人嗓子都已经喊哑了。突然看到马扩身影出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猛的加了一鞭,催马赶过来,不等靠近就已经飞身下马,就要行礼。

马扩大喝一声:“还行什么礼!女真教子从哪路来,有多少,现在古北口可在?”

一个还镇定一些的骑士抱拳大声回话:“马宣赞,引路的是董大郎那厮的老常胜军一部!前路人马,都是他们!岳都虞侯说,女真教子一定跟在后面!”

“岳飞如何?古北口如何?”

马扩紧紧握着马鞭,只是沉声发问。

每个骑士脸上都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惊喜神色,对望一眼,大声回报:“岳都虞侯单身断后,还擒了一个敌人的甚鸟指挥!俺们退回来的时候,岳都虞侯还独当在哪里,杀得董大郎所部不能前行一步!俺们奉岳都虞侯之名,速速回守古北口,通知各路哨探迅速收回,并回报马宣赞!”

岳飞,岳飞!

这个河北小将,放弃了和自己嫡系上官在燕京城下唾手可得的大功,和自己来古北口戍守,已经让马扩刮目相看。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本事胆色,独镇后路,当住来袭敌骑,抓了俘虏,还将人马分派得井井有条,第一时间保住了古北口这要隘!

马扩身子一晃,才露出喜色又沉下了脸,急切的问道:“岳都虞侯如何?已经派人去接应他了么?”

几名骑士对望一眼,这才回报:“岳都虞侯让俺们谨守古北口!说不要管他,只要马宣赞速速回镇古北口即可!教子前锋就有百余,后面更不知道多少,如此大军,必须要通过古北口,岳都虞侯说,古北口比他重要!”

最后几句话说出来,那些传骑眼泪都要夺眶而出。岳飞倒提大枪,迎着蒙蒙雨雾独挡大队敌骑的身形,这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只要身临其境,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马扩捏紧马鞭,喃喃自语一句:“萧宣赞,却没想到,你给了俺一今天下之雄,,也不知道你从何处发掘而来?”

在他身后,哨探宋军和方腾这个时候都已经赶过来,毛经有人疾声发问:“马宣赞,俺们如何?”

马扩猛的转身,马鞭一挥:“分一半人马,护送方参议回镇古北口,俺没回来,一切都由方参议措置!剩下一半人马,跟俺去接应岳都虞侯去!”

他身后士卒,都暴诺一声。马扩遥遥和方腾一拱手:“方参议,俺没回来毛前,一切都拜托了!”

方腾神色不变,只是淡淡一笑:“尽力而已”勒子也是前哨,宣赞应该回得来。只是后面当鞋子大队蜂拥而来的时候,却不知道高梁河诸君,能不能反应过来”这宋辽之间最后一场战事,却是如此风云际会,却不知道哪位英雄,能一一安此波澜?”

马扩深深吸了口气:“俺不是英雄,也做不来英雄,俺只是大宋一戍卒,”无非此处就是俺们死地而已,能力挽狂澜的那位,正在高梁河!”

言罢,他再不回顾,只是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十余骑士,簇拥着他呼啸而去。

“正在高梁河”马扩啊马扩,你这西军才俊,也这么看重萧言么?”

方腾遥望南面云山之间,只是低低自语。”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丢了!明日再出来吃众个辛苦!一身泥水的士卒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这回程不必再节省马力了,一个个翻身上马,有人还笑骂道:“来时恨不得驮着你走,省得瞧见教子跑不掉。现在也该换俺松快松快了!”

看着马扩背对着自己快步想闪开,方腾淡淡一笑,舒展了一下痛得发麻的筋骨,低声自语:“干嘛吃这个苦头?还不是想在这里看看这横空出世的萧宣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以一人之力创造如此奇功,更鼓起整个北伐大军的士气,末世出此人才,谁知道到底是挽天倾,还是眼见得燕京也要落在他手中,可大宋,不需要一个侯景!”

就在方腾马扩各怀心思,而士卒们只是欢欣鼓舞的要朝回走。这个时候,真的有散乱的马蹄声从来路急促响起。所有人都神色一变。呛榔声响,已经有人将兵刃拔在了手中!

远远的有呼喊声音传来:“马宣赞”马宣赞”前路有紧急军情,女真鞋子出现了!”

马扩才翻身上马,顿时神色大变,狠狠的抽了坐骑一鞭子,飞也似的迎上前去。他身后士卒震愕之下。纷纷跟上。就连方腾也直起了腰,神色凝重。

女真鞋子真的来了!这二百人马跟着马扩岳飞远戍此处。大家自然都叹息倒霉,不过也只是可惜复燕大功没份参与。女真数子这个词,说起来就是太遥远的事情了。除了马扩,谁也没见过崛起海东的那些女真鞋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一路行来,燕地辽人分崩离析,只等宋军前来接手归降,还有这长城内外莽莽蔡慕,寥无人迹的模样,更让人没有在这里迎接一场苦战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在如此大雨,如此道路难行,高粱河两岸,宋辽双方正在对峙,准备最后一战,了却这百年恩怨之际。这些仿佛遥远得在天边,在传说中已经走了本来模样的通古斯寒风,真的席卷南下了!

马扩跑在最前头,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如此大雨,古北口守军几乎全部撒出去哨探,自己一时心动,让岳飞独挡最要害的正面。他虽然一向沉稳,但是毕竟资浅。万一挡不住突然而来的女真鞋子。说不定就被他们趁虚袭取了古北口!

古北口要害一失却,从这里直到高梁河一带,女真铁骑就可以纵横来去。宋军侧翼失却屏障,局势之劣就不用说了。更让人不敢想象的是,万一现在辽人大将萧干依附女真的话,那么幽燕之地,仍然不会为汉家所有,而女真人是北辽人还要强悍十倍的敌手!

萧宣赞啊萧宣赞,女真教子真的来了,你又会如何做。你又会如何做!

转瞬之间,来骑已经出现在马扩眼中,四五骑快马飞也似的驰来。马上骑士一点也不顾惜马力,只是拼命催赴向前。每个人都在扯着嗓门大呼,看来是循着他们这队哨探的来路一路呼喊过来的。有的人嗓子都已经喊哑了。突然看到马扩身影出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猛的加了一鞭,催马赶过来,不等靠近就已经飞身下马,就要行礼。

马扩大喝一声:“还行什么礼!女真教子从哪路来,有多少,现在古北口可在?”

一个还镇定一些的骑士抱拳大声回话:“马宣赞,引路的是董大郎那厮的老常胜军一部!前路人马,都是他们!岳都虞侯说,女真教子一定跟在后面!”

“岳飞如何?古北口如何?”

马扩紧紧握着马鞭,只是沉声发问。

每个骑士脸上都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惊喜神色,对望一眼,大声回报:“岳都虞侯单身断后,还擒了一个敌人的甚鸟指挥!俺们退回来的时候,岳都虞侯还独当在哪里,杀得董大郎所部不能前行一步!俺们奉岳都虞侯之名,速速回守古北口,通知各路哨探迅速收回,并回报马宣赞!”

岳飞,岳飞!

这个河北小将,放弃了和自己嫡系上官在燕京城下唾手可得的大功,和自己来古北口戍守,已经让马扩刮目相看。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本事胆色,独镇后路,当住来袭敌骑,抓了俘虏,还将人马分派得井井有条,第一时间保住了古北口这要隘!

马扩身子一晃,才露出喜色又沉下了脸,急切的问道:“岳都虞侯如何?已经派人去接应他了么?”

几名骑士对望一眼,这才回报:“岳都虞侯让俺们谨守古北口!说不要管他,只要马宣赞速速回镇古北口即可!教子前锋就有百余,后面更不知道多少,如此大军,必须要通过古北口,岳都虞侯说,古北口比他重要!”

最后几句话说出来,那些传骑眼泪都要夺眶而出。岳飞倒提大枪,迎着蒙蒙雨雾独挡大队敌骑的身形,这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只要身临其境,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马扩捏紧马鞭,喃喃自语一句:“萧宣赞,却没想到,你给了俺一今天下之雄,,也不知道你从何处发掘而来?”

在他身后,哨探宋军和方腾这个时候都已经赶过来,毛经有人疾声发问:“马宣赞,俺们如何?”

马扩猛的转身,马鞭一挥:“分一半人马,护送方参议回镇古北口,俺没回来,一切都由方参议措置!剩下一半人马,跟俺去接应岳都虞侯去!”

他身后士卒,都暴诺一声。马扩遥遥和方腾一拱手:“方参议,俺没回来毛前,一切都拜托了!”

方腾神色不变,只是淡淡一笑:“尽力而已”勒子也是前哨,宣赞应该回得来。只是后面当鞋子大队蜂拥而来的时候,却不知道高梁河诸君,能不能反应过来”这宋辽之间最后一场战事,却是如此风云际会,却不知道哪位英雄,能一一安此波澜?”

马扩深深吸了口气:“俺不是英雄,也做不来英雄,俺只是大宋一戍卒,”无非此处就是俺们死地而已,能力挽狂澜的那位,正在高梁河!”

言罢,他再不回顾,只是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十余骑士,簇拥着他呼啸而去。

“正在高梁河”马扩啊马扩,你这西军才俊,也这么看重萧言么?”

方腾遥望南面云山之间,只是低低自语。”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二自只叉何尝不需要泣场大功

别想了,什么也别想了。童贯固然许了自己这场大功,但是一旦失败,等待自己的就是不测的命运!

只有燕京,只要燕京!

去,这是让人没有后路啊!

萧言深深的吸口气,一揖到地:“刘相公言重,萧干虽陈兵数万于高梁河北,可已军无斗心,我大军只要次第而至,一月之内,萧某保为官家,为大宋,为宣帅,为刘相公取下燕京!不效则甘愿军法从事!”

刘延庆呵呵大笑,又拍拍萧言肩膀:“萧宣赞,你是宣帅的心腹!宣帅不会看错你!几日之内,至少老种相公小种相公他们都要抵达到了,到时候军议布置一切。还是那句话,你要俺们怎么配合,俺们就怎么配合,只要能拿下燕京!”马扩十余骑人马,只是沿着古北口朝北面通行的那条谷道疾驰。每个人都将坐骑催策到最快,战马喷吐着长长的白气,昂首奋蹄。溅起大团大团的泥土,拼力朝前。

每名骑士,从马扩以降,都已经扎束整齐。战袍扯下来了,露出了寒气森森的盔甲。马槊长刀配齐。子袋撒袋都调整到了最顺手就可以取出的位置。人人都是神色急切凝重,恨不得胯下健马能跑得更快一些。

岳飞独当百余,甚至数百敌骑,为大家争取时间,为古北口不失做了能做的一切。谁也不知道这位沉稳朴实的河北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不论从哪个角度,马扩都非要将他接回来不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他不能死!

马扩隐隐约约有个感觉,保全岳飞,也许就为大宋保留下来另一个天下之雄,如那个自己衷心佩服的萧言一般!

可是谁都不敢抱太大的幻想,以一当百,岳飞不过才是初出茅庐,就算再骁勇,又能坚持多久?就算当前锋的是董大郎所部的那些老常胜军,也是纵横幽燕数年的好汉,能跟着他从死地逃生,最后又能卷土重来,几番折腾下来,剩下的都是锐士了。

岳飞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但是他又能坚持多久?

谷道四下,只是回响着马蹄交相践踏泥泞的声音,还有每个人遏制不住的粗重喘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顺着谷道掩袭过来的敌人。以寡敌众,不用想就知道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大家一声不吭的追随马扩来接应岳飞。可真不知道还能剩几个人回去!

马扩突然扯住了坐骑缰绳,战马正跑得发了性子,顿时扬起了蹄子,吭呔叫着在空中乱踢几下,这才停住。在他身后骑士看马扩如此动作,纷纷也都勒马,战马长嘶声音顿时响成一片,团团转着才算停住脚步。

刷的一声,马扩已经扯出了马鞍岔子旁边的马槊,提在手中。身后骑士也都纷纷张弓拔刀,紧张的盯着前方。

这个时候,才听见马蹄声音,轻轻的在前头响起。

大家的呼吸,顿时又浊重了三分。死死盯着对面。现在雨雾已经淡了一些,可是视野仍然不算开阔。谁也不知道,在雨雾那头,到底会冒出来什么!

对面似乎是单人独马,走得不紧不慢。来袭之敌竟然有如此的胆略,都和宋军遭遇了,一名骑士,还敢独骑渗入这么远?

马扩仔细听了一瞬,脸上突然浮现出不敢相信的喜色。握紧了马槊,缓缓策马向前,身后骑士紧紧跟着,就看见薄薄的雾气卷动,一个身形渐渐的显现,由模糊而清晰。

来人提着长长的大枪,枪缨如雪。人马身上,全部都已经染红了。盔甲甲叶缝中,还cha着几根羽箭。可是年轻的面庞却沉稳如昔。仿佛只不过骑马出去散散心一般,根本不像经过了一场最为惨烈的厮杀!

来人正是岳飞!

他一人一枪一马,独当百余敌骑,掩护着自己麾下士卒平安后退,还这样完完整整,似乎还意犹未尽的退回来了!

看着马扩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岳飞咧嘴一笑,朝马扩点点头,又朝后面指指:“俺没敢走太快,董大郎的那些人马还远远的缀着呢,上来到也不敢,退走也不甘心,估计已经派人到后军回报去了,”马宣赞,古北口老营无恙吧?弟兄们都退回去了么?”

马扩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大骂一句:“直娘贼,能厮杀了不起啊!就不等等俺?就咱们两百人在这里,生死都在一堆,显本事给谁看?”

岳飞笑笑,还不满二十岁的他居然显得有点羞涩:”马宣赞,俺有把握这才断后。并没想送职…”

马扩不等他说完,已经策马过去,狠狠捶了岳飞肩膀一记,又用头盔狠狠撞了岳飞头盔一记:“走,回去商议!古北口他们过不来,夫军行动,不能都翻山,俺只担心他们潜越,从背后压着俺们,顺谷道来,几千人俺们也不怕!”

岳飞皱皱眉头:“后面缀着的那些家伙可以不管,俺也和马宣赞一般,只担心教子潜越”那俘虏嘴撬开没有,来了多少教子?了不起就在这山间,俺们和潜越的教子缠战就走了,俺就不信,女真教子厉害到天上去,能在这山间展开千军万马?”

马扩用力又锤了锤他,一扯岳飞坐骑缰绳:“走!你小子,把本事藏到现在!萧宣赞让你来,真是开了恩了!”

他猛的回头又看着岳飞,神情一下严肃下来:“,可是,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女真人可不比董大郎所部,那是真正的天下之雄!”

岳飞迎着马扩b人的目光,淡淡一笑:“正好,俺也想见识。”

马扩深深的看着岳飞。突然长啸一声:“好,俺们就将这些教子,籍死的卡在这里,总会有人记着俺们的!”在离古北口尚有二三十里的地方。

人马都在一处略微干爽一点的高处杂沓而歇。

数千人马乱纷纷的涌在一起,有的已经下马歇息,还有的将脚翘在马鞍上面,缓双石卜警戒巡视。

董大郎所部已经是累得骨软筋酥,虽然勉强派出百余骑继续向前路哨探。其他的人这一场大雨浇下来,这个,时候但凡是没有轮到值守警戒任务的,都摊手摊脚的睡在泥水里头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动了。

乱纷纷的营地当中,有的人还支撑在烧水煮食,炊烟一道道升起。已经有人围坐过来烤衣服。

董大郎所部人数虽多,可是在这干爽高处却只敢占了一半不到的地方,剩下地方,全都让给了那几百女真人马。

这些矮壮结实的女真人袍子都系在腰上,少有人披甲,这个时候也没显出多少倦色。纷纷在遛着自己的战马,剩下的百十人早早升起了篝火,也不要董大郎所部讨好的来帮忙,围着篝火烤起了肉干,煮着茶,竟然已经有人拍掌而歌。几百里长途奔袭,一场接地连天的大雨。谁也不知道这些女真人怎么这么能熬,竟然似精力还未曾完全发泄光!

银可术也没了架子,只是靠在卸下的马鞍上头,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些带出来的儿郎。烤好了肉,他麾下的儿郎随手丢过来,银可术也就接着大啃。蹭得脸上胡须都油光光的。

董大郎却没有他这么悠闲,只是扎束整齐,按着腰间长剑四下巡视,不住的督促军官那士卒时起来,好好将马遛了喂了。哨探再放远一些,车上帐篷也赶紧卸下来扎上,只是在自家营头到处团团乱转。

远远的有马蹄声音突然响起,巡哨警戒的士卒勉强打起精神迎上去,就看见远远的数骑人马疾驰过来,人人脸上都有血迹泥浆,正是派到前面哨探古北口动向的前哨。自家弟兄正想和他们打招呼,却发现这几骑已经累到了极处,在马上腰都直不起来,只能趴着紧紧抱着马脖子。

就是他们的战马也已经跑得踉踉跄跄,浑身跟洗过一样,毛片发亮,马力差不多也已经消耗殆尽。

岳飞以一人独当百余骑,固然这岳飞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一身本事,堪称天下之雄。可和董大郎所部已经年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也有相当重要的关系。他们还能坚持着紧紧缀着岳飞,尽自己的职责,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看着这几骑奔回来,正在高处巡视的董大郎神色一变,按剑带着几名亲卫就直奔下来,周遭常胜军士卒纷纷让开,瞎子都知道前头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这个时候可不要招惹到自家统帅,董大郎自从南下以来,神经就绷得紧紧的,在银可术面前小心翼翼。现在前锋受挫,肚子里面想必正是一肚子火!

董大郎奔到近前,那几个骑士挣扎下马,头也不敢抬的行礼,低声回禀:“大人,俺们遭遇了宋军!一场厮杀,折了二十多弟兄,俺们指挥也被宋军擒了宋军正退往古北口,俺们,,俺们正在缀着,陈三现在接了指挥,派俺们回来禀报,请大人示下行止”

“宋军?”董大郎深深吸口气,看到这几个人仓皇退回的模样,他已经有了预感。不过听到确切消息,还是心头一震。宋人居然能直抵古北口?他们能料到他董大郎会这么快带着女真回来么?按照他对宋人的了解,说他们行动持重都算是夸奖了。现在居然有一支宋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就卡在了古北口!

在他脑海中,不期然就浮现出一个身影。当日在涿州,这个人还是油头滑脑,言不由衷,看起来一副不中用的模样。可是就是这个人,在涿州杀了女真使者,拒绝了他的拉拢。也是在短短时间里,就从白沟河南到了白沟河北,抢下了涿州,迎着几万大军就杀到了易州!让他功亏一篑,让他只能奔走塞外,投靠女真!

难道又是这个人?这个人到底从何而来,怎么出现在这幽燕之地的,让他董大郎的一切盘算,都成了泡影?

这次不会一样了!

“有多少宋军?”董大郎按捺住心中情绪起伏,低声发问。

几名士卒对望一眼,神色中有尴尬,也有恐惧,刚才经历的那场景,那一人一骑一枪,浑身被血染红,杀得他们百余骑人马不得寸进半步,最后才轻蔑的看着他们,缓缓退弃的样子,仿佛还如一场难以摆脱的梦魇!

“回大人的话一开始有二十来骑宋军,后来退走一些,有人断后,俺们,,俺们”

“二十来骑宋军?至少还有一半先退走,不过十余骑,难道你们就杀不过去!擒一今生口过来,难道就是什么难事不成?那是宋人。不是女真!”

董大郎猛的低喝一声,刚才起伏的情绪,似乎迫不及待要找个地方宣泄出来。可是他总算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情绪,没有发出太大的吼声。

按照他现在这种莫名的愤怒,其实恨不得立刻将眼前几个废物砍倒!

几个骑士又对望一眼,到底是幽燕汉子,还有些诚朴爽直的个性。最后才颤声道:“断后的宋军就一人”是名小将,使得好长大枪夫郎,大郎,俺们无能,竟然杀不过去!”

董大郎浑身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几个人。他胸口剧烈着,眼神当中精光四射。脸上不断的闪过凶戾之气。几个骑士看看董大郎眼神,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认命。

半晌之后,董大郎才缓缓止住了胸口剧烈起伏,将几个人扶起:“去,传俺将令给陈三,弟兄们都累了,退下来歇息吧。俺使用大家伙儿太狠,也是没法子,燕地是俺们的家啊!我的弟兄们但凡能稍稍喘口气,怎么会有宋人的威风!退下来,吃顿热的,好好睡他娘的一觉!明日就拿下古北口!”

几名骑士感激的看着董大郎,互相对望一眼,碰的朝董大郎磕了一个头,起来就翻身上马,扬蹄而去。董大郎沉默少顷,转头看去,就看见高处常胜军士卒们黑压压的站在那里,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再远处,就是靠在马鞍上的银可术的小小身影。虽然隔得这么远,可是他分明就能感受到银可术那冷电一般的目光。

董大郎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云山远处的古北口。

守在那里的,到底是谁?

第九十九章 天下之雄(四)

雨滴又淅沥沥的洒了下幕。天上星光。被乌云遮得死死的六微千南犯常胜军和女真军混合人马,也再不掩藏形迹,只是通往古北口的谷道之外展开了大队。营盘已经竖立,虽然简单但是还称得上严整,火把在营地四下呼啦啦的燃动着,火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只是在风中摇曳。

大雨已经将天地间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站在古北口关隘旁边的山头上,能将这星星点点的营火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每一点的闪动,似乎都带着不详。

董大郎所部前锋哨探,居然就这么收了回去,一场遭遇战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丢了一个指挥活口。他也没有恼羞成怒的直抵关隘,强攻硬打的报复。安心扎寨,好像在做长远计。

可是谁都知道。这些呼啸而南的数千铁骑,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也许等到天明。一场惨烈的厮杀,就要围绕着这长城蜿蜒盘旋经过的山地,而凶猛的展开!

只,”鞋子在将养气力呢这次主力,看来是董大郎所部了,没有他这个地头蛇,女真鞋子未必有南下来占便宜的打算。宗翰俺见识过,女真人杰也。也最是野心勃勃,待人接物,面上是女真人的朴实豪爽,实则只信以力为先。也有见识,居然知道俺们大宋和辽国之间的恩恩怨怨,知道俺们大宋,百余年对于辽国都是处在下风。阿骨打老酋那里。他也进过言,既然扫平辽国在即,对大宋也不必再存什么客气了好像未曾得售。现在他独领一军,有董大郎这个便宜在,当然想南下试探一番万一给他冲过此处,出现在幽燕大地上,再有辽人余孽投奔,造成声势,大局不堪设想”

山风凛冽,将马扩的喃喃自语扯得支离破碎。整个大宋,要论对女真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也许现在凭空出现了一个萧言,凭借穿越者的优势,比他多一些历史书上的认识。可是在对女真人深切的感性认识之上,萧言还是远远不如马扩!

山巅之上,在马扩身后还有两个身影,一个就是岳飞,一个正是方腾。两人这个时候都插不上话,都专心的听着马扩的自语。

岳飞擒获的。是董大郎所部的前锋一个指挥,素以勇力闻名,可在岳飞手中连半点还手的力气也无。这等追随董大郎北走关外,不离不弃,自然是对董大郎忠心耿耿的嫡系心腹。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岳飞这等豪杰,给同样以勇力自负的他太大震撼。也可能因为这个时代也实在没有什么反审讯练,或者有个什么日内瓦条约约束双方对俘虏的行为。

这个指挥一被擒获,稍稍盘问,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了解的这支突然南下的大队骑军的内情和盘托出。这家伙倒也受到了优待,五花大绑扔在一个烽火台内,食水都不少他的。

来袭之敌,果然是以董大郎为主力,杂以数百女真教子,足足有三四千骑的一支浩大力量!大宋西军,给萧言拼凑出的骑兵不过也就这个数字。要不是在涿易二州缴获了大量战马,还改编了常胜军一部,大宋西军也不见的能拿出这个数量的一个完整的骑兵集团。(后来南宋初年,南宋几名名将,虽然组成了颇为强大的骑兵集团,尤其以岳飞麾下为最,可称万骑。但是那是和金屡次交战缴获。加上大量收编北方投奔义军而逐渐建立起来的。随着南宋和金签订盟约,少有交战,这昙花一现的骑兵集团也很快就消失了,两宋缺马,一直是一个不变的事实奥斯卡按)

这数千人的骑兵集团如果突破关隘,出现在幽燕大地上,到底会给宋辽这场最后之战带来多大变数,不用费什么心思,都能够猜测到!

而且以董大郎为主,少量真女真为辅,宗翰的心思也就明白得很。是来探探风头的,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走。如果突破得轻松,再给他们捞到了足够便宜。那么本来就很脆弱的所谓大宋和女真的盟约,更比一张废纸强不了多少。正处在崛起势头,野心勃勃不可遏制的女真大军,也许就将源源而来,不断南下,直到让风云变色!

此次北伐,就是为了收复燕云,稳固北疆而来,并不是要让这北疆变成另外一个更为混乱,更为恐怖的战场!

更不用说还有各地辽国余孽借势投奔女真。让整个战局就此翻盘的

马扩岳飞以降。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战斗到虽后一息。让女真知道大宋并不可侮,让大宋西军还有萧言有应变的时间,应对这突然出现的狂涛巨浪!

不过,就算大家拼死战斗,又能抵挡多久?而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时间,正在高梁河云集的大宋诸位相公,名臣猛将。还有那个主导了第二次西军北上的萧言。又会怎么样应对呢?

燕京,实在是一个太有诱惑力的目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绝世功勋之上。而在古北口和女真人缠斗,将他们拼死击退,而离燕京远远的,又实在太过手吃力牺牲而无所获。已经北进数百里的西军诸位相公,要用燕京稳固自己将来在大宋地位的萧言,还有朝中要借复燕大功明争暗斗的充充诸公,会对得起他们在古北口即将付出的牺牲?

这些话,都藏在马扩的心底了。同样深深明了前线后方内情的方腾,也只是淡淡微笑。只有岳飞绷着一张年轻的面庞,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远处的寥落营火。

马扩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抬起马鞭指着对面景象画了一个圈,低声道:“不说这些了!俺们能做的,也就是死战而已。消息既然已经传递回去,俺们问心无愧!当日白沟战败,倒是萧宣赞带领俺们反攻,俺马扩以英雄自命,在萧宣赞面前活活愧杀个,人!直到今日,才觉得无负此生!这个时候,其他的也不用多想了,想想好好打这么一仗

岳飞仍然出神打量着对面营火军势,他年纪虽轻,但是马扩方腾也已经多少知道了他的性格。简直是天生有沉稳的大将气度。什么事情,不考虑成熟了,绝不会轻易出口。和萧言那个多少有点飞扬跳脱的性子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到萧言赏识,直到成为萧言最心腹嫡系将领的。

方腾却是轻轻一笑,指着周围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山”地势:“上阵厮杀学生实在给马宣赞岳都虞侯牵马都不够格,可是这个时候,倒是能说两句。此战敌我两方,都是遭遇。我们稍有准备,鞋子有点出乎意料,可是他们心无挂碍,说走就能走,我们却要遮护住这关口,根本不能退。天时人和,这就算扯平,大家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此战关键,就在地利!古北口在燕山之间!控抚山间通路,鞋子数千骑,全部牵马翻山潜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轻骑。也是要携带辐重的”箭矢,帐篷,马料,器械,什么不要带着?必须要打通这古北口隘路才能让大军通过!他们要绕道从其他关隘潜入。一则是反而离燕京远了,二则就是时间耽搁不起,我到是巴不得他们绕路!沿着谷道杀过来。以轻骑攻关隘,更不可能,不论是董大郎还是女真统兵将领,都不会行此伤众之蠢行。最有可能的,还是以精锐一部潜越,不携愕重,压迫我们后路。切断我们和后面联络之途

这个汴梁子方腾。神色憔悴,按照他的经历,多半也不会有军事经验。可是谈起山川地势,军事谋略,却两眼闪闪发亮,再没有了骑马跟着哨探的那个狼狈模样。马扩岳飞他们向后方派出传骑通报女真南下之时,马扩就苦劝方腾跟着离开,却给他笑着拒绝了。让人不能不佩服这汴梁子的胆气之豪。

不过也让人有些纳闷,这个。前途似锦的文官,为什么就要跟他们这些已经准备死在此处的丘八们混在一起,他吃这个辛苦,冒这等风险,到底是为的什么?

这个时候,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说在了在马扩岳飞心中萦绕的关于即将到来战事的关键处。就连一直沉默的岳飞都抬头看着方腾,眼神闪闪发亮。

方腾笑容还是那样轻松,可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无比沉重。

我们不仅仅是要挡住女真大队。还必须要让高梁河大军知道,我们一直都挡在古北口!要是潜越数真骑过来,截断我们文报之途,隔绝我们的消息。更张开声势,只会让高梁河大营失却正确的判断,以为女真铁骑已经大举入寇!到时候,会不会阵脚大乱,当真是难以逆料的事情我们当在古北口,就算死战到底,也失却了行

更何况,女真入寇的消息散播开来,幽燕这些观望的辽人残余势力,又会做何打算?比如说我们背后的檀州,现在宋辽之间是两不相帮,让我们轻轻松松的进据了古北口。这些辽人,对女真都是闻风丧胆了的。数百骑女真一旦出现在我们背后,檀州说不定就会归降女真!有此做为根据。再加上童大郎这个深知幽燕内情的地里鬼。只怕我大宋高梁河大营抽调人马北上,也难以收拾局势了!董大郎要是在幽燕之地稳住脚步,就是女真异日大举南侵的根据”。

马扩沉默不语。以二百骑守住古北口,就已经是极其单薄了。再承担起不让董大郎和女真轻骑精锐潜越此处关山的重任,能不能做到,又会付出多大的牺牲?可是方腾的每一句话,都和他的判断暗合,局势的确就是这样的恶劣”董大郎不用说,素称人杰。东奔西走,有狼顾之相。宗翰名将,派出来统帅女真人马的也绝不是弱者,根本不能指望他们傻傻的来攻打关口。

马扩沉默,而岳飞的眼神却闪闪发亮,只是看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的方腾,朗声问道:“方参议,那俺们该怎么办?”

方腾一挥手:“就要借重两位将军,和这二百锐士了!给我几十骑,我确保古北口只在我大宋手中!不知道两位将军。能不能统领精锐,和试图潜越的教子精锐,在此山间缠斗,不让他们能踏足幽燕之地一步?”

马扩抬头,看看岳飞,岳飞也看看他。马扩苦笑摇头:“苦差事啊。

岳飞却焕发出无限神采,马上身姿挺得笔直,朗声笑道:“这周围山川地势,俺都摸熟了,七日之内,俺豁出性命,也要将勒子当住!”

方腾敏锐的捕捉到了岳飞的语意,在此地和兵力远远超过他们的勒子大军山间真斗七日,已经是空前的壮举。哪怕自信如岳飞,话说到最满,也就是如此了。

七日之后呢?是不是岳飞认为,七日之内,一定会有援军到来。而他的恩主萧言,更会率领大军前来?

也许他们的拼命厮杀,不惜用自己血肉之躯来填上这巍巍长城千年以来的缺口。

赢得的时间,只不过是萧言借以成就自己功名的铺垫!

而自己留在此处,不就是想看看这风云激荡,大变卑将来临之世,渐渐涌现出来的天下豪杰,到底会如何行事么?

“七日七日!”马扩念了一句,情不自禁的朝南望了一眼。似乎想找到数百里外,正在高梁河南岸猎猎飘扬的萧言旗帜一般。

他猛的大笑一声:“反正俺们已经无憾了,还管其他做什么!俺们就给萧宣赞争取这七天时间,看他到底会如何行事!走,去准备来日厮杀罢!”大人,俺当日投奔女真上国,就是经古北口出关,此间山间地势,当时就细细留心了。此次却未曾料到,宋人动作尽然如此之快,居然点出一军。挡住了。“!以数千轻骑穿越谷道,朴击关口。一则俺们没有攻是枷,一,二则此等地势,兵力也展不开。此为伤众之举,俺虽不敏,却也窃不愿

之。

,”宋人善守,俺们就让他守去!此间山势,有数处小径,可以让百骑以上队伍潜越。只要上国旗号越过燕山,俺为大产。确保,这近关之处,如檀州等地。定然望风归降!辽人余孽,谁不知上国威名?宋人守军,不过坐困古北口而已。等收得降人步卒器械,古北口日夕可下!且可截断宋人守军文报之途,动摇宋人后续大军军心,让他们轻易不敢大举北上应援

,”一旦有檀州等数处根据所在,俺们尽可坐观宋辽之间成败。退可接应宗翰统帅大举南下,进则可一举改变此燕地战事局面,进窥燕京,亦未可知!”

董大郎恭谨的站在银可术面前,侃侃而谈。将自己胸中盘算,一一道出。

条分缕析的说得极为清晰。

女真人马所立营寨,和董大郎所部分得清清楚楚。女真人不愿意和董大郎所部打交道。董大郎的人马更不敢招惹他们。就连哨探警戒之事女真人马都不愿意他们代劳。只是自家承担。双方泾渭分明说是合军,却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儿去。

董大郎来到银可术的营帐,也深自小心。平日里如他这等独领一军的统帅,不论行止。身边总有数十亲卫,但走到这里来做军议,董大郎只是孤身一人。连腰间佩剑都解下来省得女真兵马找自己麻烦。

在不大的营帐里头,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或坐或站,都不以为然的听着董大郎禀报的军情。就连阿里喜也敢在营帐门外,探头探脑的打量董大郎那恭谨到了万分的模样。不时回头和同袍轻声用女真话嘲笑两有

迎着满帐轻蔑的目光,董大郎却面不改色,高大的身形差不多都弯成了九十度。只是大气也不敢喘的等着上前银可术答话。

银可术跨坐在一张皮胡凳之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xzsj8.着胡须,只是饶有兴味的听着董大郎说出自己的判断打算。几个谋克蒲里衍有些坐不住,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住。

等董大郎说完。他这才挠挠脖子笑道:“你有三千兵,我只有四百。还不是大郎你说了算!拖着这么多车马,走这么老长一条谷道,去打这关隘,的确不能做这等傻事”拿命和石头拼,那不叫打仗!在这关口蹲的时间久了,那是宋人想要的,我们可不想要,宗翰说了,这次就是快去快回,给你大郎找块地盘,咱们将来再南下也方”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形,笑道:“至于拿不拿燕京,到时候看罢,这次宗翰的意思,就是看看宋人虚实”要是宋人真不堪到了这等地步,拿了也就拿了。还还给他们不成?不过瞧着他们居然能想到先北上几百里,卡住这个要隘,宋人似乎也没无能到哪里去

抽调精锐潜越。我瞧着是个好法子。绕过去吓吓这里辽狗也成,再看看宋人该怎么应付。这虚实,不就一下全看出来了?古北口要是拿下,守军大将大郎你抓过来给我瞧瞧,孤军北上远戍,也算是条汉子!反正宗翰有交代,此次南下,是大郎你做主。就是要抽调我们女真儿郎,大郎你也尽管开口就是!”

银可术说得轻松,帐中几个谋克蒲里衍却脸上都浮现出了怒色。女真儿郎给这等降人调遣,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董大郎已经神色慌乱,腰弯得加倍削氐了。摇手不迭:“落魄降人,怎敢调遣女真儿郎!但请观战,俺拣选精锐,三日之内拿下檀州,再回头扫平古北口,将宋人大将,捉来送与大人!”

银可术微微一笑。摆手道:“既然如此,就请大郎早些安排罢,我等着大郎的好消息就是”宗翰在北安州,何尝又不是在等着大郎的捷报?你只管做去,我一定全力配合你行事!”

董大郎一揖到的。不敢转身,直直的朝后退出了大帐。几个阿里喜抱着胳膊挡在他前面。董大郎也只是微微点头行礼,不敢争路,绕了一个弯让开他们,大步走远消失在黑暗当中。

营帐当中,一个谋克嗤的一声冷笑了出来:“恁般长大条汉子,听说当日在辽东也曾一马一枪,杀入对手大阵当中,却是如此软骨头?银可术,能指望他不能?不如让咱们女真儿郎上!听说宋人比辽人还要柔弱,让董大郎带路,我们四百女真好汉子,还不是轻易就将这一带不管是辽狗还是宋人。都扫平了?还要在这泥地当中等他多久?”

银可术嘿嘿一笑:“别小瞧了这个姓董的,会打仗!一番处置,我来领兵也不过就是如此了,皇帝给宗翰的令是擒耶律延禧,借着这个,董大郎我们才南下过来转一圈,也是看看宋人虚实。咱们自己就先上阵了,给阿骨打皇帝知道,皮鞭子都是宗翰和我来受!先瞧瞧吧,看看宋人是不是如董大郎所说那么不堪,要是宋人真的那么软弱

到这里,银可术脸上浮现出了傲慢的神色,语调如铁:那南边那花花世界,凭什么就不能是我女真铁骑的牧场,就凭什么不能是我女真儿郎的宫室?如果宋人不是那么软弱,居然能挡住董大郎,那时候,再让我们女真儿郎展现一下本事据说此次和辽狗争夺燕京。宋人已经拿出他们最好的大将,最精锐的军士了到时候,我们女真儿郎再来扫平他们!既然我银可术来了,就要让宋人知道厉害。就要在将来我们大军南下的时候,只有望风归降的份”要让宋人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我们女真儿郎,才是天下之雄!”

高梁

辽军大营,绵延出去数十里。

刁斗森严,一如当日辽人大军压真在雄州宋军之前。

军队还是这支军队。可谁都能感觉出,军心士气,已经截然不同。

当日在雄州之间列阵观军,在宋军杨可世王禀两部之前耀武扬威,似乎已经是大辽帝国的最后荣光了。

先是四军大王萧干和大石林牙这两位大辽帝国最后的中流砥柱为了权势之争,从雄州前线撤回。好容易收拾下了在涿易二州准备反叛的郭药师常胜军,结果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人萧言带领区区几百人,就将几万大军吓得撤回了燕京!燕京以南藩篱之地,尽数丧失给宋人无遗。宋人更鼓起了士气。一直杀到了高粱河南!

在燕京城,萧干大王和大石林牙更是撕破了脸。虽然未曾流血,但是在辽国威望如日中天的大石林牙成为了萧干大王的阶下囚。虽然在大军出发之际,大石林牙还亲临来鼓舞了一番士气,但是此次背城借一,做最后决战的时候。已经再也看不到大石林牙的旗号在军中飘扬了。

宋军轻骑耀武扬威于高梁河南,萧干大王却约束麾下远拦子,只是谨守河南,而不得度过高粱河北挑衅宋人。这个命令一下,军心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契丹军中,已经有所传言,萧干大王根本无心在燕京城下死战。而是准备带着奚人部属,让城别走,另立奚人帝国。如果真是这样,大家还不如回到燕京城,保大石林牙出山收拾局势。

而奚人自己也惶惶不安,他们虽然对萧干忠心耿耿。但是奚人和契丹同体,已经百余年以上。这些奚人子弟,世代居于燕京也有几代。就算另立奚国,但是燕京的家族财产怎么办?更不用说失却燕京根本,这个奚国大旗,又能在此等末世飘扬多久?

军中议论纷纷。人人垂头丧气。要不是萧干威望也不低似耶律大石,说不定就已经上下解体了。随着从前两日开始,宋军大队陆续抵达高粱河南开始扎营。军容煊赫,大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每个人都在看着萧干举止,萧干到地会如何应对此次局势?

可萧干偏偏行若无事。只是在自己大营里安闲燕坐。并没有拿出一点新的布置出来,更不用说派兵渡河而南,试探宋人大军。让他们轻易不能立营了。

此时此刻,萧干正在自己大营的望楼之上,拥狐裘,静静的看着对面宋军营盘的***。狐裘的绒毛之上,已经被夜露打湿,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望楼之上,寂静无声,只有他身后亲卫,铁盔上凝结的露水滑落下来,打在佩剑之上的清冷微有

在高梁河南,宋军大营已经初步成形,展露出宋军煊赫军容的大部身姿。沿河延伸之长,朝南绵延之深,极目四顾。都难以看到尽头。宋军当中的营火,更是星星点点,仿佛随着这些日子连绵的暴雨,天上银河,全部也倾泻而下。落在了高梁河南岸也似。

此等军势,饶是英雄,也要气短。

可萧干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仁切,脸上容色,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有一点躬逢其盛的满足微笑。

望楼之下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蹄声音,然后就听见低沉的口令喝问声音,然后是十几人翻身下马,脚步沉重落地,杂沓的直朝望楼这里而来。

望楼上的亲卫已经探头出去,喝问道:“何人喧哗?”

楼下响起了几个嗓门,乱纷纷的只是嚷道:“俺们求见大王!”

一听声音,这亲卫就知道是萧干身边最亲信的一些奚人将领,怪不得能直入萧干大营当中。那亲卫看了萧干一眼。又探头出去:“大王夜观宋营,不得惊扰!都退下去!”

萧干身子终于一动,回首笑道:“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会吵吵嚷嚷!都上来罢!”

脚步声绕着望楼盘旋木梯一阵咚咚乱响,这上面狭站不下太多人,这些奚人将领推了三两个代表爬了上来,看着萧干瘦长的身形站在那里,都行礼下去:“大王”。

萧干头也不回。笑道:“什么事情?粮食不够吃了?还是又和姓耶律的小子们打架了?”

一个奚人将领口快,冲口就出:“要是能和姓耶律的家伙们打一架倒也爽快!这些家伙。现在看着俺们的眼神都是不阴不阳,和俺们对面撞一个跟头都不说话!还有风声传出,说这些家伙要掉头回师,将大石林牙从燕京城中保出来!”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也就好说话了。

“大王,对面宋军军卑已成,俺们下一步到底如何?”

“大王说到哪里。俺们跟着就是,这样不死不活的,却是消磨军中士气,儿郎们到时候使不动了,末将可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大王,是战是走,俺们都是大王嫡系亲信,自然追随到底,但求大王明确示下!”

萧干回头,神色略略有点迷惘的样子,讶异道:“走,走哪里

大家看着萧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道萧干这样不死不活的蹲在高梁河北,吃本来就不多的粮食。不敢越河半步挑衅宋人,难道打的是在这里死战一场的主意不成?

萧干啥哈一笑。挥手给自己亲卫示意。两名亲卫顿时咚咚下了望楼,低声传令,在望楼四下警戒的卫士们朝外散了开去,望楼四下百步,一个人都没有了。

萧干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些心腹亲信:“是不是都以为俺萧干没有战心了?”

不等那些心腹回答,萧干已经朝南一指,哈哈大笑:“只怕那些宋人,也以为俺没有战心了”。

萧干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冷了下来,语意比身上披着的夜露还要冷:“和宋人都不敢一战。拱手交出燕京,就算俺真的带着大家在别处竖起奚国旗帜,又能在这乱世生存多久?宋军势大洞书口四(凹3口们厂告少,丽薪由”、谍丽多,仇入辽就剩众四万子弟浔有背后燕京顾城座。难道就憾四狄萧某人胆寒了?笑话!男儿大丈夫生逢乱世,还怕这场面不够大,不够更乱!

要在这乱世生存下来。只有靠实力,靠战必胜,攻必克!不打垮宋人,我们走到哪里,都只是死路一条!只有打败他们,凭借这燕京孤城一座,就算真起的奚国旗帜,我萧家人也要它如大辽鼎盛时期一样威风横绝海内”。

不管萧干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太过于不切实际。局势衰顾如此,还要以燕京孤城一座,大宋和女真两个大敌之间回复大辽帝国昔日全部荣光。不过这些郁郁已久的奚人子弟,看到萧干威风豪气,仍不减当年,都是精神一振。

萧大王果然没有意气衰额,只要这腰仍然挺愕笔直,这大势,也许还有可为!

不过,这萧大王信心到底如何而来。眼前这铺天盖地也似的宋军,到底如何才能击垮他们?

萧干笑着向几个心腹招招手。席的在望楼之上坐下:“也该给你们先招呼一声了,,如果俺所料不错,这大变之机,就应该在这几日了,”

那个最先说话的奚人将领鲁直一些。忍不住又抢先发问:“大王,什么大变之机?”

萧干举手,由南向北的一比,指向古北口方向:“这些日子,你们都没注意到先有一支宋军直抵古北口。然后萧言那厮,又从他的骑军当中分出一部,继续向古北口方向前行么?”

这些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在座寒人将领里自然有人知道。其中还有一位是直领一部远拦子的。不管是马扩他们先期北上,还是汤怀所部被派出去后续接应。都有远拦子哨探跟随,萧干更是下令,这两部宋军走到哪里,远拦子就必须跟到哪?!

有的反应快的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忍不住就颤声道:“女真要南下?。

女真南下,可谓大变。却无论如何称不上机会!这么庞大的一个大辽帝国,在数年前还煊赫不可一世。俨然北地庞然大物。数千生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几年时间,就已经将大辽帝国打得分崩离析,乃至现在的奄奄一息!

在宋人面前,不论契丹还是奚人渤海,甚至燕地汉儿。不管高梁河南宋军军势多么的盛大,都没有太多的畏惧心理。都觉得尚可以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是对于女真,却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女真远在北安州,大家还可以装不知道。因为想也没有用,天技帝几十万精锐都被打得惨败,这燕地四万残余还能怎么样?女真对大辽也是不死不休,天祜帝远逃夹山,仍然追慑。为了灭辽,还和大宋签订了盟约。这女真南下,正是大辽的死敌,只是多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敌人!

为什么萧干大王,还说这是可趁之机呢?

萧干看着大家骇然的脸色,淡淡一笑:“,女真固然是大辽死敌,难道就真的是宋人的盟友不成?女真真的南下,也是打的乱中取衅。试探宋人虚实的主意。女真正是崛起之时,就是阿骨打老矣,无意进去,他麾下少壮,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焉能不垂涎更加富庶的宋国?如果南下,试探出虚实,正是大举南下的先声,宋人虽然打仗不成,可是算计这些东西却是清楚,焉能不明白女真人的心思?如果女真南下,如临大敌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有一座燕京城了,而是宋人!宋人想这燕云之地,都想了百余年了!”

众人只是寂静无声,将萧干的话在心头反复过了几遍。半晌之后。才有一人颤声问道:“纵然宋人也如临大敌,这又如何是俺们的机会?。

萧干冷笑:“宋人想要这燕京想疯了!他们皇帝也要,大文臣武将也要,下至西军士卒也要。多少宋人,指望靠着复燕功绩升官发财。宋人北伐以来步调之乱,互相掣肘,还看不出来么?都是想要这场功绩而起!南人无非就是如此女真一旦南下,这些宋人只会发疯也似的想先抢下这燕京来!只要燕京到手,这些南下女真,不管是给岁币也好,给贿赔也好,只要能买得他们平安回去,一切就算大功告成俺不会看错,南人只会如此,也只能如此!”

萧干猛的站了起来,那些奚人将领忙不迭的也跟着起身,甲叶碰撞之声,铿锵响亮。萧干大步的只是走到望楼朝南边上,指着宋军大营的***:“宋人会在后面的严令之下。会在他们统军大将的催促下,仓促渡河,寻求和俺们决战,趁早将燕京抢下来!他们以为我萧家人已经没有战心了!宋人要是深沟高垒和俺们相持,俺们军资不足,只能束手。这些利在持久的宋军渡河而来,赶了几百里到高梁河来,不得修整就匆匆渡河,背水仓促求战。到时候。就是俺们将他们赶进高粱河的时候!难道你们还怕打不赢这样的宋军么?。

萧干语调凌厉,眼神如电,只是狠狠的看着自己麾下这几名心腹将领。这些日子强自按捺装出来的示弱和顾靡,早就一扫而空。每个奚人将领心中都跟过了火一样,狠狠毛发差点都直竖起来,一个个站得笔直,迎着萧干的目光:“俺们从来都未曾怕过这些南人!”

萧干语声有如金石之交,仰首向天:“但凡英雄,只会感谢他生于乱世,而不是悠游之秋!只有战必胜,攻必取,打垮他的敌人。

才能在这乱世生存下来!如此时代。最后只能剩下一个,天下之雄,我萧家人,就想做这样一个人!击垮宋军则活,不胜则死,男儿大丈夫。这样倒也痛快,何必如此婆婆妈妈的?决战之期,就在不远”。

所有人都是肃然,只是静静听着萧干的心声。在这一玄。他瘦长的身影,似乎充塞了高梁河两岸。还将身后燕京全部笼罩!

只有那个鲁直一些的奚人将领。在这个时候煞风景的又问了一句:“要是宋人当,删有明白人,赏夫据挡北面南下女高梁河只是和俺咒击退了女真之后,再和俺们决战,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这个奚人将领,是参加过易州之战的。还是派出去在易水之畔抵挡宋军援兵的。那三百宋骑。挟着阳光出现在山丘之上,接着义无反顾的冲向自己黑压压的大营的景象,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动,就全部想起来了。

那些,也是宋人啊

萧干给问得一怔,脑海当中,不期然的竟然也浮现出一个名字。他和这个人未曾碰面,但是在涿易之间,这个人却带给了他领军以来最大的屈辱!现在这个人更是领着大宋最为精锐的骑兵集团,率先抵达高梁河南,耀武扬威于他的军阵之前,做为大宋全军的先锋!

接着萧干就狠狠摇摇头。将心底这点莫名而来的不安驱散,冷笑道:“宋人和我大辽交战百余年,出过这样的人物么?出过这样的英雄么?只有我们大辽一次次的南下,在我们最衰弱的时候,他们北伐而来,还是在白沟河被我们打得惨败!而在高梁河,这结局也同样不会变!宋人那些大臣,只会将他们最精锐的西军,全部葬送!”

高梁河水哗哗而响。隔着这道白亮的河水,宋辽大营***,将高梁河映照得莹莹闪动。风从河面上掠过,呜咽如刀。在对岸宋军萧言大营的望楼之上。

萧言也如萧干一般。披衣凭栏而立,但是他却不走向河北而望,却是看向远处古北口方向的云山之间。

夜色寂静,再样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就连他身后亲卫,铁盔上凝结滑落的露水,也如萧干身后亲卫一般。

身后楼梯传来了响动声音,萧言心里一动,赶进将头转向河北方向。看着远处辽军大营隐隐的***。

接着就听见了韩世忠的声音:“宣赞,别装了,俺知道你现在倒不担心萧干什么,心思牵系在哪儿,俺整天在你身边,还能不知道?”

萧言回头看看他,这泼韩五倒是大大咧咧的不以为意。抱臂靠着望楼柱子。笑嘻嘻的收了声音。

萧言声音冷冷的:“你还要质疑我的决断么?”

韩世忠摇摇脑袋:“兵随将转草随风,俺当兵吃粮十几年,什么样的军令没听过。照着做就走了,败得稀里哗啦不止一次,俺总能活着出来,,宣赞怎么决断,俺没意见,反正第一死不了,第二要板子打下来,俺这个副都虞侯也够不着官家惦记的位置,还怕甚鸟?”

碰着韩世忠这嚼不断的老牛筋,萧言也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苦笑一声:“大军都上来了,还能怎么样?要是老子不奔着燕京一头撞过去,多少人就先要拿老子开刀了”你泼韩五是不怕,世代宋人,老子可是南归之人啊”以后还指望在汴梁城大鱼大肉,娶十七八个媳妇儿,死了几十个儿子争老子的家产呢”

韩世忠撇撇嘴:“当英雄只当一半,没味道得很换谁领这骑军,只要大军能踏实打仗,不光想着扯别人后腿,这功劳都立定了的”宣赞觉得,这样有味道么?你走到今天,还不就是成就了别人不敢想的奇功,挽狂澜于既倒,做到了大家做不到的事情?才让大家追随你死战,才让胜捷军和白挂兵这样的骄兵悍将俯首贴耳,才让俺老韩象马一样整天跟着你屁股后面转悠?现在瞧瞧,也不过如此

一…”

萧言怒目看着韩世忠,低声吼道:“老子有什么办法!老子就是想要这大功!还能有什么挽狂澜于既到?只要抢下燕京,就算女真真的来了,上面那个宣帅也有法子将他们送走。老子只要躺着吃就行了,其他的关老子屁事!要做大事,也得活下幕再说,你泼韩五就一辈子没低头过?你觉得没味道,请便!滚蛋!”

韩世忠一怔,又咧嘴笑了:“跟着宣赞你升官快啊俺又没说要走,只是觉得有点无聊罢了今后真的没有波澜了?女真万一真的南下,到底有多大变数,宣赞你没想到?俺都能想到的事情,宣赞要想不及,真是太阳能打西边出来,,现在就求神拜佛吧。女真人在北安州呆得舒服,不想凑这个热闹。马宣赞和岳家小子,还有汤怀那个闷葫芦白跑一趟。俺老韩跟着宣赞也闹个二水的头功。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福不尽…”

萧言哭笑不得,挥手赶人:“滚蛋滚蛋!明日诸位相公都要在老刘那里军议,你也要跟着。可别再胡说八道,我容得你,别人容不得你!回去拿针,把你那张乌嘴给缝起来!”

韩世忠点点头,说走就走,爽快得很。临下楼的时望楼的时候,他又回头:“宣赞,女真真的南下,你还是这般态度么?说实在的,俺老韩真恨不得和马宣赞岳家卜将换个位置,也求个心安理得么,,大家要是都在这里装傻,也没什么,俺老韩能比谁装得都傻。这泼韩五名字不是白叫的”可是他们现在偏偏却自己选了当在古北口啊!谁还能装心安理得?

如真的有狂澜至北而来。俺只希望追随宣赞,能将这局势再挽回

这句话说罢,韩世忠叮叮咚咚的就下楼而去。两个萧言身后亲卫脸上神色僵硬,都忍不住偷眼看向萧言。却只看到萧言脸上那一抹苦笑了。

只怎么都在指望老子当英雄啊老子虽然有幸穿越,可也不是三头六臂啊”真***!”

第一百章 天下之雄(五)

天阴沉沉的,似乎伸手出去,就能将空气中挤出水来。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过后,山间土壤吸足了水,一道道雨后才有的溪流哗啦啦的只是从高处洒落下来,漪起一点点的水花、

不论从哪一方而言,对于战士而言,都是极为让人讨厌的天气。雨后角弓无力,少了一个远程克敌的利器。能见度低下,让双方照面,也许就是最为惨烈的肉搏厮杀。雨后空气湿润,让身上战袍和甲叶都比平日重上三分,更不用说道路泥泞,人马挣扎其间,更让体力飞快的消耗。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作战的好天气。

但是对于在古北口的攻守双方而言,这样的天气,也不得不战。女真一方。董大郎深通幽燕内情,知道现在正是宋辽双方对峙,试图做最后主力决战之时。只有尽早杀人燕山以南,才能带给交战双方最大的震慑。现在宋辽对峙,辽人燕地统治体系已经土崩瓦解,正是最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及早进入-燕地,才能捞取最大的好

一旦能在燕的取得一块地盘,做为女真异日南下的依托。那么他董大郎,再不用是整天小心翼翼做人,而有了得到女真贵人重视的本钱。女真人少,还要对付天祚帝残余势力,一时之间,这燕地不交给他董大郎还能交给谁?

如果稍有延迟。不管宋辽双方谁取得胜利,那么这么好的机会,将不再重来。宗翰还会不会支持这样大违众意的南下试探之举,当真是难说得很。如果女真一时绝了南下念头,那他董大郎是不是还有今日这个半独立的的位,独领一支借尸还魂的常胜军,也难说得很!

对于做为女真一方的监军角色,铩可术来说。也雅不愿意在古北口这里僵持下去。南下之举,是-他和宗翰两人一意孤行。靠着起兵以来的威望名声才压得麾下女真儿郎没有什么话说。如果僵持久了,不得破口而入。他们这支军也不能久耽在此。阿骨打老皇帝,给他们这支军的直领可是生擒耶律延禧而后已!

一旦僵持。就只有回军。那么再次南下,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了。

从按出虎水起兵以来,随着越打越南。这些生于莽莽丛林,皑皑雪中的女真健儿。

眼界就越来越是开阔,才知道天下如此之大。而世上竟然如此富庶繁华!辽国覆灭,已经给女真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士女财富。而人心是没有餍足的时候,特别是在辽国南面,还有一个比辽国软弱敏倍却又比辽国繁华富庶百倍的大宋!

男儿一生,不就该使最硬的弓,骑最烈的马,拥有最漂亮的女

人,让整个天下在自己马蹄之前,颤抖么?

阿骨打皇帝老矣,暮气沉沉,在有生,年只想看到耶律延禧这个大仇人在面前授首。而宗翰以降,还正是壮年,还有那么多地方等着大家去征服!

怎么就能因为这么一个小小古北口,而束手不前。只看着宋人将辽国最后覆灭,而再用这雄伟·长城,将如许女真健儿,隔绝在关外这些因为战火而变的残破的土地上呢?

所以银可术也给了董大郎最大的支持,对董大郎的计划满口赞成。而且摆出了以女真兵为董大部所部后殿,随时可以支援他破口而入的姿态。董大郎损一个兵,就从俘虏的辽人生口当中给他补一个。董大郎折一匹马,就从缴获奚王-霞末的马群当中给他补一匹。银可术更是在没有得到宗翰允准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为董大郎许下了燕地都统的位置!只要在燕地打下的地盘。哪怕是燕京,都可由董大郎一人领之!

而这里的宋军。也是不得不战。

既然在此,就只能化为长城,不然又何必来此呢?男儿做了选择,

就再没有后悔的道理。

做为百年来第一批再度戍守在这汉家藩篱的甲士,哪怕托-体同于

山阿,也安心得很。

不管是董大郎还是女真,绝不能让他们潜越此地,绝不能让他们席卷燕山以南那些毅已然分崩离析的辽人州郡,绝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

一定要给后方大军争取到应变妁-时间,虽然大家都不能肯定,后方的那么多相公太尉,名臣猛将,会利用他们用生命争取到的时间,做出什么样的决断!

大战,就要在这泥泞湿滑的山地之间,以最为酷烈的姿态展现开来

方腾同样披上了一身盔甲,只是按着古北口城垛向北而望。一身盔甲,在他身上总显得别扭,一点没有英’姿飒爽之态。仿佛还被沉重的盔甲压得微微有点弯腰驼背。

古北口在两山之间,牢牢卡住燕山当中这一代最为宽阔的一条谷道。城塞虽然早已衰颓不堪,可是身姿依然雄伟。经过这些天的修补,更形坚固。城墙足足有两丈高度,基石都是坚固的条石。城上也准备了不少守具。面前战场不大,敌人展不开兵力,更展不开攻具。如果以轻骑来扑击此等关塞,那只是送死的份儿。

马扩和岳飞留下了方腾镇守此根本之地,留给了他数十士卒。天明以来,这敏十士卒都上了城垛烽火台,一个人照顾着几面旌旗,将声势尽量展开。要不是时间和人手都委实不大够,方腾估计还得指示大家扎不少草人来充数。

反正他们起到的作用就是虚张声势,这点活儿方腾绝对是胳任愉快。

从古北口不长的城面上向下望去,就看见蜿蜒的谷迷曲咎折折直伸向远方,城塞前面是并不开阔的一片平地,也给连日大雨泡成稀泥一团。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山风掠过衰草呼啸之声。连鬼影子都看不见半个。

几十个拨给方腾蒴二帅的士卒,都瞧着他那单薄的身影。心里多少有点嘀咕。古北口这里已经单薄到了极处,就算地形再不利,敌人大队来扑击的话,都会吃力得很。大家二百人马孤身北来,碰见女真大队南下,如果聚守古北口,大家还是有点信心的。

此次北来,本来就是起的警戒哨探的作用,现在消息也传递出去了

如何处断。那是后面大军-统帅的事,情。大家伙儿现在保命要紧吧!

是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犹自不肯罢休,还领主力出外,要防止**兵马潜越!刻下他们几十人在这里虚张声势,跟着一个连马都不大骑得好的汴梁子听令行事。大家心里都觉得踏实不了。

看着方腾扶着城墙,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一名小军官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几步抱拳行礼:“方参议,鞑子大队会来扑古北口么?俺们就这几十人,是不是要事先安排好退路?俺们丘入不要紧,生下来就顶着一个死字。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却交代了,怎么也要保护方参议平安…………鞑子大队来了,俺们怎么办?还是这样装模作样到底?”

方腾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点讶异:“鞑子怎么会来?他们怎么可能想到,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敢以如此劣势的兵力反而在寻求和他们野战?他们要来。那是再好不过…………

他笑着指着古北口内外地势:“打造攻具,爬过这烂泥潭一般的谷道,就要几天的日子。爬城再扔几百条命。我们后路却是自由,说走就能走,给咱们这些时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你们且把心放下,跟着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汴梁书生,却是最安全的所在…………

方腾说着说着,脸上那点笑意渐渐的淡去,向四下的莽莽群山看去,神色也渐渐的肃然了起来:“…………在拼力拖延时间的,不是虚张声势的我们。而是领寥寥敏十壮士出征,准备在此山间小径和鞑子血战的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此次北来,已经不是枉费,还是看到了大宋有如许多的好男儿!”

那小军官也随着方腾的目光愣愣的扫向四周,不自觉的也想起了天

刚薄暮,那些跟随着马扩岳飞沉默出发的袍泽。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们回得来么?马宣赞和岳虞侯,能挡住鞑子么?俺们在这

里死守血战,别人会知道么?援军会来么?”

几个问题从这小军官口中问出,进士出身的方腾竞然一个也回答不上来。他容色沉静,向北看看,再向南看看。苦笑道:“我怎么知道?能救此时局的。不是我,也不是马宣赞,更不是岳副都虞侯…………不过我只能说一句,我们在这里死战,哪怕与此长城同殉,千载之后,仍然有人记得咱们!”

那小军官愣愣的想了一想,肃然行了一礼:“俺就怕别人记不得!听说此次北来。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和萧宣赞闹了好大生分。俺们这些弟兄就是怕咱们卖了力,反而得不到功。家人子弟都在大宋,到时候连抚恤都没有!方参议是大学问的人,更是进士,那是文曲星一流,和俺们丘八天差的远…………您都能在此,俺们还有什么不能的?卖命本来就是本份…………您说了官家和大宋不会忘了俺们出力,俺们也就枝心多了…………请方参议放心,真到了最后,怎么也要保住方参议一条性命出来,回汴梁跟官家说,俺们到底是如何死战在此的!”

方腾终于动容。

他是士大夫之后,自小以聪慧闻名于汴梁。后来因为家世的原因,入了老公相那一党。大宋早已千疮百孔,可党争却未稍停。国事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可聪明人都知道难以为续。不论那处,光鲜下面剩下的全都是糜烂。自己虽然在沉浮于汴梁风云之间,看到这么多大人先生,名巨贵戚,却在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斗不休。

聪慧如他,早已心灰意冷到了极处。说他对童贯有多少家仇,也实在是谈不上。此次自告奋勇,入老种军中为一参议,随时回报北伐大军动向,并伺机找童贯的麻烦。也实在是因,若在汴梁郁郁,看在这大宋以雄健闻名数十年的西军当中,能不能找到了一点新鲜气象。

可是西军上下。其间勾心斗角处,不见得弱于汴梁的士大夫们。西军诸位相公。各有所托。老种小种不忿童贯要削弱他们对西军的掌控,投靠老公相一脉,处处和童贯做对。刘延庆等又想借童贯势力掌握西半。双方互相掣肘,结果就导致了白沟河那场惨败。

眼见得不论是汴梁还是西军当中,凡是正当其位者都是勇于私斗,怯于公战。浑然不知大厦将倾。方腾除了书空咄咄,还能做什么?~止一次。他都浩然有归志。回到汴梁,不闻不问,就诗酒终老世罢。要是天崩地陷了,无非就是与宋同殉。

正心灰意冷到了极处的时候,却彗星艘崛起了一个萧言!他祟派系,没牵绊。能厮杀,能拼命。

偏偏又不是一介莽夫之流,时局判断极准,风色也看得极好。文武兼资。一举立下了如此奇功,几乎是以一人之力。重新鼓起了军心士气,让复燕之局。突然柳暗花明!

方腾好奇的关注着这一切,他本来以为注定是一场笑话甚至将是以一场惨剧收场的复蔬战事,就这样因为一个人的横空出世而改变。那么这个创造了奇迹的萧言,又能不能改变大宋这场死局呢?

他也知道,他对萧言这种期望,等于是场笑话。大宋眼下局面,比复煞战事的乱局复杂了不知道是不是超过百倍。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有的因已经种下数十年之久。而大宋士大夫,又是大宋当中地位最高,也拥有最为庞大势力的一个团体。萧言也许天纵奇才,能撬动复燕战局,可是在大宋文官集团面前,仍然比一只小蚂蚁都不如!

可是,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时势早就了英雄,还是英雄引领了

势?

萧言只是靠自己就做到了这一切么?

到了此刻。他似乎恍然才有点明白。萧言不过是做了正确的事情罢了。所以马扩和岳飞这样的豪杰之士,才为他拼死而战。而大宋西军这些健儿。同样毫不吝惜他们的牺牲。在其他一心想着内斗的将领手下,他们却显的毫无斗志。

为此家,此国。还是有男儿将自己性命,看得无足轻重的。

只不过是因为如此大宋,这几十年来,当道诸公,就没有做过一件

的对的事蜻二而已!

也许萧言不会来援助他们。毕竟现在高梁河那里。是刘延庆节’制全军。而刘延庆只会秉承童贯之命,先要的是燕京。萧言也要为自己将来身家地位考虑……毕竟他已经不是才投宋时候那样赤脚不怕穿鞋的。

可是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自己心中郁郁,已经尽去,只觉得心安理得到了极处。

萧言若能抛开一切顾虑,不顾将来后果而来,只为全此河山。那么他方腾,将竭尽自己将来能力,帮萧言稳固住在大宋的地位!

如果他不来,那么自己不过就是殉了此汉家长城而已。比起苟活下来诗酒佯狂,郁郁几十年,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远望群山,在这山间,也许马扩和岳飞,正在血战!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亮。却是岳飞脱手掷出一柄断矛。正手挽大盾,下马结阵布展的十余名甲士其中一人,顿时丢了手中兵刃,按着咽喉倒地,气管当中喷溅出来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那甲士尸身,只是咕噜噜的从坡上滚下。

在这些甲士身后,是敏十骑士,正成单行夹在这山间小径当中看到此等情景,拼命的发出惊呼怒吼。可是道路大过狭窄,他们也加入不了前面战团。

有的人在那里怒吼:“上马,上马,退回去!直娘贼的这条小路,比婊子的那里还紧,厮杀不开!回报大郎,宋人堵口,等着俺们呢!换其他路,换其他路!”

有的人却在翻身下马,抄起兵刃要朝前挤,一路淌着烂泥过来,身上泥巴比盔甲还要厚-了,人都累得臭死。再退回去,首先董大郎那里就不见得能过关。还不如拼命厮杀出一条路,只要能越过此山,进入燕地平原,那么就是-他们的天下!

眼前不过数十宋军-,虽然当先宋将骁勇到了极处,可他们也有百余骑,都是跟随董大部转战千里的精锐,人命换人命,不见得填不过去!

他们领兵的指挥,在撞见在这里堵截的宋军之后,第一个照面就被那领兵宋将挑翻。现在下面的小军官各说各话,各有盘算,反而加剧了前面战团的混乱。只听见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这些董大郎麾下全部都扯开了嗓门,人人惊怒到了极处!

不管他们是想进的还是想退的,每个人有一个念头都是一样。这古北口的宋军是-打算拼上命了,不仅卡住了关口,还分兵到这山间小径和他们野战。哪怕是用人命堵,也要将他们堵在这燕山以北,让他们不的前进半步!

宋军之中,什么时候出了这等能野战。能厮杀的军队。难道就是那支从涿州一直杀到易州,惊退萧干,更将他们如丧家犬一般的赶到了女真人那里的那支劲旅?

怎么又撞见了他们!

古北口周围;能潜越的小径也就那么几条。毕竟要走马,要走百余骑的道路,不会多到哪里去。而且也不能绕路太远,毕竟孤军不携辎重远出,活动范围也就那么大。在古北口这些天,马扩和岳飞可没闲着。询问野老,自己带队啃探,已经将这里地势摸熟。留下方腾守古北口之后,他们就各领一部精锐,巡哨山间。遮断最有可能潜越的道路。

董大郎调动军马速度世,极快,几乎是岳飞才将人马布置好,在这里双方就迎头大撞!

如此山道,最多双马并行。马战怎么也厮杀不开。双方不约而动都变成了骑马步兵,都下马步战。依托山势还能展开一个小小正面,从一开始,就展开了最为残酷的肉搏厮杀。

而岳飞,毫无疑问的就冲杀在最前头。一开始他就刺翻了敌骑领军将领。从始至终他都站在最-前头,右手单手使动大枪,左手提剑遮护自己。大枪一记又一记的砸在对手堆叠在一起的盾牌上,盾阵稍有散乱。大枪就如毒蛇一般觅隙直进,每一击刺,少有空回的时候。而敌手从盾牌间刺出的长矛,都被他左手长剑狠狠格开。刚才杀到性起,他大枪在地上一戳,已经抢了一柄从瘳牌当中刺出的长矛,手腕一滚,就已经将硬木的矛-杆折断,反手就掷了回去,当即就有一个悍勇的对手了账。趁着那些盾牌稍稍散开,他已经拔出戳在地上的大枪,夹在胳膊下一记横扫,又有两个敌手跌跌撞撞的倒的,带动身边人也稳不住身形。顿时散开一个好大空档。

岳飞大吼一声:“上!”

在身后,是-十几个甲士同样举盾成列。闻令顿时散开两条空档。后面十几个脞捷军甲士操着大斧已经扑上,撞入对手阵中一阵劈砍。惨叫声顿时大大了几分。当先敌人丢了盾牌就朝后退,后面敌人又纷纷下马摘盾耕命抵住。这才勉强稳住阵脚,不过又朝后退了十余步。地上又撂下了七八具尸首!

那些持斧的胜捷军甲士杀了一轮就退回去,岳飞这个时候已经四了一口气过来,大吼一声,左剑右矛,又从自家盾阵当中,越众而出!

举盾的多是神武常胜军的士卒,他们和对面敌手可是老相识。不少人都能叫得出名字。

这个时候一个个都在大呼小叫。

“刘蛤蟆,挣扎条命出来不容易。还是滚回女真鞑子裤裆里头去

罢!”

“钱串子,这里过不来!后头还有海样的大军,吃这个辛苦过去,

也是一绳子捆了的货,俺们有交情,不能瞧着你送死!”

“过来罢!俺们投宋月余,还关了一次饷。亮铮铮厚厚的铜钱,

女真鞑子给你们什么?臭皮子?”

那边被杀得狼狈,可嘴里却不希弱。那次涿州董大郎变乱,双方

已经结下仇了。再难化解。只是不住口的回骂。

“南人最是心眼多,还不是拿你们顶在前头送死!你们背后要有一

个南人。俺能赌咒!他们在燕京吃香的喝辣的,却拿你们顶缸!”

“辽人都不济了,南人甚鸟德行。嬉们还不知道?女真大军南下,

都要化成齑粉!将来这蒎地,还不是俺们大郎的?”

“没种就逃到汴梁去,看赵官家在金銮殿管不管你吃饼!有种就留

在燕地。俺们将来哪里遇着哪里算!”

这小队山间遭遇厮杀,双方呼吸可闻,顶在前头拼斗的双方不过都十几个人。比不得双方大军-会战的阵型严整肃杀。还有斗嘴皮子的功夫。这等乱战,那些胜捷军出来的都是第一次瞧见。本来轻骑改山间这等步战,大京心里都有

底。可是率领他们的岳飞实在是骁勇,一个人不持盾*在最前

头,当真是杀得当肴披靡。他们只要跟随而进就是。这个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觉的。只要能有将养恢复气力的时间,不见得不.能将这些鞑子堵在山的那一面!

敌军当中,一个小军官看自己步步后退。那个个子并不甚高大的宋将,披着重甲在山道当中健步如飞,面前无一合对手。又虎吼着冲了过来,此等雄杰。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旌动摇之下,只是扯着嗓子颤声大喊:“掷矛,掷矛!”

挤在后头使不上气力的那些骑士,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硬木长矛,如雨一般的掷来。

岳飞冲在最前头,白蜡杆子长枪舞动,顿时格飞了几杆。可对面长矛源源不断的掷出来。后面两名宋军甲士冒死冲出,举盾遮护住岳飞:“虞侯,退一步!”

岳飞吸口气,在盾牌遮护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边另外一名甲士已经惨叫一声,大腿被飞来长矛贯穿。顿时丢盾栽倒。岳飞一个箭步抢出来,丢掉左手佩剑已经一把将他搀起,身子挡在那受伤甲士前面,单手持枪,拼命拨打飞来长矛。

雨后弓软。再加上宋军上下都是披甲。气力大的还有披两层的一一当初这些人马北上,萧言心里面嘀咕,可是拨给军资的时候是加倍大方。董大郎所部遭遇岳飞他们初时也射了两轮箭,毫无用处,只有持矛步斗。现在被岳飞杀得连手中兵刃都扔出来了。相隔如此之近,这长矛沾身,却当真有破甲的威力!

看着岳飞如此不惜身的遮护士卒,后面甲士不论是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眼睛都红了,纷纷举盾就涌上。甚至更有人丢了盾牌,好让自己跑得快一些。用自己身体遮挡在岳飞前头!

扑扑闷响声中。已经有几个宋军甲士中矛倒的。受伤的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将为军之胆,有将如此,当士卒的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岳飞看着身边袍泽倒地,咬紧牙关,伸手就从地上操起一根掷矛,再次振臂电射而出。那个刚才下令的小军官正迎其锋,长矛从咽喉处破口而入,岳飞不知道使出了多大气力,这长矛扯断了那小军-官颈骨,几乎从他颈后冒出了一大半,带着他就喷洒着满天血雨倒地!

岳飞长身一矛掷出去,身边身后甲士拼命的将盾牌举得更高,也不顾空出自己的下半身了。还有人拼命的扯着岳飞:“虞侯,当心自家!俺们没事,你折不得!”

岳飞回头。目光电闪一般掠过每名自家袍泽朴实的面孔:“这些假鞑子,连兵刃都扔了,下面只有逃!有胆子的,跟着俺追杀!俺岳飞也不过是一宋卒而已。凭什么就比你们金贵一些?”

对面果如他所言。那威力惊人的一矛,将董大郎所部最后一点抵抗-勇气粉碎。他们不是不能战,实在是碰上了岳飞这等人杰!还有本来就是大宋当中精锐中的精锐,在岳飞骁勇下鼓舞得舍死忘生的这些大宋士卒!

当下发声喊。掉头就跑。马还转得开的只是快马加鞭。马挤着转

不开的干脆丢马空身就逃。地上兵刃器械丢了一地。实在跑不及的干

脆就朝地上一跪。

宋军呐喊追杀。不过实在是因为大家都是披甲而斗。董大郎所部比他们轻便的多。对阵步战的时候吃亏,逃起来却占便宜。追了几步也就停下,大声对着他们背影笑骂:“有暇再来!脖子痒痒的话,再来试试.俺的斧子!老天爷在上头,俺跟你赌咒,来一次俺们招待一次,绝不慢客!”

有的宋军喘着粗气,扶着膝盖仰首朝脸仍然沉沉的看着董大郎所部背影的岳飞:“岳都虞侯,跟着你厮杀,这些假鞑子再来十次,也让他们回头!这一阵杀得爽快,这古北口,他们过不来!”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厮杀过后,将遭逢敌手再杀了个人仰马翻,地-卜丢下数十尸首伤卒,还有七八个俘虏,丢下的战马只是堵在路口长声嘶鸣。如此战绩。岳飞脸上却无半点喜色,拍拍那个对他说话的宋军士卒肩膀,微笑道:“抓紧时间,赶紧卸甲休息,哨探派出去…………这些假鞑子,只会来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比起刚才厮杀中的骁勇如龙,这个时候岳飞的笑容却显得沉稳,甚而有点涩涩的木讷。仿佛还是那个从军没有多长时间的河北敢战士。只是他麾下士卒。却没有一个人再敢轻看于他,只剩下衷心敬服。

这当真是天生的大将,生-来就该吃这碗刀头舔血的饭的、士卒跟着这样的统帅。除了一往无前,更无其他想法!

大家看着岳飞并不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开,低声对伤牟抚慰几句,又安排派出哨探。再安排大家赶紧休息。一切停当,他却自家不坐下喘口气,而是翻身上马。一拉马的缰绳,又登上高处,向北而望。

山风当中。他就如一尊年轻而英武的雕像。仿佛就是在千年以

前,和身后长城,一直伫立在这里似的。

在另外一条山间小径之上,一场厮杀,也才将将结束。

山路之上。董大郎所部同样遗尸敏十。马扩和岳飞分守的两条通路,是最有可能让敌潜越的。今日也运气当真好,全部中了头彩。

堵住两条路。已经是他们能尽的最大努力。剩下还有很少几条可能通行的小径,只是派了寥寥数骑遮护。一旦发现敌踪,就射出;a-箭传讯。马扩或者岳飞再拼力过去应援堵截。

底下宋军士卒。大多敏已经卸了身上甲叶,靠着稍微干一些的地方半躺半坐。还有些气力的,就在董大郎所部尸堆里头翻翻拣拣,也不-知道在寻觅些什么。

马扩同立马高处,只不-过岳飞是向北而望,他却是向着南面高粱河方向深深看去。

真到了开始厮杀,士卒甚而小军官,反而不会多想什么了。只要

为将的带头,大家拼命厮杀就是。领军之人,反而还要操心更多。

刚才一场厮杀。马扩同样骁勇无伦。虽然没有岳飞这等无双无对的大枪展动那样抢

指挥调度。比起还显稚嫩,更多的时候靠自己冲杀带动麾下的岳飞。马扩更加成熟圆滑一些。阵型调度配合井井有条。真到要冲开对手阵型的时候,他也绝对会是站在第一个的。

双方遭遇。在这等小径展开步战。双方都敢于肉搏拼人命的时候,决定胜负,其实就是看谁的矛利,谁的甲好。

董大郎所部北逃的时候,所有家底都丢得精光。宗翰虽然又给他补充起来了。可在这上头,就远远不如宋军了。萧言率领的这几千骑兵,是准备抢燕京立下头功的。童贯给起东西来一点也不吝啬,还恨不得加倍。就连新归顺编起来的神武常胜军,都是披着东京武库收储的好甲。

步战厮杀。当然大占便宜。

可是相对而言。这体力消耗也是极大。

董大郎有的是兵,更不用说还有正在养精蓄锐的真女真。第一阵嬴了,可是当鞑子源源而来,他们这区区百敌十骑东奔西走,拼命堵截之际,又能支撑多久?

能不能支撑到萧言大军前来?

萧言的大军,又会不会来?

这一切,马扩都没有答案。

正因为他对大宋了解得如此之深,才让他不能象岳飞一样,只是专

心向北,从来不顾虑自己的背后!

也许萧言会不一样,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萧言毕竟曾经带着我马扩,创造出过奇迹!而要翻动这死气沉沉的大宋。需要一场又一场的

迹!

正茫然南顾之间,远远的山中,突然升起了一支火箭,在天空中拉出了一道烟迹。

靠在地上休息的士卒已经有人跳起,指着那个方向:“那里又发现了鞑子!入娘的,这些靶子到底分了多少路出来?”

这一声惊呼顿时将马扩惊醒,他咬咬牙齿,一紧腰间战袍鸾带,回头大声下令:“给岳虞侯发信号,让他继续修整,俺们去应援堵截!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俺马扩还是走在头里!”

士卒们大声应诺,已经有人取出火箭,准备晃起火折子点燃。

但是这个时候,在岳飞所在的方向,已经有两道火箭冲天而起,拉出了更长的烟迹。

这正是岳飞马扩事先约好的信号。岳飞同样看到了这警讯,他传告马扩,那里他岳飞去,马宣赞你好好修整,迎接今后只会更加惨烈的厮杀!

好个岳飞!你是不是就盘旋在这古北口左近的长城之上,飞翔在山巅。只是注视着周遭所有一切,就打算用你自己的身躯,将北面席卷而来的狂风巨浪,牢牢当住?

萧言能发掘出你这等不世出的年轻俊杰,那么能让你岳飞为他所用

对你忠心耿耿。你萧言也绝不会和大宋那些风尘俗吏一般。

你佘来。

你佘来!

燕京不是英雄证明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自己的所在,而这燕山内外,长城之巅,才是此次战事英雄应该所在之地!

山风呼啸。将数道腾空火箭的烟迹扯得凌乱。更将马扩盔顶红缨

吹得飞舞不休。而马扩又朝南而望,只是这次,他的眼神闪亮。

刘延庆的大夸。在离高梁河差不多快有二十里的地方了。

这座大营占地极大,戒备森严。萧言从自己几乎抵到蒿梁河南岸的大营过来,一路上就看到盔甲明亮,旗号鲜明的环庆军所部,沿着自己所来道路几乎摆出了四五里地。为了迎接他到来,刘延庆摆出了足够排场,也的确是足够客气了。

跟在萧言身后的,只有韩世忠和张显两个人。一路过来,三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张显不用说,岳哥哥和汤怀这个闷葫芦现在吉凶不知,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韩世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少了往日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

估计是那天晚上在望楼之上,他泼韩五能掏心窝子说出来的话都说出来了,再不用多费什么唇舌,也不用费尽心机的借着嬉皮笑脸进言。该如何处断。和怎么应付刘延庆以降的这些大小军头,是萧言自己的事情了。

萧言神色也略略有点恍惚,说实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

仆么。只是脑子一片纷乱的赶往刘延庆大营参加军议。

大军正在次第赶来,陆续扎营屯住。可西军诸位相公们,这次都表现得异常积极。全部都已经赶到高粱河战地。谁都知道,官家现在最为悬望的就是这场复燕大功。丰亨豫大之世,文治已经可比三代之世,现在可就等着这场武功!

朝中和西军的各种势力,也就等着复燕战事的尘埃落定,决定今后该怎样继续争斗下去。种种原因理由凑在一起,至少是统兵诸位将领,在行动表现得比以前积极了许多。

这场军议。也是决战前最重要一场军议了。童贯上了岁数,暮气渐深,绝不会如以前那般直抵战地之前,主持一切。就是由刘延庆来召开这场军议,决策对萧干所部的战守事宜。任务要分派下去,谁先锋谁后殿,谁左翼谁右翼,头功给谁。童贯早就做好安排,这个时候只是在具体布置下去,再强调一番。

不出什么大的变故的话,几乎西军全军都给自己,而最后大功是留给自己的这大局是不会变的。只要顺利抢下燕京,自己地位就几乎稳固不可动摇。不管哪方,都只会来拉拢自己。只要自己识相一点,再圆侍一点。将来在大宋的地位可期吧?

只有地位稳固了,自己才可以慢慢试图进取,看能不能挽回这大宋末世的命运。

这是最为稳妥的道路,也是自己费尽心思,豁出性命才争取来的道路。没理由放弃吧?现在最怕有变故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萧言骑在马上。就这样嘟嘟囔囔的念叨着,谁也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韩世忠看着他那个神不守舍,若有其事的样子。只是在心里闷笑一声。

韩世忠在马上伸了个拦腰,瞟了张显一眼。张显这个小白脸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神色沉重至极。

三人之前,不断的有骑士接力也似的接应他们前行,每对骑士护送

第一百零一章 天下之雄(六)

插的一声闷响。董大郎已经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一名麾下粹口删至在

上。

秋雨这个时候又淅沥沥的下了下来,顺着每个立在这里的甲士们的头盔朝下滴,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一片木然。

董大郎这一脚好大气力,那军官已经浑身都是血迹了,脖子上面还胡乱缠着白布条裹伤,这一脚下去都能听见胸口护心镜和肋骨狠狠撞击的声音,那军官顿时仰天便到在烂泥当中,抽*动一下,扑的就喷出一口。

这军官倒也悍勇,挨了这么沉重一记还能咬牙翻身而起,在烂泥当中磕头如捣蒋:“大郎,大郎,是俺们无能!整整一天,就是冲杀不过去!俺甘愿领军法。为全军戒!”

董大郎咬着牙齿不说话,他当日在跟随郭药师当假子的时候,举止气度,向来是随和爽朗,和谁都能拉上话说上几句。爱养士卒,敬重叔伯前辈那就不用说了。当日那些老常胜军士卒们,未必不是乐见他董大郎将来接下的基业。

涿州变乱之后。董大郎威权自然和当初小心翼翼当假子的时候大不一样。唯一能分他威望的赵鹤寿已经在涿州被萧言诛杀。可董大郎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和士卒能同甘共苦,也愿意亲冒矢石。对士卒虽无厚赏,但是也少有苛责。易州功亏一篑,逃到女真那里的时候,一路行军,马让给伤卒,他自己步行,还能说说笑话鼓舞军心士。

这些当年董小丑旧部,虽然跟着董大郎屡遭挫折,在易州一役又是伤亡惨重,可是总体来说还是乐为之用,对他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董大郎一向保持得很好的爽朗温和的气度,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只是脸色铁青的看着他血战归来的部下!

拣选出了五百精锐,以心腹锐士统领,分成三四路潜越山径。一旦某条路走通,董大郎将和银可术率领女真精锐和自己亲卫跟进。以七八百最为凶悍的轻骑横扫整个古北口后方,占据近关州郡,隔绝宋人古北口守军的文报。成高屋建佤之势,虎视面前的燕京,看宋辽争锋之际,有没有什么便宜可占,如果局势发展对其有利,他董大郎未必不能成为燕京的新主人!

可是再没有想到,他董大郎一向以北地枭雄自况,仍为凭借自己父亲留下的这些老卒,加上他的本事心胸,足可在北地英豪当中有一席地位。南人宋军。虽然他曾经想过借力将郭药师掀翻,却从来未曾看在

古北口宋军。他们大致也摸出了规模究竟多大。

象他们这样饱经战阵的统帅一看,对手大致情况就多少心中有数。不过是几百人的一支不大的警戒兵力。宋人善守而不善野战,以这么点人马。能困守古北口,确保这关隘不失,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哪里还能在山间堵住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轻骑精锐!

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堵在古北口不多的宋军,居然还敢于分兵出来,在山间野战,和他们拼人命,绝不后退一步,死死的将他们堵在这古北口左近的山地!最多一百几十骑宋军。以火箭为联络,在山间奔走。出现在他们选择的一条条道路上,大呼酣战,用兵刃,用铁甲,用血肉。用性命,一次次的将他麾下这些寄予厚望的精锐杀退。连场血战下来,一队队的铁骑败退下来,浑身都是血肉泥泞,人人垂头丧气,前后折损人马,竟然有近百人之多!

这些都是他董大郎的老底子,而不是收编的那奚王霞末的残部俘虏。他们都不成,再驱赶这些新收编的常胜军上阵,难道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不成?

涿州跟随萧干反乱,易州败后又奔走女真。哪怕遭逢绝境,他董大郎也绝不气馁。一次次的卷土重来。但是这贼老天是不是偏偏和他董大郎做对,让他空负雄心,却总是遭逢不顺?

更让他气结的是,在自己背后,还有女真重将银可术和那四谋克的真女真兵一直在冷眼旁观着。宗翰力排众议收录了他,更豁出女真人自己的财物俘虏生口马匹,将他重新武装起来,重立常胜军旗号。无非就是看他董大郎可用。如果在这古北口几百宋军面前就铩羽而归,不得寸进。女真上下,包括宗翰在内,还会看重他董大郎么?

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董大郎在那些女真人眼中,未必比狗能强到哪里去。他现在还没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失却了女真做为倚靠之后,天下之大,又何处可去?

此刻董大郎心中的寒意,比身外刺骨的秋雨,还要冰冷十倍!

偏偏那跪在的上的军官还不识相,脸上只是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还在禀报:南人,,谁说南人不能战?他们甲好,器械好,也能拼杀,绝不后退,谁说南人只能躲在阵中放箭,俺们一逼近肉搏。南人军士就要丢盔卸甲跑掉的?他们不多人,披着重甲,骑马只是在山道之间穿行,火箭信号一旦发出,俺们走得好好的,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一堆南人甲士挡在俺们面前!如此山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多气力的,

还有那个南人小将!那是杀神,那哪里是个人!一手是长得出奇的大枪。一手持剑,披甲却健步如飞,永远冲杀在最前头。俺们哪怕结了盾阵,也只有被杀愕步步后退。谁都伤不了他,可是他手中兵刃展动。却是总会要了俺们弟兄的性命!

俺拼死上前,和他死斗。可还没近前。那大枪就在俺脖子旁边滑过去了,不是手下一个弟兄拼命扯俺,只怕不能厮见大郎了!那南人小将若在。不知道要多少人命才能填过此关,大郎,大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南人不弱,南人不弱!”

呛咖一声响亮。董大郎已经拔出腰间佩剑,脸色铁青的就抵在那军官颈项上。雨水滴在剑锋上,益增寒气。让那负伤军官颈项上的寒毛狠狠竖起。

那军官顾视一下冰冷的剑锋,闭目待死:“大郎,俺打了败仗,该领军法。可是俺们老弟兄就这么多了,跟随大郎转战千里,求大郎多少能活下来几个!”

董大郎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尽力想按捺住,却终于忍不住大喝了一奂:“过不了此处。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天下之大。我们还能去哪里?就算将老弟兄拼光了,也要杀过古北口!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我董大郎出头之的!”

看着董大郎脸色狰狞,周围本来木然旁观的心腹将领全都扑通一声跪下,胆大一些的还去拉董大郎的胳州“大郎,留下来的老弟克不多了,都是忠心耿耿跟随兆头天两代的,求大郎法外容情”。

董大郎胸中郁结,只是觉得没有一个地方能发泄出来,愤懑得只想仰天怒吼,愤懑得只想一剑狠狠砍下,将眼前这些碍眼的家伙全部杀干净!他董大郎一身本事,更负奇志。辛苦打熬筋骨,不管跟着董小丑还是郭药师,每战必然当先。要不是这些没用的手下拖累,他如何能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寒意。让每个看着他眼睛的手下悄悄的住口,只是呆呆的跪在那里。仿佛到了今日,他们才第一次发现自己跟随这么久的统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董大郎背后,突然传来了银可术的声音:“又败下来了?这些李人,看来倒是还有三分本事,不全是如大郎所说的那般软弱可欺!这样的对起来才有点意思,不然这趟南下,当真是骨头都要闲得发痛了”

董大郎猛的收刻回头,脸上怒容恨意,在一瞬间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看见在背后自家大营当中。密密麻麻瞧着这里动静的人堆,已经分开了一条路,银可术带着四五名女真侍卫,大步的朝这里走过来

银可术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模样。可他身后那些女真侍卫,脸上讥笑轻视的模样,却是藏也藏不住他们也根本没想藏。

董大郎吸口气,忙不迭的前驱几步,大礼就朝着银可术行了下去:“儿郎们无能,让贵人看笑话了!俺正准备行军法,杀几个人立威,为全军所戒!俺们本来就是贵人们养着的飞鹰走狗,不能出气力,留着还有什么用?请贵人放心,俺这就亲自上阵,这古北口和周围山地就算是铁打的,那些宋人就算是铜铸的,俺也一头撞开此处,为贵人前驱!”

银可术笑着摆摆手,示意董大郎起身。他朝古北口方向看了看,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军中传言。说南人有一小将,骁勇异常,可以叫什么万人敌?大郎的精锐,都在此处了,今天都全部败了下来,就算大郎亲去,就真的能一举冲过去?”

董大郎脸上闪过了一层青气,又转瞬即收,陪笑道:“俺董大郎也不是泥捏的!什么万人敌,俺倒想见识见识他再能厮杀,不过是个人。也会疲累,用人命填。也能擒了他!俺可在贵人面前立下军令状,明日必然杀过这古北口去!”

银可术淡淡一笑,他虽然是女真小部出身,除了渔猎,就没什么事情干了,更别说学习兵书战策了。可是这大将气度,也殆乎天生。

每临战阵,越显得气度雍容。女真崛起,也得力于这短短时间在民族历史上爆发一般涌现出来的天才。(每个民族,似乎在某个时间点,都会爆发也似的涌现出一批天才出来,在历史上的某段时间之内,将这个民族的能量燃烧到最为耀眼的一方,不论东西,莫非如此。可闪耀过后,就是持久的衰落。唯我华夏,三千年文明史,总好像每逢五百年就由王者兴,存亡断续,让民族气运不绝如缕。放眼世界,上下五千年,唯有炎真如是也。当代新罗马帝国,花旗合众国又是走的另外一条路,以移民立国,广收天下人才,到现在已经两百年了,国运虽有少衰,但是仍然虎视全球。立国两百几十年,就强盛了一百多年的帝国,在可预见的将来,仍然很难从这宝座上掉下去。五千年来,又有几个?一时兴起,随口抒发了几句,读者诸君莫怪奥斯卡按)

,只怕俺也没那么多时间等啊,,大郎的本事,俺大概也差不多知道了。是俺们女真的得力臂助!俺承诺的话,自然不会变。可是宗翰派俺前来,还要探听明白宋人的虚实呢,老守在后面吃肉喝酒睡觉,连猎物的面前不照一下,到哪里探听去?也罢,也该俺手下女真儿郎活动活动了,俺和大郎,一起上前见识见识那宋人将

董大郎微微色变,恭谨到了极处的行礼下去,只是一叠声的道:“不过小挫,俺正准备把情势挽回来。这么一个小小关山,怎么当得起女真健儿铁蹄一踏?要是伤损了哪个上国国族儿郎,俺又怎么能回去见得宗翰贵人?我董大郎所部,既然是女真贵人麾下飞鹰走狗,就算用命填,也自然会为贵人填出一条通途出来!”

看到董大郎在女真人面前这般低声下气,将女真人捧到了天上去。却将他自己麾下儿郎性命看得一钱不值。还跪在那里的常胜军将领们个。个脸色都难看至极。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吭声。

银可术扫视了董大郎和他麾下将领一眼,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可是开口说话,却有掩藏不住的傲然之意:“我们女真的威名,不是靠使唤飞鹰走狗打出来,而是靠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快马,自己的硬弓,自己的利剑,自己的血肉性命,在无数敌人的尸身上面拼杀出来的!不论是辽狗还是宋人,都是如此!”

他笑着拍拍董大郎肩膀,指着古北口方向巍巍关山:“宋人已经大出俺的意料之外了,那宋人小将,俺也想见识得很。也该让宋人,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了!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在俺们女真儿郎马蹄之前!”

他一声出口,他身后侍卫。都欢呼一声。腰间长刀出鞘,只是大声为他们的统帅喝彩!

董大郎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而他麾下那些将领,仍然木然的跪在泥水当中,神情呆滞、

“岳都真侯,如卑。

马扩摘下头盔,在岳飞身边坐了下来,他脸上全是浓重的倦意,给士卒们燃起的篝火照得明暗妾幻,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将周围山川全部笼罩。秋雨之下,天空阴沉沉的,半点星光也不曾见。能见度低落到了极点。

夜间在如此山地,要是董大郎还能将他的假勒子常胜军拉出来的话,那就真的是天下之大,哪里他们都可以随便去了。

如此道路,要觅路而行的话。就得举火。一旦举火,那形迹就等于自己暴露出来,根本不用马扩岳飞他们去找。不举火的话,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摸一晚上,到了夭亮说不定就能发现回到了原地,还不知道走散了多少。

这个时代虽然有夜战,可生在地势开阔,便千行讲,而且天候其好。晚卜月炮巴州。景物清晰可辨的时候。这一片都是山地,加上又在下雨。到了天色入夜之际,马扩和岳飞互相联络,将队伍收拢了起来。回古北口城塞是不必了,走回去休息不了多久再度出发,本来队伍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再架不住这样折腾的。

一百余骑集合在一起过夜,分摊的哨探守夜人数还是那么多,就可以有更多的人休息。而且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孤军远戍山地,未来还有绵绵苦战。晚上大家聚集在一起,多少也是个壮胆和互相鼓劲。

士卒们一天厮杀下来,全都筋疲力尽,但是居然靠着这么点人马,东奔西走,在山间四下转战,将数量远远多过他们的假教子死死堵在让,的那头。还大有斩获。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围着篝火,用矛杆当支撑,张着油布,只是聚成一堆堆的高声谈笑。无非都是谈及白天战况。

“俺们岳都虞侯,委实是万人敌!和那些假教子一碰上,左剑右矛,总是冲在俺们前头!俺当初也和对面那些假教子同营过,有的领兵将领俺还认的。不是软茬子,可是在岳都虞侯面前,就是没有一合的对手!”

“俺们马宣赞又差似哪里了?那些假勒子在俺们手里也没讨着半分便宜!厮杀一天。马都捡了几十匹,丢在后头放青。这是俺们西军出来的俊杰,当初对着西夏羌人,也是敢单骑闯阵的,俺们大宋,尽多这等的好汉!”

“这位哥哥说得是,今天杀得痛快!以前辽人总说南人一不,俺们宋人软弱。现在才知道,屁滚尿流退回去的是他们!岳都虞侯,马宣赞这等好汉,辽人当中哪里觅去?俺们投宋,当真不曾差了。此次博一个功名出来。听说白沟河南繁华已经听出茧子出来了,不知道将来有没有福分走一遭?”

“且跟着俺去!不是俺说嘴,俺们也曾随侍宣帅回过汴梁城。那才是地上的一座天宫!茶楼酒肆,三瓦两舍,俺们都是精熟。到时爽爽利利的跟俺走。单身当兵,要钱没用,就让俺们做个小地主!”

马扩在岳飞身边坐下,动问了一句,入耳之处却不是岳飞的回答,而是那些士卒们兴高采烈的议论。他和岳飞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

“宣赞,叫俺岳飞就是。这副都虞侯,不是自家本事挣的,是萧宣赞把自家恩典分给俺们几个弟兄的,当不得什么,男儿要功名,自己马上去取。”

岳飞也摘了头盔,却未曾卸甲,只是坐在一块当兵的架好的油布之下。出神凝望着北方的黑暗之处,低声回答了一句。

马扩笑笑。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再看看岳飞行若无事的样子,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句。当日对着西夏羌人的时候。能在马上打熬三天两夜。今日死战了一天,就支撑不下来了!

想再夸岳飞两句,转念又想,大家这百数十人在此死战,也不是讨一句夸奖的。最后就是笑笑:“如此本事人物,还怕没有功名!叫你名字,也不甚好。岳兄弟,不知道你有字没有?”

岳飞笑笑:“俺是泥腿子出身,哪里有字?”

泥腿子出身?就能有这么一身万人敌的本事?马扩心中也是好奇,不过他当日听说岳飞几人就保护着萧言能冲辽人大营而归,在涿州几个。人就将女真使者一行十几人杀得干干净净。

也曾动问过萧言关于岳飞他们本事的来历,结果萧言很郁闷的告诉他,岳飞他们就是在这个上头口风极紧,他做为岳飞他们的上司恩主,也是根本问不出来。

这个时候马扩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心思,眼神转动,沉吟一下:“岳兄弟,不嫌孟浪的话,我送你一个字如何?”

岳飞转头看着马扩,神色认真:“能得马宣赞赐字,飞幸何如之?能在此处和马宣赞并肩御敌,亦是岳家人平生之牵!”

马扩呵呵大笑:“这又何尝不是俺马扩的荣幸!岳兄弟,你的气度本事,还有心胸抱负,只有不可限量!如日之升,如鹏之举,双翅挟着的全是惊雷闪电!俺送你的字就是鹏举!愿你如鹰隼翱翔在这汉家藩篱上空,看着那些教子的一举一动,将他们永远挡在外面!”

岳飞肃然起身。朝着马扩深深一揖:“飞敢不从命?此乃飞生平所愿,只是今日,由马宣赞口中说了出来!”

马扩笑着拉岳飞坐下:“别这么认真,留着点精神吧,明日少不了还要厮杀,俺们在这里有得耗呢”

岳飞点点头,却不坐下,按剑看着四周:“弟兄们也兴奋够了,该让他们歇息了。明日厮杀只会更加惨烈,如果那些教子想破口的话!俺盘算着,咱们消息快马加鞭,三日可到高梁河。连上今日,已经去了两日了。萧宣赞抽调兵马来的话,也就在三四日之内,俺们还要撑最多五天!俺说什么也要带着这些弟兄们支撑下来!”

马扩一怔,笑着摆手:“去罢去罢,让他们歇息一下”俺本来还想着生死难料。让弟兄们由着性子开心一下。不要怎么约束他们了,你既然如此有信心,就去让这些家伙好好睡下吧。明日还有苦战。”

岳飞按剑回头。认真的看着马扩:“马宣赞,你是不是曾经怀疑,萧宣赞不会来应援俺们的?”

马扩并没说高,只是微微点头。

岳飞仍然认真的看着马扩:“现在马宣赞还以为弃宣赞会不会来?”

马扩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如果萧宣赞都是你我认为中的那种人物,你说他会不会来呢?鹏举,俺们将这五天,一起撑过去罢!也许萧宣赞来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数百骑士。正举着火把沿着高梁河向北疾行。火把弯弯曲曲,在河面上映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秋雨淅沥沥的浇下来,将道路淋得如泼过油一般的滑。

这里已经是高梁河上游,河流走向已经是南北向的,再向上溯,就能直通温榆河水道。渡过温榆河,就是檀州左近,越过檀州,就是古北口。

队伍只是沉默的向前疾行。谁也不知道,这个一向沉默,没什么威严的临时领兵将领汤怀,居然会这么拧,不顾底下的牢骚满腹,要求大家昼夜兼程的朝北面赶去!底下骂骂咧咧的,说什么都有。可是汤怀那闷葫芦性格这个时候忱型出便宜来了,大家说什么。他都只是面无表情,什么反公川从有。但是这昼夜兼程的军令,就是不改。

要是拉上去作战,大家还可以怠慢誓不力战。可是这只是行军而已。大家也只有牢骚满腹的跟着。

走了大半夜下来,所有人都是又冷又湿,除了坐骑,还要照顾驮马,人人筋疲力尽。原来队伍里头只是传来小声发牢骚的声音,现在也变得越来越高昂,到了最后。干脆嗡嗡的响成一团。

当汤怀副手的是那个当日常胜军的老兵油子余江,借着当初是第一个投降萧言的缘分。萧言对他还算是重用。可这老兵油子很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神武常胜军所部。还能勉勉强强听他使唤,要指示那些鼻子能翘到天上去的胜捷军,还是摇头比较快一些。一路行来,他不发军令,甚至话都少说,只是从众而行。不起眼得仿佛是个最底层的卒一般。

看到汤怀只是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后面骂声嗡嗡的响着。有的胜捷军干脆放开了嗓门儿,这些常胜军心思也有点活动。余江当日一个心腹,跟着他一起投降的叫做张威的汉子凑了过来,一脸猥琐的道:“余指挥使,是不是和汤虞侯说说,干脆就歇息罢?”

他一指河对面远处若即若离跟着他们的一排火把,那排火把跟了他们大半夜,现在也停了下来,似乎准备休息了:“辽人远拦子都熬不住了,准备扎营,俺们却还在赶路!这是拿人当牲口使唤啊”俺瞧着这汤虞侯也不见得带过兵,不知道丘八们的心思,借着胜捷军的这些大爷吵嚷,干脆拉着汤虞侯休息一下如何?天爷,也得让俺们喘一口气才好!”

余江瞪了张威一眼,嘟囔道:“俺这指挥使是加衔,其实不过就是个都头。你别仗着大家一块儿受过苦,就来害俺!俺们投宋以后,平安就是福分,汤虞侯说啥,老实做就走了。气力是贼,养养就回来了,还能死得了人?”

张威苦笑:“天爷,也得有空闲给俺们养养这贼!”

他神秘的凑了过来,指指乱纷纷的那些胜捷军:“余指挥,老弟兄了,俺还能害你不成?你瞧瞧这些胜捷军大爷闹成什么模样了?再走下去,就得卷堂大散!此次接应的几百兵马,统帅是汤虞侯,副手可就是指挥太爷你!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汤虞侯是什么身份?跟着萧宣赞的嫡系,到时候,板子只能打在太爷你的屁股上头!都是老弟兄了,才过来说一句,劝劝那闷葫芦汤虞侯,好歹按捺平了事情再说,古北口又不在天边上,还怕赶不到?”

余江悚然一惊,看看自己老弟兄张威,再看看筋疲力尽的神武常胜军的那些士卒,最后瞄了一眼那些恨不得扯开嗓门骂街的胜捷军士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牵着的驮马缰绳塞给了张威,催着胯下坐骑就赶到头里去,经过胜捷军的时候,还听见了不干不净的骂声,都是冲着他这个倒霉副手来的。余江倒也大度,就装没听见。

他一直赶到了汤怀身边。汤怀还是那个闷着头赶路的模样,连头都未曾抬起一下。余江小心翼翼的咳嗽一声,强笑着招呼一声:“汤虞侯?”

汤怀嗯了一声,抬头木讷的看着余江。到了这个地步,余江也只有硬着头皮朝下说了:“汤虞侯。赶路两三天了,越走越是紧,俺们都知道汤虞侯身先士卒切袍泽,可是弟兄们实在支撑不住了,是不是歇息一下?古北口又不在天边,照这样赶法,要不了两天的路程,大家就能接应上,万一有敌,弟兄们筋疲力尽怎么成?”

汤怀定定的看着他,到了最后,只透出一个字:“不。”

余江挠挠头,苦着脸指着后面嘈杂的胜捷军:“俺们没说的。汤虞侯使唤到哪里,俺们就跟到哪里。可是胜捷军是宣帅嫡系,汤虞侯初初率领他们,还是多少照应一下军心,俺这话已经算是说得过分,可是带兵之道,就是一张一弛,万一闹得过分,到时候回了宣赞那里,也不好看不过…”

汤怀叹息一声,摇摇头:“俺不会带兵,,也不想带兵。”

他说了这么句话就沉默了下来,余江瞪大眼睛看着他,等了好半晌才听见他又开口说话:”俺只想早点见到岳家哥哥,俺知道他在等着。岳家哥哥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奔古北口而去,俺们弟兄,生死都要在一起。”

他终于转头看向了余江:,,既然如此,就先停下来罢”俺实在是不懂这些。余指挥使,你多帮衬一些。”

余江偷偷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喘了一口大气。正准备传令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夜色当中。突然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音,由远及近,一开始还极轻微,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清晰,在这沉黯而且安静的夜色里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

余江和汤怀对望一眼。这个时候,两人的战阵经验就显出差别出来了。汤怀不管不顾,先是将自己那口巨大的步弓摘了下来。搭上羽箭,只是看着对面夜色当中。余江去回头策马沿着队伍疾驰,低声下令:“全都灭了火把,左都收拾驮马,朝后退五百步,其余三都,神武常胜军的前出,胜捷军殿后。队伍张开,准备迎敌!”

胜捷军虽然有点骄兵悍将的气度,却是王禀手里调教出来的一等一的精锐。

在萧言手下听令被调遣来调遣去也算服气。刚才一个个还骂骂咧咧,现在却马上收声,纷纷交出手中驮马,跳下马来就取甲包。神武常胜军士卒也闻命立刻前出,向左右延伸张开队形,他们来不及披甲了,只是纷纷拔出兵刃,张开弓箭,余江又掉头奔回阵前,招呼着人马将汤怀护卫住,同时低声下令:“不要举火,看明白了来人到底是谁,如果是敌人,人又不多。临阵发三矢,就朝两边散开,让胜捷军冲出去!敌人要多,就一步不能退,稳住阵脚,再等号令!”

对面的景象,在这转眼间就已经看得分明。三四点火把,只是高低起伏的朝这里而来。来人似乎也看见了这边火炬如龙,又骤然熄灭的景象。一下放缓了脚步。只是缓缓的朝这里而前。

看到只有三亮点***晃动,余江松了一口气。柚被萧言一时心血来潮,安排到这个位置,协助汤怀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真是这颗心一直揣在嗓子眼那里!

如此战地,行人绝迹,对面来人漏夜赶路而来,到底是什么人?

汤怀突然放下手中弓箭。策马抢了出去,彻沪大呼!“来者何人俺是萧富赞麾下虞侯汤怀领军此,来者报上名字来!”

对面几点火把一顿。速度更加放缓,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从雨夜那头闷闷的传来,中气不足。仿佛是竭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挤出来的:,…没听过汤虞侯。你们说是萧宣赞麾下,可有明证?”

听到那头声音,后面胜捷军突然也有一个小军官越众而出,扯开嗓门大叫:“铁头张,俺在这里!听不出俺的声音么?还要什么明证?你们怎么从前头退下来了?俺们就是来接应你们去的!”

对面火把一晃,突然加快了速度,飞也似的直冲到汤怀他们面前,这边人马早就将火把纷纷燃起,就看见马上骑士浑身是泥浆,战马也有些歪歪到到的模样,只是喷吐着长长的白气,马上每个人,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正是从古北口岳飞马扩他们派出来告知女真南下的传骑,终于在这里遇上了汤怀他们这些接应人马!

三名骑士翻身下马。扑倒在汤怀马前这边人也纷纷跳下马来,将他们扶起。

汤怀直着眼卑,再没了惜字如金的做派,一叠声的只是问:“怎么了?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传骑挣扎着行完了礼。哑着嗓子回报:“女真南下了!足有三四千精骑,后面还不知道有没有后续大军。马宣赞和岳都虞侯。还有方参议苦守古北口一带,派俺们传讯高梁河萧宣赞处,速速派大军应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跟着汤怀北上,谁都以为是件到霉事情。活生生的复燕大功,看来是捞不到手上了。谁也没想到会碰上女真大举南下这桩事情。女真和大宋,不是还有盟约在么?第一批南下的就由三四千骑,直扑古北口。后面还会跟着多少?要是让他们破口而入,这场战局,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变故?

这些可以留到后头再说。他们这四百骑,就是奉命去应援古北口的,除了岳飞他们,这四百人,就是整个北伐大军最先和女真南下铁骑撞上的部队!他们不仅捞不到复燕的大功,还摊上了一个最为辛苦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汤怀和余江,汤怀一声不吭,翻身就要上马。余江猛的扯住他的胳膊:“汤虞侯,如何处断?”

汤怀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看着余江:“怎么处断?俺岳家哥哥在那里死战,俺要接应上他!现在还有什么说的?昼夜兼程。直奔古北!”

余江苦笑,知道问汤怀肯定就是这个结果。他们这些神武常胜军,没资格挑肥拣瘦,只有跟随就是。

他放开拉着汤怀的手。苦笑道:“那也要先派传骑,赶紧将这边消息回报萧宣赞才是”

汤怀点点头,立即点了三五骑,命令他们立刻护送着几名下来的骑士,兼程赶往高梁河大营,以最快时间将这消息带到!

那些传信骑士换了马。临行前被胜捷军的小军官扯住,正色问道:“铁头张,俺们胜捷军弟兄如何?”

铁头张一指背后,一下挺直了腰板:“胜捷军这次涿易冲阵,现在又跟随马宣赞和岳都虞侯死战于古北口长城,碰着什么样的勒子都没皱一皱眉头!俺们胜捷军说是被宣帅养娇了,现在才看出,俺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汉子!”

言罢,这数骑就绝尘而去,将这天崩地陷一般的消息,飞驰带回给正在高梁河的萧言,正在高梁河的大宋西军诸位相公!

汤怀已经翻身上马。转头迎着众人的目光,他迟疑一下,缓缓开口:只俺知道俺带不来兵,平日里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味催题大家赶路”在古北口,有俺的兄弟,俺只去和他同生共死!俺汤怀实在不是统兵之才,不知道怎么带领大家一起上前,大家愿不愿跟随俺一起前行。但请自便,此次前去,俺知道是九死一生,吃足了辛苦,丢了性命。更没有复燕的那场大功!跟着俺汤怀出来,万一俺还能活下来,给大家置酒赔罪!”

这番话,让汤怀这个口齿不灵便的人说出来,实在是艰难到了万分。断断续续的好容易才算收尾,连脸都涨红了。

余江在一旁心里叹气。这汤怀还真的不是统兵的人才。他是此四百骑主帅,领到的军令就是应援古北口,他一声令下,军中军令为先,还有人敢不去?他却讷讷的说请大家自便,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分为将者的自觉。

这萧宣赞,这心腹嫡系都是些什么人啊。岳飞如此亲厚,却轻轻放过这场大功,远戍古北口。而汤怀等人,更是将复燕大功看得无足轻垂,只是要向北而去,和他们的兄长同生共死。汤怀为的是兄弟之情,他虽然没什么能耐。可是跟着这样的统帅,绝不会担心他会舍弃手下任何一个弟兄。

而岳飞马扩他们,为的又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什么家国?余江他们饥民成军,离乱已久,从来不知道家国是什么。这个时候。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人生在世。总该为了点什么而奋斗血战,也总该有什么寄托。而不是如同往日一般。眼睛一睁,就当自己又活了一天。

好吧,跟着这群人。先为大宋血战罢”看这个大宋。值不值得俺们这般付出!

他挠挠头笑道:“俺们神武常胜军,虽然大家嘴里不说,心里也是当后娘养的。这个时候。俺们可没胆子后退。既然是大宋的军士,卖命也是应当的,汤虞侯。俺们跟着你!”

汤怀点点头,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出来,只是不自觉的将目光看向了胜捷军的那些甲士。几个为首的胜捷军小军官围过来对望一眼,当先一人恭谨行礼笑道:“汤真侯,俺们是难管教了一些,天底下服气的人没几个。萧宣赞算是能使唤得动俺们”瞧着虞侯从军资历浅薄,又没个话,俺们就放肆了一些”可俺们是大宋胜捷军!是西军数十万精锐拣选出来的大宋轻骑,是当日跟随萧宣赞率先北渡,在涿州血战,在易州冲阵的胜捷军!在古北口,也有着俺们的兄弟在拼杀!俺们也只有跟随,当年萧宣赞能救易州,也会来救俺们!

俺们跟着你北上,昼夜兼程,生死不辞!谁再叫苦,谁不是爹生娘养的!”

汤怀终于咧嘴笑了一下。这点笑容在这个老实人脸上转瞬即收,他策马向北,手猛的一招:“向北!向北!”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之雄(七)

面敌军不详的沉默了沂乎半天。整个小午。山间小租”都显得安安静静。晨霄一点点的在山数飘动,空气清新,偶尔还有虫蹄鸟鸣声声。谁能想到,在这山道关口左近,几千铁骑,正是舍死忘生的厮杀。而放眼长城内外,更是整个幽燕辽东都陷入了漫天烽火当中,十数个民族,数十万战士,数百万百姓,正在流血飘椿,颠沛流离。帝国在崩溃,新兴势力在崛起,无数野心家趁势而动……直到某位英雄豪杰,或者哪个民族的武力,在无数人的尸骨上,最后底定这北地的大局!

岳飞嘴里咬着一根草茎,盘腿坐在一个干爽一些的高处,向北静静凝望。他那杆已经杀出威名的白蜡杆子大枪,就戳在地上,白色战马的缰绳,在枪杆上胡乱缠绕了几道。战马也很安静,只是在低头吃草。在岳飞身边,还有七八个眼力好的士卒,向着各个方向眺望。岳飞和马扩,最多只能堵两路,其他地方就是靠零散哨探遮护,火箭传讯。

一时一刻,都放松不得。

高处底下,士卒们都已经下马歇息,但是人人不敢卸甲,马鞍也不敢下,最多松一下马肚带。从天色微明开始,大家就绷紧了神经,等候着必然会到来的厮杀。但是一个上午慢悠悠的过去,竟然一丝一毫动静都没有。

大家等候厮杀的心思都有点慢了,现在都聚坐在一起,懒洋洋的嚼着干粮,低声笑骂对面那些假教子胆昨日吃了那么一场惨败,今日不敢再过来挑战俺们,如若再来,臭不是在送几十上百条性命肥了这山道!

“董大郎那厮,在当日涿州当俺们郭老都管假子的时候,俺就将他看到了骨头里面,最是想着自己一个人。以为整天装出那副笑呵呵没心肝的模样瞒得了谁?昨日厮杀,都是折损的他老弟兄,他还能舍得?就算在关外招降纳叛,驱赶他们上来拼性命过这关口,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这又不是他的老底子!俺瞧着,这就是一鼓作气,后面就不成了的意思,这董大郎,只怕没有几天,再不敢爬上来了!这几天功夫,俺们后面的大军也上来了,古北口,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固若金汤!”

“”董大郎现在可是假勒子,后面还有女真爹爹盯着,关里头都是花花江山。哪怕是当日辽人的地头,也比关外冻掉人鼻子的地方好许多。女真鞋子还不垂涎三尺?有他们在后头督阵,董大郎敢不拼命?”

“没听俘虏说么,勒子就几百,俺们昨日就杀退了董大郎差不多五百精锐。女真教子加起来还没这个数,他们就不胆寒?谁能想到,俺们不足二百人,就能死死卡住这里!他们也只是一条命,舍得随便来送死?”

“”老哥哥,俺才投宋没多久,不知道大宋这功勋怎么算。俺们要是守住了这里,再捞几百个首级,缴他娘的百十匹马,俺们有什么劳绩?”

只,北伐大军,劳绩都是从优,俺们胜捷军,也一向从优。萧宣赞更得宣帅看重,你们算是跟对了大帅,还怕这功绩叙不出来?顶少顶少,策勋一转是有的,官家费赏,怕到手里也少不了百十贯文。汴梁不敢说,河北西路,两亩地是有了,你要是功绩在大一些,俺估摸着燕地田土也会便宜,说不定还能在这燕地置一份家当!”

美好前景,说得那些才投宋不久的胜捷军甲士们人人咧嘴而笑,只是围着那个手舞足蹈的胜捷军小军官,张着嘴呆呆的听着。两军混编,一开始没有隔阂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胜捷军的眼睛也几乎长到了头顶上头。但是同时孤军远戍,又突然遭逢女真南下这般的惊雷闪电,同生共死,一起厮杀流血之后,双方这隔阂,就差不多淡得看不见了。

一口锅里再搅马勺,晚上睡在油布底下互相取暖,看着雨水淅沥沥的直到天明,谁还分得清楚谁是西军拣选出来的精锐,宣帅身边的骄兵悍将。谁是仓皇于燕地,几经周折才收编的降兵?

听得胜捷军的人将将来吹得天花乱坠,一个神武常胜军老卒满足的叹息了一声:“背后有个国家,真好”死战下来,还有个归宿,有人收尸。要是祖宗保估,能活下来,还有个安身的地方,俺们知足了,”

岳飞坐在高处,渐渐的也被这些士卒的谈话打动,他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只是淡淡微笑。

就在这抑制不住的兴奋笑语在这山间回荡的时候儿,突然一支火箭,远处疾疾升起。在这一瞬间,在高处本来脸上都带着微笑的诸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已经凝固。

就连那火箭拖着的烟柱,此刻似乎也在空中凝固!

一支火箭升起之后,几乎在同一时刻,好几只火箭次第在不同的方向升起。代表着在山间张开警戒幕的哨探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大队敌人来袭的踪迹,董大郎他们不仅来了,而且还以更为凶狠的势头扑了过来。仿佛将最后一点力量都拿出来了也似!

高处岳飞身后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一点仓皇的神色,敌人分数路而来,几乎同时出现。分明是根据昨天的经验,算出了在不同道路上大概需要多少时间经行,今天半个白天,估计也是在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时间,力图完成齐头并进,让堵截宋军应付为难,而他们也真的做到了!

同时出现四五路敌人,到底向哪个方向拦截?

只有岳飞,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害怕的神色,只是按剑细细观望。其他地方,报警火箭一会儿又是一道,一会儿又是一道,催促援军到来。只有其中一个地方,只刚开始升起了一道火箭警讯,接着就寂然无声。

岳飞猛的指着那个不再有动静的方向:“披甲,上马,就去那里!那里数子来得既快且猛,俺们的哨探只怕不幸!那里八成就是此次教子的中军主力!打垮了他们,再回头收拾其他路勒子去!”

身边亲卫忙不迭的带马,一边问道:“是不是通知马宣赞,俺们去了那一路,让他照应别处?”

岳飞凝神望了自己要去的方向一眼,一提气就将长长的大枪拔了出来。翻身上了自己坐骑。回顾坡下,手下士卒不管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都已经扎束整齐,紧好了马肚带,只是等候着他的号令。

岳飞深深吸口气:“不用知会了,此次勒子来势非同小可,马宣赞估计也能判断出到底何处是最为关键的!说不定,他也和俺们赶往同一处。数子齐头并进,俺们再也遮护不过来,打垮鞋子那路中军主力,还有让他们全军夺气的机会。成败在俺看来,就在此一举!”

他低声说完,大枪一展,就朝着正在静静等候的麾下大吼一声:“弟兄们,今日厮杀,当是决胜之机!勒子时间耗不川天只经将最后的与力都拿出来了!今日杀垮了他们么”)竹次复振而来,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而俺们背后,就是整个大宋西军,他们就能援应上来了!如果教子实在势大,俺们也要用血肉性命,尽可能的将他们拖在这里!背后就是西军,就是大宋,就是俺们百战归来,可以安此身心的地方,绝不能让教子糟践了去!诸位兄弟,跟随俺,俺只在最前面!”

大枪展动,红缨如血,岳飞一提马缰,率先而下。数十骑士,神情肃然,如龙跟随,直迎向那诣天巨浪卷来的方向!

……一、…、……一、…、………一

岳飞他判断的方向,正是董大郎亲领的中路主力。

二百名最为心腹精锐的亲卫,紧紧跟随着他。而董大郎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这二百亲卫也是董大郎麾下装备最为精良的,至不济的也有一套皮甲,手中兵刃也是精利。宗翰送来的战马,也是拣最好的挑选。

而董大郎,则是披了两层铁甲,带着可以放下面具的头盔,在马鞍两旁,一边是一面巨大的盾牌,前面还包了铁皮。一边却是一把黑沉沉的铁铜。董大郎枪槊剑刀等常用利器一概不用,而是选了这个铁门闩一般的钝器重兵刃。他骑在一匹军中最为高大的健马之上,整个人着起来犹如一尊黑沉沉的铁浮屠,单单一望,就足以让人心生集意!

谁都知道,这次董大郎,是准备豁出性命了!

银可术带着几百女真骑士,并不在大家的视线当中。董大郎以降,也从来没有敢于指望这几百女真兵能服从他们的调遣。谁也不知道银可术带着这些女真骑士是跟在哪一路后面进发。不过董大郎也没想着最后靠着这些女真兵来撕开那些该死的宋人组成的山间防线。真到哪一步,他董大郎的威风就已经完全扫地,在女真人面前再难有什么地位可言,今日他的全部打算,就是凭借自己这一身本事,带领麾下,将宋人守军的尸首踏在身前,跃马冲过这个古北口!

但是董大郎临阵之际,却还是没有让这点**将自己头脑冲昏。他还是冷静的调度着麾下人马,能抽调出来可以上阵的人马都抽调出来了,兵分五路。从天色还在黎明前的黑暗之间,就已经出发,用半个白天的时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形迹。甚至用传骑翻山越岭联络通知互相到达的位置,务求以差不多的时间同时抵达宋军张开的警戒幕之前,让宋军不多的人马顾及为难,分散他们的兵马,而一举突破宋人防线!

那个传说中的骁勇绝伦的宋人小将,董大郎虽然做好了一切准备来和他斗一场,却也冷静的希望能将那宋人小将引开至其他方向。他董大郎现在只要踏过这古北口!

太阳在乌云当中出没沉浮,当仿佛在这个时候也失去了热力和光芒的太阳越过的头顶的时候。在董大郎前面,终于出现了宋军哨探!

宋军哨探只有两骑,在一个高处,愕然的看着在山间气势汹汹前行的这一大队人马,还有如铁塔一般走在最前头的董大郎。董大郎的目光和他们遥遥撞上,微一招手,已经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他的坐骑是宗翰赠送的奚王霞末的坐骑,素称雄俊,高状至极,董大郎稍稍一夹马腹,那健马长嘶一声,后蹄一撑,如箭一般就窜了出去!

董大郎身后的心腹亲卫,也稍稍一怔,看见董大郎动作,不约而同的也都是一声大吼,抽出兵刃跟上。可董大郎动作实在太快,他们才刚起步,董大郎已经冲出去七八丈!

那两名宋人哨探被董大郎的来势惊住,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其中一骑没有后退却是前出,抽出马槊夹在腋下,只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扑来的董大郎,掩护后面一骑动作。

后面那骑士已经飞快的扯出弓袋当中的骑弓,搭上一支火箭,抽出闷在硝磺筒子里面的蔑缆,点燃了火箭引线,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就直射向天空!

这骑士报信动作,不可谓不快。其间步骤,都是反复练习过的。马扩和岳飞对这些哨探的要求就是眼明反应快捷。手脚麻利,拣选的都是最为灵活的麾下甲士。他们不要求和来袭的敌军对战,只要能发出信号,掉头就逃不算怯敌不战,能安全传信再加上保住性命,才算是完成任务。

这射出火箭,其间一个步骤就是用闷着火头的蔑缆点燃引线。这个时候是不能掉头就跑的。他们首要的任务还是要传信出来。不过一人掩护,一个快手快脚的动作。加上胯下都是挑选出来的最好战马,昨天一天,都是董大郎麾下被发现形迹,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传信成功,然后溜之大吉,还能一边吊着他们,一边不断的通知马扩岳飞他们大队这里的动向。

可是这次,董大郎实在来得太快,几乎就是看见一条黑影,人马都挟着一股狂风也似,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眼前!

提槊骑士狂呼一声:“快!俺断后,你走!”

吼声当中,那宋军甲士已经沉裆策马,微微弯腰,借着马势,一槊就戳向正仰攻而来的董大郎!

董大郎胯下那匹全黑的神驹,碗大的蹄子在山道上刨起大块大块的泥土。如此松软湿滑的山地上。跑得却是稳稳的。这神驹没有披马甲,却戴着一个面具,面具下只是吐出长长的白气,仿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只凶兽!

而马上的董大郎,凶悍之处,更过于胯下神驹百倍。一反手间,恐怕足足有数十斤重的沉重铁铜已经如一根灯草一般被他单手抄在手中,狠狠一钢劈下,正中飞刺过来的马槊槊脊上。扑的一声闷响,那上好马槊上面裹着的漆布铁筋,已经寸寸俱裂,而那宋人骑士,虎口已经被震开,马槊槊杆弯成了巨大的弧形,一头扎了下去。

不等那宋人骑士反应过来,董大郎铁铜已经翻上,在那宋人骑士胸甲上头一戳。立即就响起了一声让人毛发直竖的筋骨断裂声音,肉眼已经可见那宋人骑士胸甲朝下四去,惨叫鲜血还未曾脱口冲出,这宋军骑士身子一晃,软软从马上栽倒。

董大郎稍稍略用一下裆劲,已经偏让开收不住脚的那宋人无主战马,胯下雄俊长嘶一声,后蹄再度用力,已经长身跃上了高处!

剩下那名宋军骑士才发完信号,烟迹才在空中拖出,就听见同伴的厉声大呼,几乎是转过头来的功夫,就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高大铁甲骑士,已经跃至自己面前,连人带马,居高临下的森冷凝视着自己。而自己同伴,已经栽落在泥泞当中,只留下坐骑,在山坡上长声悲嘶!

“狗教子!”

最后时刻,这宋军骑士只及怒骂一声,董大郎铁钢凡经展动。平扫过来咏讹一向,这宋军骑士颈骨已经被这大力折断,软软垂下。尸身在马上顿了一下,轰然倒下。

这个时候,董大郎所部,才大呼小叫的策马冲上高处,出现在董大郎身边。

董大郎骑在他那匹神驹之上,足足高出身边人一个头还多。他环视左右,就看见古北口左近,莽莽群山当中,一道道的火箭不住升起。

所有人都不大敢靠近他,只是呆呆的注视着周遭天空中升起的信号。

董大郎此刻,比当日在易州带头冲阵,要杀他假老子郭药师的时候,还要凶悍森冷十倍。从他身上冒出来的,仿佛是不类人间的气县!

这个董大郎,这个时候才完全展露出他的本性。从父董小丑自幼长于离乱之间,见到最多的就是厮杀争斗,尔虞我诈。亲父惨死,假父利用于他。再几经背叛残杀。从这乱世,他一开始学到的就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人重要过自己,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萧言已经给了他沉重打击,先是让他倚靠大宋夺郭药师权位不逞,然后就是在易州让他火并郭药师的计利功亏一篑。将他逼得出走女真。

现在总算天不绝人,他董大郎又挣扎了回来。马扩和岳飞又在古北口死死当住。过不了古北口。他董大郎就再无翻身余地,了不起只是做女真人帐下一名走卒!

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原来刻意装出来收揽军心的爽朗温和模样,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董大郎要做的事情,就是冲过这里,将一切挡在他面前的敌人撕碎。除了自己,哪怕付出其他人全部折损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数十骑簇拥着他,所有人都敬畏的看着董大郎铁盔缓缓转动,好大一会儿,才听见董大郎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声音,从狰狞的铁面具后面传出来,仿佛就带上了金铁相交之声:“诸军尚算努力,过了古北口,俺没有军纪约束他们!掳得什么,都算自家的。军中驮马,不载军械。也要把你们得的财物女子带上!宋军就要赶来阻截俺们,不管来的是谁,俺只一马当先,谁敢后退一步,自家知道下场!”

诸骑都是凛然,最后只是同声大喝:“谨尊大郎号令!”就在董大郎他们通过的山径后面,大约四五里处。数百骑真女真骑士,也正在鱼贯而行。

银可术带着几个谋克,立马高处,静静的看着前方。

火箭腾空,在四下天空里面飞舞,山径当中,向前穿行的这些女真骑士。都一个个仰头看着。

这些女真骑士,胯下都是好马,虽然赶不上董大郎那匹神驹雄俊,可也都是千挑万选。比宋人辽人骑军常用坐骑都高了至少半头去。马上女真骑士个子都不算太高大,可是仿佛都朝横里长去,肩宽背后,腰和身子一样粗,结实到了极点。他们行军纪律也不算严肃,总有人在低声笑谈着,不少人还懒洋洋的未曾披甲,头盔也背在背后,露出了脑后的金钱鼠尾。使用兵刃,也无定制,但多长大粗重。钝重兵器,差不多占了一半。最让人侧目的还是撒袋当中的羽箭,箭杆极长,箭镞也比宋人辽人的羽箭长了一半去,入目生寒。配合女真人善用的硬弓,这羽箭的杀伤力,完全可以想见。

听见底下大呼小叫的议论着火箭传信。银可术回首朝着身边几个,谋克笑道:“宋人这联络法子,倒是新奇快捷。当日依稀也似乎看见辽狗使唤过,的确是军中得用的东西,俺们这次掳他几十个宋人工匠,让他们也给俺们打造出这些玩意儿出来!”

几个谋克都在顺舌:“这些南人,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听董大郎麾下说,南人吃饭,都能有几十上百种花样,多捉一些皿去,俺们也过过南人的日子!”

银可术呵呵大笑:“还捉回去作甚?直接就在南人家中,住着他们的房子,骑着他们的牲口,吃着他们的粮食,用着他们的女人,拿这些南人当奴隶使唤就好,干嘛掳回去?老人才在家守着,俺们年轻力壮的,天下都是俺们策马之地,老想着回家,有没有出息?”

底下谋克都是哈哈大笑,互相对视着打趣。银可术却指着四处升腾的火箭笑道:“董大郎那厮,还是有三分本事。几路几乎齐头并进,让不多的宋人应付为难。就看宋人能不能判断出董大郎的主力是哪路了!俺们只在董大郎后头跟着,董大郎冲过去,俺们也就跟着过去,万一董大郎不济,就要看俺们女真儿郎显显本事了!”

几个谋克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大呼小叫的应命:“银可术,还等什么,俺们女真儿郎冲过去杀南人一个干净就是,在董大郎后面,等得气闷!你下号令吧,拿不下南人守将的脑袋,俺们自己就抹了脖子”。

银可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一提马缰,就冲下高处,加入行军队伍当中。底下女真骑士,看着银可术下来,都爆发出一阵欢呼。女真纵横北地,不论哪个民族,都只有望风披靡的份儿,这几天却在古北口前烂泥地里面蹲了好几天,早就气闷得不成。今日终于进军,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银可术加入大队当中,终于回答了这几个跟过来的谋克的疑问:“辽狗南人,都是那么多,杀也杀不绝。让他们自相残杀,有什么不好?他们的勇士死得差不多了,这个。天下,就是俺们女真的!”“狗鞋子!”

“冉人!”

双方先头,几乎同时发现在山径当中穿行而来的对手。双方都是气喘吁吁,全神戒备。一方在拼命要突破这边山间,而另一方则要拼死,将对手堵截住,打回去。双方都隐约能感觉到,今日一战,差不多就能决定在古北口对峙缠斗的双方命运!

岳飞和董大郎,自然都走在全军的最前面。他们遭逢的地方,是让,间一处略微平缓一点的地方。山径四下,是并不算如何险峻的山峰,这谷道也不甚深,而且坡度比起其他地方来说,略略平缓一点。如果骑马的话,可以三马并行。但是如果下马步斗,则可以张开差不多快二十人的正面,依托着四面还算得上略微平缓的山坡,做生死一战!

这简直是双方不约而同择定的,天造地设的决战战场。

岳飞和董大郎的目光遥遥碰上。岳飞自然是认得对手的。当日荒村被擒,涿州勾心斗角,那见面是见得熟了的川“那个时候,岳飞迈默默亢名,董大郎的心思。也仓部一,在冒充大宋使者的萧言身上。

董大郎却一点都不知道,在自己麾下士卒,被惊为天人,见着就胆寒的那宋人骁勇小将,竟然就是当初萧言身边的那名护卫!

来的还是萧言麾下,那个萧言,到底要坏俺董大郎多少次事,难道他注定就是俺董大郎的魔星?

岳飞和董大郎身边骑士,在互相遥遥发现对手的时候,都戟指喝骂。而董大郎和岳飞,却不约而同的回首大喝一声:“下马,结阵!盾牌在前,长矛在后。冲过去,拦住他们!”

吼声未了,两人已经同时一夹马腹,越众而出,直扑对手。山间虽然不是马战之地,也只能容一两匹战马展蹄冲阵。两人念头都是一样,趁着对手还没来得及结阵。亲身冲上一气,先挫动对手锐气,拖延他们的阵的时间,那自己这方取胜的机会,就要大上几成!

一黑一白两骑快马,飞也似的里面撞上。岳飞大枪在手,枪缨抖动得如同一扇血色的磨盘,直直扑向董大郎的面门。而董大郎也出手如电,伸手就来抓岳飞大枪的枪头!在他们身后,无数骑士大喝着翻身下马,摘下马鞍旁边的盾牌,有人将坐骑飞快的朝后牵去,人们乱纷纷的朝两边闪开,互相吆喝着要站定位置结阵。马槊长矛,弓箭长剑,都呛嘭出鞘,呼喊之声,响彻山道之间!

“岳虞侯,杀了那狗教子!”

“大郎,就是这宋人小将!”

扑的一声闷响,董大郎出手如电,已经抓住大枪枪脊,岳飞合着阴阳把,运力一抖,大枪中间已经下弯成了一张弓也似,枪头昂起,仍然指向董大郎面门!董大郎右手铁铜在这个时候已经挥下,磕的一声敲在枪杆正中,左手也同时撒手,这一下势大力沉,气力稍稍不如他的,手中兵刃就得撒手!

岳飞只是微微一沉腕子,借着白蜡杆子枪身的弹性,一下就将这一铜力道卸得干干净净。这一交手之间。双方距离已经拉得近得不能再近,马头已经对上。岳飞腕子一缩,将枪杆朝后褪了半截,单手捉在枪杆正中,手中大枪此刻转眼之间仿佛就变成了短兵刃,仍然指向董大郎的面门!

这个时候,董大郎手上动作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拼尽全力猛的扭头。而岳飞捉着枪杆当中,白蜡杆子大枪的弹性也自然少了一半,抖不出枪花转扑董大郎闪开的面门了。雪亮的枪刃就擦着董大郎铁盔旁边而过。溅起了无数火星。董大郎头上就如被重重敲了一记一般,眼前金星乱冒!

两马这个,时候,已经错身而过,岳飞犹自还没罢休,后面半截枪杆已经甩了过来,如同鞭子一样抽向董大郎的脊背!这一下若中,董大郎只有落马吐血的份儿!

好个董大郎,十四岁披发从军,跟着董小丑见阵厮杀,也素称幽燕万人敌。虽然一照面就吃了亏,可还能反身,勉力抓住枪杆。虽然一下子就被震得虎口出血,但仍然牢牢不放。吼声如雷,滚着腕子就朝怀里猛带!

岳飞有一万种方法能将枪杆从董大郎手里抽出,再施杀着。可是双方坐骑,这个时候就分出高下了。骑手马战,人占七分,马占三分。岳飞用裆劲控着自己坐骑,圈着跑发了性子的战马掉头。而董大郎那雄俊坐骑这个时候只是拼命朝前一窜!

马力人力合在一起,骁勇如岳飞也当受不起,胯下白驹长嘶出声,横着就排出去两步,跌跌撞撞就倒。岳飞干脆运力一送,几股力道合在一起,董大郎裆劲再沉雄,在母上也坐不住了,跟着也朝马下倒去。

转瞬之间,岳飞董大郎两人,都抓着白蜡杆子大枪,一前一后,从马上轰然落地!

双右手下,人人看得目瞪口呆。双方统帅,都是可称万人敌的猛将。他们第一选择都是单身冲阵,结果在一照面之间,就纠缠着双双落马!

战场上沉默不过短短一瞬。双方站在最前面的甲士,都大吼一声,奋不顾身的朝前涌来,要搭救自家将领。落在地上的两人,又是岳飞率先跳起,一抖腕子就提起长枪,扎向才支起半个身子的董大郎。董大郎铁铜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去了,这个时候他反应也极快,干脆又朝地上倒去,险之又险的让过岳飞这一枪,同时大吼出声:“援我”。

几名冲在最前头的董大郎麾下心腹,将手里抓着的任何东西都扔了过来,长矛短刀,有的人连盾牌都扔了过来!听着背后风声呼啸,岳飞只能深吸一口气,半转身子,大枪电闪一般的圈了回来,啪啪将掷来的兵刃挑开。这个时候董大郎已经骨碌碌的朝旁边滚了开去,借着这滚动劲道,一翻身站起,让开岳飞几步,掉头就朝自家阵中跑去。

宋军阵中,嗖嗖的射过来几箭,可董大郎身材高大,比岳飞足足高出一个头还多一点,身大力不亏,披了两层盔甲。羽箭撞在他背后,只是浅浅的插在甲叶缝中,伤他不得。董大郎头也不回,根本不顾射来的羽箭,只是抢回去。他的麾下,拼命抢前要将他拉入阵中,岳飞却是大枪展动,这些丢光了手里东西的董大郎心腹,一时间顿时就三四人中枪,捂着伤处就仰天栽倒!

可董大郎麾下,人数还是远远多过岳飞统帅的这五六十骑,只是朝前涌来。有的人伸出手来,已经就快拉着了董大郎。岳飞余光已经扫到董大郎从自己身边掠过,出手如电,大枪一弯,就扎向董大郎!这一枪去势如电,实在是岳飞生平本事所在,只要能格杀董大郎,这一场仗就已经打胜了一半!

可董大郎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他伸手抓住那个来迎他的手下心腹的胳膊,猛的一带,自己又向前一扑。那心腹手下已经跌跌撞撞的前冲一步,岳飞大枪,顿时在他肋下开了一个碗大的窟窿!而董大郎已经一个前扑着地,几个翻滚,就钻入了自家阵中。

岳飞部下,这个时候也赶到了他的身后,张开盾阵,耍将他遮护其中。人人都是大喊:“岳都虞侯,回来!让俺们厮杀”。

岳飞冷着一张脸,又冲前一步,大枪一摆,面前挡着的董大郎麾下挤挤挨挨的忍不住就朝后退。趁着这个空档,岳飞已经抓住自己坐骑的缰绳,带它退回了自己阵中。而董大郎那匹神驹,早就被宋军牵住,也扯回了后方。董大郎退在自己阵中,看着宗翰破格赏赐给自己的这匹神驹,一转瞬间就落入了宋军之手,刹那之间,差点目龇欲裂!

萧言啊萧言,你如此欺凌折辱于我,就连你这手下,也是我董大郎的对头!今生我们不死不休!

第一百零三章 天下之雄(八)

认方酣斗,只是在这山间展开。数十面盾牌狠狠的撞击在一起,无数支长矛从盾牌缝隙当中吞吐着。几十具倒在地上的尸身,被无数双靴子踏在泥泞当中。双方的呼喊惨叫之声,响彻云霄。

地上已经洒满了鲜血,混杂在已经被踩踏成泥潭的土地上,让这泥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紫黑颜色。

宋军一道道火箭在阵后升起,呼唤着自家援军快点赶来此处,这里就是决战的场所。董大郎所部传骑也都派出,去寻找在其他道路前进的自家兵马,这里就是宋军主力,击垮了他们,整个古北口就为自己所敞开!

双方搏战,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董大郎所部,人数远远超过岳飞麾下。一排盾阵被击溃,另一排又填了上来。这些人又都是董大郎心腹,主帅已经红了眼睛,他们也再无后退的余地,不回伤亡几十人就告崩溃。掉头逃窜。只是一层层的填上来,要用人命,冲开一条血路!

他们的战力,同样不下于当面宋军。更不用说他们养精蓄锐有日,而宋军已经屡经血战,在山间奔走不休,体力受到了极大的消耗,要不是岳飞不住越众而前,大呼酣斗,大枪如龙展动,不时帮助自家弟兄稳住阵脚。说不定宋军此刻,就已经不支!

盾阵又是一阵碰撞,双方长矛互相插入对方盾阵的间隙当中,不住有人惨叫着软倒。董大郎在自家手下的簇拥之下,已经完全定住了神。仔细观察着前面激斗局面,冷着脸突然下令:“换列”。

几个麾下军官,扯开嗓门大呼:“换列,换列!”

后面一排举盾士本,顿时顶上。而前面厮杀得死伤累累,筋疲力尽的士卒顿时就从盾牌间隙当中退下来。有的伤卒一直是在苦苦支撑,这个时候听到换列的号令,精神一松,软倒在地,再爬不起来,后面涌上的也不管不顾,就将这些还在惨叫的伤卒踩在了脚下。

宋军没有那么多人手替换。比董大郎所部撑得还要辛苦,看到对手压力一松退下去。不等号令。也朝后退了几步,缓一口气。而盾阵当中,岳飞已经左剑右矛冲杀而出,趁着换列上来的敌人盾阵还未曾联起来的时候,寻隙抵暇,合身扑过去就是一阵猛砍猛刺!

董大郎所部已经是被这宋军小将杀寒了心的,想找他拼命,却只有送命的份儿。往往还松动了自己的阵脚。让他后面的宋军瞧见便宜,举着大斧马槊,冲过来就是一阵砍杀。

岳飞冲杀而前,大家也就认命的只受无辞。只是拼命的将盾牌连起来,合身靠盾牌上面,结成坚实的正面。谁倒霉被那小将砍中刺上,就只能埋怨祖坟风水不好。倒下一个”就赶紧补上一个。杀到此刻,大家都丧失了正常的感觉,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是一个活人!

岳飞枪剑过处,鲜血暴溅。衣甲之上,已经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在他的砍杀之下,当面敌人跌跌撞撞,半天这盾阵都联不起来。董大郎冷眼看着岳飞骁勇的身影,突然提气高呼:“这个可是萧使麾下岳家小将?涿州一别,已有日矣!却未曾想,阁下如此堪称天下之雄!可是万军当中,勇力并不足恃。今日汝不过数十骑。而俺拥大军过万!你这数十人,能支撑多久?更别说在俺身后,还有灭了整个大辽的女真铁骑!投过来罢,这燕地,将是俺的天下,这富贵,俺与汝共之”。

岳飞一声不吭,只是咬牙拼杀。在他身后的宋军士卒却听不得了,神武常胜军的还有点香火情,胜捷军却是骄横惯了的,纷纷破口叫骂:“去你娘的认了三个爹的狗挂子!你的坐骑,还在老爷这里拴着!趁早把脑奂送过来,省得老爷麻烦!”

“俺们卖命,总有块牌位将来吃香火。你们死了,女真勒子连个坑都不会替你们刨!你们当中有汉人没有?跟着姓董的到处去认爹有

“俺们后面还有萧宣赞,还有大宋西耸十万!不要缩在后头叫,有种上前,不知道谁刚才在俺们岳虞侯枪下连滚带爬!”

对面盾阵,终于拼在一起,长矛胡乱吞吐。岳飞又劈砍了两记,合身退下,喘了一口气的宋军甲士也迎了上来,将岳飞接住。岳飞冷着一张脸退回来,直视着笑吟吟看着他的董大郎,提气冷喝:“俺是汉,你是胡,别说这等辱没自己的话!只要俺岳飞在,这身后,就永远是汉家之地!你不懂得这些,可俺懂得,俺这些弟兄,也全都懂得!这是生养俺们的地方,有俺们亲族,有俺们朋友,有跟俺们一般,辛勤劳作的百姓,俺绝不容你们糟践!”

董大郎微微变色,大声冷笑:“百姓,蝼蚁耳。土地,有力者居之!命运,有力者才能主宰!既然如此,今日就成全你们!”

两人日光撞上,都是毫不退让。麾下士卒,舍死忘生的只是拼杀在一处。董大郎只是疾步在自己阵后走来走去,这个时候他再无保留。岳飞一番话刺激得他心中只剩下焦躁。这些宋人,背后有所依托,他们也在为背后这些依托死战。而他董大郎,却飘飘荡荡,还不知道归依在哪里!如此乱世,可靠的只有胯下马,手中刀!他就要用这些,将这个岳姓将这些可笑坚持,完全粉碎!

一个他麾下的举盾士卒,被宋军伸过来的长矛刺中肩窝。长矛撕开了甲叶,深深扎了进去。身后袍泽,拼命将他扯下来,另外一人接过他的盾牌顶了上去。他才被架着退下来,就迎上了董大郎喷烟吐火的目光,还未及开口说话,董大郎已经伸手拔出腰间佩剑,一挥而过,两人喉间顿时鲜血喷溅,按着喉咙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缓缓倒下。

董大郎冷眼看着两斑倒下,突然大声厉呼:“今日已经是有进无退!弟兄们,你们跟着我转战千里。再没有落脚之处,我们就只有覆亡!俺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只有将来富贵!俺坚持到现在,也就是想为大家找个家!”

虽然一再被迫入绝境,可俺董大郎的想法,从来就没有错。这个。乱世,信得过的只有自己,只有将其他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能活下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下之雄!而这岳飞,还有岳飞身后的那个萧言,他们不是,他们不是!

呼喊声中。董大郎已经抢过身边一名甲士手中大斧,大步向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几名心腹军官,对望一眼,齐齐拔出兵刃跟上。都已经跟随董大郎到了此等地步,还能如何?只有跟着他们选择的统帅,在这乱世,杀出一条血路!

董大郎面前盾阵突然散开,就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一马当先,挥舞着巨斧冲在最前面。后面呼喊着跟上无数养精蓄锐已久的甲士。每个人都红了眼睛。拼命扑上。宋军阵中长矛吞吐,顿时就有七八人被钉在了盾牌上头!

董大郎大斧挥动,猛的研断两柄长矛。接着几斧,狠狠劈在面前盾牌之上。木屑顿时四溅,涂满了鲜血的盾牌,被研得露出了白色的木茬。宋军盾阵当中,一杆大枪如龙般刺来,枪缨如血,却早有两名董大郎麾下甲士迎上,一个被这大枪洞穿,另一个却发疯一般的举着手中兵刃,猛砍枪杆0董大郎又是一斧劈下,那面盾牌终于被劈开,露出了当面宋军惊骇的面孔,似乎还是董大郎认得的当日常胜军一员。但是这个时候。董大郎眼中望出去已经全是一片血色,又是一斧挥过。那宋军的头颅。顿时伴着冲天血光,高高飞起!

宋军盾阵也顿时散开,岳飞抽出了才刺倒一人的大枪,越众而出。在他身后,同样跟着十数名死士。对手已经拼命了,按照宋军人数,实在经不起这样以命换命的打法。唯一能坚持下去的办法,就是将对手拼命的气焰打下去!

董大郎为什么如此疯狂,岳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斗,所持理由,堂堂正正。正是这个民族千年以来无数仁人志士所为之拼杀的原因。书中读到过,师傅也教导过。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被这疯狂的对手压倒?

自己拼杀的地方,是伫立干年的汉家藩篱,长城之横!

自己不像萧言这般,已经是能决定方面,他的每一个决断,都能影响这场燕地战事。所以他要考虑许多。自己只是一员才提拔起来的将,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拿自己的性命拼杀而已!用自己的性命,赢得萧言做出决断的时间,而他也相信,萧言绝不会有负他的牺牲!

是萧言带着他这个河北出身的泥腿子,从白沟河,一步步的走到这!

岳飞猛的扑上。直直冲向董大郎。而董大郎麾下,也拼命的阻拦着他。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刺倒,被他长剑砍翻。可就是有更多的人涌上来。这些人。同样是为了生存在拼命。在自己手下的遮护下,董大郎高大的身躯挥舞着巨斧,拼命的将宋军盾阵劈散。在他面前,同样没有一合之将。

涌过来的宋军甲士,拼命的想在岳飞身形周围遮护援应他。可他们已经战斗的太久。每个人都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拼死而战。敌人不断涌来。将他们最后的努力淹没。

双方士卒在这一刻,都没了阵型占杀到如此搏命的程度,已经不是作战了。只是想拼命的将对方压倒!无数人丢了兵刃扭打在一起,滚在血水泥泞当中。呼喊怒骂的声音已经分辨不出意思,每个人都仿佛只是在直着喉咙拼命的喊叫!

岳飞一枪挥出,扫开了一个小小空隙。身侧却有两名甲士一前一后扑上,大张着嘴已经不知道在吼着什么。岳飞一枪刺出,从其中一名甲士嘴里没入。在他脑后凸了出来!接着也来不及拔枪了,纯用手劲,挑着那甲士尸身微微一转,再用力一送,枪头凸出来更多,直没入后一名甲士咽喉。岳飞最后猛的大喝一声,声震四野,劲力一吐,将两具尸身连着大枪就钉在了地上!

如此惨厉的景象,让红了眼睛的董大郎士卒都是微微一顿,岳飞已经弃枪将长剑交于右手,合身直朝董大郎方向扑过去。等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靠近了董大郎身边。而董大郎已经丢了斧头,抢过一面盾牌迎了上来!

岳飞一剑。深深所入盾牌当中。盾牌后面董大郎大声厉笑:“你杀不了俺的!只要俺在,看你能支撑多久!两命换一命,俺们也能冲过去!”

岳飞也不吭声。只是拼力厮杀,一剑一剑,只是砍在盾牌上头。旁边不断有人涌上。就被他反手一剑刺到。董大郎只是举着盾牌,苦苦撑住。他只要缠住岳飞,已经杀得筋疲力尽,完全没有了阵型的宋军,就只有崩溃。被淹没在血海当中!

他和岳飞。都是万人敌的猛将,岳飞之骁勇剿悍,甚至远远过于他。可岳飞也到了极限,在今日,胜利者是他董大郎!

山风冷冷掠过。吹拂在这酷烈到了万分的战团之上。几名董大郎甲士,晕头涨脑的只是挥舞着兵刃前冲,突然眼前一松,再无挡路之人。几人怔怔的回头一看,背后是依旧惨烈的战团,每个宋军,都已经加入了进去。被淹没在其中。

他们已经冲过来了?冲过这前几日仿佛还不可逾越的丰北口宋军阵?

几人呆呆对望一眼,仿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其间一人已经振臂大呼:“大郎。俺们冲过来了!”

欢呼声音还未曾落下,一柄长矛就撕破了冷冷的山风,如电一般飞来,正中这名甲士胸口,这一矛劲道好大,从他背后凸出,将他所有的声音都抚杀在胸中,带着他的身躯,直朝后面撞去,重重的落在地!

几名董大郎麾下早士放眼望去,就看见山道之上,当先芒匹快马已经冲过来。马上又是一名猿臂蜂腰的宋将,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刀,整个。人几乎弓在马背上,朝着这止过来!在他身后。还有无数马蹄声错落杂沓而响!…

那名宋将飞马而至。佩刀左右连劈,已经是有两人捂着脸栽倒。他身后涌出了更多的宋军,大声呼喊,纷纷下马,抽出兵刃就涌了上来!

那宋将目光一扫。已经看见战团当中苦斗的岳飞,他举刀大声呼喊:“鹏举,俺马扩来了!将这些狗教子杀回去!”

马扩到了。马扩到了!

宋军占了联络方便的便宜。而董大郎虽然也有将自己麾下调动过来参加此战的意思,但是没有宋军这般联络手段。他分出的兵马,当初得到的命令都是极力向前挺进,分散宋军势头。临时再召唤他们过来,单靠传骑。怎么也是来不及了。

按照前日几场激战的到的军情,宋军不过百数十骑的人马。而董大郎这一路就由足足二百他最为精锐的手下,哪怕单凭这路,也有突破的能力。就算宋军全部涌至他这一路,至不济也有吸引他们足够长时间的能力,到时候各路群集。怎么也将宋军收拾了。

董大郎自负勇力。他实在没有想到。宋军当中有一个岳飞,他的骁勇善战,放在平原大军会战当中,也许不大起眼,但是在这种山间队会战当中,却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在岳飞的带领下,他的麾下数十骑,也有惊人的战力!

一场血战。能压倒岳飞这数十骑,已经是竭尽董大郎所部的全部能力。就算能击垮岳飞他们。董大郎所部也伤亡惨重,没多少余力。这个时候,谁的援军能先到战场。就成为了能主宰战局的关键!

而这个。时候,却是马扩他们最先到了!

被董大郎亲身犯险。鼓起了胸中血勇,为生存拼杀的他的麾下所部。

在马扩他们加入之后。终于崩溃。不论军官再怎么呼喊约束,都纷纷丢了兵刃。掉头就朝后跑。这么多人挤成一团,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互相践踏。宋军兵刃。就如雨点一般加在他们身上。有些手脚快的,干脆手脚并用的朝两边山上爬,只要能远远的逃离这个地方,不管去哪里都成。

而宋军不管是血战余生的,还是拼尽全力赶过来应援的,都是欢呼呐喊声如雷:“擒了董大郎,擒了董大郎!”

战团当中,董大郎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局势已经无可挽救。几乎是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这个时候,能全自己性命。是最要紧的事情!

岳飞一剑劈来。他举着盾牌迎上,全身都靠在盾牌上面。猛力朝外一挤,将岳飞推开一步。接着就将盾牌朝岳飞一掷,朝后退入了人潮当中!他气力极大,双臂一展,身边的人就跌跌撞撞的朝旁边跌倒,摔成一团。董大郎再不回顾。几乎就是踩着自己士卒的身躯朝后面就逃!

转眼之间,他就已经越出战团,劈手夺过一匹留在后面的战马,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就走!

岳飞格开盾牌。又顺手刺翻一个冲到他身边的董大郎士卒。举步想追,却忍不住先吐了一口血。他虽然厮杀时势若疯虎。别人不论这么挑战他,在这近身肉搏当中,他也总能避开要害,将对手刺翻。可如此狭窄战场的肉搏混战,这两日激战下来,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刚才一场死战,更是豁出了性命,身上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伤。只是在咬牙苦撑。几处钝器敲击的伤势,更让他将一口血只是咽在咽喉,这个,时候。才猛的吐了出来!

饶是他这般伤痕累累。看上去近乎摇摇欲坠。除了实在逃昏了头不开眼的敌人。其他稍稍有点理智的,哪怕逃命,都要尽量远远绕开他的身形!

董大郎军,此玄兵败有如山倒。人潮将山间小径塞得满满的,实在逃不掉的,也只有扔了手中兵刃,有气无力的跪在泥泞当中,闭目待死。看到董大郎第一个逃得飞快,连他的心腹将领都没了气力,一个军官浩叹一声。将手中佩剑扔在地上,对着冲上来的宋军大吼一声:“给俺一个痛快的。谁让俺跟错了人!”

马扩策马。只是冲向岳飞。他也不管身边降车,还有前面逃遁的敌人,一脸关切的看着浑身似乎被鲜血浸泡透了的岳飞,疾声问道:“鹏举,鹏举。你怎么样?”

岳飞深吸一口气,回首夫喝:“将俺的马带上来!”

接着就举手指向北面:“俺没大碍,还能厮杀!追上去,擒了董大郎,省得他还能聚拢残部,再杀回来!这次将这帮狗勒子,彻底击”。

马扩定定的看了岳飞一眼,点点头,呼哨一声,就招呼自己麾下上马,一马当先的就沿着山道追了出去,他身后宋军骑士一个个高声大呼:“前面的家伙。朝两边散开,跪下请降,只要不挡路,俺们留你一条性命”。

宋军兴奋的呼喊声中。几名手下已经将缴获董大郎的那匹坐骑给牵了过来,还有人寻到了岳飞大枪,费了好大气力才从穿着的两具尸身上拔了出来,一脸崇敬的递给岳飞:“岳都虞侯,俺们追随你厮杀死战,实在是生平幸事!就用这勒子送上来的好马,追上他们,擒了董大郎,送到汴梁给官家看看。看看俺们这二百骑,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岳飞一笑,接过大枪翻身上马。那匹暴躁的雄俊坐骑似乎也知道得遇真正的主人了。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岳飞摸摸马耳朵,一摆大枪,策马就朝前追了下去。

身当此处。领最为艰险的任务,敌最为凶悍的敌人。孤军死战,尽展一身本事。覆敌杀将,了却君王平生事。男儿如此,方可称雄!

胯下坐骑展动身形。如黑色闪电一般朝前窜出,既快且稳,马蹄过处,尽是敌人血水。岳飞一声长啸,催马越去越远,只留下了背后宋军,直冲入云霄的欢呼之声!

第一百零四章 天下之雄(九)

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种滋味,在此刻啃咬着董大郎的心。

他闷着头只是策马疾驰。胯下虽然不是那匹宗翰赐予的神驹。可是在他高超的马术之下,仍然在难行的山道当中奔走如飞。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万般情绪,到最后只汇聚成一个念头。

败了,败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英雄绝处,但是再度卷土重来,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自己怎么就在萧言和他的手下,一败再败,直至不可收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扬眉吐气,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天下之大。到底何处才是我董大郎安身立命之所?

银可术到底在何处,难道他就这样冷眼旁观俺董大郎将实力消耗干净。发现南下讨不着什么太大便宜,就决定收手了不成?还是除了宗翰之外,其他女真将领,哪怕表现得客气亲热的银可术,也其实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外族之人,虽然跟着南下,也不过就是想看着自己将最后一点老底子消耗干净?

女真上下如此。那么自己如果能挣扎出去,又该朝哪里投奔去?

背后马蹄声音仍然在响动着,正不知道有多少骑死死的迫袭着自己。那两百心腹,不用说已经丢了个干净。董大郎骑在马上员力甩甩头,更缩紧了身子,减小自己兜风的体型。更扔掉了头盔,要不是实在没有时间。身上盔甲也会卸了。好减轻坐骑的负担。现在唯一应该想的,是怎样挣扎出去!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

唯一所求,就是这些宋人骑兵也是远道应援而来,马力不足,不会一直的这样追下去!

转过一道山弯。正在拼命策马之际,突然前面传来一道尖利风声。董大郎一惊,下意识的就做了一个侧身藏在马颈后闪避的动棒。前面也有宋人?古北口宋军,难道不止这百数十人?

自己难道真的已入绝境?

念头才如电转一般掠过,就看见一支长长的羽箭在眼前掠过,箭镞极长极利,来势极猛,一声轻响,正正没在马蹄之前数步!胯下坐骑被这一箭惊动,猛的长嘶起来。前蹄高高抬起人立,董大郎单手控住缰绳,左右张望,刚才他已经看见了羽箭的形制,心口瞬间就掠过一丝狂喜,这羽箭正是女真人惯用的。看来这些女真骑士。就在自己背后,远远的跟着自己!

既然碰到他们。此命得活矣!

山道两旁。爆发出一阵讥诮的笑声,就看见数十骑女真骑士,正散漫的夹在山道两侧。充满蔑视的目光,直直的投射过来。

在山弯的另一头,大队女真骑士正在慢条斯理的披甲,互相绑着对方系着盔甲的带子。他们也看见了单人独骑狼狈逃回来的董大郎,人群当中,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在这队女真骑士的前头,正是银可术,他身上盔甲,不知道是当日哪个辽人猛将的。点题功极其华丽,外面还罩了一袭战袍,横坐在马鞍上头翘着一只腿含笑瞧着自己。周围人笑得太大声了,才板着脸呵斥了几昝。

董大郎深深吸口气,将所有浮现在心口的情绪都藏了起来,策马直冲向银可术,还有七八步就已经下马飞扑在地:“大郎无能,辜负宗翰贵人和银可术贵人所托!数百儿郎,损折殆尽,多蒙贵人接应,才挣扎出来!但求贵人,容大郎收拾余烬,誓报此仇!”

银可术呵呵大笑,抬头看了看高处,上头女真骑手唿哨一声,示意追兵已经接近。银可术也摆摆手示意,那些女真骑士呼啸一声,就迎了上去,每个人都取出了弓袋当中的骑弓,唿哨声交相应和,仿佛,这几十骑,是出去行猎的一般。

银可术这才笑着跳下马来,将董大郎双手扶起。董大郎却说什么世,不愿意起身。银可术笑道:“交兵见阵,偶尔小挫,有什么了不得的?出去打猎。说不定还给熊瞎子拘上一记。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以后就不去了不成?丢了几百人,你还有两三千呢,收拾起来,过了此处,还不是纵横天下的一支雄师?”

董大郎顿时大恸,浑身都抽搐了起来:“大郎遭此惨败,还蒙诸位贵人接应,更如此宽宥。大郎若有半分人心,敢不为女真上国尽心竭力!宋军追袭在后,诸位贵人守候于此,定是早有成算,侉董大郎也求稍稍能挽回一些颜面,但求贵人赐一件兵刃,砍杀几个宋军,也好稍稍宣泄此恨意!”

银可术大笑着将董大郎用力搀起来,也亏董大郎本事,挤出了两行急泪。满脸都是急于复仇的模样。银可术朝后招招手:“给大郎一件兵刃!”一个女真谋克大笑应诺,跳下马来,却没去寻兵刃,在道旁折了一根树枝,扔在董大郎脚下:“你这汉子,也就配使唤这样的家伙,好刀好剑,倒是你辱没了它们!”

女真骑士。都是一阵哄堂大笑,震得谷道之间嗡嗡的都是回声。随着笑声,越来越多的女真骑士从谷道远处涌了出来,纷纷下马列阵。将谷道塞得满当当的,百余人列阵完毕之后,后面女真骑士却不下马,悠闲的在马上等着,不时和步下的女真士卒开两句玩笑。

面临大敌。这些女真人却是出奇的好整以暇,没一个有什么紧张神色。反倒是一副憋闷已久,跃跃欲试的模样。少有人持大盾顶在前面,步战之士。多持双手的长大重兵刃,抓在手里。摆弄得从心所欲,仿佛手中没有分量也似。

队形虽然稍稍显得有些散漫,但是这百战余生的肃杀味道却未曾稍减。董大郎侧务其间,竟然觉得杀气弥漫腾空!

这就是横扫了整个大辽帝国的女真精锐的真正模样?

银可术哈哈一笑,捡起那根树枝扔远,笑骂道:“胡闹!”那谋克笑着也是下马,列阵到步战之卒当中。银可术这才回过头来看看在那里站得笔直,面不改色的董大郎。

银可术看也不看自己麾下儿郎列阵的样子,只是拘着董大郎肩膀在前头缓缓踱步,沉吟道:“大郎你的儿郎,俺也是看见的。那些追随你千里梏战的心腹。也是能上阵的。居然一阵就被人数少过你的南人杀败了,看来这南人的本事,也未必差了…………大郎你素来在宗翰那里说南人软弱无能,绝不能上阵厮杀,看来也不完全对吧?”

董大郎满脸羞愧神色:“这是萧言的部下!这萧言是辽东南投宋人的能将。就是这厮,说降了郭药师,更率先北渡白沟河,在易州城中击败了萧干和俺!宋人当中,也只有这厮部下能战!大郎无能,两次败于这厮手中!”

“萧言?萧言?”银可术喃喃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前头突然传来了更尖利的唿哨声音,还有隐隐的羽箭破空之声。

前面伸出去的女真骑士,已经和追及的宋人追兵交上了手。银可术猛的扬眉,笑道:“这些南人。还当真敢来!可称能战之军!不过他们,却是挑错了对手。儿郎们,且让这些南人看看,这纵横天下,马前无敌的真正无敌之军,真正的天下之雄,是什么模样!”

在他身后,无数女真骑士轰然应诺,声振四野。在一瞬间,董大郎只觉得天上阴沉沉的乌云,在这吼声当中,都有四散逃开之势!

一阵箭雨袭来,直直扑向衔着董大郎尾巴狂追的马扩一行。

这箭雨来得异常突然。一阵劲风,直扑面门!

马扩是冲在最前头的,下意识就摘镫闪身,半个身子都垂在了马的另一侧,一根长大羽箭,擦着他头顶就飞了过去!在马扩身后,还有两名宋骑,都是披着铁甲甲。一个骑士尽力一扭,那羽箭射在肩背交界的地方。不是嵌在甲叶当中,而是没入不少!那名骑士,当即就是闷哼一声!

另外一名,被一箭正正射中面门,连哼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头上脚下,直直的就坠落尘埃!

马扩心头大震,抬首向两边看去,就见谷道两旁高处,散处着十几名骑士,其中敌人,还做着扬手放开弓弦的姿势。这些骑士,策马在高处虽然谈不上奔走如飞,但是也行动自如。都是在山林中行猎练出来的马术本事。这些骑士多半矮壮,套着重甲,重甲外头再是一件皮袍罩衣,胡乱在腰间系了一根带子,有的人并没有戴头盔,显露出脑后的金钱鼠尾。

女真,女真骑士!

这些人马扩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和他们共同生活行猎,学着说他们的话,喝他们的烈酒,和他们抵角为戏。这就是崛起于按出虎水,短短时间内,就摧垮了一个帝国。他们的战士耐苦劳,轻生死,可以披重甲反复冲杀竟日而不疲累,可以开弓射中百十步外的人头草靶。纵横北地,马前未曾遭逢一个敌手的女真。

女真来了!这些不再是董大郎这般的假鞑丶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女真人!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稍稍停顿了一下,在马扩的眼中,似乎能够看见那些在高处的女真骑士又带着一丝狰狞而兴奋的笑意,拉开了弓弦,长长的箭镞闪动着冰冷的寒光,空气在这一刻,都仿佛被剧烈的压缩了一下。马扩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觉得这箭镞的寒光,就在自己的眼前闪动!

退,还是不退?脑海当中,种种念头电闪掠过。马扩都没感觉到自己紧张得在马上都蜷缩了起来。他曾经出使女真,和女真人共同生活了甚长的时间,这些女真战士的剽悍凶猛之处,在马扩心中已经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当得知董大郎是和数百女真战士同来的时候,马扩心底下意识的掠过的就是一丝绝望。他们二百人,绝无可能在这里抵挡住女真董大郎的数千联军!

可是看着岳飞坚定的眼神,还有留下来决定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的方腠这等汴梁子,再想想身后的大局,马扩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非死战而已。

和董大郎几番缠斗,虽然艰苦血腥,可是反而让马扩渐渐投入其中,忘记了自己预料中不详的前景。只是投身在这痛快的连场厮杀当中。在最终击破董大郎主力的那一刻,马扩一时间真的以为,自己所担心的并不是事实,而他们守的住这古北口!

直到这些女真骑士,出现在他的面前!

几十个声音,同时在马扩耳边响起:“马宣赞,怎么办?是战是走?”

“马宣赞,鞑丶子箭准,不能在这里挨打,俺们是不是冲过去?”

“马宣赞,到底是战是走?”

马扩还没来得及回答的当口,女真骑士又是一轮箭雨扑了过来,这次他们的弓准头放低了一些。一排羽箭,只是扑向山道上宋军的坐骑。宋军战马都没有披甲,正是可以杀伤的目标,一排箭雨过来,顿时前面的三四匹坐骑都已经中箭,战马长嘶着高高人立而起,马上骑士拼命的夹紧马腹,让自己不要掉下去,马扩冲在最前头,自然是拈羽箭的靶子。他的那匹坐骑也是精挑细选的好马,还是易州缴获一契丹将领的,这个时候也中了四五箭。只是凄厉惨鸣,前蹄高高抬起,后腿支撑着朝后跳动,没有几步,就软倒在地。

他们前面的战马被射倒。不能前行,将山道堵得死死的,后面宋军数十骑也拥挤成一团,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后面宋军骑士带着盾牌的,都将盾牌摘了下来,遮挡在左右。最前面马扩战马软倒,他却没有事,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手里还抓着长刀,只是茫然四顾。

每个人的声音都变得更大了,近乎声嘶力竭

“马宣赞,到底如何?”

“马宣赞,带领俺们卓过去!”

“马宣赞,马宣赞,马宣赞!”

在这一瞬间,经受了战马倒的剧烈撞击,翻身站起的马扩,竟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一个退字就在口中,却怎么也喊不出来。现在他和岳飞所率领的这百数十骑宋军残部。已经是厮杀得精疲力竭,箭甲俱残。就是靠着高昂的士气和斗志在支撑着他们:吞力冲杀。一旦他喊出了退兵的号令,这士气转瞬之间就会烟消云散,他们这点疲惫不堪的残兵,就再不可能阻档在这些女真鞑丶子的面前,古北口左近山地,就告不守!

但是眼前却是至少数百最为凶悍的真女真鞑丶子在等着他们,这区区数十骑,冲上去,更大的可能。就是送死!就因为马扩对女真了解之深,在大宋不做第二人想,在这一刻,他才迟疑!

主帅如此,本来战意高昂的宋军骑士的气势,顿时就低落下来。一排羽箭射过之后,山坡上面的那十余骑女真前锋哨探只是爆发出一阵讥嘲大笑,仗着突袭的便宜伤了对手几匹战马。挫了对方锐气之后,他们倒也不再恋战。一边大笑一边策马掉头。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山坡棱线之后,转入了山弯里头。

宋军这里,各种各样的呼喊声混杂在一团,有的人已经在朝来路张望,牵着马缰绳只是盯着呆呆站在最前面的马扩。就在这个时候,背后马蹄声又如雷一般响起,虽然只有一匹战马奔来的声音,但是这马蹄声却来得快捷而且坚决,每一下仿佛都敲在这些宋军的心底。

混杂在一处,不知道该进该退的宋军上下都是一喜,每个人心头都只冒出上个名字。

岳都虞侯,岳飞!

就是这个战神一般的年轻将领,在古北口山地之间的血战当中,第一次展露出他最为耀眼的光芒,只要他在,他们这区区一支军马,似乎就永远不可能被打败!

来人果然就是岳飞。连马扩都回过头来,看着岳飞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骑着徵获董大郎的那匹黑色神驹,大枪斜提在身后,枪缨如血展动,发出猎猎的声音。他衣甲战袍,满满的都是血迹,只有年轻的面庞意气未曾稍减,他略略一看这里局势,已经扬声大呼:“马宣赞,只有向前!”

宋军队伍向两边分开。尽力的给岳飞让出一条道路。岳飞策马疾疾冲过。马扩迎了上去,一把扯住岳飞的马缰绳。这匹雄俊神驹顿时前蹄深深埋入土中,掀起大块泥土,身子几乎向后拉成了一张弓,竟然说停就停!

“前头是真女真。真,女真鞑丶子!应有敌百之数,俺们能朝前,能冲得过去么?”

马扩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齿疾疾的说了几句。岳飞脸上满是血汗,凝神听着。回顾一眼身后宋军将士信任的眼神,再看一眼前头弥漫着冲天杀气的山弯那头。

岳飞只是淡淡一笑。

“马宣赞,难道俺们还能不向前么?俺们就是靠着一点血诚才战斗到现在。为了将鞑丶子堵在古北口那一头,俺们留下来的人,不都决定了,就算是死,也绝不后退么?俺知道有真女真鞑丶子,他们也该出现了。难道俺们现在还舱后退么?我们只剩下不足百人伤疲之卒,一旦后退,就是等于将这汉家藩篱,完全让开!

宣赞,让俺上前冲杀一场吧!俺也知道,九死一生。但是俺真的不能就这样后退!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些以为天下无敌的女真人知道,俺们宋人,不是可以轻侮,让他们不要打错了主意!

到了此刻,就算面前出现再多的敌人,俺也只有义无反顾,凭借这一杆大枪,直冲杀到天的尽头去!”

马扩静静的听着岳飞的话语,身后宋军将士,也静静的听着岳飞的话语。看着他年轻的身形,在马背上坐得笔直。风吹动他盔顶红缨,直映入每个人的心底。

马扩一笑,指着一个宋军骑士笑骂道:“把马给俺!”

那宋军骑士叫起了撞天屈:“宣赞,那俺冲阵使唤什么?”

马扩笑道:“军令都不听了?你和张武,两人一骑,赶回刚才战场,让弟兄们赶紧收拾。退保古北口关塞,将俺们消息回报方参议,真女真鞑丶子出来了,俺们去入娘的厮杀这最后一场!”

那宋军骑士瞪着马扩。一句话不说,就是不肯丢手里缰绳。马扩猛的扯他下马,那宋军骑士还想说什么,话没出口,眼泪就夺眶而出,马扩翻身上马,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兄弟,多谢你追随俺直厮杀到此刻,现在是奉军令回去传令,不丢人。还是俺们大宋的好男儿……

他轻轻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无敏双迎向他和岳飞的目光,提气大呼:“厮杀到现在了。俺们就是这古北口,就是这长城,就是这汉家藩篱!总有人知道俺们做了些什么!此时一退,就是将俺们的荣光,全部拱手交出,就是让出了这条俺们曾经为之死战的关塞!弟兄们,跟随俺!跟随着岳都虞侯!与诸君同生共死,是俺马扩生平幸事!”

宋军骑士沉默了一瞬。同声大呼:“愿追随二位将军!向前,向前!将鞑丶子冲垮!”

马扩和岳飞对视一笑。同时一扯马缰,走在了山道的最前面,在他们身后,数十衣甲破碎。浑身伤痕累累的宋军骑士,同样两骑一列,跟在他们的身后,毫不犹豫的向前而行,直扑入前面不可测的战场。

岳飞到了此刻,在古北口戍守血战如许之久,才第一次回首南望:“萧宣赞,俺岳飞不负你的赏投,已然竭尽自己全力。俺的能力本事,只能到此,而能挽回此等危局的,萧宣赞,只有你了!萧宣赞,俺相信,你也绝不会负俺岳飞的血战!”

萧言悚然一惊。

他站在帐中,左右望望,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他正在自己陈设豪华的下处,脚下是如茵绒毯,帐中香气,袅袅萦绕。面前竖着一面铜穿衣镜,几名殷勤小厮。正在穿前绕后的帮他收拾腰间束带。

韩世忠一身戎装。按剑站在他的身后,手按在唢上,无聊得在那里打哈欠。

在刘延庆营中。置酒高会了两三天,每天都是珍馐美味裱水价一样的道上来。

刘延庆营中竟然还有两支不错的马球队伍,还观赏了他们之间的一场酣战,几位西军相公下了都有万贯的赌注。萧言到现在一文俸禄还没拿到手过,童贯转来的赏赐,萧言倒也知道全部赍发下去以固军心,以振士气。自己倒是两手空空,这些西军相公的豪华赌局,他自然是没份参加,只有陪笑而已。

这几天,要是有一冰箱冷冻啤酒,再加上一桌麻将,卡拉○k之类的,和自己以前休闲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以前自己犯懒,是在安闲和平的后世,而现在大家伙儿这么闲散享受,却是在高粱河南,对面是四万负隅辽军,再往前是燕京雄城。在更北面,还有自己一直刻意不去想的狂涛巨浪,随时可能涌来!

穿越以来,自己始终命悬一线,辛苦得跟狗一样。才不过落这点好处。这些相公们却过的如此,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哦…………

闲散几日,刘延庆似乎才想到了还有军议正事。今日才召集诸位相公和领兵大将,军帐正式商议如何进兵。据王禀私下里说,现在诸军不过才刚刚齐集,进入高粱河战地。

刘延庆本来还打算再歇个三五七日,才商议具体进军之事,老种小种几位相公,既然不是此战主力,也无所谓刘延庆这般慢腾腾的,还是童贯在后方等不得,也知道自己倚重的这位刘太尉是什么德行,快马连连传来宣帅府钧令,刘延庆才老大不乐意的召集这正式军议。

他还在自己帐中大声发着牢骚:“当初说好在高梁河要深沟高垒,以慢萧干军心,俺正是持重行事,有什么好催促的!反正克复燕京的大功也不是许给俺老刘。不过是打个下手,这般急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错处到时候算是谁的?节制北伐全军,名头光鲜。内囊不过如此,谁爱要这个名头。谁尽管就将去!”

如此之下,诸位相公。包括萧言这个预定唱主角的宣赞,都沐浴更衣,一身官袍,再正式不过的终于要赶赴军帐议事去了。

不知道是帐中燃起的香气太过氤氲,还是这几天舒服日子让筋骨和精神都一起松了下来。在小厮们殷勤的帮萧言换官服的时候,他懒洋洋的都快打起了瞌睡。脑子里头空荡荡的,一点也没有即将正式军议的紧张,对着刘延庆这等人,心里有千般计较,万种担心,也不用和他说去,反正说了也没用。

可是就在这懒洋洋浑身没气力的时候,突然之间,脑海当中似乎有一声呼喊从遥远的北面传过来。这声呼喊悠远苍凉,仿佛已经回响了千年。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还我河山!!”

“俺已竭尽全合。宣赞,不要负了俺们!”

岳飞!萧言浑身一震。(虎躯一震,o(nn)o)四下看去,却只是平静的帐幕,还有被他动作惊到,瞪着眼睛看过来的韩世忠。

萧言提着尚未穿好的官袍,不管不顾,大步的就抢出帐外。朝北面云山看去。

岳飞啊岳飞,你们那里到底怎么了?

山弯那头,宋军骑士那一声呼喊,同样让策马置身阵中的银可术悚然一惊。

他看了看身边的董大郎,微微摇头:“难道他们真的想冲过来?南人竟然都是如许的好汉子?没想到哇没想到…………

银可术选的战场。也是精心安排的。谷道之中,形成一个葫芦状,他们列阵堵住的这片空地,比起岳飞和董大郎刚才血战一场的那条山道还要宽阔上几分。足够他排出厚重的步军阵型,而一旦宋军崩溃,后阵铁骑,越出追击也方便快捷。

在银可术乃至他手下谋克内心里的响头而言,血战之余,在发现他们一惊在这里好整以暇等候,又是威名素著,天下无敌的女真骑士。宋人绝不会冲过来的,而是会认输掉头逃命。

实力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

可银可术既然号称女真名将,行军作战,绝不会自以为强悍而随意行事,一举一动,反而是谨慎小心。四百女真,一半下马列阵,防止宋军冲突。将他们尽量杀伤。而二百铁骑,随时准备追击,将宋军残部一卷而空,摧垮这支敢于在山间做野战的宋军精锐之后。古北口这座关塞,就完全为他们所敞开!

宋军表现出的战斗力,已经让银可术以降的女真人足够惊叹,对南人评价不知不觉的调高了几分。但是他们还是坚定的认为,宋人不敢再冲向他们了!到时候只剩下追击扫荡,轻轻松松的将剩下的活儿干完。在古北口已经耽搁了几天,说不定南人已经有了准备,要捞到最大的便宜,真正改变燕地局势,他们得加把子气力了!

可是宋军在短暂迟疑之后,却同声大吼,可以听见蹄声如雷。这数十名厮杀得剑甲俱残的宋军骑士,已经列阵,义无反顾的直直迎向了他们,向他们扑来,这些宋军,绝不后退!

每个女真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自从护步答岗一战之后,女真铁骑席卷北地,再没有碰见这样的敌手。不知道有多少辽人奚人渤海汉儿的名臣猛将。看见他们女真的旗号就掉头逃遁,哪怕他们拥众数万,而他们女真只有寥寥敌百骑。

可是这些宋人。还在坚定的向前!

银可术脸色剧烈的变动着,他终于失却了一直挂在脸上嘲讽的笑容。猛的提气大喝:“儿郎们,这些宋人,不是软蛋!是值得俺们认真拼杀一场的好汉子!不过俺还是要说,这天下,只有一支雄师,而这支雄师,永远是我们女真的雄鹰!”

在他的呼喊声中。第一对宋骑,已经出现在视线当中丶,共中一人,提着大枪,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厚重的女真骑士阵型,双方眼神,就这样遥遥碰上,在空中溅出了无数的火花!

后面的宋军骑士。一对对的出现,随着地势的渐渐开阔,向两边延伸,张开了大约有十几骑的正面。在他们身后,只有浅浅的几列。宋军人马,全部就是这么多了。银可术看得清清楚楚,从第一骑到最后一骑,没有一名宋军骑士的眼神有丝毫的动摇!

岳飞和马扩,自然就在这单薄骑阵的最前头,看到眼前肃杀女真阵型,两人对望一眼,都是一笑。

眼前女真战士。健壮剽悍自不必说。迎着他们这几十骑,一个个眼神都是战意盎然。但是却鸦雀无声。这些都是精锐勇猛至极的战士。女真威名,实非幸至。而就是拥有如此强兵,数量也远远超过他们所领的这点残兵。女真将领,仍然小心谨慎的以最为有把握取胜的方式迎击他们。

如果说刚才还有一点幻想,认为能凭借最后一点锐气,还有一丝希望。那么舰存这一丝希望,就完全破灭!

剩下的,就只有死战而已。

大宋和女真鞑丶子的第一战,他们绝不能就这样不战而退!

岳飞缓缓举起了长枪。回顾左右一眼,大声伞喊:“跟着俺!”

即使是马扩,经历这几日血战之后,再最后冲阵厮杀之际,也只是等着岳飞的号令!

岳飞深深吸口气。猛的一夹马腹,再也不留半分马力。胯下神驹,如电一般射出,直直扑向女真大阵。而在岳飞身后,几十名大宋骑士,也同声怒吼,胯下战马奔腾,迎向第二次出现在大宋面前更为凶狠的异族死敌的大阵。迎向他们最后的一场死斗!

银可术猛的挥下了右手,前面几排女真甲士身后,正是敏排弓箭手,随着银可术的号令,前面几排女真甲士半蹲而下,后面弓箭手张开强弓。近乎抵近平射,发出了漫天羽箭!这些箭镞极长的女真惯用羽箭,挟着厉风,直扑向宋军甲士坐骑。就算是女真人弓再强,箭再锐,在这种天气,迎着的是披甲宋军,又是舍死忘生,拼命向前,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伤害。

而不论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都是轻骑,马未曾披马甲。几日血战,多是下马步斗。身上盔甲就大占便宜。但是这最后一战,却是轻骑冲阵。一排羽箭过后,这些追随主人在北古口山间转战的忠实坐骑,发出了一片长声嘶鸣,前排宋骑,坐骑几乎都是同时前蹄软倒,而马上甲士,纷纷滚落!

冲在最前面的岳飞,胯下神驹在羽箭飞来的一刻,也突然长嘶一声,嘶鸣之声,有如虎啸,后蹄猛撑,马身张开,高高跃起在空中,就这样让开了这些刻意压低了高度射来的羽箭!

女真阵中,每个人在这一刻都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着飞腾在空中的神驹。还有马上的那名宋军小将,看着他展动的大枪红缨如血。就这样向他们飞扑而来!

就连银可术,这个时候右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在他身边,董大郎的牙齿已经咬得格格作响,他在这一刻才感觉到,无论他怎样挣扎,这天下之雄。不是他,不是他!

所有宋军,不管滚落的还是仍然在直直前冲的,在这个时候,都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马扩也在其中,这一刻,只觉得自己血脉贲张,女真又如何,只要汉家有一个英雄在,他们就只能永远屈处边塞,不得窥伺汉家土地!

这条谷道本来不长,为了雨后加强弓箭的杀伤力,女真人也将射击距离压缩到了最短。就在这数十男儿的吼声当中,岳飞一马当先,已经直直撞进了女真人的阵中!

猛烈的碰撞声,喊杀声,顿时响起。而在岳飞身后,还在马上的宋骑。也追随着岳飞的身影,撞进了女真人阵中。那些落马甲士,翻身而起,不管手上有没有兵刃,仍然一瘸一拐的跟上!

跟着岳都虞侯这等天下之雄,男儿纵死,此心如铁!

无数战士厮杀在一起,每个宋军甲士都拼命的挥舞着手中兵刃。岳飞在最前头,大枪展动,血光迸溅。强悍如女真,仍然如董大郎所部一般,在他的枪下倒下!

一瞬间中,女真阵型松动,直面其锋的,就有人后退。前后错杂,乱成一团。而在这些女真战士口中,也听到了久违的惊呼惨叫之声!

就在此刻,银可术的呼喊声如雷响起:“这就让你们怕了么?七十万辽军。也被我们一扫而空!擒了这宋将!”

女真战士骨子深处白山黑水之间滋养出来的野蛮血气,在强悍的敌手面前,同样勃勃爆发。岳飞一枪闪过,枪头没入一女真甲士咽喉。这甲士惨叫一声,气管血沫飞溅。但是他却丢了兵刃,死死的抓住岳飞的枪头。以岳飞气力,在他垂死爆发之下,竟然一时抽之不动!就在这短短一瞬。无数女真甲士已经蜂拥而上,无数把兵刃直递了过来,岳飞左手电闪一般的伸到肋下,寒光一闪,佩剑已经出鞘,长剑掠过,顿时就是两颗人头高高飞起!虽然两名甲士顿时倒下,可是在他们犹自未倒的尸身旁边,还有女真甲士不管不顾的扑来,使长兵刃的已经丢了手中武器。合身扑上,不管不顾的就狠狠撞在岳飞身侧!

这样几个人的大力之下,岳飞再也坐不稳马鞍,还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几只手抓着猛掀。临落马之际,他大呼一声,终于抽出大枪,狠狠的扫了一个***。不论是被枪头还是枪杆沾到。女真甲士纷纷仆倒。在岳飞落马之处,扫开了一处空档!

在最后跌落女真甲士人潮当中之际,岳飞扫视了一眼战场。孤零零的宋军甲士,如他一般被这些同样强悍的女真甲士给淹没。马扩就在他不远处。犹自坐在马上,右手马槊,左手佩剑,犹在死战。

他们冲阵了,大家都尽力了,可是,失败了…………

连场激战,几乎已经耗尽了岳飞身上最后一丝气力,喉咙里面腥腥的,那是因为内伤还没吐干净的鲜血。刚才那最后的冲击,应该也是每名宋军骑士最后从热血里挤出的气力了。

他的身体,终于重重的落在地上。在这一刻,岳飞几乎就想闭上眼。

就这么完了么?

在女真阵后,银可术同样在凝神看着那名骁勇绝伦的宋军小将落马。

在他脸上,却没有半分轻松的神色。

数十名单薄的南人骑士,冲向他的女真健儿大阵的景象,让他再也难以忘记。是南人就是如此骁勇,还是他们只有这么一点勇士?如果南人都如这般骁勇,那么他们怎么会被契丹人压在头上百余年?

还是南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也是有这样的勇士在的?只不过是一群怯懦之辈,窃据高位。让这么多的勇士,只能默默的死去?

一定要杀过这燕山去,看看这些南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看那片土地。又是什么个模样!

一定要摧垮他们的信心,顿挫他们的士气,让他们也如辽人一般,听闻女真之名而胆寒。不然的话,哪怕女真僻处关外,也不得安枕!

在这一刻,银可术也忍不住大呼起来,近乎声嘶力竭:“杀光他们!将这些南人勇士的头颅,掷到他们统帅的马前,让他们知道,没有人可以抵挡我们女真健儿的马蹄!”

落地的撞击,让岳飞又猛的瞪大了眼睛。银可术的呼喊,同样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中。这还不是结束,自己还有满腔抱负,这等大敌,是比契丹还要凶恶的存在,自己在将来,还要和他们死斗无数场!

自己还要等到萧宣赞的到来,将他们杀回燕山那头去!

自己不能死,不能死!

他猛的虎吼一声,声响之大,还盖过了银可术的厉喝,压过了战场上的一切声响。直震得山鸣谷应!短短一瞬,岳飞已经从地上弹身而起,大枪展动,利剑横扫,只是扑向朝着自己身边逼近的那些女真甲士!每一戳刺,每一劈砍,都伴随着血光迸溅,只是伤在这些披着厚重铁甲的女真战士脆弱的咽喉和面门处。当这些女真战士发了蛮劲,挥舞着手中兵刃,甚至用赤手空拳,缠住抓住岳飞手中这一枪一剑之际。这两般兵刃竟然有如活柏一般,一沾即走,大枪更是被岳飞使得有如一条活龙,枪头闪动,每每从不可能的角度戳刺而出,收割着每一条敢于靠近他身边的生命!

谁也不知道。岳飞这最后的气力从何而来,似乎就是在此刻,他将自己每一点血肉都燃烧起来,化作了死战下去的力量!

敌手如此,女真甲士也是人,死伤十数名悍勇之士,仍然抢不进岳飞的***,也只能稍却。那匹神驹,似乎也已经认了真正的主人,在岳飞围着他绕***死斗之际,仍然乖乖的站在那里。

趁着对手稍却。岳飞已经飞身上马,猛的一磕马腹,长嘶声中,这匹神驹已经展开马蹄直冲出去,挡在前面的两个女真甲士顿时被撞飞,这匹健马还低头一拱。戴着铁马面的马首在一名女真甲士脸上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转瞬之间,岳飞已经冲出自己这个战团,迎向马扩那里,枪剑展动,女真甲士队列松动,当者披靡。让他直直的冲了过去!在这些步战之士背后的女真铁骑,同声怒吼,但是这战场毕竟在谷逛当中,再宽阔也是有限。这二百步战甲士将战团堵得死死的,他们就是想策马上前厮杀,一时也冲不过来!

岳飞大枪一下挑飞一名正扑向马扩的女真甲士,冲到马扩身边。马扩一直未曾落马。只是挥舞着马槊厮杀,他满头满脸的也都是血迹,不辨敌我,一槊就向岳飞抽来,岳飞横剑一架,大喊道:“宣赞,快走!”

马扩凝神一看。大呼一声:“不走!俺和弟兄们同生共死!”

岳飞目光略略一扫,激斗当中后面女真步战甲士已经纷纷向两边避让,女真铁骑已经向前挤过来。步战阵中,宋军骑士已经寥寥无几,犹自在拼命苦斗。他在马扩耳边大呼:“俺去援他们!俺来断后!马宣赞,你还要接应萧宣赞北来!走,快走!”

马扩深深看了岳飞一眼,只看到岳飞脸上的决绝。他悲啸一声,掉转马头就走。而岳飞同时怒吼,就冲向了寥寥无几的宋军骑士被围之处!

立马阵后的银可术这个时候,已经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神色。他也懒得再下什么号令了。宋军近乎全军覆没,这一阵已经是败了。古北口已经向他和董大郎的这些人马敞开。此时此刻,他只想看看,这宋军小将,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在他的注视之下。就看见岳飞的身影在阵中穿梭。枪刺剑劈,无人能当。那匹神驹也是奔走如飞。岳飞大枪,总能扫开一个***。还剩下的几名宋军被他接应而出,反应过来,掉头就朝阵外跑,阵外踟蹰,全是空马。一个个歪歪倒倒的翻身上马就朝后逃。

这个时候女真铁骑,也终于冲至岳飞面前。这些女真铁骑,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但是冲近岳飞,一照面之间,又有两人落马!

借着大枪最后一荡,身边女真步卒甲士为了给骑军让路也已经避开,岳飞已经掉头冲出七八步,又圈转马头,只是迎向逼来的女真铁骑。这些女真骑军,看着岳飞转身,竞然不约而同的勒住了缰绳,差点撞成一团!

岳飞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如墙一般,密密麻麻的女真铁骑。谷道当中,宋军已经只剩他一人一骑。连人带马,已经都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左手长剑。也只剩下半截。在无数女真骑士的目光当中,他缓缓勒马而退,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只是看着,看着岳飞退开十数步后转身,胯下神驹长嘶一声,已然绝尘而去!

一直出神看着眼前一切的银可术呼喊一声,那些正准备策马追下去的女真铁骑都是一怔,停住了动作。银可术呼了一口大气,点头赞叹:“天下之雄!不必追了!这小将再大本事,也只能厮杀,救不了古北口了,也挡不住俺们了,这一阵,是俺们胜了,何必多伤女真儿郎的性命?只要过了这狭窄关隘,就任俺们铁骑纵横驰骋了,这宋人小将本事再大,也无回天之力!俺倒要看看,宋人还能出什么英雄,将俺们挡住!走,破口而入,杀入燕地!”

大声令下之后。他又回头看着身边一直沉默的董大郎,笑遥:“大郎,你败在这宋人小将手中,不冤!”

而董大郎,只是面沉如水。

数骑快马,飞也似的驰过大营当中空出来的驰道。

看这些传骑服色。正是萧言麾下的胜捷军轻骑。每名传骑,脸色都绷得紧紧的。只是奔向萧言下处所在。

萧言总算是换好了官服,绊手绊脚的出了大帐,几名亲卫在张显率领下早牵着马在帐外等候。萧言接过缰绳就要翻身上马。就突然听见这急促的马蹄声向自己这个方向奔来。

他心里一紧。转头看去,身边韩世忠也放下了懒洋洋的神色,按着腰间佩剑,长身直立。

几名传骑飞也似的赶来,看到萧言身影,还有十几步就翻身下马,拜倒尘埃:“宣赞。宣赞,女真敏千骑南下!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已然率领百余骑,和女真大军激战于古北口山间,拼死堵截女真南下势头!汤虞侯已然领兵前去接应,求宣赞速发大军接应!”

其中一名传骑。是从古北口而来,一路先遇汤怀,再赶回萧言所在大营,得知他在刘延庆此处参加军议,又不眠不休。直奔这里。此刻他膝行几步,放声大呼:“萧宣赞,马宣赞和岳副都虞侯正在拼死血战!俺们只有二百弟兄啊!求宣赞救救他们!救救这二百弟兄!”

萧言身子一晃,猛的掉头向北看去。

历史,已经改变了。

女真南下,会对这场战事带来何等影响,已经不用再说了。

自己毫不怀疑。马扩和岳飞,甚至汤怀,都会竭尽所能,尽可能拖延女真南下的步伐。而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利用他们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

第一百零五章 天下之雄(完)

数名传骑,只是在帐前,一五一十的将古北口一带情状细细禀报上来。萧言带着的几个从人都在围



过来。张显虽然还侍立在萧言身边,可是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着腰间佩剑身子不住的微微

颤抖。

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悲愤。

而韩世忠却容色如铁,带着从来未有的严肃,一句句的询问董大郎和女真具体实力,行军路线。装

备器械,决心企图,还有马扩岳飞他们的布置应对如何。汤怀他的接应兵马到了哪里,一条条一桩桩,

不厌其烦的反复询问。

而萧言却没有跟着韩世忠一起询问这备细内容,他转身走到了自己大帐门口,扶着帐篷柱子。看到

那些小厮在帐门口后面充当屏风的帘子那里探头探脑,猛的怒喝了上声:“***滚蛋!再听这军情,小

心脑袋!”

在刘延庆军营几天,一直表现得笑嘻嘻懒洋洋的萧言,对大宋的享受器物礼节,也闹了不少笑话出

来。这些创延庆身边得宠的小厮下人,是为了笼络厚待萧言才调拨过来的。在底下也不是没有暗自嘲笑

过他和他手下如张显韩世忠等人。萧言是南归蛮夷,韩世忠是粗人丘八,张显是满口河北边地腔的泥腿

子。

这几日当差,明显就不如在刘延庆身边那么勤谨,听到女真南下这样大的军情,忍不住就不顾规矩

探听,这些大八卦,放在自家下人堆里,也是说嘴的本钱!

却没想到,一向显得好脾气。对似们偷奸耍滑,背后嘲讽视而不见的萧言,竟然在此刻突然爆发!

几个下人小厮,顿时滚的滚爬的爬,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萧言横眉怒目,犹自重重的喘着粗气。在

他身边的亲卫,都被他这突然爆发出来的吼声,都震了一下!

萧言自己也知道,对这几个下人发飙,实在是很无谓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自己这些日子,仿佛一直沉入水底,看着外面的天空,都被这水波扭曲得朦朦胧胧。一直在拼命的麻醉

自己,让自己不要想一直支持他的马扩,还有亲厚如岳飞。为什么要冒几乎于自己反目的风险。非要北*。

有一段时间,自己几乎成功的做到了。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燕京。张显和韩世忠关于北面情形的只

言片语,也能自动过滤。还能安闲的享受着在刘延庆营中的安闲富贵,和西军的这些相公们言笑自若,

应对得井井有条…………

而岳飞和马扩,却是在古北口外长城之巅,在拼死血战!在争取着他萧言用来应变的时间,还在指望

他来挽此狂澜于既倒!

自己到底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怎么样让千古之下,犹凛凛有生气的岳爷爷,为他萧言这样拼死血

战。而自己,又是怎么从穿越之初那个凄惶恐惧到了极点的小白领,而一跃成为大宋正牌子三品文官。

宣帅府宣赞,节制北伐大军前军诸营,统领着整个大宋最为精锐的骑兵集团,燕京大功,已经被上下都

许给了他,让他成为耀眼瞩目的中心,成为彗星般飞速崛起,照亮着一千年前燕地天空的闪耀存在?

无非就是别人在勾心斗角的时候,他在死战。无非就是别人在只想着自己的时候,他萧言在为了大

局苦战!

涿易大胜之后,他萧言风投一时无两,虽然嘴里不说。他自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这场战事当中唯一

的英雄。原来死中求活,凛凛惕惕,咬牙拼命的心态,不知不觉就让位于保住已经到手的富贵,稳住自

己现在博到的身家地位这样的盘算。

此时此刻,他对麾下那些原来心怀敬意的未来名臣猛将,也不知不觉的有了轻视的心态。若不是我

萧言,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我深深知道今后这一千年会发生的所有大事,知道这个时代会朝着什么

方向变化,你们知道么?只要紧紧的跟着我就是了!自己却忘记了自己走到现在的根本所在!自己想当英雄,想稳住地位,来挽救这四年之后天崩地陷的惨变。却忘记了,如果不奋而向前,自己这个毫无根基的人,也只有在大宋末世跟着沉沦下去!

如此时局,只有真正的天下之雄,才能挽救。才能让这场宣和四年的战事,不会以另外一种惨淡的方式收场。

所谓天下之雄者,则必是心怀天下者才能为之!

而不是鸡肠狗肚,只想眷眼前的这一点富贵名利!自己专心在这里和这些老奸巨滑的相公们争名夺利,难道还能嬴得了他们?只有跳出这个图外,用另外一种方式压倒他们!

在涿州擅杀女真使者。说降郭药师的时候,自己是天下之雄。白沟河率先北渡,抢下涿州。以敌百骑直扑易州的时候,自己是天下之雄。而现在岳飞是,马扩是。甚至那个方腾都是,而自己不是!

韩世忠询问的那些详细军情,自己现在根本用不着去了解,现在自己要做的,只是下一个追随自己走到现在的勇士们,都在期盼的决断而已!

历史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完全改变,从现在开始,每一段新的历史,都是靠着自己奋力拼斗来开创!

马蹄声又是急促响起。从刘延庆大帐方向赶来的是十数名骑士,当先一人,正是和萧言在这里关系最好的王禀。他也是一脸凝重,估计也是得知了这些传骑带来的消息。刘延庆营中放这些传骑进营,如何不盘问来历,大概消息,早就传到了他那里。

王禀策马跑得飞快,一身正式的武官官袍给折腾得皱巴巴的,为了骑马方便,还撩到了腰上头。什么形象也顾不得了。

看着萧言几人和那些传骑就在他的帐门口,王禀冲到近前才翻身下马,也不管自己坐骑,抢步前来,一把抓住萧言的手:萧宣赞,如何?”

萧言深深吸口气,淡淡笑道:“无他,女真南下耳。”

王禀看了萧言一言,微微有点奇怪萧言气度还怎么这么镇定。

“来了多少?”

萧言示意一下韩世忠,韩世忠沉声道:“假鞑丶子三千,真女真数百。全是骑兵……直娘贼,不好对付!”

王禀一皱眉头。又急切的问道:“萧宣赞,你在那里有多少兵?”

萧言一笑:“古北口有二百驿,后续四百驿。一半神武常胜军,一半是正臣你的胜捷军。总计六百,不过可称能战。”

王禀眉头皱的更紧,跌足长叹:“女真怎么来了!俺就说和这些鞑丶子的盟约靠不住!看到好处,他们还有不想来捞一把的?燕地此战,又多变数!要是女真鞑丶子掩袭刹了燕京左近,军心就浮动了!最怕的就是这些契丹残部,干脆和这些女真鞑丶子连成一气!”

这个问题,估计王禀世,早就在心中反复思量过了,急切之下,忍不住将心中所想全部都倒了出来:“……后面宣帅,甚至官家,想要燕京之心已经…………听到女真南下的消息,一定是要催促大军全

军而进,尽速扑向燕京,在女真之前复燕成功!大军仓促而动,背河而战,岂是轻易的?除非有一支人马,去迎击女真靶子,掩护住俺们侧翼!但是和女真开战。不是轻易的事情。边境上小小交锋。倒也罢了,

拉开阵势大打,非要宣帅决断不可!和女真盟约,可是宣帅亲自签下的!刘太尉决不肯担这个干系…………现在又有哪一支军,能担着这血海干系,以最快速度,调往北面呢?”

说完这句话。他就忍不佯看向萧言。现在统帅着大宋北伐之师机动力最强的骑兵集团的统帅,非萧言莫属。现在也只有他来得及救古北口!掩护住整个大军的侧翼。

可是正如他所说的,大功在于燕京,官家和宣帅才不管你杀了多少女真鞑丶子,掩护了大局如何!童贯苦心将骑兵集团集中于萧言手中,就是指望他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南归之人,不要半点闪失的将燕京夺在手中!女真之事。反正那里已经有六百宋军,还有近关边地等着他们席卷收拾,时间还是有的,也许就能趁着这几天功夫,大军出动,将燕京拿下!

萧言已经内定做为复燕第上人,这个地位,让多少人眼红。他怎么可能舍得轻易将这功绩放弃?刘太尉和后面宣帅,也绝不会舍得在复燕主战场上。将这支战力强大的骑兵集团抽调到侧翼去!

说不定萧言分了六百兵出去,就是要为他全取这复燕头功,争取到这么一点缓冲时间,自己还怎么指望萧言能不顾宣帅和刘太尉,甚至汴梁官家的意思,更舍弃这就在手边的大功,去干侧翼掩护这不讨好的活儿?换他王禀自己,估计也很难会去!

想到此处。看着萧言不动声色的面孔。

王禀也收起了急切的表情,换了一副最为标准的大宋高级将领的应酬面孔:“…………萧室赞,女真南下军情突至。太尉已经赶赴军帐,诸位相公都已经应丶召而至,现在就等宣赞,速速赶往军帐之中,

商议战守大事!太尉之意。只怕要加紧进发,尽快将燕京拿下来!萧宣赞是全军先锋,现在诸位相公,都在等候萧宣赞一人,俺王禀,为萧宣赞头前引路!”

萧言自然知道王禀在刚才短短一瞬的时间里头,心里面到底转过的是什么。这些念头,早就在自己心中转过千百遭了。折腾得他总是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什么都不对,这个时候终于做出了决断,竟然一下觉得天高地阔。浑身轻松无比。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用和王禀分说了。

他朝着王禀抱抱拳:“有劳正臣兄…………走,咱们这就赶去,听听刘太尉的计较如何!”

张显亲手将萧言坐骑牵了过来,把马缰绳递到萧言手中。涨红的眼睛,只是定定的看着萧言。韩世忠也不发问了,站在自己坐骑旁边抱臂也看着萧言。

萧言一笑。翻身上马,朝着韩世忠喊道:还瞧什么?时间可紧那么远的路要赶。跟老子装什么太爷?抬起屁股上马,走!”

韩世忠眼中精光猛的一闪,似乎就明白了萧言心思,咧开大嘴一笑,翻会上马,一抖缰绳,在萧言之前就冲了出去!

刘延庆的军帐当中,诸位相公都早已齐集。

他们自矜身份,自然不会赶到萧言下处和他打听前头备细情状。大概知道时局突变的情况下,只是飞也似的赶到刘延庆军帐当中,等候着萧言的到来。

大帐当中。故着一块幽燕山川地势的巨大木图,刘延庆坐在上首,两旁几案,老种小种,姚古,杨可世,还有刘延庆的几名心腹将领都在,帐中诸人,最少身上都挂着州郡观察使防御使的头衔,正是北伐大军的全部高级将领都齐集一堂。

每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木图上古北口一带山的上。个个脸色不同。刘延庆的环庆军,名义上是此次北伐的主力,刘延庆更节制全军。什么事情。鄱是顶在最前头的。刘延庆一系将领,自然盼望的都是顺顺利利将燕京拿下来,不要出什么变故。到时候大家各自升官发财。

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天塌也似的变故,刘延庆一系将领,每个人都是脸色灰败。还有人不住的打量着木图上高梁河对岸,此时此刻,最现实的选择,也许就蔓赶紧将燕京拿下来罢?只要交了这个差事,管他娘的以后这里变成什么德行呢。

刘延庆目光。更是看也不看古北口一带,只是拈着胡须在高梁河北岸打转。怔怔的一句话都不说。

而此次权力斗争暂时落败的老种小种地们一系。除了老种面色宁定,有如老僧入定一般。脸上带着微微的冷笑,姚古脸上更有三分幸灾乐祸的表情,,只有杨可世死死的盯着古北口方向,搓着手一句话不说。

军帐之中,只有沙漏沙子落下的声音。在大帐外头,亲卫铁甲甲叶轻轻碰撞。每一下轻响,似乎都撞入大家心底。

大帐之外,马蹄声急促的响了起来,所有人都是眼神一跳,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老种都缓缓睁开眼睛。刘延庆更是差点从座上站起,要不是想到自己身份,差点就要跳到大帐门口迎接萧言到来了!

十数骑马停表大帽门口,然后就听见脚步声吨亮,转瞬之间,就看见王禀和萧言并肩大步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嬉皮笑脸的韩世忠,按照他的身份,是不够进军帐当中议事的,不过他跟在萧言身后,帐门守卫,知道太尉在苦等萧言过来。也不敢拦。刘延庆此刻,又哪有心情呵斥韩世忠出去?

看到萧言和王禀进来,团团对在座诸人一礼。刘延庆已经拘案而起:“萧宣赞,多亏你先在古北口一带撒下敌百哨探,才这么快得知了女真南下的消息!不论是萧宣赞,还是在古北口哨探警戒的弟兄,都是此次北上第一功!本将定为诸位请功!”

萧言笑笑,朝着刘延庆就是深深一礼:“多谢刘太尉…………

反正等会儿差不多要撕破脸了,现在礼数周全一点,是不是能让老刘头将来少记点仇?萧言此刻,在心里无聊的就在盘算着这些东西。脸色轻松的让帐中每个人都觉得有点讶异。

刘延庆夸了萧言一句,就已经起身,绕过几案,走到木图之前。每个人的目光。又从萧言身上转到了刘延庆身上。他毕竟是节制全军的统帅,也是童贯最为放心的将领,他对此次变故应对的想头,差不多就和童贯可能的决断一样。更不用说,领兵在外。还有临机决断之权!

大家都想知道,刘延庆到底会拿出什么样的应对措施出来。虽然大家差不多都已经有了答案!

刘延庆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高粱河北的地势,再看了一眼木图上燕京的标记。脸色竟然是说不出的严肃,也终于有了一些大军统帅的杀气。他猛的转头,看着上脸平静,的萧言:“萧宣赞,我西军诸路,全力渡河进击萧干,为你,牵制住萧干主力。你率我大宋最为精锐之铁骑,直扑燕京,有多少把握,将燕京拿下来?要几天时间?你要人,俺给人。你要物,俺给物。你要犒赏,现在你麾下铁骑,一人先赍发百贯,只现不欠!你只要回答俺,什么时候,能将燕京拿下来?官家,宣帅,还有本帅,都只要燕京!”

萧言定定的迎着刘延庆的逼人目光,居然还好整以暇的挠了挠自己脖子。平静的摇摇头,淡笑道:“我不去燕京,太尉,我北上。给大军守住侧翼去,把那些女真鞑丶子打回去。”

帐中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一下,每个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无数道不敢置信的目光只是迎向笑得云淡风轻的萧言。就连一直没精打采做深有城府状的老种,一双老眼都是精光四射,死死的看着萧言!

真…………真丶***爽啊…………

在这一刻,在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之后。萧言满足得差点在心里头呻吟出来了。千钧重担,几乎瞬间立去。老子要做的是英雄事业!什么复燕大功,什么后果,都去他奶奶个唢儿的!如此末世,再走老路,老子不过也是白来一场,让那贼老天看了笑话!

刘延庆也是同样一怔,转瞬之间,就暴跳如雷:“胡言乱语!萧宣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真鞑丶子,已经稍稍牵制了他们,俺们的责任尽到了!俺们得的钧令,是拿下燕京!不让女真鞑丶子占便宜的最好法子。就是赶紧将燕京抢下来!将来是战是抚,不是俺们能拿的主意!俺们不能擅开边衅!拿不下燕京,今日帐中诸人,个个要人头落地!萧宣赞,你也不能例外!”

萧言还是笑笑,扫视大家一眼,做了一个很现代的摊手耸肩的动作:“这大功我不要了还不成么?我去给大家守侧翼,干的是苦活儿啊…………这大功,让给诸位,不是更好?没办法,谁让我天生苦命,改天真的找个羽士星冠,给我改改这命数…………

刘延庆勃然大怒。

萧言如何打算,他根本无所谓。看不惯这突然窜起的小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偏偏他功劳硬,自己还得给他打下手,这叫个没法子。

可是他麾下这几千铁骑,却是现在最为要鉴的所在!大军北渡,和萧干会战。刘延庆倒也不怕打上一仗。可是宋军主力笨重,以步卒为主。牵制萧干,和他做持久战有余。而直扑燕京的本事却不足。只有倚靠这好容易积攒集中起来的大宋这支独苗骑兵集团!才有可能在女真南下真正改变战局之前,尽速拿下燕京!

萧言管他去死,可是这几千铁骑却不能不要!

刘延庆冷着脸摆了摆手:“萧宣赞,俺是节制全军统帅,军令如山,你要是不奉军令,就在俺大帐当中安养一段时日吧,这场战事,不用你了!你且退下,俺们自顾军议!”刘延庆要客客气气的,萧言倒也不反对和他敷衍下去,反正说好话也不花钱。他到这个时代,差不多还算穷鬼一个。除了好话,腰里空空。老刘翻脸,自己也不在乎。

反正在史书当中,这个刘延庆将来也没什么了不得,不用怕他,虽然现在历史不知道已经改变了多少…………

这个时候,萧言只是冷笑一声:“刘太尉,我这节制前军差遣,是官家钦点!宣帅钧令,我也可以便宜行事。你节制全军,偏偏节制不到我的头上去!你敢扣下我?”

刘延庆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萧言说的都是真的。这是童贯留的尾巴,他知道刘延庆现在打仗实在是有点那个。说持重都算是轻的。生怕他再糊涂一下或者暗中嫉妒!

(看不清)安立的大功。掣肘萧言直扑燕京。干脆就下了这么一道钧令,萧言可以便宜行事。随时根据时局,自己行事。涿易之战以后,童贯对萧言敢战和迅捷的行军本事,也放心得很。

没想到这留下的尾巴,却成了萧言抗命的根基。要是行文到童贯处打这场官司,等童贯决断出来,萧言早就扬长而去,直奔北面去了!

看到两人扯破脸的模样,刘延庆一系将领顿时起身,纷纷按剑有的人还张口招呼:“来人!”

韩世忠大喝一声,震得每个人耳朵都嗡嗡作响,已经一个抢步站到萧言前面,呛唧一声拔出腰间佩剑:“谁敢?动一下试试,韩老子三天没杀人了!”

在旁边早就按捺不住的杨可世也跳了起来:“谁敢动萧宣赞?大宋还没有武臣扣文官的道理!你们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王禀也疾步抢前,朝刘延庆一揖到地:“太尉三思!大敌当前,但和萧宣赞好好商议便是,俺们切不可自乱阵脚!”

这个时候。就连小种和姚古,也不得不起身打圆场。只有老种还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双老眼,就没有片刻离开只是淡定微笑的萧言身上的时候。

帐中此刻。只是乱成一团。帐门守卫已经大步抢了进来,看着诸将乱纷纷的叫嚷。愣在当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接着帐外又传来剧烈的碰撞声音,似是一群人殴斗在一起,转瞬之间,就看见张显这个小白脸大步冲了进来,盔歪甲钭的,脸上还乌青了一大块,扬声高呼:“萧宣赞,萧宣赞?”

萧言在韩世忠身后,瞧了张显一眼,笑着摆手:“滚蛋!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地方是你进来得的?在外面乖乖守着。等会儿一起回营,点兵北上!”

张显脸上顿时显现出惊喜的神色,却不退开,只是卡在快门口,按着腰间佩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俺是宣赞亲卫,谁敢上前一下试试?闯军帐的罪名,无非就是剐了俺,有什么了不起?”

刘延庆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闭目一瞬又睁开,大喝一声:“都退下!”

听到他的号令。几名他心腹将领这才悻悻回位。亲卫们也都退出帐外,张显却仿佛横了心了,只是卡在那里不动。韩世忠也是笑笑,瞅剑回鞘,退开了一步。

刘延庆声音已经平静下来,看着萧言,竟然有了几分诚恳的神色,缓缓开言:“萧宣赞,你想做一番英雄事业,俺岂能不知道,可是人再有本事,不能逆时而动…………俺是绝不能答应你带兵北上,坏了宣帅拿下燕京的大局。这几千铁骑,正是关键!俺们一定要赶在女真人造成危害之前,拿下这燕京城!

不过你一意孤行,本帅也奈何不得你。你是文臣,本帅是武将。这是一不能。官家钦点,这是二不能。宣帅钧令未改。这是三不能。只有行文宣帅之处。和你打这场官司…………然则本帅却能卡住你粮饷供应!你领数千骑北上,和女真缠斗于北面。人吃马嚼,不在小数。辽地残破。难道你还能就地补给?更不用说军资器械了…………再者说了,你所领骑军,担负着全军哨探警戒重任。你贸然开拔,影响将来我大军和萧干会战成败,你就于心何忍?本帅好言相劝,还是留在此处,专力燕京。这头功,还是你的!燕京下后,宣赞意欲北上,本帅倍不阻拦…………关你刘老子屁事!是祸是福,反正到时候你自己领!”

到了最后。刘延庆忍不住还是爆了一句粗口。说完之后,就再不看萧言,转身负手而立,仰首看着帐顶。

萧言却是悚然一惊,冷汗差点就下来了。刘延庆能做到大军统帅,当然也不是草包。他这卡住后勤供应一招,真能治住自己!自己只有轻骑北进,步卒都不能带,为的就是争取时间。在女真南下改变战局之前,将他们打回去!更不用说还要救舌飞他们,一切都需要兼程行军!一切军资,只有靠着后方源源接济。

辽地残破。也无法就地征发,难道一个个去打燕云边地州郡,去获得补给?那样自己还不如就留在这里乖乖的打燕京了。

刘延庆所说。也是有几分情理…………可是,真的没时间了啊…………自己知道女真的强悍,也知道辽人燕地各处的离心。更知道大宋这

支北伐大军背后!混乱,和看似高涨的士气下的脆弱!循序渐进,犹可一战,当女真在燕地成了气候,面

对辽人和女真两大敌手,还有可能两家联手的话。等待这十万大军的只有悲剧,等待大宋的,也只

有悲剧!

可刘延庆掣肘。自己又怎各能放心北上?

一时佴他和韩世忠对望一眼,都呆着脸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赶紧和刘延庆赔小心,表忠心,再抽自己十七八个大嘴巴子,说是自己刚才喝多了。刘延

庆是不是就能将刚才那茬忘了,大家还是笑呵呵的同舟共济,幸福美满的去打燕京城?

这个念头差点就在萧言脑海当中冒出来的时候儿,就看见座中一人缓缓站起。

正是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种师道。

老头子白发如雪,温和的看着萧言,淡淡的道:“萧宣赞,你尽管放心北上。老头子军中颇有积储

,卖气力的人也有不少。军食,马料,军资,器械。一样都不短你的就是了。接济不上的话,老头子在

你面前自己割了脑袋。”

他又转向刘延庆,而刘延庆此时,早已愕然转身。迎向种师道。种师道语调仍然不温不火:“刘太

尉,老头子军中,也有几百骑,萧宣赞去后。这哨探警戒遮护的任务,就老头子领了罢。要是萧干渡河

而南,骚扰了我大军阵势,瞻探了我大军军势,挫动了我大军锐气,都是老头子的罪过,甘愿颌罚。但

是当渡河而北的时候,和萧干主力会战,就不是老头子的干系了,这样可好?”

刘延庆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指着老种怒喝一声:“种师道!”

他话音未落,种师中已经拍案而起:“刘延庆!俺大哥的名字,可是你叫的?”两人麾下将领,都

纷纷起身,按着腰间佩剑,怒目而视,甲叶碰撞之声,铿锵响亮。前些日子这两系人马刻意营造出来的

一团和气,顿时就扫荡无余!

帐外亲卫这个时候也学了乖,知道里头是神仙打架,不是他们掺乎的了的。只是守在外头尽忠职守

,绝不踏足里面一步。

种师道却不动气,微微抱拳。微笑道:“宣帅钧令,是要老头子这几军,做为后劲,随时援应太尉

的环庆军,还有萧宣赞的前军诸部啊…………萧宣赞可以便宜行事。

他决定北上,在宣帅决断还未出来的时候,老头子主动援应,有什么错了?这官司,老头子敢陪太

尉打………………

刘延庆乇经手足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种师道的资历威望。虽然他是统帅,也是无可奈何的。他要援应萧言,以他西军三军的力量,他就援应定了!自己怎么也卡不住萧言的军资粮饷器械!

而萧言也在心里头苦笑。

老子决定北上,已经将童贯这死太监得罪惨了。现在再接受种师道的援应,谁都认为他萧言就是已

经背门而出了。为了自保,和种师道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连成一气!自己单独北上,还能说是跋扈行事,而

牵扯到朝堂争斗之上,这童贯,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就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明白了这老狐狸的五脏六腑。自己难道还能拒绝这老头子的所谓好

意么?

这个北上决断,当真是很难才能做出啊,因为这个决断背后,要承担这么多的后果!

也罢,也罢。你们勾心斗角,我去死战。你们看不清时局,或者假装看不清这大局。我能看清。你们不敢承担责任,明哲保身,我去承担这天下重任!这一辈子,老子所求,不过就是活得像个男人!

萧言心里的苦笑,这个时候也带到脸上来了,朝着种师道深深一揖:“相公美意,萧某安敢不从?这后路一切,就拜托老种相公了!”

刘延庆猛的一拍面前木图,他用了好大气力,仿佛整个大帐都是一抖:“姓萧的,你滚蛋!刘老子

将来有账和你算!”

他又狠狠的环视帐中诸将:“姓萧的滚蛋之后,俺姓刘的调度大军渡河,和萧干死战,刘老子自己

将燕京抢下来,还有不服从军令的没有?”

这个时候,居然是种师道带头一揖。肃然道:“一切敢不从命?泾原军,秦风军,熙河军诸路,

但有不服从太尉调遣处,甘愿军法从事!”

帐中诸将,都暴然应诺。这个时候,萧言却尴尬的发现自己仿佛成了局外人。

老子明明是去干最苦的活计啊,还放弃了到手的大功,得罪了一堆的罪不起的人!怎么到了最后,

反而全是老子的不是这般模样?

这个时候,萧言只能苦笑,朝韩世忠和张显示意一下,轻手轻脚,灰溜溜的朝帐外走去。走到帐门

口,萧言终于忍不住回头:“刘太尉…………我也知道您老人家大概不乐意听,可是我还是得说,这渡

河北进之事,能不能等到我把女真收拾了再发动?萧干利在速战,我们却利在持重,这轻进不得……

刘延庆怒哼一声,看都不看萧言一眼,只是摆手赶人。帐外亲卫终于进来,挟着三人就将他们差不

多是赶了出去。

来到帐外,就看见萧言的亲卫被刘延庆麾下围着,牵着马在那里等候。

萧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老子似乎真的有点蠢……

韩世忠斜眼看着他,问道:“这次北上,宣赞有把握将女真赶回去?”

萧言摇摇头:“没把握。”

韩世忠又问:“北上了,后面不知道要对宣赞生出多少事情来,宣帅冲冲大怒,更不用说了。反正

俺老韩大不了回去继续吃粮,宣赞怎么办?”

萧言苦笑:“我怎么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反正和贼老天做对,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

了…………”

“那宣赞…………”

萧言笑骂:“还问个屁!难道真的委屈自己在这里,和这帮家伙为伍。每天晚上,还要摸摸裤裆,担

心卵子自己缩回去!男儿大丈夫要纵横天车,成就英雄事业,不是靠蝇营狗苟嬴来,而是靠直道而行!泼

韩五,你后悔了?”

韩世忠哈哈大笑,翻身上马,等着萧言也牵马上来:“韩老子早就气闷了!宣赞,俺追随你一直到这

天地的尽头!有什么,就都冲着俺们来吧!”

萧言同声大笑,举着马鞭在头顶划了一个圉,直直朝北:“向北,

向北!”

大帐当中,每个人都听见了萧言的欢呼。

种师道静静丶坐在几案之后,只是微不可闻的喃喃自语了几句。

“天下之雄…………俺们种家兄弟。愧对这萧宣赞啊…………

这个长章节,终于写完了。

真正的天下之雄到底是谁,请读者诸君继续观看下去吧…………

第一百零六章 挽天倾(一)

立蜒的燕山山脉之上。几骑战马,在山峰棱线上显露出儿…,的身影。

在这些战马的身后。就是曾经透迤雄壮的古长城。只是千年以后,这座绵延万里的汉家屏藩。似乎再也不是不可被摧毁的屏障。

马上骑士,只是凝视着这长城以南的燕地河山,每个人眼中都是精光四射,只是死死的看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切。

幽燕平原就在他们眼前展开,这片土地几乎产出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所需要的一切。丰富的粮食,足够的鱼盐,森林,铁石,更有从唐末以降就一直有强兵之名的幽燕男儿。眼前富饶广大的平地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之外不知道多远,萧萧易水,燕京雄城就点缀其间,这广袤的一切,只会带给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以最大的震撼!

银可术勒着战马,只是和麾下几名心腹谋克目眩神迷的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看着脚下远处纵横的阵陌,看着星星点点的村落城镇,看着虽然经历了战火,可这片土地仍然所拥有的繁密人口,大量财富,还有在塞外都觉得陌生的一切。

他们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的山林之间,在击败辽国大军,攻陷了上京,中京,还有辽东诸州之后,已经觉愕抓到手中的一切,是自己部族在老林子当中生活时不能想象的了。越过了这汉家长城,才发现这长城以南,从来都是作为大辽帝国财赋主要提供之地的幽燕之地,还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中的繁华富庶十倍!

而在这幽燕平原因南面,又是一个据说超过此处又有十倍的大宋帝国,当女真健儿的马蹄踏足那里的时候,又将是什么样的场景?

每个女真人,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银可术忘形的伸手抓了一把身边的空气,喃喃自语:“是暖和的这个时候,在按出虎水,只怕已经大雪能没了俺们的马足了吧!贼老天,给这些辽人和南人这么好的地方。却将俺们丢在那苦寒之地!还好,俺们的剑够锋利,马够快,俺们自己能抢过来!”

身边谋克们也都情不自禁的发声应和:“俺错怪宗翰了!在夹山吃沙子,哪里比得上这里?瞧瞧这些村落城镇,不知道有多少生口等着俺们去拿,不知道有多少财赋等着俺们去分!”

“不知道这关塞南边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儿?据说都穿着轻纱,手拿重一点都能捏碎了她们?入娘的,难道抢回来还要俺们整天捧着她们?”

“给宗翰留一份!要不是他看得远,俺们哪里能到这里?给宗翰最好的甲胄,最健壮的生口。最漂亮的女人。最多的金银”俺们也要带回最多的首级。让阿骨打皇帝提起兴致来,让俺们大军都南下越过这里,让这里变成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说到兴高采烈处,每个人几乎都在呐喊出声,吼声只是在山间嗡嗡回荡,偶尔还夹杂几声大笑,连他们胯下坐骑都受到感染也似,不住的长声嘶鸣。山风掠过。卷起战马颈项上长长的鬃毛。虽然在这山地之间,经历了一点小波折,可是损失的也是董大郎所部这些招降纳叛的残部。女真健儿出手一击,曾经在这里顽强抵抗了数日的南人军马,顿时灰飞烟灭,而他们女真健儿的马蹄,也终于越过了长城一线!

在他们脚下的山口里,女真骑士正源源不绝的从山口中涌出,每个人都在朝着山顶上的银可术欢呼。除了这不到四百骑女真骑士之外,还有他们收容的董大郎所部两百余骑残部。这是这次南犯之军所能抽调出来的全部精锐了,其他人马还遮护着他们携带的插重堵在古北口以北。

单单这六七百骑,已经能在幽燕边地造成巨大的震动,更不用说古北口被打通之后,后续部队源源而来,宋辽双方主力集结于高梁河一带,沿着长城的边地郡县,对这支军马已经毫无抗手之力。

如果他们占据了幽燕边地稳住阵脚,说不定宗翰就会断然改变他主力的作战重心,转而南下,一举掩袭燕京,在这大辽轰然崩塌的末世当中,获得最大的收益!了一丝笑容,可在那些女真将领兴奋议论之际,他却咬紧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飞马扩这一战,将他打得狼狈不堪,现在破口大军的主力,从他董大郎所部也变成了女真所部。不管女真人多么兴奋,可他董大郎曾经梦想的由自己来掌握将来燕地局势,却彻底粉碎了,现在所有一切,都已经是这些个子不高,肩膀极宽的女真人说了算!

,,除非,尽快的让整个幽燕之地震动起来,让这些女真人取得尽可能大的战果,让整个燕云彻底陷入乱局,自己才有可能在乱中再度出头!

反复思量之际,董大郎终于策马靠近了银可术一些,低声道:“完颜贵主,宋人这支军马已溃,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掩袭古北口之背,拿下这个挡住通路的要隘,让俺们后续军马跟上来!俺们这些轻骑,震动边地足够,但还不足让这些边地州郡迅速望风归降,俺们必须尽快造成足够大的声势,让高梁河猬集的宋辽两军乱了手脚,俺们就可以寻机击破他们!只要有能摧垮宋辽主力的机会,宗翰贵主必然会断然挥大军南下,到时候,这个幽燕之地,就是俺们女真的了!那时候,俺愿意请缨为先锋,为女真大军直抵白沟河效犬马之劳!”

他低声才说完,银可术还没有回答,几名女真谋克就发出了大声的。

“俺们女真?你算哪门子女真?”

“俺们女真可不收这样的败阵狗,几百南人,就能杀得你灰溜溜的掉头朝北跑,宗翰送的马也能给了南人!要不是坐骑神骏,那南人将,还能从俺们军中逃走?”

“要是那南人小将肯归顺,倒配得上俺们女真好汉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几个女真将领说得刻薄。可董大郎的情绪在此刻完全平复了,只做听而不闻,脸上恭谨微笑的神色,也没有消减半点,只是看着银可术,一脸卑微的模样。”一水嗯了一声,扬起手笑骂道!“没个。分寸了!要不是大郎凡…头血战,你们能赢得这么快?吃肉吃到第十块吃饱了,前面九块就白吃了?要不是大郎带路,俺们现在能在这里?”

看到银可术发话,几个女真将领才不屑的掉过头去,瞧也不瞧董大郎一眼。

银可术看看山脚下自家儿郎源源朝南,伸手挠了挠脑袋,朝董大郎笑道:“大郎,南人厮杀本事倒是比你说的强上不少来着

董大郎嘿了一声,只是垂首表示领罪。

银可术摆摆手:南人看来也不是轻易能打垮的,俺们女真儿郎,还得准备出上一身汗!这古北口不能放在俺们身后,让俺们后援不通”、将来宗翰南下,总得把路给他扫干净,不然宗翰皮鞭子抽上来,谁来领?”

轻骑潜越燕山,突破之后就要席卷古北口之背,前后夹攻守军,逼迫他们弃守这个要隘,打通大军南下通道,这是既定策略,几名女真将领都知道。不过现在终于突破燕山,将这讨厌的山地甩在背后。眼前就是几乎不设防的幽燕边的。不知道有多少财赋女子等着他们去抢掠,现在谁还愿意去干这个回攻古北口的苦差事?

几个女真将领的眼光都瞄向了董大郎,这倒霉差事,让这家伙去干最合适。

口快的已经大声说了出来:“让董大郎这厮领兵回攻古北口去!冲锋陷阵,瞧着他是不成,这点事情,他总能干好罢?俺们总不能养着一群废物!”

另外一个女真将领语气也更轻松:“南人应该早就跑他娘的。后路一被切断,只能困守城塞。有吃的没有烧的,这城塞守具,都是朝着北面的!现在他们还能朝着南面马上挖壕沟竖鹿寨?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城***,还留在里头等死?他们也多是骑军,大家都是六条腿,跑起来飞快!”

这个时候,董夫郎只是一声不吭,等着银可术决断。在他内心,也早就做好干这个差事的准备了。

难道银可术还能将好处让给自己,却不留给这些女真嫡系?也罢,也罢,打下古北口,至少能接应到自己留在后面的大军,有几千人马在手,总能等到机会!

银可术淡漆一笑,拍拍身边董大郎肩膀:“不愿意去?”

董大郎浑身一震,抬头看着银可术,大声道:“大郎安敢不奉贵人之命?燕山败阵之辱,大郎恨不能马上挽回,拿下古北口,正是回报贵人之机,将古北口就交给俺了。三日之内,一定拿下回报!若然南人逃遁,大郎也为诸位女真贵人谨守此要隘,静候大军南下,从此。这古北口就是俺们女真的了!”

银可术哈哈一笑,举起马鞭指着南面:“可这幽燕之地,俺的儿郎人生地不熟的,他们知道哪里要紧?知道拿下哪里才能让南人辽狗震动,让他们乱了阵脚?大郎,你可是俺们女真健儿的锋刃!去,领你的本部轻骑,为俺们女真铁骑开路!想拿下哪里,就引领大军拿下哪里!让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俺们女真铁骑来了”。

董大郎只是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银可术,幽燕边地州郡已经无主,所有人都在观望局势。自己又是幽燕土人,要是让他带领大军席卷这边地,就是银可术双手将扩大势力的机会送给了自己,在自己才打了一场这么丢脸的败仗之后!

他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继续装出那副恭谨卑微的表情,两眼里头放射的都是精光利芒,只是还有三分理智,低声问道:“那古北口呢?”

女真将领,绝对不愿意替他董大郎干苦差事打下手的。而且此次南下。几名女真谋克勉强跟随,也是为了发财的。只怕这个上头,银可术也约束不住!

银可术呵呵一笑:“自然是俺去替你们守着这后路!俺去拿下古北!”

他转头看向古北口方向。脸上笑意也微微减低了几分:“你们还真的以为,南人会弃守古北口?就凭他们以区区百数十人敢在这山间和俺们大军死战,他们也知道这古北口有多重要!那南人小将。跑了第一次,俺绝不会让他跑第二次!”

提到那南人小将,不论是董大郎还是那几个女真谋克都神情尴尬。岳飞之骁勇,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更不用说董大郎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会不会在无数次的噩梦当中梦见岳飞的那杆大枪!

几名女真谋克都转向银可术意欲进言,银可术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拍拍董大郎的背:“大郎,去罢,领你的本部,给俺干出个样子出来!”

董大郎咬咬牙齿,这个时候再也装不下去了,这个机会,他绝对不想错过,特别在经历了这么一场惨败之后!

他也再不等那些女真将领说出其他意见了,只是朝着银可术抱拳拱手:“大郎能有今日,全是两位贵主所赐,大郎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为女真拿下幽燕之地,完颜贵主,就等着掩的好消息罢”。

言罢,他嗯哨一声,头也不回的策马就冲向山下。几个女真将领看着董大郎高大的背影远去。都转向银可术:“银可术”这是荷什么?”

银可术脸上笑意已经完全淡了下去,定定的看着古北口方向,低声道:“古北口要紧,俺们想这次就一举底定这燕云局势,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古北口掌握在手中!”南人不像想象中那么软弱”他们能战!那南人小将,一定会死死守在这里,等着南人援应大军而来只要他们敢来!”

几个女真将领默然。却仍然有一个不服气的开口:“那凭什么让姓董的占这么大便宜?能丢了自家儿郎掉头逃命的人,不配当俺们女真人的飞鹰走狗!这家伙,放出来就不会归巢了,只要他能养壮自己!这财富都是俺们女真人的,凭什么分他一份?”

银可术哼了一声,远远的看着董大郎已经奔向山口,大声下令,他麾下常胜军轻骑渐渐从大军当中分了出来,在他左近集结。

“”要是南人都这样能战,将来还有苦战啊”俺既然南下了,就不想回去。女真儿郎,不打了胜仗,没脸回去见自己的亲族子弟俺要等到宗翰来,将这燕刊。地拿下来!现在俺们兵少。南人大军要来,不靠着董大目防百联“壮声势,还靠着什么人?使唤鹰犬,不能总饿着啊再说南人有十几万大军,敢战的话,就算耗人命,也会换了不少女真儿郎性命去,死一些飞鹰走狗,总能找到新的,这可没俺们女真儿郎性命宝贵!”

说到这里,围着银可术的女真将领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银可术也咧开嘴笑了,亲昵的拍了拍靠得最近的一个谋克的头盔:“都去都去!给俺留二百女真儿郎就足够。你们去厮杀,去争夺。去让这里的辽狗南人丧胆罢!让所有人都知道,俺们女真来了,摧垮辽狗七十万大军的女真勇士来了,他们所熟悉的天,也要塌下来了,没有人能捷,“怎么办,怎么办?”

浮现在这些衣甲破碎的大宋军人脸上的,就是这三个字的疑问。

他们迭经血战。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胜利曾经离他们那么近,但是在女真人出现之后,又终于功败垂成。

苦战之后,他们终于退回了这里,现在以不足百名残军,尚多有带伤之卒,所面临的,已经是绝境!

古北其虽然是长城诸口上一出名关塞,东有蝼龙岭,西有卧虎山,两山紧锁潮河。河岸之侧通路,是绵延燕山当中。少有的能通行一支大军的通道。

当年契丹兴起。一代雄主耶律阿保机就多次从此处关塞破口而入,席卷中原,甚至占领过中原腹心之地汴梁,扶持起后汉一朝。

可是这古北口关塞,并不是秦汉时期建立的长城防御体系当中一环。那时候汉家儿郎,防御线还要远远向北。那时在长城以北,都有大量的前哨关塞。没有在燕山南面建立防御要塞的必要。

此处关塞,是在北齐时代增建的。比起秦汉长城。几乎完全退过了燕山,控抚住沿着潮河河岸这条要紧的燕山之间的通路南面尽头。卡死了这里,胡骑大队就难从此地深入幽燕平原。

在萧言所熟悉的那个时空,直到五百多年后,明朝才大规模的增建此处要塞,将古北口关塞和长城连成一气,形成防御体系。又到了三百多年后,进入了热兵器时代,在这里和东面崛起的凶狠敌人,在这里爆发了一场血战。从此古北口就伤痕累累,再也未经修缓,只留下残破的身躯对着这几千年来遗留下来的战场。

在这个时候,古北口还是一个孤立的关塞。大辽鼎盛时期奄有万里,长城内外,都是大辽旗帜所覆盖的土地。终辽一朝,也未曾怎么增缓过北齐留下的这座城塞。岳飞和马扩他们率军抵此,在短短时间内用最大努力。也只不过部分修复了这座关塞面向北面部分城防。几千敌人轻骑远途奔袭来此,无有攻具的情况下,凭借于此还可以抵挡一阵,直到后援大军而来

可是当敌人已经潜越燕山,前后都遭到夹攻的时候。这古北口关塞,却再也不是难攻不落!

守备一处要塞。需要的是完善的城防,足够的守具,充足的粮食,不会被断绝的水源。如果没有楼采之道,这烧的也不能缺乏,更要有足够而且能战的守军。在这要塞周围,还要有依托之地。援军可以凭借这些依托之地,进援此处。

而此时岳飞马扩方腾他们,只有不足百名残卒。绝少守具。身后没有大宋的州郡可以作为依托,关塞当中积储极少。在原来后路不会被切断的情况下。他们还能与边地州郡村镇潜通,在这些谈不上友好,正在观望风色的前辽国地方势力手中,获得粮食物资的补充。一旦被切断后路,这些供应也就断绝。更不用说困守这处不大的关塞,水源也会被切断,更不用说柜采之途了。援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哪怕坚定如岳飞,此时也不敢说,他能苦守这古北口关塞几天!

难道就让开这里。朝南面退?将这要隘让给女真人,让他们的后路从此畅通,援军可以沿着这条通道,源源不绝而至?

小小的城塞当中。低低传来伤卒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每个还能动的大宋士卒,都围在了岳飞马扩和方腾这三人身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跟随三人死战至此,大家也没有什么多想的了,只要他们作出决断,大家就算将性命抛在这里,又能如何?

岳飞扶着自己的大枪,血迹似乎已经渗入了他心爱大枪的木纹当中。他的衣甲之上。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只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谁都看得出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可他的腰背,在此刻仍不稍弯,只是迎着弟兄们的目光,神情坚决。

马扩却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这小小关塞,扫视着自己麾下弟兄,扫视着关塞四下的莽莽群山,更扫视着南面来路,似乎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越过这几百里的距离。直抵高梁河的那头。

自己已经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一切,甚至远远超过。可这燕云天倾,却终究不是自己能够挽回的

现在,该怎么办呢?是趁着女真人还没有切断自己后路,扫荡边地州郡之际,赶紧退走。保住这些忠勇弟兄的性命,他们同样做了所能做的一切。而具远远超过!

还是死守在这里,尽最大可能卡住女真人的通道,将他们隔绝在两边,等待那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军?

方腾仍然穿着那不合身的甲胄,虽然没有和岳飞马扩一起参加那场血战,可他也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人群当中,就他的神色最为轻松,甚至还有点讥消。身边的气氛凝重得似乎能滴出血来。他还能轻笑出声:“走不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啦只要女真人不是呆子,第一时间就会从后面围上来,到时候,咱们倒是仍然将女真人断成两截,可能还能截断他们多久,真的是老天才知道反正连场血战,再加上最先哨探清楚女真人南下的消息,无论如何,也够这些弟兄策勋一两转的了”走不走?”

马扩猛的掉头,看着方腾两人目光一碰,马扩又将头掉过头,低声喝道:“徐震徐都头!”

周围士卒静默一阵,才有一禾军军官低声道!“马富赞,徐都头…一“马扩一震,低声自语:“也没了?”

那军官苦笑一声:“一枪戳穿了胸口,还拉一个弟兄上马一起退回来,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撑下来的,进了关塞,当时就没气了

马扩闭闭眼睛,一指那答话的军官:“你挑几个弟兄,家累重的,还没儿子的,是独子的,护着方参议退回去!马上出发!方参议但有一点伤损,俺要了你的脑袋!”

那军官苦笑一声:“马宣赞,你守在这里,怎么要俺的脑袋?俺家兄弟四个,其他三个都囫囵着,老大更是当年伤了腿现在在家种地,俺也有儿子了,香烟绝断不了。马宣赞,你换人护送方参议吧,俺就当死在这儿了,那么多弟兄都撂在这里,俺有脸掉头向南?”

马扩一时语塞。烦躁的一跺脚,就要指派其他人。方腾却轻轻笑道:“马宣赞,你不走了?”

马扩咬咬牙齿:“俺怎么走?俺这么一走,这古北口就是女真人的了,他们后路这条通路,就已然畅通,再让他们大军席卷了边地,这幽燕局势,就真的是万劫不复!辽人去了,换的是一个更凶狠的女真压在俺们北面,俺们一切牺牲,都是白费!只要卡住这里,让女真人接不上这口气,援军到来,还能将他们打回去!”

弈腾冷笑一声:“萧言会来?”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静默无声,只是看着马扩和岳飞。他们曾经死战,曾经在这片山地付出了一切。不知道多少弟兄躺在这里。

援军如果赶来。他们还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值得。援军如果不来那他们为什么又在这里?

马扩轻轻嘘了一口气,低声道:“会来”,就算不来。俺既然明白此中关键。又怎么能问心无愧的走?这天要塌下来,虽然俺无力挽回,可俺总要站在这天地之间死死的支撑住这塌下来的天空!”

方腾也是一笑:“,既然会来,那某也在这里等着瞧着。看谁来挽这天倾!如果没有人能拯救此局,这天迟早也会塌下来,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方参议!”马扩才抢前一步,想劝说方腾。岳飞已经转过头来,嗯哨一声:“把马带过来!”

几名士卒顿时领命带马,而岳飞直直走到马扩方腾面前,朝两人抱抱拳:“两位都走。俺留在这里!”

马扩顿时大喝出声:“鹏举,你说什么?让俺腆颜偷生去,你当这英雄好汉?”

岳飞脸上神色仍然坚定,但是比起似乎已经认命的马扩,更多了一层希望的光辉。在此绝地,年轻的岳飞,仍然没有半点沮丧意气,仍然两眼闪亮。

“没人出去,怎么接应萧宣赞援应而来的大军?最了解局势的,就是俺们!如果萧宣赞不知道此间局势,不知道俺们还死死的卡在古北口,怎么决定战守之策?俺们留在这里,不是寻一个死处。而是要将这些鞋子杀回去!你们不去,这些弟兄,就是白死一场!”

马扩大声反问:“你就这么确信,萧宣赞现在就在路上?留在此处,俺马扩总算全了自家声名,要是逃出此地,却不见萧宣赞大军,那俺成了什么?鹏举,俺现在就是在寻一个死所!”

岳飞同样膜目大喝:“马宣赞,不要做小儿女状!俺们厮杀,不是为了求死,而是为了这汉家河山!你要寻死,等杀败了教子,再去寻死!这天下,不只你一个英雄好汉,俺跟着萧宣赞一路走来,俺知道,萧宣赞现在就在路上!俺们一定能将勒子杀退,这天崩地陷之际,好男儿不求怎么挽回,去着意于自己身后声名,岂是大丈夫所为!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俺们也能将它补回去!”

这一声大喝,震得马扩浑身一抖,他缓缓转头,看着身边士卒。这些满身血迹的士卒也互相看看,有的人就咧嘴一笑:“厮杀到现在,不看到这些勒子败退,真的是死了都不闭眼”俺们信岳都虞侯,他说萧宣赞会来,那就是会来。马宣赞,你且冲出去,带着大军来接应俺们,,古北口,俺们一定守住,只是你们一定要快来!”

马扩脸上表情已经完全僵住了,抬头看看北面关山万里,还有山头上蜿蜒的残破长城。再垂首回顾身侧那些挺立着,衣甲破碎的朴实袍泽们”他蓦的长啸一声,吼声激越,远远的回荡出去。

“好!俺走!俺去将援军带回来!要是萧言还逗留在高梁河打着燕京的算盘,俺发誓和萧言此生不死不休!要是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俺马扩为他效力一辈子!鹏举,弟兄们,等着俺回来,一定要等着俺回!”

言罢,马扩只是肃然一揖,久久不曾起身。岳飞以降,都沉默的看着马扩。大家对视一笑,互相拍拍肩膀,各自散开,回到了城塞的关墙之上,挺立其间。就宛如一尊尊粗糙的雕塑。

良久良久,马扩才抬起身来,瞧瞧身边,除了几名牵马士卒,就只有方腾还似笑非笑的站在他身边。看着马扩的目光投过来,方腾摊开手笑道:“俺厮杀不成,只有当逃兵了,到了外头。某还是和西军诸位相公有点交情。汴梁那里,也有点门路,要是萧言不来,某还能讨点其他援兵……马宣赞,某这条性命,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马扩苦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关塞城墙之上,凝视着北面的岳飞背影。在这一刻,马扩恨不得用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东西来交换岳飞所在的地方。可是他并不是岳飞此等无牵无挂的小将。他是西军千里驹,是官家爱重的青年才俊,是童贯器重的麾下宣赞。他的责任,并不是战死在这里,而是要留住性命,集合援军,将这些南犯的女真人打回去!

如果萧言不肯干。就他来干!

马扩嗯哨一声,和方腾翻身上马,南面城关的士卒已经打开了大门,在三四骑簇拥下,出关绝尘而去。他身后士卒,都不住回顾,马扩却绝不回首。在这一刻,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从这个铁打的汉子脸上滑落下来。

“鹏举,弟兄们。一定要等着俺回来!”

第一百零七章 挽天倾(二)

涿州以北。六骋山南,正是王贵统领的萧言所部的后路吠口在。

萧言算是独领一军,刘延庆节制不到他的头上。他的后勤补给,粮饷军资,都是专门提供的。由殿后的王贵负责接应。

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童贯想萧言赶紧拿下燕京都想疯了。他也怕刘延庆嘴上不说。心底嫉妒萧言将要立下的这场大功,到时候用军资供应掣肘一下萧言,到时候这燕京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了,不如麻烦一点,专门对萧言进行供应。童贯现在坐镇在雄州,河北三路转运使,两路供应刘延庆和老种小种他们这支主力军,另有一路转运使就是专门负责萧言的军资粮饷供应,可谓是花了好大的血本。

一切物资。都源源不断的先到涿州,然后再到这后路大营,最后不断的送到萧言手中。王贵统领的是收编常胜军的步卒部分,约有四五千人,除了遮护粮道,还要承担一部分转运之责,还要负责组织这一路转运的数万民夫。数千大车骡马,也是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这后路大营占地甚广,到处都是粮堆草堆,马料堆,还有大捆大捆的军资器械。皮匠铁匠木匠各自聚集,都搭了棚子吃住在那里,在军中司马的督促下修补车辆,照料骡马,修理器具,鞭制皮件。加上民夫来来往往,这后路大营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彻夜不休。

眼见得昨日又运到了一批军食马料,还有数万箭镞,上千的马槊和掷矛,还有几千条土袋,几千个编筐,大量的皮件。还有旗帜金鼓。几乎是这些日子转运来的最大一批物资了。眼见得大军云集,大战在即,后方也在发疯也似的朝前面补送这些军资。

王贵跑前跑后。组织起上千人的护送队伍,七八千民夫,还有五六百的骡马,加上数不过来的大车子小车子。

现在都在营中集合,炊卒将热腾腾的烙饼装进袋子里头,正按着人头散发,每个人都在扯开嗓门吼叫,计点发出物资的小司马忙得个个都是满头大汗。隔着七八步,对方在说什么就已经听不清楚了。天气已经寒冷下来,就看见一团团人呵出的雾气在这大队大队的人马头顶盘旋,正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王贵站在一堆粮食的上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粮食堆下面不断有来回事情的手下,他也扯开了嗓门儿大声发令,将一件件事情安排下去。虽然没有上阵厮杀,这后勤补给的琐事也是繁杂劳累至极,更不用说萧言还交给了王贵一个总让他觉得提心吊胆的任务。营中还有一个阴阳怪气的赵良嗣在。这些日子下来,王木匠生生的瘦了一圈下来,嗓门儿也早就嘶哑了,只是在竭力支撑。

前方自己兄弟在浴血拼杀,自己在后路接应,再辛劳一些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马料。都是精料,打成四方饼,都装在车子上头,油布带足了没有,可别遇雨弄湿了!萧宣赞领的是大宋骑军,大宋也就这么一支轻重骑兼备的骑军!马照料好了。才好厮杀。这些马料万分要紧,一个个都仔细了。出了一点岔子,回来俺们就不好见面!”

王贵正拉着一个军中司马仔细交代,就听见远处似乎传来了轻轻的骚动声音,接着这声浪就越来越大,前头已经出发的民夫队伍停了下来。后面的民夫不住翘脚前往,纷纷议论之声混杂在一起就起了浪头,嗡嗡的只是四下响动。后面续发的队伍走不了,带队的军官就朝前面跑,查问究竟。王贵对他们下了严令,这次物资是战前最重要一次补给,时间上抓得甚紧。耽误了就是说不清的干系,他们这些军官多是才收编的常胜军军中的。正是最为小心翼翼的时候。看到队伍突然乱起来,有的民夫不得前行还就地坐了下来,一个个都急得满脸通红。

他们这些军官朝前跑去看个究竟,前头的带队军官也朝后面跑回来,同样满脸通红的在那里手舞足蹈的比划。

“说是刘太尉的人马来了,要接管俺们这后路大营,军资不能朝萧宣赞那里送了,要直送刘太尉夫营!”看着前面退回来的带队军官异口同声的在那里呼喊,王贵的头发都快站起来了。前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腾的一声从粮食堆上跳下来,带着身边亲卫分开挤得水泄不通的民夫就朝前跑。

这个时候已经听见马蹄声杂沓,更有沉重的军靴声散乱响起。就看见路中民夫们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路。道路当中,是几个跑得盔歪甲斜的将领。带着上千士卒正赶过来。看旗号,正是环庆军刘延庆麾。

这一路他们似乎也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骑马的军官好歹还能撑得住,这些跟着步下赶来的士卒一个个都遭了大罪,全身都又是泥又是水的。眼见的终于到了地头,路边已经纷纷的坐到了一片,一个个。骂声连天,跟在前头几名将领身后的,不过只剩下寥寥百十人,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贵迎了上去,张开双臂拦着当先一名将领,涨红了脸大声喊道:“这是干什么?误了军机,谁担当得起?凭什么不让俺们给萧宣赞补运军资,反而要送到刘太尉营中?”

当先将领勒住战马,横了王贵一眼,瞧见王贵身上的军官服色。骂了一句:“直娘贼,当俺们愿意吃这趟辛苦?二百里路,三天就跑了过来。真当俺们是牲口使唤!要不是你们那个鸟萧宣赞,俺们现在翘着脚在大营里头睡入娘的大头觉!你是何人?”

王贵吸口气稳住了心神,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这军令当中和他们毫不相干的刘延庆所部居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萧言胆大包天他自然是知道,这次又不知道闹出了多大的乱子!

他看着那个脸色难着至极的将领,大声道:“俺是神武常胜军后路司马,副都虞侯使王贵!俺们萧宣赞节制前军,宣帅军令和刘太尉不相统属,刘太尉凭什么管到俺们这里,还要俺们这后路大营不要向萧宣赞输送军资?耽误了复燕大局,就是刘太尉,也吃罪不起!”

那将领冷笑一声,跳下马来。落地之际,又骂了一句:“囚援的,这腿直不是自己的了!”刁儿2句话之后。他才满脸怒意的用马鞭指着王贵的鼻子:眺川,俺就找你说话!什么克服燕京,你家那鸟萧宣赞,现在带着人马朝北面跑了,绕着燕京跑了一个大***,倒是在离高粱河战地越来越远!宣帅那么赏识他,他却不识抬举,放着功绩不要去撒这头疯,还害俺们吃足了辛苦!既然他不肯打仗,俺们大宋的军资,干嘛给这个南归的辽狗官儿?还不知道他是哪门子的教子胡虏!现在俺就奉着刘太尉的钧令,这里就归俺管着了。这些东西,都朝刘太尉的大营送去!你这厮要是识抬举,说不定还能保着这个鸟都虞侯的官衔,要是还抱着那个鸟宣赞的腿,俺这就收拾了你!”

那将官口气极大。听着他已经出言威胁,后面几个跟随的将领一抬手,几十名环庆军士卒顿时围了上来,刀枪齐举,只是朝王贵比划。要不是实在累瘫了大队人马,只怕围上来的人更多。不过这些士卒虽然没有起身,也坐在地上冲着王贵大声叫骂,什么词儿都叫出口了,大宋陕西诸路骂人的乡谈,一时间给王贵听了个齐全。

在王贵身边。自然他麾下的神武常胜军士卒居多,可是他们是降卒,正是最为小心翼翼的时候。来的人戴着的是大宋刘太尉的大帽子,这次北伐的诸军统帅。一时间大家都不敢上前遮护王贵。到是王贵身边不多的那些胜捷军亲卫,萧言特意留下一点给王贵的。都挺身而前。纷纷抽刀拔剑。

他们这些胜捷军是童贯亲军,向来跋扈惯了的。不要说来人只是刘延庆手下,就算是刘延庆亲至,他们也未必给面子。当先一个胜捷军小军官的佩剑明晃晃的指着那领头将领的鼻子:“放你娘的屁!你们敢动一下试试?爪子给你朵下来!打仗的时候你们环庆军要不就是望风崩溃,要不就是逃的飞快,倒是俺们胜捷军在雄州给你们擦屁股!现在萧宣赞风头劲了,又来这么一出!哪里来的哪里去,夹紧屁眼给俺掉头朝北,回刘延庆那里哭去!”

十几名胜捷军亲卫一起动作,气势极壮。他们都是当年童贯亲自挑选出来的高大汉子。衣甲服色都极其鲜明。这环庆军将领自然认得清楚。知道这些家伙不好惹,当时气势就朝下一挫,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冷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来硬的还是怎么样。

王贵站在那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萧宣赞朝北去了?去干什么?为什么放下燕京不要?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

他却不知道。在萧言和刘延庆破脸之后。刘延庆第一时间就隔绝了萧言和后路的消息。而萧言也向北之心似箭,根本没时间和刘延庆扯这个皮。收拢全军。就大举向北。直奔古北口女真大军南下方向而。

此去是挽天倾。已经义无反顾。如果战胜女真,有的是时间和刘延庆慢慢打官司,现在扯皮,只有败无胜。而且他也实在没有这个时间去和刘延庆纠缠了!

所以到这个时候。王贵都不知道萧言已经举全军北向。而他的兄弟岳飞,已经在古北口迭经血战!

这个时候,王贵只能想到。这份家当,是萧言亲手交到他的手中。他的后路大营,是萧言和自己几位兄弟向前战守的依托,他绝不能将这份家当,交到别人的手中!

他猛的转头。朝着向这里默默观望的神武常胜军的军官们大声呼喝:“宣帅钧令。萧宣赞节制前军,俺们不受刘太尉节制!断绝萧宣赞接济,此乃乱命!大家都是萧宣赞一手从易州救下来的,更是他亲手收编为大宋官军,腹饱衣暖,都是萧宣赞所赐。大家是萧宣赞的亲军!萧宣赞荣,自然就大家将来的身家地位,萧安赞损,大家又变成了那支无依无靠的常胜军!现在听俺军令,护住军资,将这些奉乱命而幕的兵马赶回去!将来如何。俺们到宣帅那里打这场官司去!”

他一声呼喝。震动了那些常胜军军官。大宋西军和他们绝不是一路,这些大宋正牌主力军,有多么瞧不起他们这些降军。每个人都心中有数。王贵说得不错,他们要在大宋立足,还真的只能依靠那个萧言!更不用说萧言在易州一战,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了。现在大家守着这后路大营,也算安稳。要是轻轻给这些环庆军接过了后路大营的大权,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的用,会不会转眼之间就被编散!一个常胜军军官嗯哨一声,顿时人人动作,夹杂在民夫队伍担任护送的神武常胜军士卒都猬集过来,人人刀枪出鞘,在军官带领下朝着散出道路上的环庆军逼了过去。那些环庆军士卒仓皇的从地上跳起,也都握紧了兵刃。周围民夫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音,朝后面更退开了一些,却不散开,只是看着这两支大宋军马刀枪相向。

环庆军赶了这么远的路,已经疲惫至极,不成队列。再加上也根本没做什么动武准备。神武常胜军人数远远超过他们,顿时就将他们围住。那些胜捷军亲卫,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以前闹出什么乱子,不是王禀,就是童贯给他们撑腰。这些日子跟着萧言,也是站惯了上风头,连辽人四军大王萧干都是不放在眼中的。现在又是全然的理直气壮。童贯的钧令,两军互不统属,刘延庆凭什么自说自话的隔绝后路大营和萧言的交通,还要接手这里?一个个只是冲在最前头,带着神武常胜军的士卒只是将环庆军朝里面逼,嘴里还断不了大呼小叫。

“直娘贼,俺们眼里什么时候有过你们环庆军?居然敢骑到俺们脖子上面拉屎?”

“几万辽人铁骑。老爷俺也是说冲就冲,你们几个厮鸟,敢朝老爷我拔刀?”

“都拿下来,赤条条捆上,丢给刘延庆,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

“打仗不成。逃跑在行,争权夺利也是一流!少了这厮在,燕京俺们包打了!”

刀枪并举之间。那些环庆军士卒都仓皇后退,猬集成一团。那几个领军将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个时候却不敢发作。一边按着佩剑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王都虞侯,你切莫作乱!俺们奉着的是刘太尉钧令,不是存心来找萧宣赞麻烦!上架。俺们静候宣帅公断就是,何必伤了和气?”顺

周围围观的民夫。已经是人山人海,看到环庆军窘迫模样,都是拍掌跺脚欢呼。环庆军名声在大宋很有点那个。这支军马在陕西诸路当中也不算差到哪里去。只是平江南方腊一役,军纪大坏。但凡军纪一坏,军心就散,再也不会能战到哪里去。

此次北伐,环庆军跑得飞快,一路逃到了河间府左近,干犯军纪,骚扰百姓的事情也少不了。这些民夫都是河北诸路土著,自然也知道环庆军的名声。看到这些环庆军人马吃瘪,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

嘈杂声中,王贵推开身边亲卫上前,拼命挥手:“都住了!俺们只是要守住这后路大营。给萧宣赞补给军资,不是和环庆军火并的!大家都住了!”

听到王贵大呼。那十几个胜捷军亲卫才悻悻的停了动作。他们不进逼,那些神武常胜军士卒自然也不为己甚,只是站定了犹自举着刀枪,环逼着猬集成一团的上千环庆军士卒。

王贵转头,看着脸色发灰的那领头将领,沉声道:“俺这后路大营,是不会交出去的。尊驾可以回去,回禀刘太尉,要接手俺这后路大营,要么萧宣赞亲至。要么拿宣帅的钧令来!这军资,俺照常朝前运送,你们要是敢阻挡,俺就敢真的动手,你们这是误了军机,害了前头萧宣赞统领的大宋骑军,就当真火并了你们,也不值什么!”

那领头将领苦笑。架子倒是放下来一些:”王都虞侯,你要朝前输送军资,尽管送去。难道现在俺们还拦得住你?只是送也是白送,萧宣赞实实在在,已经领军北上而去。直奔古北口,现在不知道已经出去了几百里,你们送到了,还不是俺们太尉接受军资”到时候辛苦一趟,还是罪过

他干脆放下按着腰间佩剑的手,朝两旁一摊:“都是当兵吃粮的,王都虞侯忠心护主。俺们也是佩服。实话和你说,萧宣赞在军议的时候恶了刘太尉。刘太尉是实实在在奉着宣帅钧令,只要拿下燕京城,而萧宣赞非说什么女真已经破口而入,要去将女真人打回去!放下燕京不要,萧宣赞还能得了好?宣帅那里,他也交代不过去!俺们这支兵马是来接后路大营的。而急递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到了雄州,童宣帅的钧令,也只怕早就发出了!

女真如何,关俺们屁事。萧宣赞也不知道怎么昏了脑袋!俺们奉命是伐辽。可没说要和女真打上一仗”就算女真真的破了古北口,俺们瞧着也不过是鞋子贪心,看着辽人不行了来一队人马抢掠一番罢了,离燕京城还远着呢!现在刘太尉已经点调大军,准备尽速决战,拿下燕京!这燕京城,再不会让萧宣赞得着了,你自家思量一下,萧宣赞违背宣赞钧令,是个什么罪过?还是老实一点让俺们接手,将来刘太尉面前,自然会替王都虞侯分说几句,都是斩头沥血的厮杀汉,哪里不拉三两个朋友,俺们见面的日子还长远呢

王贵的一颗心却在这个时候,只是朝下沉。

女真破口?

那岳飞怎么样?

他就在朔风当中。带着二百骑士,抚在这汉家长城之巅!

萧言在决定进军方略之际,他和马扩岳飞之间的分歧,作为萧言的心腹之一。王贵自然也知道。他是老实人,更多的话藏在心里,没有表达出来。可是他这些日子几乎不眠不休的在组织后方供应,未尝不是有这么一点心结在。

只要自己将事情做好,让萧宣赞后路无忧,让他的到最及时最多的供应。也许萧宣赞能尽早拿下燕京,再去接应岳飞!

可女真人终是在拿下燕京之前,扑了过来。岳飞就当在那里。他的判断,没有错。

而萧言也放弃了燕京,得罪了童宣帅,得罪了刘太尉,几乎得罪了大宋所有人。要知道大宋朝堂之中,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尽早拿下燕京,他们眼里也只有燕京!

而萧言就以天下为敌,去援救和他曾经同生共死过的马扩和岳飞,只走向北,迎着席卷而来的女真铁骑!

在这一刻,王贵眼里已经涌出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掉落。有这样的兄弟,有这样恩主,此生巳足。

岳飞和萧言。都面临着莫测之祸,女真,辽人,甚至大宋,此刻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在与全天下为敌之际,犹自在拼死争杀。

而他也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守住萧言亲手交给他的后路,等待着他们凯旋归来!在他心中,还有一丝期望,萧宣赞这么逆天的一个人物,也许早就有布置。在童贯面前,也许还有转圆的余地罢?

他再也不想和那环庆军将领多说,掉头摆手:“拿下他们!冲撞军营,延误军机。先拿下了再说!不想被拿下,就给俺掉头回去!这后路,俺是守定了。只等宣赞回来,或者宣帅的钧令到来,俺们再说话!”

看着王贵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那环庆军将领脸色也变得愈加的铁青。右手又按上了佩剑,大声喝道:“王都虞侯,你切勿自误!这场官司,童宣帅面前你们打不赢!俺也不能走,刘太尉已经动了真火,俺们要是就这样退回去。这脑袋就只能挂在大营号令全军!你有本事,就火并了俺们!”

那环庆军领军将领气壮,麾下人马也鼓起了勇气,纷纷叫骂。

“有胆子就拿下俺们,将来有帐和你们算!”

“姓萧的自己都不知道下场在哪皂,你们这些厮鸟,还想跟着他一路朝黑道上面跑?”

“宣帅钧令。不日就到,到时候跪着求老爷,也不见得能落一个!”

“动手哇,倒走动手呀?爷爷皱一皱眉头,不是杀过西夏教子,平过方腊巨寇的好汉!”

看着这些环庆草突然气壮,哪怕飞扬跋扈如胜捷军甲士,都开始犹豫起来。那环庆军将领说得着实,萧言真是惹上了不测之祸!这个时候再朝环庆军这些士卒动手,只会给萧言带来更深的祸患!

不过在场中人。人人都佩服萧言到了五体投地的的步。女真破口而入,到底会给局势带来如何大的巨变,到底是怎样的天崩地陷的危险,他们这些当兵吃粮的未必清楚。但是大家都能明白一点,这绝世大功就放在面前,只等他去取,将来地位,限量乃他萧言拼死征战,为的不就是众个现在却为气口作袍泽手下,毅然挥师北上接应。当兵的只要能跟着这样的统帅,夫复何?

真要对环庆军动手,也就动了,反正到时候板子打下来,也不是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小卒来当。每个人此刻都屏息凝神的看着站在前头的王贵,等着他的决断。

周围围愕水泄不通的民夫,这个时候欢呼呐喊的声音都低了下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两支大宋军马这样刀枪相向,一时间,满场的人粗重喘息声连成一片,就如同低沉的雷鸣。

怎么办?

王贵僵在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该怎么办?马蹄声突然在远处响起,虽然只是寥寥数骑的声音。在这空气紧张到了万分的时刻,却震得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抖。

王贵猛的抬头,朝着马蹄声响的来路看去,就看见从自家后路大营深处,几骑马飞也似的驰过来。当先一人,正是萧言叫他留心警惧,这些日子在营中却显得异常安静,几乎绝足不出自家营帐的童贯麾下另一心腹宣赞,赵良嗣!

马背之上,赵良嗣不住挥鞭,他身后从人都有些跟不上,只是在他背后声嘶力竭的高呼:“都让路,都让路!赵宣赞到,赵宣赞到!”

环庆军突然到来,激起这样的变故,赵良嗣也只是通过身边从人,才得到消息。从人口中的传来听到的只言片语,顿时在赵良嗣心中激起万道波涛。

他苦等的机会,终于到了!

在童贯麾下,赵良嗣虽然的童贯看重。但是他那讨人厌的性子,和刘延庆也是格格不入。刘延庆位高权重,也没怎么将赵良嗣当一回。

此次对付萧言,自然也不会派人给赵良嗣通传什么消息,更可能的是,刘延庆根本想不到有这么一个赵宣赞,还在萧言的后路大营!

赵良嗣此玄自然无暇去计较刘延庆没有想起他这么一个宣赞,更没有事先和他商量什么。他此玄一颗心几乎在腔子里面跳出来。

萧言啊萧言,是你自己拱手将机会送给我赵良嗣的!你一向精明过人,一直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现在却做出了这么一个和全天下为敌的!

听到赵宣赞三个字,场中两军人人抬头。挂着宣赞这个差遣,自然是童贯身边的人。不论是不是童贯心腹。在此刻就是最说得上话的人。毕竟这场官司,最后还是要在童贯那里去打。更不用说,两军当中,也都知道这位赵宣赞,是童贯麾下爱重之人。那环庆军将领眼泪都快下来了,看着赵良嗣快马来到,不管不顾的就迎了上去,一个大礼参拜下来:“赵宣赞,您要替俺做主!俺奉着刘太尉之命到来,也是正分的差使。这王都虞侯直这般逼人!这场官司,说不得要在宣帅面前打去。请宣赞明鉴!”

赵良嗣勒住马,冷着脸看着这环庆军将领,问道:“刘太尉让你来接手前军后路夫营?”

那环庆军将领应了一句是。抬头想说什么,赵良嗣却扬手不让他说下去,又逼问道:“也是刘太尉不让王都虞侯继续接济萧宣赞大军

那环庆军将领又应了一句是,再想分说什么。赵良嗣却铁青着脸大喝一声:“刘太尉昏聩!宣帅钧令,都给他当成了过耳清风!萧宣赞统领的是我大宋仅有精锐铁骑,断了接济,误了军机,葬送了这支铁骑,刘太尉怎么担当得起!”

那环庆军将领愣在当场。这趟差遣实在到霉到了极点。路上拼命赶来的辛苦不用说了,到这里又被一群降军环逼,差点双方就大打出手。一旦开打,吃亏那是不用说了。现在宣帅身边赵宣赞过来,还是说他的不是!谁都知道宣帅想要燕京已经想疯了,萧言却丢下燕京不顾,自顾自的朝北而去,这赵宣赞既然是宣帅心腹,自然知道宣帅心思,知道萧言犯下了多大的罪过,现在却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斥,言谈当中,对刘延庆都不甚客气!

难道刘太尉猜错了宣帅心思,这场宣帅面前的官司,还是萧言能打赢?

想到这里,这环庆军将领忍不住都浑身抖了起来。他带领的士卒也顿时气焰大减,不仅叫骂不出口了,手中兵刃也放了下来,灰头土脸就等着发落。

赵良嗣跳下马来,犹自对着那环庆军将领不依不饶的道:“萧宣赞如何行事,是宣帅亲许的他便宜行事,宣帅的决断未至,如此行事,你知道是什么罪过!萧宣赞也是我大宋重臣名将,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如何处断,岂是刘太尉能拿主意的?”

这个时候,王贵也快步占前。朝着赵良嗣深深一礼:“赵宣赞…”

赵良嗣挤出笑脸,将王贵搀起,只受了他的半礼,笑道:“女真破口。此事岂是小可!萧宣赞此举虽然孟浪,但也是心切国事。这上头,我自然会和宣帅分说去”王都虞侯,此间事如何了法?”

王贵抬头看了赵良嗣一眼。看着他一张胖脸只是笑得如沐春风一般,垂首低声道:“俺们只等宣帅的处断,其他不管谁来,俺也不能将这后路大营交给他!”

赵良嗣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是自然,这是你的职分,你尽管做去,没有错处!我自然是要回宣帅处,此等大事,我多少也能说上两句话”nbsp;nbsp;王都虞侯,我还有句话,你看可听不可听”大家都是大宋甲士,刘太尉虽然孟浪,但是来人也是奉命行事。难道让他们回去领军法?这些人马,就在大营里暂时安顿下来罢,等宣帅那里处断出来,再做打算。也不会伤了和气”要是硬将他们赶回去,刘太尉伤了面子,再派大队人马来,你们是不是再打回去?要知道,这些都是宋军!”

王贵语塞,抬头看看赵良嗣,再看看那垂头丧气的环庆军将领,叉手低声道:“一切但凭宣赞吩咐,他们不来夺俺们后路大营,断了俺们接济萧宣赞之途,他们只管安顿。刘太尉是北伐大军统帅,俺们岂敢得罪?”…绷良嗣微微一笑:“这是正办。这个时候。不要再替你家嗓赏百得罪人了我到宣帅处,自然会替萧宣赞分说”

安慰王贵两句,他又掉头看向那环庆军将领,脸上一下冷若冰霜,朝他喝道三“你且听好,我替你说情,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先在这里安顿好了!只管每日两餐一宿,其他的什么都不必管!再惹出什么是非,你且瞧着。刘太尉能不能庇护住你脱于我赵良嗣之手!一切都等着宣帅的决断出来再说话!”

那环庆军将领没可奈何,上前深深一礼,退到一边去了。王贵朝赵良嗣抢前一步,也行礼下去:“赵宣赞

赵良嗣微笑着又搀扶起他,笑道:“我明白。我很明白在宣帅面前,我会尽力为萧宣赞分说,”如此大事,我也不能逗留了,必须马上赶到宣帅面前!你且放心,我赵家人,在宣帅面前还是能说上三两句话的,“没有萧宣赞,我大宋北伐雄师,焉能直抵高梁河前?”

他回头招收。身后从人已经牵马过来,赵良嗣翻身上马,朝北看了一眼,低低叹息一声:“女真南下,燕云从此多事,如此乱局,到底谁人才能收拾?”

叹息之声未了。他已经给马加了一鞭,朝南直奔而下,竟然真的毫不停留,就这样朝童贯所在的雄州赶去。

王贵立在当的。朝南看看,再朝北看看。此时心中,他也只有一个念头。

萧宣赞,岳兄弟,你们到底怎么了?这场风云变幻,萧宣赞你将至底如何应付?萧言前军的后路大营当中,那个一个被王贵安排人手紧密戒备的营帐当中。郭药师正站在营帐之前的空地,向着嘈杂声如海浪卷动一般的方向看去。

这营帐被王贵守得紧密,外面还树了一圈栅栏。密密的将营帐围住。栅栏之外。更有大堆大堆的粮包,将橱栏之间的空隙都堵得死死。

营帐之外的守卫,全是萧言留下来的胜捷军士卒。绝没有半个常胜军士卒混杂其中。将这里围得铁桶也似。就算有常胜军士卒军官要经过此处,都远远绕路。他们多少也心里有数,既然已经是宋卒。就绝对不要再招惹多余的是非了。

郭药师重伤之余,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虽然被变相囚禁,竟然气色大有改善。站在那里负手而立。身形仍然高大如初,容色如铁,依稀还是往日大豪景象。

此时此刻。他的宽厚脊背,仍然未尝稍弯。哪怕他被变相囚禁此处,一连多少时日,只能看着这四方天空!

在他身后。侍立着当日护送郭蓉闯辽营的甄六臣,甄五臣伤得太重,此时还不能起身。萧言狠心软禁郭药师,其意就是让自己在平定燕地之前,让这郭药师不要卷起什么风波来。唯一的优待,大概就是让甄五臣甄六臣这郭药师硕果仅存的心腹将领。还随侍他身边罢了。

听着远处嘈杂渐渐到了最高峰,然后又慢慢平静下来。郭药师只是凝神静气的仔细听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甄六臣听了半晌,有点不解,终于问了一句:“都管,这是什

郭药师沉默一下,缓缓点头:“军中无故嘈号,定然有大变故只是这变故是什么,我却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郭蓉清亮的声音:“爹爹,又忘记喝药啦!你伤后血气不足,总得补补,你又不是二十郎当,别忘了自己岁数!”

郭药师一笑回头,就看见郭蓉大步走了出来。这个高挑英爽的少女,脸上也不见有半点被萧言软禁此处不得外出的郁郁,一举一动,还是那样干净爽快。这些日子下来,肤色都白净了许多,只是谁都看得出来,郭蓉已经消瘦了不少。

随侍在郭药师身后的甄六臣暗暗叹息,虽然谁都绝口不提,但是谁不知道大小姐的心思?

这个乱世。本来就是如此,何等样的情感,都当不住实力权势,还有泼天也似功绩对人的诱惑!

郭药师看着郭蓉瞪着自己,苦笑道:“好好好,喝药就是。一生临阵,伤了病了。愕过去就是。还从来没过过这等舒服日子。以后这郭家。看来也不是某来做主了,”

他一边说。一边负手缓缓进帐。甄六臣微微朝郭蓉点、头示意。也跟了进去。郭蓉却站在那儿,朝着外面隐约仍然传来的嘈号声音方向看了一眼,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黯了一下。

不管萧言军中,再遭遇什么事情,也和自己没有半分干系啦

今后的日子。如果能陪在老父身边,陪着他安稳的度过余生,就已经是可以预期的全部了。

只是那闯过辽营万千星辰坠落的景象,那易州左近帐中的春色,还有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危急时匆却总能不驯的看着天空,仿佛永远和自己的命运在战斗那个家伙的身影,在今后的岁月里,就不能稍稍淡一些么?

而在帐中。郭药师却神情悠远,低低自语:“为什么某总有感觉,这机会,就要来了?”在王贵后路大营的大帐当中,大帐后面一个独立的小帐,也是军中禁地。送食送水。都是王贵亲力亲为。其他任何人不得靠近。

帐中少女。也正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远处声浪传来的方向。

少女身姿。若不胜衣小小俏脸,明眸皓齿。

再是哑巴。

听到后来,她最后虔诚的双手合十,低低祝祷:“保佑萧郎君逢凶化吉。百事顺利”保佑萧郎君多福多寿,一切顺遂”南无燃灯上古佛。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佛。南无清净喜佛。南无卢尸佛。南无宝幢王佛。南无弥勒尊

第一百零八章 挽天倾(三)

骑战马,疾驰在深秋的幽燕大地卜

烦人的秋雨,差不多已经过去。现在正是幽燕大地最为秋高气爽的日子。战马四蹄踏在地上。激起尘烟,从高处向下看去,这一道尘烟的箭头,直直的指向南方。

远处辽人的堡塞,塞墙上都有小小的人影,看着这数骑疾驰向南。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来,照得天地之间一片通透。

这实在是一个上阵厮杀的好天气。

马扩身子倾伏在马背上,半点也没感受到这燕地秋日的高爽,只是不住的催促战马向前。

他加入西军伊始,就是骑将。对于军人来说,最爱的就是战马。哪怕自己人受委屈,也绝不肯亏待了胯下坐骑。但是此时,他也再顾不得了。不管胯下坐骑已经浑身汗透,胸膛剧烈起伏,温热的口沫四溅,仍然不住的加着鞭子。

在他身后。几名亲卫卫护着马术不怎么样的方腾,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方腾模样已经狼狈到了极处,干脆将自己牢牢的绑在马背上,一路颠簸下来,这个想当日风流倜傥的汴梁才子,现在已经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了。仿佛随时都能颠簸到死过去。

往日里马扩对方腾是关照有加,他当兵吃粮这么些年,西夏人,羌人,辽人,现在再加上女真人,已经打了个遍,从来未曾见过一个大宋文官能深入行伍直到最前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跟着他们这些大宋武人同甘共苦。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只是伏在马背上两眼通红的看着南面不断里面而来的幽燕大地。

萧言,萧言,你在哪里,你到底在不在来援的路上!岳飞岳鹏举,现在还苦守着古北口一隅!

背后突然传来了亲卫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宣赞,宣赞,方参议不成了!”

马扩一震,猛的勒住胯下坐骑,战马跑发了性子,长嘶一声剧烈的蹦跳了好几下才算停下来。等他圈马转回来,就看见几名亲卫已经下马,在解方腾身上的绳子。方腾头软软的垂在马颈项旁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马扩跳下马来奔过去,一把接过方腾狠狠摇了几下:“方参议,方大人,方兄!”

方腾被他摇得狠了,悠悠醒转。他到是很知道自家情况,醒转过来就苦笑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可不比汴梁郊外踏青驰马,这肠子都快颠出来了”现在到哪里了?看到接应的援军没有?”

马扩擦了一把头上热汗,吩咐亲卫:“不成了,喝点水,歇一下,让马也缓缓气再走,方参议,俺们已经从古北口向南跑了六七十里,眼见得就快到檀州治所了”至于援军,俺还没有瞧见!”

方腾支撑着站起来,磨破的大腿痛得他龇牙咧嘴一番,向南而望,正正看见蜿蜒曲折的七渡河就在远处,秋日阳光之下,波光粼粼,值此乱世,无人在河张网,似乎还有游鱼跃出水面,溅出点点金光。四野都是沃土,但已失农时,只有附廓之田还有一点金黄色的稻浪。在七渡河南面,就是檀州治所城关,离他们不过**里之地。

这个秦代称淡阳郡的边陲要地,从来都是幽燕重镇,沃野百里,可称足兵足食。现在却残破成这等景象。

城关也低矮破旧,破损处已经用乱石大木塞了起来,城关附靡之地,多少有些农夫在耕作。在城关四角起了高高的望楼,从他们这里。已经可以看到有小蚂蚁一般的人影向四下眺望,随时准备发出警讯,让这些农人逃进城关当中。

“农时已失。纵然幽燕大定,也难免明年大饥。其时流民满路,祸患不可胜言”要河北诸路全力支撑,也许才能勉勉强强度过这道难关

方腾四下看看。渭然长叹。马扩却没好气的道:“方参议,且莫想那些明年的事情了。现在女真就已经破口了!檀州重镇,得此就足以掩护燕山各个。山口,女真据此,就有依托,大军不管前进后退,都方便得很。他们必然会先来争夺这里!檀州百姓,先逃过女真袭来这一关再说罢!”

方腾还是那副有气没力的模样,看了马扩一眼,嘀咕道:“要是萧言派了接应的人马。算算时日,现在也该到了这左近啊,”女真已经破口,古北口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要想将他们打回去,只有据檀州为依托,再图恢复有檀州这么一今后路依托,就可以放心和女真在古北口左近决战,这地方,丢不得!”

他在那里喃喃自语,马扩却满心烦躁的四顾,到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萧言没派接应人马,没有!就算他此时从高粱河启程,也救不得岳鹏举了!更不用说想什么檀州,依托这里和女真人决战!”

离开岳飞先行撤离,从浸满了自家弟兄鲜血的燕山莽莽群山中遁走。虽然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可是马扩心中,仍然始终沉甸甸的。

唯一的感觉,就是羞愧。

他起自西军,少时一枪一马,矫捷绝伦,纵横西羌万里,被人目之为千里驹。他也慨然以天下大事为任,马革裹尸,才是求仁得仁的结局。一路行来,不管是什么原因,竟然在这里当了逃兵!

这种愤懑郁结。马扩只觉得无有可以倾吐处。最让他觉得愤怒的,还是自己,一直在苦候着萧言的援军。在马上自问,马扩发现,自己最为感到不平的,竟然是自己不能成为这个可以挽大宋天倾的人物,而大家所拼死战斗争取时间,这么多好男儿所切切指望的,竟然是这个南归才不过数月的萧言!

种竹炮砒的情绪交杂在纹刻。同时爆发了出扩四顾父二。忖年中按着的佩剑剑柄紧了又紧,突然大喝出声。

“不走了,不走了!愿意跟着俺马扩杀回去,和弟兄们同生共死的,跟着俺走!援军不会来了,就算来了,也赶不及了!”

几个亲卫都被他的吼声一震,至少在离开古北口城塞的羞愧难当程度上,他们和马扩是一般的,这个时候胸口血气翻涌,纷纷就要扯缰认镫上马,呼喊应和:“俺们回去!马宣赞,俺们和弟兄们死也要死在一处!”

马扩红着眼睛扯住自己马缰绳,看着摇摇晃晃站在那里的方腾背影,方腾头也没回,只是看着七渡河对面隐约的檀州治所城墙上的小小人影。

“方参议,请恕俺们不能护送你回归高梁河了”俺们杀回去,怎么也换两三条女真勒子的性命来垫背!既然此去就是黄泉,也不用说什么分别的话了。看着俺们在古北口的血战,你就知道俺马扩是什么样的人物!到了高梁河,转告萧宣赞和西军诸位相公,还有白沟河南的童宣帅,以及汴梁诸位,俺马扩,在北面的长城之巅,看着他们,魂魄有知,也为俺们大宋镇守边陲!这条路,方参议就不用再跟着俺们了!”

马扩一番话斩钉截铁,方腾却连头也不回。马扩朝着他的背影一拱手,翻身就要上马,也不再回顾。

方腾此时,却突然站直了身子,整了整已经脏得不成的样子,语调也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朝着南面一指:“马宣赞,且住,你瞧瞧那是什么?大家以为盼不到的人,也许到了吧?”

方腾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却让马扩浑身都是一抖,他僵在马背之上,缓慢的将头转过去。而他身边那几名亲卫,动作都是一模一样,仿佛头上坠着千斤的重量。南面动向,在大家古北口浴血苦战的时候就无数次的期盼着,难道这次终于等到了?

如果转过头去,仍然是一片空空荡荡,又将如何?遇水一般的跑来跑去,望楼上面,都有人探出了身子,拼命朝身后打着手势,望楼里面的人也同样拼命的敲打着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铜钟大鼓,金鼓之声纷乱的交鸣着,一直传到了马扩和方腾所在的地方。

附廓田地里的农夫丢下农具飞也似的也朝着城关里头跑,城关壕沟上负责拉起吊桥的人影急得跑来跑去,生怕这些农夫还没有进城,来袭的人马就已经杀进了城关!

辽地此时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乱世,辽人统治,只能及于燕京左近。其他的地方都是自家求活,各地豪强盗匪流寇,或者拥寨自保,或者交相攻杀扩大势力,在将来的新主子面前能换来更有力的地位。每个城寨坞壁,从来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只要出现大队兵马的人影,就万分警惧,闭城自守,檀州是要隘,自然也绝不会例外。

引起这檀州治所这么大反应的,就是在南面天际间,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约有四百余骑,旗号鲜明,盔明甲亮,锋刃如林,正气势汹汹的朝北疾驰!

四百余骑战马组成的行军纵列,其实气势相当惊人,更不用说这支人马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经武装到了牙齿,全身披甲,手中多是马槊,弓袋,撒袋一应俱全。当先还有分各指挥的认旗飘拂,给人们视觉的冲击力,远远超过人数更多的此时幽燕大地上的豪强武装以及那些兵刃都不齐全的盗匪流寇!

如此强军突然出现,焉能不让檀州上下如临大敌?

马蹄声如雷轰鸣,等不得在附廓田地的农夫们尽数归城,城中守卫就已经将壕沟吊桥拉起。任那些腿脚慢的百姓在壕沟外头哭嚎。城中青壮也都跑上了城头,有兵刃的抄兵刃,没兵刃拿木棍,自己赶制的守具都搬了上来,城墙垛口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以万般警惧惧怕的目光,看着这支呼啸而来的骑军!

这个时候,马扩方腾,半点也不会去顾及檀州城头上那些人的感受。

他们只是拼命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支军马从天边出现,向着自己里面而来!

马扩身后的亲卫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更多的可能是想欢呼出声,可走到了最后,发出来的只是不成语调的呜咽。

他们都认得出,来的是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的旗号,萧宣赞派接应人马来了。萧宣赞知道他们在苦战,萧宣赞来援他们了!

方腾神色平静的回身,扯过自己坐骑缰绳翻身上马,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掸掸衣服上的灰尘,自己先嘀咕一句:“总算是来了,这萧言,难道真的就是他了?在这末世,能挽天倾的人物居然是一个来历莫名其妙南归之人不见得读了多少书,城府也深不到哪里去,手腕平平,也就是一股狠劲的家伙?也只有他了,要挽此天倾,就要为整个大宋,所有人都敢为之事!除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还能有谁?”

嘀咕完了,他又朝呆在那里的马扩淡淡一笑:“马宣赞,如何?总算是等来了,下一步该当如何?”

马扩胸口剧烈起伏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到方腾轻轻的话语,似乎才将他从不可置信的心情中惊醒。他谁也不看,猛的一提马缰就冲了出去,身后亲卫慢他一拍,跟着马扩就放马疾驰迎上。

方腾在背后苦笑摇头叹气:”披,二工卜!慢点儿,也不争纹黄了时间了!众次,可算是接二次出汴粱城,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大宋之福了!”

马扩耳边风声忽忽,方腾的话语,没有半句传了进来的。胸口只有一团火焰在翻腾,他用尽平生气力,才让眼泪没有在此刻夺眶而出!

能挽天倾的人,不是自己,又如何呢?只要有人能想着这个大宋,能保护这个大宋,能挽回此等局势就成!自己在那人麾下,被驱策厮杀,又有什么不好?

萧言来了,萧言来了!只要大宋有一帅肯战。那么这燕云之地,就终将落在大宋手中,就能终结这场燕云之乱!

他猛的大呼出声:“俺是马扩,俺是马扩!女真勒子已经破口而入,岳都虞侯犹自凭城血战,俺们溃围而出!古北口危殆,燕地危殆,大宋北伐之师危殆!

,,萧宣赞何在?俺马扩跟着你的旗号杀回去,你旌旗所指,不破女真,俺马扩誓不旋身!”

对面来骑,在七渡河南越奔越近,檀州治所城墙上的景象,这支军马甚至都没有一个人侧眼回顾的,只是一门心思的朝北疾驰。马扩数人朝着这里疾奔的景象,这些目光只投向北面的人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风声将马扩的大吼扯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当先骑士放慢了脚步,整个队伍也都放慢了脚步,凝神看着,仔细的听着。

而马扩几人,竭尽了最后的马力,飞也似的驰到了七渡河北岸。

七渡河水浅流缓,秋雨过后,水深也只到马腹。马扩不管不顾的策马直冲进河水当中,溅起了漫天的水花,这些水珠打在他的脸上,已经分不出到底是汗还是泪,所有呼喊,这个时候就变成了一句话。

“萧宣赞,萧宣赞!”

对面骑军,终于认出了马扩他们的身形,数骑已经越众而出,直冲过来,同样毫不停顿的跃马河中,当先一人,正走向来沉默寡言的汤怀。

“俺们来了,俺们来了!”

“萧宣赞遣俺们来了!”

大宋宣和四只九月二十五,先期出发的汤怀所部与溃围而出的马扩方腾相遇,而萧言所领大军,也正在途中疾驰。

南下女真,已经马跨燕山。

雄州当日王禀所在的官署,现在已经挂上了大宋三路宣抚置制使的节旗。

雄州内外,戒备森严。城关内外,往来的都是报马急递,将前方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又从雄州传回大宋的中枢汴梁。

河北诸路凡是担负着转运之责的官吏,这个时候同样齐集这里,官衙不够,就散处民居当中,这个时候养尊处优的大宋官吏也说不得要吃些辛苦了,早早的就要去辕门听鼓,接受一道道宣帅衙署传下来的任务。整个,大宋的河北诸路已经全力动员起来,支撑着已经进抵高梁河的十几万北伐大军数目惊人的消耗。

一向悠闲雅致的大宋生活方式,在雄州战地,早已踪影不见。千疮百孔的大宋,这个时候还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着大宋唯一剩下的一支野战精锐的攻势作战。地方资源,也还都调度得出来。

汴梁上下,同样怀着不同的目的关注着这场北伐战事。

已经有传言从汴梁流出,官家现在,不论走进膳还是就寝,只要河北前线军情一到,都是立即批阅,官家甚至准备好了全副仪式,一待燕京克服,就祭告祖庙,昭示天下!

汴梁的各种明争暗斗的势力,同样关注着这场战事的结局,具体到童贯的个人而言。他在朝堂的地位,他将来的命运,同样取决于这场战事的结果。

种种桩桩的原因夹杂在一起,让雄州城中,只剩下了一片大宋绝主,仅有的肃杀严整之气。以童贯二十年抚边的经验,全身心灌注在这场战事之上,还是能将所有一切调度得井井有条,人人挂兢业业,一切都在高效的运转当中。

谁能想到,在萧言那个时空,眼下还能支撑着的大宋门面,四只后就随着这支野战主力的崩溃消灭,而一切都告烟消云散?疾驰而来,路上行人士卒,纷纷闪避。闪避不及给踏死了,不仅连恤赏都没有,说不定还因为误了军机的罪责牵连到家人呢。

闪到两边的士卒都看了一眼这几骑银牌急递,当先一人居然是穿着都虞侯使的服色,这已经是大宋中级武官,第一次看到居然干上了这种差使。

难道前面又出了什么大变故了?人人心中都冒出这么一个疑问。不过这几骑也没让他们思量太多。风一般的就卷过去了,激起满地的尘烟。

一个犹自守在路角卖汤汁的小贩被激起的烟尘弄得咳嗽两声,低声嘀咕道:“天爷,这场战事早打完罢了,再耗些时日,这雄州直住不得人了!”

大宋这个时代的城市。文明水平傲立于整个世界的巅峰,不仅有了完善的上下水系统,城中也多铺有石板道路,每隔数年,还会更换。比起唐时百姓还能在皇宫前面空地种麦子,晴天一地灰,雨天一地泥,那是天上地下了。这个时候黑暗的欧洲中世纪那些充满了肮脏泥水瘟疫黑死病的城市,更是连大宋乞丐都不愿意呆着的地方。

可是为了方便这些银牌急递往来,雄州城中石板道路全部挖开运走,每天都给道路上垫上平整沙土。

硬路伤马蹄这种细微之处,全身心都系于这场战事的童贯都考虑到了,宋军急递用马本来就不多,要是因为这个伤损而耽搁了军情传递,还不如在雄州城大兴土木呢,至于习惯了安逸卫生的大宋百姓的感受,童宣帅更是不会多想半点。

这数骑银牌急递直直的冲向童贯的衙署所在之地,守卫在衙署的,已经不是胜捷军了。这些胜捷军上下,早就扫数给童贯派到了萧言麾下,就连现在在刘延庆帐下听用的王禀,麾下也只有点步卒撑门面了。现在守卫衙署的,是宣抚置制副使蔡攸从汴梁带出来的禁军子弟。一个个都懒洋洋的守在衙署左近,勉强维持着一个专心守卫的模样。

现在战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官家心切于此。蔡攸也不能再躲在真定府吟风啸月了,只能捏着鼻子和童贯一起在这里受罪。可怜蔡相公一辈子也没有离兵凶战危之地这么近,据说这些日子就从来没有睡踏实过。

几名急递来到衙署之前,丢鞍下马,当先那都虞侯使高举银牌,大声禀道:“俺是刘太尉所差银牌急递!哪位都头带路,俺有紧要军情面见宣帅!”

一个禁军军官叉着腿坐在皮胡凳上头,好像被这风尘仆仆的西军军官大嗓门儿震了耳朵,没好气的抬头:“不知道规矩?什么军情,送到宣帅衙署通政司处,然后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还想老爷请你吃酒?”

那都虞侯使一怔,压了压嗓门,换了央求的口气:“这位都头,俺是奉了刘太尉钧令,必得面报宣帅”军中有则,银牌急递,得见率臣。还望都头通报一声,此乃急务,耽搁不得,俺要是有半点差错,回去刘太尉就砍了俺的脑袋!”

那禁军军官嘿的一声:“雄州城中,哪天不来十几面银牌急递,谁都要老爷通传,这日子倒走过还是不过了?到这雄州吃风,老爷们已经一肚子鸟气,还要给你们这些西佬儿丘八当差?刘太尉刘相公,他识得俺,俺识不得他!要是当日在白沟争气一点,要老爷们上前吃这辛苦?滚去通政司,不传!”

那都虞侯努力压住火气,他是奉了刘延庆严令,将前线的天大变故带回来的,随身还有刘延庆亲笔禀帖行状。前方已经有了近乎天塌地陷的变故,他们环庆军再不堪,也是顶在最前头的,随时要渡河血战,这些汴梁集来的禁军,要不是他们西军在边陲这几十年的血战,都有这骄横的日子过?他们环庆军不管胜败,也见了仗,死了人。蔡攸从汴梁带出来的两万多禁军,财帛搞赏从来是双份,却未见有一卒,到前线走上一遭!

那都虞侯使从袖子里面抠出几张钱引,回头示意一下,几名急递会意,都忍着气掏腰,凑了一叠钱引双手奉上:“军务紧急,实在没有预备,求都头海涵,麻烦万万通传一声,这份人情,俺都有数,异日必有回报

那禁军军官哈哈一笑,伸掉了那叠钱引:“直娘贼,要是金珠宝贝,俺说不定还瞧一瞧。这钱引还值得什么!俺也不是都头,俺荫的官身,说出来吓死你这囚掺的!说破这天,你也掉头走你的,老爷就是不卖这份人情,又是如何?”

那都虞侯使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劈面一掌就推开了那禁军军官,这一巴掌好重。那家伙脸皮顿时就紫涨起来,迈步就朝里面走。几名环庆军军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禁军士卒反应过来想动手,劈面就给这几条陕西大汉丢了出去。扔出去几人之后,剩下的就不敢上前,只是涌在四下大喊:“但有你,就没俺!俺们小厮扑几条好汉都不在,不然拆了你们的骨头生火!”

那都虞侯使大喝出声:“女真教子都已经破口而入了,马上就要进军河北与辽人四军大王血战。要不是俺们顶在前头,叫你们一个个给女真鞋子绑了去放羊!比起你们,那萧宣赞虽然无法无天,可倒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禁军士卒人数虽多,可是没一个有胆子敢上前动手,连那个挨了一掌的禁军军官也只能捧着脸含含糊糊的喊:“打得好,打得好!俺看你有几个脑袋值得砍!”一群人几乎是护送着这几名银牌急递直入宣帅衙署。那都虞侯使反正已经豁出去了,走进衙署就扯开嗓门大喊:“宣帅,宣帅!刘太尉银牌军情急递,女真已经破口而入了!萧宣赞北上,到太尉即复就要渡河北上,赶在女真勒子南下之前,和辽人四军大王萧干决战!”

“宣帅,宣帅,军情紧急!”

这个宣帅衙署,还不如河间府当日。前后不过数近,这些厮杀汉的大嗓门扯开,当真是声振屋瓦。涌来的禁军士卒越来越多,有的人已经抄起了兵刃。几个银牌急递对视一眼,都背靠背的将那都虞侯使卫护在中间,扯出腰间兵刃,虎视眈眈的和那些涌来的禁军士卒对视。

院子内外,一叠连声的都是叫喊声音:“拿下了,拿下了!”

可虽然叫得嘴响,却没有一个禁军士卒上前。那都虞侯使知道今天事情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直着脖子更是用尽了生平气力在吼叫,脸都快涨出血来了。

“宣帅,宣帅,军情紧急!”内院门口突然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响,接着就看见十余名禁军亲卫护卫着童贯大步走出来,童贯不尔日袍,只是一袭皂衫,系着屏带,眼圈发黑看来办引知。子未曾休息好了,满脸怒色的看着眼前乱象,大喝道:“都退下了”。

禁军士卒嘀嘀咕咕的散开,他们可是连童贯的话都不爱怎么搭理。

对禁军来说,官家第一,其次就是领禁军三衙的高太尉。带他们出汴粱的蔡宣抚副使看在大家都是汴粱子的份上,也有香火情在。至于这个抚边二十年的老太监,大家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闹得不好,大家一拍两散,你童贯立边功去,大家回汴梁快活。

童贯也懒得理这些反正用不上的禁军,只是直视着那几名银牌急递:“女真南下了?。

那都虞侯使抢前拜倒下去,嗓音都变了,频频叩首:“宣帅,女真南下了!萧宣赞在古北口的前哨,已经传回军情,女真大举南下!前些日子军议,萧宣赞又不硕大局,引前军北上,援应古北口而去!刘太尉着小人数百里不得入铺急递军情,诸位相公军议,在女真南下之前,就要渡河决战,拿下燕京!求宣帅恩准,并求宣帅治萧宣赞擅自行事之罪,将前军所部收归刘太尉节制!”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将刘延庆亲书禀帖行状递上。童贯听到这等天塌地陷的消息,身形一动不动,唯有面沉如水,缓缓的接过逆封的刘延庆所书。

这些只知道在汴粱吃饷胡闹的禁军不明白,他童贯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女真南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和女真的那份盟约,已经破幕。他所面临的敌人,除了辽人,又多了一个才方崛起,势不可挡的女真!意味在燕京战事,又生出了无数的变数。万一在女真大举席卷而南之际,他还不能拿下燕京,这里也许就再也不能为他所染指。

而他童贯背后,有那么多对他虎视眈眈的势力在,要借着踩翻他童贯,重新回到权利中枢。他童贯抚边二十年,封王之梦,也就成了一枕黄梁!

这战事的糜烂,燕云之地继续成为大宋的腹心之患,未来乱源,就更不用说了。这场太过于漫长的战事,仿佛在黑暗的隧道当中,永远看不到尽头”要是拿不下燕京,热切到了极点的官家,又将怎么看待他童贯?

女真怎么就南下了呢?

他依靠为主力,甚至不惜大扫刘延庆面子,让他独立行事的萧言,怎么就能违背他童贯的意旨,弃燕京不顾,而转而去和女真会战了呢?少了这支骑军,还能尽速的击败萧干,拿下燕京么?这支骑军,除了大宋青华白栏兵和胜捷军,更有深知幽燕山川地势的神武常胜军,正可发挥奇兵的作用,可以决定这场战事的命运!

萧言你难道就不知道,在女真南下彻底搅乱局势之前,尽速拿下燕京,就是我童家人唯一能暂时交差,能应付朝中明枪暗箭的法子么?只要能尽速拿下燕京,不管是割土还是行款,总有应付女真人的法子!

你如此行事,难道还是靠上了朝中那老公相一脉,非要我童家人倒下么?

人心险恶,莫过于此!

童贯用最大的镇静功夫,使相气度,才稳稳的接过了刘延庆的禀帖行状,还没来得及翻看,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软软的就朝后到。他身边所有人都是慌了手脚,飞也似的涌上架住他,乱成一团疾呼:“宣帅,宣帅!”

一片黑暗当中,童贯喃喃的只能说着再个字:“萧言,萧言!”高梁河水哗牟流淌,不舍昼夜。

秋日阳光,洒在高梁河的南北两岸,一片祥和,这景象下,谁也想不到,也许没有几天,这里就会爆发一场流血飘椿,决定这个时代几个。帝国命运的血战!

萧干仍然站在他营中的望楼之上,静静的看着对岸宋军动向。

那支曾经在易州击败他的同样姓萧的年轻统帅,已经拔营而去,远拦子已经将着实的军情传了回来。

女真南下拜

而宋人,也动用了自己最为精锐的骑军去迎击这些女真人马。

对于宋人当中,竟然还有这样顾全大局的将领所在,让萧干很是讶异了一阵。在他的体认当中,南人在这个时候,应该发了疯也似的要在女真南下搅乱局势之前,一举拿下燕京才是!

要是南人继续在高梁河南深沟高垒,以一部精锐主力先封堵住女真南下之途。女真退后,再转头回来和他萧干决战,那他还真没有法子。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对岸宋人骑军毅然北上之际,背上当时全是冷汗。

可是宋人毕竟还是他熟知的宋人。他们有一个轻浮而且好大喜功的皇帝,他们北伐大军依然矛盾重重,不管属于什么势力,眼中只有燕京。只有靠着这场复燕大功继续他们的争权夺利,至于女真人到底会带来什么,没有亲身经历,他们是会装作看不见的。

宋军大军,已经在缓缓向前移动。对岸宋军统帅刘延庆虽然暮气沉沉,但是毕竟知兵。前移大军交替掩护,一军扎稳,另一军再接替向前。没有什么空隙能给他抓住。宋人骑军北上留下的空档,也给新的人马补上了,虽然来的这支游戈之军骑兵不多,可勉强还能派上用场。

决战,就在眼前。

而这也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成王败寇,存此一举!

第一百零九章 挽天倾(四)

“只是你们?只是你们么?萧宣赞没有领军亲来?只有你们这四百骑?”

马扩眼中精光四射。死死的盯着汤怀的面孔,数十骑士,将他和汤怀方腾几人簇拥在当中。这些都是这支先期来援的骑军当中的小军官。每个人都是神色凝重,前面他们得到的消息,只是女真大举南下。现在等到赶到檀州左近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女真已然破口,岳飞孤军死守在古北口的消息!

他们只有四百骑,萧言所领主力,天知道是不是还在高梁河,现在就这四百人,该何去何从?

最要紧的还是,萧言会不会来?

而汤怀的目光,同样毫不退让的迎着马扩锋利的眼神,只怕这一辈子都没这么言辞便给过。

“俺岳家哥哥呢?怎么就留他在古北口关塞死守?俺们就四百骑,可也足够接应岳家哥哥退出来了!”

马扩一怔,吼了回去:“女真未被击败之前,古北口必须死守,退不得!”

“那马宣赞为何不死守古北口?”

汤怀闷声闷气的顶了一句回来。

马扩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谁也没想到,木讷如汤怀,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这句话。正说到他内心最为愧疚处,当即脑袋热血一涌,深吸一口气,调马向南:“也罢,俺来领路,这就杀回古北口去!俺和鹏举一起死守,你们在外面能击退女真鞑子便罢,不能击退他们,俺就和鹏举死在一处!”

汤怀哼了一声,也扯动马缰绳:“不用你进去,俺进去便罢,就请马宣赞在外和女真鞑子搏战,俺和岳家哥哥死守古北口,以待宣赞大军!”

两个人都发了性子,结果马缰绳分别被别人扯住。扯住汤怀的是他的副手余江,扯马扩的却是方腾。

余江倒还罢了,马上老手,一把就拽得结实。方腾却是笨手笨脚的,差点给带得掉下马来,只是苦笑高喊:“马宣赞,小心在下性命!”

马扩涨红着脸勒定马,朝着方腾怒道:“方参议,这是做什么?俺马扩死则死耳,不能落下一辈子的骂名!”

旁边汤怀也在冲着余江发怒:“此路兵马,俺是统领!你要胆怯,不必跟去!”

余江却是神色严肃,冲着汤怀声调也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俺们是要将女真击退。不是杀进古北口去送死!俺带着二百常胜军弟兄,都是乱世里挣扎出性命来的,不能这等白白去送死!”

方腾和余江两句话让汤怀和马扩两人,算是稍稍冷静下来一些。马扩恢复得最快,他的见识经验,远非初出茅庐,又是沉默寡言的汤怀所能比拟。

现在虽然遇到援军,却只是萧言分出的四百骑。若说能杀进去解围古北口,那是痴人说梦。踏破燕山之军,基本都是真女真兵,他深知女真兵的战斗力。山地之间限制这些女真骑士不能尽情驰突,再有岳飞这样的绝世猛将,尚有一搏之力,虽然最后仍然还是败阵。

现在燕山以南边地,全是女真铁骑和董大郎所部一部精锐纵横驰奔,能稳住此时阵脚就算不错,何谈能直破女真铁骑,直逼古北口,将岳飞接应出来?

现在最现实的选择,就是稳住阵脚,将南下女真限制在檀州以北。防止这些女真鞑子震动边地,招降纳叛,壮大实力。并且指望岳飞能死守古北口,让越过燕山的这些女真骑军后路始终被截断,然后最重要的还是依托这一带,等待后援大军到来,集结主力,将这些踏足燕山之南的女真骑军击破。

这南下锋尖折刃,只怕女真大队,也会思量是不是值得真的大举来南犯罢?

可这关键,就在于岳飞能不能尽可能久的守住古北口,和后面萧言到底会不会大举来援,如果来援,到底要多久才能赶到!

方腾看着沉默不语的马扩,微笑道:“马宣赞,此时此刻,我们也只能做最为正确的事情…………血气之勇易逞,而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心思清明,大局在握!”

马扩紧紧握着马鞭,胸口一起一伏。仿佛在做着最为艰难的决定。汤怀犹自不肯罢休,怒吼道:“俺是统领,俺不管什么道理,俺只要去接应岳家哥哥!”

马扩转头向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俺是北伐大军宣赞,是协助萧宣赞统领前军副手,既然俺在此处,就由俺发号施令!俺和鹏举在古北口同生共死。难道俺不想将他救出来?可是现在,古北口比鹏举重要!将女真人打回去,比救出岳鹏举重要!你要还是俺们宋军将领,只要还是一个宋人,就不要再说这等话!”

“记住,此时此刻,你是一个宋人,是俺宋军战将!不是少年结义,纵横乡里!”

马扩这句话,几乎是带着胸头郁结的热血,一起喷出!他面色狰狞到了极处,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不管不顾,跟着汤怀一头撞向古北口,和岳飞同生共死在一处!

可是他却不能做这样的事情,现在萧言去向未知,拦在女真南犯铁骑和高梁河之间的,也许就他这四百骑而已!

汤怀吃马扩这么一喝,终于低下倔强的头,死死的抓住缰绳,一句话也不再说,重重的喘着粗气。间或抬头,只是不甘的朝北而望。

马扩仰首向天,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只能听见每个人粗重的喘息声音。半晌之后。马扩仰着头,闭着眼睛,轻轻发问:“鹏举能守住古北口么?或者,能守多久?”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哪个人的回答,而哪个人也语气平淡的缓缓答话:“对于鹏举,在下只能说,他会竭尽所能,他心思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明,知道古北口有多重要,我们却不要辜负了他的苦守…………”

回答的,自然就是方腾。他神色憔悴。但是眼神依旧清亮。古北口这一场经历,似乎磨去了他身上不少汴梁子的富贵气和书生气,和马扩他们站在一起,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那俺们以何处作为战守依托,一面挡住女真鞑子的南犯,一面等待大军的到来?”

方腾淡笑,举手四下一比:“我们不就在此处么?什么地方,能比得过此处檀州?”

马扩睁眼,缓缓四下扫视。四百来援轻骑,正散处四下,遛遛马,喝点水。几十名骑兵在更外围游弋警戒,有的人已经到了檀州城下不远的地方。檀州城头,密密麻麻的都是神情紧张的城中青壮,全神贯注的戒备着这突兀而来的这支骑军,石块滚油,各种守具,全部上了城墙,甚至还有几具弩机架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在那里上弦。青壮当中,披甲之士也有一些,正按着垛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城下。

城上那么多人,一声都不吭。不做挑衅之举,但也绝没有开城以待王师的意思。

马扩低声道:“只怕据此的豪强,没有让俺们借为依托,做战守根据的意思…………”

方腾一笑:“乱世豪强,无非谁有醋钵大小的拳头,就听谁的。难道这些豪强还以为他们能自立一辈子?无非都是在择主而事。女真南犯,自然也先要抢这个要隘,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女真人马,恐怕就要来了!在这里某等要是能击退女真所部,再表示大军尚源源于途,未必没有以檀州作为战守根基的机会!”

马扩点头:“那就是得打一仗了,那就来罢…………方参议…………”

他语调缓缓的,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又猛的掉头,死死看着方腾,等待着最后一个答案。

“…………后续大军,会不会来?萧宣赞,到底会不会来?”

方腾默然,也突然大笑出声,指着南面:“萧宣赞此人,胸中亦有一股血气在!不然怎么能得鹏举这等豪杰驱策,得马宣赞归心?若纯是为荣华富贵,他怎么会在涿易二州,这般行险?只怕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罢?他想成就的,是无负此生的英雄事业!

…………若然专力与燕京,对其他事情只当作不见,他怎么又会遣出汤虞侯一军?做此等大事业的人,绝不会行此三心二意之事。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关罢了!但当得到古北口女真南下警讯,萧宣赞定然已经闻讯起行!

凡大丈夫,行此挽狂澜于既倒事业,天下攘攘,举目皆敌,又何足道哉!”

~~~~~~~~~~~~~~~~~~~~~~~~~~~~~~~~~~~~~~~~~~~~~~~~~~~~~~~~~~

萧言猛的打了一个喷嚏。

他扶扶头上死沉死沉的铁盔,苦笑道:“谁这么惦记着老子?老子都四五章没有出场了,怎么瞧着也不大象主角…………他**的,现在背后想老子死的人,还会少了?这次决断,真他**的是大错特错…………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在他身边,大军隆隆而行,数千骑军,连同辅军,那是相当浩荡的阵容。更不用说加上那么多战马驮骡大车了,虽然老种答应源源接济,可是萧言还是恨不得将自己大营家当全部搬了过来。

大军向北,自有一种肃杀沉默之气。特别是全军上下,几乎都明白他们是在和燕京背道而驰,直奔向远方燕山脚下,更是和整个大宋西军,甚至包括那个在雄州的童贯宣帅,分道扬镳!

但是这支骑军,自有他们的一份骄傲在。当日在十几万大军畏缩在雄州以南,不敢朝白沟河北望上一眼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统帅,带领他们率先北渡,行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之险,立下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绝世功绩!

再度北上,他们是先锋,他们压迫得萧干不敢越过高梁河一步。而当女真南下之际,又是他们的区区二百袍泽,当在最前面!萧言已经带领他们做了太多惊世骇俗的事情,现在这支骑军,在整个大宋北伐军中,也享受着的是仰望的神情。这一次,虽然朝北而去,虽然背离燕京,虽然和整支北伐大军几乎闹翻,可是那些跟随萧言最久的老卒,还是相信,萧言会带领他们立下另外一场奇功,会带领他们及时赶回来还是最先登上燕京城头!

这种藏在北上全军当中的情绪,让萧言自己都觉得有点无奈。

他似乎也隐隐约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白梃兵和胜捷军都是他这支骑军的骨干。作为大宋精锐当中的精锐,自然有一份骄傲在。前面的战事,却憋屈得实在太狠。作为精锐,自然也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在骨子里头,自己这般行事,加上前面立下的丰功伟绩,竟然很对这些麾下将士的胃口…………

要是此次毅然北上获胜,毫无疑问,自己会成为这支大宋精兵心目当中的神,一声令下,他们能毫不犹豫的赴汤蹈火而去。

…………可是要是到了最后,功劳没捞到,自己灰溜溜的鞠躬下台,这些将士死伤一大堆却落不了一个好下场,估计背后捅自己一枪的心思都有吧…………”

前面局势,到底怎么样了?

轻骑哨探虽然已经派出,试图尽快和走在前面的汤怀,甚至古北口死战的岳飞马扩他们取得联络,但是毕竟差着好几百里路程,现在这支大军行进速度又没法儿快到哪里去,要接应上,还得有几天呢。

萧言骑在马上情绪并不甚佳的想着自己的心思,想东想西,他就是不去想留在后面的王贵和小哑巴他们,还有童贯将如何对付自己。反正这些想了也没什么用。在刘延庆面前自己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现在却郁闷得没法说。

来到这个时代,怎么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赶鸭子上架?一场接着一场的风波迎面而来,让人没有喘息的时候,想说不玩了都不成…………

身边传来马蹄声响,萧言没精打采的转头看去,就看见韩世忠策马赶了过来。这个泼韩五倒是显得精力充沛,一边过来还一边招呼着麾下将领。

“别像个娘们儿似的,非要踩着鼓点子走路?打起精神来!早到一步,早砍几个女真鞑子的脑袋,到时候又是策勋一转到手!燕地平了以后,以后这种功绩可不好捞去了!跟着萧宣赞,没其他的,就是立功容易,升官儿快!”

一个小军官也笑着回应:“立功是容易,可跟着萧宣赞,也得有一副好牙口,什么样的大敌,什么样的苦差事,都给俺们摊上了!”

这一声,激起了无数人应和,接着就是一阵爆笑。韩世忠摇着脑袋笑骂两句,策马来到萧言身边,萧言斜眼看看他:“士气如何?”

韩世忠依旧摇着脑袋:“宣赞自己不会看?出了奇了,这等苦差事,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

萧言在马上活动活动有点发僵的身子:“就为这个事情找我?”

韩世忠咧嘴一笑,神情凝重了一些:“这样走太慢,前面马宣赞和岳家兄弟在古北口再不能撑多久的,加上汤怀也不成,说不定现在女真都已经破口!俺的意思是,俺先领轻骑上前,能接应上前头的人马便罢,不能,就给宣赞先拿下一个可以依托战守的地方来!到时候宣赞带着重骑和辎重上来,直娘贼的,俺们就和女真鞑子硬碰硬一场又何妨?”

萧言看着韩世忠,嘴里只是吐出了两个字:“檀州。”

韩世忠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点头笑道:“俺给宣赞拿下来就是!”

萧言又不是白痴,论起智力水准来说,只怕还超过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穿越以来,一直在生死当中挣扎,一直在行伍当中奋战。身边又是马扩韩世忠等军中老手一直耳濡目染。生死之间,这军务上的事情,自然学得飞快,女真若然破口,这檀州就是阻挡住他们直抵高梁河最重要的地方!古北口岳飞马扩的命运如何,他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了,只要能扼住檀州,他还有将女真死死扼在幽燕边地,燕山脚下的机会,通过一场决战,只要取胜,还能将他们赶回去!

萧言看向北面,目光悠远,低低说了一句:“但愿岳飞和马扩他们撑得住啊…………”他不等韩世忠回答,转头认真的看着韩世忠:“檀州一带,必须控制在我手中!要是檀州不能掌握,女真在幽燕边地站住脚,老子只有拍拍屁股掉头,将手头这点家当全部交还给童贯,用前面功绩换一个不死。哪怕抱着他大腿哭老子也不在乎!这女真鞑子的事情,就让童贯他们去头疼了,老子无能为力!你自己知道这事情的轻重!”

韩世忠表情肃然,这是他跟随在萧言身边之后,第一次被放出去独当方面。而又是这样的重任!马扩和岳飞,只有两百人,汤怀接应军马也不过四百,而且都是才提拔上来的领兵将领,临阵经验不过如此。女真南下大军,足有数千,马扩也早已和他们说过这些女真人的惊人战斗力,谁也不知道古北口是不是还在,或者早就丧失。女真人有董大郎这个识途马引路,又有击垮大辽帝国的威名在,要是在幽燕边地站住脚,一呼百应,不知道能造出多大的声势!

更不用说还可能有女真大军源源南下的可能!

他们这几千没有后援的人马,到时候当真是有心无力。萧言将注意力转到这和女真人的战事上之后,终于选准了关键之处,并且将这重任交给了他韩世忠!

韩世忠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朝萧言默然拱手。原来大大咧咧的表情,收拾得干干净净。

“檀州是俺泼韩五的了!俺在那里静候宣赞!”

萧言笑笑,侧身过去拍拍韩世忠的肩膀,沉默半晌之后,才低低开口:“要是马宣赞和岳飞还在,给他们带句话,虽然迟疑了一阵,可我还是来了。这次,是我对不住他们。以后如果大家还能有命,我萧言再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些袍泽,而我,也再不会做让他们失望的决断!”

韩世忠咧嘴大笑:“只要不是叛国背家,俺也决定,以后就跟着宣赞到底!俺可是能吃能喝,养小老婆还好赌,到时候,可断不了朝宣赞伸手!”

萧言也给韩世忠逗笑了,摆手赶人:“滚蛋!点上人马快点走!老子还是穷鬼,你比老子还穷,就敢先在涿州养了两个外室!要钱老子没有,要命还有一条!不过你得和全天下的人争去,不知道这个时候,多少人想要老子的脑袋!”

韩世忠大笑着策马向前,唿哨一声:“弟兄们,跟着俺去檀州!轻骑先行一步,昼夜兼程,将女真鞑子打回去!男儿大丈夫纵横天下,总有杀不完的胡虏!”

~~~~~~~~~~~~~~~~~~~~~~~~~~~~~~~~~~~~~~~~~~~~~~~~~~~~~~~~~~

燕山脚下的村镇坞壁,转瞬之间,就遭遇了一场从北面席卷而来的劫难。

宽肩膀矮个子的女真铁骑,骑着他们鬃毛未经修剪的战马,在这边地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呼啸而至,踏破村寨,擒获生口,搜掳财物。

而董大郎就冲在最前面,用武力压迫各处坞壁归顺。为女真铁骑提供粮草,提供马料,提供辎重,更提供青壮作为辅兵以壮声势。银可术已经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可以以女真名义给当地豪强以官衔,名正言顺的牧守一方。

女真突然南下,让边地州郡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支力量,代辽而立,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不过女真一面对天祚帝苦苦追索不休,一面还在平定辽东。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南下。而大宋北伐大军已经深入幽燕之地腹心。各地自保豪强,这风色可一时还看不准。也只有结寨自保,等待最终结局。

当已经成为辽人噩梦的女真铁骑突然越过燕山而至的时候,这些地方豪强的反应自然也没有了悬念。多是开壁纳降,接受女真名义。提供这些人马所需要的一切。要女子生口,也有的是,燕地本来就是流民满路,各处坞壁也多有这些没根基的流民,给女真人送上就是。

短短时间,这些女真铁骑后面就跟上了杂乱的队列,各处提供的青壮成了辅兵,照料着辎重粮草,还看管着那些属于女真人的女子生口。这些地方豪强谁也不知道,呼啸来去的女真铁骑,也就这么寥寥数百人,再加上董大郎的一点人马。大队兵马,还被古北口卡在燕山那头,在古北口,还有岳飞在死死卡住!

女真人的后路,远远没有到打通的时候!

可是这个时候的大辽,实在是太脆弱了。除了燕京,和一些较大的州郡,其他地方,已经对不论从哪里来的敌人,都没有半点抵抗的意志!

女真铁骑南下的风声,就从这些投顺的边地坞壁向南海潮一般的席卷而去,直到震动整个燕地!

~~~~~~~~~~~~~~~~~~~~~~~~~~~~~~~~~~~~~~~~~~~~~~~~~~~~~~~~~~~~~~~~~~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不远处的坞壁紧紧的闭着寨门,墙上插了一圈牛油火把,夜风将火苗扯动得老长,映照出影影绰绰的人形。每个人,都在紧张不安的注视着坞壁之下的景象。

女真铁骑,并没有入寨修整,而是在寨墙不远临水处,席地幕天,升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在那里熬茶烤肉。这个时候的女真,虽然掳掠起来毫不留情,但是还是极其朴实能战。大群生口给拘在不远处自家在啃干粮,也只有寥寥数骑女真带着才换了主子的辅兵们警戒看管。并没有拉来多少女子一起胡帝胡天。他们围坐篝火旁,连酒都未曾沾唇。

所有女真战士,外面重甲卸了,里面一层皮甲还是不曾卸下,围坐篝火旁边,兵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哨探游弋之骑的身影就在远处的黑暗当中若隐若现。这些闪电般摧垮了一个大帝国的战士们,在那里低声谈大声笑,兴致到处,还有人在纵情高歌他们的女真小调,每一点声浪,到了最后都能激起他们一阵粗豪的笑声。

篝火仿佛将他们的肩膀映得更宽,在黑夜里如同一个个魔影憧憧的大头巨怪,就是坐在那里,也带着森然的杀气和来自北方的彻骨寒意。哪怕现在处于最为放松的状态,一旦有敌来袭,他们还是会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战马,将敢于挡在他们马前的所有敌手踏得粉碎!

夜色当中,除了这些女真战士的笑语之声,就只剩下那些他们掳掠的生口偶尔发出的三两声抽泣,也转瞬就消失在夜风当中。

外围游弋的哨探,突然向这里传来尖利的唿哨声音。篝火之侧的女真战士都是马上住了谈笑,绷紧身体戒备,有的已经将兵刃抓在手中,女真战士的篝火本来就分散,马洗刷过了,喂过了,备马卸了马鞍肚带,主马却至少有一半还扎束得整整齐齐。一旦动作,就可以有几支小队迎向敌人来袭方向,为后面大队集结赢得时间。这个时候的女真,还完全是一个战斗民族!

在队伍当中的三两个带队谋克却笑着摆手:“是董大郎那厮!这家伙打仗不成,带着俺们行猎却是好手,要不是他,哪有那么多寨子坞壁望风归降?看来不管打哪里,总得有几个这样的家伙带路!”

大多数女真战士都放松下来,继续他们的谈笑议论,但是还有几十人翻身上马,迎了过去,做万一的准备。

夜色当中,不多一会儿就看见这迎上去的几十骑女真回头,夹着十余骑而来,正是董大郎所部心腹嫡系。这些追随他翻越燕山的都是老常胜军,战马是选缴获中的好马,身上甲叶也是辽人当初的军国重器铁甲,除了战斗力不如,装备一点也不差似女真嫡系军马。

董大郎就在这十余骑头里,看来是一路疾驰过来,满头满脸的大汗。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服色杂乱的汉子,身上甲胄也不完全,看来就是董大郎搜罗的望风归附的当地豪强中人了。

董大郎他们到来,在场女真甲士都发出了一阵嗤笑的声音,放肆一些的,还对着董大郎指指点点,满满的都是鄙视。但是董大郎就是有这份功夫,对周遭一切都是视而不见,急匆匆的直奔向领兵谋克所在的篝火堆,远远的就已经翻身下马,带着那几个当地豪强恭谨的直奔过去。

人还未曾到跟前,董大郎就已经叉手行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他的示意,那几个当地豪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手撑地,不敢仰视。

“宗设贵人,斡朵贵人,拉合马贵人,这是前路檀州左近几个坞壁之主,闻女真天威南临,输诚易帜,发自肺腑,求三位贵人收纳!”

这三个谋克都是完颜家的,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女真人打仗本事那是百年来渔猎锻炼出来的,这收复地方豪强的本事还在摸索当中。银可术对他们事先也有所交代,本来大剌剌的坐在那里的三个女真谋克对望一眼,都起身起来,捺着性子将这几个坞壁土豪扶起,岁数最大,稳重一些的宗设还挤出点笑容,拍拍他们肩膀:“好生做,跟着俺们大女真,都管,元帅,什么官都有得做!你们坞壁寨子,有多少好马,有多少能打仗的精壮?粮草什么的,随份就可以了,投靠了俺们,总不会让你们吃亏!”

看起来最为年轻剽悍,脸上有着长长伤疤的斡朵,却朝着董大郎笑道:“燕山那里,南人面前大郎你进一步退两步,现在却跑得飞快,俺们都不如你!看来银可术交代得没错,这个时候,你才能派上用场!”

看到女真对董大郎的态度,几个地方小土豪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董大郎人熟地熟,常胜军郭家小董之名,当年在幽燕之地也算是一个人物。败逃投奔女真的时候,也经过了这里,还向经过坞壁要了一点供应,算是都有交情。这次边地大震,女真席卷,他们自然也被震动,董大郎提兵打着女真旗号而至,没费多少周折就开寨纳降。反正他们也总要找一个主子投靠。

大家总以为董大郎现在挂着这么大的头衔,在女真那头总算是个人物,没想到在这些真女真面前,却直这般被轻视!

董大郎却根本不顾这些人异样的目光,只是看着宗设等三人,抱拳疾声道:“宗设贵人,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俺们女真岂能亏待来人?要紧的是这些坞壁之主,都是离檀州不远,他们回报,今日临晚的时候,已经有宋军一队骑军,迫近檀州!檀州所在,就是幽燕边地最要紧的地方,俺们得此,可以依托此处,俯视燕京,但得宗翰主帅援军接应,燕京不足取也!

…………可万一南人据此,就可依托檀州,将俺们限制在这幽燕边地!此处不过燕云穷乡僻壤,而燕京,才是财货山积,更有无数生口,辽人公卿贵女,全集于此。这才是值得女真铁骑南下的真正目标!

三位贵人,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连夜出动,以俺本部为先锋,拿下檀州!”

三个谋克对望一眼,南下之前,这一带的山川地势,要害之处,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檀州要紧,大家自然知道。可是现在兼程赶去,仿佛就变成董大郎指挥他们了。燕山董大郎败阵,让他们对这个姓董的轻视到了骨子里头,听他调遣行事,岂不是笑话?

再说了,虽然见识到南人绝非软弱可欺,但是一离开燕山那些崎岖难行的山地,眼前是足可纵横驰奔的山地,女真甲士,顿时就如同解开了束缚一般,天下虽大,南人虽然尚能战,又何尝能是女真健儿的对手?

南人取了檀州,当真的要夺的时候,再抢回来就是了,直什么鸟紧?

三人对望,最后都心意相同。斡朵哼了一声,不屑的将头转了过去,拉合马也只是嘿嘿冷笑。宗设勉强笑道:“檀州要紧!大郎,你先打前站,去抢就是了。拿不下来,再说话就是,反正银可术已经给了你全权…………”

旁边斡朵终于忍不住,扭脸过来冷笑道:“难道是你败得怕了,看见南人就要尿了裤子,非得讨着俺们女真铁骑,才敢和南人照面?俺们收你下来,不是光为了吃饭!一败再败,到时候看宗翰银可术还会不会保你!”

几个地方豪强,用万分尴尬的目光看着董大郎,一句话也不敢说。董大郎僵在那里,良久未曾说话,在这一刻,他一向高大的身形都显得略略的佝偻了下去,但是转瞬之间,他的脊背又挺了起来。

“…………三位贵人,俺董大郎对女真事业一片忠心,可鉴日月!檀州之要害,不必多说了,俺这就先期领兵前去,打下檀州,城中财帛子女,俺董大郎不取半分!为女真拿下燕京,定鼎燕云,才是俺董大郎此行心愿,纵死何伤?三位贵人,俺董大郎领本部兵马先行一步!

…………南人北伐之师,有十余万,南人更擅守城,据檀州之后,俺们就真的难以寸进了,俺们此行,以女真数年灭辽之威名,难道就只是扫荡边地这些坞壁城寨么?”

说罢此话,董大郎掉头就,翻身上马唿哨一声,带着从人就纵蹄远去。

斡朵和拉合马站在那里,看着董大郎第一次在他们这些女真将领面前发作,都气得脸涨得通红。斡朵怪叫一声:“俺去抽他一顿鞭子,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宗设却一把拉住他,沉吟道:“董大郎可恶,可他说得没错,俺们要是只是打个转就回去,宗翰和银可术那里须交代不过去,银可术都替俺们去打古北口了,放俺们在这里快活!

檀州须是要紧的地方,俺们就去罢,不过跟在董大郎后面,看这厮在南人手里又吃了败仗,再去收拾局势…………这董大郎一败再败,银可术也保不住他了!”

拉合马一击掌:“宗设,就这么干!这董大郎口口声声俺女真俺女真的,他算哪门子女真?更不用说,他都能连舍了两个老子!一旦吃饱了,俺们女真身上,他也会啃上一口,还不如早早收拾了要紧!”

三名谋克商议定了事情,顿时就分开四下传令,女真骑士闻命立刻整束,唿哨上马。后面掳获的生口,叫开旁边坞壁安顿,只带精壮辅兵跟着他们前行。一切战前事务,安排得既快又稳,打仗对于这些女真人来说,就可吃饭一样再自然不过。

看着身边这些粗壮的女真甲士穿梭往来,谁也没多看他们一眼。几个跟着董大郎来投的地方土豪,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有的时候还得赶紧给经过的女真兵将让路。

宗设已经翻身上马,辅兵替他安顿好挂在备马上的甲包。一转头间,看到了这几个地方土豪,宗设用马鞭指着他们笑道:“倒忘了你们!如何,能抽出多少可以上阵的精壮出来?投了俺们,就得见见血,得了什么,总少不了你们一份!你们瞧着吧,这个天下,没有人能当俺们女真铁骑一击,这燕云之地,是俺们的了!”

~~~~~~~~~~~~~~~~~~~~~~~~~~~~~~~~~~~~~~~~~~~~~~~~~~~~~~~

迷失在一六二九真不错看,最近在追看。

临高启明,就略微平淡一些了,似乎太醉心于将种田的事情讲清楚,矛盾起伏不够。

嗯,奥斯卡最近就在看这两本书。(!)

第一百一十章 挽天倾(五)

数十骑女真骑士。沿着潮河河岸旁边的道路,缓缓逼近了古北口的城塞。此时正是晨雾初散,他们队形散得极开,如同幽灵一般隐隐绰绰的出现在城上每个人的视线当中。

女真兵马,终于抄断了古北口的后路,向自己逼来。

纵然关塞残破,身边不足百名残兵,纵然前后都是大敌,援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可总有人,还守在这隔绝胡汉的汉家关塞之上!

岳飞按着关塞城墙上的垛口,静静的看着鬼魅一般出现的女真骑士。在他身后,岳字认旗,正在猎猎迎风展动。

银可术同样也在这些女真铁骑的最前面,他披着一身铁甲,戴着缴获自辽人重将的金盔,漫不经心的策马前行,透过还剩下一点点的残雾,自他以降,每个女真甲士都讶异的发现,小小的古北口关塞。卡在陡峭两山之间。在颓棘残破的垛口上,只有一群沉默的战士,如同雕塑一般,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而站得最为笔直,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就是那个骁勇绝伦,在燕山山地之间的血战当中,给这些女真人留下了太深刻印象的那个南人小将!

这些南人,竟然还没有走,留在这死地,还卡住他们南北两边的通路!

城上城下,相隔遥远,但是银可术和岳飞的目光还是狠狠的碰在了一起,溅起满天的星火。银可术凝视半晌,突然勒马提气大呼:“兀那南人小将,真当自己不会死可是?现在已经是绝地,你降了吧!俺银可术,从此拿你当同胞骨肉一般看待!他日俺们女真南下,只要你说,谁是你的亲族子弟,哪怕成千上万,俺都替你保全下来了!”

岳飞听到银可术的呼声,一怔摇头,女真鞑子居然向自己说降来了!他愕然的看看左右,身边袍泽同样的讶异。至少在这个时候,大宋军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少有听说宋军投降给契丹。投降给西夏羌人,现在在加上一个女真鞑子的!

大宋,实在是这个时代文明最为巅峰的时代,每个宋人子民嘴上不懂得怎么说,心里也自然有一份骄傲和自豪。不到这个文明的气运突然跌至谷底,山河破碎到极处,谁会背离这个繁华富庶的大宋,而投靠什么鞑子!

岳飞甚至都懒得搭理银可术,只是笑笑摇头,提气扬声:“兀那女真将领,你等背盟南犯,俺大宋武臣,唯有死战而已。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若想不埋骨此处,还有退回去的机会,至于俺们几场血战欠的债,到时候,俺岳飞会提兵去讨!有那么一天,你且等着!”

银可术倒也不生气,也是一笑。喃喃念了两句:“岳飞,岳飞…………”他身边亲卫却恼了,摘下马鞍旁边的骑弓:“银可术,俺们杀进去!”

银可术混不在意的笑笑:“辽狗气焰够大,还不是转瞬就被俺们打得土崩瓦解?俺瞧着,南人勇士,也不过就这么个把个,要不然怎么连辽狗都打不赢,给他们压着百多年?这样的勇士,要是在俺们女真,早就身居高位,怎么会让他身居此等死地,周围援军还不知道在哪里?俺们也没什么攻具,就算是有,拿性命和土石去拼,女真勇士,可没这么笨!”

他比划一下,随手点了一个蒲里衍出来:“你且领着这些人马,只要截断这古北口后路便罢,没事用游兵骚扰一下,让他们出来不得,也就罢了。千万莫要拿女真儿郎的性命上去拼!”

那蒲里衍在马上躬身应是,问道:“银可术,那你去哪里?到底怎么样拿下这个石头堡子?卡在通路上,实在讨厌!”

银可术挥挥马鞭,指着堡寨上岳飞他们的身形笑道:“孤寨如此,不足百人伤卒,后路截断,还得分神应付。如果说他们当日专力北向。后路无忧,俺们硬冲不过来,后路还有董大郎带来的几千步卒,用人命填也能填下来了!这些降卒的命,可不值什么!总不能让他们白吃牛羊罢?俺回去,带着他们填下这里,将这条通路打通,好给宗翰报喜!”

吩咐完毕,他马鞭在头顶上转了一个圈,带着三两亲卫退了回去,那蒲里衍口中唿哨,将队形洒得更开,也不接近堡寨上步弓的发射范围之内,在左近不住游弋,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古北口的后路完全截断。

岳飞始终挺立在城头,死死的看着银可术退了回去,身边甲士,缓缓张弓,凝神戒备。岳飞却摇摇头:“战事不会从南面来,俺们要迎着北面人马的蚁附蛾博了!女真人想用董大郎的人命来填俺们这里!”

他转头过去,扫视着一张张跟着他死守在这里的朴实面孔,伸手拍拍身边人的肩膀:“弟兄们。这将是俺们真正的最后一战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低低的呼喊,直敲击进岳飞的心底:“愿随岳都虞侯死战!”

~~~~~~~~~~~~~~~~~~~~~~~~~~~~~~~~~~~~~~~~~~~~~~~~~~~~~~~~

檀州城下,两百余神武常胜军的轻骑已经下马,正在七渡河南面河岸不远处的一块高地,栽着伐倒的木桩。胜捷军的轻骑却在牵着马照料,沿着河岸缓缓而行,少有人在进行交谈,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不远处的檀州城,大家都在默默的等待。

在檀州左近会合之后,已经静待一天一夜了。预料中的女真鞑子,也许随时都会到来。

檀州并没有让这四百骑宋军进去,这也是预料当中的事情。檀州本来就是辽国燕云之地诸临边州郡当中第一重要的。虽然现在燕京对檀州的统治,只能说是名义上的了。檀州的都管留后,也基本上就成了独立的拥兵自保的乱世当中的临时军阀豪强。

可是在燕京还没有彻底崩塌的时候,这大辽的都管留后,也不见得就能这么飞快的拉下脸来投入宋人的怀抱当中。

如果来的不是四百骑,而是四千,后面更有大队辎重跟随,相信檀州换城头的旗帜,比人变脸还要快上十倍。可来的偏偏只有孤零零的四百轻骑。檀州不比涿易等州,这些地方离大宋太近,他们这里,离女真的兵锋却是更近一些。乱世帝国崩塌,各地豪强要择主而事,离哪家更近一些,就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选择因素。

所以檀州城,还是对这支打着大宋旗号的数百轻骑,继续保持了观望的姿态。这姿态绝非是敌对,甚至城中还送出了相当的粮食草料和牛酒犒赏,来人送过壕沟,就飞也似的跑了回去,拼命的再拉起吊桥,这种姿态,倒是激起了宋军上下一阵嘲笑。

就在这里战吧,当大宋的铁骑表明了他们有击败女真南下军马的能力,并且有坚定的将这里收归大宋的信心。这檀州,就能成为萧言赶到之后,和女真人做决战的真正可靠的依托之地!

当时被檀州城上伸出的密密麻麻的弓弩守具示威,并有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大声答话,表示不会开城的时候,方腾就住马笑着和马扩汤怀这样说。

檀州城下一战,必不可免,也必须打胜!

宋军选择的战场,在七渡河南的一块平坦之地。女真人来的固然是骑兵,可大宋也全是骑兵,选择限制骑兵发挥的崎岖之地。那是同样限制了自己。

虽然地利可以说是共之,却并不代表宋军不能占以逸待劳的便宜。宋军临时营寨,就立在这一块平坦河岸的高地,取居高临下之势,从营寨上用弓弩,就能控制住当面河道。这营寨虽然没有什么太坚固的防御体系,但是挖壕沟和竖一道并不太密集的木栅还是可以。并且留出了让骑兵冲击的道路。

若是女真骑兵绕开这个营寨不攻。这处立寨的地方,离檀州城不过数箭之地。除非檀州已经投降女真,女真铁骑一来就开城投降。不然女真人不管从哪个方向攻击威胁檀州,都要受到这个营寨宋军的控制,随时可以冲击他们的侧背!

立寨于此,正是摆出了一副求战的姿态,你女真鞑子要抢檀州,就先击败我们罢!

如果女真人马不肯吃这个亏,也不肯应对宋军立寨于此的挑战,采取相持的姿态。那么对于宋军而言,也没损失,反而是更好的消息。现在女真破口而入,放开岳飞他们的命运不管。需要争取时间的,不是女真,而是这一部宋军。他们要等待萧言的主力到来!

河岸之上,马扩和方腾两马并辔,缓缓而行。而汤怀和余江,则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论,一个在指挥神武常胜军做工,一个在和胜捷军在一起,养精蓄锐,等待即将到来的大战。

夜色早就笼罩在四野,秋日高爽的夜空,天上点缀的是繁星点点。

一轮秋月,映照古今。

周遭一切,都是安安静静,只传来偶尔两句低声谈笑。檀州城头,还有初步成型的宋军临时营寨都点起了大大小小的火把,火光之下,马扩和方腾两人两马,在地上的影子拖得老长。

“鞑子什么时候会来?”

马扩一边漫不经心的策马而行,一边轻轻发问。

方腾想想,笑道:“你是打老了仗的,在下不过是读了一点兵书,死人都没怎么见过。马宣赞,难道你就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来么?”

马扩一笑:“早则明日薄暮,迟则明日天色大亮,鞑子就该来了。前面放出去的哨探,应该不要多久,就有军情回报过来了罢…………”

方腾微笑:“这么说,在下的预测也差不多,居然猜对了。”

马扩认真的看着方腾:“方参议,打仗这上头,有的是死人堆里头熬出来的经验,有的却是有天生的天分。方参议未经战事,却骤然随着俺们投入这九死一生的战事当中,却能一直心思清明,参赞军机,料敌动向,自家应对,无一不是深中肯綮,也最为合宜。军务上头,非天生之才若何?只是这份才能,非要在生死关头,才能看得出来!”

方腾哈哈一笑:“这么说,在下并不是赵括一流了?”

他转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方腾,笑问:“那萧宣赞,在战事上头,天分如何?”

马扩认真的想想,轻轻道:“临敌果决,能不顾身。但有一线机会,就敢赌上全部。而到现在为止,萧宣赞也全部赢了。谁能不认为,萧宣赞也是天纵之才?战局错综复杂,各方纠缠一处,总有关键所在,而萧宣赞,都全部找准了。如果他不是当年在辽东久经兵事,那么就是萧宣赞也是俺马扩远远不如的天生将才,在这场屡经生死,总是在劣势绝境当中奋战的战事,将他掩藏的才能全部逼了出来!而现在,就要看看萧宣赞,能不能挽回这场天塌地陷之局!”

马扩说得认真,方腾也听得认真,难得的脸上没有了讥诮的表情。听马扩说完,他才轻轻嘀咕了一句:“在下也很想看看呢…………谁能挽此天倾!”

马扩认真听着,眼神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向南看了一眼,低低苦笑:“反正,不是俺…………方参议,你说,俺是不是从古北口离开,真的错了?鹏举少年英姿勃发,雄武盖世,更难得天生沉稳,有大将之才…………他比俺强甚百倍…………可眼下之局,却是俺活了,鹏举却生死难测!方参议,若然鹏举殉此边塞,俺马扩今后这一辈子,心如何得安?”

说到后来,马扩的语调当中竟然带来一丝哽咽,百折千回的想下来,这个从古北口先走的石块,仍然沉甸甸的不能从心头移除!

方腾定定的看着马扩,心中微微有一丝感慨。在汴梁日久,看了太多的歌舞升平,看了太多的丰亨豫大,也看了太多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背后这个帝国的千疮百孔,但凡稍有些心肠的士大夫,谁不能在其间嗅到一些末世的味道?可人人还是装作都没看见,只是互相争斗得一个不亦乐乎,要不是萧言突然横空出世,就已然生生葬送了这场伐辽战事,葬送了这大宋最后一支可用之军。

如果人人都能如马扩萧言岳飞他们这样,这末世,又怎么会到来?自己来这趟边塞,实在是来对了。

他答复的语调,也动了一点感情,低低反问:“马宣赞,此时此际,大宋正值何世?”

马扩一震,突然想起了白沟河两岸的连绵尸骸,想起了童贯和老种小种,还有他们背后那位老公相的明争暗斗,想起了本朝此时钱引的崩溃,想起了汴梁的富丽万分,花石纲一船船的从江南运来,而激起了波及半个江南的方腊之乱!想起了朝局几乎就成了一个党同伐异的战场,想起了大宋百余年才养出来的这么一支西军这几年在大宋国内的疲于奔命,又因为朝局牵连而陷在这燕云之地苦战。想起了女真崛起之际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些女真鞑子的英风锐气和惊人的破坏力,再想起现在燕地局势乱成的一团…………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低低的回答一句:“还能是什么?只能说天塌地陷的末世,就在眼前!”

他说得沉痛,方腾却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似乎这末世两个字,早就在方腾心中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着啊,大辽也是末世,大宋又何能例外?大辽值此末世,有耶律大石萧干此等英雄人物,又如何了?还不是只能看着自家雄国轰然崩塌!俺们也都是承平之时成长起来的人物,又焉能例外?马兄你少年就英姿勃发,难道可言就能超过耶律大石与萧干么?”

马扩抬头,用无比认真的神态,听着方腾的话语,似乎每一句话,都要掰开了揉碎了在心里过上一遍。

方腾神色当中也有了点沧桑:“…………何能天生豪杰,挽此天倾,拯饥扶溺!没有一场绝大风云,这等豪杰英雄,如何能脱颖而出?萧言于涿易二州,岳飞于古北口死战,还有一个个隐伏在草莽当中的汉家英锐,就待此风云,轰鸣雷动!若然他们磨练出来,也许是时势,还有挽回的余地!

…………五胡乱华之后,淝水一战,汉家存亡续绝,再度复兴,重据中原。数百年后,汉运陵替。本朝立国以来,燕云不复,西陲党项割据,一直在两面苦苦支撑,现在又起来一个更加凶狠的女真!在北面,不知道多少胡族正在次第而兴,女真之后,又是什么?难道又将如五胡乱华故事,次第兴起,轮番入主中原,彻底将汉家文明断绝?

…………天乎天乎,先祖有灵,当降圣人!而这豪杰,就要经这新杰旧主,混杂其间的一场燕云战事,就能看出分明来!岳飞能撑过去,他就是应运之人。而萧言若是能只手挽回这由北至南而倾之天,那他就是众人期盼的那一个人物!

…………你和在下,都不过是这场末世变动的一个见证人,也许也能参与其中,既然认准了,就有追随他们,协助他们改变这末世命运,存亡续绝这汉家运数的责任!古北口是岳飞死守,而不是你,这原因就在于此!现在大家期盼的是萧言来定燕云风波,而不是你,原因也就是于此!他们都是应运之人,而你不是!”

~~~~~~~~~~~~~~~~~~~~~~~~~~~~~~~~~~~~~~~~~~~~~~~~~~~~

方腾低低的说完,马扩身形,整个的僵住了,良久之后,才能感到自己脊背上已经是一层冷汗。眼前这个汴梁子,不仅胆子奇大,而且心中所怀,到底是怎样的渊深如海?在这燕云战事的背后,他到底看明白了什么?

而方腾只是抬手,痴痴的看着天幕上的满天星斗,一轮秋月。

千年以来,星辰秋月,如同今日一般,照在华夏大地之上。

河对岸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响,打破了这暗夜寂静。每个各怀心思等待的檀州城下之人,都是心里一跳。

马扩不再说话,一提缰绳,策马就迎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方腾也神色严肃,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眼前,就看见数点火光,朝这里疾驰而来。

马扩打马,一直冲进七渡河中,直到冰凉的河水没过马膝,他才停了下来。水花溅在脸上,让马扩心头火热,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纵然自己不是能挽此天倾的应运之人,那么就算是作为那些豪杰英雄的辅弼,他也要尽自己全力和在大宋的这点小小地位,协助他们卫护着大宋,度过未来的劫难!他生于厮,长于厮。几乎是才明白世理,就在为大宋血战经年。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弟兄,为了大宋而埋骨边陲,无论如何,这个国家应该在,这些百姓不能沦为胡虏的生口!

这也就是自己,马扩的命运!

来骑在离七渡河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借着天上星光,已经看清楚了是自己撒出去的哨探。在他们身后身侧,不同方向,这个时候都同时出现了哨探举着的火炬,起伏着朝着同一方向奔来。

当先数骑,已经向着立马河中的马扩方腾大声疾呼:“女真鞑子,女真鞑子!他们正星夜兼程,朝着檀州而来,天色未明,就将直抵这里!”

~~~~~~~~~~~~~~~~~~~~~~~~~~~~~~~~~~~~~~~~~~~~~~~~~~~~~~~~~~~

“宣帅,不可孟浪!萧言此举纵然荒唐,可不还是去邀击女真人么?怎么看,也算是遮护大军的侧翼,不要让这些女真鞑子前来搅局。刘太尉提议提前北渡高梁河,和萧干尽快展开决战,这是正办,下官也自当在奏章当中附和宣帅,可现在拿下萧言,对这场战事未必有利啊!还是镇之以静,等燕京克服,再追究不迟,这样如何?”

说话的正是蔡攸,这位地位清华的翰林学士入政事堂的使相,履历是完美无缺,家世更不用说了。单论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这几年更是拱倒了自己老头子,成了大宋权力中枢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作为童贯副手,也是要借一场大捷,彻底稳固自己新得的地位。谁能料想,这场以为稳操必胜的战事,竟然这般不顺,好容易重振旗鼓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变故!

蔡攸坐在那里,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丞相气度,清癯的面庞上,看起来也还镇静。缓缓而言的解劝着童贯。仿佛胸有成竹也似。

童贯摸着自己发烫的头皮,靠在卧榻之上,却没好气的瞪了蔡攸一眼。

两人所在,正是童贯居所的内室,所有人等,一概摒弃了出去。当得到前面突然发生这么大变故的时候,童贯眼前一黑,顿时就不省人事。

这个变故实在太大,女真盟约,是他缔结的,燕云战事,是他一力主持的,萧言,是他孤注一掷寄希望于他的,现下这三样一起发作,让毕竟已经六十多岁的他如何承担得起?

家中老都管做主,一切探望之人,全都挡驾。哪怕是蔡攸这地位非常的人,也都别打搅了童宣帅。一天一夜之后,童贯才算悠悠醒转,顿时就让下人将蔡攸请进来。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就得拿出一个计较出来,不然就得一起倒霉,老公相对政敌的手段两人都是清楚,一旦倒台,哪怕亲似家人子弟,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蔡攸一进来,就听了童贯一阵雷霆大作。咬牙切齿的说要亲自抵达高梁河,率领刘延庆他们将燕京亲手拿下来,并且要治萧言重罪之后,却讷讷的替萧言分说了一番。

童贯知道蔡攸的底细,并不是这个蔡相公和萧言有亲,或者是看重萧言。只不过这位面子上还能维持宰相气度的蔡相公,其实并不如他童贯,抚边二十年,什么样的风波未曾见过?官家的旨意让他不要进兵,他都能望靴子里面一塞,矫诏进军。

此时此刻,蔡相公不过是拿出了官僚们最拿手的本事,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罢了。只怕此刻他心中,早就已经吓得全无主意!

自己为什么和这等样人连成了一气?

他摸着头皮,缓缓开口:“蔡相公,难道你不知道,这女真盟约,是某家经手亲定么?虽然鞑虏之性,反复无常,见燕云乱成一团,过来捞点好处也是有的。就算有什么大举南侵之征兆,若是萧言真是不负某这一番栽培的苦心,焉能自说自话,领兵就去和女真交战?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等某家来亲手处置这件事情!不论是战是抚,甚至行款让他们退兵,让这变故,不要传到官家那里!而萧言此举,蔡相公,你觉得此人居心如何?”

童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和蔡攸独处一室,可以说掏心窝子的话,所以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内心最狂怒的所在。

“…………而刘延庆营中军议,支持他北进迎击女真的,就是老种小种!萧言此心,还可问乎?无非就是看到这变故起了,而燕京又不见得一时拿得下,此人就变了心思,靠上了老公相他们一派!此人南归之人,反复无常,胸中无非都是将来在大宋的荣华富贵地位,这个时候,不知道老公相许了他什么,才借着这个变故反出门去!

这女真南下,他将主力骑军带走,再将事情闹大,燕京最后一时不得下,就击在你我最痛处,蔡相公,事急矣!”

蔡攸脸色一变,他倒是想装鸵鸟,可是童贯句句话都诛心。扯到北伐这场战事朝中各势力的政争上头,他却是再明白不过,顿时就转了口风:“宣帅,立下钧令,追了萧言的告身,让他回雄州待罪!将他那支骑军收归麾下,交给刘太尉,让刘太尉一举击破萧干,拿下燕京城!”

童贯长叹一声,仰头躺在榻上:“谈何容易!现在女真南下事发,要在官家心中放平这件事情,只有快点拿下燕京城!刘延庆打仗本事,某清楚得很,现在奉命是唯谨的,他和咱们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是打仗的灵性斗志,却是全然没有了,可某又偏偏不能将前线兵权交给老种小种!老种小种,此刻才不会为了某家死战!原本算中,刘延庆拖住萧干的本事是有的,萧言麾下有胜捷军和白梃兵,都是大宋菁华,对他也是归心,再加上熟悉幽燕山川地势的神武常胜军,可以在萧干被拖住的时候,出奇兵间道而击燕京,以萧某人在涿易二州表现出来的狠劲,说不定就尽速将燕京拿下来了!

…………现在追回萧言告身有什么用?某是带兵之人,换一个统帅,本来强兵也许就全无斗志了。这些大宋精骑,已经给萧言使熟了。给刘延庆来用,未必还有强袭燕京的本事!女真事发,燕京再打僵持,那时候,恐怕就是某黯然交出宣抚制置使印的时节…………蔡相公,到时候阁下也未必能落什么好处!

…………萧言啊萧言,果然是刹那间对自己有利的时机都抓得住。涿易之战如是,今日又是如是!女真事发,某就更需要燕京速下。刘延庆渡河北进,已经成势在必行之势。那时候,他说不定就要和童某人讲条件了,打女真是假,将事情闹大,最后获取更加有利地位是真!”

蔡攸认真听了半晌,才算明白童贯话中意思,顿时就又再转口风:“那和萧言谈上一谈就是了,只要能过了此关,有什么不可以商量?过了这次,再收拾他也不迟!到时候在大宋,还怕他能翻了天去?”

童贯却在此刻发狠,猛的一拍卧榻坐了起来:“萧言此举,已经算是和某扯破了脸,正不知道老公相许了他什么!既然他做得出,只怕某等已经买不回他了!某栽培他不遗余力,他却做出此等事情来,要不是为了一个燕京某现在投鼠忌器,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现下局势,到底如何是好,到底如何是好?要怎么样,才能让这姓萧的暂时为童某人所用?

此间事了,若然某还在位上,那时候你萧言才知道童某人的厉害!”

童贯发狠,蔡攸却呆若木鸡。童贯话中,已经流露出方寸大乱的意思。进又无必胜把握,但又不得不进,两边为难,已经是拿不出主意来了!

蔡攸心中,只剩下一丝悔意,怎么就贪图这份军功,来当这个宣抚置制副使?

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轻响的声音,此时此刻,能接近两位使相密探的内室的,也只有童贯手里使了几十年的老都管了。他在门口轻轻的探头进来,朝着童贯叉手禀报:“赵宣赞从前头回来了,风尘仆仆,两天功夫就跑了几百里地,现在也不要休息,只是求见宣帅,宣帅,见是不见?”

童贯一震,干脆站了起来。

“赵良嗣?他就在萧言军中,某怎么将他忘了?”

他顿时冲着那老都管摆手:“你这老货,快快将赵宣赞请进来,某家就在这里坐等!”

~~~~~~~~~~~~~~~~~~~~~~~~~~~~~~~~~~~~~~~~~~~~~~~~~~~~~~~~~

赵良嗣走进童贯内室之际,人还没进来,一股扑鼻的酸臭汗味就迎面而来。

蔡攸不用说,几代公卿,器用服饰,就是在汴梁城,也都是一等一的。当即忍不住就有掩住鼻子的冲动。哪怕童贯,这个死太监别看抚边二十年,真正顶到最前线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军旅之中,器物陈设,也向来是豪奢异常。

在赵良嗣进来的时候,他也微不可见的朝后挪了一步,但是又赶紧迎了上来,张开双手,老泪都快盈眶了:“深之,深之,某的深之,这个关头,也只有你还念着某家!”

赵良嗣神色已经憔悴了极处,几百里不眠不休的奔回来,几乎将他骨头都颠散了,脸上尘灰,厚厚的仿佛跟老茧一样了。眼睛里头全是血丝,被老都管引进来的时候也是叉着腿走路,原因无他,里头全磨破了。要是萧言看见,估计得恶意的揣测这个从来和他不对盘的矮胖子:“在大宋,男人也来大姨妈?当真是天下奇观啊…………”

看到童贯一脸老泪,动情万分的迎上来,赵良嗣在门口就扑通一声跪下:“学生赶来,正是知道宣帅有莫测之变!特来为宣帅献解此危局之唯一良策!”

童贯一惊,连忙双手来搀扶赵良嗣:“深之,你我情托生死,行这个礼做什么?某家现在是遇到一些麻烦,但某家这些年来,见的大风大浪还少了不成?不过就是应对而已,值不得深之你跑坏了身子骨!其他一切先不说,深之你且下去休息,缓过来再商议就是!”

童贯在这里演得七情上脸,蔡攸却先揭破了毯子,急不可耐的在旁边发问:“赵宣赞,你也得知了这里的变故?你却有何方略,能解此局?且快快说来!”

童贯才将赵良嗣扶起,闻听蔡攸这么急切,转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蔡攸也知道自己失态,咳嗽一声,坐直身子抚髯不语,又摆起了拿手的学士丞相的气度。

赵良嗣自然明白,此刻童贯,有多少真情,有多少礼下于人的作伪。可是他现在,虽然疲累到了极点,却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胸中只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支撑他仿佛还能不眠不休的在路上再跑一个来回!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童贯,一叠连声的发问:“宣帅,可为女真南下忧?可为萧言叛出宣帅麾下忧?可为燕京不能速下忧?可为燕京一旦不能速下,女真之事又传至朝廷,数难并举,朝中敌手正好乘机交攻宣帅忧?可为宣帅一生功名事业,却要付诸流水忧?”

他这几个问题,都问得响亮。句句撞进童贯心底。童贯定定的看着赵良嗣,久久不曾则声。到了最后,只是一声苍凉到了极处的叹息,什么话也不说,缓缓转身回卧榻之上坐下,自顾腰上玉带:“为官家,为大宋抚边二十年,却是这么一个下场,只恨某不识人,其余的,又夫复何言?”

赵良嗣往日一向在童贯面前恭顺,这个时候,却突然抗声厉喝:“宣帅何其错哉!抚边二十年,宣帅只身而为终南,为大宋屏藩西陲。此时官家遣宣帅北定燕云,定盟女真,挥兵北伐,正是期待宣帅只手挽此天倾!此时此刻,宣帅焉能自家先堕了意气?局势虽劣,虽有反复小人,却并非没有挽回之策!”

“策从何来?”童贯也提高了嗓门,厉声反问。蔡攸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高声相对,童贯

已经将局面说得绝望,这赵良嗣还有什么法子?

“遣刘太尉领兵北渡,和萧干决战于燕京城下!女真不过癣芥之患,只要燕京早定,则女真纵然南下,也不过只是掳掠一番,也只有退去。汴梁城中官家,其实并不在意女真如何,官家要的,也只是燕京!”

“老种小种,西军诸位相公掣肘,刘延庆可有一战而胜萧干的机会?先前军议,你非不知。刘延庆不过是用来牵制萧干,萧言这厮,才是奇兵突出,克服燕京的主力!现在萧言北上,谁还做此路奇兵?刘延庆和萧干在燕京城下战至旷日持久,又有女真作乱南下,到时候,这个局面如何解?官家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战局又趋糜烂?白沟河已经大败一场,官家绝不能再接受另外一场大败!”

“这奇兵,就是现在在萧言后路大营囚着的郭药师!只求宣帅,将神武常胜军,交给郭药师统帅!他是燕地大豪,纵横幽燕,难逢抗手。和萧干也有三江四海之仇,现下因为萧言失却权位,一旦扶起他来,郭药师必粉身以报宣帅!现在六聘山南前军后路大营,尚有三四千神武常胜军步卒,宣帅拣选一部精锐加之,以深通地势之郭药师领之,刘太尉与萧干决战之际,间道而取燕京,必可奏奇效!”

“精锐,精锐从哪里来?白梃兵,胜捷军都已经交给萧言这厮,拿了萧言容易。这白梃兵和胜捷军换郭药师来统帅,他们焉能服气?郭药师又如何使唤得动他们?王禀可以抽过来辅弼郭药师,那白梃兵呢?难道让老种放手将杨可世调来?能让白梃胜捷,同处一军之中,卖力死战,合作无间者,唯萧言一人而已!骤然拿下萧言容易,这白梃胜捷好容易将养出来的无前士气若堕,郭药师有把握间道拿下燕京么?”

“学生自有萧言的把柄,能在数日之内,要不就让他不得不平和交出白梃胜捷两军,不必当诸军面前行此断然之举以伤士气,要不就让他束手而归宣帅麾下,卖力自效以赎前罪,若此言不验,学生愿纳下项上人头!”

童贯定定的看着赵良嗣,胸中心思,转得如飞一般的快。

也许,这真是一个法子。立郭药师独领神武常胜军,这个失势大豪,必然会卖力自效。以郭药师纵横北地的名声,也许当真得用!

赵良嗣说有要挟萧言的法子,现下倒不必问是什么。让他做去就是了。得白梃胜捷两军回归,自然是好。如果萧言也认错回来效力,他童贯也没心思计较。以后再算不算这个帐,都是未必的事情了。只要能将燕京拿下来,过了眼前这关!时势比人强,到时候他童贯地位稳固,萧言未必不是忠心的得力手下了,身居高位者行事,有的时候就没有纠缠于意气的必要,只要达到目的就成。

就算赵良嗣所言不效,制不住萧言,萧言毕竟还在北面挡着女真,让这些背信鞑子不要直抵燕京搅局,也算是有用场。还是轻易不能拿下他,刘延庆那里挤挤,总还能再找点精锐出来,加强给郭药师!

难道他还有其他选择不成?只有用此一招行险,以最快的速度,在前方幽燕战局,还有背后汴梁朝廷,因为女真南下而真的大乱起来之前,将萧干打垮,将燕京拿下,稳住局面!

童贯猛的再度起身,大步朝外走去:“深之,某给你下札子,一并也给刘延庆!以郭药师领神武常胜军做为奇兵,顶替萧言地位!让刘延庆按照他军议所定,渡河决战!你要确保,给某家拿下燕京城来!”

赵良嗣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童贯又猛的回头看着赵良嗣,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话:“深之,某自然知道你看萧言崛起太速,心中略有芥蒂。可是这个时候,你的把柄能要挟住萧言便罢,不能,也千万莫要轻举妄动!且放着萧言!

他毕竟还在北面,挡住女真南下兵马!现在某家要的只是燕京,其他的一概可以不论!萧言要是能打退女真南下人马,未必不会回头再想染指这个大功,只要燕京能下,不管是落在谁的手里!你的忠勤,某自然知道。某家地位若固,深之你不忧飞黄腾达!至于你和萧言的心结,且放一放,就是这么句话,勿谓某家言之不预!现在某要燕京,只要燕京,深之,你就将这突然塌下来的天,给某家挽回去!童某在此拜求!”

赵良嗣神色一僵,看着童贯以宣帅之尊,竟然深深行礼下去。赵良嗣肃然回礼,大声回答:“宣帅,且看学生,将此天塌地陷之局,如何挽救!”

两人同时起身,对着一笑,大步的就朝外面走去了。

只留下蔡攸还端坐在童贯的内室当中,扶着头轻声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局势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将来又到底会发生什么?全然弄不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出汴梁,来吃这么一趟辛苦哇…………”

~~~~~~~~~~~~~~~~~~~~~~~~~~~~~~~~~~~~~~~~~~~~~~~~~~~~~

北棒子思密达0:7葡萄牙,南棒子思密达1:4阿根廷,加起来两场棒子给人灌了11个。

俺很阿q的觉得甚好甚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挽天倾(六)

董大郎坐在坐骑的马背上。挺直了身子,死死的看着对面七渡河南的景象,看着这条蜿蜒浅缓的河流横在眼前,看着七渡河对面死气沉沉的檀州城,城上垛口后面虽然堵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发出来。这座城池上面的人,都在等候着这两支不期而至的兵马之间的战斗,只有胜利者,才能主宰这座幽燕边地最重要的州郡的命运。

而董大郎,在七渡河北,耐心的等待了几乎又是一天一夜。

燕山战后,他在女真人心目当中,不用说成了笑话。在自己心腹部下当中,这些追随他转战经年,从辽国到女真,再从女真杀回辽国来的老卒,对他的信心都有些动摇。看着他胯下已经不是那匹奚王霞末的神驹,而是另外一匹选出来的红色战马,虽然依旧相当神骏,可远远比不上原来了。看到这幅景象,哪怕董大郎最心腹的老卒都有点士气低沉。

踏破燕山以来。董大郎率领他们一直冲在女真人马的最前头,扫荡了不少坞壁村镇,接受了相当多地方豪强的开门纳降。在燕山被岳飞和马扩摧残到了极点的士气总算回来一些。得到一些地方豪强的私兵加入,声势也更浩大了一些——银可术虽然还是给了董大郎做为前驱的机会,却绝口不提他那支还在古北口以北的兵马如何使用,基本上就是由银可术收回去自家用了。

人马得到扩充,横扫幽燕边地一切顺利,上下都以为董大郎这支转战经年,屡逢挫败的人马总算霉运走尽了。没想到当董大郎带领他们直奔檀州而来,在哪天清晨的薄暮当中,一个个又沮丧的发现,在檀州城左近最为冲要的地方,宋军营盘已经树立了起来,这营盘上面飘扬的军号旗帜,和他们在古北口看到的那支军号旗帜一模一样!

这支南人军马,从易州城下就一再阻挡在他们面前,一再的给予他们挫败,现在又出现在檀州左近,仿佛就是董大郎永远的克星!

似乎是察觉到了麾下的军心士气,董大郎立刻按住了军马,在七渡河北扎下来,和那支宋军遥遥相对。双方逻骑,沿河互补干涉的巡视,大家仿佛都没有立即见上一仗的**。宋军当中,方腾和马扩还有汤怀余江等人,都微微有点讶异。时间毫无疑问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而董大郎又在等待些什么?

但是到了第二天。大宋宣和四年九月三十日清晨,董大郎合营而出,列阵于七渡河北。摆出了准备决一死战的架势。

~~~~~~~~~~~~~~~~~~~~~~~~~~~~~~~~~~~~~~~~~~~~~~~~~~~~

董大郎从马上终于回头过来,看着自家人马的阵势。

迎面的是一排排衣甲不整的步卒,正排成歪歪扭扭的阵势。这些本来多是辽人地方的州郡兵马,还有一些地方豪强的私兵。这部分辽人地方官吏地方豪强,甚至包括地方趁乱世而起的盗匪,自从改换了女真旗帜之后,部分观望,也总有部分富贵心切,准备报效新主人。

原因无他,女真威名,大宋可能还没有太直观的感受,而大辽帝国上下,都是被这凶悍的北方战斗民族彻底击败,而且吓得是常常做噩梦的!在他们看来,宋人也只有趁着辽人虚弱来拣便宜的本事,一旦女真大举南下,宋人步卒,难道还想在幽燕平原上站稳脚跟不成?

既然这幽燕之地注定是女真的,现在有了进身之阶。早点出一些气力,将来的地位就能早一点确定。

七七八八搜罗下来,短短几天,董大郎倒也拼凑出千余人勉强能战的步卒,幽燕多马,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两百骑兵。在后面,还有跟着的数千乱哄哄的民夫辅兵,不少豪强,是把坞壁里头家当都带来了。只要能打下檀州,再跟着女真扫荡几个州郡,甚或直抢下燕京,哪怕他们这个时候投的赌本,还怕没有十倍的回报?

董大郎在七渡河北等候了整整一天一夜,很大一部分也是在等候这些行军速度不快,队伍纷乱的新附军赶到战场的,昨天晚上整整休息了一夜,今天拉出来,倒是有些精神。

不过这些装备不佳,军纪战意都不怎么样的拼凑之军拉出来的模样,就有点让人丧气了。衣衫破旧杂乱的士卒们光是列成一个简单的横阵就花了不少功夫。董大郎的心腹嫡系不少都派下去协助各家豪强领兵,这个时候策马在队伍前头跑来跑去,声嘶力竭的下达着命令,让他们动作快一些,稍微像个样子一点。

这支军马当中,也有衣甲鲜亮之辈,骑着的也多半是好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各处豪强子弟,未必见过几场正规之战,了不起经历过互相之间的械斗。可是架子却是十足,一个个仿佛都是百战名将。骑在马上挺胸凸肚,不怎么在意自家军马阵型士气,却在和别家豪强子弟怒目对视,不时还闹出一点小意气出来。

大军列阵而战的沉默肃杀,半点没有体现出来,反而到处都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闹得烟尘斗乱,各种各样新委的名义旗号四下乱飘。在不懂军阵之事的人看来,反而是有精神得很,一副士饱马腾的模样。

董大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扬手示意一下,顿时就有十几骑越众而出,朝他站在最前头的方向驰来。转瞬之间就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其中有他的心腹将领,也有才归附的地方豪强。正是指挥此次进逼檀州作战的心腹中坚。

董大郎的心腹将领脸色都难看得很,他们最近再怎么倒霉,也是将自家看作一支真正的军队的。这些乌合之众,虽然有他们的用场,但是统带起来,当真有生不完的气!几个地方豪强,虽然神色都有点兴奋的跃跃欲试,却更多的还是惶恐,目光更是刻意避开此时犹在河南岸缓缓巡视,视对面集结如无物的宋人铁甲骑士。还有那立在高处,寨栅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铁骑的南人营寨!

董大郎神色不动,只是冲着自己一个心腹将领问道:“三位贵人所领女真兵马在哪里?”

那心腹将领神色不豫,勉强回答:“大郎,他们还在俺们身后二十来里的地方没动,哨探传来消息,今日清晨,俺们出营列阵之际,他们也没有动弹的意思,哨探骑士也没有收回去,反而放得更远。俺瞧着他们是打定主意,准备这次看着俺们拼死拼活了!”

董大郎嘿了一声,朝着那几个也变了颜色的地方豪强笑道:“几位,瞧见没有?想要功名富贵,可得拿出本事来!到了哪里,这碗饭也不是好吃的。俺们今日,非要打出个模样来不可!要让女真看重俺们,就得将这里痛快的拿下来!”

一个地方豪强看神色是怕得最厉害的,估计已经在后悔自己怎么这么热衷,非要跟着董大郎来凑这个热闹,他嗫嚅着开口:“女真铁骑不至,这些宋人,看起来也精壮得很……半点畏惧退缩的意思也没有,应该也是宋人精锐了…………俺们吃得下这里么?跟着俺出来的,多是家人子弟,还有寨中精壮,要是折损了,俺可是不要说将来富贵了,连自保都是为难!”

董大郎哈哈一笑,摆手道:“你要自保,尽管回去!守着你一个小土寨子,将来有多大出息?这是什么世道?不趁着这个机会早日爬上去,成为掌握一方生死之人,还要等到将来天下大定,一个州县小吏就要让你弯腰折节么?鲍铁头,俺大郎父亲和你旧识,当年也在你坞壁当中歇过马,自然有交情在,还会害你不成?”

他又指着檀州:“这座辽地边郡最要所在,城中有可支十年之粟,有七八百副好甲,有数千上好的刀矛马槊,弓弩箭镞,更是不计其数。你们可别说没打过这里的主意!你们在这左近,还不是要听这里调遣,乱世里头,还要给据檀州的王夜叉纳粮出差?俺早说了。拿下檀州,里头东西,俺一样不要,都是你们的!那时候,你们才能真正在这个世道自保——当幽燕换了主人,一方牧守,都管留后,都少不了!”

拿鲍铁头闭嘴不言,他身边一个看起来年轻气盛许多的地方豪强却大声道:“大郎说得没错!乱世人命,还比不上蝼蚁,俺们各自分守各家坞壁,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与其当提心吊胆等人来杀的人,还不如去当这个乱世里头杀人的人!成者王侯败者贼,不过如此!”

董大郎哈哈大笑:“谁说不是!天下之大,正逢如此世道,正是好男儿纵横天下之秋,谁要当守户之犬,谁尽管去!到时候,今日七渡河北诸人飞黄腾达之际,就不要瞧着眼热了!”

他策马走了几步,拍拍那刚才发话的年轻豪强:“常燕子,此间事了,俺回禀宗翰,也给你成一军!女真麾下,新附之军,寥寥无几,到时候,你就和俺们常胜军并肩,共掌这燕地也未尝可知!…………檀州的事情,可安稳么?”

那常燕子本来就是燕山盗匪出身,董大郎亲父董小丑当年就是因为和这些盗匪叛军纠缠不清,才被萧干设计拿下,砍了脑袋。论起来和董大郎也算是老交情了。大辽末世,处处起火,后来拿这些盗匪叛军也没了法子,只好胡乱给名义让他们割据地方了,大的据有州郡,小的也坐拥坞壁。这些人本来就是过惯了乱世里头刀头舔血的行当,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董大郎再回幽燕,横行边地,他们也是归顺得最快的。

常燕子三十许人,披着一身大辽制式的鱼鳞铁甲,胸前一块护心镜擦得雪亮,秋日阳光下耀眼生光。听到董大郎问话,舔了舔嘴唇狞笑一声:“王夜叉当年和俺们也是一般,辽人招安了他,摇身一变就成了檀州的防御使,剿杀起俺们来却是心狠手辣!这家伙读了几本书,读迷了心思,这个时候要当甚鸟大辽忠臣了!还放出风声,说自己是汉人,不得以要降,也是向南不向北…………入娘的他从小就没老子,谁知道他是被谁**出来的!

他的麾下人马,俺们一般出身的不少,知心的也有几个。有几个当年还是大郎父亲的旧部!所有都已经安排妥当,万安不会出岔子的…………就算出了岔子又怎的?这檀州他王夜叉据得,俺常燕子据不得?想在这世道出头,就得把命豁上!大郎,你尽管下令就是!要不风光进檀州,要不狗啃狼叼,常爷爷不在乎!”

董大郎哈哈大笑,重重的捶了一记常燕子的胸口护心镜,掉马转头,手扬起来:“吹号,进军!”

~~~~~~~~~~~~~~~~~~~~~~~~~~~~~~~~~~~~~~~~~~~~~~~~~~~~~~

在七渡河南宋军营寨的一处临时搭起的望楼之上,马扩方腾,还有汤怀余江,都是一身戎装站在上面,凝神向北眺望。

这望楼简陋至极,连遮蔽风雨日头的顶都没有,就是四根大木支起的一个平台。站在上面,檀州左近战场所有情形,都是一览无余。

河对岸就是乱哄哄的成千步卒,已经勉强形成阵列,一排排的排了十几排出去。毕竟有董大郎麾下身经百战的嫡系做为骨干在那里调遣,花了不少时间,总算有个样子,第一排人扛着的都是大木桩,前头削尖,可以插在地上,做为一道临时障碍,防敌骑驰突。在他们后面,又是两排士卒,全是长矛,有的干脆就是削尖的木头棍子,也是防敌骑冲突的标准配备。再往后看,就有些不堪了,拿什么兵刃的都有,持弓挎弩,刀矛锤棍,混杂在一处。谁也不知道打起来能派什么用场,更不用说这些兵马还是拼凑起来的,到时候哪怕有董大郎的嫡系在调遣,也未必能统一指挥得动,要靠这千余步卒成坚实大阵,稍有战阵经验的人都不看好。只怕到时候宋军骑军做出一个冲击的架势,他们就得崩溃!

马扩凝神看着那一排排的杂乱步卒,皱眉道:“董大郎不是不知兵之人,这千余步卒,除了能充数之外,了不起多花费俺们一点时间去驱散他们,消耗俺们是半点谈不上的,他到底犯了什么糊涂?”

他身边汤怀和余江都是摇头,谁也说不明白董大郎干嘛要驱赶这么一批步卒上阵。余江还叹息一声:“可惜俺们兵力不足,还要等着后面大军上来,不能轻易浪战消耗。不然渡过这浅河上去厮杀一场,就能将他们击溃!”

马扩嘿了一声,指着那些步卒侧后方偏向檀州方向列队的三百余骑组成的方阵:“杀过去容易,驱散这些乌合容易,万一给他们缠住一会儿,那边董大郎的本钱就拿出来了,冲杀过来,胜负未知!还是静观他们的动向罢…………”

他这么一指,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支骑军。董大郎带过燕山的全部心腹嫡系就二百余骑,几乎全是他的老弟兄,是他的骨干中的骨干。在这乱世,只要这些骨干在,反正人命轻贱,有粮草有兵刃,随时就能扩充出一支大军出来!这些百战之士,气度自然大为不同,沉默的勒马在那里守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他们的队伍也稍稍扩大了一些,各地豪强也凑了百余骑加入,这些骑军本来也就是各地豪强手中最精锐的力量,加入董大郎的嫡系之后,差不多是两个人夹他们一个,调度起来也容易,站在队列当中,学着那些老卒一般做派,宛然也是一支劲旅。

这三百骑虽然看起来规模甚至闹出来的动静,都远远不如那些列阵的步卒,但是这肃杀之气,隔着七渡河也能嗅得到。这才是真正的敌人!

余江就是等马扩反驳这么一声,也许是因为他是萧言第一个俘虏的常胜军军官,印象太深,这次居然派他做了汤怀副手。树大招风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做为降人,就得踏实本分做人,让大家都认为没有威胁,才能活得长远一些。这次和汤怀在一起,风头已经出了不少,该说一些蠢话了。

马扩淡淡一句,他顿时就心满意足的闭口。所有人都没猜到他那点心思,只有方腾斜了他一眼。

马扩也不对着汤怀商议,知道这是一个闷葫芦,除了救他岳家哥哥的事儿,其他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多一句嘴。就只冲着方腾困惑的道:“难道董大郎真是想用这些杂乱步卒示弱骄我?然后引我们渡河冲击,他好用他最为精锐的骑军再来冲击俺们?可是他就不该将这些骑军这么明白的摆出来,谁还会上当?”

马扩在那里只是陷入了沉吟当中,继续发问:“他将这些骑军摆得靠近檀州治所方向,难道又是想用这些步卒缠住俺们,他们直冲檀州?没有攻具,三百骑军想下檀州,岂非做梦?方参议,他董大郎到底想做什么?”

方腾定定的看着远方,一会儿看向董大郎的排兵布阵,一会儿看向远处惶惶不安的等待着两家分出胜负,决定自身命运的檀州城墙上的人们。

良久良久,才低声回答:“董大郎悍狠之辈,不知道怎样的经历,才能磨练出这么一个百折不挠,野心勃勃的家伙!要是没有他,这场天塌地陷的变故,也许也不会有…………女真南下也许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女真南下,还有了这个深通燕地内情的向导!恨岳都虞侯,在燕山中,没有一枪挑了这厮啊…………

董大郎是此处地头蛇,我们谁也不知道在这里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但是看他短短几天,就能纠集起这么一支乌合,就可以想见了…………我们力量不足,远远不够封锁隔绝住檀州一切内外消息的,如果他在檀州内部,有所安排,我是一点都不奇怪…………他沉住气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谁也不知道,这檀州会起什么变故!我们也许都忽略了这檀州城中的人物!”

方腾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马扩浑身一震,指向七渡河北:“既然如此,那俺马上就点上兵马,冲过去,在河北和他们决战!”

方腾缓缓摇头:“我等所恃,就是七渡河南有利地势,你又焉知不是董大郎真的是想吸引我们渡河,让我们离开这有利地势?到时候背水而战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了!而且董大郎背后有女真,我们背后有萧宣赞,只是两家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后援什么时候到!女真会不会也就在后面,以董大郎全军为饵,吸引我们渡河求战,好一举击破?我们不知道女真在哪里,我们只知道,萧宣赞还没有到!”

马扩恨恨的一击掌:“就是说,俺们看似以逸待劳,居主动地位,其实主动的还是姓董的这厮?俺们只能等着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方腾缓缓点头。

马扩吸口气,再不多说什么,站在望楼之上,回头看着营寨当中正在静默等候的四百铁骑。

这些大宋菁华铁骑,连同才收编未有多久的神武常胜军。都牵着马列阵等待,等待着一声令下,随时冲击出去。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将数百道目光投向望楼之上的领兵统帅们。

士气,是毋庸置疑的。

白沟河北渡以来,以胜捷军和白梃兵为骨干的这支大宋铁骑,自然有大宋最为精锐之师的自豪和骄傲!

他们,永远都站在战事最为激烈残酷凶险的地方,统领着他们的,是身先士卒的无敌统帅。等待着他们的,是血腥厮杀,和一场又一场的盖世奇功!

自觉不自觉的,这支军队胸中,自然有天下安危系于自家一军的感觉。而军队有的时候,就是要靠着这种自觉和士气来支撑!

最重要的是,他们坚信那个带领他们创造了无数奇迹的萧言,正在赶来的路上,随时准备率领他们,再创造一次奇迹!

看着这四百顶铁盔上飘拂的红缨。马扩一笑,转向方腾汤怀余江几人:“天时不在我,女真竟然南下,地利不在我,我等孤处檀州陌生之地,对手是深知此间内情的董大郎,甚而人和也不在我,此处处处皆敌,而董大郎却是如鱼得水…………那就只有靠一战来保住这檀州了,就靠着俺们这支宋军!且看看董大郎能耍出什么花样出来!”

对岸呜呜的号角响动,董大郎所部,那上千步卒,已经缓缓开步,向七渡河南,层层而来。

女真和萧言所部,在檀州的前哨战,就此展开。

~~~~~~~~~~~~~~~~~~~~~~~~~~~~~~~~~~~~~~~~~~~~~~~~~~~~~~

第一排步卒,已经踏足冰冷的七渡河水当中。这些拼凑起来的士卒,战阵经验,还有战阵纪律,自然是谈不上什么。装备也差到了一定程度。只是从列阵之处走到这河岸边上,队形都有些松散了,让压阵的董大郎嫡系,差不多都快喊破了嗓子。

但是这些在大辽末世生存下来的人,却是将生死看得最淡的一群人。他们或者家破,或者亲人亡故,流散四方,辗转于沟壑。依附于这乱世当中的各处豪强,为他们卖命,混上几天的口粮。他们随时会在诸路豪强之间的火并争斗当中丧命,也随时会在自家豪强的严苛对待当中死去。无数同类,就这样默默的死在这末世的幽燕大地上,他们虽然还活到现在,又被驱赶上了这么一个战场,他们却没有太多恐惧,只是这样纷乱的前行。

至于自己的性命还能保持多久,没有人会去想得太多。

七渡河流缓水浅,扛着木桩的第一排士卒脚步沉重,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踏着河底淤泥砂石,踉跄前行。

宋军的逻骑一直在河南岸巡梭,看着他们踏足河中,这些三两的逻骑,都摘下骑弓,朝他们放箭骚扰阻拦。

有几个第一排士卒中箭,还扛着大木就直挺挺的载到在河中。其他人就在他们尸身上面踏过去,甚至没有人会多看上他们一眼。后面挎弓的步卒也摘下弓弩,斜举朝前,越过前面士卒还了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出来。

这些箭雨杂乱无章,这些士卒也不是什么好射手,对星散的逻骑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偶尔有一支撞在他们披着的甲叶上,也只是发出叮当的声音跌落下来。反而这些宋军的骑弓很有准头,每几箭射过来,这些多是只有身上麻衣做为遮挡的步卒,就倒在河中,溅起大团的水花。

队伍当中,董大郎所部心腹,竭力控制着队伍前行的节奏,让他们不要乱成一团。他们身上甲胄完备,骑弓对他们没多大威胁。统领这些步卒的自家军官们,也多是地方豪强子弟,要不就是有甲,要不就干脆就人帮他们张着盾牌,也是再安全不过。他们也一个个的扯着嗓门大喊:“朝前朝前!赶走这些只会放箭的鸟南人,抢了檀州下来!只要能下城,有一个算一个,要粮食有粮食,要酒肉有酒肉,要钱物有钱物!单身一人的,给你们配个媳妇儿,到时候,也就算又安了一个家了!”

千余人阵型,转瞬之间就将窄窄的七渡河塞满,在不到膝盖的河水当中艰难的跋涉朝前。不断有尸首摊手摊脚的顺流飘下,还有伤卒哭喊声音偶尔响起。

宋军逻骑,在不断的朝侧后退去,已经让开了河岸,一步步的撤向自家大营方向。第一排的步卒已经跨上河岸,他们都扛着木桩,挣扎过来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一时间在河岸上稍稍缓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后面军官,拼命的催趱他们朝前,河中的人也拼命的要挤上河岸,在河水当中行动不便,赶紧上岸在心理上才觉得安全一些。

人群在七渡河当中,几乎挤成了一个大疙瘩,原来的阵型,已经完全搅乱了。各种呼喊声音,又乱成了一团。敌前渡河保持阵型本来就是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做到的事情,这支乌合之众,要能做到,才真是天方夜谭!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此时此刻,击敌于半渡,都是最好的机会!

宋军营寨当中,领兵的小军官们,已经纷纷翻身上马,看着站在高台上马扩手中的旗号。余江汤怀,也都下了高台,他们将是最先领兵冲出去的统领,汤怀看着马扩身影的目光,更是加倍的热切。早点将这里的敌人击垮,就早一步去救岳飞!

马扩目光却死死的盯着还在河北岸一动不动的三百骑军。渡河步卒,不足为虑。真正要击溃的,就是董大郎所部的这支主力!照常来说,他们现在应该也朝前运动,保持着接应步卒敌前渡河的态势,要是宋军朝着步卒冲击,他们也可以马上接应上,双方展开主力交战。

可是这些骑军却始终不动如山,董大郎的身形,就站在这些骑军的阵前。只是冷眼看着,骑军和他麾下步卒,之间距离已经拉得相当之大。不是一时间能接应上的。

如果董大郎采取正常的作战方式,马扩其实根本不在意将这些乌合之众的步卒放上岸,他真正想打的,是这些骑军于半渡之际!这反正这些步卒,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够结成有力的方阵,能掩护这些骑军渡河。如果董大郎的骑兵和这些步卒保持着正常的接应距离,马扩相信自己有足够时间,能冲垮这些步卒,还保持足够的冲力,击后续骑军于半渡!

可是董大郎却没有半点要支援这些渡河步卒的意思!难道他也知道,他的骑兵要是和步卒保持正常的距离,这些拼凑起来的步卒,就算过河,也根本不可能用这点时间结成能够掩护他们渡河的阵型,所以干脆就等到这些步卒过河之后,结阵完毕,能切实掩护他们了,这才会挥军渡河?

这不是愚蠢么?董大郎现在的全部优势,就是比马扩他们多了这些拼凑出来的步军。哪怕这些人马再不堪,好歹也是力量。就算他董大郎按部就班的打一场又怎么了?双方会战,胜负未知,哪怕就算他们素质劣一些,也有一拼之力。现在自家闹得首尾不能接应,留给马扩他们分别击破的机会!

难道眼前这些乱哄哄的步军,竟然是罕见强军,不但能迎接宋军的冲击,还能死死的纠缠住他们,让董大郎的主力上来,反而击破宋军?

真是天大的笑话!

马扩看了看身边的方腾,倒不是这个时候他要征求方腾的什么意见。临阵厮杀,为将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成算,轻易不会动摇。不过董大郎的举止太过古怪,马扩心中有一丝总难忽略的疑惑罢了。

方腾摇摇头,虽然在古北口走了一遭,他其实还是只是留守,今日才是第一次临于真刀真枪的厮杀当中。他在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马宣赞,再怎么猜测,都是无用,迎上去罢,看董大郎有什么花样,到时候再应付就是!”

马扩微微点头,大声下令:“余指挥,领本部人马,击敌步军于半渡!汤虞侯,领胜捷军殿后接应,盯紧董大郎骑军动向!俺在后面,给你们押阵!”

随着他大声下令,手中旗号,也狠狠挥下,指着正半渡于七渡河的董大郎步卒!

余江骑在马背上,朝汤怀抱拳行了一礼:“汤虞侯,俺先下去厮杀一场。麻烦汤虞侯盯着点,别让董大郎抄了俺的屁股!”

汤怀并不说话,只是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余江一展手中马槊,大声招呼:“弟兄们,吃了赵官家的粮饷,当了宋人,跟了萧宣赞,这是俺们第一次厮杀,也该俺们显显本事了!离乱日子过得够了,现在俺们后面,也有了一个国家!打完这仗,回家种田享福!都入娘的死在床上!”

宋军营寨寨门,哗啦啦的已经打开,二百神武常胜军轻骑,在余江一马当先之下,顿时轰鸣而出!

~~~~~~~~~~~~~~~~~~~~~~~~~~~~~~~~~~~~~~~~~~~~~~~~~~~~~~~~~~~~~

董大郎立于三百骑军之前,脸上神情如一块寒冰,毫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一切。宋军动向,每一举动,他都收在眼底。

俺董大郎的霉运,也该到了尽头罢?俺不过只是想在这乱世出头,怎么就直这么艰难!

他抑制住了摘下头盔的冲动,在头盔之上,还有岳飞那一枪擦出了痕迹,铁铸头盔上面,有深深的一道擦痕!

这几天,他很少的睡眠当中,都经常会为那一枪惊醒。倒不是惜命怕死,而是怕自己不能出人头地,一飞冲天之前,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

步卒渡河之处,离宋军营寨近,而离檀州城远。他领的骑军,就在步卒渡河之处于檀州城之间。

七渡河步军渡河之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抬眼看去,对岸高处宋军营寨已经大开,数百披甲铁骑,已经如山洪暴发一般的奔腾而出!

铁骑如云,这些骑军,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盔顶红缨飘扬,身上甲叶反射着阳光。七渡河中,那些步卒虽然轻于生死,但是对着这么一支耀眼生光冲击而来的大军,仍然是发出了惊惶到了极点的呼喊声音!

就连檀州城头,也有惊呼的声音遥遥传来!

虽然相隔遥远,在这一瞬间,董大郎居然能认出来,冲下来的兵马,都是原来常胜军的士卒。他在常胜军这些年,向来礼贤下士,毫无架子,和这些士卒厮混得精熟。只要看一眼身形,马上姿势,几乎就能分辨出来。这些人马,他原来以为是自己起家于这个乱世的资本,但是现在,都成了那个萧言的家当!

在这一刻,董大郎猛的咬紧了牙关。男儿大丈夫,不管被这贼老天击垮了多少次,只要胸中有一口气在,就只有迎着向前!

在这里,就再和这贼老天博上一次!

他也猛的扬手,身后骑军,随着他的动作,顿时一起前行,缓缓的迎向步军渡河的方向。董大郎已经抽出腰间铁锏,笔直的指向宋军扑来的方向!

~~~~~~~~~~~~~~~~~~~~~~~~~~~~~~~~~~~~~~~~~~~~~~~~~~

“董大郎动了!”

高台之上,马扩顿时大喝一声,他猛的转头,看向高台之下正在候命的汤怀。董大郎打的还是用步卒缠住他的骑军,然后再迎上去分个生死的打算!既然如此,就不能将自家兵马分成两路了,应该一次将力量全部拿出来,尽快将这些步卒打垮,再和董大郎决一生死!

董大郎给了他这么一个分而击破的机会,他就不能错过!

余江所部,还在营寨当中源源冲出,胜捷军所部在汤怀率领下也呼呼的喘着粗气,无论何时,铁骑冲击之际都是最让身在其中的人血脉贲张的,胜捷军向来在萧言麾下都是打前锋的,如何能让神武常胜军抢了风头!

身边方腾,却猛的抓住了马扩胳膊,马扩力大,这一下就带得方腾踉踉跄跄的跟着他的动作跌了几步。

“马宣赞,董大郎不是不知兵之人!还是稍待少顷!”

马扩一怔,迎着方腾几乎是吼了出来:“方参议,临敌之际,战机稍纵即逝,你切莫要书生意气!俺自有决断!”

方腾同样毫不退让的迎着马扩的目光:“再等等,再看看!董大郎不是这般孟浪无能之人!”

马扩猛的甩开了方腾的手:“那董大郎还不是被岳鹏举打得惨败!当日还被萧宣赞赶到了女真那里!他给了俺各个击破的机会,俺却不能对他露出同样的破绽!此间军事,但凭俺所决断!”

方腾愣住,终于松开手。马扩冷冷看了他一眼,朝着汤怀大吼:“跟在余指挥之后,冲过去,和董大郎分一生死!”

底下胜捷军轰然应命,马扩都不走梯级了,飞身从高台之上跳下来,旁边人早已递上来缰绳,马扩接过,翻身上马,取出马鞍叉子上的马槊。这是余江所部已经全然冲出营寨,只传来前面轰隆隆的马蹄声音。马扩看了站在高台上木然不动的方腾,吸口气再度下令:“留二十骑卫护方参议,其余将士,跟着俺前进!就让七渡河,成为董大郎葬身之处!”

~~~~~~~~~~~~~~~~~~~~~~~~~~~~~~~~~~~~~~~~~~~~~~~~~~~~~

双方马蹄如雷,都向着七渡河步军猬集之处而来。不同的是,宋军是全力冲击,而离得更远一些的,董大郎所部才开始提速。战马由便步,转为袭步。

这边宋军,几乎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董大郎所部的动向,看着他那里终于开始提速了,这里一个个恨不得给自己胯下坐骑,插上一双翅膀!

夹在中间的七渡河中步卒,现在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这些拼凑起来的步卒,的确是对生死不那么在乎,对战阵之事,也是糊里糊涂。那些地方豪强的领兵军官们,被告知随时会得到骑军支援,却连这战场上面距离都判断不清楚。根本分辨不出董大郎的骑军,其实不能及时增援到他们。

可是当对面宋军铁骑如山洪一般狂涌而来,对这种不能抵御的力量,他们还是会害怕,会混乱。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大军冲击,和豪强之间的械斗,完全是两回事。虽然械斗混战,也许更血腥更残忍一些。但是大军冲击,这种严整肃杀的气势,却可以从一开始就将人们的抵抗意志完全剥夺,哪怕他们将生死看得再淡也是一样!

每个人都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那些豪强子弟第一个丢了头盔和手上盾牌兵刃掉头就跑,和后面还在朝前涌的士卒们挤成一团。董大郎所部嫡系还在呼喊着让他们站稳脚跟试图抵抗,却没人听他们的。不过这些士卒,慌乱得连逃跑的方向都不知道了。东西南北的就在河中到处乱撞。

余江一马当先,挥舞着马槊直直撞进了阵中,最后一步,他胯下坐骑后腿用力一撑,几乎是飞进这堆已经慌乱到了极点的步卒当中。重重的冲力,一下撞飞了三两个人。

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都是轻骑,照理说是应该掠过步军方阵两翼,用弓弩,用长兵刃袭杀削弱对手。可是眼前对手,实在是不堪到了极点,也根本没组成完整阵线,装备更是和他们这些轻骑比起来天差地远。和他们相比,宋军这些轻骑就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

这直撞进去的策略,也是战前所定,就是驱赶这些步卒立刻崩溃,让他们掉头迎向董大郎所部骑军赶来的方向,冲乱董大郎的阵列。这也是重骑冲阵的不二法门,以前面溃军冲乱后面阵线,一阵带动一阵,直到将对手阵线完全击溃。马扩是西军出身的骑战老手,所有骑战战法,无一不是精熟。

这将轻骑当成重骑使用,至少在现在看来,是最为正确的抉择!

在余江身后,无数神武常胜军跟着他跃进了董大郎步军阵容,敢迎在马前的,都被踩倒砍倒,前面呼啦啦的倒下了一大片,后面才爆发出不成腔调的惨叫呼喊之声!

铁骑转瞬就冲入七渡河中,周围传来的全是一片片的兵刃入肉,或者尸身倒入河水当中的声音。鲜血转瞬之间就不断喷涌而出,马蹄溅起河底淤泥,和鲜血一混,就变成紫黑的颜色。到处传来的都是惨叫声音,试图跪倒河中乞降之人,在这种境遇下也只能被踩成肉泥。千余步卒,毫无反抗的能力。七渡河中,水花四溅,人马转瞬之间就已经都是血迹斑斑。还未曾被吓傻的人掉头就朝后跑,后面的推到了前面的人,无数双脚顿时就踏了过去。在水里,连垂死的惨叫声音都没法发出!

这个时候,董大郎所部老卒的本事就看出来了,扔了头盔兵刃,朝后跑得飞快!他们率先冲上了河岸,引着大群溃卒就迎向董大郎方向。

追杀着这些溃卒的余江已经杀浑身都是血,举着马槊大呼:“逼他们朝董大郎退,逼他们朝董大郎退!”

马扩引着汤怀率领的胜捷军,也已经提速,马扩本来死死的盯着董大郎所部的一举一动,在河中步卒被冲击得土崩瓦解之际,董大郎所部骑军,仍然离这些步卒还有相当遥远距离!看着余江所部已经追着溃卒渡河,而这些溃卒,也迎向董大郎扑来的方向,一切都如预料当中,马扩也终于抛开一切不安,越过身边的汤怀,挺着马槊,率先踏入七渡河中,后面胜捷军源源跟上,马蹄缭乱,溅起红色河水,转瞬之间,已经踏足七渡河北岸!

击破董大郎,也许就在眼前!

而就在这个时候,董大郎猛的调转马头,身后骑军也同时动作,他们完全转了一个方向,在马扩冲过七渡河的同时,董大郎也跃马河中,身后铁骑,也齐齐转向了檀州方向!

~~~~~~~~~~~~~~~~~~~~~~~~~~~~~~~~~~~~~~~~~~~~~~~~~~~~

檀州现在的守臣,正是当年燕山贼当中赫赫有名的王夜叉。

他几乎是和董小丑同时招安的,董小丑所部编为怨军,而王夜叉却因为檀州知州力保,成了檀州的防御使。

比起饥民成军而为野战营头,被调遣东征西战,死伤累累的怨军。成为州郡防御使,领本部为州郡兵在大郡享福,那自然是天上地下。半生流离的王夜叉得此好事,自然对檀州知州感念无地,这几年为檀州攻灭盗贼,压制豪强,一向不遗余力。而辽人南京道守臣对这么一个听话的招安巨贼也恩宠有加。辽人末世,招安的这些流民盗贼,忽降忽叛,兵变作乱,早就成了常事,出现王夜叉这么个异类,在他身上的官衔,自然就不断的朝上头加。

檀州治所百姓,也是凑趣,念王夜叉为万家生佛,设长生牌位者,也比比皆是。

王夜叉半生流离,何尝受过这等待遇!竟然洗心革面,还找宿儒教他读书识字,要专心在此末世做一守臣,至少维护治下平安。

辽人统治终于在大宋和女真的交相夹击之间土崩瓦解。当涿易二州失陷的消息传来,辽人知州弃城而走,王夜叉本来也甚彷徨,却给檀州百姓堵住官衙哭拜于途,求王佛爷保护治下百姓到底。

王夜叉最后慨然答应,一面尽量搜罗积储,一面收揽流民。修补城防,攻灭迫近盗贼,压制蠢蠢欲动的豪强。在这一片天塌地陷之间,竟然维持住了檀州平安。周遭百姓,绝大多数都朝这里迁来,托庇于王夜叉治下。乡间大户,也多有携家眷细软来投奔者。

在这个前燕山贼的治下,檀州一时间竟然成为避秦所在!

世事在这末世,变化无常,前盗匪竟然成了保境安民的生佛,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檀州成了幽燕边地,积储最丰,骚扰最少的所在。王夜叉也殚精竭虑的维持着这个局面。似乎是想将这一切做到最好,他对手下也约束极严,有骚扰百姓者论死。整天也不在官衙,就在城墙上面箭楼之上搭了一个铺,每天就带着亲随无数遍的巡视四下城关。

在他看来,这一生能以这样的功绩收场,已经是他最大的期望了。

大宋和女真之间,王夜叉也放出风声。大宋已经抵达高梁河,看来收复燕云指日可待。大家多是汉民,在大辽治下已经百余年,现在大辽崩塌,再回归宋人统治那是理所当然。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朝廷,一个统治体系,要是投于女真治下,现在辽东,也许就是榜样。女真还根本没有有效统治他们广大地盘的手段,绝大部分地域,还是各地豪强接受女真名义,交相攻占,吞并对方势力,在这乱世当中努力出头。最后女真大概也就是择最强的真正收编。

这个世代,如果投女真,是野心家的天堂。而投大宋,也许至少能保住百姓的身家性命。

女真破口的消息,同样传来。让本来已经打算等大宋军马一到,就开城交出一切,自己萧然而南,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终老的王夜叉又紧张了起来,女真强悍,天下皆知。如果贸然归降,女真万一击败宋军,再打开檀州,岂不是人间地狱!

当汤怀他们抵达檀州左近的时候,王夜叉选择了闭城死守,但是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给远道而来,没有携带多少辎重的宋军兵马提供了相当的粮草。对宋军在离城不远的险要所在立寨也就当没有看见。

一城生灵命运系于他一身,此时此刻,不得不加倍的慎重!

每天王夜叉巡城次数,又增加了几倍。这两天夜里,他都在城头,看着宋军营寨的灯火,看着董大郎所部渐次抵达七渡河北。他向南向北远处无数次的望去,想看见谁家的后续援军,将最先到来。

军情随着逃难流民入城而陆续的不断传来,王夜叉也渐渐弄清楚了,破口女真,并不是很多。古北口那里还有女真兵马在哨探封锁,并没有女真大队从那里赶来。领兵赶至河对面的,只是那熟人董小丑儿子董大郎所领的兵马。幽燕边地,已经在董大郎的引领下为不多的女真兵马所席卷洗劫。

女真兵马并不甚多,而宋军却是寸步不让。古北口那里先期有宋军据守,现在也许还堵在那里死战。而现在,他们又比董大郎还要先一步抵达檀州左近!宋军对整个幽燕之地,看来是势在必得!既然宋军意志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好多考虑的?

王夜叉已经向手下透露,此战只要宋军将董大郎所部击退,就开城南面归降!另外嘱咐手下,计点户口,清查积储,一钱一物不得短少,百姓更要善加爱养,到时候干干净净的交卸走人。

他对手下慨然叹道:“半生为贼,临了却护民而终此生。命数之奇,殆非天数?弟兄们成全了俺,也就是成全了自己,这个世道,生死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只求一个内心平安,不比什么都强!”

~~~~~~~~~~~~~~~~~~~~~~~~~~~~~~~~~~~~~~~~~~~~~~~~~~

在宋军和董大郎所部在檀州城下,终于展开有点古怪的交战的时候。这个乱世遭际离奇的王夜叉就在城头,一直屏息观战。

看到董大郎所部步骑脱节,他只是摇头叹息:“故人之子,竟然这般不成器!临兵见阵,有这样用兵的么?这不是葬送了自家步卒,再将骑军上去,让宋人一个个揍么?这仗不用看了,宋人稍微争气一点,董大郎还是掉头就逃比较好…………这两天看下来,这几百宋骑,也是天下有数的精兵!”

余江跃马率先冲出,带领着神武常胜军踏入董大郎所部步卒阵中,在七渡河中杀了一个血流成河。而马扩汤怀所领的胜捷军紧紧跟在后面,几乎是首尾衔接。宋军骑兵,主力已经完全集中,董大郎步卒,已经成土崩瓦解之势,而董大郎的骑军,还离战场老远,倒是离檀州城更近一些!

王夜叉双手扶着垛口,重重的拍了一下,笑道:“败矣,败矣!董大郎没有回天之力了!弟兄们,准备开城,牛酒犒赏也准备好,宋人是此城之主了,先卖个好,比什么都强…………都去准备!”

他突然觉得腰间一凉,接着就是一痛,下意识的伸手摸去,就摸到一把冰凉锋刃插在自己腰间。王夜叉讶然转头,就看到自己几个心腹将领满脸冷笑的看着自己。其中最为亲近一人,手中正握着那把插入自己腰间的冰冷长剑。

在他身后,亲卫们也讶然的看着这一切,一个亲卫才脱口喊出:“都管…………”那持剑将领,已经冷然开口:“动手!”

无数人顿时涌上,刀剑并举,就在王夜叉身边,将他几名亲卫都砍成肉泥!

“这是为什么?”

王夜叉粗壮的身子犹自不倒,死死的瞪着面前诸人瞋目大喝。

“这是你自己不识趣!如此乱世,俺们可不想就此终老!满城的子女财帛,你却护着,要交给宋人!浑忘了俺们是靠着什么勾当才有今日的!你要去做好人,且去黄泉做去,俺们却要在这乱世出人头地!这檀州,交给你,不如交给俺们!”

王夜叉嘿嘿苦笑,猛的大吼一声,居然用手将腰间长剑硬生生的折断!他随即将剑尖从腰间拔出来,一把扼住那人脖子,举手就要将剑尖插进去。旁边人被王夜叉呼喊声一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救援不及。

却没想到,王夜叉却没插下去,倒是丢了剑尖,苦笑道:“莫非俺当真错了,这天,就该塌下来!谁也救不了…………俺在黄泉,等着你们!”

他话音未了,身边人们,已经一涌而上,其中一人手提长刀,狠狠一刀挥下。王夜叉头颅顿时冲天而起,双眼犹自睁得大大的。满腔子的鲜血,将这几名将领喷得浑身血红。已经有人一把执住王夜叉头颅,大声厉呼:“王夜叉已死!开城,迎董大郎入城!将宋军杀退!”

~~~~~~~~~~~~~~~~~~~~~~~~~~~~~~~~~~~~~~~~~~~~~~~~~~~~~~~

在离七渡河北不足二十里的地方。

数百女真兵马,散处在草地之上,或躺或坐,还升起了篝火,悠闲煮食。不少女真骑士翘腿坐在马上,双手枕在头后面,就这样在马背上半躺着。也不约束坐骑,随它们踟蹰而行。

三个女真谋克,也勒马在一个略高的地方。不过这里一马平川,没有足够高的所在。虽然天气极好,也看不到七渡河那里的景象。

在风中,隐隐约约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凝神细听,却什么也没有了。

斡朵抽抽鼻子,咧嘴笑道:“似乎有流血的味道,董大郎这厮,终于开始厮杀了么?”

拉合马一声冷笑:“三番五次的派哨探来探俺们动静,盼着俺们女真健儿替他厮杀去!要不是宗设拦着,俺非将这些家伙先扫了个干净!”

宗设也翘腿坐在马上,凝神细听远处动静。这个时候拍手笑道:“还说什么?差不多也该俺们女真健儿上了,大好一座檀州,难道真给董大郎这厮?走,慢慢前去,赶到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将宋人残余打扫干净了…………但愿这些南人争气一些,取了董大郎性命,到时候,俺倒是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斡朵和拉合马都大声应是,骑在马背上长声唿哨。本来懒洋洋的女真骑士们闻声顿时动作起来,一个个兴高采烈,朝着三位谋克大呼:“宗设,斡朵,拉合马,带着俺们上吧!就算董大郎先进了檀州,俺们也把他拉出来!这片天地,都是俺们女真的猎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挽天倾(七)

飞死死的抚住古北口城头,读座关案。吊然经过他头一松戏兵的极力修补,但仍然显得并不甚坚固,守具除了石块拍杆数量充足,就连箭镞数量,也不甚多。唯一所幸的事情,是来袭之敌受地势所阻,两边全是刀削一般的险峻山岭,飞猿难渡,而古北口关塞控抚的这条通路,虽然足够一支数千人的军马次第通行,去也难以摆开千军万马扑城的态势。

留在古北口以南的,是女真人收降的奚王霞末的兵马。前段时间交给了董大郎,现在银可术收归已有,这支军马也不是当初大辽的正规军,倒是部族军成分更多一些。

大辽正规军在和宋军百年缠战当中,已经学会了全套了中原攻城守城的法门,这支临时收编的部族军却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就算女真名将如银可术,现在也不过才并始学习如何攻拔坚城。

这支兵马虽然有点辐重,可是远远谈不上有什么攻具,无非就是弓弩箭镞多一些罢了。银可术星夜再穿过燕山回到北面再掌握此军,无,非尽其所能打造了一些长梯出来,连云梯都算不上,这样攻城,蚁附这种程度,都不能安在头上,只能称之为蛾博!

唯一所恃,就是人多,这些人性命,又是银可术毫不顾惜的。就打算用人命,尽快将这今后路已经切断,远远陷在北面这座死地关塞的宋军清除,将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南人勇猛小将擒斩,将这一直死,死卡住他们后路的关塞,用血海淹没!

此次攻城,从一开始,就是最为惨烈的局面。

关塞之下,数十名士卒举着大盾牌,死死的倚着墙根,举着大盾牌,按住了五六架长梯。这些长梯后面,猬集着一群群的士卒,第一批上去的披甲战士,几乎都丧命城头,现在这些被驱赶上阵的,都是甲胄不全,挤在一团,一个个都脸色惨白。

在城墙之下,到处都是尸首石块,不宽的一条壕沟,上面架着便桥。桥下也全是尸首以各种姿势堆叠在一起。壕沟外头,是一排排的弓弩手,在拼命的朝着城头抛射箭雨。宋军守具不足,也没太多时间加强城外的防御工事,不过付出了百十条人命,这些新附军,就已径直面古北口不过丈许高的城墙!

但是这墙头,却是一个修罗地狱,不论他们送上去多少人,都转瞬之间就被吞噬!

所有原因,都因为那个已经杀得他们寒了心的宋人小将在!

岳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在城墙上奔走如飞。他麾下士卒,在拼命用长矛刺,用拍杆推打,用石块朝下砸,用羽箭朝下射,阻挡着这源源不断的敌人扑上城头。可他们毕竟人数有限,还多带伤,敌人还是不断的冒出来。这些人也没了退路,银可术带着百余女真兵赶回来接掌了全军,这些家伙是已经被女真人杀破了胆子的,银可术在那里一镇,已经砍了一排排临阵退缩士卒的脑袋,他们也只有向前,前面不过只有区区这么一点伤疲南人士卒在苦苦据守!

两名新附军士卒在城墙上又冒出头来,旁边一个宋军甲士虎吼一声,丢了手中长矛抄起放在手边的长刀,兜头就劈过来。刷的一刀过去,已经斜肩带背砍进了其中一人半截身子里去。旁边那长梯上面冒出来的死士已经怪叫一声,合身扑了进来,抓着那宋军士卒的胳膊按着他就滚倒在城墙上面。

看到这边松动,旁边宋军就有人朝这里涌来,一排羽箭哗的洒了过来,其中一支,正正扎在一名宋军士卒头盔和肩甲遮护不到的颈项那里露出来的一点空隙。那宋军士卒顿时就重重的倒在城墙上头,地上打滚的两人,互相抠着对方眼睛,抚住对手颈项,在狭窄城头翻滚着。

城下蛾博而上的新附军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松动,那具还僵在城头,身子被劈开一半的尸身被推进垛口,劈头盖脸的到在一名迎上来的宋军士卒身上,接着就是一名全身披甲的大汉跃上,看这身披甲,就知道这大汉是新附军当中的骨干军官!

他一手操铁刀,一手持盾,刀盾向两边同时横扫,一名宋军士卒胳膊被卸掉,血雨冲天而起,而另外一名宋军士卒吃了一记盾击,顿时就头上脚下的栽下城去!

宋军人数实在太过单薄,伤折几人,顿时城头这一块就空开了,周围几架长梯,源源不断都有人冒出。其间很有几名披甲大汉,城下更是一片欢呼呐喊的声音,有的悍勇之士还奋力挤到前头,推开别人,大步的就朝上爬!

城下欢呼声阵阵:“图老温,图老温!”在城下远处一个土丘上观战的,正是银可术和麾下女真亲卫,几人勒马站在高处,在脚下是女真士卒排开的一条横线阵列,每个人手中都操着血淋淋的长刀。在这阵列前面,是数十具双手被反绑的无头尸身,他们被砍下来的头颅,就血淋淋的戳在一狠狠长矛矛尖上头。

前头几次扑城,凡是从城上溃下之人,不论怎么哭喊乞命,都被女真甲士毫不犹豫的拉出来,顿时就砍下了脑袋!

血淋淋的惨状极大的震慑了这些本来就慑服于女真军威的新附军,黑压压的人潮将古北口抚守的道路塞得满满的,每个小军安都在声嘶力竭的鼓动着麾下士卒涌上前去,有的悍勇之辈,更是身先士卒!

银可术神情淡淡的,注视着那新附军大汉率先再度冲上城头,也听到了那些新附军士卒士气一振,高喊着那大汉的名字。忍不住笑问道:“这是什么人?听来不是汉儿之名

和银可术在一起的,还有这支新附军临时的统领,原来是奚王霞末麾下大将,董大郎在的时候听他调遣,现在算是独立自领一军了。银可术这一举动,顿时让这降将大有自效之心,当日在董大郎麾下,他们大有出工不出力的嫌疑,双方关系也不怎么样,董大郎领兵为先锋,横扫幽燕边地,也知道他们不大用得上,干脆带的是自家心腹,反正在幽燕之地他董大郎人熟地熟,扩充起来,都是自家得用人马,这些奚王霞末的新附军,就交给银可术摆布罢。

董大郎给调遣走,这支新附军被银可术收归直领,仿佛也看到了出头之日,也正因如此,此次蛾博扑城,这些降军,才打得这么卖力!

那统领听着银可术随口动冉,顿时恭谨陪笑道:“这厮是弘吉刺猛士,弘吉刺与塔塔尔人战时,一人可当百丁旧三只二层甲办纵跃如飞,弓马也精桑了部落大八。二品干奚王”霞末那厮麾下,除了女真勇士,可称天下无敌!董大郎那厮无用,俺们不肯效力,要是早将出来,哪有那南人小将的威风?”

听到他夸口,银可术只不过淡淡一笑:“且瞧着罢。”

城头之上。眼看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突然就听见一声长啸,一个,火红的身影已经飞扑而至。人影未到,那杆已经成了他标志的白蜡杆子长枪,已经如龙而至!

来人除了岳飞。还能有谁?

刚才他才在城头另外一角,将涌上来的新附军人马杀退。现在看到这边危急,呼啸声中,已经扑至!他身上衣甲,已经因为鲜血太多,而变成火红的颜色,扑过来就如同一团血影,直映入每个人的眼目当中!

大枪飞至。枪头被岳飞单手就播得左右摆动,狠狠抽在正朝旁边冲来的两名敌军士卒身上,一个人咽喉开口,捂着就栽倒。另外一人到是让开枪头,就被后面枪杆狠狠抽了一记,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跌出城外,人在空中,就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惨叫!

后面跟上来两名甲士,都是披甲,动作极快,直抢进长枪枪杆里头去,让开了那四下闪动的枪头,岳飞干脆长枪朝前一送,顿时洞穿他们两人后面一名士卒的胸腹之间,人已经跟着长枪一送冲了上去,左手长剑已经挥出,血雨平过,那两名甲士的身形顿时矮了半截,血雨也劈头盖脸的浇下,这个时候,人们才看见这两名甲士的头颅,都已经冲天飞起!

血雨当中。岳飞已径直迎上了那名弘吉刺猛士,那弘吉刺猛士已经大吼一声,先用盾撞,然后挥刀直劈。岳飞大枪已经扎在一名敌军士卒的胸腹之间,长剑也已经挥出,整个人门户大开。那弘吉刺猛士动作极快,就抢了进来!

城上城下,全都看着这场死斗,每个人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岳飞顿时就丢了手中的大枪长剑,也抢前一步,闪身让开那弘吉刺猛士盾牌一撞,伸手已经扭住了他持盾的胳膊,另一手也扭住了他挥刀劈下的手腕。两人几乎同时大吼一声,却是那弘吉刺猛士两只胳膊都被岳飞扭弯。借着他持刀的那只胳膊朝后一挥,又将他身后一名敌人的肩背之间砍开!

那弘吉刺猛士不敢置信的大声嘶吼着,岳飞又抢了一步,扭着他胳膊向后,从头顶越过,那面盾牌也脱手落下,岳飞借着这将他胳膊朝后一送的力道,已经顺势就将那弘吉刺猛士的颈项夹在肋下,低吼一声用力,喊杀声震耳的古北口城上城下,似乎都能听见那一声颈骨破碎的声音!

那柄长刀。也已经被岳飞夺在手中,夹着那弘吉刺猛士尸身一转,长刀过处,还堵在城头的几名甲士已经纷纷被砍倒。

在岳飞身后的宋军士卒士气大振,大喝着挺矛冲上,还爬在长梯之上的扑城之士被岳飞震得已经落胆,都忘记了抵抗,当先几人被戳翻下城,剩下的反应过来,掉头就朝城外跳,连梯子都来不及回去了!

他们身躯,重重的砸在城脚下顶着盾牌扶着长梯的士卒头上,那些士卒一阵惊呼。纷纷退开。宋军士卒趁势冲上,鼓起最后气力,将这几架长梯拼命推倒。这几架长梯上尚是爬满了蛾博攻城战士,就如一条条巨大的蜈蚣一般翻身就倒,轰然落在人群当中,激起一片惊呼惨叫。

岳飞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大枪,左手持枪,右手单手就将那弘吉刺猛士尸身擎起,重重的扔了出去。

“相州岳飞在此,胡虏休想生出此关!”

看着岳飞并不算太高大的身影挺立城头,发出大喝,城下只是一片大哗,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纷纷掉头朝站在后面远处押阵的女真甲士们看去。欲退却又不敢。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发出的无意识的呼喊声音已经带上了哭叫的声音。

这南人小将在。俺们不能过此关塞!“抢檀州城关!”

在檀州城头发出轰然大哗的声音,看着一个头颅被掷下城头。看着董大郎突然领着骑军离开战场,直扑向檀州方向,方腾顿时就预感到了最为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只能有一种可能,董大郎已经有了在檀州的内应。宋军立塞险要,他们在七渡河北,如果内应在之前任何时候开城,离檀州更近的宋军都会先他们一步冲进檀州城中。只有在战场上将宋军铁骑引开,董大郎才能利用这个机会,直入檀州!

一旦他有了檀州做为依托,就算凭城不战,宋军也会在檀州脚下立足不住,只有朝后退。女真一旦再有大军跟上,那么他们的兵锋,就将直威胁到高梁河战场的宋辽最为关键的那场大战!

哪怕萧言领着大军赶来,也只有束手!

方腾早已下了高台,勒马站在营门之外,在他身后,是马扩留下的二丰名骑士,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

马扩岳飞他们一直苦苦支撑,自己跟着这支和大宋军马作风已经迥然不同的精骑转战至此,难道就是看到了最后时刻,功败垂成的么?

现在战场上,已经成了一个三角形。马扩汤怀他们,在三角形的一个点上,檀州城在三角形另一个顶点上头,董大郎就两点之间的那条边上,拼命朝着檀州疾驰。而自己所领这二十骑宋军,差不多和董大郎所部到檀州差不多距离,他们由高处冲击,马速更容易提起来,而董大郎还有一条河要涉水而过,还要耽搁一点速度,也只有他们,能赶在董大郎之前能纠缠住他们,挡在檀州城关和董大郎之间!

方腾回头,看着身后二十名甲士,他朝着檀州方向一指,大家都明白了方腾的意思。方腾深吸口气,脸上只有无奈的苦笑。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也要加入战事当中,只祈祷快马疾驰的时候,自家不要从马背上面掉下来

他手心一凉,却是身边一名胜捷军都头将一柄沉甸甸的长刀塞在他手里。那胜捷军都头看着他:“方参议,留心自己,俺们顾不得你了,,弟兄们。走!”

接着他就一脚。将方腾从马上踹了下来!还顺手给方腾坐骖屁股一刀,那匹战马长嘶。已经撒蹄跑了开去。二十名胜捷军甲士同时打马,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声音,二十骑甲士,顿时如电一般,射向檀州城关!

方腾重重摔在地上,可是他也顾不得了,翻身就爬起来,也不顾这一记摔得鼻青脸肿,只是朝着檀州方向看去。二十名胜捷军甲士在甚是高大的檀州城墙的映衬之下,显得是那么单薄,但是却没有一人回顾,只是冲向前方!

檀州城头人头涌动,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呼喊声音,远远的飘过来。方腾已经看见,城门已经迎着董大郎所部骑军驰来方向,缓缓打开。悬在深阔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咯吱咯吱放下,几十骑引着大队大队的步卒,正从城门当中涌出,焦急的等待着吊桥完全放下来。

方腾在这一玄,转头冲着马扩方向。马扩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已经脱离战场,回到七渡河南岸,拼命打马,朝着檀州城关方向疾驰而去!

“直娘贼,姓马的,这次是你方老子对了,入娘的你错了!你要将檀州抢下来,抢下来!要不然大局不堪设想!要是抢不下来,弈老子和你没完!”经有相当把握,只要摧垮了董大郎所部主力,就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可以等待萧言大军的到来,那么这场战局,还有挽回的可能!

当他看到董大郎突然掉头,扑向檀州方向。而檀州城头,也突然爆发出惊呼大哗。在这一刻,他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身前崩溃的董大郎所部士卒,被战马砍翻踏到的人们发出的惨叫哀嚎,全都突然远去,在他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嗡嗡回荡。

檀州,檀州!

冲在最前面的余江,突然也勒住了马,冲得性起的战马长声嘶鸣,被他用力勒着缰绳掉马过来,余江回首,数百甲士也同时回首,每道急切的目光,都迎向了马扩!

一瞬间,马扩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拦住董大郎,在萧言赶来之前,保住檀州不落于女真之手!

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了呼啸厉吼,马扩猛的回头,就看见留下的二十名甲士,已经义无反顾的扑向了董大郎三百骑军也同时冲向的那道城门!

有如此战士,也许还有挽回,有如此战士,什么样的战局,就都还有救!如果自己粉身碎骨能换来檀州能归于大宋掌握之中,此刻马扩会毫不犹豫!

他马槊一指,高声大呼:“俺们在这里,檀州就是大宋的!俺们就在这里,等着萧宣赞!追上去,杀了董大郎,拿下檀州!”

几百骑士同声应和,发疯一般的踩着马刺,抽打着马股,这近四百骑大宋骑军,任董大郎步卒逃远,调转了方向,也同样拼命的朝着檀州方向驰去!

在这一玄,方腾的呼喊声音传到了马扩这里,他掉头一看,就见方腾小小的人影,握着一把长刀,在那里连蹦带骂。这个汴梁子,从来没想到在他嘴里,也能吼出这样的话来!

“方兄,方兄,只要檀州无恙,俺何惜对你以死谢此大罪!”马扩咬牙在心中默念一句,再不斑顾,整个身体都伏在了马背上,耳边只传来呼呼声响,马速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就已经被他催策到了极限,向着檀州方向直射而出!

但愿还来得及,但愿自己还有一个以死赎罪的机会!檀州城关外面的吊桥已经放了下来,领先几名兵变将领一提马缰绳,已经踏上了吊桥,有的人拼命的朝着迎来的董大郎大喊,有的人却回顾城门口,大声叱喝着,让麾下步卒快点出来,在城壕外面列阵,掩护接应董大郎所部骑军。

檀州城中,得用之兵有二三千人,骑军也有两三百。本来就是幽燕边地最大的军事存在。要是能和董大郎合流,不要说眼前这四百宋军骑军了,就是萧言大军全部到来,也不见得能啃下檀州城。

可是这次毕竟是兵变,这些将领能掌握的心腹不过千余,还要分赴城中各处,压制还不明就里的王夜叉所部。不过在他们想来,这也足够了。他们和董大郎会合在一起,步骑有几千人,还有檀州坚城做为依托,还怕吃不下这些宋军?

身后的士卒们涌出来的速度并不甚快,原因无他,王夜叉突然身死,城中一片大哗,除了他们麾下,每个人都在狂呼乱跑,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场突然的变故,有些王夜叉心腹还不甘心,犹自想抵抗,虽然一切都在尽力控制当中,但是这场混乱,毕竟影响到了他们的行动速度。

不过董大郎离得这么近,宋军骑军已经给董大郎调到了离得更远的地方,就算这样,也足够接应董大郎掌握檀州了!

眼看得冲在最前面的董大郎面目似乎都能看见,不过再有一点功夫,就能杀到。一个立马吊桥上面的兵变将领,突然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大喊:“宋军,宋军来抢城了!”

几个兵变将领讶然而视,在一头是已经越过七渡河,黑压压拼命而来的董大郎三百骑,拉起了满天尘烟,在他们身后远处,是拼命朝这里赶来的宋军大队。在另外一个更近的方向,却是区区数十骑宋军,向着檀州坚城,向着乱哄哄涌出城门的成百上千的檀州军马,向着远远超过他们的董大郎所部骑军,就这样一往无前的直冲而来!

仿佛眼前就是一座山,他们也要将之一冲而到!仿佛他们,才是拥有兵力绝对优势的那一方!

这些,还是宋人么?

“直娘贼。南人疯了!”

兵变将领心中,剩下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二十骑宋军,将比董大郎稍早一刻杀到。这个时候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立即迎上去,来着不过区区二十骑,而董大郎所部不过眨眼就能赶到。稍稍纠缠他们一瞬,这二十骑只有被董大郎和他们联手淹没。

可是这二十骑宋军的气势,一时间将他们震慑住,在这一刻,没有一个兵变将领率先迎上去,反而纷纷策马退回吊桥,大声呼喊:“弓弩手,上前,将他们射回去!”

他们这一退缩,顿时在吊桥和城门之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士卒们一边要让开他们,一边要听命上前,大家在吊桥上挤成一团,还有人惊呼着掉下吊桥。檀州护城壕沟里面引了七渡河河水,还埋有削尖的木桩,落下去就是一叠连声的惨叫。

在这混乱尚未结束的时候,二六,了军,已经如飞杀系,他们毫不停留。就读样狠狠丁蹙州涌过吊桥的杂乱兵马当中!

呼喊砍杀声音顿时爆发而出,檀州兵马就算过了吊桥的也被这挟着巨大动量的冲撞击打得粉碎,所有人都掉头朝后就跑,吊桥上面,落下去的人更多。城壕当中,一片扑通扑通的落水之声,戳在尖桩上的尸身鲜血喷涌而出,将吊桥下的护城壕水,顿时就染成一片通红!

这二十骑宋军前面落马,后面也毫不停留的沿着冲开的空隙杀上了吊桥,厚重的桥板被马蹄踩得隆隆作响。那些檀州将领已经退到了城门口,这个时候才掉头大声下令:“杀他们回去,杀他们回去!”

王夜叉所部之军,在幽燕边地也算小小有一点名气,素来也有能战之名,这个时候,也还有悍勇之士涌上来,拼命用长矛攒刺。宋军骑士却迎着长矛直上,不管人马中了多少矛,凭借着最后的冲力,还能带着身边的檀州军一起从吊桥上滚落到护城河中!

那将方腾踹下马的胜捷军都头,是跟着萧言冲过易州的老人。他的战马颈项,马腹,都中了七八矛,被这些长矛死死顶住,长嘶着软倒。他也坐不定马鞍,跟着倒下。檀州兵顿时涌上来,接着又倒卷回去,这都头已经从马背上跳起,手中马槊狂舞,生生杀出一条路来!他身上已经不知道中了几下,却恍若不觉,直冲到吊桥吊索那里,手中长矛脱手掷出,将两名檀州兵连成一起,穿了一个透心凉,接着大吼一声,已经拔出佩刀,奔到粗粗的吊索那里,狠狠一刀砍下,绷得紧紧的吊索发出了啪啪清脆的破裂声音,上头那截顿时飞舞向半空。

无数人涌了过来,无数把兵刃交相戳在他的身上,那都头半跪在地,犹自挥舞着长刀,口中不断的溢出鲜血,还在发出最后的吼声!

“过河以来,萧宣赞所领,俺们就没败过!这次也是一般!”

二十骑冲来的宋军骑士,只有七八骑冲过了吊桥。桥面之上,所有檀州兵都被扫空,桥上桥下,全是人马尸首。那胜捷军都头,已经挂着长刀,保持着半跪姿势,低头战死在吊桥桥头!

胜捷军残存骑士,已径直逼檀州城门,而檀州士卒,已经被这些大宋精骑疯狂的冲击摧破。虽然手中持着兵刃,却拼命的朝着城门口挤去,那些将领无论怎么呼喊,都被冲得立足不定,只是跟着朝城里面卷去!

在,就听见一声大吼,还有马蹄如雷响动之声,董大郎已经赶到,一马当先,就冲上了吊桥桥头!

剩下的七八骑宋军甲士,鼓起最后的气力掉头,呐喊着又迎向桥口,要在檀州和董大郎所部之间,挡住他们这宝贵的一瞬时间!

董大郎铁锋在手,一个宋军骑士直直冲来,董大郎也已经红了眼睛,身子一让就让过了刺来的马槊,左手一把抓住槊杆,用力一扯,接着就是铁铜挥落。当的一声闷响,那宋军骑士戴着铁盔的脑袋整个。就瘪了下去,谁都不知道这铁盔里头,这颗大好头颅给这一铜打成了什么模样!

董大郎劈手已经抢过马槊,任那宋军骑士尸身落入吊桥下面,扬手就将马槊掷出,这一下势大力沉,另一个迎上来的宋军骑士胸口护心镜就如纸糊的一般,扑的一声被戳了一个对穿。那宋军骑士身子在马上软倒,犹自紧紧的沉裆夹着马背,这匹战马忠实的尊奉着已经死去的主人最后动作,直直的朝董大郎撞来,董大郎一钢下去,这匹战马的马头,都被削去了半个!

人血马血,溅了董大郎一身。战马尸身却仍然撞了过来,迅得董大郎坐骑后退。剩下宋军骑士,都用自己人马身体做为盾牌,朝着董大郎迎了上来!

董大郎的眼睛,就如身上血痕一样都变成了赤红的颜色。饶是勇猛如他,仍然被这仅存的几名宋军骑士也迫得在吊桥上寸进不能,在他身后,大队大队的骑兵都已经奔到了城壕边上,却在这吊桥上面被堵住。人喊马嘶的声音连成一片。

在这些宋军骑士身后,这些檀州兵和兵变将领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宋军骑士的死斗,连上前接应董大郎都忘却了,在这一玄,他们心底才下意识的浮现了后悔的念头。

大宋有人,是誓死也要夺得这幽燕之地的,他们选择女真,到底是对还是错!

董大郎猛的掉头厉呼:“列阵,列阵!挡住后面冲来的宋军!”

接着又朝城中眶目大喝:“还等什么,接应俺们入城!宋军就在身后!”

在他身后猬集着的大队骑兵,顿时散开,掉头向着马扩他们拼死扑来的方向。每个人都已经紧张到了极处,在他们眼中,宋军骑军每个,人都伏在马背上,卷起漫天烟尘,呼啸而来,在最前面的宋军将领面目都已经依稀可辨。每匹宋人战马,马腹都已经是鲜血淋漓,这是每个宋军骑士,都在用尽全力踩着马刺的明证!

这些董大郎的心腹老卒,并未曾亲眼见到这支兵马在萧言的率领下,以同样一往无前的气势扑向萧干数万大军的场景。但是在这檀州城下,每个掉转马头过来准备迎敌的人心中都被这场景震慑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燕地,还是俺们的天下么?就算女真,能从这支束军手中,抢走这燕云之地么?”

那些檀州兵变将领,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呵斥着,用马鞭抽,用刀背打,总算让自己麾下士卒从震惊慌乱当中反应了过来,举着长矛兵刃从背后直扑了上来。城门左近的墙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马拼命涌过来,几乎全是弓弩手,城墙上一片拉弓上弦之声。

只要再击退了这几百宋军,这檀州就算保住了。大家的富贵,也就保住了!

两边兵马,都涌向吊桥上剩下的最后几名死战的宋军,转瞬之间,他们的呼喊声音就被淹没在漩涡当中,董大郎一饷,敲碎了最后一名犹自在抵抗的宋军甲士头颅。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见一声呼喊,似乎夹着心头热血喷涌而出,在他背后响起:“掷矛!拔刀!冲过去!纵死不退!”

董大郎愕然回头,就看见宋军大队骑军,终于冲至了眼前,最前面的宋军骑士,纷纷直起身子,尽力后倾,将手中马槊长矛,遮天蔽日的投射而出!

而最前面的那名宋军将领,两眼瞪得大大的,仿佛眼角都已经开裂出血,只是死死的看着他董大郎!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挽天倾(八)

岳飞死死的抚住古北口城头,这座关塞。虽然经过他们这些残兵的极力修补,但仍然显得并不甚坚固,守具除了石块拍杆数量充足,就连箭镞数量,也不甚多。唯一所幸的事情,是来袭之敌受地势所阻,两边全是刀削一般的险峻山岭,飞猿难渡,而古北口关塞控扼的这条通路,虽然足够一支数千人的军马次第通行,却也难以摆开千军万马扑城的态势。留在古北口以南的,是女真人收降的奚王霞末的兵马。前段时间交给了董大郎,现在银可术收归己有,这支军马也不是当初大辽的正规军,倒是部族军成分更多一些。

大辽正规军在和宋军百年缠战当中,已经学会了全套了中原攻城守城的法门,这支临时收编的部族军却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就算女真名将如银可术,现在也不过才并始学习如何攻拔坚城。这支兵马虽然有点辎重,可是远远谈不上有什么攻具,无非就是弓弩箭镞多一些罢了。银可术星夜再穿过燕山回到北面再掌握此军,无非尽其所能打造了一些长梯出来,连云梯都算不上,这样攻城,蚁附这种程度,都不能安在头上,只能称之为蛾博!唯一所恃,就是人多,这些人性命,又是银可术毫不顾惜的。就打算用人命,尽快将这今后路已经切断,远远陷在北面这座死地关塞的宋军清除,将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南人勇猛小将擒斩,将这一直死死卡住他们后路的关塞,用血海淹没!此次攻城,从一开始,就是最为惨烈的局面。

关塞之下,数十名士卒举着大盾牌,死死的倚着墙根,举着大盾牌,按住了五六架长梯。这些长梯后面,猬集着一群群的士卒,第一批上去的披甲战士,几乎都丧命城头,现在这些被驱赶上阵的,都是甲胄不全,挤在一团,一个个都脸色惨白。在城墙之下,到处都是尸首石块,不宽的一条壕沟,上面架着便桥。桥下也全是尸首以各种姿势堆叠在一起。壕沟外头,是一排排的弓弩手,在拼命的朝着城头抛射箭雨。宋军守具不足,也没太多时间加强城外的防御工事,不过付出了百十条人命,这些新附军,就已径直面古北口不过丈许高的城墙!但是这墙头,却是一个修罗地狱,不论他们送上去多少人,都转瞬之间就被吞噬!

所有原因,都因为那个已经杀得他们寒了心的宋人小将在!岳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在城墙上奔走如飞。他麾下士卒,在拼命用长矛刺,用拍杆推打,用石块朝下砸,用羽箭朝下射,阻挡着这源源不断的敌人扑上城头。可他们毕竟人数有限,还多带伤,敌人还是不断的冒出来。这些人也没了退路,银可术带着百余女真兵赶回来接掌了全军,这些家伙是已经被女真人杀破了胆子的,银可术在那里一镇,已经砍了一排排临阵退缩士卒的脑袋,他们也只有向前,前面不过只有区区这么一点伤疲南人士卒在苦苦据守!

两名新附军士卒在城墙上又冒出头来,旁边一个宋军甲士虎吼一声,丢了手中长矛抄起放在手边的长刀,兜头就劈过来。“刷”的一刀过去,已经斜肩带背砍进了其中一人半截身子里去。旁边那长梯上面冒出来的死士已经怪叫一声,合身扑了进来,抓着那宋军士卒的胳膊按着他就滚倒在城墙上面。看到这边松动,旁边宋军就有人朝这里涌来,一排羽箭“哗”的洒了过来,其中一支,正正扎在一名宋军士卒头盔和肩甲遮护不到的颈项那里露出来的一点空隙。那宋军士卒顿时就重重的倒在城墙上头,地上打滚的两人,互相抠着对方眼睛,抚住对手颈项,在狭窄城头翻滚着。城下蛾博而上的新附军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松动,那具还僵在城头,身子被劈开一半的尸身被推进垛口,劈头盖脸的到在一名迎上来的宋军士卒身上,接着就是一名全身披甲的大汉跃上,看这身披甲,就知道这大汉是新附军当中的骨干军官!他一手操铁刀,一手持盾,刀盾向两边同时横扫,一名宋军士卒胳膊被卸掉,血雨冲天而起,而另外一名宋军士卒吃了一记盾击,顿时就头上脚下的栽下城去!宋军人数实在太过单薄,伤折几人,顿时城头这一块就空开了,周围几架长梯,源源不断都有人冒出。其间很有几名披甲大汉,城下更是一片欢呼呐喊的声音,有的悍勇之士还奋力挤到前头,推开别人,大步的就朝上爬!城下欢呼声阵阵:“图老温,图老温!”在城下远处一个土丘上观战的,正是银可术和麾下女真亲卫,几人勒马站在高处,在脚下是女真士卒排开的一条横线阵列,每个人手中都操着血淋淋的长刀。在这阵列前面,是数十具双手被反绑的无头尸身,他们被砍下来的头颅,就血淋淋的戳在一狠狠长矛矛尖上头。前头几次扑城,凡是从城上溃下之人,不论怎么哭喊乞命,都被女真甲士毫不犹豫的拉出来,顿时就砍下了脑袋!血淋淋的惨状极大的震慑了这些本来就慑服于女真军威的新附军,黑压压的人潮将古北口抚守的道路塞得满满的,每个小军安都在声嘶力竭的鼓动着麾下士卒涌上前去,有的悍勇之辈,更是身先士卒!银可术神情淡淡的,注视着那新附军大汉率先再度冲上城头,也听到了那些新附军士卒士气一振,高喊着那大汉的名字,忍不住笑问道:“这是什么人?听来不是汉儿之名……”和银可术在一起的,还有这支新附军临时的统领,原来是奚王霞末麾下大将,董大郎在的时候听他调遣,现在算是独立自领一军了。银可术这一举动,顿时让这降将大有自效之心,当日在董大郎麾下,他们大有出工不出力的嫌疑,双方关系也不怎么样,董大郎领兵为先锋,横扫幽燕边地,也知道他们不大用得上,干脆带的是自家心腹,反正在幽燕之地他董大郎人熟地熟,扩充起来,都是自家得用人马,这些奚王霞末的新附军,就交给银可术摆布吧。

董大郎给调遣走,这支新附军被银可术收归直领,仿佛也看到了出头之日,也正因如此,此次蛾博扑城,这些降军,才打得这么卖力!那统领听着银可术随口动问,顿时恭谨陪笑道:“这厮是弘吉刺猛士,弘吉刺与塔塔尔人战时,一人可当百人!批得三层甲还纵跃如飞,弓马也精熟,因恶了部落大人,才投于奚王……霞末那厮麾下,除了女真勇士,可称天下无敌!董大郎那厮无用,俺们不肯效力,要是早将出来,哪有那南人小将的威风?”听到他夸口,银可术只不过淡淡一笑:“且瞧着吧。”城头之上,眼看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突然就听见一声长啸,一个火红的身影已经飞扑而至。人影未到,那杆已经成了他标志的白蜡杆子长枪,已经如龙而至!来人除了岳飞,还能有谁?刚才他才在城头另外一角,将涌上来的新附军人马杀退。现在看到这边危急,呼啸声中,已经扑至!他身上衣甲,已经因为鲜血太多,而变成火红的颜色,扑过来就如同一团血影,直映入每个人的眼目当中!大枪飞至,枪头被岳飞单手就拨得左右摆动,狠狠抽在正朝旁边冲来的两名敌军士卒身上,一个人咽喉开口,捂着就栽倒。另外一人到是让开枪头,就被后面枪杆狠狠抽了一记,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跌出城外,人在空中,就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惨叫!后面跟上来两名甲士,都是披甲,动作极快,直抢进长枪枪杆里头去,让开了那四下闪动的枪头,岳飞干脆长枪朝前一送,顿时洞穿他们两人后面一名士卒的胸腹之间,人已经跟着长枪一送冲了上去,左手长剑已经挥出,血雨平过,那两名甲士的身形顿时矮了半截,血雨也劈头盖脸的浇下,这个时候,人们才看见这两名甲士的头颅,都已经冲天飞起!

血雨当中,岳飞已径直迎上了那名弘吉刺猛士,那弘吉刺猛士已经大吼一声,先用盾撞,然后挥刀直劈。岳飞大枪已经扎在一名敌军士卒的胸腹之间,长剑也已经挥出,整个人门户大开。那弘吉刺猛士动作极快,就抢了进来!城上城下,全都看着这场死斗,每个人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岳飞顿时就丢了手中的大枪长剑,也抢前一步,闪身让开那弘吉刺猛士盾牌一撞,伸手已经扭住了他持盾的胳膊,另一手也扭住了他挥刀劈下的手腕。两人几乎同时大吼一声,却是那弘吉刺猛士两只胳膊都被岳飞扭弯。借着他持刀的那只胳膊朝后一挥,又将他身后一名敌人的肩背之间砍开!那弘吉刺猛士不敢置信的大声嘶吼着,岳飞又抢了一步,扭着他胳膊向后,从头顶越过,那面盾牌也脱手落下,岳飞借着这将他胳膊朝后一送的力道,已经顺势就将那弘吉刺猛士的颈项夹在肋下,低吼一声用力,喊杀声震耳的古北口城上城下,似乎都能听见那一声颈骨破碎的声音!那柄长刀,也已经被岳飞夺在手中,夹着那弘吉刺猛士尸身一转,长刀过处,还堵在城头的几名甲士已经纷纷被砍倒。在岳飞身后的宋军士卒士气大振,大喝着挺矛冲上,还爬在长梯之上的扑城之士被岳飞震得已经落胆,都忘记了抵抗,当先几人被戳翻下城,剩下的反应过来,掉头就朝城外跳,连梯子都来不及回去了!他们身躯,重重的砸在城脚下顶着盾牌扶着长梯的士卒头上,那些士卒一阵惊呼,纷纷退开。宋军士卒趁势冲上,鼓起最后气力,将这几架长梯拼命推倒。这几架长梯上尚是爬满了蛾博攻城战士,就如一条条巨大的蜈蚣一般翻身就倒,轰然落在人群当中,激起一片惊呼惨叫。

岳飞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大枪,左手持枪,右手单手就将那弘吉刺猛士尸身擎起,重重的扔了出去。

“相州岳飞在此,胡虏休想生出此关!”看着岳飞并不算太高大的身影挺立城头,发出大喝,城下只是一片大哗,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纷纷掉头朝站在后面远处押阵的女真甲士们看去,欲退却又不敢。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发出的无意识的呼喊声音已经带上了哭叫的声音。这南人小将在,俺们不能过此关塞!“抢檀州城关!”在檀州城头发出轰然大哗的声音,看着一个头颅被掷下城头。看着董大郎突然领着骑军离开战场,直扑向檀州方向,方腾顿时就预感到了最为不妙的事情发生了。只能有一种可能,董大郎已经有了在檀州的内应。宋军立塞险要,他们在七渡河北,如果内应在之前任何时候开城,离檀州更近的宋军都会先他们一步冲进檀州城中。只有在战场上将宋军铁骑引开,董大郎才能利用这个机会,直入檀州!一旦他有了檀州做为依托,就算凭城不战,宋军也会在檀州脚下立足不住,只有朝后退。女真一旦再有大军跟上,那么他们的兵锋,就将直威胁到高梁河战场的宋辽最为关键的那场大战!哪怕萧言领着大军赶来,也只有束手!

方腾早已下了高台,勒马站在营门之外,在他身后,是马扩留下的二十名骑士,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马扩岳飞他们一直苦苦支撑,自己跟着这支和大宋军马作风已经迥然不同的精骑转战至此,难道就是看到了最后时刻,功败垂成的么?现在战场上,已经成了一个三角形。马扩汤怀他们,在三角形的一个点上,檀州城在三角形另一个顶点上头,董大郎就两点之间的那条边上,拼命朝着檀州疾驰。而自己所领这二十骑宋军,差不多和董大郎所部到檀州差不多距离,他们由高处冲击,马速更容易提起来,而董大郎还有一条河要涉水而过,还要耽搁一点速度,也只有他们,能赶在董大郎之前能纠缠住他们,挡在檀州城关和董大郎之间!方腾回头,看着身后二十名甲士,他朝着檀州方向一指,大家都明白了方腾的意思。方腾深吸口气,脸上只有无奈的苦笑。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也要加入战事当中,只祈祷快马疾驰的时候,自家不要从马背上面掉下来……他手心一凉,却是身边一名胜捷军都头将一柄沉甸甸的长刀塞在他手里。那胜捷军都头看着他:“方参议,留心自己,俺们顾不得你了……弟兄们。走!”接着他就一脚,将方腾从马上踹了下来!还顺手给方腾坐骑屁股一刀,那匹战马长嘶,已经撒蹄跑了开去。二十名胜捷军甲士同时打马,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声音,二十骑甲士,顿时如电一般,射向檀州城关!方腾重重摔在地上,可是他也顾不得了,翻身就爬起来,也不顾这一记摔得鼻青脸肿,只是朝着檀州方向看去。二十名胜捷军甲士在甚是高大的檀州城墙的映衬之下,显得是那么单薄,但是却没有一人回顾,只是冲向前方!檀州城头人头涌动,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呼喊声音,远远的飘过来。方腾已经看见,城门已经迎着董大郎所部骑军驰来方向,缓缓打开。悬在深阔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咯吱咯吱”放下,几十骑引着大队大队的步卒,正从城门当中涌出,焦急的等待着吊桥完全放下来。方腾在这一玄,转头冲着马扩方向。马扩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已经脱离战场,回到七渡河南岸,拼命打马,朝着檀州城关方向疾驰而去!“直娘贼,姓马的,这次是你方老子对了,入娘的你错了!你要将檀州抢下来,抢下来!要不然大局不堪设想!要是抢不下来,方老子和你没完!”经有相当把握,只要摧垮了董大郎所部主力,就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可以等待萧言大军的到来,那么这场战局,还有挽回的可能!当他看到董大郎突然掉头,扑向檀州方向。而檀州城头,也突然爆发出惊呼大哗。在这一刻,他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身前崩溃的董大郎所部士卒,被战马砍翻踏到的人们发出的惨叫哀嚎,全都突然远去,在他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嗡嗡回荡。檀州,檀州!冲在最前面的余江,突然也勒住了马,冲得性起的战马长声嘶鸣,被他用力勒着缰绳掉马过来,余江回首,数百甲士也同时回首,每道急切的目光,都迎向了马扩!一瞬间,马扩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拦住董大郎,在萧言赶来之前,保住檀州不落于女真之手!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了呼啸厉吼,马扩猛的回头,就看见留下的二十名甲士,已经义无反顾的扑向了董大郎三百骑军也同时冲向的那道城门!有如此战士,也许还有挽回,有如此战士,什么样的战局,就都还有救!如果自己粉身碎骨能换来檀州能归于大宋掌握之中,此刻马扩会毫不犹豫!他马槊一指,高声大呼:“俺们在这里,檀州就是大宋的!俺们就在这里,等着萧宣赞!追上去,杀了董大郎,拿下檀州!”几百骑士同声应和,发疯一般的踩着马刺,抽打着马股,这近四百骑大宋骑军,任董大郎步卒逃远,调转了方向,也同样拼命的朝着檀州方向驰去!在这一刻,方腾的呼喊声音传到了马扩这里,他掉头一看,就见方腾小小的人影,握着一把长刀,在那里连蹦带骂。这个汴梁子,从来没想到在他嘴里,也能吼出这样的话来!“方兄,方兄,只要檀州无恙,俺何惜对你以死谢此大罪!”马扩咬牙在心中默念一句,再不回顾,整个身体都伏在了马背上,耳边只传来呼呼声响,马速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就已经被他催策到了极限,向着檀州方向直射而出!但愿还来得及,但愿自己还有一个以死赎罪的机会!檀州城关外面的吊桥已经放了下来,领先几名兵变将领一提马缰绳,已经踏上了吊桥,有的人拼命的朝着迎来的董大郎大喊,有的人却回顾城门口,大声叱喝着,让麾下步卒快点出来,在城壕外面列阵,掩护接应董大郎所部骑军。檀州城中,得用之兵有二三千人,骑军也有两三百。本来就是幽燕边地最大的军事存在。要是能和董大郎合流,不要说眼前这四百宋军骑军了,就是萧言大军全部到来,也不见得能啃下檀州城。可是这次毕竟是兵变,这些将领能掌握的心腹不过千余,还要分赴城中各处,压制还不明就里的王夜叉所部。不过在他们想来,这也足够了。他们和董大郎会合在一起,步骑有几千人,还有檀州坚城做为依托,还怕吃不下这些宋军?身后的士卒们涌出来的速度并不甚快,原因无他,王夜叉突然身死,城中一片大哗,除了他们麾下,每个人都在狂呼乱跑,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场突然的变故,有些王夜叉心腹还不甘心,犹自想抵抗,虽然一切都在尽力控制当中,但是这场混乱,毕竟影响到了他们的行动速度。不过董大郎离得这么近,宋军骑军已经给董大郎调到了离得更远的地方,就算这样,也足够接应董大郎掌握檀州了!眼看得冲在最前面的董大郎面目似乎都能看见,不过再有一点功夫,就能杀到。一个立马吊桥上面的兵变将领,突然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大喊:“宋军,宋军来抢城了!”几个兵变将领讶然而视,在一头是已经越过七渡河,黑压压拼命而来的董大郎三百骑,拉起了满天尘烟,在他们身后远处,是拼命朝这里赶来的宋军大队。在另外一个更近的方向,却是区区数十骑宋军,向着檀州坚城,向着乱哄哄涌出城门的成百上千的檀州军马,向着远远超过他们的董大郎所部骑军,就这样一往无前的直冲而来!仿佛眼前就是一座山,他们也要将之一冲而到!仿佛他们,才是拥有兵力绝对优势的那一方!这些,还是宋人么?“直娘贼。南人疯了!”兵变将领心中,剩下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二十骑宋军,将比董大郎稍早一刻杀到。这个时候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立即迎上去,来着不过区区二十骑,而董大郎所部不过眨眼就能赶到。稍稍纠缠他们一瞬,这二十骑只有被董大郎和他们联手淹没。可是这二十骑宋军的气势,一时间将他们震慑住,在这一刻,没有一个兵变将领率先迎上去,反而纷纷策马退回吊桥,大声呼喊:“弓弩手,上前,将他们射回去!”他们这一退缩,顿时在吊桥和城门之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士卒们一边要让开他们,一边要听命上前,大家在吊桥上挤成一团,还有人惊呼着掉下吊桥。檀州护城壕沟里面引了七渡河河水,还埋有削尖的木桩,落下去就是一叠连声的惨叫。在这混乱尚未结束的时候,二十骑宋军,已经如飞杀至,他们毫不停留。就读样狠狠丁蹙州涌过吊桥的杂乱兵马当中!呼喊砍杀声音顿时爆发而出,檀州兵马就算过了吊桥的也被这挟着巨大动量的冲撞击打得粉碎,所有人都掉头朝后就跑,吊桥上面,落下去的人更多。城壕当中,一片“扑通扑通”的落水之声,戳在尖桩上的尸身鲜血喷涌而出,将吊桥下的护城壕水,顿时就染成一片通红!这二十骑宋军前面落马,后面也毫不停留的沿着冲开的空隙杀上了吊桥,厚重的桥板被马蹄踩得“隆隆”作响。那些檀州将领已经退到了城门口,这个时候才掉头大声下令:“杀他们回去,杀他们回去!”

王夜叉所部之军,在幽燕边地也算小小有一点名气,素来也有能战之名,这个时候,也还有悍勇之士涌上来,拼命用长矛攒刺。宋军骑士却迎着长矛直上,不管人马中了多少矛,凭借着最后的冲力,还能带着身边的檀州军一起从吊桥上滚落到护城河中!那将方腾踹下马的胜捷军都头,是跟着萧言冲过易州的老人。他的战马颈项,马腹,都中了七八矛,被这些长矛死死顶住,长嘶着软倒。他也坐不定马鞍,跟着倒下。檀州兵顿时涌上来,接着又倒卷回去,这都头已经从马背上跳起,手中马槊狂舞,生生杀出一条路来!他身上已经不知道中了几下,却恍若不觉,直冲到吊桥吊索那里,手中长矛脱手掷出,将两名檀州兵连成一起,穿了一个透心凉,接着大吼一声,已经拔出佩刀,奔到粗粗的吊索那里,狠狠一刀砍下,绷得紧紧的吊索发出了“啪啪”清脆的破裂声音,上头那截顿时飞舞向半空。无数人涌了过来,无数把兵刃交相戳在他的身上,那都头半跪在地,犹自挥舞着长刀,口中不断的溢出鲜血,还在发出最后的吼声!“过河以来,萧宣赞所领,俺们就没败过!这次也是一般!”二十骑冲来的宋军骑士,只有七八骑冲过了吊桥。桥面之上,所有檀州兵都被扫空,桥上桥下,全是人马尸首。那胜捷军都头,已经挂着长刀,保持着半跪姿势,低头战死在吊桥桥头!

胜捷军残存骑士,已径直逼檀州城门,而檀州士卒,已经被这些大宋精骑疯狂的冲击摧破。虽然手中持着兵刃,却拼命的朝着城门口挤去,那些将领无论怎么呼喊,都被冲得立足不定,只是跟着朝城里面卷去!

在这一刻,就听见一声大吼,还有马蹄如雷响动之声,董大郎已经赶到,一马当先,就冲上了吊桥桥头!

剩下的七八骑宋军甲士,鼓起最后的气力掉头,呐喊着又迎向桥口,要在檀州和董大郎所部之间,挡住他们这宝贵的一瞬时间!董大郎铁锏在手,一个宋军骑士直直冲来,董大郎也已经红了眼睛,身子一让就让过了刺来的马槊,左手一把抓住槊杆,用力一扯,接着就是铁锏挥落。“当”的一声闷响,那宋军骑士戴着铁盔的脑袋整个就瘪了下去,谁都不知道这铁盔里头,这颗大好头颅给这一锏打成了什么模样!董大郎劈手已经抢过马槊,任那宋军骑士尸身落入吊桥下面,扬手就将马槊掷出,这一下势大力沉,另一个迎上来的宋军骑士胸口护心镜就如纸糊的一般,“扑”的一声被戳了一个对穿。那宋军骑士身子在马上软倒,犹自紧紧的沉裆夹着马背,这匹战马忠实的尊奉着已经死去的主人最后动作,直直的朝董大郎撞来,董大郎一锏下去,这匹战马的马头,都被削去了半个!人血马血,溅了董大郎一身。战马尸身却仍然撞了过来,迫得董大郎坐骑后退。剩下宋军骑士,都用自己人马身体做为盾牌,朝着董大郎迎了上来!董大郎的眼睛,就如身上血痕一样都变成了赤红的颜色。饶是勇猛如他,仍然被这仅存的几名宋军骑士也迫得在吊桥上寸进不能,在他身后,大队大队的骑兵都已经奔到了城壕边上,却在这吊桥上面被堵住。人喊马嘶的声音连成一片。

在这些宋军骑士身后,这些檀州兵和兵变将领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宋军骑士的死斗,连上前接应董大郎都忘却了,在这一刻,他们心底才下意识的浮现了后悔的念头。大宋有人,是誓死也要夺得这幽燕之地的,他们选择女真,到底是对还是错!董大郎猛的掉头厉呼:“列阵,列阵!挡住后面冲来的宋军!”

接着又朝城中瞋目大喝:“还等什么,接应俺们入城!宋军就在身后!”在他身后猬集着的大队骑兵,顿时散开,掉头向着马扩他们拼死扑来的方向。每个人都已经紧张到了极处,在他们眼中,宋军骑军每个,人都伏在马背上,卷起漫天烟尘,呼啸而来,在最前面的宋军将领面目都已经依稀可辨。每匹宋人战马,马腹都已经是鲜血淋漓,这是每个宋军骑士,都在用尽全力踩着马刺的明证!这些董大郎的心腹老卒,并未曾亲眼见到这支兵马在萧言的率领下,以同样一往无前的气势扑向萧干数万大军的场景。但是在这檀州城下,每个掉转马头过来准备迎敌的人心中都被这场景震慑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燕地,还是俺们的天下么?就算女真,能从这支束军手中,抢走这燕云之地么?”那些檀州兵变将领,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呵斥着,用马鞭抽,用刀背打,总算让自己麾下士卒从震惊慌乱当中反应了过来,举着长矛兵刃从背后直扑了上来。城门左近的墙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马拼命涌过来,几乎全是弓弩手,城墙上一片拉弓上弦之声。只要再击退了这几百宋军,这檀州就算保住了。大家的富贵,也就保住了!

两边兵马,都涌向吊桥上剩下的最后几名死战的宋军,转瞬之间,他们的呼喊声音就被淹没在漩涡当中,董大郎一饷,敲碎了最后一名犹自在抵抗的宋军甲士头颅。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见一声呼喊,似乎夹着心头热血喷涌而出,在他背后响起:“掷矛!拔刀!冲过去!纵死不退!”董大郎愕然回头,就看见宋军大队骑军,终于冲至了眼前,最前面的宋军骑士,纷纷直起身子,尽力后倾,将手中马槊长矛,遮天蔽日的投射而出!而最前面的那名宋军将领,两眼瞪得大大的,仿佛眼角都已经开裂出血,只是死死的看着他董大郎!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挽天倾(九之上)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宋时归》第一百一十四章 挽天倾(九之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挽天倾(九之下)

战事。不论交战双方当中的任何方。都没有想引罚;到如此的地步;

檀州城中,已经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头,黑烟冲天而起。夹杂着战场上的烟尘,直冲入云霄当中?檀州内外,惨叫惊呼哭喊声音,仿佛将这燕云卷得更大,散布全城。

在这样的景象下,连天空上的秋日,都变得黯淡无光。挣扎着向西面渐渐斜落下去。

王夜叉这个前燕山贼竭力保全住的这个乱世小小桃源。终于在他死,后,经历了这场空前的劫难。

城中檀州军马已经完全混乱了,不管是属于兵变一方的,还是王夜叉心腹部下,都已经乱成了一团,在檀州城中大烧大抢。到处都是人影乱窜,更多的火头随着他们的动作升了起来,檀州街头上,百姓流民也同样哭喊着跑来跑去,没头苍蝇也似的到处乱撞,却在哪里,都能遇到这些大多已经失却控制的乱兵。百姓尸身,道路上面,比比皆是,更有衣衫破碎的女子,被这些乱兵狂笑着架着就走。

檀州四门已经全部打开,到处都有人潮在越城而出,但是除了正在交战的那个城门口,每个城门口都有乱兵堵住,只要逃难百姓流民撞到此处,男子不由分手的兵刃加之于身,然后翻拣尸身上的细软财物,女子一把抓着发髻就抢过来,老丑的丢进城壕,青年的扔在一旁,刀枪环逼看管,随时等抢掠够了,就离开此处,随便去什么地方?

除了百姓遭劫,这些乱兵,同样也自己互相攻杀。把住城门的某个。乱兵小团体抢掠得太多,将城门把得太久,总有另外一群看得眼热的乱兵涌上去,要分一杯羹,或者干脆将他们从城门口这个地方赶走。双方都抢红了眼睛,要得这么一个好位置,动辄就是一场拼杀,失败者丢下几具尸体叫骂着涌进城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得烧抢之处,胜利者留在这里,用加倍狠辣的手段对付这些逃难百姓。直到被新的乱兵赶走。

檀州大郡,加上流散而来,王夜叉尽力保全住的燕地百姓,怕不有五六万之多。这个时候再经城中烧抢劫掠,也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向城门口,看到城门变成如此的修罗景象,不少人就爬上城墙,闭着眼睛朝下一跳!侥幸落城不死的还要越过壕沟,宽深的护城豫内,尖桩之上累累都是尸首,城壕积水,已经成了红色,垂死者尚在哭喊挣扎。

每个身处其间的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在短短一天,这原来尚是避秦之地的檀州,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战事,也同样还在檀州那个双方已经流了太多血的城关上展开。

几名兵变将领,手中还能掌握的死士兵马,尚有七八百之数?而董大郎搜拢自己的骑步两军溃卒,也还有五六百人马?

要是平原会战,在董大郎的骑兵折损了快一半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就算加上了檀州这些变兵,也未必抵挡得住完整的马扩所领的骑军的冲击。

可是现在,马扩所领的这数百大宋精骑,已经丧失了冲击的空间,累经大战也接近极限,都是在竭力支撑,战场范围就那么狭双方一时间就打成了相持,在檀州面北城关互相攻占,双方都在缓慢的流血当中,谁也一时吃不下对方。

大宋兵马,几乎都集中在城关左近,人人下马,依托着他们已经控制住的城墙死守。而城内是变兵,城外是董大郎的残兵,交相向他们攻击,想将这些宋军清扫出檀州。而宋军就死死守在这里,城上人用弓弩,用石块,用各种各样的守具拼命向城墙两边下头倾泻,不时还要抄起兵刃,和沿着城墙两边涌过来的士卒在城头激战。

在城关入口处,董大郎所部残存骑兵居然还发起了三两次冲击,有一次几乎都杀进了城门里面,还是马扩从城墙上跃下,翻身上马,带着几十骑及时反击,才又将他们杀过了城壕!

眼看从外面是怎么也打不进城中了,还要忍受城墙上面的火力杀伤,这些城外的董大郎士卒转身就从其他城门入城,在城门口还和那些乱兵发生了小小的厮杀。那些乱兵以为董大郎所部骑军是来抢这块风水宝地的,还想阻拦,却转眼之间就被杀散。

这些董大郎的心腹老卒只顾着入城加入战线,可是那些各地豪强拼凑起来的步卒们,却几乎是才一入城,就加入了对檀州的烧抢之中。能跟着加入战阵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可是局面就随着这些董大郎心腹老卒的加入,顿时就显得不同了起来。这些老卒都是百战余生,几乎个个都能起着基层军官的作用,这个时候,厮杀到了现在,他们也就当是为董大郎出最后一把气力了,天下之大,他们还能去哪里?

几个兵变将领麾下到是有七八百心腹死士,多是他们的宗族子弟,这些人是打不散的。可是往日里和地方豪强械斗一场取胜,就能当自己是天下强兵。何尝见过这天下精兵到底是什么模样?在城墙上面朝着宋军控制地段一阵攻杀据守,反而给疲惫的宋军杀得站不住脚了,纷纷朝后退?

直到这些老卒从其他城关加入,顿时就起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他们将这些檀州士卒结成临时的战阵,城墙左近厮杀地方本不是很大。前面上去用短兵刃搏杀,后面用长兵刃夹杂着弓弩援护支撑,一波杀退,另一波又上。双方战士尸体不断从城墙上滚落。董大郎在城下带着寥寥数十名骑兵和百余檀州军战卒,控制着宋军向城内扩张的通路。

厮杀一阵,渐渐稳住了局势,还在向着城关大门处缓慢发展,得尺则尺,得寸则寸。双方“叮萨烈,又卜了个台阶,血不断的顺着城墙流下,一驯佩城头土壤吸进去,战至最后,城墙上面已经又湿又滑,不时有人失足,扭打着从上面落下,只要一时不得摔死,在城下还翻滚做一团!数柄长矛齐齐从后面抢出。将几个逼过来的檀州士卒迫退,一个退得迟了一些,胸口就开了一个碗大的窟窿,惨叫着一头栽下。余江举着盾牌冲上去,一把将跌在地上的汤怀拉起来,从后面飞过来几支羽箭。朵朵的落在盾牌之上。余江却不管不顾,将马扩硬扯了回来。

刚才马扩带头扑上,硬生生砍翻了几人,又用盾牌推了一个董大郎的老卒落城。不小心脚下一滑,就重重摔倒。他体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了。这一摔竟然就难得爬起,后面檀州军士卒瞧出便宜,扑上来就想砍杀,要不是余江援护及时,马扩恐怕就要不幸!

余江才将马扩拖回来,马扩翻身而起,想在地上摸一把兵刃,再度杀上去。余江用力扯着他,大声呼喝:“马宣赞,先缓一口气再上去!”

马扩已经杀得对周遭事务失却了正常的感知。只是怒喝:“你到了俺这边,那头如何?俺不打紧,檀州却是要紧!”

余江一指城墙那一头,扯着嗓子大喊:“汤虞侯在!这一轮扑杀,汤虞侯在那边也顶住了!敌手也要回口气,马宣赞,你也跟俺退下去休息”。

马扩直着眼睛朝余江所指方向看去,才看到汤怀立在城墙另一头,他手中握着他的步弓,用弓梢狠狠的将一名退避不及的董大郎老卒抽下城头。其他敌军。早就退后了十几步,在那里重重喘息。等着下一轮的扑杀。

宋军将士,同样精疲力竭,他们扶起倒在城头的伤号,将他们朝后拖到箭楼里头。双方都不在上前拼杀,只有零星羽箭互相来往,人们都已经杀得麻木了,对这种零星羽箭来袭,谁都没有弯腰躲避的意思。

再朝城下看去,董大郎亲领的人马朝着城门口的又一次扑击也被击退。董大郎也早没有了在吊桥上面凶悍的气息,汤怀两箭将他射落,摔倒壕沟当中,尖桩已经将他甲叶没有遮护周全的地方挂得稀烂,浑身上下伤口,现在都用脏兮兮的战袍裹着。现在他也已经下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不再下令再度扑击而上,只是用狼一般的目光,狠狠盯着城头上面的马扩几人。

两人目光一碰,都是恨不得咬牙切齿和血吞了对方的凶狠。但是战事演变到这一步,两军都已经遍体鳞伤,精疲力竭,谁也一口吞不下对方。只能这样缓慢的持续流血。这场战事,已经从清晨开始,一直厮杀到头顶太阳就要西斜!

马扩看到暂时又到了双方都要喘息一阵的时候,这才无话,被余江扶持着踉踉跄跄的退到了箭楼左近。箭楼里面,全是宋军伤卒。几个。伤势轻一些拿着各种城头备下的防火器具在戒备,火箭射入,就要第一时间扑息火头。伤卒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谁也没有大声惨叫,只有低低的呻吟之声?

看到马扩身影出现,一个还能动的伤卒,竭力支撑坐起,问道:“马宣赞,俺们援军到了么?檀州现在还在俺们掌中,俺们做到了,现在就看萧宣赞的援军的了!”

马扩无语,他从古北口开始,就一直等待萧言的到来,从那里一直等待到了檀州!大宋精骑,不可不谓忠勇,在敢于死战,敢于一马当先的统帅身后,他们从来都是义无反顾,至死方休。但愿萧言,不要负了他们这一路的孤军苦战!

他极目向南看了一眼,只看见寂静无声的幽燕原野。宋军营寨也在不远的地方,敌我双方,都没人顾及到这处已经完全空了的营寨,只有宋军旗帜,犹在猎猎飘扬?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这一支打着大宋旗号的军马,还在苦战!

萧言啊萧言。你也该来了,俺们已经等得太久!

檀州城中,现在烟火炙天而起,到处都是哭喊,到处都是尸首,这座曾经还算平和的州郡,已经彻底糜烂。一阵阵烟气夹杂着尸臭就这般扑面而来。

马扩倒也没有太过于同情这座州郡百姓的命运,他自小生长兵间,什么样的惨状都已经见过。他现在只关心着眼前战事的局势。双方僵持,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了,短时间内,两支筋疲力尽的军马都没有吃掉对方的能力。现在能决定战局的,就是谁的后续援兵最先来到。

女真军马,谁都知道离檀州并不遥远,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萧言的人马到底离这里有多远!

他在那里重重的喘息,旁边余江不出声的递过!个水袋。

马扩一愣,方才接过了,仰脖喝了一口,又放下来叹道:“留给伤卒吧

话还没说完,他心头却又掠过一个和眼前战事并不相干的念头:“方腾方参议,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但愿这个。汴粱子能够无恙,就算俺们殉了城,他也能将从古北口到檀州的这孤军血战消息,带给大宋,带给萧言,带给官家”。被马扩念到的方腾,现在正在单人独骑,朝南疾驰。

在二十骑宋军率先抢到城门,一直拖延到马扩大队到来之际,方腾已经一眼就看出眼前局势,靠着二十骑宋军牺牲,马扩终于抢回了时间,要不就顺利夺下檀州,至少也有打成僵持的局面!

董大郎和马扩,他们所有底牌现在都已掀开,剩广二二比就是将十血战而只最后决定檀州命纭的。怀是谁援军最先到来!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参加这场战事无非也就是多一个累赘。唯一能做的,就走向南寻找在他算中必定会到来的援军。接引他们,尽快加入这场战事,底定檀州局面!

可是当他背着檀州方向疾驰,却有无数次想掉头回顾,策马回去和马扩他们同生共死。那二十骑宋军孤身迎向坚固的檀州城墙,迎向无数的檀州守军,身后还有董大郎的数百铁骑拼死而来的景象,一次次的在他心头闪现。

那些一向被大宋士大夫小视。甚而嘲讽的大宋军人,义无反顾的姿态,让他深深震撼!

这大宋,到底是这些士大夫在支撑,还是这些百余年来,一直在边地默默牺牲的战士们在支撑?

马扩离开古北口的愧悔难当心情,方腾现在才深刻的理解。萧言要是并没有援军到来,那他离开他们独活于世,这一辈子的后半生,将为怎么样的情绪所折磨!

萧言,萧言,如果你是那应运之人,如果我方腾没有算错,你就快点出现!

他已经拿出了全部气力,尽力的将自己平稳的放在马背上,随着这从古北口就一路跟着他的忠实坐骑颠簸起伏,战马也已经跑得浑身是汗,长长的喘着粗气。方腾也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簸出来了。可无数次极目四顾,都没有看见这檀州左近,有半点大军奔来的踪影?

一路狂奔,他已经出去了二三十里,头顶太阳已经西斜。眼前仍然是朝着远处铺开的幽燕大地,田地抛荒,坞壁在远处林立,檀州升起的烟火,让左近百姓全部缩入了坞壁当中,天地之间,空空荡荡,仿佛仅他一人一骑而已?

他猛的勒住了坐骑,战马长嘶一声跳跃几下,这才立足,可以感觉到战马胸腹剧烈起伏着,汗水如瀑布一般在顺着皮毛朝下滑落。方腾看看西斜的太阳,掉头回望。檀州已经遥远得如同一个小黑点,只能看到一丛丛烟柱不详的升起,上接天际。

似乎还有喊杀之声,顺着幽燕秋风,隐隐约约的飘了过来。

在这里还接应不到来援军马的话,只怕就来不及了!女真兵马,绝对不会离檀州太远。他们这个时候。也许已经逼近了檀州!可以想见,马扩他们现在已经竭尽了全力,不管檀州战局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只要这些女真军马一旦加入,他们也回天无力!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不如回去和他们同生共死!虽然不能操刀,可是拉着一个女真勒子同归于尽,总能做到吧?大宋这场战事至今,但有殉国的战士。没有捐躯的书生。从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汴梁子开始,总能震醒一些人罢?

马扩淡淡的嘲讽一笑,就准备掉头回去。临行之际,他最后向南看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他的浑身都已经僵住;想控制自己的心神,却怎么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就这样拼命的滑落下来。

方腾转瞬之间就感到自己的失态,有的人在生死之间。变得心肠更硬。方腾却觉得自己那种在汴粱富丽岁月养成的嘲讽冷淡性格,在这一趟出生入死的历程当中,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他胡乱的用衣袖擦了一下脸,想平静一些,但走到了最后,却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直娘贼的萧言,你这个囚橡的现在才到!你怎么才到,你怎么才到!你知道有多少健儿,为了等到你来,已经捐躯幽燕边地,临死最后一玄,都在朝南而望!去你娘的,你到在后面呆得安稳!”

在方腾视线当中,就看到南面天地之间交界处,一面面旗帜跳荡而出,当先一面大旗,上面字号正是一个斗大的萧字,哪怕相隔这么遥远,方腾在这一刻,也看得清清楚楚。在大旗之下,无数顶铁盔也跃出了地平线,在他们掀起的漫天烟尘映衬下,一丛丛红色的盔缨,飘拂如血,这些骑士,仿佛无穷无尽的从地平线南面涌出,就朝着檀州升起的无数从烟柱方向。直直驰来!

区区前后数百孤军,在燕山内外,在长城之数,在幽燕边地,在檀州左近,苦苦厮杀支撑了这么久,终于将萧言等到了!

这是大宋骑军,全师而来!在七渡河北,一支军马,同样逼近了檀州城。

风向正好朝北,将檀州城升起的丛林也似的烟柱朝北吹动,南风夹杂着城中的尸首烧焦的味道,还有满城的哭喊的声音,朝这里不断的飘来。

黑灰被风带得远远飘向北面,如雪一般纷纷落下。

落在这成散漫队列,不紧不慢的朝檀州赶来的女真兵马头上?

每个人都在朝南而望。议论纷纷。

在这些女真兵马身后身前,还夹杂着一两百当地豪强拼凑出来的骑军,后面还有拼命赶路跟上杂乱步卒,女真骑兵跑得并不甚快,这些步卒拼死拼活,总算跟上。议论得最多的,也还是他们,每个人都直愣愣的看着檀州城头的厮杀,看着落在身上的黑灰,听着远远传来的惨叫哭喊声音,还有厮杀碰撞之声?不住的交头接耳。

“王夜叉是跟的哪方?这厮镇在檀州这么些年,可是苦了俺们!凭什么要俺们交粮纳草。收留那些流民?又没给俺们坞壁种田扛活!”

“管王夜叉跟着谁呢?反正这檀州已经不姓王了。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里大烧大抢,这笔财可是发得不轻!”

“檀州肥啊怕不有几万人在里头吧?现在瞧瞧,能跑出来的没有几个!多少大户都躲进檀州城了,听说单单一户,那身家,就比打开

别说这些大户家花骨朵也似的闺女了”经过流民女人,俺也弄了三两个”饿得没有三两肉,又黑又脏,弄的时候还抓着个霉饼子入娘的往死里面啃,花粮食养三两月,才略略有点模样,要是破了檀州,随手抢一个回去暖被窝,也比这些女人强上十倍!就算弄得腻了。拿出去换,也值十斗八斗的豆麦,怎么也亏不了!”

“拉倒吧,现在城里已经成这种鸟样,王夜叉的兵近水楼台,早就捞得饱了。更别说杀进去,还要尽着女真老爷拿好的,俺们跑了这几十里,还能捞着什么虚屁?”

“说千说万。都没鸟相干,早一步进城要紧”。

这些拼凑起来的步卒,其实都是各地坞壁的主人子弟,不过都是些远宗。他们正是燕地各处坞壁私兵的主力。在各处割据当中。子弟多的,就势力大些。

在萧言那个时空,后来幽燕之地兴起的新附汉军,就多是强宗,这幽燕之地从此时兴起的这种以家族为主力的私家汉军,从现在开始,绵延了百数十年,不管是女真蒙古,都活得如鱼得水,还出现了张弘范这等最后覆灭了南宋的人物。

这些远宗子弟,多半都是身强力壮,只知道家族,不知道朝廷,更无论大宋还是女真。一个,个都没什么身家,但是在这乱世当中也不是最底层的弱者。野心勃勃的只是想出人头地,什么样的厮杀破坏都干得出来。换而言之,那个坚忍疯狂,野心勃勃的董大郎也是这样一般的人物,这等人物。只有在乱世燕地,才会涌现出来!

这些人的目光都技向了女真兵马,更投向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三个女真谋克。每个。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等那三个女真谋克下令,让他们赶紧冲入城中,大烧大杀大抢一番!管入娘的他们是在为大宋还是为女真效力,落在自己腰中的财物,自己怀里的女子,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斡朵走在三个人最前面,三人当中,也是他的神情最为兴奋?不动的抽着鼻子,回首已经兴奋得红光满面,笑骂道:“去他娘的,董大郎这厮,这次倒还干得不赖!居然能杀进城去!不过这些宋军,区区几百骑,也能杀进去,现在还能据守一段,也算是厉害了。两家现在恐怕都恨不得用牙齿互相咬了这大好檀州,董大郎就送到了俺们手里!这次事了,要是董大郎这厮还能活着,说不定俺还正眼看他一眼”。

拉合马也摇头,指着檀州:“这么大个城池,南面当真繁华,比中京上京也小不到哪里去!入娘的城墙垛口还是包砖的,直这么花气力在修这些龟壳上头!董大郎多半是靠着内应,才卷杀进去,凭着他那点兵,打到贫得一个婆娘生娃娃了,都未必拿得下来。这厮当真在燕地是人熟地熟!银可术没错用了他!”

宗设还是三人当中最为沉稳的样子,这个时候冲着两人笑道:“银可术当日行事,俺们议论得还少了?斡朵你嘴嘴敞,俺和拉合马也没少说,现在看来。银可术真是俺们女真当中有勇有谋的好汉子!俺们心思。的确用得少了”,现在两条狼咬得疲了,就等俺们女真海东青,一下子就将檀州拿下来!”

斡朵哈哈大笑。一副心痒难熬的模样:“宗设,你还稳个什么劲?俺倒不是催促,你比俺踏实,可是现在。明明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一举冲进去罢!”

宗设同样大笑,他这个前驱董大郎为先锋,自己在后面拣便宜的计策,得到的结果,比预想中还要好上十倍。董大郎拼得元气大伤,性命还在不在都在未定之天,眼前马上就会少了这么一个讨厌玩意儿,宋军比想象中要强,可是转瞬之间也会全军覆灭。檀州这么一个要害城池,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在他的手中。

此次南下,他的功绩,说不定还超过了银可术!女真汉子虽然诚朴许多。但是随着手里握着这么多地方子民,也开始活动了起来。银可术原来不过是温都部的,他宗设却是实打实的完颜家子弟,凭什么就让他在银可术麾下听令?宗翰直恁的偏心!

南下立下这么一场大功,在宗翰面前,也许就和银可术可以平起平坐了罢?

“俺可没说还要等下去,择朵,拉合马,这次俺们比上一比,看谁先冲进檀州城”。

宗设一声令下未必,在他身后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几名女真士卒,顿时鼓起吹响了号角,号角声呜咽响起,在他身后,数百女真甲士顿时就发出了同声欢呼,嗷嗷呼喊着就催动坐骑,由散乱的队形自发成列,跟在各自的谋克蒲里衍身后,成数个,箭头,朝着烟火缭乱,双方犹自死战不休的檀州冲杀而去,拦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道浅浅的七渡河!”一”一一一一队人马,不自觉的都停下了手中兵刃,一起掉头朝北看去。

这号角声音,在古北口马扩已经无数次的听过了。他一下从前面厮杀场中退下来,冲到城墙垛口边上,朝北望去。

在他的视线当中,就看见数百个小黑点已经跃动在视线当中,女真人缀着白施的谋克大旗,同时出现了三面。引领着各自旗号下的女真铁骑。正在七渡河北,朝着檀州城疾驰而来!

在他们身侧身后,还跟着百余骑散乱的骑军,不用说是他们在燕地收拢的豪强私兵。在这些骑兵身后,还有人数足足上千的步卒,正狂呼乱叫着,也不顾队形了,撒开双腿拼命的跟着这些女真人身后,朝着檀州城奔来!渊“匀尸的女真甲十就如同个个上下起伏的钢铁凶神,二;八都权在双层的铁甲当中,辽东甚至更北面那些鬃毛长长的高头大马载着他们迈开大步向南而来,铁盔之下,甚至可以分辨出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神。

阳光照在这幽燕大地北面奔来的铁甲骑士身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似乎在这一刻。照得城头所有东西都亮了起来!

最先到来的,不是萧言,不是大宋南面的援军,而是女真,是女真!

在这一刻,马扩连自己手中刀盾,都无法握得稳了。在心口浮现出来的,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绝望!自从他和岳飞方腾几乎是孤身北上而来,就在这北面突然发生天崩地陷变故之际,凭着胸中一口血气,苦苦支撑到了如今。总以为男儿不到最后,决不可放弃,可是现在,再怎样坚持,也是无能为力!

他们以二百骑,在古北口苦守数天,现在岳飞也许还卡在古北口,让女真后路不得通畅,不然抵达檀州的,不止这点人马。他会合了汤怀,以四百骑血战檀州,在董大郎和檀州守军里应外合之际,还拼死夺取了城关,支撑到了现在,给大宋北面战事留了一线希望。但是当更为凶悍的女真兵马,还有更多的援军加入战事之后,还能支撑多久?

大宋这些忠勇男儿,和绝对忧势的敌军,已经苦战了太久太久!

他伏在垛口上,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两条腿软软的都支撑不住了身子。喉头格格作响,心中万千思绪翻腾,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边甲士,也多如他一般。呆呆的看着眼前景象。在他身侧,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却是在城墙那头御敌的汤怀,挤开众人,大步的朝这里走过来。

两边进逼的敌军,这个时候也像是呆了,立在各自所在,绝无动作,城头一直在苦苦纠缠厮杀的两军,在女真旗号突然出现在视线当中的时候,都一时凝固!

身后伸出一只手,拍拍马扩肩头。这才将马扩震醒,回头一看。正是余江站在他身后。激战至此。这个投降宋人,经历了无数战的军中老油子也神色黯然的看着自己。

从一开始到现在,余江就紧紧的跟着他,不知道多少次在万分危急当中,遮护了自己背后,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一战下来,差不多就已经是生死之交了。

马扩扯动嘴唇,苦苦一笑:“老余,走罢,或者董大郎兵少,还想收留你们这些老常胜军。俺知道你也不想降他,董大郎这厮太阴毒狠辣了“先挣扎一条性命就是,得了机会,再逃也成。天下之大,你的本事,总能活下来

余江嘿嘿一笑,用手比了一下周遭弟兄,有胜捷军也有神武常胜军,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面上除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就是自己的和敌人的鲜血涂抹。不少人已经裹创数出,衣甲破碎,犹自挺立城头再拼死而战。

只和宣赞还有这些弟兄们同生共死的战至现在,宣赞怎么能说出让俺们就走的话出来?俺知道宣赞在为什么而战,而俺们,现在不是和宣赞一样,都是大宋的人了么?俺们这些弟兄,流落燕地,厮杀半生,好容易也才有了一个家国!既然这个家国,有宣赞这等人值得为

马扩一怔,转头又看向挤到身边来的汤怀,汤怀神色仍然如常一样坚定,或者说就是万年不变的木讷:“俺救不了哥哥,可是在这里死,战到底,还是寻常,,总不能降了女真勒子或者董大郎罢!”

马扩不语,目光一一在身边甲士脸上扫过,每个人都宛如一尊雕塑,或许他们脸上有绝望的神色,可是却一个个。仍然昂然不屈!

不知道多少情绪,在马扩心中翻滚,到了最后,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突然大喝一声:“将俺们大宋的旗号升起来!”

罢就已经健步而前,直奔箭楼而去,所有气力,在这一刻都回到了他的身上,在城墙上健步如飞,转眼之间就已经奔到箭楼铁闸机关所在,狠狠两刀劈下。机关上卷着的粗索啪啪声中,就已经断裂,接着那城门内的铁闸,就轰然而落,激起满城金石相交的轰鸣!

“让这些女真教子知道,就算俺们全部战死在这檀州城。大宋也不可侮,一旦他们南下,有更多这样的好男儿,在等待着他们!就用俺们的性命,这样告诉他们!”

在他身后,一名宋军甲士已经扯下身上一直包裹着的这支军马的旗帜,找到箭楼前面一根悬挂夜间***信号的木杆,已经柔身盘上,就要将军旗栓在上面!

宋军向来以阵战为主,各个指挥,都有各自旗号。也最看重这些旗号,军阵当中,秩序纪律严整为先,所有士卒,都要随旗号而动。宋时几次大战,全军惨败甚至覆灭的如高梁河,好水川等战事不用说了,那些是败得太惨。其他大战,各军凡是有丢失旗号者。有论斩之罪。

马扩领主力空营而出,这支宋军的旗号就选骁勇之士随身携带。不敢轻易丢失?现在也随在马扩身边,听到他的命令,宋军旗号,终于在这最后一刻张挂而出,猎猎舞动在檀州城头!

此处,就是军覆身死,但是绝不后退之地!这一章差不多写了两万两千字。

起点邮章节上限两万。

只好拆成两章发了。

抱歉抱歉。

韩国棒子给淘汰了,联心甚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挽天倾(完之上)

站在檀州城关之外,每个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而他们终于等到,在韩世忠轻骑突进之后,总有点不放心,干脆让白楼兵留在后面跟进,自己只带了数十名亲卫的萧言。也飞马赶到檀州一带,韩世忠才平定檀州,城中烟火还没有扑灭,流民尚且满城,哭喊之声震天,萧言的传骑,已经到达了城中。城中诸人。闻讯立即迎出了檀州南门之外。看着真正代表萧言到来的旗号,出现在视线之间。

这场大戏的主角,终于到齐了。

马扩已经伤重难以支撑,现在在檀州城中勉强收拾了一个地方先安顿他。到这里的韩世忠成了暂时做主的人,他要将马扩送到后面安静一些的地方去。马扩却坚决不干,他宁愿在这里躺着。当时他还抓着韩世忠的手,握得那么紧,根本不像一个重伤之人。

“泼韩五。你要敢将俺送下去,俺啐你一脸!这么多好弟兄跟着俺埋骨北地,女真不退,俺先下去,自己先要惭愧死!俺在古北口已经逃了一次,这次绝不能再逃!俺是宣抚制置使署赞画。差遣大过你,看你敢送俺下去!”

让韩世忠头疼的还不止这一个人,还有一个汤怀,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但是一旦认准的事情,少有人能将他拉回来,抢下檀州,这个向来不吭不哈,很不引人注意的汤怀,却是居功至伟之人。要不是他的神射,岂能将董大郎阻挡一刻,又趁着这个混乱,马扩他们才抢下城关。

要不是他的神射,城墙上铁闸机关早就已经落下。宋军大队,已经被隔阻成为两截。后果不问可知。就连檀州变兵主将,当年燕山巨贼之一褚老四。都被他从口中射入的一支劲箭,钉在了城门楼上!褚老四一死。变兵顿时大乱,能纠集起来配合董大郎所部和宋军抢城关的不过七八百人。所以宋军才支撑了这么久。在女真到来之际还有一斗之力,最后等来了韩世忠他们!

马扩重伤之余。还在韩世忠面前啧啧夸赞汤怀。说要在萧言面前,将来还要在宣帅面前力保这个神射将军。可是汤怀却半点也不领这个情分,韩世忠一到。浑身是血的他就从城门楼上冲下来,红着两眼盯着韩世忠,劈面就一句话:“大军到来,韩都虞侯,给俺一支兵,俺去古北口将岳家哥哥接应出来!”

韩世忠安抚他两句,汤怀却不依不饶,一直缠在韩世忠身边,开口闭口,都是要兵去接应岳飞。檀州到古北口尚有百十里远近。女真主力未损,现在时间也过去了好几天,古北口存没不知。更不知道有多少女真大队兵马赶来此处。韩世忠虽然是剿悍轻锐。向来不畏死之人物,可是胜捷军主力赶来,已经是人困马乏,再轻易将这支大宋仅有的轻骑普华投入到莫测险地当中,他如何敢答应?再说此间做主的人,并不是他!

对于汤怀的苦苦纠缠,韩世忠进城以来,脑袋都仿佛大了一圈,在城中借着巡视城防,抚慰流民,计点缴获,差点俘虏的种种名义,是能躲就躲。汤怀也就满城的去找韩世忠,两人倒像是提起了迷藏。萧言前哨传骑带来他到来的消息,韩世忠是松了一口大气,这烦心的事情,就交给萧言来处断罢。以后他泼韩五,见着这个牛皮糖也似的闷葫芦汤怀,小娘养的才不绕着走!

其他人的伤势。经过马扩不少,现在还能勉力支撑,现在都在檀州南门外等候。每个人心情都不轻松。

古北口两百宋军,在檀州城与董大郎所部,与檀州变兵,与女真缠战的也有四百精锐。这些都是在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拣选出来的勇武之士。真女真南下不过四百。但是会同一个董大郎。已经在幽燕边地卷起了腥风血雨。这六百轻骑勇士,现在剩下完好的,两百还不知道有没有!

女真却主力未损,董大郎也随时可以兴奋作浪。再拉起一彪人马出来。萧言所部。已经是大宋仅有的一支机动兵力,而且已经恶了大宋北伐之师统帅刘延庆。可以说在这里是孤立无援,后面对他们使什么手段,当真难以逆料,身处这百余年不归大宋统治。民风强悍,民心思变之地,前有强敌。后无援手,举目四顾,茫茫皆敌。到底能不能将这自北倾塌的天。一手挽回去?

所有一切,就看这个终于抵达了北面边陲第一线的萧言萧宣赞的了。看他能不能支撑下去,再创造一个奇迹!

萧言仰望檀州城头,看着在城关门口迎接等候自己的一群人,同样是心里沉甸甸的。

这群人当中。已经没有了马扩,没有了岳飞。韩世忠陪在他身边,身后跟着的是张显。这个小白脸的脸色,比自己还要难看十倍。

岳飞,现在在古北口,生死不知。

而马扩。在檀州已经拼得比死就多了一口气。

那个有点阴阳怪气的汴梁子方腾,跟在军中,本来以为他吃不了这个辛苦,了不起半路就要回来,谁知道他也支撑到了最后。而且也竭尽他自己的所能!

檀州城一场大战之后,已经变得半毁,城上城平。壕沟内外,放眼所及,都是尸首。被俘虏了变兵,董大郎所部,还有幽燕边地的豪强私兵。都在宋军的监视下收拾尸体,扑尖火头,一堆堆的百姓围着抬尸之人,哭天喊的。这凄惨的哭声,只是在烟云当中回荡。

看到这个景象,就知道檀州一战,打得多惨。更不用说当日在古北口。马扩岳飞他们,到底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他们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到来,自己可说是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而且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断,问心说都是有理由的。此次北上,更是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几乎断绝了自己拼命在大宋,在童贯面前结纳出来的情分,天知迫生一才将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可是自己,究竟是不是来得迟了一些?这个念头,就在萧言心底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原来他总体来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经常笑嘻嘻的。这个时代不管哪个国家名将重臣身上常有的威严气度。是半分也没有。在营地里头,只要没心事的时候,总能和麾下将士凑在一起说笑,一则是拉拉关系,二则是学学这个时代大宋的口音。省的将来到了汴梁给当成乡下人,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已经学了一口大宋陕西诸路的土话。

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再加上关键时候牙齿一咬就能顶在最前面。萧言才这么的军心,白狂兵和胜捷军这样的骄兵悍将,他说带到哪里就能带到哪里。哪怕做为孤军北上,说闲话的也没几个。

但是此时,他的脸板得有如铁石,阴沉得仿佛耍滴出水来。一句轻松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将士,自从追随他北渡以来,就没有辜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什么样的绝境里面前没有!而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不辜负?

张显紧紧的跟在萧言身后,脸色同样阴沉。就连平日里最为散漫不羁,大大咧咧的韩世忠,也闭紧了嘴巴。檀州这一仗厮杀得太惨,再加上岳飞现在的下落根本不明白。大家心里都多少有些怨气,一部分是针时萧言,更多的却是对着自己。

俺们为什么就不能早点来?

倒是方腾,这个时候已经神色如常了,除了消瘦憔悴一些,骑在马上顾盼自如,倒是恢复了一些汴梁才子的风采。一集也不像是才从九死一生的绝境当中两度挣扎出来的人。

他和韩世忠一起前出七八里,接上的萧言。倒不是他和萧言真有那么深的交情。不过前头情形,要早点告诉萧言这个北上统帅。韩世忠要禀报檀州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马扩重伤,只有方腾能将古北口战事情形告诉萧言。

一路行来,韩世忠话没有几句,说完情形就住口,倒是方腾喋喋不休,说完古北口战事就说檀州战事前手段的经历,然后再说幽燕边地的山川地势,大发议论,指点江山,一点也没有去接应韩世忠他们到来的那副狼狈模样了。

一边说,方腾一边冷眼旁观萧言。他心中自然也有他的盘算,萧言来是来了。但是如此局势,倒要看看萧言有怎么样的本事气度,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挽回这局面!

他的到来,只能表明他不是流俗之人,胸中有大局在。也能不计毁誉。可是却还要看他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手段,才能证明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应运之人!

经历这么多。方腾也已经算是库厉而出。

心志比以前坚忍了许多。如果说以前他更多的是看的明白,却无能为力,只好佯狂遁世。书空咄咄的发些牢骚。现在他却坚定了自己的抉择,就要辅佐那应运之人,挽回这个末世!

萧言,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应运的人物?

萧言自然不知道旁边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英俊潇洒三分的汴梁白脸的心思。甚至方腾说的什么话,除了关于古北口战事和檀州战事的,他都一概选择性的当没听见。只是觉得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好精。

眼见得就要到了檀州城关门口,门外等候的几名将领已经策马迎了上来。方腾才冷不防的问了一句:“宣帅如何?太尉如何?宣赞此来,有什么防碍没有?”

萧言一怔,看看方腾,摇摇脑袋:“你说呢?你以为这一趟来得容易?你是从汴梁出来的,这上头比我清楚我说,方老兄,你有没有关系,给我转圈一二?好歹老子是来打仗的,又不是避战,没那么大罪过吧

方腾哈哈大笑:“在下可没那么大本事!只怕此行,老种小种相公他们一方,倒是给了宣赞好大支持,刘太尉和宣帅,差不多就该成了两只乌眼鸡,学生在刘太尉和宣帅面前,可说不上话!萧宣赞,难道你就真不知道老种小种相公这么支持你,原因之所在么?”

萧言淡淡的瞥了方腾一眼,岔开了这个话题:“方参议,我可听不得你说宣帅什么。萧家人能有今日,多是宣帅提拔”至于老种小种相公如何想,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收拾完这里,我还是要回师的,到时候只要能拿下燕京,什么事情都揭得过去,我就这么个盘算,现在已经是全盘托出,方参议,你就不要揣摩我的心思了。”

萧言说完这句话,策马就要上前。方腾却眼睛一亮,犹自不依不饶,笑道:“萧宣赞也不看好女真南下之后,宣帅和刘太尉他们的应对手段了?萧宣赞是不是担心,他们会贸然渡河,提前和萧干决战,却因为军中还是各怀心思,更兼少了你这支人马,战局前景,并不会好到哪里去?萧宣赞就有这等把握,能将如此强悍的女真,再加一个深知燕地内情的董大郎。短短时间之内就打回去,然后再度难返,做为北伐大军的救主?如此说来,萧宣赞未免对自己本事太过自信了一些!”

萧言回头,看着方腾。这个方腾,出现得莫名其妙,立场莫名其妙,跟着马扩岳飞他们北上也莫名其妙,一见面,就反复试探自己的打算,更是莫名其妙!

韩世忠和张显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弗世忠的眼神当中,更是满满的都是询问之意,差点就跟着方腾一起开口发问了。

这泼韩五是跟在萧言身边北上的,对萧言处境也是心知肚明。他总算是北上了,但走到底有多大决心将这场战事打到底。到底有没有应付前面后面两路敌人。甚至童贯刘延庆他们的本事和信心?他们是跟着萧言走的人,虽然无怨无悔,闻命就毅然跟随北上,也毫不在意即将面对的场场硬仗。可是大家的命运,也和萧言捆在了一起,他韩世忠也不希望,如此奋力厮杀之后,还跟着萧言一起落一个不好的下场!

萧言哪萧言。你到底值不值得俺们跟着你血

你到底有没有这本事,这气度,这信心。挽回这天倾!

北望檀州城头的血痕斑斑,看着城中未息的烟火,犹自卷上云霄之间。周遭一切,忙忙秦秦,燕山在前,燕京在后,孤军逆旅,独面前后两大敌人。萧言突然勒马定住,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周遭这些人的心思。

这个问题,一路过来,他也在心里反复的问过了自己。自己终于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来面对这场末世燕云之乱。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不量力,将自己看得太高,太想改变这场历史,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断?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废柴小白领出身。穿越以来,时势所迫,才创造了一些奇迹。成为中外瞩目的人物。而眼前局面,却是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这些跟着自己血战到底的将士,自己到底会将他们带向何方?

可当看到这檀州城头高高飘扬的宋军旗号,听到方腾前面转述的岳飞他们在古北口的血战,还有韩世忠告知的檀州哪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这些宋军健儿,这些汉家勇士。未曾后退半步。

他们能战,他们敢线

在萧言那个时空,只不过是没有人在这宣和末年,还有四只后的靖康耻辱中,率领他们拼死血战到底而已!

而他们一直在等候的,也是他萧言!

在自己穿越之前的那二十六年的生涯当中,自己从来未曾被人这么期待,未曾被人在百死当中,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息的时候还在喃喃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未曾在看到自己旗号出现的时候。就有大好男儿,露出欣慰的笑容,扭着身边敌人,一起坠落尘埃!

听到韩世忠和方腾的转述,在那一刻,萧言只觉得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穿越以来,虽然拼命向前。但更多的。也许是为活下去。也许加上了一个不负此生的冠晃堂皇的幌子。

现在看到檀州,看到这些死战到底的健儿,看到这斑斑血痕,看到这不屈飘扬的旗号。萧言才仿佛从一场穿越以来总有点不现实的大梦当中醒来。

自己,是应运而来。

带着这些男儿,来挽回这末世气运的!

自己的确选择了最为艰难的道路。但是就要在这条血路当中突围冲出,将燕云乱世底定,将大局挽回!

既然做了如此决断,为什么还要想着绝了童贯之欢,担心他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担心能不能击破女真,担心能不能最后抢下燕京呢?

既然应运而来,会当挽此天倾。对着方腾的逼问,萧言最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在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当中,每个人都看见他脸上神色舒展了开来,原来心事重重的阴沉模样,全部都消散不见。谁也说不清楚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改变。但是随着他的腰背在马上挺直,每个人都忍不住跟随着他的动作也直起了腰。

方腾眼神大亮,死死的盯着萧言,同样一句话也不说。

萧言转头看着他,笑骂道:“***,有什么好看的?非要在老子嘴里掏出一句实在话不是?好,别人做什么蠢事。老子管不了。后面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老子,老子不在乎。老子唯一在乎的,是在古北口,在檀州。还有前头在涿州易州,战死的这些大宋好男儿!有什么都冲着老子来吧,看我萧言能不能应付!女真,我要将其击退,燕京,我回头照样会马踏城头!话就说在前面!老子就有这个信心!”

话音方落,他已经一抖缰绳,率先冲出,直奔向檀州城关,在踏上那血迹累累的吊桥之前,萧言猛的勒马。战马人立而起,萧言居然稳稳的控住马,随着腾起的坐骑摆出了一个最为英武的造型,回头笑道:“你们还不跟上来?咱们时间可不多!”

后面队伍当中,韩世忠和方腾对望一眼。两人都笑出了声音。齐齐抖动缰绳,跟了上去。

后面跟随的萧言亲卫队伍,那沉闷气氛,也不知不觉的就烟消云散。

主帅已经决定面对一切的挑战,只是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他们既然已经跟随,那么就一直的跟下去吧!

每个人都有这种感觉,萧言不会让他们失望!

在吊桥那头,迎候的汤怀余江两人,也都呆呆的看着萧言突然摆出了这么一个比生。满怀心事的两人对望一眼,顿时就迎过了吊桥。

余江是老经战阵的了,这一仗打得之苦,也是他生平仅见。情绪本来有些低沉。马扩在他身边拼成什么样子,余江是亲眼所见。但是对马扩念念所及的萧言提兵直进,直取古北口,将女真兵马赶回去,这个老卒却不是很乐观。

檀州这个依托之地有了,只要据守住这里。女真就不能轻易南下。甚至据守这里也不需要多少兵马。女真军来得不是很多,而且没携带攻具,也没听说过女真善于攻城。女真摧垮大辽那么多名城,多半是大辽末世,衰颓已极,以前一直强撑着的场面,因为护步答岗那场空前惨败也录落无遗,后面多半是女真铁骑一到,就开城纳降,打硬仗的没有几个。

既然据守住了檀州,萧言北上的场面也完成了,还不赶紧掉头南下去枪燕京?再北上和女真拼个什么劲儿?余江跟的主将算是多的了。一天当两晌无非瞎混而毛这乱世枭雄什么心思他明白得很。底下士卒拼命,无非就是他们功名的垫脚石。

马扩这么拼命,只怕也是等不到什么好结果的呢”

可是看着萧言神采奕奕的在檀州城前勒马而起,回身招丁洲有,、跟卫的时候,余江心头那点心思办不自货的烟消曰散,址着汤怀就迎了上来。两人跳下马来向弃言见礼。余江腿上有伤,落马的时候就差点到在的上,迎着萧言的目光,想起檀州城头苦战,想起大家死战之余仍然念着的萧宣赞名号,这个饱经世事的老卒突然忍不住眼眶就湿湿的:“萧宣赞,你终于来了!”

萧言也翻身下马,一把将这个自己第一个俘虏的常胜军将领扶起:“我来晚了!对不起你们大家!还好我终于来了,以后也只会走在你们的前面!”

余江终于忍不住垂泪:“马宣赞马宣赞

萧言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马扩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死!燕京不复,女真教子不给赶出去,他哪里舍得闭眼?这家伙命长着呢!走,咱们一起进去看他!”

说着又转向汤怀,也拍拍他的肩膀:“好神射!给你安个什么名号好?小李广。赛由基?张显跟着我先到了,牛皋带着白技兵在后面,你们三人好好叙叙。将来还有你出力的时候,下次。我可要亲眼瞧着你万军当中,射落敌军大将!”

汤怀在余江身边想说什么又一直讷讷的说不出口,萧言转顾于他,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宣赞,宣赞!救救俺岳家哥哥!俺知道大军不能轻进,可否给俺一支兵,俺冲在最前头!怎么也将岳家哥哥接应出来,他还在古北口死战,俺知道!”

萧言一怔。连忙将他扶起,帮他掉了掉身上尘土,不置可否的淡淡笑道:“且进去说话,这次冲在前头的,可不是你们了,该是我了。要不然,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这句话说的若轻若重,汤怀呆呆的看着萧言,摸不清里头意思。正涨红着脸准备跪下苦求,后面方腾和韩世忠已经赶到,都翻身下马。一看到汤怀这个模样,韩世忠就知道这个闷葫芦就要犯轴,惹着萧言什么就不好了。忙笑着上来打圆场:“进去说话,进去说话!哪有将萧宣赞堵在城门口的道理?这是俺们跟着萧宣赞拿下的第三个大辽州郡,萧宣赞岂能不好好看看?

这次要不是余都头和汤虞侯,还有马宣赞死战,哪能就这样拿下檀州?俺赶来的时候,真不敢相信,大宋旗号就在檀州城头!抓的乱七八糟的鸟俘虏,什么都有,这个坞壁。那个将主的也记不清爽,只可惜没有女真挂子。加起来总有两三千号,还搜拢了五六百匹战马,城中积储,虽然烧了一部分,可是剩下的,连俺们带檀州百姓,总够吃上三两个月的,檀州百姓还有不少,以夫换粮,转运也差不多够用了。萧宣赞,俺们能在这里打上几个月的,跟女真鞋子耗上了!只怕刘太尉他们,也没想到俺们这么快就能有一个依托之地吧?不给俺们接济。俺们自己抢就走了!

,,还有一桩出奇的,董大郎那厮,虽然直娘贼的又逃了。可是他的家当。差不多都交代在这里了。这些董大郎的老卒,俺也瞧了,都是百战余生之辈。个个都不软!人人有马,当时说逃就能跟着逃了,他们却撇下了董大郎那厮,甘愿在这里等着纳降!董大郎这家伙,少了这些老卒。也该少了许多挣扎劲儿,说不定下次,就能取下这厮的头颅了!”

韩世忠一边说。一边隔开了萧言和汤怀,不动声色的就将汤怀推开,引着萧言朝里走。汤怀这家伙,会射箭就是不会当手下。不要到最后,一场大功闹得没有,那就太委屈了。

听到他最后几句话,萧言一怔,转头看着韩世忠:“董大郎那些心腹跟着他逃女真都干,在这里却都降了?”

他不过随口一问,却看见身边余江想说什么,就对着余江笑道:“余都头***,老子现在也是违令北进。自己什么着落还不知道呢。要不然,就凭你这场大功,也是该迪功郎的告身,至少一营虞侯使的差遣了。等回头拿下燕京,再论功吧,到时候看谁还能说什么!”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别老畏畏缩缩的,你是大宋战将!”

余江神色一动。回头拿下燕京?萧言此来,还是念着燕京?难不成他真的要留兵据守檀州之后,还是要回头?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情。

不过萧言话语当中对他的关顾,也让他颇为感动。大宋战将四个字。更让他的腰板不自觉的硬了一下。

饶是如此。他仍然下意识的回顾了周围萧言的嫡系心腹一眼。牙齿一咬终于开口:“宣赞,董大郎那些老卒,俺都识的。都是乱世里面挣扎的汉子。这个世道,谁给饭吃,谁能稍微关顾一下,百死余生的男儿就感恩戴德了。要不是有这份感恩之心,他们哪里能跟着董大郎父一辈子一辈的如此卖命?要不是董大郎所为,实在让人家心,他们绝不会在这里归降的,”

说到这里,余江又迟疑了一下,最后心一横:宣赞,这些老卒,都是百战余生,个顶个的能战之士。俺们神武常胜军才归顺大宋不久,说实在的,精锐要不就在涿州易州之变当中跟着郭药师死伤了,要不就跟着董大郎跑了。剩下俺们,都是姓子里面拔出来的高个子,比起胜捷军和白技兵这些大宋的精锐,俺们实在惭愧,派不上多大用场,要是能的他们为骨干,再招纳幽燕边地流散军马,神武常胜军顿时就能硬上许多!幽燕边地,有兵有马,宣赞还要面临连场而战,多一分助力,就是一分!”

说完这些,余江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萧言最主要依靠的还是胜捷军和白楼兵。现在自己倒是在鼓吹给神武常胜军扩大实力。他们都是些降人,就不怕萧言怀疑他们有异心?自己出这个头干什么?

萧言又是一怔,回头看看诸人。没人敢在这个关头表示什么,都明白得很呢只有方腾迎着萧言目光,微微点头。

萧言心下嘀咕:“你小子点什么头?老子和你。干子打不到一起。就算你是代表老种小种他们示好。老睁圳、江招烦还不够多?你们对老子,也未必是什么好心肠来着这小子,怎么就是一副朝老子身边凑的模样?”

萧言再有自信,也不敢设想自己能得一个大宋进士出身的士夫夫在此刻为他效力。他不过是冉归降人,这文官官衔都是靠着立下奇功,赵家皇帝老儿,一时高兴才赏下来的。自己真实地位,和操控着大宋方方面面的士大夫集团还是天差地远,和他们如何拉关系,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这点奇怪的感觉。在他心头不过一闪而过。眼前这些董大郎降卒之事,也只有自己能拿主意。萧言微微沉吟一下,大喝一声:“他们在哪里?带我去瞧瞧!”数十名沉默的汉子。正在搬运着壕沟里面的一具具尸首。这几十条大汉,正是董大郎的心腹部属。不过恐怕得加一个前字了。

当年董小丑被招安成为怨军一营统领,在成千上万燕地饥民当中选取八百健儿成为自己亲领骁锐,在北面转战经年,无数次出生入死,到了现在,这八百健儿也只剩下这么几十个了。

董小丑被杀,他们仍然忠心耿耿的跟着董大郎,要不是郭药师想收复这些人马归心,恐怕也不会收纳董大郎为假子,也不会让董大郎最后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

自从涿易变后。他们跟随董大郎投奔女真,寄人篱下。虽然士气消沉,但是还是跟着董大郎拼死力战。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仿佛才看明白,他们一直忠心跟随的董大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当年董小丑飞扬跋扈,可是自有其枭雄气度,杀伐果断,言出必行,也绝不会让手下为了别人送死去。辽人朝廷,就是因为董小丑不肯以缺少攻具插重之军,以血肉攻打平州叛军,辽人朝廷逼迫日甚。才愤而和平州叛军勾结,准备一同作乱,才被郭药师用计擒杀的。

可是董大郎呢?虽然在董小丑和郭药师这前后两个爹的麾下,都是一副豪爽大度。礼贤下士的模样。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才看明白,这董大郎除了野心和杀伐果断,没有一样比得上董小丑的!

投奔女真低三下四,要在女真人面前忍气吞声,死了也算白死不用说了。在南下以来,随着董大郎连连吃败仗,对自己麾下健儿,连虚假的客气都不愿意维持了。为了拿下檀州,遂他东山再起的野心,谁都明白,他不惜将自己麾下全部填进去,只要他的地位能够维持,只要能换来女真对他的全力支持!

孤军四下挣扎求生。本来就是一件最为艰苦的事情,不管从生理还是心理的角度而言。他们跟随的统帅如此,更让人绝望。欠董小丑的恩情已经还完。现在大家应该各自自了了。

不过这几十名百战余生的老卒,此时此刻的脸色,也绝不好看。一个个既忐忑。又绝望。和这些宋军纠缠死战这么多场,双方经常上阵的,都认得出谁是谁了。仇恨结下不少。他们投降之后,宋军虽然没有马上诛杀他们,但是也对他们提防冷淡到了极点。宋军经常出入的南门,都不许他们靠近。将他们挪到了西门清扫战场,搬运尸体。一夜下来,不许睡觉,更没有给一口吃的,渴极了,也就是在壕沟里头拣稍微干净一点的水喝上两口。

檀州百姓被董大郎祸害得太深,死了家人子弟的,彻夜就在他们周围不远处嚎哭乱骂。要不是这些伤痕累累的汉子身上百战之余的杀气太深重,让那些百姓还有些忌惮,说不定就会扑过来将他们活活打死!

每个人都相信。宋军绝不会阻拦这些百姓!

随着天色渐明。他们就看见一彪宋军,打着萧字旗号,向檀州南门驰来。每个人都知道。这支在易州城下就击败了他们,将几乎占据了涿易二州的董大郎一路赶到女真,再挡在古北口,挡在檀州,将他们最后迫到如此下场的大宋骑军的萧姓统帅,已经真正赶到!

而他们对自己的命运,也已经不再做丝毫的幻想。

宋军那个萧姓统帅的身影,在南门外稍稍停留,并未进城,就绕向他们这里。这几十条汉子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互相对望一眼,勉强苦笑。

他们这些人,跟着董大郎南下掀起这般风浪,让宋军一再陷入苦战当中。现在也该死了!

也罢也罢,就到黄泉,再找董小丑老统帅,和他说说他儿子的事情罢!

不多时候。那宋军统帅已经在数十骑的簇拥下赶到这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半截身子泡在水里面,朝着壕沟外面递运尸首的他们。这些人多半低下头来,等待着他们最后的命运,但是还有人最后抬头看上一眼,看一眼这个萧姓统帅。

在易州,在古北口,在檀州,或者是他集自上阵,或者是他麾下兵马出现,一再的将他们击败,他们却从来未曾见过此人。此刻就是待死,也要明白这个将他们彻底粉碎的南人将领,到底长什么模样!

在他们眼中,萧言就是一副小白领的模样,虽然个子在此时算是高大的,这些时日的磨练。也让他有了一点风霜之色,统领大军数月,也自然有了威严气度。年纪也实在不大,不用说比他们见过的枭雄豪杰如董小丑、郭药师、萧干、宗翰、银可术等人,就是比起董大郎的凶悍,十四岁披发从军的统帅气度,还是有所不如。身上也没有那种身经百战自然流露的沉稳味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一败再败在他手中的!

有的人还看见了萧言身边的萧言,这个当年大家都瞧不起的余裤裆,现在也是披甲裹着战袍,铁盔上面红缨飘动,俨然一副大宋战将的模样。看到他们如此景况,那余江掉过头去只是不理。和当日比起来,大家和余江的地位变化当真儿”二地下。命数如此。夫复何言?萧言立马站在谍边,迎着这些董大郎部属其中有些人不驯的目光。心里面苦笑一声,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心里面在想着些什么。

身边诸位将领,此时此刻,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余江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刚才那番话。张显跟在萧言身后,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就要挡在萧言身前。

萧言却挥挥手,将他赶到后面去。

他看着这些老卒,突然发问:“可知道你们,为什么落得今日下场?”

底下沉默一阵,一个最为高大的汉子昂然道:“成者王侯败者贼,有什么好说的?俺们都是燕地饥民成军,跟了几位将主,无非都是挣扎求活。俺们从来都是无依无靠,哪像贵人如你,背后有大宋做为靠山!打输了就是打输了,还有什么话好说?要杀要剐,给俺们一个痛快就是,别折磨人!”

萧言嘿嘿一笑:“你们不是有女真做为靠山么?而且打输了可以毒嘛,干嘛撇下董大郎,投降了事?”

那高大汉子一愣,随即反驳:“女真是异族,哪里是俺们的靠山!无非用完就拉倒。董大郎其人。不用说他了。俺们跟着他这么久,恩情已经还完,要俺此复说他什么,却是休想!”

萧言猛的大喝一声:“你也知道女真是异族!你们都是燕池子民,看看你们将自己乡土百姓糟蹋成什么模样!还要我们大宋,来替你们燕地挡住你们引来的女真异族!你们也知道你们是汉人!我告诉你,大宋不是我们的靠山,而是我们的责任!每逢汉家土地,有涂炭危险的时候,总有汉家男儿会站出来,如你们在战场上碰到的那些男儿一般。豁出自己的性命,让汉家土地百姓。不要变得如今日檀州一般!这就是你们一败再败给我们的分野之所在!”

那高大汉子浑身一震。低下头来不说话了。随即又抬头起来:“俺们自然知道自己是汉人。可是汉家朝廷,有多少年不管俺们了?俺们自己挣扎求活,哪里又错了?反正到了最后,俺们也没再跟着女真走,现在身在你手,要怎么处置,随意就是。其他的不必多话!”

身后余江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张扛山,你这厮竟敢如此顶撞萧宣赞,可是想速死?俺成全你!”

萧言又伸手拦住了他。笑笑:“张扛山,好威风的名号今日之事,一则你们是汉人,再加上破城掳掠杀人,你们手上也没沾什么血。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二则是你们没跟着女真人再走,甘心当异族的鹰犬,也有可恕之道”所以,饶了你们就是!从此在神武常胜军余虞侯使麾下听令!”

萧言说完,掉马就要走。却又回头大声冷笑:“别以为能厮杀,能经战阵,我就凭着这个才饶恕你们了。老子是让你们在战阵上面赎罪!余江,以后最苦的差使。最危险的战阵,就都让他们顶在最前面!流够了血,死够了人,出够了气力,也许你们还能做回一个汉人,到时候老子再看看给你们安排一个什么出路,你们现在,不过是用你们的血来继续乞活而已!”

说罢,萧言掉头就走。数十骑顿时簇拥他越过壕沟,直入城门。壕沟当中,这些汉子呆呆的站在那儿。不敢相信突然峰回路转如此。只有余江带着数骑板着脸站在那儿,大声下令:“直娘贼的,都听明白宣赞说什么了!赶紧将这里清理干净,才有饭吃,不然就在这里喝泥汤!论着俺的心,你们一个个都活不成!”

那长大汉子张扛山狠狠的盯了余江一眼,猛的低头,加倍卖力的干起手中的活计,身边诸人。也都反应过来,壕沟当中,顿时一片水花响动的声音。人人都拿出了吃奶的气力。

这边萧言,再不回顾。仿佛就只是做出了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安排,在手指当中放过了几只蝼蚁的性命一般,似乎随时就可以将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今后也再不会记起来。可是知道他的人如韩世忠等,或者聪明如方腾。心里面前明白。萧言恨不得从后脑勺都笑开花了。

这些出身燕地,百战余生,还知道一些女真内情的老卒,正是这场战事最为宝贵的财富,以他们为骨干,压服这周边左近的豪强。燕地素出强兵,更兼家家坞壁有马。只怕转眼之间神武常胜军就能扩充一两千轻骑出来。这些可不是将来要还回去的胜捷军和白楼兵,是他萧言的直领嫡系!现在萧言等若在孤军和全天下在作战,手头实力多一分就是一分。

这样平白掉下来的好事情,到哪里找去?

果然正如他们所料,萧言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只是在竭力忍住心中的得意。这些董大郎部属,他也没奢望用一席话来让他们从此就洗心革面,从此忠心耿耿追随他了。无非就是用得着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这些弃了董大郎,除了打仗其他不会的汉子,不跟随于他,还能怎么办?那番话,说实在的。恐怕这些降卒也理解不了。就当是对牛弹琴了,顺便再让自己行为。看起来足够的冠冕堂皇。

将来如何,慢慢的再将他们同化在军中就走了。这些无处可去的家伙,估计同化起来,也不会太难。

北上以来,虽然舁后会发生什么,自己装鸵鸟,不去想了,可是眼前这些,还都是些不错的消息!

萧言正正心怀大畅,再也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时候。身后汤怀,不顾韩世忠有意无意的用马拦在他身前,绕了一个***追及,又讷讷的开口发声:“宣赞

萧言的笑意,又憋回了肚子里面。回头看了汤怀一眼,扬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到马宣赞那里,我自然有交!”以

檀州城里面最好的官衙,就给马扩住了进去。

这里以前自然是王夜叉的居所。王夜叉当山贼的时候好酒好赌好动意气,就是不大好女色。谁也都知道,他家中没有什么余财,差不多就是一个老光棍。城中大乱的时候,变兵打这里的主意也少,也可能是心中还有一份敬畏在里头。

一场兵火劫数下来。檀州城内打得稀烂,竟然是这里还最为完整。

马扩伤势甚重,身上断了好几根骨头,大大小小伤口不知道多少,更有钝器敲击在身上的内伤。饶是他身披重甲,身边更有余江援护,自己身子底子极好,可也再也支撑不住。战事一结束。就一头栽倒在地,赶来众人一拥而上,什么样的伤药不管内服外敷都给他用上,骨头断处也对正接好上了夹板,捧凤凰一样捧到官衙当中。

官衙外面,更是守卫了数十名胜捷军,任何人不得在官衙外面发出什么响动之声,犯了的绝对没有什么客气。马扩已经大家心目当中的英雄,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宣赞的官位在。谁都希望,马扩能无恙的挺过来!

让大家惊喜的是,在天色放明的时候,马扩就悠悠醒转。居然还能勉强说话。一旦醒来。他就要底下人熬肉粥给他。这个汉子。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死掉。还要早日恢复,这场战事,他还想参加,出自己的那一份气力!

身边亲卫,服侍他喝完一场肉粥之后,就听见官衙外面,蹄声如雷。马扩眼睛一亮:“是不是弃宣赞到了?”

没人告诉他萧言已经提前抵达檀州,可是马扩就是有这种预感,要是萧言真的想挽回这个局面,现在也该到了!

大家都已经苦等他太久太久了!

亲卫还没答话,就听见门外传来萧言带笑的声音:“马兄,马兄,我来迟了!要打要骂,甚至踹上两脚,我都等着!不过你得先爬起来再说,过时我可不侯”。

话语声中,就听见靴声囊囊,萧言一马当先,带着几名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两人已经有些时日未曾见面了,马扩憔悴伤重不必说。就连萧言,因为前些日子的心事,加上一路兼程而来,也满脸的风霜之色,消瘦了不少,看起来脸上轮廓更为分明。

两人上次分别的时候,双方都有心结。萧言只要燕京,马扩却要北向。两人意见分歧,很是有点尴尬。但是今日一见,萧言却是将胸中郁郁完全抛开,神清气爽。仿佛自己所面临的,只不过是一场小波澜而已,他萧言完全能应付有余!

马扩眼睛一亮,萧言此时表现,远远出乎他最好的预期!

如果萧言此来,一副苦大仇深对不起他们的模样,甚至心中有愧,这并不是马扩所想见的。大家为的都是此次战局,并没有什么恩怨参杂其中。要是萧言当初不给他两百兵,也不将岳飞这等猛将心腹给他,就算燕山破口,又关他萧言什么事情?说到底,有相当一部分,是他将萧言置于这两难的境地当中!

若是萧言要是一副心中有愧的模样,自然就失了一军统帅的威严气度,底下军将,对他也会有所怀疑。这场战事,他不见的再有权威能让麾下士卒死战到底。他马扩,在这里死战,并不是要和萧言分一个对错出来!

现在看来,萧言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不管心头到底怎么想,至少现在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萧言来此,带着本来童贯安排的夺取燕京的主力精锐却北上来当女真。

背后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完全可以想见。童贯失望,会使出什么手段,谁也不知道。前面有女真大敌,背后是已经不支持他的大宋北伐大军统帅。易地而处,马扩自问也会觉得压力极大,难以排解。可是做为一军统帅,领兵处此险地,后无依托,前有恶战。主帅愁眉苦脸,那底下如何有底气死战?

可萧言偏偏做到了,他脸上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前些日子曾经苦苦折磨于他的那些千头万绪的顾虑,从抵达檀州这一刻起,再无半点现于形容之上!

这真的已经够一个大军统帅的资格了甚至做得更好!

想起当日在雄州初见。萧言虽然强作镇定,努力在他和杨可世王禀之间周旋。却总显露出忐忑不安,有点青涩,甚至有点与大宋格格不入古怪的模样,当真是恍如隔世。

此时此刻。压在马扩心头最后一点不放心的处,也烟消云散。萧言朝着他微笑,马扩也勉力朝着萧言点头微笑。

这一前一后,童贯麾下两个最耀眼的年轻宣赞,就莫逆于心。既然大家都选择了同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那就走下去就走了!

我会带领大家,挽回局势,相信我!

俺自然紧紧追随于你。哪怕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哪怕现在重伤在榻,只要你一声令下,俺仍然会跳起来,随着你的旌旗指向,朝前冲杀,绝不回顾!

萧言淡淡一笑,终于说起了大家最为关心的话题,每个人其实都在等待着他说起此事,每个人心中,也都有自己的答案。

“马兄,你是从古北其而来,那里情形,你最明白。岳飞还能支撑么?他现在,还在不在?要不要接应他?如何接

场中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萧言是主帅,马扩也是宣赞,两人在这里,就是做最后决断的人,他们的一席话,就关系着岳飞的生死!

马扩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不要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挽天倾(完之中)

下曰汤怀和张显,都发出了不能胃信的惊人。死死的看着马扩。

韩世忠迈步挡在他们身前,铁钳般的大手,一手抓住一个。要是不拦这一下,他们真的能冲到马扩面前!

萧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马扩脸上,显现出的是万分痛苦的神色,却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说下去:“女真主力未损,边地豪强,尽皆依附。我孤军抵达檀州,已经是强弩之末,未经修整,怎么能轻进?女真天下强者,更擅野战,一旦前出,被敌摧折,这场战事,将伊于胡底?别忘了,后面还有萧干大军,刘太尉很可能会轻进与他决战,我北伐大军心不能一,这场决战,俺不看好!大宋还需要萧宣赞的这支骑军,回头收拾局面!大宋仅存之骑军普华在萧宣赞手中,岂能轻掷?若鹏举之魄在这室中,也必然会力劝,萧宣赞不要去接应他!”

不愧是马扩,自小生长军中,被人目为西军千里驹。童贯赏识,官家爱重;他也看明白了,刘延庆很有可能轻动。按照他那个本事,再加上老种小种他们掣肘。高粱河前,很可能是一场大败!

在萧言那个时空,虽然局势不一样。可在高粱河前,刘延庆用了郭药师来轻动冒险,自己又接应不力,老种小种束手。结果被萧干回师,各个击破,酿就一场空前惨败,让童贯不得不靠女真兵马来收复燕京!

汤怀和张显,同样也显出万分痛苦的神色。他们好歹也做到了中层军官的位置,再不是底下一名小卒。军阵中事,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明白其间的道理。而且说这个话的是马扩,是最先领兵直抵古北口。是在檀州城头,为了大宋有一个。依托之地和女真决战,不惜百死,绝不后退的马扩!

一室之内,只听见张显和汤怀粗重的喘息,他们看看萧言,再看看马扩,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来,大滴大滴的泪水,就在此刻,在汤怀脸上滑落。

“鹏举?鹏举萧言咀嚼着这两个字,淡淡一笑:“马兄,这是你给岳飞起的字?起得好啊

他慢慢回头,看着身后诸人,汤怀张显,不敢和他目光相对。虽然知道道理,可他们还是害怕看见萧言做出那个最后的必然决断!

萧言的目光,扫向韩世忠,甚至是方腾。韩世忠和方腾两人,都微微点头?神色严肃已极。韩世忠慨然更说了一句:“换俺老韩在那里,俺老韩也是守到自死方休,岳家兄弟是英雄好汉,想头自然和俺老韩是一般的!”

方腾轻轻道:“马宣赞说的是正理

萧言一笑,心里面嘀咕:“这姓方的什么路数,怎么一副拼命给老子出谋划策的模样?老子跟他没什么情分啊”,难道是那个?大宋士大夫难道流行这个?”

扫视一圈之后,所有人都不再出声了,静静的等着萧言宣布他的决断。

而萧言只是静静的道:“我去接应岳飞,马宣赞你们辛苦,据守这里罢。我领一半人马,将鹏举接出来他应该在,鹏举不会死!”

“萧宣赞!”

“萧兄”。

室内静默一下,顿时大哗,汤怀张显猛的抬头,那又惊又喜的模样不必说,就连马扩,也竭力的想从榻上坐起来!

眼看所有人都要冲着自己说话,萧言微微一笑?如果说以前他在做出这些令人讶异的决定的时候,是牙齿一咬一副浑不吝的模样。大家虽然跟随,但是也总觉得他是弄险。但是这次他的笑容,却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丹经历这么一个最为艰难的抉择,萧言在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都别说话,让我说,我才是做主的人嘛!岳飞怎么能不去接应?无非就是冒一点险而已,现在这个险,我们必须要冒!女真南下,本来就含有试探的意味,如果我们表现出足够的锐气,足够的敢战决心,反而是对他们最大的震慑!如果女真是大举南下,列阵而耍和我主力会战,我也只能对鹏举说声抱歉可是现在不是!

鹏举在古北口的死斗,马兄在檀州的而战,你们已经尽到了责任。对他们,就连一军统帅,同样为了胜利可以不惜一切!在他们面前,也绝不会退缩,反而感于轻兵直进!”

萧言说话声音并不高,但是在场中人,人人肃然。萧言立意,竟然在震慑女真这个。新崛起的大敌将来对大宋的态度上面!谁也没想到,他的眼光已经超过了眼前战局,想到大宋和女真并存与世,互相争雄的大势上头去!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这样的统帅一路杀向前方,还有什么值得畏缩的?他们孤军在北,所作所为,却都是为的大宋将来的百年气运!

韩世忠上前一步:“宣赞,俺跟着你去!”

萧言斜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成!现在要收拢降兵,镇住檀州,马兄重创,没有大将坐镇不成。有你在后面我也放心,实在不利,还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跑。你在檀州,将兵马给我整理齐了,速速养精蓄锐,随时等待我的召唤,参加决战!”

韩世忠顿时叫起了撞天屈:“又留俺在后头?宣赞,你处断不公,俺怎么得罪你了?当日易州一战不用说了,这次鹏举和马宣赞都已经出力血战,杀了个痛快。俺老韩就捞着在檀州城下砍了几个杂兵脑袋,俺在西军都是斩将攀旗的人物,到宣赞手下,直这么卖不上气力!”

萧言不语,只是微笑着看着韩世忠,缓缓摇头。

如今的萧言,不知道怎么的,连韩世忠都不敢再闹下去,只好挠挠脑袋。苦笑道:“俺留下领兵还成,但是满城几万流散百姓,哭爹叫娘的,这民事怎么料理?俺只能领兵打仗守城,这个事情干不来”这事情偏偏还咬紧,俺们后路接应指望不上,吃的粮食,用的民夫,都要指望这里,到时候不成,可不能赖俺”。

萧言也跟着抓了抓脑袋,刚才举重若轻,指挥若定的统帅风度顿时就丢了个干净,跟着韩世忠也嘬起了牙花子。现在他已经是占据”立个涿州易州不样,当日在涿易二州几乎都成了味二丁,丹非就是两个。大军盘跪的据点而已,军中物资转运,都有后面派来的一大堆司马料理,民夫之类的也不用担心,河北几路转运使组织起来的民夫大队大队的过来听他使唤。

现在在这檀州,要依托檀州这个大郡和女真作战,要动员起这里的人力物力资源。没有合适人选怎么成?

他穿越以来,虽然地位扶摇直上,但是手底下的人才都是带兵打仗的,冲阵拿手,管民事还不知道大字能识几个呢,给韩世忠配上一个。什么副手合适?

场中的方腾,这个时候才掸掸衣袖,摆足了架势,笑道:,“宣赞,怎么忘记了学生我?”

“你?方参议?”萧言讶然的看着他,这方腾,虽然一直在自己身边唠叨,一副想和自己凑上话的模样,不时还用很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让性别男爱好女的萧言很有点怀疑这位古人的性倾向。

可是他半点也没想到。要这位大宋进士在自己手底下出力效命!原来自己不过以为这方参议代表朝中那些站在老种小种相公背后势力,对于阻挠童贯成就复燕大功的一切事情都很有兴趣,包括让自己和童贯决裂,将他这支兵马引向北面。都是意外之喜,现在这位方参议也算出过力,流过血了,抱着这个资历,该得意洋洋的回汴梁讨赏去,将来说不定自己回汴梁之后他的马车过来,自己还得避在路边恭谨的朝他行不算笨,关键时候指望得上,自己不过是个冒牌的南归降人,靠的是军功上位,而在大宋,军功从来都不是可以长久指望的东西”

现在这个让萧言很有点看着不爽的方腾,居然要留在这孤军深入的莫测险地来帮他!这家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马扩,马扩现在和自己算是穿一条裤子的,怎么也不会害他。而马扩和这方腾也算同生共死了,多少更了解这家伙一些,”

这方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将来再和萧言说罢。只怕就算告诉了萧言,萧言也难以相信,现在就有一位大宋进士,这么看好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人!

其实就是方腾,也未尝不是大宋士大夫集团的一名奇人。也许真的因为是末世,才有这样无数的才俊纷纷涌现,试图和天意命运奋力拼战?

马扩毕竟是伤后,萧言到来,让他的精神一下提了起来,靠着的不过也只是虚火。现在劲头使过去了,精神又放松下来,就在大家还在议事的时候,靠着榻上又睡了过去。听到他发出低低的抑声,大家才明白,马扩现在真的是心情放松到了极点,所有指望,都已经交给萧言。而他也空前的相信萧言。现在这位年轻宣赞,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将自己的身体将养好,可以再度上阵厮杀!

萧言看着马扩睡去,这才转头打量着气定神闲的方腾。越看越对这小子戒心深重。

接着却又转念一笑,自己反正都是前后皆敌了,孤军身处险地。阵营当中,再多一个这样的人物,有什么了不起?算来算去,现在就这家伙是文官,说不定还当真用得上!

萧言容色,顿时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方腾:“方参议,不论在大宋地位如何。现在这支军中,我就是发号施令的人物!所有人,都必须听从我的号令,不得自行其是!你且告诉我,你如何安顿檀州,源源不断给我所领大军接济”。

方腾微笑,容色也严肃了起来,上前深深朝萧言行了一礼!而萧言居然也站在那里,坦然受之!韩世忠在旁边看着,他是深知大宋文官厉害的,悄悄的伸了伸舌头?

“方某敢不从命?檀州之事,无非安民而已。安民之事,就是要有官吏充之。逃入檀州百姓,其间多有乡间大族。辽人治下燕地,百年以来,受我大宋风俗,侵染颇深。乡间大族,多为习文之人。虽然在此乱世,文人士子,在各地豪强兵刃面前,百无一用。可在萧宣赞雄师镇抚之下,辽人豪强,纷纷束手。这些乡间大族文人士子,岂不可为我所用?这些都是劫后余生之人,以大宋名义结纳之,岂不人人踊跃?。

他笑着指指自己鼻子:“学生这个大宋进士名头,在这些辽人手里考出来的文人士子面前,也多少有些用场。说不定比宣赞这位异军突起的大军统帅,数千大宋精骑还管用一些,”包管将这些人都用起来!有这些人物暂时充当檀州官吏,自然就可以组织起民夫来了。其他仓麋,转运,计数,治安之事。学生不敏,尚可夸称可当其任!檀州积储甚多,更有军械,宣赞全军作战,多不敢言,一月之内,尚可源源接济,在这一月之内,有半点耽误宣赞军机大事处,请好了学生的脑袋去”。

方腾朗声说完,还用手在自己脑袋上面比了一比;然后长身直立,说不出的潇洒自若。

萧言瞧着他,神色还是威严严肃,心里面却是长叹出声。

嫉妒啊!这家伙出身这么好,偏偏还真是有点真实本事。这个形象,现在什么审美标准不知道,在自己那个时代的英俊程度,似乎也超

要有效统治一个地方,就得有官吏做为支撑。方腾的出身名义,的确比他这个。不尴不尬的宣赞兼前军统帅好了许多。大辽至少燕地,的确儒风甚盛,对大宋那些文人才俊,仰慕得很;方腾出面,估计一劝一个准。有这些地方上有盛名大大族出来充当这中层官吏,檀州的确能统治得住。资源也动员得出来。这小子一下就抓住了关键,顺便还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出身!

不过现在,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好歹人家是在替自己出力。这家伙这么聪明再加上底子这么硬,还要在檀州干这个,给自己打下手的差使,难道真的看上了自己?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一大伏。抢前一步。忍住对方腾性向的怀把抓住他连连摇动:“得方参议相助,萧家人如虎添翼矣!有方参议坐镇檀州,萧家人定将女真逐出燕地!让这些勒子,在萧家人在时,不敢稍稍南顾”。

萧言表演得七情上脸,差点连“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孤有何幸,竟得先生才兼二人”。这种台词都说出口了,还好赶紧一咬舌头,生生忍住。

韩世忠走了解萧言德行的,在背后萧言可没少骂后方那些文官的坏话。抱怨他们这些军功起家的还得小心翼翼的看他们脸色行事。看见萧言这般热情,顿时就悄悄转身,差点吐出来。

方腾呵呵一笑,拍拍萧言手背,以示默契于心。萧言却差点因为他这个动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即就不动声色的缓缓将手抽回来,脸色一板,大声下令:“韩都虞侯,听我将领”。

韩世忠立刻转身,啪的站直,平胸行了一个军礼:“萧宣赞,俺候着呢!”

萧言论冷道:“第一,你立刻选调一半胜捷军精锐给我,再加幽燕边地出身的神武常胜军三百骑。每人配双马,粮食军械,都给老子配齐了!现在檀州将领,汤怀张显,都随军出发,余江给你留着,赶紧收编残军,收罗能弄到手的战马,等我再调你们出来的时候,你要人人有马,再给老子多一千骑出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第二,你得配合好方参议行事。他安定檀州,要你做什么配合,你都不能说半个不字儿,防碍方参议行事半点,到时候老子有的是办法料理你!

第三,看好马宣赞!伤风咳嗽,甚至吃饭不香,都是你的责任,老子回来,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马宣赞!

这三桩事情。都着落在你泼韩五头上。办好了有功。办坏了你自己知道下场,赶你回西军去,都算是轻的!你别再想跟着老子和女真人马见上一阵了”。

威胁韩世忠,其他的都不管用。他外表粗豪,其实内里是个聪明家伙,更兼心高气傲。如岳飞汤怀等一众无名小将都纷纷建功,他这个西军出名健将却还只能敲敲边鼓,已经将韩世忠憋得发疯。打他骂他甚至革他差遣,他都皮糙肉厚不在乎。再说萧言现在地个,也是不尴不尬,他统帅权威,也是因为麾下追随才能树立。谁也不知道童贯是不是马上就要开革他这个前军统帅的差遣。不让韩世忠和女真兵马见上一阵,才是真正踩着了泼韩五的尾巴。

韩世忠嘟嘟囔囔,站在那里低声抱怨:“功劳是人家的,威风也是别人的,到俺老韩就是这些倒霉差使!三样事情,样样琐碎,错一桩就是罪过,俺哪里吃得起?还不如带俺上前呢,这倒霉都虞侯使,谁愿意要谁要去,”

萧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老子两个。时辰之内,就要出发”。

韩世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声应是,掉头大步出门。汤怀张显二人也紧紧跟上,出门之前,朝萧言深深施礼,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他们此刻神色,萧言毫不怀疑,就是眼前是一座刀山,只要他旌旗一指。这两人都会直直的撞上前去!

方腾轻轻嘘了一口气,朝着萧言又行一礼:“学生多谢萧宣赞关照韩都虞侯的军令!但愿宣赞此去,一帆风顺,震慑女真,能将鹏举顺利的接应出来”。

萧言回头看了方腾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作别,也按着腰间佩剑。大步的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他对岳飞的关切之情,才涌上了心头,直到不可遏止。岳飞啊岳飞,你还活着么?身处古北口这样的绝地,你的处境,还远远恶劣过我!难道这历史当中,最为让炎黄华夏神明之胄,永远不能忘怀的绝世英雄,才刚刚展露自己的英姿,就要因为自己的穿越,就这么过早凋谢么?

不,不会的!老子一定会将岳飞接应出来!哪怕和天意对抗到底!远望古北口城头闪动的点点火光,银可术勒马静静的立在黑暗当中,竟然有一种胸闷难当的感觉?

如果说他亲身指挥这场攻拔古北口的扫尾战事。已经足够表明了对这名南人小将的重视?那么他现在已经深玄的感觉到,这种重视,还远远不够!

这南人小将,自称相州岳飞,竟然好似铁打的!

几日攻战,不能不说那些奚王霞末的降兵已经卖足了气力。

甚至还因陋就简,打造了一些简单的攻具出来,三千多人马,能持刀的调出来轮番上阵了。白天攻,晚上攻。轮番蚁附蛾博,可是不论什么时候,古北口城头那舞动枪缨如血的身姿仍然牢牢的镇住城头,没有任何勇士,能是他一合之敌。仿佛他永远不眠不休也似,始终在瞪大眼睛,看着他银可术的一举一动!

城头下面不远处,砍下来的临阵退缩之卒的人头,已经堆叠起老高。杀到后来,女真兵都知道不能杀溃兵了,只有任由他们一次次的从城头上面溃退下来。

到了后来,银可术耐不住让女真甲士也参与了这种最伤士卒的攻战。结果还是一样,不论是归降汉人、渤海、奚王霞末手下的契丹、奚族、弘吉刺、乞颜、扎兰达、甚或席卷天下的女真健儿,都在扑城之际,败下阵来!

在那南人小将岳飞的率领下,古北口城塞当中不多的宋人甲士东奔西突,哪里城头上了攻者的甲士,他们就出现在哪里,浑身浴血,但是仍然一次次的将他们打下去,将他们一等一的勇士尸身,抛下城头!

“南人如此,哪怕就是这岳飞是绝无仅有的勇将,可也非轻易可与啊,”为什么对着辽人这样的敌手,这些南人,只能勉强自保,达百余年?。

纵然是极为慨叹这些南人之勇,甚至还有极大的尊敬,可是银可术却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难道已经破口的女真健儿,还要翻山越岭的从燕山再退回来不成?那岂不是笑话?当日辽军七十万大军连营,他银可术都没有半点退缩过。这南人小将纵然勇猛,也不过是凭借这座关塞。才甘狸邯达来的女真兵和新附军年里坚持了纹么是真…叮巩,恐怕早就擒获他了!

银可术勒马于地,不住的打量着夹着古北口关隘的两边险山峻岭?

这些山峰,啃壁如削,凡人难渡?可是女真健儿,生长在长白山林之间,能在严寒风雪交加之际,穷十数日功夫翻山越岭,追猎熊虎。什么样的险山峻岭都曾经翻越过。

也许可以从这些地方打打主意,集中女真兵马,趁着夜色翻山直入城塞之中?南人人少,已经是在竭力支撑了,他们毕竟也不是铁打的,夜里面不是正面袭来,而是从这绝险处潜入,也未必能够发觉罢?只要有足够的女真健儿同时涌入,也许就能拔下这座古北口关隘!

他银可术甚至可以做为这支偷袭军马冲在最前面的一人!

银可术心中有了成算。却苦恼的发现,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

他领了四百女真兵出来,谷道一战,伤亡了二三十;交给宗设等三谋克二百余骑,自己只领一百余骑转攻古北口,留在古北口北面近百,他现在手里的真女真兵马不过才有寥寥数十骑,攻战一场,在古北口城塞前面又折了十余名最为精锐之士。

现在这些最为靠得住,他也最为相信的女真人马,换其他敌人。他也许还有信心进行潜越奇袭,偏偏这古北口城塞当中,是这些日子,将所有敌人都杀寒了心的那南人小将在镇守!

银可术知道,自己虽然勇猛,不过和董大郎也是差相伯仲。可不是这南人小将的对手!

要是再能有几百女真儿郎

银可术心里已经在苦恼的叹气,但凡名将,绝对不是对自己手下实力和敌人实力没有清醒认识的一勇之夫。可他外表,还是沉静如水。身边女真亲卫,只是用略带仰慕的目光不时扫视银可术一眼,在他们心里,银可术面前没有拿不下的敌人城池,没有踏不破的敌人军阵,没有擒不下的敌人勇将。现在古北口虽然还卡在这里,只不过银可术还没有发威而已!

他们却不知道,现在银可术是真的蜘蛔了。在初出茅庐的岳飞面前,这位所向无敌的女真名将。第一次有了一种束手的感觉!

夜色当中,突然在银可术的后面营地远处,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在夜色当中,这声浪传出去老远,古北口城塞上面似乎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城头***缭乱,隐隐还可以看见上面有人影憧憧摇动,朝着银可术这个方向看来。

银可术恼怒的回头:“夜中宿营,严禁喧哗都不知道了,俺从来未曾带过这样的兵马!去查查,谁率先喧哗,女真儿郎抽五十鞭子。那些新附军不论是谁,砍了脑袋回报!”

他声音里面带着从来没有的火气,还夹杂着焦躁的味道。身边亲卫,从来未曾见过银可术这般模样。一声都不敢吭,掉马就朝后奔去。

银可术立马于前,恼怒的看着后面动静。过了一会儿,营地当中喧哗声音不但为止,还更高了一些起来,甚至还有马蹄轰隆之声。再过一刻,竟然还能听见欢声笑语!

银可术再也按捺不住,拨转马头,加了一鞭子,顿时就迎了过去?当面却有数骑从黑暗当中返回,正是才才他遣回去的女真亲卫。这几条女真汉子笑得脸都烂了,兴高采烈的欢呼:“银可术,宗翰遣设合马来接应俺们了!带了一二三四”六个谋克的宗翰亲军;才到了后面营地!俺们人马正在将那些新附军都赶起,给设合马他们腾地方出来!”

这些女真甲士,虽然一向自信,可是南下以来,在这些南人精锐面前,的确没有找到击破这么大一个辽国的那种摧枯拉朽的感觉,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打败仗,可是也觉得这场战事足够有份量,现在古北口迟迟没有打通,虽然绝不怀疑银可术,但是心里面也未尝没有一些忐忑。现在突然后面来了六百女真精锐,顿时就兴奋起来,前后拿出一千女真精骑,这样的话,打到燕京也没人再能当在女真铁骑面拼了!

银可术顿时不知道是又惊还是又喜,宗翰居然派遣了自己的亲军出来!

现在女真西路大军六千,宗翰亲领的本部亲军只有一千,是全军最为精锐的部分。派他先期南下的时候。并没有调动这些亲军出来。现在一下就给了一半还多,做为他银可术的援兵!而且领兵之人,就是宗翰最为钟爱的儿子完颜设合马!

在萧言那个时空,宗翰为了自己这个。钟爱的儿子和完颜宗望之子,在汴粱城破之后抢宋室帝姬。这等上不了台面争风吃醋的拔刀子的行当。以宗翰的见识气度。居然还跳出来为儿子撑腰,不依不饶的要宗望给一个说法。虽然未尝没有在女真定鼎之后借此事张目,用来争权夺利。但是宗翰对这个儿子的宠爱,也可以想见一斑。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宗翰如此英雄,完颜设合马后来却默默无闻,可想而知是被宠坏了。

现在宗翰不来援军则已,一来就是嫡子加上亲军大半,难道宗翰也知道俺银可术战事进行得不顺利?

银可术心下忐忑,忙不迭的策马扬鞭,急急赶回大营?他毕竟是温都小部出身,现在地位,都是靠着征战得来的,要是在宗翰面前失欢,将来又要付出十倍努力,才能再度爬起来了!

女真才从按出虎水愤而起兵的时候,人人单纯,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事情。但是随着女真势力大张,现在这些女真将领。心中已经开始有了这些念头在萦绕!转瞬之间,银可术就已经驰回了营地。营地当中,已经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新附军们都睡眼朦胧的被赶了起来,白天血战之余,晚上营帐还要让给新到的女真兵马。银可术领着几十女真甲士就镇得他们一次次的朝着古北口拼命了,现在又来了这么多女真兵马,谁不都不敢发出半点抱怨,连滚带爬的让出了自己这些日子才经营出一个样子的营帐,除了军器什么都不敢带,到了其他地方抱膝坐成一团一团的,呆呆的看着这边动静,有的实在疲倦的,就在这野

而新到的女真兵马,将营地搅扰得沸反盈天,干什么的都有。有些女真甲士是亲戚,分别了一些时日,见面就抱成一团,互相动问别后景况。还有人生气篝火,开始煮食,一路赶来宗翰严令要昼夜兼程,在这里碰上银可术他们也是意外,本来准备饿着肚皮进了古北口丹歇息的;在他们料想,现在古北口还不是应该已经在女真健儿手中了?

现在虽然讶异失望,但好歹少走了几步路,赶紧开始填肚子;

领兵将领完颜设合马那里的篝火最为大堆,烧得旺旺的,飘出来的都是肉汤的香味。完颜设合马坐在一个皮马鞍上。舒畅的伸着懒腰。身边他的阿里喜一大群,都在忙着伺候他一人,这里人声鼎沸,最为热闹;

和南人血战几场,本来骄横的女真甲士都不自觉的又紧张起来,营地当中,安静肃然,现在后面大队来到,这气焰又上来了,谁还管敌手是不是能看见这里的虚实动静,只管尽情放声,现在那南人小将,只有束手就擒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了!

银可术早就翻身下马,朝着完颜设合马这里走来。远远的就大声招呼:“设合马,你来得正好!宗翰怎么将你遣来了?还调了亲军出来”。

看到银可术到来,完颜设合马也不站起,任一个阿里喜帮他拔下靴子。设合马还不足二十岁,大头短身子,结实粗壮已极。比银可术矮半个头,却比他宽上半截,坐在那里如同半截木桩也似。

“银可术,却没想到,你还未曾过古北口!女真的刀尖,也在这里卷了锋刃了?阿骨打皇帝要是知道,只怕会收了赏给你的金牌!你走了几天,爹就自言自语,说狮子博兔,也要用足气力,俺们这次南下,一大半就是为了立威,让南人胆寒,知道俺们女真厉害。将来再南下,要让这些南人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给你四百兵,实在少了,其他人马也调不出来,耶律延禧最近在西面又在聚集了一支军马出来,只好将亲军调出来大半,交给俺统帅,来接应你。

,,俺本来还以为,爹爹太过小心。天下还能有挡住女真健儿的所在?更不用说,领兵的还是银可术你!现在看来,爹爹担心得一点也没错!银可术,怎么了?掳掠了那么多辽国美人,酥了你的筋骨了?小了你的胆子了?怎么就停在这里,不敢上拼了?”完颜设合马根本没有和银可术见礼的意思,坐在那里只是大刺刺的放声。声音大得周遭百十步都听得见。

银可术脸色一沉,却没有发作。倒也没有想自降身份,和这个晚辈解说一路征战,到底局势如何的意思,只是笑道:“这些以后再说!俺正想拿下古北口呢,本来可用之兵不多,碰着硬仗,还得靠着俺们女真健儿!现在天幸宗翰遣了你来,有了宗翰亲军,古北口不足取也!宗翰有没有交代,现在南下之军,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完颜设合马脸匕露出了一阵不快的神色,不过这时的女真人还算诚朴,没有瞪着眼睛说瞎话的习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爹爹交代,还是你做主!俺不过是跟着走一遭,学着怎么和南人打仗!这还用学?你要怎么拿下古北口。尽管安排就是,俺要吃点东西睡上一觉!不过有两桩事情,一就是听说古北口有一个。南人小将,勇猛至极,到时候将他交给俺来擒下!二就是,爹爹给了你这么多兵,都够拿下辽人燕京的了,听那些辽狗夸口燕京富丽,到时候,可得让俺第一个进燕京城!”

银可术已经完全心平气和了下来,还笑着拍了完颜设合马一句马屁:“你是俺们女真雕群当中的海东青,飞得高,爪牙尖锐,眼睛明亮,从来都能拿获最大的猎物,”俺们这次南下,你要何等样的猎物,还不是由着你开口?好了,你就等着罢,俺将古北口拿下来,将通往燕京的道路,给你敞开!”“女真援兵来了”

岳飞扶着心爱的大枪,悄立在城头。

山间风寒露重,他已经将战袍披在了背后,但是这些日子,这战袍也浸透了太多的鲜血。山峰将城头火把的火焰吹得四下乱舞,却难以掀起这已经变成了血色的将军战袍。

身边残存士卒,已经寥寥无几。就连岳飞自己,都时刻觉得自己也已经再难支撑下去?

今日白天最后一场攻战,一向得心应手,自从习成以来,就如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那杆大枪,都变得那样沉重,竟然难以挥动!

虽然岳飞已经奋起神威,大枪舞动,最后一枪,将那个已经砍倒了四五名士卒,披着两层重甲,铁乌龟也似的女真勇士,在胸口开了一个。透明的窟窿!手中大枪,在那一刻,几乎成了破甲之锥!

那名女真勇士轰然坠落城下,也最终震慑了城下如潮的人头,让他们纷纷退下去。岳飞却眼前一黑,差点也跟着倒地。还好脚下几名宋军伤卒,奋着最后的气力,将他牢牢撑住!

银可术要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已经伤疲到了这种程度的岳飞吓住,当得活活愧杀。岳飞可算是初出茅庐,却一人而当孤城,一人而当此时天下最为凶狠的对手,让对手豪勇如银可术不得寸进,已经不敢正面攻击,打着从旁边越险偷袭的主意,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但是怎样的奇迹,也有完结的时候。

看着眼前远处*女真兵马营地缭乱的等火,岳飞只是默然不语;在他身边,渐渐聚集起和他同样伤疲的宋军残存士卒。有的人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靠着双手挪动过来,倚着垛口,无言的看着眼前景象?

一个操着陕西口音的宋卒低低问道:“岳都虞侯,俺们完了么?。

岳飞回头定定的看着他,莞尔一笑:“叫俺岳兄弟就是,俺今年十九,还似你几岁。这个,时候。还叫什么官衔?俺岳飞数月前从军,为河北敢战士,就没想过当这个。劳什子都虞侯使”谁说俺们完了?眼前女真,他们将整个辽国,在短短数年之间就席卷干净,这还有十七八人,倚着垛口的伤卒数目,也不过称是。几日苦战,这些不管来自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的士卒们,看着岳飞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死战,他们也回报以岳飞他们全部的勇气和忠诚。

现在剩下的,也只有这些人了。其他人已经和托体于燕山,只能以魂魄永远镇守在这汉家长城之横。他们的忠骸,就在古北口下一个屯兵洞当中,岳飞已经带人,用碎石乱瓦,将这藏兵洞牢牢封住,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尸身给这些女真教子糟蹋!

岳飞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他以为俺们大宋,不堪一击,以为只要以几百兵马呼啸南下。就能横扫幽燕,就能震慑俺们大宋的这些好男儿!结果这些攻灭雄国,破城无数的女真教子,却在俺们这区区几十人面前,以数十倍兵力,却迟迟不得寸进一步!现在不得不再纠集人马。才有可能压倒俺们,”不,俺们这几日的死战,已经表明,这些女真教子,永远不可能压倒俺们汉人!反而是他们,耍掂量俺们大宋等拿下燕京,腾出手来,是不是会直捣黄龙,找他们复今日之仇!”

夜色中,岳飞眼神闪亮。

一个宋卒苦笑一声:“谁来替俺们复仇?后面那些相公,俺可信不住。对着辽人残兵在白沟河都能败得那么丢脸,互相扯对方后腿,可比打仗兴趣大了很多”

“有萧宣赞!”岳飞低吼一声。

“萧宣赞就在赶来的路上,俺相信,萧宣赞也明白这个道理。女真要试探俺们大宋,就给他们迎头一击!打得他们大败亏输,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打得他们只能埋骨异乡,而俺们就算是死,尸骸萧宣赞也会安排俺们归乡,入土为安,俺们也都会有块牌位,世代承受香火,魂魄有所归依!”

夜风呜咽当中,每个人都默然无声,能站的,尽力将腰板挺直。不能站的,也竭力想扶着垛口将自己身躯支撑起来。

“萧宣赞真的会来?会让俺们入土为安?。

终于有人,讷讷的问出口来。

岳飞淡淡一笑:“萧宣赞从来未曾让俺失望过”,这次同样也不会”俺能为萧宣赞冲杀第一阵,总算是回报了知遇之恩,心安得很”和大家同生共死一场,同样是俺岳飞之幸,诸位,黄泉在前,到时候,俺岳飞还是会走在诸位前面”。

言罢,岳飞丢开大枪,深深一揖到地,久久不曾起身。身边士卒,肃然受了岳飞这一礼,他们默默互相对望,火光映照下,他们眼中,都有点点水光。

一名岁数最大的士卒,缓缓扶起了岳飞,叹道:“岳都虞侯,跟着你这样一位将主厮杀,俺们可称无憾,”俺们这般人,大宋有的是,就看有没有英雄带着俺们厮杀罢了。平常得很,死也就死了,更何况还有人替俺们收尸!”

岳兄弟,你死不”你先走罢,俺们替你断后

岳飞像是突然被火烫了一下,猛的抬头,脸一下涨红,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些士卒们,每个人都伤疲憔悴到了极处,却认真的迎着他的目光。

除了无憾,这些都比岳飞大上几岁的汉子,仿佛就像家人兄长,在看着一个有出息的弟弟一般;

那老卒微笑:”后面女真教子不多,这些日子,俺们厮杀之余,总是将岳都虞侯的那匹黑马喂得好好的,每天擦够目糊,蹄铁也装结实了,夜料也没耽误。这当真是宝马,困在这里,厮杀竟日,还是精神不减半点,也不嘶鸣,仿佛就在积蓄气力,知道岳都虞侯迟早要和它一起上阵厮杀也似,”以岳都虞侯本事,再加上这匹宝马,还怕冲不出去?到时候,记得回来给俺们敛骨,俺叫陈得胜,名字是从军以后起的,固原堡人,到堡里面说陈虎头尸骨还乡了,没人不晓得!”

“俺叫汪大海,这辈子没见过海,直娘贼的不知道俺爹娘怎么给起这个名字!巩州三岔堡人,老子死了老娘还在,俩哥哥三个姐姐,不缺人给老娘送终,就最小一个姐姐还没出门,倒是定了哑儿峡寨一家,今年出门子,”除了尸骨,记得将俺积攒的军饷带回去给姐姐当嫁妆!在第四指挥都头刘胖手头,那是俺哥子的连襟!”

“周大,别人都叫俺周大,牌位上写这名字就是。就是这儿的人,家里全平了,一家饿死。后来当了怨军常胜军,现在算是宋军了也没什么人记挂?一旦死了,带着俺牌位去汴粱走一遭就走了,为大宋打了这么一场,连别人口中的汴粱那神仙住的地方都没瞧见,有点冤枉,别的没啥!”

“还有俺,还有俺!”

士卒们都围了上来,纷纷报着自己姓名籍贯,这个时候,每个人似乎都在用刻意的最为轻松的语气交代着自己的身后事情。

岳飞嘴唇抖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宣赞啊萧宣赞,你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么?不要负了俺们!

他猛的推开身边士卒,低吼一声:“俺不走!俺和你们死在一处”。说罢就大步走到妹口前面,扶着垛口,定定的看着远处*女真营地的篝火簇簇,身形如铁石,一动不动。

身边士卒相顾默然,静静的退到了各自守卫警戒的垛口处,荷戈坐下小寐一阵,等着下一场攻战的到来。

大概也是最后一场攻战了。

岳飞回首,看着南面,心里默默念叨:“王贵哥哥,汤怀、张显、牛皋兄弟,俺岳飞就一个老娘,家里还有一个才过门的刘氏。还有老病的师傅,你们且替俺照顾好了,俺岳飞就死于此,你们跟着萧宣赞,带着俺的牌位,直捣黄龙!报今日之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挽天倾(完之下)

葳当中,数十骑快马已经出了涿州,向着六膀山王贵蜘百列前军后路大营疾驰而去。

这数十骑大多是童贯宣帅衙署调出来的亲兵,也是除了禁军那些废物亲卫之外童贯能调出来的全部自己心腹了,不少人还挂着相当的官衔,轻易是不出宣帅衙署的。

这个时候,人人牢骚满腹。要不是他们狠狠闹了一场,只怕这领头的赵宣赞还不肯在涿州歇息一会儿,给人马都饮水吃点东西,松松腿脚,非要大家在马背上把肠子都颠断不可!

可他们毕竟也没在涿州歇息太久,赵良嗣虽然是降人宣赞,得童贯赏识,也没太看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但是此行他们却是得了童贯严令,一切唯赵良嗣马首是瞻,要是误了事情,先将赵宣赞的功过摆一边去,他童贯要一个个的行军法砍了他们的脑袋!

所以在涿州只是稍稍缓了一口气,大家就又认命的上马疾驰而北。

看着赵良嗣在前头腰都直不起来了,矮胖的身形却连头都不回一下,还在咬牙坚持。他虽然是文官,但走出身北地,总比方腾这些人强一些,没将自己绑在马背上。

可是也浑身风尘仆仆,狼狈至极。

几个童贯的亲卫军官在背后低声嘀咕:“这厮鸟跟老婆偷了汉子赶回去捉奸也似,到底是为了什么?害俺们也吃这趟辛苦!”

“捉奸捉奸,撒手两地嚣不算奸了。非得捉奸在床。一刀两个人头,才算是捉奸无罪。那厮鸟现在一边赶路,一边说不定还在心里头默祷,那奸夫在他婆娘身上,龙精虎猛,多使一些气力,多弄一些枪法,禽得越久越好,这才遂了他的心愿!”

“那俺们跟着干什么?替这厮鸟捧刀,砍行夫淫妇的人头?。

“到了那一刻。别人不敢问,俺是帮定了奸夫”。

几个军官说得恶毒,自己先吃吃的笑起来了。一个知道些内情军官在旁边低声笑骂道:“你们胡明些什么!这厮鸟是不愤那萧言抢了他的风头,赶去六聘山前军后路大营,借着宣帅的虎皮耍夺了萧言的家当!还想再拉一支常胜军出来,借那个被囚在萧言手里的郭药师的力气,当萧言那个角色。去夺克复燕京的大功!俺们跟着。都是给这厮鸟去站脚助威去”。

所有军官,各个都到吸了一口凉气,反应过来之后,人人都骂。

“这厮鸟瞧他一脸晦气颜色,还想抢这克复燕京的大功!他消受得起么?就算他走了狗运道。升官升到弃里,俺也直不拿正眼觑他!”

“萧言这厮虽然跋扈,升官也是太快,让人瞧着眼热,可是人家毕竟是硬碰硬打出来的!白沟河战败,那么一个凄凉景象,人人提起北上都是摇头。萧言领着几百人就打下两座州郡,赶跑了四军大王萧干!这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立下来的功绩。俺们眼热,也都心服,这厮鸟到是凭的什么?”

“萧言虽然朝北走了,坏了宣帅大计,可却不是享福去,是去打背盟的女真勒子!这人到当真是一条汉子,牙齿一咬就上去了!俺们看着他们各位相公斗法就是。也没什么说的,这厮鸟却要去背后捅人刀子,不当人子的玩意儿!”

“俺们当这站脚助威的角色,可是不大光彩,还要吃这般辛苦。等几日夜黑无人处,套了这厮鸟的口袋,打个半死才算解气!”

几个军官在背后低低乱骂一通,赵良嗣的祖宗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沾他这今后代的光,在地底下都被骂得翻身了。到了最后,没什么新鲜的骂人花样了,这几个军官也只得认命赶路,宣帅严令犹在耳边,给赵良嗣捧卵泡也得捏着鼻子干了,否则还能怎样?

赵良嗣赶在前面。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背后那些童贯亲卫军官的骂声,半句也没入耳朵里面去。就算听见,心胸最为狭窄的他,也不过付之一笑。

一则是这些军官得罪不起,阎王好见小鬼难当。他们都是童贯身边至亲至厚之人。自己不过因为伐燕战事才和童贯走在一处,做相知相得状,比起他们,自己亲疏还是大大不同。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现在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几乎能从脑门冲出来。自己南下归宋,当时大辽还败像未露,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国,自己却冒险潜逃归宋,再一手策戎,了宋和女真盟约之事,鼓动了大宋帝国轻易的发动了这场北伐战事,还不是为了胸口这团权势之火?他赵良嗣一定要出人头的,而不是在辽国做为一个风尘俗吏终此一!

可恨白沟河一场败仗,让萧言横空出世,将他赵良嗣的光芒压得一点不剩。这场他策动的伐燕战事,最后大功,却要落在萧言此人手中!

赵良嗣心中对萧言的恨意,外人当真是难以想象!

天可怜见,知道赵家人对此次战局所付出的心血,所怀着的苦心。知道赵家人在大宋挣扎向上,有多么不容易,知道这场战事,就是将来赵家人在大宋权势地位的张本,几乎是一生之所系。

所以才天夺萧言之魄。让他放弃了眼见就要到手的这场功绩,领兵北上,恶了童贯宣帅。给了赵家人再度复起的机会!

苍天苍天,但愿此行一切顺利,郭药师此人得用,刘延庆能配合照应一切,将燕京城。交到赵家人的双手之中,则赵家人,只要功成名就,来世如行,就随便老天你如何安排!赵家人只要将此生牢牢的抓在手中!在高梁河南岸。

大宋军马,已经缓缓的交替掩护着移动了上幕,最前面的几个营塞,几乎是逼高梁河而下塞,塞中弓箭弩机,已经差不多能控制着高梁河的河面。沿着高粱河展开的宋军营寨,东西绵延十余里,南北终深,也差不多有这个距离,在高梁河南,形成了一个巨大

这个时候从空中朝下看的话,就可以看见,夜色当中。宋军连营当中,***旗号如天上银河。落在了高梁河南,闪烁连成一气,映人眼目,肃杀之气。直入云霄。连高粱河水在宋军之前流过,似乎都不敢发出呜咽之声!

北岸的辽军营寨。依然深沟高垒,严整已极,偶有远拦子在夜色当中滑过,在宋军***之下。露出模糊的身形,立马北岸,静静的凝视着南面情形。

辽军却对宋军大举逼近高梁河,将主力都运动上来,没有半点反应。这么一场战事当中,等于是将主动权拱手交给了大宋一方。

刘延庆的营塞,就在这连营深处。气度一样宏大,但是比起当时在后路立的营寨,毕竟少了许多奢华气度。

在他的军帐当中。这个时候传来的是一片笑语之声。几名刘延庆的心腹将领,都卸了盔甲,陪着刘延庆在帐中说话。

岁数大的人怕的就是冷清,在后路的时候,还可以陈设歌舞以自娱。这已经逼河立阵。就是享受惯了的刘延庆也不能再行此事,他好歹知道现在是在打仗。也就只有叫几个心腹将领过来,陪着他老人家谈笑一番了。

这几个将领。都是跟随刘延庆日久,对刘延庆心思揣摩得精熟。知道昨日接到不得入铺急递送来的童宣帅钧令,刘太尉的心情就不大好。很是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大家就拼命的在那里凑趣说好话,马屁不要命的拍过去。

“太尉虎威,这么大一支军马逼河下寨,抵到了萧干那厮的鼻子前头,他都不敢有所动作。可见萧干那厮已经没有战心了!可恨老种小种这两个老不死的,还在说什么要慎重,萧干还有一战之力,现在看来,无集是嫉恨太尉就要克复燕京城,立下这等奇功。不过也只能说说风凉话罢了!”

“太尉就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单凭环庆军,也足够收拾萧干那厮了,到时候俺们进了燕京城叫老种小种,看着眼睛出火!立下这等奇功,宣帅封王不必说。就是太尉,在大宋四下辛苦这么几十年,也该去汴梁纳福了。高太尉这次恶了童宣帅,他这殿前三衙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了罢?这位置。岂不是天造地设留给刘太尉的!”

“萧言这厮,虽然跋扈行事。也多亏他心思犯了糊涂,不过天要成就太尉一生功业。这是人力所不能奢,在此末将先为太尉贺!”

几名心腹将领。句句都挠到了刘延庆心中痒处,当下就不住的呵呵大笑。胸中郁气。总算稍减。可是童贯那钧令,总是压在心头,笑了一阵,还是皱眉道:“可恨赵良嗣那厮,又出花样!要立什么新的一支常胜军,将郭药师搬出来,再当什么奇兵!现下还要什么奇兵!当初萧言宣帅看走了眼,现在又信赵良嗣那厮!这些南来降人,都信不得!

说句公道话,萧言毕竟还是恶战了一场,某能逼近高梁河,也算是承了他的情。如果战事顺利,多少还要保他一下。可是这赵良嗣,只会背后害人,绝留不得!”

他又提起这个话题。让周遭几个哄了他老爷子半天开心的将领都是一怔。不过跟着刘延庆。最应该会的本事就是顺着上官意思说话。顿时都是口风一变,大骂起赵良嗣来,在这个地方,赵集嗣的祖宗十八代也给骂得都在坟墓里面翻身了。

看着属下骂了一阵。刘延庆捧着玉带站了起来,叹息一声:“非要等着赵良嗣那里准备停当,才准某渡河进军”某就等他一等!你们几个小子,给我争口气。渡河以后,一定要抢在赵良嗣那厮前面!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

几员心腹将领对望一眼,都肃然起身,抱拳领命:“属下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在高梁河对岸。在前面离河不远的辽军营寨的掩护下,一队队的辽人军马,正在安静的朝后滚滚退去。

步兵、骑兵、格重、全部次第而行,人无声,马辫枚。夜色当中,队列严整。毫不错杂。在他们经行的路上。只留下一座座空空的营塞。

这次,是事关辽国这点残山剩水的最为关键的一战的,胜则还有一线生机,败则大辽就只有覆没,而在他们身后,燕京城中,满是他们的家人子弟!

他们既然选择了相信并且追随萧干,那就要在他的大旗之下,在这场战事当中,血战到底!

萧干立马路旁。身边全是辽军契丹奚人的将领,人人铁甲生寒,簇拥在萧干高大瘦长的身影旁边静默不语。

一个个远拦子传骑不断奔来,低声回报给萧干各路军马后撤的动向,又一个个领了萧干之命,飞驰而去。

看着眼前一切进行的顺利,而对岸宋军***旗号不乱,还毫无动静,萧干淡淡一笑。朝南看了一眼,笑道:“走,俺们先退一步,等刘延庆过来送死!”

数十将领不出一声,簇拥着萧干朝后退去,看也不看远处宋军声势惊人的连营***一眼。每名将领。都容色如铁。他们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场大战。而他们也有信心,将宋军这次攻势,如白沟河一般。再度粉碎!大宋宣和四只十月初一,萧言抵达檀州,准备立刻直进古北口接应岳飞。震慑女真。并且做好了后路安排,随时准备和女真决战,将他们此次南下粉碎。

北面倾塌的天。萧言正在努力挽回。

而在他身后,南面的天际,又在动摇,随时会随着一场大战崩塌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夺军(上)

王贵所统领的前军后路大营。在这几天当中,一直笼罩在奇怪的气氛当中。

每个人似乎都有点无心于手头的正事,而总是在窃窃私语当中。

朝萧言原来所在大营补送军资粮饷的队伍,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在萧言原来大营当中,出现的是老种和小种他们的泾源军和秦凤军联合派出的人马,已经全面接防。他们对来输送军资粮饷的神武常胜军带队军官倒是非常客气,还竭尽所能的招待了一番。最后用泾源军的关防接收了这批物资,并且保证他们会组织人手车马,接替他们朝北向萧言补物资。

当时泾源军领兵将领笑着对那神武常胜军军官道:“俺们老种小种相公,早就有了交代。刘延庆那厮不管萧宣赞,俺们管着!慢说你们还照常送了这批物资上来,就算没有,老种小种相公也要从自己军中抽调,绝不会短了萧宣赞军中接济!

…………萧宣赞真乃人杰,每次战事,都是自告奋勇选最艰难的场面来应付!这次女真南下,又是他一马当先的顶上去。刘延庆那厮知道什么,侧翼不安,大军还怎么作战?要不是萧宣赞这么一上去,刘延庆哪里还敢做渡河决战的准备?

…………你们且放宽心,要是刘延庆还敢调遣人马找你们后路大营的麻烦。老种小种相公,定然会为你们撑腰。刘延庆那厮,还不敢不给老种小种相公面子!

…………不过宣帅那里,总要设法。萧宣赞在宣帅面前,也不是说不上话。不能让刘延庆那厮抢了先去,不过萧宣赞是官家亲自赏拔出来的这个位置,又不是临阵退缩,又怎的了?老种小种相公,自然也没有白看着的道理,也在想法努力,给萧宣赞周全一下,你们尽管放心,萧宣赞那里,绝出不了什么事情!”

那泾源军将领热情的说了这么一堆,那个神武常胜军军官也就是唯唯而已。他还能说什么?他们这些神武常胜军,都是降军出身。求的就是少生是非,能在大宋军中生存下来。别人可以大发议论,他们可不敢附和!

萧言这桩事情,情理太深,前面后面纠缠成一团。不要说这个军官根本不知道内情了,就算知道,也不敢说什么。但是对于这场战事,这神武常胜军军官却也有他的担心在,只是不能宣之于口。

刘延庆是全军统帅大家都知道,但是这些泾源军秦凤军军将对这个北伐统帅却没有半点尊敬敬畏,口口声声那厮那厮的。一军各位重将如此不和,这渡河决战的重大战事。还能打出个什么样子出来?

更不用说,这些泾源军秦凤军将领,虽然热情,可总有些煽风点火的味道夹在在其中。

前面消息,这神武常胜军军官当然不敢自专,飞快的将消息传了回来。王贵得知,心头沉甸甸的。

萧言还是北上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照应!也不知道是北上情形太过紧急,还是刘延庆隔绝了他们之间的交通联络。竟然没有留下什么交代给他。萧言这是对他的信任,还是根本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后路大营?

他王贵半年前还是一个河北敢战士,在岳飞他们这几个兄弟当中,王贵也从来不是拿主意,下决断的人,只是年纪最长,最为沉稳而已。

萧言凭什么就以为他能应付这多少名将重臣参杂其中,前方后方各怀心思的复杂局面?他要怎么做,才是最为正确的应对手段?

这几日,王贵根本就没能睡着。他的模样本来就显老。心事如此重重的重压之下,每天就看见他佝偻着腰在帐中反复踱步,一切正常的后路大营运补前线事宜,都无形间停顿了下来。王贵虽然强自镇定,仍然维持着后路大营的正常运转,可是每时每刻,在他沉默的外表后面,他都在反复的问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

其实萧言并不是没有想到后路大营的事宜,只是此次北上,本来就是将自己掷于最为危险的境地当中,后路大营,他实在没有力量照料了。他本来也考虑,是不是派出传骑间道通知一下王贵到底该怎么应对面前局势,让他有所准备。

可是再回头一想,将王贵择出这事情外头,反而应该更好一些。后路大营他既然照料不到,就不要牵累他们了。就算童贯他们接手后路大营,对于一切情形都不知道的王贵,估计也也不会怎么样,无非夺职而已。

营中还有两处,一个是小哑巴。对于她,萧言考虑倒并不多。大宋君臣,总体来说还是文斗而不是武斗,权势斗争失势,无非远窜岭南,或者到沙门岛走一遭去。小哑巴一个孤女,虽然有点神秘,可是并不显眼,有王贵照料,还能危险到哪里去?倒是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小哑巴。还在两可之间呢,兵凶战危,自己又将一直顶在第一线,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还有一个,就是郭药师。

萧言将郭药师软禁起来,重重安排守卫,为的就是剥夺这个燕地大豪的掌控力,将常胜军全部吃下。在他那个时空,郭药师也是影响燕地战事的一个重要人物,后来更是归顺女真,将燕云之地,双手奉给了女真人!

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都不能让郭药师复起。所以才用这样断然的手段,宣布郭药师的伤一直没好,又习惯于燕地水土,在这里让他养伤最为有利,一直将他扣在军中!

按理来说,这样举动,已经迹近跋扈。郭药师是重要的降将,官家都知名的人物。大宋一向宽待降臣,应该给郭药师良好待遇。而且按照萧言的身份资格,也绝对没有擅自处理这种重要降臣的权力!但是当时他被童贯当作袭取燕京的主力军,是童贯的重要依靠。大宋上上下下,想要燕京已经红了眼睛,自童贯以降,对萧言这般举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聋作哑。

如果燕京底定在萧言之手,郭药师这个没有出力的孤家寡人,到时候再交出去,也就没有防碍了,大宋再白痴,也不可能将燕云之地如历史上一般交给已经没有实力的郭药师来镇守!

萧言打的,就是这个盘算。所以克复涿易之后。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就将郭药师扣住!

可是现在,后路大营他萧言已经保不住了,这郭药师他也再也制压不了,应该拿他怎么办?

在那一刻,萧言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郭药师和他甄五臣甄六臣这两个最后忠心将领一举除掉!甚至包括——郭蓉?

此时做出这等杀人的决断,他绝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经历了这么多场血战,萧言都自己讶异自己的心肠渐渐变得刚硬。生死之间爬出来的,人的变化,快得让人难以想象。这等杀伐决断的枭雄气度,萧言已经具备了。

但是反复思量,这郭药师,还是杀不得!

现在他的主力轻骑,一半都是原来常胜军旧部。这些人马,跟着他萧言正在奋力征战厮杀。他也初步掌握了军心。但是这些人马毕竟是降军出身,对自己的身份有天然的敏感。他萧言突然杀掉举常胜军而降的郭药师,让他们得知,这些人会怎么想?他们怎么相信,大宋只是会杀郭药师,而还继续善待他们,将他们视为自己人?

杀了郭药师,风声一旦传出——后路大营转眼就不是他的了,这个秘密,绝不可能保得住。就等于是毁了自己的军心,让自己实力,至少削弱三四成下去!而现在,自己的全部凭借,就是这支几方面拼凑出来,已经初初融为一体的大宋仅有之骑兵集团!

而且还有一点,自己和童贯决裂,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一个擅杀降将的罪名,将来也是好大的麻烦,甚至是致命的罪名。大宋最为防范武臣,自己文官之名,却行的武将事业。手头又有神武常胜军这支兵马,杀郭药师。就坐实了他萧言想自固实力,飞扬跋扈的罪名,他在大宋也没根底,擅自北上,将原来靠山也得罪了一个干净。再加上这个,哪里还承担得起!

大军临行出发之前,萧言反复思量,最后终于浩然长叹,将本来已经写好的给王贵书信,放在灯上烧了。

郭药师,就随便他去罢。但愿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被自己改变,而这燕京,最后还是定于自己手中。哪怕郭药师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也不再能在这燕云之地,翻出什么风浪出来!

在最后决定不杀郭药师的时刻,萧言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决断背后,有那么一瞬之间,郭蓉长发飞舞,手持一长一短双刀,紧紧的在自己身边,在漫天飞舞的箭镞兵刃当中,死死卫护住自己,那个清冷倔强的少女形象,是不是就在自己心头。

一闪而过。

大军北上,萧言再没有回头,没有回顾后路大营方向一眼,也没有给王贵任何指示。后路如何,但凭天意。自己能够把握的,只是和女真人的那一战,还有最后回头扑向燕京的决战!

~~~~~~~~~~~~~~~~~~~~~~~~~~~~~~~~~~~~~~~~~~~~~~~~~~~~

夜色当中,就在王贵绕室彷徨的时候,数十骑人马,飞也似的驰向了在王贵大营边上扎营而宿的那一支刘延庆派来的军马。

后路大营,本来就没有一线营盘那么刁斗森严,营地当中民夫又多。对他们没法儿象对士卒一样管束。这支刘延庆派来的军马,纪律更是松散。连木栅都没有立,帐篷东一簇西一簇的,倒是有几名哨兵,也是抱着兵刃在那里打瞌睡。

他们也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干的是这场倒霉差使。在后路大营这几天人人对他们都是白眼,老着脸皮去王贵那里领粮食,军中司马那冷言冷语也够瞧的。就连民夫也敢嘲笑笑骂他们。别人在前头打仗,他们在后面来夺军,就是大宋百姓民夫,也知道这不光彩。

翻脸发火吧,那些后路大营的胜捷军亲卫正憋着气力打架呢,只要他们敢闹事,人人挨个鼻青脸肿那是不用怀疑的。

这几天,他们在这里当真是度日如年,整天灰溜溜的。回刘延庆那里又不敢,只有苦熬。什么军中严整,都谈不上了。

这数十骑的蹄声,将周遭搭了窝棚歇宿的民夫都已经惊醒,这支兵马的哨位才被惊动。一名士卒揉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几十骑人马飞也似的疾驰而来。

才问了一句:“谁?”

当先一个矮胖子,已经从他身边冲了过去,那士卒只来得及瞄了一眼,这矮胖子已经风尘仆仆到了极点,在马背上腰都直不起来了,但是眼睛里头,却似乎有团火在烧一般!

任谁夜间冲撞军营都是大事,那士卒顿时喝骂一声:“直娘贼的,不想活了!有人冲撞俺们大营啦!”

后面骑士已经赶到,几个翻身下马,抢过他手中长矛,掉转矛杆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来:“叫你母亲的魂!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俺们是什么人!俺们是宣帅亲卫!带着宣帅钧令,吃了几天灰,来找你们这帮死人!给爷爷爬进去,叫你们带头的爬出来,领宣帅钧令!”

那士卒的呼喊声音,终于将营地惊动,喧哗声顿时响起,不少人纷纷衣衫不整的从帐篷里面涌出来,手里还拿着兵刃。营地里头的火把也都亮了起来,将来人身影完全照了出来。

士卒们兵刃举起,冲在最前头的那个矮胖子赵良嗣也不能再长驱直入了,勒马立定,在前头团团转圈。秋日夜里,已经是寒意深重,赵良嗣的胖脸之上,热汗却将满脸尘土冲出了一道道沟下来,他扬声大呼:“我是赵宣赞!奉宣帅之令,接掌此军!你们将主何在?”

营中军官骂骂咧咧的出来,一个个都是睡眼惺忪。才喝骂了几句,就听见赵良嗣大呼。顿时都是一怔,几名军官抢到前面,认出了赵良嗣的面孔,再看看他的背后,跟着的都是童宣帅最为心腹的亲卫,这些人物,等闲都不会离开童贯身边!

赵良嗣离去的时候,对他们这支奉刘延庆之命而来的军马语气很是不善,现在又暗夜冲营,天知道宣帅发了什么脾气,他们要倒什么样的霉!

当下人人都是魂飞魄散,恨不得从来都没来过这后路大营,人人心下叫倒霉:“你们各位相公宣赞神仙打架,何苦为难俺们这些小鬼?”

领这支军马前来的那都虞侯使,也得了讯息,连滚带爬的赶到前面来,身上未曾披甲,只是胡乱罩了一件战袍,抓顶头盔扣在头上,还戴歪了。他也省得事情,冲到前面不管面前是谁,胡乱拜下,连连行礼:“恭迎赵宣赞,恭迎各位上官!小的不过领命行事,一切都是刘太尉差遣,但求赵宣赞留情!”

周围民夫,也早就被惊动,乱纷纷的从窝棚里面钻出来,不远处王贵后路大营的营盘里头,灯火也在寨栅之上,次第亮了起来,寨栅上人影憧憧,已经向这里望来。

这些民夫看着这个刘延庆麾下将领的脓包模样,都轰的一声笑了起来,在旁边指指点点。跟着赵良嗣而来的童贯亲卫,路上憋了一肚子鸟气,现在可算有撒气的地方了,人人嘴里乌龟王八的骂个不休,性气再大一些的,挥着马鞭还到处乱打人,没有一个人敢顶撞他们半点,马鞭挥来,就是硬顶。问候自己祖宗,人人领教而已。

赵良嗣却焦躁的望着王贵营盘的动静,看着那都虞侯使一副恨不得钻到地里的模样,也不下马,大喝一声:“起来!且看这是宣帅手谕,从现在开始,你听俺调遣!”

他一声令下,身后就有一名童贯亲卫一脸大便模样,将背上背着的拜匣摘下来。取出里面童贯的手谕。脸色难看,倒不是同情眼前这个刘延庆麾下将领,单纯对赵良嗣的发号施令觉得不爽而已。

大宋调动军马的制度最严,赵良嗣不管怎么打骂这个都虞侯使,甚至要他媳妇儿,这都虞侯使都能双手奉上了。但是要调动他的军马,却是怎么样都不能随便从命。万一赵良嗣没有调动兵马的权力关防,他要从命,站时就能要了脑袋。

但有童贯手谕,又是不一样,童贯是节帅,当然有调兵之权。那童贯亲卫将拜匣递过来,那都虞侯使双手抖颤的接过,打开之后,将童贯手谕取出展开,两边火把递上来,将这张手谕照得清楚。这都虞侯使也不识多字,但是军中最重视的,还是关防印信符节,关防印信符节在,哪怕口传钧令,也奉命唯谨。

那都虞侯使没看手谕内容,只是认真的看了一眼那朱红的关防印信一眼,顿时就又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将童贯手谕举过头顶:“罪将鲁莽,竟然惹得宣帅垂顾!罪将但在此刻领宣赞之命,万求宣赞手下容情!”

他身边军官,也是脸如死灰,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赵良嗣立在马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糊涂家伙,怎么就认准了自己是来找他麻烦的?他也忘了,临行之际,为了稳住王贵,他赵良嗣当时演得有多逼真!

这个时候赵良嗣反而收住了急切的脾气,下马挽起那都虞侯使,温言道:“我岂是来寻你罪过的!萧宣赞北上,干犯军令,是他才该遭逢宣帅雷霆之怒!当日不过戏言耳,谁知道萧言留在后路的人马,会不会闻风而动,跑去和萧言会合?那时才坏了大事!你来得很快,做得很好,这几日也在这里听命不动,某还要给你在宣帅面前请功!”

转眼间际遇天上地下,那都虞侯使糊里糊涂的起身抬头,看着赵良嗣那一张胖脸。已经彻底弄不明白这赵宣赞的意思了。

还好赵良嗣转眼就解了他心头疑惑:“你点起兵马,跟某入前军后路大营当中,拿下王贵一行,送往雄州待罪!这前军后路大营,就暂时由将军你执掌,好生做,一州团练使,观察使,就在你掌中摆着!”

那都虞侯使顿时大喜,原来是来找萧言麾下晦气的!这些日子,受这些家伙的气也够了!什么团练使观察使的好处先不想,上位之人,说话不见得有准头。可是这暂时执掌前军后路大营,这好处却是现的!谁都知道管后路积储转运的好处,只要能执掌这里到战事结束,就算回到陕西,也是面团团的富家翁一名!

他顿时跳了起来,朝着手下大声下令:“点起军马,披挂起来,俺们跟着赵宣赞行事!将这前军后路大营夺过来!这些日子,这些鸟气,原封不动,都还回这些贼厮鸟的头上!”

周围离得近的大宋百姓民夫,听明白了这突然变故的由来,顿时就是一阵大哗!

前头转运之事暂停,他们都顿在这里有了几日,和士卒们闲谈,也知道一点现在的事情。萧宣赞违命去和女真鞑子干仗去了,现在居然有人,要来抢了他的后路,寻觅他的罪过!这年月,打仗的人吃苦头,在后面的家伙,却是兴风作浪!

大宋百姓,是这个时代平均而言,受教育水准最高的一国之民,识字率恐怕都有百分之十左右。有点文化,事理就能想得明白。当下真是人人不忿,可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除了喧哗一声,还能济得什么事情!

~~~~~~~~~~~~~~~~~~~~~~~~~~~~~~~~~~~~~~~~~~~~~~~~~~~

王贵在大营之中,第一时间也听到了外头发生的喧哗。

他根本就没有睡意,整个后路大营命运,都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外间不论什么响动,都能瞬间直入心底。

一开始这喧哗的声音还低,一会儿就高亢了起来。王贵拍掌,外面亲卫已经进来,王贵挥挥手:“去查查,是什么变故?要是有人在大营外面搅扰,带队去压住了!这里积储着万千粮草,多少军资,马虎不得!”

那亲卫躬身领命去了,王贵在帐中坐了一会儿。外头声浪,仍然未曾有稍稍止歇的时候,最为响亮的所在,就在刘延庆那一支军马所在的方向。

王贵在帐中,再也坐卧不定,大步走出营帐。他身上扎束,就没有卸下来。说走就能走,帐外有几个亲卫,都在翘首向那喧哗传来的方向看去,王贵招呼他们过来,下令道:“找两个弟兄,跟着俺去看看,其他人,那囚着要紧人物的营帐,还有俺的后帐,都看顾仔细了。萧宣赞在前头打女真鞑子,俺们可不能将他后路败干净了!”

那几个亲卫都点头领命,仿佛也知道今晚不对也似,每个人脸色都极为凝重。其中一人为了宽解王贵,还笑道:“王虞侯,你是不知道俺们胜捷军在北伐军中的威风,从来都是俺们找别人麻烦,没有别人敢找上俺们麻烦的时候!在这里,除了宣帅亲令,就算刘延庆刘太尉到了,俺们也能跟他扯蛮,总能顾全一些就是,你且放宽心思!”

王贵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是萧宣赞将你们留给俺,俺真是支撑不下来。等萧宣赞回来,俺手艺不错,总能请弟兄们吃上一顿…………要是谁还没娶家口,将来小娘子的妆台,也是俺包了!画漆描金,比得上汴梁城匠人的手艺!”

几个胜捷军亲卫都哈哈大笑,其中几人就护卫着王贵翻身上早已备好的坐骑,那说话的亲卫在身后朝王贵抱拳行礼:“王虞侯,放心罢!俺们守好!俺们胜捷军虽然平日里横着走,可是被戳脊梁骨也戳得够了,说俺们只会拿自家人逞威风,靠着宣帅的虎皮。现在萧宣赞带着俺们卖力厮杀,谁还敢不高看俺们一眼?这威风,逞得就加倍的有底气!士为知己者死,萧宣赞的家当,俺们自然豁出性命照应!”

王贵勉强笑了一下,给坐骑加了一鞭子就朝声浪涌动的方向快马行去。那些刘延庆兵马惹厌,王贵就将他们安排得加倍的远。后路大营积储丰盛,占地也相当广大。曲曲折折一路行去,周遭帐篷,军士们已经纷纷而出,带队小军官也不管了,站在最前头翘首而望。

睡在仓场的军中司马和司书小吏,也都站在粮草草料堆上看着动静。人人脸色都是忐忑不安。谁都知道这后路大营命运莫测,他们跟着萧言这个上司,自然也有牵连,可是谁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眼看得离喧哗声音方向的营门不远,王贵就听见不远处营门口传来一声欢呼的声音,这欢呼之声当中还夹杂着叫骂。他麾下多是神武常胜军,那是燕地口音。可前头这欢呼叫骂之声,却是陕西诸路口音!

更有成千人马纷纷涌入之声,却不是刘延庆的那支军还是什么?

前头灯火缭乱,就看见数骑急匆匆的奔向自己这里,当先一人,正是派出去的那名亲卫。王贵也管不得了,铁青着脸大声朝他呼喝:“怎么就让刘延庆所部,进了俺们大营?你怎么行事的?”

那亲卫同样脸色难看至极,大声呼喊回来:“王虞侯,带队的是赵宣赞和宣帅麾下亲将!俺也在寨栅之上,验了宣帅手谕,正是宣帅的关防印信!俺岂能不开这寨门?”

他吸口气又大声道:“宣帅对萧宣赞下手了!也不知道哪个小娘养的,说动宣帅来行此事!多半就是赵良嗣这个矮胖子,瞧他那个得意洋洋的模样!直娘贼,要不是宣帅的手谕顶着,俺一箭就射他一个透心凉!王虞侯,快点计较罢,这后路大营,俺们替萧宣赞保不住了!”

王贵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眼前一切,他其实早就有所准备,但却莫名的期望这一刻永远也不要到来。那胜捷军亲卫的意思,就是让他王贵快走,既然别人是来找萧言麻烦的,做为萧言手下心腹,他的命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能逃就快点逃,最好能会合萧言,早点将这里的讯息告诉给他,让萧言到童贯那里打这场官司,无论如何,也不要在这里吃眼前亏!

胜捷军亲卫如此,已经是关顾王贵到了极点。人人心中都是极度不忿,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王贵深深吸口气,回头对跟着自己的几名亲卫低低交代一声:“宣赞的家眷!”

这几名亲卫顿时反应过来,王贵大帐的后面小帐当中,还有宣赞的使女在。这个秘密,却是瞒不过王贵身边最紧的这些胜捷军亲卫的。有的时候他们还能看见宣赞的那个使女在帐门口出现一下,多是每天早晚两次,她出帐对着西面默祷。

看到他们在四下警卫,这个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女孩子,就只是对着他们腼腆一笑,敛衽行礼退回去。乖巧到了极点,惹人怜惜也到了极点。一次看到在她帐外警卫的胜捷军亲卫的战袍破了,不出声的就要了过去,针脚细密的补好,还回来的时候浅浅一笑,脸颊上两个深深的梨涡,然后对着那胜捷军亲卫竖着手指在嘴唇上面一比,示意不要让王贵知道。

这些胜捷军亲卫底下悄悄议论,都谈论萧言好福气。他们私底下也问过王贵小哑巴的来历,王贵只是含糊说是萧言从北地带出来的使女。萧言自称在北地是破家之人,只带了小哑巴出来,这小哑巴对萧言有多重要,可想而知。现在大家已经保不住萧言的后路大营了,却怎么样要将萧言的使女卫护好,好将来交还到萧言手中!

王贵低声急急交代:“赶紧回去,俺在大帐中顶着,应付赵良嗣,你们赶紧到小帐当中,让萧宣赞使女改装,保护好她!将来萧宣赞回来,交还到他手中!这女孩子是苦命人,你们一定不要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一个亲卫也疾声道:“王虞侯,你护着萧宣赞家眷走罢!俺们在这里顶着。俺们有跟随宣帅几年的情分在,也不会将俺们怎么样!”

王贵猛的摇头:“俺怎么能走?他们此来,就是寻觅萧宣赞罪过,俺要弃军先走,这不是给萧宣赞添了罪过?拿下了俺,也许他们能出一口气,对付萧宣赞的手段,就能缓上一缓也未可知…………萧宣赞当日将后路大营托付给俺,如果没有天大的变故,俺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那些亲卫人人默然,只有人低骂了一句:“直娘贼,这世道没了天理!出力死战的,倒成了罪人。小人反倒得志!要不是萧宣赞,宣帅岂有再抵燕京城下的机会?宣帅也瞎了他的眼睛!”

王贵却再不多说,掉头就朝自己大帐疾驰而去,马速如飞。他们背后的火把长龙,已经漫过了寨门,同样飞快的直趋王贵的大帐所在!

~~~~~~~~~~~~~~~~~~~~~~~~~~~~~~~~~~~~~~~~~~~~~~~~~~~~~~

后路大营当中,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每个人都默默的立在他们营帐之侧,看着这支神气活现的刘延庆所部军马,拥着赵良嗣等数十骑朝着营地正中大帐而去。

这些刘延庆麾下环庆军士卒,经过神武常胜军营地的时候,人人叫骂,离得近的还用矛杆抽打,前些日子受的气,这个时候全都发泄出来了。还好他们知道这是仓储重地,宋军军法,失火烧了粮草草料,都是死罪。要不然,真的能将神武常胜军他们的营帐都点着了!

这些神武常胜军的步卒们也不过默默忍受,纷纷让开他们经过的道路。他们是降军,又是多半当作辅兵使用的步卒,只是负责后路,又没有那些神武常胜军轻骑和萧言一起死战的情分在,再不会豁出自己的性命去维护萧言的利益。这个时候,也只能默默的等待,等待着他们再换一个大宋将主,反正身为降兵,能保住性命已经是福分了,还能指望什么?

赵良嗣骑在马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一颗心砰砰乱跳,现在成功就在眼前,却还差最关键的那两样东西没有到手!

他已经分出了一路军马,直奔郭药师所在的营帐而去。而那件奇货,根据他在前些日子在这后路大营的观察猜测,还有有的时候没事到王贵大帐中闲谈打探。几乎可以确定,就在王贵的大帐那里,萧言没有将她放在涿州,他的后路,可以信托的,也就是王贵这里!

只要这奇货到手,萧言就再不能翻身,只能任他赵良嗣搓圆搓扁!

绝不能让她逃脱!

赵良嗣策马如飞,让他后面的那些童贯亲卫,还有那都虞侯使等几名军官,差点都赶不上。一路直赶到王贵大帐之前,就看见几名胜捷军亲卫,抱臂冷冷的站在大帐门口,王贵却没有出来迎接。赵良嗣翻身下马,直冲向大帐里头,那几名胜捷军亲卫却没有让开,赵良嗣一撞上去,哪里是这些披着甲胄的陕西大汉的对手,顿时没带盘缠又回了头,跌坐在地上,鼻子一热,血都出来了,眼前只是金星乱冒。

后面童贯亲卫气喘吁吁的赶到,一人振臂大呼:“直娘贼,你们反了天了?高宝塔,你敢拦着赵宣赞?有宣帅的手谕在!看清楚了,这矮胖子是赵宣赞,下次不要挡路了!”

童贯亲卫,原来本来就有分领这些胜捷军亲兵在衙署上宿值守的差使。和不少胜捷军士卒都是熟人,现在指名道姓在那里喝骂,内里却关顾足了这些熟人。赵良嗣做人实在失败,这些童贯亲将虽然跟着他办事情,心里面却将他恨出了窟窿!

那胜捷军叫高宝塔的甲士忙不迭的堆上一脸假笑,来扶赵良嗣,嘴里还口口声声的道歉:“赵宣赞,瞎了俺这双狗眼!怎么就不识得是你呢?你也知道,军帐当中,有规矩在,更不用说这般重要的后路大营!还以为是那个宵小之辈,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胆敢闯营呢,哪里知道是赵宣赞您?啊哟皇天,赵宣赞怎么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一边扶起摇摇晃晃的赵良嗣,一边隐蔽的脚底一勾,赵良嗣顿时又仰面朝天!

高宝塔身后几名胜捷军亲卫忍住笑忙不迭的过来,七手八脚将赵良嗣扶起,拼命的给他掸着身上灰尘,这些丘八手重,更不用说是存心的了,几下子掸下来,赵良嗣给拍得差点吐血!

后面几名童贯亲将也拼命的忍住笑,挥手赶人:“滚蛋滚蛋!让开帐门就是,让赵宣赞行事,直娘贼的,除了童宣帅,没见过你们伺候人,现在倒是这般殷勤。赵宣赞当真是有福之人!”

赵良嗣知道自己吃了暗亏,却实在没有和这几名胜捷军丘八计较的心肠。等他们让开帐门,他捂着鼻子忙不迭的就大步闯进去。高声大呼:“王贵何在?”

军帐之中,安安静静,王贵正跪坐在自己的几案后面,用筹子在那里不知道算些什么东西,几案之上,堆着一大叠卷册。其实王贵识字也不多,这些帐册簿子,平日里都有军中司马读给他听,现在他却摆足了模样,一脸讶然的抬头看着赵良嗣冲进来:“赵宣赞,什么事情?哎呀,俺才算出积储数字,您这一声,又忘了个干净。还得从头算过…………赵宣赞,你鼻子怎么了?俺这里有伤药!”

赵良嗣冷冷一笑,也不捂着鼻子了,任鼻血缓缓滴落,反而显得他神色更加狰狞:“王虞侯,你被拿下了!宣帅钧令,让你先递解雄州待罪!萧言的事情,宣帅自然会料理,现在这前军后路大营,已经由某来掌管!”

这时背着童贯手谕钧令的亲将也赶进了大帐当中,赵良嗣一摆首:“将给他看!”

那童贯亲将忍气又要解下背着的拜盒。王贵却冷着一张脸站起来:“不用了,没有宣帅手谕,你们也进不了俺这后路大营!这里交给你们又何妨?本来这后路大营设立,就是为了支应萧宣赞在前作战的。现在萧宣赞北上和女真鞑子死战,后路反而被自家人切断了,萧宣赞北上,已然是孤军奋战!既然如此,还要俺这后路大营何用?拿去拿去,本来都是大宋的军马,大宋的营盘,却不知道,你们能用这些,能不能和萧宣赞一样,始终死战在最前面!”

他昂然而立,声音低沉:“俺几个月前,还是河北敢战士,再以前是乡里木匠,从来没想过当这个劳什子官儿!只不过谁在为大宋血战,谁在护卫着俺们河北百姓,在辽人之后,将来也不被女真鞑子侵犯,俺就忠心跟随而已,如果这也是罪,俺不用递解,自己到雄州去领罪!”

在赵良嗣身后,那几名童贯亲将,人人脸上都有不忍之色。几名在外间听见此番话语的胜捷军亲卫,更是人人神色激愤!

可是赵良嗣是领童贯之命而来,谁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后续的刘延庆所部兵马杂沓而来,乱纷纷的叫嚷着,呼喊着,举着火把,就分散开来,刀枪并举,眼见着马上就要将这大帐包围!几名在帐外的胜捷军亲卫对望一眼,赵良嗣领童贯之命而来,大家都是大宋的军士,说什么也不会反抗,这般如临大敌的,到底是为什么?

在帐中的王贵也听见了外面动静,他本来容色宁静,但是突然之间,就脸色大变!

虽然不知道赵良嗣想做什么,在这一刻,他却有了最不好的预感。

赵良嗣冷冷一笑:“王虞侯,萧宣赞之罪,并不是以北上去抵御女真一些南下前哨散卒的名义,避开燕京正面的真正死战,好等着大军血战之余拣便宜。他好歹是童宣帅亲许的便宜行事,就算行此不可理喻,但是也不是错。无非就是无功而已,一点小小的干碍,怎么直俺赵某人急匆匆赶来?真正大罪,是他萧某人私藏大辽皇帝耶律延禧公主,怀莫测之心,潜入俺大宋当中,借大宋容身,更借大宋资财,收编燕地流亡,最后行重立辽国旗号之事!可惜他连自己的萧姓都没改过来,更可惜俺赵良嗣也曾经在辽国,识得公主形貌,天不藏奸,这就识破了他的奸谋!

…………现在,就把辽国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交出来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夺军(下)

小哑巴是辽人的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王贵只觉得心头大震。“轰轰”的在一时间丧失了一切感知!

难道赵良嗣说的是真的?王贵曾经见过小哑巴在庭中祷告,也知道小哑巴实在有点神秘。其实会说话,但是谁都不忍心逼问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更不用说萧言了。这小哑巴,在他才穿越的时候,几乎就是这个乱世里头,他的精神依靠!小哑巴在祷告的时候,的确提到了她的名字是余里衍!难道萧宣赞他……不,这不是真的!在这一瞬间中,王贵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萧言遭逢小哑巴的经历,他们都同时在萧言身边。当时走到那个荒村,是他们带的路,当时萧言不过是个囚犯,而且还在心神不宁当中,要是开口,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他们的穿越!穿越!发改委是不是涨油价了?说摔飞机就摔飞机……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发现小哑巴的,也不是他们。最后还是小哑巴自己赶过来,最终成为他们当中一员的!既然确认了萧言的清白,王贵顿时就反应过来。不管小哑巴的身份如何,这赵良嗣栽上来的罪名,的确狠辣到了极点!小哑巴的确有点来历不明,要是落在了赵良嗣手中,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子,还不是赵良嗣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赵良嗣也是南归之人,他要咬定了哑巴是辽人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那极难分说得清楚!

萧言已经因为北上,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借着这个一时分说不清楚的罪名,萧言将万劫不复!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哑巴落在赵良嗣的手中!老实憨厚的王贵,这位前木匠,这辈子心思也没有转得这等快过。在满帐中人,人人目瞪口呆,为赵良嗣所说的话震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之际。王贵已经猛的身形暴退,直直冲向大帐之后,赵良嗣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拿下他!辽人公主,果然就在这里!”几名童贯亲将,摩拳擦掌的顿时冲出,和赵良嗣的恩怨可以撇在一边了,拿下辽人帝女,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这将是多么大的功绩?不要说超迁几转了,官家一高兴,封侯说不定都有指望!王贵转眼已经冲出大帐。在他大帐之后,屏风隔开了一小片空地,上面也有张盖,将周围隔开,张盖下面,就是一个小帐,转瞬之间,王贵已经冲入小帐当中,帐内小哑巴已经换上了胜捷军衣甲,其实小哑巴的个子并不矮,在同龄女孩子当中还算得高挑,这身宋军衣甲长短合适,就是显得太大了。铁盔之下,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明眸当中有一层雾气,静静的看着冲进来的王贵。在她身边,几名拿来衣甲给他更换的胜捷军甲士,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哑巴。小帐虽然在后面,可是前面大帐的话语,这里同样听得清清楚楚。看着王贵冲进,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王贵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低吼一声,已经从一名胜捷军亲卫腰间抽出佩剑,“刷”的一声割开了小帐,拉起小哑巴的手,就冲出了小帐!小帐之外,火把缭乱。刘延庆麾下士卒,已经将这大帐围了几层,同样呆呆的看着王贵提剑,拉着一人从帐中冲出来!赵良嗣给他们的军令,就是拿下任何从帐中逃出之人,捉住一人,就有万贯上赏。这么重的赏格,让他们也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挺枪持刀的就涌了上来,王贵同样直扑过去。还没接触,帐中几名常胜军甲士就也跟着冲出,人人手中都是兵刃雪亮,大喊一声:“王贵,你不要跑!”这几名甲士却几步从王贵身边抢过,和那些环庆军士卒撞在一起,手中佩剑长刀,架住他们的兵刃拼命朝两边推开:“这是俺们的功绩,你们敢和胜捷军抢?”在帐前这个时候又绕过两匹战马,马上都是胜捷军甲士,挺马槊直扑过来,嘴里犹自呼喝:“这场大功,是俺们胜捷军的,谁敢来抢,就是三生的仇家!”在这两名骑士身后,王贵身边的那些胜捷军亲卫,几乎全都扑了过来,人人口中,同样都在大呼小叫!那些环庆军士卒给眼前场景,弄得呆了。就看见两名骑士冲近王贵身边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翻身落马,口中犹自大呼:“直娘贼,王贵厉害!弟兄们一起上!”王贵立刻反应了过来,眼中涌出热泪。这些弟兄,当真是豁出性命来帮他逃走!这个时候,却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他低呼一声:“上马!”小哑巴反应极快,和王贵几乎同时牵住了战马缰绳,翻身而上。后面胜捷军甲士涌上,却不拦住他们,反而加入了将环庆军士卒朝两边推的人潮当中,只是乱叫:“这大功是俺们的!”周遭扰攘成一团,后面几个童贯亲将也冲了出来,却给胜捷军亲卫挡住了身形,急得只是跳脚。落马那两名胜捷军亲卫,在王贵翻身上马的时候,低低说了一句:“俺们信得过萧宣赞,去投他!”王贵再不多说,打马一鞭,已经护卫着小哑巴,在被推开的环庆军阵型当中,呼啸冲出!那些环庆军士卒人人大哗,有的人已经张弓搭箭,这个时候赵良嗣已经也跟着冲出,看到这个景象,跳脚大呼:“不许放箭,只准生擒!”他呼喊得晚了一些,一名士卒已经来不及收手,“嗖”的一箭已经发了出去,偏生又射得极准,擦着前面一骑的头盔掠过,这一箭,顿时就将那骑士的头盔带下,连发髻都扯断了,一头乌黑秀发,顿时就倾泻而下,在那骑士背后摇曳,***一映,仿佛反射的就是一场幽亮的梦境。这个时候,却再也追不及了。那骑士的小小身影,伏在马背上,拼命朝前疾驰。而王贵就紧紧的卫护在她的身后。一名童贯亲将,再也忍不住这一场奇功落空的失落,失态的指着那长发飘落的小小身影大喊:“那是辽人帝姬,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所有人都是一阵大哗,这一夜的变故,实在是离奇古怪到了极处!

郭药师在自己的营帐当中,当第一声喧哗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从榻上翻身坐起。这些日子,他表面仍然宁定,每天就在四方天里散散步,如往常一般,没有半点焦躁的神态。唯一的不同,就是比往常沉默了许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郭药师精神,已经绷紧在等候什么的表现!甄五臣甄六臣曾经偷偷问过郭药师,难道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么?郭药师却用玩笑应对。他现在处境,已经是最为恶劣了。而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一旦错过,自己就只能在宋人境内,做一个老百姓以终此生了,这却比杀了他郭药师,还要残酷。

男儿大丈夫,若不能纵横天下,那此身留着,又有何用?与其这样,他不如就死在易州,死在董大郎的刀下!郭药师静静的等待在黑暗当中,只有呼吸渐渐变得急促。难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又是怎样的一种机会呢?帐外突然亮起了***,却是郭蓉先闯了进来。这个高挑长腿的英气美女,仿佛又回到了战阵当中,手中没有兵刃却仍然杀气十足,俏脸板得紧紧的,浑身都已经扎束整齐:“爹爹,军中喧哗,当有莫大变故!我们聚在一起,怎么也要保护爹爹平安!”郭药师一笑,还没有说话。甄五臣甄六臣兄弟也已经冲了进来,同样扎束整齐,一脸紧张:“都管,不知道怎的了,往常这今后路大营,统领得肃然整齐,现在却起了变故!似乎有人马涌进来了,却不知道是辽人不是?一旦乱起,俺们兄弟,怎么也护着都管冲杀出去!”郭药师仍然是一笑:“说不定,是接某出去的。”“什么?”甄五臣甄六臣再加上郭蓉美女一个,大眼瞪着眼。

“萧言此人,崛起太速,锋锐太甚。宋人精锐全集于他手,岂能不遭人嫉恨?宋人之间,勾心斗角都能不惜来一场白沟河惨败,对萧言来一场同样的内讧,有什么好奇怪的?萧言麾下骑军,有一小半是某家常胜军撑起来的,迎某出去,分化萧言手中实力,好制住他,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某一直等待,就等着这对萧言下手之人,来接某出这牢营!”郭药师的一席话说出来,甄五臣甄六臣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呆呆的看着面容宁静的郭药师,看到郭药师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兄弟俩这才反应过来一些,顿时就低低的欢呼一声:“都管,这可是真的?”郭蓉站在那里,手却一抖。手中掌着的烛台火光在帐中摇曳一下,映照得这个少女容颜一下仿佛就失却了颜色。她低低的问道:“爹爹……怎么压制萧言?大宋的宣帅,反而要拿下他么?我们是不是就要帮着那宣帅拿下萧言?”郭药师淡淡的扫视了自家女儿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站了起来,缓缓的结着身上披着的袍子丝绦。女儿心思,郭药师岂能不明白?和萧言这么一个雄姿英发的小白脸一路出生入死,恐怕也有些情根深重了。女儿的娘本来是燕地某坞壁之主的爱女,骑得好马,言笑无忌,敢爱敢恨。自己当时只是辽人渤海部族军中一个马甲,郭蓉娘亲却看上了自己,非要跟着他……两人并辔出行的时候,一路都能听见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恐怕就是自己枭雄心肠最淡的时候儿吧……想到郭蓉早夭的娘亲,郭药师心肠软了一下,转眼间神色就刚硬起来。如果自己所料未错,那现在就是自己此生最后一个机会了!若不能把握住,还谈什么男儿事业!如果保他出来的人,要他对付萧言,那他一定就要将萧言弄到永世不能翻身,将他手中的常胜军实力夺回来,这燕地,是他郭药师的!在这里,他和萧言,只能站着一个!萧言不知道想到什么,没有杀他郭药师,就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至于自家女儿的心思,将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料理……就算郭蓉站在萧言一方,和他翻脸,他郭药师也会毫不容情的连郭蓉一起对付!

只因为自己是郭药师,是这燕地之雄!甄五臣甄六臣一拥而上,手忙脚乱的帮着郭药师将他身上袍服整理整齐。然后就簇拥着郭药师走出帐外,静静等候。郭蓉白着一张俏脸,也缓缓跟了出来,但是瞧着她咬着嘴唇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心乱如麻。外头的喧哗声越来越高,有一阵子,更是高亢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在王贵的大帐方向呼喊乱叫,状似癫狂。在场几个人,仿佛还听到了什么辽主帝姬几个字。包括郭药师在内,人人都面面相觑,这到底又是哪一桩变故?外面的狂乱呼喊声音终于平息了一些,而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同时朝着这里响了起来。外面脚步声杂沓,轰鸣着而来,将这里团团围住,还听见有人大喊:“郭药师是不是就在这里?就是那个常胜军降将!”然后就是那看守他们的胜捷军亲卫没好气的回答:“就是那家伙,在里头等死!你们都知道了,还问俺们干什么?有宣帅的手谕关防在,还怕俺们瞒着遮着?直娘贼,俺们又不是郭药师他爹,要保他一辈子平安!要进去就进去,俺们算是交卸了差使,看了这个,家伙这么些日子,早闷出鸟来了!”

甄五臣甄六臣这下终于确定,他们的郭都管这乱世当中枭雄灵性未曾稍减半点,在此前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当中,在如此严密的看管当中,就已经明白,他郭药师还有迈出萧言划定的牢笼这么一天!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呆呆的看着两面木排做的大门,这些日子,这两扇木门永远紧闭着,将他们与燕地,与常胜军隔开。甚至到了最后,他们都放弃了此生还能从这里出去的期望!外面人声杂沓,传来了七手八脚开门的声音。“吱呀”声中,两扇沉重的木门缓缓朝外张开,外面大从大从的火把光芒投射进来,照得木栅里面这片四方天透明,在外面,是一圈宋军,无数双目光看过来,都想看明白这个举易州归降,结果给萧言囚禁在这里的燕地大豪是什么模样。一时间,所有声浪都停了下来。郭药师淡淡一笑,举步朝外就走。被囚多日,别人应有的那种困顿味道,在他身上半点也看不见。就听见他神清气爽的朗声道:“哪位大人,将俺郭药师接出来的?但求一见!”外面宋军带队军官看见郭药师举步朝外走,这才算反应过来。他们接到的任务是来这里接手看管郭药师的营帐,确保他无恙,可不表示就让郭药师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这个牢笼!他慌乱的低呼一声:“不要动!”一声呼喝之下,他身后环庆军士卒顿时刀枪并举,一片兵刃响动的声音,对着郭药师高大的身形。郭药师一笑停步,他身后的郭蓉却反应了过来,呼喊一声就抢到了自己爹爹面前,这个高挑至极的英爽少女两道柳眉紧锁,张开双臂拦在郭药师前面:“要动手就动手,让我们父女死在一处,不要弄这么多花样出来!”那环庆军军官都看呆了,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高挑女孩子出来!甄五臣和甄六臣也齐齐抢上,拧眉瞪眼的挡在郭药师身前。那环庆军军官还没答话,就见郭药师微笑着摸摸郭蓉的头发:“爹爹没事,这些人不是来害俺们的,就是萧言,也不敢对爹爹加一根手指头,何况别人?大宋要平定燕地,怎么少得了你爹爹?”

郭药师话音未落,就听见赵良嗣的声音在人群外面响起:“郭都管英风锐气,不减当年,宣帅和赵某,果然没有看错人!这燕地风波,郭都管还有心么?”围成一圈的环庆军士卒“呼啦啦”的朝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通路来。几人已经在外面下马,沿着这条通路缓步走来,火把映照下,走在前面那人,赫然就是赵良嗣。他身上风尘仆仆神色未减。刚才又碰了一脸鼻血出来,只是胡乱抹了一把,看起来形容狼狈之极。王贵带着小哑巴,又莫名其妙的从他手里脱出,现在虽然遣人去追,可是天知道能不能追得上。但是到了郭药师面前,他却仍然是一副神采飞扬,大局在握的模样。目光炯炯的朝着郭药师迎了过来。郭药师定睛深深看了赵良嗣一眼:“赵光禄,竟然是你!”赵良嗣哈哈大笑:“岂不是正是赵家人!”郭药师沉默一下,也放声大笑。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郭蓉,大步迎了上来。众人目光注视当中,两人双手互握,欢若生平。两人的称呼,都用的是旧辽时候的官衔。论起来,在旧辽之时,两人也只有一面之缘。后来赵良嗣投宋,郭药师也找过他的门路,但是赵良嗣当时操持着和女真之间的盟约,对大辽意欲投奔大宋的那些旧同僚,却把门关得很死。他气量不大,谁都知道,就怕这些旧同僚来抢了他的风头功劳。正是因为赵良嗣的私心,郭药师才在女真和大宋之间始终游移不定。萧言暴起杀使,才让郭药师匆匆做出投宋决断。因为准备不周全,又被萧干和董大郎赶到了易州,萧言虽然救了他,但是郭药师再不复当日的有力地位,沦为萧言的阶下囚。要说他郭药师现在处境,倒有不少是拜这位赵光禄所赐。但是此时此刻,两人却笑得仿佛恨不得一条裤子两人穿。

欢笑当中,赵良嗣突然神色一板:“宣帅口谕!”郭药师浑身一震,顿时松手,深深叉手行礼下去:“降人郭某,静候童宣帅钧令!”赵良嗣冷冷道:“旧辽涿州留后,常胜军都管郭药师,一心南投。却因伤势,养疴至今。宣帅深念郭某南投大功,更兼深知燕地内情。非加以殊赏,无以体官家善待降人之心,无以体官家天高地厚之恩,无以体大宋海纳百川气度。郭某伤愈,当权加神武常胜军都管差遣,军前听用,统领旧部,为王师前驱。若能克复燕云,当不吝超迁重赏,以奖有功,以远来人……郭都管,这神武常胜军,又是你的了!”周遭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呼喊声音。如海浪一般,瞬间卷过了整今后路大营。在这些环庆军身后,是人山人海的神武常胜军人马。他们都默默的在外面看着,等候着今夜的变故有一个最后的结局。郭药师大步走出的时候,每个人都互相对视。谁识不得他们的旧统帅?不过当日在萧言手底下听命调遣,谁也不敢多提起这位旧主,省得给自己找麻烦。再说了,在大宋旗下,特别是萧言率领下,大家日子过得还都不错。原来在郭药师部下,他们这些步卒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无非勉强活着罢了。郭药师本来就穷,乱世地方又残破,有点供应,基本上都全部拿来养常胜军当中的骑军了。换了个将主,萧言又没有克扣的习惯,他是恨不得手底下全是得用精兵,也犯不着替童贯省钱。大家算是吃饱穿暖,有甲有精利军刃。对旧主心肠,自然就淡了许多。可是大家毕竟是追随着郭药师在生死场中打滚出来的,他们不比神武常胜军的骑军,有和萧言同生共死的情分。看到郭药师大步走出来,人人都是眼睛里头一热。这也是人之常情。乱世里头,谁也不知道明天的事情,看到旧主还活着,当然激动。但是要说多么想着复归于郭药师手下,那也不见得。

可是今夜变故到了此处,目眩神迷到了最后,却是他们再度回到了郭药师麾下,只不过换了大宋的旗号。世事变幻莫测,莫过于此!郭药师身形顿在那里,久久未曾起身。而赵良嗣,就冷冷的注视着他。半晌之后,郭药师才缓缓抬起头来:“那些被萧宣赞带走的神武常胜军骑军,可归俺统帅?”赵良嗣神色一动,语调仍然是冷冷的:“当然归你!”郭药师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再度深深行礼下去:“官家天高地厚之恩,宣帅青眼赏拔,俺郭药师何等人,如何克当得起?只有粉身碎骨而已……常胜军皆旧部也,燕地内情,郭某深知,但有三五日整束时日,郭某自当统领全军,为王师前驱,死而后已!燕京,不足取耳!”

赵良嗣脸上顿时挤出了笑容,抢前一步,将郭药师双手扶起:“郭都管,你伤势才大好,这次差遣,实在是急了一些。宣帅也自然知道你的辛苦。但是前方大军大战在即,少不得你这位识途老马!数日之内,神武常胜军全军就要出发。直抵高梁河,和刘太尉连成一气,赵某也是神武常胜军军中监军……要粮要饷,要甲要械,但向学生开口,无有不从!只要郭都管能协助刘太尉,顺利拿下燕京城!这天大功劳就等郭都管马上去取!”郭药师被赵良嗣扶起,脸上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笑道:“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是宣帅和赵宣赞的,俺郭家人能落个赎清以前抗拒王师之罪,已经足矣,还敢奢望什么?”他接着转头,语气淡淡的吩咐甄五臣甄六臣:“五臣、六臣,跟着俺就去接手大营吧。计点一下军中实力,看看哪些人得用,哪些营都还要整练,常胜军当年也是燕的强军,到了高梁河,可不能丢了俺的脸面……告诉弟兄们,俺郭药师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平淡。但是谁不知道,这句话背后郭药师的感慨系之?甄五臣甄六臣已经快要泪落。郭药师吩咐一句,他们就哽咽着答应一句。到了最后终于忍不住,朝着圈外那些默默注视着他们的神武常胜军士卒振臂高呼:“弟兄们,郭都管回来了!”局势如此,这些神武常胜军的士卒们,还有什么选择?终于有人抢前,跟着呼喊:“弟兄们,郭都管回来了!”应和之声,先是一两声,然后七八声,最后轰然而起,席卷了整个后路大营。郭药师傲然站在那里,这燕云之地,这男儿枭雄竞逐的战场,俺郭药师,再度置身其中!

满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郭蓉容色清冷,悄悄掉头,转身回了她已经被囚了月余的帐中。郭药师甚至看都没有看自家女儿一眼。在旁边,一个胜捷军军官一直冷眼旁观,最后骂了一句:“直娘贼,这场复燕战事,到了最后,似乎就是三个南归降人的事情……俺们那么多太尉相公,到底在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接出(上)

千余披甲轻骑,头盔顶上红缨在燕地秋日荒凉的大地上如一丛丛的火焰一般飘动。

这正是萧言领出来的胜捷军一半轻骑,人人配备双马,为了给他们凑齐这些坐骑,留守在檀州的那一部分胜捷军,都让了不少战马出来

每个人都知道,在檀州还立足未稳,前面女真兵马动向未知,就这样深入,到底有多危隘可是大军之中。人人却意气高昂。

只以为,萧言这次,就走在他们最前面!

骑军来去如风,古往今来,只要骑兵还是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向来都是推崇主动进攻精神,骑兵从来都难以用战线来限定死。哪怕历史上的大宋,向来不以骑兵强出名,但是大宋这支唯一精锐轻骑集团,崇尚主动的骑军气质,仍然不曾稍减。

十万大军,猬集在高梁河,精兵猛将汇聚一处。但是闻知女真南下,自刘延庆始,没有一个人想到主动来抵御女真兵马,反而想的是怎么找萧干这些残兵败将的便宜,去抢燕京城,就当女真没有南下也似。

只有萧言,永远都是萧言,带领他们呼啸北上,为大宋全军掩护侧翼。一如他当日在白沟河数百骑当先北渡,卷起反攻风潮一般。

在十万大军对着女真人当缩头乌龟之际,他们一举就抢下了檀州,现在更深入百里,直抵古北口,接应他们在那里血战御敌的袍泽弟兄!

在这广袤的幽燕大地上,千骑而北,拉出道道尘烟,跟随在无敌统帅之后。不论敌人如何,只是朝前纵横驰突,这样才是真正的大宋骑军幽燕边地,深秋景象,到有些象这些骑军最熟悉的陕西诸路景色,绵延燕山,颇有西北诸山景象。天地之中,草黄沸腾文学。又经战事,四下里除了那些胆战心惊看着他们朝北而进的坞壁,几乎就是杳无人烟。仿佛就像在横山脚下的万里沃野。

这些胜捷军轻骑看到眼前景象,一个个都在队伍里头大呼小叫。萧言向来是乐于见到自己麾下士卒保有如此高昂的意气斗志,有的时候儿甚至还刻意扶植。在队伍前头,也不甚拘管他们。

有的胜捷军甲士将脚翘在马鞍上,有的甲士却将甲包高高垫在马鞍桥后面,半躺半靠在上面信马由缰。有的人饿了,骑在马背上啃着干粮,嗯哨应和之声从前到后,孤军深入险地,前面有莫测之敌,却一个个都旁若无人的高声谈笑着。

“邱家四郎,你瞧瞧,前面那个塞子,像不像你出身的德顺军笼杆城?直娘贼的都是白石头砌的墙,太阳一晃花人的眼睛!俺们当初要跟着宣帅去江南的时候儿,你妹子来营里瞧过一眼,怯生生臊眉搭言的,标致得能到人心里去!还许了人家没有?要是没有,这次跟着宣赞要是能活着回来,许给俺成不成?”

“做你的胜攒梦去!俺妹子许的是中安堡的人家,离家多近?家里又没公公婆婆,妹婿是个管军中粮饷的司马,等闲也不能成寡妇。这日子过得多舒心?跟着你,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有两个钱都送了关扑,赌运和俺们韩都虞侯使比起来是半斤八两。俺是没福分,只能和你一起冲锋陷阵,俺妹子你却休想!”

“真是好地方,怎么恁得就给辽人抢了百多年!要是当年有俺们西军在,辽人再也过不了这燕山!了不得俺们在这里又守个百多年就是,了不得再多几十万孤儿寡妇,在陕西诸路守得,在这燕云十六州俺们也守得!”

“死了就在这里埋了,洒家瞧着,这里和俺们陕西诸路也差不多,就当回家了。谁有那功夫再把俺棺柜盘个几千里回家!”

“俺瞧着也成,当初跟着宣帅下江南,俺就寻思不能死在那儿。热死个人,恨不得扒了身上的皮!埋在那儿,蚊虫又多,在地下也痒得直翻身!”

后面甲士们嗯哨起哄,萧言策马走在最前面,脸上露出的也是放松的微笑。统领这么一支大军,才知道纵横天下的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很难言明一放在自己还是一个废柴小白脸的时代。怎么样才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可是对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一旦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却让人血脉贲张,再也难以割舍。

甚至有些沉迷其间。

这支胜捷军,在当年雄州初遇的时候。

正在被耶律大石和萧干联手兵压在营中不敢露头。一副灰头土脸的丧气模样,雄州城中,倒是经常看到他们纵酒撒气的跋扈模样。

要知道,在历史上,这支胜捷军创造了苦守太原,直至全军战死的惊人功业!

那时却给童贯带成了这般模样。直到在自己手里,这支集合大宋箐华的轻骑精锐,才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纵横燕地,哪怕面前是毁灭了辽国的女真大军,仍然无所畏惧,迎头而上,孤军深入!

这种成就感,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萧言骑在马上,咳嗽一声,想找旁边人吹两句牛,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却发现左边张显,右边汤怀,都沉着一张脸,没一个人有和他凑趣说两句话的心情。他们两人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满心里都是岳飞两个字!

是啊,岳毛,岳飞。

萧言的好心情转眼无影无踪,在心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对于韩世忠他们这些人,甚或是和岳飞曾经并肩血战过的马扩。岳飞不过是新崛起的一员大宋年轻小将,勇武过人,忠义血性过人,将来成就也不可限量。但是他和任何大宋武臣一样,在这样一场关键战事当中,不是不可以牺牲的。就连韩世忠和马扩本人,为了战事的胜利,也毫不犹豫的可以牺牲自己。

正因为这个,马扩才艰难的说出了不要去救岳飞的话,希望萧言在檀州稳住脚步,集聚实力,以备和女真的决战。迅速破敌之后再转而南向。

萧言用必须向女真展示大宋武力和毫不畏惧的战斗精神以慑胡虏的理由说服了他们,才领着一半胜捷军毅然北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马扩以降,也无不心服于萧言的主动和大胆。韩世忠还为不能跟着他北上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牢骚。

但是扪心自问,自己选择这具有相当冒险性的北上,到底有多大程度,就是单纯的为了救出岳飞?

三十功名尘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还我河山,还我河山”还我河山!

这个名字,实在是民族历史当中最为光耀,兰二为沉痛的名字之“每个华夏炎黄之胄但凡稍有”一二不以自己和这名字的主人是同一血脉而感到荣耀。虽然这场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也许会永远的改变了。但是自己又怎么能看到,因为自己穿越,而让这名字失去了他本来应该具备的光照千秋的华彩!

就算任性也好,就算是和这***贼老天对着干也好,老子也非要救出岳飞不可!

心里的念头虽然如此,但是萧言并没有形之于色,甚至还驳回了张显汤怀要求兼程行军的建议。毕竟自己率领着千余胜捷军,也要为这支军马的安危负责。

虽然配备了双马北上,但是还按照的是旅次行军的速度。前方后方,都广布哨探,到了夜间,就收拢宿营。女真人马,在檀州略一接触之后,向后收拢得极快。

这些厮杀惯了的马背民族,对力量的感觉极好,说他们凶悍能战,并不意味着任何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他们都会不顾性命的死战,所谓能战,也包括要有耐心。等候最有利于自己的时机,才和敌人决一死战!

檀州为大宋克复的消息,也很快的传到了这幽燕边地,燕山脚下,七渡河北。根据广布的哨探陆续传回的消息,女真在檀州的那路人马,不过二百余真女真,已经朝北面直退,但并没有撒腿狂奔,直朝古北口会合大队。反而在途丰停下,控制住已经投降他们,积储丰盛,地势重要的坞壁堡垒。当在了古北口和宋军之前。

统领二百多兵马的女真无名将领,对战事的把握就相当有水准了。一没有和对手硬拼,二则也没有浪退,反而据住古北口以南的重要前进依托,以待大军到来,为将来和宋军会战做好先期准备。

萧言现在也有一些战阵经验了,而且他发觉自己对战场的噢觉似乎也不算坏一这个是老天给的,很难培养得出来。不穿越一场,他也不知道自己废柴小白领躯壳之下还藏着这么一个屠龙术的天赋。和这个时代的最强敌手女真一碰,单单看他们前路不多兵马的举动,就知道女真这个战斗民族,在历史上这个时代有席卷天下的威名,绝非幸致!

碰见这样的大敌,再怎么样想一口气冲到古北口,也得按捺住这种急切!

千余胜捷军,行军纵列分成的是三队,再加上一支殿后的骑军。四支纵列。人数都差不多。骑军本来行军纵列就长而且散,这四队人马,又是轻骑,可以控制好大一块战场。再加上四下里,萧言至少撒出去一百余骑哨探,在前后左右游戈出去好远,可以说方圆数十里,都在这支骑军的耳目当中。

全军行程并不是甚快,但是于路两日,也接近了燕山脚下,再转而向西北面,不过数十里,就是前面哨探打探到的女真人控制的坞壁寨堡,越过那里再向前二三十里,就是古北口。在这之间的边地豪强据守的村镇坞壁,现在全部都划地自保,不敢樱这上千骑的大宋轻骑之锋,有的还在观望,有的与途就来求见萧言要求投效。萧言一概打发他们到檀州找韩世忠说话去,他都要了,让韩世忠量才器使去。

秋日天高云淡,视野极好,前面影影绰绰已经看见几个黑沉沉的堡塞,正是女真人据守住的前进依托。前面哨探已经有几骑已经圈马回来,更多的还在前面警戒,回来的隔着老远,就发出尖利的嗯哨。萧言正沉沉的想着自己的心思,被这嗯哨声音惊动,回头举手。他身后几个亲卫大声传令:“各营各都,静候萧宣赞军令!”

各队胜捷军甲士旗号下的军官,飞马而前,朝着最前面的萧言那里驰去。全军都已经停了下来,懒洋洋在马背上养神的甲士,也都睁开了眼睛。盯着前头。抓着这功夫,有的甲士已经将料袋取下来,套在坐骑耳朵上。让坐骑吃上一点,补充体力。几乎所有人都跳下马来,牵着缰绳走几步,给自己坐骑缓缓气力。

萧言坐在马上,挺直腰背,看着前面那几座黑沉沉的坞壁。这么远其实看不清什么,就连坞壁本身,差不多就是一个黑色的小点,但是越过那里,就可以直面古北口。而女真南下的大队人马,也许就藏在那里,等候他的到来!

自己北上,是瞒不了人的。要是古北口此时已经被攻陷,女真后路打通了。要是自己是女真将领,就会集结主力,在这他们可以控制的战场,给自己狠狠一击!

古北口,到底还在不在?岳飞,到底还在不在?自己率领这千骑精锐,毅然北上深入接应古北口,到底是不是太孟浪了?

在这一刻,萧言都有点气短情虚,忍不住就想掉转马头回去!

几十名军官飞马赶来的蹄声,让萧言一震,将自己心头那点动摇全部压了下去。麾下这些大宋精骑,随着他旌旗所指,刀山火海都敢跟着他冲杀一场。还不就是因为自己这永远不败,永远在创造奇迹的形象在?无论自己心头如何,在他们面前,也永远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言尽最大努力克制住自己情绪,回头迎着朝自己奔来的几十名军官大声笑道:“快到地头了,深入了快二百里,女真人号称强悍,连影子都瞧不见!看样子,这古北口,他们当真未必能啃下来!”

迎来的几十名军官爆发出一阵笑声,将为军之胆。萧言如此,他们还怕什么?大家又不是没打过仗,没见过死人。千余精锐轻骑,在哪要不能横着走?

当下就有人笑道:“辽狗将女真教子吹到天上,俺们在檀州也碰过了,无非如此,萧宣赞领着俺们,打遍天下!就算古北口左近有大队的女真教子,俺们也杀一个来回,将自家弟兄抢出来!”

“什么抢出来,古北口说不准还在。女真鞋子,不见得有那么好牙口!俺们就直接将他们赶到古北口南面就罢了,瞧他们还敢不敢南下!要不是背后还有一个燕京等着俺们去收拾,说不得,俺们也越过燕山,还他们一个礼儿,到他们地盘去走一遭!”

萧言哈哈大笑,翻身下马。他当然知道女真兵马没自己麾下口中这么不堪。历史上的威名不是说着玩儿的。可是此时士气可鼓不可泄,麾下战意高昂,这是好事。

他一下马,张显和汤怀一左一右,都跟着下马。本来他们对萧言就忠心耿耿,现在萧言亲自领军,去接应岳飞,这份感激,更是从心底深处直发出来。两人这两天都紧紧的跟随着萧言左右,只恨没有回报萧言处。只要萧言一个眼神,或微微一摆头,前面纵然是千军万,:二们两人也想都不想的就杀上去了!

几十骑军官这个时候都赶了过来,纷纷下马,在萧言身边围了一个,***。大家纷纷要行礼下去,萧言却笑骂着摆手:“那么多规矩干嘛?现在大家不是在同生共死么?军令上头,老子没得宽育,平日里不耐烦见这么多磕头虫!”

军官们轰的一笑,聚精会神的看着萧兽,等着他下令。

萧言叉着腰,扫了一眼西北面那几个坞壁,在后面,就是古北口,却看不见。他回头指点着那些坞壁的方向:“女真勒子,现在就据守在这几个鸟坞壁里头。不过二三百骑,做为他们大军前进依托,古北口,现在存亡不知我们这次过来,除了要接应这些自家袍泽弟兄之外,也要向这些南下的女真教子,展现我们大宋军威!现在开始,前头直抵古北口。不过五六十里之遥了,备马全部都留在这里,后军两都守着,其他的人。只携两日干粮,咱们一口气杀过去!”

军官们神色不自觉的都郑重了起来,屏气凝神的听着萧言在那里语气轻松的说着他的计发。

,这几个鸟坞壁,直接从两旁绕过去就走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懒得去攻他,他们瞧着也不敢出来拦截我只是寻思,反正都到这里了,年骑孤军在外,没依托的日子,少一天就少许多的风萧言摸着下巴。看着远处古北口方向,淡淡的说着自己的判断。数十名将佐盔甲生寒,簇拥在他身边,周遭骑军,也不断的将目光投射过来,等着萧言最后的决断。

听到他如是说。张显按捺不住,低吼一声:“萧宣赞,你说如何,还不就是如何?眼前就算有万千教子,俺们追随着宣赞也只是一冲而过!”

萧言看看他,心里面嘀咕,老子面子上沉稳若定,可心里不见得象你们这些丘八当真是粗疏没有害怕,以为跟着老子就是一场奇迹般的胜利接着又是一场,带着千骑深入险地,毫无依托,直直撞向古北口,反正是这个时代的大宋知兵将领绝对不会做的一件事情算了,反正老子摊着穿越这等大奖,好死不死,整个幽燕之地,再加一个民族英雄的安危都牵系在自己身上,什么事情,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啊啊啊,穿越也就穿越了,为什么连***群穿老子也碰不上,同一架飞机上那么多鸟人。能剩下一个,好歹也能帮老子分担一些压力心里面转着这么些骂骂咧咧,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萧言脸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行若无事的举着马鞭指向古北口方向:“既然如此,除了看守备马的两都人马,你们这些家伙,敢不敢随着我一直冲到古北口?岳飞若在,我们就在万军当中将他救出来,就算有个万一,我们也要在南下的女真教子面前耀武扬威的走上一遭,让他们看看汉家旌旗的威风华彩”。

他身边几十名骑将同时轰然应是,纷纷打马走开。

生怕落在后面成为留守两都的倒霉蛋,两个骑将小军官反应得慢点,已经给拉在了后面。萧言扬声叫住还在装傻的他们,只好回过头来苦着脸看着萧言:“萧宣赞,俺们也没多少行李插重,那些备马,临战了留栓马桩的也来得及,不打什么鸟紧”再说了,留俺们两都人马,接应吧力量不足,后退吧没脸,现在跟着宣赞,多一个人杀进去就是多一分力量”

两个倒霉骑将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的在那里说,萧言略略一想,也是,身子都准备朝井里面跳了,还留着两个耳朵挂在井沿上干什么?但愿此去,速战速决,一切顺利!

他猛的打马,飞也似的朝前疾驰而出,直直的要冲到这些正在编成突进纵列的骑军前头,张显和汤怀反应得快,一左一右,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三人胯下都是好马,奔走如电,马下溅起点点尘烟,经过一队骑兵,迎来的就是一阵向着萧言的高声欢呼!

临行之际,萧言只留下一句话:“你们两个家伙,愿意跟着我拼命,我还能说不?北伐大军十余万,谁人的麾下,能与我这些健儿抗手!跟着我!”

那两名骑将一怔,接着就大声欢呼,赶紧迎上本部人马,呼喝调遣,让所有人提起马速,紧紧的跟在萧言的身影之后!

随着萧言的身形带动,旷野之上,响起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喝下令之声,这千余名胜捷军大声嗯哨笑骂着,意气昂扬的成三道纵列,朝着古北口的云山深处疾驰而去,没有人回顾一眼,数十面属于萧言和胜捷军的旌旗,就在队伍前头猎猎舞动。大队轻骑。在数里外呼啸着卷过了那些女真兵马据守的堡寨坞壁,塞墙上满满的都是人影,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千余骑宋军,横行在幽燕边地。那不可一世的气概,比起摧垮了大辽帝国,最为士气高昂,追亡逐北的女真精骑,似乎也不遑多让!

萧言他们千余骑的身形出现在视线当中的时候,这些分兵据守堡寨坞壁的女真前哨人马就已经发现。在他们预计当中,正常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之下,宋军就算要朝着古北口方向前进迎击女真兵马,也绝不会在没有依托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深入,而是应该先拔掉这些坞壁堡寨,做为依托,再步步为营前进,后路既然稳固。就可以谋求决战。

这都是用兵最基本的道理,所以当他们一出现的时候,分处几个坞壁堡塞的女真兵就逼迫着这些依附的当地豪强,将他们所有青壮都赶上了塞墙,所有积储的守具,也全部都搬了上来,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凭高远眺,却只看见千余轻骑正以正常速度朝前行进,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插重攻具,但是人人却都不敢放松,这些轻骑也许就是前哨,谁都知道大宋缺少骑军,能拿出千余轻骑做为前哨,天知道后面的大军该有多少!

也许后面,跟上的就是大队大队的步卒,队伍可以遮云蔽日,在这大队步军当中。竖着云梯,昌公车,石炮,霹雳车,箭楼,撞车数也数不清楚的攻具!

依附于女真的当地豪强人人脸色都青了,谁都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宋人如此势大。对幽燕之地如此势在必得,就该多看看风色了。谁叫大家给女真的威名吓破了胆,大辽是完蛋了,早点在新主子手底下谋一个,富贵也罢。谁知道现在幽燕之地,归属于谁,还未可知!

当初怎么不闭门守着?这些南下女真也是轻骑,不曾携带攻具,不见得能拔下他们的坞壁,无邓讽泡让他们在四野刻掠罢了。偏偏要信了那个什么鸟董六:”四,开了坞壁,依附女真,宋人大军一到,眼看着就是一锅给恰了!

宗设就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坞壁寨墙上头,按着垛口,同样脸色铁青,他身边簇拥着的都是女真亲卫,个个脸上都有凝重之色。

宗设和这些女真兵马也感到恐惧了,那是夸大之词,虽然在檀州和宋军狠狠的见上了一仗,那些宋人在城头死战不退的气概,让宗设他们对南人的看法又调高了几分。不过他们本来进攻檀州就是三心二意,二百多骑真女真兵马就是用来在幽燕边地张开声势,控制住大军前出依托的,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进击檀州已经是力量极限之外,要不是董大郎信誓旦旦,他们未必想打那里。女真能战,却不代表女真兵马只会浪战。

所以韩世忠援军一到,宗设他们掉头就走,甚至没有多考虑一会儿。

宋人大军前来,让他们也只是觉得这趟南下并不是轻松差使。恐怕还得和这些宋人大军决战一场不过也没什么,后面有援军来,那就将宋人击破了事。要是没有援军来,了不起就是回去,大不了那些刻掠的财货女子青壮不要了。只要将来击破了耶律延禧他们,宗翰再度卷土重来的之际,这繁华富庶的幽燕之地,还怕不是女真的?这一趟,幽燕边地山”地势,已经为女真所摸清了!

所以当宋军前锋轻骑千余缓缓逼近的时候,宗设他们也并不多慌张,只是在塞墙上督促着依附豪强们守好垛口,等着看宋军如何动作就走了。

却没想到,宋军这些轻骑的做为却大大的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这千余骑突然收起了张开的正面,成几道纵列,突然提速,呼啸着从他们据守的坞壁之间穿过!马上骑士,在经过的时候,都朝着寨墙上呼喊笑骂,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远远的还看见有的宋军骑士在马上比出了轻蔑的驱赶手势,似乎意思就是他们懒得料理这些坞壁,让坞壁该开门投降就开门投降,女真兵马该逃跑就快逃跑,要不然回来了就没好下场了!

这些南人骑军,竟然在女真健儿面前如此耀武扬威!在一瞬间,宗设心头涌起的就是巨大的怒火,几乎瞬间就将他淹没!

七十万辽军大阵,列于二千七百骑女真甲士面前,他们这些女真好汉子,也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倒是这些辽人如临大敌,他们的远拦子都不敢逼得太近,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女真健儿稍一发箭,这些远拦子就掉头回去,反而激起女真军中一阵大笑。

但是现在这些南人,却将他们女真健儿直视作无物!

到底是他们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还是没有真正见识女真健儿的威风厉害?他身边的亲卫,人人脸上都浮现了受辱的神色,每个人都愤愤的看着宗设,等着他下令,打开坞壁,和这些宋人轻骑冲杀一遭去!

宗设几次张口就要大声吼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强忍了下来。

人上一千,这看起来就相当多了。宋军轻骑只是源源不断的在他们视线所及范围之内涌过,马都是好马,人都披着好甲,兵刃更是精利。看马上动作,也都是矫捷汉子。那种身经百战的精锐气质,更是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

回顾自己身边,不过寥寥数十骑,斡朵和拉合马身边,也就这么些人。他们要镇压着足有数千人的依附军。还要看着自己这些日子刻掠来的那么多财货生口。瞧瞧身边那些依附豪强胆战心惊的神色,一旦他们真女真兵马追出去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立刻向后续宋军开寨子投降。那些刻掠来的生口财货,也就都飞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可舍不得丢下这么多东西,这短短十来天,就比和那些契丹人在夹山打了几个月收获还要多!

而且宋军如此气盛,如果没有仗恃,他们敢这样孤军深入?眼前这千余骑,宗设自问还可以不惧,和他们有一场拼杀,要是宋军后续大队继续跟来呢?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要到最后,人财两空!最要紧的还是,银可术给自己的命令,是占据幽燕边地,等他到来,自己要是轻弃这里的坞壁,和宋军作战,反而丢失了这些依托,到时候又怎么交代?

不论是董大郎。还是新附的这些辽人豪强,探问起南人行军打仗虚实,人人口中都是一句话,南人打仗,步步为营,那是缩头乌龟成了精。现在这千骑竟然敢于深入,天知道后面该跟着多少南人大队!

看着宋军呼啸卷过,看着那一面面旌旗在他们面前炫耀也似的次第闪过,宗设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种种念头在他并不算多复杂的脑海里头交相碰撞,直搅得他苦恼不堪。

一个女真亲卫按捺不住,大声的对他喊道:“宗设,战不战?”

“不战!”两个字下意识的就从宗设口中冲口而出,顿时就让他一阵惶恐心虚,却再也难以挽回,周遭女真亲卫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他。更远处那些密密麻麻的新附军青壮当中甚至发出了轻轻的嗤笑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宗设就觉得自己狼狈不堪,挥着手放大了声音:“不能战!南人轻进,随他们去就是,这里是给南人下的狼套子。俺们守好套口就是!等这些南人在银可术那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俺们在这里拦住他们,再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丢了这依托之地,俺们怎么和银可术交代?奂兵打仗,不是拼意气的事情!”

他身边女真亲卫们发出一阵愤愤不平的喧哗声音,不少人还把头都垂了下去。冷兵器时代的作战,很大程度依靠的就是士气军心,女真摧垮大辽帝国所得来的全部自信,第一次在这幽燕边地,和他们以为比辽人更不堪的南人的战事当中,遭逢了挫折!

有的女真亲卫干脆不理宗设,骂骂咧咧的掉头就下了寨墙,有的人还喊出了声音:“跟着斡朵也比跟着宗设强!斡朵还像俺们女真的好汉子”。

本来在这些女真兵马面前俯首贴耳的那些新附军的青壮们,这个时候也敢于发出了高高低低的笑声,更胆大一些还敢对着站在那里的宗设指指点点。依附豪强们都不则声,只是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人深深的看着已经越过这里,向着古北口远去的宋军旌旗烟尘。

宗设还立在城头,只是觉碍手足无措,这个时候他反而横下一条心了,大步的就朝寨墙下走去:“去传令斡朵,让他也不能开塞出击!这是俺的军令!这些人马,是宗翰和银可术交给俺的,俺的决断,没有错处”。

萧言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些没有开寨的坞壁一眼,心里面深深的嘘了一口气。要是在这里给几个坞壁的女真兵马缠住了,那就事情大了。一则他没有能够攻拔坞壁的插重,二则也不见得能稳吃这前哨几百骑还得到新附军支撑的女真兵马。在这里缠战一阵,不要说救岳飞了,等着后面的女真大队压上来。大家只得后队变前队,灰溜溜的退回檀州去。

这北上孤军作战,靠着的就是一股锐气,一旦这锐气老去。他们这支孤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女真南下兵马分出胜负来呢。

那时候,就别想最后影响这场幽燕战事了,自己全盘计划,都要落空!一旦自己影响不了幽燕战局,那么童贯也许就会下定决心来对付再也派不上用场的自己!

这次毅然深入,本来就是虚张声势之举。宋军行军打仗,靠着的就是厚重和步步为营。女真手里的辽人新附军多,辽人对宋军本事更是清楚,更不用说还有董大郎这个地里鬼。自己突然大反常理来这么一手,果然让女真人判断失却了准头,到了最后,都没有开寨拦截迎击自己!

虽然未曾交战,但是自己此举,还挫动了女真锐气,对于将来决战,更为有利!

萧言在心里头,狠狠的擦了一把冷汗。他身边的宋军骑士,这个时候却全部都在兴高采烈的大呼小叫。几个兴奋过头的,还在马上左盘右旋,要起了马术。

“女真教子不过如此,在俺们胜捷军面前也是王八不露头!”

“要不是萧宣赞,俺们胜捷军怎么能有今日风光?白沟河,涿州,易水,易州,高梁河,檀州,再到这幽燕边地,一路杀过来,横行天下,无人能当!”

“萧宣赞马鞭指向哪里,俺就朝着哪里,没有二话!底定燕云,回到汴梁夸功,说不定官家还得亲见俺们!”

“女真勒子不过如此,岳都虞侯一定还活着,说不定古北口都还在!到时候也别说接回岳都虞侯了,俺们分一半兵堵住古北口就是再催题后面大队赶来,将这些敢背盟南下的女真勒子一个个都拿下,吊死在古北口关墙之前,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背盟南下了!”

士卒们大呼小叫,骑将们摘下头盔朝着萧言方向欢呼,在萧言身边的汤怀和张显也是满脸喜色,张显紧紧的跟在脸色仍然紧紧板着的萧言身边,试探着问道:“萧宣赞,难道古北口真的还在?俺们岳家哥哥,现在还无恙?”

萧言一声不吭,看向古北口方向,只是催超着坐骑朝那里疾驰。士气高昂是好事,这次孤军深入,女真前哨不敢开寨迎击,也的确挫动了女真锐气。但是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自己所面对的,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武力集团,最精锐剩悍的军队,自己每一次冒险,都是在生死之间游走,都是在拼命!

他想喝骂张显两句,让他们不要太得意忘形,却忍不住自己在马上先吐了一口气,朝北遥遥而望。

一也许,历史书是错的?这个时代的女真,其实根本没那么强,只是辽人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宋军都实在太弱。自己不是在女真手中硬生生的抢下了檀州,岳飞将他们在古北口堵住了这么久,自己更是提一旅之师孤军深入,女真却不敢开寨迎击

这贼老天,折腾了老子这么久,也终于给老子一点好消息了?脚下幽燕大地在飞速的朝后退去,眼前景象,已经不再是连绵的幽燕平原,而是起伏的大地,一个个丘陵由南而北,次第升高,直至和雄浑的燕山山脉连成一片。

千余名宋军骑士,呼啸着在这起伏的丘陵地貌中上上下下,萧言已经退回了队伍当中,他的马术虽然下了苦功磨练,但是和这些大宋精骑还是没得比,没法子一直保持在前头。现在那些胜捷军骑士意气高昂,人人都提起了速度,跑得飞快,恨不得一步就迈到古北口,不断的从他身边超越,还得要自己赶紧传令提醒,让麾下士卒留点马力,好做预备。

在队伍当中朝前望去,就看见一面面旌旗消失在丘陵的棱线下,然后又在前面丘陵的阳面露了出来。

半天疾驰,已经是几十里下来了,古北口就在七八里外。每个人都换了一次马,在马上吃了一点干粮。大军呼啸卷过这几十里,未曾遇到一点敌手。每个人都忍不住在想,难道女真大队,真的还被当在古北口北面,而岳飞,还活生生的在古北口等着大家的到来?

萧言已经满头满脸的大汗,嘴里嚼着一块干粮。几个骑将从身边经过,朝着萧言笑道:“萧宣赞,俺们这趟风光是风光了,可跑得够辛苦!将女真教子收拾干净,还得向萧宣赞讨赏!”

萧言麾下军马三部,神武常胜军的军官们多是降将,向来小心谨慎,但未免失于不大主动。向来是上面推一下,下面才动一动。他们还没彻底安心,也没有彻底融入大宋北伐军马当中。白楼兵厚重一些,军官们能咬牙拼命,领命也从来毫不犹豫,但是失之于高傲一些。除了胜捷军之外,大宋还有点轻骑,但是这重骑兵,却是除了白楼兵之外别无分号!

胜捷军轻锐剩悍,军官们也活泼主动,最是能活跃气氛。但是却因为当年童贯宠爱,也无赖一些,跟萧言也敢没大没也最是能惹麻烦,头痛事情不少。

萧言别的长处没有,当年的小记者生涯不知道和多少种人打过交道。这三支硬捏在一起的军马,他也能应付有余。和神武常胜军在一块儿就摆出一副同甘共苦的架势以暖其心,和白技兵在一块儿就崖岸高峻,对他们敬而不蝉。和胜捷军在一块儿,就得和他们打成一团了,不能老摆出上官的架子。

听到几个军官笑闹,他也笑骂回去:“滚蛋!都还没见阵厮杀,就要讨赏,老子没有!上面发下来的搞赏,老子一文也落不下,都给了你们这帮王八蛋,现在是穷鬼一个,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你敢不敢要?”

他在那里笑骂,胜捷军上下都是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家都是意气轻松,一路呼啸而来,女真教子影子都没瞧见半个,本来绷紧的神经,现在不知不觉的从萧言以降,都有些放松。

一个胜捷军军安还朝萧言挤挤眼睛:“萧宣赞,女真勒子眼见得就要给俺们收拾了,回师燕京也是指顾间的事情,有俺们在,轮得到谁敢先踏进燕城叶步到时候拿了燕京城。萧富赞只要眼睛略微闭着个一叶日的,燕京城那么多辽狗高官府第在,弟兄们怎么也让萧宣赞成汴梁有名的富家翁!俺们弟兄们也沾沾光,到时候回陕西也能有一份家当萧宣赞觉得如何?”

萧言微微一笑,这个时代,他也不指望自己麾下能做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燕京城那些契丹奚人命运,自己也没半分关心。嗯,,尽快收拾这里的女真教子,然后回转拿下燕京,立功发财,果然是好大诱惑吧……

他还没有说话,前头突然传来了嗯哨的声音,急促而且尖利,萧言急急向北而望,就看见自己的前锋,已经在前头一个丘陵的棱线上面站住,后面人马涌上,在棱线上向两边延伸开去,都不再朝前而行,领兵将官回头,身边旗号不住挥舞,所有一切都传递着一个信息。

遇敌!

所有人都神色一紧,就听见马蹄声如雷轰鸣,在北面传来。还有隐隐的厮杀声音,几乎都被完全的淹没在马蹄声中了。萧言再不打话,猛的摆手,一磕马镫飞也似的直朝前而去,汤怀和张显紧紧的跟着,身边军官都低沉而急促的传令,那些本来显得轻松的胜捷军士卒都不再出声,纷纷抽出兵刃,展开了队形,跟着萧言风也似的朝北面卷了过去!

在丘陵之上,宋军骑士纷纷下马,紧马肚带,摆正鞍桥,抓紧时间回复马力。站稳阵脚,等着后续人马跟上。军官们都站在了队首,摆出了迎敌的架势,号令之声此起彼伏,才才的轻松,在转瞬之间就已经踪影不见。千余骑都摆出了迎敌架势。

在这里,孤军深入数十里,终于遇见了女真军马!

萧言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拼命打马,在丘陵棱线上的几名军官已经迎了下来,人人神色凝重,劈面就回报:“女真大队!至少有五六百骑,看这架势,都是真女真!”

萧言一怔,所有军情,都告诉他女真南下的真女真不过四五百,一半在那些被抛在身后的坞壁当中,一半在围古北口。还有董大郎所部数千,骑军已经收拾干净,残余的已经被他收编,其他多是步卒,战斗力也不过如此。现在怎么又多出几百骑真女真了?

因为自己的穿越,女真不但违背了历史南下,而且还增多了兵马!难道他们放着耶律延禧不去管了?***贼老天,老子才松一口气,又来给老子变出这么一个花样!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女真兵马再多,无非就是一个打字。可是女真大队骑军出现在这里,难道古北口已经陷落了?那么岳飞一这个民族历史上最为伟大的英雄之一,就因为自己的穿越,而早早的陨落在这历史的长河当中了么?



这个时候,萧言甚至都不敢看身后张显汤怀的神色,只是提着马在这几名骑将的接引下,一口气直冲上了丘陵的峰顶。两边都是正在展开的胜捷军甲士,人人目光向北而望。古北口就在不远处,在蜿蜒曲折的潮河河口,已经升腾起黑色的烟火。眼前在潮河的河弯处一大块平地上,全是黑压压的女真甲士,五六百骑之数,只少不多!

这些女真甲士的动向却颇奇怪,他们的领兵将领已经发现了这边丘陵上出现的宋军旌旗和骑士,号角骨笛四下呼应传令,一队队的女真骑军已经展开,也摆出了迎敌的架势,前哨也伸了出来,一直迎向丘陵上的宋军。但是仍然有百余骑女真甲士围成一个***,这支女真军的领兵将领有两面白施大旗,一面已经在指挥女真主力展开,另外一面却还卷在这***里头,而呼喊厮杀之声,就从这女真阵后的人圈当中,隐隐约约的直传到萧言所在之地!

几名胜捷军军官急急向萧言发问:“萧宣赞,战不战?”

而在萧言身后的张显和汤怀,却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呜咽也似的呐喊:“岳哥哥!”

战不战?刚才宗设面临的抉择又原样涌到了萧言的面前。

古北口,已经不在了。也许自己就来迟了一步,可是这一步,就是天涯!

而岳飞,也再也不会在这个时代,展露他的名将之姿了所有一切,都因为自己一心只想着燕京,只想着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甚或更大的功名富贵”

自己已经发誓,要不负这新的一生。但是眼睁睁的看这岳飞因为自己的决断而陨落,自己又怎么能问心无愧的说不负此生?

没想到老子的穿越,却让岳飞早早战死”这贼老天,还真是会捉弄人!

古北口已然无幸,那自己,还要不要在这里和女真人死战一场?看能不能抢出岳飞的遗骨?

萧言只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啸呐喊,功亏一篑的恼怒,历史已经全然改变的手足无措,更多的还是无边无际的愧悔交织在一处,让他忍不住就想拔出腰间佩剑”第一个。领头冲杀下去!千余双自家麾下的目光,还有眼前无数双女真教子的目光,都聚焦向他的旗帜。双方这突然遭逢,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让这里变成尸山血海!

汤怀蓦的低吼一声,打马就要从萧言身边冲出,萧言这个时候却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绳,用上吃奶的气力一扯,汤怀胯下坐骑长嘶着偏头过来,温热的口沫飞溅了萧言一身。

汤怀红着眼睛看过来:“萧宣赞!”

萧言同样恶狠狠的看着他:“老子要为这全军千余人负责!你要听武军令!”

张显也在另外一边扯住了汤怀的缰绳,带着哭腔喊道:“汤三哥,听萧宣赞的军令罢,俺们岳家哥哥殉国了”俺们有报仇的机会,萧宣赞会带着俺们报仇的!”

汤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到了最后只能狂吼一声,低下头来,大颗大颗的泪水,就在脸上滚落下来。

萧言扬起手,脸色冷得如一块铁,就要下令后退。以一部掩护断后,大队次第而退。他是孤军深入,前后都无依托,马力也消耗将半,这个时候,并不是决战的良好时机。只有退返檀州,集结大军,再度北上,和这些南下女真兵马决战,到时候,再分一个你死我活!

只是岳飞岳飞!

他在古北口拼死血战,只是等待自己的到来,自己终于来了,这位绝世名将,却已经不在!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呼喊,穿过了千军万马,越过了无数刀枪剑戟,直传到萧言这里:“萧宣赞,萧宣赞!”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接出(下)

浔言浑身震。汤怀和张显已经瞪大了眼睛。所有胜弛本”叭常胜军随行甲士,也都瞪大的眼睛,直直的向女真大队背后那战圈望去。女真兵马密密层层,将那里围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见。

萧言猛的抓住身边一个胜捷军军官的手腕,握得死紧,大声问道:

“那是不是岳飞的声音?”

那胜捷军军官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战团突然一动,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传来,外圈的几名女真骑士被里面的人马推动,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闪开一个空档,就看见一杆如龙大枪,枪缨如血,闪动一下,已经是两名女真甲士落马,更多的女真甲士大吼着涌上,又将那缺口牢牢堵死。

是岳飞,是岳飞!他还没有死,他支撑到了现在!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萧言看向汤怀张显,头微微一摆。两人早就红了眼睛,大喊一声,拍马冲下,在他们身后,萧言身边的亲卫。还有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各一都精锐,已经呼啸着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剩下的宋军甲士仍然维持阵列,在各自军官率领下,缓缓朝丘陵下逼去,稳住阵脚,随时防止女真铁骑冲突。

这个时候也有人马,领着全军备马缓缓后退,设立马桩。这些军马都是跟着萧言久战的了,一旦主帅表露出战意,就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虽临大敌,阵型却仍然井井有条。

此时此亥,人人都是战意高昂。岳飞还活着,岳飞还活着!他领着一支孤军苦守古北口,不仅将女真兵马挡住了足够多的时日,等到了他们大军的到来,还一人一骑,在女真大军之中呼喝酣战,支撑到了现在,以一人之力,独当这些女真大军而不稍却!这等豪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萧言的爱将。这是他们的袍泽,这是大宋的男儿!

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将岳飞救出张显和汤怀两人两骑,就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如同两把最为锋利的锋刃一般。两人的马速都提到了最高,这个时候就看出两人的马术高下来,张显就如同长在马背上一般。身子微微弓着,一杆马槊直直伸出。如电一般劈向女真铁骑列出的阵线上!

汤怀比张显稍慢,但是他在马上已经取下了他那口大步弓,直着脊背在疾驰的奔马上坐得稳稳的,张弓而射,转眼就是连珠四五箭,箭镞比张显还先扑至,当面女真骑士纷纷侧身闪避,还有两人实在来不及,一人中面门,一人中咽喉,头上脚下的就翻身落马!

这个时候,张显已经大喝一声,跃马直直冲入了女真人的队列当中!他的马槊劈面就戳入了一名女真骑士面门上,也不拔马槊,伸手已餐抽出腰间双刀,直撞了进去!

在两人身后,胜捷军轻骑这个时候也当重骑使用了,狠狠的和女真阵列撞上。这些女真骑士并不是干挺着在这里等着这两支宋军前锋撞进来,他们也已经提速迎上。两支挟着巨大动量的骑军撞在一起,就是一片人喊马嘶,兵刃碰撞的混乱声音,顿时就有两军数十人同时从马上落下,更多的人却混战在一起。拼力的砍杀!

宋军由高处冲下,女真军马由低处迎上,双方都是战意坚决不曾稍却,但是宋军却占了一点由上视下的便宜。在女真阵列当中楔入更深。这巨大的动量,让后面一排女真军马不自主的被推着后退,这些女真甲士在那里空自怒吼,却已经不能上前一步。眼看得宋军甲士,就要踏破他们的阵列。

当先一个宋人白面小将,双刀飞舞,更是锐不可挡。他的马术,比老于马背的女真甲士,甚至还要强些,纯用双腿控马,在狭小的范围内操着战马跳蹦避让,竟然闪开了绝大多数飞舞向他的兵刃,游鱼一般的穿过了女真人的阵列,只是一直朝着后面战团扑去!

还有一名宋人小将,脸色焦黄。木无表情,也不甚抢前。只是吊在宋军阵列中间,但是他手中一口弓,却比什么兵刃都来得可怕数百骑混战当中,他引弓而射,每支箭镞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要不就奔向对手咽喉,要不就奔向对手面门。几名女真骑士都是勇将,正准备迎向那白面宋人小将,那宋人小将马术虽佳。但是气力杀法,都比那个在古北口直到现在杀得他们都有些落胆的宋人岳姓小将差得多,不是一个不能阻挡的对手。但是却在那焦黄脸的宋人小将一口弓的护送下,那些迎上去的勇士都应弦而倒,让那白面小将就要硬生生的钻出女真阵列!

这些南人军马,哪里如辽狗口中不堪了,当真是值得认真一战的好对手!

在女真阵列之后,一面白施大旗之下,正站着银可术和他的十几名亲卫。随着银可术的号令,那些亲卫摆动白施大旗,一队队的女真甲士就呼啸上前,或者阻截,或者抄后。

和这大队宋军遭遇得突然,完颜设合马又杀红了眼睛,除了要擒下那岳姓小将,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切调遣,都是银可术在指挥。宋人千骑以上的人马突然出现在眼前。让银可术也是讶然,宗设他们,怎么就没拦住他们?居然让这千骑宋军这么深入!

看到他们出现的当时,银可术身边亲卫都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哗声。语气当中都有点丧气的味道口在古北口拼了那么久,尸积如山,虽然最后拿下,董大郎的那些步卒也打残了。那岳姓小将,还在万死当中。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到现在还没收拾掉。完颜设合马的几个。心腹勇士,都折在那岳姓小将大枪之下。几百骑女真健儿围着一个敌人缠战半天,以为总能将这骁勇到了极点的南人勇士除掉,这个时候,却又出现了千余名盔明甲亮的南人精骑,他们分出去的二百女真健儿,却踪影全无,没有阻挡住这支宋人精骑半步!

当时银可术就否决了身边亲卫谋克蒲里衍们后退一步,依托古北口整顿队列,再迎击这支宋军的提议。不顾完颜设合马还在后面和那南人小将缠战,抽调出能抽动的人马。断然朝着南人军马迎上去,也不要用羽箭拦射,就以硬碰硬,无论如何。也要挫掉这支敢于孤军深入的南人军马的锐气!

南人骑军的扑击,比银可术预想的还要凶猛,几乎在一瞬间南人军马就调整了队列,大队压住阵脚。缓缓而进,而两支精锐突骑直扑过来。领兵两名小将,岁数都不高大,但是各有各的骁勇,居然一下就楔入了女真甲士的队列当中,几乎就要突破,眼见得就要扑向后面完颜设合马的战团,将那岳姓小将接应出来!

周遭集卫,人人变色,看向银可术。银可术也在那里砸”赞叹道!“南人勇将何其点多!董大郎差点误了俺。船算旧人只有这么一支能战之军,也不可轻视!他们的领军统帅,到底是谁?敢以孤军塞古北口,现在又以千骑深入,来当俺们女真健儿?”

他一边说,一边就望向宋军缓缓逼来的大队,大队正中,正是萧言的大旗。银可术锐利的目光,一眼就看见了萧言的身形,萧言被几十名亲卫簇拥着,一眼就看出是南人的统帅大将。

银可术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打量了萧言身形几眼,摇摇头:“个子不却瞧着单薄得很,也是一张白脸,但是敢于提军深入。又能得麾下死战,是个好对手!”

身边亲卫谋克已经疾声道:“银可术,南人要踏破俺们的军阵了!”

银可术淡淡一笑,大声传令:“者儿温的谋克,去抄宋人这两支突骑的后路,将他们和宋人大队隔开!阿术的谋克,接应者儿温!你们也不要留在俺身边了,迎上去,将那宋人突骑打回去!将这支突骑,先吃掉,再收拾南人统帅的大队!”

“银可术,你这里没人了”。那亲卫谋克大声喊了回来。银可术笑道:“信不过俺?俺也是直扑过辽主耶律延禧御旗的女真猛将!这些南人,还不在俺眼中!”

那亲卫谋克再不说话,银可术身后白施大旗摆动,辅以尖利的骨哨之声。一直在两翼巡梭的两支女真铁骑谋克,顿时转动阵型,直抄向宋军扑来人马的后路。而银可术的亲卫也直直的向已经快要突出女真阵列的张显汤怀他们,迎了上去在战团的那一头,萧言同样深深的打量着对面的白施大旗,旗下一个矮壮女真汉子,金盔黑色披风,骑着高头大马,勒马而立。自己在这里,似乎都能远远的感受到这女真统帅的目光。马扩已经带回来消息。董大郎所部俘虏供认,这支女真南下军马统帅就是银可术,那位在历史上以数千兵马在太原左近击败十五六万宋军的女真名将。

萧言倒是也没什么害怕的,一穿越就是和郭药师耶律大石萧干这样的名将打交道,反正也习惯了。他倒是想看清这银可术面目,可是现代人嘛,电脑上爱情动作片看多了,多少有点近视,半天也看不清楚。

不过想来,对手和自己转着的是同样心思。为了岳飞,自己决定打这场遭遇战了。不战则罢,要战就来个干脆的,双方都是精锐,自己麾下,恐怕是大宋唯一能和女真做野战的一支力量了,看看到底是谁。能挫动对方的锐气!这个时候。这场遭遇战的胜负,就关系着将来自己和女真南下之军决战的结局!

倒要看看,最后是谁,挫动了对方的锐气!

自己领千余之师席卷而来,此时正是锋锐正盛的时候,又因为要救出岳飞,而鼓起了血毛,战力战意,都是最为高昂。而女真兵马,却出乎意料的有点混乱,因为后面不知道谁死死的还在缠斗岳飞,兵马差不多分成了两支,并不是全力迎敌,自己就不相信,不能压迫这支女真兵马后退!

眼前战事,进行得比自己所预想还要好上十倍,张显汤怀,简直是锐不可挡,一次突击,不过两百骑,差点就撕裂了女真人的大队!

女真阵后白施大旗舞动,就看见两翼女真军马呼啸着包抄而上。而那银可术身边亲卫,也席卷而上,迎向张显他们。银可术似乎早早的就将底牌亮了出来。

萧言论冷一笑,当老子死人啊!老子只用汤怀张显二百骑突阵,一是岳飞尚在,他们两人锋锐可用。二就是控制着大队,等着你银可术的变化,老子现在手里,还有八百余骑可用,你想截断老子突骑后路,就截断得了么?你连亲卫都已经用上,看等会儿你还能有什么花招可耍!这一场遭遇之战,老子赢定了!

这女真,也许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萧言大声下令,身边跃跃欲试的军官骑将们都轰然应是,又是左右各两百骑,在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的军官率领下,呼啸而出,迎向了两翼包抄而来的女真骑士。双方距离这个时候已经相当近了,几乎是一转眼之间。两翼又狠狠碰上,撞成一团,喊杀声,战马嘶鸣声爆发

出。

女真两翼拼死要抄断宋军突骑后路,而两翼宋军也不舟退半步,双方缠战在一处,同样也杀了一个昏天黑地!

萧言咬着牙齿冷笑,回顾一眼身边亲卫,这个,时候他才微微后悔,怎么没将韩世忠带出来?要是这个时候。这泼韩五领中军做最后一次突击,也许就将女真兵马击溃了罢,

不得,老子命苦,只好自己上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领兵冲阵了!

萧言迎着身后亲卫和中军的目光,抽出腰间佩剑,笑道:“还等什么?给女真教子最后一击,将岳飞救出来!这场仗,虽然是狭路相逢。但是我们也赢定了!”

身后亲卫和中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萧宣赞,常胜!”

呼喊声中,萧言已经策马扬鞭。率先而前,在他身边,他的亲卫们挺着长矛马槊,拼命的超越过他。冲在前面,数百中军骑士,同样呼啸而上,就如潮水一般,向着女真中军席卷而去!

而在前头,张显已经跃马扬刀。终于冲杀出女真阵列,他已经杀得浑身是血,盔甲上满是殷红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他的多,还是女真鞋子的多。他双刀挥舞,大喊一声:“岳家哥哥,俺张显来了!萧宣赞领着俺们来了!”

在他身后,宋军突骑也不断的杀透女真骑士阵列,紧紧跟在张显身边。最后连汤怀都跟上来了。直直的撞向在阵列之后,还围着岳飞厮杀的那百余名女真骑士组成的战团!

在他们身后,萧言所领中军也前仆后继的撞上已经被张显和汤怀杀的有点散乱女真人的中军。这数百挟着巨大冲力的军马一加入,女真中军顿时就有点吃不住了,稍稍后却。几名女真谋克和蒲里衍们拼命收拢队伍,稳住阵型,结阵抗衡宋军冲突,缓缓而退。

萧言给裹在队伍当中,这次却轮不到他上阵厮杀了,十几名亲卫将他围得死死的,放眼过去,只能看见兵刃挥舞,和自己麾下甲士头盔顶上的红缨跃动。远远的还看见银可术所在之地的那白放大旗一动,也朝后退去。

在战团当中,萧言也恶狠狠啐了一口,似乎是将胸中血气在这一刻全部啐出来。

“***,狗教子,老子就不信杀不退你们!老子麾下,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装备,也是最为敢战的战士,哪点比你们这些女真教子差了!什么天下强兵,老子麾下,才是真正的天下强兵!”

“一口如潮涌上。他和身边几名孤零零的亲尖。脸上都没有半分紧张的神色。银可术居然还能笑笑,摆摆头,那几名亲卫顿时举着大旗,簇拥着他朝着完颜设合马所在的战团驰去,他的白施大旗摆动,战团当中女真谋克蒲里衍都转头看见,一个个在混战当中厉声传令,逐渐收拢起队伍。一边迎战,一边缓缓向两翼且战且退。

银可术一马当先,直驰向完颜设合马所在的大施之下,一路上女真甲士纷纷给他让路。

转眼之间,就看见大施之下完颜设合马一身银甲,立马叉腰,望着核心的战团。

数十名女真甲士将岳飞团团围着,而岳飞浑身又是血又是泥,胯下黑色雄俊坐骑几乎也变成红色的了。他动作不大,似乎在竭力的保持着最后一点体力,但是手上微微一动作,那杆大枪,仍然能播出碗大的枪花。噗噜噜的吞吐不定,将周身和战马遮护完全。谁要是贸然扑上去,这大枪就能随时迎上,只要一沾身。就只有落马这一个结局!

岳飞身上盔甲,已经挂满了箭镞,连胯下坐骑,马臀上都挂着两三只羽箭,都被岳飞折断了箭尾,却不敢将羽箭拔出。人马都在粗重的喘息着,已经在竭尽最后的气力。但是人马都高高的昂着头,周遭女真甲士虽多,吼声虽大,但是还是没有一个“人,能靠近岳飞身边!

好个岳飞,孤军苦战数十日,转战至今,仍然一身能当百万兵!

银可术瞄了一眼战团,就转向眼睛血红的完颜设合马:“设合马。该退一步了,再这般兵分两处,南人有股子锐气在,只怕难把他们杀退。”

完颜设合马红着眼睛转头看了银可术一眼,又向南看了看正山呼海啸一般扑来的宋军大队,冷冷道:“银可术,你的本事到哪里去了?这么一点南人骑军,都杀退不了他们?”

银可术淡淡一笑,若不是完颜设合马自命英雄,非要擒下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南人绝世勇将。将自家兵马分成两处,这场遭遇战,哪会这么快就要到后退暂避南人锐气的地步?不过宗翰虽然英雄对这个儿子却极是爱重护短,自己也犯不着在这个上面恶了宗翰。

只俺们女真健儿虽然勇猛。但是从古北口一路转战过来,不如南人锐气如此之盛。再加上这个岳姓小将,居然能支撑到现在,也大大鼓起了南人军马的士气,一个个舍死忘生,非要将他救出来!这些南人军马,也的确不是弱旅。他气盛,俺们稍稍退避一步,又怎的了?这场仗,还没打完呢!这些南人军马,今天就要知道俺们女真健儿的厉害!”

完颜设合马扭头过去,继续死死的看着岳飞身形:“那你去调度就是。俺是不管。你只管将南人杀退,俺只要擒下这个家伙!让这南人小将,当俺的家奴,为俺冲锋陷阵!”

银可术冷冷一笑,这等英雄,岂能屈而臣之?他放沉了声音:“设合马,只要能将南人击败,这岳姓小将,还能飞到天上去?你是宗翰的儿子,是女真的海东青,难道不知道,到底孰轻孰重?再兵分两处,死死在这里缠战,真的挫动了俺们女真的锐气,宗翰那里过得去,阿骨打皇帝那里却怎么说话?这个。时候。只须听俺的军令!”

完颜设合马悚然动容,不死心的犹自看了一眼还在大呼酣战的岳飞。在岳飞这里,他收罗的心腹勇士。都折损了不少。他是女真少年贵戚脾气,发了狠要将岳飞拿下。才将大队人马占山成两头,他也是久经战事的,这样阵型之劣,如何能不知道。这次南下,宗翰交代了凡事以银可术为主,要是因为自己意气折损女真儿郎多了,不要说阿骨打老皇帝了,自己爹爹那里都难得交代。

这个时候,他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银可术,看你南下,这一路打得如此拖泥带水!现在是你做主,等回到爹爹那里,我们再说话!”

言罢,他猛的摆手,身后亲卫,白施大旗摆动,这围着岳飞死战的百余骑女真骑士,也缓缓分出两翼,接应着前面退下来的女真骑军,朝后面次第退去。

银可术只是一笑,转头看看宋军席卷而来的大队,也勒马退开,脸上只有一丝冷笑:“以为你们赢了?这场战事,不过才开始而已!”上去之后,女真骑士却不和他们死战,稍一交手,就分开朝两翼退去,一边散开,一边反身放箭,每一箭都朝着宋军没有披甲的战马射来。

转瞬之间,跟着张显汤怀直直扑过去的宋军骑士,已经有十数人落马。但是这个时候,谁还管得了这个。女真兵马,不管前面后面,都分开两翼次第而退,再也没有人马阻拦他们前进,只有从两翼射来的箭雨。宋军突骑还剩下的人马,都舍死忘生的直朝岳飞方向迎去,这个时候,每个人眼里,也只有岳飞那血红而憔悴的身形!

张显汤怀已经不管不顾,只是打马。而岳飞终于停了手中大枪,仍然戒备的看着四下退去的女真骑士。目光才再迎向张显汤怀。转瞬之间。张显汤怀已经扑至,一左一右伸出手来,岳飞身形一晃,将大枪架在马鞍桥上,也伸出手来,三人六手,紧紧握住。在他们身后,宋军骑士,都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一声欢呼!

“哥哥,哥哥”

张显汤怀,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泪花只在眼里打转。

岳飞眼睛缓缓转动,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也似。转瞬之间他已经恢复了心神,蠕动着已经结满血病的嘴唇,低声问道:“萧宣赞。带大军来了?是不是要将女真教子打回去?”

张显已经哭出了奂来:“哥哥,萧宣赞到了!俺们就是来将教子打回去的!”

岳飞缓缓转头,在他身后,女真骑士正如潮水一般退下。在他身前。无数骑宋军正呼啸而来,而萧言的旗号,就在他们头顶猎猎舞动。

岳飞眼中波光一动,低声自语:“萧宣赞,俺终于等到了你,你也没让这么多大宋男儿失望!”

在下一玄,岳飞已经垂下头。软软的靠在了张显和汤怀的手臂之中。北上至此,历经血战,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允许自己垂下一直高抬的头颅!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耐战

数十名骑军,在汤怀的率领下,几乎是将岳下捧了回来弓叫小名骑士,不论是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都在岳飞坐骑旁边围得紧紧的,不让这条百战余生的汉子,再遭受到半点伤害。

张显统领中军,两翼宋军也各有人统带,仍然摆出进逼的架势,将已经分成两翼退出战场的女真的骑军再迫远一点。

虽然战马冲力已经耗尽,战场上双方流矢如雨一般交错对射不停。但是刚才突阵顺利,还将岳飞救出,也大大鼓舞了萧言麾下这支骑军的士气,眼前这些被辽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真女真兵马,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悍。

宋军张开的正面,仍然在保持着前压的态势,顺着潮河河岸平地,将女真兵马朝古北口方向压迫。

而女真兵马,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被宋军迫退而觉得有多羞辱,队形也不见散乱。分成的两翼,跟着后面压阵的两面白色大施缓缓而退,他们选定的退路,横着一个略略高出河岸的丘陵,两面白色大施已经先期退了上去,银耳术和完颜设合马都立于施下,看着宋人进逼。

这些女真兵马一边返身而射。一边各按建制,逐渐的撤上那丘陵,要是宋军进逼得稍稍缓一些,他们还大声呐喊。掉转马头似乎准备返身冲击。而宋军一旦催马上来要打交手战,他们又加快速度朝后撤,不知不觉之间,宋军已经全部下了刚才发起冲击之前他们占据的丘陵,朝前追出去了数百步。

刚才短暂交手的战场,已经给宋军大队抛在了身后。战场上到处都是马尸人尸,一场交手,双方都战死数十骑,差不多同样数字带伤。战场为宋军所控制,失却主人的战马,但凡得用的都被收拢,自家伤号也得到救护,那些女真落马伤号,跑得快的顾不得了,跑得慢的,顿时就地补上一刀,战场之上,传来的全是这般高高低低的惨叫,还有垂死战马的哀鸣。

后撤的女真人马看到自家伤号这般遭遇,似乎也没什么动容,只是用冰冷的目光迎着逼上来的宋军。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深山老林之间。环境恶劣,强者生存,弱者消失,已经是这个民族骨子里面的生存法则,对生死看得很淡,强壮生者,才对这个新崛起的武装冉体有用,老弱病残,随时可弃。虽然女真已经立国,已经有足够的东西供养他们整个民族,但走过去数百年挣扎求存的记忆,这个时候还未曾减退。

自家要是落到如此境遇,无非就是一死。只要还活着能厮杀,就要杀掉所有敌人,来换取自家生存的机会!

看着对面女真兵马冰冷麻木的目光,还有井然有序的后退动作。不少宋军士卒都不自觉的放慢了催马的动作。换来的却是旁边军官的叱喝声音:“女真教子不过如此,俺们一次冲杀,就让他们大败亏输!前面就是女真酋首的大旗,去抢过来,到时候给俺们胜捷军夸功用!早点收拾了这些女真数子,俺们早一日回转燕京城下,这泼天也似的大功,还等着俺们去拿!”

军官们的呼喊也激起了士奉的士气。孤军深入幽燕边地,虽然大家伙儿都看破了横下一条心,不过能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也是好事。只要将眼前这些南下鞋子收拾干净了就成!眼前明显已经是南下女真勒子主力,刚才交手,不过如此,只要早点将他们击破驱逐,这场幽燕边地的战事的胜果,就已经握在手中了!他们跟随萧言,冒万死突进到这里,不就是为的这个,么!

士卒们对军官的呼喊发出了应和的巨大欢呼声,稍稍整顿一下队列。又准备踩下马刺,向缓缓后退的女真大队,再发动一次冲击!萧言所在的位置,同样跟随自己大队前移,在他身边,只有数十名亲卫簇拥。在看到岳飞终于被接应出来,在汤怀的护送下回返自己这里的时候,萧言握着马鞭的手指。都已经发白。在他身边那些亲卫,一个个都在同声欢呼,兴奋碍手舞足蹈。有那么一瞬,萧言也想跟着他们高声欢呼。

***,岳飞究竟还是没有死!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消失在这历史当中!

要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某个时空管理局的门口,自己会不会和一些同样胡乱穿越,搅乱了历史,害死了民族英雄的家伙一样,铸成跪像,在那儿跪上千万年?

让岳飞马扩他们单独北上,独当女真南下兵马的沉甸甸的心头大石。在这一刻,才算完全挪掉!不知道多少军中夜里,午夜梦回,萧言就梦见岳飞浑身是血,指着自己不说话。每一次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流冷汗一直到天亮。

自己决定暂时放过燕京,北上和女真人决战。这心头块垒,才稍稍一松动。直到此玄,这心上重压。才全部烟消云散,在这一刻,感觉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

自己这一世,终于不是和前世一样,为了自己能安身立命,去做那么多违心的事情。

自己这一世,终于做了一些男子汉大丈夫才能做出的决定。

自己这一世,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挺直腰板!

欢呼之声,终究没从萧言口中发出。他毕竟还是大军统帅,眼前还有数百虽败不乱的女真勒子,身后还有那么一场关键战事等着自己。

他只是用尽力平淡的目光,看着岳飞被他们护送回来。不时也打量一下前头局势。自家兵马还在朝前压迫女真军,萧言虽然一时间有让他们退回来的冲动,但是终究没有发出这个军令,只是催马带着亲卫们,一边跟上大队,一边迎向

自己此来,虽然没想过只是以这前锋轻骑摧垮女真南下之师,不过也打定了要挫动他们锐气的主意。

今日一场遭遇战虽然突然,但是结局却走出乎意料的好,岳飞被接应而出,女真兵马被击退,双方伤亡半斤八两。如果女真就是这么一点本事,未必没有在这里就将女真人杀得胆落的机会!就算不成,自己带的都是轻骑,进退飞快,要走似乎也并不难!

千骑孤军突入,取得一胜,现在正是士气高涨,最为可用的时候。只有脑子坏掉了,才会在这硬碰硬的遭遇战中,去约束自家军马的士气!

不如就战斗到底,彻底试探出女真兵马的斤两,如果顺利,也许这场北上战事,就可以用这么一场遭遇战来决定最后的战局了!自己本来就没有太多时间,能耽搁在这幽燕边地,燕京还等着老子去取呢!

萧言在这一瞬间,甚至想得更远。在自己参与的这个全新历史当中。女真和大宋的第一次接触,如果能摧敌终于正锐,也许女真就会慎重考虑将来四只之后大举南下之事。这场历史,也许都会因为这场遭遇战而改变!

好吧,就向前到底,彻底试出女真人的斤两,看看到底是你们厉害。还是老子统帅的这些大宋精锐高强!

缓缓前逼当中,岳飞已经被护送到了萧言面前。岳飞已经杀得全然脱力,一旦脱困,在自家兄弟的扶持下,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马脖子上。他胯下那匹得自董大郎的神骏黑马,也耗尽了马力,马身上**的。皮毛看起来像缎子一样光滑。在他身上,不论是盔甲战袍,都积上了厚厚的血土,混在一起,差不多有铜钱厚。整个人都是鲜红的颜色,只有手中大枪的锋刃,还闪动着耀眼的寒光。他在古北口孤军转战数十日,这杆大枪,真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命!

汤怀不住在他身边嘀咕,要岳飞下马卸甲,帮他裹伤。天知道岳飞身上外伤内伤,到底有多少!可岳飞就是在马背上强挺着,非要在萧言面前亲自缴令。

转瞬之间,两队人马已经会合。岳飞竭尽气力坐直了身子,迎向了萧言投过来的目光。在这一刻,萧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是淡淡一笑:“我还是来了。等得辛苦了吧下去好好将养,等着跟我底定燕云,不管女真勒子还是契丹奚人,有的是战阵等着你取厮杀吧岳飞定定的看着萧言,这数十日转战,他本来年少的面庞线条已经刚硬了许多。大将气质,已经初初展露在他身上。他似乎也有点动感情。最后也如萧言一般强忍住了,缓缓抱拳拱手:总算等到了宣赞到来!马宣赞无恙么?马宣赞去后,俺领数十伤疲之卒死守古北口。然则女真勒子势大,一面以步卒扑击关墙,趁夜再以女真精锐攀藤附葛,从关墙两边绝壁垂渡城中。飞领军拼命厮杀,却仍然让其占据关墙一带,扑关步卒,得以源源而上,,我数十将士,一直战到最后一刻!士卒爱重俺岳飞,拼死断后,还把俺的战马一直照料得好,靠着他们断后厮杀,俺才冲撞出古北口。他们要俺留得性命,给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饶是岳飞是铁打的汉子。这个时候都有点哽咽了。萧言身边亲卫,各个无语。孤军死守此处,数千凶悍之敌进逼,从山道之间。一直转战到残破关墙,其间血火。可以想见。萧言心中一痛,要是他不犹豫这些时日,那么多好汉子,也许还能救出来!

不过这心头一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身为大军统帅,绝不能在此刻做出小儿女状,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只要将来不要辜负了他们就好!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能勉强一笑:“马宣赞安好,他退下来还抢了檀州,接应我的大军到来,伤势不轻,现在还在将养,不过他也是铁打的汉子,很快就集再上战场!你快退下去休息,裹裹伤,看着我们厮杀。看弟兄们怎么给古北口那些袍泽报仇”。

岳飞在马上回顾了战场一眼。宋军前锋阵线,已经逼近了女真兵马两面白色大施所在的丘陵之下。上面羽箭,兜头直扑下来,宋军稍稍却步,军官传令,要前锋收回来一些。将队列整好,以一次冲击,直上丘陵,将女真阵型再度击垮!

岳飞猛的回头:“宣赞,退吧!”

萧言一怔,目光电闪一般投过来:“什么?””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岳飞说得又急又快,一点也不像带伤如许,转战良久之人:“宣赞,女真璇子都是劲敌!和俺交锋,反复冲杀,能凡数十次!俺们或着有锐气,但是这耐战,却不妇女真教子!宣赞当是孤军深入,要是在这里给女真勒子缠上,他们后面还有数千步卒,赶上来,就只怕为难了!只有会合俺们大军,压迫过来,再图和他们决战!宣赞,你就不该来接应俺岳飞”。

萧言还没有说话,前面战线已经变故陡生!

丘陵之上两面白施大旗挥动,那些本来在保持阵型缓缓退上丘陵的女真兵马,不约而同的返身,他们的谋克蒲里衍在前,阿里喜跟在后面。口中发出荷荷的呼喝之声,如决堤一般,返身就向宋军阵营发起了冲击!

两军之间的距离,不过相隔七八十步,宋军正在重整队列当中,转瞬之间,女真骑兵就撞进了宋军队列当中,巨大的碰撞之声冲天而起,接着就是兵刃相交,还有两族精锐勇士用各自语言的喝骂之声。女真兵马还分出了两支轻骑,不冲入战阵当中,反而是擦着宋军旧典绕对,在马卫张弓而射将带着长长箭镞的羽箭,抛曲四下,的后队,阻挠他们向前,这些羽箭,多是射马。稍稍遮护闪避不及,胜捷军轻骑没有披甲的战马就长嘶着轰然倒地。

这一次返身冲击,女真兵马从仍然在缓缓后退的过程当中,突然就转为了反击态势。每个,谋克,动作都敏捷迅速,而他们麾下,也不要领兵谋克下太多的命令,近乎本能的就完成了队形转换。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中央冲击,两翼包抄的有力态势!

骑兵交战,因为双方都有着相当大的战场机动力,这阵型队列的调遣变换,就成了相当重要的因素。如果调遣得当,动作迅速,反应敏捷。一千骑兵可以当作几千使用。女真骑兵突然从后退收缩变为张开包抄冲击的态势,全军动作之快。配合之好,殆乎天成一般。虽然他们的兵力还是少于萧言所部,但是一下将队形展开反击,顿时就对萧言所部还在进逼的轻骑形成了合击的态势!

而萧言麾下那些胜捷军,正在丘陵之下止步,准备收拢队形,对居于高处的女真军马发起一次冲击。正处于收缩的态势,女真这么一张开。来得如电闪一般,顿时就将胜捷军夹在了里头,女真兵马处于外翼。进退自如,可以反复冲进,然后退后再度发起冲击。张开的两翼用羽箭将胜捷军朝里面逼成一团。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一部近千骑军,给挤成了一团,人喊马嘶之声连成一片。一时间互相干扰,调度为难!

在战线之后百余步,萧言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女真兵马这种调度分进合击的本事,这种马上配合的战术,这才是真正显示出了本事。刚才突然遭遇,他们又分成两队,态势不利,女真统帅稍稍一接触,看来敌锐气正盛,就果断脱身,然后一边后退一边保持接触,当时机一到就返身再战,而且转瞬之间就夺回了战场主动。

这果然是这个时代最为强悍的军队!不亲身经历,绝难体会到这一点!

虽然突然遭逢女真反击,可是宋军大队,毕竟锐气未失。刚才交手小胜,已经大涨了宋军士气。混战当中,就听见一个个宋军骑军军官大声蒋呼:“朝外打,朝外打!跟着俺朝外打!冲出这个战团,结阵横队。将女真教子打回去!”

一名名胜捷军军官,身先士卒,大呼酣战,领着麾下士卒迎着正面冲来的女真铁骑,还有在两翼游戈不断用羽箭对宋军进行杀伤的女真游骑。拼死反击。宋军队列在拼命的朝外张开,双方枪剑相交。羽箭在两军头顶互相飞过来飞过去,杀声震天,这一场恶斗,比刚才接应岳飞的冲击,还要激烈数倍!

萧言在阵后,看着麾下在拼命的稳住阵脚,并且也在张开两翼,将包抄的女真轻骑击退。双方缠战在一处,在战团西面的混战都下了潮河河岸,在水浅处激战成一团,溅起了大团大团的水花,不断的有人落马。将潮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萧言目光电也似的投向了那丘陵上的两面女真白施大旗,似乎能感觉到那女真统帅也冷笑的看着自己。

这一场遭遇战,本来就是看谁能挫动对方锐气,为将来决战抢得先手。不论是女真还是大宋,这两个国家第一次在战场上面交手,这一场战事,说不定就能决定两国将来的命运!

刚才萧言一击。麾下士卒,舍死忘生的都要救出岳飞,冲击锐不可挡。小败对方,而这女真统帅。似乎也知道这场遭遇战的关系深远。转瞬之间就展现出女真军马的真正本事,一下又赢回了主动!

不管岳飞怎么说,现在已经不是后退的时候了。才才小胜,还可以见好就收,保持着对女真人的心理优势退回去。

而自己稍稍贪心,没有制止麾下士卒进逼,双方再度血战在一起。这个时候,一后退的话,自己率军北上,甚而毅然孤军深入的锐气,就要被挫动!

岳飞也知道此玄局面,缓缓吸口气坐直身子,又抄起了手中大枪。萧言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在这儿不许动!留十骑人马,看好他,天塌下来也不许他加入战团!汤怀,你跟老子上,将女真勒子这一阵杀退回去!***,这个时候就是拼命,看看到底谁更硬!”

汤怀大声领命,萧言一扯缰绳,已经率先冲出,他身舟亲卫跟上,举着萧言大旗呼啸而从,几名亲卫同声大呼:“萧宣赞来了,将女真勒子杀回去啊”。

酣斗当中的宋军将士回头,看到萧言的大旗已经跟了上来,加入战团当中。顿时也是士气大振,萧言在他们心目当中,就是不败的象征。他一路过来,遭遇多少险恶处境。都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更不用说现在他们还拥有优势的兵力!

宋军军阵,爆发出欢呼大喊的声音,士卒们拼命的朝外张开,好恢复战场机动的自由。女真张开的两翼。渐渐被他们一步步杀退,每前进一步,都要丢下几具尸首。而正面宋军,也以惨重牺牲,当主了当面扑击而下的女真铁骑,让他们杀不透宋军的阵列。双方在狭小范围之内缠战,每一瞬间,都有无数的兵刃交相飞舞,都有人体重重的从马上落下,有的宋军士卒和女真对到了马下,犹自互相掐着翻滚。或者摘下头盔互相锤击。战场核心凡有伤卒落马,就被无数马蹄踏成肉泥,连一声惨叫,都难以发出!

丘陵之下,激斗如此。两面白色大施之下,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的神色却各各不同。完颜设合马看着战团最为激烈之处,鼻翼贲张,呼呼的喘着粗气。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身后亲卫,也不住的看着银可术那里,等着银可术的

银可术刚才已经拉下脸,这全军而战,都要等他的号令,要是完颜设合马轻动,再影响了战局的话,他可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完颜设合马虽然有点少年贵戚脾气,但是毕竟也是从军日久跟着宗翰厮杀出来的。知道战事的轻重缓急。之好服从银可术调度。到了后来,他也不住的看向银可术所在的地方,嘴里轻声嘀咕,似乎就在骂骂咧咧,烦躁得直挥着马鞭。

“直娘贼,这银可术还是俺们女真出名的猛将,南人统帅他都敢上前,银可术却不敢亲身冲阵,再加一把子气力,也许就能将南人当场击溃!”

银可术却脸上神色不动,只是好奇的打量着那面萧字大旗,还有那个拔剑直直冲入战团当中的南人统帅。在他看来,萧言的马术身手,自然不值一提,动作还显得有点笨拙。

但是这个白面小子,居然就敢领千余孤军,直抵幽燕边地深处,和他麾下已经名震天了的女真军马野战!

他麾下士卒,似乎也对这样的统帅归心,他一加入战团,所有人都士气大振,常胜之声响彻天际,一步步的将女真兵马迫退!

这次反击,眼看就要再度被宋军迫退回来,银可术却半点都不在意。嘴里低声念叨:“萧宣赞萧宣赞这南人统帅,怎么没听宗翰说过?宗翰对南人早有研究,他们那支什么西军的名将统帅,也听他反复说过,却没有这么个姓萧的啊”却没想到,南人也有这样的勇猛将军,也有那岳姓小将一般的无敌勇士,也有这样精锐的骑军!”

看着宋军渐渐的从被压迫得紧紧的战团慢慢张开,女真骑军两翼已经一步步的退回来,战场中央双方以硬碰硬厮杀一场,女真健儿还是未曾击碎对方战列,已经有人马回转出来,人马都杀得浑身是血,重重的喘着粗气,银可术却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冷冷一笑:“这个南人姓萧的家伙,当了这一次,你的麾下精锐,还能再战几次?俺们女真军马,只要不死,却可以无数次的冲击你们的阵列,直到将你们彻底击垮粉碎!经此一战,就算你逃得生天。却还有没有和俺们女真再做野战的勇气?你的麾下,只怕已经是南人最为精锐的勇士了罢!”女真兵马,再度缓缓退上了丘陵。两翼收回来的轻骑依然断后,用羽箭阻断宋军的追击。但是这次,宋军上下,也没了刚才敢于进迫的勇气,女真这突然返身突击一场。的确给了宋军这些最为精锐的轻骑极大的震撼。

面前这些,果然是最为强大的敌人!要不是他们是宋军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跟着萧言转战至今未尝一败,士气高涨,人人敢于死战,只怕刚才那女真返身一击,全军就要崩溃!

刚才交锋,短暂却又加倍的激烈。女真在阵前丢下了三四十具尸首。宋军伤亡,却又倍之,折损的弓匹更多。女真在外翼,进退自如。一旦不利,朝后退几步就走了。而宋军却只能给逼在圈子里头,忍受女真人的冲击和杀伤,还拼力朝外反击,只能进不能退,伤损极大。

看着女真再度退走,宋军也再不追击了,纷纷喘息着,军官们擦着满头满脸的血汗,招呼着麾下再度整队成列,阵后的士卒们纷纷下马收拾伤马,抬起伤号。还能骑在马上的宋军,连萧言带来的亲卫,不过还有八百余人,得用战马更少。这等激烈的骑兵会战,已经是宋军战阵当中少见!

萧言虽然加入战团,但是他不过起着的是鼓舞士气的作用,也没机会冲到前头厮杀去。这个时候,十几名军官围着他,人人厮杀愕都是满头大汗,目光都投向萧言,终于有一个军官先忍不住,低声道:“宣赞。俺们退罢!这次已经够本儿。女真勒子,也知道俺们厉害了。俺们后面还有大军,调上来和他们拼就是。有大军不用,和他们一命换一命的在这里拼,不大值当!”

他一开口,顿时就有人附和。

“后面还有备马,俺瞧着女真也没带双马来,撤回去走他娘”。

“弟兄们奔袭了几十里,厮杀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还有百八十伤号,不接悬在外头太久了,眼前亏。俺们可不吃,走罢!”

“俺瞧着女真教子也疲了,这么一场厮杀,算是旗鼓相当,俺们还占着便宜,他们也不敢追了,缓缓结阵而退,还怕走不掉?女真教子吃不掉俺们”。

萧言却不说话,目光缓缓从他们脸上扫过。后面马蹄声得得,萧言回头一看,却是岳飞在那十骑亲卫的簇拥下赶了过来,领头亲卫小军官一脸无奈,看来是岳飞强令他们不要留在阵后,要赶到萧言身边来。

萧言回头朝着岳飞一笑:“鹏举。大家都说要退,你刚才也说要退。现在你看,退还是不退?”

岳飞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萧言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抱拳拱手:“萧宣赞已有决断何必俺多说什么?俺但听从萧宣赞调遣而已!”

萧言微笑:“还能厮杀否?”

岳飞一挺腰板,大声回答:“俺带伤数十处,马也伤了,不过还能厮杀!萧宣赞,你下令就是”。

萧言大笑,提马越过在身前的军官。直入前面的宋军阵列,捧旗亲卫,也紧紧的跟着他。

每个宋军士卒,都不由自主的转头看着萧言旗号。

萧言拔剑,猛力在空中下劈。长剑在深秋阳光映照下,闪动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不能退!辽人已经式微,燕京指日可下。眼前女真是我们大宋将来的死敌!纹此女真。比我们想象中怀要强。:池们没有疲,他们会反复的冲上来厮杀,他们要将我们粉碎!但是此剪,我们却不能退,这些敌人,是女真的前哨。我们已经是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如果在这场遭遇战当中,就这么轻易退了,那么女真就会明白,我们大宋,也不过如此!

岳都虞侯和二百忠勇弟兄在古北口的死战,马宣赞在檀州拼命夺城,我们几千人马抛开大军,毅然北上,现在更孤军深入此处。这所有的一切,就是要告诉这些南下的女真勒子,我们大宋,只要有这些勇士在,就永远不可轻侮!现在轻易而退,我们前面付出的全部努力和牺牲,就付诸流水,被挫动锐气的,就不是女真,而是我们!

我们就在这里和他们死战,我萧言旗号不动,你们谁也不许退过我的大旗!女真以耐战而自傲,一场战事,他们能身披重甲,反复冲击数十次。

往往在缠斗恶战当中,让对手心胆俱裂,最后望风溃逃。这次一退,以后就永远只有一个退字!

我们就在这里和他们死战到底,女真能冲杀多少次我们就击退他们多少次!女真轻子已经见识了我们的锐气,现在就要让他们耐战的自傲,也在我们面前粉碎!等杀到天黑,等他们再也冲击不动,我们再昂着头全师而返,集合大军,回头再来收拾他们!

我萧言,绝不后退一步!”女真人马,散乱的退上了丘陵,披甲战士纷纷下马,喘着粗气。银可术从自己白施大旗之下离开。策马到了他们当中,微笑询问:“如何,够份量不够?”

一个女真谋克仰头大叫:“银可术,有点份量,但是还不够瞧!咱们这次冲杀,宋人锐气已经不多了!再冲杀几次,这些南人就得崩溃!”

银可术大笑:“你还能冲杀几次?俺们可是一路从古北口追到了这里!”

那女真谋克捶胸厉喝:“银可术,再冲杀十次,俺也都在前头!让这些敢于孤军深入的南人,知道俺们女真好汉子的厉害!”

银可术笑着摆手:“那好,整理一下儿郎们,再冲杀他们一次!俺们再度杀过去,南人那时候,只怕气还没喘匀呢下一次,就要让他们抱头鼠窜,俺们追着他们屁股狠狠的打!”

这个时候,完颜设合马也终于按捺不住,策马赶到了银可术身边,大声抱怨:“银可术,还要俺在这里候着多久?爹爹遣我来,是跟着你立功的,不是在这里瞧着!”

银可术策马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设合马,最后的大功,某给你留着呢!等南人开始溃退的时候。你率精锐,将那南人统帅大旗抢过来。取了他的首级,献给宗翰!”

完颜设合马冷笑一声:“南人厮杀两阵,只怕就要退了,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一阵,就让俺上就是!”

银可术一笑:“这支南人军马,只怕没有那么易于的

丘陵之下,数百步之外,宋军阵中。号角金鼓之声,缓缓响动。丘陵之上,女真军马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就看见宋军缓缓的张开了阵列。军官在前,士卒在后,排成了整齐的阵型。

一队队的骑军也从阵列当中抽了出来,在后面结成了方阵,做为援应。女真军马在哪里发起冲击。这些抽调出来做为援应的人马就会向哪里迎上去,将他们打回去!

失了马的宋军士卒,放在最中间的地方,两翼用轻骑夹着他们。这些宋军士卒,纷纷持矛在手,坐在地上。百余支长矛对着天空,深秋甄光正当天中,照得矛尖一片映日闪动的光芒,直反射到丘陵之上女真军阵当中。

这正是一个最为标准的迎敌阵型,这些宋军,根本就没有此刻就退的打算!

那南人统帅大旗,也缓缓移到了前面,在女真军马的注视当中,萧言已经跃马来到了阵前,在他身边。就是浑身伤痕累累的岳飞,他那杆杀得女真军马已经有点胆寒的大枪,又抄在了手中。萧言在岳飞的护卫之下,耀武扬威的就在军阵之前来回奔驰几趟,最后立于阵前,拔剑指天,又狠狠下劈。

立马丘陵之上,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都能感受到这南人萧姓年轻统帅逼人的目光!

在萧言身后宋军的军阵当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声:“萧宣赞。常胜!萧宣赞,常胜”。

完颜设合马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猛的一带马缰,大呼道:“这些南人!这次俺带军马冲杀,怎么也要将南人的大旗扯下来!”

银可术却猛的大喝一声:“设合马。这里是某做主!不得某的军令。你就是不能上前!”

银可术的声音极大,语气冰冷,桀骜如完颜设合马都一下子住了马。

银可术却不看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萧言身影,还有宋军的大阵,喃喃自语:“这些南人,也许真的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对付的对手,,,宗翰难道说错了?”

他猛的摆手,策马回转自己大旗之下,大声传令。他的白施大旗顿时舞动,号角之声同样在女真军阵当中响起,大队大队的女真甲士都翻身上马,有的马力已尽的甲士,干脆操着兵刃准备步战。

银可术目光如电:“好,就看你们这些南人,可以耐战多久是不是还能超过俺们女真!”

第一百二十章 大计

尤高粱河南岸,大宋西军前锋诸营。几平凡经是逼河,狸,

在刘延庆决断尽快全师北上。并且得到童贯的许可之后。庞大的西军阵营,在刘延庆的督促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行动起来。

环庆军做为先锋,已经抵达了高梁河南岸。秦凤军居左翼,熙和军居右翼,泾源军为后殿,摆出了好大阵势。

各路宋军的轻骑哨探,甚至都渡过了高梁河,前出十余里哨探,得到的军情回报就是萧干所部已经拔营而去,似乎不敢和西军堂皇阵容在高粱河左近硬撼,而是企图在燕京背城借一,做最后的决战。

军情传来,做为这次主力进击的环庆军,上下都士气大振。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都在加速进行,刘延庆的老营,也终于移到了离高梁河不过数里的地方,这是这些年来,刘延庆最为靠近战线的一次。

他一到前线,就否度召开了诸军的军议,谁都知道,这次军议就是做最后进军的部署,军议一了,大宋西军以数万环庆军为前锋,就要北渡高梁河,直抵燕京城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乙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刘延庆的老营,这次是匆匆而立的,借了一个前移之军的营盘。刘延庆再贪图享受,也没时间细细整治这个营盘了,估计也存着早日进燕京城,找个。好宫室安顿下来的打算,也就懒得在这前线荒郊野外的营头花心思了。燕京城财货山积,又是一份海大的功绩,早点进燕京城比什么都要紧!

现下这个营盘当中,满满当当的都是各路相公带来的亲卫们,此次军议,除了诸军相公,又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衔头,领一营或者一厢军马的诸军中坚大将,也来了不少。他们的亲卫却连大营都不能进,只是在外头安顿。

各路将领的亲卫,这个时候反正主将也不在身边,都一群群的低声谈笑着。这次环庆军打的是先锋,行动也还算积极,让人颇能专目相看。泾源军秦凤军熙和军的人马和他们似乎也少了许多芥蒂,还能拉拉交情。

这些大宋西军将士不分你我的在那里谈笑,却有十几名佩戴着神武常胜军符号的亲卫们尴尬的立在一旁,谁都不和他们招呼一声,投过来的目光也都是冷冷的。不时还有风言风语飘过来。

,什么玩意儿,萧宣赞好不好歹不歹在涿易二州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现在北上,也算是为大军卫护侧翼。刘太尉当日虽然要接手他的后路大营,也没想了要抢他的神武常胜军!那赵良嗣也是南归降人,不见他北伐的时候流一滴血。白沟河惨败之后也是当了缩头乌龟,不见有一策献上,现在却在背后动人家的手,抢了萧宣赞的营头!怎么不叫将士寒心?”

“直娘贼,谁说不是这个道理?打仗不成,害人拿手,现在还腆着脸去参加军议了,谁指望他们能派上用场来着?”

,就让他们瞧着罢!反正这场大功,没他们的份了。刘太尉可不会让那鸟赵宣赞和郭药师白白得了彩头!这些降卒也是,萧宣赞能全他们性命,已经是造化,不知道知恩图报,非要回到郭药师手底下,其心还是不驯!怎么,还指望再在这燕云之地扯出常胜军的旗号不成?俺们可不是白吃饭的!这个军号,早点收回去了事!”

,听说萧宣赞藏了一个辽人公主?”

不好不歹,入娘的别乱说话!不是萧宣赞,俺们现在能在高梁河?还传这些东西,帮着那赵郭两个厮鸟,害死萧宣赞不成?那赵良嗣也没拿着什么辽人公主,要不现在还不跑得飞快,回雄州报?”

听着那些冷言论语,这些神武常胜军亲卫只能咬牙忍着。跟着萧言,因为他的功绩太大,这些西军还不得不高看他们这些降卒一眼,多少有份尊重。现在复归郭药师麾下,那就只能招人白眼了。

每个人心里都在苦笑。

郭都管啊郭都管,弟兄们好容易才吃上一碗安生饭,也准备踏实做宋人了。

跟着萧言虽然恶战不断,但是萧言待人总是宽厚,该有的搞赏没有克扣大家半点。每每也冲杀在最前头,大家虽然归降未久,不过也人人心服。萧言就算是大宋的相公太尉还有那个赵宣赞有什么不对付,也是他们的事情,大家都是降人。何苦卷进来?弟兄们在这里受人白眼,难道郭都管你在刘太尉军议帐中,就能有什么好脸色看不成?”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乙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刘延庆军帐耸中,郭药师同样在咬牙微笑。

而在他身边,赵良嗣脸色铁青。

不管赵良嗣在童贯身边地位如何,位高权重的刘延庆可没将这个同样是南归的降人看在眼里,更不用说好容易去了一个萧言,现在燕京大功已经看来就落在自己囊中了。这赵良嗣却腆着脸用郭药师夺了神武卑胜军,还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童贯,要用郭药师取代萧言,起着和萧言一样的作用!

虽然赵良嗣和郭药师有份来参加军议,刘延庆对他们却是淡淡的,半点也未曾提郭药师所部到底能派什么用场。赵良嗣偶尔提及童贯的安排,刘延庆只是一句就顶了回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燕京战事,由某自专,到时候某拿下燕京城向官家,向宣帅回报就是,难道赵宣赞还是某的上司不成?”

刘延庆如此,环庆军上下当然不会对两人客气。更不用说泾源军秦凤军熙和军他们了。对萧言,不管观感如何,不管萧言是不是在克复涿易之后,帮了童贯一把摆了他们这些西军宿将一道,对一直在前面浴血厮杀的萧言,老种小种还有姚古,都有

更不用说还有王禀杨可世两人,和萧言还有一份交情在,王禀还克制住得一些,杨可世性子粗豪,对着赵良嗣郭药师二人吹眉毛瞪眼睛的,动不动就去摸腰间剑柄,似乎随时都能拔剑动手!

军议已经进行一半,满帐中人,没有一个人正眼瞧两人的。这些丘八气性都大,现在又是得用他们的时候,还在战地最前沿。竟然没有给两人留半分面子!

郭药师咬着牙齿,努力维持着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可赵良嗣是心胸狭窄出名了的,似乎随时就能掉头就走!

军帐之中,巨大的木图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符号。旁边还用小楷注明了各军军号。刘延庆披着一件锦袍,围着玉带,指着木图上面的山川地势侃侃发令。

萧干军势,已经退离高梁河。他的远拦子,也收了十几里出去,离燕京城不过二三十里的地方,再度安下大营。四望都是平川,背后就是燕京城,他还能退到哪里去?又哪里还能找出一支援军出来?连高梁河天堑都放弃了,他哪里还有胆子与我西军一决?无非就是丧胆而退,又不甘心放弃燕京城,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某瞧着,萧干士气已颓!

此次北进,当是环庆军居中,秦凤军在高梁河南,确保大军退路,熙和军同样渡河北进,直趋潞县,跗敌之背。泾源军据守粮道,源源转运接济军资,某当亲临前敌,与萧干决战!四日内渡河,十日内就要和萧干一战,二十日内,某会在燕京城,恭候诸位相公!”

刘延庆最后的部署一出口,大帐当中,就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哗声。姚古小种满脸怒色,老种却神色宁定,将头转了开去。姚古小种和他们的麾下将佐虽然恼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嘱咐,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

饶是赵良嗣满心恼怒,听到刘延庆这般部署,也是心里头一震。西军当中老种小种率领的秦凤军和泾源军主力,都被留在了高梁河南。姚古的熙和军虽然同样北渡,但是却给打发去了燕京西北方向的潞县,说的是跗敌之背,断敌后路,但是也是远远打发离开了燕京的主战场。和萧干决战,夺取燕京城的大功,当仁不让就留给了六万环庆军。

这般吃相,当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赵良嗣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心事,缓缓扫过西军诸将。除了环庆军之外,其他诸军将领虽然脸色都难看至极,却都没有一个说话的只是忍气低下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种小种他们,难道就认了这个哑巴亏不成?”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刘延庆也有点讶然,他今天是准备和老种小种姚古他们大吵一场的,了不起最后用全军统帅的名义压服他们。他们听命是听,不听命也得听,无非最后就是撕破脸。反正这次战事,也是他刘太尉此生最后一战了,以后就等着享福,不将功绩捞够,怎么对得起自家?燕京反正是姓刘了。

童贯想封王,如果顺利拿下燕京,他刘延庆未必没有捞到一个郡王的机会!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对他如此私心自用的安排,满座西军其他诸军众将,竟然没有一个开口的!

沉默少顷,终究是杨可世按捺不住,呼的一声站起来,还没有说话,老种的目光就冷冷的扫了过来,杨可世咳嗽一声,勉强开口:“太尉安排,俺没意见,反正现在俺手下也没有白楼兵了,冲杀不得,就看环庆军的威风罢!”

刘延庆呵呵一笑:“要是白楼兵在义臣麾下,某怎么不会借用义臣的本事!现在说不得,萧宣赞现在也算是为大军遮护侧翼了,大军顺利而进,多少也有他一份功绩,他断然北上之举,将来某少不得要为他分说两句”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就忍不住膘向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萧言断然北上,刘延庆气了两日也就平复,更发觉萧言此举是将大功送给了他,自己却去干苦差使。顿时对萧言的观感就是大好,认为他虽然蠢,但是却帮了自己好大一个忙。当真是没有半点和萧言将来再计较的意思了,还打定主意,要是燕京顺利克复,将来还真要为萧言说两句话。

比起萧言,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却是要讨厌十倍,去了萧言,他们还不知道怎么说动宣帅,还要来分功!以萧言风头如此之盛,老种小种之在西军根深蒂固位高权重,他刘延庆都一一对付了,最后将这场功绩牢牢的霸在了手中,他们两人,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良嗣再也按捺不住,一下站起,大声道:“太尉,某与郭都管之神武常胜军,又将如何行事?但请太尉示下!”

刘延庆做讶然状:“还有个神武常胜军?不是给萧宣赞带走北上了么?怎么又出来一支?”

听到刘延庆此语,帐中顿时一片轰然大笑,不管是环庆军还是其他诸路西军将领,全都捧腹,杨可世还拍着面前几案:“太尉说得爽利!哪里又冒出来一支神武常胜军!”

赵良嗣直气得浑身发抖,在心里不住冷笑。郭药师这个时候却平静了下来,脸上微笑,未曾减去分毫。

刘延庆突然拍拍自己额头,做豁然开朗状:“原来是那支神武常胜军!黑灯瞎火里头,萧妄赞不在家,重新拉出来的那支!”

赵良嗣冷冷道:“要不是太尉那支军马,某等如何能行宣帅钧令,重立神武常胜军?还要多谢太尉才是!”

刘延庆眉毛一挑。脸上顿时涌出了怒色。帐中笑声,也平复了下来,西军诸将多是幸灾乐祸的看着,等着刘延庆发作。

刘延庆却将这口气忍了下去。他当然极驯人云江良嗣读个时候跳出来争功。不过也犯不着和众等小此绷耻。他当日遣出那支军去接手萧言后路大营,也不过是一时狂怒,要借着这一手段重立全军主帅威信。如何处置萧言,那是童贯的事情,他也没想着要接手神武常胜军。

自己麾下一支军马给赵良嗣当了枪使,他当时也恼怒不已。

现在既然好处都全是自己的了,就让将来赵良嗣郭药师和萧言对咬去罢,反正和他刘延庆不相干。

他淡淡一笑:“那支军马领兵将领,不过是奉宣帅之命,某没有什么说得,反正此次环庆军进击燕京,也用不着他了至于两位的神武常胜军,此次进军,早已筹思停当,实在没有借重两位处”神武常胜军所部,就凡请停驻高梁河南,也同泾源军与秦凤军一起,确保某之后路如何?克复燕京,某少不了为两位请

赵良嗣狠狠一拂衣袖,掉头就出了营帐:“宣帅钧令如此,太尉却是如此行事,将来某自然有和太尉说话处!”

往日在童贯麾下,赵良崩和刘延庆面上客气,其实互相心里都瞧不起对方。只不过敷衍而已。摆在眼前的就是赵良嗣念兹在兹的这场功绩,是他全部心思之所系,好容易扳到了萧言,这刘延庆却又要将全部功绩吞下!

哪怕知道刘延庆地位,此时此刻,赵良嗣也再也按捺不住!反正他是文臣,刘延庆是武官,两人各不相干!

刘延庆也落下了脸,重重一拂衣袖:“请便!”

郭药师缓缓起身,却不说话。朝着刘延庆恭谨一礼。刘延庆怒气未曾稍减,只是冷哼一声:“罢了!郭都管,你看好你的神武常胜军就是,你是来归之人,平安就是福分,等这场战事完了,且到汴梁享福就是,和赵家人搅在一起做甚?此次渡河,用不着你,你守好自家营盘就是,不许北渡一步!下去罢!”

郭药师再度恭谨一礼:“郭某敢不从太尉之命?”

他又朝满帐中人,团团行了一礼,就这么施施然的去了。

满帐中人,此时此刻,各有各的表情神态,但是更多的却是不屑冷淡。有的宿将还有惋惜神色。大宋得用之军不多,眼见得收编的神武常胜军在萧言手下已经使用出一个模样,大宋将来又多了一支能野战之军,但是现在复归郭药师麾下,这神武常胜军就算是废了,还能有什么出息?

刘延庆却看不也看赵良嗣和郭药师离开的方向,重重一拍眼前几案:“某之处断,诸位相公,其意何如?”

老头子刚才算是被赵良嗣和郭药师气着了,现在发话,也带了金铁之声。仿佛时间倒转了几十年,他还是那西军当中,马上如飞的年轻健将!

环庆军属下各将顿时起立叉手行礼:“敢不尊奉太尉将领,誓死渡河,拿下燕京而后已!燕京不下,俺们绝不南顾一眼!”

其余诸军相公将领,目光都集中在了老种的身上。老种这个时候,却也给了刘延庆天大的面子。缓缓起身,朝刘延庆遥遥一拱手:“既然太尉是全军统帅,某等又敢不从命?不论泾源秦凤还是熙和,必然都尊奉太尉钧令行事,此战必将灭萧干此朝食!”

老种一发话小种姚古,还有西军诸将都哗啦啦的同时起身,朝刘延庆叉手行礼:“某等谨遵钧令,恭祝太尉生擒萧干,踏破燕京,辽主舆棺捧望,匍匐于我大军之前!”

此时此刻,刘延庆容色如铁,只是微微点头,沉声发令:“既然如此,四日之后,大军北渡高梁河,与此同大宋纠缠百余年之辽国,做最后一决!”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帐中军议既定,各将乱纷纷的都出了军帐,有的还在自家相公面前再讨些主意,有的就已经忙不迭的翻身上马,在亲卫簇拥下飞驰出营,去安顿自己营中事务。四日之后就要北渡,对于一向进军稳重的大宋军队来说,算走了不得的仓促了,要准备的事情,实在是千头万绪。不论属于西军那支的将领,不论和刘延庆是不是有点心结,人人脸上都有激动振奋的神色。

无论如何,这是对辽国的最后灭国一战!

老种小种还有姚古的亲卫,自然是能够在营中离大帐最近的地方等候的,看着胡子花白的老种慢悠悠的从帐中出来,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姚古和小种。这些亲卫都忙不迭的上去迎候,这些顶盔贯甲的壮健军士,将三人涌在最里头,将坐骑也牵了过来,就要奉三人上马,早点离去。

按照这些亲卫的理解,这三位相公,每次到刘延庆这里来商议军事,都是捏着鼻子的。能早走一刻,就是一刻。

不过今日却走出奇,老种却挥手让他们退下,携着小种姚古缓步朝营门口走去。

谁都看得出来,老种脸上的表情极为奇怪,一点也不像平日这老得成了精的狐狸惯有的淡定容色,反而更像混杂了愧疚,不安,甚至还有一点点痛苦不甘心的表情。

在诸位亲卫默不作声的簇拥之下小种低声问道:“大哥,难道还想着争这场燕京头功?不是已经说定了,咱们只是瞧着,刘延庆此去,必然不利,最后收拾局势的,还不是某等泾源秦凤熙和三军?难道大哥以为,萧干真的是没有战心了,刘延庆此去,会势如破竹?。

姚古也压低了声音:“老种相公,若然如此,俺们回头打这场官司去!汴梁那里也去书信,一一告之刘延庆贪功行事详细就算他北渡了,俺们也照样北渡!俺才不去什么潞县断燕京后路,也直扑萧干而去!熙和泾源军跟上就是,和环庆军比起来,俺们绝能先和萧干碰头决战!谁鸟耐烦当真听刘延庆的调度?”

老种卜人毛止了一口浊气,抬起昏花的眸子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和联冗心耿耿的姚古,苦笑一声:“刘延庆贪利而轻进,又只用环庆军一支兵马,如此处断,全军虽然口中唯唯,却心不能一,萧干刻悍坚忍之辈,所部又多是燕京契丹奚人子弟,背后就是家族,如何不拼力死战?太宗高粱河败绩,百年之后,只怕就要在刘延庆身上重演!如果某还没有老得昏聩了,刘延庆的下场,就只有如此!”

老种说得斩行截铁小种和姚古都是一怔,此时此刻,他们似乎也有点明白了老种的心思,脸上各各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老种语调放得极低,还带了三分凄然:“刘延庆是宿将,他当然能看明白一战成败之机何在。可是他要燕京心思太切,对自己不利的军情就装作看不见了童宣帅有能力叫停此次渡河北上决战之事,可是他同样要燕京心思太切,还有女真背盟南下的压力在抚边二十年宣帅的阵中心得,这个时候也全然顾不上了,就指望萧干的确是不堪一击某等当然也明白这一战前景不妙,举动仓促,更有刘延庆贪功,将某等三军远远遣开!若是此时,不计前嫌,在刘延庆不利的时候全力援应他,以十余万西军之兵力优势,萧干也不可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无非在燕京城下打成纠缠”可是某等三人,还有汴梁城中老公相他们,却要某等三人干脆束手,等刘延庆败得不可收拾,宣帅下台,再报某老种为全军统帅,底定燕云

,这一场战事,某等这些领兵大将,到底有谁,真正的是为了大宋,是为了收复这汉家河山?”

小种想说什么,却又无言,只是勉强喊了一句:“哥哥。姚古更是将头都低到胸口,苦笑道:“又能怎么办?刘延庆要是得胜,西军十余万,都要受他和宣帅摆布了,要不就是戍守河北,要不就是回镇江南,好好一个西军,将扯得七零八落,还有那么多几代跟随俺们的西军将门子弟,他们的生计前途也着落在俺们身上,俺们又何尝不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呵呵,好个情非得已!”老种眼中已经有老泪闪动了。

“萧言此人,怎么就不顾及这个情非得已?他南归之人,好容易用性命拼来了今日地位,女真南下,高粱河南十余万西军无一人敢发一声,也没有人舍得眼前燕京,他为什么就能不惜与宣帅决裂,断送以前拼来的前程,放掉已经在手中复燕足可封侯的大功,毅然北上,和女真死战,卫护我们侧翼,让我们和刘延庆继续为这燕京打官司去?他又是怎么想的?他又是为的什么?”

小种和姚古,一句话郗没有说出来。这座营盘虽然不但是一路走,一路说,转眼也到了营盘出口,这时寨门已经大开,刘延庆麾下亲军,正衣甲鲜明的肃立在寨门口。看见几位相公行来,都哗的一声,同行军礼恭送。

寨门口左近,急急出营回自己军中的军将,无论是西军那支军马的,都朝这三位缓缓行来的相公行礼,哪怕是环庆军也不例外。

老种无言的在亲卫搀扶下翻身上马,坐在马上,他拍拍马脖子,苦笑一声:“老啦”虽然越老,越要为自己的子弟计,可是有的时候,也还得为自己身后计萧言此子,现在又在干什么呢?这个。大宋,我们这些老头子,只怕是支撑不下来了,他又可以么?”

小种和姚古也已经翻身上马,跟在老种身后,就在这个时候,老种突然回头,以百倍的认真看着自己的兄弟和最心腹的手下:“刘延庆一旦不利,某等三军,将不能坐观成败,要以最快速度应援刘延庆他!环庆军也是陕西四路出来的子弟,祖辈百年,为大宋西土牺牲不知凡几,某不能坐观他们再如白沟河一般,尸骸铺满燕京城下!就算最后仍然是刘延庆打进燕京城,某等几人都下了台,西军被宣帅和刘延庆掌握,也只凭天意而已!某已古稀,去日无多,绝不能到了九泉之下,无颜去见西军的那么多前辈!”

老种的声音极低,语调极慢,语气也极为苍凉。

小种姚古怔怔的听着,想反驳,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最前面的老种,说完这番最后的话之后,再不回顾,打马就朝寨门外驰去。这位七十一岁的老将在马上的身影,在背后诸人看来,似乎将是这白发相公,最后一次驰马于战场之上的身影!

小种仰面朝天,再自顾自己花白的胡须,他虽然名为小种,却也六十三岁了。最后他也苦笑一声:“为子弟计,为身后计”将来西军如何,但凭天命罢!”””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乙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刘延庆的营盘之外,负气而去的赵良嗣,已经和自己的亲卫会合。在军帐之中受了刘延庆一肚子鸟气,在这营塞外面,那些追随诸位将领而来的各军亲卫们,也没给赵良嗣什么好脸色看,周围的风言风语一直说个不休,直传进赵良嗣的耳朵里面来。

赵良嗣脸气得越发的青了,他虽然心胸狭窄,但也没有和这些丘八亲卫计较的意思。只是让周围那些倒霉伺候他的神武常胜军亲卫们个个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赵宣赞会不会将一肚子鸟气撒在他们的头上。

虽然满心思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郭药师却迟迟不曾集来,赵良嗣也不好拂袖而去。现在刘延庆全然不配合他行事。将童贯的钧令也当作耳旁清风,偏偏赵良嗣还拿他没有办法。童贯反正只要燕京,如果刘延庆顺利将燕京拿下,对童贯而言,横竖都是一样。现在刘延庆大军北渡在即,在童贯面前,就连这场刁状都告不上!

现在赵良嗣可以依靠”品只有众个才被他救出来的郭药师。坏有谁都不放在种武常胜军!

至于到底可以依靠郭药师和这支又变了主将的神武常胜军干出些什么事情来,现在赵良嗣也全无把握!

烦躁之下,赵良嗣将手里马鞭无意识的挥舞得忽忽作响,让他马下的亲卫们个个汗毛直竖。眼见得营门突然大开,参加军议诸将蜂拥而出,各各召集亲卫如火离开,眼神投到在这里等候的赵良嗣这里,少不了又是一两声冷笑。

眼见如此,赵良嗣心中无名火发得更是高上十倍,低低咒骂:“叵那郭某,军帐之中,生受此辱,却还能在那里呆着!也不知道他还要等些什么,还不出来!某赵良嗣不能给他的,难道刘延庆就能给他了不成?”

正发火中,就看见郭药师单人独骑,施施然的从寨门口走了出来,目光还不住的在朝营寨之内回顾,仿佛要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看得再清楚不过一般。

赵良嗣冷着脸在那里等候,看着郭药师不紧不慢的来到他身边,还没等郭药师开口,赵良嗣就怒道:“郭都管,某已拂袖而去,你为何还在那里迁延?刘太尉已经摆明了要将某等撇在一旁,要独吞这场复燕大功!你以为就算向他卑躬屈膝,他北渡之际就会带上的你的神武常胜军?要知道,连老种小种他们如此地位,都不能从刘家人那里分到一杯羹!”

郭药师呵呵一笑,摇摇头:“某是赵宣赞一手造就而成,终于能重掌神武常胜军,为官家,为宣帅,为夫架出力。赵宣赞与某再生父母,也差相仿佛,某也是恩怨分明的汉子,怎么会屈膝去事刘太尉?”

他转头又回望了刘延庆所在的大寨一眼,眼神闪亮,放低了声音:“某只不过,四下看了看这刘太尉立寨的规模,在军议结束,诸将离去的时候,细细看了看他们脸上形容罢了”刘太尉立寨极稳,壕沟,塞柑,望楼,箭楼,守具,塞门刀车,鹿砦,无一不是齐备,却唯一没留出向来敌迎击的通路,士卒精神,虽然成伍却不严整”环庆军,并非可在野战当中制胜千里的雄师!

,西军诸将,环庆军中人,虽然面有喜色,却多少心怀惶恐。而其余诸军将领,人人俱有愤愤不平之色。环庆军对单独北进,独战萧干此举,虽然贪图复燕全功,却仍信心不足。而其余诸军将领,虽有死战之力,却被刘延庆调遣在外,各各怀愤。以战力不足之军独担决战之事,其余诸军各怀离心,西军十余万四分五裂,北渡高梁河,又何敢言稳操必胜?

再则萧干此人,某实深知。刻悍坚忍至极,更形容困顿,常示人以弱,一旦发作,却常如雷动电闪,世人目之为大辽双璧,诚非虚言!

以契丹豪杰耶律大石之雄,萧干雌伏其麾下良久,一朝就将萧干赶下全军统帅大位。某据万余胜卒于涿易二州,萧干敢孤身而往,突然发作,夺某涿州,溃某大军!此时萧干让出高梁河天堑,退保燕京城下,正是以骄刘太尉之志,引其冒进!萧干麾下,契丹奚人子弟,家族亲眷,全在燕京,人人有背城借一之心,一旦决战,环庆军若无西军诸路援应,必然败报!”

郭药师声音低低的,语调也很平淡,但是脸上神采飞扬之慨,还是当年大豪模样,燕地燕云,诸路英雄,仿佛都在他眼底看得清清楚先

似乎他就想告诉赵良嗣,这燕地之雄,只有他郭药师,没有其他!

“萧干,,能击败刘延庆?”

赵良嗣眼睛也发出了利芒,几羊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了出来。

郭药师笑着竖起两个巴掌,再屈下一根手指:“九成!萧干纵横北地数十年,唯一败绩者,无非萧言而已”

提到萧言两个字,郭药师脸色一动,却很快平复了下去。

赵良嗣打断了郭药师的话:“萧言现在远在北面幽燕边地,还不知道死没死在女真人手里,可以不论!刘延庆既然必败,那某等又将作何打算?”

郭药师冷冷一笑:“刘延庆虽不堪,环庆军却仍有六万,萧干必然要以全师破之。燕地山川地势,某实深知,在环庆军纠缠萧干之际,某当与赵宣赞间道而行,直扑燕京,趁其空虚,将燕京拿下回报宣帅!刘延庆既败,也无力对付俺们,到时候,只要能据守住燕京城,等其余诸军赶至,此等奇功,就落在赵宣赞手中了!”

赵良嗣眼神闪亮,艰难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刘延庆败绩,萧干回师,俺们守得住燕京城么?”

郭药师看了赵良嗣一眼,将情绪深深的藏在心里,淡淡笑道:“男儿大丈夫要成不世功业,哪里还能顾及到自身安危?赵宣赞,敢不敢陪某赌这一场?”

赵良嗣眼中光芒转个不住,沉吟着迟迟不说话。郭药师也不以为意,掉过头去。按照他对赵良嗣的了解,到了如此地步,赵良嗣也只有跟着他冒险这一途了。

在他身边,老种小种姚古他们呼啸掠过,西军相公威风,在鲜明旗号,和数十名全身贯甲的亲卫簇拥下就着得出来,他们经过,人人避道垂前行礼。

要是能占据幽燕之地,自己同样有这样的威风,做为北地一藩王,前景可恃!这威风,这权势,才是男儿大丈夫该孜救以求的东西!

郭荐师又忍不住朝北看去。

萧言哪萧言,你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在和女真苦战?真不知道你怎么就丢下了燕京城!郭某纵横天下半生,许为英雄者不多,你萧言稳居其一。默默无名,白手起家,一手搅动的燕地风云可是你仍然在紧要关头做错了决断。这燕京城,没你的份儿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平手(上)

么穿越以来的两世为人什么军国大计什么复燕大琳,饥在都被萧言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麾下的这跟着他孤军深入的近千轻骑同样将其他所有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从萧言以降所有人都只关心着一件事情。

能不能在如此可怕的女真铁骑反复冲击下支撑到天黑

此次和女真大队铁骑的突然遭遇萧言麾下以胜捷军为主的轻骑锐气可恃而且在发现岳飞还活着并且从古北口突出之后更是士气大振都舍死忘生的投入了冲击当中誓死要将岳飞接应出来。

双方甫一交锋宋军的冲击力让女真人都觉得惊讶更不用说萧言麾下还占据了一定的数量优势。女真人阵型又不是很得力双方一旦交战女真军马不过略略抵挡了一阵看不能击退宋军的冲击就飞快的分成两翼且战且退。

这一交锋更是让宋军上下意气高昂连在历史书上深知女真军马此刻到底有多么厉害的萧言都在一瞬间泛起了女真全军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是接下来的事实却是残酷的。

女真人马只是略略后退在收拢了全军将阵型展开站稳了脚跟之后立刻就发动了凶狠的反击。刚才的小败后退经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第一次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差点就将宋军的阵脚冲动

还是萧言立刻赶赴前军之中稳住了局势宋军也不愿真在女真兵马面前堕了锐气拼死而斗终于再度将女真兵马击退。而这次女真军马依托刚才据守住的丘陵再不后退一步反而在拨拢队列随时准备再度反击

而萧言在此刻也做出了决断既然双方都是初次遭遇那么在交锋当中绝不能为女真人所迫退只有坚持到天黑等双方罢战再次第而退返回檀州集合大军再来和女真兵马决战

但是这还有半个白天的坚持其间的血腥酷烈却是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双方都是奔袭而来萧言不用说带着自己麾下从檀州出发在临近古北口几十里处更是没有顾惜马力疾驰几十里直到在这里和女真兵马遭遇正常情况下这种绝不是会战的好时机不论人马都消耗很大。

而女真兵马境遇和萧言样他们是几乎才拿下古北口就追袭岳飞至此。在古北口左近的这此日子血战在岳飞大枪之下实在有太多的女真亡魂哪怕是临阵沉稳如银可术也誓要将岳飞拿下而后快

女真兵马是连夜血战夺古北口再追到这里来的人力马力消耗之大只会比萧言所部多而不会比他们少。

而在此刻战阵当中双方的耐战程度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在宋人军马眼中这此矮壮而结实脖子和脑袋一样宽的异族战士仿佛从来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也似一波又一波一次又一次的扑击而上。

马力不堪披甲战士就将自己的战马让出给两翼轻骑让他们可以不断换马一次次的呼啸着从宋军军阵两翼掠过不断用羽箭抛射。

而那此披甲战士则弃马步战身负重甲一次次的杀上来。

人人手中还多是重兵刃长父狼牙棒铁锤铁铜。胜捷军是轻骑很少携带这此笨重家伙。现在列阵而战几乎就被这此重甲重兵刃的女真战士冲得狼狈不堪

披两层重甲提重兵刃陷阵时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体力消耗更不用说还有可能受伤流血更是加剧了这一层。

但是这此女真重甲战士一次次的冲过来身上重甲已经被宋军刺砍得残破更是挂满了箭镞哪怕重甲遮护着身上也有了不少伤势却仍然不知道疲倦也似。这次被杀退稍稍喘息一刻接着又再度卷上一次杀得比一次深誓要将宋军阵线突破

他们每次冲动宋军阵脚当宋军从两翼抽调人马加厚当中阵列。女真在两翼呼啸席卷的轻骑就会逼近试图趁着宋军阵型调动而从两翼突破进来每一次逼近宋军后殿的轻骑就迎上去双方就是一阵长矛互刺羽箭时射。每一离合双方总有十几骑落下马来

双方都将战马集中在不多的二一百名轻骑那里可以轮番换马而战马不比人人还可以凭借着一口气勉力支撑但是战马乏力怎么打也是冲击不动的。双方轻骑都靠着换马撑持下来维持住了战场机动力但是几番交手宋军骑士退下来的时候累得都要抱着马脖子才能不落马而那此女真骑士犹有余力再向宋军阵列抛洒一阵箭雨

战事最为酷烈的地方还是在宋军军阵正中四五百名甲士都已经弃马保持着整齐的战列萧言大旗就在他们中间。他们操着骑兵用的小盾还有长矛马槊长刀这此马战兵器苦苦抵挡着女真甲士的一次次扑击。

每一次冲击这阵列都要薄上一层阵列当面双方战死甲士的尸首已经到处都是。宋军将留在阵前的女真兵马尸首都堆起来当成鹿砦护墙而女真兵马就毫不犹豫的推倒自家兵马尸首堆叠而成的护墙再度踏进宋军阵列当中

一排排的士卒已经打得枪折剑断身上伤瘾累累。弃马步战这此轻锐的胜捷军轻骑就不如这此女真重甲之士了。这此女真铁骑上马来去如风下马就能披上重甲扑击难怪以女真部族数万男丁就可以当作十几万大军使用一举摧垮辽国

在女真兵马反复扑击七八次之后宋军阵列已经显出了疲态顾势。这些宋军甲士等女真人每次扑击之间就将前排的士卒换下来伤号死弃也一并拖下送到萧言大旗所在的中间伤号不用说就连那此换下来的完好士卒都累得持矛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口有的甲士累得已经脱力晕过去将他们的甲叶摘下来里面汗水顿时倾泻而出顶着秋末中午以后的艳阳披重甲而战反复厮杀几乎没有半点的喘息时刻哪怕宋军当中精锐如胜捷军也再难支撑得住

这种披甲步战在僵持的时候因为双方都是遮护最严实的一面迎着时方带伤的不少战死的都不是太多。真正的巨大伤亡走出现在一方崩溃之后胜者追杀之际

而宋军苦斗之余似乎崩溃就在眼前

萧言按着自己腰间佩剑冷着脸站在大旗之下为了表示不后退一步的决心。他自己的坐马都让给了后殿压阵的轻骑。要不是他的大旗在这里始终未动恐怕成阵的宋军早就崩溃下来了

一个个伤号现在都躺在他的脚下不少人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只是战得完全脱力躺在地上再难爬起来。呻吟声高高低低响成一片不算战死的退下来难以再入战列的宋军轻骑就有二百余人了。自家立下的军阵已经给女真人的七八次扑击压缩小了快一半。

在萧言身边每个亲卫脸上都露出了一点仓皇的神色望着前面犹自在苦斗的两军。而岳飞也站在萧言身边全军当中也许就他和萧言脸上神色没有半点仓皇畏惧只是冷冷的看着正在进行的激斗

那此女真甲士身上黑色的镶铁重甲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有的外面重甲甲叶累累残破露出了贴身的一身锁子甲。有的女真甲士举着大盾顶着一排排刺过来的长矛马槊拼命朝前推他们掩护着身边的甲士挥舞着重兵刃缓步逼近。

等这此举着重兵刃的女真甲士突入宋军阵列当中兵刃挥舞就看见矛杆折断长刀离手有的宋军甲士被铁铜铁锤重重敲在胸口顿时就跪下来吐血。后列袍泽拼命的将负创的战友拖下来自己迎上去一杆杆长矛吞吐拼命前刺。有的长矛扎进了女真甲士的重甲之内却被他们大吼着砸断了矛杆一手铁铜一手断矛矛柄拼命挥舞继续朝里面冲击

几个胜捷军军官满头满脸的血汗高声厉呼两翼来援两翼抽人来援直娘贼的吃不住了”

刚才左翼松动跑到左翼救急去的张显掉头就带着身边一小队士卒幕着中间迎了上去。按照他的马术本事本来应该在后殿领着那些轻骑的不过张显不肯含了站在队列当中督战的萧言也下马步战。前面吃紧他也被萧言毫不留情的驱赶到阵列当中做为步将使用。

张显的体格比起他那几个弟兄显得单薄一此。又是一张小白脸要不是知道他的出身再换掉身上大头丘八的战袍盔甲换一身士子衣衫还真有点像一个文采风流的白面书生。

激战之下张显早就已经出了几身大汗重重的喘着粗气几乎连身上披着的重甲都承受不起了手中两柄长刀也重得仿佛跟两座泰山也似。他深深吸口气回头看看萧言大旗仍然没有后退半步牙齿一咬抢步就迎到了前面。一名女真重甲战士正虎吼着用大斧扫开一个缺口当面一个宋军甲士被这一斧生生的从腰间劈开了一半

血雨当中张显已经抢步而前他丢了左手的长刀抓着斧杆那女真甲士怒吼着想收斧子甩开他的手而张显已经借着他一收之力游鱼也似的上前右手长刀平举而起从那女真甲士面甲为眼睛留出的空隙当中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声盖过所有厮杀的惨叫当中那女真甲士仰面便倒。但是已经有七八名其他女真甲士顺着他扫开的缺口涌了进来两边宋军将士都被推开援护张显不得。当先一人已经怒吼着举着铁铜砸下来张显右手长刀卡在那死掉女真甲士的铁盔面甲缝隙中他反应极快已经丢刀举起抢过来的大斧迎了上去。

当的一声闷响斧杆已经被铁铜敲成两截那女真甲士又举饷砸下。张显再欲举斧迎击却觉得两臂酸麻得不像自己的再也举不起手中兵刃了他顿时仰面便倒就地一滚总算是险险闪开这一铜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下子是躲不过去了自己死活是这个缺口要是堵不上阵列不赶紧恢复涌进来的女真兵马越来越多只怕全军就要崩溃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利响那名追砸张显的女真甲士仰天便倒在他面甲空隙当中明晃晃的插着支羽箭接着又是两声破空厉响紧跟在后面的两名女真甲士同样面甲空隙中中箭哼也不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吃这么突然一下后面涌上来的女真甲士动作一滞。张显回头就看见汤怀带着一小队宋军士卒分明就是萧言身边最后几名亲卫咬牙扑了上来。他手中步弓犹自颤动还保持着撇手放箭的姿势拉弓的手指哪怕带着护指也早就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这极近距离当中还是他射出的连珠神箭

汤怀也在这阵列当中死战他的神射也吸弓了不少时手。他的甲上甲叶缝隙处也挂着几十支箭镞有的入肉甚深被他折断了箭杆就不管了。几乎也是鼓着最后的气力来援应汤怀

为汤怀这近距离神射所鼓舞女真甲士连折一人也是气势一滞两边宋军也呼啸着卷上拼力将突进来的女真甲士推了出去阵型合拢。汤怀抢过来将张显拉起张显顾不得和他说话捡起一把长刀就向时面望去女真兵马这次扑击又告无果那此甲士互相掩护着退下去两翼的女真轻骑也收了回来用箭雨拦射防止宋军追击。可是现在宋军阵中谁还有追杀的气力

几个站在阵列当中的宋军扶着长矛晃了晃就倒了下去带队小军官探视一眼推下头盔用嘶哑的嗓门叫道又脱力了战不得了抬下去直娘贼女真教子都是牲口就不知道疲累”

那小军官抬头看看太阳离落山还有好大时候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再来两次不是战死就得累死到时候只怕掉头跑都没气力跑了”

张显和汤怀在阵中时视苦笑张显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勉力朝汤怀道你手指如何还能射箭么”

汤怀甩甩手指一连串的血珠就落了下来不过在这几乎都染成了红色的潮河左近战场一点也不显眼。他板着脸摇摇头刚才已经是最后气力了弓差点都拉不开了换口软弓也许还能支撑可是软弓那里能射穿时面那此披重甲的鞋子”

张显一扯他走,去见萧曾赞下一次俺们支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还能走掉快点走罢至少还能保住全军一半要不然都得死在这里。俺们两个干脆就鲁下来断后这此女真教子真不愧是灭了辽国的雄兵竟然如此耐战简直就不像人”

汤怀缓缓点头和张显互相扶持着就退了下去。宋军阵列已经被压迫得不过几十步就来到了萧言的大旗点下看着萧口月张脸按剑站在那里张显嗫嚅下还是行礼下去富赞俺们又杀退了鞋子一次再来一次弟兄们就再难撑持得住了曹赞一身担负大局不能在此殉了”

听到张显此语周遭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萧言站在那里不用仔细分辨也能看出这此人的心意和张显都是一样。

战至如此地步说麾下怕死避战那是假的。可是谁对眼前战局都没了乐观的态度。对于那此反复扑击舍死忘生仿佛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害怕时生死看得再平淡不过的女真人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可怕存在

大家在这里战死也就罢了萧言和岳飞无论如何都得活着岳飞战死他们这趟就是白来就是白白的付出了这么多牺牲。萧言和他们一起战死他们是跟着萧言全军北上的就再也没有知道在幽燕边地这么多大宋战士舍死忘生和鞋子作战的事迹也就没人知道女真鞋子的凶悍不知道这将来就是大宋的大敌

周遭麾下的心思萧言明白得很。

女真人的强悍也让萧言亲身领会到了。倒一杯咖啡在躺椅上看着那此历史书上冰冷的几行字和亲身站在战场上看着女真鞋子一次次的冲击着自己单薄的战线看着伤卒在自己脚边上辗转呻吟闻着战场上传来的浓重血腥气每一次拼杀就在自己的几十步之外仿佛兵刃碰撞声人体倒地声就在心底震动在下一刻这此仿佛无敌的女真教子就会冲到自己面前

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可是这一步就退得下去么

两面女真统帅的白施大旗就在自己不远处飘扬那两名女真统帅就在旗下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看着这此宋军包括他萧言在内何时放弃何时被女真人的强悍压倒何时掉头就跑

这次虽然是这个时空当中大宋和女真的初战。但是几乎就能决定将来所有和女真战事的命运自己统帅的是大宋虽为精锐的兵马一连串的胜利之下也正是士气最为高昂最为敢战的时候要是还是被女真人这样悍不畏死不知疲倦的反复扑击下击败那么在今后自己统帅的宋军其他部分将不再会有这么高昂的士气来和女真列阵而战更不用说其他宋军了

自己前来是挽此天倾口是在和一千年前沉重的历史战斗。

因为自己的加入这场历史已经有所不一样萧干已经被自己击败郭药师这个燕地大豪被自己囚禁燕京城差点就被自己拿下女真也比历史上提前南下了

自己已经改变了那么多难道就是改变不了汉家文明在女真人手中元气大伤最后又覆灭于蒙右手中的命运么天下精兵强将都在自己手中连岳飞这等不世出的名将都纳于自己麾下难道凭借于此这此汉家儿郎还是要败在这不多的女真兵马手下么

自己穿越而来步步是血的经历了这么多最后还毅然北上等同放弃了自己前面拼死赢得的一切来到这里不是最后接受这个命运的

自己若在此时后退一步怎么对得起在古北口死战之际还在等待他到来的那此战士面时女真教子他们可未曾后退一步

至于自己将女真击败之后还要回返燕京的打算在这一刻萧言甚至想都不愿意想起。

现在要做的一切就是站在这里迎接女真的挑战迎接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次的扑击。要不自己就战死在这里只要活着在天黑双方罢战之前自己绝不会后退一步

萧言深深的吸口气淡淡一笑给我披甲。”

几名亲卫连同张显汤怀同时出声富赞”

萧言不理他们只是摆摆手身后亲卫顿时打开甲包。萧言身上本来有一层锁子软甲不是临敌用的重甲。穿越以来萧言冒险已经成了习惯所以随身还备有副重甲这副重甲也是一片片甲叶连缀而成。宋时制甲技艺高超这加了两块明光护心镜的近乎于锁甲的重甲穿上不仅活动灵便而且在萧言看来也应该比那此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板甲防护力更高一此。

他一米七八的身高虽然略略有点单薄但是现代良好的营养也让他骨骼含钙程度很高完全负担得起两层重甲的重量。虽然战阵拼杀本事不过…。不过又这两层铁壳至少自身安全上把握大了许多。

身后亲卫默不作声的帮萧言将一块块甲页披在身上系紧前当后靠仔细对准拼合上去。再给他换上包铁靴子。最后再将沉甸甸的铁盔合在萧言头顶。

军阵当中每个人都看着萧言如此扎束。但却只能看到萧言从头盔下投射出来的逼人目光。

不多一会儿萧言已经扎束完毕他先回头朝着默默看着他的岳飞一笑鹏举还能厮杀否”

岳飞笑笑浑身是伤也痛得厉害。流血不少头晕沉沉的只想躺着俺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俺是人又不是牲口哪里还有多的气力不过富赞上前俺岂能不跟着这杆大枪总能为曹赞遮护一面”

汤怀也上前一步这个老实闷葫芦心里就一样东西。萧言萧富赞岳飞岳哥哥还有自家的几个兄弟。其中两人都要上阵了他就根本没想过自己也要后退的事情。

曹赞俺差不多射了快两百箭俺瞧得清楚虽然女真鞋子都是此铁壳王八可俺射死的总有二十多人。现在手指都割伤了

胳膊酸软得抬不动不过咬着牙拼着这胳膊将来不要也总能以手中弓为富赞遮挡另一面”

张显叹口气同样上前步富赞就当俺前头的话没说。富赞是大军统帅你做了决断俺们誓死跟着就是俺实在是没什么气力厮杀了不过总还能用这身躯帮赏赞挡住女真人扑来的兵刃跟着富赞转战冉燕什么样的对手都见过了在河北当泥腿子的时候可没现在痛快现在就追随宣赞将这此女真教子也击败罢”

萧言一笑没那么严重。”

刷的一声他拔出了腰间佩剑阳光映照之下佩剑的光芒闪烁生光耀眼至极直入每

,阵中的战士心底。

萧言将长剑指着对面女真两面白色大施所在的丘陵之上大声厉呼女真轻子也是人他们无非就是以前生活辛苦为了生存不得不在最恶劣的环境下挣扎求存。只不过是他们从来没将自己当人看才打熬出这么个能能反复冲阵厮杀耐战到了如此地步的身体

他们没将自己当人看也从来没有将时手当人看。

所以才能漠视生死。这条性命对于他们而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都是最为无足轻重的东西所以他们才能反复冲杀不顾死伤

这种凶蛮只不过是野兽一般的本能。而野兽虽然无知但是也能感到对手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能压倒的如果时手在这此野兽面前软弱轻易被他们压倒那么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卑的扑击而前将这此退避软弱的时手撕碎。将我们身后的所有切都淹没在血海当中

如果时手足够坚强抵挡了他们凭借兽性支撑的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那么他们也会畏缩退避再不敢向前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的野兽存在。等待着这此前锋试探出来的结果如果我们不堪一击那么更多的野兽将要蜂拥而出我大宋军人用百年死战将契丹和西夏死死的堵在宋土之外为此百年以降数十万我大宋武士捐躯沙场难道此刻在辽国式微西夏已经退回横山以西的时候要将这更凶悍的胡虏蛮族放进来么

我要求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后退让这此野兽知道我们不会在他们面前退避半步将他们迎头打回去

大家跟随着我在全军败退之际从白沟河走到这里还有更多的功绩等着我们去拿去还有更多的声名等着被后世所流传。这此功绩声名水远不会被人忘记我萧言用自己的性命保证

现在我就和你们站在一起直面这最为自恶的大敌大宋所有人将来都会知道在这里发生的战事到底有多么的重要而我们到底立下了何等样的丰功伟绩

看他们也在喘息他们也在观望他们也在等待着我们自己崩溃他们也不过是人靠着时手的软弱才能助长他们的气焰而我们今日就绝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萧言就在全军之前”

一番厉吼久久的回荡在已经变得单薄的军阵当中喊出了最后一个字之后萧言板着脸就大步上前。

他自己知道自己所说的很多都是空话。很多道理并不是这一千年前的大宋军人所能理解的。他们更多的还是在意功绩搞赏升迁可是当一军统帅又是文臣站在他们当中甚至在最前面独当敌军的时候已经比任何言辞都能打动这个时代的军人丘八们了。更何况他还有不败的声名

萧言再不发话用肩膀挤开还挡在他面前发愣的士卒大步的走到前面。张显岳飞汤怀一人不发一言的快步跟上。走到一半这此列阵士卒才反应过来在前面的死死挡住萧言任他怎么推挤都不让开。

萧言扬眉你可是要耽误军机”

那几个挡住萧言的士卒早就满脸又是血又是汗其中一个还是个军官吊着一支胳膊单手持剑在队列当中指挥调度麾下士卒听到萧言冷着脸责难。那小军官怔了一怔似乎要退开一步转眼间又挺胸站直绝不让开。

赏赞俺们死得你死不得俺们胜捷军见了多少阵除了俺们的将主王禀也没有一个文臣肯站在俺们最前头迎敌更不用说领着俺们孤军深入这此文臣看着俺们丘八多半是掩着鼻子大宋军中是有配军可是俺们西军都是良家子弟场战事下来勒揩俺们的搞赏吞没俺们的功绩大宋少不了您这个富赞以后领军作战多少军中袍泽还指望有曹赞这样的文臣统帅俺们死在这里也就死了只要富赞在俺们总不会死得无声无息家眷有人照应功绩有人褒赏该得的抚恤搞赏富赞也不会吞没半点俺们从军性命早就悬在腰带上了所求统帅不过于此死就死罢可是富赞你却死不得”

在他身后成列的宋军士卒不自觉的站得更紧密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人也站起来挺直腰板纷纷七嘴八舌开言。

宣赞不要上前俺们不值什么不得富赞军令绝不后退一步就走了。曹赞何苦要到头里来”

赏赞你在后面看着就是谁掉头朝后跑砍了那妻八蛋的脑袋谁也没有话说俺们绝不让女真教子扑到你面前”

直娘贼都是一个鸟两个蛋这些女真教子也不强似俺们咬牙一挺就走了俺们人还多过他们也没有一个上官掉头就跑和他们拼到底又怎的了”

赏赞富赞你不能上前”

萧言喉头微微颤动但是这个时候却不走动感情的时候。他猛的驻足掉头就回到自己大旗之下扬声高呼我的弟兄们我信得过你们希望你们也信得过我萧言既然到此绝不会在女真教子面前掉头就跑只要萧家人还是你们的统帅你们就不会看到我在任何一个华夏之敌面前退缩我就在这里当需要萧家人拼杀流血的时候你们会看见我就在你们旁边持剑而战”

士卒们沉默的看着萧言大旗转身面向那此女真人所在的丘陵那里女真人也在喘息休息但是已经有壮健之士起身再度成列将卸下的重甲披在身上。替换的重兵刃也送到他们手里两翼轻骑也换上了备马准备再度发起冲击。他们也不敢置信七八次冲击下来哪怕是大辽皇帝的禁卫皮室军也早已崩溃眼前这此孤军深入的南人阵型已经被压迫得缩小了一半但是仍然保持着完整的战列面时着他们

宋军士牟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在这一刻连在萧言大旗左近的伤员们呻吟之声都戛然而止。女真人们疑惑的看着眼并一切就突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萧宣赞常胜萧赏赞常胜”

这呼喊声山呼海啸一般扑面而来而宋军列阵士卒手中的如林长矛也如海浪一般微微的晃动着在阳光下反射着成片的耀眼光芒。

在这一刻每个女真战士都悚然动容眼前这个宋军方阵似乎是一支他们不能摧垮的时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平手(中)

燕山脚下潮河点畔支不大的宋军方阵仍然挺立在懵“走然遭遇激烈厮杀并且都付出了相当大代价的战场上。

秋日太阳已经从天中向西走了一半阳光斜斜的洒在这方阵中宋军的矛尖上他们的盔甲上每点光芒都在反射着森寒的光芒。

女真甲士不管是步是骑本来不过暂时退下来依托主帅所在的丘陵稍稍喘息就要再度杀上去。时于他们来说不管这场战事要冲杀多少次只要敌人未曾崩溃就没有结束

每一次冲击让他们以为这此南人就要土崩瓦解了但是这些南人。时他们的每一次冲击都挺了下来。步卒努力的站稳着队列向他们矛刺剑击倒下一个就有个补上来。他们后面的轻骑也在不断联换马不断的向着呼啸席卷两翼的女真轻骑迎上双方在马上激烈的拼杀。大声的互相咒骂每一次都没有让两翼包抄的女真轻骑直席卷到这个方阵的后路去。

披重甲步卒的突击无论几次突入了南人的阵列当中总有人拼死的缠住他们伤卒倒在地上还抱着他们的腿要将他们摔倒直到一次次的再将他们打出来。

这此女真甲士都是悍狠之辈几次真刀真枪赌上性命的拼杀溅出了漫天星火让他们也红了眼睛这一次退下来一个个都没有喘匀了气息就准备结阵再度扑击他们也咬紧了牙齿在心里面发誓。

这一次这一次定要将南人的阵列击垮让他们掉头就跑将他们那面始终猎猎舞动的大旗踩在脚底。追杀他们让他们一个个脸朝着南面被女真轻骑砍倒在地

但是眼前突然爆发出来的这声呼喊还有始终不见散乱的阵列让他们第一次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南人的方阵是不可能在今日被他们粉碎的

在丘陵之上完颜设合马也早就再度离开了他的大施之下策马来到银可术身旁。反复七八次冲阵惨烈的厮杀强硬的时手早就让这个以女真后起之秀不世猛将自命的完颜设合马血液***了。

此次宗翰派他南下设合马还老大的不情愿。他早就在军中夸下海口最后捉住天祜帝耶律延禧的。定然是他设合马

宗翰分银可术领四再真女真南下。设合马就以为南人出名软弱口百真女真再加上董大郎的那此降卒足可横扫幽燕而有余了还派银可术这种一等一的大将去当真是浪费。没想到银可术没出发多久宗翰又让他领了一半亲卫谋克来应援银可术

宗翰的心思大家都知道疼爱这个儿子设合马看他整天跃跃欲试的想立功绩时于顿军于此大大的不满干脆让他南下。反正在宗翰内心想头其实和设合马差不多。南人还不如辽人强悍此去风险不大。又可以让设合马大大的挣一笔家当。要是有什么卓异表现比如枪下了燕京还可以在阿骨打老皇帝面前夸功在女真下一代当中给设合马确立一个领先的地位。

设合马却不大领他老爹的情虽然在宗输的督促下老大不情愿的率领一半亲卫谋克南下可总觉得是大材用。

设合马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南下一向在女真人和被俘辽人当中口口相传的软弱南人竟然带给了他这么大的冲击

在古北口城墙上岳飞如飞般的身影几乎是以一人之力遮护住的残破关墙。不管哪个民族的勇士冒万死扑击上城墙去都被岳飞飞舞的大枪刺落下来。岳飞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挑战但是最后的胜利者水远是他他水远在美墙之上危然不落

当时设合马就要亲身阵持盾提刀和岳飞决一生死要砍下这个出奇骁勇的南人小将的人头献给宗翰。最后还是被银可术和麾下谋克苦苦劝住了。

战至最后古北口已经只剩不多伤疲之卒银可术才用数千董大郎麾下步卒正面舍死忘生强攻牵制。自领女真精锐攀藤附葛从两边险峻山岭潜降关塞之内这样才算是拿下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古北口

岳飞居然还能从此万死之境当中。一人一马一枪溃围而出。六七百女真健儿追击他几十里地只要有勇猛之士追近了岳飞反身一枪。从不虚发靠着强弓硬弩射伤了岳飞的那匹神骏坐骑让它的速度慢慢放了下来追了几十里路从凌晨追到中午的女真铁骑踩将岳飞团团围住。

如此绝境岳飞仍然没有放弃这个南人小将犹自大呼酣战伤了好几个完颜设合马的心腹勇士

完颜设合马以为终究能将这天神一般的南人小将拿下就算他自负骁勇也自顾不如此人。所以他才加倍疯狂的想将岳飞从这个世上除掉

结果就在最后关头一支南人军马居然越过了在银可术口中有二百多女真铁骑遮护的幽燕边地不带愕重孤军远袭到了这里。这支轻骑顿时结阵向女真军马呼啸而来。冲击力之强居然不亚于完颜诌合马曾见的辽人契丹铁骑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

女真铁骑阵型混乱又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居然一时应付为难口那银可术就轻易下令后退让那南人小将给接应了出去

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前面陆续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已经让心高气傲。在宗翰翼护下不可一世的完颜设合马火冒万丈。最让他震撼的还是后面这此南人军马居然没有在占得便宜之后轻易退去反而结阵向他们逼迫而来。仿佛决心要在这里和纵横天下覆灭大国的女真铁骑进行野战要挫掉女真铁骑因为所向无敌而养成的锐气

南人军马怎么有如此胆色。怎么能这样强悍。这此应该是他们女真儿郎所独有的东西

女真健儿无愧于他们能战耐战之名在这支敢于挑战他们野战上面无敌之名的南人轻骑组成的军马面前反复发起了冲击凶悍强韧一如往常但是反复冲击七八次。就是曾经的大辽帝**容最为鼎盛之时那此州训二马也要在真铁骑泣样的蹂躏下早早崩溃了但是甩旧且是斯立不摇虽然阵型已经被压缩虽然伤亡惨重但是那面一直高高飘扬的南人统帅大旗仍然在那里未曾后退一步

那个南人统帅完颜设合马也遥遥的看见了面白无须沉稳的站在那里似乎也姓萧同样年轻之极。这个时候被女真军势的锋锐。还有那么英雄的一个老爹刻意宠纵得自以为无与绝伦的完颜设合马才感觉到天下的少年英雄似乎不止他一个

这个认知反而让完颜设合马加倍的狂怒起来。他烦躁的策马团团转着***不住的看着银可术旗号。在他身边还有几十名亲卫特意保护着他一直没有投入战场口现在就是女真兵马当中最后的有生力量。每一次突击下来退至左近的女真兵马都大声的嚷嚷着南人不成了。男人不成了下一次冲杀过去定然让他们粉碎”

每听到这样的呼喊完颜设合马就急切到了万分下一次扑击只要他带着麾下亲卫加八就能立下斩将夺旗的最大功劳银可术为什么老是不肯下令非要让他留在这里

这一次扑击之后虽然南人竭尽全力才算稳住了阵列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个阵列已经单薄到了一定程度几乎所有南人士卒都累得直不起腰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在他们的将旗之下伤卒已经密密麻麻的躺得满地。阵列当中的南人小军官们不住回头看着将旗方向这是军心已动不堪再战的表示。

就连南人轻骑这一次迎击下来。不少人连下马再度换马的气力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再不让他完颜设合马上阵。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完颜设合马再也按捺不住拍马赶到一直静静凝望着南人阵列的银可术那里直愣愣的就大呼道银可术你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不让俺上阵。俺到这里是给俺爹爹取下功待的不是低声下气一直在这里听你号令的”

银可术神色不动缓缓看了设合马眼某一直在看南人扣乎还能支撑在最后关头这场首功某自然交给你让你带着那南人统帅的首级献给宗翰”

完颜设合马毛急败坏的指着萧言大旗所在南人哪里还能支撑。他们都在朝后看了他们累得直不起腰了下一次冲击他们定然崩溃你不下令俺也要上了”

银可术神色冷冷的看都没看完颜设合马一眼只是死死的看着萧言所在的动向突然他语调当中带点讶异甚至还有一点赞赏指着萧言所在设合马你瞧这此南人看来要和俺们女真铁骑死战到底了他们似乎不想后退他们马多换马这南人统帅也能逃掉但是他似乎却是要上前”

完颜设合马向丘陵之下望去就看见萧言正在那里举剑朝天大声呼喊他的呼喊之声飘到这里已经不大听得清楚。南人话语他们懂得也不多。但是从萧言语气分明听出了他这个南人统帅绝不会后退的决心

两人一时间都忘了说话看具萧言在那里披甲按剑就大步的走向前列。他的士卒先是被他挤开然后就站住了脚步死死的拦住萧言不让他前阵列当中每个南人士卒似乎都在张开嘴朝着他呼喊这此声音混成一团更不可能被听清楚。

但是两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当然看得出这此士卒在表示此什么他们在向自己的统帅表示只要统帅大旗不动他们同样不会后退一步

到了最后就看见南人阵列再度严整起来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板长矛马槊如林盔甲映射着阳光。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就向立马白施大旗之下的两人里面席卷而来

银可术突然低低笑了出来还以为此次南下将是横扫。董大郎倒是误了俺们给了俺们这么大一个惊喜男儿纵横天下要的就是对手如果只是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能用战马踏破宋人皇帝的宫室那个什么汴梁这一路征途还有什么意思。拼力抢来的东西才让人觉的最好这南人统帅萧姓男儿是个好对手”

转瞬之间他轻松的语调就变的如铁一般冰冷策马向前时着丘陵左近正在结阵同样呆呆的看着宋军阵列的女真骑士们银可术扬臂大呼儿郎们眼前时手。值的俺们去认真厮杀一场了俺们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从来没有遇到时手。这此南人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托们撕碎他们了。他们这是在做梦俺们就要在这里击垮他们最为精锐的勇士砍下他们最为厉害大将的头颅。掳走他们的妻儿夺取他们的家财让这此南人以后看到我们女真铁骑的身影就只要掉头逃跑向前。向前冲垮他们撕碎他们”

女真甲士本来就不匿乏的血性顿时被银可术的呼喊唤起南下以来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性命这样规模不大但是伤亡惨重的战役在和辽人的决战当中都极少碰到。他们无敌的威名早就村立也习惯于对手在他们眼前抱头鼠窜。在他们面前没有踏不破的敌军阵营无习就是再努一把力而已

这天下没有人是女真铁骑的时手

每个谋克蒲里衍顿时都在大声传令甲士们成列的速度又加快了一此带了伤本来准备退下来休息的甲士再度挣扎起身披甲那此轻骑也翻身上马甩着已经酸麻的胳膊准备再度拉弓放箭。

银可术圈马回了自己大施之下看着完颜设合马语调森冷目毙如箭这场战事是某在指挥就算是你爹爹宗翰亲至也不能干扰某的军令你就在这里等着干犯了军令你以为某杀不得你。退下去”

号角声呜咽响起女真甲士也同时大声呐喊起来两翼轻骑也已经率先而出居中甲士也缓缓而前更凶狠的扑击就要由这此仿佛不知道疲倦的女真军马再度发起

激斗如火大宋和女最为精锐凶悍的战们舍死忘生的纠缠在起束的战斗比前面进行的还要酷烈十倍。每个人仿佛都在透支自己今后几十年的精力血性宋军绝不后退。除非战死才从自己战列当中倒下。而女真甲士就不顾死伤拼命要冲八对方的阵列当中打开缺口再将缺口变得巨大投入更多的人进来直到将眼前这个仿佛不可能被撼动的方阵彻底粉碎

科缠着倒下的双方甲十只要未死。都还在地上摸爬着互相扭打口一双双穿着包铁战靴的脚在这此地上扭打的甲士身边身上踏过只要没有及时被自己袍泽硬拖下去就往往被踏成肉泥

萧言立在阵后看着后面一列列的士卒向前填了进去大家都忘记了思考只要看见哪里出现了缺口阵列当中哪里出现了女真甲士的身影就在军官的率领下朝那里填了进去。残酷的肉搏过后还能退回来的人往往就少了一半其他的不是变成了尸首就是成了伤号抬到了他的大旗左近。

在他大旗左近伤号已经密布。有的是脱力的有的是带伤的。脱力的只要集醒过来带伤的只要发觉自己伤得还不甚重往往挣扎着爬起。负担不起盔甲了就往往只着胸当就这么再度加入了战列当中同样厮杀得伤痕累累的军官们看到他们加入连一句勉慰的话都来不及说最多只是拍拍他们的脑袋就一起并肩厮杀起来

双方的激战的吼声似乎连天上秋日都被撼动快速的向西斜去。随着战事越来越临近夜色降临就知导加倍的残酷起来。夜间不能举火。而且白天如此酷烈的厮杀之后还接着夜战这个时代哪怕强悍如女真兵马也无法做到。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夜色还未曾降临之前将眼前这支宋军消灭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真人就连着发起了一四次冲击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凶悍。他们的轻骑同样一直在宋军方阵两边游戈宋军迎上。双方都没有太多精力提起马速用轻骑最习惯的抄击时方侧翼的战术互相厮杀。这此轻骑交战也变成了同样残酷激烈的交手战。双方在侧翼交战范围甚至都址伸到潮河河边上不知道多少人马尸首倒在河水里。就这样被变成红色的低浅潮河水流推得缓缓向东飘去。

激战至此宋军仍然没有后退半步。

这场双方都未曾预料到的遭遇战。之残酷激烈哪怕西军老卒新从来未曾经历过。他们也没有想到居然能支撑到现在。

而女真片马曲未曾想过这样连续的冲击每一次都如此凶悍怎么就不能将眼前时手击退

萧言论着一张脸按剑就站在自己大旗之下同样纹不动。他身边已经一个亲卫都没有了包括岳飞张显汤怀他们都全部填了进去在阵线的最前面拖着伤疲之躯大呼酣战。张显汤怀不用说就连转战数十日带伤数十处一口气还未曾喘过的岳飞那杆大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稳住了崖崖可危的阵列杀到后来女真人马都有点刻意避开了岳飞所在的方向

眼前女真兵马又随着号角声。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宋军当中不少战士都忘记了人正常的感觉呆呆的看着眼前切不时有人突然吐了两口血软倒在阵列当中身边人急急探视往往发现这战士身上胸甲当面已经被女真人的重兵刃深深敲得凹了下去肋骨断裂已经插进了内脏如此重创却仍然坚持到女真人退走才倒下

血腥气浓重至极弥漫整个战场。弃言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定定的看了一眼对面丘陵上的白色大施只能看见那个女真一直在指挥调度全军的女真统帅同样在冷冷的朝着他的大旗方向看着他和女真统帅。虽然没有投入厮杀但是一直在比拼着谁更坚忍谁更耐战谁更

在空中遥遥时视一眼萧言缓缓抬头向天天上的太阳已经西移到了燕山山头上仍然在朝这片土地上洒着最后的余辉照得周遭一切都是通透。再要不多久就该天黑了。可是自己还能尖撑到天黑么。

麾下这支军马的战力已经被发挥到了极限萧言知道虽然大家还强撑着站在战列当中不少人恐怕是已经丧失了一切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下

女真人再来援兵的话是不可能的了要来援兵早就应该来了。按照得到的军情分析女真人剩下的兵马。应该多是以前属于董大郎的步卒拼死拿下士北口他们也是屡战主力不比女真兵马最后才投入。而且他们还没有马不可能从古北口及时赶到这里加入战场哪怕女真统帅银可术飞援去调他们一样。

在自己身后那此散处坞壁的女真轻骑也不可能及时赶到这里了。自己从那此坞壁穿过赶到这里花了差不多斗天那此女真人骑的是马不是博基冗。这里派传骑去联络再收拢赶来怎么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那个女真统帅银可术看来也早就算明每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派出传骑联络前后方的女真兵马而是下定决心要以本部兵马将萧言彻底击溃

这个时候萧言还能冷静的综合以自己所知道的军情计算着时间空间和兵力调度的关系。其实所谓军学除了养兵练兵给他们配备武器辐重鼓舞他们的士气之外。临阵而会战就是时间空间和兵力如何配合的学问。萧言此时还能冷静的盘算这此就代表着他已经在这几个月穿越以来的乱世当中渐渐磨砺而出真正具备了一个统帅的指挥素质。

可就算一切都算得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抵挡住下一次冲击。

萧言在心里苦笑。

也许自己真的有点高看自己了啊眼前这次凶险程度不下于以四百骑冲击易州城下萧干的数万铁骑。那次自己侥幸闯过来了这一次可是未必

天黑之前如果全军崩溃的话。也许趁着夜色除了伤号是肯定丢具他的人马大半还能溜击。但是纹次惨败就将动飘孔杜军的军心让他们再也不敢和这此女真鞋子一决北面战事就将旷日持久燕京就再没有他的份儿了。燕京为刘延庆或者随便什么其他人所拿下他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此次私自北上全部苦战都成了无用功。那些名臣相公自然会和女真谈判让他们退军付出代价也没什么反正汴梁最关心的燕京已经到手了

得罪了几乎全部人的自己下场几乎是不堪设想。前面拼死博来的地位前程全都化为流水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以精锐如胜捷军在以多临少的会战当中还不能支撑。这支军马,在他的统带下。正是用不断胜利支撑起来情况下。士气战意最为高昂的时候。连同白狂兵在一起称之为大宋最为强悍的军事集团也不为过。这支军队都不能取胜的话那将来女真再度大举南下的时候又有那支军队敢于对女真人做如今日一般的抵抗。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却对自己决定在这里迎头和女真人硬碰一场却没有半点后悔。

在他那个时空四只之后女真铁骑南下。在那个时空中据守整个幽燕之地的郭药师小败之后就飞快投降甚而成为了女真南下的弓路者和急先锋。

女真兵马渡过黄河如此天险在河岸戍守的十余万宋军几乎是未曾交战就一鼓而溃。除了在女真西路军面前的太原还有黄河以南寥寥几个地方大宋军人汉家男儿进行了抵抗之外其他人都是望风而逃为女真的威名所吓到让女真军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直抵大宋腹心之地汴梁城下

这么一个文明程度在中世纪的时空中臻于巅峰出现过这么多仁人志士的华夏民族竟然出现了这么耻辱的一幕让后世读史人阅卷至此宁不抚腕叹息

文明为野蛮所覆灭靖康二字。成为炎黄之胄民族心灵史上不可磨灭的创痕。

可是现在我来了。在女真人才南下仅仅出现在幽燕边地的时候就对他们进行了迎头痛击从女真人一次次退下去不住回顾的眼神当中除了凶蛮依日之外还多少有一丝北敬畏和胆寒。如果自己的付出能让女真人重新估计这此汉家男儿胆色本事让后世定然会有所不同的史书记载上一笔自己这新的一生才可是真正称为无憾

自己结局如何又何必去多想呢。

不过这此女真鞋子要是凶悍程度再低点就更好了

萧弃又在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有点阿。的想着。

他在历史书上早就读到过华夏北面这此在荒寒之地成长起来的名个民族的凶悍程度。后世当中这此民族还留有先祖的一此遗风。在清时衰弱已极的蒙古被清人统治。若是汉人从库伦和这此蒙古人一起到张家口路上绝粮蒙古人往往将粮食让给汉人并且说你们南边人不吃东西受不了我们蒙古人一两夭不吃东西一两天不睡觉都没什么。”

事实也往往如此这此蒙古人一两天不食不睡还是行动如常。让同行汉人叹为观止。

更别说自己现在就处在这此北面民族最为鼎盛和即将鼎盛的时代。自己面对的还是在顶峰时期忍耐力还超过蒙古人的女真教子

披重早持利刃一日数十冲击。仍不稍却***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单薄的阵列当中就看见张显一左一右扶着岳飞退了下来。士卒和胜捷军军官们都纷纷转头回顾。大家就算未曾亲见也听说过岳飞的威名。今日岳飞在阵中和他们一起死战伤疲之余仍然威不可当。早就成为胜捷军心目中战神一流的人物这个时候连岳飞都再也支撑不住被扶了下去

萧言心中一动顿时就快步迎了上去。岳飞一脸不情愿的被张显奉汤怀架着可左边胳膊却软软的垂着使不上气力胸甲当前有几处新鲜的血瘾看来又吐血了。看到萧言迎上他挣扎着想脱身和他同样伤痕累累的张显和汤怀却死都不肯撒手。

鹏举怎么了。”萧言疾声发问。

张显在旁低声道哥哥左边胳膊又被教子狼牙棒敲着了怕是又断了骨头几次冲撞带动还未曾好的内伤大口大口吐血他还要强撑着俺和汤怀硬把他架下来天就要黑了只要挡过教子下次冲击。俺们就能脱身俺性命不要也要遮护着哥哥安全”

岳飞抬头勉强笑道俺能怎么样左手不成还有右手俺还站得住做什么不好不歹的将着俺下来赏赞军令未下谁能后退一步。等天黑了俺们再踏踏实实走就是还能要多久。”

汤怀却直愣愣的看着萧言这个老实头却敢说别人不敢开口的话他低声道富赞你和哥哥带着几骑先走就是俺们定然在这里拦着鞋子等到天黑战事终了俺们自然会去寻官赞”

后列的几名胜捷军军官也都听见了挣扎着趋前到这里帮着扶持岳飞每个人的目光都投过来殷切的看着萧言。这里头意思萧言全都明白打到如此地步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说搬退保命但是却希望岳飞和萧言先走

萧言一笑望望自己单薄的军阵看看在大旗左近躺了一地的伤卒还有背后同样疲倦到了万分的轻骑后殿。

他冲着岳飞一笑鹏举想不想先走。”

岳飞努力的挣脱开了右边胳膊这个时候哪里有先走的道理曹赞俺不敢论至少俺岳飞绝不会先于全军离开这里一步”

萧言哈哈大笑走上前拍拍岳飞肩膀是这个道理大家在这里死战我***先跑了将来还怎么有面目见大家。从一开始我萧某人都是和大家同生共死”

他肃容看着岳飞你们在我的旗号下已经竭尽所能所做的甚至超过了我军令的要求现在该我凹以死战了我怎么也不能将这么多弟兄丢在这里要老吸未烂昂着头离开这里回来再找他们的麻烦鹏举你就给我躺在这里你要再敢上前老子敢一辈子将你丢在后方不让你亲临前敌你信也不信。”

这句话将岳飞镇住了萧言的性格大家都多少摸清楚一些。圆滑周到精明强干。

这本事不知道在哪里磨练出来的。但是内心深处却很有一此飞扬激烈不过深深的藏在温和可亲的面容后面。他所说的话真有本事说到做到

他如此发话岳飞再不敢妾说什么在张显汤怀的扶持下在萧言的大旗之下坐倒。还抱着他的大枪直直的看着萧言。

萧言淡淡一笑大步的就朝前走过去。现在阵列单薄如此已经再难将他挡在后面了。看着他的表情也没有人敢于做出将他拦在后面的动作

萧言并不停步一直走到战列最前面站定再度拔出腰间长剑四顾左右疲倦到了极处的胜捷军士卒大声笑道该老子上拼了弟兄们瞧见教子最后一次退下去的模样没有。那此重甲之士喘得跟牛一样拿起长矛当拐技一瘸一拐退下去的。那此掩护他们后撤的鞋子轻骑在马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弓也挽不开只能吆喝着阻挡咱们他们也不成了瞧瞧他们丢了多少尸首在这里”

他身边士卒勉强一笑萧言却仍然兴致勃勃的但凡蛮夷凭借的就是一股凶性还有才崛起时候的锐气。这股凶性锐气让他们一鼓作气的攻灭了辽国结果却在咱们这里这一支深入的孤军面前穆的粉碎瞧瞧他们丢了多少尸首在这儿女真整全部族才***有多少人。咱们大宋又有多少人。我敢说这次之后女真教子想要和咱们硬撼恐怕就先得想想了

就是眼前这此人攻灭了远远超过他们的大国辽国。一统北地。咱们看来也不弱似他们再壮大一点力量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也攻灭几个国家瞧瞧就是只怕到时候灭了女真他们女人太五

大家伙儿不肯朝家里面接没得折了自己的颜面”

萧言说到这儿顿时就激起身边士卒一阵哄堂大笑。萧言放松若此。让苦战至此的士卒们也觉得心定了许多身上气力似乎也回来了几分。

说了几句轻松话之后萧言举剑北指沉下了面孔我要求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后退让鞋子最后一两次扑击也粉碎在我们面前让他们只有灰溜溜的在我们面前退走。而我们将带着所有这次战伤的弟兄牺牲弟兄的忠骸昂着头离开这里因为我们已经给了这此不可一世的真教子足够的教刮然后我们再集合大军再度前来粉碎他们你们的功绩只要我萧家人在就水远不会磨灭在大宋真正意识到了眼前这此女真教子的威胁的时候你们将是大宋所有人心目当中的英雄”

言罢他甚至再朝前迈了一步。站在全军之前孤身迎着女真人寸来的方向长剑北指遥遥的指向银可术所在的白色大施大声呼喊

老子在这里等你们来无论你们还要扑过来多少次总有一个汉家男儿会挡在你们的面前直到这个世界的末日”

在这一刻萧言意气风发热血***。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理由才是贼老天让老子穿越来到这个乱世挣扎求存之后老子才真正想做的事情

比起前世无聊乏味的生活这才是老子真正想要的人生

在他身后呼喊声同时应和响起。是从数百条男儿的胸腔当中剧烈压缩之后迸发而出来吧无论多少次俺们也定然将你们粉碎你们。越不过俺们的军阵”

银可术耸然看见了萧言的举动。他一直很平淡的神色这个时候也早就沉了下来。

无论多少次无论宋军阵容看起来多么脆弱无论这此南人看起来怎样的再也难以支撑下去。可是他麾下这此曾经踏破几十万辽人大军的女真健儿就是无法撕开他们用血肉铸成的堤坝

麾下六七百女真儿郎包括宗翰麾下最为精锐的亲卫谋克。已经战死百余带伤者倍占。现在还能披甲上阵的不足四百。半天冲杀反复十余次每一次都酷烈万分。哪怕耐战妇女真儿郎都已经露出了极度的疲态不少人退下来不解重甲就摊手摊脚的仰面朝天躺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甚至还出现了女真健儿同样脱力晕倒怎么推也推不醒的场面

刚才那次才被击退的冲击已经出现了号角再一吹动披甲战士仍然迟疑不愿意上前的局面。这场比平日战事激烈过了十倍的厮杀让女真健儿也疲不能兴了。他们还会下意识的想到他们以六七百人联阵容足以击败辽人上万大军了。却始终和这千余南人打成平手

南人的丁口数量据说十倍于辽人

要是这此南人都这么强悍那么他们女真的崛起岂不就是昙花一现。只要这此南人北上哪里还有他们女真的活路。

细想起来他们击败辽国似乎都如梦幻一般。要知道眼前这么强悍的南人可是被那此辽人压制了百余年

每个退下来的真甲士这次都迟迟不肯再度披甲都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用狼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对面南人单薄但是似乎不可被摧毁的阵列看着那个南人统帅大步向前举剑北指向他们发出了大声的嘲笑

银可术不怕伤亡也不怕对手的顽强甚至越顽强的敌人越能激起他的兴趣但是眼前自己麾下健儿那畏缩迟疑的神色举动却是他分外不能忍受的

做为一名女真有数统帅他虽然理性不能认知到但也能隐约感觉到。就是这种锐气凶悍才是女真崛起。击败所有敌手甚而纵横天下的全部依托

这种东西不能在初次南下和南人第次交锋习就丧失掉

如果说在起初银可术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还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能吃掉这股南人军马固然好吃不掉也就罢了。反正打退他们就是。现在却因为南人军马驻足不肯搬离向女真人无敌的神话发出强硬的挑战随着战事越来越焦着。

他却越来越心悬其上。

哪怕将自己麾下女真儿郎全部赔进击也要将这此顽强的南人还有那个萧姓统帅全部粉碎将他们杀死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南面大大小小的城墙前面让所有南人知道敢于抵抚女真兵锋的下场是什么

看着萧言走上前银可术怒哼一声拨马掉头迎向了完颜设合马那里他身后的亲卫也紧紧拍马跟上。

完颜设合马在他的大施之下。早就焦躁得团团乱转。换了一个别的女真将领他大可不理睬自顾自行事就走了。但是银可术却不是旁人他是宗朝的左膀右臂是阿骨打老皇帝亲自将完颜家女儿许配纯他的女真出名猛将统帅刚才银可术一番冷言论语当真是震慑住了他

随着战事越来越残酷越来越胶着。颜设合马虽然不动可是心里时银可术的腹诽却越来越多。

要是点让俺上前说不定就突破了就已经席卷南人阵列再将他们如兔子一般赶上一个个杀死。那面南人大旗早就成了俺的掳获

银可术是不是已经老了。打不出像样的战事连眼前这些南人都无法击破了。回去定要向爹爹禀报银可术的位置不如给俺来做。俺是勃极烈的血脉是爹爹麾下的小鹰银可术不过是温都部出来的家伙凭什越让他调遣俺俺要听他的号令。这厮看来也忌惮着俺。就是勒揩着俺南下建功”

看到银可术策马过来完颜设合马几乎是用冰冷的目光来迎接他过来

银可术却半点也不在意完颜设合马的眼神在他心目中这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女真青年贵戚。这后一代少有知道他们上一辈崛起于万难当中的艰辛。不过他们这此上一辈现在还正当壮年镇得住局面。到时候将天下打平了让这此后辈安心享受就是。

他对着完颜设合马低低道天色不甲了到了天黑俺们也得件息。就再吃眼前这此南人不下要是让他们安然带着伤卒回返孤军来去自如俺们女真大军可就被挫动了锐气”

完颜设合马忍不住冷笑声让俺早此上阵不就早就吃下了他们何必还要等到现在多伤儿郎们的性命。”

银可术淡淡一笑这此南人。不是轻易吃得下的好容易才将他们耗到了极限俺们也差不多了战阵之事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放你出阵安全许多某还要替宗输看着你的安危呢”

完颜设合马一挥胳膊俺哪里需要人看着。如此战阵俺经过不知道多少了银可术少说这此没用的下一阵冲击让不让俺上”

银可术看看天色叹息一声只怕是最后一阵了成与不成今日都到此为止。设合马你上罢跟在某的身边说什么也要将眼前这此南人击败不然此次南下就结局不妙了时宗翰也是大大不利他是背着阿骨打老皇帝背盟南下的。你要明白其间轻重某为的都是女真全军胜局为的女真将来大计为的是你爹爹为的同样是你”

言罢他再也不理完颜设合马。一掀斗蓬掉马回了自己大旗之下。举手连摆身后亲刀呜呜的吹动号角他的白色大施前倾不这处完颜设合马的大施也跟着前倾。

在丘陵左近马上马下等候号令的女真甲士们都回首而望人人都打起了最后的精神有的瘫在地上的甲士也一跃而起。

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都要亲自冲阵了要带领他们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击败眼前这此顽强得超乎想象的南人不管这场战事最后结局如何他们都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银可术在号角声中缓缓下马伸出双手让身后亲卫给他又套上一层重甲。他的目光却始终迎向那个站在宋军阵列之前那个萧姓南人统帅高高的身影。他紧紧的握着剑目光同样没有离开他银可术的白施大旗。

在银可术的目光中那萧姓南人统帅还掉头回顾自家阵列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又激起残破宋军阵中一阵哈哈大笑女真健儿准备发起最后一次决死突击他还能这样稳住军心站在最前以毫不畏惧的姿态迎接他们的挑战

这个人是个真正的统帅大将啊契丹人大军几十万他从来未曾碰到过这样的对手难道女真人的天地只能是长城以北的苦寒之地而不能深入中原的花花世界才一南下一向软弱的南人就突然变戏法曲似的出现了这么强悍的精兵这样的一个无敌猛将这样一样敢于挑战他们女真的无敌统帅。

银可术不要亲卫帮助亲自合上了头盔缓缓拉下面甲。

不没有任何人能挡在女真健儿面前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将让所有的土地都臣服在女真健儿的马蹄之前

银可术伸手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重斧大步走下丘陵。号角声已经吹毕。女真甲士已经在今天最后一次成列轻骑们已经上了就要马力耗尽的战马大声鼓噪着。

鼓噪声中银可术举着重斧走到了他们当中。哪怕这最后一次冲击。他还是让完颜设合马去担当危险较小的轻骑两翼包抄突进的方面而他亲披重甲准备陷阵

而麾下士卒更信任的也是他银可术而不是完颜设合马

银可术方才站定女真甲士当中。同样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而银可术再不停留当先举步。领着数百成列甲士再度向萧言所在。发起了这大宋女真两军第一次遭遇战当中的最后一次冲击

狠狠的两军碰撞就如今日已经无数次发”书样再度发生同样也溅出了漫天旱火。;

太阳已经西斜将两军军阵的身影在幽燕大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身影。

而在昏黄的夕阳中遍布战场的血腥之色也分外的耀眼夺目。

这最后一次碰撞双方都没有了呐喊咒骂的气力沉默的互相厮杀着。用胸腔里挤出的最后一分气力互相纠缠在一起。只要受伤倒下袍泽也再没有气力将其拖到阵后。只有仍然在混乱的激战漩涡里头等着被无数双包铁战靴踏成肉泥。一旦伤卒倒下他们也不在抱生还之念。随手在地上摸着兵刃就朝着对手腿上扎去甚至抱住一个敌人也要将他拖倒让大家一起在这战场上同归于尽

两翼又再度迎上的轻骑也如披甲步战之卒一般只是沉默的混战着。大家都时冲不动了靠上就打交手战。只能听见疲倦的战马长声嘶鸣着团团***双方都在无声的凶狠死斗互相扭打着滚下马的场景比比皆是。

有的时候主人落马战马站在那儿。摇晃两下也跟着力竭轰然倒地不论人马在这场激烈持续半天的战事当中都已经耗尽了一切

这沉默的战场就如着了魔一般。吸弓着在战场的大宋女真双方全部的精锐战士席卷进去每一刻都在吞噬着更多的生命

临阵之际萧言仍然被挤到了后面去张显汤怀两人不管他怎样呼喊怒骂在最后关头还是硬生生的将他当在了身后。萧言感觉自己身边已经形成了狂乱的潮流身边的胜捷军士卒都竭尽最后的气力。要从他身边超越而过决不让他们的统帅站在最前面迎接棋子这最后一次扑击

每个人都尽力的将萧言遮护在身后萧言只能从一顶顶红缨飘动的头盔上向外看过去看到女真人的铁甲骑士已经扑到了面前。那名女真统帅银可术在数面大盾的护持下。提着战斧大步的冲向宋军阵列。在银可术身边是最为精锐的女真亲卫人人披着两层重甲这此战阵盔甲都缴获至辽人手中甲面未曾经过细致的抛光处理一概黑化了事。但是在这个时候仿佛就是一座座黑浮屠向宋军阵列扑来

无数把重兵刃在给银可术开路女真战士同样如宋军战士一样舍死忘生的要冲在银可术的前面要先于他们的统帅涉险之前先将宋军阵列打开一个缺口甚而将他们击溃

不管是银耳术还是萧言都是深得军心能得麾下效死的人物。他们真正亲临战阵让这场野战交锋在最后关头就变得最为惨烈

一排排宋军战士和女真甲士。在互相的狠狠撞击下倒下。战团中心。仿佛是投雪入火一般不管有多少人加入战团都飞快的消融掉。无数把重兵刃四下挥舞无数声兵刃撞进之声和低低的呐喊咒骂声混成一团又被垂死战士临死的惨叫撕得支离破碎。

在这个战团当中人们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将对手不论用什么方式砍倒打翻这样唯一的一个念头

宋军实在太疲倦了他们多是轻骑少有这样列阵而战的经历。他们的确是大宋精锐他们已经发挥出了超越他们极限的战斗能力。但是在这场野战当中当女真军马将最后一点生力投入之后宋军阵列。终于松动。

原因无他在这个时代因为恶劣苦寒的生活磨砺出来的女真这个民族在不世出的一群枭雄人物率领下在覆灭了大辽帝国之后经过了一系列的胜利。这个凶狠野蛮的民族在他们还没有飞速腐化堕落之前他们的野战能力就是东亚夫陆最强没有之一

完颜宗翰所领西路军因为是要追杀完颜阿骨打最为痛恨的耶律延禧所有真部族的勇猛精锐战士泰半于此。而南下人马虽不多又是西路军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

远道来袭的宋军轻骑数量只比他们多出二一百人不到。却能和他们列阵野战而且坚持到现在并且给了这个女真兵马精锐中的精锐极大的杀伤战死上百伤者过半。双方几乎都赌上了最后一口气。

他们已经给了从银可术完颜设合马以降最大的震撼。到了此刻。他们拼上一切也只想求得这场遭遇战的胜利在这一刻女真人已经不敢想再能顺利横扫曲燕甚而夺取燕京他们只不过想维护女真军马不败的声名而已

虽然终于被摧动但是这此宋军轻骑战士仍然在拼死抵抗战列被冲散不能互相援应就人自为战断了就扭着一个对享用血肉相博。受伤了就躺在地上摸着刀剑朝敌人的腿上扎。

战列中央的宋军十卒伤亡累累。但是每个人都是倒在自己的战多之上而战列两翼宋军这个时候都鼓起最后一点气力拼力朝中央来援。突破了宋军阵列的女真甲士两翼同样吃力的应付着这此宋军战士近乎疯狂的扑击战团漩涡已经越滚越大已经成了狂乱的潮流双方都无复阵型只是在妹死拼杀

哪怕是辽军精锐在阵型被冲破队伍散乱之后也不再有抵抗联勇气只有掉头就跑往往还是他们的名臣猛将掉头先遁。但是今日。这此女真兵马却绝望的发现这此南人他们统帅的大旗仍然稳稳的立在阵后而这此南人士卒没有一个掉头向南想逃离这个战场的

到底要以怎样的厮杀才能真正粉碎眼前这此敌人。

银可术在阵列当中只是持斧在前后簇拥的甲士之下稳稳向前。蒂人的死斗让女真兵马的伤亡也飞速上升着这一战已经彻底打掉了他时南人战斗力的轻视。不管这一支军马是不是南人当中仅有的精锐。只要有这么一支军在只要有南人的那个萧姓统帅在南人疆土就不是几百甚至数千女真铁骑可以轻犯的

但是今日战事胜券已经在手了。虽然南人还在绝境当中顽抗但是只要再向前几十步砍翻那面南人统帅的大旗这此顽强的战士就将绝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平手(下)

浔言也同样忘记了自只身处何外。甚系从来都想不到自腆刀nbsp;nbsp;卜穿越千年而来之人,什么挽天倾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这些健儿是他亲自带着北上。又孤军深入,是在他的决断和意志之下,他们死战不退。现在这些健儿。正在为了坚持到最后一刻,用血肉堵住女真人这最后,同样也是最凶悍的一次扑击,自己周遭,全部都在进行着最为惨烈的厮杀。

张显和汤怀,死死的拉住他,拼命将着他朝后退,而身边战士已经不成阵列,不断的越过抽,当在他的前面,每一个人经过,都回头看他一眼,然后义无反顾的冲入战团。

自己仿佛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和这些战士一起在大宋西陲生活奋战了二十六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骨肉同胞,而他们就在为自己死战!

萧言瞩目大呼:“让我上前,***,让老子上前!老子一直都是冲在大家的前面,你们凭什么拉住老子?都给老子滚开!张显,汤怀,你们还要命不要?”

张显已经急得满叉大汗,双目通红。汤怀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时候萧言气力大得出奇,他们两员战将扶持,都拉扯萧言不住!

张显同样大呼:“宣赞,你不能上前,你就是不能上前,杀了俺们。也不能上前!”

萧言狠狠的踢着他们,张显汤怀只是不撒手,这个时候,一直在萧言大旗之下闭目休息,争取多一点时间回气的岳飞,突然睁眼站起。四顾左右,两军所有能动的战士,步下马上,毛经全部都在战团当中。

岳飞深吸一口气,大步从萧言张显汤怀他们身边经过,冲着狂怒的萧言一笑:“宣赞,只怕飞再难为宣赞效力了,事急矣,大宋少不得宣赞。经此一战,不论胜负,只要宣赞麾下,在面对女真数子的时候,绝不会畏缩不前!要不是宣赞,俺们不会来到此处,不会和大宋将来真正大敌战得如此酣畅,让这些女真勒子知道,俺们大宋,不可轻侮!”俺来为宣赞断后nbsp;nbsp;”张显汤怀,你们扶着宣赞撤下去。找几匹备马,带宣赞离开这里!天色就要黑了,只要俺们还有命在,总会回来寻着宣赞!”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战团女真人已经深深的杀了进来,几名女真大汉举着大盾硬顶,在最前面还有几名女真甲士开路,眼见得已经杀透了宋军已经单薄到了极处的阵列!从后面跟上的女真甲士,和从两翼涌来。想拼命堵住缺口的宋军甲士纠缠在一起,兵刃互相交击,谁都没有后退一步的意思,但是伤亡累累的宋军中央战列,却再也支撑不住!

在几面巨盾的护持下,银可术的身形已经出现在萧言不远处,他在战团当中长声大呼:“前面可是南人萧宣赞?这一路过来,愕见你麾下风采不少!今天此战,委实痛快,你要逃,就快点逃罢!某不追你!这些伤卒,某都给你放回去,在将来战阵上,某还要无数次的击败你!没有人,可以拦住女真铁骑前进的道路!”

这呼喊声从面甲底下传出,就带有金铁交鸣之声,嗡嗡的回荡在战阵四周,听到自己统帅的大喊,所有已经厮杀得疯狂的女真甲士更是振奋到了极处,这个欢缠的对手,崩溃就在眼前,他们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每个厮杀的女真甲士,在这一刻。忍不住都发出了近似于野兽的呐喊之声!

在这些女真甲士疯狂的呐喊声中,岳飞已经深吸一口气,挺起大枪之伤疲如此,这杆大枪。在他手中也还是犹如一条活龙,微微播动,就是碗大的枪花,他已经越过前面寥寥犹自在拼死拒敌的宋军甲士,直扑冲在最前面的女真甲士。大枪枪头,每一戳刺,都不离那些扑过来的黑甲女真战士的咽喉和面门。稍一接触,就是血光迸溅!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女真甲士,转眼之间就已经咽喉开口,巨斧重锤,才挥出一半,咽喉就冒出了一团团的血泡,发出格格的呻吟软倒。

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哪怕强悍如岳飞,在经历了那么多场血战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放在平日里,他这杆大枪,伤了人之后,绝对是一沾就走。其他对手想趁着他在击刺别人之际趁虚扑过来,就会发现岳飞的大枪,已经转向了对付他们,他用大枪扫出的***,绝对是对手无法抢进来的!

这种灵动,在此刻却变得滞拙了起来,岳飞苍白着一张脸咬牙再度播动白蜡杆子的枪杆,想让自己大枪再如龙一般飞腾起来,但是战场如此之狭每个人都红了眼睛,哪里有容他稍稍缓上这么一刻的机会?

两若从后面怒吼着抢上的女真甲士,已经丢下手中兵刃,一把抢住了岳飞手中的枪杆!

这些女真甲士,在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身边,并未曾投入战场,此时仍然精力充沛,反应极快,冲杀极猛!他们都是宗翰身边的亲卫出身,是历次女真兴兵大战当中,宗翰在女真军中拣选的最为勇猛之士充当。不少还是比女真还要落后凶蛮的部落出县,在女真贵族向北例行的向北捕猎这些凶悍之士充当生口当中加入了女真部落。

在这最后一次的冲击当中,这些精锐披甲战士,做为替他们统帅银可术开路前锋,当真是锐不可挡!而在此囊,他们也第一次抢住了岳飞手中那杆已经不知道夺取了多少女真勇士性命的大枪!

在场中人,全部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呼喊。对于宋军来说,是不敢置信。对于女真战士来说,却是绝对的士气大振!在古北口山地之间。在古北口关墙之上,甚至一路追袭这个南人将如此,这杆大枪带着血红缨稳如龙飞舞的景象,已经成了不少人心目当中的噩梦,这个南人小将,是勇士当中的勇士。仿佛没有人可以将他击到,甚至在他大枪之下,撑下一个回合的都不多见!

但是此刻,这个南人将也如这支宋军一般,到了最后的绝境!一、……………………,…………

岳飞吐气扬声,想从他们手中抽回大枪枪杆。但是他的确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靠着一股血气,他转战至今,几日都不眠不休了。在被萧言接应而出的时候,几乎就要彻底晕倒过去,但是战事为止,他也强撑着还在队列当中。请迎击女真甲十冲阵岳飞也加入了队列血战。最后山,甘,都彻底消耗干净,更多添了几处伤,尤其左边胳膊被重兵刃敲中,只怕骨头都已经断了。刚才萧言强令他休息,才恢复了那么一点微薄气力。在击杀了两名女真甲士之后,差不多就消耗殆尽!

他发力一抽,除了让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加倍剧痛起来之外,往常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得心应手的大枪,竟然夺之不动!

更多的女真亲卫,从后面涌了过来,宋军阵列已经被突破,两翼合拢过来试图援应中央的宋军,也被这些剩悍的女真甲士牢牢挡住,宋军阵型已经在破裂,已经在坍塌,似乎再难将女真人这次最后的突击反击!

银可术的身形已经在亲卫之后闪现。头盔之下,面甲之后,他的两眼也精光四射。虽然面上做出并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内心也深深忌惮岳飞这等无敌的勇士。

在任何一支军队当中,这样的勇士。都是旗帜,是士卒们仿效仰慕的对象。是一军之胆!南人与途抵抗如此之顽强,很难说到底有多大程度,是因为看到了岳飞矫捷身姿,看到了任何女真勇士都不是他的对手,而激发出了加倍的勇气和斗志。能在关墙内外,在阵列当中,死,战不退!

而现在看来,这个南人勇士,也已经到了绝境!

在这个南人岳姓小将身后,他同样看到了那个南人萧姓统帅,在两名亲将的扶持下,拼力将他扯离战团。

在他身后,和完颜设合马所领轻骑混战的宋人骑军,也有人看到了萧言这里的动向,不少宋人骑军和张显汤怀两人的意思不谋而合,艰难的脱离了战场,朝着萧言这里驰来。要掩护萧言上马,至少要护卫着他们的统帅,能够逃出这生天!

在萧言身前,岳飞虽然已经无力,但是仍然反应极快。大枪夺不动。他就就势一送,那两名女真甲士都再用平生气力将大枪朝后硬拉,一送之际,两尊披甲铁塔顿时就朝后疾倒,后面涌上的几名女真甲士被他们撞得就是一滞。

但是两边还有女真甲士涌上,一个将手中狼牙铁棒已经抡过了头顶。朝着岳飞头上就狠狠砸来!岳飞眼前已经金星乱冒,可他仍然丝毫不乱,抢身就撞进了内圈当中,攀着那女真甲士的胳膊,借着他下挥之力,用尽最后剩下的气力横着一带,那女真甲士挥下的狼牙铁棒已经横在划出,岳飞死死的夹着那女真甲士的胳膊,带着他披甲沉重的身子,转了一个半圈,那狼牙铁棒,就朝后平平划过,反而将涌上来的女真甲士挡在了外头!一个冲得靠前一些的,胸口吃了一记,当的一声巨响。辽人上好的镶铁铠甲前当顿时就四陷下去一块,一口腥臭鲜血顿时就喷了出来!

乱军当中,只有岳飞才能如此进退自如,以伤疲之身,还能死战挡住对手!

岳飞此刻,也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同时喷出。浑身似乎就像要散掉一样。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再难支撑下去,这个时候,他再也不顾身前还在涌来的敌人,也不顾自己死死夹着的那个女真甲士拼力的挣扎,还一拳一拳的捶在他的胸甲之上,每一次振荡,就让他已经有内伤的身子,朝外喷出一小口血来。

岳飞转头,朝着汤怀张显死死拉着朝后退的萧言大喊:“萧宣赞。来生再会!再如今日这般杀鞋子!”””………,……………”……,…,…,…,…………………

就在此刻,萧言也爆发出一声大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嗓门,会有如此的大!

“滚开!汤怀,张显,老子砍了你们!老子砍了你们!今日一退,你们是不是要我萧言死?我萧言。如何有面目再对麾下健儿?要死,就死在一处!贼老天,老子***谢谢你。谢谢你,让老子知道,男儿一生。轰轰烈烈,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

在这一玄,萧言的气力也变的出奇的大,用尽平生气力挣扎,咯喇一声,左边胳膊,竟然就从肩窝当中脱向!他左边胳膊,以奇怪的角度向后扭曲着,他却恍若不觉,借着左边张显再也架不住他脱向的胳膊。顿时就从两人的架持下,大步冲了出来!

这一脱向声音,让张显汤怀吓住。他们没有想到。萧言的飞扬激烈。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萧言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几个月来的经历电闪一般的从眼前掠过。穿越以来的小小牢骚抱怨甚至绝望,现在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眼前的战场。

领数万死士,纵横天下,身边尽皆都是英豪男儿。成为世人瞩目的对象,挽狂澜于既到,成就不世功名事业。

自毛,已经是宋人了。自己的血脉,和麾下健儿,身边勇士,已经紧紧相连,再不可能分开。

千年前的废柴小白领生涯,似乎就是一个茧蛹。在现代的繁华琐碎的生活当中。将每个人在乱世当中,可能展现出来的本事抱负,牢牢的藏在其中。

这个贼老天,也许就是发现了老子,其实更适合于这乱世,才将老子送来的吧?

此时此刻,自己怎么可能离开?自己还要带着岳飞他们,真正将这场屈辱的历史改变呢!

萧言已经感觉不到左边胳膊脱向发出的剧痛,甚至也没觉得嗓子里面腥腥的,刚才那一声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怒吼,已经撕裂了声带,现在满嘴里涌出的,都是鲜血!

他转头再向那些迎着自己冲来。试图援护他的轻骑:“滚回去,这里战事,有老子在!杀勒子,杀驰子!”

吼声未罢,他已经拔出了腰间佩剑,大步朝岳飞死战之地冲去。汤怀张显一咬牙齿,再不多说什么。也抽出随身兵刃,朝着涌来的女真甲士扑击而去!一、……………………………,一

岳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被他夹在腋下的那名女真甲士,他已经再没有气力压制住冉,已经为他所挣脱,那女真甲士虎吼着已经丢掉手中狼牙铁棒,要反过来擒抱住岳飞。比起砍翻这个南人勇士,生擒了他。更走了不得的荣耀!可岳飞虽然没了气力,可不代表他已经放弃,刚才短暂扭打。”小品,岳下已经抽出他腰间佩戴的割肉短刀。抄在年中。低十孔从他面甲缝隙当中刺了进去!

当面女真甲士在短暂的一滞之后,再度涌来。岳飞转到了那惨叫着捂着面门的女真甲士身后,利用他的身躯做为遮挡,苦苦支撑。在这时候,银可术已经迈步从女真甲士的护卫当中冲了出来,大斧一挥,那名只剩半条命,面甲上还插着短刀的女真甲士的头颅,就已经冲天飞起!

当那女真甲士尸身倒地,银可术已经又一斧朝岳飞劈来,岳飞已经没气力抵挡了,身子一晃就倒在地上,接着就势一滚。银可术和他身边女真亲卫涌上,岳飞已经在地上随手摸到什么兵刃,就朝他们腿脚处招呼。他已经实在没了气力,放在平日,这一下子就已经已经砍折了几个人的腿,但是此刻,只能在这些女真甲士腿甲上冒出铮铮的火星!

这火星在乱战当中是如此耀眼,这时候激斗的两方战士似乎才恍惚的意识到,秋日夕阳,终于沉没下了燕山的山头,这一场战事,终于厮杀到了天黑!

岳飞的抵抗是如此的只有象征意义,只不过代表他在这些异族敌人面前,只会战斗到底,不会屈服罢了。女真甲士们已经朝两边闪开一点。要拦住拼死从两翼冲过来援护的宋军,让银可术亲自砍下岳飞的。

银可术凝望岳飞一眼,举斧就朝下劈落。这个时候岳飞仍然没有放弃,两腿伸出,一下缠住银可术的一条腿,用尽全身气力一翻身,咯喇一声响,银可术双手一扬,大斧也已经脱手,跟着就随着双腿屈膝跪了下来!

银可术反应也极快,借着一跪之势,伸出胳膊就抵住了躺在地上的岳飞的咽喉,狰狞的面甲抵在岳飞面前不远,怒吼道:“你不是某的对手。不是!认输吧,认输!辽人为了他们的皇帝,也不会如此死战,你到底又为的什么?”

在银可术冲出之际,萧言已经一头冲了过来,看到南人统帅不退反进。这些同样已经厮杀得精疲力竭的女真甲士,顿时激起了最后一点精神。他们同样疲倦若死,同样伤痕累累。他们虽然已经杀透宋军阵列,但是那些宋军还在不断的从两翼扑击,不断的在被割裂的阵列当中誓死抵抗。他们甚至怀疑,他们能不能撑得下去,是不是反而要被宋军反扑出去,天知道这些南人。为什么能和他们女真健儿一般反复死斗而不稍却!

不过他们也明白,这些南人死斗若此,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个一直站在他大旗之下,纹丝不动,还不断鼓舞着南人士气的年轻统帅。只要杀了他,这场战事,大概就能结束了吧,这些南人。就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了罢?

几名能抽出来的女真甲士,顿时离开了银可术身边,提着沉重的脚步迎向萧言。举着手中兵刃迎上。

那南人统帅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未曾怎样经历战阵,连迎敌的架势都摆不出来,手中只有一把做样子的佩剑,根本不是临战之物。

只要一击,就能将这南人统帅砍翻!更不用说那南人统帅,根本没有停步准备招架他们,只是直直的朝着岳飞倒地的地方冲过去!

破空之声骤然而响,当面一个女真甲士面门中箭,他的面甲在激斗当中已经被宋军兵刃带到,破碎半截。这一箭,正正就从破碎之处插了进去,力道之大,直贯入脑,那名女真甲士哼也不哼一声,顿时就如被雷电击中一般直直倒地。

接着又是一声破空之声响亮,另一名靠近了萧言的女真甲士,正双手都朝上扬起,举着长刀要将萧言劈成两截,头盔和肩甲交界处咽喉露了出来,这一箭就在他咽喉之上,开了一个大口子!

在萧言身后,汤怀正单膝跪地。咬着牙齿连放两箭。夜色已临,如此混乱的战场,他这两箭却如长了眼睛一般,准准的射翻了两名女真甲士!他腰间撒袋,已经是空空的了。最后两箭已经发出,他开保持着扬手放弦的姿势,借着最后一点光亮,还能看见他手上已经鲜血淋漓,一直顺着胳膊而下,将半边肩甲都全部染红。他却只是狠狠的看着前面。扬声大呼:“张显!”

在萧言身后,张显已经超越而过。他身子比自家其他兄弟单薄许多。气力也小不少,早就已经透支了全部体力,这个时候却冲得疾逾奔马,举着手中长刀狠狠迎向最后一名朝萧言扑过来的女真甲士,两人狠狠撞在一起,纠缠着一起轰然倒地!

萧言看都不看他们两人,这个时候,岳飞已经将银可术拉倒。萧言直直的冲了过去,在银可术摸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就要在岳飞脸上扎下去的时候,萧言已经连人带剑扑过来,长剑狠狠撞在银可术的胸甲之上,当的一声断成两截,萧言却已经合身扑过来,一下将银可术撞开。接着就是一拳打在了银可术的面甲之上!

银可术骤逢此变,他身后苦战的那些女真甲士都看得分明,两军统帅,就这样扭打在一起。一个个女真甲士都忍不住失声大呼:“银可术!”

双方都战至了残山剩水,宋军所恃。就是萧言大旗未动,他们的统帅还在和他们并肩所战,并未后退一步。而女真所恃,同样是银可术就在他们当中,带领他们已经突破了宋军阵列,只要砍倒南人的那面大旗,杀死他们的统帅,那么这场太过残酷的战事,就告终结!

现在双方统帅,都是不折不扣的军心之所系!

可是这几声惊惶的呼喊传出来,顿时就让犹在和宋军纠缠在一起苦战的女真甲士们顿时就丧失了斗志。他们突破了宋军的阵列,怎么自己的统帅反而不幸了?这个时候,宋军上下,都听见了汤怀和张显扯着嗓门大呼:“萧宣赞,杀了这个鞋子统帅”。

萧言不仅没有退走,反而还就要斩了女真勒子的统帅!

这个认知,电闪一般的掠过每个已经厮杀得麻木的宋军将士的脑海当中。勇气在这一刻突然又回到了身上,枯竭的气力似乎又生长出来一些,第一个宋军呐喊出声:“萧宣赞,常胜!”

每个苦斗当中的宋军士卒,都应和着大声呐喊:“萧宣赞,常胜,常胜”。

常胜声中,这些宋军士卒,以加倍的凶狠,扑击向面前的敌人。女真甲士,本来稳稳的占据着他们杀透的宋军阵列,当住两翼合拢来的援应,这个时候,一下子就被杀得步步后退,再

在萧言大旗之下,那些只能躺着的伤卒,他们亲眼看见了萧言是怎样舍死忘生的朝前而进,怎样反而将那不可一世的女真统帅击到,在这个时候,哪怕重伤之卒,也挣扎朝前。在地上乱摸着一切可以使用的家伙。也想加入战团当中!

而那些和女真轻骑死斗中的宋军骑军,也鼓起了最后气力,死死的将他们纠缠住,让他们不能离开半步,去援应他们陷入宋军阵列当中的女真人马。战场上的沉默已经完全被打破,充斥于这里的,只有惨叫,兵刃撞击,马匹嘶鸣还有宋军常胜的欢呼声!

萧言的不败奇迹,还在继续!

………一,……一,……………一,…,…,…,……

银可术已经死死的被萧言压住,张显和汤怀都在和周遭女真甲士纠缠。几名女真甲士从激斗当中,也顾不得自己的阵列了,朝着银可术抢过来。

萧言用尽平生气力,死死的用还能发力的右手抚住银可术咽喉。左手拖在那里,他也没感觉到自己左手已经脱向,正是剧痛当中,只是奇怪怎么使不上气力,想在地上乱摸一把兵刃在手,结果了这个叫银可术的家伙,都办不到!

银可术虽然被萧言制住,但是却并不慌乱,重重两拳,就打在萧言肋下。他带着包铁手套,如此女真猛将,怎么是萧言能承得住的。饶是他是现代人,骨架结实,这两记重击,就打得他内脏振荡,眼前发黑。右手忍不住就松开。银可术已经一脚撑在萧言胸口。萧言发了性子。死死的拽住银可术的脚,让他不能借力站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在萧言身后。岳飞已经滚了过来,他一把扯住银可术的脚,另一手将一把长刀塞在萧言手中,大声呼喝:“萧宣赞,从面甲缝隙中刺下去,俺擒着他!快!”

银可术拼力挣扎,想要翻身起来。岳飞却死死的用自己身体坠住他。萧言脑子里面已经什么样的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下杀死面前这个女真统帅银可术,看他还能不能随着宗输大军南下,看他还能不能在太原左近击败十五六万宋军,包括击杀了小种种师中,看他还能不能跟着宗翰屠灭太原,让他那王禀王老哥跳护城河殉国!

去你妈的!

萧言根本不看那几个已经扑近。拼死来援银可术的女真甲士,合身扑上。长刀高高举起,狠狠就朝银可术的面甲缝隙处扎下去!

银可术在垂死之际,却还能冷静的看到萧言左手拖着,半边身子被岳飞坠住,能动的只有左手,却来不及去架住萧言举刀刺下来的右手了。危急时候,他狠狠的挥动左拳。重重的击打在萧言吊着的左胳膊肩窝处,一阵剧痛袭来,萧言刺下去的右手也没了准头,长刀在面甲上重重划过,发出金属交鸣的声音,火花四溅,面甲已经被这一划劈成两截。还入肉寸许,横着切过了银可术的鼻梁,鲜血狂涌而出,银可术吃痛,只是发出了狼一般的惨叫!

就在萧言定定神准备再一刀刺下的时候,岳飞已经松开了银可术,一把扯住萧言,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拉着萧言就朝后倒!

萧言轰的一声倒地,头顶风声厉响,却是一把重斧横着从他头顶扫过。扑过来的女真甲士已经到了,怕伤了银可术,横着扫出一斧,要不是岳飞这一拉,萧言就要变成两半截!

萧言躺在地上,气息犹未平复。呆呆的看着后面汤怀和张显恰恰在这个时候收拾完了最后一个刚才冲向他的女真甲士,正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两人举着兵刃,狠狠的迎向扑来援护银可术的女真亲卫,转眼间就厮杀在一起!

而银可术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幸好还有一名女真甲士,顾不得再和张显汤怀他们厮杀了,一把就将银可术扯起来,银可术已经痛得不能站立。这脸上一刀切断鼻梁,入肉寸许,和肩上身上,中枪挨箭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饶是银可术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现在也已经再无战力!甚至就快痛晕过去!

几名女真甲士惊惶,甚至都不愿意再和张显汤怀厮杀了,扯着银可术就朝后退。在他们心目当中,再晚一步,他们都得赔在宋人军阵当中。这些南人,竟然如此能战,还伤了他们的无敌统帅银可术!

今天这一阵,打不赢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银耳术逃出生天!

萧言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突然所有正常的感觉,都回到了自己身上,他躺在地上,周遭全是浓重的血腥气,到处都是折断的兵刃,累累的尸首。

岳毛就在自己身边。自己浑身上下,无一不痛,尤其左臂,痛得简直要让自己晕了过去!

自己杀伤了女真统帅,那个银可术?他们竟然退了?

萧言脑海中电闪一般的掠过了这个念头,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顿时大喊出声:“老子杀了银可术!勒子退了!咱们赢了!”

张显汤怀在女真甲士拖着银可术退却之后,也没有进逼,只是留在这里遮护萧言岳飞。他们正准备去搀扶萧言起来,听到萧言这声大呼。张显脑子快一点,顿时反应过来。跟着大呼:“宣赞杀了教子统帅银可术!宣赞杀了教子统帅银可术!勒子退了!俺们赢了!”

在萧言身后大旗之下,满地伤卒同样看见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们看到了银可术面甲之上溅起的火花,看到了女真亲卫拖着他们统帅仓惶而退。不管银可术是生是死。都是他们的统帅萧宣赞重创了他,现在数子统帅,已经退了!

每个伤卒,都跟着大声呼喊起来。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每个能动的人都在涌向萧言:“鞋子退了,教子退了!萧宣赞杀了鞋子统帅!萧宣赞,常胜!”

这些呼喊传到了全部仍然在激战的两军将士当中,每个宋军士卒,振奋到了极处,他们呐喊着,拼杀着。已经忘了顾惜自己的安全,只是想拼力上前,冲杀到他们的统帅萧宣赞的身前!有这样的不败统帅,有这样的萧宣赞,他们将不惧任何敌人!

女真战士们所有的士气,在这一刻都已经完全崩溃了,在阵中厮杀的女真战士,看到了亲卫们背着生死不知的银可术仓惶从他们中间退下。每个人都没了继续再战斗下去的勇气,以女真战士的素质,也只能勉强互相掩护着退下,稍稍退小儿的人。就被宋军呼啸而来的洪流宗爷淹没。众此女真甲哑,忻清到银可术被亲卫们护送出了战团,差不多同时全部放弃了战斗,掉头就朝北跑!这一次后退,再没有了以前十余次扑击退下时候的缓慢持重,甚至还带着一点骄横,完全是不顾一切,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死地!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两翼激斗当中的双方轻骑战团。同样看到了这女真步战甲士崩溃的一幕。

完颜设合马就在阵中,十几名银可术可以留给他的骁勇亲卫护持之下。完颜设合马左冲右突,锐不可当。亲手斩落了七八骑宋军。正在大呼酣战当中。

银可术不让他亲身陷阵,在完颜设合马看来,银可术就是想独霸这场大功,瞧不起他!这一肚子怨气。他都撒在宋军轻骑头上,恨不得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杀光!要是抢在银可术面前,击溃这些挡在面前的宋军轻骑,抄击到宋军阵列的后方。南人已经将他们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了前头去,后面已经空虚无备,那么斩杀南人统帅,砍翻他们的大旗,这场头功,还是他完颜设合马的!

但是宋军轻骑,和他们的步战袍泽一样,同样舍死忘生的死死缠住他们,完颜设合马不论怎样冲突,都不能将他们击退,怎么也抄击不到宋军阵列的后头去!

完颜设合马给宋军的顽强抵抗完全激怒了,再也顾不得掌握全军。只是带着他的亲卫拼死朝前突击。宋军从正面,从两翼,向着孤军突入的他们反而抄击而来。女真轻骑因此也不顾了阵列,纷纷朝完颜设合马来援,双方也如步战之军一样,形成了惨烈的乱战,谁都不能抢的绝对的上风!

银可术率领的步战陷阵之军。被萧言击退,银可术重伤。战场上的变化,同样传递到了骑军对战的这里。宋军骑军也如他们的步军一般,士气大涨,拼死进击。连战马嘶鸣之声,仿佛都比刚才高昂了几倍!

女真轻骑看着自家下马步战的袍泽仓惶退去,听着宋军响彻云霄的呐喊之声。他们同样开始混乱动摇。完颜设合马在,他们却也不敢先退。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朝完颜设合马看过来!

女真轻骑,给士气大振的宋军骑军压得步步而退,渐渐聚拢在完颜设合马旁边。宋军的甲士,在击退了女真陷阵甲士之后,也转向骑军方向,用长矛马槊和弓弩来支援他们,战事打到这里,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唯今之计,只有护卫着完颜设合马退下去!

一个女真谋克,早就杀得浑身是血,策马来到完颜设合马身边。他是银可术亲领的谋克,也是完颜家的子弟,说话就没有顾忌一些。他一扯杀红了眼睛,犹自不肯后退的完颜设合马的缰绳,大声道:“设合马,打不下去了!俺们退下去!南人和俺们杀伤各半,不过是个平手,俺们再集合后路人马,还有前哨,再和他们决战就走了!实在不成。俺们就退回长城其面去,南人受不了这苦寒,难道还能追出来不成?”

完颜设合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现在心中全是恼怒。宗翰遣他前来。就是立下功绩的,结果却因为银可术,落到如此地步!

早知道,就从一开始,不要听他调遣,银可术早就没有当年锐气了!要是这支大军是他统带,恐怕已经将南人粉碎干净!

从现在开始,他再不将银可术放在眼里了,这场南下战事,还要靠他完颜设合马来挽回!

他一磕马镫,举起长刀:“儿郎们。跟俺朝着南人大旗冲去!俺们女真儿郎,一个顶南人十个”都是银可术不争气!俺们再加把劲将南人统帅的脑袋拿下来!”

他呼喊得激烈,但是身边士卒。却没有一个跟着他动作,就连他身边宗翰派来的亲卫,也跟着那个谋克从两边死死的扯住了他的缰绳:“设合马,俺们在宗翰面前领了军令。要保住你的安危!这场战事,已经打不下去了,除非将俺们性命都赔在这里!女真儿郎不怕死,但是却不能百死,你更不能有事,不然俺们没法向宗翰交代!”

不等完颜设合马说话,他们就扯着他的坐骑缰绳,硬生生的带着他

退。

完颜设合马高呼怒骂,这些亲卫就当充耳不闻。完颜设合马一退,其他女真骑士也稍稍应付一下,掉转丐头就逃,那些马力已经完全耗尽的女真骑士,甚至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了,同样被宋军轻骑的洪流所淹没!

完颜设合马给硬拉下来,眼看的已经不可能再度杀上去了。这个女真青年贵戚,眼中竟然都是屈辱的泪水。

他不是来承受失败的,他承担不起这个!这场南下战事,幸好爹爹遣他来了,最后还是要靠他来挽回,而不是银可术!”……,…,…,…,…………………一,一

十几名血战余生的胜捷军军官,扑到了萧言的面前,人人单膝跪地。满脸血泪,这个时候,人人都忘记了礼节,要不是萧言一副同样也是受了重创的模样,张显还在帮他接着脱向的胳膊,这些胜捷军小军官。只怕就要将萧言高高举起,抛在空中!

“弃宣赞,俺们胜了,俺们胜了!”

略喇一声,张显将萧言脱向的胳膊已经对准肩窝,重新接了上去。萧言忍着疼活动活动左手,缓缓站起。

他现在都有点恍惚,自己刚才怎么有这么大的气力,能挣扎得胳膊脱向,也要上前?

但愿不要落一个习惯性脱向才好

他脑海当中,这个时候只能转动着这么一个无聊的念头。这一场血战。带给了他太大的冲击,甚至是在易州城下,以四百骑硬冲数万契丹大军都未曾有过的!

女真军马,的确退了。不远处那个丘陵之上,两面女真的白色大施。已经隐没在丘陵后面。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战场之上,只能看见宋军余生士卒身形如幽灵一般呆呆的或坐或站。

血腥气扑面而来,浓重得甚至不能为夜风所吹散。耳边响起的是受伤战马凄凉的嘶鸣声音。这个时候。余生的人们反而不会说什么了。

战场之上,累累的都是乒首,在刚才他们阵列所在的正中央战事最惨烈处,双方

工”首。几乎都堆叠成胸墙。有的人怀未曾死透。必州,轻轻的挣扎。宋军战士们在尸堆中动作迟缓的翻检着,看见自家袍泽还有一口气就赶紧拖下来救护,看见女真甲士还未曾死透,就补上一刀。偶尔有一声惨叫传出,也很快被哗哗流淌的潮河水所掩盖下去。

这潮河水,只怕也全被染红了吧?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自己穿越降临在如此这般的乱世。女真正是锋锐正盛的时候,自己率领的已经是大宋最为精锐的战士,迎击的不过是女真人西路军的一支先头人马。就战得如此惨烈。拼尽全力,才将他们击退。

在将来的日子里,自己要将天倾挽回,还要经历多少场这般惨烈的战事?

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就是,在这么一场战事当中,自己一步

也没有后退。

看着萧言恍惚的样子,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军官都不敢多说什么了,张显低声说了两句,这些军官才各自散开,去计点损失,收拢散卒。集合战马,准备携带所有伤卒后退。每个军官离开之际,都满怀崇敬的朝着挺身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萧言深深行礼。

萧言身边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他被惊动,转头一看,却是岳飞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岳飞还能勉强站直。恭谨的在他身后半步,看着萧言转头。岳飞叉手朝萧言行了一礼。

萧言勉强笑道:“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啊,真没想到,你还能撑下来,咱们运气不错鹏举,你说这叫变,我们打赢了么?。

不等岳飞回答,萧言就轻声自语:“平手,是平手啊”胜捷军和白技兵,都是大宋西军几十年苦心养育出来的普华,是大宋唯一的野战军团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就是神武常胜军,也是燕地尸山血海当中拼杀出来的,不是弱者。当日在易州城下,我领四百军冲击辽人大阵。虽然是冒险,但是这些胜捷军和白楼兵战士却也都知道,一对一厮杀。萧干剩下的那些辽人兵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今日,千余胜捷军。蓄锐而来,突然和六七百女真教子遭遇。一场死战,虽然最后女真数子退去了,可是有多少次,我们也是险象环生,我们一直站在这里,迎接这些女真教子的冲击,可以说他们一直在压制着我们!到了最后。就算杀伤了他们统帅,大家伤亡差不多,女真勒子仓惶逃遁,可这又算是什么胜利?最多不过是一场平手!

鹏举,将来还有无数场和女真勒子的酷烈死战,你有信心么?你还能一直跟随着我的旗号,将女真勒子,如今日般一次次的击退么?。

萧言心情激荡,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今日在这里死战不退。要挫掉这个凶蛮民族的骄狂锐气。是他的决断。战事进行当中,他当然心无旁鹜。但是战事完结之后。这惨烈的伤亡,还是让他心痛得直滴血。

这些胜捷军虽然是王禀的麾下,但是他统帅日久,在这个时代,也和孑然一身的他的家人子弟差不多了。对着其他人,萧言也不会说这些话。但是现在身边就一个。岳飞,萧言忍不住就略略有点失态。

岳飞静静的看着萧言,肃容又朝萧言行了一礼:“宣赞,女真教子凶悍,此次俺们都已经亲见了,天下第一强兵,可谓名副其实!但是宣赞,还不是给了他们迎头痛击?这第一次交锋,也许俺们撑持得艰难。但是这么多弟兄,是看着女真教子在他们前面仓惶退去的,萧宣赞还在他们眼前,亲手杀伤了女真勒子的统帅!将来萧宣赞麾下人马日多。当更多的大宋健儿,在萧宣赞旗号之下,跟女真勒子进行无数场血战之后,那么更多的大宋健儿,也将无惧女真教子的凶悍!而女真轮子的凶蛮之气,也将会随着一场场迎头重挫,而消磨干净,到时候,就不是俺们抵御女真南下的事情了。而是提兵塞外,去问女真勒子背盟南下之罪!

飞何其有幸,能得遇宣赞。为宣赞效力!只要宣赞军旗所指。飞只会昂然向前,纵然百死。也绝不后退一步!宣赞,此战虽然平手。却是异自宣赞率领俺们取得全胜的先声!”

夜风当中,这个。绝世名将朝着自己表露着全部的忠诚。而身边,就是同样忠勇的无数大穿男儿,随着自己的旗号,将在整个北地,纵横决荡,决不后退。

萧言眼中波光一闪,突然一笑:“大宋的事情,难着呢,,还要我日后麾下人马日多?这次私自北上的官司还没打完呢,只要燕京城落在别人手中,我就前途无亮!鹏举啊鹏举,你当日在白沟河北碰见我,算你们弟兄倒霉!”

看着萧言神态轻松了下来,岳飞也是一笑:“宣赞,那就早点将眼前数子扫除干净,回师之后,俺们为宣赞将燕卓拿下来就是!眼下大宋。少不得宣赞!”

萧言哈哈大笑,转身走向自己的旗号,对着还在地上躺了一地但是已经有袍泽过来扶持,备马也牵了过来,…扶他们上马的那些伤卒挥手笑道:“弟兄们,今日之战。委实痛快,看女真勒子,在我们大军再度北上的时候,该怎么应对罢!咱们回檀州!在那里,还有白槌兵重骑,还有神武常胜军,到时候,看有多少教子值得我们全军去杀!收拾完这里,我们就杀向燕京,这场大功,还是我们的!”

伤卒们虽然人人都已经有气无力了,但是此刻,仍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而在战场上集合收拢队伍的其余宋军,听到这边欢呼,看着萧言身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也同样跟着欢呼起来。

萧言,在他们心目中,还是不败的象征,永远带着他们创造奇迹的无敌统帅。他说能拿下燕京,那么就能拿下燕京!

大宋宣和四只十月四日,萧言领千余轻骑深入幽燕边地,直抵古北口前不远处。接应出了溃围而出的岳飞,并与女真兵马血战一场。大宋女真两军,伤亡各自将半。

双方都趁夜后撤,是役,萧言亲手重创朵真名将完颜银可术。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军(上之一)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刚才的梦魇里头,仍然是那场双方难以分出胜负的血战。双方战士,似乎都带上了狰狞面具,在无声的厮杀在一起。所有一切景物都是黑白的,只有流满战场的鲜血,腥红得那样醒目。

在自己眼前,是一面南人的大旗,这面旗号,就如山岳一样挺立在面前,不论自己如何扑击,不论进行了多少次扑击,却离那面大旗越来越远。

再一转眼之间,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只有那个南人萧姓统,帅,在不远处冷冷的注视着自己。他手中长剑闪耀着逼人的光芒,而自己却一步也挪动不了,只有看着他缓缓逼近,高举着长剑刺下!

这个时候,银可术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剧痛,伸手去摸,却发现脸上已经被白布扎得满了,只露出一双眼睛。耳边同时响起许多亲卫的声音:“银可术,不要碰,上好了药了直娘贼的那南人统帅真是下手不轻,入肉都有一寸了,有的地方都见了骨头,银可术,你是痛晕过去的,一下子就快两天!”

银可术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一个破败的建筑当中,里面支起了床榻,自己就躺在上面,这昏暗的建筑里头,或坐或站,都是自己麾下的谋克和蒲里衍,还有贴身亲卫们,看着他醒来,人人都是满脸喜色。这建筑里头还支起了火炉,烧得旺旺的,是防止他伤后体寒。建筑一脚还设了祭坛,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动物骨头,想必也是用来巫祝祈祷,让他早点醒转康复的。

脸上伤处虽然还是奇痛,但是比起当日伤时顿时就让他痛晕过去的那种感觉好了许多,白布里头,也不知道涂了多少药膏。整个建筑里头,弥漫着一股油脂和药膏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某这是在哪里?大军如何?俺们前哨的那三个谋克,宗设他们,联络上了没有?。

一个谋克顿时趋前回答:“银可术,这不正是在古北口?这里正是古北口的箭楼!俺们全军,你就不用担心了,都已经收拾好了。两天前那一役,俺们折了一百四五十儿郎,还有百余带重创,都安顿在古北口关塞里头,大概有一半挺过去也上不得阵了好南人军马,好一场厮杀!宗设他们,已经联络上了,本来要他们弃了前头坞壁回来会合,设合马说行不得,俺们不能在南人面前示弱,还要和他们决战去!俺们强不过他,设合马就带着自己亲卫先去南面坞壁和宗设他们会合去了,俺们却领着大队留在这里,等着你醒转南面坞壁,将大夫都快马送过来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药草,反正要是银可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些家伙,一个个都要掉了脑袋”。

银可术却半点也不关心自己伤势,听到全军退缩古北口等着他醒转之际,脸上神色看不清楚,眼睛里面已经冒出了怒火。后来听到设合马的打算和他的行踪,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们糊涂,设合马做得对!某有什么要紧的?不能让南人看轻了俺们女真军马!两日前一役,双方死伤均重,谁还能摆出进击架势,就要占据先手!俺们要是就因为那日一役缩回长城以北,以后就再难南下此处了!宋人大国,灭了辽人之后又和俺们接壤,要是南人当中多几个,萧姓统帅那样人物,俺们女真边地就不得安!必须趁着俺们军锋最锐之时,将南人打垮,打怕!不然俺们将来,不堪设想”。

伤重之余,银可术说话有点喘气。几个亲卫要劝他住口,银可术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他喘息两句,似乎有一肚子话要在此玄说出来。

“设合马虽然有点骄纵,不知道战事艰难,但是在这上头,阴差阳错,他却做对了选择!俺们不能顿在这里,马上集合全军,古北口以新附步卒据守,其余女真儿郎,扫数向南,和设合马他们会合!宗设他们,居然敢迎着孤军深入的南人轻骑不战,最先挫动锐气,某还要料理他们”。

说着说着,银可术就支撑着坐了起来,一旦坐起,他就不耐烦还在榻上了。他四肢也无伤,翻身就起,脸上仍然白布重重裹着,赤足在冰凉的地上踱来踱去。

“南人似乎利在速战,才这么急于挫动俺们锐气,和俺们野战一场试探虚实。结果他们挺住了!现在反倒是俺们,不利于速战了,要看看南人的虚实再做决断!要是他们再度北上来得快,俺们反而要据守前哨坞壁,不和他们速决。要是他们迟迟不上,俺们却要先他们南下,缠住他们,抄掠四野,震动燕地,让他们露出破绽,再打垮他们!某就怕设合马气盛,南人要是真的立亥就北上了,他贸然出战,那就不妙了!这支南人军马,不是一战就能打垮的,俺们若是败了,下次南下,就不知道要到了什么时候!

,走,立刻集合军马。马上就走!绝不能再在这里耽搁”。

一名女真亲卫贸贸然道:“银可术,你的伤”

银可术一怔,眼神中怒火更盛,他干脆三下两下,在诸将惊呼中,将脑袋上缠着的白布,都扯了下来!

在他脸上,一道刀痕,深深的,斜斜的划过脸颊,将鼻子割成了上下两段,歪向两旁。伤口见风更痛,让银可术脸上肌肉扭曲,这断成两截的鼻子更是歪得厉害。

这道新鲜刀痕在他脸上如此,让银可术本来还算是端正的三十多岁的壮健汉子面容,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可是银可术却混不在意:“比起女真一族将来命运,某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这一刀之仇,总会百倍报之,现在全军立废出发”。

满室的女真谋克,还有银可术亲卫。他们在两日前那场惨烈战事,第一次没有赢得胜利,反而是仓惶的抬着重创的主帅退下来,要说这些女真健儿没有感到失败沮丧混乱,那是假的。正因为起兵以来,女真兵马几乎还未曾受到过这样的挫折,所以他们更觉得分外的难以接受!

在古北口聚兵一处,整理休息,完颜设合马在大家军议当中表现出的银可术的不屑,每个谋克蒲里衍的抱怨和互相埋怨,重伤垂死之女真儿郎的辗转惨呼,甚至在古北口左近,一向在女真人面前表现得小心翼翼的那些前董大郎麾下的新附军脸上难免露出的不敢置信的表情,和多少有一些的幸灾乐祸,都让这样沮丧混乱加倍!

但是现在,他们的统帅银可术终于醒来,第一时间就表现出了根本没将那场挫败放在心中,反而念念于怎么彻底击败他们遭遇的这支空前顽强能战的南人军马,他这种大将气度,顿时激起了满室女真人的斗志!

是啊,他们面前,不应该有这样的对手,哪怕敌人再强悍,也经不起下一次战斗女真铁骑的冲击,他们会取得胜利,也一定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有人都深深行礼下去:“银可术,俺们这就出发,有你率领,下一次俺们定然要将南人全部粉碎!俺们要一直冲杀到燕京去!”

……………,”…”…,…一

七渡河以北的幽燕边地之上,一道惊人的消息正飞也似的从北面向南面一直传递过去。

哪怕是在一千东前,完全没有现代通讯手段的所在。对于这个乱世中,一直竖着耳朵小心翼翼观察着时局发展,最后决定将身家性命投入到哪个,方向的幽燕边地的地方豪强来说,有些讯息,还是在他们之间传递得飞快。

前些日子,女真兵马在董大郎的引领下越过古北口关口南下而来,席卷整个幽燕边地。所过之处。无不大震。这些边地地方豪强,耳朵里面女真兵马的强悍早就灌得满了,对于以力为尊的北地而言,崛起的女真,似乎也是大辽帝国的天然继承者。

至于也可能覆灭大辽最后残余的大宋而言,一者是对在拥有完整官僚体系的大宋统治下而言,这些已经等若是割据一方惯了的燕地豪强们有点兴趣缺缺,他们心目中可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分野,只不过想换个,新主子维持他们作威作福的地位,甚至向上更攀爬一步。

女真初初崛起,统治能力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延伸到长城以南的地方,改换门庭投奔女真麾下,至少在相当长时间之内,这幽燕之地,还是他们的地盘,甚至还可能借助女真旗号,在这片土地上扩大自己的势力地位!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地方豪强们对力量的感觉了。要是大宋北伐之师阵容煊赫,兵锋极锐。北伐以来势如破竹,阵斩萧干,擒获耶律大石,已经拿下燕京城,并且进抵这里,哪怕再不情愿,这些地方豪强也是立玄开门归降,从此以后成为大宋一个地方守臣,或者干脆做一个富家翁就了此余生了。

偏偏大宋北伐以来,一直败绩不断,连大辽仅剩的这点残山剩水都吞吃不下!当女真兵马都越过燕山之后,大宋北伐之师主力,才勉强进抵高梁河,和萧干所领辽人军马最后决战的胜负,还未可知!

既然如此,这些地方豪强们大多数都做了最为现实的抉择,女真兵锋抵达的那些坞壁堡寨,立剪开门归顺。女真兵马未曾抵达的坞壁堡寨,纷纷派出使者去寻觅女真贵人同样表达纳降的意愿,精挑细选出来的礼物生口,流水一般与途,找着那些南下的寥寥几个女真领兵贵人。拼命也要送过去。

没想到,在一转眼之间,风声突然变化,大宋已经有一支军马先期在古北口,已经和女真大军狠狠的打了十几日不用说,女真大军就是因为这支大宋军马的抵抗,主力还被隔断于燕山以北,所以才会只有数百骑女真兵马出现在幽燕边地,扫荡四下,声势虽大,力量其实还甚单蕊

接着就是在檀州,这支北上宋军主办抵达,将女真前锋,连同那个,董大郎所部血战一场。

双方共同争夺王夜叉所领的檀州治所,在内有内应的情况下,女真人马仍然没有抢得檀州,反而被灰溜溜的打得退了回来!南下时威风煊赫的董大郎,给宋人打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一切已经让幽燕边地这些豪强们足够震撼了,对于他们而言,女真人就是无敌的存在。大辽坐拥几十万雄师。在这些女真铁骑面前还是一败再败,难以寻觅出几场胜迹出来。没想到宋军主力还迟滞于高粱河那里,分出的一支北上偏师,就让女真人连连遭遇到了挫折!

燕地豪强们的态度顿时就又是一变,立刻追回向女真人表示纳降的使者,加倍派出各种各样的哨探,坞壁堡寨之间加强联络,更是比以前小心认真十倍的观望起风色来了。

萧言他进抵檀州之后,立亥放出风声,是他这位率先北渡,在涿易二州以数百骑破萧干铁骑数万的名将率军至此,让这些地方豪强们有点恍然。大宋派来的是整个帝国最为精锐的兵马前来,又有萧言这名新崛起的名将,女真不过寥寥二三百骑前哨,遭遇挫折也是难免的事情。

可是究其他们内心,这些地方豪强绝大多数还是认为,当还滞留在古北口一带的女真兵马主力涌进关来之后,哪怕是萧言,也再难抵挡女真大军一击!原因无他,女真护步答岗以三千不到铁骑破大辽七十万大军,再加上席卷整个,辽国,未逢对手的神话,实在是太过惊人!

萧言当时放出的风声,并没有派上太多的用场,他已经威震辽国残部的名声,在女真人面前还弱了一些。不过萧言也没有在檀州等待他的王霸之气震慑得这些地方豪强匍匐来降,几乎是立刻率领千余轻骑北上,在毫无援应的情况下,一直向北深入到古北口左近,去援应岳飞,去向南下女真炫耀大宋的兵威!

萧言一旦北上,这些幽燕边地豪强们就打起了最大精神关注着千余宋军的行踪,他们的探马远远的摄着宋军。宋军也懒得管他们,就在这些探马远远的目光下,胜捷军甲士们拿出了他们最拿手的耀武扬威跋扈、品。尽情炫耀着他们众支大宋轻骑的乓甲之盛,十卒!如”客备!精利,在萧言率领下,毫不停留,毫不犹豫,声势浩大的越过了沿途一个个堡塞坞壁,甚至在女真人马据守的堡寨坞壁前呼啸穿过,宗设为首的女真先遣军马,竟然不敢开门迎击他们!

萧言举动,已经足够震慑各处的边地豪强了,却没有想到,更惊人的消息,经过这些探马的卖力打探,又飞快的传了回来!

一古北口那支宋人孤军统领,竟然是一员无敌的猛将,近千真女真铁骑,再加上三四千新附军步卒,如此阵容,都够击败大辽帝国已经数万大军了。却备经艰难的才拿下古北口,这员宋人猛将,居然还给他冲撞而出,近千真女真铁骑追慑,却仍然给他一人一枪一马,杀出数十里去,女真精锐并出,还是拿他不下!

一那支宋人孤军,在名将萧言统领之下,和女真兵马迎头大撞,一次冲击,就救出了据守古北口的那员宋军猛将。这支宋人轻骑,在遭逢真女真主力之际,人数不过略略占优,又是深入险地,却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而是挺立于战场,向女真兵马进逼,双方就在遭遇的潮河岸边一处战场之上,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双方都杀伤盈野,这些女真兵马贯重甲,提巨斧,反复冲击十余次。而宋军不曾稍却,萧言旗号就在宋军的阵列之后,一次次的将女真兵马击退。

这些击败了耶律延禧,冲破了数十万辽军大阵的女真精锐,居然经过半天血战,直至天黑,女真统帅亲自上阵,还最后铩羽而归,连不少伤卒,都未曾带回去,一直退向了古北口。宋军在战场上笑到了最后,夜色降临之后,才带上伤卒,收拢战利品,杀死了全部被丢弃在战场上的女真伤卒,缓缓全师而退!

这是女真崛起来第一次,全力出击,在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还未曾摧破对手,反而狼狈的后退了!而且他们的统帅,还被宋人杀伤,生死不知!

那些各处豪强派来的探马,在战场远处的山璇或者丘陵之上,胆战心惊的一直看着这场拼杀得天昏地暗的战事,要是正好两处地方派来的探马凑在一处观战,互相对望一眼。都能看见各自脸上的股栗颜色。此等激战,实在太过惊人!

战场上厮杀呐喊之声一**的传来,传到他们这里,已经变成了隐隐约约雷动于远方也似的轰鸣,这些探马脸色越来越白的听着。盘算着各自的坞壁堡塞的私兵,在这些宋军面前,如果他们全力而击。到底能够支撑多久!

女真南下,耍越过燕山,后勤辐重携带不易。而宋人主力就在高粱河不远处,他们又占据了檀州这个素称富饶的大郡。如此精兵,再加上后勤辐重远远转运,宋人又素有攻具多,装备好,辊重丰,擅守城,同样对攻城也有心得之名,他们这些各地豪强,虽然专擅一方,可是真难在这支如此能战的精兵,如此勇猛的萧言统帅之下,支撑出几天去!

随着夜色降临,战事结束,女真兵马和宋军各自退去,这些探马才擦擦头上的冷汗,发疯也似的各自回去禀报此处所见,每个人都不顾惜马力了,要将这惊人的消息尽快的带回去。

这支进抵檀州的宋军,就算没有后援再来了,也有吞下整个幽燕边地的实力,而且他们如果击退了已经南下的女真兵马主力,进据的燕让左近险要,那么女真人就算再多上几倍,只怕也再难以越过燕山,踏足这里!

他们必须要尽快的做出抉择!

消息比萧言所领兵马回撤速度传递得要快上几倍,有女真兵马据守的那些坞壁堡塞不论,他们反正也没有反抗已经在他们地盘上的女真人。其他还在观望的各地豪强,没有多久就做出了抉择,不管是不是马上开门迎降,至少立刻要向萧言表现出他们心向大宋的善意,不要让萧言以为他们已经归附了女真,顺手就把他们给收拾了!有的更是下定了决心,竟然宋人如此强,还将这么一支强兵派到了北面来,他们要拿下幽燕边地的决心已定,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归顺了就是,将来也许在大宋,也还有那么一点进身之阶!”一

燕地秋末,本来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季节。

这个时代,还没有萧言那个时代北地的沙尘暴。秋日景象,一片天高云淡,整个世界,通透到了万分。

平原上野草已衰,显出了枯黄的神色,空气微寒,但是正是让人精神振奋的程度。过了秋末,就是北地漫长的苦寒季节,风雪满天,席卷四下,如逢征战,将士铁甲凝霜,吃冰卧雪,对南面大多数的宋人来说,是一件最为酷烈的事情。

对在现代习惯了办公室里面暖气,出门车子里头还有暖气,舒服惯了的萧言来说,更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临阵拼命那是已经习惯了,可是并没有代表,随着自己地位逐渐高了,还要在生活上面吃苦罢

萧言骑在马上,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这未经污染的中世纪燕地的秋末景象,心里面盘算,还是趁着秋天的尾巴,赶紧将这里的女真教子,还有燕京城的什么鸟萧干耶律大石赶紧收拾了要紧,冬天一到,要不就在燕京城,要不就干脆回到大宋境内城市,甚至是汴梁城,老子说什么也要在房子里面,搂着小姑娘火热的**过冬,打死也不在野外领着一帮大头兵被风吹到皮肤皴裂

在他身前身后,都是胜捷军的轻骑,他们队列并不严整,漫山遍野的布满行军途中,向南已经越过了女真军马所在的那些坞壁一两天了,击退了银可术的女真主力之后,萧言还有一丝清醒,自己战力已经使用到了极限,要是撤退途中再遭到这些女真前哨的邀击,那时候说不定就算自己和主力能退走,几百名伤卒就得全部丢下!

他们趁着夜色,要紧牙关,止和前讲得样汛谅。越讨了女真前哨军马可能,判糊,盅速向檀州前进,路上走不动的马,一概丢弃,所有还剩下的辐重,也毫不犹豫的抛弃。安全通过了险地,萧言自己都有点奇怪,难道女真主力的败绩,也传到了这些前哨这里,让他们甚至连出来邀击都不敢了?

要是女真将领都是这等人物,自己要驱逐他们的话,恐怕要容易上许多呢,还赶得上赶回燕京抢功!

越过险地之后,萧言也欣慰的发觉,自己麾下,经过此次实打实的一场硬战之后,仿佛是一把经过库厉的绝世利刃,已经在他们身上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自己当日率领用来创造了克复涿易二州奇迹的兵马,不过四百。经过血战之后余生的那些军将,已经成为了现在自己所领数千大军中的骨干,要不是有这些骨干的存在,自己和女真兵马这一次血战,全军不会表现得这样坚韧顽强!

经过这次一战之后,自己还带回五六百完好的将士,还有两百伤卒,修养一阵也能再度回到军中继续作战。

这又多出毒少骨干出来了?如果再彻底将女真兵马驱逐出燕山以南,和这个时代最为强悍的军马作战斗且取得胜利之后,自己手下又会增添多少精锐且剩悍的老卒?

自己有神武常胜军的招牌在,招降纳叛起来很顺手。幽燕边地又多马,以这些骨干再加上在这里扩充的军马。毫无疑问,将会成为燕地最为精锐强悍的军事力量,这就是自己回头能抢下燕京城,底定燕云,甚至将来还能用来做许多事情的保证!

宋军装备精良那是没有说的,这些西军出身的老卒们也很习惯了军中生活,个个,素质都相当不错,缺乏的就是和强敌硬碰硬的野战,并且不断取得胜利的那种自信心和敢战能战的意志!正因为大宋轻骑重骑实在太过宝贵,不到极为紧要的关头,不舍得将他们投入战场当中,所以大宋不多的轻骑重骑虽然武装到了牙齿,装备是这个时代的顶峰水准除了马匹,素质也可称一流。却并没有太多的战阵经验。也并不习惯于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

自己率领着他们,不知不觉当中就为全军先锋,迭经苦战一直向前,还缴获夺取了大批的优良战马,就在这连场征战,连场奇迹般的胜利当中,已经在淬厉出一支宋军当中罕见的可以决胜千里的轻重骑混合的强大骑兵集团,这正是大宋军事体系当中最为缺乏的东西!

最让人郁闷的事情点是,这些胜捷军和白技兵还是借的。大宋不会长久将这么强大一支军事力量置于他的手哪怕就算他驱逐了女真,回头抢下了复燕头功,也不可能,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还要还回去,想想就是心里面在滴血啊

不过现在,就让自己和这些健儿们先享受一下这幽燕边地秋高气爽的景色,还有一场接着一场奇迹般的胜利之后的兴奋罢”…”………,…

在萧言马前马后,全是胜捷军和不多的神武常胜军混合组成的轻骑,一个个。脸上现在全是放松的神色,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坐在马上,慢悠悠的跟着萧言大旗朝南而行。不管是陕西诸路出身的胜捷军,还是燕地人居多的神武常胜军,大家已经不大分得出彼此,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团,大声的谈笑着,平野之上。到处都是大呼小叫的嗯哨声音。

这些健儿身上,已经有百战精锐那种外表放松到了极点,内心却对自己充满了强大自信的感觉。虽然大家队列散乱,但是哨探已经放出去老远,在四下戒备着,一旦有警讯传出,这支看起来散漫杂乱的队伍,立亥就会集合成列,再成为一支无敌雄师!

带回来的几百伤卒,现在待遇也是不错。萧言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带了两千匹马,战马七成,驮马三成。战场上伤损了四五百,缴获至女真手里的不过一两百,大大的入不敷出,急急撤离险地的时候,又丢了三四百匹走不动的战马驮马。最窘迫的时候。除了伤卒之外,还有两人共乘一骑的情况下出现。

走到第三天上头,萧言发现自己手里战马驮马的数目,居然还超过了来时!

也不知道沿途豪强怎么样飞快的知道了他战胜的消息,更如何准确的掌握到他的行踪。从离开险地,距离女真前哨近百里之后,这些地方豪强派来的使者队伍就纷纷出现,一个个来到他马前纳投就拜,叽里咕噜的说上一大堆渴慕已久,心向大宋的话语。

这些地方豪强更准确的掌握了萧言伤卒多,缺少战马驮马的信息,几乎每一支豪强的使者队伍过来,都会带上一些马匹和财货做为礼物。大的坞壁堡塞送上百来匹小的也有十几匹。再加上一些青壮汉子,说是沿途服侍诸位大宋老爷,做为辅兵使用,渴求萧言萧太尉收纳。

有些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方豪强,干脆派来了自己的子弟,在萧言麾下听用!

这些送上门来的东西,萧言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收纳,现在伤卒都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两马之间拉起的绳网上头,各地豪强派来的青壮辅兵,自带家什,编成了隶属于神武常胜军军籍当中的辅兵队伍,送热食送水,沿途有马的骑马,没马的步下跟随,殷勤照看服侍。萧言孤军挺进时候携带的粮食在撤退之际丢得干干净净,这两天,全军上下,都是这些燕地地方豪强请客。

被胜捷军骑军囊着的,还有服色杂乱的一两百轻骑,有的带着甲包。有的干脆就是一身布衣,这些投充的各地豪强家人子弟,现在算是萧言麾下听用,一个个小心翼翼的随着全军行动,紧紧的不离萧言旗号左右,不用说萧言能偶尔垂顾两句,询问他们点什么,就是那些大宋军官士卒能对他们友善一点,攀谈几句,就够他们高兴一阵的了。

走了三天,这使者队伍还是源源于途,不时出现一支,不时永认。在离七渡河不过几十里的地方。萧言已经讶异的波讯。自己麾下已经是步骑混杂,差不多有两千多人马,比来时还要壮大了一倍!

遭逢这种局面,萧言也只能在心里感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啊,放到哪个时代,都是至理名言””………………,…细…一,

大军浩荡,眼看得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坞壁残迹,上面前已经长出了在风中摇曳的野草,也不知道是前些年哪次燕地豪强自相攻杀的战果。

看到眼前景象,萧言队列当中的宋军将士们都欢呼起来。

“直娘贼,七渡河不远了,檀州就要到啦!”

“去两三天,回来三四天,这一趟跑得可是不近,还跟女真教子碰了一场。往日里辽人将女真勒子吹到天上去,现在也没咬了老爷鸟去!现在还有人服侍着,舒舒服服的就这么回来了!”

“要是知道萧宣赞带领俺们立下的战功,高梁河那里的相公太尉们,不知道眼珠子会不会瞪掉下来!”

“也不知道大军过没过高梁河不过要收拾萧干,还得等俺们回师!萧干号称四万大军,俺瞧着,也架不住俺们一扫而过的!”

“打仗的事情可以慢慢说,也不知道檀州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还是俺们初来的时候哪个乱糟糟的模样,俺兴趣可是不大,说什么,也得有个舒服的屋子给俺们睡睡罢每天睁眼,头顶不是帐篷干脆就是四方天,吃的都是干粮肉条,也该有一顿正经吃食,都是些新鲜活物了!”

“萧宣赞跟俺们一样啃肉条。你叫唤个鸟?想好吃的,等这倒霉燕地战事打完,你要活着,颈项上面的玩意儿还是你的脑袋,俺开开恩,带你去类楼吃上一顿!你这燕地的土包子,樊楼是什么模样,估计你梦里都未必梦见得到!”

士卒们的大呼小叫之声传来,萧言在马上伸了一个懒腰,笑骂道:“***,这些家伙,以为老子愿意啃这干粮肉条?***脖都没脖好,吃下去寡淡,直舌肚子里面的板油!有好吃的,也是老子第一个,先,谁也别想抢到老子前头去!”

在萧言身边,正是岳飞。几天休息,岳飞身上虽然大创小创,裹了无数,左手的胳膊也吊着,那里还断了一振臂骨。可他仿佛铁打的汉子也似,精神气度,全部都恢复了过来,神采飞扬的笔直坐在马上,听到萧言发牢骚,淡淡一笑:“萧宣赞,马宣赞还是将檀州抢了下来,可是全军好大助力,俺们稍稍修整一下,立刻就能再度北上,要是没有了檀州,进退都无依托,这场战事,就棘手得很了nbsp;nbsp;”

萧言瞥他一眼,笑道:“鹏举,你也别满脑子就是打仗,这些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生活可以享受教子多的是,杀都杀不完!这次回檀州,我瞧着你先歇歇。再度北上,就让韩世忠跟着老子,估计他听到这场战事,口水能砸到脚背上,这泼韩五,想打仗也是想疯了,老子都憋了他两次了这次你抢不过他!说到马扩马兄,估计他瞧着你安然归来,也得眼泪汪汪的,这位马兄,对于从古北口先走,现在还难以释怀,到时候你们俩可以躺一个屋子去,慢慢絮叨去nbsp;nbsp;岳飞神色显现出了难得的紧张神态,瞧着萧言急切的道:“宣赞,再度北上,可不能不带上俺!俺的伤没什么,就算左臂要将养,俺一只手也能将大枪播动如飞!俺不和韩兄抢先锋正将,做为后殿,也得带上俺,古北口那么多殉国弟兄,还等着俺回去!”

萧言大感没趣,这岳飞从来都是少年老成,一本正经。跟他开不来玩笑,倒是那泼韩五在一块儿,有的时候大家能一块儿犯坏。当日在刘延庆军帐当中撒泼,他和韩世忠配合得是天衣无缝,珠联璧合。

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事打下来,后面还有几场决定性的苦战,老子也想放松一下神经嘛nbsp;nbsp;……

正在他和岳飞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的时候儿,就看见前面探马飞也似的朝他大旗所在驰来,几名派出去在前面哨探的轻骑,远远的瞧着,都是满脸喜色。

还离着萧言老远,他们一个个就大呼小叫起来:“来人了,来人了!”

一个在前头的胜捷军小军官不等萧言开口,就笑骂道:小家子气!这一路来人还少?来人再多,投效的军马再多,这哨探的活计还是你的,轮不到旁人!你们就好好一路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是!”

来人哨探在马上大喊:“不是投效的人来了,是韩都虞侯和余指挥,他们率领军马,远出数十里。迎接萧宣赞来了!俺们的军马来了!”

这一声呼喊传来,人人欢声雷动,军中不论是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人人举起兵刃欢呼雀跃,连躺在两马之间,稍稍能动弹的伤卒都抬起头来。投效军中的各地豪强人马,也满脸陪笑的四下看看。

孤军深入数百里,来去数日,全无依托,还狠狠的打了一场,虽然是带着胜利的骄傲和锐气回返而来,但是这孤军转战的滋味可也不是好受的。

更不用说那日激战,其实宋军差点战败!在回师之后,得知自家军马来迎接的消息,仿佛这一场转战厮杀都有了报偿也似,人人都尽情的欢呼起来!””

不用太长时间,在萧言的视线当中,就看见宋军旗号,出现在视线当中,韩世忠在前,余江在后,这是他留镇檀州的两员大将。韩世忠拉出了一部白楼兵,神武常胜军也被余江带出来不少,双方互相看见,韩世忠他们顿时加快了马速,飞也似的迎过来。

萧言眼神不错,看见韩世忠和余江身后,还有数十名服色披甲杂乱的人马紧紧小心跟随,不用说韩世忠他们这些日子扛恨,沼降纳叛收成不错。自己在路上这几天都发了点小见,比”坐镇檀州,自然是周围各地豪强投效的中心,看来自己孤军北上,转战数百里。一番苦心,果然没有白费!

一骑黑马,突然越过韩世忠他们冲到了前面来。正是编入白楼兵当中当一个。指挥的牛皋。

牛皋这个,黑壮少年汉子,看起来牛高马大的,一副披得起重甲,能冲阵厮杀的模样,萧言当初就将他调入了白楼兵当中。牛皋当时还笑得合不拢嘴,能在大宋仅有重骑当中听用,还是个军官,当日应募成为敢战士的时候,牛皋做梦都想不到今日的风光啊。

却没想到,这次北上,所有弟兄都次第见阵,他和笨重的白楼兵却在后面慢慢跟进,岳飞遇险,他都没发参与救援自家哥哥!跟着白楼兵到了檀州,知道前面动向,牛皋这粗壮汉子还背着人大哭了一场,人前就要单人独骑,去追萧言他们,还是被韩世忠好好的收拾了一顿,这才焦躁万分的在檀州等候。

萧言胜利回返,救出岳飞的消息,却是各地陆续到檀州前来投效的地方豪强子弟带来的,这些地头蛇,源源不断的将萧言动向带给韩世忠。在萧言麾下大将面前卖一个好,也是不错的买卖。得知岳飞无恙。萧言取胜,檀州全城飞腾。牛皋更是喜心翻懈,差点能疯过去!

韩世忠和余江,还有做为楼州临时的文臣之首的方腾商议了一下,干脆在萧言离檀州不远的地方拉出人马,远迎数十里迎接他去。一则是接应,以策万全。二则韩世忠他们做为属下,也要第一时间恭贺大帅胜绩。三则就是投效檀州的地方豪强子弟日多,甚至还有地方豪强本人亲至,迎接萧言,看看这支击败了女真主力的雄师回返,两军会合,展现军威,也能好好的震慑他们一番!

出发之际,还有与途之中,牛皋已经一万次的抱怨队伍走得太慢,当终于看到萧言旗号出现的时候,他再也顾不得行军秩序,也不管他麾下的那些白技兵重骑了,单人独骑,一下就冲了出来,发疯也似的在马上大喊:“哥哥,萧宣赞,没想到俺们还能生见!萧宣赞,此次北上,直娘贼的为什么不带上俺?俺也好随着宣赞,砍几个女真勒子的脑袋!”

韩世忠在队列前头,看着牛皋满嘴不干不净的喊着冲上前去,摇头笑骂:“俺是够泼,这黑厮却是够混!敢对着萧宣赞说这个!看来还是欠收拾,萧宣赞要是能将女真鞋子击退,再能回头抢下复燕头功,这功绩不用说了,官家必然大用。就是这统领大军的威风杀气,岂是旁人敢于正眼相觑的?更不用萧宣赞还是文臣出身,在大宋必然大用,将来何可限量?这黑厮,仗着是萧宣赞心腹,这般无礼,多亏萧宣赞爱士重才,才容得下心nbsp;nbsp;。

余江在韩世忠身边并不搭话。他是成了精的老兵,岂不知道韩世忠这番话是说给身后跟着的那些神色惶惶的投效之士听的。再说他现在几乎被萧言提拔到了独领袖武常胜军的地位,已经走出乎意料,做人更是加倍的低调,韩世忠在那里大发议论,他只是陪笑而已。

果然韩世忠说完这几句话,就转头冲着身后那些投效之士笑道:“瞧见没有,萧宣赞待人如此,容得下牛皋指挥这等粗莽之辈,更为自家麾下大将,深入险地,怎么也要将他援应出来!你等之辈,但有一技之长,更忠心耿耿,在萧宣赞手里,如何不使将出来?俺从一个都头,匝月之间,就已经是大宋都虞侯使的差遣,正四品武官的衔头,你们也自然会有出头之日!”

那些投效之士,一叠连声的应是,这个时候,看到萧言大旗出现在眼前,看到那些身上自然散发着百战精锐气息的胜捷军战士矫捷如龙的身影,身后还有如黑铁塔一般的白技兵重骑举着各色旗号如墙而进,大宋军威,几乎就在这一刻笼罩了整个幽燕边地。此时此际,除了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之外,再多了几分报效的热切之心,哪里还敢有其他的心思?

这个时候,牛皋已经飞也似的冲到了萧言旗号之前,跳下马来先去扯着岳飞,非要看看自家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恙。萧言在一边含笑看着,张显和岳飞几乎同时呵斥牛皋:“黑厮,还不向萧宣赞见礼?如此鲁莽,萧宣赞不责怪,俺们也要收拾你”。

牛皋啊了一声,转头过来,对着萧言纳头就拜:“宣赞,你孤军北上,救了俺哥哥出来。虽然没带上俺,可是俺已经欠了宣赞一命,这条贱命,宣赞什么时候要,就尽管将去!俺也知道自己粗莽无礼,不过军前还能一用,大举北上,宣赞一定不要忘了俺牛皋,冲阵的时候,宣赞要哪个勒子的脑袋,俺牛皋万死也要替宣赞将回来!”

萧言笑吟吟的看着他,挥挥马鞭:“滚起来!要不是老子心情好,一顿军棍少不了你的,就在这里领筹子吃面!想厮杀,有的是机会

,老子身边都是百战精锐,你想要出头,恐怕甚难,就看你异日表现罢”。

听到萧言如此说话,已经驻马的轻骑将士都轰的一声笑了起来,笑声当中,满满都是自豪。

牛卑摸摸脑袋,退到一边去。这个时候,来迎接的宋军大队已经逼近,韩世忠余江率先跳下马来,大步迎来,那些带来的投效之士,还有白楼兵神武常胜军的军官们也纷纷下马,跟着韩世忠余江上前。

排成整齐队列的白技兵和神武常胜军士卒轰的一声,同时住马。两军旗号招展,和得胜归来的胜捷军旗号交相辉映,此时汉家军马的威风杀气闪耀于幽燕边地,在燕山不远处,这等景象,自从唐后,竟然是数百年未曾见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军(上之二)

归来的将士,纷纷朝着白梃兵和神武常胜军中的熟人笑闹。

“俺们这一阵。厮杀得爽利,老常,你可错过了这阵。到时候叙功,只怕俺要比你多超迁几转,以后见了俺,你就得行礼了!”

“张二郎,在檀州,屁股有磨出茧子没有?俺倒是带了伤,可是舒舒服服躺着回来,鞑子一根鸟毛没咬着俺,你自负勇武,可还不是瞧着俺立功?怎么样?眼里出火了罢?”

“俺们这次,轻骑不光光当重骑冲阵用了,还披甲步战,半天就和鞑子厮杀了十余次冲杀!女真鞑子自夸那点本事,俺们学了个干净,还将他们杀退!俺瞧着,你们白梃兵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这场战事,俺们胜捷军包办就是,你们就在檀州。等着下一次再如今日这般迎接俺们就是…………自家兄弟,到时候磕头就免啦!”

“宣赞亲手砍翻那个女真鞑子统帅叫银什么厮鸟的,这等场面,俺就在离宣赞七八步处,看得亲切,你有这福分没有?往**整日吹嘘跟过这位相公,那个太尉,见过多少大场面,现在还敢在俺面前卖弄不?”

两军当中,这等唿哨笑闹之声不绝于耳。萧言就当没听见,也没阻止。一者是这样能激励未曾出战的白梃兵和神武常胜军的好胜心,要将女真鞑子尽速驱逐出燕山之南,光靠一点轻骑,那可不够。白梃兵尤其是他也借重的主力!

另外就是,他也看到了韩世忠带来的那些投效之辈,胜捷军吹嘘他们的功绩,同样对这些投效之辈是一种震慑!

白梃兵和神武常胜军立马在那里,听着轻骑大言,看着他们骑在马上,头上戴着的是女真鞑子的貂帽,手里拿着的是缴获自女真鞑子手里的兵刃,甚至马鞍上还垫着女真鞑子的旗号。哪怕伤卒,这个时候都支起身子,一个个摆出神采飞扬的模样。这里檀州军马,个个眼里出火,谁不知道跟着萧宣赞,就是一场奇迹般的胜利接着一场。你们这帮厮鸟不过是运气好,爬得快些,萧宣赞带上了你们没带俺们,不然哪里轮到你们这帮厮鸟卖弄!

不过人家是大捷归来,自己还未曾有寸功,这一仗打得是幽燕边地大震,威风到了极点。也不好还口,只好个个隐忍,心里面一个个发狠。最后和鞑子决战,将他们赶出燕山,萧宣赞必然全军而进,到时候再看看各自本事罢!

在这边厢,韩世忠余江率领诸人已经来到萧言马前,萧言傲然坐在马上,含笑看着他们。除了身后捧旗之士,岳飞以降,纷纷下马避于两旁。

韩世忠看了萧言一眼,大声道:“宣赞,不带俺北上,俺老大不乐意。不过宣赞大胜,俺们也为宣赞贺!此战大震幽燕。更挫了鞑子锐气,非萧宣赞,谁人敢行此事?下次有这种好买卖,可万万不能拉下俺老韩…………属下等,恭迎宣赞得胜归来,更厉兵秣马,静候宣赞带领俺们全军而北,将鞑子彻底逐出俺们大宋的幽燕之地,以全其功…………属下等,为宣赞贺!”

韩世忠以降,纷纷大礼参拜下去。那些投效之士,更是匍匐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言淡淡一笑,回视自己旗号。这面大旗之上,已经飞溅上自己麾下无数忠勇健儿的鲜血,在将来的日子里,更不知道有多少大宋勇士,将以自己的性命,为这面大旗增添不败的荣光,更令萧言自豪的是,他也同样站在阵列的前面,和自己麾下健儿一样,从来不曾后退一步!他一直是跟自己麾下,在同生共死!

他跳下马来,亲手将韩世忠和余江他们搀起,什么场合,就应该说什么样的话。经历如许多的磨砺,萧言已经是一个足够合格的统帅了。

他扶着韩世忠,朗声道:“大家都起来罢!如果没有这么多大宋忠勇男儿效死。萧某南归之人,一人一马,又如何能屡挫强敌?古北口前一战,我千余轻骑孤军深入,面对女真鞑子冲击,虽百死而不稍却。如许忠魂,正常镇燕山,在将来的战事当中,他们会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是不是将汉家河山全部收复,并且牢牢守住!”

在场中人,人人肃然。那些归来的战士,想起那场厮杀,想起在自己身边倒下的袍泽,全都寂然无声,不住向北而望。他们跟过不少统帅,但是这些名臣猛将,获得胜利之后,多半将功绩归功于官家鸿福,归功于自己的指挥若定,什么时候如萧言一般,将全部功绩,都归结在他们这些在大宋最为不被人待见的军人身上?更不用说。萧言始终和他们并肩战斗在一起!

萧言旗号猎猎飞扬,除了汉家军威,同样有一种悲壮沉郁之气,就在这里盘旋低回。

那些投效的燕地豪强之辈们,如果说萧言所展现的军威,让他们畏惧。那么这种能亲身感觉到的悲壮沉郁之气,更让他们沉默凛惕,让他们第一次深深感觉到,这幽燕之地,将真的要在百年之后,复归汉家手中了…………幸好他们早来了一步!

萧言又看着韩世忠还有余江。以及他们身后的将领,还有无数肃然看着自己从檀州出迎而来的白梃兵和神武常胜军们:“要不是你等据守檀州,安定萧某后方,能让萧某在激战当中,仍然知道自己有地方可以回去,总有人会接应援护我们,从萧某人以降,北上深入千余将士,又如何能放心作战,最后摧敌锋于正锐?此等与女真首战之功,萧某人与麾下所有将士共之!”

他话音方落,不管是南归之军,还是北迎之师,两两相对,怀着无限的热诚追随着萧言挺立在中间的萧言,大胜呼喊:“萧宣赞,常胜!萧宣赞,常胜!”

萧言哈哈大笑,举手向无数向他呼喊的虎贲挥手示意,等喊声稍稍止歇,他又扬臂大呼:“从此以后,我的旗号之旁,就加上两面认旗,一面常胜,一面不败!这等荣耀,是我们共同赢得的,我们这支军马,常胜不败的威名,将一直传遍大宋,传遍整个天下,直到与大宋同始终!”

欢呼呐喊声音稍稍止歇,顿时又变得加倍疯狂起来!每个宋军士卒都在呼喊,不少人更将缴获女真鞑子的貂帽,高高抛上了天空!

在激动的宋军人潮当中,那些投效的豪强其中一个,忍不住就腿一软,又跪倒在地。顺势深深拜服下来,不敢抬头,其他投效之士也有样学样,跟着深深拜服于地,他们已经毫不怀疑,萧言和这支军马的铁蹄,将牢牢镇住幽燕之地!

久久不息的欢呼声中,萧言瞥了一眼那些跪倒在地战栗的燕地豪强,对着韩世忠笑问:“发了多少财?”

韩世忠嘿嘿一笑:“发什么财啊,还不都是宣赞的家当…………投效的燕地豪强,大大小小的坞壁堡寨,加起来来檀州应卯的,三四十家总有了,投充的青壮战士,总有二三千人,都编入神武常胜军当中,胜捷军和白梃兵兵额都是经制之数,只有便宜余江余老哥了……战马这些豪强们都不大舍得,不过俺们也派兵马出去小小的搜罗了一番,檀州左近,秋风都打到了,总凑了千余匹,战马一半不到,其他都是驮马。燕地实在是多马!其他的财货,还有粮食物件辎重器物,就得问方参议了…………”

萧言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个还摸不清除来路的方腾,想着他在檀州,兵马不算,其他发的财都算是进了大宋的库房,他这个现在还算是大宋穷光蛋一枚的家伙心里就有点不愤,嘬了嘬牙花子,问道:“他收成如何?檀州整治得怎么样了?”

韩世忠一挑大拇指:“有点本事!不是酸丁!招纳流亡,计点户口,安定人心,都做得头头是道,一人一马,带着几名亲卫,檀州内外都跑遍了。宣赞去这几日,檀州已经人心大定,城中青壮也组织起来,在那里打造车子,编筐储物,俺在旁边瞧着,如果全军这个时候北上,方参议至少能弄出一万民夫出来,再加上几百辆车子,什么军中得用辎重器物,再加上粮草,足够俺们在这里打上一个月还多!俺瞧着他这些日子加起来也没睡上几个时辰,人也瘦了一大圈,气色还不如躺在榻上的马宣赞。萧宣赞,这方参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萧言苦笑:“老子要知道就好了…………”

欢呼声音,在他们低低谈论当中慢慢平息下来。萧言走过韩世忠,缓缓步入那些还深深拜服在地的燕地投效豪强当中。

那些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萧言走到了他们身边,身子微微颤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萧言的威风,实在将这些幽燕边地的土包子们震慑住了。

萧言负手站在他们当中,缓缓道:“都起来罢!”

听到他这句话,这群人才慢慢爬起,在萧言身边的几个,垂首落肩,不敢和萧言对视。萧言却悠闲得很,在他们当中走来走去,还不时拍拍这个那个的肩膀,每个被他拍到的人,都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差点再跪下去。在路上投效他的那些豪强子弟们,也早就下马,静静等候。

萧言一笑开言:“你们眼力不错,知道现在投效于我,没有去找那些女真鞑子!你们运气也不错,老子一军北上,还是多少要借重一点你们在这里的势力!”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听着萧言说下去。

“…………老子是南归之人,赤手空拳,做出了这么一番事业。现在更是统领大军,纵横幽燕之地!这都是大宋官家宽厚,宣帅识人。也明示来归之辈,只要有对大宋效死之心,总有出身之途!女真鞑子南下,虽然威名震动北地,老子碰过了,不过如此!这就要马上再度北上,将他们彻底赶出去!那些已经投效女真的坞壁堡寨,他们运气不好,开门纳降的时候没看黄历,身死家灭,指日可待!”

他这句重话一出,吓得诸人魂不附体,一叠连声的道:“小人等断不敢效仿那些无眼之辈,小人等誓死效力于大宋,效力于萧宣赞!”

萧言一笑,语调放温和了一些:“萧某人自然不会将你们和那些家伙视若一谈…………你们既然投效,就有好处,这是大宋厚待来归之人,官家的旨意。萧某人手中有支神武常胜军,军中一切事宜,可由萧某人自专。也是大宋官家和宣帅为让来归之人有出身之途,特地设立的一军,你们既然投效,萧某自当将你们安插军中,量才器使,委以重用。各处坞壁,得用人马有多少,领坞壁之人,当下就有大宋武官告身发给你们,你们从此就是大宋守臣了!”

这个好消息,震得所有人都是又惊又喜。他们所求,无非是一个出身。现在萧言一口就许下了大宋正规军中武官的身份,还有货真价实的告身!大宋统治,就算覆盖了全境,他们也是地方上的守臣,多少都有个说法。

这个萧宣赞,先威吓了他们几句,转眼间又给了他们天大的好处!

在萧言身后,韩世忠对着岳飞挤着眼睛笑笑,又偷偷的竖了一下拇指:“萧宣赞了不得,自己还将来未定呢,现在就敢许官衔出去!”

两人刚才已经寒暄了两句,都是无敌大将,对生死看得很淡。岳飞脱险,韩世忠也不过就问候了两句。这个时候听见韩世忠背后排揎萧言,岳飞只淡淡说了一句:“非常之人,才能行非常之事,若不是萧宣赞,俺们怎么能站在此处?”

韩世忠又偷偷嘿嘿一笑:“不是非常之人,你我之辈,怎会甘心为他效命?大丈夫纵横天下,也当择主而事!”

韩世忠低语,萧言当然未曾听见,他在那里,对着那些投效之辈大声下令:“亲身而来坞壁之主,当细细向军中司马禀报,你的坞壁,能将出多少战马,多少青壮可随军转运,有多少军资器械粮草!各坞壁之主遣子弟来者,速速回报,让他们亲来!三日之内,某将再领大军,北上与女真鞑子做最后一决,此处机会,失不再来,尔等速速行事!在某领军北上之途,和萧某人途中会合,也认了你们的身份和将来地位,一旦战事开始,就算错过了!你们可听清楚了?”

这些投效之辈,早就给萧言许下的前景激得浑身的血都在烧。这样的无敌统帅,这样的雄师劲旅,又已经对女真鞑子取得了大胜,即将而来的胜利,平定整个幽燕边地,甚而追随这位萧宣赞取下燕京城,还用怀疑么?既然认定,就得早早占据自己的地位,不用再犹豫了!

每个人都大声叉手行礼应名:“萧宣赞,俺们定然全力报效,追随宣赞,平定幽燕!”

萧言一笑,大声道:“好!”

他大步走出了人群,翻身上马,回顾左右,大声下令:“回檀州!老子可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们修整,马上就要集合大军,北上彻底粉碎背盟南下的女真鞑子,然后再回转向南,拿下燕京!老子时间不多,要快点行事,你们紧紧跟着我,去立下这场奇功!”(!)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军(下)

坞壁主人姓张,祖上曾经是辽国南京路的汉军将领,在百余年前,做为辽人南下大军一员踏足过河北西路。后来因事得罪燕京辽人权贵,丢了性命,家族迁徙到这个对于燕京城来说的荒僻地方。

辽人地方统治并不严密,各个部族之间,其实都有很大权力。在政治上又一贯重北轻南,北面之人是赏厚罚薄,南面之人正好就反过来,虽然南京一路,几乎就提供了大辽财赋收入的一半以上。

在幽燕边地安家,长城以北塞外部落经常在秋冬之交南下小小掳掠一场。辽国当道之人对北面这些部族,还有云内那些军州的蛮子,也都是羁縻安抚而已。幽燕边地这些小小纷争,抢了算是白抢,死人算是白死。

辽国当道如此,逼得幽燕边地之民不得不结社自卫,这张姓家族迁徙安置而来,男丁多。家族大,也有点兵刃器物在手,而且家族男丁,多有从军经验。不多长时间就成了这里结社自卫之长,沿袭百余年下来,居然就是大族,边地十几个坞壁都是他们的地盘。

在辽季末世,这等地方土豪,也得了揲封,挂了一个辽人什么都元帅的衔头。不过这辈张姓家族族长,早就不将辽人放在眼力,偏偏又是野心勃勃,想恢复先祖荣光,到宋人手底下当一乡里之长,良非所愿,女真崛起势头如此之猛,能位列开国元勋,且不是大妙?

董大郎为先导南下,当日他追随两个爹爹在幽燕转战,进出塞内外,和这代张姓族长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一番言辞再加上他身后的女真军威,张氏控制的这些边地坞壁顿时开门改换旗号。

这个地方如此重要,顿时为南下女真兵马看重,即使继续向南横扫,甚至去抢檀州,这里还留了几十名真女真鞑子据守。牢牢看住这进出燕地的门户。

抢夺檀州不利,女真南下前哨人马三个谋克全部退回到这里,死报这一带坞壁堡寨,以待银可术的主力全军而来。做主之人就是宗设,董大郎逃出生天之后,因为伤得实在是重,也在这里养伤,女真人不怎么搭理这个光杆鹰犬,倒是那张姓族长还念点旧情,拨人来服侍他,照料他的伤势。

女真前哨人马在这一带还没喘匀气息,就讶异的发现宋人千余精锐轻骑北上,这支宋人军马进退之快,和他们女真铁骑竟然已经不相上下。在檀州见识过宋军战斗力的宗设一念之差,又想保住这些重要的坞壁堡寨,竟然有没有开寨邀击,放这些宋人军马过去了。本来以为一支孤军而已,后路又有他们遏制,断不会让他们源源得到接济。

却没有想到,在第二天,宗翰大公子完颜设合马居然带着自家亲卫驰马而来。面色不豫的告诉他们一个信息,这支孤军深入的南人军马,就是此次北上抵御他们的南人统帅萧某人亲自率领的,银可术锐气消磨,已然无能,居然在率领女真铁骑主力和他们遭遇会战的时候,不仅没有击退他们,反而银可术都落了一个重伤!

现在这幽燕边地局势,完颜宗翰的南下大举,女真人的锐气颜面,就要他完颜设合马大公子来挽回!

宗设他们,这才知道顿兵与坞壁不邀击拦截这些宋人轻骑大队闹下了什么样的乱子,顿时就是哨探四出,却发现这些宋人轻骑,在深入古北口左近,重挫了银可术主力女真军之后,又趁夜迅速南撤,已经追不上了,只留下沿途一地辎重和走不动的战马驮马三四百匹,连一个伤卒都没拉下。

他们据守着如此要紧的坞壁,居然就让千余宋军轻骑,来去自如,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这该是多大一场罪过!

完颜设合马到来,坞壁当中顿时忙乱成一团。女真军马自然谈不上什么纪律,在坞壁当中安置了大量他们掳掠来的牲口,随处设帐,擅闯人室。临阵之际,这些女真兵马还甚是严整。记挂着打仗不会太胡闹。现在退下来据守,更兼被挫动锐气的懊恼,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除了张姓族长一家还不甚骚扰之外,简直就将这里坞壁全部闹得乌烟瘴气!完颜设合马以宗翰大公子身份,自封的南下兵马统帅到此,宗设他们更是加倍讨好,甚至要让这里坞壁之主张家使女都贡献出来服侍他,要不是完颜设合马住不惯南面的屋子,女真遗风不减,还要设帐而居,连张家大宅,都要给完颜设合马腾出来!

人一旦开城纳降,当了鹰犬走狗,那骨气就自然没有了。正如一条汉子,腰杆挺直,百事可做。腰杆一软下来,就任人鱼肉,再无志气了。这里坞壁之主张家也是一般,好歹完颜设合马还没要他的女儿媳妇,使女嘛,送上去就是,哪怕里头还有他的宠爱也顾不得了。要是真要赶他们出门,也会乖乖应命。

他倒不觉得这有多么屈辱。只是略微有点后悔:“俺这里十几个坞壁,不算自卫社民。随时调出去能上阵厮杀的也有两千步卒,三百精骑,幽燕边地,除了当日檀州王夜叉之外,也可称雄。到哪里不卖一个好价钱?偏偏火候没看足,这些女真人马,居然南下还吃了败仗,眼瞧着不大像是能深入南面的样子,本来他们在这里骚扰,俺浑不在意。损失多少,跟着女真兵马南下十倍抢回来就是…………现在看来,却是空想!最要命的是,万一宋人得胜,俺再开门纳降,岂不是比别人迟了一步?难道真要跟着女真,一条路走到黑了?”

~~~~~~~~~~~~~~~~~~~~~~~~~~~~~~~~~~~~~~~~~~~~~~~~~~~~~~~

不管这坞壁当中如何鸡飞狗跳,这坞壁之主转着什么样的心思。完颜设合马却在这里像模像样的拉开了架势。

他本来是在完颜宗翰的卵翼之下,勇猛是有,马上本事也有,也经历了不少战阵。但是完颜宗翰对自己儿子太过爱惜,每次上阵,身边总有多少亲卫簇拥,护持着他让他杀个痛快。也从来没让他承担独当方面的压力。这次实实在在,算是他一时间独当方面起来,这里几个谋克,正是银可术重伤无主之际,他们轻易放过萧言来去,惶恐之甚,旁人难以想象。银可术重伤,他们算是长长喘了一口气,现在加倍的讨好起完颜设合马来。

完颜设合马说什么,他们就诺诺连声的答应。指望能糊弄好这位骄横跋扈的大公子,也就算是讨好了完颜宗翰,到时候银可术追究起他们的责任,好歹有人遮盖。

完颜设合马连连召集左近女真将领赶到他所在的坞壁军议,全部话语就是一个意思。不管银可术那里了,他麾下那些谋克调不动也罢。遂设合马而来的有两个谋克的亲卫,这是宗翰派来,跟定保卫他这个儿子的,其他谋克不管,这两个谋克,设合马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的。再加上先期已经据守这里的三个谋克,总能凑出四百多真女真兵马,在加上这里坞壁的新附军做为辅兵杂役,裹十日之粮。一口气就要杀到檀州去,抢下那座要隘,斩杀宋军统帅,为女真兵马,打开通往燕京的道路!

银可术做不到的事情,是因为他太过无用,这一切,就要靠他完颜设合马来挽回!他爹爹宗翰也对他有厚望!

这些女真谋克同声应诺,还没等完颜设合马集结起全部军马,各将还都在他所在的坞壁堡寨当中,传骑又带来消息。银可术已经醒转,而且毫不停留,就率领女真兵马余部,再加上新附军一部分,已经急急驰往这里,银可术尤其不顾自己伤势,率数十亲卫,一人双马,昼夜兼程赶往这里,要接过指挥全军的大权!

这个堡寨当中,人人震动,完颜设合马自然是扫兴万分,就差破口大骂了。但是银可术多少还有点积威,虽然设合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听他的调遣,但是也不能说就无视他爹爹赋予银可术的大权。宗设以降几个谋克,却是人人心中惶恐,不知道银可术来,该怎么料理他们几个!只怕一顿鞭子,那是少不了的,以后回到宗翰那里,还得领上一顿皮鞭。说不定还得拿多少生口财物出来,罚到公中分配去,这次南下,算是白忙了…………

~~~~~~~~~~~~~~~~~~~~~~~~~~~~~~~~~~~~~~~~~~~~~~~~~~~~

号角声在坞壁寨墙上呜呜响动,更有这里坞壁主人派来的乐班子不伦不类的敲锣打鼓。坞壁当中,除了女真兵马,这些新附军当中有点头脸的都在寨墙之外,壕沟旁边等候。这些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以他们族长为首,分列两旁,连浑身是伤,脸上裹着白布还洇着血迹的董大郎都被人搀扶在队列当中,在他仅有的露出双眼之中,看不出半点表情。不过这个时候,赔光了实力的他,也没有哪个女真人会来关心他就是了。

在两旁队列当中,就是宗设为首的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们,大家都脸色不好看,翘首看着银可术来路。至于完颜设合马,他本来就是一肚子气,怎么可能出来迎接银可术?

乱七八糟的迎接乐声当中,就看见远出驰来数十骑战马,当先一人,矮壮结实,头戴金盔,正是银可术。奔得近了一些,就能看见他脸上那新鲜伤痕,还有被萧言割成两截的鼻梁,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更兼银可术面沉如水,显然是盛怒而来,每个在这里等候的女真将领,人人心里都打了一个突!

转瞬之间,这几十骑跑得气喘吁吁的战马就奔至寨墙之前,每匹战马都跑得浑身大汗,可见这一路赶来,银可术到底有多急切了。战马被马上骑士勒定,一匹匹都长嘶人立而起,团团转圈,马还没站定,银可术铁塔一般的身躯就已经翻身下马,抬头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迎接鼓乐班子,皱皱眉头挥手:“住了!这是些什么东西!”

新附军将领,被这位女真统帅的形容吓得脸色苍白,这家伙,比才来不久的完颜设合马还不好伺候!顿时就有人忙不迭的让鼓乐班子收声。那张姓族长带着几个心腹,跟在女真谋克蒲里衍们上前,那些女真谋克们躬身行礼,他们干脆就大礼参拜:“恭迎上国完颜贵人统帅,属下等一心向慕上国女真,投诚来迟,罪该万死!”

银可术却看也不看涌到眼前的宗设几人,还有那些跪了一地的新附军将领们。只是四下张望,扬声问道:“董大郎呢?大郎何在?”

诸人上前之际,董大郎还在人搀扶之下安安静静的站在后头,直到听到银可术招呼,这才甩开两个搀扶着他的下人,大步上前:“罪将董大郎,参见贵人!此次南下,争夺檀州不得,挫动锐气,合该万死,求贵人责罚!”

银可术凝神看看董大郎,哼了一声,双手将他扶起。突然展颜笑道:“你也重创,某也带伤,都算在南人手里吃了亏了,责罚了你,那某怎么处?自己捆了自己,回宗翰那里领罚去?起来罢,你做得很好!”

银可术虽然不理宗设他们,不过这几个女真谋克都算松了一口大气。董大郎是外人,宗设都算是宽宥他了。在他们看来,董大郎比他们败得要惨上十倍,他们全军还完整,至少还据守着坞壁,董大郎却是将麾下军马丢个精光,就剩下一个重伤之躯逃回来!

董大郎白布裹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被银可术搀扶起来,摇头苦笑道:“檀州抢不到,这进出幽燕边地要隘,足可依托战守的大郡在宋人手里,又是那个对辽战事大有功绩本事的萧言统军,这场战事,麻烦多了,说到根底,都是大郎忝为前锋,有付宗翰贵人,有付银可术贵人…………大郎无能!”

银可术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做得足够好了…………”

他又转头,目光越过宗设他们,直视他们如无物,看着那跪了一地,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们,朗声问道:“下跪之人,可是坞壁之主张一茞,起来说话罢!归顺俺们女真,正是正路,整个辽国都是俺们的了,正怕没有那么多官儿去塞满那么多位置,这个燕地更是地方广大,百姓众多,要人去管着他们,到时候,只要你卖力,这燕地一路的统帅,未必不是你的!”

张姓族长,正是官讳张一茞的,四十许年纪。幽燕边地人看起来显老,又常年在马上打熬,显得手长脚长,筋骨结实。顿时爬起,朝银可术哽咽道:“只恨属下来归太迟!属下这连环坞壁十七家,数万百姓,几千兵马,从此都赤胆忠心,为俺们女真上国效力!大军南下,但求能为先锋,稍稍能尽一些心力!”

银可术笑道:“这个慢说,俺还带了几千新附军来,就和你们混编,立一个大大的营头,军号还是常胜,你就和大郎分领,缺兵刃,缺盔甲,缺战马,俺还调得出来一些,实在不够,俺还可以像宗翰要么!他和俺们,不过就隔着一个燕山…………接下来战事,少不得要你们出力!”

听到董大郎又要咸鱼翻身,这一路过来,董大郎几乎就没打过胜仗。银可术还又慷慨的许下了调丁壮,调器械兵刃,调战马,调军资给他们补充的诺言。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他们真女真人的战利品!宗设不敢开口说话,他后面的拉合马和斡朵却自以为罪责轻些,无非就是听宗设之命行事,顿时抬头就想说话:“银可术,这董大郎是百战百败,再让他领兵,只有更挫俺们女真军马威名!”

~~~~~~~~~~~~~~~~~~~~~~~~~~~~~~~~~~~~~~~~~~~~~~~~~

场中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就都停顿了下去。银可术缓缓转身,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全都不见。断成两截的鼻梁,随着他脸上肌肉的扭曲绷紧,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加倍的歪去,转眼之间,这还没愈合的伤口,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看着这可怖一幕,那些才站起的新附军将领,不少人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银可术身后亲卫忙不迭的要给他再上伤药,裹扎伤口,才说了一句:“银可术,你的伤…………”

银可术就已经暴喝一声:“给俺滚开!”

亲卫吃他一喝,退到了身后。银可术却狠狠的瞪着宗设他们三人,再度开口,语调却也不如何的酷烈:“宗设,在抢中京道大定府一役当中,对着辽人集结于东的不多精锐,你不硬行冲击,却判断出辽人在西军马虽众,却是乌合。果断移兵击之,率领几个谋克,一下就冲到了辽人大定府城墙下,斩获极多…………你也未曾仓促用俺们女真儿郎去蚁附攻城,反而只是将辽人军马尸首沿着城墙壕沟外立桩吊起,以寒城中守卒之心,最后辽人西门守将胆寒,主动开城迎降…………战场上面,你判断既准,行事老成,又不乏胆色。更是完颜家族子弟,以后前程,只怕还在我银可术之上!

…………斡朵,你是俺们女真兵马当中的少年勇士,后辈中人当中,如你一般勇武者,两个巴掌估计就数得过来了,川州冲阵,辽人皮室军素称精锐,更是下决心死战。你带着七八名精锐,就当先扑了进去,后路被隔断,血战良久,你也不曾有半点惧怕。兵刃打断了,就举起辽人尸首挥舞,最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俺们所接应上,最后彻底将辽人大阵击垮。前几日和宋人血战当中,俺常常想,你要是在俺身边多好?

…………拉合马,你性子诚朴,别的女真儿郎吹嘘夸功,你从来都是默默处在一旁,临阵之际,却从来不甘后人。心思也灵巧,诸般部族话语,你会得最多。到哪里都不会迷失路径,率军哨探奔袭,都是你得到的军情最多,是俺们女真大军的一双好眼睛!

…………可是这次战事,你们先是和大郎不和,为什么俺不责怪大郎?因为他不贪战利掳获,而先想着檀州,而且几乎抢下了这个要地!要不是你们接应得迟,非要大郎先打一个筋疲力尽,他怎么会功败垂成,丢光手下,身负重伤,退后在这里?”

银可术缓缓的述说着这三个谋克的功绩,再淡淡的数落了他们几句。几个人刚才还是满心惶恐,现在都羞愧的低下头来。等着银可术缓缓说完,宗设猛的抬头:“银可术,俺们打得不好,再给俺们一个机会就是!接下来和南人会战,不管天崩地陷,还是南人都是天兵天将,俺们都要将南人统帅,擒来献于你马前!赏俺们一顿鞭子,让俺们记着此次耻辱就是!这次南下掳获,俺们也没脸要了,都是西路军公中之物,要战利品,俺们到燕京拿去!”

宗设如此表态,斡朵和拉合马都纷纷应和。斡朵更是拉开了身上袍子,露出胸膛,嗷嗷锤击:“银可术,用俺当先锋罢,俺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银可术缓缓摇头,却没搭理他们的话,却说起其他:“…………宗设,你爹爹有四个儿子,其他的都有出息。你女人是温都部美女,是俺的侄女,俺自然会看顾。斡朵,拉合马,你们家里,当然也有照应,此次南下不管收获多少,都有你们家里一份。女真天下算是初定了,他们日子当然今后都是富贵,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满场人中,人人心生寒意。那些幽燕边地的新附军将领还不知道女真内情,就单纯的以为银可术动了杀心,斩将立威嘛,这是统帅题中应有之义。深知女真内情的董大郎却瞪大了眼睛,女真本来就是小部崛起,此时挂着女真牌子的部族之士,也不过才是十万不到,还算上了女真其他小部,和并在女真部族当中的其他族人。吞并如此大的一个辽国,几乎是每个完颜家子弟都人人金子般贵重。更不用说宗设他们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女真军制,谋克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最高单位,临阵的时候,大将再统领若干谋克。已经算是高层,现在银可术以温都部出身将领,却表露了要诛杀三个完颜家谋克的意思!

宗设三人惶然,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银可术已经断然挥手:“将他们三人拿下,就在这里砍了,人头高悬,为全军所戒!”

银可术身后,就是他的亲卫谋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女真此时军法最严,不服从将令者除了死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些亲卫不管宗设他们的身份,顿时上前,四五个人服侍一个,顿时就将他们拿下!

~~~~~~~~~~~~~~~~~~~~~~~~~~~~~~~~~~~~~~~~~~~~~~~~~~

三个谋克此时也都惊呆了,连以斡朵之勇,都忘记了挣扎,眨眼间就被捆了起来,冰冷的长刀,顿时就架在他们脖子上面!

如此变故,让寨墙前面人群都发出一声大哗,宗设他们带来的亲卫不敢上前解救,顿时就飞跑回去禀报在寨墙里面高卧的完颜设合马。新附军将领们人人起身,忙不迭的朝退远一些,他们不过是飞鹰走狗而已,牵扯到主子的恩怨里头,那才真是无妄之灾!

寨墙外面迎候人群,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人人目光都看着那三个被按到在地不住挣扎的女真谋克。

宗设抬头怒吼:“银可术,你敢杀俺?俺们是完颜家正支子弟,看你怎么向宗翰交代,阿骨打老皇帝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斡朵同样狂呼:“银可术,俺们有罪,一顿鞭子就是了事。了不起再罚金珠生口。完颜家子弟,只有死于阵前,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拉合马更警醒一些:“宗翰的儿子设合马在,你要杀俺们,设合马知道,也不会和你罢休!宗翰要杀俺们,也就罢了,你却又凭借什么?”

银可术突然摊开双手,大声厉吼:“就凭你们对着南人轻骑,居然都不敢出阵一战!就凭这个,你们已经不是完颜家的子弟!俺们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以小小部落,席卷天下,就是靠着的这个锐气!辽国崩溃,眼见得宋人就是俺们下一个对手,俺们此次南下,就是宗翰遣俺们来试探宋人虚实,重挫他们的锐气,让以后女真大军南下之际,宋人在俺们面前只有望风崩溃!第一场遭遇战,不论双方实力如何,是非死战不可!俺虽然和宋人血战一场,不分胜负,宋人这支军马,也实在是强敌,可俺麾下儿郎,都是死战到了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如你们这般,居然闭门不战!就为这个,俺就要砍了你们,哪怕宗翰知道,哪怕阿骨打老皇帝知道,也同样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分光你们的奴隶,将你们家人逐出完颜家!”

他吼声如此之大,如此之用力,脸上伤痕,已经完全绽开,顿时就血流满面。银可术却擦也不擦,只是重重挥手:“砍了!”

他的亲卫毫不犹豫,顿时就举刀砍下,三个人头随着暴溅血光滚落尘埃。人人口目俱张,仿佛还有什么话没有喊出来。这个时候,闻讯匆匆赶来的完颜设合马,不过才出了寨门而已!

~~~~~~~~~~~~~~~~~~~~~~~~~~~~~~~~~~~~~~~~~~~~~~~~~~

“银可术,你好大胆子!”

完颜设合马在亲卫簇拥下越过寨濠,挡在他面前的新附军人等纷纷避道。看这两名女真贵戚之间的碰撞,比起刚才,现在他们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恨不得自己不在当场才好。

银可术已经平缓了气息,看着自家亲卫将那三个斩落的人头执起。后面亲卫已经上前替他擦拭脸上血迹,再给他脸上伤口涂上伤药。

完颜设合马怒气冲冲的看着那三具尸首,这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子弟,这一两日也将他奉承得极好。让他很有方面统帅那种顾盼自豪的感觉,却没想到,银可术一赶来就将他们三人诛杀!

银可术看了完颜设合马一眼,淡淡道:“设合马,此间军务,由某自专。杀了他们三人,某自然会去宗翰面前领罪,你做得很好,没有退兵,反而直抵这里,这个功绩,某自然会在宗翰面前提及…………现在你也可以休息了,某对战事,自然有安排。”

比起杀了这三个谋克,更让完颜设合马恼怒的是银可术这种做派,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仿佛他就靠着自己爹爹声名才有今日地位,还说要在宗翰面前保举他的功绩。他的功绩,要经过银可术口中么?没有这个家伙,自己只会立下更大的功劳!

在这个时刻,设合马居然忍住了气,冷冷道:“擅杀完颜家子弟,已经是大罪。临阵之际,这个可以放在后面再说…………俺已经议定,马上集合全军,南下檀州,和南人再做决战。这里新附军将领叫张什么的,统领他麾下人马,为俺们转运军资,服侍人马。你要是快点集合全军南下,俺在爹爹面前,还能替你说上两句好话!”

银可术笑笑摆手:“孩子话…………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敌人更非弱者!俺们锐气总是被挫动了,哪有这样轻易决战的?最后会战之前,要千方百计摸清楚敌人意图,他们多少人马?军资粮草丰沛否?战力如何?他们利在速战,还是利在持久?俺们算是和他们碰过一阵,知道这支军马不是轻易能踏平的,就更要将敌人意图摸清楚!”

他吸了口气,不耐烦的赶走了还想给他伤口缠上一圈布条的亲卫,自己擦擦脸上的血,仿佛在和完颜设合马上课一般,比手划脚的道:“…………南人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俺们的虚实,俺们现在就要以主力据守这里坞壁,以为依托。看他们会不会迅速北上求战!要是他们迅速北上,说明他们不能在这里持久,后方战事还牵动着他们。俺们就一时不要和他们决战,只是分出轻骑,散出去骚扰他们,让他们北上大军坐卧不宁。当他们寻战不得,又大受骚扰,最后士气消沉,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再集中主力,和他们一决!”

完颜设合马冷笑:“要是南人龟缩在檀州呢?就看着他们不成?”

银可术不以为意的笑道:“那自然不一样,南人要是利在持久,还龟缩檀州,看明白了,俺们自然就会分兵南下,抄掠四野,逼迫他们孤立,壮大俺们声势,最后再消灭城墙后面的他们!不过眼前南人军马,都敢以上千轻骑冒险北进深入,以探俺们虚实,以某所料,他们决然会迅速北上寻求一决的,所以现在,俺们绝不能轻动,先据守好这里,广布哨探,整束好新附军马,等候时机!”

董大郎在后面,听得眼睛发亮。这才是知兵统帅!银可术声名,果然并非幸致,不折不扣是方面统帅之才!也只有在他手下,自己才有再度崛起的机会。因为银可术知道真女真兵马不多,要借重新附军。要是完颜设合马是他的统帅,那么他董大郎,早就不知死地在何了!

完颜设合马还想争辩,银可术却不想再理他了,笑着就在亲卫簇拥下迈步朝寨墙之内走去,那些作壁上观的新附将领这个时候才算活了过来,看也不敢看那三具尸首一眼,跟着乱哄哄就朝里面涌。

经过完颜设合马的时候,银可术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设合马,打仗的事情,你还要多学着一些。对于军务,你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听命就是,俺到时候还你一场大功可好?到了燕地,这里生口当中女子如何?且放宽心胸,在这里顿上几日就是了!俺高低也是你叔辈,岂能害你不成?”

银可术说罢,摇摇摆摆,径自走了。完颜设合马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心里咬牙切齿:“不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也是俺们女真的无胆鼠辈而已,这场战事,某不听你的了,自然有某自己的主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王(一)

檀州治所,在短短几日当中,竟然就变了模样。

眼前一切,让风尘仆仆,志满意得回返这里的萧言,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墙还是焦黑破损,那日兵火交虽留下的痕迹仍在。但是城墙周遭的尸首,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城墙四周。还洒上了石灰,再垫上黄土。虽然是秋末冬初的气候。可方腾还是毫不懈怠,防止死人太多之后有大疫发生。

城墙破碎之处,密密麻麻的都是民夫在搬土运石,修补那些破口。护城河当中,也有人下在城壕里头,继续淘深壕沟,重栽木桩。每隔一段,都有热腾腾的锅灶设立,几条汉子在那里掌勺,给下水的人分发热姜汤。在每个城门口,还堆叠着一包包的粮食,每个民夫下了一轮工,就凭着筹子来这里换粮食,这些民夫身后家人,早就扛着空口袋等着。等着筹子递上,就有一日所食倒在他们口袋里头。

方腾这招,分明是用的以工代赈的主意。转眼之间就已经安定了人心。那些分发热汤的,分发赈粮的,虽然服色杂乱,可衣袖上面前有白标。呼呼喝喝的,极是威风。看来方腾至少已经将小吏的体系建立起来了,有了官吏,在这乱世当中就有了秩序。就让人心能稍稍安定下来。

檀州库粮到底有多少,萧言来去匆匆,并不清楚。不过每个城门,现在都是有大大小小的车辆,挂着各自坞壁的旗号,在不断的朝里面运着东西。看来方腾大概也是如自己这般,许了空头的好处出去。让这些投效的燕地豪强,拿出着实的东西来报效。看这个架势,就算这些各处豪强拿出来的东西不多,至少安定檀州一段时间,支撑完自己依托这里和女真南下兵马决战完毕,应该是足够了。

当然空口许好处,那是自然不成。还要有足够的武力威慑,让人相信大宋有足够实力镇抚此处,而且这里将来必然是大宋疆土。这些豪强们才会认命的交相报效,希望能在将来燕地的大宋统治体系当中,谋求一个较好的地位。

白棋兵一部,已经拿了出来,每日三次,人马全部披贯重甲,缓缓在檀州左近巡视。每次一出动,就是数百骑上下。这些人马都是具装的重甲骑士,向来是军国重物。轻易置备不起。每名重骑身上的花销,极其惊人。穷大宋一国之力,不过有这么一支白梃兵而已!

这种巡视之用,本来用轻骑更为合适。但是这些白梃兵缓缓而进,在檀州左右巡梭。军官人马重甲都经过了抛光处理,加了细致的点题功,在秋日太阳照耀下,耀眼生光。而军官身后的士卒,人马重甲表面处理就没这么细致,都是黑化了事。但是这些黑甲骑士行动起来。就如同一道铁墙在缓缓移动一般,马蹄敲击着大地,如擂鼓一般沉闷的直敲进人心底。

顶着燕地秋日太阳巡视一圈下来,对于这些浑身披挂,落下了面甲的白梗兵将士来说都是苦差事,战马也辛苦。但是好在檀州马多,不用冲阵战马披甲就走了,其他战马挂着甲叶列队而行还是勉强差不多的。反正不临阵别人也分不出来。而且这样每天三次转下来,但凡遇到各处豪强前来报效的队伍,人人畏惧避道,在这个白梃兵甲士经过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看到这支重骑如此威风——就连当日大辽鼎盛时期,都未曾有这等具装完整的重骑。谁还敢怀疑大宋在这里的统治?

方腾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个,他真的如一州牧守一般,什么都操持起来了。七渡河上开始铺设浮桥,已经搭建了一半。周遭久已荒废的滩堰水茯,他也着人整治。反正都是发赈粮,仿佛一旦开春,他还要在这里督促农桑一般。

檀州本来就是四乡里逃难来的青壮多,甚至还有从辽东逃来的。人本来就密集,方腾干脆将他们全都用上。人一动起来,这么一个檀州,顿时就显得生机勃勃起来,也有了活力。

萧言领大队军马回返过来,这些在四下忙活的檀州百姓人人抬头,朝着他们招手欢呼,仿佛出征的是他们的子弟一般,让这些北上经历了这么一场死战的大宋将士,人人都感叹不迭!

萧言在韩世忠和岳飞几人。还有数十名亲卫簇拥下,回返檀州城内。他带领的大队军马,现在城外设立的营塞休息,所有人马不可能同时都挤在城内。反正现在萧言手中握着轻骑重骑,扩大的神武常胜军加起来恐怕有六七千之数,除了守城之外,在檀州左近控制的地面越大,缓冲就越多,檀州也就越安全。

这些随他出征的甲士,先休息吃饭,然后再放他们一天大假,舒缓一下身心,接着这些经过和女真人碰撞的骨干,就要随着他全军北上了。

他们从西门而入,当初这里就是厮杀得最为惨烈的地方,现在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人人看到萧言旗号都避道一旁行礼。萧言提马上了吊桥桥板,笑着对韩世忠道:“方参议当真本事不难道还想在这里整治出一个燕地小桃源出来?可惜我们在这里时间不多,收拾干净女真,还得尽快南下!将来檀州守吏是谁,还得官家说了算,方参议在这里一番辛劳。当真是有心!”

岳飞在萧言身边,也击节赞叹:“方参议和俺们一起在古北口迎击女真,不稍稍色变,已经是难得人物了,看他抚有地方的本事,当真有班班大才!有方参议辅佐,萧宣赞,燕地定矣!”

韩世忠却在旁边咧嘴嘀咕:“收拾干净女真,要能快点收拾完,那才算是成呢。依俺老韩看,这一切都要看天!能不能及时回转燕京,抢这大功,都悬在半天空呢,对别人说这个成,俺老韩可不好糊弄……”

他声音说得极低,萧言耳朵尖,听了个大概,回头瞪他一眼:“泼韩五,你说什么?”

韩世忠忙不迭的摊手:“俺说方参议本事是大!俺在这里几天,被他使唤得团团转。白槌兵用来巡城。神武常胜军拿来清点户口,周围豪强坞壁,还要带着兵马一一去耀武扬威一番,觉都没睡踏实!宣赞,俺干不来二浅讨事情,此次北上。俺还是跟着你冲杀罢了,要是再水口山俺。俺拍拍手回转西军去,了不起再会会俺那些债主!”

韩世忠三十多岁人了,还这么惫懒。萧言拿他也没办法,要不是这韩世忠实在是拢得住军心,真想一脚干脆将他踢回西军了事。

正在狠狠的瞪着他的时候。就看见城门洞里,大袖飘飘,方腾摇摇摆摆的走出来,身后就两个神武常胜军的从人,他们其中一部分,暂时被方腾调出来负责檀州治安,充当衙役快班之类的角色了。几日辛劳,方腾气色却极好,半点也没有了当日才从古北口逃出的狼狈模样,朝着萧言一拱手:“萧宣赞得胜来归,方家人出迎来迟,还请恕罪!”

方腾看来在檀州百姓中人望极高,这些日子他跑来跑去,人人都熟悉了这个。来自大宋的白面书生。周遭百姓人人下跪,高声祝祷:“方郡守公侯万代!”

方腾也笑着朝他们招招手,一副儒雅倜傥的模样。

萧言瞧着有点没好气,居然敢比老子帅!老子这是穿着盔甲,要是换上一身polo衫,头发再打理一下,开辆好车,手上带块名表,看谁在酒吧里头受小姑娘欢迎……

不过对这个自己贴上来的大宋进士,萧言也不敢怠慢。更何况他在古北口,在檀州都显出了本事。萧言忙不迭的下马也朝他行礼:“方郡守何其客气!这叫萧家人如何克当!”

他这个郡守,和自己私自北上都是一路货色,全部没有得到大宋官方承认。大家大哥不用说二哥。

方腾大笑着迎七前来,在檀州百姓眼中。这大宋在幽燕北地一文一武两个顶尖人物(马扩还躺在病榻上流泪……老子和萧言身份相当!)就这样携手并肩入城,韩世忠岳飞他们也纷纷下马,跟在身后。

一进西门,萧言又吃了一惊,西门周围当日是破坏得最为惨烈的地方,这里房舍,都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一大片空地。这个空地,居然就已经成市。四乡坞壁百姓,肩挑车推,将各种各样瓜果菜蔬放在这里叫卖,甚至周遭还有小小席棚,里面已经满是煎炒烹炸的香味飘出。有的席棚前面,还有一些女子站在那里,勉强挤出笑容,摆出迎客架势。不用说这些女子逃难而来,经历兵火之后孑然一身,或者还有老弱要养活,只得操持起这人类最古老的两种职业之一,来招揽客人,混上一碗饭吃。

萧言只是看得目瞪口呆,中国老百姓的生命力从古至今,都是这么顽强。哪怕是乱世当中,只要稍稍带给他们一点安定,他们就能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不过眼前这些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感觉,已经是久违的了。穿越以来,除了在雄州稍稍安顿了一刻,其他时日,都是兵戈当中,万死之间穿行。全是战马,甲士,兵刃,厮杀,血腥,却忘记了,自己来到的,是北宋末年。

在自己身后,在女真兵马没有大举南下之前,这里是中世纪最为繁华的一个国家!

可怜自己穿越的命不好啊,“没有落在汴梁,要是什么都没享受到就死在哪里了,那才冤枉……

萧言在心里默默流泪,他身后的亲卫们却低低的在那里笑了起来。萧言回头一看,这些亲卫们都在挤眉弄眼,朝着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指指点点。萧言亲卫,多是胜捷军出身。待遇丰厚。童贯爱重,不管驻军何处,三瓦两舍那是惯去了的。这个时代,萧言也不指望自己麾下能是一群清教徒,更不用说他们才经历了一场血战,将来命运如何,更不可知!当即挥手:“先散一半,然后轮班,老子身边总得有人!混蛋家伙,滚蛋!”

亲卫们高声叉手行礼:“谢宣赞恩典!”转眼之间,顿时就散去了一半。方腾在萧言身边笑道:“檀州多为四下逃难之人而来,甚至不少,远从辽东而来。其间大户不少,他们有的是细软财物,经历兵火,也还有大半。只要檀州治下稍安,四乡里坞壁不敢想着打破檀州来抢夺这些难民的财物,自然就会自发成市,互相往还了……学生但是垂拱而已。要不是宣赞北上一场大捷。杀得女真人等闲不敢南下轻觑檀州,哪里会有这般局面!萧宣赞大捷传来,这里市面顿时就繁华了几倍,一切端赖宣赞虎威!”

萧言挠挠脖子,被方腾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一直以来都在领兵厮杀,民事上面没有用半点心思,实在谈不上什么功绩。清理场地,维持治安,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方腾一手操持,眼前这乱世当中的小小繁盛,将功绩全部归结于他,脸皮再厚也有点承担不起。

萧言心里也有点奇怪,这位方参议自己贴上来不说,还不停的拍老子马屁。到底他对老子,打着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是弯的?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脸上堆笑:“方郡守抚民本事,在下只能是叹为观止。活一方生灵,萧家人不敢居功,全是方郡守苦心”

方腾笑笑,做出引路的架势:“萧宣赞。可否无人处细谈几句?”

萧言一怔,看着方腾就提着衣襟引路,从西门里面城墙的台阶上走上去。他身后两个,从人都留在了后面。萧言沉吟一下,也将自己亲卫留下。跟着方腾走上城墙。

城墙之上。只有神武常胜军士卒戍守,再安全不过。再说了。就算方腾这家伙是弯的。想推倒自己,看着他那个样子,估计也打不过老子”

在城墙之上,燕地秋风,扑面而来。让人心怀顿时就是一畅。

放眼四顾,七渡河哗哗流淌,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碧青的澄澈颜色。半截浮桥,正架其上,向着北面延伸。周遭农田四下的滩堰水莅,都有燕地民夫在挽了裤眼下去整治。四下里都能看到人影,城中也有炊烟袅袅升起。仿佛现在自己所处,不是乱世,不是三国大军会合于此,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而是一个最为平和的时代。

再看见了那么多伏尸百万的战场,看见了那么多流血飘橹的惨状。萧言独立城墙箭楼左近。竟然一时失语。

这一切的平和,真是老子死战之余带来的么?身后的大宋,想必比这里还要繁华百倍,那里百姓,就是自己先祖,享受着比这个时代任何地方都要富饶的平和生活。

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能不能这防止摇摇欲坠的天,最后的轰然下落?

无论如何,老子这场穿越,看样子到目前为止,没有白来。自己新的人生,也比过去的二十六年,要有意义许多……

身边先上来的方腾,已经朝着箭楼里面供奉的一块牌位,深深行了一礼。

萧言斜眼看见,有点讶然的问道:“这是何人的牌位?”

方腾起身,淡淡道:“正是此前檀州之主,王夜叉的牌位。在下已经访过了,这王夜叉并无后人留下。以一方巨贼,最后所终,却尽全力在这乱世当中保全了数万百姓。最后身死,可谓义终。学生就在这箭楼之上设了他一块牌位,寥表敬意,他也当得起这礼节。”

萧言吸口气,大步走过去,也朝王夜叉牌位,行了一礼,起身对方腾问道:“方参议,你到底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我时间不多,马上就要召集军议,商议大举北进之事。你为何侧身萧家人军中,尽心竭力。萧家人也不知道。不过檀州百姓得你短暂牧守,当是福气!萧某别看现在疯狂,其实身在不测险地。只有靠着尽力拼杀,来全自己的性命和将来的命运!男儿大丈夫,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现在大宋的焦点,是在高梁河前战事,你要找人下丅注,或者寻觅什么好处。还是朝燕京去吧。萧家人实在不值得你这么关顾!”

萧言有点懒得和方腾继续敷衍下去了,大宋士大夫团体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自己麻烦已经够多,要是再卷进一个什么漩涡里头,估计是死稳了的。他现在就想着赶紧收拾女真,然后回头抢燕京。燕京底定在自己手里,自己在这个时代才算是有一条活路!不管方腾背后站着的是哪方面势力,自己都不想招惹,也没这个实力去招惹。还不如将话说破了了事。

要是方腾的心思是想弯到老子头上,老子发誓杀了你毁尸灭迹!

在萧言心里面咬牙切齿发狠的时候,方腾却静静的看着他,淡淡道:“萧宣赞,你有没有想过。你很有可能,再来不及回头去抢燕京了?就算你在此处,将南下女真全军覆没,只要你没能参与到燕京战事当中,不能立下宣帅寄望于你的复燕大功,你这场私自北上之事。就是了不起的干系,更兼你是南归之人,除了军功之外,实在无所依靠。将有不测之祸!也许在你的后面,已经有人向你下手了,因为你军功太奇。崛起太速,风头太盛,不知引起多少有心人的嫉恨!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还要坚持大举北上,将女真兵马全部驱逐到燕山以北去么?而不是趁着已经挫动女真锐气,檀州大城也。留神武常胜军一部驻守,就足可将女真兵马挡在这里一段时日,足够你回返燕京争功萧宣赞,且请你分说,你会这样做么?”

萧言默然。

与途归来,这样的念头,如何不曾在他脑海里面不断翻卷!

老子以前是个死小白领,拍马屁,做点小坏事从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也早就给社会消磨得没有雄心壮志。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爆发出了自己都没想到的能力和血性,居然一路冲杀到了现在。千年之前的飘零来客,居然靠着自己,在万死当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有了向上爬的道路和地位尊荣。

自己已经高尚了一把。北上将岳飞救了出来,更和女真鞑丅子血战一场。重重的挫了他们的锐气。良心上面,已经交代得过去了吧?现在更应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些了吧?

但是这样的念头,却没有折磨自己太久。当无数健儿因为自己的鼓舞,而倒在自己身边,到在燕山左近的时候。他们是因为相信了自己,女真将是异日大宋大敌,这个文明的大敌,而追随自己死战的。如果自己现在就走,怎么对得起他们?

女真兵马已经被自己重重的挫动了锐气。现在正是一鼓作气将他们打出去的好机会。如果这仗干净利落的胜利了,也许女真将有很长时间不敢想着南下。更有可能一举改变四只之后的历史命运!如果现在自己掉头就回去争功,让女真兵马缓过气来,再增加援兵,收拢边地豪强,壮大声势,再回头,只怕他们已经不可复制!

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导致历史的改变,女真提前南下了,自己就有责任将他们赶回去!因为那么多男儿,已经为了这个,战死在疆场!

女真统帅如果知兵,看到他居然急于孤军深入,又很快北上,就应该知道他利在速战。就会深沟高垒。以老他的兵锋,再大加骚扰。等待他士气跌落,再和他决战。如果这样,自己就绝对来不及去回转燕京争夺那场能决定自己将来命运的复燕头功。

可是,这又如何?自己已经做了决断北上,将这场战事打到底。至于将来,但凭天命而已。自己穿越而来,和这贼老天拼杀到现在,还不是一场奇迹么?不管如何,自己无愧于心,这新的人生,也足够轰轰烈烈。如果这贼老天当真是让自己穿越而来有所深意,那么自己,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代到下,直到自己完成了穿越而来的使命!

对着方腾的询问,萧言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在脸上浮现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他正正自己衣冠,按剑掉头:“方参议。萧家人就要北上,少不了檀州人力物力的配合,这场军议,你还参加不参加了?还是干脆准备拍手就走,先离开萧家人所在的这条破船?”

方腾一怔,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萧宣赞来归之人,都不担忧自己将来命运。方家人是大宋进士,朝中奥援尽多,更是客卿身份。学生还怕什么?也罢丅,学生就陪着萧宣赞,将这场大宋其他人都装作看不见的战事,打完到底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王(二)

号角之声呜咽响起,回荡在檀州城头。这支号角,还是在古北口左近一战,对女真兵马那场惊天动地的死战当中掳获到手的。

一名高大的宋军士卒,正在用尽全力,缓缓吹动。低沉的呜咽声音,似乎就已经震动了整个檀州。

檀州治所左近,尚在忙忙碌碌的民夫们。全都抬起头来,敬畏的看着眼前场景。自从那位已经被传得天神也似的萧宣赞回返檀州,不过短短两天,他们本来就在方腾调遣下紧张的生活又是加倍了,大批青壮得用民夫从各处工地抽调出来,以收编的地方豪强军马为骨干,编伍成为民夫队伍,同时城中除了驮马,马车牛车骡车。还赶制出了几百辆人推的小车。民夫队伍编号,从甲一一直排到了戊九,方腾在辗转腾挪之间,就组织出了数千民夫出来,再加上有熟悉幽燕边地山川地势的地方豪强投效兵马为引导,已经足够依托檀州,对北上的数千大军进行补给。

留下之人,也加重了任务,必须将城池和城池附属的防御设施,在几天内修补完成,城上守具,要全部补充完备。每个人压下的活计多,但是方腾倒也不心疼这些落在手里的东西,不管是粮食还是器物,都加倍的发给这些民夫。乱世当中,特别经历几次兵劫之后,能有一个地方安顿,还有地方官吏管治。再加上家里老弱能因为自己劳动能喝上一口热汤,这些民夫也都是心安。

方腾还坚持派出民夫,维修檀州左近水利,一副为将来春耕做准备的模样。西门试机,也照样维持,这些看似和兵事无关的举动,却极大的安定了檀州左近的人心。这个萧宣赞和方郡守和他们身后的大宋,似乎就是已经将檀州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再不会离开的模样。有这样的心情,这些民夫和地方豪强投效的青壮,干起活儿来也就加倍的安心。

在檀州城,本来在王夜叉经营下就颇有积储,虽然遭逢兵茧,但是几千石各种粮食,箭镞军器,都所在多有,甚至还有甲库当中百多副铁甲留存。虽然够不上大宋最为精锐的白梃兵和胜捷军的标准,但是将就用来补充一场短期战事的话,也尽够了。更不用说檀州左近和与途投效豪强在萧言发给大宋神武常胜军武官告身的诱惑下,也送来了相当一部分物资。有的已经收纳,有的还在途中源源不绝而来。

燕地之人,本来都是轻锐好斗,只要是青壮男儿,多半骑得劣马,开得硬弓。民风剽悍,虽然在大义上头淡薄了一些——原因无他。正是已经脱离汉家中枢百多年,这上头自然就淡了许多。

但是这些青壮,一旦束伍,却都是好军士。至少比起大宋绝大多数兵马来说在敢斗上头,还要强上那么个三两分。这些青壮,多半是被大大小小的燕地豪强带来,除了极其精锐的一部分,给暂时归属到胜捷军调遣。做为熟悉地形的远出哨探使用之外,其他的还是归属各地豪强统带。这个时候还不到贸然将他们消化到神武常胜军当中的时候。

这几天赶来的各地豪强已然不少,与途还有人马次第而来。合计起来,总有步卒二三千,精骑四五百。这些人马,扫数都被萧言带出檀州,做做辅兵他们还是差不多够用的。檀州城中,只留下一千神武常胜军。马扩余江方腾三人据守。做为万一不利的接应。

其他出兵人马,计有白梃兵三营一千四百余将士。胜捷军全军四营,一千六百余将士,神武常胜军轻骑两营七百,步卒五营二千余。加上投效的地方豪强两三千人马。萧言此次出征,手握兵马近万。其中可以披坚持锐之轻重骑兵,足有四千之数。军中战马驮马,超过七千。萧言穿越至今,屡逢大战,麾下兵马之盛,这还是第一次!

号角声中,先是胜捷军这些剽悍轻锐之士,当先而出。他们经历过古北口左近那场血战的两营人马走在最前面,这些军马全都戴着貂帽,背后负着自己的铁盔。这些貂帽,其中一部分是缴获的,其余参战甲士,看到眼热,回到檀州也搜集皮毛,做这种女真式样的帽子。

要是有其他未曾参战的营头士卒想学样,往往就给他们瞪大眼睛骂回去。

“直娘贼,你们在古北口左近和俺们并肩厮杀了么?弟兄都是弟兄,但是这战功上面的事情,不能错上分毫。想戴上女真教子的貂帽,跟着宣赞出征,自己缴去!不过话说在前头,俺们这两营人,板定还是前锋,不要到时候,剩下女真鞑丅子,都给俺们打扫干净了,你们还捞不着上前!”

这两营人马,果然还是厮缠着萧言捞到了全军先锋的地位。本来萧言还打算让他们休息一下的。这两营人马虽然凋零到只剩六百余将士,另外还有两百多伤卒在檀州城内休养,半数已经再难上阵了。不过意气昂扬到了极点,行列当中,人人头上都戴着各色各样的貂帽,皮毛颜色不一。在秋风当中。这些貂帽皮毛微微颤动,有的貂帽还垂下了锦带,一眼望去,华彩灿烂。旁边民夫偷眼觑得。就在底下吐舌头喝彩:“好貂儿营!这不是要砍下六七百女真鞑丅子脑袋,才得这些皮帽,有这么一支军在,已经尽够保住檀州的了!”

在他们导后,才是胜捷军剩下两营的兵马,他们人数足额,军容其实比前面弟兄更盛。但是就是给那一片貂帽夺光了风采,人人看着前头眼前出火。心里面前在咒骂:“萧宣赞选谁当日上前,还不是看命,你们命好,捞得这么一场大胜。要是换了俺们,貂儿营还怕不是俺们的称呼?跟着萧宣赞,哪里有过败绩了?直娘贼,这次和女真鞑丅子会战,但愿这些鞑丅子扛打一些留点给俺们杀一场!”

胜捷军的轻骑队列,已经足够声势惊人。夹杂在他们当中的一些燕地轻骑,侧身这支军马当中,都一个个顾盼自豪,洋洋得意。大宋举国之力养出来的精锐可是等闲说得的,一个个已经装备完善到了极点,换上燕地骏马之后,真有这近两千轻骑席卷燕地之势,这些燕地男儿,何时有过这等威风!

周遭百姓民夫指指点点的看完胜捷军出城之后,就感觉到地面震动。土坷垃小石块都有规律的在地面上不断跳起,马蹄声如雷,经过在城门口一回旋,又变得沉闷几分,直敲击人的心底。

转眼之间,就是白梃兵鱼贯而出,为了这些移动铁城墙也似的白梃兵重骑出城威风,西门口的吊桥都经过了专门加固,下面打上了横七竖八的厚重木桩。

但是当白梃兵重骑出现在这吊桥之上,马蹄敲击得厚重的桥板“咯吱”作响的时候,所有人都担心这吊桥会在瞬间坍塌下来!

白梃兵将士全身贯甲,马也贯甲,并且带上了眼套,一副准备冲阵的模样。毫无疑问,又是萧言动的展现军威的主意。

这些铁墙也似的白梃兵重骑们都放下了面甲,有的面甲朴实无华,只有眼睛那里露出一道缝,有的军官面甲之上,多有愤怒金刚,貔貅之类的纹饰。这支重骑,不像胜捷军出动时候那样剽悍轻锐,唿哨声能从队头传到队尾。在这支军阵当中,仿佛只剩下兵刃碰撞的声音。燕地百姓,多少都经历了兵火。刚才看到胜捷军的时候还能夸赞得出来,看到白梃兵全军重装而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只有下意识的退得更远一些。

白梃兵兵马,队列仿佛源源不断。除了本身坐骑,人人还有备马,这些备马都是用来驮甲的。不过为了展示兵威,这个时候人甲马具,全部都着在了身上。往日巡城,不过是寥寥两三百骑,和现在这一千四百多甲士全军而出,再加上近三千匹战马驮马。他们尚未出完,胜捷军前锋的貉儿营,早就渡过了七渡河北,不见了踪影。只让人觉得一种空前的威力,完全笼罩在了幽燕边地上空!

白梃兵次第出完,前锋开始渡河,西门口才出现了萧言全身披甲的身影,他今天的形象也正式至极,原来不过是和甲士们一般的黑铁头盔了事,今天也是一顶金盔,耀人眼目。在他身后,左边岳飞,右边韩世忠。本来岳飞是要被萧言强留休息的,顺便以他为主镇守檀州。不过岳飞打死也不愿意,汤怀张显这几个也带伤颇多的家伙也是一副要他们留下就死给萧言看的造型,只好大家一起出征,余江很郁闷的给留在了檀州。

萧言甲色沉黯,披风却是血红,组合在一起,自然有一种威严气度。所有城门左近围观百姓,才从白梃兵带给他们的震惊畏惧当中看到萧言出马,更看到了在萧言身后恭送他的那位白面方郡守,不约而同一起下拜,高声祝祷:“萧大帅马到功成,方郡守公侯万代!”

萧言立马吊桥之上,回顾送他出来的方腾马扩。马扩是被肩舆抬着的,他内伤太重,还折了好几根肋骨,不死已经算是命大,再怎么强撑,也不可能参加这场和女真人的决战了。

方腾脸上形容自若,萧言也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只有马扩,苍白的病容之上却满满都是担忧。一副有很多话想说,却怕说出来慢了军心的模样。

萧言朝两人拱了拱手:“方兄,马兄,我去了。鞑丅子背盟南下,犯我疆土,虽然收拾了他们一场,但是现在还赖着不走。不打痛他们,这些鞑丅子不知道厉害!你们尽管宽心等候。不破鞑虏,萧言无面目回来见大家!”

方腾笑着拱手:“萧宣赞此去,封狼居胥,自不待我等善颂善祷。早点击破鞑丅子,早点南旋,燕京大功。还在等候萧宣赞马上去取!”

萧言哈哈大笑,在马上招手道:“余江!”

一向低调的余江策马从方腾和马扩身后转了出来,在被萧言俘虏的时候就穿着一条破犊鼻裤的当日落魄常胜军都头,现在已然顶盔贯甲,大红战袍飘舞,俨然宋人大将模样。他甚至都开始蓄须了,仿佛也要重威一般。

萧言笑道:“也该起个字号了,余裤裆这个别号实在太那个什么了一点……檀州老子交给你了,缺了半个角,马宣赞方参议有半点伤损,老子让你连破裤裆都穿不上!听明白没有?”

余江在马上恭谨行礼:“宣赞,檀州就交给俺吧。冲阵轮不上俺,俺也就认了。实在比不上韩都虞侯和岳都虞侯他们,要是一个檀州,萧宣赞和方参议经营出的这么大好局面,俺还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萧宣赞回来,俺余裤裆就自己割了脖子!”

萧言哈哈一笑:“我信得过你!不过就一句话,你这余裤裆的花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胸中被隐藏二十六年的那种飞扬激烈的本质,一旦彻底被激发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此刻萧言,知道自己真真正正已经是两世为人了。

他淡淡开口:“古北口那些孤军据守,最后于关塞同殉的将士在那里。古北口左近,和女真鞑丅子遭遇,在萧某人大旗之前,死战而不稍稍回顾的忠魂在。鞑丅子不去,萧某人就为争功而南,这些将士,将会怎么看我?鞑丅子不被逐出幽燕之地,萧某人必然不南顾一眼!

至于燕京,至于萧某人将来命运,无非看天而已。而萧某人,已经和这贼老天一直战斗到了现在,老子就不相信,逆不过这贼老天!

现在萧某人切切所念,就是击败鞑丅子而后已,马兄马兄,你不用再多说了。等着萧某人的捷报就是!”

萧言身后诸将,听到萧言气概昂然的这番话语,都默默抿紧了嘴唇,按紧了腰间佩剑。一个个脸上,自然浮现出了决绝神色。方腾微微点头,马扩却颤巍巍的从肩舆上起身,坐在那里,朝着萧言深深一礼。

萧言淡淡还礼。勒马转头,坐骑半人立着长嘶转圈:“走咯,跟着老子北进,杀鞑丅子去!”

吼声未已,萧言已经胯下坐骑,已经电闪一般的窜了出去。韩世忠岳飞,张显汤怀牛皋,一众将来这些名字都将如天幕上星星一样闪烁的名字,都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不时还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啸之声。

马扩方腾,站在城门口,看着萧言背影绝尘而去,大队大队的神武常胜军马步,在他们身边轰隆超越而过,不时有人应和萧言那最后一声呼喊:“杀鞑丅子去!博一个封妻荫子!”

方腾看看马扩,神色悠远:“也许这个乱世,还有我等出身的那个末世。真的需要这样的人来挽回吧……要是萧言真的回师南下,我们两人,又岂会还在这里等候?马兄啊马兄,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替萧言预备好万一,一旦不利,我们怎么也要保住他在大宋的前程地位。一旦天真的塌下来,在我看来,就要靠他了!”

马扩一惊,看着方腾:“萧兄虽然小有声名,但是在大宋,全无根基可言,方兄,以你大才,以你家世,真的要为萧兄效力么?”

方腾一笑,指指自己:“要不学生我留在这里干什么?”他再比了比前面军势,还有在身边鱼贯而过的大队神武常胜军军马:“就是学生我,也深深沉迷于萧宣赞带来的奇迹和种种变化当中,让我方某人,忍不住想一直追着看下去,萧宣赞和这老天气运之间的战斗,看他还能创造什么奇迹出来!”

高梁河畔,十几座浮桥已经在宽阔的河床上显露出形状。一条条顺着刘李河过来的小船,如蚂蚁一般猬集在浮桥左近。

民夫们或者将小舟牵至一排,再铺上长木条将小舟固定在一起。或者就在那里加固已经成型的浮桥。桥上桥下,呼喊声,敲打声,还有军官的督促声响成一团。

在高梁河北,已经有宋军哨探轻骑在那里缓缓游弋,遮护着河北岸的桥头堡,保证这十几座浮桥的安全搭建。

因为萧言已经将宋军绝大多数的骑军带走北上,河北岸的哨探轻骑并不甚多,还用上了步卒充数。这些步卒已经在河北岸桥头堡设立了鹿砦,竖起了木栅,防止辽人可能的冲突。为了自己退路安全,河岸上面还满满的放着木盆木桩,各种各样的浮渡器具,随时准备逃命渡河而南。

不过虽然浮桥进度缓慢,刘延庆下令四日之后北渡,现在第五天了,这十几座浮桥还离对岸有一小半。但是辽人也是出奇的沉寂,居然没有来挑战这最为脆弱时候的桥头堡。河北岸那些戍守士卒,一个个都散漫起来,三三两两的躺在河岸上晒太阳。用毡帽遮着脸忽忽大睡,军官们也给浮桥缓慢的进度折磨得没有了脾气,也懒得管事。跟着在那里躲懒。

河南岸也比河北岸好不了多少,大队大队的士卒,因为刘延庆的命令,已经离开了自己营盘,逼近河岸的时候,却发现浮桥未完,只有猬集在河岸边上等候。昨夜又遭了一场雨,人人骂娘。现在河南岸上,到处都在升起炊烟,宋军大队士卒,就地造饭,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音,仿佛这里成了一个大蜂巢一般。

“浮桥怎生架得这般慢,让老爷在这里吃风!”

“这些河北西路民夫,跟着俺们北伐已经七八个月了,谁不是对军阵之事,都多少有些了解?看着河北岸,俺们就那么几个寥寥轻骑在遮护哨探,人人都是提心吊胆,随时都准备掉头就跑,这手上动作,怎生快得起来?白沟河那战,还有几座浮桥在建,俺们就急急北渡。结果兵败如山倒的垮下来,不少民夫逃不及,跟着被辽人杀死。俺们当兵的,如果上官良心好,多少还有点抚恤,他们被征发出来服役,死了就是白死,家人一文也落不到手!”

“据说上官还克扣了他们每日的盐菜钱和口粮。每日当是四合米豆,四百六十文钱。结果米豆不缺,钱钞半文都瞧不着!都说那些河北诸路的转运官儿,看着辽人连高梁河都不守,这战事打不长了,捞钱的机会不多,反正这些民夫马上就要遣散,干脆抓紧时机最后捞上一笔,这吃相一难看起来,还怎么指望人家出力?结果就害得俺们在这里幕天席地的受罪!”

“岂只是他们受了克扣!俺们刘太尉,也不差似那些转运官儿!但凡出队,如此大战,怎么能没有犒赏?偏偏这次也是分文不见。刘太尉身边亲卫放出风声,刘太尉都厮瞒下来了。这老家伙,早不贪钱,晚不贪钱这个时候贪钱!他还说了,燕京财货山积。俺们环庆军都是在江南发了财的,朝廷这点犒赏,不值什么。到时候让俺们到燕京城放手一抢就是……俺们也是准备渡河斩头沥血的,朝廷犒赏就算不多,也是俺们分内,克扣了俺们的为何?”

“俺倒觉得,刘太尉再不至于这个时候在钱财上面自乱军心。许是犒赏还未曾转运上来……俺只忧心一件事情。俺们就环庆军孤身北渡,泾源军秦凤军熙和军,都调离燕京远远的,看似功绩俺们环庆军自家得了,但是辽人要是穷极反扑,到时候也是俺们环庆军自家当!连个援手都没有,其他三军,怎么能不心寒,到时候又怎么会主动应援?现在大家舒服,打起来才知道好看!你没瞧见,那么多使臣都头虞侯指挥使,个个都无精打采,谁想单独一军,渡这鸟河?”

散乱的议论,当然得不出什么结果,无非大家都是牢骚满腹,军心更加懈怠而已。正在扰攘的时候,就听见有人低低传话:“刘太尉到了,亲临河南,来看俺们渡河情状!”

这个传话声音,转瞬之间就形成了声浪,本来大多都在躲懒的领兵军官们纷纷跳起,大声呵斥叫骂,让麾下士卒稍稍像个样子,打起一点精神来。好容易燃起的锅灶,一瓢水就浇熄了。那些士卒饿着肚子,还要列队迎候刘延庆,人人都在低声咒骂。

“这倒稀罕,当日在白沟河,耶律大石萧干他们列阵河北,就绝不见太尉他上前来。此次河北岸辽人踪影不见,俺们却总是看见太尉了!”

“直娘贼,要是校阅,没有三两个时辰下不来。当雨后生起锅灶容易?太尉是来了,俺的肚子也饿扁了!”

这等抱怨,在军官的呵斥下最后都已经住口,大队大队的宋军都起立,列队于高梁河南岸的空地上面,绵延出去数里。入眼之处,都是人头攒动。衔头差遣高一些的军官们,已经纷纷慌乱上马,朝看来路迎了出去。不多时,就看见车马煊赫,旗号招展。刘延庆没有乘马,倒是坐着十六匹马拉着的巨大马车过来。

这马车装点华丽,周围还有游廊。刘延庆就站在游廊上捧着玉带看着麾下环庆军阵容,身边站着几名亲信,交头接耳些什么。想来都是手下拍着刘延庆军威鼎盛,一战功成的马屁。

昨夜雨后,高梁河南岸颇为泥泞,这巨大马车行起来艰难,周遭都是刘延庆的亲卫下马,拼命推挽着马车,人人滚得泥猴也似。

大军当临阵前,结果刘延庆这种做派,底下士卒小军官,人人来气。刘延庆当年也是悍将,不是不知道上下同欲者胜。只是舒服日子过了十几二十年,实在过不得苦日子了。这次能亲临前敌走一遭。实在也算是不容易。更何况辽人连高梁河都不守了,这等天险放弃,萧干还能怎么样?不必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更何况没有一个大宋文官上前线,这里就以他为尊,还有什么顾忌?

迎候他的军官们,都下马步行在前头,扬着脸随时等着刘延庆垂询。刘延庆偶尔垂顾他们两句,一个个就拼命的送上好话,不时逗得刘延庆呵呵大笑。

这煊赫车马,不多一会儿就在环庆军士卒复杂的目光当中来到一座浮桥之前。看到进度拖延,刘延庆脸色沉了一下,大声喝骂:“这是怎么回事?延误军机,有人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在浮桥上督工的军官们忙不迭的赶来,跪了一地,拼命磕头。一个个都喃喃辩解:“太尉。北岸前哨遮护兵马不多,民夫胆寒,手脚就慢。更兼那些转运大使克扣民夫盐菜钱,人人牢骚满腹,打了这个,躺倒那个,俺们督促不力,合该死罪!”

刘延庆忍气,骂了一句:“这些昏官,什么时候了,还贪图这点小利!比起拿下燕京,这值什么?”

哪怕以他武将身份,几乎就快到了武官顶峰,也有节度使衔。但是对这些转运使臣,六七品的大宋文官也半点办法也无。当下就只能咬咬牙齿:“从军资里头调点钱物出来,俺们为皇上厮杀的武臣吃亏,既要打仗,还得贴钱,某先来将这些盐菜钱补上!”

他又转头,对着左近士卒大声道:“儿郎们!宣帅得知,俺们环庆军将身临前敌,积储在雄州的官家犒赏,已经运至军前。军中司马,得俺将令,就守在这浮桥口,过桥一人,就得一份犒赏!这点犒赏,还不值什么。燕京城是辽人南都,经营百余年,高门大户,不计其数。到时候,有弟兄们的财发!某带着大家,从陕西转战而出,到了江南。再到幽燕,辛苦弟兄们,也总算有一场回报!拿下燕京,封妻荫子,更不用说!大伙儿只管努力向前就是!”

听到犒赏到了,环庆军士卒们总算激起了一点士气,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欢呼。刘延庆倒也不大在意,回身志满意得的着着杳无辽人踪迹的高梁河北,让大宋这么多代皇帝,百余年垂挂的燕京城,也就在不远处!

眼前一切,仿佛都已经向他敞开,就等着他去轻易拾取!在刘延庆心中,此刻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其他的都再也容不下了。

他哈哈笑着,指着对岸:“萧干萧干,亡无日矣!”

身边簇拥的将领们凑趣,这个时候都跟着大笑起来:“还不是太尉虎威!萧干要是识相,当俺们大军出现在燕京城下,就应该束手就擒!官家宽厚,总能给他一个善终!”

刘延庆哈哈大笑,挥手下令。这支车马队伍,在短暂巡视了自家就要渡河北上血战的大队人马之后,没有多耽搁一刻,就如来时一般声势煊赫的回去了。秋末冬初,正是进补的时候,刘太尉少时辛苦,也受过伤,气血有损。不着意保养,以后怎么享受这功臣名帅的日子?

大家伙儿都以为刘延庆既然是为鼓舞士气而来,不在这里立下他的营盘,督促大军过河,至少也要多耽搁一阵,校阅全军,鼓动一番。谁知道刘太尉大概真的是安逸太久,虽然还能临机决断,却忘了统领大军该干些什么事情,竟然就这么掉头回去了!

士卒小军官们呆看着刘延庆车马这样呼啸远去,低低在心里骂了一阵娘。顿时就“嗡”的一声就散开,继续生火造饭。比起刚才的模样,更是混乱不堪。

在不远处,姚古带着几十名亲卫,驻马南岸丘陵之上,静静的看着环庆军的军容。他的熙和军也是要渡河北上。却是直扑潞县,号称什么断燕京后路。姚古不愿意和环庆军一起渡河凑热闹,自己要了民夫,在另外的地方搭起渡桥。

姚古是得老种小种垂青的西军又一巨头,统领军马本事,自然远远超过心思已经不在军中的刘延庆,颇能和部下同甘共苦,军纪又严整。在萧言所熟知的历史上,姚古虽然临阵决战,稍稍弱上一些,但是整顿全军,却是出类拔萃的好手。当历史上靖康年间女真南下,老种病死,小种战死,西军精锐烟消云散之际,姚古回返陕西,又在人心惶惶,只剩下不多的骨干的陕西诸路,又拉起了一支严整的西军出来!后来中兴名将吴氏兄弟,长久镇守住大宋西线,并且屡次挫败金军,实赖姚古遗泽。

此时此刻,姚古的熙和军表现也和环庆军乱糟糟的样子大相径庭。浮桥搭建,除了民夫,熙和军也一概参与动手,这个时候已经搭建完毕。熙和军前锋,正严整而无声的渡河。在每个渡口,都有军官在维持秩序,在渡口处,哪怕临时歇息,也设有营地,深沟高垒,一丝不苟。连野外锅灶,也排列得整整齐齐。大队车马一个渡口,人又走一个渡口,双方互不错杂,纹丝不乱。

在河北岸,熙和军的哨探也远远向北伸出,河北岸的桥头堡营寨,一应防御措施,也比环庆军完备许多。

几十名亲卫,在姚古身后,也同样鸦雀无声。

带兵之道,就如炼丹孵卵一般,为将者心思随时要在营中,随时要约束手下,绝不能贪图安逸。一旦失了管束,军心散漫起来,就再难收拾!刘延庆的环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了良久,姚古微微摇头:“这等刘延庆,俺们到时候还要去援应他?老种相公啊老种相公,你未免太不为自家考虑了一些。俺们救下刘延庆,他要拿下燕京,绝不会将功劳分给俺们半点!萧言北上,是他自家犯蠢,难道你还指望,萧言能回来和刘延庆争功,俺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么?萧言来不及了!与其这样,不如等萧干为刘延庆所牵制,俺去抢那燕京!”

在张家坞壁大宅当中,这里已经成了银可术军议之所。银可术倒是没有死守着要设帐的习俗,张一茞拼命奉请他安大营于自家宅子,银可术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张一茞举家迁出来,在宅子里面还留下不少机灵小厮和美貌下女,不少都是张大豪强的心爱之物。不过银可术入居以来,看也没多看这些小厮美女一眼。

女真兵马,从古北口次第而发,不仅真女真的大队已经赶来,就连新附军步卒,也大量赶至。这些新附军步卒,都给银可术塞进了各处坞壁当中,充当据守兵力。女真铁骑和新附军的轻骑都调了出来。一边远远向南放出哨探,一边戒备。为的就是不让这些骑军被坞壁堡寨限制死,随时保持机动能力,可以在最有利的时候投入反击。

银可术的调动,一切都井井有条。本来因为宗设三人被斩杀而略微有点浮动的军心,在银可术的威严统帅气度下,也都掩藏在了最深处。董大郎也已经力疾而起,和张一茞一起巡视各处坞壁的防务。自从女真大队人马来到之后,张一茞也没有半点想法了,反正已经和女真捆在了一条船上,银可术的本事,又足够镇住他的,也只好尽心竭力,一边支应女真南下大军的供应,一边和董大郎一起操持防务。

他和董大郎都是幽燕本地人。山川地势尽知,哨探向何处伸出最为有利,两人也都提供了不少意见。

这个时候张一茞也只有奢望,此次破费出去的家当财物,当女真当真取胜之后,能在将来南下大大的捞回来。统帅幽燕之地不敢想,至少还有一个资格本事郗超过他的董大郎在,能领一半幽燕的军州。就于愿已足。

一切只要女真能打赢这场仗!

在萧言他们北上之际,银可术也独处室中,对着张一茞奉上了幽燕当地木图,细细琢磨沉思。在他身边,只有寥寥几名亲卫守在门口,谁在此刻,都不敢打搅银可术的思绪。

这面木图,只怕还是张一茞老祖宗那员前辽国汉军大将留下来的,已经被后世不之道多少代摩挲得光可鉴人。银可术的双手,在木图之上,不住的指指点点,久久沉吟,最后只能浩然长叹。

“某的兵力,实在不够啊……绝不能擅自和南人一决!俺倒是再想和那南人萧姓统帅碰上一场,那场仗实在是打得痛快,双方甲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门外突然响起了完颜设合马的声音:“银可术,什么兵力不够?”

银可术抬头,就看见完颜设合马大步走了进来。这位女真青年贵戚,今日脸上却没有了半点跋扈神态,反而进门之后,异常恭谨的朝着银可术行了一礼。

银可术的亲卫紧紧的跟在宗颜设合马身后,投向银可术的目光也是一副无奈的神色。银可术的军令是不得让任何人入内,但是完颜设合马的身份,他们怎么阻拦得住?

银可术在这小事上头,自然不会对完颜设合马作态。虽然头疼,脸上还是挤出笑容出来,招手道:“设合马。你来看!”

原来设合马在宗翰的卵翼之下,宗翰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浮躁,大事不让他插口。能镇住他。银可术原来也没感觉到这设合马有多难缠,但是今日宗翰以为南面军马软弱,将设合马塞过来立军功,好从完颜家小辈当中脱颖而出。既要照应他,又得应付空前为难的军务,弄得银可术一个头比两个大。比起应对他来,银可术倒宁愿萧言马上就杀上门来,大家再上阵狠狠厮杀一场!

他引着完颜设合马来到木图之前,指着他们据守的那一串坞壁堡寨所在:“俺们在这儿,从这儿往北,地势渐高,俺们后路又是通畅。有此依托,本来是与南人可能北上兵马一决的大好时机。可是偏偏不能!俺盘算了,这支南人兵马的战力,你我都曾亲见,不差似俺们多少!若是说一千女真兵,可以稳打一万辽狗。南人锐气尚盛,一千女真兵不见得能在野战当中,和这样的两千南军,稳稳相持,平分秋色!”

完颜设合马沉吟道:“银可术,你觉得南军有多少?”

银可术摇头:“各处哨探还没回来,只能大致估计。董大郎说这个叫萧言的统帅,在易州城下和萧干合战的时候,手里还有重骑。拿下涿州易州之后,还收编了郭药师那厮的常胜军大部。和俺们会战的轻骑,已经不下一千,他孤军深入,在后面肯定还要留点接应。这样算来,他至少还有一千轻骑,重骑之数,不下于此,再加上常胜军收编的降卒。燕地地方势力,能投靠俺们,也能投靠他。这个数字,俺就将他全部去掉,两家都不算上。这样算来,俺们只有女真儿郎不过七百,除了你的两个谋克,能拿出来野战的不过五百。加上董大郎的新附军两三千得用的,这张家的,还要看着这样算来,俺们差不多要一个打上三个!”

完颜设合马一拍巴掌:“将俺的两个谋克,全部都调出来就走了。七百女真儿郎,全军而进,地势有利,又有准备,足够冲垮南人这两千骑军,几千步卒!上次不过是大意,这次将女真儿郎交给俺设合马。俺将南人统帅脑袋带回来给你银可术!”

银可术奇怪的看着他:“宗翰的将令,他的亲卫谋克,你在哪里,他们就得在哪里。某怎么敢违背?设合马,不要孩子气了,老老实实在坞壁里面顿着,军务上面的事情,自然有某操心!”

完颜设合马竭力忍住胸中怒气,勉强道:“俺出外领军不就成了?俺是女真儿郎,天生应该上阵厮杀的,又不是女人。缩在这个鸟堡寨里头!加上俺的两个谋克,足可和南人北上军马决胜!”

银可术断然道:“加上你的两个谋克也不够!俺已经给宗翰捎了消息,这支南军,估计是南人最为精锐的军马了,只要打掉他们,南人必然丧胆!南人统帅,不会放过挫动俺们锐气。打探清楚俺们虚实,以多对少。迅速北上和俺们求战的机会。俺就在这里,用这些坞壁拖住他们,用轻骑骚扰他们!南人再精锐,也吃俺们不下,只要宗翰派来的援兵一到,俺们就能将南人粉碎,到时候燕地广阔,俺任你冲突就是了,就算你要第一个进燕京城,俺只由你!”

完颜设合马脸涨得通红,狠狠一拍那面木图,震得屋宇之内,都是一声轰鸣!

“银可术,你先引了四百女真儿郎来。俺又领了六百女真儿郎到。再加上新附军,这些兵马,足可纵横天下!要是爹爹,甚至阿骨打老皇爷知道,俺设合马要靠着几千女真儿郎,才敢和南人见阵,俺怎么有面目在同辈当中行走?无论如何,这援军不能要,就凭手中军马,俺们也要粉碎南人军马,抢下燕京城!你如此胆才是真正挫动女真锐气。爹爹知道,必然恼怒,更别忘了,你还杀了俺们三个完颜家的子弟!”

银可术也终于恼怒。他尽力维持着长辈气度,但是完颜设合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纠缠。

他所作所为,都是为女真一族事业,也是为了宗翰负责,却不是为了这个小辈子弟!

“设合马,你退下!老老实实的在坞壁里面呆着,要是敢乱动,就以为某对你行不得军法么?可惜宗翰不是你,他知道其中轻重厉害,知道俺们女真锐气不能再被挫动,既然和南人交手,就要全胜而后已!他必然会派遣援兵来,到时候,随便你怎么和宗翰使者说话去!现在某的话语,就是军令,你不许擅动半步!左右,点十名亲卫,带设合马回去,牢牢看住他!”

银可术一旦下达军令,他麾下亲卫就再不顾设合马的颜面了,顿时应诺。门外亲卫,一涌而进,站在设合马两边,看来设合马要是不遵银可术的军令,说不得就要动手了。

完颜设合马却冷静下来,看着已经背转身子过去不理他的银可术,“嘿嘿”冷笑:“在你这等胆小鼠辈麾下听令,是俺设合马的耻辱!俺就看着你怎么打这仗吧,老实告诉你,最后局势,女真人的颜面,只有靠俺来挽回!”

说罢,他就瞪着左右银可术的亲卫,大声怒喝:“还不带着俺回去?”吼完这声,他就怒气腾腾的大步走了。数名亲卫,忙不迭的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完颜设合马的脚步声去远,银可术才转身过来,脸上也没多少怒容,只是有点萧索的摸着自己脸上那道粗长狰狞,萧言留给他的伤疤,还有断成两截的鼻梁,低声叹息。

“天可怜见,自阿骨打老皇帝以降,俺们女真这两辈,豪杰辈出。才以这么一个小小的部落,有席卷天下之势。如果这天下未定,俺们就已经老去,留着这些后辈,该如何是好?南人南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不是易于之辈!”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王(三)之下

萧言在这里,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手足脸上,都已经被从燕山北面而来的朔风,吹得冰冷入骨。

放在穿越之前,自己早就缩到屋子里面开足暖气,再加上一杯热咖啡。舒舒服服的看碟打游戏了,要是有某个炮友在自己的狗窝里面,那更是香艳暖和万分。都市小白领的脸上,哪怕冬天也没有半点皴裂,一个个柔顺得仿佛这个时代的女人屁股。

可是现在的自己,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脸上手上,全是皴开的口子。涂上一点油脂,就算了事。手脚关节,都已经变得粗大起来。嘴唇永远是干燥紫黑的。这个时代秋末天气。实在比自己那个时代深冬还要冷。棉花在这个时代还没怎么普及。在萧言记忆当中,最早一件棉花织物的实物,似乎是在南宋一个古墓当中发掘出来的。到了元代,元人朝廷才将棉布列为夏税之一。身在宣和四只,自己算是亲身验证了考古发现。

此时聊以御寒的。无非就是硝制过后的皮袍套在里头,既沉且硬,外面再披上铁甲。虽然挡风,却不怎么轻柔保暖。

自己就在这样的时代当中,而且也面临着命运的关口。这场战事,已经到了尾声。自己的命运,也到了最为紧急的时复!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个能挽天倾的人,被贼老天送回这个时代。那么自己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

自己所有一切,都是行险得来。那么就再行险一次罢直到自己真正能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

退回檀州,再转扑燕京,不在考虑之列。自己怎么能面对这么多意气高昂。跟着自己也是抛弃了大功,来杀教子的忠勇战士?更不用说古北口内外的那些忠魂!将女真教子扫除干净。自己才有面目回转燕京争功。而自己麾下战士,才会同样的如往常一般,在自己麾下效死!

一个统帅的人格力量,同样是是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萧言已经拥有了这份因为大义不缺而来的人格力量,他也同样不愿意失却这个。

那么,就只有将女真鞋子击垮一途可走了。哪怕将自己再度置于险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言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的狠狠打了一个喷嚏。跳起来搓动着已经被冻麻木了手脚,大声咒骂:“***好冷!”

张显带着亲卫。一直在他身后不言不动的守候着,听见萧言举动,忙不迭的就围拢了上来:“宣赞。冻着没有?快点回营将息,有热好的姜汤,俺给宣赞送过来!”

萧言又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笑骂道:“老子自己来!你笨手笨脚的。比得上小哑巴?你那脏手。大拇指往往都戳在碗里头,老子还喝是不喝了?回营,今儿晚上大家都睡***一个踏实好觉,明日一早,天还没亮,你就到各营虞侯以上的帐中,将他们都抓起来,到老子军帐当中,等着老子和他们商议军务”。

萧言如此沉默,显然有绝大心事在胸中徘徊。张显已经是一个很称职的亲卫统领了,又打心眼里头崇敬佩服这位萧宣赞。看着他郁郁独立夜风当中,反复沉吟徘徊。再没有北上之初的轻松神色。张显心里也沉甸甸的。带着亲卫沉着脸在身后伺候,只恨没什么能帮上萧言的,这个时候看萧言又开始骂粗口了,特别是他那个古怪的“老子。口头禅又带了出来,知道萧言心中已经做了决断,胸中块垒去了大半,他和身后亲卫也乐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的笑着答应:“宣赞要亲手来。那正好,俺们省了功夫。多睡一会儿,不比什么都强?”

萧言头也不回的大步朝自己坐骑走去,在亲卫伺候下翻身上马。嘴里犹自在笑骂:“你们这帮兔崽子,谁不好学,学那泼弗五的大嘴巴!都踏实回去,就要开仗了!”

这个时候,一道念头电闪一般的掠过了脑海。仿佛自己,刚才提到了小哑巴的名字。这个,温柔腼腆,贴心善良,更有种种神秘的少女身姿。一下就浮现在眼前。

自己一直在凶险的战事当中穿行,每时每刻,都承担着绝大的责任。已经有很久。萧言已经刻意的没有去念着小哑巴在干嘛了。这个,时候想也没用。

但是此时此刻,萧言却忍不住向南而望:小哑巴,你现在如何?””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在一个野外扎营而宿的大军营中,自然有它的一份活力在。

夜间出外戍守哨探的轻骑们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回来,自家营地外头的逻卒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军官们已经在各自军马所在的营帐外中气十足的大声下令,士卒们纷纷出营。萧言麾下骑军多,早上就得给战马们补一道晨料,要翻战马马厩的稻草。一夜下来。野外露水潮气很重,马厩里还铺着这个的话。战马很容易生病。每天一睁眼睛,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照料那么多马匹。

营地周围值守的士卒们也纷纷换班,白天出巡的哨探轻骑已经在备鞍鞘了。

营地内外,除了军官口令之外,人声不多。军营本来就要求的是肃然沉静。但是萧言军中那么多战马却是长一声短一声的嘶鸣着,让这绵延甚广的营地显得分外的热闹。

士卒们吃饭的时间还早。萧言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推行军队制度改革,比如说一天吃三顿什么的。现在全军,一天还是两顿饭。但是民夫和承担楼采之责的辅兵已经早早就开始动手预备。

这个时代烧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垒锅灶,收集柴火,级水,仇,定时间,根本是来不及六所以设立大营,吃水烧柴哪别刀便,而且在在都需要人力。人马最要紧的都是吃东西,一支军队,有一半力量在用来每天楼采储水,准备马料,都不算是什么稀罕事情。

营中仍如以往一样,井井有条的进行着自身的事情。但是各营虞侯使。还有韩世忠等高级将领。都已经被急急召唤到萧言大帐所在,等着萧言布置要紧军务。连夜巡归来的岳飞。都被紧急拦下,带到了萧言军帐当中。

大家济济一堂,顶盔贯甲,就在萧言大帐当中等候,人人心里面前在揣测。难道萧言发现了什么战机,就要做出惊人的决断?才在这么早。就将大家聚会齐。军中议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往往都在早上大食过后。有的军将多少明白一点萧言眼前处境,心里面前在揣测。是不是和女真鞋子求战不得,干脆就准备先退回檀州了?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韩世忠。弗世忠和岳飞都是萧言心腹,也算是地位最高的军将。但是岳飞虽然年少,却天生性子网严,在他那里是打探不出来什么风声的。而且大家说起来和岳飞也不算熟悉。泼韩五就不一样了,西军老人。只要军情不紧,大家还曾经聚在一起,瞒过萧言耳目小赌过一场,韩世忠手气之臭,在全西军也算是薄有声名,在场不少人都是他债主,顿时目光就转向他,看韩世忠能不能透露点风声出来。

韩世忠却在那里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一副自己也给蒙在鼓里的模样。大家却是不信,有的人就准备悄悄凑过去,和韩世忠低声说上两句。看能不能掏摸出什么实在话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靴声囊囊,大家顿时都不敢再做动作了。就看见萧言从后帐当中走了出来。目光飞快的在大家身上扫过,每个人都肃然站直,萧言笑笑点头:“没地方坐,就都站着听罢。算是亏待了大家,将来回了大宋,进了汴粱,到时候,什么地方最贵,什么地方娘子最漂亮,都算是我萧家人的。总不能让大家跟着我白白苦战一场!”

大帐当中,轰然一声都笑了起来。

此是战地,临时设立的大帐,当然条件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萧言军中一切应用,除了自己带来一部分之外,不少还是借的檀州王夜叉积储,还有左近豪强的献纳。这军中条件,比起靠着大宋几路转运使供应的时候自然是天差地远。

不仅大帐当中设不了几案,就连地上也没有用木头铺底,上面再加上防潮的毡条皮毛。营帐当中。衰草丛生。只有一个简陋的木图。戳在正当中。这个木图简陋差不多也已经到了极处,只是标出了他们面临的女真勒子据守堡寨左近的山”地势,其他的就一概没有了。

听到萧言跟他们开玩笑,大家就明白萧言心情不错,比起一两天来好到天上去了。大家伙儿也跟着情绪一松。

“萧宣赞,您是大军统帅,军令如山,这话俺们可记下了!”

“到时候跟着积欠的搞赏一块儿算,回头拿下燕京,更有多多搞赏。到时候萧宣赞,可不要搬空了家底。汴梁居,大不易。俺们可不忍心,萧宣赞又立下大功,又是落穷!”

“檀州拿下来,檀州库中搞赏,萧宣赞也没少瓒发给俺们半文。这些都不是官家送来,是萧宣赞自己挖的腰包!往日缴获,还不大半都是相公太尉们的?依俺的意思,大家还是有点良心,拿下这里坞壁堡寨,将来再拿下燕京,大家少分萧宣赞一点就是。将来回汴梁,朝里那些大人先生。都是恨不得从喉咙里面伸出一只手来要钱的,总得给萧宣赞留下一点家当!”

,万

军将们开玩笑,韩世忠也跟着起哄:“俺赌债一屁股,都着落在萧宣赞身上。俺算是赖着萧宣赞了,谁让萧宣赞当初挑俺老韩北上,全西军当中,谁不知道俺老韩是个泼皮?””

少年老成如岳飞,这个时候都忍不住微微而笑。他也知道,这些军将,有一半是在故意笑闹的。前两天萧言郁郁,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恨没什么能宽解萧言处。

今日难得看到萧言展现笑脸,大家就拼命凑趣,让萧言更开心一些。大家同生共死这么久。早就淡了什么胜捷军白楼兵或者神武常胜军的区分,他们现在,都是萧言麾下战将!

萧言当然也知道这些起哄军将的心思,心中忍不住也有一阵暖流在缓缓滚动。自己穿越以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孤身奋战,从来都有这个时代的大好男儿在身边,而且他们往往都冲在自己的身前!

自己冒点险又有什么,只要能带着如许同生共死的大好男儿赢得胜利,让他们回返汴梁,成为大宋百姓人人踊跃迎候的功臣!

他笑骂一句:“老子又不是守财奴,守着金银财宝干什么?渴不能衣。饿不能饭。男儿大丈夫有本事。到哪里不能出头?你们也少跟老子念叨这个”既然都是军将,本分就是打仗。打好了仗,什么都有。和大宋士子考中状元也是一般的。再吵吵,老子不清客了!”

军将们全都肃然。这个时候代表诸将开言说话的,往往就是韩世忠。他趋前一步。无比认真的看着萧言,往日在这泼韩五脸上的惫懒已经半分踪影不见,只剩下噢到大战气息的猛将最常见的表情,就是一种剑拔弩张的杀气!

“萧宣赞,决定怎么和勒子打了么?是攻拔他们的坞壁,还是千脆直扑古北口?抑或有什么手段。能将他们引诱出来决战?只要宣赞一声令下,此帐中人,不论要俺们如何犯险,俺们都义无反顾!俺老韩还用;:二请求。最艰巨危难的任务,都交给俺老韩罢,俺命兆能挣扎下来!”

萧言定定的看着韩世忠,岳飞也越众而出,他一句话都未曾说,只是在那里站得笔直,不用说。他的心思也如韩世忠一般。百战归来,岳飞身上逼人的锐气,还是未曾稍稍消磨半点,而是反而加倍的逼人!

萧言低笑一声:你们是诱不出来勒子的,只要我萧言的大旗,才能诱出勒子来。勒子曾经亲见,我萧家人大旗若在战场上,我麾下健儿,就只前不后,义无反顾。他们要击败我们这支大宋仅有能挡在他们面前野战的天下之雄师,就只要砍倒我萧家人的大旗,取下我的头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萧言语气森寒,语意更是决绝到了极处。帐中心思快的人,已经反应过来。岳飞已经再度抢前一步,大声道:“萧宣赞!”

萧言笑着摆手,示意无妨。但是他此时脸上的笑意,却冰冷得近乎透明。充满了杀气和决绝之意。在诸将纷纷上前之际,他猛的大喝一声:“诸将听令!”

听到军令,不管心头到底有多少话说,此时只能肃然站住脚步。诸将身上甲叶互相碰撞,就响起一阵金属相交的颤音。

萧言已经大步的走到木图之前,一巴掌重重的拍到木图上面:“韩世忠!”

韩世忠挺起胸膛,大声道:“末将在!”

萧言论冷道:“你领白楼兵全军,对勒子所在最大堡寨张家堡。成三面包围之势,我在将各处豪强投效步卒都拨给你,再加上神武常胜军一千,对张家堡摆出硬攻架势,但是留出北面,无论如何,你不许在那里设一个逻骑,安置一个卡哨,就将北面空出来给他们!”你要指挥麾下,打造攻具,准备土石,填平壕沟,军中插重,我也大部都调给你。做出要硬攻张家堡姿态,而且就算一时攻拔不下。也要将女真鞋子从北面迫退的架势!用步卒攻城,白技兵接应!”

韩世忠一捶胸甲,大声应是。

暂时闭口不言,等着萧言进一步的部署。

萧言目光又转向了岳飞:“鹏举!”

岳飞稳稳上前:“末将听令!”看来他的打算也是一样,听完萧言全部部署,然后再准备进谏,这个时候就四个字出口,身子也站得纹丝不动。

萧言同样冷冷的盯着他,大声道:“胜捷军全军,还有神武常胜军当中轻骑,全部调拨给你。你以一部。监视其他堡寨,其他人马,你亲领越过这堡寨向北,布置逻骑。摆出截断女真守城之卒退路架势。并且随时可以拦截女真勒子野战主力攻击韩世忠攻城主力的姿态。

在张家堡左近,拦截要紧。在其他堡寨地方,拦截要松。对张家堡北面缺口,也不要放人。就是一副巴不得女真鞋子从北面逃出的心思,明白了么?”

岳飞默默点头,萧言深深吸口气,指着自己鼻子:“剩下的神武常胜军步卒归我,在韩世忠侧后偏北的地方扎营,离韩世忠和岳飞差不多都是军行半日的路程。也在鞍子最偏南面的那个堡寨眼皮底下。做出随时可以居中援应两边,但是兵力却显得薄弱的姿态。一旦我的大营举火,你们两部,都要全力应援回来。这就是我的用场,你们又都明白了么?”

大家都明白了萧言的心思,他想故意将自己所在示形。摆出了大营兵力薄弱的架势。主力都远远的分出去,一副急于攻拔张家堡,顺便借着围攻张家堡吸引女真兵马突围或看来援,好展开决战的急切心态。甚至不惜露出破绽,不顾自身安危。按照他给女真鞍子留下的一向勇于处于阵前的印象,他有如此举动,也是正常。

可是这个计发的唯一破绽就是,女真统帅,明显是知兵之人。要是他们不出来,又将如何?这场战事,还是将打成持久,等着女真勒子援兵到来做最后决战,萧言不惜犯险,很可能也起不到作用。而两支最有力的轻重骑军,一个,远远向北,一个顿兵于张家堡左近,旷日持久。自然兵锋会顿挫,到时候展开决战的话,不见得有利!

韩世忠顿时就抢前一步,在萧言面前,他说话毫无顾忌是成了习惯的,顿时就拼命摇头:“宣赞。这疑兵诱敌之计,就算宣赞布置得再逼真,女真鞋子统帅,要是稍稍沉稳一些,就只要顿兵不出,牢牢把持住战场主动权就可以了。何必去犯险?如此做为。只怕将自家兵马东调西遣,反而白白浪费精力。到时候俺们到底是真攻张家堡,还是退下来?”退下来,徒伤大军锐气。那些投效豪强,更是看风色的人物。看俺们奈何鞋子不得,就有别样心思了。轻易进退。俺们自家士卒也有怨言,到时候等到和女真鞋子决战,兵锋就不那么锐利了!”要是不退,张家堡俺们哨探都看过,不大却极坚固。经营了几十年是有了,猝然怎么攻拔得下?顿兵坚城之下,还将白挺兵拉了出来。顿兵坚城之下。兵家大忌就是这个,女真勒子毫无疑问在等他们援兵到来,到时候俺们背城接战,局势再恶劣不过。真要冒险,宣赞不如带俺们直扑古北口就是。顿兵在古北口下,战败了说起来也光彩。好歹俺们对得起在古北口战死的那么多兄弟,和他们死在一处了!”

萧言论冷的看着他:“韩良臣。你以为老子就没考虑这些?老子就是要用这招将勒子引出来。做最后的努力。要是教子真不出来,老子就再也不想燕京了。将你们撤回来,踏实预备和勒子将来的最后决战!老子在大宋命运如何,听天而已!”

韩世忠一怔,一瞬间涌出的就是感动。萧言为能及时赶回燕京。做最后

%,万一,六仓丹可厚重要的是,他是将自只胃干险地,田甘“引诱女真勒子!而就算鞋子不出来。他就将彻底放弃回师燕京的心思。在这里,将战事进行到底。而燕京被其他军抢下,他萧言的命运如何。他已经完全放弃不顾!

跟着这样的统帅死战到底。虽死何憾?

萧言叫他的字,而不是叫他泼弗五。就表明萧言对他的乌鸦嘴已经动了真气。韩世忠却混不在乎,仍然趋前一步:“萧宣赞有教子不出来的打算,固然是好。为将者,当然要虑到最不利的局势。俺们无非就是陪萧宣赞在这里死战到底就是,萧宣赞都不在乎,俺们当丘八的。还在乎什么?萧宣赞,俺们当然会尊奉军令,但是宣赞你到底有多少把握,将勒子诱出来?。

萧言语调冷冷的:“古北口左近遭遇战,看到的是两面女真贵人的大施!银可术那厮虽然在统帅全军。但是我在阵中,几次看到他赶到另外一面大施之下,仿佛在商议军务。那面女真大施之下的青年女真贵人。几次跃跃欲试的要提前冲阵,而不是如银可术一般沉住气等到最有利时机”我就赌女真军中,其实是两名统帅。银可术老于兵事,可能不会被诱动,另外一名女真统帅,却是未必!只要诱出杀伤女真勒子一半,而在他们援兵还未曾赶来之前。这里的坞壁堡寨,毕竟是燕地豪强天下。他们未必愿意和剩下的女真鞋子一起死!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拿下这里,彻底将女真勒子提前逐出燕山之南!我赌的就是这个”。

韩世忠默然,缓缓摇头:“就算关扑,俺也不会赌这个大太赖天意了”

萧言狠狠的看着他:“要是这天意,看到了我们这么多健儿,为了和勒子争夺这片汉家土壤,义无反顾的倒在老子的脚下,要是这天意。看到了老子和你们不顾一切,不去争功。反而干这苦差事。要是这天意。还是我们华夏炎黄之胄的天意。那么就会着落在老子头上!老子就命悬于天了,韩良臣,你要不愿意跟随,就回西军去!”

韩世忠愤然抬手:“俺老韩不是这个意思!宣赞愿意赌一铺,俺老韩还能不跟随?只是这诱敌之责。交给俺老韩就是。马上步下,俺老韩功夫总比宣赞强点,能等到宣赞杀来”。

一直沉默的岳飞。从一开始都在静静的听着萧言和韩世忠的争论。韩世忠将他要讲的话都讲究了。有的地方,现在的岳飞还真不如老于兵事的韩世忠看得清楚。等到韩世忠昂然向萧言请诱敌之责的时候。岳飞终于找到开口机会,踏前一步。

“宣赞,让俺岳飞来诱敌!从古北口到这里,俺杀伤教子,几十上百总有了。还斩杀了不少勒子勇士。勒子上下。只怕恨俺岳飞入骨,要是俺来诱敌,也是一般的。到时候等宣赞和韩兄回援就是,只要耻子敢出来,俺就将他们牢牢拖住,总不让他们生还!”

其余将领,已经在旁边听得心旌摇动。萧言意图之决绝,赌得之大。都让他们无话可说。更让他们感动的是,萧言的毅然北上之意。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改变。无论后方发生了什么,无论燕京是不是最后落在他的掌中,他都一定要先将南下女真教子驱迷干净!

他们也知道,自己位分够不上做为引诱勒子的饵料。这个时候却也纷纷上前进言:“萧宣赞,引诱勒子的差使,就让韩都虞侯和岳都虞侯两人之中选一个罢!打着萧宣赞的旗号就是!不管将来如何,俺们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求各自相公们保下萧宣赞。大宋少不得萧宣赞这等人物!”

萧言淡淡微笑,缓缓摇头。刚才激动的情绪,已然平复。

可惜你们不是萧家人,这支大军统帅,也是我萧家人。

给张家堡留出通路,也就是为了将军情传递进去,我萧家人已经落单了!只要打垮我,就能获得这场大胜,就可以早一步南下,震动整个。幽燕,迫退甚至击溃这支让他们头痛不已的大军!我主意已定,就是我领着一千不到的步卒来诱敌,等着勒子冲我来!如果他们不来,我就在这里。准备和他们死战到底!”

%,万

萧言说完这番话,就用热切的目光从在帐中每一名军将脸上扫过,缓缓道:“诸位弟兄。你们都与我萧家人生死与共,甚而来到这里。等到战事结束,如果大家还活着。如果我萧家人还能在大宋立足。我网,才的许诺,就依然有效,我们在汴梁最好的酒楼,找最好的小娘,置酒高会。到时候盛会之中,诸君意气。又将何若?”诸军将,各归本营。听候韩岳两位都虞侯使调遣,各自行事,将背盟南下。犯我大宋疆土的女真勒子,彻底粉碎!”

诸将一个,个肃然听着,都用无比热切的目光看着萧言,韩世忠最先深深一礼,按剑大步走了出去。到了帐门口。这韩世忠就是一声长啸:如果这天意,当真是华夏的天意,也许真如萧宣赞所说。俺们能打赢此役。还能和大宋西军,会猎燕京,老天老天,俺泼韩五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自家命硬,挣扎求活罢了。你却要庇估俺们这个不要命的萧宣赞”。

岳飞同样朝着萧言深深一礼,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出。诸将同样,朝着萧言行礼,鱼贯退出。每个人都神情肃然,紧紧的抿着嘴唇。每个人胸中,只是翻滚着和韩世忠一样的话语。

此时此刻,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勒子被萧言诱出来,还是不希望萧言涉险!

而萧言就负手站在营帐当中。看着诸将昂然远去!,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办,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王(四)

让幽燕边地。宋军北卜军马,在短暂的停顿之姆粑册小啸北上的来时一样,迅捷的行动起来。

在女真人和张家据守的各处堡寨寨墙之上,就看见宋军轻骑。哨探的越发密集。更有大队大队的轻骑,以头戴招帽的那些精锐为首,耀武扬威的通过了他们之间,到了北面,却不远出,只是在他们这些坞壁和北面古北口之间,拉出了一条由轻骑组成的骑兵幕。每个坞壁脚下。都有十几骑或者七八骑。监视着他们的动静。

宋军轻骑往来,自从大宋军马主力抵达战场以来,他们也是见得惯了。女真军马在银可术尹令之下。只是不去管他们。却没想到,南人统帅有这等魄力,将大队轻骑一数目还超过他们曾经在古北口遭逢的宋军大队,一下就越过坞壁,深入北面,在他们北面数里开外,张开了骑兵幕!

那些带着貉帽的宋军轻骑为先导,主力耀武扬威的在张家堡下面通过,经过之时,不时对着堡害之上嗯哨嘲笑,不管是女真教子还是张一苗的麾下,顿时就学会了南人陕西诸路的骂人村话不少。这些南人轻骑。不少人都没有披甲,在马上什么姿势都有。一副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

在堡寨之上密切注意南人动向的女真军马,还发现了那个,从古北口开始,就一直成为他们心中噩梦。怎么样都擒不住。杀不死的那个南人岳姓小将,是这大队轻骑的统帅。高高打着他的旗号,平端大枪,也在这些耀武扬威的轻骑簇拥之下。缓缓越过他们,不时转头,冷冷凝视着堡寨之上。

这岳姓小将出马,深入北面。那就是准备认真切断他们的退路了。

这岳姓小将曾经在古北口以那么点兵马就当主了他们女真优势军力的扑击,更不用说现在他还掌握着这么多精锐轻骑!看来南人统帅,是下定决心要将他们封死在堡寨当中。彻底将这里的据点攻拔下来!

轻骑出马,已经在北面张开了骑兵警戒幕。那么南人大队主力。也很快就要出现了。在堡察塞墙上值守的女真军马。飞也似的回报了银可术。银可术却还在吃饭,听到这个军情。不过淡淡的说了句:“瞧着他们就是,南人要攻拔俺们这里。随便他们就是,他们要展开主力,长围俺们,正求之不得,让他们来罢!以后这等小事,用不着惊动俺,仔细守好寨墙就罢!”

银可术如此。这些女真军马和堡寨当中的新附军守卒,也就暂时安下心来。只不过女真兵马。几乎人人都一肚子窝火罢了。他们女真崛起之后,从来都是打得别人据城死守,几十号女真精骑,就可以追得辽人大军溃散得漫山遍野都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从决定南下。战事就进行得这般艰难,伤亡惨重不用说了,还给压迫在堡塞坞壁里面当起了缩头乌龟!

要不是他们对银可术实在是发自内心的信赖,这些女真兵马,说不定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出这些乌龟壳,和南人军马,再分一今生死出来!

南人轻骑大队越过之后,不出半天的功夫,南面那些堡塞的传骑就纷纷而来,大家都是气喘吁吁的。紧张万端除了张家堡和寥寥几个坞壁有真女真兵,其他坞壁堡塞。赖以控制本地豪强的都是董大郎所部的新附军。比起银可术坐镇的张家堡来,他们自然要沉不住气许多。他们回报的军情都是一样,南人轻骑已经隔断了他们向北的退路,而南人大队步卒和铁墙也似的重骑毛经退进了上来,不知道他们要长围哪个堡塞,求银可术快派真女真兵马的援军,去支援他们,要不然堡寨当中,军心难安!

对于这些新附军慌乱的表现。银可术是一概不理,除了真女真兵马据守的几个大堡塞之外,其他的丢了。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他绝不会每了南人的如此举动而分薄自己现在有限的力量。南人愿意一个个堡塞的打过来,在他看来,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怕南人统帅没有那么蠢。他们就算真的要打,也是肯定会直扑他所在的张家堡,此处乃是这一带坞壁堡寨的核心,只要攻拔下来。其他地方自然就不战自溃。

董大郎也力疾出阵,在南面一座堡寨当中。和张家堡相隔得并不是甚远。他回报来的消息就沉稳许多了,南人大队已经从他们这里经过。只有少数轻骑用来监视他们。南人目标,毫无疑问是银可术所在的张家堡,他们那里,可保无虞。银可术不必心悬,也不用派援兵来。

他还向银可术回报了他对南人大队的观察,南人调上来的步杜。至了不起不过三千之数。其中还有一半服色杂乱。想必是萧言收拢的檀州左近燕地豪强的私兵。军中也不见萧言旗号,而是高高打出一员韩姓大将的旗号,却是他们以前未曾碰过的。

这支步卒之后,还有千余重骑,又有一千辅兵更随这些重骑支援。这支重骑,装备精良,一看就是百战精锐,说不定正是南人将那支曾经差点挽回白沟河战事局面的,西军当中。甚至大宋当中,率一的精锐重骑白棋兵都拿了出来!

南人步卒无足轻重,这支重骑却是不可轻侮。按照他们现在拥有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向南人重骑挑战!南人将轻骑重骑全部拿出来,像是倾巢而出,但是步卒不多,远远不够迅速攻拔张家堡的,他也不知道南人打算到底是什么,现在迹象。更像是轻举妄动多一些。还要细细留神,才能发现南人到底是盘算。现在一切还是以安守为上。

银可术对董大郎送来的军报。到是仔细看了,也反复沉吟良久。最后一拍几案:“走,上寨墙去!南人看来是冲着张家堡来的,举动也古怪,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

,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塞墙之上,银可术按着垛口,细细的,一遍由一遍的看着面前南人军马的动作。

天色过午之舟,南人前锋,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当先正是大队大队的步卒,他们远远的就已经散开。在离察墙三箭之地的地方就扎了下来。后面车马托运的土袋木栅都送了上来。步卒和辅兵民夫一起,忙忙碌碌的就开始树立寨栅,挖出壕沟,壕沟小忱涡时候井堆集十袋。设古起长围营磊六

张家堡外。忙忙碌碌的仿佛就像是一个大工地。人头攒动,如同蚁巢遇水,到处都是小小的人影在奔走。

南人军官,握着一根棍子。站在挖出来的土堆上头,大胜下令。让手下快点干活。神态之轻松,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寨墙里头女真兵马冲出来袭扰他们也似。

不得不说,南面的人,不管是宋军还是收编的神武常胜军,在土工上面的天分本事要比女真勒子强多了。到了日头快西斜的时候,营地已经大致整理出一个形状,长围壕沟,也挖了快有半人深。

迎着塞墙的木栅已经竖起,叮叮当当的又搭建起不少望楼。望楼一起,上面立刻就涌满了南人步卒,人人椅弓携箭,不住朝寨墙里头张望。鹿砦也给拖了过来,重重敲打进土里,几个鹿砦之间,还用铁链子拴在一起。让敌人难以冲突。防御工事粗备。这些南人步卒才开始设立自家营帐,转眼间就铺出去老大一片。

在寨墙之上,那些张家新附军看着。一个个都觉得有点胆寒。

正规军马攻拔城塞的做派,和乌合之众聚集城外,叫嚣着打开堡塞抢粮抢财货抢女人,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

不是没有人建议过,趁着南人营寨未立,冲击他们一番。提议的不是旁人,正是也上了寨墙瞻看南人军势的完颜设合马。张家堡当中。有银可术亲卫数十。守卫完颜设合马的两个女真谋克,再加上张家堡自己的骑军还有二百多。可是银可术当即就冷淡的否决了完颜设合马的提议,屡次在银可术那里碰钉子,完颜设合马气得顿时就拂袖而去。很是说了两句难听的话。

临敌冲击一下,试探对手虚实,倒也不是不可以。银可术再不至于如此畏缩。但是让他下定决心还是按照自己方略进行到底,等候援军到来的原因。是因为在这些步卒之后,沉默立于战场之上,那一片慑人心目的铁色。

一排排白楼兵重骑,安静的下马等候在那里。那些久经练的战马。也不嘶鸣,同样静静的等候在战场上。每一排白技兵身后,都是一排辅兵。他们的任务,就是当白技兵准备冲击之前,用最快速度,将人甲马甲都披挂完毕!

一面南人大将的旗号,就在阵前高高飘扬。银可术也看见那个猿臂蜂腰,一脸乱蓬蓬的大胡子,身形高大的南人将领,正骑在马上,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这里动向。有时候还策马不耐烦的走上一圈。虽然相隔遥远。但是银可术仿佛能看到这南人将领的眼睛,都读出他眼里的意思。

“勒子,幕啊,俺正想和你野战碰碰,省得还要花费老大气力,杀进这个鸟堡塞当中!”

如此精锐的重骑轻骑,都拿了出来。要是说南军没有出动主力,那是胡说了。前些日子女真哨探和他们的接触回报,南人精锐,也就只此而已。还没在战场上露面的,最多还有千把名步卒。

难道南人,真的打算硬攻张家堡?那他们为什么又只设三面长围,还在北面给张家堡留出一个出路。如果说是围三阙一,那么在北面。为什么又有大队轻骑隔断了他们退路?

一时间,银可术已经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眼并这个战局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夜色已经慢慢的降临了下来。银可术却仍然站在塞墙上头,死死的看着眼前南军长围大营。

大营里头。火把已经星星点点的亮起。锅灶炊烟袅袅,在火光映照下四下飘拂。张家堡堡塞虽然坚固可比城池,但是毕竟没有城池占地那么广大。南人三面长围大营,也并不要铺设多么广大。一个下午,就已经粗粗有了模样。至少防御体系。差不多已经完备了。

南人的重骑,已经进入营地休息,望楼和土垒之上,塞栅后头。大队南人步卒持弓荷戈值守,防止堡寨当中趁夜冲突。夜巡哨探,也撒了出去,张开了警戒。

但是南人的大队辅兵和民夫。却还没有休息,在张家堡堡寨之外散布出去老远。伐木的叮叮咚咚声音,一阵一阵的传来。这些南人,倒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趁夜在备置材料。准备打造攻具!

夜色当中,还听见南人士卒唱起了他们家乡的歌谣,不时传来一阵哄笑。那些辛苦干活的辅兵和民夫也以燕地歌谣相和。看来这支军马。士气也相当高涨,仿佛真的准备硬生生打一场攻城战!

生硬的夜风,吹在银可术脸上伤口,一阵阵冰冷的刺痛。银可术突然活动了一下身子。后面伺候的亲卫忙不迭的迎上:“银可术,可是要休息了?”

银可术摇摇头,吐了一口粗气:“入娘的,还是看不明白。但是南人既然将北面露给俺们,俺们不用也是白不用。想摸清南人到底打什么鬼主意,非要更多军情不可!等夜色再黑一点,派几队哨探出去,每队两个女真,夹一个熟知地形的张家新附军。联络各处堡寨,看看那里动向,还有一点要紧的,看看那南人萧姓统帅,现在他的旗号,到底在哪里!”

说到萧言的时候。银可术忍不住咬了咬牙齿,脸上伤疤。也扭曲了起来。在这夜色当中。显得分外的狰狞。几名女真亲卫,都不敢直视银可术脸面,一个个恭谨低头应是。大步的转身跑下寨墙。

银可术也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也转身下寨墙,剩下亲卫,紧紧的跟着他。就听见银可术犹自在低低自语:“一下就将你力量全部展开。钉死在各处。这不是笨么?出现万一。应变时间足够否?你到底是什么打算?难道真的要拼性命攻拔堡寨?自己顿挫兵锋?如果俺的对手。就是这般本事,俺受的这伤。还真是不值什么,太让俺失望!””心心”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董夫郎据守的那小小堡塞上,董大郎也如银可术一般,静静的在堡寨寨墙上,向远出观望良久良久,直到夜色慢慢的沉降下来。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在一个略略高出周围的地方,一队南人军马。也同样落下了营寨。这支南人军马

,王珐比北。八点有一千步卒。还有五六十骑军。旁若无人的就在堡艇井吧安下营盘,那些骑军在堡寨周围来来往往,半点也没顾忌堡塞内的动向。

董大郎在这个堡塞,只掌握着自家的新附军五百,还有张家的新附军差不多同样是这个数字。但是自从他精锐在檀州丧尽之后,董大郎对剩下的这些新附军的战斗力,就没有太大把握了。

这些新附军多是奚王霞末的余部。民族混杂。董大郎在其中也没有多少心腹。古北口血战拼得太惨,这支新附军士气在战后始终不高。女真军马败绩,银可术受创。他们更是沮丧。两家新附军处在一起。关系也相当紧张。对于张家那些新附军来说。不敢找真女真什么麻烦,但是对董大郎所部,却敢于挑衅一番。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排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两家军马在一起,倒有一半精力花在了提防对方上面!

正因为对自家战力的不自信。伤势又没大好。董大郎才不敢出塞挑战这支孤零零的南人军马,而是持重据守。反正在他看来,这支南人军马也不可能威胁到他所在堡塞。哪怕进逼张家堡,也是做样子的多。攻城之战,十则围之。南军步卒不多,最多和女真兵马加上新附军持平,哪里有猝然拔下这些张家经营数十年,坚固至极的堡寨的道理!

银可术主持大局,董大郎放心的很。宗翰也是聪明之极的大军统帅。得到这里消息,定然会派出援军。只要援军一到,这些分处在堡塞之外,已经分散了力量的南军,只能遭受败绩!

按照正常来说,这支兵马不多的南军立塞。董大郎都应该懒得看才是。还不如在自己的府第,将伤再养好一些。熟悉一下现在手里的新附军,发展一批心腹出来。再调和一下与张家新附军的关系。

这任何一件事情,都比担心这支南人军马要紧许多。最多再在自己有力量。南人又开始懈怠的时候。派出兵马,骚扰一下他们。

但是董大郎从中午开始,却始终站在塞墙之上。看着南人立塞,看着南人轻骑威胁性的直抵他的堡塞之下,炫耀兵威。看着南人后勤辐重的车马,源源从南面过来,经过这里正在设立的营寨,朝北而去。

所有原因只有一点。就是那南人营塞,从一开始就高高飘扬的大旗,那面大旗上面,有萧字旗号!

南人统帅萧言,就在他的眼前!就是这个人,他抢下涿州易州,将他赶到塞外。在古北口派出兵马挡住他,让他差点越不过燕山,在女真人面前大大丢脸。又和他争夺檀州。将他最后一点心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是这个萧言!

“萧言”萧言”

董大郎悄立在堡寨塞墙之上。脸上神色未曾动摇半分,只是冷淡的瞻看着眼前这肆无忌卑的敌手。

可是在他心里,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已经给咀嚼了多少遍。

上次见到这个萧言,是什么时候了?

董大郎自问这个问题。竟然觉的似乎有一种愕然隔世的感觉。

那夜孤村当中,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初见。那时候自己还是郭药师的好儿子,是燕地的少年英豪,他有三千父一辈子一辈跟着他的心腹精卒。在常胜军中有自己的局面。放眼整个燕地。不论是辽人宋人,哪怕是远远出使过来的女真,谁不知道他郭大郎这少年英豪的名声?

当是自己的感觉,就是天下之大,足够自己纵横驰奔的。郭药师在这燕地即将大变之际,仍然游移不定,也很是让董大郎鄙视。当年英豪,气短如此?

如此天崩地裂,气运变幻的时候。正是大好男儿一遂心中志向的最好时机。难道就顿兵在涿州,白白看着时机过去,直到最为迫不得已的时候,才选择一方投靠,成为别人麾下的走卒?这个时候,就要早点决断,不论是南是北,毅然行去。直到将整个燕地掌握在手中,再放眼天下,看有没有可趁着风云奋起的时机!

拥十万兵,据幽燕地,问鼎之轻重,方能不负此生!

那时候的自己,就是如此的意毛风发。

而那时候的萧言呢?孤村当中。这个人被几名宋军小卒围在当间。那时候自己,似乎更注意那岳飞的英豪气概了,只是在心中暗叹,这个宋军小卒,非是池中之物。萧言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罢,那家伙皮肤白白的。脸上嫩得跟女人屁股也似,看着常胜军的长弓大剑,眼泪汪汪的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怎么瞧着也不像一个有出息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当时这萧言有没有尿了裤子。

马上的自己,和马下的萧言。当时悬殊,何止天壤!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一万个萧言,也砍了脑袋!不过自己当时,可真没有兴趣去杀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两人之间的际遇,就已经变化得如此的剧烈!

这家伙,已经是宋人的大将。什么官位可不知道,不过看着宋人宝贵的轻重骑兵多在他麾下应命调遣,就知道这地位低不到哪里去。而自己却一败再败,带着几百乌合之众。和以前绝看不上眼的张家那些堡寨乡勇混在一起。看着萧言大军在自己眼前纵横来去,大大咧咧的扎下营塞。这个时候,萧言才是能改变燕地局势的英豪男儿,而自己不过在芶延残喘罢了!

背后传来了靴声轻响,董大郎这才缓缓收敛了心神,转头看去。却是这个堡寨张家新附军的统领上来了。

这统领是张家的世仆,世家大族的私兵部曲,也多是这些父祖多少辈的世仆在统领了。幽燕之地,不经大战的日子恐怕都有数十年了。哪怕张家这种边地的土大族,自家子弟都少有能统领部曲私兵上阵厮杀的了,更愿意穿着南人的宽袍大袖。去燕京城学那些真正的贵戚子弟做派。再诌几句南人的歪诗陋词。

,王珐比北

世道不宁,张家子弟再想振作都是不成的了,董大郎就曾经亲见,张一董也想派自家嫡系子弟来各处堡塞亲自领兵,结果那些小白脸披半身甲还喊重,上战马走几步就能掉下来,只好回自家大宅继续养着。各处坞壁还是这些老人口敌统领。

过去那么些年,这些部曲统领,更多的是扮演庄头的角色,带着人下田干活儿比领兵更内行。了不起是一个率领乡民参加斗殴的水准。这些统领身份也低贱,董大郎是正经受过辽国官职搭封的,张一苗这等土豪往日都未必在他眼里,更不用说张家这些世仆了。可是现在,自己居然耍和此辈共事,还得客气的和他们点头示意!

这个统领四十多岁年纪,肚子已经养了出来,一身皮甲套在身上鼓鼓囊囊的,怎么也没有一个领兵将领的模样。塞墙上面太冷,这统领将两只手都抄在了袖子里面,大模大样的也对董大郎点头示意,就转头看向自家堡塞外面立塞的那些南人军马。看了一会儿,董大郎只是沉默不出声。这统领低低骂了一句燕地村语。都嚷道:“直娘贼,难道还能将俺们堡寨打下来不成?老子堡寨里头有几年的粮草,围到你娘改嫁了。你们这些南人,也不过就在外面喝风!”

他转向董大郎。挤出一脸假笑:“大郎,尽管宽心。俺们塞墙都加了米汁,又高又厚。往日老爷督促加固堡塞。俺这里比其他庄头卖力十倍!谁想打开俺们张家的塞子,抢粮食抢女人,那是做梦”当年王夜叉多大气势,带着几万人,将俺们寨子围了几重,围了一两个月,还不是只能白眼瞧着?这些家伙。不过这么点鸟人,只管将心搁在肚子里头,俺们张家,在这里是铁打的基业!”

董大郎摇摇头,也不想理他。

正规军马见阵,那是地方豪强互相攻杀,或者灾年乱兵吃大户的那种阵仗。可不是看哪家人多,哪家人少。如果攻具完全。正规军马攻拔城塞的方法至少有几百种。可不是这种乡下庄头所能想像得到的。

正规军马合战,一城一地的得失。从来都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张家堡塞,也不是古北口这等关键的兵家要地。现在银可术分令大家死守不出,也不过是在等待援军。重新抢回战场主动权。而眼前萧言麾下人马,眼花缭乱的四下调动,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布置如何。但是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也是要将战场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让战事按照萧言的盘算进行。

女真南下军马,要的就是暂时保存实力。拖住萧言的军马。以老他的锐气,为将来决战做准备。根本打算就是在燕地能够确实存在,甚而影响辽宋最后的会战。

而萧言的军马调动,也是想借着几场胜利,在女真南下兵马暂时处于劣势的时候,逼迫女真早点决战。将他们赶出去。不让他们影响宋人燕京主力会战的大局。

张家堡寨,不过是恰逢其会。双方借着此处角逐罢了。谁在意这张家堡塞将来是死是活?只要能将让南人顿兵不前,等到后援女真兵马到来,重新夺回战场主动权,银可术将张家堡寨全部给萧言,里面张家这些新附军全部辈南人砍了脑袋。从银可术以降,谁都不会眼睛眨上一下!

萧言的如此做派,只留给自己这么一点薄弱的中军,并且将自己孤立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以自己为饵么?难道他还能指望银可术这种名将上当,在眼下力量对比并不有利的时候,轻易离开堡塞出来寻他决战?

董大郎立在寨墙上面,脑海当中,翻腾不休。

转瞬之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南看去,远出云山尽头,就是燕京。

,王珐比北

萧言啊萧言,难道你连在这里和银可术僵持的时间都没有么?你难道还想带着这支精锐骑军,早点赶回燕京么?你也知道,一个降人想在大宋立足,就非要有绝大功勋么?你也贪图这场攻拔燕京的大功?

在董大郎脑海当中,顿时就出现了一个完整的画面。

萧言南归之人,宋人从来都是瞧不起的。而这萧言,每临战阵,都能不顾一切的拼命。看来也是一个心比天高,要在这场末世成就一场功业的人物,就如他董大郎一般!

他要立足,他想这场克复燕京的头功。而宋人并不愿意给他,就将他远远的打发到这幽燕边地,抵挡女真兵马南下来了”

而萧言犹自不死心,他居然想早日将女真兵马逐退,再赶回燕京方向。硬生生的将这场大功抢在自己手中”,

这萧言,也是人物,心气竟然如此之大,自己败在这等人物手中,并不冤枉!

董大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指按在垛口,无意识的敲打善

可是,你面对的是银可术亦”,他可不是无谋将领,而是女真的一员名将,其指挥若定处。对战场的噢觉,就连董大郎自己,都深深

服!

我们,是不会上当的而宗翰,虽然投效麾下时日尚短暂。但是这个女真统帅,本事气度。只怕还在银可术之上。只要他知道这里局势,只怕女真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萧言啊萧言,你野心太大。**太盛。而宋人待你又不过如此。将你打发到这幽燕边地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要甘于人下倒也罢了,偏偏你却不甘心。所以才行险将自己这支薄弱中军示形,想早些决战么?须知道,俺们也并不是傻子!只要坐而等待,就可以等你自败,你带给俺这么多耻辱,一次就让你还个干净!

那张家统领说了几句豪言壮语。正等着董大郎应和几句呢。偷眼看去。却只见董大郎不言不动,只是在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意,半点凑趣的意思都没有。这张家统领心下无趣,肚子里面咒骂:“直娘贼,吃着俺们张家的,现在也靠着俺们这些堡塞安身。谁不知道你姓董的败了一场又是一场,倒还在俺这里拿大!既然如此,俺也不必客气了,仓库里头,陈米扫一点出来,也就够给你们吃了,还想白面大肉不成?”

他跺跺脚,螂囔一句:“风跟刀子也似,不在这里硬挺着喝风了。下去油腻腻吃他娘!董家贵人。你要在这里看南人尽看,南人万一扑寨,但指望你们能多卖点气力,俺们这些粮草烧柴,也都是一年年卖力积攒下来,再没有白吃白烧的道理!”

临行之际,他又一指对面萧言的大旗:“贼厮鸟,这个节气,正是给田地积冬肥,收拾牲口,准备烧草,准备过冬的日子。给这些南人一闹。明年俺们张家就大大亏空!、有责人有眼,知道俺们张家可是破家了,为纹此女真贵知舆”少车力。论功行赏。来日俺也未必没有一个女真贵人的名分!董家贵人,到了那日子,俺请你吃酒!”

说罢这几句话,那张家统领就笑哈啥的下楼了,小人心性,说了几句痛快话仿佛就占了多大便宜也似。自觉得自己占了董大郎的上风。摇摇摆摆哼着小曲就下去了。

董大郎站在塞墙上面。却是身形一僵,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张家统领的一席话生气,这等小人,哪里值得计较?但是他说的最后几句话,却如巨锤一般敲击在董大郎心里。

女真南下兵马,如果最后取得击败萧言的胜利,深入燕地。自己到时候,将如何自处?南下以来,自己败绩连连,麾下老底子几乎丢了个精光。虽然银可术礼遇不减,但是真论起来,自己还当真不如张家!

张家为女真人提供了这些堡寨做为依托,提供了张家部曲做为新附军。提供了供应女真人马南下的粮草而自己呢?又带给了女真人什么?

夜色已经渐渐的笼罩了下来。但是在黑暗当中,董大郎的目光,仍然如刀锋一般冰冷生寒!”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北安州,女真西路军大营。

北安州治所城池,虽然是女真兵马西征之际主动投降的,女真军马并没有行居城事。但是女真西路大军数千。在这里驻防已经有相当时间了。几百名女真贵族。还有他们麾下的那些阿里喜们,破坏能力是相当惊人的。更不用说加上那些新附军和杂七杂八,甚至连军号都没有的辅兵营头了。这些日子下来,早就将城池治所糟蹋得干干净净。

女真立国未久,就连宗翰这等女真人中有见识的人物,也不知道怎么安抚治理地方。更兼女真贵族各领谋克。军务上头听命行事,平日里头掳掠生口,搜刮地方。那就完全是自行其走了。

宗翰不西进去擒耶律延禧,顿兵北安州不进。反而调遣一支人马南下。这些女真军马,正是初初崛起,最为野性勃勃的时候。闲下来加倍的生事,北安州左近,本来是连接辽国南京道和中京道之间的要路。往日南京道的物资,从这里源源不绝的输送往中京处,周遭都是繁华所在,但是这些日子下来。被这些闲在这里,满腔野性无处挥洒处的女真西路军,已经糟蹋得如同鬼域。

就连宗翰,也搬离了早就没几个人的北祟州治所,将大帐设在了军中。

夜色当中,这支女真西路军的大营。升起的篝火,似乎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透明。

新附军的破烂营寨在外围,不敢靠近真女真兵马的大营,哪怕已经入夜,这里都是乱纷纷的人声鼎沸。无数掳掠而来的财物生口,在这里形成了交还的市集。强壮生口,美貌女子,多半都已经被女真人挑选走了。

但是女真人粗疏,除了金银,更不知道那些东西更加值钱,审美观似乎也和这个时候的南人辽人有些区别。那些新附军们背地里还嘲笑过那些女真人选的女子,多半是大屁股手脚结实,经得起折腾的,哪里知道女子娇怯怯的柔美动人之处!

女真贵族这种审美观的改变。直到在萧言所知道的历史上,打进了大宋腹心之处,在见识了南人地方繁华之后,才慢慢改变过来。二次南下打破开封,大批宫娥帝姬充塞女真军中。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从女真人手里漏下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这里成为乱世中一个畸形的热闹市集了。辽地中京道百余年生聚积累,全部都成了市集上用作交还的货物。一堆堆看不清面目的生口女子坐在地上,麻木的等着他们未知的命运。高门大族清赏之物,成了被践踏在泥泞当中的东西。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死去,每天都有各色连女真人都搞不清楚名目的新附军为了一点细故就互相殴斗厮杀,每天都有乱世百姓破家的故事发生。秩序在这里已经荡然无存,人性同样也成为了最为卑微的东西,生命已经一文不值。乱世如此,只有野兽才能在其间饱食狂笑!

真女真兵马的大营,在最核心处。这个时候的女真兵马,还保持着不少朴实敢战的风俗。军中号令森严,反而成了北安州左近最为安静的地方。只有用作大营夜间照明的篝火一丛丛一簇簇的在夜色当中飘摇。他们掳掠的财物生口,都有各自谋克的领催分别收纳看管,战事结束,再行扩发。要是将这些财货生口乱入营中,就只有军法从事。

女真兵马的夜间逻骑,也仍然远远的派出,按番瓜代。偶尔有一两名女真逻骑经过新附军营盘所在。所有人都匍匐在地,看着他们的新主子。而这些女真逻骑,也都昂然而过。看也不看泥泞脏乱中的那些被他们征服的人群。反正不管这些新附军掳掠到了什么,最好的一份,还不就是他们的!

夜色才笼罩没有多久,几名轮值的女真逻骑,踞坐在马上,缓缓穿过正是在热闹当中的新附军营盘。他们行进的途中,不论什么人,都远远避开。几名新附军的将领。也赶过来。躬身哈腰的看着他们穿过。

这些新附军营盘,都放在女真大营南面。这里面向南京道,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让这些新附军据守。向西向北方向。现在正是直面耶律延禧纠集的残军方向。偶尔还有小规模的战事爆发,双方哨探,经常遇上。这个时候才崛起的女真势力,还没有堕落得要以新附军为主力,驱赶他们上阵的时候,甚至还担心他们当在前面,反而冲乱了大军队列。

不过说起来,终女真一世,对这种投附军队的使用,始终没有什么太高明的法子。

这几个女真逻骑经过,本来闹哄哄的集市,顿时就安静下来。每个新附军的脸上,都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容,他们的军官,更是恨不得上去帮这几个女真老爷牵马。这几个女真逻骑,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在马上低声谈笑,南面无敌,还有一支女真南下军马当在女真人意中。南下军马吊然不多,但是汀国凡经略牲。月打得崩溃,宋人具辽人还要软弱,难道还有什么军马,能当南下之军一击否?

几个女真逻骑都懒洋洋的不大打的起精神来,论起现在女真西路军的心思,却是恨不得早点擒获耶律延禧。此次进军缴获已多,正是要将这些财货生口赶紧送回他们在女真国度安下的家。对宗翰顿兵不进,反而抽调军马南下,都有点不以为然。在他们意中,辽国长城以北的诸道,已经是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地方,缴获如此之多,正要回家夸耀,南面宋人富庶,难道还能超过这里不成?

看着几个女真逻骑傲气十足的走过去,瞧也不瞧他们曲意讨好的嘴脸一眼。一个新附军军官在他们身后直起了腰,揉揉笑得僵了的脸,化声嘟囔:“勒子嘴脸!就识得金银,就知道选那些粗壮娘们儿,真正便宜。还不是归了老爷?将来这天下。还不知道真正富贵的是谁”。

突然之间,在南面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北安州左近被女真和新附军兵马糟蹋得干净,这集市当中又无人敢发出一声。这马蹄声音,在夜色当中传出老远,哪怕在这里,都能清晰听见远远那气急败坏的急促马蹄声响!

几个女真逻骑对望一眼,人人沉下了脸,催马就从人群当中驰过,走避不及的新附军很有几个被撞倒踏翻,顿时惨叫。新附军们哪里敢计较,向两边急急退下,又挤倒了几间席棚。席棚底下安身的生口惊呼声顿时响起,连滚带爬的从里面逃出来。这市集当中本来就是遭遇了兵虽的百姓,突然传来惨叫惊呼的声音。马上就勾起了他们当日遭遇劫难的梦魇。一个个都忍不出扯起喉咙大叫起来,有的生口更是从地上跳起。发疯也似的要朝外面逃去。周遭新附军棍子皮鞭顿时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卷起了更高的惊呼声音,人群狂乱,这些新附军差点就震慑不来!

嗖的几声羽箭破空声音,几个冲撞得最用力,和周遭新附军扭打在一起的生口胸口背后。羽箭插在上面微微颤动,箭镞在另外一面,都突出一截出来!这几个闹得最厉害的生口呆呆看着自己身上的箭镞,缓缓软倒。这些突然被惊动发狂的生口才想起。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刚才喧哗惊动的声浪,缓缓停歇,呆在当场。市集当中,就看见那几个女真逻骑张着骑弓,弓弦犹自在微微颤动,这几个女真骑士矮壮的身子坐在马上,冷冷环视四周。

,可

觉得在女真主子面前丢了人的新附军军官们,骂骂咧咧的抽出兵刃。排头乱砍过去。刚才狂乱劲头过去的生口们,在几名女真骑士的积威之下,动也不敢动,只是等着刀剑劈砍而来。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刀剑入肉的扑哧声音,连垂死惨叫,都显得比正常低弱许多。

女真铁骑横行天下,战无不胜。辽国各处,早已破胆。在这几名女真骑士面前,也软弱如此!

那些新附军军官们狠狠砍杀一阵。杀得累了才喘着粗气叫骂:“杀不尽的两脚羊!女真贵人面前,你们能逃到天上去?这天下,还有谁能挡在女真贵人马蹄前面?踏实服侍好贵人。才是你们的生路!”

几个新附军军官不顾刚才女真逻骑对他们的冷遇,丢下手中染血的刀剑,过来就要拍马屁。可这几个女真骑士仍然瞧都不瞧他们,看着这营中市集被镇慑下来,都一脸凝重的向南面看去。

女真初起,军法甚严。不是紧急军务,绝不会夜间驰马疾疾冲营。不是敌袭,就是南面传来了什么消息!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都在南面,还能出什么变故?

营中南面望楼,也早就上了人。巨大的牛油火炬,光芒都照出老远。几个爬上去的新附军士卒向南瞻望,突然转头朝下面大喊:“是女真贵人的传骑!正朝俺们这里而来!”

围在下面的新附军军官们顿时忙不迭的幕营门口跑,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大骂:“该千刀万剐的厮鸟,还不快开营门!让女真贵人进来!”

他们身边马蹄声响,却是那几个女真逻骑一扯缰绳,已经冲到了他们前头。

营门咯吱咯吱的打开,壕沟吊桥也放了下来。当女真逻骑从营中冲出的时候,南面赶过来的传骑也将将赶到壕沟之前。

这几名传骑,果然是女真人马,人人都是风尘仆仆,胯下坐骑嘴边也滴着白沫,皮毛全是汗水,灯火之下。如一匹缎子一般反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不眠不休的赶过来的,以坚韧著称的女真骑士,居然一个个都在马上累得直不起腰来。最不堪的,还要紧紧抱着马脖子,才能不让自己掉下来!

里面而来的逻骑已经认出了他们。当下就有一人高呼:“斡喇温,黑虎,你们如何回来了?还这般狼狈?银可术呢?设合马呢?南下如何?”

几名女真骑士翻身下马。人人腿脚都已经发僵。新附军军官都是挑通眼眉的角色,忙不迭的涌过吊桥就要去搀扶他们。这些女真骑士才下马,驮着他们疾驰而回的坐骑有两匹低低嘶叫一声,摇晃着轰然倒地。

当先一名女真传骑回顾倒毙的坐骑一眼,哼了一声:“每个人都跑死了三匹马,几天没合眼,才赶了回来!快给俺们马,见宗翰俺们有话说!俺们和宋人见仗了,这些南人非易与,俺们给他们打退回来了,银可术派俺们回来求援!”

不得不说,这些女真人马,还没有培养出如何使用新附军的自觉。更可能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将这些杂乱的新附军放在眼中,言谈当中,浑无顾忌。全然没有料到。他们之间几句对答。在这些涌来迎接的新附军军官们心中造成了多大震撼!甚至都已经僵在吊桥左近,忘记了上前搀扶迎接那些间道赶回来的女真传骑!

不过这些女真人。也浑然不在意这些新附军的动静,几名逻骑将赶回来传递军情的同族拉上自己坐骑,两人一马,飞也似的朝着自家大营而去。只留下那些新附军军官在营门口面面相觑。

宋人居武击败了女真铁骑。让他们气急败坏的赶回来求救?这些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悍了?

第一百三十章 杀王(五)

品六如漆,在四周望楼火把照耀下,萧言的大旗,就压燃猎猎飘动。这里也是百余年来。宋军旗号,曾经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萧言这个不大的营盘,已经粗粗设立。本来宋军营盘,一向设立得异常严谨。可是现在萧言中军所在的营盘,壕沟挖得不深就草草完工,鹿砦支架,东一簇西一簇的,完全没有形成绵密的阻隔。寨栅歪七扭八。明显这些寨栅入地没有多深。就连望楼,也搭得没有往常的高度。

虽然萧言手中步卒主力是神武常胜军,可是辽人燕地步军,也和宋人差不多。除了弓弩没有宋人精利之外,扎营上面。从来不曾马虎。辽人和宋人纠缠百年,已经很是相像了。放在平日,士卒将营盘建成这样,管军各级将佐,皮鞭棍子早就劈头盖脸下来,可是这次,却没有人闻问。一副松懈不堪的模样。

连夜间巡逻警戒的士卒,还有放出的哨探,也都懒洋洋的,从离营塞不远的堡寨寨墙上面望过去。甚至可以看见那些夜间放出去的哨探已经早早的收回营门口,和营门警戒士卒升起了火堆,围坐着低声谈笑。

萧言就在自家军帐当中,躺在铺在地上的皮子上面,有一声没一声的哼着。

定策之前,萧言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整天站在高处,瞻看燕地山川地势。绷着脸做一副名将状。定策之后,军队完全展开,依计行事,他倒完全放松了下来。这些日子疾驰赶往战场,精神和身体上面的疲累就完全占据了上风。他在帐中,不要说大将卧不解甲了,甚至打发手下烧了一桶热汤,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就穿着一件中单。拥着一层一层的皮裘,舒舒服服的在哪里叫唤。

“腰疼”,脖子疼***屁股也磨破了!哑巴,你在哪里啊这样一个寂寞的夜里,多希望你的小手能在我身上温柔的按摩啊,郭蓉就算了,让她按摩,还不如让他打一顿呢早点打完吧,我想去汴粱啊,老子到了这个世道。一天福还没享过呢”

一层帐帘隔开了内帐外帐。几名在外帐侍立的士卒听着里面萧言高一声低一声的牢骚,个个面面相觑。

和外面那些士卒懒散模样不同,这几名亲卫都是束甲环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外帐帘幕一掀,却是张显大步走了进来。他看看几名亲卫,再听听里头声音,最后目光落在了外帐一角堆着的萧言甲包上头。萧言连靴子都脱了。扔在了甲包上头。张显同样披挂整齐,神色严肃无比。还有一丝莫名的紧张总是挂在眉梢,看着眼前这副景象,他顿时就眉头一皱,低声喝道:“怎么不伺候宣赞着甲?”

一名亲卫委屈的道:“俺们怎么没有伺候?宣赞却将俺们一脚脚的踢开,说什么也不肯披甲而卧。上去一次挨一脚。上去一次挨一脚,俺们只索等张虞侯你来。宣赞说了。既然示敌,就干脆装个彻底,要赌就干脆赌一个彻底……

张显哼了一声,大步走到甲包那里,双手将甲包抄起,恨恨的就大步走进内帐。一进去就看见萧言裹着一层层皮裘坐在那里,朝着自己眉开眼笑:“阿显啊,你来啦。快去安排。找个显眼的地方,搭起帐幕来。咱们军中有酒有肉吧,我来请客,晚止反正无聊,难道一帮男人大眼瞪着小眼不成?不如喝酒打发时间了。有一个算一个,军中都头以上。老子大破财,全都招待!”

“阿显?”

对这个,称呼,张显都忍不住恶寒了一下。眼前的萧言,似乎又是他们才初见的时候,哪个,轻飘飘的模样。追随萧言日久,他都忘记了萧言本来是个什么德行。一直以来,萧言都带领他们在这个乱世奋力向前,将一个个,责任担在身上。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习惯了萧言带着他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一般的胜利,却忘了在数月之前,萧言还是一个给他们几个人吓得眼泪汪汪的家伙!

现在这一刻,萧言似乎将这几个月来担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放下来了。

张显定定心神,抛开这些不相干的思绪。双手将甲包一送:“宣赞,请披甲!宣赞既然决定在这里示形于敌。吸引敌人来袭,俺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宣赞周全。

,柑万

强敌在侧,宣赞身边只有这一千步卒,还有五六十名亲卫,营寨也薄弱不堪。还请宣赞以自身为重,俺们军中少不得宣赞,大宋也少不得宣赞!”

萧言看着张显,再看看他手中甲包,淡淡一笑:“我才不穿呢。重死了。就算死。也要舒服死,”

张显上前一步:“宣赞!”

萧言却笑着从裹着的皮裘当中伸出手来。示意张显不要再劝。

“阿显啊。你说就算我们这样示形,教子会不会真的出动,来袭我萧言的中军?”

张显咬着牙齿不说话。

萧言脸上笑意,也冷了下来。更带了三分嘲讽的味道。不过这个嘲讽笑意,却是对自己的。

“眼前局势已经明了,银可术我们已经和他交手了,并不是一个白痴。我带领大军疾疾而北进。谋求会战的态势再明显不过。现在我军锐气正盛。赴子锐气已经被我们挫动,银可术如何能不明白?要和咱们决战,至少要老我们军势再说,只要有正常智商,银可术都不会轻动的”

张显还是一句话不说。

不过萧言,也没有要张显搭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在这里旷日持久的相持下去,结果是什么?燕京不论胜败。再没有我萧言的份了。只要没有这场复燕大功支撑,哦萧言一个南归降人。更违背童贯童宣抚的军议,还能有什么下场等着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右旧就走了,泣条路是我选的,别人不肯老的,最艰难乱州,有我来走!既然老子决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在这里和勒子分一今生死,那么我还如以前那样紧张干什么?这里我来过了,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来这里虽然才几个月,可是我的抉择。我做的事情,都比我过去二十六年加起来还要痛快。反正就等着最后决一生死了,我还那备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对于萧言的自言自语,张显有不少都听不明白,只能呆呆的看着萧言在那里洒脱的笑着。

“既然赌了,就赌一个彻底。老子就在这里,兵力薄弱,而且毫无戒备。装是装不出来,非得真是这样才对教子有足够的诱惑力!这样也许还有三分可能,他们才会冲着我萧言过来,才能让这场决战提早爆发,才能在燕京未下之前,将勒子赶回去!你们也都别披着盔甲。一副戒备万分的模样,就放开一切,陪着我萧言在这里高乐。看教子敢不敢过来!未来的道路。别人看不清,我却看得清,一切都付诸天意。如果这贼老天真的是让老子到这里来挽狂澜于既倒的,那么就不会让我萧言在这里失败!”

萧言猛的从皮裘堆里站起来,狠狠的将张显手中甲包扯过来。掷在地上:“都给老子卸甲!营中高会,不醉不归!营中所有一切,让教子看个清楚,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如果这贼老天还想看着老子在这个时代折腾,就会给老子一个奇迹!不过这贼老天吝啬,每一场胜利,都要老子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一一一,一”万

远处萧言营寨当中灯火,映照在寨墙之上。一闪一闪晃动,照得塞墙之上值守的士卒们们脸色明暗不定。

酒肉香气,也随着夜风传了过来。

从萧言所部赶到,在离寨墙不远处立下营盘开始,董大郎就未曾下过寨墙。一直僵立在上面,死死的看着对面。谁也不知道这位越发阴沉的董大郎,到底在想些什么。

寨墙之上,士卒们都拥挤在操口窃窃私语。有几个董大郎常胜军所部的军将们想找董大郎说些什么,都被董大郎阴着脸挥手赶开,他们也不好再进言,只好退开一边。董大郎的老底子已经折损得差不多干净,现在他所谓的常胜军,基本上都是奚王霞末麾下所部,本来和董大郎就没什么同生共死的交情,董大郎在女真旗下的前景也不见得看好,既然董大郎不想和他们商议些什么,他们也乐得清闲,一切冷眼旁观就是。

对面宋军营盘,实在是松懈到了一定程度。营盘不完不用说,士卒更是懈怠。此时此玄,对面营盘中更是搭起了一个棚子,四面敞亮。棚子里面灯火透明,宋军军将席地而坐,吃喝谈笑。浑然不似在战地当中。宋军统帅,那个姓萧的,一身白衣,在座中来回走动,四下劝酒,那些宋军军将们也放开怀抱。尽情高乐。眼前一切,仿佛是魏晋曲酒流筋,却不是大辽末世,三**马,在这里进行决定气运的连场大战!

寨墙上面,低低回荡的都是张家新附军。还有董大郎所部常胜军军将士卒的议论之声。

“直娘贼,王夜叉在檀州的积储,都便宜了这些宋人!好酒好肉,俺们也有时日未曾过口了,现在驱赶着上塞墙守备,一天两顿,油腥都少见。这些宋人,倒是好口福!”

“行军作战,哪有这般的?这等寨栅壕沟,这等军心,不要等女真铁骑。俺们偷营,都能冲垮了他们。宋人积储不少,还有统帅在,不过千把步卒,俺们就走出去冲杀一阵有怎的?就算不利,退回来就走了。万一有福分,说不定就斩了宋人统帅首级,女真贵人面前,也就有个出身,强似在这长败将军董大郎下面听令”。

“宋人可是打败了女真军马的!听人传言,那一场战事可是打得又硬又苦。能击败女真军马的,能弱到哪里去?俺们可是见识过女真铁骑的本事!宋人如此,准定是在示弱,想让俺们出去和他们野战,周遭不知道埋伏着多少宋人军马!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着,等援军来了,再做计较,不要想那些没头的心思

“燕山脚下,一马平”俺们居高视下。难道还看不清楚怎的?宋人大队轻骑已经越过这里向北去了,也不知道出去了多远。宋人铁甲重骑,还有步军主力,已经去了张家堡,离这里怕不有大半天路程,周遭哪里还有宋人军马?眼前这个营寨,不过一冲即垮的事情,擒了宋人统帅。只怕宋人主力还未曾回头”。

耳边低低声响,一阵阵的直传到董大郎心里,他却恍若没有听见,只是如一尊雕塑一般站在那里。

寨墙下面,突然响起了脚步的声音,寨墙上面值守军卒都回头观望。就看见这个,堡塞的统领,带着两个披甲女真招帽骑士直直走上来。那张家统领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引领,满脸陪笑。那两名女真甲士一上塞墙,目光就被对面营盘耸象吸引。两人对望一眼,推开旁边值守士卒,按着垛口,死死的看着对面。

那张家统领看了那两个女真甲士不动,想去招呼又不敢,只有一跺脚朝着董大郎方向跑来,远远就低声招呼:“大郎董将军!女真贵人到了,是大堡里面贵人派来,来询问四下堡寨军情的,董将军,快快迎接”。

董大郎身形一动,在寒风当中站得太久。动作都变得僵硬了。他却没有看那两名女真甲士所在方向,自顾自的在那里活动颈项,发出了格格的声音,他冷冷的道:“叫俺大郎就是。何必再加董将军尊称?此间你是统领,有什么军情,你只管回报

那统领没了前段时间的气焰。陪笑道:“董将军,俺哪里懂什么军情?说了几句,就挨了一鞭子。这里如何少得了董将军你?董将军所部,明天起供应就加倍,前面得罪,董将军大人大量,切莫见怪,,女真贵人,俺实在伺候不了,还请董将军招呼一下,”。

董大郎淡淡一笑:“大堡哨探如何出来的?”

那张家统领挠挠头:“大堡那里,北面没有南人阻挡,大堡派出的人马,三四骑一队,说出来就出来了,再没什么妨碍。这两骑女真贵人由俺家向导弓路,绕开南人营盘。到了寨墙下面,唤俺们吊上来的,天老爷菩萨,董将军,快去招呼罢!要不然女真妾人的鞭子,俺再吃不住了!”

看着那张家统领头上热汗都下来了,董大郎才冷冷一笑回头。大步朝着那两名女真甲士走去。听见响动,那两名女真甲士回头,他们自然认得董大郎,都是一路同行过来的。对这个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的马前卒,自然也没什么并匕数。劈面就低声问道:“这些南人军马,何时到的?。

董大郎淡淡一笑:“不过一日功夫

那两名女真甲士,都是经历过那场古北口左近两军血战的。见识过宋军阵型严整,千余宋军甲士。如何死战不退的。其中一人不敢置信的举手指着萧言营盘方向:“他们就这般模样?这营寨这样就算立完了?还在这里吃酒?。

董大郎哼了一声:“你们不已经看见了么?还问我怎的?”

一场血战之后败绩,让眼下这些南下女真兵马少了一点骄狂。两人对望一眼,竟然未曾对董大郎语气当中的无礼发作。

其中一人冷哼道:“南人以为当了俺们一次,就到天上去了总有一日要让南人知道俺们的厉害!”

两人发作一阵,脸色都难看之极。女真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没想到,在这里被几千南人兵马就阻挡住了兵锋,还给压迫在堡寨当中苦等援军。这种羞辱感觉,女真军马上下,都憋了一肚子火气,要不是银可术威信足够。他们早就不在堡寨当中死守,而是再和南人军马一决!

到了最后,才勉强压住怒火,两人看着董大郎冷冷道:“眼前南人军马有多少。赶紧回报,银可术还等着掩们。天亮之前,俺们就要赶回去,耽误了军情,你吃罪不起”。

董大郎一笑,爽快的道:“南人步卒不过一千左近,还有五六十轻骑。楼采辅军。不过五六百人之数。立寨广不过二百步。下的是圆塞,壕沟宽三步,塞栅高两步。鹿砦厚十步,无攻城器具,周遭再无南人军情,只有辐重在这南人营寨掩护下通过,直运往前方。某在此瞻看南人军势一日,再没有其他军马动静,军情便是如此,但清早些回报银可术将军”

董大郎说得明快简单,比起刚才那个张家统领罗罗嗦嗦的话语清楚到了天上去。银可术派出了十几队人马分赴各处堡寨,打探宋军周围军情。虽然宋军主力已经在银可术所在的堡寨前面展开,摆出了长围架势。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凭借骑军为主的几千宋军,很难攻拔下张家主堡。宋军骑军为主。利在野战,为什么摆出一副顿兵于坚城之下的态势。谁都想不明白,合理的解释就是宋军后援源源不断的正在赶来。就是要以优势兵力一步步的平推过来。银可术担心的就是这个,要是宋军在这里摆开了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主力,那么死守堡寨就没有多大意义了,趁着宋军摆出围三阙一的架势,赶紧分遣哨探出来,尽量掌握现在的战场情况,摸清楚宋军的确切实力。

眼前宋军不过千余步卒,还是一副散漫没多少战斗力的架势。这两名女真甲士松了一口气。宋军就算多了这一千步卒,也真没放在他们眼里。

当下两人哼了一声,竟然勉为其难的朝着董大郎微微点头行礼。掉头就要离开。银可术在张家大堡那里,还等着他们回复军情。

看着两人转身,董大郎却淡淡一笑,低声道:“南人营寨当中。挂着的是此次北上宋军统帅萧言的旗号

两个女真甲士浑身一震,掉头过来,死死的看着灯火映照下宋军的大旗。宋军统帅,他们在战阵当中也曾经见过。

那名宋军萧姓统帅,指挥所部,一次次打退他们无敌女真铁骑的扑击,更侧身队列当中,和自己麾下士卒一起死战,更杀伤了他们的统帅银可术!

多少辽人的名臣猛将,就只有在女真铁骑面前望风而逃的本事。女真席卷天下,直到这里,才看到一名挡在他们女真铁骑面前的大将,仿佛一面坚实的礁石,无论巨浪多么凶猛的扑来,也只有一次次的被这块礁石粉碎!

一战过后。女真兵马上下。就是口中不说,心中也将宋人这萧姓统帅当作了大敌。就是这人,第一次挡住了女真铁骑的马蹄,并将他们逼迫到了如此境地。他们横行天下,第一次碰到了敌手。

而这个萧姓统帅,现在就统领这千余散漫步卒,在这么一个薄弱的营盘当中,置酒高会。这千人营盘,甚至当不住女真一百铁骑的一次冲击!

凝视良久,一名女真甲士转头,定定的看着董大郎:“真是南人统帅?。

董大郎淡淡一笑:“某和此人,相遇实多。从涿州一直打到了这里,某还能认不出他?。

他一指远处营中大棚之下。灯火透明当中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语声冷硬如铁:“就是他,萧言,南人统帅。此次我等南下大敌”。

两名女真甲士深深吸了口气:“你,跟俺们到银可术那里,细细禀报,一起走”。

董大郎微笑拱”万:敢不从命?请吧。某和你们一起去,看银可术将军驯押,抛法”。””一,一,一,一一一,一

张家主堡当中,银可术稳坐堂前。一只手在案上,支着自己脑袋,静静的等候着各处消息传来。

一场战事,做为一名大军统帅,最要紧的是在战前掌握住各方面的军情。然后才能做出最为正确的决断。

对于战场掌握,在以前的女真军马来说。完全不是一个问题。女真兵马骑兵多,单兵战斗力又强悍。基本都是天生的哨探好手。哪怕在当年和辽主耶律延禧占绝对优势的兵马决战当中,不多的女真哨探,都能和辽人占绝对优势的远拦子分庭抗礼,毫不示弱。

但是在这次,女真大军第一次在战场掌握当中落了下风。

女真崛起太速。打的胜仗实在太多。固然造就了女真铁骑的无敌威名,让无数敌人望风丧胆。但是也多少影响了女真军马的心态。和萧言在古北口左近的一场血战。女真铁骑失败而退,自家统帅还遭到了重创。一时间以来百战百胜养起的骄横心态。顿时就受到重挫,竟然变得有点士气低落。

再加上还有一个,岳飞,他在两军阵中方,一合之敌的英姿。竟然让南下的这支女真军马,对自己的个人勇力都有了怀疑!

银可术重创昏迷之际,女真主力一口气退到了古北口。实在退得太深。虽然当银可术醒转又赶回张家这些坞壁堡寨坐镇,但是宋军已经控制了战场,哨探都有点派不出来了。

特别是银可术选择了固守待援,以老宋军军势锐气的方略。更是让从来未曾打过守城战的女真兵马士气更是跌落了一层。而宋军新胜。那些经历了血战取胜的轻骑呼啸来去,战意高昂,牢牢的控制住了战场。此消彼长之下。银可术竟然一时对战场军情失去了掌握。

本来他对宋军规模很有把握,毕竟以前女真兵马曾径直逼近到了檀州左近,对宋军动向清楚得很。在银可术看来,宋军总兵力不过万人,其中轻骑重骑不过三四千。绝对没有将他们从张家坞壁当中驱逐出去的能力,他们的选择,要不就是退回檀州。整顿兵马,等待日后决战,要不就只有顿兵坞壁之下,慢慢消耗自己的锐气。他也毫不怀疑他做出了正确的决断,这种战场噢觉,以前从来未曾错过!

在他看来,宋军无隙可乘之后,最好的选择,就是后退檀州。而不是顿兵于坚城之下。可是萧言的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调动,却动摇了他的想法。

萧言主力轻骑向北,似乎要隔断他们这里和古北口的联系。而萧言的重骑和主力步军却长围在张家主堡之下。挖掘长围,打造攻具。一副要攻拔此处的模样。以张家坞壁之坚,坞壁之内积储之丰,断没有短时间能拿下这里的把握,反而徒伤士卒。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可能南人来了援军,就准备以雄厚的实力硬吃这一系列坞壁,用平推的方式,也要将他们这些女真南下兵马推回到古北口以北去!

如果是这样,他就必须掌握住现在战场上的军情,至少也要掌握住相当一部分!

趁着宋军摆出围三阙一的姿态,银可术派出了一队队的传骑潜越出去。在宋军的监视下,每一队人马都不能太多,只能寥寥三数骑才有潜越的可能。每队人马如此之少。撒出去做野外哨探已经很难,但是张家小坞壁散布四下,都是要害之地。到张家这些小坞壁处,也能掌握住一部分战场情况,看宋军有没有大队援军赶来的迹象。

漏夜之际,一队队的传骑提心吊胆的出了张家大堡北门。放在往日,这些女真哨探传骑,天下之大,还有哪里他们不敢去,就是前面是千军万马,他们也敢逼得极近,去瞻看对面军势。

可是和萧言那一场交锋,实在打得太过惨烈,双方伤亡加起来。各自占到了出战兵马至少三成的比例。这个比例,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太过惊人的数字。现在女真兵马回想起那日血战,还有心旌摇动的感觉!

那日宋军出战的,只是轻骑。现在外面长围的,更增加了看起来更为精锐的重骑。潜出堡塞大门的时候。人无声,马衔枚,看着三面长围上闪动的灯火,每个,人几乎都有了窒息的感觉。

,柑万

可是外面宋军三面长围虽然灯火摇曳不休,甚至还能隐约听见长围外面逻骑马蹄声音轻响,潜出的女真传骑,却没有受到半点阻挠,看着一队队人马出去,在寨墙上的女真守军,才觉得松了一口大气。

他们起兵席卷辽地以来,从来没有想到过,如今日这般,区区几千敌军就能带给他们这么大的压力!

而银可术在送他们出去以后。就回转大堂,等待着军情传递回来。

此刻在大堂当中,除了银可术之外。连完颜设合马也忍着对银可术的不满赶来了。在张家大堡的三个女真谋克,也或坐或站的守候在堂前,每个人都寂然无声。目光不时在银可术脸上一转,就很快的收四来。寂静的大堂当中。就只能听见完颜设合马重重的喘息声音。

女真南下兵马两名统帅,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现在算是差不多已经扯破脸了。可是此玄,完颜设合马又不得不来。在宗翰的宠爱下,完颜设合马一生顺风顺水。心气极高。在他看来,他的前途,还远远不止于此。女真大统传承,向来没有中原王朝严谨,老一代凋零之后,完颜设合马也未必没有在大统之争当中尝一口羹的想法!

宗翰让他南下,就是以为南人软弱,让他来捞取声望功绩的。

栽培这个爱子,宗翰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可是南下…松,连连败绩,现在更被南人压得在堡塞里面乌龟不探头甘等待父亲再派援军来,已经丢脸到了极处,要是据守在这堡寨里面。还出什么差池,那在女真同辈兄弟当中,他完颜设合马就更不要做人了!

正因为如此,虽然深恨银可术的专断,还有现在的怯弱。甚至下定决心。回返北安州之后,就要和银可术这厮决裂。但是在此刻等待军情回报的时候,完颜设合马还不得不忍气赶来旁听,南下胜负如何,也关系到他完颜设合马的前程未来!

外面更鼓之声。一声声的传了进来,大堂里面的灯火,反而映照得每个人的脸色加倍的阴沉。灯火似乎将银可术脸上那个狰狞的伤疤拉得更长。让人都不敢直视。

完颜设合马已经用上了他全部的耐性,但是等了这么许久,也差不多全都用完了。他一按膝盖,猛的站了起来。他毕竟是女真子弟。这个时候还没学会贪图安逸,这几天从来不曾卸甲,起身之际,身上甲叶碰撞,铿锵有声,几个谋克都朝他这里望了过来,银可术却仍然支着头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还等什么,俺们女真健儿纵横天下,当日阿骨打老皇帝二千七百骑就敢硬撼辽人七十万,一战而定天命。现在南人最多不过万余。就算又来援兵,两万,三万?又如何?俺们女真健儿向来不会守城。平白折了儿郎们的士气!不如明日就整兵从北面出城,一举冲过去会合俺们游走在燕山的主力骑军,和南人一决!某就不相信了,他们能当俺们铁骑冲击一次,还能一直支撑下去不成?要是南人这么能战,早就拿回了燕云之地,不会等到这个时候,再来打辽人这个死老虎!”

女真军将,让他们领着骑军在野外和敌人周旋,哪怕周旋个半年他们也有这个耐性。现在给困在堡内,每天活动范围就这么大一点,睁眼看见的就是四方天,才几天下来,就已经满心思的不耐烦。

几个女真谋克听见完颜设合马说得雄壮。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了银可术,人人都是跃跃欲试。

向来都是对手守城,女真健儿出击,大家也实在不耐烦守备,还不如和对手就这么一决!

不管是完颜设合马激愤进言,还是感受到几名谋克的热切目光。银耳术还走动都不动,洗若没有听见。

,茫

银可术这般做派,更是激起了完颜设合马的活天怒火,对银可术的一切。再也无法忍耐。他大步走到银可术案前,重重一拳,狠狠的敲击在案上。

银可术缓缓转头,正正和完颜设合马血红的眼睛对上,眼神当中,冷淡之意再清楚也不过。

“银可术,你不过是温都小部之人,完颜家的威名,不能败坏在你手中!某一路过来,对你百般忍耐,现在再也忍不得了,这基业,这兵马,是俺们完颜家的,不是你银可术的!这南下之事,也是你一力撺掇某的父亲,现在损兵折将,大损俺们女真兵威,都是你的错处!我女真起兵以来,从来未曾这样窝囊过!”

完颜设合马已经激愤到了极点,临行之前,宗翰千叮万嘱咐告诉他这个爱子,银可术是知兵之人,而且勇猛能战。他一定要听银可术将令。最后还加上一句。银可术和他完颜宗翰。就是一体,要是违逆半点银可术军令,回来有他的好看!

南下以来,完颜设合马已经极力的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几次银可术强令他行事,也勉强听从了。银可术将他带来的兵马从他麾下调走,限制他的行动。完颜设合马几个家奴要去杀银可术给家主泄愤。完颜设合马虽然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银可术,却还是极力忍耐住了,这般耐性,对于这位身份高贵的女真小王爷来说,已经是极其不易。

但是此玄。萧言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调动动摇了这些女真将领的判断。又削弱了他们对战场的掌握。但凡将领,一旦失却对战场的掌握,失却对敌手军势的了解,最容易动摇信心。哪怕强悍妇女真军马也是一般。可能会遭致更大失败的阴影此刻就笼罩在完颜设合马的心头,他前程远大,绝对承受不了失败于宋人手中的可能,如果这样,他就将沦为完颜家宗室的笑柄!

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就连银可术最为忌讳的温都小部出身,都不管不顾的大吼了出来!

“现在某家命你,将兵马全部交给某家。你温都小部之人,不能将女真子弟,那么多完颜家的亲贵性命,交托在你手中!某领兵从北面出堡寨,会合在燕山当中的主力,和南人一决。是生是死。但看办剑弓矢说话。俺们女真健儿,不会在南人手中失利第二次!”

完颜设合马的口水,都要喷到了银可术脸上。他猛的转身,对着三个目瞪口呆看着这里的女真谋克大声吼道:“不要再理会这个温都部之人的将令,大家都是完颜家子弟,此次南下,不能堕了女真健儿的威名,跟某家出城,和南人一决!某家爹爹那里要是追究什么,某设合马一力承担,如果说话不算,就不配当这完颜家的子弟!”

在堂中三个,谋克,都是完颜家嫡系出身。不是女真小部中人。银可术功绩太大。又得宗翰重视。连阿骨打老皇帝也是对他亲眼有加。大家在银可术麾下听令,倒也习惯,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出身。完颜设合马撕破了脸,他们才恍然想起大家地位差别。

要是南下顺风顺水,这等矛盾本来不会爆发出来。女真初起,各个谋克本来就独立性很强。战绩如何,掳获多少,关乎各个谋克在女真全族当中地位。此次南下,银可术领兵,处处不一,二泣居然破天共的打托了女真历吏卜少有的守城战,窝贤罚极点。难道他们这些完颜家子弟,就等着银可术将他们的声名前程败坏殆尽么?

大家更想起了被银可术诛杀的三个谋克统帅,宗设,韩朵,拉合马。难道完颜家子弟的生死荣辱。就真的全部操在银可术手中么?不如跟着设合马拼杀一番。设合马老爹是宗翰。对他宠爱之极,就算有什么不利。上面有设合马顶着,轻易追究不到他们这些谋克身上!

大堂当中,安静之极。屋粱之上,仿佛还有完颜设合马的吼声隐隐回荡。三个,女真谋克的呼吸都粗重了许多,看着银可术的目光越来越不驯,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跟着完颜设合马夺门而出!

堂中轰的一声巨响,却是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银可术已经一把推倒了面前几案,如一只疯虎一般跳起。右手直直伸出,一把抵住了完颜设合马的喉咙。在堂中三个女真谋克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极,银可术已经推着设合马直抵堂中廊柱,蓬的一声。重重将完颜设合马撞在廊柱上面!

屋粱上面积灰,簌簌而落。堂外银可术和设合马的亲卫,顿时涌入,看到眼前场景,都各自发呆。

完颜设合马想要挣扎,却觉得抵着自己喉咙口的大手如铁钳一般。他向来自负在完颜家子弟当中颇有勇力,但是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为难,在银可术手中,竟然半点都挣扎不得!

银可术容色冷硬如铁,单手一叫劲,就将连人带甲,一百七八十斤的设合马贴着廊柱推起半截,双脚悬空。完颜设合马只是呜呜有声,在银可术手中挣脱不出。不管是女真谋克。还是两人亲卫,都看得呆了。大家仿佛此刻才恍然想起,银可术是领着百余骑直踏过辽人仿佛无边无际的大阵,直冲到辽主黄罗张盖面前的女真猛将!

地位日高以来,银可术已经少有冲锋陷阵,多是在军中运筹帷幄,调遣军马。少有露出峥嵘,现在突然发威,一下就将所有人都震慑住!

大堂当中。银可术吼声如雷:“某就是撕了你,给贬为阿里喜。甚至给人为奴。天下这么大,几番厮杀。某也就能回到现在地位!你父亲志在天下,志在女真人万事基业。虽然宠爱你。但是在此等军国大事上面。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计较某银可术!你区区一人,比起女真大业来。不值一匹马驹!

俺们女真起兵。以数万人而摧大国,靠的就是百战不败的威名,让天下望风披靡。这等威名。不能轻易丧失!俺们和南人已经一决,古北口攻战也打得辛苦,眼前南人。良是劲敌。不过两家勉强还算是平分秋色。眼前南人又增兵而来,还添了重骑,将女真健儿拉出去,以手头全部力量和这些南人野战,又有几分胜算?再败一次。恐怕就是不可收拾之局,

此次南下,正是女真和南人第一次交锋,此次战事。南人也将他们最为精锐的兵马拉出来了,某家绝不相信,南人大军,都能如这支军马这般精锐能战!这第一次战事。关系深远,要是俺们女真兵马连败。这对南人的镇慑威名。就要大打折扣,南人人口,何止千万,南人兵马,何止百万,要是丧失了对南人的镇慑之力,以后如何能全军南下。饮马黄河,将南人汴粱宫室,变成俺们女真儿郎的皮帐?

所以俺们必须等到援军到来,取稳操必胜之局,将南人这支一等一的强军,一举歼灭。则南人虽有大军百万,也将丧胆,以后再不敢正面樱我女真健儿铁蹄!这个道理,你不懂,你爹爹懂,某家也懂!俺们南下,岂是贪图这点南人财货,为的是探出南人虚实,散布俺们女真健儿无敌威名,为将来一举击破老大宋人,预先准备!此等军国大业。只要某等不死,岂能交到你这黄口小儿手中?”

,万

银可术的吼声,震得每个人耳中都嗡嗡作响。

几个女真谋克都垂下头来。完颜设合马的亲卫本来手中都按着了刀柄。现在都一个松手。

银可术犹自不肯罢休,伸手就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森寒,直直的抵在完颜设合马脸上,寒光转动,似乎随时会一剑刺下去。此时此教,看着银可术的狰狞脸色,就连设合马的亲卫。都不敢上去阻挡!

银可术淡淡冷笑:“如此本事,还敢在某面前呼来喝去?这天下,是某等替你们打下来的,到时候。只管坐享就是。某瞧着你,也只有坐享其成的本事!回去宗翰,也自然会好好管教你,你将来也不要随军了,回转上京享福去吧,某大将之威,岂是你等小儿能冒犯的?不在今日砍了你的脑袋,已经是看在宗翰面上了!”

这句话说完,银可术猛的松手,将设合马丢在地上。这个健壮的女真青年贵戚,在银可术手中半点挣扎不得。掉在地上摊手摊脚的咳嗽半晌,两个亲卫赶紧上来将他搀扶了。银可术看也不看设合马,而设合马怨毒的目光,只是在银可术背后转个不休。

银可术回转到被自己推翻的几案后面,冷冷道:“你们几人,可听某将令否?”

被他完全震慑住的三个,女真完颜家谋克。齐齐躬身,全部是一身冷汗,连想说奉命唯谨的话,都是为难!

此时突然大堂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银可术,传骑已经回来了,有军情回报!”

银可术神色一肃,猛的摆手:“让他们上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州忙,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王(六)

北安州宗翰大营当中,几名从南面银可术外赶来的女真,纹个时候都在帐下角落休息。他们迭经血战,从古北口到七渡洱,再回转古北口,又护送银可术到张家坞壁,然后再飞驰回来,这次报讯,人人带了三匹马,毫不休息,直抵北安州,这些日子,来来回回,加起来跑了上千里地,就算女真健儿都是铁打的汉子,这个时候都支撑不住了,勉强支撑着对银可术回报完军情,甚至还有两个人中间就晕厥了过去。

而宗翰就站在帐中,来回踱步。

在帐下侍立的,都是宗翰的心腹谋克。颇有完颜家的名臣猛将侧身其中。得到南面军情之后,宗输将他们都召了过来。刚才大家都细细的听了他们派遣的银耳术和完颜设合马两支军马南下以后的情状。

,可

现在每个人都是神色凝重,甚至还有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夹杂其中。

近千女真儿郎,再加上三千新附军,还有深通燕地内情的董大郎带路,居然败在了软弱的南人手中?银可术伤在南人统帅手中,现在只领残余,据守坞壁,等候宗翰派军来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宗翰的脸上。而宗翰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帐中不住的缓缓踱步。

此亥宗翰不过才是三十四岁的少壮耸纪,女真贵人在部落当中成亲本来就早,才有设合马这个十七八岁的大儿子。这个在女真部族当中最以智计闻名的亲贵,现在仿佛也在沉吟。好像没了主意。

宗翰如此,大家都觉得陌生。宗翰是女真亲贵当中,对周边局势了解最多,最善于筹谋军国大计的人物。阿骨打起兵,得宗翰助力极多。所以宗翰只是以国相撒改之子的身份,就已经跻身于女真亲贵当中最为核心的决策集团!麾下更有本部的精兵猛将,从来都是被阿骨打用来独当方面。

这次西路军的主要任务,本来是对付耶律延禧残部的。只要是女真人,大家都知道阿骨打老皇帝对耶律延禧的仇恨到底有多深。宗翰顿兵不进,派遣一部南下试探南人虚实。在他麾下女真亲贵看来,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倒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派千余子弟去打一番草谷罢了。宗翰如此地位,谁还敢说个不是?

却没想到,千余女真健儿,足可击败辽人数万兵马的。却在比传言中比辽人还要软弱十倍的宋人手中,遭致败绩,现在处于这般窘境当中!而银可术,居然还要宗翰派遣援兵,要在南面大打出手,和宋人彻底分一个胜负出来!难道耶律延禧那边,就不用管了?

平日里宗翰向来是指挥若定,也极其专断,除了只是和银可术商议军务之外,从来不征求其他将领意见,只是命他们执行而已。宗翰地位和积威之下,大家无非听鼓而已。现在看到宗翰迟疑,大家的胆子就有点大了起来,出征日久,缴获极多,大家都有衣锦还乡的心思,在北安州顿兵太久,人人都是满心思的不耐。现在看到宗翰仿佛没了主意,大家对望一眼,胆子大的就已经纷纷开口了。

“宗翰,俺们和南人也是有一个什么鸟盟约在,阿骨打老皇帝交代,也要俺们谨守盟约,不要越过长城一线。虽然和南人的鸟盟约,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大家是夹攻灭辽的,辽国已经差不多完了,还有什么盟约在?派遣一些儿郎,去打一番草谷,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才才听军情回报,儿郎们倒是打了一场硬仗,说败呢,俺们觉得也谈不上,双方无非杀伤相当而已,却没想到,南人不比传言,倒是硬许多!既然如此,就不占这个便宜走了,让儿郎们回来,南人难道还能阻挡我女真健儿马蹄不成?”

阿骨打老皇帝,念念就是要俺们擒获耶律延禧这厮,俺们在北安州已经顿得够久的了。儿郎们都想着还乡一趟。迟迟不见捷报,阿骨打老皇帝那里也有些不便。耶律延禧那厮,每天都在云内诸州招军买马,现在都有哨探过夹山来瞻探俺们军势了!早点让儿郎们回来,擒获耶律延禧要紧,和南人纠缠个什么劲?难道他们还敢北越长城不成?。

南人的地方有什么好?据说热得恨不得将身上皮都扒下来。辽人覆灭,恁大富贵,已久足够俺们受用。还去南面征战作甚?现在看来,南人也不是好啃的,不如去休,早日越过夹山,西进云内诸州,和耶律延禧这厮决战罢”。

俺就瞧着董大郎这厮不顺眼,偏偏银可术就是轻信于他。他说南人软弱,他怎么被南人逐到俺们这里了?南人两千轻骑对俺们八百儿郎,双方杀伤相当,这南人哪里软弱了,比辽人军马还硬上十倍!女真儿郎金贵,犯不着为董大郎去抢地盘,用俺们儿郎性命送他回燕地去取富贵!”

一人开口,顿时就人人开口,帐下女真大将纷纷七嘴八舌的安表自己意见。女真初起,礼法粗疏。每个人都说碍手舞足蹈,声音也越来越大,有的人干脆凑到了宗翰面前比手划脚,肃穆军帐,这个时候仿佛变成了鸭子塘一般。

宗翰只是静静听着,脸上容色似笑非笑。他身子高瘦,和其他女真同族那种矮壮结实大异其趣,脸上胡须也稀稀疏疏的,看起来居然甚是清瘤,象宋人风貌更多一些。听他们说得热闹,临到最后,只是低低说了一句:“住了。”

在他面前的一名女真谋克,正比手划脚的说得热闹。宗翰开口声音不大,他没听清,还酒诣不绝的一直说下去,宗翰也含笑看着他。这女真谋克直着嗓门说完,才讶然的看着宗翰,挠挠脑袋:“宗翰,你网才说什么?”

宗翰淡淡一笑:“某说大家都住了罢,这军帐当中,做主的是某家。也只有某家。”

他声音不高,这次却全帐都听见了,语调当中的森寒之意,直入每个人心底,让每个女真大将张开的大嘴都缓缓闭上,都无声的看着宗翰。

宗翰的声音始终不高,口字叶出来,都如刀剑般锐目光扫,就凡经贮仓帐。

只南人地方不好?不如自家?你们在上京的家当,又是从哪里夺来的?要是这么念及家乡,为什么大家不举族回按出虎水?那里才是某等起家之地,继续睡棚子,猎熊虎,喝劣酒去!一张虎皮,换不来一捧盐,还要帮辽人猎海东青,取东珠,用族中子女,侍奉辽人银牌天使取!辽主头鹅宴上,还让阿骨打老皇帝为辽主耶律延禧跳舞去!

你们富贵已足,你们儿子呢?你们孙子呢?女真全族后代呢?还让他们回按出虎水去,去过某等已经过了数百年的日子去?

糊涂!”

最后两个字,宗翰是冷冷的吐出来的,就如两柄利刃,在帐中每个,人身上都剜了一下。

某等女真全族,以少兵起事。遂有天命。这天命,绝不可违!不然以我女真全族不足十万,加上辽东熟女真也不过数十万,国族兵马,只有六万之数。如何能一举摧垮大辽?这么点人丁,要是某等不图进取,只是困守家业,这点锐气消磨了,这个家业,某等又能守上多久?

南人数千万人口,带甲上百万。辽人凭借着燕云十六州的形胜之地,才压了他们上百年。南人就要夺回燕云十六州了,要是某等不去和南人争夺。这形胜之地,就在南人手中了!而某等,到时候就再难越过长城一步!”这支南人军马突然出现,强硬若斯。某也深信,这等南人军马,在宋国当中,不过寥寥之数,但是谁能料到,南人不会再养育出更多这样强悍军马?毕竟宋国之人丁,比俺们举族,都多过百倍!不趁着某女真崛起,正是锐气方张的时候,一举将南人彻底摧垮,难道将来数十年之后,某等子孙,继续去当南人的奴隶不成?阿骨打老皇帝的使命,就是摧垮辽国,而我辈使命,就是摧垮宋国,为女真后代,挣下千秋万代的基业!”

宗翰负手立在帐中,神色昂然。虽然他都发了对阿骨打老皇帝的议论,但是此时此刻,帐中诸将,却没有一人,敢说他的不是!

宗翰淡淡一笑,又指指自己心口:“这等决断,这等军国大事,你们是不能参与决断的,也难得理解。只有银可术能和某参详一二,这等大事,决策就在某方寸之间。耶律延禧已经芶延残喘,其魄已为天夺。招揽再多军马,也不足为患了。某等坐拥西路军六千女真健儿,就要趁着现在最好的机会,先摧破宋人的胆略!将来大军冉下,就再无抗手!”

他又轻轻吐了一口气,失笑道:“某等这样盘算,但是看来宋国之大,也多有人才,居然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放着燕京不管,将他们最精锐的人马,最能战的将军,远远遣来北上,和某等一决生死了俺们女真健儿,难道就这样怕了宋人,将兵马撤回来。不敢和宋人一决生死么?宋人都摆下了战场,难道俺们女真儿郎就不敢去么?”

最后几句话,宗翰提高了嗓门,声色俱厉的大喊了出来。帐中每人被他话语刺激得仿佛都站不稳脚步,胸口热血沸腾,仿佛又是当日在护步答岗面对耶律延禧七十万大军一般,当下人人拔出佩剑,大声应和:“宗翰,俺们敢,俺们敢!天下没有俺们女真儿郎不敢去的地方,天下没有俺们女真儿郎打不垮的军队!”

宗翰哈哈一笑,意气昂扬,也猛的拔剑:“留十个谋克在北安州,压住这里情势,其余全军,跟某家南下,将南人这支军马彻底摧垮!耶律延禧就在那里,什么时候,某都能生擒了他,某就要南人,经此一战,听到女真二字,就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点兵,出阵,某亲将之,去援应银可术,和宋人会战,擒斩他们的统帅!杀死他们最能战斗的勇士!”

夜色浓重如漆,张家主堡银可术所在的堂中虽有灯火,却仍然显得晦暗。这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眼见得这一夜就要过去。银可术在这堂中,已经守候了整整一夜了。

一队队的传骑,从各处堡塞瞻探军情,趁着夜色,再飞也似的赶回来。一路上宋人在夜间似乎都将哨朝回收了,再没碰到什么阻拦,绕过张家主堡之下那三面长围的大军,都顺利的返回了主堡当中。

每一队传骑,都赶到银可术所在的大堂当中,当面回禀军情。

张家十七处坞壁,除了主堡之外,银可术派出了十六队传骑。在绝大多数堡寨之外,都没有发现宋军动向,这个坞壁里面能战之士都已经上了寨墙值守,远望宋军围住主堡,每处都心神不宁,不知道到底走向主堡靠拢,还是就地死守。

每一道消具传来,银可术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宋军,并没有大队赶来支援前线,还是他本来掌握的那些军马数量。看来已经是将主力全部堆在了张家主堡之下。宋军轻骑,向北去得仿佛很远,在张家坞壁左近,几乎没有看到轻骑在遮断战场。

只要银可术愿意,派出人马,看来绝对可以在坞壁之间自由来去。

而围住张家大堡的宋军主力,也执拗的张开了北面不围,连骚扰北面冉口仿佛都懒得去做。

宋军没有援军上来,没有围死张家主堡。轻骑远远的调走了,去追逐燕山间游走的女真军马主力。也没有隔断战场,让张家十七个坞壁能够自由往来联络。

宋军摆出了这么一个怪阵,主力全部示形在眼前,偏偏又是四下漏风,到底要干什么?难道那个宋军萧姓统帅,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

完颜设合马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却居然没有离开这大堂,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转着怎样的心思。照理来说,女真亲贵子弟,受到这么大的

,王珐比北

早就呆不下尖却还赖在泣里,和银可术起虫“道道军情回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银可术这次和完颜设合马南下,已经彻底看轻了宗翰这个最为疼爱的儿子的本事。他说要杀了他如屠一狗,不过是吓吓他而已,宗翰人杰,怎么会让别人轻易伤了他的儿子?更不用说,他对这个儿子爱若性命!

完颜设合马居然就被他轻轻几句话吓住,其人本事气度,就可以想见了。他愿意在这里就在这里,银可术也懒得管他。反正他对军中也没什么发言权了。

银可术自顾自的只是在苦苦思索,宋军到底想干什么,萧言又到底想干什么?这萧言经过几番交手,绝不是完颜设合马这等人能比的,绝对是一个人杰!

一队队的传骑回报完军情,都被打发下去休息。正沉思间,就听见堂外脚步声响,一名亲卫已经上来回报:“银可术,又有传骑回来了!”

银可术摆摆手,那名亲卫顿时退下将回来的传骑领上来。每队传骑,都是两名女真一名向导,这向导自然是不能上这大堂回报军情。这次上来,却是三个人的冉步声响动,银可术抬头一看,就见董大郎高大的身影侧身其中,跟着走了上来!

完颜设合马抬头也讶然的看了一眼,又阴沉着脸低下头来。银可术却起身道:“大郎,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堡塞当中以养伤为主么?怎么还四下跟着奔波?”

董大郎满脸感激的神色。忙不迭的行礼下去:“多劳将军牵挂,俺这身子,享不来福气。出兵见阵,这受伤还不是常事,哪需要躺着那么久?现在已经能为将军出力了!属下此来,自然有要紧军情回报删…”

银可术神色一沉,又淡淡的笑了起来:“怎么,在你们那里发现宋军来援主力了?你所在堡寨,步军行动,带着插重,怕不是要走一天。明天某自就看见了,何须大郎你带伤赶来回报?”

董大郎还没有说话,两名女真传骑已经急切的开口:“银可术,不是宋军来援主力。是南人那个姓萧的统帅,在大郎所在的堡寨之侧下了营盘。只有一千步卒!那营盘扎得又软又浅,乱七八糟,有一百骑,就能冲垮了它!”

这一声喊出来,堂中诸人,忍不住都一下站了起来!

一个女真谋克已经忍不住先开口:“周遭没有南军大队拱卫么?就这么一千步卒,大摇大摆的孤军扎营在那里?”

女真哨探拼命摇头:“要不俺们怎么回来这么晚?俺们周围都瞻看过了,宋军哨探都没有放,周遭任俺们自由来去,周围决没有南军大队,就这么一千孤军,在那娶立营!”

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银可术。

张家有十七个坞壁,这些坞壁,自然都立在冲要之地,卡住了能够让大军同行的道路。但凡大军经过。不可能绕过这些坞壁,不可能隐藏住自身形迹。而宋军偏偏又让这些坞壁能够自由的向主堡传递军情。前面派往各处坞壁的军马已经回报,宋军决没有援军跟来。那么这支立塞于董大郎所在坞壁之侧的宋军营盘,不折不扣,就是一支孤军!

银可术的目光却投向了董大郎,淡淡问道:“那萧言,真的就在这营盘当中么?”

董大郎躬身认真的回答:“属下和这萧言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今日晚间,这萧言还置酒高会军中诸将,守备松弛,故意示形。

,万

属下认得亲切,就是萧言这厮,就算化成灰,属下也不会认错!”

银可术又逼问一句:“这一千步卒,当真就是一支孤军?”

随着逼问的话语,银可术的目光也如电一般,死死的看着董大郎。

董大郎略略沉吟一下,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躬身回报:“属下敢用性命担保。萧言所扎下的营盘,就是一支孤军!”

一个女真谋克按捺不住的跳了起来,用力挥臂:“再派哨探去探查!”

谁都明白其中厉害,但凡行军作战,最要紧的是稳操主动。被压在坞壁当中苦候援军,对一向作战主动惯了的女真兵马而言,当真是憋气到了极点。现在宋军阵型四下漏风,七零八落,更自己将主帅中军割裂出来,悬于难以接应的地方,要是一举袭破宋军中军,那么胜券可操,不用等到援军到来,就可以底定这里的胜局!

虽然银可术的地位行事。将南下各女真军将压得死死的。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有些灰头土脸。女真兴军以来,他们算是打得最丢人的。将来回返,只怕难以再进一步,在族人面前,也难得抬头起来。现在突然这么一个大好的,足可挽回局面的机会放在眼前,每个在堂中够份参与军议的女真军将,无不心旌摇动,目光炯炯的看向银可术!

银可术却缓缓扫视众人一眼,完颜设合马也在座中,眼神热切的抬头,和银可术目光一触,又脸色阴沉的低头下来。银可术淡淡一笑,看着恭谨站在那里的董大郎。笑道:“大郎,你怎么看?”

董大郎沉声回答:“这是萧言那厮的示形诱敌之计,想将俺们引诱出来,早日一决!”

银可术哈哈一笑:“萧言有檀州为依托,又有大军在握,他麾下兵马,也称得上精锐能战,就算俺们援军到了,不论攻战缓急,他总是能应付一阵,不见得会吃大亏。他为何非要如此行险,哪怕以自身为饵,冒险引诱某家袭他中军?”

董大郎淡淡一笑:“南人至为阴柔狡诈,大将兴军在外,到有一大半精神花在互相勾心斗角上面。辽人已经是芶延残喘,结果还在白沟河击败了宋人大军。要不是他们自相争斗,辽人哪里能击败他们的北伐大军?俺在涿州,是亲眼看见了的,”萧言是南归降人,却立下了这么大功劳,南人大将,怎么能不排挤他?南人大军,定在预备攻伐燕京当中。而萧言被打发到这里,来对俺们女真大军螳臂当车…删…

酬……萧言

俺和他打交道不人果决勇毅,心志极乖乖接受别人的排挤安排?细细揣摩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想早点结束这里战丰,好回燕京争功去。俺们在这里耗得起,他却耗不起!所以这厮才开始行险,只领一千散漫步卒,扎下了再松散不过的营盘,摆出全无戒备的架势,在他中军左右,就算轻骑重骑主力纷纷回援,也至少要半天时间,置身于这样险地,就要诱使俺们出动主力只怕要不了主力,只要一两百骑,就有擒斩这萧言的可能!”

董大郎说的是萧言在行诱敌之计,但是话语当中,却是朗声将萧言的孤立处境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堂中每名女真将领,喘息都忍不住粗重起来。完颜设合马从来对董大郎都是不屑一顾,极有恶感。现在却顾不得了,抬起头来,只是定定的看着董大郎在那里侃侃而谈。

银可术不置一词,董大郎也不提高声音,淡淡的就这么说下去。

“萧言这厮,向来敢于行险搏命。在涿州城袭杀女真上国使者如此,混夺涿州城如此,在易州城下,以数百骑冲击四军大王萧干数万大军也是如此!属下也未尝不暗自佩服,萧言这厮,地位前程,都是一次次的拿自己的命赌出来的!现在无非也在继续赌下去而已!他就赌自己,能吸引住俺们大军在他中军,他的四下兵马合围,好提早决出胜负。为了引诱俺们大军出击,他这孤军态势,是再真切不过,周遭近处也绝无接应人马,就算这个计策,被俺们看清楚,也舍不得这个,可以一举奠定战局的诱惑!他赌的就是,他这一千步卒,薄弱营盘。可以抵挡俺们女真铁骑半日以上!这厮当真大胆!”

董大郎语调铿锵的说完,昂然而立,微微垂首,静等银可术说话。但是他这一席话,已经将眼前局势分析得再清楚不过,大堂当中,只剩下一片粗重的喘息声音,除了完颜设合马之外,每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的转向了银可术!

大堂当中的沉默,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银可术缓缓站起来,堂中诸人,也忍不住跟着他站起。银可术抬头看着屋顶,突然摇头自失的一笑:“要是某家是个谋克,恐怕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了罢?这等敌手,哪怕和他对阵,拼上了性命,也是大好快事”。

他低头看向诸人:“这个饵,某不吞了。此次战事,实在是两国之间互探虚实的关键,关系将来国运。这个险,某家不冒!某家就等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这位萧言!他要赌,某家不赔他赌!”

完颜设合马死死的咬紧牙关,眼睛里面似乎都要冒出了火光。几个女真谋克忍不住齐齐上前一步,低呼道:“银可术!”

银可术断然摆手:“军议已定,都下击休息罢,谨守堡寨。不与宋军一决,一切都等待援军到来。只怕这个时候,宗翰已经点兵出征了!某等就要死死的钉在这里,让萧言进退不得!谁敢再行多言。军法从事”。

,可

蓬的一声,却是完颜设合马重重的一拳敲在了面前的几案上。铁青着脸大步就走了集去。

银可术朝着在堂下自己的亲卫微微示意,几名亲卫顿时就跟了上去。其他人银可术都镇得住,就怕完颜设合马胡来,所以一直让自己的几名亲卫,死死的将完颜设合马盯住。其他谋克,随他们腹诽去了。反正他银可术到了今日地位,宗输又如此信重于他,要考虑的早就不是自己的声名,而是将来女真大业!

完颜设合马不顾而去,三名女真谋克也行礼告退。银可术朝着董大郎笑道:“大郎,且下去休息罢,到了晚上,再辛苦你回去,南人故意放开北面口子,白天俺们大模大样的来去,他们还是要来拦截的,不然这戏就做得不像了,,你这次南下,大有功绩,偶有挫折,也是非战之罪,到时候在宗翰面前,某自然会帮衬于你,且安心在俺们女真麾下做去,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董大郎淡淡一笑,朝着银可术深深行礼,恭谨的后退至大堂门口,才转身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萧言在自己帐中,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昨天闹腾了半夜,不少军将都是大醉而归,他们虽然不知道萧言怎么突然开戒。在军中就行酒宴,不过当兵的每逢征战,都是今日不知明日的事情,既然主帅如此举动,大家干脆就爽快的吃喝一个痛快,算是尽兴而归。

可是萧言,却不知道是酒量太好,还是心思太重,回到自己帐中,却清醒的看着帐顶,直到薄幕微光,透过帐篷洒下来。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响动声,不用说是张显已经起身,去巡视他大帐周围的警卫。自己孤身诱敌,反对得最为厉害的,不是岳飞,也不是韩世忠,而是身边这位掌自己宿卫的张显。不管自己怎么说,张显和他身边宿卫,就是不肯卸甲。将他拱卫得严严实实。昨夜酒宴,张显勒着亲卫们,一口酒也不许沾唇,只是警惧的戒备着四周。

岳飞的兄弟,自然也和岳飞一般,有那么一点死心眼,,

周遭四野的泥土味道,从帐外透了进来,萦绕四下。

这是一千年前的味道怀

在无人的时候,萧言每每还有点恍惚,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所面临的情境。有一种淡淡的失真感觉,也许在这个时代,只有在小哑巴身边,才能让自己感觉踏实安心。

对小哑巴的这种安心感觉,莫名而来。

萧言也不想去管这种感觉到底是好是坏,甚至懒得去猜想小哑巴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享受其间。

小哑巴现在怎么样了啊,

自己也许应该不管不顾,当初就该带着小哑巴,还有童贯送的那一万贯财物

冤朝着江南跑就拉算北宋几年辽后灭讧,南百余年国祝,南宋富饶繁华,也是这个中世纪的顶峰,虽然只是汉家文明领先于整个世界的最后一抹余辉残照了……

要是不在一穿越始。就碰到岳飞。如果不是这几个月,有这么多男儿在自己麾下效死血战,前仆后继,只因为有自己冲杀在最前面。也许自己就真的偷懒了

有些东西,可能是烙印在血脉里面的,不管你到底是身份地位,身临其境的时候,只要和自己处境一样,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罢”就是忍不住想将这个。鼎武文明,从横峰滑落下来的过程,完全翻转过来!

那些女真鞋子,不知道会不会被诱出来。就算在这里击败了女真鞋子,回转燕京,能不能如愿最后底定复燕大局,将头功抢在手中,所有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一夜无眠,此刻萧言却是无比的安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二十六年以来,从来未曾有这样的无愧于心。

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小哑巴的命运了罢”,小哑巴。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此刻萧言心头,完全没有了金戈铁马,脑海当中萦绕的,全是小哑巴那一双小鹿般惊怯柔顺的星眸。

自己答应过的,要在这个,乱世好好照顾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之间,又有一个高挑纤细,背负着一长一短双刀,英气勃勃的少女身影掠过萧言脑海,抵达易州之前那夜的春色,还有少女背后腰背连接处动人心魄的弧线,也一下都席卷了上来。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让萧言忍不住摇了摇脑袋,没敢继续想下去了。

自己的命运,还在未定之天,就不要招惹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了罢,自己算是将她的家业抢了个干干净净,还毫不客气的将她老爹关了起来…删…

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那么问心无愧?

在这一刻,萧言突然有点心有

他苦恼的将脑袋埋在自己拥着的皮裘堆里面,呻吟道:“轻子老两腿大张的在这儿等你们过来了早点分出一个胜负好不好?算是我求你们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一,

在张家大堡当中,董大郎的高大身形,孤单单的朝着他当日在这堡塞当中养伤的下处走去。

跟着女真哨探回来向银可术复命,他自然不可能带着亲卫。在这张家大堡当中,不管女真兵马,还是张家的新附军,都没有拨人过来服侍跟随他的道理。所以在这大堡当中,董大郎算是形单影只。

从当初也算是身后亲卫如云的景象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在董大郎脸上,居然看不到半点不平的神色。他只是慢悠悠的朝着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小院走去,银可术一直下令给他留着的。银可术对他,实在是客气到了极处。可是董大郎也明白,这越是客气,越是将他当作客卿看待,而不是象当日所说,这燕地基业,他董大郎和女真人共之!

事情演变到了如此地步,董大郎心下也明白,只是因为自己实力已经折损了一个干净。可他心头野望,却从来未曾消磨过半点。

这堡塞虽然号称大堡,可是也并不甚大。比起燕地县城治所,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一的大走了不多远也就到了下处。他身上伤势还没有大好,白布仍然在伤处缠了一圈又是一圈,昨夜漏夜赶来回报军情,已经牵动了伤处,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也是又渴又饿。想呼唤个人来伺候茶水,都没有寻觅处。

眼前不远处的下处虽然被银可术下令给他留着,但是明显没有人打理。里面还不知道该胧攒成什么模样。

他董大郎虽然记事以来,就在兵戈生死当中打滚。但是那时父亲董小丑已经是初起燕地一方豪杰,后来更有三千家兵跟随,郭药师对他也不得不客气对待。从来没有凄凉孤零落魄到如此地步!

境遇越是惨淡,董大郎反而咬紧了牙关。男儿当世,岂能不遭逢各种各样的磨难挫折?要是就此消沉下去,弃了心头志向,那才真是再无希望!

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再度翻身?让女真人更加重视自己,让女真人不得不重用他,不得不真正放手扶持他。不得不要借重他,来取这幽燕之地?

只有让他们也遭遇如自己一样的惨败,让他们知道。但凭自己女真兵马能战远不足够,必须要借重如他董大郎这般深知燕地内情的人物!

,可

董大郎在回报军情时候的一番作态言词,都是在他赶来这里的时候,在马上反复推敲过的。可是银可术实在太过深沉智勇,自己的准备,却没有派上半点用场!

身上伤处痛楚,此时此刻,却比不过心头失望之情。就是心志坚韧如他,这个时候,也只想蒙头大睡一场,管他外面宋辽女真,三方在这个幽燕之地打今天崩地裂!

他强撑着自己身形,不要在这里失态,推开了满是尘土的院门。咯吱一声,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小院当中,到处都是垃圾。入眼之处却看见两个女真亲卫模样的甲士,悄立院中,似乎早就在这里等候他回来。

董大郎心中一动,却不言声。转身将院门轻轻合上。看他合上了院门,那两名女真亲卫这才上前,压低了声音:“大郎,俺家贵人,传唤你去!”

董大郎心中狂跳,但是脸上却仍然没有半点动容处,淡淡的开口:“却不知道这位贵人,到底是谁?”

两个女真甲士对望一眼,低声开口:“还能是谁,自然是俺家王,完颜设合马!”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杀王(七)

一凶声轻响,却是董大郎从后院院墙跳了下来六两习万旧来到这宅院后面的女真亲卫,还骑在墙上。警惕的四下张望,随即也跳了下来。

银可术虽然派自家亲卫盯着完颜设合马,但是完颜设合马是何等身份。这些亲卫也只敢在前面正门守候,此时此刻,银可术要操心的事情也多,怎么可能自家出马,将完颜设合马看守得严严实实的。

董大郎落地之际,又震动了伤口。痛得眼前当即就是一阵发黑。但是这个时候,却不是他休息的时候,只能咬牙硬撑。

更不用说此时此刻,他心头也在狂跳。哪里还能想到自己的伤势!

两名亲卫是曲曲折折的将董大郎引来,一路避着人,幸好宋军长围张家大堡,能动的男丁几乎都轮班上寨墙值守,堡寨之内,几乎是空空荡荡。张家大宅里面,男丁出门。女眷藏在屋子里面更是不敢露头,生怕给女真贵人看上了,一把抢过去。到时候清白不保,对不起老爷。一路行来,竟然无声无息。

两名女真亲卫落地之后,也不多话。头前带路,引着董大郎就朝后院走去。穿过宅院,直到后花园那里。张一苗附庸风雅。倒是在自家大宅后面建了一今后花园,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水亭在那里,后花园内偏偏又没有池塘。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此时此刻,后花园水亭当中,没一个人懂得赏鉴这些东西。水亭当中,席地铺了几床皮子。几个人盘腿而坐,上前一人摘了招帽,头皮青黝黝的,露出了脑后的金钱鼠尾。在地上盘腿坐得笔直不是完颜设合马还能有谁?

在座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正是留在大堡当中的几个女真谋克。就是有人不能亲来,也派来了心腹的蒲里衍,都是完颜家的嫡系子弟。看到董大郎到来,一向对董大郎冷淡蔑视到了极处的完颜设合马居然一下跳了起来,光着头就这样迎了出来,低声笑道:“大郎,这般将你接过来,切莫见怪!俺们正在好好商议,如何打赢这仗,不要劳烦某家爹爹,再给银可术这个小部出身之人一个好看!”

董大郎正色行礼,起身道:“俺受银可术贵人推心置腹相待,王此番话语,大郎却是不敢领教。既然小王见召,现在也已经见到王了,大郎就此告辞。”

完颜设合马脸色有点发青,哼了一声,故作豪爽的拍着董大郎肩膀:“没想到大郎你倒是忠心!但是你却要知道,女真的基业,是俺们完颜家的。不是银可术这个假完颜说了算!你要富贵。只有完颜家能给你!再说了,俺们也是商议如何打胜仗,又错在哪里了?无非就是银可术这厮跋扈,压制于某家罢了!这和南人交锋胜败,是某完颜家的事情。俺们又如何商议不得?大郎你深知燕地内情,又亲眼看见了萧言那厮所立营盘,深知他的内情。正耍借重!某不是在这里夸口,银可术能给大郎你的,某能十倍加之!”

董大郎低头沉思一会儿,猛的跺脚:“说不得了,银可术贵人恩情虽重,但是俺于那萧言,实在有三江四海一般的深仇,只要能擒斩于他。其他也顾楼导了!”

完颜设合马呵呵大笑,用力拍着董大郎肩膀:“就是这个计较,大郎。你且放宽心。只要某设合马在。就保你在女真的富贵终身!”

言笑之下,设合马居然牵起董大郎的手,亲自引他到亭中席地坐下。在亭中的女真谋克蒲里衍,往日里都是百般冷遇董大郎的,今日设合马如此作态,他们都勉强起身,朝着董大郎行礼示意。董大郎却也不拿大,一一回礼示意,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才等董大郎落座,完颜设合马就忍不住开口,疾疾问道:“大郎,萧言所部,当真是孤军?当真只有一千步卒,营盘设立,当真如此薄弱。营伍士卒,当真如此懈怠?”

一连几个当真,从完颜设合马那里冲口而出。董大郎心下冷笑,脸上神色却恭谨到了万分,折钉截铁的道:“就是如此!属下曾言。萧言这厮向来敢赌,他也知道,他这诱敌之计,一眼就能被俺们看穿。所以他要将自己中军,经营薄弱得让俺们足够动心,他就是拿自己性命,在赌俺们敢不敢出来!所有一切薄弱散漫处,比起俺回禀的,还犹有过之!”

一个谋克谨慎的又问了一句:“那一千步卒,可否精强?”

这个谋克是给古北口左近那一场仗。打得小心了起来。当日萧言所立下的阵列,不管女真大队如何突击,就是巍然不动,那时场景,到此刻女真军将还无时或忘!

董大郎咬牙切齿的冷笑:“那些步车,原来俺董家基业”,是萧言那厮,夺了俺的常胜军,收编在自己麾下的。这些人马,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再不会错!”

他又细细解释下去:“俺驻屯涿州有日,宋人军马逼近白沟俺也曾经亲赴前线。和萧言这厮又是一再的打着交道。萧言这厮麾下得用的兵马有两支,一支是轻骑胜捷军,一支是重骑白楼兵。

都是南人举全国之青华养育出来的强兵。在古北口,在左近会战,萧言带着的都是胜捷军。现在堡外重骑,就是白楼兵。如这两支强军。当然不可轻视。然则萧言却为了将俺们吸引出来,将胜捷军和白楼兵都远远调开。两军不过三四千之数。已经全部示形在外,萧言身边。再无强军。他的步卒。多是常胜军改编,当日自家兵马,俺自然有数。绝不能当女真上国铁骑之一击。军情就是如此,若有虚言,董家人甘当斧钱之诛!”

董大郎麾下兵马,就是他那几百老底子,还是常年征战的骑军精锐。在女真军将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个时代的步卒,多是充数的消耗品,就更等而下之了。董大郎如是说。在坐几名女真军将都松了一口气。

%,万

完颜设合马狠狠的一拍大腿:“银可术胆某却胆豪。这个鱼饵。他不去吞,某去吞了!抽调人马,夺北门而出,南人给俺们开了一个口子,俺们也就不必客气,潜越出去。去擒斩那萧言,消灭宋军首脑。一举底定此处战事!”

他在那里激动,在座几名谋克蒲里衍却是一脸为难模样。完颜设合马见召。他们不得不来,偷偷摸摸的为设合马亲卫引到这里,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要说他们满意于银可术龟缩不出的方略,那也是假的,但是大违银可术将令,擅自出击,要是胜了,一切好说。要是败了。设合马身份尊贵,没有大碍,他们却吃不起银可术的雷霆大怒!

看着众人迟疑。完颜设合马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下去。他少年心,品潢惯银可术读等宿将面前吃瘪,倒也罢心叹安谋克蒲里衍们如此轻慢于他,叫他怎么消受得了?当下只是冷哼一声,语气当中,满满的都是森寒味道。

半晌之后。一个蒲里衍才勉强道:“南人本来摆出的就是引诱俺们出击的阵势,俺们大军两百余骑。出北门。如何瞒愕过南人耳目?再加上要召唤游走燕山间的主力来会合。更需要时间,那个时候,南人军马都已经齐集了……到时候。怎么才能去偷袭萧言那厮的中军?”

完颜设合马冷冷的看他一眼:“某从来没想过要召集这里的大军!某有亲卫数十骑,堡中三个谋克,各助我二十骑,只要这六七十骑精锐。以临近堡塞新附军助阵,就足够袭取这么一座小小营盘!就算南人长围兵马,看见俺们这六七十骑军丐出堡。他们本来就是虚留北面,让俺们方便传递军情,将萧言这厮孤军独处的消息传递过来,也只会以为俺们是继续哨探,进一步探查清楚军情的传骑。怎会调动大军拦阻会战?等堡内堡外,不论是银可术还是南军将领想明白了,俺们已经取了萧言那厮的首级在手!”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女真将领成长于兵间,一时英豪聚集。几乎每名统兵将领,都居于平均线以上的水准。哪怕是完颜设合马这等一向被宗翰呵护照料的女真青年亲贵,也有相当水准。虽然轻狂暴躁,但是战场局势,仍然把握得清楚,而且更有领六七十骑独闯宋军中军的!

在一旁恭谨只是听着的董大郎,忍不住都微微色变,看来以前。自己当真有点小看了完颜设合马他偷偷的将眼神转开,无目地的向外转了过去。

嘴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完颜设合马,又是不是那萧言的对手呢?如果说这个时代的英杰,所作所为还在人想象范围当中的话,这萧言,却是无数次的死中求活。创造了太多让人不敢置信的奇迹出来了”,

完颜设合马说出他的盘算,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都神色一动。打仗。他们向来不怕。以六七十骑闯一千散漫松懈步卒的营盘,更吓不倒他们。也许这般,真的是能尽早取胜的捷径!完颜设合马的盘算,已经足够可行了”,可是还是那句话,胜了还好说,万一败了,怎么面对银可术?这支军马的统军大将,可不是完颜设合马!

完颜设合马看着座中谋克蒲里衍们为难的神色,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这个一向骄横的女真青年贵戚。这个时候居然也放缓了容色。温和的道:“某自然知道大家为难。可是座中之人,都是完颜家的子弟,更多是俺们国相一系的,跟着俺父祖再到某家,最是贴心的人物某如此身份,又何苦和银可术对着干,他还不是某爹爹麾下将领?某所心切的是,不能在这里挫了俺们这一系的威风声名!”

众人纷纷抬头,看着完颜设合马。他也缓缓的站了起来,负手踱了几步,脸上也有了忧思甚深的容色,低低道:“阿骨打老皇帝英雄一世。毕生事业就是击灭辽国。眼看的辽国崩溃,俺们背后议论,也知道老皇帝身子不行,去日无多了

老皇帝身后,这么大一片打下来的基业。国中几系,就要确立各自地位!俺们宗翰家一系,本来血脉上就略略远一点。宗弼一系。此刻也是极盛。将来如何,正未可知,爹爹靠着高人一等的功勋劳绩,才站稳了这个和宗弼分庭抗礼的地位。此次南下,又是违背了阿骨打老皇帝的诏命,是自行决定南下试探南人虚实,甚而窥伺燕京的”要是俺们就这么丢人的在这里龟缩不出,大大的折损了俺们女真的威名,在几千南军面前。还要等待俺们女真西路军全军来

…这等尴尬局面,传到了国中,宗翰家的声名若何?到时候俺们这一系,如何自处,难道就居于宗弼之下,一辈子听他们调遣么?俺爹爹打出了这样的地位,却不能败在俺们手中!就为此,俺也要担起这个重任来,要挽回这个局面,一举速胜,在爹爹不得不赶来援应之前。一举将那萧言擒斩!”

他说得动情,目光炯炯的看着在座诸将,双手抚胸,行礼下来:“诸位和俺们宗翰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拜请各位。陪着俺设合马去拼杀这一场,将来富贵,还不是于大家共之?话就如此,且看大家如何罢!”

完颜设合马行礼完毕,起身又冷冷一笑:“银可术现在想些什么某不知道,他反正是小部出身,还能在国中爬到什么地位去了?不管谁当大权,反正他都能投靠,他好大虚名,别人也乐于用他。某等宗翰一系嫡系人马,又能投靠谁去?”

完颜设合马说得如此诛心。在座当中。人人动容。

这些谋克蒲里衍,久在宗翰麾下。早就和他荣辱与共了。女真军政一体,一个谋克,既是军事单位。又差不多就是一个家族单位。现在完颜阿骨打身体不成了,大家都知道。在这个绝世强人身后,在灭辽战役当中崛起的女真国中各系,现在也是暗流涌动。为将来地位计,甚至问鼎大统,已经没有了才起兵时候的那个举族一心的气氛。

完颜宗翰领西路军出征,国中宗弼一系,对他不闻不问。不给援军。只是管他要耶律延禧。

就是当初议定让宗翰领西路军远出云内诸州,追击耶律延禧,也未尝没有在完颜阿骨打在苦熬着最后日子的紧要关头,将这一个权位有力争夺者远远打发出去的意思。宗翰出征,虽然不言,但是心中那郁郁之意,大家都多少有数。

完颜设合马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大家都知道厉害。现在国中各系。恨不得抓着对手每一点错处。宗翰擅自发兵南下,已经不对了。还架得住再加上一个南下之后,还在南人面前吃了这样一场丢脸败仗,女真健儿。被几千南人围得龟缩不出的罪名?

宗翰倒霉。大家也就跟着倒霉。为宗翰计。为自身计,最好是能在大军赶来之前,将这场败绩抹消掉。甚而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让国中其他各系,对宗翰这一系,再无话可说!

众人静默一阵,一个谋克慨然站起,朝着完颜设合马行礼道:“设合马,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俺们就再没什么好推脱的。俺们和宗翰家早就一体,俺回去就抽二十最精锐骑士给设合马,到时候银可术如何。也顾不得了!”

有人先发话,其他人都次第站起,纷纷向完颜设合马应诺。只等他部署下令,今夜就抽调人马,瞒着银可术

%,万

完颜设合马大喜过望,笑逐颜开的站起来,一一和他们搂抱示意。几个谋克蒲里衍都退了下去,在设合马亲卫引领下,转到后院翻墙而出。就等完颜设合马布置下令,他们依令行事了。

将几个谋克蒲里衍送走之后。完颜设合马转头过来,看着恭谨盘腿坐在那里的董大郎,淡淡道:“大郎,某全部盘算,都让你听到了。能说的,某也说了,不能说的,某也说了,你该怎么做,应该明白了罢?”

董大郎坐在那里,早就觉得惊心动魄。女真初起,但是内中权力争斗,却一点不见得差了!

完颜设合马这番话,他自然明白。完颜设合马将族中机密情状毫无顾忌的当着他说出来,无非就是要他投效卖力而已!

听到完颜设合马冷冷发话,董大郎浑身一个机灵,顿时就翻身拜倒:“小王所言,俺句句明白!从此大郎就是宗翰家家奴,同样和宗翰贵人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袭取萧言营盘之事,俺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清晨阳光,洒落在张家主堡堡寨墙头。

今天竟然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天气如此,阳光又是分外的显得温暖。哪怕塞墙上下内外,上万两军人马,刀枪箭矢林立,森然对峙,但是塞内寨外,墙上墙下,不管是围城的还是守城的,都感觉这肃杀紧张气息。竟然稍稍的缩减了几分。

在底下做为兵卒的,可以享受这临近初冬难得的和煦阳光,稍稍放松一下自己的精神弓但是领军作战的大将,却更明白,这等天气,才是征伐作战,杀人盈野的最好的时候!

韩世忠所领萧言麾下的主力。这围三阙一的长围土木工程,做得十分的扎实。

三面长围的壕沟,开掘在离寨墙一箭射程之外的距离。昨日短短一天,已经挖出了模样,足有五步阔。也已经挖了快有一人深,挖出的土方,都堆叠在长漆内侧,形成土墙。土墙也做了夯实,内侧再衬以砍伐下来的树木枝条,密密的编织在一起,这不断加高的土墙,也就成了天然的防守工事。

在这枝条加固的土墙之后,是密密层层的鹿砦障碍,足有几十步宽阔。在这鹿砦之后,分立三个营寨,堡寨三面,每面前有一个营寨控制。营察外面又是一道壕沟!然后竖起塞墙,塞墙上面满是箭楼,控制着四下通路。白技兵重骑所下营塞在这三个营寨警戒遮护之间,戒备的任务由这些步军大营承担,白楼兵重骑的大营反而留出了相着开阔的出击道路,上千重骑,随时可以披甲而进,随时策应援应每一个方面。

这么大的土木工程量,绝非韩世忠麾下这数千战兵所能完成的。这些都是随军而来,上万民夫干出来的。前些日子投效萧言的燕地土豪们,这个时候都派上了用场。他们对地方的动员能力。远远超过官府。麾下丁壮,几乎都带出来了。燕地大乱,各处自筑坞壁堡塞以自保。每个坞壁差不多就是互相攀比着看谁建得结实,每个豪强手下。都有大量的有这种建设土木工事经验的丁壮,工具也都齐备。反倒比起大宋河北诸路动员的民夫得用许多。

萧言只是发了一些未必正式的空白告身,自己腰包里面没有掏出来一个大子儿,就得了这么多得用民夫辅兵使用,归根结底,还是他北上以来那些血战打出来的结果。

此时此刻,除了张家堡寨的北门方向。其他三面民夫都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一般在继续辛勤干活,将长围挖得更深,将土墙加得更高,远处伐木而来的车马队伍,轰轰隆隆的川流不息。韩世忠麾下不论步骑,战兵各各都出营一般,步军在三面长围上。遮护着这些民夫辅兵的安全。而白技兵数百重骑,每骑身后都有一骑跟役,驮着他们的人马重甲的甲包。重点在空出的北面缓缓巡戈。

这些跟役骑兵辅军,也多半都是燕地豪强提供的。

除了这些白楼兵重骑,还有燕地豪强子弟为主的百数十名轻骑,在张家堡寨左近纵横驰奔,拉起了道道烟尘。这些子弟,多半是豪强自家的子侄辈,投到萧言麾下军前效力,既然投靠,就想子侄博一个出身出来。这些豪强子弟。本来就是无法无天,好勇斗狠之辈,这个时候,当着这些军容整肃的白楼兵重骑前面,一个个欢呼怪叫,要出了各种各样的马术。胆子大的还逼近到堡寨一箭之地以内,朝着寨墙上面笑骂。

如果这个时候能从天上朝下望去,就能看见以张家堡寨为圆心。四下里有如蚁巢遇水,密密麻麻的都是涌动的人头,在沿着三面长围起起伏伏。三步一骑四个整齐的营盘,冷冷的抚住张家堡寨三面,逼视着城内。一队又一队整齐的步军,星罗棋布于长围四下,手中兵刃锋尖。一层层一排排的反射着耀眼的寒光。

数百重骑,在北面缓缓游动。在这些重骑左近,却是百十名轻骑绕着他们盘旋。成千上百的马匹,在大地上溅尘烟。

周遭的树林河流,满满的都是伐木的,取水的民夫辅兵,川流不息的朝着长围转运。就是行军锅灶。在一片空地上都挖得是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都在那里忙活,已经有炊烟次第袅袅升起。

萧言穿越之初,孤零到了极点,勉强有一个小哑巴算是自己的贴心人现在一手拉起了如许阵势,大宋轻重骑军等华。枭雄郭药师的大半基业。幽燕边地多少豪强,都在他麾下效力,将这个时代第一强军,女真的南下军马死死的围在堡寨当中,让兴军以来从来未曾打过龟缩守城战的女真兵马一时忍气负固不出。他要是能看到这个场面,恐怕也会抛开一切烦恼顾虑,而足够自豪!

,万

挖着长漆的那些燕地豪强动员起来的民夫们,他们可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大宋萧宣赞。实际上处于怎样的一种窘迫局面,逼得在以自己为饵,将一切防备都放到了最为薄弱的程度,还很贱的从内心里面期望别人来偷袭他,蹂躏他。他们只知道张家十七家坞壁联保,在幽燕边地好大的威风,他们这些星散的中小豪强,不得不依附效忠他们。一个张家不入流的人物到他们的堡察来。就是好大威风,吃香的喝辣的,还得拣堡寨里面漂亮的良家女侍寝,如此乱世辛辛苦苦抢种抢收出来的一点粮草,至少有一半得供应了张家。

现在张家,也有被围得死死的这么一天!

幽燕边地这些小永涣们,投效萧言。也未尝没有借萧言之年。除掉张承口。引算呢。

民夫们一边辛苦挖着长围。一边还兴高采烈的朝着城墙上面打招呼。大家都是幽燕边地人,多少都熟悉一点张家人物。现在个个指名道姓的在那里笑骂。

“这不是张家二老爷么?你不是说你是张一苗大老爷的亲侄子么?怎么也上塞墙值守了?瞧瞧你模样,连甲都没有一副,抓着木杆铁枪头充样子。瞧着咱们两个,也是差球不多!当日到了俺们堡寨。可是好大威风,俺避道满了一点。就是三巴掌一棍子。俺虽不识字,可都记着,家里墙上刻着三条短痕。那是三巴掌。一条长的,那是一棍子。打在俺腰眼上头,一个月没起了床!秋收耽搁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俺家勒了几个月的裤腰带!到时候张家堡寨破了,俺们细细算帐!”

“刘大,当日弃了家业,投身张家为奴,回来一趟,俺们村子不够你踩的。还逼奸了两个黄花大闺女!现在你们主子都成了女真人的奴才。你就是奴才当中的奴才。这奴才孙子,当得如何?”

“张家的,瞧见这大宋军马威风没有?女真骚勒子,吹到天上去,现在还不是得缩到乌龟壳子里面?俺们算是有了出路,现在俺们家主,都有了大宋官身!你们也好好思量思量,来日破堡的时候,早点丢了兵刃,省得老爷多费气力!”

城墙上面但凡是张家的新附军,都没精打采。

只要是身边没有女真兵马或者名义上董大郎麾下的常胜军在监视,都偷偷朝着寨墙下愁眉苦脸的拱手行礼。一副自己没了办法,只有听天由命。到时候请大家手下留情的样子。

每看到寨墙上这般作态一次,长围左近的民夫辅兵就猛的哄笑一场。寨墙上面那些带着皮帽,矮壮结实,往日里面听到名字就丧胆的女真兵马,现在看起来,也不如何可怕了。

民夫辅兵们士气鼎盛如此,这些北上的重骑步卒,都是没怎么捞着仗打的。瞧着胜捷军这般威风,都是眼热。跟着萧言,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就永远不会打败仗一般。一个。个士气也同样鼎盛到了极点。列队步卒们,不时也跟着那些民夫辅兵哄笑,大家目光,不自觉的总是转向一个土堆高处,蹲在那里的披甲身影,人人都是目光热切。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将令,将这个鸟张家堡寨打破!”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蹲在土堆上面的高大身影,自然就是韩世忠,他嘴里叼着一根草棍。身上没披甲,看起来就像一个督工的工头,只是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张家堡寨,也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样的心思。

在土堆下面。有寥寥的几名亲卫,牵着马在那里低声谈笑。当韩世忠的亲卫,是最轻松的事情,谁不知道韩世忠骁勇。在岳飞没有冒出来之前,西军出身的,都暗自评价,这泼韩五的厮杀本事,只怕能在西军当中排到前三。要不是实在太过惫懒,行事也过于不检点一些,早就升了上去。不会在这个萧言突然出现之后。才在他麾下扶摇直上。

天底下。只怕没有多少人能在他身手底下讨了好去,他身边亲卫对他安全也放心得很。

围城开始,韩世忠一切布置。都是中规中矩,也没下多少特别的将令出来,倒是从昨天开始,就在这长围壕沟的土墙上面发呆,晚上回去吃饭睡觉,白天过来继续发呆,谁也不知道,这泼韩五到底在想些什么。

亲卫们正低声谈笑间,就看见几个白被兵的军将,大步朝这里走来。韩世忠麾下,这些白技兵军将自然是排在第一等的,没有胜捷军的争锋,那些神武常胜军军将们自然在他们面前避道。和韩世忠商议军情的,多半都是这些白技兵老西军的军将们。神武常胜军等闲不往韩世忠面拼凑,只是奉命唯谨而已。

一看这几个军将,亲卫们就知道他们是带领白技兵重骑巡视完毕,正好下值。这些老西军的将领,这几天容色也都有点古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神武常胜军上下只是埋头听令大不一样。

这些将领古怪,亲卫们自然没有掺合进去的份儿。当下都含笑行礼。让开通路。让那些军将们过去。

这些白技兵军将,都是在西军日子当中长远了,功勋累累。此次调归萧言麾下,是童贯亲下钧谕,大家无什么说得。而且白沟河一战。白技兵以大宋西军最为精锐之名,损折数百骑,也憋着一股劲要将这颜面找回来。为了白楼兵在萧言麾下能调遣如意,和萧言算是有交情的将白技兵原来的军都指挥使。泾源军第七将杨忠留了下来。只留下六个马军指挥使各领一指挥,在萧言麾下听令。萧言将白技兵交给了韩世忠。韩世忠虽然官职升得飞快。现在差遣不过只是一个都虞侯使,放在往日白楼兵中,这个差遣也只是都指挥使的副手。身上的职官官阶更是不高。比起一些白技兵中指挥使还要低。

%,万

打女真鞋子,这些白技兵军将没有什么意见,一路北上,也憋着劲要寻回颜面。对萧言一向算是服从。但是他们毕竟是西军当中宿将,沉浮这么些年了,萧言如何处境,大家岂能不知道?

几个军将在韩世忠所在土堆下面对望一样,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一个资格最老的指挥使叫陈义的站了出来,领着大家朝着韩世忠背影行礼:“韩都虞侯,俺们巡视北面回来。却有一些话,想和韩都虞侯说说

韩世忠身形一动。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过来。毫不在意的就背对着塞墙。嘴里还叼着那根草棍,笑骂道:“乔什么模样,俺这都虞侯使。还不知道做得长远否。打完女真勒子,收拾完燕京城,这白梗兵岂是俺能统辖得了的,到时候大家还不是分道扬镀。和俺这么客气。谁不知道俺老韩腰里没铜,只有一屁股的债没得好处!”

陈义眉毛一动,知道这是话头。当下笑道:“该什么差遣,就行什么样的事情。俺们弟兄,岂能不服从韩都虞侯调遣?本朝自有阶级法。俺们可不敢违背!弗都虞侯,俺们还是下来说话,虽然鞋子被围气弱,俺们上来簇拥在都虞侯旁边,也是太过惹眼,招来几箭,不是耍处。”

韩世忠眉毛一挑:“白被兵名动天下,难道还怕冷箭不成?。

这些白技兵的指挥使们也都是心高气傲,胆大包天的人物。如何受的了韩世忠这么一句话一激。几人对望一眼,都大步走上了高处,几滞世忠身们领兵日然有将领毒度,站心”果然是相当惹眼。

厮杀的武人,就是爽快许多。陈义稍稍沉吟了一下,直直的看着韩世忠,慨然道:“韩都虞侯,你也是俺们西军出身,什么话,都不必京。去争夺复燕头功的话,这前景。只怕好不了!俺们算是对愕起萧宣赞了,他要调俺们向哪儿,俺们就听命行事。厮杀起来,也没有半分退后处。可是眼前。萧宣赞虽然摆出了一副想又勒子出来,速战速决底定边地局面的架势,这勒子,可能诱得出来?如果勒子就是不出来,等待援军到来,和俺们在这里相持。这场战事,到底要打到几时?”

韩世忠斜着眼睛看着他们。突然一笑:“你们有什么打算,说就是了。俺韩五可是卖友之人?入了我耳,就再无旁人听得。爽爽快快的罢!”

陈义也是一笑:“俺们自然信得过韩都虞侯你,“牛皋牛指挥使。已经接替俺们去巡视了。现在就俺们这些西军出身之人,俺们几个私下也商议了。打勒子。俺们没有二话。就算脑袋掉了,也不过就是碗大一个疤痢。

可是如果萧宣赞计策不成,鞋子援军到来,这里战事,俺们也不想打下去了!你也知道。现在俺们西军几位老相公处境相当不利,刘延庆这个背出俺们西军的人,现在眼看就要得了彩头。他要是全吞复燕大功。俺们西军几位老相公将怎么办?白技兵是西军养育出来的青华,这个时候,自然要为西军着想!”

迎着韩世忠冰冷的目光,陈义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他身后几个指挥使都将头朝一旁转开,一个个多少有点尴尬。

只俺们议定,就在这里再耽搁两日,要是勒子还不出来。现在萧宣赞也有檀州做为依托,还有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在,还有那么多燕地豪强投靠,据守檀州。和这些女真数子相持,也是做得到的”非是俺们不从军令。萧宣赞贸然北上,就已经违背了童宣抚的钧令!俺们也算是尽到心力。跟着萧宣赞走这么一趟,对得起他了……现在是西军的大局要紧!”

陈义讷讷的说完,就算他是大家公推出来的头儿,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神色尴尬到了万分,目光转开,就是不敢迎着韩世忠逼人的目光。

非世忠凝视他们半晌,突然淡淡一笑:“俺是粗人泼货,这都虞侯使的鸟位,也不过是现在才提拔起来,不值一文。不过俺整日和弟兄们厮混,倒是知道西军弟兄们如何所想,你们要不要听听?”

陈义他们默然点头。

韩世忠咧着嘴笑着,只是笑意当中嘲讽的成分更多:“西军几位老相公,位高权重。在陕西诸路,当真是威风了得。几代下来。经营出臣。从来拿俺们武臣不当人子。整日里最多的就是提防戒备,所以宁用刘延庆这厮,也要将俺们西军拆的七零八落。几位老相公,又有什么还手之力了?刘延庆这厮,在白沟河惨败的是他,但是现在统领全军。攻拔燕京的还是他!白狂兵回去加于老相公们麾下,就能将这个局势扳回来了?”

他脸上讥讽笑意越来越浓:“俺们当大头兵的,就指望上面将帅同心。多打胜仗,多保存一点弟兄们的性命。几位老相公,不仅未曾将这局势扳回来。还反而因为要对付那刘延庆,在背后拆台,俺们西军弟兄,白白死了多少!当日白梗兵在白沟河冲阵,除了你们白挂兵之外。有哪位相公,给你们冲阵大军派了一支援军否?他们恨不得看着刘延庆一场惨败接着一场惨败!这等自身难保的老相公们,跟着他们作甚!”

几个都指挥使人人动容,虽然知道韩世忠所说未必是假。但是他们和西军已经早就是一体,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刺耳。

韩世忠却不管抽们的感受。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带兵打仗,其实道理又不复杂。上下同心者胜之。俺们大头兵也都明白!老相公加上刘延庆他们现在心思八分在对付自家人上面,两分才在对敌上面,这样要是能打一个大胜仗,扳回局势。才是梦话!俺料着,就算兵进燕京,也还是一个败字!”

做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自然是有天赋在的。这个旁人嫉妒不来。韩世忠在西军当中始终不得出头,沦落下僚。但是此玄他侃侃而谈。眼前战事进展如何,至少已经给他说了化八分出来,自信之处,仿佛天生就应该领雄师十万,横行天下的!

韩世忠的声音已经渐渐放大。张开双臂:“萧宣赞一路行来,俺大半看在眼中。当日领几百骑北渡白沟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场面?无非他就是在踏实打仗!现今局势,刘延庆不成了,老相公们不成了,就等着萧宣赞带领俺们来建最后大功。扫平了这里的女真勒子,俺们再回头将燕京抢下来,立下泼天也似功劳。要为西军尽力,还不如就在这里卖力厮杀!俺就是确信,这萧宣赞走到此处了,就不会这样倒下!”

%,正

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韩世忠。陈义颤声问道:“弗,韩都虞侯。你就这么信得过萧宣赞?”

韩世忠还未曾说话,寨墙之上,突然嗖的一声破空劲响。却是塞墙上值守的女真甲士,看见这里惹眼。这些女真甲士早就给围得郁闷了。偏偏又银可术严令不许出战。瞧见仿佛几位将领模样的站在长围高处土堆上,当即一名挽得强弓的善射之士,朝着身形最为高大的韩世忠一支冷箭就射了过来!

羽箭来得极快,在陈义他们眼中,似乎还看清了女真惯用羽箭那长长的箭镞反射的寒光。韩世忠却只是微微一侧集,就已经让了过去,羽箭从他身边掠过。间不容发之际。韩世忠已经伸手,一把就捉住了羽箭尾羽!

他嘿了一声:“俺在这里说话,女真教子偏偏生厌!”他举起羽箭,朝着塞墙方向,轻轻用力,就啪嚓的折成两截,轻蔑的扔在地上。土堆上面这一幕。下面成千上万的民夫辅兵都看见了。连同值守的步卒骑军,突然不约而同的都朝着韩世忠这里欢呼!

欢呼声音如雷响起,寨墙之上,不论是女真兵马,还是新附军的人马。人人气沮,那名能将羽箭射进长围之内的女真善射之士已经将弓又挽了起来,在这如雷欢呼声中,知道再射也是自找没趣,不自觉的又将弓低低垂了下来。

看到那女真忆。这欢呼之声。又高上了三分!韩世忠转过身来,看着陈义他们,眼神当中略略有一点狂热,张开双臂:“俺早就赌上了,萧宣赞赌得更大!男儿一世,如此英雄事业。不可思议的奇迹,你们怎么不敢跟着一赌?反正你们回去,也未必能对老相公有所助益。不如就在这里,追随萧宣赞击败女真勒子,回师夺下燕京,立下不世功勋,说不定到了最后。还要萧宣赞来稳固西军地位。拉老相公们一把!”

说完这句话,韩世忠就大步走下土堆。陈义他们,紧紧的跟在韩世忠身后,犹自追问了一句:“萧宣赞会帮俺们西军?”

韩世忠回头笑骂:“在萧宣赞麾下死战的,不都是西军精锐?你们却没看见,萧宣赞已经和刘延庆破脸了么?他还违背了童宣抚的钧谕,难道再回头和刘延庆厮混在一处?”

几个白技兵指挥使眼前一亮。紧紧跟上韩世忠,陈义咬牙道:“那就给萧宣赞卖命到底了!这等英雄人物。俺们原来也舍不得亲离,在萧宣赞麾下听令,本来就叫一个痛快!这场战事,俺们跟着萧宣赞打到底了!”

说了这句话,他却又忍不住双手合十,喃喃祷告;“但愿勒子上当,早日出城一决,俺们还赶得及南下!”

韩世忠回头,冷冷一笑,露出狰狞白牙三“俺老韩噢觉灵得很,这帮勒子末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张家堡寨北面,燕山之间的草深林密处。大队胜捷军轻骑,正在林中憩。

有的在刷马喂马,有的就将马上干粮袋取下来,枕着睡觉。阳光透过树木枝叶洒下来,林中处处都是斑驳的光点浮动,伴随着低低的马嘶人声,反而显得加倍的安静。

岳飞所领的胜捷军轻骑主力。就隐藏在这里。离开张家堡寨,已经有二十里的距离。

岳飞这个时候也已经卸了盔甲。坐在一块大石上面。身上战袍也脱了下来,露出结实上身。亲卫们将他身上布条一层层解下来,再换伤药,缠上新的布袋。

他连番血战,最后冒死突围,身上伤痕累累,看得人触目惊心,现在也远未全好。可他身躯仍然如同钢打铁铸一般,脸上半点在意自己伤势的神色都没有。

几个胜捷军的指挥使围着岳飞,都看着他一身大小伤疤。一个胜捷军指挥使笑道:“这等伤势,俺们摊着。十个人躺倒五对半,能在榻上哼哼三个月。岳都虞侯却好似铁打的一般!”

岳飞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口几个胜捷军指挥使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林子外面传来马蹄声响,沿途都有胜捷军甲士起身招呼,却是派出去的哨探回来了。

这队哨探,领头的也是一个指挥使。从马上翻身下来,将头顶招帽摘下放在手里摆弄,大步的就朝这里走过来。等到了近前,才咧嘴摇头:“还是寻不着勒子主力踪迹,最多摸到一点湿的马粪,这些数子,在野外就跟在家也似,滑溜得很。想躲着俺们,就再也寻觅不到他们”

岳飞沉吟点、头,问道:“张家主堡那里局势如何?”

那指挥使还是摇头:“远远的瞻看了一眼,没敢靠近。生怕这些鞋子们发现俺们胜捷军轻骑离他们其实不是甚远俺们的小队游骑朝北去了五十里。到处大张旗鼓的寻觅数子踪迹,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他们”,张家主堡那里,上万人围了三面,长围挖得是热火朝天。北面空着。勒子连出来骚扰都没有动作,整个张家主堡里面跟一堆死人也似俺瞧着,宣赞这个诱敌之计,自领孤立中军吸引教子主力来找他麻烦,白技兵重骑尾追在后劫杀,俺们胜捷军除了拦阻在外教子主力之外,还有趁虚混城的任务现在看来,鞋子就是不上当!俺们得在这里和勒子长久死战了

他夸张的舒缓了一下筋骨,苦笑道:“燕京大功,俺们看来是没份喽!”

岳飞目光一闪,想说什么,但是他是个深沉人,却沉吟不语。

那指挥使却颇为惫懒,看着岳飞神色笑道:“岳都虞侯,你是不是想问,要是在这里旷日持久下去。俺们是不是就要跳离萧宣赞这条破船。回燕京夺俺们那份功劳去?”

他缓缓摇头,咧嘴笑道:“俺们胜捷军,向来搞赏都是双份。比起那些西军弟兄七折八扣的可不一样。都是先尽着俺们。就算拿下燕京。也多不到哪里去。武职迁转。胜捷军的报上去,三衙尽先交兵部,从来没打过回票,俺们也不稀罕指着燕京升官胜捷军只给好汉子。大英雄卖命!萧宣赞带着俺们挣下了如此荣耀,俺们怎么会离萧宣赞而去?这个时候,谁想躲开,谁没卵子!”

他这么一说,所有胜捷军同僚都是点头。

饶是岳飞,这个时候也感激的一笑。微微点头,向麾下这些指挥使示意。

那说话的指挥使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俺们是担心萧宣赞啊!擅自北上,反正俺们是听令的,又斩了那么多勒子首级,又是童宣抚亲军身份。俺们怎么也是有功无过,可萧宣赞一路都是苦战出来,没有萧宣赞。大宋北伐全军,现在还入娘的在白沟河南!女真勒子突然南下,所有人都装没看见,只有岳都虞侯你们率先死守,萧宣赞丢了大好功绩前来援应,和鞋子死战,萧宣赞还站在了俺们队列当中!要是这里旷日持久下去,不能赶回燕京,到时候萧宣赞该如何是好?卖力的没一个好一场,打败仗的倒是高官厚禄。这个直娘贼的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岳飞目光如电,举头看天:“天日昭昭!这老天爷,绝不会屈了一心为国之士。萧宣赞在坚持,俺们也要效死力!要不然这些间,还有什么公道可言?萧宣赞已经带着俺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此时此刻。俺们就只有相信他!俺们只要相信,萧宣赞是常胜不败,这就已经足够!激战至此,俺们大宋武臣。已经问心无愧,萧宣赞也问心无愧!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他站了起来,朝着胜捷军的这些指挥使们郑重行礼:“但求诸位,为萧宣赞死战这一场,俺总相信。在萧宣赞手中,总有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

几个胜捷军指挥使都肃然起立,拱手抱拳还礼:“俺们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王(八)

广鼓声悠长的在长长的行军队列当中响…※

环庆军渡河大军,正走得灰头土脸。渡过高粱河就已经花费了太长的时间,天幸萧干所部看来真的是士气已经沮丧,再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愿和能力,不然在渡河的时候加以攻击,就足耸延庆军大乱一场的。

当环庆军主力战兵渡河大半之后,各级将领就奉刘延庆之命拼命督促大军向前。后面愕重辅兵都没跟上。这些战兵就自己驮着盔甲干粮。向前赶路。几十斤的份量扛在身上,再加上士气不高,一天下来,才走了二十里不到。初冬日短,眼看的日头就已经西斜。

夜间临敌行军,是兵家大忌。在渡河负责指挥前军的将领号令下。哨探向前伸出,全军就地扎营休息。

金鼓号令声中,沿着大路开进的一队队兵马,最前面的向两边分开。后面源源而进,前头兵马就同时向两翼延伸越来越远。过了高梁河已经是一马平川,选择地势扎营也不用费太多心思。将大队人马按照营伍散就是。

当两翼散开得足够远,扎营号令就已经传下。环庆军渡河主力,在离燕京城不远处就已经摆开了一个巨大的方阵。以延庆军每一正将所领一军为单位,分别扎下营盘。后面辅兵没有跟上来,一切扎营工作都得自己干了,挖壕沟,树塞栅。砍伐树木当作鹿砦。当兵的走得筋疲力尽,还得干这些苦差事,人人都是叫骂连天。

,万

而且辛苦处还不止于此,战兵要背负盔甲兵刃,能带的干粮和帐篷就少。现在临近冬日,没有帐篷可是要冻得半死的。环庆军前军所携带的帐幕,差不多能保证到都头,其他人就得挖地窝子了。想到这个。这骂声就更加的高亢了起来。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刘太尉远远的离开渡口享福。各个正将各自管自己这一摊子。渡河秩序本来就乱。速度快不起来。刘太尉又得知老种小种姚古他们动作比自己这里快,生怕给老种他们抢了功,本来要等战兵渡河,辅兵插重跟上,才好全军向前推进。刘延庆却迫不及待的命令渡河战兵先行前进,在萧干面前扎下大营。只要双方保持接触了。这份功劳就谁也抢不走。

他老人家,再催起着辅兵轻重跟上就是,一切齐集了,双方再行决战。反正高粱河离燕京实在太近,要耽搁也就是天把两天的功夫,大头兵们咬牙忍忍就是。

所以环庆军战兵主力渡河差不多七七八八了,就得军令在没有愕重跟随的情况下向前行军。这些苦头,只能自己吃足了。

暂时代替刘延庆统摄前军的是华州团练副使,武功大夫,环庆路第一将韩遵。他也是世代环庆军将门。先祖是做到了环庆路副总管的韩存宝。在环庆军当中,素来也称作是能将。这个时候,他就骑在马上。叉腰环顾四野扎营的纷乱景象。看着士卒们有气没力的在那里干活儿,脸色黑得如同铁块一般。

这个时候早有亲县上来,禀报道:“大人,中军帐幕已经设好,大人辛苦了一天,早些下去休息罢”

话还没说完,韩遵就一鞭子抽在了那亲卫头盔上:“士卒不休。某这主将先躺下了,成什么一个样子?将本将中军大帐移给士卒用,你们的也都拿出来,今天夜里,本将左右。有一个算一个,都睡地窝子!”

那亲卫挨了一鞭子,都嘟囔囔的走远。心下大是不平,其他正将各领一军,现在不怕是早就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他们的亲卫也跟着沾光。倒是自家将主这般作态!环庆军是刘太尉的,又不是你韩将主的,这般卖力作甚?

韩遵也只能管得自家军中,放眼左右,红日西斜,燕京城影,也隐隐约约。派出哨探尚未回报,周遭营盘无一不散漫松懈。士卒抱怨之声接地连天。宿将如他。也只能叹息一声。环庆军虽然跟上了童贯这个大靠山,可是军心士气,已经是一落千丈,不复当年西军劲旅风采。做为征战之士。杀敌致果才算本分,现在这个模样。算是什么?复燕战事,环庆军能不能夺下这场大功。还当真在未定之天!

环庆军扎营,激起满天烟尘。伸出去的哨探,这个时候也都渐渐回返。一队队的来到韩遵这里回报军情。

萧干大军,就列阵燕京之前,摆出了依城野战的态势!他们同样也扎下了营盘,摆出了堂堂之阵的模样。看其旗号,全军主力已经在此。辽人远拦子,也并没有放得太远。而是只用来遮护自己大军。

这些军情,一道道的传回来,韩遵反复确认之后,才以手加额,对天叹息:“天幸辽人士气也堕落得不成样子了!要是他们稍稍主动一些。只怕俺们就得败退回高梁河边上去!挨过这一两日罢,将自家营盘立稳当了。等刘太尉赶来,俺就交卸了这个差事,这场大功,就让刘太尉亲手去抢罢,俺只要弟兄们能少些杀伤。就与愿足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夜色渐渐的垂降了下来,辽人营盘。沉默在黑暗当中。萧干主力。从高粱河南岸后撤之后,在这里又扎下了阵势。已经是一副依托燕京城,做依城野战的态势。

不论是大军军营,还是身后数里处的燕京外廓城墙,都显得黑黝黝的。只有在城墙上面有一溜值守的灯火,被夜风一吹,发出了近似呜咽的声响。

这座雄城,大辽二百一十五年的国祜,到了这个时候,看来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辽军大营当中,火把猎猎而响。在中军萧干大帐。帐内帐外,满满的都是站着辽军军将,多是契丹奚人这两支辽人帝后国族。每人都是顶盔贯甲,火光摇曳,在他们脸容上拉出了长长的阴影,显得分件的深邃。

一个帝国的末日,总有

在大帐当中,四下萧然,几案木图都撤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满帐的军将,端着酒碗,目光追随着最当中那个高瘦的身形。

那高瘦的身形。自然就是辽国现在最后的期望。四军大王萧干了。在宋军面前隐忍那么久,萧干一直沉默淡然,麾下将领背后议论他如何怯懦,甚至说出更为狂饽不堪的话,他都当作没有听见。仿佛还是太平悠游岁具的一个大辽王爷一般。

但在此时此刻,萧干站得笔直,负手而立,目光缓缓环视重将,身上眼中,无一处不迸发着逼人的锐气杀意!

帐中所有人都肃然无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帐外的安静被打破,不管契丹还是奚人。帐外每个人口中都只有两个字:“来了,来了!”

这声声低呼当中,就见一名契丹将领,排众而入。经过每一处,每个人都在他身上拍打一下,每个人的目光都殷切的转向他。

赶来的这员契丹将领,正是统领辽军全部远拦子,专管军情哨探的将领!

萧干动也不动,目光如刀一般剜在这员契丹将领脸上。这契丹将领满面尘灰,一副风尘仆仆模样,他凝视萧干一眼,顿时拜下,沉声道:“环庆军主力战兵,已经在离俺们大军不足十五里处扎营,双方哨探。已经接触!”

萧干淡淡开口,发问道:“环庆军指重上来了么?”

那契丹将领顿首:“如四军大王所料,还在高梁河渡口处猬集,没有跟上大队!”

萧干声音一下凌厉了起来:“泾源军。秦凤军,熙河军呢?”

那契丹将领的声音也高了起来,直起身子大声道:“宋人泾源、秦凤、熙河诸军,进出于环庆军西侧。直逼潞县而去,与环庆军相隔五十里有奇。宋人骑军无多,两股大军之间,只保持最为微弱的接触!”

这员契丹将领终于忍不住重重叩首在地,语调里面已经带了哭腔:“一切都如四军夫王所料,宋军分兵两路。互补联络,在俺们当面,就是手下败将环庆军。而环庆军战兵主力,和他们的辐重也已经分割!”

萧干脸上神色仍然没有放松,大声问道:“萧言所率领的宋军轻重骑军精锐呢?”

那契丹将领仍然回答得飞快,几乎是吼出来的:“萧言所领宋人精骑。数日之前就已经离开檀州北上。裹挟边地豪强。现在已径直抵燕山脚下,与女真战事,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就算宋人飞技征调萧言回返,他也赶不及了!”

萧干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大喊了一声;“好!”

某料宋军心必不能一也。某料宋军必嫉妒于克复燕京首功之人也,某料宋军独占此功者非刘延庆莫属也,某料刘延庆欲全此功心切,必阵脚未稳之前即驱赶大队直逼某大军之前扎营也!如此,破敌必矣!拿酒来!”

萧干亲卫早就预备停当,捧着一叠叠的酒碗分发。另有人捧着酒坛。一碗碗的给每个侧身其间的辽军将领斟满。

,王珐比北

宋军北伐以来,辽国以南京一道支撑大局,能拨专的粮草都搜刮起来了。搞得最后坞壁林立,自保自家活命口粮。酿酒是大耗粮草的举动。早就被明令禁止。这些将领,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捧着酒碗了。今日拿着酒碗,却没有一个人心思在这酒上。所有人都缓缓向前挪动,涌向萧干。军帐之外的,都想挤到军帐门口。

萧干手里捧着酒碗,高高举起:“大辽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不肖子孙萧干以降。在此竭尽血诚,但愿以此身,为大辽能稍延国诈!这最后战事一启,萧家人必不敢惜此身,稍有后却,则全军人人可斩萧某颈上头颅!大辽列祖列宗在上,但愿英灵庇佑,卫此大辽,长存于世!”

他转向诸将:“各位,请了!来日必胜!”

辽军将领,人人热血上涌,扯开喉咙大喊:“必胜!必胜!必胜!”

萧干和每个人都碰了一下酒碗,再走出军帐,不管是那员将领,都和他碰碰酒碗,再温言慰勉几句。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干身上,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以萧干能稍稍垂顾他一眼为荣。只要萧干一声令下,让在场诸将全部都去赴死。没有一个人会皱一下眉头!”此战取胜之后,这辽国的残山剩水,剩下的英杰之士,都?

这个念头,在萧干脑海当中缓缓滑过。他脸上露出了豪迈的笑意。在人群当中,高高的将酒碗举起:“来日战后,某家再与诸将。痛饮此庆功美酒!”

欢呼声中,萧干仰首一干而尽。然后重重的将酒碗摔在地上。而在场诸将每个人都学着他的模样,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摔破酒碗。此时此复,萧干脑海当中。却浮现出一个已经远离这场战事的人的名字。

“萧言啊萧言,多亏你带走了宋人几乎全部精锐骑军,才让萧家人有机可趁。

现在,你未必再能如易州那一战一般,让萧家人败走了罢?这燕云之地,萧家人才是主宰!”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这个,夜里,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燕京城方向。在燕京城中,一直被软禁在府中的耶律大石,登上了自己府第的楼台高处,极目远眺。只能看见城外萧干军营的灯火光芒,给黑黝黝的城墙仿佛镶上了一道边,他沉吟徘徊,久久不语。

“萧干输了,自然就没有大辽了。要是萧干赢了,这大辽,却还是大辽么?””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尤不庆军西面,老种小种乃系姚在各自军中。等高暖,看着燕京方向动向。除了姚古独领自家熙河军走在最前面外。老种小种已经合兵一处,刻意和刘延庆保持了五十里左近的距离。

老种在望楼之上,显得衰朽不堪,缓缓摇头:“明知道刘家人会败,某等却只有看着他败。甚至希望他败,然后再去接应他收拾局势种某不肖,对不起环庆军的将士啊!”

小种也神色难看,缓缓摇头:“兄长,如果某等现在就去援应他,去与环庆军合兵一处,恐怕刘延庆不先向辽人动手,倒是先要和某等开战!互相掣肘之下,那只有败得更快。其实让刘延庆败过高梁河南,才是对某等最为有利的。他就再也不能复窥燕京!兄长已经决定早早去接应他,到时候与他合兵一处,共同进围燕京,还携他分功,已经是分外优容兄长。你已经仁至义尽,何必内疚于心?”

老种长叹一声:“和萧言比,某等这些人,谁不自愧于心?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既然计议已定,就这么办罢,但愿刘家人还有点血勇,不要败得太快太惨,让某等接应都来不及!””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高梁河南,环庆军渡口上游二十余里处。一支军马正猬集河岸。大量士卒划着木排,在河中摸黑搭建浮桥。这里不敢多点灯火,照明显得微弱已极。这等环境下搭建浮桥,进度自然显得缓慢,还不断的有人落水,黑灯瞎火之下,捞救都不方便,会水的还能自己泅渡上岸求生,不会水的发出三两声惨叫,就被诣诣高梁河水卷走。

郭药师与赵良嗣立马南岸,一会儿看看缓缓向北延伸的浮桥,一会儿看看下游环庆军渡口将半边天空照的透明的灯火。渡口那里传来的喧闹声音,被风一吹,这里都隐隐约约弈得清楚。

郭药师叹息一声:“刘太尉必败

赵良嗣却是混不在意的模样,冷笑一声:“他一意孤行,想一个人将这大功吞掉,不败待何?不仅我等,老种小种姚古他们,谁不在看他的笑话?亏他还以为萧干真是不敢挑战于他了,此战必胜,走着进燕京城!”

,万比

郭药师容色。在夜色当中完全看不清楚,沉声道:“萧干所图者大。这场胜仗,他是非要不可。此人和耶律大石不同,耶律大石向来是以正兵合,以死战破敌。而萧干狡诈隐忍,擅出奇计,也敢赌”除了家人,他差不多是某家见过最敢于赌命行险之人了!他就赌俺们宋军不和,就赌领兵统帅刘延庆贪功,就赌他的退缩示弱,已经迷惑了刘延庆,他要的是一场大胜,而实力并不损折多少!”

赵良嗣极其敏感,冷眼看了郭药师一眼:“郭都管口中家人,可是萧言?”

他冷哼了一声:“萧言无能为矣!这燕京无他的份了!只要某等克复燕京,萧言此人,只有束手待罪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这人,已经无足道也”。

郭药师苦笑:“但愿如此

赵良嗣定定的看着郭药师,语气凌厉:“郭都管,你一定要助某将燕京拿下来”。

郭药师淡淡回答,语调显得悠远已极:“赵大人是郭家人恩人,郭某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萧言猛的披衣而起。

白天他都在营中睡觉,昨天闹腾了一晚上,白天自然倦了,就高卧营中呼呼大睡。他的亲军统领张显瞪着两只红眼睛听着内帐当中传来的轩声,暗自佩服萧言的统帅气度。

其实萧言到真的没有这么沉得住气,只不过到了最后心一横,干脆将满心思的忐忑不安全部丢掉。

,了不起老子带着小哑巴,偷偷朝江南一跑,以后造玻璃。造香烟,造白糖,当个大富翁也不,”

睡梦当中,前手段到是安稳,但是后手段,却是不断有铁马冰河入梦而来!

在梦中杀伐声达于顶峰的时候。萧言一下惊起,抬眼四顾,已经暮色低垂,大帐当中,灯火烛台已经掌了上来。他沉吟一下,披衣穿靴而起,外帐张显听见他这里响动,已经掀帘进来:“宣赞。晚饭

萧言却不理他,直直的走出大帐。

帐外忠心的铁甲虎贲,正在按剑静静守候。四野左近,一片寂静无声,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堡寨塞墙上灯火。犹自在幽幽闪动。

萧言举目向南而望,张显按到。从帐中跟了出来,一脸不解的看着萧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言向南看了良久良久,心中那丝不安已经浓重到了极处,最后他才回头看向张显,苦笑道:“女真教子今夜再不出来和我一决,我就真的来不及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张家大堡当中,到了入夜,值守就加倍的严密起来。银可术本来每夜都耍上墙头巡视,为统帅者。不是整天在帐中运筹帷幄就成。但是今夜,却是三个谋克联袂要找银可术商议军务,银可术才不得不推迟巡视塞墙的时间。

银可术的亲卫不耐烦的在议事大宅外面等着,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到时候陪银可术巡视完寨墙,大家轮班还能睡上多久。

里面堂上,不断传来声音。却是那三个谋克不知道今夜怎么了,喋喋不休的和银可术在商议一些细务。偶尔还抱怨两声,最夸张的是两个。谋克之间还互相为了一点小事情发作起来,差二刀泪拔了刀子,怀得银可术来排本来银可术是可以简单斥退这些谋克们下去的,让他们不要用这点细务来劳烦于他但是昨日夜里他才大发雷霆,镇住了银可术。这些谋克,他也不能全部得罪完了。只有耐着性子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半晌都不能从议事堂中脱身。

,可

银可术心中只是奇怪,这些谋克都是厮杀场里面滚出来的爽快人。女真人也没那么多麻烦事情,今日怎么这么絮叨?他实在是将完颜设合马看得太轻了一些,却没想到。完颜设合马毕竟是宗翰的儿子,也是成长于军中,哪里有那么不堪!其自尊自傲处,比起常人还犹有过之,居然说动了这三个。留守谋克,配合他行事!

一时间,银可术只是以为困守堡寨。是大违女真人征战习惯的事情。就连他。其实也微微有点不耐,这些谋克更是满腹牢骚,无非是借着发泄罢了。

想到此处,他就加倍的按捺住性子,跟这些谋克耗到底了。

在张家堡寨北门,值守主力。都是张家的新附军。在城墙上有数名女真甲士统帅,在北门口,还有一个银可术的亲卫蒲里衍领十余甲士看住堡门。非得银可术亲令,这堡门绝不轻开。

夜色当中,这些女真甲士在堡门内缓缓踱步,或坐或站,有的拿出腰间小刀在那里盘弄。互相之间只是偶尔低语一两句,连闲聊笑闹的心思都没有。

南下以来,谁会料到,无敌于天下的女真铁骑,居然有困守堡寨的这一日!连张家新附军,和奚王霞末麾下改编的那支常胜军,看着女真甲士的神色都少了几分往日恭谨。这些女真甲士胸中气闷,不用说更是加倍。

但是这些女真甲士差不多都参加过和萧言所领轻骑的那场血战,这一仗双方两三千战兵会战,打得实在比和辽人几万大军交战还要惨烈十倍。虽然不甘,但是这些女真甲士不得不承认。对面南军精锐,实在比他们差不了多少。他们这些下层甲士,当然不知道萧言已经将自己空出来就等着对手上门的军情,让他们以区区三个谋克的战兵和外面长围的数千南军精锐,还有那些重骑会战。女真人是能战不怕死,但是却并不是傻子。银可术的军令,虽然大家都觉得郁闷,但是还是得到了彻底的贯彻执行。

现在每个人都是期盼,宗翰的援军快点到罢,到时候大军出击会战。将眼前这些带给了他们空前羞辱的南军,全部粉碎!

夜色当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几个人都抬头,就看见十几骑女真甲士,骑在马上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那银可术的亲卫蒲里衍迎上去,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堡门口火炬之下,他已经看清楚,正是他们女真本族儿郎。神态就忍不住放松了一些。那十几名骑士。当先的板着脸道:“奉银可术将令。出堡哨探!”

入夜以后,银可术还是放出了十几骑哨探,再去趁夜打探军情,无论如何,掌握战场军情总是不会错的。那些哨探才走最多半个时辰银可术怎么又派出了一队哨探?

那蒲里衍心里觉得奇怪,伸手出来:“令箭何在?”

女真兴兵之初,传递号令,或者口传。或者用大箭。随着击灭辽国。缴获辽人军中器物侵多,也开始用令箭符牌了。银可术为了不让女真兵马私动,更是在这堡中下了死军令。没有他的令箭符牌,任何人不的擅自行事!

那十几骑这时已经走到了那蒲里衍旁边,突然嗯哨一声,两三骑就从马上跳起,一把剪住了那蒲里衍的胳膊,还有人抵住了那蒲里衍的咽喉,让他呼喊不得。

这变故突生,堡门内女真亲卫都跳了起来,寨墙上也有人探头朝下看。那些张家新附军慌乱的就要鸣锣。十几个火把突然亮起。闪出后面一骑,火把照耀下,马上骑士。正是宗翰爱子,以他身份,足可称得上女真小王爷的完颜设合马!

他目光凛然,四下扫视一眼:“谁敢乱动!”

大家顿时住手,堡门口女真甲士们呆呆的看着完颜设合马。完颜设合马冷冷道:“银可术丢干净了俺们女真健儿的脸,败坏了俺爹爹的名声!现在就由俺来找回来!宋军主帅,现在得意忘形,处于四下无所援应之处,俺领数十女真健儿,去斩了他的头颅带回来!你们要是还是俺们女真的好汉,不想还如缩头乌龟一般在这里,不想回到国中成为同族子弟的笑柄,就看着俺们出堡!谁敢在此方通报银可术,俺设合马手中长刀,可不认得人!”

银可术的那亲卫蒲里衍已经被设合马手下擒住,完颜设合马是何等身份。银可术可以镇住他,这些守卫堡寨的女真甲士。如何敢对他说半个不是?大家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间只能不言不动,完全都傻了。

这个时候,从后面涌出来更多的女真骑士,足有六七十骑,这些守卫看得分明。除了设合马的亲卫之外,都是他们本谋克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看到这个景象,这些女真守卫们再没了其他心思,如果这个,时候通报银可术,倒是得了银可术的嘉许了,却是恶了本谋克的家主!他们只有无声的看着完颜设合马的亲卫跳下来,缓缓将北面堡寨门口打开。再轻轻将吊桥放下。

这里要夜间偷开,门栓吊索。都上了油,缓缓开启,当真是寂静无声。北面堡寨的门口灯火也移开了一些,让这个门口,显得加倍的黑暗。

完颜设合马勒马站在堡寨北门口。冷冷环顾,镇住门口四下的女真甲士和新附军们。女真甲士不用说,那些新附军恨不得将自己都藏起来,女真贵人自家争斗,不干他们的事情,千万不要掺合在其中。

完颜设合马到是很有法度,立马堡门口。让这六七十骑,分成每队五六骑,间隔一段时间再放出去。仿佛是分队出去哨探一般。堡寨北门一”小只与沂乎凝固,看着众六七十骑沉默的次第出夹。而董眨”吼夹杂在最前面一队当中。

这个时候堡塞门口诸人在相信。完颜设合马真的是要凭借这六七十骑女真甲士,去袭南人大营!新附军们为这些女真甲士的凶悍镇慑得说不出话来,而门口的那些女真甲士却为自己同族的这些举动激起了胸中的悍根本色。几个人围到完颜设合马马前,热切问道:“设合马,可能带着俺们一起去!”

完颜设合马满意的看着他们,用力点头,笑道:“女真儿郎要上战阵。某有什么不许?跟着某的马就是,斩下南人统帅头颅,到时候在爹爹面前,某为你们请功!困守堡塞之内,本来就不是俺们女真儿郎的本色!”

看着前面已经走完,完颜设合马一摆头,他身边寥寥几名亲卫将那个已经半死的蒲里衍放开。完颜设合马用马鞭敲着他的脑袋:“去告诉银可术,某家去了,到时候不要羞于见某家。让他守好这个堡寨罢”。

说罢一扯缰绳,带着身边从人跃出了堡门,转眼间就冲过吊桥,隐没在黑暗当中。

那蒲里衍呆呆的看着设合马的背影消失,铁青着脸牵马过来掉头就走,大声下令:“关堡门!等俺回禀银可术再做理会!””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张家主堡北面长围虽然张开一个口子,但是在夜色当中,却每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盯着这里的动向。

昨夜堡中哨探出来了十六队。三四十骑。今夜纬世忠传下将令,如果今夜堡中出来的哨探超过三十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马上通报。

值守在暗处的十余处哨探,看着堡中先放出了十余骑哨探,借着就又紧闭堡门。久久没有动静,大家多是以为,昨夜该知道的军情已经了解了大概,今夜没有什么急务变故的话,大概堡中也就放出这么多哨探就差不多了。大家也许能在下半夜轮班的睡上一会儿。

却没有料到,过了一段时间,堡寨北门灯火突然间就又再度熄灭。接着堡门又缓缓打开。堡门当中放出了一队又一队的哨探,前后连环。不多一会儿,就已经超过了三十骑的数量!

几乎所有的夜间巡哨,都马上派人通传中军,其他人都紧张的继续守候。谁知道鞋子是不是趁夜潜出。悄悄集结兵马,不管是遁走还是准备干些什么,都要尽快让中军知道。如果轻子真的是这个打算就要在野外将他们截杀住!大军空出北面来,不就是等着鞋子出来的么?

在离北门口最近的一处哨探处。却是挖出的一个半截地窝子,上面还盖着衰草,背后有暗道连接着长围。忍个人窝在这狭小处,眼神最好的一个都头趴在缺口处,低低报着数字:“又出来五骑,前后加在一起,直娘贼的都有七十骑还多了!轻子难道真的要冒头?”

正在嘀嘀咕咕,背后突然传来响动,那个都头回头一看,就看见几个人钻进这地窝子里头来,顿时咒骂一句:“哪里来的厮鸟?这里面连放屁都挪不开地方,还容得进人?快他娘的滚出去!耽搁俺哨探敌情,你有几个脑袋值得砍?”

黑暗当中,就听见一人低声道:“大胆!韩都虞侯亲临,还敢如此放肆?你们神武常胜军都不讲阶级法么?”

那个都头正是神武常胜军的。一听是韩世忠亲临,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可是地方偏偏狭窄到了极点,怎么也没空间让他们行礼下去,大家反而挤成一团,加倍的尴尬。

黑暗当中,就听见韩世忠压低的笑声:“直娘贼,你们这个地方,怎么还没一个卵子大!也亏你们待的住!再这儿守候,就算是有功,先记上,到时候让萧宣赞赏你们!”

他天生对麾下士卒有一种亲和力。这几句话一说,几个守候哨探都安下心来,陪笑了两句。韩世忠紧接着就皱眉问道:“出来多少骑了?。

那都头和身边人嘟囔两句,最后回禀道:“勒子前后已经出来七十三骑了”

跟在韩世忠身后的,正是陈义。他是率领自己那个指挥,做为韩世忠中军使用的。逼城下塞,为将者没有睡得踏实的。一听到传报,韩世忠顿时就起身赶来,他听到动静也紧紧跟上。这个时候。他忍不住进言道:“韩都虞侯,让白狂兵准备罢!勒子看来真是要冒头,白枚兵预备,等他们出来一半的时候。一举冲垮他们!”

韩世忠的目光在黑暗当中也亮的惊人,他看着陈义:“夜里面用重骑冲击?俺没那么蠢!让白挂兵先预备,不得俺号令,不许出营”。

陈义回头嘱咐一声,一个守在外面的亲卫顿时跑走去传号令了。陈义又忍不住进言:“是不是让神武常胜军步军也全军戒备?至少先将俺们大营遮护得完全!属下可以抽调本部几十骑出来,不用披甲,当轻骑使用,盯着这些鞋子的动向”。

韩世忠不吭声,只是死死的看着对面。陈义只觉得头备里面汗都淌下来了。这泼韩五嘴倒是灵,堡塞当中数子果然在今夜就露头了,但是他现在都还不下令全军趁夜备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间一点点的流过,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堡塞北门,再最后一队骑士从这里出来之后,堡塞门就很快的关上了。再也没有打开的迹象。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移开。这一看。就是至少大半个时辰。

这个地窝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吭声,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响。北面塞墙上,原来黯淡下去的值守火把又亮了起来。

再等了一会儿,仍然看不到张家堡察再有半点动拜

,万

静默当中,陈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觉得浑身发僵,他终于忍不住嘟囔一句:直娘贼,教子搞什么鬼。出来七八十个教子。哨探人数嫌口公想拉出来和俺们野战人数又实在太少,这些勒子,到底是个什么盘算?。

韩世忠沉吟半晌,猛的回头:“这些教子。是要去偷萧宣赞中军!”

陈义浑身一震:“就这些女真勒子?他们当真好胆!”接着他又猛的直起身子,却撞在了地窝子的顶上,也顾不愕头顶,只是跺脚道:“那么俺还是去集结白狂兵,回援宣赞,宣赞以自身为饵,就是等着俺们回去夹击的!”

韩世忠看着他,冷冷道:“宣赞给俺们的军令,是消灭勒子主力!邈子主力并没有尽数出堡,俺们凭什么主力回转?”

陈义急得跳脚:“宣赞危险!”

鞋子这不足百骑的轻骑,已经出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这个时候怎么来得及将警讯传递给萧言?

韩世忠何尝不知道萧言危险?

萧言虽然号称有一千步卒,但是神武常胜军当中的精锐主力步军都抽调给了他。为了诱敌诱到十足,萧言所谓的营盘,也全是开门揖盗的架势,戒备散漫到了极点。本来以为,女真军马就是要出来偷营,怎么也要集结大队。一旦集结大队,难道围在张家堡寨左近的他肆世忠主力是死人?

教子集结当中,已经可以挥军拦击,至少也来愕及派出传骑通知萧言,到时候萧言只要撒腿一溜。亲卫护着,鞋子还能找到他不成?反正他们的全部目的,就是将教子主力从堡寨当中引诱出来。只要能截住北面唯一通路,让他们回归不得,就可以盯住他们打一场会战了。只要击败勒子,这张家坞壁,难道还有抵抗下去的决心不成?夺取了教子的依托之地,就可以直逼古北口。将他们残部逐出关外!而萧言也来得及赶返燕京战场!

设想当然美好,可是除了萧言。谁都不看好勒子会被他引诱出来。虽然一切依他的部署行事,可大家还是以为不得不和勒子来援主力打一场硬碰硬的战事了。

燕京大功,干脆不要想集,萧言这一番诱敌作态,只能是白费。

谁知道教子真的出来了,只集结了不足百骑,就去偷萧言之营。警讯却来不及传出,至少迟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而萧言那个没有得到警讯的薄弱营盘,是不是还当得住近百鞋子精锐的偷袭?

可是这个时候,蒂世忠也不能将主力全部拉出去回转。谁知道教子的下一步举动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夜晚,将分外漫长。而萧言最好能撑到他派的援军赶到的时候!

眼看着韩世忠高大的身形朝外挤出去,陈义紧紧的跟在后面。萧言虚弱,谁都知道究竟。无备营盘,被少量精锐偷营以至大溃,这种战例实在数不胜数。昨日弗世忠一席话,让他们这些白挂兵差不多已经决定了,跟着萧言赌一把,建功立业,说不定对老西军诸位相公还有帮助。要是萧言不幸,他们白技兵就是当真两头落空了!

他忍不住加了一句:“举火为号,通知萧宣赞戒备如何?多多堆叠柴草,施以猛火,萧宣赞应该看得见这里变故,以萧宣赞明辨,自然知道这里出了变故,萧宣赞自然会有应对之策!”

韩世忠猛的回头,目光如电,死死的看着陈义:“糊涂!萧宣赞以身为饵,就是要将鞋子引出来。邈子虽然只出来少部,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教子原来方略,必然会跟着变化!这个时候,举火将勒子吓回去么?俺们要是举火为号了,萧宣赞才真要痛骂俺们糊涂,才是真正害了萧宣赞的大计”。

他声调俱厉,饶是陈义资历还超过这个韩世忠,在几个月之前,两人身份还高下悬殊。在弗世忠夜色当中闪亮的目光之前,陈义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时候,他仿佛才明白,萧言和麾下岳飞韩世忠等人。短短数月之间,就扶摇直上到了这等地位,到底是怎么样博来的!

韩世忠猛的摆手:“抽一指挥白技兵,不备重甲,轻兵直进,以最快速度回援萧宣赞!另派传骑,去联络岳鹏举,让他戒备,轻子随时可能有大动作!另外营中全军戒备,所有战兵全部披甲,值守照常,枕戈待旦,随时等待鞋子下一步动作!”

,可

陈义大声应是,跟着韩世忠身影钻出了地窝子后面的暗道,在长围当中潜行一段,再沿着一个壕沟缺口爬上来。亲兵在长围内的土墙后面早就牵着坐骑在那里等待,两人翻身上马,韩世忠却又突然听住了身形,他侧耳向着堡塞方向静听,浑身绷得紧紧的。

陈义先是一怔,接着就也听见堡寨之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响动声音。韩世忠猛然低喝一声:“勒子大队要动!快回去,抽调步军出营夜间列阵,多备灯火弓矢,封死三面。除了回援兵马,白楼兵不备重甲。拉出来,随时准备在夜间拦截冲出来的女真轻骑!”

陈义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夜间骑军混战?天老爷,这些鞋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弗世忠再也顾不得掩藏形迹。给坐骑狠狠加了一鞭子,就朝着自家中军方向疾驰而去,陈义反应过来,也飞也似的紧紧跟上。

韩世忠也不知道,勒子如此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无一不透出古怪。但是鞋子毕竟是被萧言的举动诱出来了,虽然要打一场空前未有的夜间混战。双方还是以骑军为主,这等夜战,兵力优势并不代表什么,也胜败难知。但是这决定幽燕边地战事胜败的机会,就在今夜了!

萧宣赞啊萧宣赞,你又赌赢了,下面就看能不能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夜间混战当中打赢了”,你要顶住。你一定要顶住。这里就不用担心了,且看俺老韩的本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王(九)

完颜设合马纵马疾驰,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如何顾惜马力了。董大郎已经在他前面先行一步,做为预先接应。到了董大郎所在的堡寨下,稍稍喘息一瞬,只要给战马还留下足够一次冲击用的马力,就足够可以分出胜负了!

战马温热的口沫喷在他的脸上,完颜设合马却恍若未觉,只感到一颗心膨胀得越来越大,简直要激动得从腔子里面跳出来也似。爹爹这么信重银可术,结果不过如此。到了最后,还要他设合马来替爹爹挽回这个颜面!

经此一役,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取代银可术的地位,成为爹爹真正的助力,他们父子两人纵横天下,打出更大的威名,将来在女真国中,自己这宗翰一系,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他回顾身后,七八骑女真甲士紧紧的跟随着他,纵然是夜间,这马速也没有放低多少。胯下跟着这些甲士久经战阵的战马,仿佛和他们主人已经成为了一体,在夜色当中随着主人每一个操控动作而准确的做出反应,避开所有坑洼障碍之处。

完颜设合马虽然骄横暴躁,但是绝不是无能之辈,他也跟随父亲,见识过无数战阵!那日和南军一战,虽然双方杀伤相当,女真军马第一次不逞败走。但是他也分析出来了,这支南军能战是相当能战。但是双方主力都是下马步战,只有两翼是骑兵对冲。不管步骑,都是列出了完整阵势的。

双方立定了打,这些南人似乎并不害怕什么。也听闻董大郎说过,南人列阵完整,不管这支军马精锐与否,总能打上一气。但是真正这种高速机动的作战,没有完整阵型的突然爆发的战斗,这些南人的战斗力就要打折扣了。

在完颜设合马意中,萧言那一千步卒不值什么。夜色当中,突然遇袭,不能列阵的步卒决不可能挡住他麾下的近百女真精骑。不用说到时候张家那个小堡寨,还会出动步卒配合牵制南军步卒。他真正敌手,就是萧言身边那五六十骑亲卫。

但是这五六十骑亲卫,这种突然遭逢的无备战斗,又怎么是自幼长于马背的女真健儿的敌手?在他料中,萧言最为现实的选择,就是遇袭伊始,就在亲卫护卫下,上马逃走,朝着自己主力靠拢。不过这夜间驰马,他有百倍的信心,在短短时间内。萧言就算逃走,也会被他们追及!

一番冲杀,再来一次追击,要不了半个时辰,萧言头颅,就已经拴在他完颜设合马的马项之前了!

这番思量,在疾驰过程当中,已经反复的在他心头滚过,他甚至都已经能看见那一副副自己领兵踏破萧言中军寨栅,将步卒杀散,追及仓惶逃遁的萧言一行的画面,连自己长刀挥下,萧言惊惧欲死的神色,都是那样的清晰!

如果不是行军需要慎密,这个时候完颜设合马都能长啸出声,一舒南下以来,连战不胜,还被银可术打压的愤懑之气!

张家主堡,距离萧言所扎营旁边的那个堡寨,正常大军行进,至少需要大半个白天,就是三四个时辰的功夫。

但是轻骑战马全力奔驰,不过就一个时辰左安就已经可到。如此疾驰,饶是这些女真甲士胯下都是最好的健马,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腹剧烈起伏着。临行前才上了一遍料,这个时候马肚子又空了,连肚带都渐渐松下来,只能不断的再度系紧。

眼前那个小小堡寨,已然再往,离那堡寨三四箭之地的萧言营盘,也在黑暗当中渐渐显出了模糊的轮廓。寨栅上面绑着的火把,在吞吐着细碎的火苗,将寨栅笼罩在淡淡的光晕当中,一切都显得寂静无声。

这个时候,完颜设合马和跟随他的七八名亲卫,虽然离萧言营盘还有相当远的距离,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黑暗当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策马迎了上来,在他身后,影影绰绰的还有数十骑的影子停在黑暗当中。

完颜设合马身后的亲卫拼命策马,拦在了他的身前。虽然按照计划,先期到达的轻骑,就在这里集中,可是这些亲卫的警惕性仍然不放下来。

完颜设合马却一眼认出了来人。笑骂道:“是董大郎,怕个什么!”

来骑转眼接近,马上骑士果然就是董大郎。他带伤之身,这两日又来回奔驰于两处堡寨之间,脸上仍然看不到什么憔悴疲倦之色,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完颜设合马策马上前,亲热的朝着董大郎招呼:“大郎,俺的儿郎们可齐全?”

董大郎在马上行礼,恭谨的道:“小王爷所部,没有一骑走散,路上还遇到俺们女真一路哨探,他们也加入了俺们这支军中。连同小王爷这最后一路,总计七十九骑人马,都已经到齐。俺已经回返堡寨当中,叠来了马料,先将养马力,小王爷既然到了,俺马上就回返寨中,**人马,等小王爷踏破南军营盘。俺也将率领步卒从堡寨中鼓噪冲出,将南军丧胆步卒牵制住,以便小王爷可以直取萧言马前!”

完颜设合马恨不得呵呵大笑出声,不过此时此境,他也只能微微轻笑。看着沉稳的董大郎身形,不由得露出了深深欣赏的神色。如果说刚开始折节下交董大郎,不过是为了笼络,这个时候真的是想将他收为心腹了。这个董大郎,怪不得银可术看重,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前面连番失败,看来也错不在他。就是俺们女真,不是前面也没有击败那些南军么……

完颜设合马想到,就干脆亲热的拍拍董大郎的肩膀。语气与辞意都是说不出的温和:“大郎,好生跟着俺们宗翰家做去!到时候,俺们女真打下的地方广大,随便拣一处,都是你董家百世富贵的基业!此战罢了,某会在爹爹面前,一力举荐大用你,以后南面投效的新附军,都全部给你统带!”

董大郎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在马上不断俯身行礼。

后面女真骑士也迎了上来,伺候完颜设合马下马,自然有人照料他的坐骑。按照预计,他们在这里稍稍喘息一瞬,将养一下马力,就要对萧言的营盘发起冲击!

完颜设合马说完抚慰董大郎的话语,摆摆手让他自己赶紧回堡寨当中,聚拢步卒,随时准备配合他们的行动。董大郎点头领命,一扯缰绳。就要回转,突然他的动作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在他身左身右,那些女真骑士都向北看去,引得完颜设合马也掉头回去。

在这个时代,秋高气爽之际。在澄澈的天空下,可以望出去很远。这个时候,在场每个人都看见了,在北面张家主堡方向,突然升起了一簇火头,这簇火头还在不断的升高。这么远的距离,点起这么一个能让人看见的火头,不知道要堆叠起多高的柴草堆来!

张家主堡,突然莫名其妙的举火为号,仿佛在向夜色中战场上各支军马,宣示这个被围死的主要堡寨,就要有所什么行动!

萧言营盘,也一定会发现这个信号。就算他们再散漫无备,这个时候,也会提高警惕,准备应对这突然出现的变故!

难道是围着张家主堡的南军主力,发现了他们举动,想明白了他们是朝着萧言而来的,举火为号,让萧言他们提高警戒?

一名女真亲卫猛的开口进谏:“设合马,俺们动向给发现了!现在还是回去吧!就算回不了堡寨,俺们也可以朝着古北口走,那里也有俺们军马接应!”

完颜设合马还没来得及答话,这个时候火头越来越大,直冲上夜空,火光之下,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张家大堡寨的轮廓。张家主堡修了足有三丈高,幽燕边地,这坞壁越高越坚固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谁也不考虑到底该是什么规制。在这里也能隐约辨出轮廓。可以看见,这个火头,却是在张家主堡堡寨当中燃起!

如果说刚才完颜设合马还有一点要撤退的心思,现在也是烟消云散。他咬牙切齿的大声咒骂:“银可术!”

这银可术,自己打了败仗,龟缩堡寨。丢尽了女真人颜面,还不想让他完颜设合马功成,在堡寨当中举火为号,给南军示警!让他完颜设合马灰溜溜的退回去!

这示警,就来得及了么?现在自己离萧言营盘不过这么一点距离,一次冲击就可以踏进去,南人,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他完颜设合马,就一定要建下此等功业!

他猛的摆手:“敢言后退者,斩首!大郎,你立刻回返堡寨,某马上就要踏营,你一定要接应上了。不然某有你好看!此战功成,你的富贵也难以想象!”

他一把扯下挂在自己坐骑耳朵上的马料袋子,翻身上马,“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儿郎们,今夜已然有进无退,跟着俺设合马,将南人统帅脑袋砍下来,彻底底定此处战局,不要堕了俺们女真儿郎威名,到时候,每人赏百金,强壮生口五十户,与某宗翰家,同始同终!”

董大郎在看到张家主堡火头的时候,脸上掠过了紧张的神色。直到设合马给他下令,他才在暗里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点头领命,纵马疾驰而回堡寨。在他身后,就听见女真近百骑精锐甲士,都低低应和一声,语调当中,满满的都是杀气!

让完颜设合马冲杀罢,他踏营赢了,不仅除掉了萧言这个大仇人,而且自己也算是靠上了完颜设合马,只赚不赔。要是他输了……本来他以为以完颜设合马身份,张家堡寨里面的女真兵马,基本都是他带来的亲卫谋克,怎么也能全数拉出来,一旦战败,女真兵马就再也在古北口以南立足不住。此次南下,自己不利,就必须要让银可术败,设合马败,还败得不可收拾!证明了没有他董大郎就是不行,如果宗翰还是想南下,就不得不继续重用他董大郎,甚至真正给他一支精强军马。而不是如这次一般,基本上就只能靠着自己不多的老底子。

他盘算得极其周全,却没想到银可术却有这等掌控力。设合马只拉出了不到百骑来陪着他行险。不过他董大郎已经绑在设合马这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直到此刻。他才松了口气,银可术举火为号,就是重视完颜设合马的表现,不想让他去冒险。而设合马却仍然一意孤行,等不到设合马回来,银可术也只有冲出堡寨接应他这一条路可以走。

女真主力,就这样被萧言引诱了出来!

董大郎纵马疾驰,背后远处张家堡寨升起的火头,似乎就在他心里燃烧。此时此刻,他已经稳赚不赔!

萧言啊萧言,你当真有命,尽早底定这北面战局一战的时机,竟然就这样给你赌来了,其中过程百转千折,一点不到你就只有错过燕京的份儿!不过你也要撑过这一夜,俺董大郎可是也做梦都想要你项上人头!

在此时此刻,这边地战场上,又有多少人,在看着这划破夜空的张家主堡中的火焰呢?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之前。

在张家主堡之内,银可术怀在尽着自己最大的耐心,陪着那三个谋克在那里厮缠着一些无聊的话题。

说到后来,这三个谋克都已经无话可说了,却仍然不肯走。银可术的脸色,终于慢慢的沉了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脸上那道萧言留给他的伤疤,开始一跳一跳的胀痛。让他接下来的话语,顿时就平添了三分狰狞。

“设合马现在在哪里?”

三个谋克对望一眼,都是脸色青白,有的转过头去,有的低下头来。大堂当中沉默一瞬,银可术已经拍案而起:小孩子胡闹!”

这一声他是含愤出口,震得大堂里面嗡嗡作响,似乎连他面前烛火,都顿时黯淡了一下!三个谋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大堂之外脚步声响,转眼间就看见那个把守堡寨北门的蒲里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还没看清堂中情形就一叠连声的大喊:“银可术,银可术!设合马带着亲卫,还有三个谋克抽给他的人马,出堡去了,去袭取南人的中军大营去了!”

银可术恼怒到了极点,声音反而放低了,他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那三个谋克,语调森寒:“某家杀得宗设斡朵拉合马他们,就杀不了你们三个么?设合马骄恣冲动,你们竟然也跟着他胡闹!宗翰豪杰,一生钟爱,就是这么一个儿子。别的事情上面,宗翰都异常大度,但是就是对设合马,那时他的心头肉!你们帮着设合马去送死,真的不想要命了么?”

银可术冷厉到了极点的语气,让三个谋克再也坐不住。其中两人,算是设合马的亲卫谋克,当即腿就一软。每个人都开始喃喃分辨,也不知道是想说服银可术还是安慰自己。

“设合马说了,此战关系宗翰家颜面和将来大计,必须要胜,不能让宗翰家在国中丢人……俺们这才帮着设合马……”

“设合马有近百女真儿郎。都是俺们谋克挑选出来的勇士。就算击败不了南人,也总走得掉……俺们就是这般筹谋,才答应了设合马……”

“俺们这就集齐大队,出堡寨接应设合马……”

银可术已经再也稳不住心神,在大堂之内急急的走来走去。他是宗翰心腹,比别人加倍清楚宗翰有多么钟爱这个儿子。南下以来,他银可术可以战败,可以独行其是,可以威胁设合马。在战事上面,宗翰对他完全放权,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断。宗翰这等豪杰,只有支持他的立场。但是其中最根本的一点,却是他要保住完颜设合马的安全!失却这个儿子,谁也不知道宗翰会怎样!

焦躁当中,他几乎是低吼着将这三个谋克的分说一一辩驳回去。

“宗翰家的颜面大计?突然南下,本来就只是宗翰和某的定策。俺们先要摸一下南人虚实,南人顽强出乎意料,就算前面有小挫,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就能全部扳回来!南人还有多少如这般的精锐之师?打垮了他们,南人就将胆寒,而南下的全部目的,就算达到前面那些败,算得什么?只有设合马这等竖子,才看得比天还大。他经历的挫折实在太少!就算真的被有心人利用,只要俺们回转西面,擒了耶律延禧,看看还有什么人能说话!”

“只近百女真儿郎南人统帅萧言的本事,你们还没见到么?战阵当中,哪能轻忽敌手,萧言这名南人统帅,连某家都要心应对,何况完颜设合马?只要他在身边留一个如岳姓小将般的南人,设合马就有危险!踏破了南人营寨又如何?设合马不测,看看俺们怎么回去和宗翰交代!”

“集齐大队,出堡接应,南人就等着俺们出堡寨!他们围在三面的大军是死人么?贸然出堡,只会遭到他们迎头痛击!”

银可术越走越快,一边愤怒的大吼,一边手舞足蹈。在场中人,包括银可术的亲卫,都是追随他日久的,从来未曾见到银可术如此失态的模样,当下心里最后一点侥幸都已经烟消云散。两个设合马的亲卫谋克已经单膝跪下,语调里面已经带了哭腔:“银可术,该怎么办?只要银可术能遮护设合马安全,回师之后,俺们自己和宗翰领罪!”

银可术终究是女真当中的豪杰人物,近乎失控的发泄一阵之后,终于缓缓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各种念头在他心头乱转。设合马是必须要援应的,设合马死不的!但是大军出堡寨之后,这里就再也难以做为战守依托,毕竟南军就是在等待着他们杀出这个堡寨!唯今之计,只有尽速集结主力,拼一把夜间混战当中女真军马的个人作战能力的优势。利用混战突出去,接应设合马回来,再向古北口靠拢!但愿还能依托着古北口,等待宗翰大军的到来!

要硬突眼前南军的主力,就要动员全部力量,同时发作。必须要将张家新附军用上。哪怕用上雷霆手段,也要逼迫他们朝外冲出!而那些悬在北面的南人轻骑,也不能让他们加入战场,就要让游离在外面的女真野战主力朝着自己这里靠拢。他们一旦示形,南军轻骑必然会拦截,就算是将他们拖住了……

短短时间之内,银可术已经做出了决断。那些谋克还在他身后拼命求告,银可术猛的转头,大喝一声:“都起来!这个时候,也只有死中求生!俺们要突出去,接应设合马!既然突出,张家堡寨就守不得了。俺们退到古北口去,等待宗翰大军到来……设合马,你坏某家大计啊!今夜,就是一场最为惨烈的厮杀,拿出你们女真好汉的全部精神本事!”

他这一声大吼,顿时镇住了堂中的纷乱。三个谋克不由自主的站起,躬身领命。银可术已经一叠连声的将军令下出来。

“你们各自回去集结女真兵马。所有马匹都集中起来,在堡寨北门待命!某家亲卫,去将张一茞请过来,陪某上寨墙!集结人力,堆叠柴草,举火为号,这火头,越大越好,拆光了张家堡寨也不要去管它!”

此时行军作战,也没有太复杂的联络信号。女真军中,在这方面更是粗陋。当日和游走在外的女真野战主力约定,就是举火为号,一旦堡寨当中火起,外面那几个谋克的女真野战主力,就得不顾一切,朝着张家主堡靠拢。一旦示形,就必然会被南人轻骑发现。银可术这般盘算,就是想用这野战主力的行动,将南人轻骑主力牵制住,让他们不能加入这里的战场!

银可术举火的最要紧的目的,其实并不在此,他只是低低叹息一声:“但愿设合马看到堡寨当中举火,就知道南人定然有备了,但愿他跑得慢一点,能马上掉头回来!”

一个谋克猛的抬头发问:“银可术,就不能马上举火么?”

银可术狠狠的骂了回去:“糊涂!现在举火,俺们一切无备,反而让围着俺们的南人有备,到时候,俺们怎么能冲杀得出去?到时候,俺们想出去接应设合马都不成!所以你们要以最快速度,将军马集结完毕各自行事去吧!”

得到他这一声军令,堂中所有人几乎都是从地上弹跳而起,飞也似的涌出议事大堂,去行各自军务。今夜,着来就是不得不和南人进行决战的一夜了!

银可术微微摇头苦笑,整整身上衣甲,大步走出堂外,剩下不多名亲卫紧紧跟上,护卫着他,谁都没有发觉,此时此刻,银可术的身形已经微微有些佝偻!

张家堡寨当中,一片低低的嘈杂声音,每个人都在四下奔走。谁也不知道这几日显得气焰有点低沉的女真老爷突然发作些什么,各处*女真兵马,都在向北面堡寨门集中。只要是领兵张家子弟,在塞墙上值守的集中一处,不在寨墙上值守,回去休息的,就被破门而入,一把架起来拉出。稍有喧嚣呼号的,就是一刀砍下来,顿时身首异处。

这般连杀十余人之后,堡寨中人,都在女真人的命令下,昏头涨脑的行事。这些张家领兵子弟来到寨墙左近,就看到他们张家家主张一茞已经被架了出来,衣衫不整的被几个女真亲卫看着,银可术就在他身边。张一茞颤声下令,让他们这些统兵子弟,集结本部,分处三门。每一门都涌了七八百神色仓惶的步卒在那里,乱纷纷的在那里披甲授兵。每一门口,都有十余名女真人骑马在那里督战。

人投降依附之后,骨头就软了。

更不用说夜间突然就这样被集中起来,慌乱恐惧当中,一切都奉命唯谨。而且他们张家家主,还在女真人手中!

除了集结三门的兵马之外,其余丁壮都被集中起来,搬运着堡中积储的柴草,在一个空地上堆叠得越来越高。运送柴草的人流稍微慢一点,女真人的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集结于三门门口的张家新附军已经开始窃窃低语,女真人就要在今夜逼迫着俺们去扑外面长围?

几个张家领兵子弟,想去和女真人分说两句,运气好的挨了两鞭子被抽回队列,运气不好的当即就被女真兵马按倒剁了脑袋。人群骚动更甚,这个时候女真人就押着张一茞巡视三门,张一茞浑身颤抖,带着哭腔在那里解劝:“大家听命吧……现在如此,堡寨已经守不得了。里面乱起来,外面一下子就能打破!不如大家都听命向外冲,外面还有张家的坞壁,冲过这里,可以去其他坞壁安身。不要在这里被一锅烩……了”

张一茞说什么,银可术半点也不关心,只要到时候这些张家新附军能朝外冲,帮他们女真兵马吸引大部分南军就已经足够!

在他注视下,女真兵马主力已经集结完毕,不安的守候在北门内的阴影当中,那堆柴草,也堆叠得足够高大,还有丁壮川流不息的向这里运送。大桶大桶的豆油,打破在柴草堆上,银可术猛的挥手:“举火!”

数名女真亲卫,一起将手中火把丢在柴草堆上,火头“呼啦”一声就引了出来,接着越升越高。火光之下,堡寨内不论女真还是张家,都看着塞墙上银可术的身影。火焰跳动,光影明暗不定,映照出银可术一脸的杀气。

“与南人一决,就在今夜!先冲向南,接应设合马,然后向北,直奔古北口!南人虽多,可俺们女真儿郎,欲南便南,欲北便北,不论谁挡在俺们面前,就只有被粉碎!等宗翰大军到来,俺们再杀回这里!将这些南军,全部屠个干净!你们一定,要将设合马接应出来,其间分量,每个人都应该知道!”

张家堡寨,火光升腾而起,存一片漆黑的幽燕边地夜空当中,显得分外的夺目。

萧言的大帐当中,萧言正在强迫自己睡一会儿。日夜颠倒可是很伤身子的……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张显急匆匆的脚步冲进来。大声禀报:“宣赞,张家主堡火起!”

萧言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鞑丅子这是干什么?”

张显不管不顾的把将他拖出内帐,早有几个亲卫在那里捧着甲包等候,不等萧言反应过来,就给他披甲。萧言给他们扯住,急得跳脚:“让老子出去看看!”

张显却不理他,按着萧言直到他将盔甲全部披挂完毕,将头盔扣在他的头上,这才扯着萧言出了帐门。

这几天来,张显对萧言完全不顾自己安全的举动,看来也是一肚子的气。这个时候全部爆发出来,就这么扯着萧言到处走动。

别看张显是个小白脸,气力还当真不萧言在他手里半点挣扎余地也没有,踉踉跄跄的就给他扯了出来,到了营中一个略高的地方。张显才停下脚步,冷冷道:“宣赞,看吧!”

萧言这个时候才没功夫去计较张显无礼举动。踮着脚直着脖子朝着北面瞻看,他身边亲卫簇拥,这些亲卫大概是营中唯一披甲的一群,都跟着萧言目光向北而望。

远处火势,似乎更像一条火柱,连接在幽暗的天地之间,将张家主堡小小的轮廓,映照得清晰可见。

萧言营盘当中,也没有宵禁可言。他反正示弱就示足了,自己足够软弱,才能吸引鞑丅子出来。这些神武常胜军士卒们这两天算是过了好日子,一切约束差不多都没有了,吃喝还都不错。这个时候,不少士卒也都钻出营帐,也翘首向北而看。

萧言静默半晌,才颤声自语:“鞑丅子烧堡而出了,鞋子烧堡而出了!鞑丅子***出来了!”

他猛的跳开一步,一把抓着张显乱摇:“鞑丅子出来了,鞑丅子给老子诱出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鞑丅子突然这样乱来,可他们就是***出来了!贼老天,你够交情!”

张显给萧言摇得头昏脑胀,他忙不迭的推开萧言,跳开一步,看着萧言:“鞑丅子既然被诱出来,那就是宣赞定计成功,鞑丅子要直扑宣赞大营!请宣赞速速上马,俺们护卫着宣赞和韩都虞侯靠拢,这个营盘,靠不住!”

萧言哈哈大笑:“韩世忠是死人?鞑丅子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在韩世忠手里就将他们拦下来了,我这里最是万安不过,急个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士卒们发出了喧哗之声,转眼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一个方向,马蹄缭乱之声,这个时候入耳而来。

一队队骑兵,突然在黑暗当中闪现出来。出现在寨墙上的火把映照范围之内,一个个已经放开了马速,朝着他们这个小小的营盘冲撞而来!这些沉默出现的甲士,突然呼喊出声,杀伐之气,就这样扑面而来!

马上骑士,貂帽锁甲,正是女真甲士!

张显吼声,在萧言耳边炸响:“全军迎敌!”

坐在林中石上假寐的岳飞,突然长身而起。远处张家堡寨的火光,透过幽暗的树林,直闪动进来。

岳飞猛的转身,大声对着正在休息的胜捷军轻骑下令:“全军起身,出发!鞑丅子动了!张家堡寨那里有韩都虞侯,张开哨探,一旦发现野外女真轻骑主力,就咬住他们,让他们不能加入张家堡寨那里的战团!”

他呼喝声中,睡梦当中也警醒着半颗心的胜捷军轻骑们全都翻身而起。树林当中,“叮叮当当”的全是准备盔甲兵刃的声音,哨探已经翻身上马,冲了出去,向四面张开哨探。岳飞全军,也将缓缓向张家堡寨靠拢。女真野外轻骑如果有所行动,也只会朝着堡寨方向靠拢。夜间混战,预先有所准备的兵马,就将占得先手!

岳飞也不直到女真鞑丅子为什么在夜间突然如此行动,他只知道女真鞑丅子是萧言诱出来的。他绝对不能让在野外游走的那些女真轻骑,加入战场,加重萧言的负担!

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向萧言所在方向望去:“鞑丅子扑宣赞营盘了么?宣赞,你一定要撑住!岳某人在外剿杀,不会放一个鞑丅子过去,而韩都虞侯,也会尽快援应宣赞的!”

韩世忠的中军帐中,传令亲卫川流不息的来往。一个指挥的白梃兵骑军,已经不备甲,兼程往援萧言所在营盘去了。亲卫全都派出去通知各个马步指挥统兵将领,让他们全面戒备。

正在安排传令之际,就听见帐外亲卫大声呼喝:“堡寨当中火起!”

韩世忠浑身一震,大步就冲出了帐外。离得如此之近,才能看出堡寨当中点起的火头声势是何等惊人。火柱又粗又高,直上云霄,将战场上周遭一切,照得通透。

而寨墙之上,有一个女真大将模样的人物,在亲卫侍立下,正冷冷的望向宋军大营!

韩世忠大喝一声,亲卫立刻将他坐骑牵来。韩世忠翻身上马,一叠连声下令:“鞑丅子就要出堡冲击了!步军死守,俺自将马军,将鞑丅子咬住,让他们向南不得!就是这个军令,快传给各步军指挥统领,让他们死死守住!”

他吼声未已,就看见张家堡寨。三面堡门已经缓缓打开,吊桥也在缓缓放下,门洞当中,火光照耀下,一片兵刃闪亮!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王(十)

天际远处,张家有堡升起的火柱,映得北面夜色当中的天幕,一片妖异的暗红。

以那翻卷的火柱,暗红的天幕为背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真骑士,一眼看去,就如同从地狱当中跃出来的一般!

每个女真甲士,口中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混响成为一团。扑面而来,几乎就要将眼前单薄寨栅一下推倒!

跟着萧言立营此处的神武常胜军步卒,多少也都知道自己是做为诱敌的存在。可能因为韩世忠岳飞他们所领轻骑的优势地位太过明显了,而且又分别钉住了女真鞑丅子的主力。他们如萧言的想法一样,鞑丅子很可能诱不出来,要是鞑丅子笨到一或者说萧言的命硬到将鞑丅子诱出来,他们离鞑丅子主力还有一段距离,怎么样都来得及得到示警的时间。鞑丅子现在剩下不过五六百骑的战力。岳飞和韩世忠两个都虞侯架起来足足有三四千的轻重骑兵,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大家在涿州匆匆改编之际,那是提心吊胆。兼程北上,步军走得又比骑军加倍的辛苦。到了檀州气还没怎么喘匀实就又给拉着北渡。萧言既然要求大家漫无戒备,故意示弱,而且要示弱到了极处,大家也就乐得轻松一些。

只对离他们不远的堡寨加以监视罢了,不过以神武常胜军,也还没有将这个堡寨当中最多不过**百守军放在眼里。他们毕竟是常胜军的底子,见过的仗比这些张家乡勇不知道多多少,而且投顺大宋以来,装备也焕然一新。这**百守军要是敢冲出来偷营,怎么也收拾了他们。

而且他们也知道,这个诱敌中军,只要萧言安全,就是胜利。对面堡寨当中全是步军,萧言五六十骑的亲卫,打不过还跑不过这些步卒?

乱世中人,心思都比常人放得开一些,更不用说这些常胜军老卒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了。

既然主帅有令,这些神武常胜军中步卒散漫无备的样子,就再真切不过——本来就是真的,而不远处堡寨,也始终是缩头乌龟。只敢在寨墙上面看着他们悠闲的模样。

谁会料到,在这个夜里,变故突生。女真甲士,无声无息的就从黑暗当中跃出,而他们并没有得到韩世忠他们那里传来的警讯?

狂敌的呼喊声音顿时在萧言中军营寨当中爆发,寨栅上面值守的寥寥几名军士还是尽到了他们的责任,拉弓放箭,同时回头朝着营寨之内狂叫:“敌袭!”

营寨当中,士卒们纷乱的奔走。在外再看张家堡寨火光的要回返自家帐幕之内披甲持兵。而帐幕之内的随便抓着一件兵刃就跳了出来。各级使臣,都头,指挥纷纷窜出来,大声喊着号令,混杂成一团,却反而让人更加难以听清。

任何大营,只要无备的时候遭到偷袭,混乱程度,只怕都是一样,哪怕你的军马再过精锐也是一般的。更不用说萧言领军时日毕竟短,只是用心思牢牢的抓着胜捷军和白梃兵做为主要战兵,这些神武常胜军步卒更多的是做为辅兵使用。对这些士卒,恩义未结。虽然这些降军平日里比起胜捷军和白梃兵听话到了天上去了,可是临到紧要关头,却乱成了一团,自己想着逃命的,恐怕比要卫护萧言的还要多!

女真铁骑,当先的甲士下马,挑开了设置得稀稀拉拉的鹿砦。后面骑士,就从通路当中冲出,那些下马之士,也不前进,就在那里张弓而射,一排排箭雨掠过寨栅上头。不多的值守士卒顿时仰天便倒,从寨栅上面直落下来。

女真骑士已经马速已经冲开了,前面一排纵马一跃就已经跨过了不宽的壕沟。直直冲到寨栅之下,当先骑士都背着一圈长索,远远的就已经抛出,套在寨栅之上。女真骑士的控马水准这个时候显露无遗,冲在前面的骑士,如此高的马速,还操控着坐骑在寨栅下硬生生的转弯,沿着寨栅横跑几步,接着就掉头。

两三名骑士共同拉一排寨栅,这些立栅木头,本来就不甚长大,入地也不深。就这么一拉,已经轰然倒了一片。寨栅还未曾落地之际。又一排女真甲士已经越过拉倒寨栅的袍泽,当先冲进了萧言营盘当中!

这排女真骑士,都只披皮甲。手中全是长兵刃,来势极快。两边的甲士,干脆就用的是沉重的长柄狼牙棒,横着一扫,匆匆涌到寨栅边上的神武常胜军步卒,顿时就倒下一片

这些女真甲士坐骑,几乎是四蹄腾空飞过这倒地寨栅的。重重落在营盘当中,冲势未减。女真甲士的战马比起辽人用的战马,还要高峻雄壮。巨大的冲力,顿时让挡在前面,根本不成阵列,衣甲不整的神武常胜军步卒给远远撞开,落在地上都是筋断骨折!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堡寨寨墙上面,也突然爆发出喊声,更多的火把在寨墙上面燃起。迎着宋军营盘的堡寨大门敞开。吊桥放下,一队队步卒先冲出来,拼命的将拦在道路上面的鹿砦拖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策马而出,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头模样的东西。

此人除了董大郎,还能是谁?他回到堡寨当中,计议抽调堡中精壮出击,策应完颜设合马的攻势。那张家统领嘀咕了两句不情愿的话,一向在他面前沉默忍让的董大郎,居然立刻翻脸,就砍下了他的人头!

在如此的董大郎面前,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他说什么,大家都是奉命唯谨。短短时间之内,董大郎也集结了几百名精壮,虽然这些步卒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也是足够了。特别在完颜设合马踏破了萧言营盘,营中神武常胜军步卒震惊之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董大郎一马当先,在吊桥之上,轻蔑的将手中人头丢下壕沟,高高举着手中一柄长矛,向后一招:“南人营中缴获,女真上国一毫不取,全是俺们瓜分!女真上国更有厚赏!是条汉子的,跟着俺杀南人去!”

堡寨那里突然又杀出了女真甲士的援军,营盘当中的神武常胜军更是心旌摇动。辽国不比宋国,在大宋步军从来都是主力依靠。只要能拉出来野战的步军,如西军等,都是相当坚韧,只要领兵将领自己不慌乱。军心士气足够,在大量骑兵的冲击下,能抗击足够长的时间。

可是在辽国这等北地,因为骑兵易得,所以从来都是骑军做为军中主力。步军哪怕数量再多,也少有将领将心思花在步军身上。步军已经习惯了为骑兵辛力当辅兵,担任守备。或者助威充数之类的任务。哪怕郭药师当日的常胜军也不例外。和宋军步军结阵而战相比,坚忍耐战上面,着实差了不少。

更不用说现在这些步军根本无法结阵了!

不少正当着女真甲士冲来道路上面的神武常胜军步军,丢了手中兵刃脱身就望后逃。军中使臣都头等小军官,大声呼喊,在自己身边集结起来的士卒也是寥寥,而且不自觉的就朝后退。

女真甲士已经完全杀进了营盘。战马冲击之下,当者披靡。有些下马步战的甲士,已经攀援上了寨栅高处,一箭箭的就朝营盘之内射来。给守军制造更大的混乱,每个人到了后来,就只会喊一句话:“鞑丅子厉害,鞑丅子厉害!”

女真甲士一开始发起冲击的时候,张显就不管萧言如何下令了,几个人架起他就朝后退,更有亲卫过去将大家坐骑牵过来。张显在萧言耳边大声喊:“宣赞,俺在这里。指挥步军拖住鞑丅子,你在亲卫护卫下。朝着韩都虞侯军中靠拢!”

外面呼喊惨叫,一**的步军退下来。在萧言身边不远处散乱,兵刃丢了一地。萧言在众人簇拥中看到这一切,牙齿紧紧的咬着。这贼老天,从来都是如此,给了你一个惊喜,然后就是一个要你性命的劫难!来吧,反正老子也习惯了!鞑丅子算是如愿出来了,既然如此,就和他们分一个胜负!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张显,挣脱出来,以比张显还要大的声音大声吼了回去:“逃?向韩世忠那里逃?鞑丅子定有骑军布置在外,随时监视从营盘当中逃出去的人。只要老子一跑,不知道多少鞑丅子就放过这里,尾追过来了!夜中驰马,老子跑得过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鞑丅子么?老子一跑,这里垮得更快!我萧言的名声,从来不是靠逃跑出来的,我一个南归之人,靠的就是常在士卒当中,从来不会背弃他们而得来的,要在这个乱世当中生存下去,我也不能丢掉这个我唯一可以凭借的东西!我萧言,只要胜利,而不会逃跑!”

他猛的振臂狂呼,向着牵马疾奔而来的亲卫大声呼喝:“将马都放走!”

围着他的亲卫定定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萧言大步从他们中间挤过去。抽出腰间佩剑,认准自己坐骑的马臀,狠狠一剑刺了下去。坐骑吃痛,长嘶一声,远远跑开。

萧言丢了佩剑,在地上摸起一根溃兵丢掉的长矛,正好有几名溃兵从他身边经过,萧言狠狠的用矛杆抽打着他们:“老子萧言在这里,你们跑什么?现在就围着老子,列阵挡住鞑丅子!老子有一万兵马,转瞬即来。这些鞑丅子算什么?想以后过安生日子,现在就跟着老子拼命!”

张显也在地上摸起一根长矛。大步抢到萧言旁边,大声呼喝:“萧宣赞在此!敢退过萧宣赞身边者,力斩不赦!向萧宣赞聚拢,大家肩膀靠着肩膀,换长兵刃,挡住鞑丅子!”

萧言的亲卫最先靠过来,牵马的丢了手中缰绳,将战马赶开。纷纷在地上摸起长兵刃,挺矛立于萧言左右。自发的组成一个圆阵,将萧言围在中间。

战场上面,当兵的最怕就是没有组织,没有指挥,纷乱当中,看着这里的圆阵成型,溃兵们都自发的渐渐靠了过来。有兵刃的在外面,没兵刃的和有弓箭的给圈在里面,也无复什么阵型指挥了,就是一个肩膀靠着肩膀的圆阵,排列得密密层层。长矛锋刃如狼牙一般凸在外面,渐渐稳住。

萧言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握着长矛侧头问紧紧贴在他身边的张显:“以乒对骑,这长矛怎么使唤?”

张显头也不回,看着渐渐杀近的女真甲士,低声回答:“要是鞑丅子骑兵冲近,身形要长矛要稳,矛尖向上,不用戳出去,等着鞑丅子自己撞上来就成!一定要稳住,在敌骑面前,不要闭眼!”

萧言点点头,站直身子,环顾左右,大声厉喝:“大家看清楚了。我萧言就在这里,没有离开弟兄们。先***跑路!弟兄们都是我萧言一手带到大宋的,以后自然也还大家一个平稳富贵,还大家一个能吃口安稳饭的家!我萧言对弟兄们不离不弃!我只希望弟兄们在我萧言身边,如我一样,死战不退!等到援兵的到来!”

看着圆阵中背对着自己的士卒们齐齐回头,萧言竭尽平生气力,放平长矛,搭在前面一名士卒肩膀上面。大呼出声:“杀!”

那个肩上搭着他长矛的士卒最先跟着呼喊出声,接着圆阵当中,声浪从内向外的响起:“萧宣赞未退,俺们不退,杀!”

完颜设合马也同样是最先杀进宋军营盘中的女真甲士之一,萧言临阵不退,而他同样身先士卒。

一路杀过来,满腔的愤懑和压抑。随着他手中兵刃挥动,发泄得只有痛快两字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境!

眼前宋人步卒,足可称为不堪一击。转眼间他就一马当先,在亲卫遮护下,就要杀透前军,只杀到中军帐前!

身边女真甲士,也如同完颜设合马一般,厮杀得痛快淋漓。女真健儿,从来不是这些软弱南人所能抵达的,意外只会有一次,而不会长久这样。他们有幸追随的设合马,违背军令来到此处,建立南下以来最为耀眼的一场功绩!

设合马只领了五十余骑杀入营盘当中,而留了二十余骑在外游戈,随时防止萧言趁乱逃跑。

6楼

夜间驰马,他自信天下没有人能超过女真人的马术,萧言只要逃跑。也只能在路上被他追上,砍下项上人头!

在他身后,董大郎所领人马也渐渐跟了上来,董大郎吼声如雷,冲在第一个,当他麾下步卒又拉倒了一排寨栅之后,完颜设合马回头一看。就看见董大郎一马当先的冲杀进来。长矛到处,当者披靡。

当长矛击刺几次折断。董大郎将断矛交在左手,右手又拔出腰间长刀,左右乱劈乱砍,朝着完颜设合马方向冲来。南人步卒,在他面前有如波分浪裂一般,完全没有抗手的能力。只顾掉头就跑。

董大郎这厮,竟然是不逊虎贲勇士的一员猛将!宗颜设合马眼中只经满满的都是赞赏之意,已经完全将董大郎当成了自己心腹家奴,当下朝着他杀来的方向长笑道:“大郎。来得迟了一点吧?”

短短厮杀,董大郎已经是衣甲平过,人马溅血,冲着完颜设合马大喊:“萧言那厮逃了么?”

完颜设合马冷哼一声:“只怕已经吓得腿软,马都上不去了!”

战阵当中,两人旁若无人的对答几句,完颜设合马身边女真甲士不断的越过他冲杀到了前面,突然眼前一亮,就看见中军帐左近,一个圆阵已经列好,数百把长矛森森林立。溃兵逃到圆阵之前,阵中军官脸红耳赤的呵斥着他们朝两边退开。几个女真甲士跟着溃兵想冲进去,圆阵当中已经劈面射来几箭,就算未中人,也伤了马,冲在前面的几匹战马长声嘶鸣,轰然倒地,一个女真甲士给朝前直摔了出去,正正落在长矛的攻击范围当中。不知道多少柄长矛顿时伸了过来,这女真甲士才支撑起身子,就给这些长矛密密麻麻的钉在了地上!

惨叫长嘶声中,杀红了眼睛的女真甲士纷纷驻马,勒着战马朝两边闪开,这个时候他们才来得及喘一口粗气。董大郎已经冲到了完颜设合马身边。放眼看去,就看见火光之下,圆阵当中,一个金盔银甲的英挺青年扶着自己中军旗帜而立,就如那日女真宋军两军合战完颜设合马曾经看到的景象一般。

就是这个人,站在自弓的旗帜之下,女真健儿,付出几百条性命,付出了统帅受伤的代价,仍然未曾将他迫退半步,最后只能含恨败走。而今夜,这个人又挺立在自己面前!

萧言也同样看到了杀过来的女真镝帅,那么多亲卫簇拥着他,想认不出来都难啊。这女真统帅唇上有点短髯,认这个时代人的岁数萧言并不拿手。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的样子。也明显不是银可术,银可术和他面对面的搏杀过,银可术嘴里的臭味萧言都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味道。

自己果然没有料错,女真鞑丅子果然是两名统帅。银可术能忍住气不吞自己这枚香饵,而另外一个女真统帅,还是上钩了!也因此牵动了此战局势,今夜就将是双方决一胜负的时候!

当然,也得自己撑过去才成萧言在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叹了一口气。不过在这个时代,自己出生入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反正都麻木了。

在那女真年轻统帅身边,萧言还看见了一个老熟人。正是董大郎这厮!这家伙命还真大,也真能熬得,檀州伤成那样,现在又活蹦乱跳的出现了……要知道马扩还在床上躺着呢!

不过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萧言迎着不远处那女真年轻统帅和董大郎望着自己仿佛迸溅出火花的目光。突然一笑,歪着头拍拍自己的脖子:“萧某人在此,大好头颅,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来取!”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突然挑局,朝着两人大喝:“要是取不了萧某人的头颅,就将你们的项上人头留下吧!我大宋疆土,岂是你们说来就来的,总要留下些什么,给萧某人做个念想!”

张家主堡,突然堡门大开,寨墙上灯火通明,一束束牛油火把的光芒。直直投射下来。堡门当中,乱七八糟的步卒嘶声妹喊着,如大河溃堤一般,一下涌了出来!

这韩世忠所领主力,不比萧言那里。临敌扎营,戒备森严。就算平日夜里,战兵也在夜间分外三番,轮番值守。更不用说韩世忠已经反应过来,通知全军,全部动员,准备应对堡中女真鞑丅子变化!

这些冲集来的步卒,还分成两股。一部是奚王霞末降军改编,虽然号称是董大郎所领的常胜军。但是自从董大郎惨败之后,这些人马,差不多就是女真人自己直领了。另外一部,正是张家新附军。

比起张家新附军这些乡勇一般的人物。安王霞末的降军,好歹当日也是辽人中一支能战之军,经过正规战阵,有几分凶悍之气。女真人在他们心中也积威最深,女真兵马在后督战,只有拼命向前。杀过眼前长围,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而张家新附军更多的是畏畏缩缩跟在后面,走几步回一回头。堡寨当中,丁壮们还在女真兵马的监督下,不断的将可以引火之物丢进火堆当中,火势延烧,已经烧着了房屋。火星爆裂,弥漫四下。稍微前行迟了一些的,在后面督战的女真轻骑,就毫不客气的弯弓射来,将他钉死在路上。

比起前面还寂静无声的宋军大营,这背后近在咫尺的死亡现下更恐怖一些。这家张家新附军跟在奚王霞末降军之后,发出近似哭喊的呼号之声,不分队列,最终也乱糟糟的狂涌了出来!

几千步军,从一个不大的堡寨当中同时分三路涌出,衬以背后猎猎燃烧的堡寨景象,有着一种近乎末日的疯狂。那些辽人降军呼号着冲在前面,有的人还扛着木板,准备架濠而过,更多的人就只是手持兵刃,准备爬濠而上。

这长围开挖,不过才两天时间,虽然宽度足够,但是深度还不够。壕沟两侧,也没有削成绝壁。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转瞬之间,这狂涌出来的人潮,已经到了壕沟边上,对面仍然没有动静,辽人降军当先就跳下了壕沟,在底下挤成一团。在前面的人拼命在濠壁上刨土,准备将坡度改得更平缓一些,好沿着跑上去。壕沟内侧的土墙,也没有完全修整完毕,高的高,低的低,甚至还有缺口未曾完全合拢,只要爬上壕沟。就能沿着这些缺口冲过去,直扑宋人大营!

哪怕就是不去扑营,也能在宋人营盘间隙当中冲出去,也就算逃出生天了!

人群越涌越多,在壕沟里,在壕沟外侧拥挤成一团,有的人在上而站不住脚,就被挤落下来,只要来不及爬起,就被无数双脚同时踏过。就在这混乱达到**之际,就听见一声梆子响动,土墙上探出无数人头,在几个缺口处猬集的人头更多。每人都是张弓负箭。稍一停顿,无数支羽箭就已经呼啸而出!

这几乎是顶着对手脑门在放箭。羽箭如暴雨一般掠过密集的人群,每一支羽箭几乎都能溅起一团血花。而且这些弓弩手几乎都在集中射击壕沟底下的人群,顿时壕沟底下猬集的步卒人人身上都给钉满了箭镞,歪七扭八的倒下。鲜血四溢,在沟底横流,火光映照之下,反射着幽暗的光芒。

这阵箭雨实在来得太过凶戾。停顿了少顷,才听见惊天动地的垂死惨叫之声,在壕沟底下接地连天的响起!

这一阵箭雨,几乎就摧垮了涌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步卒们的士气,猬集在壕沟四下的人潮,发出了不类人声的惨叫,轰然四散,只要不跳进壕沟。随便就朝任何一个方向开始逃跑!

可是冉有大火,外面有宋军无情的箭雨,这些人,又有何处可去?

韩世忠所领步军,几乎是在最短时间内粉碎了女真人组织起的这次三面牵制突围冲击。但是也有不妙之处。本来韩世忠所下的将令是就近抽调出数个指挥的步军,奔赴北面列阵。至少稍微拦击女真必然会从北面突围的骑军主力一瞬,好让他率领的白梃兵重骑赶上。这里大火升腾,照耀得周遭如同白昼一般。白梃兵也能看清冲击方向,发起足够有力的冲击。也许一举就能将这些女真骑军打垮,到时候,就胜局定矣!

可是这三面突然爆发的冲势,在受到无情箭雨打击之前,声势却是足够的吓人。再加上今夜变故迭生,背后大火焚堡,大多数人都有点失却了正常的判断能力。这些步军正拉出来之际,领兵步军将领看到已经有大队人马向自己营盘所在方向扑击,就做出了一个看起来再自然不过的决断,立即调动全部人马,迎上土墙,先将眼前声势惊人的突围挡住再说!

在这一刻,北面堡寨门口,仍然毫无阻挡!”

银可术高高站在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各色新附军们被他们女真兵马驱赶出去送死,他眼光扫视战场一眼,大声下令:“开北面堡门,尽速冲出去!全力向南,接应设合马!”

早就在预备的女真甲士,咯吱咯吱的将北面堡寨大门拉开,几名知道犯了大错的谋克蒲里衍们,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战马洪流涌上吊桥。敲击得桥板如雷一般作响。甚至都压住了满壕沟内垂死新附军步卒的惨叫之声!

战场上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这战马组成的洪流从堡寨北面倾泻而集。堡寨内大火爆出的火星飘拂在这些骑军头顶,仿佛就是一朵流动的红云!

今夜张家主堡内外,战局变幻。就连战场景象,也是这般的奇异瑰丽!

银可术已经反身就下了堡寨,张一苗呆呆的坐在寨墙上面,看着几代人经营出来的堡寨在大伙当中呻吟崩塌。老弱哭喊之声铺天盖地。已经完全丧失了现实的感觉。不过这个时候,也再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早已等候多时的银可术亲卫伺候他翻身上马,银可术毫不停顿,一抖缰绳,已经率领最后断后的女真骑士蜂拥而出,在他踏上吊桥之际,就听见背后传来轰然到塌的声音,却是堡中已经有房屋被烧穿了屋顶,倒塌下来,溅出满天火星!

“走!快走!无论如何,都要接应上设合马!这幽燕之地,俺们还会再回来!”

在另外一利,正在披甲的韩世忠。也看见了女真大队骑军涌出堡寨的景来

大队大队的白梃兵士卒,按照各个指挥的编制,在辅兵帮助下。同样都在披甲。营盘当中,一片甲叶碰撞的金铁交鸣之声。堡寨当中的火光,映照在这一排排一层层的铁甲上面。只是反射着耀眼的寒光。

只要女真骑军能被稍稍牵制一瞬,这些披甲列队完毕的大宋仅有的重骑兵,就能将几百女真轻骑撕得粉碎!

可是现在女真骑军大队涌出。眼前却没有任何阻拦他们的步军!

韩世忠一把推开帮他披甲的亲卫。翻身跳到马上。犹自还嫌不够高,居然提起脚就踩在了马鞍上面,一长身,在自己战马上面站直起来。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

他可没有炫耀马术的意思,反而气得两眼通红:“步军呢?步军到哪里去了?这点乌合之众,就把你们牵制住了?直娘贼,要是俺们西军步军几个。老营在,今日就是彻底大胜之局!”

他猛的回头大喝:“都不要披甲了!除了兵刃,什么都别带!跟着俺。追上这些鞑丅子,卡住他们的内翼!能跟上多少,就是多少,直娘贼的只要将这些鞑丅子咬住!不能让他们比俺们更先赶到萧宣赞那里!”

大吼声中,指挥白梃兵各个指挥的指挥使们,一怔之下,纷纷下令。正在披甲的白梃兵上下,都将盔甲丢了满地,一个个都翻身上马。

大家都知道今夜是决定性的一夜。不知道那个萧宣赞,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当真让这些鞑丅子居然弃了堡寨,从里面杀出来了!只要能将这些救子击溃消灭,幽燕边地战局,就可以一鼓而定!而大家,也许还能赶回燕京,去抢那泼天也似的功绩。

换了别人率领,就算及时赶回燕京,这些白楼兵也不敢相信能从刘延庆手中争夺这大功。但是现在他们。是萧言率领!

萧言说北渡白沟河,就拿下了涿州易州,为大军之先,掀起了北伐大军再度反攻的先声。说北上抵御女真鞑丅子,就将这威名震动天下的女真鞑丅子击败,压迫他们龟缩到堡寨当中。本来谁都以为,萧言那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诱敌之计,怎么也不可能将鞑丅子引出来,大家就只能在这里苦熬了,和鞑丅子打一场艰苦的持久战。不论胜败,都是吃力不讨好。估计也没人关心。

但是这些鞑丅子,却大违常理。萧言说将他们引出来,他们这就烧堡而出!

那萧言说要带领他们抢下克复燕京的绝世大功,那么他就一定能做到!

眼下人人胸中,涌动的都是热血和杀气腾腾的战意。看着韩世忠一恐当先,在亲卫簇拥下直直冲出。这些白狂兵忍不住同声发出一声呼号:“萧宣赞,常胜!杀鞑丅子去啊!”

就已经在各自指挥使的引领下,争前恐后的直直涌了出去,直追向银可术疾驰而去的方向!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王(十一)

卜处的火米投射甘来,将临浙燕山的读丘陵地带点间的略贼照得隐隐约约,可辨方向。

胜捷军轻骑全部未曾举火,就在这只能隐约可见的道路上,以可以达到的最高速度,迅速朝着张家主堡方向靠拢。

军中眼力最好的哨探已经派了出去,向着两翼张开,尽自己最大可能。争取能早一点捉到女真野战主力轻骑的动向。一旦发现,就会向夜空当中发射火箭为信号。

但是直到此玄,两翼张开的哨探,还是全疟动静。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仿佛半个天空都已经燃烧起来一般,从这咋。方向看去,甚至可以看见天空中飞扬迸溅的火星。

岳飞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横担着他的白蜡杆子长枪,腰背挺得笔直,一直在朝着张家主堡方向凝视。

在他身后,汤怀紧紧的跟随着。岳飞兄弟五人,王贵保着小哑巴。照料留守大营。牛笨跟着韩世忠。张显做为萧言的亲卫。汤怀跟着岳飞,率领神武常胜军当中的轻骑一部。说起来,这些萧言刻意提拔的唯一亲信,指挥大队骑军作战的经验本事,在宿将看来,还是远远不够。可是每次战事,他们都必当先,从来不曾惜身,更不用说岳飞这等勇猛剩悍得已经超乎了正常想象的绝世骁将一般的表现了,所以麾下士卒,多是心服,而胜捷军白梗兵那些宿将,在指挥上面也尽量的帮衬着他们。

正因为知道自己是萧言骤然提拔起来的。只能拼命厮杀以服众。大家在军中话都不多,不做那些指手画脚得意忘形的事情。汤怀本来话就少,这段时间也就加倍沉默;更少往岳飞那里凑。但是今夜,他却紧紧的跟着岳飞身后,同样满脸忧色的看着远处火光。

静默的行军当中,汤怀终于忍不住开口:“哥哥,宣赞将鞋子诱出来了!”

岳飞默默点头,回答一声:“宣赞大才,总是出乎俺们意料之外”看来这老天爷,也不想让萧宣赞突然横空出世,就很快寂寂无闻!”

汤怀出神的看了远处一会儿,又小心的问道:“勒子既然被诱出来。就是直奔萧宣赞大营而去而萧宣赞中军,必然薄弱”主力可都在俺们和韩都虞侯这里”萧宣赞,不会有事罢?”

岳飞回头静静的看了自家兄弟一眼。抿紧了嘴唇,再吐出声音,语气都显得严厉了许多:“萧宣赞以身为饵,就是要将避战的女真勒子调动起来。萧宣赞以为为俺们做到足够,现在鞋子也果然被调动了,俺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杀敌,早日封死古北口,让轻子匹马不得南下其他的,就不要多想!”

汤怀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火光之下,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岳飞眼中深深藏着的忧虑神色,汤怀毫不怀疑。这个时候最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萧言身边的,就是他这个岳哥哥!可是现在萧言尽到了自己做为统帅的本分,他们这些萧言麾下的战将,也要尽他们杀敌的本分!

汤怀紧紧腰间鸾带,又摸摸腰侧的撒袋。马上身上,他一共椅了六个撒袋。锋利羽箭,装得满满的。想劝一句岳飞当心他身上的伤,杀敌的事情就让他们来就成,不过想想也知道说了也等于白费。

最后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教子,快些出现罢,今夜就让俺们分出一个胜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南面天际。突然升起了一支火箭,从这么远的地方看过去,这用强弓射出的火箭,在天际上升起得并不很高,只是将将在视线当中。比起远处张家堡塞那燃烧的大火炬一般的景象,这火箭划空,显得分外的细小微弱。

但是现在这些轻骑上下,全都绷紧了全副精神。不论军将还是士卒。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方向,有的人还指着那里,差点就发出了呼声!

现在战场上,不论女真还是宋军,都分成数处,这到底是哪家的哪支军马,在示形召唤援军向自己靠拢?

几名胜捷军的指挥飞也似的策马从后面赶了上来,远远的就听见他们的低呼:“岳都虞侯,这是萧宣赞还是韩都虞侯在发信号?”

岳飞同样皱紧了眉头,死死打量着那火箭上升落下的痕迹,稍停一会儿,那些紧张急切的胜捷军指挥已经围在他的左右,同样死死的打量着岳飞的面孔。宋朝军中,最重阶级法。萧言将岳飞提拔到了这个位置。他们就得等候岳飞做出判断,拿出他的决断!

岳飞武勇,已经是让他们心服口服。但是这战场把握,战阵调度,却不知道究竟如何!

今夜变故徒升,一场接着一场,就连这些胜捷军宿将,也一时都失却了对战场的把握!

稍停一瞬,在南面方向,又有一支火箭升起,竟然又朝南面下去了一点。细细的火箭痕迹,在天际当中一闪,就很快坠落。

岳飞猛的一扯缰绳:“那里还不到萧宣赞大营所在位置,也不是韩都虞侯发出的信号。而是女真烧堡而出的守军,在奔袭萧宣赞大营,召唤游走在北面的女真轻骑追上他们。做为接应!两军合流的话,不管是战是走,他们把握就大多了!”

胯下那匹神骏的黑驹,仿佛也知道主人心切,团团的转了一圈,抬起前面双蹄,在夜色当中低低嘶鸣,岳飞端坐马上,神色急切:“勒子所奔,正是萧宣赞大营方向!这些轮子,有韩都虞侯料理,俺们所做的。就是要先赶过去,拦在教子赶去会合的轻骑大队之前。哪怕就是夜间混战一场,俺们也不能让这些鞋子援军,加于萧宣赞大营之前!

全军,收回哨探,向着勒子火箭方向,疾进!决胜之机,就在今夜!这等战机,是萧宣赞为俺们抢来的!”

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

千余战马奔驰在夜色中的大地,消声如雷。敲击在每个人心余白槌兵骑十,身上重甲,有的人还披着贴身的锁子甲,有的人干脆连这个都没披上。每个人都伏在马背上,缩小迎风面积,纵马疾驰。紧紧的钉着前面勒子的去路,从内翼紧紧的追赶。

各个马军指挥的指挥使,不时在纵马疾驰的过程当中,回头疾呼:“跟上跟上!不过几百鞋子,也是俺们手下败将,只要咬住了,就是大胜!然后等萧宣赞带俺们回燕京啊!”

虽然从重骑变成了轻骑,但是这上千的白挂兵同时发动,这马蹄擂击大地的声音,仍然压住了这个夜色里所有一切的声音!

张家堡寨火光就在他们背后,将前面道路照亮,不远处还有女真兵马射出的火箭,一支支的戈小过天际。两军之间的距离,无论他们怎么纵马疾驰,都无法缩短半点,每个人都焦躁到了极处。

萧宣赞的孤军就在鞋子直奔而去的方向,这几百轮子要是在他们之前赶到了战场,那萧宣赞还能撑得住么?如果萧宣赞不幸,就算他们赶上去最后将勒子击败,那又有什么用!

现在所有人,都是一体,萧宣赞少不得胜捷军和白挂兵。白梗兵和胜捷军也少不得萧宣赞。两者俱全,才能在这燕地纵横驰奔,挽狂澜于既倒,建立不世的勋业!

韩世忠毫无疑问的冲在最前面,他的高大的身子已经缩成了极小小的一团,紧紧贴在马背上,面沉如水,只是不住的催题胯下坐骑快些再快些。在他身后,牛皋陈义紧紧的跟着他。牛皋急切得连脸上须髯都站起来了。他跟随萧言以来,每逢大战,都没有他的份儿。

这次围住张家堡寨,满心思想要好好厮杀一场,结果还是处处不顺。

他被萧言空降到白槌兵中,虽然也挂着虞侯的头衔,但是只能做为帮衬。白技兵重骑不比萧言麾下轻骑,轻骑当中,除了胜捷军之外还有神武常胜军中的轻骑,岳飞汤怀等人,都有直领听调遣的麾下人马。萧言可没有半个重骑能给牛皋。

白梗兵他指挥不动到也罢了,只要能和勒子碰上,孤身冲阵杀过去也没什么。可是偏偏这鞋子,却在今夜,突然发作,诱出来倒是诱出来了,偏偏越过了他们,直冲向萧言所在的大营之处,听韩世忠所言,似乎前面已经有近百骑教子已经先奔袭向萧言所在了。而他牛皋,半点气力都使不上,只能在勒子屁股后面跟着!

在这一刻,牛华在夜色当中瞪圆的双眼,都已经是血红的颜色!

陈义在西军中马术算是极其精熟的了,这个时候竭尽全力,也不过和牛皋跑了个并驾齐驱,还落在韩世忠后面。如此疾驰,他们各个指挥也完全谈不上队列了,迟早也有掉队的人马出现。想到此处,他就张嘴大呼,向韩世忠进言。才一开口。就已经灌了满嘴的风,差点呛出!

,韩都虞侯!这般疾驰不成!就是追上,俺们剩不多人马。无复阵型,怎么和勒子打?”

韩世忠回头,怒喝道:“教子就是天兵天将?如此疾驰,他们也和俺们一般!今夜就是一场乱战,勇者胜出”。

,可俺们就是追不到他们前头,怎么办?”

“紧紧钉着,在最后的时候,俺有法子!”

,鞋子连连发出火箭。在召唤他们的游兵向这里靠拢。要是来了,怎生应对?”

“岳鹏举就是死人?他要拦不住鞋子的后队,他也不配在古北口死守了那么夹!各人有各人的责任小俺们的责任,就是钉死这队从堡中窜出的教子,拦在萧宣赞和他们之间!”

最后一句说完,韩世忠已经不再回头,只是专心策马疾驰。陈义喊了几句话,稍稍放松了夹紧马腹的双腿,牛皋已经眼看着冲在了他的前头。陈义落后韩世忠也就罢了。泼韩五弓马精熟,在西军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落后牛皋这几个月前还是河北敢战士的泥腿子,可让陈义激起了好胜之心。

他猛的策马,赶了上去,一咬牙齿:“管他娘的,拼了就是!反正胜负就在今夜”跟着这位萧宣赞打仗,每一役经历都是平生未见。当真痛快”。

夜色当中,当空而望。张家堡寨火焰熊熊,直烧天际。三面长围前死尸累累,哭喊连天。不论是张家新附军还是奚王霞末的降军,都已经溃散。更有大队骑兵,分成数股。不管所在什么位置,都在拼命的朝着一个方向疾驰。马蹄声如雷轰响,在被火光映照得已经成了血红色的天幕下,此情此景,足以让身临其中的每个人,都感到热血飞腾!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

羽箭如雨,在空中交错而过。圆阵前面正当着羽箭袭来方向的十几名士卒,哼也不哼一声的就倒在地上。后面士卒舟前,占了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其他人赶紧就将死者伤者。拖进了圆阵当中。

圆阵里面,保护着近百名还有步弓撒袋的弓弩手,他们也同时向外抛射了一轮箭雨。

外面围攻的人马,完颜设合马倒也没有恃勇强冲这个看起来还算坚实的圆阵。而是将堡寨当中的步卒拉了上来。从正面逼近,女真骑士全都下马,跟在他们后面,张弓步射。

先用步射摧垮圆阵队列,然后再上马冲击,这是骑军对步军结阵抗击的标准战法之一!

双方如此距离的对射,顿时就给双方都造成了惨重伤亡。萧言麾下步卒是事起仓促,甲胄不全,而那些新附军步卒根本谈不上什么甲胄。硝过的皮子在身上裹上几层就算防护了。

萧言所在的圆阵不用说,倒下一片。而排成一个大致上接近长方形的最简单的阵型缓步向圆阵逼近的新附军队列当中,前排也如雷击一般扭动着倒下一片,哭爹喊娘之声震天响起。

前面倒下日08旧姗旬书晒讥片齐余,恿露出的新附军步卒看着圆阵依然平端的长矛锋尖,有懈“万下年中兵刃掉头就跑。在队列当中督阵的女真甲士就毫不留情的一刀砍下头颅,朵下来的,都堆叠在阵后。血淋淋的头颅叠到一定高度,这些新附军也就不敢再回头朝后看了,只是闭着眼睛朝前,将双方距离缓缓

近。

萧言所立营盘,早就已经残破,到处都是尸首和丢弃的兵刃军资。塞橱上,帐幕间,不少地方都已经火起,将战场照得通透。侥幸未死的溃兵们,都加入圆阵的,都已经加了进去。剩下的就做为游兵。散在两翼或躲在阵后。

这个时候,慌乱的军心已经稳定下来,萧言死了,他们这些被萧言收编的降军逃到哪里去?难道继续在这乱世,做一流民?而萧言可许给了他们将来的平安富贵!不过虽然军心稍稍稳定,溃兵也收拢了,刚才女真甲士踏营,短短时间,连伤亡带逃散,萧言这里剩下人马,连五百都不足了!

只要坚持一段时间,萧宣赞还是拥有优势兵力的,援军定然会赶到!

双方仍然近乎沉默的在对射着。战场上只能听见不断的箭镞入肉的声音。还有抑制不住的一声声惨叫。萧言这里在用人命换时间,而对面在战列当中拼命步射的女真甲士也渐渐开始焦躁,这些新附军死,多少他们都不会心疼,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委实不多!

这些女真甲士一面步射么一面不住回头看着站在后面的完颜设合马和董大郎,他们和七八名女真亲卫守着马桩。对面圆阵虽然一层层的被削薄,但是就是不溃散,到底什么时候,才上马冲击?完颜设合马却只是两眼通红。看着战场,看着那面猎猎飘扬的萧言大旗,看着对面圆阵士卒一排排的倒下。但是总有人补上位置。

远处张家堡寨燃烧起来的火光,更像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心。

完颜设合马可半点没有想到,银可术烧堡而出,就是担心他的安危。担心无法在宗翰面前交代。他只是在心中疯狂的怒吼,银可术这个无胆鼠辈,当日率百骑直冲辽人皇帝张盖处的勇气,都早就烟消云散了!爹爹这次选他做为南下主将,彻头彻尾的错了!

他居然烧了堡寨,就这么逃跑了!虽然他和麾下亲卫,都看到了由张家主堡而南,一路升起的细小火箭痕迹。可是他却半点没有原谅银可。

他离开爹爹南下而来,是为了打胜仗的,是为了在女真权势高层当中更进一步,是为了宗翰家的声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而不是让银可术这个已经丧失了全部勇气,丢光了女真威名的家伙。裹挟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败退回去。成为女真国人口中的笑柄!

现在女真南下军马,已经失却了依托之地,如果不阵斩眼前这个南人主帅萧言,在古北口以南,就再无立足之地,要不就在这里被粉碎。要不就是灰溜溜的被赶出关外。逃得出去,也要损折大半,是女真起兵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败!

这两个结局当中无论哪一个,他都不要!

而董大郎就侍立在完颜设合马身边。残破营盘当中的火光,将他脸孔映照得忽明忽暗,而他只是恭谨侍立,一声不吭。

久在完颜设合马新潮起伏,咬牙切齿之际。对面萧言所在圆阵,已经被箭雨削薄到露出了内圈的萧言亲卫,这些亲卫都是甲胄完全。女真骑士虽然下马步射,但是带的都是骑弓,刚才疾射,女真甲士自己携带的箭镞长大,足可贯甲的破甲锥都射光了,现在丹的只是张家新附军提供的普通羽箭,箭镞比起女真兵马自己的小了何止一半,更不用说已经对射这么久。拉弓的膀子都酸麻了,射出去羽箭威力更加不足。

叮叮当当身中,那最后一排萧言亲卫甲叶缝里面都挂满了羽箭。但是就是不倒。始终维持着这最后一道阵列。眼见得射垮此排,就可以直面持矛负旗而立的那个长身而立的南军统帅萧言,但是这一步,就是咫尺天涯过不去!

萧言身边,站得满满的都是弓弩手,他们是被保护得最好的,这个时候,不少人撒袋当中羽箭也都射空了,双方对射,都接近强弩之末。但是萧言前面一排亲卫抗住了对方羽箭攒射,自家弓弩手的每一排抛射,都在新附军阵列当中收割走一排人命,眼见得逼过来的阵列也越来越稀疏,张家新附军能支撑到此刻,都是摄于女真甲士督战的残暴。属于超水平发挥了,现在却已经远远超过了极限,逼过去的阵型已经开始松动,哭喊惨叫的声音仿佛又骤然提高一层,将战场上所有声音都盖住了。有的女真甲士已经丢下步弓,拼命砍杀维持阵列,但是却再也维持不住!

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小一小一,小

看着对面松动,萧言却没有松懈半分神经。他自己知道,现在自己这个圆阵,也是强弩之末了。圆阵外面的游兵,圆阵后面的步卒,不断的移到面对敌人的正面补位,然后不断的被射倒。靠着这些人命,时间才一点点的拖延过去。

现在在自己脚下,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伤卒,到了后来,有的伤卒名经抢不下来了,就在倒下的地方挣扎呻吟。

面前只有自己的亲卫,如墙一般挡在那里,他们又能支撑多久?当女真甲士上马冲击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在激战当中活下去?在此时此刻,萧言只觉得身边一片寂静。连眼前这副画面,都失却了颜色。

老子可不能死在这里!

连这么一支女真南下的先头部队都不能摆平,还说什么将来将此天倾挽回?

萧言已经无数次的向北而望,却仍然没有看到听到援军到来的动静。北面火光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简直是烛天而烧。谁也不知道,韩世忠那里发生了什么,而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眼前队列当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

亲卫突然闷一亨声倒下“大腿!面深深的插讲了受下糊诱甲而入,却是女真甲士射出的一支已经为数不多的破甲锥。

那名亲卫差不多就在萧言的正前方。他一跪倒,萧言已经清清楚楚的看见,对面被女真甲士压迫着过来的新附军阵列已经散乱奔走。地上全是尸首和滚到在地上挣扎哭号的伤卒。那些女真甲士不少人已经丢了弓,追着逃卒在乱砍乱杀,但是已经再无牛点效力。双方对射,都拼出了两三百人的伤亡,这个时候的精锐部队都要崩溃,何况这些新附军!

自己人马。因为主帅不动,还有对援军的期望,才支撑到现在。而那些新附军,又凭借什么蒋继续坚持下去?

战场上面所有的颜色和声音,这一刻都回到了萧言的感觉当中,呼喊惨叫的声音,简直是扑面而来将他笼罩。火光映照下,地面上满是油归流淌的紫黑血液,涂满了这个小小的营盘。

张显在他耳边大喊:“宣赞,俺上去,你自己保重!”

而在自己视线当中,董大郎和那个女真年轻贵人,只是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双方视线,在空中碰撞,溅出了满天杀气。那女真贵人已经扬起手,带着身边亲卫就要翻身上马,只因为自己面前最后一道屏障,看来也已经就要崩溃!

萧言猛的扯住了从他身边就耍窜出去的张显,自己提矛平举,大步上前,就要亲自去补那个倒下亲卫的缺口。那些亲卫们本来就都是在苦苦支撑,在箭雨下用自己身体做为屏障当在萧言面前。看着袍泽倒下,他们都不住回头看向萧言,眼神当中意思明显。

宣赞,俺们快撑不住了,你快走!

可是他们看到的却是萧言大步上前,要和他们并肩再组成阵列!

萧言咬牙切齿的大喊:“躺下的人自己爬进去,打完了仗,再照料你们!勒子伎俩也使完了,他们也耗不起了,下面无非就是硬碰硬,看是咱们先垮,还是援军先到!萧某人自从上了战阵,就没有背对着自己麾下的时候!”

那名倒地亲卫听到了萧言呼喊。咬牙一把将入肉一半的羽箭从另一头捅了出来!他啪的折断箭杆。从伤口当中两边抽出扔在地上。那名亲卫是胜捷军出身,咬牙站起后大声呼喝:“大宋军法,主将不退而军退者,全队皆斩!弟兄们,倒要看看。鞋子和俺们,到底是谁支撑的下去!萧宣赞文臣如此,我等武并。不可后人!”

他身子一晃,就已经站在队列当中。身边袍泽亲热的拍拍他肩膀。大家还是不住回头,可是目光当中没有了惶急,却是对着萧言大声道:“宣赞,你下去!主帅不退。俺们自然就在这里,当住勒子!”

张显冲过来,一把将萧言扯到后面,萧言转头,就看见张显的小白脸己经狰狞的扭曲,毫不客气的冲着自己大吼:“每次都要主帅侧身战列当中,还要俺们厮杀汉做什么?此次用不着宣赞,俺们自能料理,宣赞,你退到俺身后,轻子过不来!”

给自家亲卫如此毫不客气的喷了一脸口水,已经习惯站在自己士卒当中,一同拼命,用自己豁出性命的表现稳住军心,鼓舞士气的萧言觉的有点讪讪的。

什么事情做习惯了,又突然不用做了,感觉真是有点失落啊仍然在生死厮杀当中,萧言居然还有这闲暇假模假式的感慨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就这样突然远离他而去。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每次战事,萧言都不得不拿命去博,用自己的举动带动全军。原因无他,自己实在剂氐,身份太尴尬。麾下带着的,却往往都是大宋的精锐,不用自己也搏命上前,如何率领得了他们!

什么时候,自己的威信已经悄然竖立起来,再不用拿自己的性命跟着麾下一起赌,这些健儿,就已经能巍然不动,效死到底了呢?

直到此时此玄,萧言才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大军统帅!

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

完颜设合马的手心,也早就早出的紧张的汗水。

在宋军圆阵只剩下薄薄的最后一道,两边后面的宋军步卒已经畏缩不前,移位补充到前面阵列的脚步放缓,甚而站住不动,不再上前之际。被他们驱赶而前的新附军大队,同样在箭雨当中崩溃得无法收拾。女真甲士不管怎么样砍杀溃卒,这些新附军还是哭爹喊娘的在他身边崩溃。掉头就朝后面跑,就在他身边蜂拥而过,丢下一切东西,不顾一切都要离开这个用人命换着人命的屠宰场。

女真步射甲士,早就撒袋空空,胳膊也再也难以拉开手中强弓,不断的回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决断。也有七八名女真甲士虽然藏身在新附军队列当中,但是随着新附军崩溃。他们也被羽箭射中,此次奔袭,完全是轻装而来,不被甲的女真甲士同样会被射中,射中同样也是非死即创,就这样一头栽到在他的面前。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马军势如破竹,一下就踏破了南人的营盘。但是这个萧言,又如那日一般,站在他的大旗之下,他的亲卫士卒,就这样围在他的身边,列阵而待,似乎怎样也无法冲垮!

完颜设合马已经惊喜的看到,自己的女真儿郎,鼓足气力。再放出了一轮箭雨,挡在萧言面前那单薄的一排亲卫,已经有人倒下,却再没有后面和两边的士卒上来补位。眼看就要崩塌,还有羽箭的女真甲士似乎受到了鼓舞也似,拼力再度挽弓,就想再步射一轮,彻底将这个已经单薄到了极处的圆阵射散,然后翻身上马,以一次冲击,取下萧言的头颅!

完颜设合马的手已经举了起来,他身边亲卫都在紧张的看着设合马的动作,只要手一挥下,他们这些一直在养精蓄锐的亲卫,就要翻身上马。进行冲山,上他甲士。纷纷跟进。底定胜局。擒斩南人统帅!”

但是就在完颜设合马的视线当中。那个南人统帅萧言,又持矛上前。大喝了一句什么,那些负创到底的亲卫们,又摇摇摆摆的站起,肩膀靠着肩膀,死死的挡在他的面前。两边后面那些残存的步卒,本来都已经畏缩动摇,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鼓舞,现在又朝前面补位而来,原来单薄的阵型,再度坚实了起来!

女真步射之士顾然放下了手中强弓,而圆阵里面的南军射士也到了山穷水尽,撒袋空空,力再不足以开强弓。双方这场人命拼人命的步下对射,已经难以为续。萧言旗号。仍然猎猎舞动,仿佛就在向完颜设合马无声挑衅。想取我头颅,就冲过来硬碰硬的战一场罢!要不就在老子面前滚开,夹着尾巴逃回去!

完颜设合马身边亲卫疾疾进言:“设合马,时间长远了,是不是酬…”

完颜设合马一回身,猛的一记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在那亲卫脸上,他暴怒的狂喝:“赢的是某家!这萧言。已经山穷水尽,我女真儿郎,还无大伤损!以骑对步,某赢定了!大家都上马,听某号令,准备冲击!这萧言人头,某家要定了!”

这个时候,完颜设合马早就两眼通红,他身边那些跟着他多年的亲卫,竟然再也一句话都不敢讲!

嗯哨声中,完颜设合马已经翻身上马,他身边二三十名亲卫同样上马。董大郎要上马,完颜设合马朝他示意一下,董大郎会意点并,从设合马亲卫手中接过一杆长柄战斧,留在原地。其他女真甲士,仍然保持着步战姿态,只是都丢了弓,换上了近战兵刃。压在圆阵当面,保持着对萧言军阵的压力。完颜设合马虽然已经是热血涌到了头顶,但是他毕竟是自小披发从军。跟着宗翰这等女真名将成长起来的。并没有不管不顾的一头就扎进去。反而带着这二三十名亲卫,绕了一个圈子,兜到了圆阵的后方去。

借着这一兜的功夫,已经将马速提了起来。就听见蹄声轰鸣,在圆阵后面响起!

萧言亲卫,几乎都挡在前面。背后只有神武常胜军步卒结阵。看到完颜设合马领骑兵抄后,张显大声下令:“宣赞亲卫,转身迎敌!”

数十名亲卫大声应诺,已经掉头回去,平端长矛伸向后方。萧言不自觉的又握紧了长矛,临阵调度这等事,他从来都是让麾下将领自己下令,来到这个时代,萧言发现了自己岂是是有统帅天赋的,不过这个天赋也只是局限在大局观和果决英勇的统帅气度上面,要是连冷兵器时代的马步战术都精通的话,那自己也未免太逆天了,反正都到了这个地位了,不如藏拙就是。

可是张显这般调动,哪悄如他,也觉得不妙,不过也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不要动!”

喊声未落,正面那些一直在尽力喘息回气的女真步战之士,已经自动组成阵列,举着长枪大斧这般重兵刃,已经迎面冲击过来。当先的正是董大郎的高大身影!

女真兵马,哪怕到了这时间已经极其窘迫的时候,仍然展现了他们的战术素养。完颜设合马亲自领骑军造成了迫人声势,让宋军注意力不自觉的就被他吸引。主攻却仍然是正面的下马步战甲士的扑击,打散宋军阵营之后,才用骑军冲入,扩大战果,彻底将宋军击溃!

张显毕竟是从军日浅,虽然他们兄弟几人,个人勇武都是可圈可点。不亚于沙场宿将,但是临敌经验上面,仍然差得很远。如果这个时候在圆阵当中的是韩世忠之类的在指挥,绝不会犯这等错误!

除了极少数金贵的重骑兵,骑军向来都是在敌人阵型混乱,或者败北之际发起冲击,才能发挥最大效用。撕开对方的步军阵列,从来都是主要依靠弓矢,依靠投射兵器,依靠步战之士硬碰硬的冲击!

不过在一次呼吸之间,本来就离得相当近了的女真甲士,以董大郎为锋矢,狠狠撞上了宋军步军阵列。董大郎的大斧飞舞,一时间不知道劈开了多少杆向前戳刺而来的长矛。双方兵刃乃至躯体撞击在一起,当先撞击在一起的,几乎同时倒下。转瞬之间,宋军步军阵列当中就陷下去几个大大松卜的缺口,女真悍勇之士在前面人用性命给他们换出来的缺口还未填平之际,已经挥舞着双手大剑,大吼着冲进去四下劈砍。长矛向着他们攒刺,身中几矛这些女真甲士仍然带创死战。

董大郎更是骁勇,谁都看不出他还是带伤上阵,在檀州的累累伤痕现在还未大好。他的长柄战斧挥舞处。当者披靡。长矛刺来,他一把揽在腋下,用力一扯,就有三四个步卒跌跌撞撞的摔出战列。

女真甲士专门有一人,挥舞大盾,为他遮挡几分。董大郎只顾向前厮杀就是,长柄战斧打断了,他就抢过长矛挥舞,长矛掷出去了,就接过不知道谁抵来的双手大剑继续朝里面杀去。他高大的身形,顶着宋军阵列,一步步的杀进去。所过之处,血雨纷飞?

宋军圆阵阵列在刚才对射之后。本来就已经显得相当单薄了,这些神武常胜军步卒,在骤然遇袭之下,又勉强集结在萧言旁边,又忍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双方人命换人命的酷烈。对面张家新附军早就崩溃,他们还在支撑,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遭受女真甲士还有董大郎这么凶狠的扑击,却再也支撑为难,步军阵列,就在女真甲士的凶猛扑击之下崩塌碎裂,虽然仍然在竭力抵抗,但是已经难以结成完整的正面,阻挡敌人的前进,每个人只能狂乱的挥舞着手中兵刃,想在这残酷的厮杀当中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更有人丢了兵刃,逃离阵列,再也坚持不下去。

这神武常胜军不是胜捷军和白楂兵这种大宋举国才养育出来的精锐部队,他们只是郭药师聚拢的饥民成军。自然比那些豪强们的乡勇强上不少,也不过才吃了宋人赵官家粮饷几个月。面对着山八;整个汀国的真女真甲十,他们能曳持到现在。凡经是赡,渊言恩德。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死战了!

董大郎狂喝一声,双手大剑狠狠的将眼前一名步卒连肩带背的劈开半截,血雨冲天而起,浇了他一头一脸,旁边一名步卒挥舞着半截断矛扑过来,却被他身边女真甲士用大盾当挡下,在一盾撞在那步卒脸上。顿时就被拍晕在地上。董大郎也不管这一切,抽出卡在尸首里的大剑。瞪着眼睛朝前望去,挡在他和萧言之前的,只有薄薄一两列已经丧胆的步卒了。

董某人虽然在此战当中;不管谁家胜败,只要自己活下来就算是胜利。也根本不在乎你萧言是不是反而杀了完颜设合马和银可术,董某人反而乐于见到他们败的比自己还惨”反正俺董某人家底已经赔得一干二净,一切要重头再来不过这不代表董某在有机会的时候,不努力去杀了你为自己这么多场失败复仇!”

董大郎浑身是血,蓦然大喝:“萧言,董大郎在此!可敢与某家一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

萧言当然听到了董大郎的大声厉喝,也看到了步军阵列在自己眼前崩溃。他的反应不过是淡淡一笑。平端起矛杆。

***,又来了。老子就说这贼老天不让自己轻松吧

孙子才和你董大郎拼命呢,老子又不是岳飞,有种你就过来,反正老子就在这里,绝不会逃!

此时此刻,萧言的心境反而宁静异常。什么也没有多想,无非是自己穿越以来,又一次生死之冉的经历罢了。老子倒要看看,自己还要经历多少场这样的磨难!以一人之力,掀动整个时代,本来就是最为艰难的事情!

张显在他身后,大声下令:“神武常胜军所部,平端长矛,前排半蹲,后排平伸出去,只要长矛端平了伸出去,鞋子骑兵,轻易不敢朝上面撞。

他们要是下马步战,俺们也来的及回来应援你们,要知道,你们身后就是萧宣赞!”

圆阵后方的神武常胜军步卒大声应诺。张显又振臂大呼:“宣赞亲卫。俺们掉头,去把数子杀回去!”

呼喝声中,几十名萧言的亲卫掉头赶回,而女真甲士,也将将杀透挡在面前的神武常胜军步军阵列!

无数亲卫,大喊着从萧言身边冲过。几十柄长矛平端,直直的刺了过去。冲杀出来的女真甲士前锋锐士,顿时就给戳了一个千疮百孔。只有董大郎大喝一声,双手大剑左右飞快的分开一磕,挡开了两三柄长矛。还有一柄实在来不及,就弃了双手大剑,一把抓住矛头,用力一扯。那名萧言亲卫跌跌撞撞的冲过去。董大郎戴着头盔的脑袋朝后一仰。接着就重重的撞在那名亲卫脑袋上,蓬的一声头盔相交之声响亮。董大郎昂然不动,那名亲卫已经仰天便倒。手中长矛已经给董大郎抢了过去,横着一扫,又扫翻一名亲卫!

在董大郎身后,二十余名女真甲士残余精锐跟着抢进,有长兵刃的就对着向前戳刺。不少才戳翻了对手的萧言亲卫,同样被对面伸过来的长矛刺了个时穿更多的萧言亲卫不及收矛,已经纷纷弃矛,拔出佩戴的短兵刃向前迎去。这些女真甲士同样在毫不停顿的向前冲,刚才还是长兵刃相交,转眼间双方就已经短兵相接,厮打成一团。现在已经再谈不上什么阵型了,而是萧言亲卫拼死挡在他的身前,而女真甲士鼓起最后一鼓气力,也要杀透这里,不能杀了萧言,也要彻底搅乱对手。好让完颜设合马冲杀进来!这些女真甲士,疾驰赶到这里。毫不停顿的就投入厮杀,然后再下马步战。南人步卒,也表现出了相当的战斗力,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这些女真甲士也是在苦苦支撑,双方扭打拼杀在一起,每一瞬间都有人以命换命的倒下,鲜血飞溅,近得甚至扑到了萧言的脸上。但是这些女真甲士虽然鼓起了最后余勇,却还是冲不到萧言面前!

张显也投入了战团,他缠住了表现得最为悍勇的董大郎,张显气力不如董大郎,但是灵活之处犹有过之。双方长矛转眼打断,现在都在拔刀拼杀,转瞬之间就两人都已经带伤数处。但是张显仍然死死将董大郎抵住!

援军还没到么?那自己这条性命。看来是保不住喽”

萧言此时此刻,居然还有暇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朝着躺在自己脚下的伤卒温和一笑。

萧言握紧长矛。再度举步向前,自己正面,已经再也不复阵列。女真窥伺在外面的骑军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蹄声再度响起,兜一个圈子回到前方,就由这个他们步战甲士打开的缺口涌进来!

圆阵后方列阵而待的神武常胜军步卒,虽然有小军官大声发令。要回防前面,但是已经再来不及荐阵前方阻挡了,女真骑兵冲进来,最多只能稍稍迟滞他们一下!

蹄声如雷

怎么还有蹄声在不远处响起?

萧言猛的转头,就看见被营盘火光照亮的北面,一队队的轻骑涌出。每个人都伏在马上,拼命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驰来,当先一人张口大呼:“萧宣赞,俺们白狂兵来援。萧宣赞,一定要挺住!”

呼声袅袅,直传过来,在自己中军大旗下做最后血战的每名将士都已经听见,欢呼声一下响起:“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萧言却没有跟着欢呼,只是提气大喝一声:“先***撑住这最后一刻再说!鞋子还没有退!老子可不能在此刻,掉了脑袋!”。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触,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王(十二)

卜处*女真教子南下大队燃放的火过射了四五支就仍滞双出同样信号。

这四五支火箭,已经指明了他们前进的方向。他们要召唤的女真游骑,朝着这个方向跟来就是了。

岳飞一马当先,率领轻骑在燕山脚下的丘陵地带当中,以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前行。为了加快速度,马术最为精良的轻骑都被他先派了出去。走在前方,给全军指明道路小向着张家堡寨冲出的女真大队消失的方向,死死的追了下去。

夜间如此大队急行军,哪怕是胜捷军这等精锐轻骑,都未曾如何经历过。天幸张家堡塞那里越烧越旺,好歹给前行带来了一些微光。不过饶是如此,通过这等丘陵地形,不管人马都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只是咬牙跟着,只求不要掉队。

胜捷军轻骑,算是跟着萧言最久。跟着他见阵最多的一支军马。虽然是童贯亲军,但是和萧言同生共死那么多场,和萧言感情却是最为亲厚,还超过白槌兵和神武常胜军。

萧言那种平日里可以和麾下嘻嘻哈哈,虽然是文官,却没那么多酸丁脾气。关键时候,牙齿一咬就顶得上去,飞扬激烈到了一定程度的脾气。也是最对胜捷军这支别悍跋扈的轻骑精锐胃口。

厮杀汉子,只要看对了眼,心里面服气。连命都能卖给你!

现在萧言已经尽到了他的责任。履行了他的诺言。不管用了什么手段。已经将女真大队诱了出来,现在就要看胜捷军如何卖力厮杀了!怎么样也不能让女真鞋子大队,再加于萧言那力量薄弱到了极处的中军上了!

每个曾经并肩和萧言作战的胜捷军甲士,心里面都在默默念叨:“萧宣赞,俺们厮杀自是本分,你可一定要撑住!俺们杀光了鞋子,你却不能不在!你还要带着俺们回返燕京,抢那场你许给俺们的泼天富贵!”

岳飞领一指挥走在最前面,汤怀都弃了自己的那一指挥,紧紧的跟在岳飞身边。这一指挥正是招儿营一部。是整个轻骑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人人刀弓出鞘,时刻准备和随时可能突然涌出来和自己遭遇的女真轻骑厮杀!

可是眼见得就要出了燕山脚下的丘陵,就要到了平原上面,却仍然没有发现女真轻骑的动向。

前面不远处是一斤”丘,一条溪水被这小丘分成两道,迷迤向东南流去,汇入南面的七渡河中。溪水清浅,可以徒涉。

小丘前面就是一条往日太平时直通古北口的道路,虽然不是官道,也可以走独轮车。到了这里,就算是出了燕山丘陵,前面就是一望无垠的幽燕平原了。

正在熊熊燃烧的张家主堡,就在偏东南处,火光烛天,将这里映照的已经是道路可样。岳飞所领大队,一直在张家堡正北面,古北口正南面活动。照大家盘算,女真野外轻骑,也应该在这一带游走,如果他们看到举火信号,应该和岳飞他们走差不多的路途南下,途中应该早就碰上,但是到了这里,却仍然安然无卓。

戒备良久的兵马,这个时候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夜间丘陵之间骑兵混战,在这个时代,想想都是一场噩梦。什么阵型队列都指望不上。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虽然做好和女真数子遭遇的准备,但是这种事情,能免还是最好避免。

虽然不免猜测鞋子野外轻骑大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过这个时候也犯不着多担心什么了。遇不到鞋子大队,就朝着萧言中军靠拢,前面就是足供骑兵纵横驰奔的平原,要是萧言麾下轻骑重骑汇拢在一起,不管教子要怎么打,奉陪就是了,还怕什么?

前面哨探已经奔上了丘陵顶部。取出白旗摇晃,示意前进道路方向。岳飞回头对着跟着自己的汤怀和胜捷军一个指挥使下令:“出了丘陵。不管轻子了,疾疾朝着萧宣赞靠拢!还是俺在前面引路,后面能跟上来多少就是多少,到了天明,再想办法整队”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嗖嗖的破空之声响亮,远处的火光将丘陵顶部照得微明,依稀可辨上面的几个前出哨探身影,就看见他们如被雷击中一般,翻身就从马上落下,每人身上,都插着长长的女真惯用羽箭!

残存的一个哨探转头望向西面,大声疾呼:“鞋子大队”

吼声未毕,又是几只羽箭袭来。其中一支在那哨探颈项上穿过,后面的话语就成了嘶嘶的漏气声音小最后一名哨探,也轰然落马。

就听见丘陵西面,蹄声如雷,正不知道多少勒子,来抢这个居高临下。控制通路的要害所在!

这些放在外面游走的女真挂子轻骑大队,竟然没有向北,以古北口做为依托和岳飞他们周旋,而是到了西面,随时都盯着韩世忠所领围城军马的侧翼,随时等待有利时机出击。银可术果然不是只会一味龟缩守御的将领,难怪岳飞所领轻骑向北搜索,哨探张开那么远,那么广。也找不到他们!

只不过银可术的一番苦心,都因为完颜设合马的轻动,而付诸流水!

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兄,小一,一一一,一

斯时斯境,还在如饥似渴的在战场上吸收自己同僚,甚至敌手指挥作战的本事的岳飞。却再没有半点心情感慨于银可术的部署作战的

事。

此时此刻,谁都一眼看出,那抚住溪水分流处的小丘,就是这场突然遭遇战的关键。谁抢到了那小丘。谁就占了先机!

既然在这里和鞋子碰上了,那么

岳飞大呼一声:“携弓箭者,跟俺上!其余人马,随各指挥使跨过溪流向南横下去,将绕过小丘的勒子打回去!就在这里,将教子死死钉住!”

吼声未已,岳飞已经一横长枪。策马疾驰,汤怀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这一指挥轻骑,绝大多数都携弓负箭,从指挥使以降,人人跟上。每个人都心中焦躁,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教子前面,抢下这座小丘!

不详的预感,转眼间就成了现实。岳飞和汤怀两骑当先,才冲到小小兵中间的时候,丘顶已经出现了戴着招裘的女真轻骑身影,每人如宋军哨探一般。背着白旗在夜色当中引路。正是女真轻骑的先头哨探,每人一上丘顶,就已经张弓搭箭。女真哨探足有十几二十骑之数,箭雨随着弓弦嗡嗡颤动,就这样倾泻下来!

岳飞大喝一声,白蜡杆子长枪展开,顿时抖出了一个极大的枪花。他情急力生,手中白蜡杆子,几乎从中间就开始颤抖盘旋!迎面袭来的羽箭被他拨开,连就在他身侧后的汤怀,都被遮护住!

汤怀也半点没有避箭的打算小在马背上踩镫长身而起,闪电一般摘弓在手,一手抓了四支羽箭,嗡嗡声连响,他手中硬弓弓弦就在满月和半弯之间不断变幻,四支羽箭,顷刻即尽,连珠也似射出。四名女真哨探”乡也不哼一声,人人不是面门就是颈项中箭,从马上栽倒下来,后面胜捷军个个目眩神驰,他们都知道汤怀善射,但是如此神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座小丘,并没有多高。双方交还了一轮箭雨。岳飞已经提马直上,离他最近的女真哨探已经丢了手中弓,摘矛直冲过来。岳飞长枪闪动,用力一抖,白蜡杆子长枪枪头乱晃,分左右已经各刺倒一名女真哨探,岳飞策马直进,从一名女真哨探身边欺身而过,手中抓着的白蜡杆子后半截横过来,鞭子一般抽在那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女真哨探的太阳穴上,这女真哨探的脑袋,仿佛就被这一杆子狠狠横抽,直接打爆了一般。鲜血脑浆顿时四溅!汤怀跟在岳飞身后,紧紧的贴在岳飞大枪遮护援应范围之内,张弓而射,撒袋当中羽箭不断减少,每一弦动,必有一名女真哨探应弦而倒。用的就是最耗臂力的急射,以汤怀本事,急射十数箭也都难以为继。

不过这十几箭的功夫也已经足够,在岳飞的遮护下,转瞬之间就压住了小丘顶上的女真哨探,近身不能。对射不是对手。这些女真哨探瞬间就被压制,再也无法阻拦后面的宋军轻骑大队涌上小丘。

那名岳飞直领的胜捷军轻骑指挥指挥使,是在岳飞汤怀之后,最先一个跃马冲上丘顶的。到了丘顶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丘顶之下,被远处火光映照得依稀可辨的景物里,大队大队的女真轻骑,正翻翻滚滚,朝着这里涌来。同样有一队人马,踏过溪水,向南延伸,要绕过这个小丘,不仅要抢到制高点,而且要抢到这条左近唯一便捷于大军运动的道路。谁能先展开队形。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些女真骑士,呼啸着呐喊着,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气势足可以铺天盖地。双方未曾遭遇还罢了,一旦遭遇,就是这样一场让人足够惊心动魄的景象!

岳飞的吼声,在那指挥使耳边炸响:“下马,步射!让轻子抢不上来!这里就交给你和汤怀了,俺回去率领兵马,将鞋子抢路的人马打回务”。

这一声喊,将这指挥使顿时惊醒。这个时候,他那个指挥的大队也涌了上来,听到岳飞号令,人人翻身下马,张弓步射。一阵箭雨,那些还在丘顶上的女真哨探就已经人仰马翻,汤怀的目标,已经转向涌上来的女真后续大队,嗖的又是一箭射出。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女真骑士,顿时咽喉中箭,翻身落马,汤怀大呼:“岳都虞侯,这里就放心交给俺们。必不让一个勒子冲上来”。

越来越多的宋军轻骑已经涌了上来。次第翻身下马,半跪在丘顶,张弓朝下拼命射击。羽箭贴着丘陵地面,呼啸而下,女真大队如潮水一般涌上丘顶,紧接着前队就是一阵人仰马翻,人喊马嘶,各种各样的呼喊声音响成一团。岳飞凝望丘陵下面战局一眼,扯着缰绳就冲下去大枪一招,在中途就改了方向,直直向着那条溪水冲过去。

这个时候,先头的女真大队已经绕过了丘陵,出现在眼前,岳飞单枪匹马,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后面拼死赶来的宋军胜捷军大队,就看见岳飞的白蜡杆子长枪如龙一般天矫飞舞,转瞬之间,他就已经撞入女真大队深处,大枪过处。当者披靡。

岳鹏举,当日在古北口万人敌风采,仍然未曾稍减!

岳飞举动,实在是最为能够鼓动军心的做为。也许这位绝世名将。现在还年轻,战阵经验还浅,很多天赋。还未能变成实实在在的本事。但是现在的他,用自己的武勇,在这夜间狭路相逢的遭遇战当中。就已经鼓起了麾下全军的士气!

宋军轻骑踏进溪水当中,溅起满天水花,人人高声大喊:“杀教子。杀教子”。

招儿营的招帽健儿当先,就这样追随这岳飞身影,和对手狠狠撞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韩世忠紧紧的跟着前面的马迹,死死的追了下去。

在他身后,还有数百马术精良的白被兵甲士,这个时候,还能追着他的步伐,未曾掉队。

这一场漫“击,有的时候其系都能看毋落在后面的女真后队的身幻,口是女真人精良的马术,甚至夹为优良的战马在这夜间疾驰当中发挥了作用。总是能再度将韩世忠他们甩开。直到不见踪迹。

韩世忠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战场本能。还在保持着方向。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追不到这些轻子的身后!

现在还能勉强跟随的数百骑战士。不论人马,都是满身大汗。战马胸腹不断的剧烈起伏着,汗水随着每一次奔走跳跃而甩了出来。给这些白梗兵重骑,配齐战马小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大宋产马之地,早就沦于辽国和西夏之手。川马滇马,太过矮根本不堪重骑之用。这支白梗兵的座骑。都是大宋西军,辛辛苦苦的从西面羌人,吐蕃人,甚至一些西夏部族那里,用大笔财物市易而来。要练出一匹重骑兵合用的战马,平均之前要伤损三匹以上。数目不及两千的白被兵全军,得来可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大宋西军,十几二十年积攒出来的晋华!

可是今夜,这么跑下去,战马跑得太过。就已经缓不过来了。重骑兵胯下座骑,至少占着一半战力。这些白狂兵对自己座骑都爱若珍宝。当真是有同生共死的交情。现在也顾不得了。

这些鞋子,要是先于他们赶到萧宣赞那里,萧宣赞安危就是不保。他们北上以来的连番血战,就成了辛苦白费!

远远的在南面有一处火光闪动。那里正是萧言营盘所在。虽然现在已经能远远看见,但是至少还有十里的路程,毫无疑问,那里也发生了战斗。而接应女真偷营兵马的大队骑军,还在韩世忠他们的前面!按照现在的座骑状态,怎么也赶不到女真人前面去了!

韩世忠狠狠的勒住了缰绳,战马跑发了性子,歪着头还是向前急冲了好远。牛举在他身边同样勒缰,瞪着眼睛大吼发问:“怎么不追了?萧宣赞现在危急!”

陈义从后面赶了上来,张口疾呼:“韩都虞侯,赶不上了!”

韩世忠“哼了一声,从腰间拔出佩剑,大声下令:“刺马!”

陈义瞪大了眼睛,这韩世忠是准备将胯下座骑最后一点生命力都压榨出来,好能及时赶到女真人前面。可是刺马之后,就算赶到,战马不死也废,再也骑乘不得,白技兵已经丢了他们的盔甲,现在更折了座骑。还算什么大宋精锐重骑?

韩世忠大声呼喊:“只要赶到。没有座骑,俺们就下马步战!现在只要萧宣赞无恙,俺们又能牵制住鞋子大队,后续军马当陆续赶到。除了白梗兵,还有岳鹏军的胜捷军!决胜就在今夜,打赢此仗,幽燕北地就为俺们所有,想补充多少座骑,都可随心!绝不能错过今夜这胜负之机!”

吼声未已,韩世忠已经狠狠一剑刺在马股上,胯下座骑吃痛,长嘶一声,奋首扬蹄,箭一般的疾射而出!牛皋同样狠狠刺马,紧紧跟上。陈义环顾左右,脸色铁青:“到时候多杀几个轻子,给俺们的座骑报仇!直娘贼,白栏兵就是无甲无马。也是大宋第一等的精锐!”

随着陈义的吼声,白技兵们都咬牙如韩世忠一般行事。战马受到这最后的刺激,将剩下的全部生命力,都压榨了出来,驮载着主人,直奔向远处战场!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完颜设合马茫然的看着远处突然出现的宋人援军,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在这个以为一举可破的薄弱营盘当中纠缠了那么久。

萧言的大旗,始鼻就在眼前。却仿佛永远无法跃马将他砍到!

看着麾下亲信女真儿郎,在步阵陷敌,和萧言亲卫纠缠在一处,不断的战死。看着南人援军拼命的朝这里疾驰而来。身边亲卫张口向他大呼什么,完颜设合马却一句也听不见。

就这么无功而返了么?因为自己举动,牵连得银可术烧堡而出。连宗翰的援军都无法等到,只能丢脸的败出古北口外!

看着怎么样似乎都无法摧垮的对手。完颜设合马这个时候才明白了银可术的谨慎到底是为什么。可是比起战死,他更不愿意回头去面对银可术!

现在他还有机会,只要一次冲击,也许就拿下了萧言的头颅,到时候,南人就会崩溃!

正常的感觉一下就回到了完颜设合马的身上,身边亲卫大声呼喊,声声震耳:“设合马,设合马!快走。快走!银可术正赶过来,去和他会合!”

完颜设合马却猛的大喝:“冲过去!取下南人统帅人头,某才肯调头!只要一次冲击!”

眼前宋军残余步卒,鼓起最后气力,纷纷转向迎着骑兵当面的阵列。仓促当中无法结阵。就这样横着长矛蹲在地上,迎着女真铁骑方向。

这个时候,这些步卒也知道,再支撑一瞬,这最后胜利,就是他们的了,就是萧言的了!他们就击败了彻底击败了这些不败威名震动天下的女真铁骑!

完颜设合马猛夹马腹,就要率众前冲。他的一个忠心亲卫却死死的拉住他的缰绳:“设合马”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设合马手中长刀刀光一闪,已经砍下了他那忠心亲卫的头颅!血雨冲天而起。将完颜设合马淋了一头一脸,这个毕生未曾受过挫折,自恃极高的女真青年亲贵,狰狞可怖的扫视了身边女真骑士一眼:“跟随某!”

再也没有人敢于劝阻他,所有女真骑士,在这一刻同时抖动缰绳,向仍然在混乱死战的阵中冲去,”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最后几十骑的冲击,声势同样惊人。

虽然残存步卒,都竭力的迎向正面结阵,但是已经决没有时间给他们能组成阵列。正面伏尸累累,也同样阻碍了他们的行动。这点时间。只够他们稀疏的站成了两排。前后错落,各自平端斜举着自己长矛。

如此阵列,当然不能阻挡含愤而来的完颜设合马的骑军队伍。几十骑撞入阵中,挡在前面的步卒顿时被撞飞,闪避不及的被长矛刺倒,被长刀砍翻。但是这个时候,这些步卒也发了性子。战事打到这个程度。胜利已经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了,要逃,不如一开始就逃,现在就算拼了也罢!女真勒子劣势当中都能屡屡发起冲击,大家都是乱世余生之人,活到现在都是赚的,拼了性命就是!

这些步卒,拼命的涌向冲在最前面的完颜设合马,用长矛刺,用盾牌拦,用随便地上能够摸得到的兵刃飞掷出去。有的士卒矛断刀折。还合身扑过去,要捉住完颜设合马的腿,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如此疯狂的步卒,冲散了仍然在死战。这些女真骑士同样不顾生死的紧紧遮护住完颜设合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袭向完颜设合马的兵刃。

不过二十步左右的冲击距离小不管是做殊死斗的残余神武常胜军步卒。还是陷阵的女真轻骑,都在不断倒下。

而完颜设合马却一直向前,冲过了犹自在纠缠死斗的萧言亲卫和女真步战之士,直直冲向萧言。他的长矛已经用来将一名拦在面前的步卒钉在地上,这个时候拔出了长刀小就指着萧言的大好头颅!

张显犹自在和董大郎死斗,看着完颜设合马向萧言冲去,奋不顾身的抄起还在手中的半截断矛,半转身子,不顾董大郎,就飞矛向完颜设合马掷去!在完颜设合马身边最后一名亲卫,勉力赶前半个马身,这半截断矛,正正的扎在他的颈项上。“哼也不哼一声就栽落马下。

董大郎得只剩下半截断矛了,看着张显转身,一矛就刺向他胸腹之间。张显用尽平生气力闪开一些,这一矛还是从他肩背之交扎了进去,张显长声惨叫。董大郎气力好大,用力之下,这断矛就从张显背后凸了出来!

张显用尽最后气力,一拳砸在董大郎脸土,董大郎闷哼一声,用力前推,尽然就将张显连人带矛钉在了的上!他伸手就去地上摸散落的兵刃。想顺手结果了张显。

这边张显重创,再也没有人挡在萧言和完颜设合马前面,两人眼见就要撞在一起!

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

在萧言的眼中,眼前所有一切,仿佛都在放慢动作一般,清晰得让人难以置信。他看到了女真骑士最后的冲击,看到了完颜设合马狰狞的面孔,也看到了自己麾下儿郎的殊死战斗。

他的肾上激素,已经飙到了高得不能再高的程度,脑海当中,却是一片清明

老子要是在这里死了,什么要挽天倾才是真正的一场笑话!这么多人随我死战,随我抗命北上,老子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萧芊,不能死在这里!

才向张显讨教的以步对骑的几句法门,就再清晰不过的在脑海当中掠过。

“身形要长矛要稳,矛尖向上,不要戳刺出去,就等教子自己撞上来”

完颜设合马给战马加了最后一鞭。他胯下座骑也是神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向着萧言飞来,萧言总是冷静的保持在完颜设合马的马头左侧,让他长刀挥击为难。干脆就策马前冲,让他闪避不及,将萧言踩在马蹄之下!

看着战马腾起,萧言深深吸口气。间不容发之际,已经向后便倒。手中长矛仍然把持得稳稳的,战马扬起的前蹄就在他额前险险掠过,这匹雄俊战马,就狠狠的撞在了他扬起的锋锐矛尖之上!

如此电光火石,错不得半点的动作。让萧言以后再来一万次也再做不到此刻这般完美!

巨大的冲力,顿时加在矛杆之上。啪的一声,长矛折断。反挫之力。让萧言差点一口血叶出来。他忙不迭的向左一个翻滚,躲开了战马落下的方向,还没起身,就支着身子看出去。完颜设合马所骑战马,四蹄腾空当中就被他的长矛正正戳中马项,带着完颜设合马从空中侧倒落下,完颜设合马根本没有半点脱身的机会。就连人带马跌落尘埃,战马长嘶惨叫声中,被死死的压在底下!

萧言猛的翻身而起,手中已经拔出了自己腰间佩剑,冲到马前就看见战马还在微微颤动,完颜设合马给压在马腹底下,手中长刀扔出去老远,瞪着血红的眼睛狰狞的看着萧言,没有半点屈服害怕的意思。

萧言冷笑一声,双手举着佩剑,狠狠戳下,顿时穿透完颜设合马胸膛。割断了他的肋骨,将这宗翰爱子,足够女真亲王世子身份的敌手,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萧言只是发出一声大吼:“能杀了老子的家伙,还没出生!”

在同一时刻,大队援军,已经踏入了营盘,朝着萧言疾驰而来,每个劫后余生之人,都在呼喊:“萧宣赞。常胜不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凶哉,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王(十三)

千有的女真战十,不管是那此步战冲阵,伤痕累累,和嚼公赤卫仍然在死战的余生之士,还是用自己身躯,用自己性命,护卫着完颜设合马的身形直取南军统帅的骑战之士。

在这个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息的。都呆呆的看着完颜设合马连人带马,滚落沙场,而那个南军统帅,高高举起他的佩剑,大吼一声,就毫不停顿的向下刺落。完颜设合马胸膛鲜血,一下溅起一尺来高!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女真国论右勃极烈,领都元帅。贵重堪比亲王的完颜宗翰最宠爱的儿子,就这么死在南下的一场战役当中?

那他们,还活着干什么?

每个女真甲士,脑海耸中都呆呆的转着这个念头,一时的竟然都忘记了厮杀!

宋军不论神武常胜军的残破步卒。还是萧言那些死死挡在他身前的亲卫,也同样回头,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副场景。张显被董大郎手中断矛穿过肩背,牢牢的钉在地上,血如泉涌。但是他不顾伤口被撕裂,在地上仍然扭头朝后望去。而董大郎也抄到了一柄短刀在手,高高举起,正准备刺下。但是他此刻动作也完全停顿住了,同样心旌动摇的看着眼前一幕。

萧言啊萧言,难道你真的就是无法打倒。怎么样的绝境你都能涉险渡过,这老天爷的垂青,就全部在你一人身上么?

只要放着某家不死,就总会寻你了解这场已经纠缠得太深的仇怨!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

场中的停顿,似乎很长小又似乎很短。每个女真残存甲士口中,都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不管步上还是马下,也不管对手招呼过来的兵刃,全都怒吼着冲向萧言,要杀了他为小主子报仇,要将小主子尸身抢回,或者就干脆和小主子死在一起!

谁也不敢想象,自己还能活着回去面对宗翰这一代女真强人的滴天怒火!

宋军残存士卒。也同样发出了和女真甲士怒吼声音一样的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之声,他们同样也不惜性命,前仆后继的涌来,死死的挡在萧言身前,用兵刃,用身体,紧紧护卫住犹自牢牢抓着剑柄,死死钉着完颜设合马尸身的萧言!

背后这个人,是他们的统帅,他们的旗帜,他们的无敌战神!

双方这一复的厮杀,却比才才还要激烈了十倍,每个人都已经不再顾惜自己的性命,短短一瞬间就不知道有多产双方战士同时倒下。

就在这被阻拦了短短一瞬的机会。那些疾驰赶来赴援的白椎兵甲士已经赶到。在他们踏进营盘的时候,就已经有战马突然前蹄一软倒地。这么不要命的疾驰,已经让这些战马再难支撑。马上甲士打一个滚翻身起来,仍然朝着这里的混战战场不要命的冲过来!

这些女真甲士,已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后背了,其实他们这最后的冲击,无非也就是求死而已。白椎兵冲杀过来,砍瓜切菜一般的将他们割倒,而女真甲士,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冲进萧言身边!

张显给钉在地上,看着萧言安全。吐了一口气,就准备闭目待死。突然觉得抚着他咽喉的董大郎手一松。这董大郎,见机极快。知道再不逃走,就再也来不及了一甚至可以说,就是在一开始投入这场战事。董大郎都在随时准备逃跑,无论如何,保住自己性命是最要紧的。

他连杀死张显的时间都不再浪费,手持断刀,转身就朝后逃。两名白梗兵甲士迎面冲来,董大郎脱手将断刀掷出,正正劈在其中一名白槌兵的面门上。那名白技兵哼也不哼一声,翻身落马。另外一名白挂兵挺马槊刺来,董大郎已经劈手抓到槊头,马槊双面开锋,将他双手割的鲜血淋漓,董大郎却不管不顾。用力顺着战马冲来方向一扯,就已经将那名白提兵甲士扯下马来!

下一刻,董大郎已经翻身跳上马背。马槊挥舞,硬生生给他杀出一条血路。捞了一匹女真甲士丢下的战马,将缰绳一绕,缠在自己左腕上。单人双马,右手舞槊,向北疾驰。白挂兵源源而来,但是他们更急切于涌到萧言左近,也没太多人有心思去阻拦他。董大郎居然又再一次。硬生生的撞出一条通路挣扎出这条性命!

一一一一,一一一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小一,一

最后一名女真甲士被砍倒的惨叫声回荡在死尸累累,火光熊熊的中军营盘上空。无数白椎兵甲士和残余神武常胜军步卒朝着萧言涌来,每个人都在大声询问:“萧宣赞。你可无恙?”

带队的白挂兵指挥排开众人,涌到前面,大礼向萧言参拜:“萧宣赞。俺们来迟了,宣赞受惊,属下万死莫辞!”

萧言还摆着那个非常酷的肋生,膝盖抵在死马之上,双手持剑,死,死的钉在完颜设合马胸痛。剑下的完颜设合马,早就死得透了。

围在萧言几步开外的士卒看着他不言不动的模样,面面相觑,想着萧宣赞该不是和这个勒子同归于尽了罢

那白掇兵指挥使正要起身上前探个究竟,就看见萧言突然松开双手。站起来摇晃一下,一屁股坐倒在的上。那指挥使忙不迭的抢过去,连声呼唤:“萧宣赞,萧宣赞”。

萧言闭眼粗重喘息一下,推开那指挥使搀扶的双手,粗声道:“老子没事!”

听到萧言发话,周遭围着的这些人马,全都大声欢呼起来!

老子是没事,就是头好晕这生死一线的经历虽然老子已经麻木了,可是不能老这样变着花样来啊”萧言在心里面对着这贼老天竖起一根中指。反正他已经和这拨弄自己命运的家伙不死不休耗上一辈子了,也懒得再讨好。当下就喘着粗气站起来,四下环顾。

战场上面,只剩下垂死之人最后一次吐息之声。那些伤卒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着,挣扎着。到处都是死人几叫原来自只所结的那个圆阵,圈圈倒下的仓部是尸首煦甘秧甲十和自己麾下儿郎纠缠着死在一处。断刃残剑,到处皆是。地面上插着刺猬一般的箭羽。

寨栅上,营帐处,到处都升腾起大大小小的火头,烟火一阵阵的卷过来。眼前甲士,不论是拼了死命疾驰来援的白槌兵,还是自己的亲卫。神武常胜军的士卒,都是满身满脸的血汗,一脸敬仰的看着自己。

现下乙经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小远处的天幕却被越来越大的火势映照的通红。仿佛天地之间,满满的都是血色我又挺过来了”这等残酷的战场景象,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才能走到这介。时代的峰顶,让命运,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萧言有些茫然,微微摇头苦笑:“我好像杀了此次南下的女真统帅之一,割了脑袋,收好了,到时候请功用得着,”说不定将来还能和女真勒子讨价还价也不一定”

他突然四顾:“张显呢?那小小白脸到哪里去了?”

萧言身边亲卫已经谓零近半。或死或伤,近身搏战当中,要挡住刻悍敢战的女真甲士步骑混用的冲击。伤损自然轻不了。挣扎出性命的亲卫们相顾茫然,大家刚才各自血战,都杀昏了头,谁还注意到他们他们的亲卫指挥使张显在哪里?

这个时候就听见张显虚弱的招呼声音:“宣赞,俺在这里,”宣赞,你无恙罢?测才那一挺矛以步拒骑,宣赞好手段”

萧言大妾走向张显发出声音的方向。就看这小白脸,给一柄断矛戳透了肩背之交,钉在地上,伤口还撕裂了,鲜血泉涌。张显大概是精神松下来了,在那里痛得龇牙咧嘴。看着萧言过来,还勉强笑道:“宣赞死不了,俺就死不了

萧言勉强笑骂一声:“你小子命大!”他牛跪下来,扶着张显肩膀。要将他扶起来。张显摇摇头,自己一咬牙用力,腰腹发劲坐起来,那些断矛就从他伤口穿过,血淋淋的留在地上。身后白技兵和神武常胜军士卒有带得金创药的,忙不迭的就过来给他敷上,再扯下战裙给他扎起来。

张显苍白着一张脸,摇头道:“是董大郎那厮,他又逃了!这家伙直是打不死的一般,”

萧言一怔,接着笑着安慰他:“董大郎先送了涿州易州给我,不然郭药师那里岂是好料理的?接着在古北口送了鹏举一匹神驹。在檀州将自己老底子交代给我,现在又将一名女真统帅送到我的剑下!我还舍不的这位送财童子死呢,但愿董大郎这厮长命百岁!”

萧言话语,顿时引起一阵哄笑。大家替董大郎想想,都觉得可怜。张显也龇牙咧嘴的在那里笑:“宣赞,俺们算是撑过去了,却不知道岳家哥哥和韩都虞侯那里如何?教子都消灭干净了罢?”

说话之间,天幕已经微微发亮,启明星高挂天际。就算没有火光,四野景象,也朦朦胧胧的能辨别清楚了。

这漫长的一夜,似乎就要走到尽头了。

对张显问话,萧言只是缓缓摇头:“我这里尽到了自己统帅的责任。也把自己的命保住了。

韩世忠和岳飞那里,我却不知道。他们想必也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罢”勒子总算是给诱出来了”,早点底定这里局势,我带你们回转燕京凭什么为大宋出力死战的人,就不能回转燕京抢功,就要看到别人占我们死战这么多场的便宜?跟着我萧言,绝不会让卖力血战的人吃亏!”

他昂然站起,吩咐左右:“收拾营盘,计点伤损,收治伤卒,扑灭火头。等岳飞韩世忠那里军情传递过来,再行下一步……也就是走着收复古北口了,将勒子堵在长城以南,我们就回头!”

周遭诸人大声应诺,自然有白被兵和神武常胜军的各级军官去处置战后的各项事宜。萧言也在伤卒堆中走来走去,不时的抚慰几句。有的伤卒熬不过去了,萧言就站在一旁,肃然送他们最后一程。

一夜血战,女真踏营,竟然给萧言营盘带来了四五百人的伤亡,整座营盘差不多都被摧平。这些女真战士,战斗力当真惊人。要是自己不北上,天知道这些南下女真兵马。再没人阻挡的情况下,会对这场伐燕战局,造成多大的变数!当萧言半跪下来,合上一名伤重死去的伤卒眼皮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顿住,在他身边侍立的亲卫和白铤兵们也都顿住。

原因无他,在北面,又听到了如雷的马蹄声音传来!

此时天色虽然微微有点发亮,但远远还没有到可以清晰分辨四野景象的时候,所有人都极目向北看去,却什各也看不见,只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是不是韩都虞侯大队来了?”

萧言沉默一瞬,却没有这么想。他猛的在地上拾起一柄长矛,平端在手,大声疾呼:“列阵,向北!弓弩手堵住寨栅缺口!胜利就在眼前。保住自己是最为要紧!来的说不定是教子大队!不过韩都虞侯,也必然不远!”

昨夜他同样也看见了教子烧堡而出的景象,也看到了迷迤向南的火箭。细算时间,差不多这些南下轻子,如果没有被韩世忠截住的话,也应该到了。只要能再抵挡他们一阵。韩世忠必然赶到,内外夹击之下。就可以将数子主力粉碎,赢得一场再彻底不过的野战胜利!

随着萧言的呼喊声音,所有人顿时都行动起来。步卒列阵,白挂兵上马,弓弩手抵近了寨栅缺口,就连伤卒也挣扎着爬起,在地上拾捡昨夜射落的羽箭,交到弓弩手手中。重创的张显,都一下从刚才才被收容进去的残存帐幕当中跳起,右边肩背处不能活动,左手就随手抄起一把朴刀,冲向持矛大呼的萧言小紧紧的侍立在他身边!

萧言却不管他,大步的就走向寨橱缺口。大队的士卒跟着朝前涌。各自居于各自的位置。现在已经是有备之营盘了,虽然残破,但是依托着寨栅,还有白技兵甲士做为支撑,教子没那么容易冲州小一在萧言身边,其系坏有神武常胜军的十卒。飞快的将怖农巩死的女真甲士还有张家新附军的尸首拉扯过来,堆叠在寨栅缺口之处!

所有人都在等待女真大队的又一次冲击。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先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这样一副景象!

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

玉色已经越来越亮,晨雾已经在四下原野里面袅娜升起。

两支骑军,就这样踏破晨霎而来。两支骑军都在朝北疾驰。一在外翼,一在内翼。双方相隔数十步。一面朝着萧言所在营盘不要命的催策座骑赶路,一面互相持弓对射。双方羽箭交织,如此疾驰下,根本谈不上什么准头。只有运气好了,才能间或让对方队伍当中有几骑在奔跑过程当中,翻身落马下来。

双方虽然对射,却始终没有件缠起来斗在一起。倒像是一边对射。一边竞速,看谁先能到达萧言营盘这里!

这等骑战,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双方再奔近一些,就已经看得清楚,外翼那队骑军,招帽轻甲。正是女真轻骑。内翼的骑军。全是未曾着甲的白椎兵,毡笠长矛,挟弓而射,每人所乘战马,后半截都是鲜血淋漓!

这两队骑军,在能看见萧言营盘的时候。不约而同都互相罢手不射。全都抬头向萧言营盘看来,当看到萧言营盘中军大旗仍然在幽燕晨风中猎猎舞动的时候。白椎兵上下,全都大声欢呼,而女真骑军队中。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女真骑军,速度不自觉的就放慢下来,每个人仿佛都神情恍惚,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而那队白槌兵,却又一次的加快了速度,疾驰向营盘,这时已经可以看见,当先一人身形高大,正是韩世忠,在他身后,每名白技兵甲士,都已经跑得满面尘灰。

在临近营盘的时候,突然弗世忠的座骑前蹄一个打蹶,就这样直直的摔落尘埃,韩世忠跌在地上,一个翻身滚了起来,抢前几步,挡在寨栅之前,转身面向女真骑军,大声呼喊:“就在俺韩世忠这里,列阵挡在萧宣赞面前!勒子也是马力已尽,只要挡住他们,大队赶来,数子就只有全军覆没!”

随着韩世忠的战马摔倒,接着就是一匹,两匹,越来越多的战马用尽最后一点气力长嘶一声,跌落在的。马上白技兵,翻翻滚滚的落地,不管落马有没有受伤,抄起马上背负的兵刃就朝着韩世忠方向涌来,喘息未定,就已经在他身边列阵,一排排一列列,转眼之间,就成了挡在萧言面前的铜墙铁壁!

萧言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在他身后,那名如张显一般紧紧跟随在萧言身后的白技兵指挥使语音哽咽。指着韩世忠他们的来路低声道:“俺们白挂兵的战马,得来不易。差不多就是弟兄们的亲人一般,现在为了抄在勒子前面,俺们白梗兵将战马最后一点气力都榨出来了,累死了他们,弟兄们也就像死,了一半!萧宣赞,一定要将这些南下勒子,全部留在这里肥了田!”

韩世忠他们的来路,死马零星相望,还有前面就已经落马的白枚兵士卒,孤零零的,却义无反顾的朝着这里挣扎前行。在营盘之下,这些战马的确已经耗尽了全部生命力,成片的倒下,连临死抬起头嘶鸣一声的气力都不再有了。

萧言回头,看了那白技兵指挥使一眼,咬牙恶狠狠的道:“这还用你说”。深深吸了口气,萧言就持矛大步的走出,一直来到韩世忠身边

定。

在他身后,昨夜已经血战一夜的神武常胜军步卒,萧言亲卫,都跟着萧言越过塞栅,一直走到这些骑兵变成步军的白技兵袍泽身边。也不用军官指挥了,每个人都自发的站稳了战列。这个依着缓坡向下延伸的方阵,变得越发的厚重坚实。

昨夜赶来的白技兵援军,他们的战马还在,就算丢了马,也有女真甲士昨夜丢下的战马可以换乘。他们分成两翼,也缓缓越过塞栅,压住阵脚两面。所有兵刃锋矢闪亮,都对着那一队女真骑军!

韩世忠看到萧言站到了他的身边。侧头看看,咧嘴笑道:“宣赞,你命大!俺老韩来迟了!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鞋子就一窝蜂的全部动了?。

萧言耸耸肩膀:“我怎么知道?反正数子出来不就成了么?管那么多干什么?”

韩世忠咧嘴叹气:“萧宣赞,你有命!俺泼弗五看来是跟对了人,今后保定你了

萧言哼了一声:“少赌输了伸手向我要钱,那才算是好属下其他的等着对付完眼前勒子再说罢鞋子不会硬冲罢。要是我,这个时候早就掉头逃了,白技兵大队就在后面罢?”

韩世忠点点头:“就俺们这一指挥舍了战马性命赶路,后面的也差不多远,半个时辰准到。眼前鞋子不够吃的”要是俺是教子,现在也掉头就跑是正经,王八蛋才硬拼呢

两人嘀嘀咕咕的在军阵里面说话。对面女真近两百余骑人马,却不象萧言和韩世忠所料,稍稍停顿一阵,就缓缓散开,摆出了正面迎向宋军军阵的架势!

所有女真骑军,都沉默无声小哪怕相隔遥远,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杀气。这种杀气,是一种甚至在此刻,将自己性命都抛弃了的杀气!

萧言韩世忠对望一眼:“教子搞什么鬼?”

萧言这里,自己残余步卒加上赶来的失却战马的白椎兵,就有八百余人。再加上两百多骑有马白技兵。战斗力也不差女真数子太多,可以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后面还有大队援军赶来。怎么算这些勒子逗留在此都是有死无生,和萧言也算狠狠的打了几场的女真兵马,还这么看不起萧言,非要呆在此处,再次冲击萧言军阵么?”一一,一一,一一小…轰缓展开!后,就看丑一名女真统帅,独骑越众而出。略叭川最前面,对着萧言方向提气大喊:“南军萧言统帅可在?某是女真国论忽勃极烈完颜宗翰府行军都元帅完颜银可术,领南征兵马燕地巡猎,和萧将军会猎几场,大感倾佩,某有一事相求,可否出阵一会?”

银可术萧言当然认得,两人曾经互相面对面的拼死而战。最后自己命大,在这厮脸上狠狠的留下了一道伤痕。现在站在阵前,银可术脸上那道伤痕仍然狰狞可怖,将鼻梁都分成了两段。但是今日,银可术却再没有那日会战之时亲身冲阵的凶悍,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就在他身上。感觉到的满满都是萧索意味。

萧言还没答话,身边韩世忠就捅了萧言一下:“宣赞,出去听听,鞋子如此行事,搞不明白,俺今后都睡不着!俺在宣赞身边护持,教子全部冲过来,俺也能护着宣赞退入军中”。

萧言冷冷的看了韩世忠一眼,他其实很不想出去,就缩在军阵里头大喊:“你有种就攻过来,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但是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常胜不败的威名。麾下士卒,信奉若神。这个时候,怎么能在劣势的女真教子面并示弱?可恨这韩世忠,还在一边撺掇!

不过萧言心中也是好奇,自己诱来的女真统帅之一,最后死在自己剑下的女真贵人,到底是谁?而女真兵马,怎么就会为此人举动,而全盘牵动,最后成就自己全胜之局?

最要紧的还是,自己的确不想向任何战场上的对手示弱!

他微微招呼示意,早有亲卫给他牵了两匹马来。萧言翻身上马,军阵缓缓向两边让开一步,韩世忠落后一个马身,倒提长柄大刀护持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越过军阵,达于阵前。

银可术看到萧言出来,冷冷的看着他。银可术叹息一声,摘下头盔。捧在手上,微微颌首示意:“果然年少英雄,却不知道南朝,如萧将军这般英雄,能有几人?萧将军拥强兵,依檀州,正可和俺们相持而战。俺们南下本为行猎,进展不能。自然退走。萧将军又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非要急着引诱俺们出来决战呢?还是南朝根本都只看重燕京城。只有萧将军一军,孤身北上。与俺们会猎疆场,俺们有援军,萧宣赞却没有,最后只能行险一搏呢?”

这女真统帅,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只是老子处境,比你小子猜测的还要恶劣十倍,老子根本就是抗命北上的!如果不能回头抢到燕京大功,只怕死得比谁都惨!

萧言在心里面嘀咕,却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声;“萧某是文臣,不是武将。大宋如萧某之辈,车载斗量。你们女真还是株守关外,安心为大宋屏藩。将背盟南下祸首的人头驰送汴梁。或者可免举族来日大祸!你们这些犯境之辈,现在下马受降,或者还可以保留一个全尸!”

银可术摇头冷笑:“女真儿郎。从来只有战死,不会投降!萧将军这等精锐,南朝能有多少?俺们南下不过千余骑先锋,就已经要萧将军这等英雄竭尽全力应对了。如这八百骑的女真健儿,俺们族中,何止十万之数?到时候再度南下会猎之际,就不知道和萧将军在哪里再见面了”。

萧言自己有数,他统领的,的确是大宋唯一野战主力西军当中的箐华部分。让大宋再拿出一支同样的军马和女真铁骑这般反复野战冲杀。也是为难!他招抚了燕地豪强为耳目,更有岳飞韩世忠马扩等无敌猛将为爪牙,饶是如此,还是和这千余骑女真勒子,了不起再加上数千新附军,打了一个尸山血海,杀伤相当!

女真这个时候的本族最为精锐的武力,十万是没有的,五万左右,在收拢了北地的生熟女真之后,还是凑得出来。正是锐气方张,足可横行天下的时候。历史上是四年之后。而现在这个已经发生了变化了时代,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支野蛮的洪流南下之际,又该怎么阻挡?

背后无数道信任的目光,投了过来,而萧言也能感觉得到。

历史上,在幽燕北地并没有如此一场血战。而自己做到了,以一支孤军,斩断了女真人最先伸向南面的爪牙!至少这些经历了血战的麾下儿郎,将不再匿乏抵抗女真这么一个凶恶的民族大敌的勇气,这历史,应该因为自己的参与,在缓慢的改变着

将来的事情,就真的如历史上一样么?

毕竟和女真血战一场,站在这里的胜利者,是自己!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两军阵前,萧言蓦然长啸一声,他冷冷的迎着银可术目光:“完颜将军,你可知道,在女真之前,有多少塞外民族兴起,有多少塞外民族湮灭?鬼方,匈奴,突厥,柔然。鲜卑,高丽,鞋勒,契丹不过到现在,轮到了女真而已!这么多民族起起落落,但是汉家文明,却延续至今!哪怕窘迫。哪怕被逼到了绝境,哪怕气运不绝

缕。

但是一直延续到现在的,还是我们!

数千年传承之下,就算你们一时应运而起,却总有汉家仁人志士,挡在你们面前,将这塌下来的天,重新补回去!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他人我不管,只要我萧言在一天,你们女真,就永远不要想如攻灭契丹一样覆灭我身后的这个大宋!不要想用野蛮摧毁文明,不要想用杀戮让人畏惧”

在历史上,没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在这千年之前挡在你们女真面前嗯,岳飞韩世忠不算,那是南宋了,而且岳飞的结局不太好呀不太好

可是至少现在,我萧言来了。而且就这样挡在女真铁骑面前。这是第一次,以后还将有无数次,直到将这个天,彻底的翻转过来!就是萧某人,就是萧某人身后这些汉家男儿,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你们女真永远无法逾越的山峦!”州一存语掷地有声。身后十卒静默半然发巨穴切蚊刁!大宋边军,戍守大宋北面西面疆界百余年,大宋有国以来,边军健儿在国疆上抛尸何止百万。但是边军荣耀。却越来越淡薄。就连现在仅存的能战西军,也被步步压迫,被分割得四分五裂。他们的几位老相公,更多的心思花在自保和勾心斗角上面。

而萧言带着他们抗命北上,血战连场。履胡之血涉胡肠就是萧言,唤醒了大宋边军心中沉睡了数十年的光荣和骄傲!

而且他还是个文臣出身,虽然是南归之人。

大宋文臣,有多久没有这样看待他们这些边军了?遥远得都无法记忆了吧,”如果他风云际会,趁时而起。有这么一个萧言在大宋。他们这些大宋武臣,永远在抛头颅洒热血戍守在边疆,却天生低文人好几等的命运,又将迎来什么样的改变?

在这一复,白槌兵中那些指挥使。都目光热切的看着萧言,跟着妾下士卒,一起高声欢呼!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

在宋军山呼海啸般的巨大欢呼声中,银可术紧紧的抿紧了嘴唇。萧言策马,缓缓在阵前兜了一个圈子,举手向自己麾下健儿示意,接着就将森冷的目光转了过来,看着还立在阵前的银可术:“还有什么话,就快点说罢!话说完了,就是不死不休”。银可术迎着萧言目光,突然一笑:“若然不是设合马焦躁自大,俺和萧将军,怎么会如此见面?只要让某能牵制萧将军四五日,那时见面。必不是今日气象!

不过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好说的某家所拜请萧将军者,就是请将完颜设合马的尸身奉还。此是俺们女真国论忽勃极烈完颜宗翰的世子,女真制度,主死则扈卫尽殉此次出征。多是宗翰自家谋克。若是不得设合马尸身,将与萧将军不死不休。若是萧将军将设合马尸身归还,俺们也就省了这一战,各自撒开,某领军退出古北口外”,以后总有再度见面一决的时候萧将军。某也知道,此次南人北上,论功之最,应该就是克复燕京城,难道萧将军愿自己实力轻耗,到时候回头抢不下燕京城么?”

萧言静静的看着银可术,突然一笑:“完颜将军,你们背盟南下。难道说走就走?萧某为大宋臣子,更领大军,只知道唯贼是讨。我大军就要合围,你要逃命,现在就逃罢,看能不能逃出这生天去!其他的不必多说,女真要是事后谢罪,谨守盟约,萧某人可能还不会提兵出关。至于现在,只有不死不休!什么完颜设合马,在萧某人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犯我疆十,被我忠勇健儿格杀的勒子而已!要战便战,要逃便逃,不要辱没了自己也是一军统帅的声名!”

萧言最后一句话说完,策马就转回阵中,韩世忠挡在他的身后,立马横刀,膛目看着女真阵列,护送着萧言退回阵中。

女真兵马,只是静静看着两人动作,并没有突发冷箭。这个时候。每个女真战士脸上兜面若死灰。覆军杀将,死的还是完颜宗翰的儿子。南征军马,多是完颜宗翰家的亲卫谋克,抢回设合马的尸身,也许还能罪只及自己一身,而不及妻儿。现在已经只剩下以劣势兵力,在宋军大军渐次合围而来之际,硬冲向宋军坚实的阵列,无非都是死在这里而已,还做那些多余的事情做什么呢?

才退回阵中,韩世忠就策马赶到萧言身边,低声激动的道:“直娘贼,宣赞你斩杀了一个女真王子!怪不得这些轻子在窝里面呆不住,一定要杀出来接应,宣赞宣赞,你的命当真比谁都硬,俺老韩没有跟错人!”

萧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将座骑赶出阵中,继续持矛站在原来位置。

“将眼前教子彻底消灭要紧,要做的事情还多。要想将来,等我们回头抢下燕京再说!拿不下燕京。杀了女真皇帝老子,也是有罪元,!”

而在对面,银可术呆呆的看着萧言背影消失在自己军阵当中。他缓缓长叹一声。南下以来,他的应对指挥,从来没有错处。可是传言中如此软弱的南人,怎么突然涌现出如许多英雄豪杰之士,直到此剪,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怪设合马么?似乎也并不是。设合马同样尽了他女真战士的责任。杀身军阵当中。屡次挫败,让他也终于失却了对自己情绪的把握。就算他回去不会为完颜宗翰所追究。女真名将的骄傲,也让他无法承受逃回去的屈辱!

远处,已经隐隐约约听见了马蹄声响,那是后续的宋军大队,在朝着这里疾驰。

不要多长时间,就能赶到此处。银可术合上头盔,朝着左右叹息一声:“就死在此处罢!不要折了女真儿郎的威名!宗翰必然会为某等。复此大仇!”

他突然脑后受到重重一击,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软倒在马上。却是设合马那几个亲卫谋克动的手。几人对望一眼,都暗暗点头。

他们全部死在这里,宗翰的怒气可不会平息。这般丢脸惨败,再加上设合马战死。他们妻儿,说不定都要没为奴隶!只有掩护银可术逃回去,以银可术的身份地位,还能照顾一二!

几名银可术的亲卫,牢牢的将他腿绑在马上,朝着这三个谋克抚胸一礼,上马就脱离军阵向西面而去。

留下的女真骑士,没有一个人回顾一眼,一名女真谋克狂吼一声:“俺们纵横天下,今日就死在这里。给设合马殉葬罢!可也要拖着足够的南人一起殉死!”

随着他的狂吼,二百余骑女真甲士同样撕心裂肺的狂吼起来,那些设合马留下的亲卫,还裂面出血,马蹄展动,这些女真甲士奋起最后气力。如一股黑色的洪流,扑向了面前宋军仿佛不可动摇的军阵!。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王(完)

让燕山符陵尽头众个要害,岳飞所领轻骑,和女真游骑火圳:认硬生生的一直打到了天明。

山间虽然广大,但是足够大军高速运动的道路却有限得很,虽然岳飞和女真兵马游走待机的地域不同,但是为了和自己主力靠拢,双方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条通路!

谁抢占此处,就能进一步展开,提高前进速度,将对手甩下,和自己主力会合!在双方主力都分成了几处交织运动的时候,和主力合兵一处。就成了无比要紧的事情。女真兵马也不知道死守堡寨的自家兵马和两个统,帅,怎么突然轻出。

可是他们知道,此刻再也不需要他们牵制住南军的轻骑大队了,也不用保持接应可能的援军这个态势了。现在他们已经失却依托,又是劣势兵力,必须尽早会合!

但是南军轻骑,也选择了一样的通路,并且在这个要害处,牢牢的卡住了他们和银可术完颜设合马他们会合的道路!

岳飞汤怀率先冲杀,抢占了至关重要的丘陵制高点,一个指挥的宋军上了丘顶,下马步射,又用弓弩牵制住了女真大队跨过溪水,抢占道路开阔处方便展开大队的步伐。宋军后续跟上来的轻骑,就此抢先了一步展开,以优势兵力狠狠撞了上去!

此次萧言率部北上攻战,最出风头的,并不是他倚重为绝对主力的白狂兵。原因无他,双方都是动作迅速,来去如风,不断的改变着战场上态势。少有在开阔地列开大阵堂堂正正合战的机会,白槌兵要发挥重骑效用,实在为难。最后要拿自己当轻骑使用,死赶活赶,才算来及救援萧言中军。

而胜捷军这等剩悍轻锐的轻骑。却在这样的战场,这样的对手面前如鱼得水。虽然伤亡同样重大,但是迭经血战后,军中士气已经彻底的打出来了。这些现在大多已经头戴招帽的轻骑,哪怕夜间突然遭逢的混赞,同样呼啸向前,和女真轻骑狠狠的撞在一起,毫不却让的迎头痛击。

宋军轻骑能展开的兵力多,而且得到了丘陵上的弓弩手支援,这些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混编组成的轻骑大队,在山里面兜了几天,餐风饮露,连对手毛都没摸着,正是愤愤的时候,好容易撞上了教子的主力。更是将这一腔郁闷都发泄了出来。一次合战对冲,双方伤亡相当,都有数丰骑跌落溪水当中,但是宋军就这样一股将鞋子轻骑杀退到溪水那头!

还是女真一个谋克下马,拼命步射拦击,才将这些呼啸着向女真后续大队卷来的宋军轻骑逐退。

女真兵马毕竟是顽强,一次不逞。就大队下马,一部以步射牵制宋军轻骑的扑击。一部由马战改步战。向丘陵上面扑来。要先抢下这个制高点,再掩护自己大队越过溪水,在道路上面展开,就算不能将宋军优势兵力一举击败,至少也能夺路冲出,和主力尽快会合!”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

战斗从一遭遇开始,就打得分外的残酷激烈。夜间混战,向来都是这个时代领兵作战尽量要避免的事情。不是迫不得已,不管什么样的统帅都敬谢不敏。

在夜间,虽说不是完全无法掌握全军,但是至少调度不灵。一个角落的崩溃,一个地方的失利,恐怕就来不及补救,从而引发全军崩溃。而士卒们也难以列阵,甚至难以防护闪避到处乱飞的流矢兵刃,只有撞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分辨清楚敌我,然后就是最为惨烈的搏杀。

今夜突然生变,让两支在外面盘旋,互相兜着圈子,一直未曾照面的轻骑,不得不在夜间,在这不利的的形,展开了今夜战事当中,最为惨烈的一场拼杀!

虽然有张家堡塞的火光映照,但是到了这里,也只能勉强看清眼前几步之外的景物。在丘陵顶上的宋军步射之士,差不多都是朝着女真勒子响动最大的地方盲目射去。抢攻丘陵的女真步战之士,都是战阵经验无比丰富之辈,一个个放低了身形,缓慢但是坚决的向丘陵顶上摸去,这个时候女真甲士同样无法列阵而战了,他们只是一个个的突然出现在宋军这些射士的眼前,猛的跳进人群当中,胡乱砍杀。宋军丘陵顶上布置的射士组成的阵列。一时间这里那里,都有女真甲士杀入。到处都传来了锋刃入肉的声音,还有战士垂死的惨叫!

宋军反应也极快,反正今天这场夜间混战,就是拼人命罢!才退下丘陵的带领轻骑跨过溪水冲杀了一场的岳飞,大声呼喊着一个指挥使的名字。那个指挥使大声应诺,他麾下士卒听到,也全都下马,同样做为步战之士,涌上丘陵顶部,和教子混战!

岳飞并不下马,他胯下这匹神驹如此夜色,在丘陵上仍然如履平地。岳飞策马而上,夜色当中就看见他手中的白色枪杆天矫飞舞,杀到哪里,哪里宋军的惊呼混乱声音就小下来,而换成了女真鞋子惨叫着不住退却!

双方杀得性起,渐渐的战斗重心就转成了在这个丘陵上面的下马攻防作战一连羽箭都停射了,原因无他。实在看不大清楚,步战之士只要放低一点身姿,多半都能毫发无伤的冲到射手面前!

双方一队接着一队的人马下马,轮番冲击上丘陵顶部。自己一方稍稍显得不支,就有后续兵马填进来。这个丘陵顶部其实也不甚广大。不过够两百人左右在上面混战。双方一队几十人,一队几十人的不断填上去。咬着牙齿做面对面的搏杀,转眼之间血水就已经将丘陵顶部洒满,土壤都吸收不了了,就顺着丘陵上的沟壑,向下流淌!

这样的混战,谁也无法顾及自己的战友,谁的生死都无法预料。咋,人武勇,在这种情况就发挥到了极致。女真兵马不管多少队填上来,就这样绝望的看到,岳飞身形,始终在马上,不管女真轮子怎么突然的接近他,怎么要想将他打下马来。总是在岳飞大枪之下变成一具尸首。

女真人几咋。谋克都轮番上阵了。宋军也填了好几个指挥上来更迭厮杀。

双方尸首在丘陵顶部层层叠叠的混杂在一起,而岳飞却始终没有退下去过,仍然在丘陵顶上,大枪如暗夜中的闪电一般展动,让女真兵马只能感到绝望!

双方是在下半夜遭遇,一见面就已经打得星火四溅,拼上了全力。虽然没有正常双方合战的金燕之声,摇旗呐喊。但是这一场死斗的酷烈之处,却远远超过寻常战阵十倍!

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

不知不觉当中,天色已经微明,最后一拨换上来的宋军经杀得筋疲力尽,怀能站着的多半也都带着轻附必照发现。眼前人物面容已经依稀可辨,赫然都是自己袍泽。而刚才还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和自己无声拼命厮杀的女真教子,已经放弃认输。他们兵力毕竟劣势,一对一的换,也拼不过宋军的人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看着女真兵马退下丘陵,奔向他们的战马。在丘陵上的宋军才觉的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借着黎明的微光环顾左右。就看见丘陵顶上,层层叠叠都是尸首,视线当中所有一切,都已经被染得通红。双方伤亡相当,以各种各样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战后清点,双方这场遭遇战。不过打了一个时辰。全是在最黑暗的时候进行,双方都丢了两三百条人命下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这个时候。看着女真兵马认输退走。却有一骑如电,飞驰过他们面前,这一骑正是岳飞。宋军轻骑全军,只有他是从头打到尾的。可是现在骑在马上,仍然腰背笔直。他的黑色座骑,现在差不多都染成了红色。谁也不知道刚才一场遭遇死战,岳飞又杀了多少勒子!

他扫视这些战后余生的士卒一眼,目光如电:“萧宣赞以身为饵,将女真勒子诱了出幕,此刻如何能够稍停?全部上马,摄尾紧追,全军指向古北口,将这关门,再度封死,让教子再也寸步不能南下!”

有统帅勇武至此。宋军轻骑,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胜捷军神武常胜军指挥不论在丘陵顶上还是下面。都在大声传着耸令:“教子又在俺们面前败退下去了!击灭辽国的女真教子,在俺们萧宣赞岳都虞侯面前,逞不出他们的威风!早点收拾干净这里的教子,咱们回头向南,夸功于军前!”

丘陵顶上,汤怀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夜间混战一场,汤怀浑身如同从血水里钻出来一般,他身上挂着的四个撒袋,全部空空如也。从不离身的硬弓早就丢了,手里就抓着半截断刀。夜间混战,岳飞也无法顾及汤怀的安危,但是看汤怀这个模样,这个沉默汉子,也是从头打到了尾,同样不知道击杀了多少鞋子!

岳飞看他一眼:“汤兄弟,还能战否?”

汤怀并不答话,咬牙撕下一副破破烂烂的战裙,在自己胳膊上认真捆上。他的麾下这个时候已经牵马给他送了过来,汤怀翻身上马,和岳飞并肩而立。身后士卒,已经次第涌上了丘陵。

上百轻骑立于高处,簇拥着岳飞。而丘陵之下无数战士同样仰首看着岳飞的身影。

在岳飞的面前,女真教子已经丧失了再度扑击的勇气。野蛮如他们。军令森严如他们,也没有继续和这些宋军轻骑拼人命的胆色,没有了继续向那个岳飞手中如龙一般飞舞的大枪挑战的**,甚至也放弃了和举火为号召唤他们会合的统帅。

他们将失却主人的战马念部赶了出来。堵塞在狭窄的道路上面。其余人马,只要能动的,都伏在马背上。向着古北口方向逃窜!

从张家堡烧堡冲出的女真兵马。可想而知在没有援应的情况下,也只能如他们一般夺路逃窜。现在回守古北口才是正经,不要将这最后道路。也失却在了宋人手中。到时候就当真是匹马不得北返!

哪怕这个时候,这些女真军马。都没有能够想到,那些从张家烧堡而出的女真大队,还有他们的两个统帅。遭遇了何等样的失败!

在岳飞身前,女真兵马掉头而逃的景象。比历史上曾经真切发生的一幕,提早了十余年!

岳飞回身,长枪招展:“杀鞋子!”

无数条喉咙同声应和:“杀鞋子!”

铺天盖地的轻骑军马,从丘陵上轰隆而下,追着女真军马逃窜的方向。死死追袭而去!

这一夜,几个战场虽然现在还没有联系上,但是在每个战场,萧言所部,已经取得完胜,女真南下兵马。近乎全军覆没,再也没有在古北口以南幽燕边地立足的能力!

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

一场追击,就在燕山之间展开。残存的女真兵马,甚至连二百骑都不足。放在他们还在古北口北面。正是宗翰麾下,意气最盛的时候。女真兵马两百骑,就足够在辽人数万残兵之前耀武扬威,直直冲击。而辽人军马也无不披靡。

此次南下,传言中南人军马比辽人还要软弱十倍,女真上下都自信万分。他们南下前后接近千骑,不要说在宋人和辽人之间抢下燕京城,占据幽燕之地了。说不定还能马踏黄河,打到南人国都之前耀武扬威!

当然,女真上下谁也没想打那么远。此次南下,大家都多少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出征已经甚久,沿途缴获也足够了。各个谋克充实了奴隶生口,就可以抽调出更多青壮出来披甲从军。各个谋克的势力都能大张。而且那么多财富女子,正要回到国中骄以族人。

女真兵马,更希望的是西进,而不是南下来耀武扬威一圈。

却没想到,这趟看起来无趣。也肯定不会有什么硬碰硬的战事发生的南下之行,竟然变成了这样。女真兵马。伤损早就远远过半。还被传言中软弱到了极处的南人,衔尾狂追,那些南人轻骑,头上都戴着的是女真战死健儿的招帽,似乎他们就能这样,一直追到天地的尽头去!

耻辱已经是到了极处,但是却毫无办法。那个从古北口开始,就成为女真人噩梦的岳姓南人小将,就冲在这些轻骑队位的最前面!

女真队伍当中的所有战士,哪怕是勇力闻名到了阿骨打老皇帝面前的健儿,也没有半点**去回头挑战这个南人岳姓小小将!

连续几场败仗,已经将女真兵马的骄横之气摧折得一干二净。兵败之下,他们也不比为自己所蔑视的那些辽人兵将,能强上多少。在败退途中,不断有马术精熟的女真骑士反而掉队落马,宋军轻骑追上就毫不客气,一个个都砍了脑袋,拴在马脖子下面。

先头宋骑,几乎每匹战马脖子下面都吊得有这些金钱鼠尾的头颅。往日女真战士,马项下挂辽人中间秃。四面留发发式的头颅以震慑辽军。但是现在宋军原样加于他们身上,女真人感到的,也是和辽人一般的振怖!

野蛮民族,一旦丧失对他们武力的自信,表现呢同样不堪,不会比传言中柔弱的南人,高明到哪里去。大半天的拼命疾驰,女真兵马只剩下百骑出头,其他的都折损在这燕山山间,变成了宋军马项上的装饰,和头上的招帽了。现在岳飞麾下轻骑,几乎全部可

这支全部戴着真刀实枪从女真铁骑手中缴获的招帽的强悍轻骑。就一直追着这点女真败兵,到了古北口左近,仍然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仿佛不将女真南下军马,全部埋葬在燕山以南,就绝不肯罢休!

不止一个女真战士在败逃当中,在心里面念叨,这些南人实在是太野蛮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

太阳从古北口上发过,渐渐向燕山西麓斜斜行去,将这一片山”大地。还有山簸上残破古老的长城烽火敌台,都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在古北口中,留守的女真兵马一个蒲里衍都不到,不过二三十骑,再加上两三百名新附军。就将古北口小小的关隘塞得满满当当的。

在这里留守,可不是件好差事。光是关前关后,关内关外,就有数百具上次战事留下的尸体要料理。困守在这里抚住这要害后路,也没有南下发财的机会。不光是那些新附军料理尸首,修补关隘累愕个臭死。就是那些什么都不用干的女真兵马。每天都没有好脸色给这些新附军,动辄就找他们的岔子,殴打一阵算是解闷,打死不过也就是扔了。乱世人命轻贱,这些新附军自己都不在意。这一切安稳却显得无聊的具子,到了前些日子,算是彻底结束。先是银可术被北上南人军马击败,重伤到这里躺了两天。接着大军又跟什么似的,急匆匆的再度南下,去南面的坞壁堡塞据守,留给他们这些留守之部的军令就是必须死保古北口,立即将关隘修补完全,备足守具。宗翰援军不日可到,那时必须古北口还在女真军马手中,不然古北口守军,不论女真新附,不论上下,全队皆斩!

女真兵马,就没有打过守城战。留守的蒲里衍只是感觉为难,如此关隘,要什么没有什么,如何据守?新附军们更是大眼瞪着小眼,在他们心目当中,女真军马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现在居然在野战当中败退。知名主帅重创,现在更被宋军压迫得龟缩据守。比起不知道如何守备是好的那个女真蒲里衍,留守古北口的新附军上下,加倍的感觉惶恐。

还好银可术还将主力分出,数百女真轻骑在燕山当中游走,随时遮护接应这个要害关口,才让留守人马松了一口气。新附军是觉得有依靠了,而那女真蒲里衍也不再为如何守城头疼实在这个业务不熟练。

虽然新败一场,但是还未怎么动摇女真军马心中的坚定信念,只要有女真野战大队在外游走,就没有对手可以靠近这古北口关隘!而宗翰大军一到,不论南军有多少,不论南人怎样出奇的强悍,也只有在女真人的军旗之前粉碎!

但是这最后的坚持,也在昨夜异变当中动摇。昨夜张家堡寨突然火起。不少守军在高处瞻望,就看见张家堡火势之大,映红了半个天际,明显是守军烧堡而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银可术连堡塞依托都守不住。不得不溃围而出?

照理来说,守军溃围而出,在野外游走的女真轻骑大队就会出而接应。双方合兵一处,仍然有六七百骑精锐之数,战而不胜,也足够可以走。

计算时间,从张家堡塞溃围来到这里,全力而行,今日午前就应该出现在古北口左近。而太阳早已过午。古北口前,仍然没有女真大队动静。守军上下,僵立关口。呆呆的看着潮河在面前缓缓流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要不是银可术严令死守古北口,这个留守的蒲里衍就恨不得自己带队杀出去,看一个究竟!

女真兴兵以来,从来没有如此次南下一般,女真军马对整个战局失却了掌握,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数。感到如此的惊骇!

难道在南面的那么多军马,包括宗翰调拨而来的自己亲卫谋克,女真名将如银可术,宗翰爱子如完颜设合马,都在这南人的土地上,折戟沉沙了不成?”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一,小一一,

从昨夜直到现在,那个留守女真蒲里衍一直不眠不休的在关墙上走来走去,女真士卒簇拥在他身边,那些新附军士卒都拘在关内。这些新附军不久前还是奚王霞末部下,是辽人的军马,现在这个大军存亡不知之际,还是自家族人最靠得住。

古北口南面关隘,沿着古北口旁边透迤经过的潮河两岸,各有出口通向古北口。这咋,蒲里衍的目光一会儿转向这个山间出口,一会儿又转向那边。脸色阴郁得似乎随时会滴出水来。

这蒲里衍已经焦躁得戴不住帽子,摘下来抓在手中。露出了青黝黝的头皮,和脑袋后面丑陋的金钱鼠尾。

一个身子轻捷的女真甲士攀援在高处,尽力南眺,突然之间他朝下下面大喊:“合哥,南面马蹄响动!”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在关墙上站直了身子,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探出去。南面山谷之间,果然传来蹄声如雷。却不知道有多少匹马,才朝着古北口疾驰!

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就算来的全是女真大队,如此奋力疾驰,那也是在南面败得仓惶之极了。后面定然还跟着大队追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这些才击灭了辽国,锐气武功,正是处于数峰状态的女真健儿接连遭受了败绩。连依托堡寨据守都已经无能为力,还这么狼狙的败退回来?

那蒲里衍已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南下如此败绩,南征女真将士,将面对着完颜宗翰怎样的怒火?就算宗翰那关过去,国中族人的轻视冷眼。又将如何面对?举族袍泽全部所向无不轻克,而他们南下军马却如此败绩,将来权势地个,就要比别人落后一大截!

那蒲里衍心中转动着各种各样的不详念头,更有一种最为朴素的不甘心和羞恼的念头。如果是他在军中,宁愿战死在南人面前,也绝不这样丢人的败北回来!

不用多时,两边山口都已经冲出了人马。眼前所有一切景象,让这蒲里行刚才最为不详的预感,比起这现实来,还要美好百倍!

从偏西面让口冲出的不过只有寥寥数骑,当先一人伏在马上,正是银可术。拱卫在这位南下统帅身边的亲卫人数,已经少得可怜。在他们身后,紧紧追慑而来的则是大队大队的南人骑军,当先一条长大汉子。倒拖着一口长柄大刀,吼声如雷,几乎将将就要追到落在最后一骑女真亲卫的面前!

南人追骑之多,已经塞满了谷口,还在源源不断的朝外涌出。银可术竟然败得如此之惨,近

而转瞬之间,从偏东面那个谷口。就涌出了大队的女真轻骑。他们同样是盔歪甲斜,人马都跑得一起吐着白沫。无复行列,看不出军将士卒区别,争先恐后的从谷口涌出。也不过只剩下寥寥百骑上下,在他们身后,同样追袭着大队南人轻骑。这些南人轻骑,马项上系着女真人的头颅,头上戴着招帽,呼啸怒号,紧紧的追慑着他们!

南下前后调出**个谋克的女真兵马,近千精骑,现在回来的,就只有这么一点!

潮河西岸的银可术那寥寥几名败军,已经跃马跳进浅浅的潮河河中。朝着对面疾驰。银可术抱着马项。一声不吭,仿佛这场惨败,已经耗干净了他全部的精气神。而他几名亲卫,冲着东岸败部大声呼喝,那些败兵听到呼喊,仿佛才记起自己是一支军队,纷纷勒马掉头,在古北口关前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勉强结阵。要掩护银可术撤入古北口之内。

那蒲里衍急得在关墙上跳脚,大声下令:“开关,接银可术进来!全都上马,出关接应银可术!”

古北口关隘残破,并没有壕沟,鹿砦等副防御设施,当然也就没有吊桥之类。开了关门,兵马就能直进直出。当日女真兵马扑关,也是驱使新附军一下就抵关墙之下,云梯蚁附蛾博,一开始就和关墙上面的岳飞所领守军打起了肉搏交手战。

现在关门一开,这几十名女真兵马,几乎是跳下关墙,在关中那些新附军惶恐的注视下,冲关而出,接应已经渡过潮河,退到了东面骑军掩护他所列的阵势之后。

蒲里衍冲出去,才看到银可术抱着马脖子,没有受伤,一言不发。和他眼神一触,就能见到银可术眼神当中深切的恨意!

而这个时候,潮河两岸山谷当中涌出的宋军追骑,已经发觉了对方。胜者追骑相逢,士气高涨到了极处,互相嗯哨应和,有的追骑还将缴获招帽挑在矛尖高高举起,向袍泽示意。两边追骑不约而同最后提起马速,直直的向女真那点残兵勉强形成的队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冲撞而去!

那西岸冲在前面的长大汉子,已经踏过潮河,跃马上了河岸,朝着另外一路领军将领大喊:“你们杀得痛快,俺们追了个半死,这些教子。都是俺老韩的!”

银可术此时此复,已经浑然忘记了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来,逃出去!日后誓报此仇!只要俺完颜银可术有一口气在!

他被完颜设合马的几名亲卫谋克打晕,绑在马上,十几名自家亲卫护持逃了出来。半途当中。就已经醒来。既然已经失去和全军一起战死的机会,银可术这等人物,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要回转头去寻死觅活。就剩下一个字,逃!逃出这里,日后再度南下,他不会这么大意,不会这么轻敌,他一定要找到南人这个叫做萧言的统帅,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做为酒器,将这次南下耻辱的失败,彻底洗雪干净!

没有多少时间,南人大队,在那个指挥围城的韩姓南人长大汉子的带领下,呼啸着从后面追来。不问可知,他所领从张家堡寨烧堡而出的女真儿郎,都已经再度填在了南人统帅萧言的营盘之前。和完颜设合马战死在一起,尸首都抢不回来!

银可术逃向古北口的距离比岳飞碰上的那队军马要远。但是他们人数少,山间行动,更快捷一些,结果就是在古北口外,将将碰在一起。看到另外那边惨状,银可术知道这次南下,已经败得不可收拾,连古北口都不能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带几骑退回关外去。

好吧,好吧,你们南人让某知道。让宗翰知道。不是轻易就能击破征服的。那么下次再来,就再不是如此次南下一般轻描淡写的景象。女真健儿的铁骑,将铺天盖地而至。直到将你们南人所有敢于抵抗的军马勇士,彻底淹没!

只要让某银可术能逃回去!

看着那守关蒲里衍朝着自己迎来,一直昏昏沉沉抱着马脖子逃遁的银可术突然直起身子来。大吼下令。这个军令,自从他领兵以来,就从来未曾下过。甚至连想一想都会觉得可耻!

“无论如何,在这里挡住南军一阵。让某能脱出关去!但有不幸。某会照顾你的主人,宗翰也会关照你的族人!就在这里,等着某家再度杀回来!”

那蒲里衍一怔,银可术已经猛踩马刺,风也似的掠过了他的身边,抢关而入。在银可术身边仅剩的几名亲卫。脸上都露出了耻辱到了极处的神色,却紧紧的跟在银可术的身后。直直的抢入了关口之内。就听见银可术大声下令,命新附军打开北面关门!

在那已经呆住的蒲里衍眼前,宋军两路洪流,已经汇聚在一起,以连场胜利之后的无比锐气,狠狠撞在已经丧失了大半斗志的女真残余的那百余骑军马当中!而女真败兵。在这样的宋军面前,除了战死。没有半点可以取胜的可能!

从昨夜开始的那场因为完颜设合马轻动而引发的战事,一直持续到这个时候,才告结束。双方数千骑骑军。在幽燕边地的广大空间内互相追逐,碰撞,拼杀。宋军骑军,来回驰奔,在两处分别击败女真大队之后。一直追击到古北口前。摧破女真兵马最后依托古北口关口的抵抗。一战而收复古北口,回到了二百宋军勇士用生命殉之的关口。

在幽燕边地,张家主堡一火而焚,张家坞壁之主张一苗举族而降。幽燕边地女真兵马曾经做为依托的十七个堡塞全部出降。女真兵马在南下途中掳掠的数千生口全部夺回。交燕地各族分别领回。女真南下近千兵马,除了银可术等寥寥数骑逃脱之外,竟无一人生还。

萧言北上,连战破敌,更亲自阵斩女真国论忽勃极烈完颜宗翰世子完颜设合马!早经击灭整个辽国的女真军马,背盟南下,却在萧言手中全军覆没!

只是这场战事,还不为大宋的人所知道。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燕京城下立刻就要爆发的主力会战之上。他们还不知道,一场耻辱到了极处的惨败,就将在燕京脚下发生。

而统领大宋北伐之师全部精骑,更经过与强敌血战磨练的萧言。终于赶得及将目光转回燕京。

大宋之人更不知道,这个由南归降臣打响的和女真的一战,到底在将来,对于整个大宋,有多么深远的影响

第一百四十章 底定和南下

“如此关墙一一一,一百余年不得见矣。汉家屏藩,竟然甄巩们了如此地步……岳兄弟二俺老韩当真羡慕你,这百余年来,第一个重返汉家城头,力战勒虏的彩头,给你抢了过去!”

韩世忠手抚古北口残破的关墙,啧啧称赞。古北口面向北面的关墙。上次女真扑城的痕迹还在,到处都是干涸的紫黑色血液的痕迹,更有箭镞木石,在古老的关墙上面撞击之后,留下的痕迹。

远望关山,云山无限。初冬阳光洒下,天地之间一片清爽通透,在这关口以南,已经再无一个教子的行踪!,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岳飞韩世忠,合军一鼓摧垮了在古北口外留守断后的女真残部。这百余骑女真教子,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但是却仍然凶悍的战斗到了最后。非是负创倒地,不能起身。就绝不停止抵抗。

放在平日,这种困兽犹斗的姿态,可以吓退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追兵了。但是萧言麾下这些大宋精骑。这些日子,已经和眼前女真教子狠狠的战斗了好些场。次次都硬碰硬的战而胜之,现在更追亡逐北,直抵百余年未有汉将足迹抵达的长城脚下。这个时候,就只会更凶狠,更迅猛的摧垮这些女真人最后的抵抗!

一场冲击,就比以前几场合战更快的压倒了女真人。韩世忠和牛皋这一路,似乎就将北上以来求大战不得的郁闷全部发泄到了这里。弗世忠挥刀直直的冲在最前面,刀光闪动之处,当者披靡,转眼间就杀透了女真人的阵列,再掉头杀了回来。他在马上,周身就像长了眼睛也似,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到。马战经验竟然是丰富异常。兵刃、身体、座骑,全都能够用上,别看韩世忠粗豪,但是冲阵之际才看出这介。积年老卒上阵厮杀十余年的经验,任什么样的敌手,都在他面前讨不到便宜去!

冲阵经验丰富倒也罢了,韩世忠武艺也是精熟,更兼力大。长刀所向,那些同样以力大自负的女真甲士,无不给劈得歪歪倒倒,不住落马。他身高臂长,扫出来的圈子又极大。一旦扫出空隙,就毫不犹豫的催马直进钻过去。就看到刀光在女真军中飞舞,韩世忠来去如电。转眼就在女真军马阵列当中杀了一个来回,单凭他一个,就将女真阵列一翼完全给冲乱了!

牛皋冲阵,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他使一柄双手铁铜,不管尺寸还是份量,都不是制式的兵器,却是特别打造的,看起来跟一个顶门铁柱也似。他个子不高。横头却大,比那些女真甲士还要宽一些,骑在马上,敦实得如一座宝塔也似。身上披着两层重甲,不是招呼向自己要害的兵刃就浑然不顾,挥舞着这根顶门铁柱,直直的撞进阵中。这等钝器一旦挥舞起来,少有人能牙豺当得住,长矛马槊,被扫得纷纷折断,在身上刮擦一下,就筋断骨折吐血落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在白枚兵中都不怎么多注意的黑汉子,气力竟然是军中第一!

牛皋就如一柄冲城槌一样顶在最前方,白技兵跟在后面如墙而进。再加上韩世忠率领的搅乱女真阵列的人马来回厮杀。转眼间就让他们面对的那一翼女真骑军七零八落,抵挡为难,跃马跨过潮河,撞进女真军马阵中不过一刻功夫,几乎就将这一翼女真军马清扫了一个干净!”韩世忠牛举再加上白槌兵,重骑耸作轻骑使用,来回跑了一个臭死,没捞着多少仗打,反而折了不少战马。平日里只能看着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的轻骑戴着貉帽耀武扬威,种种桩桩,郁结在一起的愤懑,一旦发泄出来,连另外一边的轻骑都看得有点发呆!

一翼被白椎兵发飙飞速扫平,韩世忠和牛皋他们犹自未足。迅速向另外一翼横扫。说起来这也是白挂兵本行。如此重骑,本来就是练出来陷阵用的。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的轻骑算是兼职。今天白梗兵上下再不讲什么客气了,连胜捷军他们的功劳都抢了精光,一发再不可收拾,摧枯拉朽的又将已经绝望,只能凭借本能稍作抵抗的女真数十骑残兵,一扫而空!

岳飞也没有和韩世忠他们争功的意思,在白被兵将活儿都抢过去的时候。岳飞已经不再厮杀,领着数十轻骑,绕过战场,直直冲入关门大开的古北口中。

当日在数十弟兄自愿断后,让他杀出重围而南走之际。

他就已经发誓,一定要再回到这里!萧言没有让他失望,领兵北上,与女真死斗,并不南退半步小而是不断的顽强向北而进。

此时此刻,诸个曾经和俺岳飞在古北口死战的弟兄们如若在天有灵,俺岳飞回来了,俺岳飞回来了!南下的教子,已经葬身在幽燕边地的山川之间,成了肥田的下脚料。他们的王子被萧宣赞阵斩,他们另一个统帅弃了全军落荒而逃。你们在天有灵,应该含笑。魂兮来归,或往家乡,或就在此,如过去千年汉家战士戍卒一般,永镇在这长城之巅!

在岳飞冲进古北关口之内,那些新附军再没有一个抵抗的,全部跪地请降。眼前这些南人军马的凶悍。已经推翻了他们全部的认知。女真都已经溃败,他们难道还继续殉死?

在岳飞眼前,只有银可术逃窜方向大开的关口北门。他策马直直的冲到北面关门口,忍不住长啸一声。

女真突然背盟南下,萧言毅然抗命领兵北上之战。直到他勒马此处。算是真正底定!

如无萧言。这场战事将会变成什么样的结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心一一,心一小一一,一一

当韩世忠在关墙上面,大发感慨向岳集…旧凶时才扫尾战事。凡经结束了两个时辰坪山都已经摔了出北门,在宋军士卒监视下,毫不停顿的开始接长滦,砍周围山径的树木设鹿砦。

还有一些俘虏,将女真兵马,不管伤的死的,录下身上盔甲,取走兵刃,堆叠在关北通路两侧。有的女真重伤甲士还没死透,还能支撑着骂上两句。这些新附军俘虏就毫不客气的干脆刺死。他们当俘虏也成了习惯了,换了新主子,总得表现一下。这个北地的乱世里头,能活下来就是硬道理。

古北口狭小的城关里头,缴获的军资器械,一堆堆的丢在那里。女真军遗下的得用战马,也集中在那儿。此次战事,不论胜捷军和白槌兵都折损战马不少,要抓紧一切的可能补充。这些女真战马都是久经调教,上过多次战场,正是骑兵再的力不过的座骑。这些缴获,比什么都强。

都有一些在刚才扫尾战事当中折损了战马的宋军轻骑重骑,在马堆当中挑选了合用的战马,眉开眼笑的牵着,拉到潮河河岸上面洗刷,仔细端详。潮河河岸那块空地上,满满的都是士卒在遛马,或者一堆一堆的休息。

从昨夜到现在,宋军轻骑重骑,都在不断的追逐,战斗,然后再追逐。战事终于打完,人马都疲惫到了极处,跑废了的战马也不在少数。再也缓不回来。女真军马只剩下一个银可术带着几名亲卫逃出去。转眼之间再纠集一大票女真兵马回来报仇,这个可能性未免就太玄幻了。韩世忠和岳飞都知道麾下辛苦,这个时候,就让他们尽情的享受这战后难得的余暇。

这里战事一结束,萧言一定要带领全军,疾风骤雨一般的回转燕京方向。他拼命的争取时间,甚至以身涉险。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这些士卒,下面只怕还要比他们曾经经历过的这场战事还要辛苦!

两人在关墙上缓缓漫步,听到韩世忠夸奖他,岳飞回头笑道:“要不是萧宣赞识拔岳某于微末之中,俺怎么会有这份荣耀?要不是萧宣赞不顾一切,毅然北上,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场大胜?为这样的主帅效死,那是本分韩大哥今日关前一战,也杀得痛快,飞自愧不如”。

韩世忠摸着下巴”享了一声:“你岳鹏举是今世王彦章,万军之中都能杀十几个来回,名声早就传遍了。用不着奉承俺老韩,这一身南归,据说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兵荒马乱的,十个里面得死九个,他命好,正正给岳兄弟碰上了”

岳飞想分说什么,韩世忠却沉吟着自顾自的说下去:“下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杀使,说降郭药师。率先北渡。混城下涿州,四百打三万抢易州,北上破女真,这次俺以为萧宣赞是死准了,在这北地耗下去罢,燕京想也别想!谁知道。这勒子就因为一个什么鸟小王子,荐果全盘牵动,在古北口南差不多给打了一个全军覆没!”

他深深吸了口气,严肃的道:“这个真的是命了,让人不得不服!”

岳飞默然没有吭声。韩世忠却两眼放光:“要是再回头,真的能克复燕京。这场伐燕战事,最后成就的。就是萧宣赞一个人!西军现在凋零,这咋。鬼模鬼样的,看着就是一肚子鸟气。前朝有了将兵法,对俺们武臣管得有一丝松动了。西军自成团体,好歹能和文臣勉强分庭抗礼。才换来大宋就这么一支西军能打结果现下看来,朝中大人将西军东拉西扯一番,再从里头分化,俺们西军,看来也是要完”。

此剪韩世忠说的,明面上算是大逆不道的话,但是在西军底层,大兵们谁不讨论这个?西军都是世代从军,最基层的战兵,多半也都是吃着使臣的饷。不比岳飞这等应募的河北敢战士出身的,对上头事情糊里糊涂,只知道卖力死战。

岳飞出身从军未久,一身本事抱负。急切的等着抒发。军中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没领略得足够。而且他运气不错,碰上了萧言。萧言对这位穿越客,对岳爷爷居然当了他的小弟,梦里面都笑醒了六十多真是呵护之,信用之。才让岳飞一身本事,得以淋漓尽致的施展发挥,岳飞毕竟年轻,哪里能想的到,大宋军中,还要关心这么多的事情?

宋辽和平百年,原来重镇如河北诸路军,定州大营等,自然就已经荒废。而西军和西夏吐蕃还有诸羌,缠战百年,战事就没有断过。随着投入的不断加大,西军经营日久。再加上神宗时候的变法。从宋初以来文贵武贱的大格局虽然没有变,但是在西军地头上,已经自然成一个团体,不是文臣能够随便凌虐的了。

宋时文臣,防藩镇之心比防备外敌还要强盛百倍。西军给拉出自身地盘,扯得四分五裂,远戍在外。久久不得归乡。虽然有朝中权力斗争的因素在,但是用来削弱西军这个团体的大前提,却是朝中争斗诸派都暗自默认的。西军好日子没过几天,看来就要散伙。此次北上士气不振,反而内部争斗成一团,也不是事出无因。

老种小种们,都在拼力自救。想保住西军这个团体,想保住武臣好容易稍稍提高了一点的地个。甚至靠上了老公相这千方百计准备在朝堂当中复起了一派。成了朝中政争的工具。却没有想到,工具被利用完之后,还不是只有被丢弃一途!

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萧言,文臣出身,不断的立下不世功劳。如果再立下克复燕京的功劳,那就真的要一飞冲天,短时间内,朝中各派只是会拉拢这个萧言,借重他的功劳做为互相争斗的依靠。当然萧言南归身份还是尴尬,也不是正途出身,大功的震撼效应过后,树大招风,也不见得日子好过。几嘴言实在是命硬,白年起家讨了丹数道生死典的关4,肚知道他将来是不是在的中同样能站得稳稳的?

萧言以军功起身的文臣,毫无疑问。主要会当作边材使用。西军就是戍边的。白板兵和胜捷军跟着萧言死战,也有了香火情。而且萧言的性子,倒是亲近武臣多一些。韩世忠知道自己这个臭嘴巴,换了其他文臣上司,十咋。泼韩五打死五双。萧言每次却不过笑骂两句就算作罢。

韩世忠虽然外表是一副粗鲁武人模样,但是在这些上面。比外表看起来沉稳老成的岳飞,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在萧言所经历的那个真实时空,韩世忠和岳飞都是大受猜忌的对象,但是两人结局却大不相同,韩世忠还是以富贵寿考而终。

比起岳飞,他想得更是深远!

下面的话,他却没有说下去。只是不断的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心里面嘀咕:“老种小种相公们哇,也许你们真该早点结好萧言才是,等他拿下燕京城再结好,到时候可不见得萧宣赞能偏向你们这里……说不定以后边军,都要靠着萧宣赞来照应!”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再和岳飞说下去了。这个年轻武将,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又有萧言给他挡风遮雨。他在古北口打出了威名。哪里知道萧言抗命北上。却是做出了多大牺牲,将自己置身于命运莫测的险地?

还好,现在看来还来得及回转燕京去

给这样的上司卖命,也不枉了”韩世忠心里面,也觉得有点暖洋洋的。

他按着城墙,换了一个话题:“萧宣赞必然要尽速回师,却不知道。最快什么时候能动身?俺估摸着,燕京那里双方怎么样也拉开了,一切尽早不尽迟,虽然轻子给诱出来消灭了一个干净,可是俺们时间可并不多!”

岳飞点头,认真的掰着手指头计算:“古北口这里要着人留守,步军调上来要一天。回师檀州至少两天。大军疲敞,修整一天。四日之后才能从檀州南下,十日之内赶到燕京城脚下”时间着实是紧。但愿萧宣赞赶得及!”

韩世忠叹息一声:“俺算着也差不多,只怕萧宣赞等不起啊”这些就让萧宣赞劳神去罢,俺们只是听命卖力厮杀就是了”这场战事,最终结局如何。那么多人都在拼争最后的结果。一切无非看天而已,就看萧宣赞这条命,是不是能硬到底!”

他又朝岳飞挤挤眼睛:“岳兄弟,你是不是还想留戍古北口这里,当在教子面前?南下燕京抢功的差事。就留给俺老韩罢。俺老弗不在乎名声,就在乎功绩。”

岳飞脸微微有点涨红,说起来这场北上战役,也是马扩和他以二百骑孤军北上引起的,一直打到了现在,将萧言也拖了进来。他又不是真的那么对宋军高层内幕一窍不通,当然也知道萧言帮他承担了多少。

不过岳飞这等男儿,这种感激都藏在心底,不会表露出来罢了。

听到韩世忠在那里打趣他,岳飞最后叹息一声:“俺岂能不知道萧宣赞处境?萧宣赞全俺岳飞志向。成就俺岳飞名声。只有拿性命来回报,南下之事,是萧宣赞最为关键的大事,关系着萧宣赞将来名声地位!俺岳飞是萧宣赞一手提拔而起。和萧宣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能不知道其中轻重厉害?更何况,大宋天下,也少不得萧宣赞此人!韩兄韩兄,莫用此言试俺!”

韩世忠今天在这场战事打完,半开玩笑说的几句,自然有深意在焉。他和岳飞一样,跟着萧言抗命北上,就算是和萧言拴在一根绳上的蚂炸了,和岳飞自然也就是将同在萧言麾下打拼。萧言前路正是艰难,自古就是功深罪也深。这个时候,不能再给萧言添乱,这次萧言算是帮岳飞马扩擦了屁股,下次呢?这些话,萧言反而不好和岳飞说,他韩世忠以泼出名,臭嘴成习惯了,这样开玩笑也似的说出来,最合适不过。

要是萧言此刻能在韩世忠身边,顾及得抱着这个泼韩五哭出来,终于有为自己打算的属下了啊”自己辛苦这么久,总算是初步让自己七拼八凑拉起的团体,有一点向心力了!

听到岳飞说话,就知道这个才崭露头角的大宋青年将领,其实也是心中有数。当下也就一笑而过。不再说这个话题,只是开口:“萧宣赞看来不会到这古北口了,一来一去,太耽搁时间,不过萧宣赞的军令。应该已经传来了。俺们哥俩。打叠好精神,准备跟萧宣赞一块儿杀进燕京去!”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背后潮河河岸上一片欢呼声音,两人转头过去一看,就看见萧言旗号,从山谷当中涌出,无数甲士,戴着招帽,意气昂然的簇拥在萧言身边。连张显都换了招帽,椅着胳膊,紧紧的跟随。

萧言披着血红的斗篷,胯下座骑已经换了完颜设合马骑来的高头大马。雄俊健壮处,比岳飞胯下黑驹可说不相上下。他又是一米七九的身高,坐在高头大马上,高出身边亲卫一头,让人一眼就看得清楚。经历此战,仿佛他脸上轮廓也更加分明一些了,自然有一种上个者的气。

无数在潮河两岸河床上歇息的宋军士卒,还有在古北口关墙上的宋军士卒。都在此刻,举起手中兵刃,挑着女真铁骑遗下的招帽,向着萧言欢呼!

而萧言办端坐骂上,脸上并无半点笑容,只是肃然摘下头盔,向着无数虎贲缓缓一挥。

欢呼声猛的爆发出来,撞在燕山上,撞在古北口关墙上,撞在这千年以来的古战场上,山鸣谷应,如轰雷一般沉沉响动。

“萧宣赞,常胜!”

“萧宣赞,带俺们回燕京罢!”

“萧宣赞,以后就统带俺们罢。俺们给你效力一辈子!”

所有呼喊声音,在最后就变成两个字,燕京!萧言常胜不败的威名。从这一战胜利之后,在麾下士卒心目中,就再也不能动摇。他们坚信,不论出现了什么情况,萧言答应带领他们夺下克复燕京头功,就一定能做到。他们将称为大宋百万武臣当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

韩世忠和岳飞,在欢呼声中,也早早迎出关门。萧言和他们的目光撞上,也越众而出。岳飞和韩世忠在离萧言十几步的地方,就要恭谨的翻身下马。萧言却笑着喝止了他们:“鹏举,要不是你,我岂能幸而至此。多亏你和马扩率领孤军北上,才震动了我,让我能成就此等大功,这等光彩,在我心中还超过克复燕京!”

这一句话顿时就让岳飞感动到了极处。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举动给萧言带来了多大麻烦的。但是现在,萧言却在感谢他!沉稳如岳飞,也忍不住眼眶发热,他端坐马上。深深一礼:“萧宣赞不负俺们死,战。俺们此生,也必不负萧宣赞!”

萧言又转向微笑在一旁看着的韩世忠,这个时候,他已经策马走到了两人当中,亲热的伸手过去拍了拍韩世忠:,要不是你泼韩五及时赶到,老子杀了完颜设合马。接着银可术就报仇成功了!你算是救了老子一命,我自然会记得!这次你算是没活动开,燕京城下,有借重你的时候!”

他又扫了韩世忠一眼,淡淡笑道:“燕地平定,你韩世忠至少也有和武功大夫寄禄,一州团练防御的职衔,差遣至少也要从这勉强安插的都虞侯使到都指挥使,独领一军。能不能把你刷钱的毛病戒了?没钱就跟老子要,老子现在比你还穷!”

韩世忠咧嘴一笑:“宣赞,你这话可就不是了。俺老韩跟着你的日子还长远,大宋文臣日子好武臣日子苦,俺不向你伸手向谁去?你要不给,俺就住在宣赞府上,不仅管俺一个。还管俺一家子!”鞭:“走,咱们进古北口看看!”

韩世忠和岳飞,在萧言身后跟着。进了关门,萧言三人,都翻身下马。萧言当先,走到北面关墙之上。

在关门前面。几百名正在劳作的俘虏,都偷眼看着这个将横行天下的女真兵马全歼了的南军统帅。动作稍慢一点,宋军士卒的矛杆就打过来了。监视俘虏的宋军当中,还有当初郭药师麾下常胜军的。回首前程,比然若梦。当初他们要是选了董大郎一方,而不是投降这位萧宣赞,现在他们就得是这群俘虏当中一员,哪有今日风光?

萧言却看都不看那些俘虏一眼。只是厌恶的在路边堆叠的女真甲士尸首上面扫了一下。左边是无头腔子,右边就是一堆堆留着金钱鼠尾的首级。正筑成一个小规模的京观,震慑任何想要从这里通过,踏入燕地的敌人!

萧言低声道:“那率先北上的二百儿郎,最后死战,就在这里?”

岳飞默默兵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言默然拍拍岳飞肩膀,低声道:“册举,你不负他们转瞬之间,萧言却是抬首向天。对着头顶盘旋翻滚的云层大声呼喊:“却是我萧言来迟了!这二百儿郎。在燕山之间转战,用自己血肉死死挡住鞋子,他们应是无数次的向南而望,想看到我萧言的旗号。但是在他们生前,却终于没有等到!弟兄们,萧某今日,终于来了!还望在天之灵,不要怪罪我萧某人来迟!诸位弟兄,魂兮归来,此处苦寒,你们已经尽到责任,我带你们回家!”

言罢,萧言深深施礼下去,泪如雨下。”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

应该说,萧言这番话,这番动作,一半当真,一半是假。到来之前。已经酝酿了好长时间的感情。看来人到了什么地位,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到该落泪的时候,自然鼻子一酸,热泪就夺眶而出。

可是此番做为,却是让周遭仰首看着萧言的宋军军将士卒,全都肃然无声。穿越客的优势就在这里,在现代,一切信息都是极大丰富。随便拿出来的桥段,都感人至深。更别说萧言穿越以来,就是和这些儿郎同生共死,奇迹般的打出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还有真切感情。蕴含其中?

古北口中,突然大风卷起,吹得萧言旗号猎猎飞扬,头顶之上,乱云飞卷。在这一亥,萧言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人感应,这二百儿郎忠魂,正为他终于赶到,而在欢呼呐喊!

下一复,萧言已经再无做作,垂首肃然再拜。

周遭山谷,万千男儿,只觉得气满胸膛。为这个站在关墙之上深深行礼下去的萧宣赞,死上一万次。也不皱眉毛半下。

欢呼之声,顿时涌到了最大声量。

仿佛能将眼前所有一切,都完全推倒!

“愿为萧宣赞效死,愿为萧宣赞抢下燕京!萧宣赞,你下令罢!俺们只会向前,而不会后退半步!”

在这一刻,已经不分什么白椎兵胜捷军神武常胜军了,甚而还有燕地豪强投效的子弟侧身其中,现在他们就一个身份,萧言麾下的死士!

领军作战,行的是至阳至网之事。要得军心,得万众效死,你旗号一指,麾下义无反顾。这是最为困难的一件事情。而穿越至此的萧言。为时不过数月,麾下是七拼八凑起来的班底,而且孤军在外,再无半点支撑。但是萧言就已经得到了这为统帅者,所梦寐以求的军心!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萧言已经直起身来,迎向万千道投向自己的热切目光,拔剑高呼:“率先北渡的,是我萧言。克复涿易二州的,是我萧言。女真背盟南下。宁愿背负罪责,也来此作战小让大军心无旁鹜的,也是我萧言”这所有一切,更是这些你们跟随在我萧言身后的大宋好儿郎!做了这么多,克复燕京这场大功,我们当仁不让!难道将这场功劳,奉送给刘延庆么?就算我萧言不动,他刘延庆也要有本事拿才是!

儿郎们,向南,向南!成就这有宋一朝,百年以来第一功勋。拿下这座我们从后周以降,整整十代皇帝魂萦梦牵的燕京城。只要汉家文明还在延续,你们的功绩,就永远不会被磨灭!”

在这一刻,萧言拔出佩剑,遥遥南指,背后是千载长城的景象,就留在了许多曾经在这古北口关前。侧身其中的人心中。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

“马上就点兵出发,白梗兵先走。还是韩世忠率领。

张家坞壁已经投降,老子饶了那张一董性命,让他迅速将他坞壁里面的粮食、大车、丁壮全部拿出来。张家有马几百匹,昨夜缴获也有几百匹。女真座骑补充白挂兵,张家马匹充作备马驮马。出了燕山,就和这临时凑起来的辅兵抬重,还有留在张家左近的全部抬重和辅兵。都给你,率先南下!”

动员完毕,萧言就在古北口关墙上面,给韩世忠和岳飞这两个左右手下令。

韩世忠默默点头,不吭一声的就应下来。杂凑起一支辅兵辐重队伍给他,一路上就要一边走一边整顿。任务并不算轻。

岳飞在一旁看着萧言:“宣赞,俺们难道就留守在这里?这次无论如何,俺也要跟随宣赞身边”。

萧言一笑:“怎么少得了你岳鹏举!赶来之前。我就已经飞派传骑。四下传令。围张家坞壁的神武常胜军步卒,正在朝这里赶来接防。他们一旦赶到,胜捷军就出发。我已经传告这些随军的燕地豪强子弟,女真南下兵马,已经全军覆没在我手里。这个燕地,现在姓萧!现在老子回师去抢燕京大功,他们扫扫家当,粮食。马匹,车辆。丁壮。只要最好的,以最快速度,和你会合。沿途经过堡塞,都有对你进行补给的责任。给了多少出来,将来总会翻倍还他!整个幽燕边地豪强,我算是全部动员起来了。都配合你岳鹏举行事,你要尽快追上韩世忠,还要派出哨探,超越在他前面,尽快掌握燕京城下战场形式。三日之内,我就要你们两人率领大队,赶到燕京城下!可能做到?”

谁也没想到,萧言竟然要求得这么急切!本来韩世忠和岳飞算的是十天赶回燕京。却没想到,萧言也不回檀州了,也不等檀州追运物资给他了。直接就近动用缴获,再将所有投效的豪强都动员起来。还许下了双倍偿还军资的诺言。不过以他萧言现在在幽燕边地的声望,这些边地豪强,只怕白送也要跟着,好换一个更好的出身。

萧言就让他们一边行军,一边集结。一边展开。以燕地星罗棋布的堡寨为补给来援,毫不停顿的直抵燕京城下。加上今天,也不过就许给了他们四天的功夫。任务不可谓不重!

韩世毒和岳飞对望一眼,都挺身平胸行礼:“表将领命!”

萧言点点头,容色严肃:“我跟着鹏举走。抬重辅兵全给这泼韩五了,我要陪着鹏举一路强讨恶化”韩世忠,你要早早被老子赶上了,小心老子找你算帐!,小

韩世忠哼了一声:“俺要比宣赞先抵达战场,又如何说?”

萧言哼了一声:“没钱给你。到时候,我就让你第一个进燕京!”

韩世忠呵呵一笑,肃然行礼:“宣赞,一言为定!”

说罢就一撩战袍,大步走下关墙。一边走就一边开始大声招呼白技兵的诸位指挥使,让他们迅速前来领命。

岳飞在萧言身边,看了一眼韩世忠大摇大摆的背影,低声发问:“宣赞,时间如此紧急,你着人传令来就是了,来回还快捷一些。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萧言回头看他一眼,举步下了关墙。岳飞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萧言低声道:,我就怕燕京城下。当我们赶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可收拾了。到时候我们不是去抢功。而是一场硬碰硬的大战”,我岂能不来这里?岂能不让自家儿郎。看看他们到底成就了什么样的功业。我军千里转战,已经疲敝,不鼓起军心士气,如何堪进行这最后一战?。

说到这里,萧言已经算是将自己亲自匆匆赶来的全部心思,向岳飞和盘托出。不知道为什么,在岳飞身边,他就觉得没什么好防备的。头顶风卷云动。无数甲士,正在应声上马。那是白技兵立刻就要出发。而这卷动的风云,似乎就是在这里孤军战死的英魂,要附在大宋旗幡之上,跟着他们南旋。

萧言抬首望天:我又岂能不能来看看这些战死在这里的好男儿?从北渡以来,我就已经对他们许下诺言,都要带他们回家!”,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二十一,萧言将最后一名女真兵马赶出了古北口。结束了这一场历史上本来没有的惨烈战事。毫不停顿,即旌旗南指。回师燕京。

等萧言赶回的时候,却已经不知道。这燕京城下,已经是怎样一番景象在等待于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天(一)

这个时候,远在北面,恰恰是完颜设合马鼓起最后的余勇,跃马向萧言冲去。而萧言挺矛刺中了完颜设合马座骑,再将这女真小王子一剑阵斩的时候。

在环庆军的高梁河渡口前,却还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大战在即时候的紧张。

环庆军主力差不多已经逼着萧干已经扎营。前锋哨探,和萧干的辽军哨探也已经保持接触。萧干的反应。差不多还是同样的软弱,除了用远拦子遮护自家大营之外,根本不出阵来挑战宋军营盘。到是宋军为了掩护自己扎营,还派出步军,在营盘前列阵,随时等待辽军可能趁着宋军立足未稳偷袭,一夜提心吊胆,哨探加倍的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前军都部署,环庆第一将,华州团练副使韩遵回禀来的军情,也表示了谨慎乐观。并且附和了刘延庆关于萧干气势已沮,是走是战举棋未定,燕京城中人心惶惶的高调判断。并且向刘延庆表示,只要后续抬重迅速运上,环庆军大队就可以出战,一鼓而破依城野战的萧干主力。可以迎候刘太尉风风光光的踏进燕京城中。

消息都是好消息,也和刘延庆心中所想暗合。但是抬重不运上去。就没办法野战。环庆军决不可能自己将作战物资全部携带行军而前。这些都要依靠后方民夫转运。宋军讲究的是阵而后战,机动力不如人,拼的就是物资消耗了。一支大军拉出去野战,就需要转运上去数万副盔甲,数百万支箭矢。也不能让大兵啃随身携带的干粮,出阵之前都要好好搞劳一顿,这些锅灶粮食,也是必须之物。宋军出阵野战,必然要有搞赏,而且战事越是惨烈,越是要看见现的,而且现在营盘。是这帮兵大爷勉为其难粗粗扎下的,远远谈不上稳固,后方还有大批用来扎营的抬重,要运上去,让民夫再加固这个在燕京城下做为依托战守的重要营盘,计有四抓丁,帐篷。特殊尺寸的木料,木工器具,铁制的塞门刀车,夜间照明器具,锁连鹿砦的铁链,放在壕沟底下的竹钉三棱铁钉林林种种,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全部都在这些民夫辅兵的大车小车上面装运着,要辛辛苦苦的运上去。

这些天文数字一般的物资运到了。营盘稳固了。宋军主力才能拉出来野战。一般来说,有充足的物资,再有稳固的营盘做为依托,进退有据。装备了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射击武器,披着重甲,可以在步下使用长大兵刃的宋军步兵野战集团。可以击败这个时代所有的敌人!

在仁宗初年,失却灵州,彻底丧失最后一个稳固的获得战马的产地之后。宋军就走上了这么一条拼国力消耗,再也少有大范围机动作战的建军方式。一个野战步兵集团拉出去打一仗,背后的消耗,足够游牧民族打上几十仗了。在每一场野战的背后。都要海量的民夫,辅兵。物资支撑。失却这个支撑,宋军难以做大规模决胜性质的野战。

不过在这斤,年年前的中世纪。整个地球,也只有大宋能支撑起这样的野战集团百年!

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小一小一,小一小

环庆军上下,当然都懂得这介,道理。韩遵话里话外就是一句,抬重物资快些运上来罢!

可是在后面督促抬重物资续发的刘延庆,提起这个就是满把眼泪。战事眼看就是胜利结束,再拖延无非就是个把月的事情。河北诸路备战状态就要结束。大家都在这个战事尾声的时候忙着捞好处。随军民夫最少十万之数,每天的盐菜钱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河北诸路负责转运的官员,抓紧时间克扣,他们不要也不成,层层官吏都有分润,除非他们自己掏腰应付上司。别的不用说,曾单是童贯的三路宣抚置制使府就要分相当一部分去!

民夫在辽地每天辛苦转运,还要冒着锋镝危险。克扣了这个,虽然在大军环伺之下没有其他举动小但是干活就加倍的不卖力起来。浮桥好容易搭好,让大军主力通过之后,这些民夫车马纷纷,渡河极其缓慢。动不动的就混杂在一团,任何时候似乎都能看见人和车马在浮桥上被挤落水中。专门负责浮桥运渡秩序的都巡检,急得跳脚,每天坐着小船在河上来回几十趟,喊哑了嗓子都没作用。

这样秩序混乱的过了河之后,本来应该抓到多少就朝前运多少。但是负责这些民夫的转运司马,却说一县民夫不齐,自己负责的民夫承运的物资也没到齐,运到前面,交割不清楚,差事办不完。都要在河岸上硬等着自己负责这一队的民夫到齐。

此次北伐夫战,举国注目。往日领一县民夫随军支应的不过是一小吏就可办之。这次随军各县应差转运司马,却多有**品的文官。当兵的脾气再大,也拿这些小文官没有办法。他们一瞪眼睛,反而得灰溜溜的掉头回去。

这些转运司马也没好气,老爷辛辛苦苦伺候你们这些丘八,还要这样那样。手续不全,军中司马接收物资的时候少了一些,超过损耗的部分,谁还给老爷填上不成?出差应军务辛苦,总不能再赔钱!

大军主力过河一天以后,朝前发运的物资三成都不到。在高梁河北岸猬集的物资民夫倒是越来越多。宋军负责警戒渡口的环庆军留守部队张开的防御范围也越来越大。这样缭乱了一天,刘延庆在渡口也生生的守着那些汴梁拨来的搞赏财帛一天。

他这员主帅,要起的作用,就是在战前将这些搞赏尖发下去,鼓舞士气,督促最后决战。

谁知道,在这个渡口却给吵的头昏脑胀。刘延庆现在已经是不大耐得烦,吃得住辛苦的性子。喧嚣一天,入夜之后,就干脆带着亲卫牙将大队向前。

某太尉身份,总不能老是和你们这些民夫混在这里一起吃风。今夜怎么也要在营中大军扈卫之下睡觉。后面的。让底下将领伤脑筋去。临行的时候,只要对着留守将领拿出太尉主帅威风:“再给你这厮一天时间,随军抬重物资,务必全部送抵。不然军中健儿临战没有搞赏叠发。只好借你的脑袋安一下军心!”

在刘延庆东翼,本来还有泾源军秦凤军熙河军等部。但是刘延庆也没有下令让他们照顾一下这个主要渡口。他现在是少和老种小种他们打一次交道是一次。大家反正已经扯破脸了,各自干各自的就是,将来也是分道扬镀,省得去看他们的晦气脸色。

在高梁河南岸,本来还有赵良嗣和郭药师一部。刘延庆也根本不搭理他们。赵良嗣这等小人,连刘太尉都是瞧不起的,更别说此人居然还痴心妄想的想在本太尉手中分功!

当即也就将他们丢在高梁河北,吩咐不得军令不得渡河之后。也没有让他们参与遮护渡口安全,就这么施施然的离开渡口,朝大军所在而去了。

做出这样的决断,实在不算是刘延庆昏聩。渡口离大军所下的营盘。不足二十里距离。绝对在照应范围之内。渡口北岸。留下的守卫渡口还有几座浮桥的兵马,就足足环庆军六军一万三四千人马,几是全军主力三成。装备着强弓硬弩,足堪战守。不用说萧干已经士气沮丧若此了,就算他抽出兵马来袭取渡口。抄截环庆军后路。这里守备兵马也足够支撑到前军主力回援,刘延庆虽然现在懒而且怕麻烦,暮气深重,但是这咋,官位,也是一场场战事打出来的,绝没有到了老糊涂的时候!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

刘延庆去后,渡口的左近的全权指挥就是环庆第四将,房州团练使曹累。细数族谱,是当年开国名将曹彬次子曹纬一脉。曹彬平蜀吞南唐自不用说。就是曹讳也震慑得西夏最杰出的皇帝李元昊的父亲和爷爷两代,听到曹弗名号就以手加额,向东行礼。

曹累得令之后,却半点没有乃祖风采,只是一阵阵的冒汗。至少还有七成军资猬集在渡口,堵得水泄不通。各县率领民夹的转运司马围着他吵个不休,他哪里能在一天之内将这么多物资转运上去?

曹累无奈,只有拼上自己曹家世代为将的老面子了。也亏得他世家子弟,平日还得众心。将军中除了留守防备之外的人马全部都抽出来。在渡口帮着民夫转运物资,疏导秩序,集合各县队伍。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才算理出一个模样,浮桥上面松快了许多。大队大队的辐重物资按出发秩序在南岸集中,一待天明,就护送出发。民夫们就守在抬重车马旁边呼呼大睡,而忙了一夜的士卒军将也纷纷回营。

而在渡口奔走了一夜的曹累仿佛脚底下踩着棉花也似,寻思着是不是回自己帐幕小寐一阵,缓缓精神。”现在太尉位高权重。已经不知道军中情状了。现在想的也是克复燕京之后的高官厚禄荣养悠游岁月。哪里还有当年在西面和军将们同甘共苦的模样,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环庆军将来还不知道安置在何方。谁人照管着。还不如寻条门路。在战后将军籍调出环庆军算球……

远处天际,已经灰蒙蒙的开始发亮。这个时候,也是值守了一夜的士卒最为困乏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曹累突然觉得地面开始震动,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累得狠了。所以站不稳脚步,低头一看,浮桥上的灯火照到脚下,看见脚底下小石子沙土轻轻震颤。

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在依稀可辨的天色当中,一队队骑兵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线远处。直到这个时候,才听见依稀的马蹄声响。不用说这大队骑兵,在蹄上全部包上的布絮,人无声,马衔枚。在黑暗当中冷冷的看着他们在渡口忙乱了一夜,然后在这个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发起了突袭!

不仅仅是曹累,沿着河岸向北延伸。在两面值守防御着渡口的士卒也都发现了这些骑兵突然出现在眼前,所有战马都已经提到了最高速。这些辽人骑兵无声的伏在马上。夹着长矛,叼着长刀,朝着这里如海潮一般狂涌而来!

谁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辽骑。只能看到他们将天际间本来已经微微光明的一线完全又遮成了黑暗。一层层的如墙一般涌动过来!

再临近一些,马蹄声终于能够听见,如雷一般轰鸣,已经分不出点数。只是轰隆隆的响成一团。笼罩了整个渡口的上万守军,还有数万民夫!

第一个士卒的凄厉喊声响起:“敌袭!辽狗!”

更多凄厉的喊声跟着应和响起,望楼上金鼓之声响亮,拼命的敲击示警。在营休息的士卒军将都被惊动,或从帐幕,或从地窝子,或者就干脆从野地里跳起。抄起兵刃就直涌上前去。环庆军毕竟渡河而来就是为了作战的,与敌遭遇也有预备。各级军官在震惊当中仍然有条不紊的大声下令,率领各自人马就位。

守卫渡口军马装备弓弩极多,更有神臂弓这等军国利器装备。依托河岸边地形,一排排的槌小开来。张弓搭箭,准备迎敌。

曹累也早就反应了过来,扯着已经嘶哑不堪的嗓子大声下令:“抽调人马看住民夫,让他们不得自乱,这个时候,乱军心者,尽皆斩首!另外召集各县转运司马,让他们抽调的用民夫,向军阵前输送箭镞弩箭。所有人都各安其位。某居中督战。辽狗突不过来!只要坚持半天。大军就回援了。俺们守着这么多弓弩箭镞,射也射光了辽狗。他们死伤一重”必然后撤。通知各将,本将军令。后退一步者,全队皆斩!”

曹累身后亲兵,大多顿时应诺大声传令而去。而曹累在剩余亲兵簇拥之下,大步的走向渡口左近一咋。高处,将战场全部收入眼底。他的亲卫,早就将曹累的旗号打出,以定军心。越来越多的人马随着曹累的号令而调动起来,准备迎击这辽人突然的冲击!在这个时候,曹累才明白过来。刘太尉是何等的一厢情愿,这萧干哪里有半点失却斗志的表现,只是一退再退,慢俺们军心罢了。他就等待这个时机突然出击!

不过曹累也很坚信,他一定能守住这个渡口,等待环庆军主力回援而来!,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

渡口左近战场之上,这里本来就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辽人大队骑军。不过是依靠黑暗藏身运动罢了。随着天色次第放亮,袭来辽军规模终于被宋军能够大概看清。

辽人出动兵马,仅仅眼前,就何止万骑!更不用说后续兵马还源源而来。辽人骑军,几乎就塞满了全部的视线!

宋军弓弩手,在辽人骑兵未至之前,神臂弩机,大黄弓,步弓,骑弓”操持各种各样射击兵器的宋军都射了一排出去,层次分明的斜斜插在地上。这就是各种射击武器的最大射程。各级带队军官,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几川的看着汀军大队渐渐酒近自只射程以内六“※

辽狗骑兵实在太多了,多到似乎每一矢发出,都不会落空也似。而且远远的就提起了马速,似乎不准备留力掉头回去,做下一次冲击。临阵官兵,都有了一丝不洋的预感。但是这个时候,也只有弓矢兵刃上面说话。眼看着辽人最前面的骑兵。疯狂的掠过了最外面一排那些短短的神臂弩箭落在地上标出的距离。

带领操作神臂弩机士卒的军将将手一扬。大声下令。就听见空气中一阵噔噔噔噔带着金属颤音的响动。无数短短的弩箭暴射而出,直扑向辽人涌来的大队!

神臂弓,正是大宋军国利器。后人已经无法复原的中世纪的战争杰作。所有游牧民族,所有握有强大骑兵统帅的噩梦!

神臂弩箭射程,在这个时代。为了制作这超级复杂的神臂弓方便一些。已经从宋初的三百五十步,缩短到了现在的二百四十步。但是这已经是惊人的长距离。如果萧言在现场,看到这神臂弓连射的场景,绝对以为对面冲来的辽人骑军是遭到了马克沁机关枪扫射了一般!

就看见辽人骑兵前面数排,几乎同时扑倒。人马都滚成一团。上千弩箭攒射之下,几乎将前锋数排辽军横扫一空!可是辽人兵马,却很快补上了前面空出的个置。仍然直直向前。没有一个人看一眼跌落尘埃的袍泽,没有一人一骑稍稍放缓了速度。他们只是在疯狂的提速再提速,仿佛这些辽人。再也没有了明天!

持神臂弓射士,将神臂弓交给助手。

踏弦再度上机。神臂弓的射程实在太远,在辽人冲近之前,足够发射七八次。而按照宋军经验,绝没有任何一支骑军,在七八轮这样的轮射之后还能坚持冲击。更不用说这些辽骑还要冲进其他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骑兵面对这样刺猬一般的弓弩大阵,向来都是顶着盾牌,推着弩车。在射程范围左近诱使对手发箭。直到对手弓矢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逼近或者步射或者骑射再拼一阵人命,哥挫一轮射士的体力和士气,最后才加以冲击,一举打垮对手。往往一场战事从天明打到日暮还不会终结。而他们只需要用手中弓弩坚守半天而已!

宋军军将都满意的看着辽人倒下一片,每个人都在盘算着辽人再伤亡多少就会慌乱的回头。

第二轮神臂弩箭射出,辽人再倒下一片。人喊马嘶之声。这个距离已经能够扑面而来。但是这些辽人,却仍然没有后退!

提到了极限的马速,让一匹匹北地高骏战马似乎四蹄腾空在飞驰一般。辽人骑士要不藏在马颈之后,耍不要缩在鞍旁,尽量缩减受箭面积。宋军惊讶的发现,冲在前面的竟然多有背着认旗的辽人将领。每个人都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

但凡一个帝国的绝境,总有人愿意身殉其中。和女真那是打败了没话说,对宋人,每个辽人都是满腹的怨愤。两国和好百余年,边境不见烽火升腾景象。两国君主约为兄弟。虽然之间多少还是小动作不断,但是澶渊以降,就没有大打出手过。就是这个和好百年的宋国,在辽人式微之际,突然背盟出兵,在背后插了一刀子。就算亡于女真手中,也不能让这些宋人得意!

此时辽人,当然忘记了他们是怎样从汉人疆土上挖下燕云十六州这么一律德光是怎样深入开封。在当时后晋河北路上屠灭城池无数。有宋以来,澶渊之前,辽人又是怎样扶持北汉始终对抗大宋,怎样不断的在河北诸路肆无忌惮的打草谷,后来更是举国入寇。

澶渊之后,辽人在河北边地仍然没有安身过。每次大宋国内有一点风吹草动,辽人总会搞出一点花样来,勒索好处。这几十年来,随着辽政日非,中央掌控能力日趋削弱。各地拥兵自重,打草谷行径又在宋辽边境死灰复燃,大宋河北诸路百姓,饱受摧残。要不然怎么大军北伐,一声招募河北敢战士,应者云集?

每个家国子民,自然有其立场。也无法强求。这个时候,辽人就是满腔的悲愤,在萧干率领下,背城借一,做最后一搏!

胜则大辽也许还能芶延残喘小败则他们这些辽人军马的家族子弟,就要成为宋人的奴隶!

宋军弓弩仍然在不断的发射,辽人人马尸首一排排的不断倒下。但是这些辽人仍然不顾鲜血已经涂满了高梁河北岸,不顾他们死伤到底多少,就这样硬生生的撞了进来!

宋军英然仍然在坚持发射,但是从军将到士卒,人人脸上都浮现出惊惧的神色。谁也没有想到,辽人这集后一战,竟然疯狂到了这种地步!

宋军长矛手,刀盾手,大斧手已经越众而出,挡在了弓弩手的前面。弓弩手一边发射,一边后退。每一友都有数百骑辽人士卒滚落尘埃。再也挣扎不起,但是每一剪他们都更加靠近一些。宋军虽然还是稳稳的站在队列当中,可是每一个人都开始怀疑,他们能不能在大军赶来之前,守住这个至关重要的渡口,还有这么多的大军抬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骑辽人甲士,已经撞进了宋军阵中。这名辽人骑士狂呼怒号着,用力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这名甲士身上,还有他胯下座骑,都挂着箭羽,已然重创。但是仍然鼓着最后一丝气力杀到了宋军阵前。两杆长柄战斧一下砍断了他座骑的前蹄,长矛探出,深深刺入人马体内,这名辽人骑士轰然栽倒。但是在他身后,有更多的辽人骑士涌来,狠狠的撞入宋军阵中!,小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

高梁河上游二十余里处,赵良嗣和郭药师私自搭设的浮桥已经几乎就要延伸到了对岸。

这个浮桥设在一个河弯处,两岸都有稀疏树林遮掩,更有小丘起伏其间。不是便于大军通过的地形,但是好处就在可以遮住形迹。

常胜军士卒仍然在辛辛苦苦的干活,河中桥上,满满的都是士卒在奔忙工作。赵良嗣和郭药师他们没有民夫配合,一切都只能自己动手。

两人这个时候都立马在河岸上。看着天色慢慢变亮。听着远处如雷一般轰鸣响动的马蹄声。喊杀声从远处传来,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巨大。直到这里,还听得清清楚楚!

每名在桥上岸边施工的士卒,都面无人色的不断向下游看去,看着在天际卷起的烟尘。

郭药师低声道:“萧干果然拼命了……他

弱凡经将哀兵血与蓄系最锐,更慢了刘大尉的军心仁牡旧渡河的时候,也没有加以骚扰,直到环庆军觉得安全,最为放松的时候,才突然一击。辽军上下。都有必死之心,这环庆军的高梁河渡口,保不住了”

赵良嗣哼了一声:“要是刘延庆警醒一些,后路不稳,大军绝不向前,怎么会有今日之变?归根结底,还是刘延庆无能!他网慢自用,想将复燕大功一口吞下,利令智昏。才活该遭遇今日之败!”

郭药师笑笑,并没有接赵良嗣这句话。他是宿将,自然明白刘延庆的处断并没有错处。野战主力渡河,当然要向前尽快展开。难道还背水扎营,猬集成一团,临战根本施展不开?刘延庆笃定的就是这个渡口怎么样都保得住,而萧干赌的就是在刘延庆来援之前,能将渡口攻陷。能烧掉河上浮桥,能焚尽对于渡河而北的环庆军至关重要的军资罢了。双方处断都没有错处,剩下的无非就是战场上说话。赵良嗣不过是习惯性的小心眼发作,任何对不起他的人都是他的仇敌,都不在他的眼中……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萧干赌赢了?

远处烟尘,升腾得越来越高。终于有第一簇烟火开始升腾起来,毫无疑问,这是萧干骑军,已经突破了宋军军阵,来到了渡口抬重猬集处。开始驱散民夫,放火焚烧。郭药师并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在他身边赵良嗣,却是高声叫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叫得人人侧目,赵良嗣的胖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郭药师在心里微微摇头,此人实在是小人到了极处,睚眦必报。在他心中,只有利害,而不及其他。现在虽然要借重他,但是今后,还得想个法子将他摆脱了才是……

赵良敬叫好之后,又突然转向郭药师:“那个王贵,还有那个辽人公主,抓到了没有?要将萧言置于死地,没有这个活宝,那可不成!”

郭药师脸上神色,此刻恭谨到了极处,低声回禀:“俺麾下儿郎。都是燕地土著。这个时候已经卡住了向北寻觅萧言的所有大路小小径。只要他们敢露头,就一定能抓到。请赵宣赞宽心。”

赵良嗣哼了一声:“宽心宽心等进了燕京城,再将萧言捆起来往宣帅处送,那时才是真正宽心!郭都管,某费尽心力将你营救出来。扶到这个位置,更将天大富贵与你共享,你可千万不要负了赵某!”

郭药师一脸的诚挚:“郭某人恨不得粉身以报赵宣赞,赵宣赞说哪里话来!若能自白,郭某人宁愿死在赵宣赞面前!”

赵良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向东面继续看去,不再多说什么,那里烟火升腾已经不止一处,更多的火头也在升起,在黎明的天空中,冒出一丛丛的黑烟。拼死一战的辽骑,看来已经突破宋军阵列。此时距离战事发起,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辽人冲杀之烈,意志之坚决。可见一斑!

郭药师轻轻叹息:“大事去矣!”,小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

在环庆军的东侧。西军其他三路大军。已经渡河逾二三十里,同样安扎下了营盘。在老种小种合军之后的中军营盘当中,两人在望楼之上。同样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动向。在他们这里,已经不大看得清远处渡口的景象,只能看见极为细微的烟火升腾而起。

但是在这里都的看清烟火,就知道对于环庆军至关重要的渡口,已经被辽人破坏到了何种程度!

老种缓缓回头,轻声发问:“军中哨探,没有发现辽人从环庆军和泾源秦凤军之间插过去么?”

后面领哨探的将领一脸愧色,行礼下去:“俺们骑兵不足,夜间哨探放不出太远,又被辽人远拦子渡河以来压制,竟然没有发现辽人大队趁夜穿过。

从两面夹击环庆军渡口”

老种缓缓摇头:“大辽末世双璧,大石林牙网猛无双。四军大王诡秘迅捷。果然都是名不虚传

他身边小种却是长嘘了一口气,虽然脸色同样极不好看,但是也还是吐了一口胸中郁郁之气:“刘延庆非要将某等三军撇开,单独以环庆军北上面对萧干,现在也受到教了!兄长,咱们什么时候派出援兵援应刘延庆?还是让他败得更惨一些?”

老种缓缓摇头,在一瞬间他突然挺直腰板,双目圆睁,目光逼人。仿佛马上就要调遣大军,自己亲身领军,冲在阵前,去援应利延庆,和辽人,和萧干分一个你死我活!

但是在下一刻,老种眼中又是神光黯淡,腰板也佝偻下来。他毕竟是西军这个利益团体的代表,什么事情。都要以西军这个团体的生存为先。再不能凭一己好恶行事。对西军这个团体,利益最大化的表现。莫过于刘延庆彻底败北,而让童贯。让官家,让朝廷不得不只能倚重西军剩下三路。反正辽人已经是芶延残喘,大宋却还能再度兴师北伐。到时候,就是他们西军剩下三路的天地了。

他老种愿意在刘延庆还没有败的不可收拾之际就去援应于他,已经是看在这环庆军几万陕西诸路子弟面上,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让辽人将环庆军后路扫荡干净,再进逼刘延庆两日日之后。某等三军,就向环庆军靠拢,援应于他,”

老种低低下令小种却眉毛一扬:“两日?刘延庆环庆军全军俱存。也多少有一些军资抬重转运到军前。营盘完整,兵力不弱似萧干。怎么也能支撑十日以上。为什么不多等几天?等萧干扑营受到削弱,某等再自后出击,一举将萧干击垮。岂不是全功!”

老种猛的爆发了出来:“小种小种,为了某等两个老匹夫的身家地位,你要多少陕西诸路子弟,埋骨在这燕京城下!刘延庆已经不是往日的刘延庆,对他高看不得!这是军令,不得违背!”

猛烈的发作,这个时候都已经是老种垂老之躯承受不起的了。说完此话,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后亲卫忙不迭的涌上,将战袍裹在老种干瘦的躯干上,扶着他下了望楼。

小种站在望楼之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道俺真的错了?俺为的也是西军!”

到了最后小种只是狠狠的一跺脚:“北伐以来,这打的叫什么鸟仗!”

一一一一,小小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

后路遭袭的时间,第一时间也传到了刘延庆这里。

昨夜赶到营中,随军的工匠第一时间就在中军营盘当中为刘延庆设立了豪华帐幕。按照刘延庆平日享受。这等帐幕,他已经算是委屈承受了。

看到刘延庆从者如云的赶来,又未曾将搞赏携带而来。自己施施然居于中军当中,昨夜睡了一天地窝子和野地,冻得个半死的环庆军士卒无不在底下大骂。

夜间因为刘延庆的到来,各处营塞都加番值守,以策万全。这等军令一传下,更是人人大哗。本来临战之际,宋军自有成法,夜间值守警戒的人力已经用得极多了。谁知道这位刘太尉久矣没有离敌人这么近,这次是迫不得已,必须赶到军前。入住中军之后,觉得为了安全。还是再增加值守人手为妙。

环庆军这两天都是啃干粮,睡野地。还要自己动手扎营。体力本来就有相当消耗,再这般辛勤夜间值守,每人捞不到睡两咋。时辰。激愤之处,已经有人表示:“刘太尉如此,俺们誓不力战!”

军中涌动的这般风潮。高处在中军当中,亲卫甲士层层环绕的刘延庆自然不会知拜这一两天算是吃了辛苦了,刘延庆这夜睡得极是

甜。

正在好梦酣然当中,刘延庆突然被帐外的响动惊醒,睁开眼睛定定神,顿时就极为恼怒。他已经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入睡不易,睡一个好觉更不容易。按照现在医学分析。可能是刘太尉年轻时候上阵负创不少,气血亏损,近年又以声色自奉,还挖空心思和老种小种他们勾心斗角,有一些神经衰弱。昨夜一场酣眠,正是几年来难得未有。结果手下却这么没有眼色。居然将他惊醒!

看看帐中,红烛仍然高烧,不过下去一半,烛泪也没有多出多少。眉清目秀的贴身小小亲兵也被惊醒。正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已经不用刘延庆吩咐,就冲到内帐外面发怒:“天不过微明,嘈号些什么?太尉辛苦几日,难得安眠,吵醒了太尉,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帐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呼,正是韩遵:“太尉,太尉!高梁河渡口火起!辽军大队。正在抄袭俺们后路!”

帐外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传进了陈设富丽的刘延庆中军内帐里。

宋军营盘当中的士卒,自有森严军法在,看到后路那里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轰响,还有隐隐的喊杀声如闷雷滚动一般传来,更有烟火次第从后路渡口处升腾而起。

营伍当中士卒,不得乱位。不得嘈号,不得奔走。有乱军心者,定斩不饶。所以数万逼近萧干大营下寨的环庆军主力,都只是默默的看着身后景象,等待着统帅尽速下达回援的命令。

唯一能够自有嘈号,纷纷议论。跌足长叹,甚至互相埋怨,在刘延庆军帐外乱得跟一个鸭子池塘也似的。就是宋军刘延庆身边的军将幕僚们。

每个人都在大呼小叫。

“误矣,误矣!萧干这厮,示弱一直退到了燕京城下!此人坚忍,更过于耶律大石!俺们竟然之前都看错了他!”

“万马雷动,萧干这厮,至少抽调出两万骑,一半以上的军力,直扑俺们渡口要害处!”

“曹累持重,累世将门,麾下更有数军万余战卒,弓弩倍之,应该据守得住。速速抽调援兵回援!”

“撑持得住?怎么起火了?从高梁河南到这里,这大军北上还是一团糟。和泾源、秦凤、熙河诸军又闹翻了。俺们环庆贪功,现在就的一军扛着!依俺看,不要又是一场白沟河!”

“萧干抄俺们后路,燕京必然空虚,军中现在也有数日之粮,干脆俺们就直进燕京,拿下这辽人根本之的。看他们还能如何!”

“攻城器械,战守之具,百万箭矢,甚至一千步军披甲,都在后路。拿什么去扑燕京坚城?辽人怀必死之心扑击,虽然凶猛,但是朝不保夕。只要俺们能撑住辽人这破釜沉舟的一击,稳住局势,辽人也就再无能力击退俺们环庆军了,到时候自可按部就班,攻拔燕京!”

“还说什么,快点准备去回援曹累罢!”

外面猬集的军将幕僚,看着南面,一个个急得团团转,说什么的都有。就听见一声断喝:“都嘈号些什么!再有乱某军心者,都拖下去行了军法!”

大家纷纷转头,就看见刘延庆刘太尉就穿着一身中单,披着战袍就出来了。大家临敌下塞,都是身不卸甲小翻身起来就能打仗。这刘太尉倒是安闲。

不过刘延庆这个时候脸色也是又青又白,恼怒的看着南面。不过比起众人的慌乱,刘延庆的神情却沉稳许多。不少他麾下军将幕僚暗自佩服:“这个老子虽然现在荒唐许多。但是毕竟是积年宿将,每临大事。才能看出这分静气!”

刘延庆收回目光,扫视了聚集帐前。已经显得有点慌乱,在他面前却强自忍住的麾下军将和幕僚们:“若不是萧言抗命,率军北上,带走了那么多骑军。某大军哨探怎么会放不出去,结果给辽人趁夜潜渡。抄袭我后路?泾源军秦凤军熙河军应援不力,某也是要纠弹几个相公的!”

谁也没想到,刘延庆一开口不是布置如何去援应后路那些至关重要的插重器械,却是先将后路遭袭的责任。全部推倒了萧言和老种小种姚古他们身上!

大家都明白,环庆军单独北上。将其他所有人都撇得远远的,还生怕对方靠近。都是刘延庆一手布置的,无非就是生怕别军分功。

但是此刻,却像是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刘太尉一般!人说刘太尉现在有五分心思在享受高乐,四分心思在应对自家同僚,只有一分心思放在战阵上面,这个评价,果然一点都不曾冤枉了刘太尉!

还好紧接着,刘延庆就表露了还存于身上的宿将风范,朝北一指:“萧干穷鼠噬猫,破釜沉舟来这么一手,你们就慌张成这样,看来在某家麾下,实在纵容得你们太过舒服,都忘了战阵上面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模样!某环庆军大军数万俱全,营盘坚固,数子泾源军秦凤军熙河军就在不远,朝发夕至。萧干不过四万余烬,就算抬重俱毁,只要某阵脚不动,又有何惧哉?大宋还能再凑集抬重物资运一百次过来!而萧干还能支撑多久?好小家子气模样!”

他大大咧咧的斥完这些麾下军将幕僚,韩遵却是急得冒火。他在赶赴刘延庆军帐前,已经用旗号,用传骑,召集了本部最为精锐的八川。四军万余兵马,凡经在集结整备,声令下就能向南好做六结阵而行,也许半天就能回援渡口,曹累说不定还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刘延庆却偏偏在这里摆这个太尉模样!

刘延庆也知道军务紧急,向南再瞻望一下,那里升起的火头。已经不是一簇,而是十几团烟云腾空。局势看来已经窘迫到了一定程度,刘延庆也想不通,曹累足足节制上万环庆军士卒,遮护这要紧后路,怎么这短短时间之内,就已经被冲动?

他再也顾不及摆那大帅气度,气急败坏的挥手:“韩遵,韩遵!你节制所部兵马,快快回援,保住渡口,某保你观察使位置。拿下燕京。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有节度使衔头!”

韩遵大声领命,急不可耐的就迈步而出。这个中军营盘其实是他的。他麾下亲卫立即奔向营盘当中挂着巨大前军都部署旗号的望楼。这里就要发出旗号,几个营盘现在正在集结等候的大军就要出营,向南应援渡口后路!

就在这个时候,这一系列大军营盘顶在最前面的望楼就已经纷纷挥舞旗号,鼓动金鼓号角,向后传递讯息。

这些号令为警慢值守在望楼之上的宋军士卒忠实的向后传递。绵延近十里的宋军大大小小的营盘小这个时候,都传递着同样一个军情。

正面辽军已经动了,远拦子为先,大队居后,步骑混杂,更有重型的攻寨器械,旗号大张,烟尘满天。向环庆军大营逼来!

萧干此时此亦,全军发动,在投入了自己拥有力量极大一部分抄击环庆军后路的同时,剩下的也扫数而出,主动进逼环庆军大营,仿佛要一次将环庆军全数击垮粉碎在燕京城下!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

在韩遵的调兵旗号还未曾发出去的时候,中军望挂就疯狂的朝下传递着军情。所有人在这匆都被萧干雷霆一般的举动震惊在当场好一阵子。这还是那个步步后退,成为宋军上下所有人笑柄的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了么?

韩遵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大步的冲向望楼。刘延庆也反应过来,痛骂了一句身后亲卫:“还等什么?扶着老夫上望楼!”

十几名亲卫顿时涌上,七手八脚的搀扶着刘延庆上去,还有人赶紧回去捧着一领厚斗篷跟上,望楼上面风大,老太尉可经受不起。

一行人鱼贯来到望楼之下,刘延庆麾下亲将幕的们也都涌了过来,望楼上面狭窄,没有他们观阵的空的,只能猬集在底下七嘴八舌的继续议论,比刚才还要热闹三分。这个时候刘延庆却再没心情呵斥他们了,十几名亲卫前面拉后面推,将身形胖大的刘太尉顶上了望楼高台。

在高台上,韩遵已经按着望楼栏杆出神观望对面军阵。刘延庆也不答话,就在他身边站定。身后亲卫送上斗篷,却给刘延庆狠狠推开。

视线当中,燕京城巍峨的耸立在不远处,离宋军营盘不过十余里处。百年前宋太宗的大军中军也曾经抵近这个位置,百年之后,大军扎营地势还是差不多。那时赵光义应该也在同样位置,看着三十万北征将士将这燕京城围了整整四重。昼夜攻战。那时景象,比起今日还要惊心动魄!

百年以后,虽然时日早非。当年东亚第一强国大辽帝国,已经是气息奄奄。但是比起百年前宋军围困燕京,辽人的表现,反而更加网猛,他们不再等待援军也没有援军可以等待了。而是主动向着逼向他们最后腹心之地的宋军北伐之师,主动出击!

在视线当中,辽人大队大队的远拦子,拉出一条长而稀疏的阵线,呼啸着向宋军绵延的营盘逼近。在临近宋军营盘前鹿砦障碍的时候就次第住马,在宋军面前呼啸着左右驰奔。在萧言带走宋军的主力轻骑重骑之后,在战场上,宋军就再没有和这些远拦子可以对抗的哨探轻骑了。萧言虽然要刘延庆等待他回来,他会速战速返,但是刘延庆怎么会听!

这些远拦子牢牢的控制住战场,还可以第一时间骚扰阻滞宋军出营反击大队,掩护自己后续大军的展开。不过此复,宋军也没有出营迎击的人马。赶路辛苦。扎营器具不全,士气不高,现在后路又突然出现变故,宋军上下,第一反应就是谨守营盘,而不是出来迎击这些辽军!

只有最前沿营盘中,零零星星有羽箭射出。这些辽人远拦子,都躲在宋军射程之外,对宋军的骚扰射击,搭理都懒得搭理一下,自顾自的耀武扬威,遮断着战场。在这些远拦子的掩护下,辽军黑压压的大队,由北向南,缓缓开来。

居中是大队步军,组成一个个的方阵阵列。阵前旗号飘扬,遮天蔽日。辽人尚黑,这些旗号,也多是黑色,这么多旗帜飘扬,似乎让才亮起的天色,都在瞬间黯淡了下来!

这些步军阵列之间,是民夫辅兵,驱赶着挽马驻畜,驱动着高过对方营寨的箭楼,厚重的接车,石炮。填淡洞屋车,击垮寨栅的撞车,各色各样的攻战器械,就夹杂在这些方阵当中,缓缓蠕动而前。

在这大队步军左右,是两翼的骑兵,两边各各有数千骑,大队而行。阵列并不怎样整齐。但是这些几乎万骑的大规模骑兵集团,在声势上,比那上万步军组成的方阵小还要惊人!

在左翼骑兵集团当中,高高飘扬着萧干四军大王的认旗。辽人奚人亲贵宗室子弟,身着锦袍,簇拥在萧干左右。这些辽人奚人的亲贵宗室子弟,都将祖传的衣甲披在身上,祖传兵刃操持手中。辽人两百余年荣光,似乎就在此刻汇集在一起,展现出最后的光芒。在燕京城下。迎来他们的最后一战!

萧干所部,除了袭扰环庆军后路的兵马之外,几乎已经扫数拉了出来。燕京城中,壮者当运。做为辅兵支撑大军作战。竟然从一开始,就摆出了对环庆军主动决战的架势。燕京城中,这个时候耳以说已经是不设防了!而宋军除了环庆军之外。还有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还有郭药师的常胜军,甚至还有正疾疾从北面南下而来的萧言全军!

萧干这破登沉舟的架势,加上背后正在升腾而起越来越多的烟火,在望楼之上,刘延庆一直强撑着的统帅气度终于再也保持不住,紧紧握着望楼栏杆,脸色又青又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天(二)

“犬尉,太尉!萧干不讨如有几天。他根本别想肝彻旧们营盘!倒是后路有失,营中军心士气就会一落千丈,到时候能战也不能战了。太尉,俺这就遵太尉前令,领兵去救援后路!”

凝神看了一眼对面辽人军阵。韩遵就说出了他的判断,朝着刘延庆深深施礼下去,按剑起身就要传令望楼之上军士打出旗号。

刘延庆猛的抓住了韩遵的手。这些年来,刘延庆一直在学着所谓使相气度。举止安详尊荣,但是此复,动作敏捷之极,仿佛还是当年跃马横刀的西军猛将气象!但是从他口中蹦出的话,就让这气势跌下去一大半:“你将万余锐卒抽调出营,剩下兵马不足三万。能不能当得住辽人扑营?”

韩遵神色急切,但是还得按捺住性子解释。心中一个劲的冒火:“你刘太尉也不是不知兵之人。战场局势,一望就知,怎么反倒问俺!”

不过看着刘延庆又青又白的脸色。还有不住颤抖的嘴角。在这一匆。韩遵突然恍然大悟。刘太尉。早就不是原来那位西军的环庆军统,帅了!

安详尊荣的日子过得太久,他早就失却了临敌机断的本事。虽然在远离前线的后方中军大营,他还能将对手军势判断得**不离十调遣部署也是头头是道。虽然未免有私心,但是总算还是中规中矩,不失宿将本色。

但是在来到这前线营中,近得可以分辨敌人面孔的距离,在锋镝弓矢甚至会落入营中的地方。他已经没有在这里坚持下去的勇气!

在这一刻,韩遵心中浮现起来的情绪不知道是恼恨还是怜悯,或者兼而有之。他缓缓摆脱刘延庆紧紧抓着他的手,恭谨行礼下去:“太尉。俺们毕竟是大宋西军一员。三万环庆军,足可稳守营盘数日不至有失,属下敢以性命作保!但是后路再不援应,那就迟了啊!曹正将正在那里苦苦支撑,盼望太尉援军到来!后路渡口一旦有失,军中士气大挫,到时候,就连这大营也保不住!”

听到韩遵近乎泣血一般的哀告。刘延庆面上容色却仍然没有放平静半点,却突然发怒:“你用性命担保!你不过一州团练使衔,环庆军中一正将耳。大宋百年复燕大计,官家所念念于心之伟业,环庆军全军上下数万健儿性命,你的性命就能保得住了么?”

韩遵也恼怒到了极处,刘延庆口中那么多吓人的名目,其实归结到最后!不过一句话就能说明。他刘太尉就在军中,你用性命担保,就能保证他刘延庆无恙。你韩遵的性命。就有他刘延庆的性命值钱么?

此时此刻,韩遵也再也按捺不住。攘臂大呼:“后路非救不可!万余环庆军子弟,数万大宋河北诸路民夫,正在翘首而望俺们军中。太尉要是觉得俺去后军中空虚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就在东面不远,太尉飞檄,他们还有不来的道理?足可护住太尉平安!”

韩遵要说其他的,缓缓央求刘延庆。刘延庆从一开始的震惊惶急当中恢复过来,也未尝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可是韩遵偏偏提到了泾源秦凤熙河三军,顿时就戳到了刘延庆痛处!他是进攻主力,最后却需要老种小种他们来救援,前面一番苦心,不就白费。而且这场头功让给老种小种他们,反而让老种小种爬到了他的头上!他刘延庆已经和西军破脸,双方再没有什么客气可言,要是他刘延庆屈居人下,到时候只怕做一个汴梁富贵闲人都不可得!

要胜,就是环庆军的独家功绩。

要败,环庆军当燕京正面,环庆军败退。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远出燕京侧翼,他们的侧翼就完全暴露。萧干可以随时打在他们暴露出来的漫长侧翼上,他们这三军也站不住脚!环庆军已经灰头土脸了,你们三军也别想落着好!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在刘延庆心中,这咋。时候恶狠狠的掠过的竟然是这样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全部占据了他的身心,再也想不进其他的。

他猛的站直,板着脸对韩遵喝道:“曹累领万余精兵,自有遮护后路责任。这责任,却不要你去为他分担!辽人扑营势大,环庆军全军必须集兵而守!某不在军中,你是前军都部署,自然可以任意行事,现在某却在军中,发令的人就某一人而已!韩正将,萧干大军在前,你必须谨守营盘,让萧干不得寸进!萧干所部,已经朝不保夕,做最后一击。久攻无功,自然退却,那时就再无抗拒大宋天兵能力,燕京城就是大宋囊中之物,下去罢!”

韩遵几乎听傻了,他猛的跪下。膝行几步,拉住刘延庆战袍:“太尉。太尉!渡口还有上万俺们环庆军弟兄啊!”

刘延庆面沉如水,看着渡口方向,缓缓道:“你看还来得及么?你抽调兵马往援,结阵而行,必然还有辽人远拦子骚扰,半天之后,也许才能抵达,你看看渡口方向升腾起的烟火!曹累负某,某不能再让此处数万环庆军一举覆没!”

刘延庆所说,也有几分道理。萧干前面举动,实在是麻痹了宋军上下。不用说刘延庆的环庆军了,就是老种小种他们诸部,也大有看不起萧干的人在。除了深深了解萧干的郭药师外,谁也没想到,萧干示弱隐忍这么久,突然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辽人兵马,也是哀兵,战场上有进无退,再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现在援军出发,也许真的来不及救援渡口后路曹累所部了!

与其这样,不如将军马都留在身边。保护自身万全,萧干说不定就是疾风骤雨,后续无力,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今挽回不了,也是大家一块儿垮台!

刘延庆决心已下,乙经再无挽回。

可是在韩遵看来,救得了救不了是一回事…许大营军资器械粮草,坏另够支撑守备鞋日!丹澜懈听绝。不予援应,环庆军士卒,就会上下离心!到时候,才是真正不可收拾!败仗不可怕,大宋现在实力,超过辽人残部数倍有余。后路溃散,韩遵也有信心苦守住这里,但是一旦失却军心,那结果如何,就难以逆

了!

这些他韩遵明白,麾下士卒全都明白,怎么刘太尉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拉扯着刘延庆斗篷不住哀求。刘延庆却一句话也不说。刘延庆身后亲卫涌上来,拼命架开弗遵:“太尉已有决断,韩正将还多说什么,督促士卒,谨守营盘罢!望楼风大,太尉经不起,大战在即,害得太尉病倒,你韩正将吃罪得起么?。

韩遵被这些刘延庆亲卫架开。看着这刘太尉铁青着一张脸就要下望楼。韩遵猛的大吼一声,这吼声却近似哭嚎,他抢步就要来到负责旗号的军士身边,要自己发出调动援兵出营的旗号!

刘延庆大声怒喝,簇拥在他身边亲卫猛的涌上去,死死的将韩遵拉住。刘延庆脸色已经万全变成了黑色,猛的挥手:“看住弗遵这厮!传令全军,谨守营盘。不得后退。死死当住萧干这厮扑营!有擅自出营者,全队皆斩!”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

在环庆军中,各个营盘当中无数士卒都在翘首而望中军营盘。领兵将领都按剑也抬首急切的望着,一任每人的大红斗篷都晨风高高吹起。万余大军已经集合起来,在各自营中列队。士卒们都一力轻装。只携带兵刃弓矢。环庆军虽然比起以前散漫许多,军心也颓丧不少。但是毕竟是曾经捍卫大宋西疆数十年的野战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旦战事开始,他们就自然被触动,不管之前多少牢骚怨愤。现在都已经不见。大家都在等待号令。准备立复南下,接应苦守在那里的曹正将。那里不是旁人,是他们环庆军的弟兄!是共同生活在环庆路的数百堡寨当中的同乡,是百余年来通过各种各样方式已经联系得密不可分的袍泽!

大家从环庆路调出,平江南小然后北上。互相扶持,远离家乡已经两年,死伤累累。虽然大家对打仗的兴趣都不太大了,但是到自己袍泽遇险的时候,这些士卒,还是愿意不惜一切去救援他们!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中军的号令,然后咆哮而出,不顾一切阻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后路渡口处!

不知道等了多久,中军司军令的旗号,终于传来。每个人都在分辨着旗号的意思,突然一个个将领垂首,然后就破口大骂:“直娘贼,太尉这是不要俺们环庆军子弟了,这是什么样的军令!”

士本们反应比领兵将领稍慢一些。但是却引起了更大的动静,行列当中,呼喊咒骂的声音震天而起:“直娘贼,想克燕京,想封王,想在汴梁享福,就不要俺们环庆子弟了!你这太尉,还不是俺们卖命打出来的!居然不救,俺们就算在这里,也誓不力战!”

呼喊之声,响彻云霄,在诸营之间,已经连成一片。

在缓缓逼近的辽军阵列当中,萧干高瘦的身影,就在辽人奚人的亲贵宗室子弟的簇拥之下,他今日披着一身银甲,裹着黑色的披风,披风极长,在风中招展打开,就如一面巨大的旗帜。

宋军营中突然爆发出的喊声,鼻然听得不甚清楚,但是在萧干这里,也能听明白不是面对强敌的怒吼,而是不平和动摇愤怨之意!

萧干大笑,回顾身边亲卫:“刘延庆如此,破敌必矣!”

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

高梁河上环庆军渡口左近,已经是一片狼籍,一片烟火弥漫,一片尸山血海。

宋军虽有真余大军遮护,但是防御本身就出了问题。曹累世家宿将。领镇守渡口,保护后路抬重责任之后,早就在沿着大道两旁,设立了有平平延伸的寨栅,有壕沟的防御体系。正是因的曹累是一个谨慎人。刘延庆才将防备后路的任务交给了他。

但是随着大量抬重车马物资在高梁河北岸越集越多,这些抬重器物占的地盘也越来越广大,直到出了原来设有的防御体系之外。负责守备他们的宋军不得不向两边延伸移动,新的防御体系还来不及再构筑,辽军就已经以大队骑兵,突然发起了冲击。

宋军所部,不得不只能依托地形而战。防御的稳固程度,就大大打了折扣。

而且宋军留守部队,在沿着道路两边,只能平分兵力。这也是正办。缺少骑兵哨探。辽人万一来袭,谁都不知道可能从哪个方向到来。只好一边一半。

但是辽人冲击,必然有所重点,但是到那个时候,中间被各种各样的抬重车马,还有数万民夫堵得死死的。宋军就算想调度援应,都变得极其为难!

这些原因,还是小者焉。让曹累最感到意外的,却是这日辽军发起的突击,在辽军身上,他竟然感到了从没有见到过的斗志。辽人大队骑兵,前仆后继,再也不管伤亡,再也不管队形,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冲进宋军后路当中,烧毁抬重器物,摧毁浮桥,截断环庆军后路!

这是大辽帝国最后的一役,萧言数万兵马,薄弱的积储只够他还能打一次会战。此战不胜。立国垂二百一十五年的大辽,就只有灭亡!

如此疯狂的冲击,让宋军本来稳固的步射阵列,就这样被摧垮!日08姗旬书晒讥口齐伞

在曹累眼中,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末日的景象。

在原来宋军还有阵列,拼命发射羽箭弩箭拦击的地方,辽人人马尸首。最高的地方竟然堆叠起有一人高。死人死马流出的鲜血,将打的染的通红,这些血水连土地都吸纳不下。变成一道道鲜红的溪流汇入高梁河中,岸边水色,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

以曹累沙场老将的经验,扫视一眼,就能知道,辽人抄袭后路的骑军超过万骑,但是在宋军拦射之下。折损于冲击途中的,何止三四千!

往日战阵,不论多么坚强的骑军,万骑当中,损失七八百,就土崩瓦解的撤下去。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伤亡。所以当宋军列成阵列,举起手中弓半的时候,不管是辽军还是西夏的铁鹞子,甚至吐蕃青唐诸羌的那些杂乱轻骑,都轻易不会冲阵。

但是今日的辽人,却忍受”应该说是无视了这等巨大的伤亡!

无数辽人骑士人马的尸骨,铺成了一条通往宋军阵列之后的道路。后续不断涌来的辽人骑士,踏破宋军阵列,冲入了大队惶恐的民夫当中。到处丢着引火物件,到处乱砍乱杀。民夫们本来就是忐忑不安的勉强呆在宋军阵列保护之后。当辽军铁骑突入,人马都是一身血红的杀进来,疯狂的左冲右突之际。几万民夫顿时崩溃,在战场上呼号着无目地的乱跑。那些带领他们的宋人河北诸路的转运司马,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穿着长衫的小文官们。表现得比这些民夫还要失态!

数万人同时崩溃,这局面就再也无法收拾。乱跑的民夫,冲动了还在坚持的宋军阵列。这些宋军,也被牵动得丢下手中兵刃四下逃窜。就连持神臂弓的射士,这个时候都再没有了毁坏神臂弓的时间,大家都掉头就跑,许多人的目标不约而同都是一样。就是架在高梁河上的那些浮桥!

大队大队的人潮涌向了浮桥。在上面挤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有多少人才踏足桥面就被后面的人挤落如水。浮桥底下,密密麻麻都是沉沉浮浮的人头。冬季水寒,人又穿的多。挣扎不动。桥柱上满满的攀援着幸运儿,这些幸运儿还不住的踹着想将他们拉下来的落水之人,死死的守住自己这个保命的位置。

更多的人,却被高梁河水一卷,就朝着下游载沉载浮而去。

越来越多的火头升起,四下里烟雾弥漫,隔绝了人们的视线,只能听见不断突进来的辽人轻骑的狂呼乱叫。这一切都越发的增加了崩溃人群的不安。在下一刻,辽骑手中的油脂罐子已经朝着浮桥扔来,接着就是火把。桥上这么多人,摔来的油罐火把再多十倍也不是一时间能烧得着桥的,但是人们的惊呼惨嚎之声更响,落水之人更多。越来越多的人如蚂蚁一般扯着浮桥两边的支撑,其中一座浮桥再也支撑不住。带着桥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轰然从中间断落,更激起了一阵不类人声的呼号!

曹累立在他的指挥位置上面,还在竭尽所能的调配他髅掌握住的全部兵马,去扑灭火头,去堵住被辽军踏破的缺口,去震慑到处乱跑的民夫。他手中不多的兵马一队队的派出去,转眼之间就淹没在混乱的人流当中。作用。

宋军阵列在混乱民夫辅兵的冲击下。已经完全崩溃,残存的数千骑辽军,已经全部冲入了这狂乱的洪流当中。拼力的制造着更大的混乱。高粱河上环庆军渡口所在,已经成了修罗场一般的存在,在每一复。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丧生!为环庆军攻克燕京所准备的多少大宋军资,价值数百上千万贯,数十万民夫接力转运,就在这里付之一炬。却不知道在后方燕坐的大宋充充诸公,看到在他们的明争暗斗之下造成的这副场景,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烟雾弥漫当中,曹累站在高处尽力北望。辽人军马就在身下身侧不远处纵横驰奔,这些辽人兵马也状似疯狂,只顾制造更大的混乱,焚毁更多的军资,却没人顾得上来杀这个只剩下寥寥几名亲卫簇拥,盔甲旗号鲜明的宋军领兵将领。

这些辽人轻骑也是冒死突击。不做生还打算了。如此狂乱的人潮四下奔突,辽人骑兵混杂其中,同样的危险,混乱人群,随时可以将他们连人带马都推翻踏倒,直到变成一摊肉泥。这些辽人骑兵却不管不顾。只要还能动弹,就要冲到军资堆积处放火,就要冲到浮桥处放火。一战下来,这支用来抄截环庆军后路的万骑辽军,能残存一半就算不错了。

曹累就一直呆呆的在上面,看着这股狂乱的潮流将周遭将这个后路渡口全部摧毁,看着几座浮桥燃烧的燃烧,倒下的倒下,看着日头慢慢走向正中。而离渡口不过二十里的环庆军大营,却仍然没有援军到来!

曹累长叹:“后路失陷,某之罪也。太尉指挥失措”必有大败。此次北上,环庆军白沟高粱两战,俱为主力,俱遭丧败。

某大宋世代将门,焉有面目回转河南?”””小一小”一小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在萧言北上大军终于呼啸回转的同时。环庆军后路为萧干大军所陷,后路守将曹累自列死。

燕京城下最后一战,由此牵动开始,狂乱风潮卷起,直到将这个末世舞台上所有英雄豪杰,都卷入其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天(三)

招帽之下,就是志满意得,兴高采烈的上千虎贲,簇拥着萧言,在幽燕边地卷起了一道南下的旋风。

这道旋风,将整个幽燕边地完全牵动。

所向无前,起兵不过两年,就覆灭了几乎全部大辽帝国的女真兵马,这次南下,幽燕边地的豪强,不管实力大都准备举族而降了。在他们意中,看来是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挡在女真铁蹄面前。

可是女真兵马无敌于天下的威名,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破碎了。宋军遣来一支偏师,一个从来未曾听说过的统帅,就这样硬碰硬的和女真兵马野战数场。女真兵马先是野战战败,然后依托张家堡寨据守也没守住,最后几乎全军覆没于燕山之南,逃回去的,不过只有寥寥数骑!

在克复檀州之后,萧言兵威就已经有些震慑住这些幽燕边地豪强了。不过在这些燕地豪强心目当中,萧言最多不过依托檀州和女真兵马做相持战守罢了。檀州左近的燕地豪强也开始投效萧言,毕竟是在他的地头上嘛。

谁曾料想,萧言闪电一般的就举兵北上,野战,围城,诱敌,追击。在这些豪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女真兵马几乎全歼将边地也算一霸的张家主堡烧成白地。一举就底定了战局!

当他旋师南返,携大胜之威。并且发出号令,动员整个幽燕边地的豪强们出纳军资,保障他大军尽速南下的时候,这些幽燕边地豪强才从目瞪口呆当中,反应过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马上行动!

原来只是派子弟随于萧言军中的,这个时候都是亲自成行。原来不过拿出一些只能充当挽畜驮马牲口的,这个时候拿出的都是健马。原来只拿出少部分丁壮充数的,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萧言毕竟统领兵马,步骑混在一处也不到一万之数。南下又基本全是骑兵,幽燕边地虽然残破,但是还供应得起。萧言最看重的还不是这介”比起其他地方,幽燕边地可是出马的地方,这些地方豪强,哪怕只是坐拥一个堡寨的,都能拿出几十匹好马出来。前些日子作战,战马损失甚多,正是需要补充,而且他的神武常胜军,不少人虽然是步卒,但是燕地男儿,如何不会骑马,补充了马匹,至少也可以当骑马毒兵使用,只要跟得上夫队,他南下的兵马越多,抢下燕京的把握就更大一分。

在他率领大队轻骑南下之后,就不断遇到应命而来的各地豪强。每人都率领亲族子弟数十上百不等,只要跟得上队列的,萧言就命令他们一概从军。这些人至少可以当作哨探使用,还可以壮大声势。

途中人进食,马补糕。随处都有堡寨提前都预备好了,就等他们的到来。萧言所部轻骑都不用自己动手照料马匹,只管舒舒服服的休息。到时候上路出发就是。

到了夜间。沿途坞壁派出的接应队伍,就在前面举着火把引路,一程接着一程的带领他们前行。直到人马都吃不消了,才拣一处坞壁歇息一下。如此行军,当真是快若闪电,一个白天,就已经赶出去一百里路!

韩世忠率领的白技兵就在萧言前面,这泼韩五当真没说大话。萧言都跑得这般飞快了,居然还没能赶到他的前头。韩世忠将交给他的笨重抬重尽数丢在原地,也只带有马辅兵跟随,白技兵的粮草马料,全部由沿途堡寨供给,重骑继续当轻骑使用,远远的在前面领路!

算算日程,也许在十月二十五日,就可以抵达燕京城下。却不知道那里,现在该是什么样的一副景象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来。

早有豪强的轻骑,在萧言到前,来这里交代了赶来大队规模。这个堡寨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马进堡寨渡夜休息,的紧的就在外面升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自家堡寨丁壮舍不得吃的好吃食,都烧得滚热的将出来,伺候这些南军大爷的肚子。

宋军轻骑过夜的帐幕,都是跟在后面的燕地豪强骑马辅兵驮着宋军轻骑吃饭,这些燕地豪强骑马辅兵就忙着搭建帐幕。还把帐幕内的地烧得暖暖的,才请这些宋军轻骑进去休息。

这一切都是靠着血战打出来的,幽燕边地本来就民风彪悍,不是和女真教子硬碰硬的战上几场。大军南旋,如何能有这样的便利!

萧言此时此刻,更被这些幽燕边地的土包子豪强们当作天人一般对待,本地堡寨之主,在萧言到来之际,拉家带口的跪了一地。将自家儿子磕头送到萧言身边跟随不用说,还恭谨的请萧言入内休息。萧言自己盘算,他要进了堡寨休息,黄花大闺女总得送上几个来陪他过夜什么的

虽然不可否认有点心动,但是萧言还是拒绝了这个诱惑。一军都在野外扎营,他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在堡寨里面,算是个什么样子!

这军心,他既然得到了,就再也不想失去!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保身立命,甚而建功立业的根本!

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

夜色当中,一丛丛的篝火将四野照得通明。居中平地,自然是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的轻骑所休息的地方。几场血战下来,这两支军马也再也不如往日一般有些隔阂了。不管是陕西诸路人,还是这幽燕本地人,都亲热不拘形迹的坐在一起。围着篝火低声谈笑。

或者擦拭着兵刃,向往着来日在燕京城下的大战。想着克复燕京之后,到底能捞到手何等样的搞赏。

哨探已经派出,还有燕地豪强子弟自告奋勇的跟随,有这么些熟悉地势的骑士辅佐,夜间宿营安全更可以保障。

不过在这个幽燕边地,还有谁敢于挑战萧言他

远处突然出现几团火光,起起落落的朝着萧言这里而来。不用萧言麾下的嫡系起身,已经有几十上百骑燕地豪强子弟翻身上马,这些精壮的豪强子弟,正是要在萧言面前卖弄勇武的时候儿,上马动作一个个都潇洒利落无比,嗯哨应和着就朝着火光闪动的方向迎过去。

萧言正在和身边牛皋张显他们低声谈笑,真还没注意到这几团火光远远迎来他麾下那些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虽然有人瞧见,不过这些经历了几场和女真数子血战的老卒们都懒洋洋的只是膘了一眼。萧言萧宣赞说了,大家的精气神要留到燕京脚下的。现在这点小场面,还要麻烦他们万分紧张的应对。那不是开玩笑么。现在这幽燕边地直到燕京脚下,谁还敢找他们的麻烦?

外面哨探没有传来警讯,不知道是哪家豪强又来萧宣赞这里自效卖好了,这等小场面,还是让那些燕地豪强子弟应付罢。

这些豪强子弟翻身上马的动静,总算惊动了萧言,他嗯了一声,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汤,仿佛要起身的模样儿。本来在他身边,还有些地位高一些的豪强子弟,甚至有豪强本人亲来。这些人多半身上以前还有辽人朝廷堞封的官衔,说不定品级比萧言还要高。现在也得了萧言不要钱也似散发的大宋告身,自以为够得着凑在萧言身边说话。外面那点动静,连他们都没放在眼里,多半还在心中冷笑。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这个时候才来投效萧宣赞?还能凑到萧言身边么?

不过看到萧言有起身的模样,这些豪强们都纷纷跳了起来:“萧宣赞,哪里要劳动到您的大驾!俺们去看看,有不开眼的,就替宣赞打发了,就算是女真教子还有余孽,也就抬举俺们立个功劳,犯不着惊动宣赞麾下了!”

几十名豪强纷纷招呼人牵马过来,这些人当中,多半身上都有甲胄,不少还是祖传留下来的。辽国是铤铁之国,盔甲这等军国器物绝不逊于大宋,除了雕工点题功差点儿,坚固说不定还犹有过之,不少人穿得和白技兵这等铁罐头也似。纷纷的呼喝着翻身上马,比那些年轻子弟动静还大,让萧言所在的帐幕火堆这片乱纷纷的跟鸭子塘也似。

其实萧言也就是活动活动屁股。和女真兵马这般拼命,那是没法子。能休息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累着自己。穿越到现在,一身血汗,满把血泪的为大宋官家拼杀到现在,特别是北上檀州以后,给大宋北伐军马解除了这么大一个后患,好处还半毛钱没看见。除了非抢下燕京不可,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不为童贯刘延庆甚至老种小种他们多做半点事情了。没成想,他才挪动一下屁股,身边这些豪强们就跟打了鸡血也似纷纷上马要去厮杀。他还真担心哪个不开眼的小豪强来投效,一句话说得不对,干脆就给这些家伙屠了一个干净!

不过,这种无数人看着你的脸色,为你每一个举动而所牵动,拼死要为你效力,要在你面前表现的感觉,当真是很好”

萧言呵呵一笑,摆摆手:“大家伙儿就去活动一下筋骨也好,看看是哪里又来了人马?不过千万手下留情一点儿,燕京城下,才是要借重大家伙儿的威风的时候。”

萧言一言既出,这些豪强们更是肾上激素狂涌,呼喊着就追着自家子弟,朝着火把远远而来的方向迎去。张显在微笑的萧言身边嗤笑一声:“好大威风杀气,好热切的自效心思!要是当初在张家堡那一战,这些燕地豪强有这般举动,俺们何必厮杀得那么辛苦?”

萧言也哈哈一笑:“这世道,你不拿出本事实力,别人怎么会巴结你?不过这些满脸胡子的土包子巴结人的本事,除了翻身上马去杀人,实在是差了不少……一”

他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要巴结人,那是门学问!得晚上在豪华饭店里头,一桌子生猛海鲜,每个人身后一个穿旗袍的小丫头给你端茶倒水送毛巾。吃完饭就去夜总会,不管是什么皇帝包厢还是总统包厢,反正就是最贵的,一人身边两个妞,年轻漂亮的妈妈桑还得不断过来敬酒,每个人都管你叫萧总,萧董……夜总会出来就得桑拿,什么冰火漫游根疗想到的想不到的全一通招呼,那才叫巴结人!”

萧言脸上显出了想往的神色,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点点失落。说着这并世最常见的一条龙的时候儿,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记者小白领一般。闭上眼再睁开来,自己就穿着一身休闲服在灯红酒绿,和平繁盛的前世夜总会里面搂着两个小妞。

可是真的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的是自己已经皴裂的双手,身上的铁甲,耳边是猎猎的燕地寒风。而身边是无数经历了血火生死拼杀的虎贲。

回不去了啊只有这么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而自己,又真的想回去么?

转头看看,张显一脸神往:“宣赞,您说的是不是汴梁的樊楼?”

萧言嘿嘿一笑,慢慢起身,身边亲卫早就抢前一步,按着佩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萧言朝张显招招手:“去瞧瞧,到底是谁来了,反正这晚上也够无聊的,老子真等不及杀到燕京脚下去了!我说的可不是樊楼,那是天上人间呢”小一一一一一小

他在那里胡扯,张显还在琢磨天上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玩意儿。带把的听着这个名字,不管明白不明白总觉得浑身有一种莫名的骚动。

远处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大了,更多的火把在黑夜当中跳动了出来,朝着这里涌动而来。这边百数十骑人马迎上去,和那边涌来的火把一遇上,就在这夜色当中卷起了更多的声响。人喊马嘶的声音连成一片,倒不大象碰上的敌人,反而是遇上了熟人一般的欢呼声音。

那边响动,连这里懒洋洋休息的胜捷军和神币二了们都被惊动少人从帐犀甲面钻了出来,朝眉则孤望。有的人已经上马了,却不是要过去厮杀,更多的像是闲着无聊,想过去瞧瞧动静也似。

萧言麾下这些戴着招帽的骑士,现在真的有点不大象宋人的经制之军,更多的象游牧民族的铁骑,平时扎营休息,这纪律比起以前那是大大减退。但是那种仿佛能应对一切挑战意外,只要马在胯下,兵刃在手中,萧言旗号还在他们军中飘扬的时候,再懒散也能面对不管什么样敌手的彪悍味道,却是浓烈得吓人。

萧言眼睛一亮:“方参议他们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大从大从的火把,在夜色当中,仿佛火流一般朝着他这里涌了过来。自己派出去的哨探,还有自告奋勇迎出去的那些燕地豪强们,都找着了熟人。大家队列杂错,就这么乱纷纷的赶了过来。前面几骑哨探好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飞也似的驰到萧言身边,下马朝着萧言行礼下去:“檀州马宣赞,方参议,已经率领弟兄们还有投效人马,计有千骑,前来萧宣赞麾下听用!”

多了人马来帮忙,那当然是好事儿。萧言笑着搓搓手,心下也有点佩服。自己当初率军从檀州北上,将檀州凡事四条腿的都抽调了个当尽卖绝。就留了一两千杂牌步卒戍守檀州,方腾还真有手腕,居然又白手起家,拼凑了千骑人马出来,好歹赶上了他的行踪,跟他一块儿去凑燕京脚下的热闹!

他笑着摆手:“起来罢,马宣赞方参议何在?””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

大队人马说话间就已经进了萧言所在的营盘。营盘里头,那些跟着萧言北上的老卒们嗯哨着和赶来的熟人打招呼。轰乱的声音响成一片。直娘贼的,俺们北上和勒子厮杀。你们舒舒服服的守在檀州,说不定晚上还能搂着大姑娘。现在去燕京脚下抢功,你们倒是紧赶慢赶的追上了!”

张家七郎没啦!你姐夫也带了伤,他们现在都在古北口左近堡寨养伤,他倒是死不了。守着张家七郎的骨殖呢。你也别流马尿了,七郎死得不冤,亲手杀了三个勒子,俺赶到还见着了最后一眼,萧宣赞应承了,照应他家眷一辈子!”

只入娘的,你们人马怎么凑出来的?两条腿的都变成四条腿的,在马上还像模像样的小看见轮子,可别从马上掉下来!到时候燕京城下厮杀,跟在俺身后,俺多照应你一点儿,说不定你还能活着领!”

这些喧嚣的声音当中,萧言站在那里,看着队伍当中将方腾马扩他们涌了出来,方腾还是老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马上笑吟吟的看着萧言。不知道怎么的。隔着这么远,萧言也能在他神色当中感到一丝郁郁。

马扩则还骑不得马,坐车又怕耽搁行程。干脆两匹马当中拉了一个吊床,他就躺在里头,四五骑马在他身边伺候,这个时候他也在吊床上面直起身来。他没方腾那么能装模作样,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远远的就看着萧言,似乎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在这些人马身后,是余江余裤裆在押阵。他也从檀州出来了,这表明方腾马扩他们,将得用的人马,肯定是抽调一空了,赶来援应萧言冉们。不过现在檀州,还需要那么多人镇守么?只要大宋的旗号,还有萧言的旗号竖立在檀州城头,此处就是宋土,周遭豪强,没有人敢用正眼去觑檀州!

到底安生了什么事情?

萧言一颗心微微一沉,檀州左近直抵古北口,都给他扫荡了个干净,就连女真勒子,也被自己杀得仓惶南顾而去。这北伐大军侧翼之患,已经底定,要是有事,只能是北伐大军出事了。那帮家伙,又闹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这个时候南下,已经是来不及了?

萧言本来轻松的脸色,已经渐渐的沉了下去,站在当地,看着这几十骑簇拥着方腾他们赶来。方腾慢腾腾的翻身下马,余江倒是跳得快,远远的就已经落地朝自己一个大礼行下来。萧言朝他摆摆手,迎了上去,却没先迎向方腾,却走向尽力想翻身下来的马扩,朝他笑道:“马宣赞,你可别乱动!你这般伤势,还赶来做什么?女真勒子,我已经为兄扫清,燕京雄城,也自然会为大宋拿下,到时候你就舒舒服服的坐车进燕京城养伤就是,现在你不在檀州,赶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他语气轻松,混若无事。

马扩却是形容苦涩,缓缓摇头。他朝着萧言点头行礼,有点不敢面对萧言关切的目光:俺这伤势,值得什么?本来就是厮杀场中打滚的军汉,养养也差不多了,要不多久,就能骑马附于萧兄膜后,”萧兄北上,孤军厮杀,一举扫平女真南下军马,更全军立刻南旋,为大宋底定燕京”北伐大军那么多相公,要不是萧兄背负着天夫的干系,在这里拼杀卖命,他们怎么能安坐在高梁河南,计议争夺这场复燕大功?大宋诸位相公对不起萧兄这拼死厮杀,俺当日强萧兄北上,也对不起萧兄!”

马扩这番话说得沉痛已极,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张显他们不必兢,惶惶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岳飞也赶了过来,他很少在萧言身边。他知道自己资历浅薄,虽然此次北上已经立威了,但是带兵的经验还少,只要有时间,都是和麾下军马滚在一起,行军打仗,都是以身作则,拼命的吸收着所有一切和战争有关的知识。马扩方腾他们赶来,岳飞才迎过来,才走到不远处,就听见马扩这番话站在当地也不再上前,目光冷电也似的,直望向萧言!

萧言并不动声色,他只是拍拍马扩的手,低声笑道:“远来辛苦,马兄赶紧休息吧。早点把伤势养好,燕京城下,借重马兄处还多…删…”

马扩一滞,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沉重的叹了

一二六萧言转向不动声煮站在旁边的方腾,朝着方腾行吼,方腾也忙不迭的回礼。萧言笑道:“方参议啊方参议,你现在也和咱们这些丘八差不多了,马也骑得,苦也熬得,看见泼天也似的军功在面前。也眼红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怎么来得这么飞快?我可告诉你,老子带的丘八,没你们文官有这么多好处可以生发,就指望着军功升官发财,这复燕大功,你就别抢了罢?。

方腾仿佛明白萧言心思也似,也哈哈一笑:“萧宣赞麾下已经是天下有数精锐,燕京城下萧干实在不是你的对手女真勒子威名如此之盛,不过少顷就给萧宣赞麾下虎贲打发了个干净!这复燕大功,看来已经是咱们这南下军马的囊中之物这功劳实在太大,咱们这些大宋文臣也眼红啊!燕地豪强。更有自效之心,得知萧宣赞扫平女真救子胜绩之后,檀州左近燕地豪强,报效良马上千,更有数百子弟随军自效。方某人不才,又给萧宣赞添了一千轻骑!萧宣赞,你就好意思将这场大功吞个干净?”

他俩都刻意放大了嗓门儿,说的话周围听得清清楚楚。刚才马扩的话,至少萧言身边不少人都听见了,在萧言身边,自然是军中有身份地位的军官,和排得上号的燕地从军豪强。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多少都明白北伐大军那里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一个个心都沉了一下。

不过萧言和方腾这番对话,又把大家士气提了起来。更听他们说得轻松,不少人跟着就大笑起来,气氛顿时为之一松。武人性子都粗疏,刚才那点担忧心思顿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萧言笑得更为大声,指着方腾笑道:“方参议啊方参被,,好,老子就分你一些功绩又如何?反正咱们北上南下厮杀下来,这立下的大功,只怕到时候官家都头疼该怎么好好封赏才是!”

他回头招呼跟在身边的几名有头有脸的燕地豪强,更有接待他们大军的坞壁之主侧身其中:“能不能想办法搞点酒来?军中虽然不能饮酒,但是现在又添了生力军,和马兄方参议终于合兵一处!眼瞧着这场大功是跑不掉了”燕地左近,现在又有谁敢来挑战我萧言旗号?让大家都乐一乐,然后就去抢燕京城!”

萧言此时命令,在这些燕地豪强耳中跟圣旨也差不了多少了。几名豪强顿时大声领命而去。听见萧言下令的军官们也脸有喜色。经制之军,军法向来严整,哪怕外表看散漫也是如此。行军打仗,向来滴酒不许沾唇。当兵的又哪有不爱酒的?本来击败女真之后,照理是有一场搞赏的,可是南下军情紧急,大家未得休息就匆匆振旅而南。大家血战,为的就是最后底定燕京,谁也没什么怨言。不过萧言今天突然开恩,倒是大家的意外之喜!

饮酒误事什么的,倒是谁都没有在意。正如萧言所说,燕地左近,谁还敢挑战萧芊的旗号?

不少军将还看向岳飞。岳飞现在直领着他们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轻骑所部,他一向为人严谨。只怕这个时候要向萧言进谏言什么的。虽然大家对这位岳小将军人人心服,不过对景儿就有点扫兴了。没想到岳飞什么话也没说,掉头就朝军中走去。干脆不掺合萧言这里。军将们顿时飞奔传令而去,在萧言身边簇拥的人一下就散了一大半。这开酒戒的号令一传,营地当中,顿时人人欢声雷动!

萧言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看着方腾马扩他们,欢呼声中,他压低了声音,语调当中,似乎带着森冷的金属碰撞之声:“方参议,马兄,在我帐中说话,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动了军心!***,在老子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兄,小一,一一

古北口北面,十余骑人马没命也似的朝着北面疾驰。

这十几骑的身影,看起来凄惶无比,人人都是剑折甲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每个人看起来都已经筋疲力尽,只是抱着马脖子咬牙朝北而行。

这些十几骑残兵,正是南下近千女真兵马所剩下的最后一点余烬。近千女真精骑,更包括完颜宗翰的亲卫谋克,在北地是足可击破数万大军,纵横千里的一股力量。南下之后,连七渡河都未曾越过,就已经折损了个干净?

银可术也侧身在这十余骑当中,可是他却再没了女真无敌名将的气度,虽然同样抱着马脖子在朝北疾驰,也不像上次和萧言那次遭遇战身负重创。被身边几名忠心亲卫保护得好好的。可是他的指挥若定,他的统帅本事,他的钢铁意志。却似乎已经被摧毁殆尽,骑在马上,就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萧言,萧言,弃言设合马。设合马,设合马全军覆没,宗翰爱子设合马战死。

在银可术脑海当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了。那天晚上狂乱的一场战事,张家堡血色也似的火光。在他脑海当中不曾须臾稍停,仿佛一直在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满地女真健儿的尸首。照亮了萧言的身影。

那个南军统帅的最后一番话,始终存他脑海当中回荡。

完颜将军,你可知道,在女真之前,有多少塞外民族兴起。有多少塞外民族湮灭?鬼方,匈奴,突厥,柔然,鲜卑,高丽,鞋勒,契丹,”不过到现在,轮到了女真而已!这么多民族起起落落,但是汉家文明,却延续至今!哪怕窘迫,哪怕被逼到了绝境哪怕气运不绝如缕。

但是一直延续到现在的,还是我们!

数千年传承之下,就算你们一时应运而起,却总有汉家仁人志士,挡在你们面前,将这塌下来的天,重新补回去!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他人我不管,只要我萧言在一天。你们女真,就永远不要想如攻灭契丹一样覆灭我身后的这个大宋!”

无数名臣凹荷。丸曾经如萧言般挡在他们女真大军的马足!小侧甘经拼死而战,可是最后粉碎他们的,还是女真健儿的铁蹄。银可术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强敌,也不是没有在战场上遇险小挫,可是他钢铁般的意志,从来未曾动摇过半点,了不起败退回来,大笑一声:“好对手!”然后再度杀上去,直到将敌手的头颅,系在自己的马项之上!

可是这次,虽然有完颜设合马的妄动导致惨败的因素在内,可是和萧言的交战过程当中。他麾下这近千女真健儿,实在是将吃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奔袭,野战,列阵会战,据守,分兵,诱敌,再度野战。到了最后那一夜死战,双方分成几处,每一处都是硬碰硬的野外合战,可是每一处,女真兵马都遭致了败绩!

战败倒也罢了,可是萧言的那番话,却近乎彻底摧毁了银可术的信心。银可术是宗翰爱将,两人都属于女真国中少有的愿意了解敌人,非常善于动脑设谋的统帅。宗翰更是一手主持了对宋盟约,算是对南朝大宋知根知底,银可术做为他的爱将自然对大宋了解不浅。正因为了解,所以萧言对他的那番话震慑最深。

汉家传承两千余年,除了五胡乱华扰攘百年,其他时候,都是汉家在稳稳居于华夏这膏腴之地。而北面各个民族此起彼落,只不过,现在轮到了女真而已!难道这南朝汉家,真的是无法被摧毁的,无论看起来多么虚弱不堪一击,却总有补天之人出现。而他们这些塞外崛起的民族,只能风光一时,最后还是无声无息的在汉家长城以北,消散在塞外的寒风当中?

既然如此,他和宗翰,还有宗弼他们这些一时豪杰,还弹精竭虑做什么,这些女真健儿,还拼死厮杀做什么?

反正他们谋戈的女真百年基业,无非都是一场空!而这长城以南的膏腴之地,也绝不会被他们所占据!

所有的一切,银可术已经理不清楚了,在他心中,只有最深重的疲惫。这两天疾驰,在马背上,除了还能喘气动动眼睛,给他吃的就勉强吃下去,几乎就如一个活死人一般。在他身边这些女真亲卫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他们统帅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只是拼命朝北。入塞以来连场血战,已经让这些残存女真勇士破胆,恨不得早点回到完颜宗翰的大军当中,这辈子再也不越过长城一步!

正在这十数骑亡命疾驰之间,跑在最前面一骑突然猛的勒马。在他身后跟着的女真骑士已经筋疲力尽,反应有些慢了,虽然忙不迭的跟着住马。可是已经有人控制不及的撞在他的马后,几名骑士扎手扎脚的就滚了下来。人喊马嘶声中,落地骑士挣扎起来。人在逃命过程当中,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有人滚起来就要接当先那人麻烦:“呼伦泰,你撞了邪了?险些害得银可术也落马!”

被扯了大旗当虎皮的银可术却在马上坐得稳稳的,他虽然心神不属,可是马术不减。微微一扯缰绳就绕过了前面乱成一团的数骑,勒马站定,呆呆的看着落马几骑去扯那个呼伦泰,心里面却只是一片茫然,浑然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住马。

那呼伦泰却没管几个人上来扯他,一脸狂喜的指着前面:“瞧前面!瞧前面!”

十几个已经狼狈得不成模样的女真骑士在马上马下,都呆呆的向北而看。就看见一丛火把已经从道路丘陵旁边绕了出来。在这些火把后面,更是无穷无尽的火把洪流,后面同样是火光烛天,映照得天际都微微有点发亮。

人喊马嘶的声音这个时候已经传了过来,眼前大队人马,在道路两边散得极开,铺天盖地的就朝着这里涌来。远处还能听见走在前面的哨探轻骑嗯哨应和的声音,正是他们女真军中惯用讯号。

这样气势的大队人马朝南而来,夜间也敢举火并行的军马。在长城以南,除了女真大队,还能有哪家人马?

那呼伦泰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矮壮女真骑士恐怕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被当成丧家之犬一般打回来,看着自家同族流马尿的时候。呆立半晌,猛的一蹦老高:“是俺们女真大队!是宗翰来了,是宗翰来接应俺们了!”

他身后十几骑女真骑士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反应过来就马上马下,搂在一起欢呼,一多半人跟呼伦泰一样,满脸泪水,就差痛哭出声了。女真起兵按出虎水以来,所向皆捷,何时被逼到过如此绝境?有的人胆气一状,又拔刀而出:“俺们的大军来了!掉头杀回去!将那些南人猪狗,屠一个干净!”

远处火光映照在银可术的眼中,跳动半晌,他这个时候,仿佛才慢慢从自己思绪当中挣脱出来。他在马背上缓缓直起腰背,摘下头盔。低低叹息一声:“设合马死了叫俺如何见得了宗翰?”

这十几名女真骑士都听见了银可术这一声低语,每个人都安静下来,背心冰凉。远处自家军马尖光虽盛,可是却半点暖意都再也感觉不到了。

谁都知道,宗翰对他这个世子的钟爱。还调了自己亲卫谋克一半扈卫他南下立功。现在设合马却已经身死在南人统帅萧言之手,就算宗翰再度南下,将南人军马屠了一个干净。他们这些扈卫设合马的人马,又怎能活命?不光是自家一条性命,自家亲族,又将遭遇什么样的命运?想到宗翰得知设合马死讯之后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在场每个劫后余生的女真骑士,此亥都恨不得当时死在南人的刀下!

一一,一一,一一,兄,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

推荐半只青蛙大大的新书,《末世收割者》。地球人都应该知道半只青蛙大大是谁罢

书号是口隙凶想当年,看半只青蛙大大《龙战士传说》这本书的时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天(四)

二亚近燕京城而设的环庆军所力大营当中。宋订双方攻尔,飞如火如荼的展开。

数十架石炮,正逼营而立。将大大小小的石块朝着宋军营寨发射而来。

自从东汉末年霹雳车出现在中国战场以来,这等攻城拔寨的利器随着晋末大乱之世曾经绝迹过相当一段时朝开国之初,战阵之上还没有石炮出现,宋太祖攻击太原,宋太宗攻击幽州这样的坚城。战阵当中。还是羽箭覆盖城头压制。掩护城下挖城穴地,用撞车,冲车,云梯车等等攻具直接薄城这样的战法。没有用上石炮。

直到大宋和西夏攻战数十年,西夏军中开始使用石炮,宋军当中也很快装备了这等武器。最后才在辽军当中出现。

这个再度出现在军中的攻战之器,平心而论,远远不是这个时代的最高水准。粗大笨重不说。而且炮力也不强乙抛射不出巨大的石块,而且也射不甚远。动不动就得将石炮逼近对方城池或者营寨很近。

守城从来都不是灭守,这等笨重攻具离城池或者营寨太近,对方反击兵马一咋,出击。很容易被破毁,花大力气打造出来却派不上太大用场。很是鸡肋。直到百数十年后,后来崛起的蒙古西征,引进了回回炮的技术,这等石炮才真正成为攻城利器。

可是此次辽人使用石炮,却用得毫无忌惮。环庆军此次逼城而来。骑兵极少。想拉出来阵而后战。摧毁这些石炮,辽军随时可以用骑兵冲击掩护这些攻具。先天就弱了一筹。

骑兵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碍小要是环庆军士气足够,忍受这些石炮和箭矢轰击,一军军交替掩护着开出营寨,结阵缓缓而前,无非就是再打一场野战而已。多伤亡一些。总能推进上去,将这些拖不走的攻具全部破毁。骑兵就算冲击而前,宋军难道还少打了步兵对骑兵的野战?

可是现在,环庆军军心已失小竟然没有一支军马能开出营寨,结阵掩护他们的防御体系,和辽军做依托营寨的野战!渡口曹累所部的惨败,还有军资器械,数万民夫的损失,绝对是灾难性的。损失是一方面。而刘延庆不许韩遵去援应曹累,放弃了他们这支守备渡口的环庆军袍泽,还有自己大半抬重,对军心的挫动。才是灾难性的!

一支军队,连自己的袍泽都不去救援了,那么身为这支军队中的军将士卒,谁还愿意继续死战下去?

要不是刘延庆还在这连绵大营当中坐镇督战,要不是还指望在侧翼的泾源秦凤熙河诸军前来支援,说不定军心已经完全丧失的环庆军就要放弃营寨,全军崩溃南逃!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

辽人石炮逼得极近,离环庆军草草挖出的壕沟都并不很远。每架石炮旁边,都有百数十民辅兵炮手在忙忙碌碌的操作。将大大小小的石块雨点一般的抛射向塞栅。每一枚石弹抛射出去,在辽军阵中就激起一阵欢呼。每个人士气都高涨到了极点。

大队大队的辽人精骑,就下马在石炮后面待命,看着这炮如雨下的场景。石弹打得塞栅上面宋军立足不住。辽人步弓手也敢逼近壕沟。一排排的站定向着宋军营寨发射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宋军顶着石弹箭雨。间或在寨栅上冒出头来还射。笨重的弩机,已经没法拖上寨栅上使用了,这目标太大,一阵石弹射过来,操作弩机的宋军士卒就结局不妙。

营寨前面的壕沟已经被填出了七八条通路,眼前这个被重点攻击的营寨。寨栅也被拉倒了四五处。塞栅缺口处左近,宋军辽军尸首层层叠叠的满布,每咋。缺口,看来都经历了惨烈的厮杀。这几处被打开的缺口处,胡乱的摆放着塞门刀车和各种各样鹿砦器物。宋军士卒支架着巨大的旁牌,在缺口后形成第二道防线。苦苦忍受着抛射进营寨的石弹和箭雨。

辽军当中。负责突寨的死兵,这个时候都退了下来喘息。每个死,兵都披着双层重甲,手持着长大的兵刃。吃的喝的,自然有辅兵服侍他们。争取让他们早点缓过气来。再度杀上去。

这个遭受了重点攻击的宋军营寨,仅存的望楼之上,在拼命的舞动着旗号,向四下营寨求援。但是四处离得近的营寨,也受到辽军牵制。营塞当中的环庆军人马,也没有冒死而出野战的勇气了,只是拼命的用羽箭弩机应援着被攻击的这个营察。随着每一刻的时间过去,这个遭受攻击的环庆军营寨旗号摆动得越发疯狂绝望,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明白,这咋。环庆军营寨,被辽军攻陷,只是在指顾之间!”一,一,小一小

几乎是逼近燕京城脚下之地小草草设立了大辽四军大王萧干所在的中营。辽军一路退让示弱,根本未曾立下绵延稳固的营盘,除了萧干所在之外,几乎全部都是野外而战。而此时此刻,辽军这最后的武力。又需要什么营盘了?

无数契丹奚人渤海甚至汉军军将,全都顶盔贯甲,在四军大王萧干所在的望楼下候命。每咋,人都仰面看着望楼上的旗号。只要旗号点到了他们这一支军马,这些已经黑血沸腾的大辽末世将领,就立刻领命而出,直扑向宋人环庆军的大营!

无数民夫从燕京城征发出来小运土堆石,朝着前面输送。石炮缺少石弹。连燕京城高门大户院墙的石基都拆了。这些得用民夫也不分什么身份了,在萧干准备最后决战的时候,在燕京城中大索,只要是稍微看起来壮健一点的男子,全部随军而用。萧干已经压榨出了大辽仅剩的最后一分血气!

在底下候命的辽人军将当中,还有击败曹累,焚断渡口浮桥,烧毁环庆军军资的那支人马的将领。能回来的辽人军将,多半都是人人带上。盔甲里面长一道短一道的捆扎着沁血的伤口。一知二弄每咋小人都是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红着眼睛朝,四用萧干的旗号。不管谁让他们暂且休息一阵都不搭理。对于这些辽人军将而言,这已经是这吓,曾经伟大的帝国,不折不扣的最后一战,哪怕是死,他们也要让这燕地伴随他们一起轰然崩塌!

在这些军将所聚集的地方外面,黑压压密层层的是一队队的辽人军马。各处都是旗号飞扬。存在燕京城,已经覆灭的曾经大辽各个皮室军的旗号,全部都打了出来,似乎那支横绝万里,依山抵海的可怕大军。还存在于这吓,世界一般。

轻骑,重骑,步军,弓手。重甲步战之军,一层层的直绵延到燕京城脚下。这大辽仅剩的军马当中每个战士,都向着这军阵中间那个孤单单的望接举目而望。在这望楼之上,萧干四军大王的旗号在寒风中猎猎飘扬舞动。每个人眼中只有萧干旗号还存在。至于眼前数万环庆军。已经完全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就连大辽末世双璧那个大石林牙,现在都被这些大辽军马抛在了脑后。现在他们眼中只有萧干大王。只会追随着他的旗号前进。在这最后的绝境当中,萧干带领他们,奇迹一般的翻盘了。一场大胜,就在眼前。只要摧垮了宋人的西军。也许大辽还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无数道目光,都聚集在萧干高瘦的身影上。而四军大王萧干,此时此刻。脸上却未曾有半点得色,按着望接栏杆,静静的凝神观看对面的战况。十余名心腹契丹奚人将领,身披重甲。按剑站在他的身后,屏气凝神的等候着萧干每一道号令。

对环庆军营寨发起强攻以来。已经一天。日头已经西斜下去,眼看不久就要落下。萧干大军连破宋军七营。杀敌数千。现在锐气还不曾稍减。从萧干这里向下望去,可以清楚的看见辽人大军的攻击势头。辽人大军主力,对宋人环庆军东西绵延十余里的营寨体系。两翼全取牵制态势,集中精锐主力,只是沿着中间直突进去,深深的楔入了环庆军的营寨防御体系中间。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箭头,直直指向刘延庆所在的中军大营!

战场上矢石横飞,喊杀声如雷,辽人军马,舍生忘死的向着眼前营盘不断扑击而去。这咋,遭受重点攻击的宋人营寨,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缺口。可还是在拼死抵御。在每个缺口处,双方对射的羽箭弓矢几乎要将缺口填满。双方战卒都不断的填在缺口处,尸体迅速的堆高起来,厮杀之烈,战云之浓,连头顶夕阳都仿佛被这场血战撼动得恨不得快点落下,好避开这冲天的杀气!

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小”小”小

看差辽人重甲步战死兵又一次被击退下来,在自家石炮弓矢的掩护下喘息整队。萧干身后一名奚人将领忍不住低声进言:“萧大王,是不是让儿郎们歇歇?强攻一日。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俺们家当就这么多。

天色也晚了,明日再攻就是。俺们也没有营盘依托,还是趁夜扎扎下营盘为好”现在军中锐气可用,可是这锐气也不能使尽了”俺们可没有援军,只能指望这几万儿郎打到底!”

萧干回头冷冷的看着他:“这数万儿郎。锐气会使尽么?”他语调冰冷,那吓,心腹奚人将领竟然不敢答话。萧干容色如铁。声调铿锵:“现在大辽只剩下残山剩水,燕京左近,军资将尽。凭借的就是这锐气,不趁着俺们士气压过宋人,不趁着这锐气正是方张之势。摧垮刘延庆这鼠辈,难道等着宋军大队援应合围过来么?只要迅速击破刘延庆。宋人北伐之军。就将全军丧胆!接连两场大败,宋人就该忙着互相内斗,将这责任推来推去,我们才真正有了喘息之机。大辽。才会有一线生机!”

他举手猛的指向东面:“数十里外,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数万精锐。还在等着最为合适的时机加入战场!刘延庆孤军而入,想得全功,将那三军远远遣向侧翼。老种小种他们不会为刘延庆火中取栗,只要俺们在这里打僵持了,那几万宋军精锐就随时会向西而进,来拣这个便宜!俺们就要趁着他们还在观望的时候。彻底将刘延庆击败”。

提到在西面悬军而观望的宋人西军另外三支精锐,望楼上的辽人将领都觉得心中有点发寒。萧干单独对着这支环庆军,就已经将自己的力量使用得至矣尽矣,蔑矣加矣。要是那三支宋人军马赶来。辽军只有脆败收场。

但是天幸这些南人自家斗自家的本事远远超过和外敌对战,萧干才在绝境当中,寻觅到这么一个机会!这机会。的确不能错过!

可是宋人以善守出名,虽然环庆军已经士气颓丧,可辽军强攻一日。还是没有突到刘延庆的中军营盘那思辽军军资本来就不甚多。在渡口处他们也只有焚毁宋人军资的力量,并没有时间和人手得宋人军资为己用,匆匆忙忙的就要将主力集中,强攻刘延庆的大营。这一日下来,弓矢器械,已经耗用大半一辽人现在也只能集聚起这么多家当。

这一波强攻要是被环庆军守住了,这战事,还能在泾源秦凤熙河诸军赶来之前结束么?

每个辽军将领心里都沉甸甸的。

萧干扫视他们一眼,斩钉截铁的开口:“刘延庆鼠辈耳。他早已胆落。只要俺们拿出最后的气力,直攻下去。破他必矣!大家追随俺萧干直到今日,在这大辽末世,对俺不离不弃,俺也只能用一场场胜利来回报诸位相信我,相信我!底下儿郎,正在舍死忘生为大辽而战,俺们又怎能先放弃了?,小

他猛的摆手:“传令,举火!今夜不收兵,不扎营。契丹飞虎飞熊两皮室军,俺的奚人四军大王所部铁甲亲卫,全都披重甲,持利刃,连夜而战,直到砍落刘延庆这厮的旗号为止!胜负,就要在今夜决出”。

大辽军马精锐主力,几乎讣二幕兵马!前覆前泣支军马,是耶律大石和萧,里欺来的。借用了不少辽人曾经精锐主力的番号。飞虎飞熊两支皮室军,向来是大辽皇帝亲领八皮室军之首,耶律大石和萧干重建辽军番号,这两支军马也是精锐当中的精锐。萧干四军大王部铁甲亲卫,更不用说是萧干压箱底的本钱。清一色的奚人子弟,甲胄兵刃,都用的是最好的。

自从战事发动以来,萧干动若雷霆,疾风骤雨也似的进攻就未曾停顿过。一直牢牢的掌握住战场的主动权。现在更是鼓起最后一口气。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垮刘延庆!

谁都知道。萧干将辽军锐气力量,使用到了极处。只要今夜决不出胜负。僵持下来,随着宋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到来,等待萧干的还是失败,还是大辽帝国的覆没。但是此刻。萧干已经赌上了!

众将呆呆的看着萧干高瘦的身影,看着他的亲卫将他的军令用旗号迅速传下去。战场上面,似乎突然沉寂了一下,紧接着整个战场,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所有辽人将士,都击剑大呼,向着萧干的身影挥舞着手中的兵刃!

欢呼声中,为萧干军令所调遣的几支辽人军马旗号缓缓而前,大队大队辽人最后的精锐甲士鼓勇而出,就在今夜,他们要将刘延庆粉碎,保住大辽帝国最后一线希望所在!即使这个帝国要覆灭,那么就让这覆,小一一一一,一,兄一

在燕京城墙上,十含名甲士。簇拥着一个身影,同样在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战场。战事。就发生在这雄伟的燕京城脚下。

一如百念年前一般。

耶律大石在萧干派来的亲卫监视下,就在如血的夕阳下低低长叹。

他的身份在这里,虽然被软禁了。可是他在燕京城内的活动,还是有一点的自由,无非身边必须要有甲士监视罢了。这场战事,他一定要亲眼看着。他身边负责监视他的甲士,又何尝不关注大辽这最后一场激战了?布置好警戒之后,就将他拥上了城墙。看着宋辽双方近十万健儿舍生忘死的这场血战。

一如一百余年前。

可是在百余年前,大辽帝国正是威风横绝海内的时候。宋太宗赵光义携兄长留给他的。从五代十国数十年血战当中历练存留下来的汉家最为精锐的三十万雄师直抵燕京城下。围城三重,杀气直冲斗牛的时候。那时大辽帝国。却还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输,耶律学古”这些一代人杰在。

百年以后的今日,大辽的这些英雄安在?只剩下萧干和他,在苦苦支撑。而刻涟他们两人。也无法在同一面旗号下携手作战了”

难道这气数,当真是尽了?

看着耶律大石的脸色沉暗。他身边一名奚人将领,正是负责领兵监视他的军将。忍不住问道:“林牙。难道萧大王无法击败这刘延庆?”

虽然萧干和耶律大石已经扯破脸了。可是辽人军将。还是佩服耶律大石的文韬武略。看着眼前这场关系辽国命运的血战,看着萧干居然下令夜间举火,调动最后精锐做决死一击的时候。这奚人将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耶律大石对这场战事走向的判断。

耶律大石淡淡一笑,缓缓摇头:“今夜。破刘延庆必矣”他已经丧胆。萧大王兵锋深入宋军如许之深。正是调集两翼军马依寨野战。夹击我深入大军的时候。就算不能野战得胜,也足够牵制我大辽军马的攻势,说不定就给他拖下来了”可是刘延庆,连领兵出来野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中军之内,为自家军马层层叠叠的保护着”只要突到了他中军大营之前,刘延庆就只能崩溃!”萧干大王大才,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线战机,抓住了宋人内讧送给我们的机会,这一仗,萧干大王能打赢!”

那奚人将领松了一口大气。又奇怪的看着耶律大石。既然这仗能打赢,大石林牙的脸色为何如此之难看?转瞬间他似乎就明白过来了,大石林牙和萧大王扯破了脸。萧大王得胜之后,地个就更加稳固了。到时候,他大石林牙的命运正未可知。

大石林牙。也许就为这个忧心罢?

耶律大石没有回头,就猜出了那奚人将领的心思,他低声叹息:“不是如你所想的,只要萧大王能保住大辽这最后一点国稍,就算俺耶律大石死了又能如何?俺只忧心,这气数。哪怕这次打赢了,也真的尽了”大辽只剩下燕云完整一地,连场大战之后,豪强离心,燕云之地的积储也一朝而尽,只凭借此处,要是宋人再度北上呢?宋人不来。女真南下呢?我们还拿什么力量来抵挡?”

他按着城墙垛口,眼神如电,极目云天:“只要大辽忠心儿郎在,在哪里不能复兴我大辽?何苦为了这保不住的燕京城消耗他们的性命血气?天下之大,终有一处,能让我大辽子弟生聚十年,最终恢复!萧干哪萧干,你不要为了自己一己私心,将这么多大辽好儿郎,拼死在燕京城下!””小一,一一一一小一

无数火把,将塞外的夜空映照得通明。远处的山”在火把光芒下显露出了黑黝黝的剪影。无数人马,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仅剩的十几骑残兵败将。

南下近千女真儿郎,还有数千新附军。完颜银可术这等名将统帅,更有完颜设合马亲领的宗翰亲卫谋克。现在回来的,就这么十几人而已!

而且在他们当中,没有完颜设合马的身影!

当初得知完颜设合马,完颜银可术领女真军马和宋军在古北口南野战不胜。银可术负创,只能据守幽燕边地堡寨。向宗翰请求援军的时候。女真全军上下都已经是大吃一惊。小”兵到现在,坏未曾滞到讨众样难啃的骨头!谁都以为口,军马南下。不管是对辽对宋,肯定都是势如破竹的结果,最后居然还耍向宗翰求援!

不是没有人背地里嘲笑完颜设合马被宗翰宠爱过头,银可术可能也是打的胜仗太多了,地位也高了,现在可能也没有当初那么如日方中的气势了。南下之行。居然如此丢脸。不少女真谋克背后嘀咕。谁丢的脸。谁惹的麻烦,谁自己解决。俺们不去援救他们。难道宋人还能吃掉设合马和银可术不成?逼他们一下,也许他们就用勇气拼死一战

至不济,设合马和银可术也能全师而返。挫挫他们锐气才好,特别是银可术。温都小部出身。现在爬到了多少完颜家嫡系子弟头上。瞧着都有些不服气。

可是宗翰却接到求援军报。立刻点兵出援。西路军本来还有五千余女真儿郎,近万收编的新附军。宗翰一下子就抽调了三千女真兵马。还有七千新附军,万人大军,一人双马,昼夜南下应援。谁都觉得宗翰有些小题大做了。宠爱设合马,也该有个限度不成?他们这西路军。是要将耶律延禧擒获去马下的。现在却要替设合马来擦屁股”天气渐寒,雪一封山就不好西进了小大家都出来年许了,积攒了那么多缴获生口。还等着送回上京呢,这样下去,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大家南下的情绪都不大高。走得也懒洋洋的。对昼夜兼程而行更是一肚子意见。还好女真军马这个时候还相当诚朴,军法虽然简单但是严厉异常。大家不敢怎么怠慢。在宗翰催起下疾疾朝南而行。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宗翰为什么这样大张旗鼓,如临大敌。

设合马和银可术居然连这几天都没撑持下来,在南人手中惨败!

数干女真甲士夹于道旁,每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十数名谋克蒲里衍向银可术行礼,张张嘴。还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后面的女真兵马得知这里情形,就看见散布在外面的火把也朝着这里集中,领兵的谋克蒲里衍们纷纷都挤上前来,看到银可术他们的惨状,同样是目瞪口呆。新附军们同样好奇。但是他们身份不够格挤到前面来的,就算在后面多张望两眼,都招致了女真兵马恶狠狠的眼神扫射而来,一个个又噤若寒蝉的退后。

火把在道路两侧猬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将周遭一切都照亮了。塞外寒风呼呼吹过,将火把的火苗拉得长长短短。女真军中不论人马。都僵立道左,吐出长长的白气。每个人都看见归来这十余骑残兵败将,以银可术为首,摘下头盔,跪在道中,静静的等待着宗翰的到来。

后面传来一阵战马低沉的嘶鸣声音,来路响起低沉的骚动声音。女真人马纷纷避道,就看见数十名亲卫簇拥着宗翰到来。宗翰也没有打旗号,甚至也没有顶盔贯甲,就是一身皮袍。急匆匆的赶来。入眼之处。就看见银可术的身影,他的目光越过银可术,扫视在银可术身后跪着的败卒身上。看了一遍。他眨眨眼,再用力的擦擦眼睛。跳下马来。缓缓走过去,在每咋。人脸上都仔细端详一遍。

宗翰才跳下马,银可术刻,双手掌心向上平摊地上,深深的拜伏下去。在他身后。那十几骑败卒都跟随他的动作拜伏。周遭数千女真甲士。本来还有低低的议论骚动声音,随着宗翰的动作,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这数千女真甲士仿佛也支撑不住自己头颅也似,深深的低头下去。

设合马没有回来,宗翰此等人杰,如果说他有唯一的弱点,那么就是设合马这吓,儿子。当他接受了这个现实的时候。将会爆发出怎样的怒火?那个南朝,能承担住宗翰这冲冠一怒么?

宗翰快速的走过了拜伏于地的每个人,身子颤抖一下,又飞快的掉转头回来。他一声不吭。伸手就扯起跪在最后的一名败卒,疯狂的看着他的形容,突然大喊一声:“你不是设合马!”

说罢他就丢下那名败卒。又扯起另外一人,吼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你不是设合马!你也不是!我的设合马呢?我的设合马呢?设合马。设合马!”

看着宗翰状若癫狂,每个女真士卒都人人股栗。跪伏在最前面的银可术缓缓起身,拔出腰间佩剑小转向宗翰:“宗翰,俺把设合马丢在南面了。这条性命在这里,你给了俺如今地位,现在你都拿去罢让俺给设合马殉葬!”

宗翰猛的转头。目光当中仿佛带着无数火星。狠狠的撞在银可术的身上。他侧着头仔细的咀嚼了一下银可术的话中语意,低声自语:“设合马回不来了?”

此废被他揪在手中的。正是隶属于宗翰亲卫谋克当中的一名女真甲士。听到宗翰最后这句话。这名女真甲士软软的挂在宗翰手中,大哭出声:“宗翰,俺们把设合马丢了!杀了俺们给设合马殉葬

宗翰咬牙,猛的接过银可术递过来的佩剑,火光映照下,这柄长剑锋刃上光芒流动。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宗翰身上。女真军制。覆军杀将。同样的,将死亲卫退,则亲卫全队皆斩。就算他此剪大开杀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银可术坦然受死,宗翰才将长剑挥起。火光下,就看见宗翰结实的身影一晃,接着就跟山崩地裂也似,猛的倒了下来!

宗翰亲卫在这一刻,都扑了上去,放声大喊:“宗翰,宗翰!””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

转瞬之间。宗翰就在他亲卫七手八脚拨弄下悠悠醒来。银可术十数人。又跪了下来。除了银可术以外。每个人都放声大哭,不住的朝着宗翰磕头请罪。银可术在那里跪得直挺挺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宗翰动作。不等宗翰发令,他的一沾苏巳经咬牙拔出腰间佩刀,猛的挥刀,就砍向银可术圳刊项!

此亥人人闭眼,女真名将如银可术,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此次南下。当真是完败之局!

“慢!”宗翰突然爆发出一声霹雳也似的大吼。一挺腰从自己亲卫手中弹身而起。那名亲卫谋克长刀硬生生的转向。嗖的从银可术头顶掠过,砍在空处,刀刃颤动之声,直撞入每个人心中。

本来已经闭目待死的银可术此时昂然睁眼:“宗翰,为何不让俺就这么好好死了?也罢,俺败得如此丢人。你把俺拴在马后面拖死就是了”。

宗翰更大声的吼了回去:“南人虚实,只有你知道。南人军马出乎意料的强悍若此,少了你,将来我怎么南下?想死,死在阵前,不要死,在自家儿郎的刀下”。

银可术身子一颤,这个铁打也似的女真汉子眼角突然沁出了大颗的泪珠,抽*动着大哭起来:“宗翰小宗翰,俺们起兵以来,从来未有如此大败啊!设合马回不来了,当初俺恨不得就和他死在一处!要不是耍挣扎一条性命出来,交代这支强悍南人军马的虚实,与途之中,何处不是俺银可术的死所?找那南人统帅萧言报仇,俺已经不敢存那份痴心妄想了,”近千女真儿郎埋骨长城之南,不得归乡,俺怎么面对他们家人。俺怎么面对阿骨打老皇帝?宗翰宗翰,俺又怎么面对你?还是让俺死了的好!”看着银可术在那里捶胸顿足的大哭,宗翰笔直的站在他面前,低低咀嚼着那南人统帅的名字:“萧言萧扣在宗翰身后,他的亲卫女真将领全都昂然拔刀:“宗翰,俺们全军既然都在此处,将留守军马也都调上,再度杀进关去,将南人兵马全部踏平!那南人统帅萧言,到时候将他捆在马上,拖一百里就死了,那算是便宜了他!”

这些宗翰亲卫将领请战,周遭女查甲士人人拔刀,敲击着胸甲大呼:“南下,南下!将南人军马扫平,让燕地所有人给设合马殉葬”。

就连银可术也止住了哭声。跳起来咬牙从一名女真甲士腰间拔出一柄佩刀。红着眼睛看着宗翰:“宗翰,给俺一个死所罢!让俺为前驱一卒。杀回去给设合马报仇!

宗翰身子颤抖,仿佛再做一个最为艰难的决定一般。他猛的睹目大喝:“都给我住口!银可术。你是我最为器重的大将。你要是也是如此,我还真的就让你给设合马殉葬了!,小

他狠狠摆手,扫视着周遭女真兵马。他的目光过处,没有一个人敢于和他对视:“前次南下,本来就是要趁辽人和南人无备,趁虚而入。在幽燕边地造成声势。一举席卷燕地。现在锐气已挫。南人强兵又有备于关塞险要之地,俺们未曾携带攻具抬重,难道再在关塞之前,和南人拼人命么?时日也近冬季,野无所掠。顿兵关塞之下,难道刻,是上策了?阿骨打老皇帝,还在等着我们将耶律延禧带回去!退兵,退兵,准备西进。总有一日。我们还是会南下。到时候。就如你们所愿。将南人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血海当中”。

银可术当然明白宗翰的心思,此次南下。本来就是宗翰和他私自推动。完颜阿骨打要的只是耶律延禧,也很反对手下这些完颜家子弟背盟和宋开战的举动。他们私自行事。要是一切顺利,席卷了幽燕之地,那么完颜阿骨打那里总能交代得过去。

阿骨打老皇帝身子骨已经不行了,看来就这一两年的功夫就得大行。现下这些完颜家嫡系子弟之间暗流涌动,都在准备争夺将来地位。宗翰和他私自推动背盟南下之举,也是想坐拥幽燕富庶繁华之地。再加上此等功绩,将来在完颜家说不定还能更前进一步。

现在战事败绩,要是旷日持久的拖下去。而耽搁了阿骨打老皇帝交代的西进擒获耶律延禧的军务。完颜家的有心人在居间**,说不定就有不测之祸!

他银可术,已经没有立场向宗翰进这等谏言。能做的事情,就是做为前驱,撞死在南人的关塞之前赎罪。却没想到。宗翰伤心欲绝到了如此程度,心思还是如此清明,一下就分清楚了轻重缓急!

银可术垂首,又猛的抬头起来。他脸上萧言留下的伤痕,犹自狰狞可怖的斜斜横过脸上。这咋小时候,他又在交错的方向。在脸上狠狠的其切了一刀下去!女真本有裂面风俗,这已经是立下血誓的举动!

“宗翰,宗翰!只求你将来。还用俺银可术为南下前驱,俺一定要擒获萧言那厮,血今日之辱。为设合马报仇!”

这一刀切得极重,鲜血一下就飞溅而出。在银可术脸上淌落。如此重创。上次银可术一下就痛晕了过去,这次他却昂然直立,矮壮的身躯动也不动,咬着牙齿向宗翰立誓!

宗翰缓步上前。拍拍银可术的肩膀,丹不回顾。翻身上马。这咋时候才看出宗翰内心到底激荡痛楚到了何等样的程度,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他,竟然好几次都没认准镫,还是在亲卫的扶持下才翻身上去。他身子在马背上剧烈颤抖着,几次想回头向南而望,却硬生生的忍住了,最后只留下一声似哭似喊的长啸:“设合马,你就在南面,等着我接你回家!你一定会等到”小

一声吼罢,宗翰已经猛的挥鞭击马,向北疾驰而去。

在场数千女真甲士,默默无语的看着宗翰背影,然后都缓缓而动,策马向北而行。银可术他们,也得到了座骑。纷纷上马跟随向北。火把的洪流,在向南已经离古北口不过一日的距离,就掉头北返而去了。

马背上,无数女真甲士不住的回头南望。却再没了当初南下的轻松神态,人人都是凝重到了万分。似乎越过这黑沉沉的夜空,在古北口的关塞上,就看见一面萧姓大旗,在向着他们这支军马舒卷展动……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州。章节更多。支持作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天(五)

二点脚下的宋订两军激战,古北口以北女真军马的动向言所在的地方,似乎没有半分相干。

他数千精锐骑军,在乍逢檀州赶来的援军扰攘兴奋了一阵之后,又安静了下来。累了的人已经钻回帐幕休息,还有点精神的就围着等火有一句没一句的低声聊天。四野安安静静,火光映照下,只有不远处坞壁寨墙在黑暗中矗立。

夜色当中,哨探游骑无声的在黑暗当中出没,警戒大军四下。每个人看起来都放松已极。对于经历了连场血战的他们,似乎已经不畏惧任何敌人的挑战了,只是关心敌人在哪里而已。

仿佛萧言的大旗。只要还在军中飘扬,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们的前进也似。

麾下士卒们如此,萧言当着众人,也是一脸轻松的神色,甚至还开了酒戒。让全军好好放松一下。但是当他和马扩方腾他们进了自己帐篷。萧言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阴郁得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水来!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进帐幕,他就交代张显:“去,在外面警戒,离我帐幕也远一点。不论是谁,都不许进来,听明白了没有?”

张显也是眉眼挑通的人物。在岳飞他们五人当中,甚至算得上心思最为灵醒的一个。他早就发现了萧言容色不对,这个时候一句话不说,顿时躬身领命。大步走出营帐,转瞬之间,萧言就听见张显传令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衣甲闪动,却是他的亲卫在他帐幕之外散布警戒开来。

帐幕之中,就剩下萧言方腾马扩三人默默而对。萧言揉揉自己眉心。叹了一口气,低声发问:“马兄,我这军心士气得来不容易。多少场血战才养出来的,轻易懈不得现在算是敷衍了过去”又有什么到霉事情落在了我头上,就痛痛快快的说罢,反正我也习惯了。”

被萧言这么一说。马扩半躺半坐在胡床上面,脸忍不住红了一下。他也是宿将,怎么不知道其间道理。只是人还在伤中,自控能力未免弱了一些。再加上萧言如此血战,背后大宋同僚却发生这等事情来对付他,心中愧疚到了极处,见到萧言,心情激荡之下,才当众说出了那些话。

萧言摆摆手,哼了一声。北上以来。他一颗心思都在和女真兵马的激战上面。心思反而放松了许多,无非都是战场上硬碰硬的事情。直到此刻南下,他才想到了自己现在在大宋当中的尴尬地位,还有那么多相公宣帅们要应付。现在他的声望威名,全是在军中建立了。但这个时候,大宋军心是在大宋当中最为依靠不上的一件东西。

他击败了郭药师,击败了萧干,击败了银可术,还杀了一个女真王子。现在还冲着克复燕京的绝世大功而去。麾下健儿。他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的为他效死。

可他还是一个南归之人,在大宋毫无根基地位,只有在这幽燕乱局当中,靠着一场一场硬拼出来的军功来自保甚至出头。而那些相公宣帅们,袖手高坐于后,就能分润他拼出来的功绩中的绝大部分,随时可以打压对付于他。至于燕云战事平定之后,他飞鸟尽良弓藏之后,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还真是难以想象!

现在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还算有用呢,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针对自己的事情!

想在大宋出头还当真难亦……

萧言在心里面只是暗叹,他也不是没想过,幽燕打下来,算是新得之地,自己是不是能在这里半割据一方,收幽燕强兵良马,成一个局面。不用被大宋的那些文官相公宣帅们摆布?

后来自己想想,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自己凭借的就是大宋仅有的这支精锐骑兵集团,才能纵横燕地,所向无前。可是其间白挂兵和胜捷军都是西军出身,家人子弟。全在大宋,怎么可能跟着他在幽燕半自立?大宋哪位相公也不会脑子坏掉将白挂兵和胜捷军调归他的麾下,单凭神武常胜军,难道能在这幽燕残破之地自立不成?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

听到萧言发问,马扩方腾对望一眼。方腾还没有说话,马扩就已经强撑着站起,朝着萧言深深一礼:“萧兄,俺马扩对不住你!要不是俺们强行背上,怎么会让你抗命北上来救援俺们?从你北上那一刻起。俺马扩的性命就归于萧兄驱策了!

……可是,可是……萧兄留守在后路的大营,已经被刘太尉和童宣帅解决了。郭药师已经被放出,重立了常胜军军号。

传来消息,刘太尉已经传令全军北上,直抵燕京,十万大军北渡高粱河。宣帅当日许诺萧兄克复燕京头功。已经全然作废。燕京城,留给刘延庆了!萧干步步退让,已无战心,燕京城,只怕此刻已下!”

马扩毕竟是武人。这话再难出口,事到临头,也直通通的就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双眼一闭,痛苦的再度向萧言行礼。

萧言就指望用克复燕京的大功来掩盖他抗命北上的举动,本来还指望童贯刘延庆念着大宋这仅有精锐骑兵集团在萧言手中,投鼠忌器。不得不借重他。还要等到他南归再发动进攻。谁知道萧干实在是一副不堪一击的模样,而刘延庆也争功心切,最后抛开了萧言,向燕京城发动了全面进攻!

没有克复燕京的大功,就算萧言击败了女真鞋子,但是战事平定之后,等待萧言的下场,将会是什么?

他话语方落,萧言已经猛的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马扩的衣襟,将他身子提了起来。这几咋,月行间锻炼。日日骑马抡刀,见血的厮杀也轻身经历了好几场。萧言身子骨早就锻炼出来了。一把就将马扩提了起来!

萧言根本没有问燕京战局半句话,反而冲着马扩大吼:小哑巴呢?老子的小哑巴呢?她现在在哪里?去你妈的,老子在前面厮杀,后面对付老子女人!***,要是小哑巴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带兵一直杀到雄州去。砍了童贯的脑袋!女真王子老子也砍了,一个死太监值***什么?”

萧言的怒火爆发得如此猛烈,两眼一下变得血红。他一把甩开马扩,伸手就去操自己解下来的佩剑,大步就要冲出帐幕,集合自己麾下兵马杀回去!

燕京,燕京,去***燕京。连小哑巴都保不住,难道还能保住自己?这天下。谁爱去救谁救,穿越以来最凄惶之际,一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孩子都保不住,那么自己,还能挽回什么?

马扩给萧言推在了地上,已经拦不住他二蒜却眉毛桃!“那么传言当中,沾人帝姬耶律延掼,用凶公主耶律余里衍一直在萧宣赞身侧,就不是假的咯?这蜀国公主,就是萧宣赞身边那哑巴侍女?赵光禄在宣帅面前所进之言,就全是真的?”

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一一七一一一一一

马扩方腾坐镇檀州,萧言心无旁鹜的在前面攻战厮杀,这方腾却是一个伶俐人。更兼是京中某方极大势力派来西军老种处的代表,自然消息灵通。在檀州安稳下来之后,他就已经留心打探后路消息,老种承诺供应萧言军资之后,也未曾食言,在萧言领兵直抵古北口去和女真兵马决战之后,已经有抬重输送了过来。后面大宋军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方腾这里。神武常胜军后路为赵良嗣和郭药师所夺。传言萧言窝藏辽人蜀国郡主耶律余里衍,他真实身份尚未可知,刘延庆已经号令全军北渡高梁河件件的都传了过来。

这些消息,无非都是表明一件事情,萧言在为大宋血战之余,自身处境之恶劣,竟然是前所未有!要不是童贯刘延庆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萧言北上是去和南下女真兵马血战,卫护他们北上大军的侧翼,说不定早就动萧言的手了!

难道为大宋血战之余,竟然要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方腾极力控制了知情人的范围,老种小种他们派来的抬重队伍,一直都监视隔离,送到了物资就打发他们回去。檀州当中,知情的就他和马扩而已。马扩一得知这些消息之后,痛心得连伤都不愿意养了,要赶紧赶到雄州,在童贯面前为萧言泣血求情!

不过马扩也知道,局势已然如此,他一个武臣,纵然童贯对他有点赏识,他这人微言轻的求情,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只有方腾依旧冷静,在得知萧言取胜南旋之后,立即带上所有骑军。来和萧言会合。马扩已经痛苦的觉得无言再面对萧言,只有方腾,还认为事态犹可挽回!”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看到方腾挡在自己面前,再听到他冷冰冰的发问。萧言一下站住脚步。

余里衍。余里衍,,耶律余里衍!

小哑巴,士卜哑巴,难道你真的是辽人的蜀国公主?

如果小哑巴是什么蜀国公主,再落到了童贯手中,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处境,已经不问可知。私藏帝国皇室血脉,这罪行,可以论到绝处。

萧言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小哑巴柔顺恬静的容颜只是在脑海当中起起落落。这个自己穿越伊始就碰上的荒村孤女,竟然是耶律延禧的女儿,一个曾经帝国的金枝玉叶?这怎么可能?

可是,就算你是辽人蜀国公主又能如何?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这幽燕乱世,小哑巴和自己相濡以沫的那种感觉,已经参透了骨髓里面。

如果有什么值得自己拿命去换的事务,那小哑巴,正是其中之

就算挽不回这塌下来的天。自己也要挽回这总是膜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哑巴!

帐幕当中,萧言手中佩剑呛然出鞘。这柄长剑。正是当日杀死完颜设合马的兵刃。

饮血之后的佩墟”仿佛更添了三分寒意,在帐幕当中拔出,已经渗得人毛发直立。

萧言冷冷的看着毫不退让的方腾:“蜀国公主?老子不知道!谁动了小哑巴,哪怕豁出性命,老子也要将她救回!谁碰小哑巴一根头发,老子就杀他全家!这世道,老子孤身一人的时候也闯过来了,无非就是孤身一人再闯一次而已!方兄,你真要挡在我面前?”

方腾静静的看着萧言,突然哼了一声:“算你命大运气好,留了一个王贵在后路大营。家当没了,可是小哑巴却被王贵救出,现在踪迹不知!只要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蜀国公主没有落到宣帅手中,你多少还有转圈的余地怎么,还想一剑砍了我,去救你的小哑巴?萧兄萧兄,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听到小哑巴没有落到童贯手中,萧言顿时就是一喜。确如方腾所言,只耍小哑巴不活生生的被童贯抓住,自己总可以瞪着眼睛不承认,多少还有一点转困的余地。可是心中焦躁,却还是没有消退半点,瞧着方腾瞪着眼睛吼他,萧言毫不退让的也瞪眼吼了回去:“老子就这点出息!要你管!不干了,不干了!为大宋打生打死,结果这么一个下场!老子去找回小哑巴,远走高飞就是,其他的,老子管那么多!”

在这一刻,萧言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自己已经拼力在这个世道拳打脚踢的给自己杀出一条生路了。自己做的,都是自己认为最为正确的事情。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几次都赌了上去。结果却是遭到了这般的下场!

这就要崩坍的汉家天空,也许真的是自己无法挽回的罢”,

不如就和小哑巴,在这世道当中相依为命了,这样不也是一生?一声长叹,萧言已经如此境地了,也许只有让他远走高飞,才是挽救他性命的唯一办法了罢?

方腾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萧言拔出的佩剑,他缓缓半转身,指着帐幕门口:“这数千儿郎呢?他们跟着你拼力厮杀,难道就看到自己主帅一个人当了逃兵?那他们为什么要追随你萧言的旗号,抗命北上无怨无悔的跟着你去拼命?你鼓起了他们的血勇志气,答应了照应死伤儿郎一生。现在就丢下他们了么?还有跟随你的岳飞他们呢?”你孤身南来,以一人之力,拼死,奋战,终于有了今日地位。辽人女真,都败在你的手中,幽燕之地。几乎为你一人所定。难道现在,你就舍得拍拍屁股就走,放弃这一切?”…你说去找你的小哑巴,你和她两个人,那小哑巴还挂着一个辽人蜀国公主的名号。你没有了如今的权势地位,没有了麾下这几千善战勇士,一匹夫可将你擒之。你又怎么保护你口中那个小哑巴?”男儿大丈夫当世。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无非昂然直前而已,想守住你看重的一切,只有向前!此时此刻,难道你还有退步的余地么?”

方腾的话语,一句句的敲击在萧言的心底。击打得他朝后退了两步,垂首不语。

自己,真的是有点累了帆……

穿越以来,一直在风刀霜剑环逼当中努力挣扎,从来没有放松半点神经。杀使,突营南归,率先北渡。易州城下以寡冰。复盘萧命北卜。和女真揪平连场血瞬,“头南下,去抢燕京”可是这个时候,已经背后火起。内敌外敌,不断的环逼上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记者,以前收收红包。喝喝小酒,拖着亚健康的身体安稳的活着,现在却要承担那么多,去追求一个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一小一一小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细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萧言缓缓坐倒,将手中长剑重重的插入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该怎么办?刘延庆已经大军向燕京进发,这燕京城,看来是落不到我手中了。没有这场功绩,我又怎么能在大宋立足?将来,我该如何?方兄马兄,你们将我萧言看得太高了,眼前所有一切,都是我拿命拼来的,稍微一次不对,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这条路,我还要坚持走下去么?”

方腾猛的提起了嗓门:“刘延庆必败!这燕京城,我们还有争夺的机会!”

马扩一下抬首,看着将面孔板得死死的方腾。一路上,方腾根本没怎么和他讨论萧言眼前局势,马扩私心自问,也觉得萧言所面临的,就是绝境。大家赶来,无非是劝慰几句,然后让萧言悄悄离开罢了。平日解除,虽然已经隐隐约约知道方腾来历不凡,而且甚是多智,但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回天之力,没想到今日和萧言一会,语出惊人,而且力劝萧言绝不懈怠的,却是这个整日看起来雍容优雅的方腾方参议!

萧言也同时抬头,定定的看着方腾。

他虽然是穿越客。知道历史大概走向。但是现在这场幽燕战事,已经因为他乱得不成一个模样了。前些日子又鸠精竭虑的在和女真耻子血战,完全不知道高梁河两岸宋辽两军的布置安排。

萧干实力他是清楚的,现在不过最多凑齐四万军马。刘延庆所领西军环庆、熙河、秦凤、泾源四军,足足有十一二万人马。军资器械超过萧干所部十倍还多。更兼自己率先北渡,连场血战,已经将大宋西军的士气鼓起来了。刘延庆全军北上,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压也将萧干压碎了……自己,终究是迟了一步。

努力到了这般地步,结果还是无能为力。也难怪萧言如此消沉。甚至起了去寻觅小哑巴,避世而去的念头。

可是此时此刻,这位方腾,却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刘延庆必败!”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

“刘延庆直领环庆军所部北渡高梁河,直指燕京。而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却远远被遣至东面,远离燕京城。刘太尉心思不问可知,萧干示弱,刘太尉自以为破敌必矣,这场大功,如何肯分润给已然势成水火的老种小种几位相公?”而老种小种诸位相公,都是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也不会为刘太尉去火中取栗,远处西面。打的就是坐观成败的主意。他们也自然看出,刘太尉孤军深入,而萧干有示弱骄敌之心,刘太尉未必能一举击败萧干”只要双方僵持。最后底定燕京的,还是老种小种诸位相公的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北伐大军,正因为上下离心,互不援应,甚而互相拆台。才导致白沟河一场惨败,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而萧干所领辽军,正是哀兵,刘太尉已经久矣不临阵,这次亲行兵间,一旦双方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先崩溃的恐怕正是刘太尉!而老种小种诸位相公正在坐观成败之际,也未必赶得及援救刘太尉!环庆军败,泾源秦凤熙河三军,难道还会迎上去为刘太尉挽回颜面么?”几位西军相公,只会退过高粱河,将这场惨败坐成定局,彻底扳倒刘太尉。让西军重归一统,重新确立他们主导西军的地位之后。才考虑再度北伐燕京之事”而这其间,就是萧宣赞你的机会!”

听着方腾侃侃而谈,马扩目瞪口呆的只是看着他。方腾是汴梁和童贯对立的那派系派来的。和老种小种他们联络,无非商谈一些怎么拆童贯和刘延庆台的事情。现在抽丝录茧的将眼前局势娓娓道来,就如掌上观纹一般。对于方腾而言,琢磨这些事情,才是对他而言最不费力的事情。

他方腾,已经将萧言最后的机会向他阐述得明白,最后的决断,还是只有萧言能够做出!

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小,小”小”小一一,小,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帐幕当中,一片沉寂。方腾和马扩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言身上。萧言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他缓缓将长剑拔起,横担在自己膝盖上面,屈指轻轻一弹,长剑在帐幕当中,发出了清冽的嗡嗡回响。”方腾说得很明白,他对北伐大军底细,自然比自己清楚,前后因果,也推断得异常明白。这个人,是人才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自己尽心竭力的筹谋这些?”可是自己也明白,方腾说的,也不过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判断。战阵之事。千变万化,不到最后尘埃落定,谁也不能就说自己掌握了全局。穿越以来。迭经这么多场血战,其间道理,自己已经是很明白了,,”现在自己要走,也许还能保全性命。不管是童贯刘延庆,还是老种小种他们,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燕京城下。自己有很大可能能脱离这幽燕兵乱之地,自己要走,岳飞他们八成会跟着,毕竟他们也要去救王贵。有这五兄弟跟随,自己未必不能安然脱身,也有很大可能能找到小哑巴他们,以后在大宋做一个平头老百姓。至于将来靖康之变,自己早些渡过长江就是了”实在不行,跑到四川那几路去,今后几十年,够安全了罢?”可是,真的就这么放弃?这么多忠勇健儿在自己的旗帜下舍生忘死的拼杀。跟随他向着优势的敌军冲击,从来没有一人一马朝后退缩。

多少儿郎,将自己一腔子热血溅在了自己萧字大旗上面”自己,就这样舍弃了他们?

舍弃自己已经完全沉迷其中的这场男儿事业?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细

沉默良久,萧言缓缓开口,语调清冷森寒到了极处:“方兄。就算我过了这一关,抢下了燕京,将来我又该如何?如何在宣帅麾下自全。将来在大宋的道路,我又该怎么走才是?”

方腾自从进入帐中之后,不论是呵斥萧言,还是……佼当下局势,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佛在任比利锨,凉位很有点翩翩浊世佳公子气度的大宋才子,都不会失了他的雍容气度。可是天知道在他将能说的话都说完之后,他是多么提心吊胆的等着萧言开口。最后等到了萧言这么一句话。方腾在心里直喘了一口长气,只觉得自己背心都汗湿了。

心里紧张,方腾脸上形容还是轻松,淡笑道:“怎么走?这汴梁城中。可不是宣帅一家独大!只要萧兄立下克复燕京首功,只怕要借重萧兄功绩的汴梁相公们,会自己上前来照应萧兄安全,”

乱世在即,只要有心有眼之人。都能看得明白。萧兄将来的道路,无非就是汴梁养望。努力挣扎向上,稳固自己地位。幽燕战事底定,谁出的气力最大,这些大宋军卒儿郎看得最为清楚”老种小种诸位相公,已经垂垂老矣。已经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当中起中流砥柱的作用”到时候,当天耍塌下来的时候,就是萧兄挺身而出。大展拳脚的时机!”

方腾眼睛里面,仿佛有一种幽幽的光芒在闪动。他定定的看着萧言,深吸一口气,趋前一步:“萧兄,我知道,这条道路是最为艰难的。燕京,未必就能真如我所言,为萧兄最后所克复。宣帅童某,未必萧兄就真的应付得了。西军老大,萧兄未必就真的能暗中影响整合。汴粱富丽,暗中却是潜流汹涌。养望京城,未必就能站稳脚步,说不定就在暗流当中灭顶可是方某,拜请萧兄选择这条最为艰难的路走!”

方腾语调凛然,他对萧言,向来是礼数随便,也看不出有多少尊敬的意思。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就这样深深的大礼到地!

马扩在旁边看着,今日帐幕当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目眩神驰,情难自己。方腾大礼到地。他也将目光转向萧言,呼吸都屏住了,就等着萧言开口,做最后的决断!

而萧言。只是淡淡一笑,他缓缓起身,也没有去搀扶方腾,沉吟着低声发问:“为什么选我?我是南归之人,在大宋这出身就吃了大亏。方兄是进士的底子,家世清望。方兄大才,我也看得清楚。敢于参与孤军抚守古北口之行,檀州残破之地,方兄短短时日,就调理得很成一个模样,使我后路,安如泰山”,以方兄出身本事,不论在大宋哪个派系,出人头地,得掌大权。不过是指顾间的事情”为什么就要选我辅佐,跟着我走这么一条艰难到了极处的道路?”

方腾缓缓起身,直视着萧言,同样淡淡一笑,轻声道:“大宋十余万精锐,多少名臣猛将,兴师北伐。却是一场失利接着一场失利,最后挺身站出来的,却永远只有萧兄”天崩地裂之变也许就在眼前,要勘定乱世,已经不是我们这些悠游文人士大夫所能了却的了,,只有大英雄真豪杰真男儿挺身而出,在方某人眼中,此时此刻,也只有一人而已方某人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寻找一人而辅佐之了大宋。也没有了那么多时间萧兄萧兄,你真的没有想过。当数十倍于此次南下的女真兵马呼啸而来,大宋,将是什么样的一个境遇么?”

老子当然知道乙

萧言在心里面嘀咕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方腾的话。却大步走到了帐幕门口。将帐帘掀开,大声道:“兰张显,给老子进来!”

听到他发令,在帐外几十步游戈的张显,顿时按剑小跑着赶过来。虽然在外面警戒。可是他一团神的还是全部贯注在萧言的中军帐上。他心思灵动,如何不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虽然在外面巡视,却总是神思不属,在其他亲卫面前,却还是要做出一副镇定模样,憋得不知道多么辛苦。此亥听到萧言召唤,简直恨不得一步就窜到萧言面前!

萧言将张显引进帐幕当中。看着张显略显焦躁的双眼。沉着声音道:,,后面有王八蛋动老子的手了。咱们神武常胜军后路大营已经给人夺了,郭药师***又出来了,重立了常胜军的军号,王贵和小哑巴总算逃了出来,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张显脑子嗡的一声,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一时间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是按紧了手中佩剑剑柄,手背上青筋跳起老高:“直娘贼。俺们是为谁在拼命厮杀?宣赞是为谁在拼命厮杀?宣赞,领着俺们杀回去!将后路大营夺回来!谁对俺们下手。俺们就砍了谁的脑袋!不要说俺们神武常胜军,就是胜捷军和白技兵的弟兄们,也会为宣赞报这个仇,出这口气!”

听到张显的低声怒吼,萧言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还是低估和胜捷军会跟着他杀回去报仇。可是当自己被逼得要鱼死网破的时候,还是总会有人跟着自己走的

他拍拍张显肩膀:“你不用管这些!这些大事,自然有我拿主意,跟紧我的脚步就是了!现在我交代给你任务就是,选可靠的亲卫,朝南撒出去。去寻觅王贵和小哑巴的踪迹!找到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回报给我听明白了么?去罢小到了外面。什么都不用说,可明白了?”

张显红着眼睛看了萧言半晌,最后低头领命,大步走出帐幕之外。而萧言定定的站在那里,半晌不言不动。

方腾马扩两人,同样在那里静静等候。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坚持走下毒罢。终有一日。我会强大得能够守护住所有我想守护的东西!

萧言回头,看着支撑着自己还未全好伤躯的马扩,淡淡一笑:“马兄,现在我又要去拼命了,吉凶未知,马兄。还和我萧言一块儿么?就不要跟着我一起倒霉了罢?”

马扩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迎着萧言目光一笑:“俺岂能还不如方参议?萧兄,俺马扩,今后就由你驱策!”萧言哈哈大笑,笑意当中却充满了森冷的杀意:“好,休息一夜。我们就去将自己的命运抢回来,谁要挡在老子面前,就等着老子收拾他罢!这条路,老子走定了!”

推荐紫钗恨大大的新书《仙铃》

老读者都知道奥斯卡和紫钗恨大大的关系。紫钗恨这厮功力也是相当深厚。绝对是一本不错的。

欢迎大家去点击收藏订阅哦

对了,书号是口曰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天(六)

夜色已经笼罩在战阵之上。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炬堆叠在战场上,火光摇曳,映照着背后的燕京雄城,在黑夜中拉出了雄浑的身影。

喊杀声在这夜色当中回荡,撞击在燕京城墙上又四溅开来,给这个夜里,更增添了十倍的杀气!

辽军军马,不住的在夜色中来回调动,一队队的人马填了上去,伤卒死士,也流水一般的抬了下来。数十架石炮,因为高频率的发射,已经散架了一小半,也没人去收拾。只是拼命的发射着剩下的石炮。夜色当中,虽然有火光照明,但是石炮这种武器已经完全谈不上准头了,抛射出去,也不知道砸在宋军营寨当中的多,还是砸在自家人头上多。

下午的时候遭受攻击的宋军营寨已经被破,这营寨四下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头,辽军已经没功夫去收集宋军营寨当中他们辽军极为缺乏的军资。干脆一把火全部点燃,还能做为战场照明之用。这宋军营寨四下望楼,已经烧成了四个巨大的火炬,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将周遭一切映照得通明。

火光之下,黑色的辽人甲士洪流,红着眼睛又扑向了下一个宋军营寨。突破此处,就直扑到了刘延庆中军大营面前。十余面辽人军号旗帜在四下火焰映照下飘扬翻卷,几乎就插在了宋军留下的尸堆上面。数十上百面大鼓就在这些旗号之下,敲出了震天价响的鼓声。

这些旗号代表的辽人各军,不少已经打光。但是这些旗帜还是竖立在这里,寸步不退。最为醒目的正是辽人飞虎飞熊两支皮室军的大旗。在这大旗之前。身披双层重甲的辽人甲士死兵蜂拥而前,已经填平了宋军营寨的壕沟。一次次的向宋军寨栅扑击而前!

双方箭矢弩箭,在夜色当中密集交织,仿佛没有尽竭的时候。每一处在宋军寨栅上面打开的缺口,都有无数人在那里死斗。没有了辽人石炮的压制,宋军可以在寨栅上立足,将一切能扔下来的东西都投向了寨栅缺口,还烧热的热水滚油,朝着缺口处倾倒。这些热水滚油顺着辽人死兵重甲的甲缝直渗进去,随着这些死兵的惨叫声。甲叶缝中直冒出升腾的白气,生生的将他们在这铁罐头里面烤熟。一辆正堵着缺口的塞门刀车被辽人甲士用重兵刃推开,就看见数架一枪三剑箭的床弩已经等着,蹦蹦蹦的发射声响起,拥挤在寨栅缺口的辽人重甲死兵,身上盔甲仿佛跟豆腐一样轻易被破开,惨叫着倒下一片,尸首堆叠之多,仿佛就要将这些大大小小的寨栅缺口再度塞住一般!

死斗到现在。环庆军守军也知道,退后一步,就是崩溃。让辽人冲到了中军大营,砍倒刘延庆旗号。将为军中之胆。失却主旗,不仅是失却了调度指挥,也让全军顿时就能丧胆夺气。高梁河浮桥已断。老种小种他们的泾源熙河秦凤援军不知在何处,一旦崩溃。则这数万环庆军子弟,就不知道死所何处了!

环庆军也开始竭尽全力抵抗。辽军只是牵制两翼,主力中间突破。现在被牵制的两翼营寨,也开始抽调兵马出营反击,双方在夜间开始野外混战,营寨之间,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厮杀战团,双方一个拼命要突入宋人中军大营,一个是要拼命阻挡辽人前进。夜间厮杀,向来是最为惨烈的死斗,阵型完全无法控制,无非就是以人命来拼人命。宋辽双方战士伤亡数字飞快的直直飙升,谁也无法知道,在这夜间的殊死混战当中,到底倒下了多少人!

随着宋军反击,辽军的预备兵马,一支支的抽调出去迎击。正面攻击的精锐突上去又退下来,宋军当面营寨似乎随时都摇摇欲坠,可是总在咬牙支撑。谁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在今夜踏平这个挡在中军大营之前的最后一个宋军营盘。而且就算突破了这里,辽军上下,是不是还有力量,直扑进刘延庆的中军大营之中,将宋军彻底击溃!

~~~~~~~~~~~~~~~~~~~~~~~~~~~~~~~~~~~~~~~~~~~~~~~~~~~

萧干已经亲临第一线,就站在那些飘扬的旗号下面,身边数十面大鼓敲击得震耳欲聋。一个个辽军将领浑身是血的被抢下来,不少辽军将领就在萧干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中更有萧干子侄在其中。

可是此刻萧干却看也不看这些伤亡的军将一眼,高瘦的身影站得笔直,背后披风在夜色火光中猎猎而动,他只是抿紧嘴唇,死死的盯着眼前宋军营寨!

又一场铁甲洪流在宋军寨栅之前撞得粉碎,残存士卒拼命扯着负伤袍泽溃退下来。领兵将领是一名奚人,素来最为萧干亲信爱重。他吊着一支胳膊,头盔也打掉了,披头散发的直跑到萧干旗号之前,扑通跪地嚎啕大哭:“大王!俺的一营几百儿郎,差不多拼光了一半!儿郎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让他们退下来喘口气罢!明日再攻,俺怎么也为大王踏平了这宋军营盘!”

萧干还没有答话,就看见从旁边又驰来一名亲卫,在马上就朝着萧干大呼:“大王,蔑儿惕顶不住了!宋人攻得紧,不计死伤的要朝着中军营盘靠拢,蔑儿惕向大王请援!”

萧干还没开口,那跪在萧干脚下的奚人将领朝着萧干膝行几步,悲声更大:“大王,给俺们奚人子弟留点种子罢!今夜就算拿下眼前营盘,俺们也再没力量扑击刘延庆这厮的中军营盘了,大王大王,俺们已经尽了全力,求大王让俺们奚人子弟喘口气罢!”

萧干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厮杀声,撞击声。惨叫声,击鼓声。将寒冷的夜风切割成一道道的乱流,将萧干背后披风高高扬起。

来请援的那名亲卫润了一下焦枯的咽喉。还要大声开口,就看见刀光突然一闪,数万人之间进行的惨烈厮杀,都无法遮盖住这一刀扬起的杀气!

刷的一声轻响,那奚人将领的头颅已经冲天飞起,无头的腔子还僵立在那儿,少顷之后,就看见血雨从腔子里冲天而起。萧干立在那里,毫不闪避。任这血雨溅在他黑色的披风上面。那奚人将领尸身摇晃两下,轰然倒地。萧干已经拣起戊子大睁着眼睛的头颅,掷给那名请援亲卫:“交给蔑儿惕,没有援兵!让他死在阵中,某萧干就在这里,他要是敢后退一步,他自己知道是什么下场!”

那亲卫下意识的接过掷来的头颅,看着萧干凛然站在那里,已经不再看他。而再度将目光转向正面宋辽两军的战线上。手中出鞘长刀如雪。萧干所持,自然是神兵利器,血迹在上面根本存留不住,飞快的滑落下来。直落入这已经吸饱了鲜血的战场上,火光照耀下,萧干手中长刀云纹翻身着凄厉散碎的光芒。

那亲卫大声领命:“是。萧大王,没有援兵!俺们都死在阵中。绝不后退一步!”

~~~~~~~~~~~~~~~~~~~~~~~~~~~~~~~~~~~~~~~~~~~~~~~~~~~~~~~

在当面大营指挥环庆军死战的,就是环庆第一将。武功大夫,华州团练副使韩遵。韩家自从先祖韩存宝在西军当中立下世代将门的地位以来,子弟就以剽悍善战,临阵绝不退缩著称。韩遵不是不要钱,带兵也有些苛厉。但是临阵的时候,从来都是杀得如同疯狗血葫芦一般,这等将领,还是让人服气的。

辽军扑营伊始,他就做为刘延庆倚重的中流砥柱人物,从遭受攻击的正面第一个营寨开始,节节抵抗到了现在。一个营寨被击破,他就杀出一条血路,退到下一个营寨节节抵抗。一天半夜下来,随着他不知疲倦的在营寨当中指挥调度,甚至亲临一线临阵杀敌,环庆军每个营寨的抵抗,都尽了最大努力,宋辽双方死伤,都堆积如山。也正是因为韩遵的存在,攻击得如此疯狂的辽军大队,在萧干亲临督战的情况下,还是打得相当艰难,每前进一步,不知道要多少辽人仅剩的忠勇子弟性命才能填出来!

激战这么久,韩遵同样杀得剑断甲残,嗓子已经喊破了,现在每吼出一道军令,都觉得嗓子里面发甜发润,如刀子割裂着喉咙一般发出一阵阵的剧痛。

辽人攻击之疯狂,让韩遵这个久历战阵的宿将都暗自觉得心惊。这些辽人军马,仿佛觉得没有明天了也似,将最后一分勇气力量都拿了出来,悍不畏死的一次次翻卷扑击上来。

宋辽之间战阵交锋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辽人军马剽悍是足够的,除了弓弩之外,兵刃甲胄都不逊于宋军太多,更有占绝对优势的大队骑兵集团。

可是辽军哪怕是鼎盛时期,也不是以持久耐战出名的,这种硬碰硬的攻坚寨的战事也打得少。在阵而后战拼消耗拼耐力的时候,甚至还不如宋军的野战集团。太宗赵光义伐辽历次大战,阵而后战多次会战,除了最后一场在高梁河边赵光义中军动摇先逃之外,辽军没有一次讨得便宜的。

后来真宗时候辽人大举南下,深入到澶州地界,辽人也是绕开了河东河北路交界处的宋军大规模野战集团,利用大队骑兵高速的战场机动性,打崩了宋军的防御体系,呼啸南下。可是沿途宋军堡寨城池,攻陷的极少。最后在澶州,拼了老命也没把依城野战的宋军怎么样,还赔上了一个萧达凛,不得不结澶渊之盟然后退军。

其后百年,宋辽开国的精兵强将都是慢慢老去,双方军队战斗力都在缓慢退步当中。宋军将领,特别是西军这种野战集团的将领,对辽军有多大战斗力是清楚的。也不是太害怕。要不是自家勾心斗角得太厉害,西军这种强兵被内耗折腾得有气无力,宋军内部,简直是在乐见内部敌对派系战场上失败。辽人又出现了耶律大石和萧干这等末世双璧,在绝境当中整合出一支能战军马。白沟河那场战事。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环庆军此次孤军深入,后路也被截断。在韩遵等西军宿将看来。环庆军三万余主力,哪怕士气低迷,依托营寨据守下去的力量还是够的。时间拖长了,老种小种他们趁着双方打成僵持,还不过来拣便宜?虽然捞不着克复燕京的全功了,可总不会全军覆没。

可是韩遵他们却没有想到,辽人攻击得竟然如此疯狂!萧干旗号就在激战的第一线后面,几乎顶在了宋军鼻子前面。辽人军马,一步步的用性命铺路。攻击向前。退下去喘息未定就再度翻卷上前,仿佛要用血肉将宋军的防御体系撞成粉碎!

而且白天激战一天,夜间还能举火持续攻击。战阵上面表现出的耐战程度,攻击的剽悍味道,有一段时间,韩遵已经觉得自己无法支撑下去了,觉得今日环庆军就要全部交代在这燕京城下!

如此绝境,环庆军毕竟是西军这个大宋唯一野战集团中出来的兵马。也终于打出了血性火气,正面一个个营寨都抵抗到了最后才放弃。每一处营寨被辽军攻陷,都要辽人大队死士的性命来换取。原来被牵制住的两翼营寨,白天还有气无力的只是用弓矢支援正面,现在夜间。反而出寨野战,拼命朝着中间靠拢,来增援韩遵他们。双方在夜色当中混战成一团。喊杀声撼动天宇,让天上星辰都被这厮杀声惊动得仿佛摇摇欲坠。

环庆军上下。都知道辽人是趁着高梁河渡口失陷,双方士气此消彼长之机。凭借哀兵血气,发动这等决死攻击,想将这场战事的成败,就在今夜决定出来。如果环庆军撑不过去,则只有崩溃覆灭,而辽人同样不具备持久作战的能力,哀兵血气,也无法持续太久,撑过去了,则辽人就再不具备进行大规模会战的能力,燕京城被攻陷,底定燕云战事,只要老种小种他们加入战场,也就可以一战而定了!

~~~~~~~~~~~~~~~~~~~~~~~~~~~~~~~~~~~~~~~~~~~~~~~~~~~

火光将宋军营寨映照得通明,血腥气味弥漫了整个战场,周遭一切,都笼罩在震耳欲聋的金鼓喊杀声中,辽人死兵又一次突击被击退下去。韩遵盔甲上面涂满了血肉,不顾羽箭还在自己身边嗖嗖掠过,站在最大的一个寨栅缺口的尸堆上面四下环视,看着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的战场。

绵延的宋军营寨,仿佛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在雄浑的燕京城下翻卷舒展着身躯,这条火龙的每一处鳞片,都是由双方死斗在一处的甲士组成的。金鼓喊声声混杂在一起,仿佛就是这条火龙惊天的咆哮呐喊之声。

一个帝国以这样的景象而走向终结,也足够壮观了罢?

韩遵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举起手中已经砍出了大大小小缺口的佩剑,指向两翼:“儿郎们,两翼营寨的弟兄们来救援俺们了,他们在拼命的杀过来!辽狗就快不成了,今夜撑过去,俺们就在这燕京城下站住脚了,俺在这里应下了,只要撑过今夜,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百贯犒赏,一个辽狗首级,再换五十贯!上头犒赏不够的,俺卖光了家当,也给弟兄们补上!”

沿着寨栅据守的环庆军士卒闻言,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低笑,一个个子高大的使臣已经杀得血葫芦也似的了,却还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韩将主,你的旗号不退,刘太尉的旗号不退,俺们怎么会退?犒赏什么的,等有命留下来再说罢,难道俺们就甘心死在高梁河北?后面可没有退路了!俺们出陕西以来,一直觉着打得有些窝囊,就数今日杀得痛快,谁还敢说俺们环庆军不能战?”

韩遵扫了他一眼,笑道:“好汉子!”

一支重剑嗖的直射过来,韩遵弯弯身子就躲过去了,还有闲笑骂一句:“直娘贼,夜里面也射得恁准!”几名亲卫涌上前,举起排盾遮护住韩遵身子,韩遵却不在意,举剑指着对面萧干在火光下翻卷的旗号:“等到天亮。俺们去将辽狗四军大王的旗帜拔下来!入娘的,杀得痛快。这才是俺们大宋西军的本色!”

听到韩遵的豪言壮语,底下宋军士卒都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音。有的人实在是没了气力,就坐在身下辽人甲士的尸首上面,在他们尸身上翻检,看有没有带着水葫芦。仗打到现在已经麻木了,身后就是刘延庆的旗号,难道大家还能就这么退了,将刘太尉丢给辽狗?只要是一支正规军队,阶级之法就是深入骨髓的,所以才有将为军中之胆的说法。刘太尉旗号不退,底下士卒就只有血战到底,无非和辽狗一命换一命罢,丢下刘太尉先逃,是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除非全军都被打得崩溃了。

可是现在辽人兵锋,已经被阻挡在中军大营前面最后一个营寨处。两翼也开始向这里援应,环庆军仍然是以一个整体在作战,军中节制完全。打到现在,大家也没有其他什么心思了。就是和辽狗较量下去,看他们到底还有多少血气,还能发起多少次决死冲击!

看着麾下士气不堕,韩遵满意的笑了笑。这才从寨栅缺口处退了下来。宋军士卒忙忙碌碌的抓紧这辽人下一次攻击前不多的时间,赶紧修补寨栅缺口,能补多少。就是多少。韩遵此刻,才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身上明伤内伤。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厚实的家传柳叶甲,再加上里面一层软甲。已经杀得破破烂烂。他有点支撑不住,但是此刻正是要营中将士看清他身影的时候,也不能坐倒,只能抓住一名亲卫肩膀,低低喘了两口气,咳出了一口血痰。

身边亲卫悄悄扶住他:“将主,要不要退下去歇歇?”

韩遵摇摇头,回头看着身后刘延庆中军大营,看着刘延庆旗号仍然在那里静静的矗立着。白天到今夜一场血战,刘延庆还称得上指挥若定,一层层调度军马,指挥节节抵抗,消耗着辽人的攻势。虽然两翼被牵制住,白天不敢出寨野战支援,刘延庆仍然利用辽人攻势的间隙,从两翼不断的抽调兵马出来,加入中间战场。临阵调度,本来就是考验将帅功底的一件事情,更不用说在辽军全面压制下了,稍有不慎,防御体系某处就可能动摇。但是刘延庆做得极熟练又谨慎,源源不断的向韩遵提供着生力军补充,还能稳住两翼营寨的防御体系,向深入的辽军保持着侧翼压力。

有刘延庆在后面指挥若定的稳住局面,韩遵才能放开手脚在前面拼死而战,才在辽人疯狂的攻势下支撑到了现在。

夜色中看着刘延庆稳稳不动的大旗,韩遵心里面叹息一声:“刘太尉的本事又回来了!太尉啊太尉,这战阵上的本事,您怎么不早点捡起来呢?不然何至今日?可惜了曹累曹近节,可惜了俺们环庆军追随你转战数千里的那么多弟兄!太尉,你可千万不能退,只要您稳住了,俺们怎么也为您当住萧干这厮…………辽狗,已经没有太多气力了!”

~~~~~~~~~~~~~~~~~~~~~~~~~~~~~~~~~~~~~~~~~~~~~~~~~~~~

萧干仍然站在他的大旗之下,簇拥在他身后的将领,已经不多了,这些将领一个个的派出去,领兵或者正面猛扑,或者向两翼援应,抵挡拼命杀过来的宋军。不多时,这些派出去的将领,或者战死,或者重伤抬下来,再或者就仍然鼓着最后一口气力抵在最前面。

辽军攻势冲力,已经接近耗竭干净。

从白天一直战到深夜,辽军士气再高昂,毕竟人也不是铁打的。一场搏杀下来,对人的精力消耗,是平时的十倍百倍。虽然有干粮食水,算是战阵当中辽军轮流也填了肚子。但是杀到现在,退下来的死兵一个个也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有的人更在尸堆当中发出了沉重的鼾声,杀到现在,人都已经麻木了,肾上激素消退之后,就是最为深重的疲惫。

辽军虽然是以近四万优势对三万环庆军,做为攻击一方,更是有着能够集中兵力进行突击的便宜。但是宋军以善守著称,突破他们一层层营寨。真的是拿命换来的,伤亡倍之于宋人环庆军。而且牺牲消耗的。都是最为奋勇敢战的甲士!

能参与攻击宋军营寨的,不是随便拉一个士卒上去就成。顶着宋军倾泻的箭雨还有各种各样的守备器械。能披重甲奔走向前,和宋军面对面的做殊死肉搏,拼力杀出一条血路的,只能是最为精锐的几个军中的甲士。

填到现在,能做这种突击用的辽人精锐数军,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伤亡过半。虽那十几面精锐辽军旗号仍然矗立在那里猎猎翻卷,但是能在旗号下站直身子,等着下一次攻击的辽人精锐甲士。已然是寥寥无几!

就连轰鸣了大半夜的那百十面大鼓,现在的金鼓之声,都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稍稍沉寂下去一些的战场厮杀之声远远传来,退下来的数十名辽人将领,都是满身血肉的在萧干面前跪成一排,一个个都垂首不语。有的人伤势已经沉重到了极处,跪在那里血还从甲叶缝中向外汩汩渗出,身子颤抖个不住,似乎随时都能轰然倒地。

一名辽人大将。看来身份地位,也不过只在萧干之下,扶剑单膝跪地,语调仿佛都带着血一般凄厉:“大王。退下来罢,明日再攻,明日再攻!儿郎们都不成了!这些精锐甲士都死光了。俺们以后还靠谁和宋人继续血战下去?退下来稍稍喘口气,稳住俺们的营盘。宋人攻不下燕京!”

萧干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那员辽人大将。冷冷道:“今夜破不了刘延庆,我们还有以后么?”

“那拼光了这些子弟,俺们大辽也同样没有以后了!”那员辽人大将看来是豁出去了,抬首大声向萧干吼了回来。

迎着那辽人大将的怒吼,萧干却不动气,淡淡的道:“某家在,就有大辽。”

那辽人大将是契丹出身,身份地位也相当尊荣,飞虎飞熊两支皮室军就是他所亲领,这个时候伤心子弟伤损。要知道,现在拼凑重建出来的辽人的几支亲卫皮室军,都是世代镇守辽国南面的勋戚子弟组成的,说是大辽帝国契丹人的最后血肉也不为过,伤损一个,仅剩的契丹子弟就凋零一分,实在是让这辽人大将心痛到了极处。

听到萧干这句话,这辽人大将不管不顾的抗声怒吼:“有萧大王在,只怕只有奚人之国在罢!要是大石林牙在此,绝不会这样伤损俺们契丹子弟!”

他猛的站起来,戟指对面宋军营盘:“拿下眼前这个营寨,冲到刘延庆的中军大营前又如何了?那里还有刘延庆直领的精兵强将,还有坚固的中军大营!萧大王,俺们还有气力再攻么?俺们还有那么多子弟的血肉去填么?大王大王,要是真的为了大辽着想,就给俺们契丹人留点骨血!”

萧干神色一下变得有点狰狞,他死死的看着那员契丹大将:“与契丹子弟同死的,难道奚人子弟就少了?现在还分什么契丹奚人渤海汉人!这剩下的,都是大辽帝国的骨血!某家已经竭尽所能,大石林牙若在,也绝不会比某家做得更好!”

他同样戟指着对面宋军营寨:“就是大石林牙要死保燕京城,集合俺们这最后一点骨血儿郎,从白沟河一直节节抵抗到现在。燕京城中,还安居着俺们的家人子弟亲族。其实天下如此之大,俺们哪里不可以去?就是大石林牙,还以为燕京如泰山之安,想凭借燕京城,北抗女真,南当宋人!其实俺们最需要的,是保存这最后一些力量,觅地十年生聚,北地地广人稀,数万兵马在手,哪里不能重建这大辽?某掌兵以来,宋人却已经迫在了眼前,给大石林牙耽误的时间,却只能靠俺们的性命再度抢回来!”

萧干胸口剧烈起伏,语气却冷静了下来:“不击退宋军,燕京就真的能暂时保住么?你我都知道,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等老种小种他们过来,俺们就再无抗手之力,只有看着燕京沦陷,看着俺们家人亲族,成为宋人奴隶,看着大辽覆灭得一点念想都不再会有!”

跪在他面前的辽人将领,一个个默然不语,就连那契丹大将。都立在当地垂下头颅。

萧干却昂然抬头,环视左右。环视着这在燕京城下仍然进行着的血腥战事:“只有在老种小种他们赶来之前,击破刘延庆。宋军才会退到高梁河以南,老种小种,不会为被击败的刘延庆拼力挽回什么的,某说过多次,南人就是这样的心性!只有将眼前宋军逐退,俺们才有余裕收集余烬,集合对大辽忠心之士,带上俺们亲族子弟,离开燕京这处死地…………天下之大。哪里不可重建大辽?”

萧干每句话,都敲击在在场辽人将领的心头,这些大辽帝国最后的战将,衣甲破碎,呆呆看着萧干。这是萧干第一次吐露了他要放弃燕京的本意!

在场每个辽人将领,都有不惜和燕京同殉的决心。但是他们也知道,虽然现在在战场上面对环庆军,他们还算占据优势。可是以燕京一处残破之地,对着两面女真和宋人这样的敌人。最后覆没也是一定的。哪怕现在就算对着环庆军一支孤军,还因为后路截断士气大挫,他们都打得这么艰苦。

萧干毫无疑问已经拿出了全部本事了,就算耶律大石在场。也不可能比萧干做得更好。

难道,燕京真的保不住了。他们只能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不可知的地方。重建起大辽?

放弃燕京城,如果说在以前这些辽人将领。特别是契丹将领心中,根本是从来未曾考虑过的事情。现在也完全动摇了。

率领他们走上另外一条复国道路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昂然直立的高瘦身影…………可是到时候在这位萧干大王率领下,就算觅地站住了脚,以这些余烬在万难当中建立起来的,还是大辽么?或者就是一个奚人的帝国?

如果不赞同萧干的抉择,他们就真的在燕京城和大辽同殉么?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头颅沉重到了万分,在萧干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就算最为忠心的契丹将领,这个时候也不能在萧干面前再说出什么话来。

自从从耶律大石手中夺权掌握大辽这支最后的武力以来,萧干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用宋军的逼迫,才在此刻,逼得这些契丹将领,不得不追随他的步伐!

~~~~~~~~~~~~~~~~~~~~~~~~~~~~~~~~~~~~~~~~~~~~~~~~~~~

在萧干背后战场,突然传来呜呜的号角呜咽之声。所有人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从这沉重的气氛当中惊醒过来,抬头向萧干大旗后面看去。

就看见混乱的战场上,辽军用两翼的拼命抵抗维系着的一条直到萧干旗号下的通路上面,大队大队的骑兵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涂染得或明或暗,当先一名骑士,举着号角吹动,声调凄越低回,直撞进每个人心底。

这些骑士,就是辽人大军的远拦子。前面激战最烈的时候,也没有到动用这些远拦子的时候。这些辽人的菁华骑士,是整个大军的耳目,要遮护整个战场,要用来探知周遭敌军的情势。虽然这些远拦子骑士都是精壮的战士,完全可以披甲冲阵,可是辽军上下,从来都没有想过将这些太过宝贵的远拦子投入到攻击宋军营寨的血肉磨盘当中!

萧干淡淡一笑,手向后一招,已经有他的亲卫抱来甲包,给萧干再披挂一层重甲。另有一名亲卫扛来了长柄的重斧,默不作声的侍立在萧干身边。

“…………不管某家如何盘算,不管某家想怎样为大辽找到一条生路,也只有击破了刘延庆再说…………此人某家已经看得清楚,只要俺们再努一把力,只要杀到他的中军大营前面,刘延庆,已经再没有了血战中死中求活的勇气!某亲自上阵,去破宋军营寨,谁愿意跟随某家脚步,就跟着来罢!”

先是一个奚人将领跳起,不吭声的抢过一盾一刀,跟在萧干身后,接着就是更多的辽人将领跳起。就连那个刚才和萧干抗声而论的契丹大将也紧紧跟在了萧干身边。金鼓之声,再一次的轰响起来,比刚才战事最烈的时候还要响亮了十倍!

在萧干旗号下,数百上千的远拦子骑士翻身下马,纷纷披甲,在火光映照下,这些辽人甲士容色如铁,等着发起最后的冲击!

~~~~~~~~~~~~~~~~~~~~~~~~~~~~~~~~~~~~~~~~~~~~~~~~~~~~~~~~

在燕京城墙的两层箭楼之上,耶律大石已经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不远处这场惨烈的厮杀一天半夜了,他高大的身形,同样一动不动。

在他前面,是狂乱惨烈的战场,是如血的火光。在他背后,是黑沉沉的燕京城,安静得有如死寂。但是耶律大石知道,燕京城中辽人每家,都在为眼前战事心悬。每家都在等待这场战事最后那个不可知的结果。

战场火光,将箭楼之中映照得忽明忽暗,在燕京高大的城墙上涂上了一层晦暗的血色。让每个侧身其间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的是不是还在人间。

远拦子参与战场的号角声,同样传到了箭楼之上。耶律大石身形一动,低声道:“真的拼命了么?萧大王啊萧大王,就算是某家,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以一场必须要胜利的血战以立威,以宋军之势示燕京不可保。最后领大辽余烬,抛弃燕京城,在别处立国…………某家没有你这份狠心,舍不得燕京城这个大辽最后剩下地方!

…………耶律大石啊耶律大石,你苦心孤诣,想系耶律家一脉与万难之间,你却又做到了什么?皇上托付居于燕京的血脉没有保住,军马失却于奚人手中,你什么也没有做到!也罢,也罢…………舍掉燕京此处,也许将来就是大辽的复国之机,只要某耶律大石,还有一口气在!皇天后土,不负此誓!”

耶律大石低低的声音,为他周围每个监视他的亲卫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同样为这场惨烈战事心旌摇动到了极处,谁也没有发出一声。

耶律大石闭上眼睛,又猛的睁开:“…………萧大王,既然如此,某就助你彻底打赢此战,只怕燕京城中,还有用得某耶律大石之处!至于将来大辽如何,但凭天命而已…………某就在此处,看你如何破刘延庆此人…………他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

好久没呼喊月票了,今天喊一下,不会挨打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天(七)

司遭战场的惨烈厮杀声,从四下里不断的传人军棒战鼓轰鸣之声,直到环庆军中军大营当中,将刘延庆的旗号震动得不住翻卷。

只耍主将的旗号还在,只要四下宋军仍然在死战当中,这中军大营中的宋军士卒,在塞栅上就立足得稳稳的。

比起周遭战场的狂乱惨烈,这中军大营反而是一片安安静静。塞栅之上,宋军甲士全都披甲而立,弓手已经将弓弦调好,特着满满的撒袋等候发箭的时候。操作床弩,使用神臂弓的射士,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后面是大队的辅兵,同样在等候待命。

各种守备器械,都已经准备停当。寨栅之后,又竖起了一层层旁牌,塞门刀车,灭火器物,还有随时可以布设并且锁连起来的鹿砦,都已经准备停当。不管中军大营寨栅哪里被打开一个缺口,就可以立即补上。

在中军大营外面,壕沟鹿砦,已经清出了几条道路。这是准备万一前面支撑不住,接应退下来的将领士卒的道路。辅兵就在壕沟和鹿砦当中候着,等着接应宪败军,就立刻将这清出的道路再度堵上。

一旦到了实在无法接应前面败军退进中军,辽军紧跟着扑来之际,这些道路也随时会堵上,绝不让辽军裹挟着败兵冲动中军大营的寨栅!

所有人都做好了等待辽军最后扑击的准备。环庆军上下,都是宿将和久战之兵,虽都惊叹于辽人这次扑击的凶猛,但是最为艰难的时候,看来已经为环庆军上下支撑过去了,刘延庆刘太尉的指挥调度,也算是井井有条。辽人的凶猛,看来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天色不要两三个时辰,也将放亮,到时候,环庆军就能在这燕京城下。站住脚步,只要等着老种小种姚古他们的那泾源熙河秦凤三军的到来,环庆军还有参与克复燕京的机会!

虽然从独得全功到最后要靠老种小种他们的救援,不知道还能分润到多少功绩。可是对于环庆军的普通将士来说,在被辽人截断了后路,再猛攻之下,能保住营盘,全下这条性命,已经是最大的期望了!

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心,小一一,心沁一。心一一一一,小一一,心一一,一一一小

刘延庆的中军大营严整肃然小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刘延庆的军帐当中,却是一片比起战阵之上,还要狂乱的气氛。

从战事一开始。刘延庆就没有上过中军大营中那个最为高大的望楼,望楼之上,只有他旗号在空自翻卷飘扬而已。战事进展如何,都是由望楼上坐镇的亲信将领,随时传报过来,而刘延庆就在中军大帐中尖着,随时处断调动军情。

不得不说,刘延庆的确是打老了仗的,凭着传报的军情而做出的决断调度。称得上是调度合宜,没有什么错处。

白天的时候,刘延庆精神还甚是健旺,在胡床之上坐得笔直,下达军令也是声音洪亮,很有一些统帅气度。但是随着入夜之后,辽军仍然在不计生死的猛攻硬扑,刘延庆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半躺半靠在胡床之上。下达调度指挥的军令也显得含糊迟疑起来,有的时候新的军情传过来,半天也听不到他做出决断。

还好夜间当中,从两翼各营塞当中抽调军马转用在正面这种需要非常精细调度的指挥已经不能用了。此时夜战的联络调度水平,还没有到这种程度。只是凭借各处营察宋军慢慢提起来的士气,出营野战强攻辽军,拼命向中军靠拢而已,刘延庆这点变化,大家还感觉不出耘这个时候,刘延庆头上盖着一块湿巾。已经完全躺在了胡床之上,按着自己滚烫的脑门,呆呆的听着一道道不断传来的军情通报,白天的精气神,已经完全不见了。

“太尉,辽人飞虎飞熊两皮室军,再度向韩正将所当营塞扑击,发炮近百。辽人弓手发矢如雨,两处打破寨栅突进去了,韩正将正在死战当中!”

“太尉,江正将战死,尸身已经抬进中军大营,那两处缺口,还没堵上,韩正将无恙,托护送江正将尸身亲卫给太尉回禀。辽人这次破不了他守备的营塞!”

“太尉,韩正将处矢尽,要中军援应三万箭矢,火速送至!”

“太尉,韩正将处斩辽人擎旗突入军将一,辽人少挫,已经在后退!韩正将正督促所部,塞住缺口!”

“太尉,辽人退下去了!韩正将处回禀,这一次辽人扑击,又斩杀辽人甲士死兵两百余,奔旗六,韩正将处堪战之士不足五百,察栅弓手几乎为辽人扫荡一空。求太尉援应一些兵马!韩正将说,辽人此次明显看出士气已沮,气力不加,俺们两翼援应兵马喊杀声越来越近,辽人也快不成了!”

听到最后一道军情传过来,簇拥在军帐当中的幕僚和刘延庆统领亲兵的将领都松了一口大气。能打的将军,几乎都被刘延庆派出去到正面当住辽军的猛攻了。辽军死伤惨重,刘延庆麾下这些能战的大宋西军将领,同样或死或伤的流水价一般抬下来。

此刻在刘延庆身边的,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刘家子侄,统领他的亲兵,卫护着他的安全。这些子侄打仗是肯定不成的,但是刘延庆也不认为,以自己的身份之尊,还要用到亲兵参战的时候。还不如用这些贴心的子侄,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进身之阶。而且这些子侄伺候起他刘太尉来。比那些沙场里面滚出来的硬邦邦的西军将领,要周至细密许多。

他的亲兵将领,这些刘家子侄,多半都完全未曾经历过兵事。整天价忙着的就是怎样为刘太尉搭建最为精美的帐幕,寻觅奢华的供应,甚至管着奴仆歌姬,完全起着管家的作用。

而刘延的幕僚,不少也是专了章贯的门吊准备到军中混资瓒甲吼…大宋文臣磨堪甚难,经历这么一场必胜而且丰厚的军功,不知道喜少人红了眼睛,要钻到刘延庆身边。反正这些大宋文臣都知道,刘太尉向来奢华享受,跟在他身边,连苦都不用吃。而且刘太尉很知道自己武臣身份,又想更进一步干脆回了汴梁,领一个郡王的身份享福。对这些汴梁出来的士大夫们客气恭谨,照应得无微不至。一个个和刘太尉打得火热。

他们这些文臣,在汴梁的时候指点天下,仿佛晓畅军事。做为刘太尉幕僚北渡高梁河之际,看着环庆军数万浩浩荡荡,更是意气风发,到后路截断,辽军猛攻之际,却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样的子弟亲将,这样幕僚环绕,比起来刘延庆在这军帐当中,还算是在辽军猛攻之下,表现得胆气最旺,最为镇定的一个!

听到辽军总算再一次被韩遵击退。就看见刘延庆身边亲将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似哭似笑,说不出的庆幸。那些幕僚们都以手加额,脸上青白之色稍稍退下一些。

后来听到韩遵再次求援,顿时就有人跳了起来:“前前后后,太尉给韩正将派了数千援军,更从中军大营抽调了千余兵马,弓矢器械无数,现在怎么还要援兵?中军大营太尉坐镇之地,抽空了兵马器械,如何自全?辽人可还没退,韩正将当真糊涂!”一…8。泡书凹不样的体验!

回禀军情的那名帮着刘延庆坐镇望楼瞻看军势的亲军将领,算是刘延庆身边最为明白的一个人了。以前曾经救过刘延庆性命,后来岁数大了一些。不大能吃得了带兵的苦了,刘延庆念着情分,让他当一个亲军将领,跟着享点清福。他是见过阵仗的,今日又看了一天半夜弗遵在前面含死忘生的血战,知道好歹。

他瞧着刘延庆还躺在哪里不则声,地忍气看了那跳起来的一名刘家子侄一眼,抗声道:“韩正将血战经日,身边兵马早打光了无数次。要知道,辽人是集中主力强扑我一处,兵力比韩正将雄厚,要不是韩正将死战,如何能撑到现在?这每一刻拖延的时间,都是用人命换来的,要知道,辽人丢在韩正将这血战一路的尸首,要远远超过俺们环庆军的死伤!现在辽狗还未曾退,不派援军,等辽狗扑倒中军大营之前,你去抵挡?”

那刘家子弟吃他一呛,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刘延庆咳嗽一声,摆摆手:“给韩遵派援军,抽三百重甲步战之卒,五百射士,再抽五百辅军给韩正将派过去辽人扑击势头,是不是也该差不多了?。

刘延庆这一开口,就将中军大营剩下兵马抽调了三分之一出去。他的子侄亲将,还有那些士大夫幕僚,刚才好看一点的脸色这个时候又青白了不少。他们可不知道兵堆在一起,就算再多,也无非一堆死肉而已,用兵之道,还是在于调度,在适当的地方,要投入适当的兵力,也要让自己兵马,始终有一个回旋施展的空间。

在他们看来,恨不得在这中军大营中塞满环庆军全军三万余军,寨栅之上,站上十几排士卒呢。听到兵又少了三分之一,当下人人心虚。

那名题韩遵说话的亲军将领却是满脸喜色,重重行礼下去:“太尉,俺这就去调援军给韩正将!”,辽狗是不大成了,鼓声都低沉了许多。辽狗也不是铁打的,早就该化了!太尉,俺们站得住脚。足能支撑到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到来!”

听到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名号,刘延庆容色一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翻身坐起,却呆着一张脸不说话。那亲军将领也知道自家说错了话,吓得低下头去。刘延庆沉默少顷,摆摆手勉强笑道:“某家轻进渡河,原来怪不得别知赵青,你跟我也二十年还多了,某家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战阵之中,不再是俺该呆的地方了,连厮杀都不敢看的大将,还能领军么?韩正将他们厮杀血战,护卫俺的中军大营,环庆军儿郎厮杀到现在,俺很感激,将来必有报之,这中军大营安危,就拜托给你了。”

听到刘延庆说得动情,那叫做赵青的中军将领也有点感动,垂首行礼道:“太尉,只要俺在,必然保住太尉安危

他咬咬牙齿,因为刘延庆给他说了这般示弱的心里话,他也终于将掏心窝子的话说了出来:“太尉,老种小种相公,俺们都是西军一家,就算生分了。也有香火情在。环庆军和他们一块儿多少年了!谁家不是相互沾亲带故的。这次俺们撑到他们赶来,太尉略低个头,离宣帅那儿远点,克复燕京大功,总能分润一些,怎么也将俺们环庆军的败绩遮掩过去了太尉如此身家地位了,还想那郡王怎的?就算回环庆路,让出环庆军也尽够过富贵尊荣日子了,太尉,属下忠言逆耳,还望太尉多想想!”

刘延庆神色变幻,在赵青抬头起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摆摆手道:“你们忠心,俺岂有不知道的?你去罢,俺自然有分寸。”

赵青疑疑惑惑的又行个礼,也不知道自己一番肺腑之言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最后又是一咬牙,现在血战当中,辽人未退,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什么事情。等击退了辽军,保全大营,在这燕京脚下站定了脚跟再说话!

看着赵青起身大步离开中军大帐,大帐当中沉默少顷,顿时就跟开了锅一样,那些幕僚士大夫们都爆发了出来。

“太尉,难道就眼看着让老种小种他们领这场头功?”

这些文臣,算是童贯一系。确切的说。算是童迂友一们都是那位老公相倒台以后,在朝中占著随揽四那一派系的,不少还是那位小蔡相公的门下。战事上面,他们实在刘延庆身边,除了添乱就再没有别的本事了,但是说到这关系着自己身家性命的政争上面,却一下显得精明万分了起来!

刘延庆脸色也难看至极,铁青着脸冷哼道:“要不如何?难道现在单凭某环庆军一军之力,就能克复燕京不成?诸公都已经看见,在这萧干面前,能稳住脚步,不被赶下高梁河喝水,都是千难万难了!”

一名文臣嗤的一声冷笑:“难道太尉真的打算回环庆路做一个富家翁?你要知道,这场大功落在谁手中,可就决定了日后朝中的风向!太尉不得这场功绩,就是宣帅也得不了,就是小蔡学士。还有小蔡学士身边诸公也得不了!你真以为,老种小种会这样顾念旧情,让太尉轻松将这场败绩遮掩过去?他们为了凸显他们得来这场大功不易,更将太尉宣帅等踩下去,反而会将太尉的败绩夸张到十倍!到时候燕京是他们拿下来的,还不是由得他们说去?”

刘延庆脸色铁青,闭紧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名文臣侃侃而谈,风度绝佳。刚才辽军喊杀声最烈的时候那差点吓尿了的丑态,仿佛根本未曾发生过。他叠起两根手指,情急之间,都快比划到了刘延庆脸上。

“太尉怎么还想不明白?只要复燕这场大功落在老种小种他们头上,他们才要加倍的宣示太尉这场败绩,昭明宣帅如何处断失宜。这才是朝堂当中,用来攻杀我等的利器!借着这个由头,才是那位老公相我等再等着一面党人碑么?到时候刘太尉你。只怕回环庆路做富家翁也不可得。说不定还要远窜沙门岭南去走一遭!”

提起老公相这三个字,这位文臣脸上肌肉抽搐,想来是忌惮害怕到了极处。而听到这个三个字,刘延庆脸上同样满满都是惧色。

此等话语,刘家子侄亲将是插不进话的,看着刘延庆脸色沉了下来,他们心下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帐中空气,似乎要凝固了一般。半晌之中,只听见帐外传来调兵遣将的发号施令之声。帐中每人,呆然而对。那些文臣幕僚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延庆脸上。久久久久,才听见刘延庆有气无力的问道:“那又该如何?俺俺真是无法独力拿平燕京了

几名文臣幕僚对望一眼,还是那名刚才开口的文臣打头,眼中光芒一闪,霎也不霎的看着刘延庆:“环庆军全军,退过高梁河南去!太尉是全军统帅,在高梁河南截断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供应,会同宣帅,不过是一道军令的事情,河北诸路就没有一人敢朝高梁河北转运军资。要知道,河北诸路转运使。都是我们的人!失却太尉这个支撑,老种小种他们,还不是只能退回高梁河南?我等不能克复燕京,那么老种小种也同样不要让他们得了这个便宜!只要这场大功不落在他们手中,到时候朝中打起官司来,难道他们还能争过我等不成?”

刘延庆顿时浑身冰凉。

退过高梁河南,辽军大队就钉在正面。高梁河上浮桥已断,如何能退下去?就算自己能脱身出去,自己不救后路,环庆军本来就士气低迷,不过身处绝境,自己旗号不动。环庆军只能拼死而战。自己一走,顿时就是全军崩溃,背水之敌,可知环庆军全军,将会遭致什么样一个下场!

他暮气深重,他想郡王之位,他和西军其余诸部决裂,他成为朝中一派的棋子。临阵之际,他再找不到以前纵横沙场指挥若定的感觉,强撑的背后,满满的都是惧意,生怕自己跟着环庆军覆灭在这燕京城两年数千年的子弟,成为高梁河北岸的尸骨,再也不得归乡!

这个决断,岂是容易做得出的?

可是就在这里撑住,用自己的性命来帮老种小种他们得复燕大功,最后还成为朝中政争的牺牲品,失却全部荣华富贵,去沙门岛或者岭南烟瘴之地走一遭,自己已经垂老,还不知道能不能生还回来!

更不用说,在辽军这场凶猛异常的攻势面前,最后能不能支撑住还未可知。很有可能,自己这条性命还要没于乱军当中!

走?还是不走?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刘延庆的老脸上滚落下来,再也看不到半分富贵尊荣的太尉神色,只能看见他脸上皮肉扭曲在一起,狰狞可怖到了极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辽军才向,响起了凄越的号角声。接着就听见辽军军鼓,震天动地的再度响起,鼓声震得帐中每个人都心中一震。不管是谁,都从辽军方向响起的号角声金鼓声中,听出了一种所向无回的味道!

辽军激战如此,死斗如此。难道还有大举发起扑击的决心?直到突入他刘延庆的中军大营之中,直到将他刘延庆的大旗砍倒?

刘延庆猛的抬头,大声厉喝:“快!扶俺上望楼,俺要去看看,辽人到底想干什么!””

十余架仅存的辽人石炮,已经推到了离宋人寨栅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直到宋军营察前面那些残存的鹿砦之前,推动石炮的大队辽军,这才停下了脚步。宋军弓手射士,依托察栅,拼命的朝着这里发射弓矢火箭,床弩也推上塞栅缺口,就架在累累的宋辽双方甲士的尸身之上,朝着辽军猛射。

山、军十,举起高大的旁牌。遮护在石炮之前,辅乓们拉聋一飞筐渗满了鲜血的湿土,随时扑灭在石炮上引起的火头。辽人弓手射士在石炮并列成数排,顶着宋人箭雨,拼命的还射,压制着塞栅上,缺口处的宋军射士。而辽军炮手,也拼了命的搅动石炮筋弦,装上石弹。辽军当中,不管是射士还是举牌遮护的步卒,还有护卫石炮的辅兵,甚而辽军的炮手,在宋军箭雨下一片片的倒下。剩下的人却视宋军箭雨如无物。仍然拼命的在做好发射准备。

辽军箭雨,同样带给了宋军守军射士惨重的伤亡,塞栅之上。不断有宋军射士弩手翻身落下,发出了长长短短的惨叫。

在这些石炮之后,是一排排已经披挂了双层重甲的步战之士。以辽人最后的精锐远拦子为骨干,四军大王萧干就站在他们前面。辽人精锐数军当中还能披甲而战的战士,还有辽军中几乎扫数而出的军将,都侧身阵中,每个人都看着萧干的身影,准备随时跟随他冲杀而前,扑入宋军营塞之中!

十余架石炮燃着了两架,火势升腾,再也扑不灭。剩下的石炮,轰然打响,大颗大颗的石弹。砸向宋军察橱。推进到如此距离,辽人石炮准头也提高不少,轰轰的落在塞橱上,就看见那些深埋在地上。用铁箍连上的塞橱木料伴随着木屑断裂飞起,寨栅之上宋军小小人影。也跟着高飞坠落。

更有一两技石弹,落入了本来就已经被打开的寨栅缺口处。在这些缺口处,是宋军守卒最为密集的地方,石弹过处,顿时血肉模糊一片,一架床弩被石弹擦了一下,顿时四分五裂的散裂开来,惨叫之声,响彻云霄!

宋军塞中,突然的见一声怒吼,就看见一名宋军将领,同样披着重甲,同样血迹斑斑,挥舞着长柄巨斧从缺口处扑了出来,在他身后,涌出了大队的宋军重甲步战之士。无论如何,要将辽人这些石炮毁掉!

看着宋军涌出,萧干回头,举起手中同样的长柄战斧,朝后一招。呐喊声从辽军阵中,同样爆发出来,重甲辽军步战之士,顿时向宋军反击人马迎了上去!

宋军抢先一步。撞入了已经在逼近营塞近得不能再近的辽人弓手,旁牌手的队列当中。重甲步战,加上长大的重兵刃,向来是破阵利器,转瞬之间就撞入其间,木质旁牌被劈得七歪八倒,只披半甲甚至没有披甲的辽人弓手被杀得跌跌撞撞,毫无还手之力。宋军塞栅上残存的弓手射士,仍然在朝着辽军阵中抛射着箭雨,失却旁牌掩护的辽人这些人马顿时人仰马翻的倒下一层层一片片。

在那宋军犄领的带领下,数百宋军反击的重甲步战之士,步步是血,转眼杀透数层,直扑到石炮之前。砍翻了聚集在石炮左近的炮手和辅兵,宋军跟发疯一样砍所着这些石炮,将它们推倒在地,更有宋军将油罐掷在石炮之上,火箭过处,顿时就是一片火海。几百宋军步战重甲之士,就在这一片火海当中,竭尽平生气力,四下砍杀。长大的重兵刃掠过,衣甲平过。血肉满路,混杂着火海惨叫,就是地狱景象!

而辽人的重甲步战之士,也终于迎了上来。不惜用自家弓手射士。还有这些攻城器械阻挡了宋军脚步,消耗了他们气力。当辽军大队涌上来之后,宋军锋锐顿挫,一下就被杀得反卷了回去!

厮杀在每一处都在惨烈的发生着,宋军营塞之前,残破的鹿砦。攻城器械的随便,尸体残肉,已经将战场变成了最为混乱的所在。双方精锐战士就在这里死斗,厮杀呼喊的声音从胸腔当中挤压爆发出来,压倒了数十上百面皮鼓拼力敲击之声,压倒了号角吹动之声,甚而直达入霄汉之间!辽军拿出了最后的远拦子精锐,又抱着必死之心,萧干身边的军将几乎全部参与了这次扑击。萧干亲卫也一个不剩的都拿了出来。人数既占优势,又多半是生力之军。更不用说宋军甲士已经冲杀了一阵,披重甲冲阵,气力消耗是惊人的,哪怕壮健至极,都不见得能冲杀出几十步开外去。转瞬之间,宋军的反击就几乎被粉碎,出战甲士伤损过半,辽军猛扑势头不可遏制,压着宋军倒卷回去,越过被填平的壕沟。直扑向已经残破得不像模样的宋军寨栅!””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

韩遵就是那个带头杀出去的宋军将领。

在得到了来自中军大营最后一次增援之后,韩遵本来已经很有信心在今夜守住此处营塞。辽人的士气开始低沉,气力精力消耗得难以为续,敢战披甲之士凋零得不成样子,这已经是可以看得很分明的事情了。而自家两翼合击来援的兵马,已经将深入的辽军阵列压得越来越窄,夜色当中喊杀声几乎已经能从两边相连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言,辽军都是得非退不可了。他们还有那么多攻城器械还有伤卒丢在这里。只要他们撤推,韩遵就准备开营出击,至少要让辽人将攻城器械全部丢下,伤卒能带回去多少,就看辽人自己的运气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辽人居然还能发起这样凶猛的冲击。

他们不顾伤亡,不顾损失宝贵的如石炮这样的攻城器械,用人命填出了一条用石炮抵近发射的道路。石弹过处,将塞栅和自家射士还有床弩等守备器械砸得七零八落。如果用弓矢弩箭火箭对射,也许能换取辽军更多的伤亡,甚而将石炮全数焚毁。但是韩遵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辽军甲士再一次重整起来,准备发起冲击。等到辽人这些炮手弓弩手消耗光,等着器械被烧完,宋军防御设施也就被砸得不成模样了,说小儿江优势的敌军就一冲而进,而自己再也矛法支撑下鼎

辽人也许只剩下了用弓弩,用器械来攻的本事。他们的步战甲士,还能有多少勇气精力来冲击?只要赶紧椎毁这些攻城器械就可以,自己手中有增援来的三百生力军,也许能够顺利挡下辽人的这次攻击一一这很可能就是辽人最后一次攻击了!

转瞬之间,韩遵就做出了决断,大声号令之下,鼓足余勇,带头而出,直扑向辽军阵列!

辽军拼得筋疲力尽,而宋军同样激战了这么久。要让宋军鼓勇冲击而前,只有身为军将的带头了!

韩遵却没想到。他又料错了。辽军又加入了生力,而且数量远远超过自己,同样毫不犹疑的向自己扑击而来。自己率领的数百重甲步战之士,转瞬之间就伤亡泰半,辽军大吼着压着他们退回来,更是跟着从塞栅处大大小小的缺口处,杀入了营塞当中!

辽军哪里还来的力量?他们真的就要在今夜,将自己力量完全用尽么?除了环庆军,渡过高梁河的还有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他们说不定正在朝这里赶来,到时候辽军上下,拿什么来抵御他们?难道他们眼中,只有菲庆军的存在么?以为只要击败了环庆军,就保住了燕京?

这样疑问,不过在韩遵心中一闪而过。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反身而前,杀入了辽军扑来的洪流当中。现在已经没有撤下去的余裕了,只能死战在这里,消耗尽可能多的辽军,让他们再也没有力量扑击自家中军大营!

厮杀之中,韩遵头也不回的大吼:“庆州韩遵死于此!传信给太尉,辽人突不进中军大营,只要太尉旗号不动,俺们必然击退辽狗。克的洪流涌入眼前最后一个挡在中军大营的营塞之中,仿佛能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宋军集结而前,拼命的想堵住这些缺口,但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这凶猛的洪流当中。辽人仅存的几具石炮,发射了最后几枚石弹,砸得木柱横飞。辽人残存弓手也冲上前,和宋军射士几乎垂直对射。宋军射士有的在那里咬牙发箭,有的就跳下塞橱,也填入了被辽军洪流淹没的缺口当中。

十几面辽军旗号,也跟随着这恐怖的洪流,直撞进来。旗面上已经战痕累累,溅满了血迹。宋军仍然竭尽全力在抵抚着,在营寨当中的每一处和辽军厮杀死斗。营塞当中四下望楼这个时候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当中,一处望楼还向着中军大营摆动着旗号。这旗号就一个意思。

“不退,不退!太尉,不能退!”

大宋百年边军的荣光,并不是如萧言所认为的,只是在他身边的胜捷军和白技兵才有。在某些时候,在已经后退无路,在背后就是统帅旗号,当胜败就在此一举的时候,同样会在环庆军身上爆发出来!

郭遵,刘平,韩存宝”,这些西军前辈,都曾经在绝境当中,战斗到最后一名宋军将士还活着的时候,”而韩遵,就是韩存宝的后代。

赵青的双手,似乎已经捏进了望楼的栏杆当中。此刻望楼之上,已经是不只有他一人。刘延庆在子侄亲将,还有文臣幕僚的簇拥下,也站在了上面。

每一个人都已经面无人色,在那里战栗发抖。如此死战,如此大量的生命在顷刻之前消失,除了刘延庆和赵青之外,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是战场,这才是一向被看作大宋低人一等存在的武臣士卒最为光耀的存在!

刘延庆同样在双脚股栗,但是他却强撑住了,没有让人发觉出来。安享尊荣富贵垂二十年,身为环庆军统帅却难得亲临厮杀血战之地,眼前一切他已经觉得万分陌生了。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在赵青向他回报,辽人已经后续乏力,看来难以再在今夜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这次战事进行到现在,是不是就是辽人穷鼠噬猫而已。因为从无论哪个角度来看。只剩下燕京一地的辽军,没有做长久作战的资本。鼓起血气厮杀一场,只要无法击败环庆军,就再无继续战斗抵抗下去的能力,只能束手就擒。只要他环庆军今日在高梁河北站住脚,还有机会向燕京发起攻击。说不定辽人就无力抵抗了。只要他先一步杀进燕京城,哪怕无法全部打下来,让老种小种他们来分润一些功劳。也就罢了。自己总能弄到最大一块,方方面面都能够交代得过去。

丢下几万环庆子弟逃跑,这事情真的是难以干得出来。以后自己就不要想再回环庆路了。

可是眼前一切,粉碎了他全部幻想。

辽人还有余力,辽人就是想直冲到他面前,将他刘太尉的头颅砍下来高挂在燕京城头,辽人就是想彻底将他的环庆军粉碎!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在此次踏足燕京城中了!

他刘太尉会死在这里!

就算不死,他指挥的这次战事,也已经彻底失败了。如果让老种小种克复燕京。那么在政争当中,他也将跟着倒台,将被远窜到烟痒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回眼前这个富贵尊荣的生活!

这两个前景,在刘延庆心中,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些。也许都同样的可怕,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刘延庆猛的回头,向那个对他进言逃回高梁河南的文臣看去。那文臣也早就面无人色,看着刘延庆的目光投过来,他瑟缩着勉强朝着刘延庆微微点头。眼中全是求恳的意味。””””一

韩遵已经杀得浑身是伤,左臂已经完全被钝器敲折,垂在身侧。右腿也挨了一记重斧,甲叶破碎翻卷,大腿上一道长而且的深的伤口,油油向外倘血。他身边亲兵,已经一个不剩。韩遵就单手挥动一柄长剑。一瘸一拐的在方寸之地勉强转战。在他身边,已经躺倒了七八名辽人重甲步战之士的尸身。

气力快速的从韩遵身上流失,从他眼前望过去,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是惨叫,都是剧烈的碰撞,战况到底如何,已经完全把握不住。或者说已经没必要把握了。他心中只明白一件事情,这里就是他的死所!

模糊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韩遵冲来,正是一名辽军甲士。韩遵猛的一拧身,一下闪开他刺过来的一杆长矛,夹在右肋之下。他想抬左手一拳朝着那甲士打过去,却发现左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抬腿欲踢,右脚也是剧痛,最后只是起左腿重重的踹在他小腿迎面骨上。包铁战靴踩在甲叶护轻之上,一声闷响,那辽军甲士小腿腿骨顿时折断。而韩遵右腿剧痛,也支撑不住。跟着他一块倒下。压着那名辽人甲士就摔落在地。韩遵却用右手长剑支撑住了,屈膝抵在那辽人甲士胸口,一剑重重戳下,那辽人甲士惨叫一声,抓住韩遵手中长剑死死不报手。韩遵用力一拔,长剑被卡住了,也实在没有了气力,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横着狠狠一搅,温热的鲜血顿时溅在韩遵脸上。

他身上最后一点气力,都已经消耗干净了。

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怎么流血了。借着辽人甲士溅在脸上的鲜血,韩遵擦了一把脸,摇摇晃晃的站起,才支起身子,就是一柄长剑在他胸腹之间狠狠的刺了进来。那辽人甲士气力好大,刺穿了韩遵之后,抵着他还向前几步,韩遵怒目圆睁。右手抓住那辽人甲士颈项,狠狠一头撞在他的头盔上。金属相交之声响亮,顿时就听见了那辽人甲士头骨破裂之声!

萧干高瘦结实的身影,这个时候也出现在了韩遵身边。在他身侧,数十名辽人将领,还有萧干亲卫紧紧簇拥着他。一路杀过来,萧干身上也溅血无数。浑身都快染红了。他定定的看着这名已经垂死。却仍然在死战的宋军将领,低低的哼了一声:“好汉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步止前小而他身边将领亲卫,都将这名宋军将领的性命留给萧干来结果。萧干手中大斧猛的挥落。韩遵的大好头颅,顿时冲天飞起,在空中犹自怒目圆睁,凛凛有威。在他腔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血能喷溅出来了。所有热血,几乎都已经在战场上全部流光!

随着韩遵头颅落地,宋军营塞当中最高的那处望楼也被烧透,在火焰中轰然坍塌。最后一刻,望楼上宋军射士仍然在朝外发箭。

火星四溅,飘洒在每个激斗中的甲士身上,映亮了他们身上喷溅的两国甲士热血。萧干已经抓起弗遵头颅。高高举起。身边将领亲卫振臂高乎:“萧大王,萧大王!”

而残存的宋军战士就在四溅的火星当中看见了韩遵的头颅,呼喊声凄厉的同时响起:“韩正将,韩正将!”

宋军战士凄厉的呼喊声和辽人的欢呼声,在同一刻传到了望楼之上。刘延庆猛的闭上眼睛,朝后退开两步。虽然相隔如此遥远,但是韩遵的头颅上那似乎仍然凛凛有神的双目。就正在直视着自己!

在刘延庆身边,他的一个子侄亲将终于崩溃了,软倒在地大哭出声:“辽狗疯了,俺们当不住了,太尉,撤罢趁着俺们现在还逃得掉!”

在栏杆处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去,瞰目欲裂的赵青猛的转头回来,几步就走到那刘家子侄面前,狠狠一巴掌扫了过去。包铁手套顿时将他腮骨都打裂了,皮开肉绽,鼻血口血碎肉和断裂的牙齿一起都喷了出来。赵青犹自不解气,戟指大骂道:“再乱俺们军心,就取你首级号令全军!”

自己亲信子侄挨揍,刘延庆却视若未见。赵青转身又朝向刘延庆,抱拳行礼:“太尉,此刻不能退!中军大营还有两千精锐战卒,弓矢器械齐备,属下一定保住中军大营!如若不效,请斩俺这头颅!太尉,辽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四军大王萧干都已经亲自冲阵,俺们保得住这中军大营!只要到了天亮。辽人只有自退!太尉,只要得您一言许诺,俺这就下去死战!”

刘延庆睁开眼睛,神色不变,只是开口语调已经干涩得难以分辨:“某自然寸步不退。如若不胜,此处便是某刘延庆之死所。赵青。你放胆死战,莫以俺为念。”

赵青重重点头,又朝刘延庆叉手深深行了一礼,大步就朝望楼之下走去。望楼之上,寒风呼啸,带来前面营塞的火星,在众人身周星星点小点。望楼之上,每个人都觉得浑身冰寒。

那文臣看向刘延庆,咬牙道:“太尉,事已不可为!纵然能守住,这燕京城,咱们也拿不下了!须得早做决断!”

刘延庆老眼当中,突然沁出了大颗的泪珠:“老夫对不起这环庆军几万弟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心,儿,心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最后一天,再呼唤一下月票。明天继续更新。,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忙比儿,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天(八)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二十五。

大宋西军四路北渡高梁河,环庆军独当正面。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以伏骑抄袭环庆军后路,刘延庆不救。房州团练使曹累死之,累,玮之六世族孙也。

环庆军后路既断,萧干遂全军以击刘延庆。自晨至暮,继之以夜。萧干破环庆军营七,直薄中军,环庆第一将,武功大夫,华州团练副使韩遵死之,遵,韩存宝之孙也。

刘延庆弃军走,环庆军闻之,遂大奔。辽人以骑蹂之,溃卒背高梁河,一水难渡,哭喊震天,死伤不计其数。

环庆军者,边军重镇也。戍边百年,所向有功。宣和二年南征平方腊之乱,更应命北上伐辽,先历白沟河之败,再溃于高梁河前。百年声名,毁于一旦。

刘延庆抱木浮于河北,从其得脱者不过寥寥数十骑。

………………

仆时年寄禄于河北西路提举转运使下仓场大使,从于兵间,得知北伐兵间事甚详。后随军而渡高梁河,河边白骨,犹自累累可见。人在中流,按剑流涕,意气勃发。举国之力北伐,竭河北数路民力以饷军,孰料主帅无能,叠经丧败!环庆军大崩,燕云事几至不可为,若非郡王萧讳言者,宣和四年,何能有克复燕京之捷?

乱世将至,群孽横生,亦有扶危定难之臣横空出世,古人诚不我欺焉…………

——宋人笔记《宣和四年北伐本末记事》

~~~~~~~~~~~~~~~~~~~~~~~~~~~~~~~~~~~~~~~~~~~~~~~~~~~~~~

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原来一直有哨探向东游弋,尽力保持着和环庆军的接触。就算环庆军没有和自家三军联络的意图。至少也要搞清楚环庆军独当的正面宋辽两军的动向。

秦凤熙河泾源三军,轻骑哨探架起来也没有多少。三军之中,多少还要掌握一点骑兵力量做为预备。能撒出去的哨探轻骑不过三四百骑。可以说是相当弱小的骑兵侦察幕。

当萧干突然发力,他张开的远拦子顿时就将秦凤熙河泾源三军的骑兵侦察幕完全遮断。不管从数量还是素质而言,萧干的轻骑,都占据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当自家哨探一旦被遮断,就算没有第一手的战场军情,老种小种他们都是领兵领老的统帅,如何不知道萧干已经开始要和刘延庆一决!

西军三军向东的联络被遮断,但是与后方的联络还保持着畅通。在按兵等候之际,不过一天就传来了最新军情。

环庆军高梁河渡口遭到萧干抄袭。曹累全军皆没,数万民夫逃散,辎重器械,连同好容易架设起来的浮桥,都为辽军一火焚之。能逃至高梁河南的败兵不过三四千,民夫不过万余,多有督率粮草军资的转运文臣没于兵间,要不是抄袭的辽人军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更在烧断浮桥。焚毁了军资之后,急着回去和萧干主力会合,宋军损折,还不止此!

军情传来。老种以降,西军将帅,无不大哗!

在小种姚古还有杨可世王诸人看来。萧干此前示弱之举,做得过分了一些。实际上萧干还是有足可一战之力的。不过他手中这可以一战之力,还是微薄了一点。西军平推过去,推也推死了他。刘延庆想用一军之力,独力承担复燕大功,的确是勉强了一些。而且现在大家对刘延庆的指挥能力都不甚看好,离开战事一线二十年,实在是过于漫长的时间。正常来说,刘延庆会吃些小亏,和萧干打成僵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旦刘延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吃不下克复燕京这场大功,他们加入战线那是再顺理成章也不过的事情。

在小种他们想来,还恨不得刘延庆吃的亏大上一些呢。

只有老种,坚持认为,刘延庆会遭受失败,甚至被萧干迫退!环庆军上下,也要遭受相当损失,原因无他,刘延庆已经不是合格统帅,而萧干是人杰,背城借一,将士有效死之心,刘延庆以环庆军一军之力,绝难在萧干手中支撑多久!

正因为坚持这样的判断,老种才决定只要萧干和刘延庆接触上,两三天之内,西军三军就要全军而西,去援应刘延庆。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老种都自问不能看着几万环庆路出来的子弟将领,遭受太过于惨重的损失!

不过就连老种都没有想到,刘延庆现在,竟然已经是如此不堪!渡口曹累所部,离他扎下的中军大营并不是很远,疾驰而援不过半日多一点的路程。刘延庆竟然不救,坐视曹累所部覆亡,自家后路,一下就已经被完全截断!

没想到,刘延庆已经蜕化成了那种要用全部精兵强将护卫住自己,才能在战阵上感受到一丝安全的庸劣将领!

西军三军上下,顿时就后面如何行动,爆发出激烈的争论。老种之意,就是马上挥军而西,不要再等两三天坐看萧干和刘延庆之间对耗了。刘延庆连曹累都不敢救,如何有胆色以孤军在萧干强攻硬打下支撑下来?

小种他们,对刘延庆如何,却没有半分兴趣。他们也不知道,老种怎么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刘延庆童贯他们,打压自家的时候,可没念着半分当日袍泽之情!现在西军主力都被调了出来,他们这些西军累世将门,都离开了自家老窝,要是再被分而治之,就算官位得保,也不过是文臣门下走狗,让人捏圆捏扁也没有半分说道,哪里有坐镇陕西诸路时候的威风权位?

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看着刘延庆败得不可收拾,顺便牵动童贯和他背后的朝中派系。支持他们的老公相一脉。已经许下了事成可以让他们全师而回陕西诸路,继续安享他们累代将门。陕西诸路形同他们这些将门分封之地的诺言!

现在就去救刘延庆,岂不是给他们这些西军将门自家的坟墓上面填土?

再说了。刘延庆环庆军至少还有三万有余的主力在燕京城下扎下了营盘。就算野战不成,以萧干那些兵力,在善守的宋军面前,难道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将环庆军击溃?在小种他们看来,至少要五六日以后的时间,才是他们全军集结,然后向东压过去,收拾残局的时候!

激烈的争吵,在几位相公和他们麾下西军重将之间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天。谁也不知道。这些年看起来一向萎靡沉静,很少有太过激烈举动的老种相公,竟然爆发得如此剧烈!他争辩,他发怒,他大吼,白发白须,都剧烈的抖动着。最后老种几乎是用他几十年来的积威,才压下了西军三军诸位相公军将的强烈不满,做出了立即集结全军。转而向东的决断!

~~~~~~~~~~~~~~~~~~~~~~~~~~~~~~~~~~~~~~~~~~~~~~~~~~~~~

天色阴郁,空中青黑色的乌云凝聚成一团,东南风已经起来,幽燕山川大地。一片萧瑟。眼看着,又一场大雪又要下来了。燕京百里方圆,一片荒凉。只有在道路之旁,还能看见一些早无人烟的断壁残垣。还有抛荒的田地。近年激战,这繁华富庶的燕京之地。周遭一切,不是被战火踏平了,就是被辽人搜刮干净。百姓们要不躲进了燕京城苟延残喘,要不就是四下奔走流离,辗转于沟壑之间。这片战地,再无半点人烟迹象。

百余轻骑,集结成一支对于哨探所部而言过于庞大了一点的队伍,在缓缓向东而前。每经行一处,就小心的立足,四下瞻看,确定四下没有敌踪,才继续向东推进。

这支哨探轻骑,从天色平旦之际出发,到了午间,也不过才哨出去十几里路。离环庆军所在的燕京脚下,还远着呢。

这支轻骑未曾打着旗号,军将士卒,也没有服色区分,都是只披了胸甲。不过还能看出,总有十几二十骑,簇拥着一条长大汉子,小心翼翼的警戒着四下。

那长大汉子,正是西军重将,地位仅在老种小种姚古之下,和萧言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杨可世了。

这样慢腾腾的行进,让杨可世和他身边亲卫,都有些郁闷烦躁,胯下战马,也不停的喷着响鼻。现在他们又停在一个山丘洼部,等着驰上山丘顶上的尖兵,查探周围动静,然后再大队朝前。

半晌没有消息传下来,杨可世在马上等得有些不耐,自顾自的跳下马来,大声招呼:“都下来歇息!养养马力,出了奇了…………入娘的辽人远拦子哨探,前两日还恨不得摸到俺们鼻子前面,营寨外面都能瞧见他们踪迹,现在过来,却是一个鬼影子都摸球不着!

…………俺们也行得实在憋闷,这哪是轻骑哨探,这是乌龟搬家!”

杨可世向来是以和士卒能打成一团著称,是西军当中出名的豪爽将领。极是能得军心。在老种小种他们这些上官面前,杨可世还能有大将气度,但是和士卒们在一块儿,他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底下士卒一阵低低哄笑,一名亲卫就笑道:“杨相公,那么俺们走快一些?看看辽狗到底在搞什么鬼?”

杨可世猛的摆手:“小兔崽子们莫害俺!老种相公要调全军立刻东进,其他几位相公都磨磨蹭蹭的,集结起全军害不知道要拖延几日呢…………小种相公亲口交代,要俺们哨探得也慢一些,宁可稳莫可快…………老种相公还不知道能掌泾源军和俺们四路几日,今后说不得是小种相公当家,俺世代在种家手底下讨生活的,安敢怠慢!”

放在平日,这些话杨可世也绝不会对亲卫们出口。可是北伐以来,这位西军猛将实在是憋闷得够久的了,麾下白梃兵精锐,在白沟河为了掩护全军败退下来。舍死忘生厮杀,伤亡数百。如许健儿效死,换来的还是一场惨败。

率先北渡进发的。是萧言这个横空出世的南归降人。而他杨可世,只有将白梃兵交给他率领。现在北渡高梁河,西军三军还是做为偏师,上面诸位相公,居然要坐看刘延庆成败!看他们的意思,竟然是巴不得刘延庆失败!

杨可世自然是站在老种小种诸位相公立场上面的,他杨家也是西军累世将门,有自己的利益在其中。

但是现在萧言出现了…………他们这些坐拥强兵,受大宋百年官禄恩赏的重将。想的是怎样内斗,这个南归降人萧言,却在为这个他没有享受过一天好处的大宋浴血厮杀!

说降郭药师,克复涿州易州,击退萧干,率先直抵高梁河,又不顾一切,去击退南下女真,为大宋军马安定侧翼。确保这幽燕之地,最后是落于大宋的手中!

他杨可世自负猛将,却又做了些什么!环庆军上下,可也是陕西诸路的子弟。是百年通婚,一起在边地为大宋浴血奋战的边军袍泽!

正是因为如此,杨可世实在不想呆在大军当中。看着西军三军慢腾腾的调动,干脆自顾自的跟着西军三军再度派出的轻骑哨探。到前面来疏散一下心情,要是能撞见辽人远拦子。杀他几个,倒也能让胸臆为之一快。他杨可世勇猛出名,这等亲身犯险的行径也没少做过,更兼西军诸位相公现在一个个都是满腹心事,谁还来管着他?

他杨可世出马,本来应该轻锐而分散的游弋轻骑哨探,变成了这百余骑的大队伍。行踪也给拖慢了许多。杨可世虽然满腹牢骚,可是也不敢违逆诸位相公的决断,现在行踪慢下来,却也正好。

出乎杨可世意料的是,当宋军再度张开哨探,向东试探而进的时候,前两日还将战场遮断得死死的辽人远拦子哨探,却已经踪迹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路向东行来,竟然是如入无人之境,这眼前一切,让没能捞着几个远拦子杀杀的杨可世加倍的郁闷,更有一种不详预感,在心中滋生!

~~~~~~~~~~~~~~~~~~~~~~~~~~~~~~~~~~~~~~~~~~~~~~~~~~~~

听到杨可世抱怨,他身边轻骑都默然不语,最后才有几个轻骑轻声嘀咕出口。

“…………直娘贼,真是羡慕那些白梃兵弟兄,跟着萧言,不知道杀了多少辽狗鞑子。这才是为俺们在白沟河战死的弟兄们报了仇…………”

“…………出了陕西,除了憋闷,还是憋闷。真恨不得和辽狗女真鞑子一刀一枪拼了算了,好过蹲在这里,等着心里头长蛆!”

“环庆军也是自家兄弟…………俺姐姐就嫁到环州易远寨的,俺姐夫出来两年,就捎了一封信回来。几次去觅,都没见着,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不,俺姐夫对俺姐姐那可是好!才养了一个胖小子,想着也真是作孽…………”

“杨相公,俺们出兵北伐,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就算死了,也省得这般憋屈,早日打平燕云,俺们不就是能早一日回家么?”

听到麾下士卒低声议论,杨可世也只能苦笑不语。和麾下士卒再言谈无忌,也得有一个限度,现在他是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有勉强笑着摆手:“一群贼厮鸟,比小娘的嘴还碎!哪像出兵放马,刀头舔血的模样?再朝前哨一阵,找个安稳地方扎住了过夜,除了值夜的,准你们动带着的酒囊!辽狗远拦子既然躲懒,俺们就笑纳了,稳稳的朝前,直到瞧见环庆军营寨再说…………跟着俺一直朝前,怕还是不怕?”

杨可世开口,他麾下哨探轻骑打起了一点精神,纷纷笑着应和。

“直娘贼,就怕遇不见辽狗,怕他怎的?一个远拦子首级就是几十贯的赏钱,俺还欠着关扑赌债呢…………”

“辽狗要是这般客气,俺们也就笑纳,一直进到燕京城里面去耍耍…………”

正在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的时候,就听见尖利的唿哨声音从山丘顶上传来。杨可世猛的抬头看去,就看见在高处哨探的轻骑拔下背旗拼命向这里招展。

杨可世面色一沉:“上马。前面去看看!小队远拦子俺们就杀个痛快,要是大队。就朝后退避!”

他一声军令,本来看起来慵懒闲散的轻骑哨探顿时就绷紧了神经。一个个翻身上马,拔刀持弓,向前疾驰。萧言已经将西军当中大队骑兵主力全部带走了,剩下的这些轻骑哨探,多是西军将领身边亲卫凑起来的,虽然数量实在不多,但是一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更有西军将门的年轻子弟。一动作起来,顿时就显出剽悍轻锐出来了。以杨可世为首,风一般的向前卷去!

转瞬之间,他们百余骑马就驰上丘陵,入眼景象,让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

青灰色的天幕下,第一点雪花终于飘了下来,翻翻卷卷,落在杨可世的头盔顶上。百余骑宋军轻骑,立于丘陵之上。人马都喷吐着长长的白气。

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宋军败兵,丢盔弃甲,衣衫破碎。朝着东面败退下来。宋军上下,已经没有了建制,更不知道溃退下来的到底有多少人马。已经没有人手中还操持着兵刃,不少人更是连身上衣甲都丢了个干净。溃兵身上。几乎人人都溅满了血污战痕,没有人回顾西面一眼。只是拼命的朝东跑!

在这大队大队的宋军溃兵身后,是数十骑辽人远拦子哨探,这些轻骑同样衣甲上沾满了血迹战痕,人马看得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可精神还是兴奋到了极处,人马唿哨应和,在后面如驱赶猪羊一般吆喝追赶,间或发出一箭,或者策马上前俯身挥出一刀,就有一名宋军败卒惨叫着倒地。其余宋军败卒,已经跑得麻木了,不管倒下的是谁,都没有人多看一眼,只顾着逃命。

溃逃之宋军败卒,足有数千之数,翻翻滚滚的将视线都塞满了。但是这些失却了建制的败兵,已经完全不能视为有战斗力的力量。在区区几十名辽人追骑面前,只剩下了逃命的勇气!

在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伤亡,也往往就在败退被人追击中发生。

环庆军,是环庆军!环庆军居然在这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当中,就垮了下来?到底是环庆军太过脆弱,还是辽人的战斗力,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白沟河败了,高梁河又是一场惨败。此次北伐,难道就是西军遭受无数次丧败,最后丢尽全部威名和荣光的所在么?

杨可世浑身冰冷,额头却热得发烫,各种情绪在心里面翻卷,让他颤抖着嘴唇,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号令出来。身边宋军轻骑,一个个惊惧之后,都是愤懑满胸,所有人将兵刃骑弓都拔了出来,上百道目光投向杨可世,上百条喉咙里面只迸发出一个声音:“杨相公!”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杨可世猛的反应了过来,他摘下马鞍旁边的马槊,怒吼一声:“杀辽狗!把弟兄们接应回来!”

在这一瞬间,怒火充满了杨可世的胸膛,出陕西诸路,参与北伐以来的种种憋屈,全部都熊熊燃烧了起来,让他只想在此刻,杀他娘的一个痛快!

杨可世猛的催动战马,平举马槊,电一般的直射出去,在他身后,百余宋军轻骑心中所想,只怕就和杨可世是一般的,没有一个人迟疑半点,在已经开始漫天飞舞的雪花当中,直直向辽人追袭的远拦子奔袭而去!

宋军溃逃士卒,终于看见了这一队宋人轻骑,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呆呆的停住了脚步,突然冲着迎向他们而来的杨可世身影大哭出声:“刘延庆丢下俺们跑了…………环庆军,完啦!”

~~~~~~~~~~~~~~~~~~~~~~~~~~~~~~~~~~~~~~~~~~~~~~~~~~~~~~~~~

雪花翻卷而下,将天地之间席卷成一片银白。天和地之间的界限,在飞舞的雪花当中,似乎也不怎么能分辨得清楚了。

大队骑士,正在这风雪满天当中,艰难的向南而行。战马喷着响鼻。马上骑士不住的催策坐骑,人马都喷吐着白气。每个人都在大声的咒骂着这场大雪。

萧言就在队伍最前面,他骑在马上。脸已经用粗布遮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得知了后路消息,得知了小哑巴不知所踪之后,他露出来的双眼,又显得沉静了许多。时时刻刻,仿佛都在若有所思一般。只有挺立在马上的身躯,还是坐得笔直而不稍弯。

穿越以来,虽然时时刻刻,自己都身处在险境当中。可是每向前一步,都是成长。现在的萧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了。

后面岳飞策马赶了上来,在马上一丝不苟的朝着萧言行礼,语调略微有点急切:“宣赞,这场大雪阻慢了行程,只怕明日难和韩都虞侯在燕京城西北会合,是不是拣选精锐,兼程而行。早日抵达燕京?”

在萧言身边紧紧跟着的就是张显还有方腾两人,岳飞是有事才到萧言身边,汤怀是任何时候也难得看到他朝萧言这里凑,马扩还躺在车马上面。远远的拉在后面。听到岳飞进言,方腾不过一笑,并没有说话。张显却是跃跃欲试的附和岳飞:“宣赞。岳家哥哥说得是,早到燕京城下。早安心一分,拿下燕京。还不是靠着俺们貂帽儿郎,那些归附燕地豪强不过摇旗呐喊,只要和韩都虞侯会合,俺们天王老子也不怕,踩也把燕京踩平了…………不要等着大队了,俺们就朝前赶罢!”

燕地豪强来会合萧言他们,全是将辎重纵列的任务全部承担了,还增加了不少可以当作哨探的轻骑。但是阵而战之,还是靠萧言原来所部做为主力。壮大声势其余,自然也拖慢了行程,加上这场大雪,队伍简直就是在朝南蠕动。

萧言自然也明白岳飞和张显话中的意思,后路变故,他萧言的处境,这些心腹都知道明白了,知道他萧言只要还想在大宋立足,唯一的生机就是早一步抢下燕京,夺得这场大功。看到队伍缓慢行进若此,就连岳飞这个天生沉稳的人都有点焦躁,特地赶来向萧言进言。

萧言心中有点感动,脸上却什么神色都看不出来,只是朝方腾望了一眼,方腾身上,比萧言裹得还多,本来体型消瘦的他,现在看起来跟球也似,清鼻涕长流,挂在那里亮晶晶的。瞧着萧言的目光转过来,他抖抖索索的笑道:“宣赞,何事?”

萧言笑问:“刘太尉撑得住么?”

方腾耸耸肩膀:“要不就差不多该垮下来了,要不就在燕京城下站得稳稳的,萧干现在就想着让城别走,没有中间的路走…………这两种可能,一半一半罢…………除了刘太尉之外,还有老种小种姚古诸位相公,甚至那位赵宣赞说不定也会在这场最后战事当中掺上一脚,前面变化到底如何,学生实在推算不来了,看命罢…………”

听到方腾居然说起看命这句话,岳飞张显都是眉毛一耸。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开口。萧言却半点不动声色,脸上神色淡淡的:“我命一向不错…………萧干和耶律大石在那里等着我,我能闻到…………不用雷霆之势打垮他们,如何抢下燕京?我力量就这么点,不全军用上,难道让萧干拣便宜不成?前面到底打成什么样了,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这燕京必然只会落在我的手中!”

他朝岳飞摆摆手:“督促全军而进,一人一马都不许拉下,按程休息,不必拼死赶路,到了燕京城下还怎么打仗?岳飞,你盯紧了,谁跟不上队伍,都是你的事情!”

岳飞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抱拳领命,掉头回了队列当中。方腾看着萧言,笑道:“宣赞…………”

萧言摆摆手,目光望向远处:“放心,在这燕京城下,我不会倒下,还有人在等着我去解救…………所有属于老子的东西,从今日起,我都会牢牢的守护住!”

这句话说完,他冲着方腾,极是神秘的一笑:“…………要不然,老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方腾回答,萧言猛的给自己坐骑加了一鞭,夺自女真人手中的高骏战马。长嘶一声就疾驰了出去,数十亲卫。自张显以降,紧紧跟上。溅起满地的碎琼乱玉。漫天飞雪,在萧言身形之前被搅动开来,似乎天地之威,都要在他身前让出一条道路出来。

方腾耸耸肩膀——这个习惯还是他认识萧言以后学会的:“也罢,就看看你萧言的命数,到底如何罢!”

~~~~~~~~~~~~~~~~~~~~~~~~~~~~~~~~~~~~~~~~~~~~~~~~~~~

大雪转眼间就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人腔子里面的鲜血飞溅在这白雪之上,鲜艳得触目惊心。

杨可世率领麾下轻骑哨探一阵冲杀,几十骑才经历连夜血战。又追出这么远的辽人远拦子几乎是毫无抗手之力。

一阵羽箭弓矢对射,马上马下,就倒下了好几骑辽人远拦子。杨可世红着眼睛从溃兵当中冲了过去,那些溃兵也拼命的给杨可世闪出一条道路出来。冲到那些还想拼杀一阵的辽人远拦子面前,杨可世一声虎吼,马槊展处,硬生生的就将一名辽人远拦子从马上挑飞出去!

他手中马槊,击刺中人体的时候,弯得跟一柄弓也似。在那辽人远拦子被挑飞出去以后,又猛的弹直,在冰冷的空气当中发出嗡嗡的剧烈颤抖之声,雪花在槊杆周围被卷动得四下飞舞。仿佛都想逃离浑身杀气的杨可世身周!

一名辽人远拦子大呼着迎上,手中长矛还没有刺出,杨可世已经狠狠一槊横扫。重重的抽在他的腰肋之间,虽然披甲。那名辽人远拦子腰肋之间明显就塌下去了一快,哼也不哼一声的从马上跌倒。大口鲜血狂吐了出来,溅得雪地上到处都是。

顿时击倒两骑,杨可世的怒气还犹自未曾发泄干净,还要催策战马上前,他麾下的轻骑已经怒吼着从两边涌上,飞快的超越了他,向着辽人远拦子扑过去。

一方是久战疲兵,那点血气斗志发泄得差不多干净了,一方却是生力,还占有数量优势,更憋了一肚子的火,冲上前去厮杀,胜败已经不问可知。这些远拦子追兵马力已疲,这个时候想掉头跑都跑不掉!

杨可世就想再冲上去捞几个杀杀,都不大容易了。他双目喷火的盯着战团看了两眼,就将战马圈了回来,向着眼前大群呆呆的看着他的宋军溃兵怒吼出声:“某是杨可世!刘太尉呢?环庆军诸将呢?这仗是怎么打的?你们怎么就这样败了下来?几十辽骑驱赶尔等,如同猪狗,你们还是西军么?就算战死,还有脸归葬祖坟么?”

溃败宋军,已经筋疲力尽到了极点,看到救兵,不少人就倒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还有跑得吐血的。听到杨可世怒吼,这大群溃兵,都抬头呆呆的看着他,一个小军官模样的喘了两口粗气,突然起身吼了回来:“俺们全军而北,高梁河渡口遇袭,刘太尉都不发兵救自家弟兄…………这也罢了,辽军扑营,俺们还是人人死战,韩正将都战死了,刘太尉却跑他娘的!中军大营人心混乱,赵都虞侯转瞬战死,辽军趁着这乱处扑进中军大营,俺们正在拼力厮杀,朝着刘延庆靠拢,却看着他旗号倒了下去,听着战场上有人喊,刘太尉逃了!”

说到此处,这小军官眼角已经沁出了大颗的泪水:“刘延庆都逃了,俺们还凭什么死战?有的将领丢下兵马就逃了,有良心还想断后,给更多弟兄留出一条活路,战场上乱成一团,辽人上马追击,环庆军就这样硬生生的垮了…………垮了啊!”

他拼命擦着脸上的血泪,指着身周将士:“俺们这些人,都是在各自将主率领下自发死战为弟兄们断后的,却怎么样也挡不住辽狗,跑的人越来越多,辽狗骑军不断呼啸向南,直追到高梁河…………那里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知道多少弟兄,就要死在河里!战到后来,俺们将主纷纷战死,向南无路,俺们就只有朝东跑,那是知道俺们西军还有三路在那儿…………弟兄们厮杀一天一夜,又不像辽狗有马,要俺们再拿什么和辽狗拼命?”

他死死的盯着杨可世:“刘延庆那个该杀千刀的不用说他,俺们都是西军出来的,看到俺们环庆军后路被焚毁。遭致辽狗扑营。俺们相距不过五六十里,你们怎么不来援俺。怎么不来援俺们?”

那环庆军小军官一番话激起了周遭一片宋人败军的唏嘘声,不时有人大放悲声。更有宋军士卒跪倒在地上,狠狠拍打着地上残雪。

“…………俺们死战了啊…………俺们死战了啊!只要刘延庆旗号不动,俺们准定死战到底!俺们知道你们离得不远,只要撑下去,就能等到援军…………可你们为什么不来?”

“…………刘延庆!你这囚攮的,你这该千刀万剐的家伙!曹正将你不救,俺们你也丢下了,到底是为的什么?俺们奉命打仗,该到拼命的时候。也没皱过眉头,你却跑了!”

“…………环庆军完了,环庆军完了啊!转战两年,却是这么一个下场!这一仗,糊里糊涂的就败了下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叫入娘的打的什么仗!”

杨可世满腔愤懑,却再也发作不得。看着这些衣甲破碎,却是战斗到最后为自己袍泽断后的宋军士卒们,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重重的一挥手中马槊。掉转马头想再上前厮杀一阵,却看到自己麾下如他自己一般郁结满腹,全部在战场上发泄出来了,转瞬之间就将那几十骑辽人远拦子屠了个干净。有辽人远拦子想逃,更有人从马上直扑过去,将那辽人远拦子扯下马来。在雪地上滚了两圈,最后抽出腰间佩剑狠狠扎下去。任腥臭的鲜血喷溅自己一脸。

将辽人远拦子打发干净,那些宋军轻骑才纷纷住马。朝后望来。每个人胸腔都剧烈起伏着,却如杨可世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可世猛的怒吼一声:“干粮酒囊都拿出来!照应一下伤者,护着弟兄们,朝后退,和大军会合!”

他下了这道军令,就翻身下马,朝着刚才被自己扫落马下的那名辽人远拦子大步走去。这辽人远拦子只是受了重创,只怕肋骨刚才都被那一记马槊横击扫断了,倒刺进内脏当中,现在还挣扎着爬起,口鼻当中,不断的有鲜血渗出。

杨可世走上前,一脚又将他踹倒,包铁战靴踩在他的头上,大声问道:“你们是萧干统军,还是耶律大石统军?辽军共有多少?现在朝哪里去了?是不是朝东面迎过来了?”

那辽人远拦子只怕是辽人贵胄子弟出身,身上甲胄装饰富丽,一看就是祖传之物。他虽然重创,却硬气得很,被杨可世踩着,还勉强将头偏过来,呸的吐了一口血,狞笑道:“萧大王会为俺报仇…………南蛮子,快点跑罢,不然刘延庆就是你的下场!”

杨可世哼了一声,脚上用劲,包铁战靴踩得那辽人脸骨发出瘆人的格格骨碎之声:“你是活不成了,老实说出来,俺给你一个痛快的,留个名字,俺还给你立座坟头,有家人的话,将来还能拣骨,你也不想自己狼拉了狗啃了罢…………说罢!”

那辽人远拦子嘶声而笑,被杨可世踩着就变成了咝咝的声音:“…………南蛮子,你们要拿回燕京,俺们可也在这里呆了百年!你们南蛮子要收服旧土,俺们辽人也不是没有家国!你们背盟来伐俺们,就看看你们南蛮子的下场,将来到底会怎样!只要萧大王麾下,辽人健儿有一口气在,你们就进不了燕京城,一个个都和刘延庆一般!”

说罢此句,那辽人远拦子就闭目待死。杨可世松开脚,一把将他扯起来半跪在那里,微微朝他点头致意一下,拔出腰间佩剑,一剑横斩,就见那辽人远拦子头颅落地,杨可世手一松,那无头身子也滚落雪中,染红了好大一片。

杨可世按剑茫然,已经向前撒出去的宋军轻骑突然向他这里尖利唿哨回报。杨可世一怔,大步走到坐骑旁翻身上马,举目向西望去,就看见白茫茫的天地之间,隐约有黑色的大旗旗号出现在地平线上,接着就是听见凄厉的号角声响动,在这号角声中,满天大雪似乎都被西面卷来的杀气惊动,加倍的狂舞起来。

萧干在击溃了刘延庆之后,毫不停顿,竟然又集结全军,向东主动迎击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而来,似乎萧干已经下定决心,就要在这高梁河北,将宋军北伐全师次第击破!

杨可世定定的看着辽人大队军马出现的旗号,心中长叹。

这长城以南幽燕故地,都是汉家子民千百年来用自己双手开辟出来的,是当流传给子孙的故地。前代不幸,有石敬瑭等辈割于胡虏之手。汉家子孙,但有志者,无不存恢复之志。这本来就是自家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这些相公们都望了这个道理,还不如辽人胡虏这般理直气壮,还不如他们,有全此疆土的决心!这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大宋唯一能战的西军精锐,就这样白白消耗,辽人覆灭,还有更为凶悍的女真崛起,而大宋,到时候只怕连澶渊之盟这样的结果,都难以求得!

风雪当中,杨可世仰天长啸,接着大声下令:“退,俺们退!护住环庆军的弟兄,退回去!但愿诸位相公,能在此地和辽人决战一场!”

~~~~~~~~~~~~~~~~~~~~~~~~~~~~~~~~~~~~~~~~~

呼唤保底月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天(九)

敌百面黑煮大旗招展。每面旗帜之,满满都是硝烟盟殃环庆军一场死战,每面旗帜所代表的辽人各军各营各队,几乎都全部投入了死战当中。

虽然最终刘延庆丧胆先逃,辽军这孤注一掷终于成功。但是辽军伤损。也是惊人的。精锐几军甲士,不是战死,就是负伤被抢下去。其余各军,也是消耗巨大。最后萧干孤注一掷。更是将远拦子都抽调回来投入扑寨死战当中,这也是杨可世他们一路哨探而来,所向无阻的原因之所在。

辽军步军两万,骑军两万,总计不过四真之数。

骑军是辽人军马当中精锐中的精锐,上马是轻骑,下马披甲就能步战扑营,现在剩下能战的,不过还有一万出头。步军也折损了四五千。

战果虽然同样巨大,环庆军渡河而北的差不多同样四万余军马。遭致杀伤近两万人,近半是淹死在高梁河中的。剩下兵马,辽军也没有了抓俘虏的余裕,驱散了事。这些失却建制,失却指挥的环庆军余部。也再也不能成为一支可以作战的力量。烧毁和缴获宋军的抬重器械。堆积如山,却连清点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辽军来说,如此巨大的胜利,喜悦在他们心中不过短短一瞬。看着这大辽帝国最后能战之军已经凋零得不成模样,几乎人人带有创痕,每个人心都跌到了骨底。就算每场战事都是这样的胜利,他们还经历得了几次?

直到看到萧干的旗号仍然舒卷飞扬的时候,辽军上下才多了一丝希望。也许萧大王,真的来带着俺们走出这等绝境!只要击退了宋军,也许离开燕京,还有让大辽重光的机会!

萧干对剩下的辽兵,使用得极狠。如此苦战,如此大胜,却没有给他们半点喘息之机,立即集结兵马。丢下已经打得满目疮瘦的燕京城下战场,缴获都来不及收拾,就转而向东迎击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而去。

辽军虽然勉强整队而行,每军旗号猎猎飘扬。可是不论马上马下。辽人将士都已经东倒西歪了;多有一边行军一边睡着的。那些充役民夫,更是落在了后面,而萧干也不管他们,只管催提着大军向东而行。

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

大雪纷纷而落,落在了萧干斗篷之上,不多一会儿,他的肩头就积满了雪花。寒风扑面而来,连萧干胡须上面都是冰棱。他却睁大一双满是血丝的利眼,定定的看着东面远处。

和宋军哨探发生接触之后,萧干反而下达了加快动作的军令。本来已经疲惫到了极处的辽军将士。连吃奶的气力都拿出来了,在大雪当中挣扎前行。

战事打到此处,辽军上下似乎都不关心最后结果如何了,只想有咋。地方倒头就睡。在萧干身边,突然有一匹战马哀鸣一声,软倒在地。马上将领,本来就头一点一点的在那里打瞌睡,战马到下来顿时就摔了集满身是雪的滚起来,拼命就想拉自己坐骑起来。那战马却是浑身虚汗都出透了,打着有气无力的响鼻,软着腿就是站不起来。

那将领自然知道,这匹战马是彻底累垮了。他看了萧干身形一眼。萧干却瞧也不瞧他这里,直直向前而行。那将领咬咬牙,拔出佩刀狠狠一刀刺下,就听见战马哀鸣一声。躺倒在雪地里再不动弹。那将领咬牙收刀,他身边亲卫赶紧让出一匹马来,让他骑上追赶萧干而去。

在萧干身边,他的心腹奚人将领忍不住靠近他:“大王,儿郎们都不成了,让他们歇息罢,要不然全军就得垮了!不是儿郎们不出力,实在是已经无力可出大王!”

萧干偏头看看他,语调比身外天气还要冰寒:“就算俺们全军俱全。如果等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杀过来。就能如击败刘延庆一般击败他们么?现在就是要挟击破刘延庆之威。东向而震慑他们,压迫他们不敢与某家决战,只能朝高梁河北退”。

那奚人将领仍然在咬牙坚持。试图说服萧干:“大王,要是宋军不退呢?俺们疲惫若此,兵马凋零。与宋军战就必然失利。还不如将养队伍,收拢缴获抬重,就算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不退,俺们也还有和宋人周旋一番的实力!”

萧干冷冷的看着他,缓缓摇头:“俺们没有和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周旋的实力了!从来都没有!”他抬首看天,看着雪花从青灰色的天幕上簌簌漫卷落下:“刘延庆已经在高梁河南了,俺就赌的是。老种小种他们,不敢在刘延庆和童贯在他们背后的时候和俺决战。一个都敢丢下自己环庆军全部逃命的人。对于他们这三军,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旦摸不清俺们虚实,他们断没有和俺们在高粱河北僵持的决心”他们只有退兵!现在俺们要是停顿休息了,老种是战场上的老狐狸,他能嗅出味道出来”说不定就会冒险来抢这燕京城”你明白了么?”

那奚人将领低头思索一阵,吸口凉气:“都是赌命啊”大王。要是南人反应过来,俺们只怕

萧干淡淡一笑,绷紧的容色也缓和了一些:“我的命向来很好”催赴全军,加快行程。逼退了宋军大队之后,就天高地广,任俺们纵横了!”

那奚人将领大声领命,萧干亲卫也同声应是,分头策马而出,催赴大雪中的辽人全军加快行程,鼓号之声,也加倍的响亮起来。雪中这条黑色的洪流,带用…汉刘延庆点后的森集杂寺。向东加快谅度翻卷起来,现杠口千上下。就靠着对萧干的信仰来支撑着全军的意志!,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

泾源军的中军大营,现在灯火通明,火把熊熊燃烧,将大营周围映照得通明。宋军甲士,在塞橱上荷戈而立,每人都已经披甲,做如临大敌状。雪花落在铁甲上,不多时就凝结了,让这铁甲还有战士手中的锋刃,显得加倍的森寒彻骨。

中军大营之外,一支支军马纷纷的调动往来,传骑四下奔驰,传递着一道道军令。鹿砦壕沟,都有辅兵在加厚加宽。每一处要害的地方。都有宋军军将在按剑巡视。

从中军大营向四下望去,绵延的宋军营塞,在雪夜当中如火龙一般伸展开去,一直到视线的尽头。每一处营寨,都有杀气冲天而起。中军大营一旦在望楼挂上什么灯号,各处营寨也立刻反应。每个营寨的塞门内,都有披甲甲士组成方阵,在坐地休息。炊卒将热腾腾的汤饭分发了下去,给他们补充一点热量。这些披甲甲士,都是随时准备出寨依塞野战的。

如此戒备,原因无他。西军三军上下。都已经得知了前面传回来的军情。

刘延庆遁逃,环庆军全军崩溃覆灭!而辽人大队人马,已经向东而来,做出一副同样要将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粉碎的态势。辽人张开的远拦子哨探,已经将宋军轻骑,压回了营寨左近,入暮之前,再度出现在宋军各营望楼的视线当中。从溃卒口中,宋军已经知道,萧干所部辽军。战斗力远远超过他们的估计,是可以从昼至夜,可以举火夜战扑营的精锐之师。一天一夜,就这么把环庆军给打垮了!

不等号令,当在辽军扑来方向的泾源军上下就立刻动员戒备起来。一切整军待发,准备向西进击的举动都停止了。绷紧了神经等待辽军的到来。

虽然入夜之后,辽人的远拦子纷纷收了回去一程,宋军轻骑也能向西延伸一段距离,查探出辽人也在布置扎营。可是泾源军全军上下。还是没有半分懈怠处。环庆军再不成。也是西军重镇了,连依塞坚守都没撑持过两天,谁知道辽人到底有多大力量!

拥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这萧干为什么还要步步示弱呢?无论如何,现在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背水列阵,已经没有可以应援之军,处在兵法上所言的绝对险地!

泾源军中军大营的大帐当中,这个时候也灯火通明,闻老种之召赶来的西军将领,济济一堂,将大帐几乎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人都是脸色阴沉,不少人更是露出了慌乱了神色。

做好准备计戈小去拣便宜的,现在居然遭到了这样的变故,转瞬之间。全军上下,就已经处于空前险地!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

老种端坐在上首正中,他看起来似乎又老七八岁,在那里闭目不知道沉思着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胡须微微颤动着小种和姚古坐在他的左右首,面面相觑。大帐之中,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有闻名从各处营塞赶至这里的将领进来的时候,大帐当中。才有一点声响活气发出。每个人都觉得万分的压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北伐以来,两次倾尽全军之力的攻势,难道就都要以惨败收场不成?上次白沟河,好歹大家还是互相掩护,基本上都将主力撤了出来。这次在高粱河北,还不如上次,说不定在退过高梁河的时候,全军就要丢下不少人马下来,还不知道在涿州能不能站住脚!

虽然和环庆军已经生分了,但是的知环庆军惨败之后。大家毕竟同时西军出身的,每个人都是心下惨然,更没有心情说话。眼见得这大帐当中,气氛越来越压抑。

不知道等了多久,老种还是没有张开眼睛小种终于按捺不住,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大腿。响亮之声。惊动了每个人。就看见小种掀髯站起,大声怒道:“刘延庆这厮。当真是死不足惜!都是西军里面出来的。厮杀场中度日的人,西军就没有出过弃军先走的将领!要不是这厮。环庆军也不会垮得如此之快,辽狗啃不动他们,说不定俺们就到了。前后夹击,哪里还有萧干张狂处?重重上本弹他,取刘延庆首级,以慰环庆军几万将士英灵!”

姚古刚才也学着老种闭眼,这个时候也缓缓睁开眼睛,冷笑一声:“现在这厮可安安稳稳的在高梁河南!正不知道和宣帅会打着怎样的主意。他退过河南了,只要俺们也退过河南,就大家都差球不多。怎么也遮掩过去直娘贼,就没有打过这等憋闷的仗,十分气力。要用九分用来防着自家人!”

一名姚古麾下的将领霍的站起来:“那俺们就不退!在这里和萧干分一个生死胜负出来,让他看看西军到底是铜是铁!刘延庆这厮溃败,俺们击退了萧干,拿下燕京,看那宣帅,还有小蔡相公,有什么说处!”

这将领的大嗓门儿,顿时引起了几人应和,帐中气氛,似乎一下就松动了不少。好几个将领都跟着站起来,摩拳擦掌的喊打喊杀。

姚古有事冷笑一声:“折全忠。就你能厮杀不成?俺们现在是孤军处于高梁河北!萧干没什么可怕,俺们背后站着的人,才是可怕!”

现在帐中全是自家人,局势又紧要如此,姚古也不顾忌;,口口声声都是直点人名!,“童贯读没卵子的家伙”知竹一庆只经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非,他会用尽生平本事,将这场败绩尽量遮盖过去!如何遮盖,还不是拉得俺们跟着同败。到时候板子落在他们身上,自然就轻了许多,不是他童贯刘延庆无能,实在是萧干耶律大石这厮太强!这些人在高粱河南扼住俺们的后路,河北诸路转运使节都是童贯这一派的人马,俺们可不能放胆在河北死战!到时候给人害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姚古呵斥,那最先站起来的叫做折全忠的汉子,悻悻的坐了下去。西军给童贯和刘延庆扯得四分五裂,大家都是亲身领教过的。也正因为他们,这一场仗才从头到尾打得如此憋气,现在姚古所说,正是大家所担心的。到时候瞻前顾后,在萧干手中,说不定又是落下一场!

萧干击破刘延庆之后,毫不停顿的就挥兵东进,如此气势,也多少将西军上下震慑住了。虽然环庆军惨败,是种种因素凑在一起才发生的。其中刘延庆无能胆怯,至少要占一半。但是辽军动作之迅捷凶猛。萧干指挥调度之泼辣果敢,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现在毫不喘息就直逼而来,让人更摸不清他手中实力,这个在河北与他决战这个决断。更是难以做出。

吃姚古这么冷冰冰的说了几句,帐中又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嗫嚅道:“要不俺们就走?环庆军先遭丧败,俺们又是承担侧翼应援之责的。环庆军两天就垮下来,俺们用上吃奶的气力也应援不及,这责任。也推不倒俺们头上到时候退回高梁河南打官司就是了。环庆军没了,就俺们三军俱完,只要官家还想要燕云之地,就不能将俺们怎么样,说不定再度兴师的时候,就是俺们几位相公当主帅了留在这里,只怕刘延庆这厮和童宣帅。用上生平气力也要俺们惨败啊

这句话说出来,帐中不少人就松了一口气,顿时就有人附和道:“现在还未曾和辽狗纠缠上,俺们次第掩护,交相后退俺们后路也是完整的,一兵一卒,一个粮食粒儿都不会丢给辽狗!”

,几位相公,到时候就留俺来断后,辽狗要上来,俺就和他们好好厮杀一场,要是被辽狗冲动了阵脚,就砍了俺的脑袋”。

“俺们不是不想好好战一场小也不惧萧干这贼厮鸟,只是后面放着那两个活宝,俺们十分气力使不出三分出来,还不如去休!到时候将那两个活宝赶走了,老种相公当大帅,再度北进,难道萧干浑身是铁打的不成?踩也把他踩平了!”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姚古抚须,在那里缓缓点头。小种也缓缓的坐了下来,气度安闲。只有老种仍然在那具闭目不语。

议论声中,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大宋养俺们百年,此时此际,俺们还不如萧宣赞一个来归降人!退回去,你们就有脸说得出口?。

此句一出,当下人人侧目。就看见帐中站起一条高大汉子,紧紧绷着一张脸。正是杨可世。

他目光缓缓扫视众人,冷笑一声。朝着在当中闭目端坐的老种抱拳行礼,大声开口:“老种相公。俺们西军百年声名,已经毁得差不多了。现在再退回去,俺们和刘延庆。不过五十步笑一百步!大宋在,才有俺们西军百年的威风权位。大宋不在,留着西军在又有何用?辽狗衰弱至此,俺们都败得如此丢脸。当女真数子大举南下的时候,难道到时候只有萧宣赞一人敢于北上抵挡么?都是七尺高的一条汉子,羞也羞煞了人!”

杨可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情绪,越众而出。大步走到军帐正中,昂然道:“俺们这些累世将门的权个,是百年来百万边军健儿尸骨堆起来的,俺们这些将门,死了一代还有一代接上,才有了今日俺们的权位!这声名,这地位。都是打出来的!整日里想着和人勾心斗角,这不是俺们的本事,俺们在这上头,也斗不过那些人!那位老公相,就比童贯他们一辈好到哪里去了?现下不过是利用俺们罢了,到时候没用处了,俺们也就和刘延庆差球不多,退习惯了,就离也振作不起来了”。

大帐当中安安静静,就听见杨可世的嗓门儿在嗡嗡回荡。姚古一脸怒色,却忍住没有发作小种神色淡然,却不住的看着老种。

帐下诸将,有的兴奋,有的激动。更多的却是不以为然。

“萧宣赞南归之人,到了今日地个,不管是白技兵还是胜捷军,都为他效死。说抗命北上,全军就都跟着他抗命北上而去了。要不是他掩护着俺们侧翼,当住大家都装作看不见的女真鞋子,俺们能在这里自己安安稳稳的斗个不休?比起萧宣赞。俺们简直就不成个人了!俺们也不是朝堂当中争斗的材料,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打垮萧干,克复燕京。想要什么没有?到时候,多的是人来求着诸位相公!想分润这场大”。

杨可世趋前几步,几乎站到了老种座前。在他高大的身形下,老种显得加倍的苍老衰颓。

,萧干不强!他的追骑,俺也碰过了,累得跟狗一样,经不起一次冲杀!这贼厮鸟,吃奶的气力都用完了,现在不过是吓唬俺们就是!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加起来六万之数,俺愿意为先锋,不能取胜。愿取首级为全军号令!,小

老种缓缓睁开了眼睛。

杨可世说完,犹自不退,立在当地,胸膛起伏不休

种看着老种睁眼,低声问道:“哥哥,你如何看?”

老种淡淡道:“某想一战,你以为如何?”

听到老种这句中气并不是很足的话。杨可世双眉一掀,顿时就是满脸喜色。正准备行礼下去,就看见小种一下站起,以从来未曾有的坚决语调向着自弓哥哥道:“大哥,万万不可一战!”

帐中一下,又变得鸦雀无声。刚才主战的几位将领,正准备跳起来。吃小种这么一喝,都僵在原地,想吼出来的话也塞在嗓子眼儿,差点将自己呛住。

老种的神色当中,有着一种最为深沉的疲惫。他低低反问:“为何?。

小种神色郑重到了极处,深深行礼下去:“哥哥,你的号令,某一向奉命唯谨。但是西军干系,实在太过重大,不是我们种家一家的!要是背后没有刘延庆,没有童贯,没有这些只会扯后腿,打横炮的贼厮鸟在。哪怕萧干比现在强大十倍。俺也只是跟着哥哥鞍前马后血战拼杀!就算战死,又当如何?种家儿郎,就少有死在床榻之上的!诸路跟着俺们转战千里的儿郎,俺们不能为了自家声名,将他们葬送在这高梁河北!辽人已经衰弱到了极处;就算击破环庆军,也不过是回光返照,只要俺们全军都在,再度杀回来,夺取燕京,也不过是指顾间的事情!俺们悬军在外,家在千里之外。背后又有虎视晓眈的内敌,俺们所做的一切决断,只能谨慎为先。不能轻易葬送了俺们西军啊!”哥哥,你就能确保。俺们一旦和萧干僵持住,刘延庆和童贯两人,不会做俺们的手脚么?他们巴不得我们这三军,如环庆军一般葬送在这高梁河北!如果哥哥要一意孤行,俺只能率领秦凤军先退,多少给俺们西军留点种子!”

小种话音方落,姚古也起身,向着老种大礼行下来:“老种相公,但请三思!”

为小种和姚古所带动,他们秦凤军和熙河军所部将领,都起身朝着老种深深行礼下去。就连老种直领的熙河军所部,都有不少将领起身。跟着向老种行礼。

杨可世呆在当地,手足冰凉。

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浑然不知道到底自己身在何方。此时此境。当初真不如跟着萧言北上,哪怕只是为一马前小卒,也比今日羞愤处境,来得痛快!

他环顾这些朝着老种行礼逼宫的将领,蓦地大喝一声:“我辈如此。和刘延庆相比,又有什么区别?不能打仗的西军,还是西军备?西军完了,西军完了!”

大吼之声,在帐中嗡嗡回荡,余音未落,杨可世已经咬牙转身大步冲了出去。有几个人想拉住他,却没有将手伸出去。

老种目送着杨可世冲出大帐。却没有起身喝住他。只是低声自语两句:“西军完了?西军完了?。

小种姚古他们的决断,老种是再理解不过。要不是此次北伐,际会萧言此人,他的决断,毫无疑问也和小种姚古他们是一样的。

西军是大宋唯一能战的野战集团。这是事实。百年发展下来,西军同样是一些累世将门的利益集合体。所作所为的一切,自然也就是保住这些累世将门的利益。

当西夏犯边,西军上下,毫无疑问是死战到底,捍卫自己家园。但是奉调而出,看朝廷有拆散这累世将门利益结合体的时候。西军就自然分化了,战斗力也大打折扣。北伐战事,走到今日如此地步,毫不奇怪。

和萧干决战,当然有很大可能胜利。小种姚古这般宿将,如何看不出萧干已经有强弩之末之态?可是他们就是承担不了万一和萧干打成僵持的那种可能。一旦僵持,老种也毫不怀疑,刘延庆和童贯绝对会上下其手,将他们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也拖入和他一样惨败的境遇当中!

只要兵马在,哪怕见敌而退,和朝廷也有周旋的余地。和刘延庆童贯他们打起官司来,也还略占上风。至于这北伐大业耽搁到什么时候。萧言是不是能当住女真。让女真趁虚而入取了幽燕之地这高屋建讽的要害,都无所谓了。

只要这些西军累世将门的利益还在!

自己垂垂老矣,接自己位置的就是小种。自己可以老夫聊发少年狂。不管不顾的就想决战一场。将来接掌西军这个巨大利益结合体的熙河军带着掉头就走,泾源军还能剩下多少留在河北追随自己死战,也未可知吧老种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人。”没想到,我老头子居然还有那么一丝血气。居然违逆众议。说出了我想一战的这么一句话?

可是,老头子毕竟是西军的人,并不能跳出西军啊

想挽回此等末世,我辈是不成了。那萧言,就能挑起这副重担么?

他还太弱实在太弱小”大宋朝廷这潭深水,连老夫都只能没顶的份儿,萧言又将如何闯过去?直到他的力量,足够挽回这崩塌的天际?

想到后来,老种竟然出神了。半晌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小种以降。帐中所有将领都站了起来,朝着自己做出深深施礼的姿势,没有一个人动弹。

老种失笑:“某就是出身再军,难道还能违逆西军上下不成?好啦,不战,退兵,退兵!回高梁河南,等着和刘太尉与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

大雪同样在高梁河上纷纷落下。

湍急的河水,还未曾因为这寒冷的天气而冻上。

一道浮桥,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忙乱的士卒们猬集在桥头拼命又捆又扎,叮叮耸当得敲个不住。

这里正是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率领的常胜军所部的渡口。

双方兵力都已经展开,投入了生死大战当中。谁还来管他们这支杂牌军号的动向。浮桥到现在才接近竣工,器械物资不足是一方面,要不是靠着赵良嗣卖着他那个童贯心腹宣赞的身份,这架设浮桥的器械物资一半也未必凑集得起来。民夫就一个也没法调给他们了,那个时候环庆军催题军资补给已经急若星火,赵良嗣再有面子,也不能从刘延庆口中抢食来着。最后只有督促常胜军士卒自己搭建,都是生手,这进度自然快不了,每日里将督工的赵良嗣急得跳脚。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萧干抄袭环庆军渡口之举了。大队辽人骑兵卷过,兵锋迂回之间,离此处渡口并不太远。在这里,就能看见当日激战升腾而起的一丛从一簇簇烟火。辽人要是发现了这里。还不顺便就将其扫平了完事儿。那一日激战当中,这里不得不停工,常胜军上下都在河南岸提心吊胆的看着环庆军渡口方向的激战。

可是环庆军遭际如此,却是赵良嗣和郭药师苦盼的结果。他们等到的机会,终于来到!在辽军撤离高梁河岸。集中主力强攻环庆军营盘之际,不论是赵良嗣还是郭药师都发疯也似的督促常胜军拼命赶工,早日将浮桥架好。还尽其所能的派出了少量哨探,打探宋辽双方战事

况。

军情一道道的回报过来,环庆军后路完全被摧毁,浮桥被烧断,能逃回高梁河南岸的后路守卒还有民夫还不过半。辽军强攻刘延庆大营,远远瞻看,都能看到战场厮杀之惨烈。杀气之冲霄!

一日一夜下来,又得知刘延庆弃军先逃,仅率数十骑难渡高梁河,将环庆军撇在燕京城下。

整支军马顿时崩溃,四下逃散。伤亡惨重,已经完全难以做为一支军队存在。而萧干立即收拢军马。向东而进,朝着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压迫而去,完全将自己的后路敞开。燕京城就这样摆在赵良嗣和郭药师的

前!

所有一切,都是最为理想的荐果!赵良嗣已经完全红了眼睛,就在浮桥上不肯离开了,走来走去的督工。他已经代表童贯,许下了无数赏格,只要能先入燕京,全军有百万贯之上,有一个算一咋”都保他们在大宋有一份富贵前程!

郭药师在就跟在赵良嗣身边。他在常胜军当中威望素著,和自家弟兄轻松的谈笑风生,言词之间,将现在燕京局势细细和自家弟兄分说。不时还开两句玩笑骂两句脏话,一副轻松等着建功的姿态。

比起赵良嗣的上窜下跳,常胜军上下还是更相信郭药师多一些。不知不觉,已经给郭药师和赵良嗣两人鼓起了劲头。辽人打垮了环庆军。自身也伤损惨重,和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战起来,没有些时日分不出胜负。辽人就这么些兵马,顾得东头顾不得西头,现在燕京城,就在他们这支遭际其测,几起几伏的常胜军面前!

只要拿下燕京,大家也许真的在大宋有一个出身,不用再过这乱世当中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子了罢?

随着夜色渐渐降临,浮桥终于接到了北岸,大队大队的常胜军士卒已经在整队,随时准备跨过浮桥,直抵北岸,最后冲向已经没有辽军主力防守的燕京城!

郭药师和赵良嗣骑在马上,两人都站在队列的最前面。赵良嗣胯下坐骑仿佛也感到了主人的焦躁不安。不停的低声嘶鸣。郭药师看起来就要沉稳许多,他看了紧紧板着脸的赵良嗣一眼,笑道:“赵宣赞,扑城之际,请宣赞退后一些,兵凶战危,伤损了宣赞郭某人以后依仗谁去?万望宣赞珍摄自家,以后郭某人要靠着赵宣赞的日子还长远呢,,”

赵良嗣神色不动,眼中闪动的,就是锐利的波光。他呆呆的看着眼前河水,低低自语:“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这机会,来味?”

他猛的转头,狠狠的看着郭药师:“郭大人,你一定要拿下燕京!赵某人和宣帅,必能保你大宋一世富贵!这燕云之地,交给你镇守也不过如此,,拿不下燕京。郭大人就想求在大宋做一闲人,也不可得!”

在赵良嗣恶狠狠的话语当中,郭药师半点也没有气恼,反而肃容行礼。以万分恭谨答应了一声:“郭某人敢不效死?”

就在两人对答之间,浮桥前面传来了小声的欢呼,就听见一个声音:“桥架好了!”

赵良嗣等着这个声音,不知道等了多久,白头发都多出了几十根。当下就狠狠给了马一鞭子,率先冲出。郭药师绷着脸紧紧跟在他身后。随着常胜军军将的号令,大队大队的士卒,涌上了桥头,越过高梁河。在夜色中,直扑燕京城墙而去!

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五十章 回天(十)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在高粱河北对于宋辽两军来说,战局变幻莫测的日子,又过了一天。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事的下一步走向将会怎样。

但是现在,毫无疑问,这场战事的英雄,是辽人四军大王萧干。

虽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但是雪花翻卷飞舞得却比昨日还要厉害许多,铅灰色乌云低垂,笼罩四野,朔风经历,搅动玉龙。放眼望去,哪怕站在高处,也看不出百十步外。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双方会战的日子。

但是对于已经决定退军高粱河南的泾源秦凤熙洱三军而言,这却是一个再理想不过的天气。

从天色还未大明开始,当在萧干兵锋正面的泾源军就已经造饭,还给士卒们分了一点酒用来御寒。接着就整队出营,在营寨之外摆出依寨野战的架势,层层叠叠,遮护着自家营寨。每过两个时辰,就交番更替,始终保持着警戒态势。

而在泾源军的掩护下,秦凤熙河两军,从两翼开始收缩,最前面营寨的宋军先退,接着依次是后一座的营寨,以珍珠倒卷帘的态势撤军。比起老种命令他们集结整兵西进的慢慢腾腾,一旦下达了撤回高粱河南的命令,熙河秦凤两军的动作却是飞快。到了快天明的时候,第一波退下来的人马,已经快到了高粱河上的浮桥处了。

小种带领麾下精锐,亲自赶往浮桥处,看住自己后路。西军三军浮桥处的防御体系本来就是完备,现在更增加了兵力戍守,可称万无一失。

秦凤熙河两军,不论哪个营寨退下来,都是井然有序,营中辎重器械,能携带的就全部携带上,在战兵的卫护下按程而退,绝无惊慌失措处。搬运不走的辎重器械,都浇上了火油,营中都有三四骑轻骑留守,等大队退走,号令一到,就一火焚之,什么也不会留给辽人。

大雪之下,宋军队列如龙蜿蜒向南,宋军毡帽斗笠上的红缨,星星点点在一片洁白当中,显得分外醒目。大宋西军精锐,再度整师北伐,渡过高粱河时,十余万大军杀气可称冲霄而起,谁能想到,短短数日,现在他们的脚步,却是向南!

风雪当中,宋军将领骑在马上,随着这道洪流滚滚向南,马上之人,不住的朝北而望,却不知道,每个人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老种这个时候,也已经披上了甲胄,在亲卫将领的簇拥下,亲自临阵指挥自家泾源军戒备断后之师。出营列阵的宋军已经换了两番了,老种却一直没有回营,他身边亲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围着他。想为这个已经苍老衰颓的老将多遮挡一点寒风。

宋军在营外列阵的队伍静悄悄的,雪花落在他们披着的甲胄之上,转眼就积了厚厚一层。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雪花簌簌而落之声,间或才被领兵宋军将领命令麾下士卒蹦跳活动一下,不要冻上了手脚的号令打破这片沉寂。

列阵的泾源军上下,自老种以降,似乎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而他们准备迎击的辽军方向,却始终没有动静。

后面传来马蹄溅雪之声,老种身边簇拥的亲卫回头而看,却是杨可世领着十几骑亲卫踏雪赶来。杨可世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心头愤懑就这样表现在脸上。

宋军哨探还是放出去了一些,去瞻看辽人军势。但是老种强令杨可世不得跟着这些哨探轻骑出击,大概老种也是知道杨可世此时心态,怕放他出去,这位已经羞愤到了极点的西军重将,可能会不管不顾的一头撞进辽军营寨当中去。干脆让他朝后,随时掌握熙河秦凤两军撤退进程,以便于老种决定泾源军什么时候也跟着后撤。

这任务当然同样重要,敌前撤退,向来是考验统帅指挥艺术的难事儿。可是杨可世领了这个军令,心中火气,更升腾高了几倍!

老种身边西军将领朝着杨可世点头示意,杨可世却谁也不搭理,策马溅雪就驰到了老种身边,黑着一张脸不开口。

老种回头淡淡的扫视了他一眼,问道:“秦凤熙河两军,走得怎么样了?”

杨可世冷笑一声:“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小种相公和姚相公,当真是指挥若定。秦凤熙河两军,行伍不乱,金鼓井然,交相掩护而退。动作快得了不得……现在估计先行之军,已经上了浮桥吧?几万大军,说不定一天就能撤回高粱河南一半去。到了明天天明,俺们就能走了,照这个架势,辽人打定了恭送俺们的主意,俺们一兵一卒不损,到燕京左近逛了一圈,当真解乏!”

老种颔下白须被寒风吹得飘飘散散,他眯着眼睛看着杨可世,眼神里面满是倦怠,一句话也不说。

杨可世看看老种,心一软就想沉住气,别说那么多废话,但是胸中那团滚动的火焰却怎么也平复不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老种相公,您要想想法子啊!白沟河俺们败退一次,好歹还硬拼了一场。现在这在高粱河再退,西军军心士气,可就散了!更不用说,宣帅和刘延庆他们都如此地步了,自然也要和俺们西军斗一个不死不休,俺们倒霉,他们才可安然无事!这西军当真是前途莫测啊!老种相公,西军可不能就这样垮了!”

杨可世说的声音并不算在老种身边簇拥的亲卫心腹西军将领都听见了,当下人人侧目,都望向老种,有的人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说出来。

老种眼神中倦意更浓,他定定的看着一脸急切愤懑不服气的杨可世,最后只是摇头淡淡一笑:“某老了,也愧对西军此次北伐战死的儿郎弟兄们了。剩下残生,能保住西军不被扯得太散,已经是于愿已足。能重振西军声威,最后扶危定难的,已经不是我们种家人了。我不成,师中……他也不成。”

看着杨可世还想说什么,老种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燕云战事,英雄崭露头角之机,我们已经退出这个战场,下面就静静旁观吧……看看到底是哪个英雄,真正在发场战事当中横空出世!”

就在老种和杨可世对答之际,雪花漫卷当中,前面突然传来动静。举目望去,就看见宋军派出去的哨探轻骑,现在大多都三五成群的朝后退来。

战马嘶鸣声音,一声声的响起。这些宋军哨探不住的被压迫着后退,间或回射两箭,就招来更多的箭雨。

大雪当中,就看见辽人的远拦子哨探身影显露出来,他们人马数量,比宋军哨探轻骑自然多上很多。

昨夜休息大半宿,这些辽人远拦子的精神气力似乎也恢复了许多,要挟大胜环庆军之威,如此大雪当中,仍然矫捷往来如飞。

他们对宋军哨探轻骑也没有逼迫得太紧,不过对射而已。如此大雪,也不是双方骑马对冲的好天气,就是单纯的用人数优势将宋军的骑兵侦察警戒幕向后压缩而已。

宋军哨探轻骑也知道自家是要退军的,当然不肯和辽人远拦子死战。就这样退两步进一步的慢慢磨蹭着后退,拖延着时间。

看着辽人远拦子迫得近了,宋军依寨列阵的军阵队列当中,传来了军官的号令,当先宋军竖起了旁牌,军阵当中的弓丅弩手已经上前,只要远拦子敢扑上来试探,就劈头浇他们一阵箭雨。这些远拦子都是打老了仗的,很清楚宋军弓矢射程,在射程范围之外就纷纷住马,调头回去,这个时候,宋军哨探轻骑也退入了宋军阵列当中,在阵后集结起来,做为预备队。

发现了辽军动静之后,老种身边将领都绷紧了精神,就连杨可世都再不说什么了,只是死死的朝西而望。一名宋军将领忍不住低语一声:“辽狗想干什么?俺们如此坚阵,他们还敢来扑营,须知道俺们不是泾源军!也不怕在俺们阵前撞一个头破血流?”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难道辽人实力,真的是远远超过他们之前的预计。在硬碰硬打垮了环庆军之后,毫不喘息,接着就来挑战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以燕京一处残破之地,怎么可能支撑起这样强大的实力?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几位相公做出的果断撤军决断,那就是再正确不过!

只有老种缓缓摇头,低声道:“萧干是来送我们的……他的实力,止此而已。如果他想将我们西军三军留在高粱河北,绝不会这样急切行事的……把我们放到燕京城下再打不好么?恨不能和这辽人四军大王一战!”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老种白眉一挑,蜷缩在马背上的枯干身子似乎也挺直了起来,宛然就是当日西军无敌统帅的模样!杨可世满脸热切的看着老种,老种却温和的制止他开口:“事已至此,正臣,不必说了。这已经不是俺们的战场了……”

老种的淡淡话语当中,就听见辽军阵后,大雪那头,凄越的号角声低回响起,接着就看见一面黑色的大旗,正是萧干旗号,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这面旗号是如此之大,哪怕隔着大雪那么远也看得清楚。

旗角猎猎飞卷舞动,自然有一种肃杀之气。在旗号之下,无数辽军将领,不管是契丹奚人还是渤海汉军,全都披着重甲,簇拥着一个高瘦身影,从大雪当中突然显出。

这高瘦身影,正是萧干。

在辽军阵前,有一处不高的土丘,这些辽人将领层层叠叠的护卫在土丘之下,再上一层,就是萧干的奚人亲卫,掌着萧干的旗号。这些人马布置好之后,分开一条道路,就看见萧干身形,策马缓缓而上,直到那土丘顶部。

在最高处,只有他一人一骑而已,在寒风中,他黑色的斗篷被高高吹起,如一条黑龙一般翻卷起伏。越过这满天雪花,越过宋军森然的军阵,在场辽宋军士,仿佛都能感受到萧干那高傲的目光,投向了同样被众将簇拥着的老种相公身上!

老种嘿然一声,摇了摇头,无精打采的道:“萧干示形如此,这场仗打不起来了。辽军……不会扑营的,军中轮番更替,稳住阵型,等我号令,就……退下去吧。老头子倦了,冷得刺骨,先回营休息。”

他说完这番话,就策马调头,缓缓的朝着营中行去。簇拥着老种诸将,愤愤的看了那边萧干身影几眼,也随着老种回头。只有杨可世,仍然策马立在那里,死死的盯着萧干身形,胸口剧烈起伏不休:“男儿之耻,莫过于此……谁能将萧干脸上高傲的神情粉碎,俺杨可世这条性命,卖给他又何妨?这奇耻大辱,究竟如何才能昭雪!”

看着宋军将领簇拥着老种缓缓退下去,萧干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是如此的惬意。仿佛天地都变得小了,就在自己的掌中……

击退了宋军,有了这么一段缓冲时机,麾下数万健儿归心。到时候天地之大,何处不可以去?英雄事业,值此末世,不过才开始而已。就算在这乱世当中,死了又能如何?只要能一展胸中抱负,能只为自己的野心驱驰一场,就已经不曾辜负!

看着宋军将领缓缓退入营中。土丘之下辽人将领,同样是满脸喜色。大家都是宿将,宋军到底是想在这里打一场硬仗,还是想扎住阵脚,缓缓退回高粱河南,瞻看一眼军势,基本上就能分辨出一个**不离十。如此天气,宋军要想就在这里会战的话,只会守住营寨,示弱引诱辽军上前,钉住辽军主力,天色一旦好转,两翼秦凤熙河两军列阵而出,席卷而来,才是正途。

现在就见泾源军旗号,摆出依寨野战架势,虽然法度谨严,宋军甲士轮番出寨更替丝毫不乱。但是这摆明了是防止辽军冲扑自家阵脚的架势,不让辽军靠近钉住自己,一副断后掩护全军南撤的架势。

萧大王果然做到了!在万分绝境当中,击破了环庆军,迫退了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为他们这些大辽仅剩残余,争取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

也许将来,真如萧大王所说,弃了燕京这个死地,天下之大,大辽还有复兴的机会!

要不是临阵之际,要不是萧干还沉默的立在上面,不知道多少辽人将领,此时此刻就要欢呼出声,恨不得痛醉一场!

无数双目光向着萧干挺立在高处的身影望去,目光当中,满满都是效死的狂热!

萧干在立马高处,一直看到老种他们退回营寨当中,这才策马而下,缓缓来到众将身边。一个奚人将领看来是兴奋到了极处,指着宋军列阵方向:“大王,南人跑他娘的,和环庆军一般!追上去,打垮他们,让南人再也不敢正眼觑俺们燕京!”

萧干一笑:“宋军老实退了就是,你以为数月之内,他们还敢正眼觑俺们燕京?下面他们的敌手,都是自家人马,互相正要争斗得热闹……刘延庆童贯势大,老种小种他们手中兵强,正是势均力敌,俺们何苦去打扰他们?”

他的话顿时引起辽人将领之间一阵哄笑,那提议追上去的奚人将领笑得最大声。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过是说些便宜话罢了。大辽打垮刘延庆,再兼程而东,不仅伤亡惨重,而且精力体力都消耗极大,而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是比环庆军还难啃的硬骨头。真的要扑上去,只怕全军碰碎了,也未必啃得下来。

天幸南人之间,内斗为先,萧干才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将当日气势汹汹渡河而北的十余万宋军,全部逐退!

一个契丹将领笑了一阵,脸上又浮现出忧色:“大王,燕京现在空虚到了极处,俺们将能率领的兵马都带来了,燕京后路,几乎就是一座空城。是不是马上回师,照应俺们后路?”

萧干皱皱眉头,摆摆手:“俺们现在就是如履薄冰!要看到西军全部退至高粱河北,将他们渡口浮桥焚烧干净以后,才好回师。俺们迫退宋军大队不易,现在更不可露出半分破绽……要是瞧见便宜,谁知道老种那只老狐狸会怎的……现在不能回师,就要死死的压迫住眼前宋军!”

萧干所言,自然是正理。挥师而东的时候,就连坚信老种小种他们会退军的萧干,也不敢如何怠慢,将所有能带上还能战的军马,扫数都领了出来。说不准是不是要和老种小种他们再战一场。现在看着宋军退军,正是为山九仞,就怕功亏一篑的时候,如何此刻敢舍下老种他们,立刻就回师燕京?

萧干说完这几句,脸上却又浮现出傲然的神色:“……再说了,现在还有哪支宋军,可以威胁俺们燕京?大宋西军四路,环庆军泾源军熙河军秦凤军,全部都在俺的旗号面前朝南而退!要不是俺留情,刘延庆岂能逃过高粱河?那个萧言,还不知道在女真人兵马下,还能苦苦支撑多久……现在燕京,安若泰山,有的是时间让俺们应对!也许下一次,大辽旗号已经在其他地方重立,将来厉兵秣马,就是俺们挥军南下,去取南人官家的汴梁!”

此时此刻,萧干实在是志满意得到了极处。击败宋军西军全部,保住燕京,这个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不旋踵之间就完成了。这个时候,他当真要感谢萧言,要不是这个家伙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离开燕京战场去抵挡女真南下之师。要不然他怎么能放心大胆的打得这么痛快?就算战场上多了萧言这么一支骑兵集团,他也难以抄袭到环庆军后路,最后将环庆军彻底击垮!

现在萧干的感觉,就是万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燕京安危,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因为所有敌人,都已经被他粉碎!

大宋三路宣抚制置使,真正的北伐之师统帅童贯,已经将他的行辕前移了。

刘延庆送来的军报,一份比一份乐观。当全军挥师北渡之际,童贯就再也在雄州坐镇不住,督促着将自家行辕前移。

雄州在白沟河南面还有一百多里路程,实在离战场太过遥远。

童贯计划是将他宣抚制置使行辕安顿在涿州。等克复燕京之后,再以最快速度进入燕京城。

说起来童贯也是久历兵间,离战场近一些,对他来说,是不大放在心里的。大军马上都要进抵燕京城下了,这个时候再坐镇雄州,好说不好听。而且刘延庆在他支持下,想一口将克复燕京的功绩独吞下来。也怕老种小种他们耍什么花样,他离得近些,也要震慑老种小种他们。

不仅他将行辕前移,他还置书给河间府的小蔡相公,拜托这位也稍稍朝前挪动一些。到时候给官家的捷报上面好添一笔亲临前敌什么的,也是他童贯给盟友的一份心意。至于那位虽然挂着宣抚置制副使头衔,也算是大军统帅,却一向燕坐在离前线几百里之遥的后方,看到大兵多一些都会皱眉头的小蔡相公会不会领他这份情,童贯也不管了。

他现在心中所系,就是赶紧拿下燕京城!早点将这场战事底定,而且还要确保这场大功,为他这个派系所独得!

老不以筋骨为能,更不用说阳气不足,天然比正常人虚弱一些的太监了。虽然童贯比其他太监算是结实阳刚许多,当太监当到了长胡子这么有创意……

北伐起兵以来,一面忙着内斗,一面对付辽人。大败大声交替而来,更有女真南下突然横插一扛子,还有南归降人萧言这个愣头青在到处搅局。背后还有老公相的巨大阴影一直压迫着自家内心。童贯早就觉得这场战事打得是心力交瘁了,恨不得能早点结束,一仗下来,童贯都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现在总算是好了,刘延庆说得这么有把握,看来不需要多久自己就应该全副仪仗的进燕京城了吧。老公相的筹谋,成了泡影。郡王之衔,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

威风权位,自己也到了顶峰。镇边抚军二丅十年,也该在汴梁享享福了……

童贯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大队亲卫从人的簇拥下,踏上了北进之路。

他的宣抚制置使署搬家朝并设行辕,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哪怕童贯一力要求从简,比起大军北上也不遑多让。

童贯自用车马仪仗,就有逶迤一百余辆。从人全部要乘马骑骡,每车每人至少要三四名民夫伺候。童贯的幕僚,多的也要有二三十辆车马,大家原来都是在汴梁城中过惯了富贵尊荣日子的,到童贯这里已经算是万分吃苦,现在已经算是仪仗从简了。对于这些汴梁子的做派,童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河北诸路的转运使臣,还不是极力巴结。童贯幕僚多有家世清华之辈,是宋人士大夫的顶峰阶层,此时奉承好了,岂不是将来在汴梁多一条道路?

这些加起来,就是数百辆的车马,几千的从人了。为了供应他们,向前线补克军资都暂停了一部分,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宣帅行辕前移大事。

童贯的胜捷军已经交给萧言调度,一时也调不回来。现在扈卫童贯身边的,都是环庆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充当的临时扈卫。足有万人之数,精兵猛将,所在不少。环庆军北上,其实实力已经削弱了不少,要是童贯不留这么多扈卫,说不定还能在高粱河北站住脚呢。

率领这些扈卫的,就是王禀。

他是老种麾下出身,现在由得童贯信重。却雅不愿和刘延庆此辈为伍。虽然刘延庆向童贯请调王禀暂时加入他的军中,也想分润一份功劳给王禀。王禀却将其推脱了,不掺合到刘延庆和老种小种他们之间的争斗去,就当作眼不见心不烦。

照应行辕前移,可是一件苦差事。万余不熟悉的扈卫军马,还有那么多花样百出,有着各种各样要求的宣抚制置使署的幕僚。王禀整天和没头苍蝇也似在逶迤长龙般的队列当中跑前跑后,忙得焦头烂额。

长虫般的队伍,在道路上挪动了三天,不过才渡过白沟河而已。又赶上大雪纷纷而落,这队伍前行,就更加的缓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队车马乱纷纷的就地扎营,到处都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那些童贯的幕僚们从汴梁带出来的家奴,趾高气昂的指示着环庆军扈卫士卒给自家贵人赶紧安顿下来,到处都传来汴梁口音的喝骂之声。

童贯的中军大帐自然早就扎好,专属的厨役已经弄出了香喷喷的肉羹。这厨役是跟了童贯二丅十年的,架子比一般七八品文官都不遑多让。闻到童贯中军大帐处传来的香气,够身份的幕僚还能进帐去歇歇腿,混顿招待,顺便等着自家帐幕扎好。身份不够的幕僚文士就抖抖索索的坐在车上,不住的呵斥家奴从人,这些家奴从人又将火头发在那些环庆军扈卫士卒,还有伺候他们的民夫身上。

不止一个宣抚制置使署的署官幕僚发起了牢骚,何苦来混这场军功。就算在汴梁城等磨堪升迁,也比来吃这场辛苦强胜十倍!

王禀忙忙碌碌的也在应对这场太爷,这场扰攘足足有一两个时辰,才算渐渐平息下来。王禀又赶紧去抚问士卒民夫,让他们赶紧弄热食,安置帐幕。帐幕不够就多些人挤挤。士卒民夫发些牢骚,王禀就笑着开解。一圈转下来,夜色已经漆黑,跟着王禀的亲卫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寒风卷着雪花掠过,浑身冰凉。

而诸多车马营帐簇拥着的童贯那座里面是牛皮,外面用蜀锦装饰的中军大帐,现在已然是灯火流转,隐隐有丝竹之声透出,在这夜色当中徘徊回荡,宛若仙音。

几名亲卫已经跟着王禀巡视到了整个队列的最北头,听到童贯帐幕当中传来的丝竹之声,一个亲卫忍不住就低声骂道:“直娘贼,在这里伺候人,还不如上前厮杀来得痛快!这些汴梁子,恁的不把俺们厮杀汉当人!”

一言既出,人人附和:“俺们当日在西军,凶蛮西奴羌贼,不知道见了多少,不过就是老爷脚底下的泥。现在遇到这些汴梁子,使唤俺们,跟使唤生口差不多!不过是家奴身份,稍微不对,老大的皮鞭拳头就下来,俺们环庆军镇守西疆百年,又南下平了方腊,就是保护着这么一帮乌龟王八养的家伙!”

“刘太尉也是糊涂了,怎么就削减脑袋和这帮人钻营在了一起!”

“忍气伺候他们到涿州去休,以后再调谁来当什么鸟宣帅扈卫,谁要是愿意来,谁是粪里虫!”

“王相公,当日胜捷军,也要受这般委屈不成?”

王禀一直默默的听着麾下亲卫抱怨。他的胜捷军差不多是一个不剩的都交给萧言了,自己连亲卫都没有留下,现在身后亲卫,都是环庆军中调来的。有的话,他们好说,自己却不好说出口来。听到亲卫发问,这才笑道:“说他娘的这么多做什么?当丘八本来就要吃苦,当初怎么不投胎到好人家,能从金明池考出来?宣帅对俺们丘八还算厚道,不难伺候,对胜捷军也亲厚……至于这些汴梁子,理他们作甚?文武殊途,吃了这么一次苦,将来他们还敢上战场不成?就当伺候死人了,弟兄们腹内怨气,战事了了,俺王禀做东,邀大家一醉就是了,都看俺,看俺!”

虽然不是同一系统,现在不过暂时归王禀调遣。可是王禀之位高权重,岂是这些亲卫们都企及的。他如此客气,这些亲卫忙不迭的表示惶恐,纷纷笑道:“算俺们倒霉,没赶上好时候!真是羡慕胜捷军的弟兄们,比俺们有福分!”

王禀直起了身子,看着眼前黑暗,一任雪花打在他的脸上:“是啊,俺也羡慕手下这些胜捷军儿郎,他们比俺有福分……”

话音未落,就看见前面的道路之上,亮起了几点灯火,高低起伏,正在朝着这里疾驰。一眼就能看出,正是四百里不得入铺传骑,正在举火疾驰。

现在从白沟河直抵高粱河南的道路,已经经河北诸路几十万民夫沿涂整治。高粱河的军情,一天一夜就能传到白沟河这里来!

王禀心一下提起,刘延庆对童贯这边军情回禀,向来是一天一报,都是在每天凌晨。无非都是一路顺利,现在还不到刘延庆回报军情的时候,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举火疾驰的急递,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禀猛的喝了一声,他们本来都是牵马巡营,这个时候连同身后亲卫全都翻身上马,向前迎了过去。

不过少顷,王禀他们就迎上了这几骑举火疾驰而来的急递骑士。一看他们形容,王禀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这些急递骑士不仅没有背着表明身份的银牌,而且全都形容狼狈到了万分,有的骑士衣甲之上,还有血迹战痕。

看到有人拦路,这几名骑士纷纷勒马,大声呼喝:“俺们有紧急军情,回报宣帅!”

王禀沉住气发问:“你们的银牌呢?俺是王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听是王禀,这几名骑士都滚鞍下马,施礼下来:“哪里还有银牌!就连俺们曹正将,刘太尉都没有发兵援救!现在高粱河俺们环庆军的渡口,已经被切断,几万民夫,上万守军,全部被击溃,所有军资,一火而空,曹正将没于军中!环庆军已经陷在高粱河北,俺们冒死得脱至高粱河南,环庆军大营已经杀声震天,辽狗已经在扑营了!万望宣帅,救救俺们环庆军吧!”

这几名传骑,都是万死当中得脱出来的,本来以为要到雄州才能遇见童贯,却没想到在白沟河北就撞上了,心情激荡之下,当下就有人大哭出声!

王禀猛的咬牙,一扯缰绳:“上马,走,俺带你们回禀宣帅……直娘贼,刘延庆这弄的是什么,打的叫什么仗!”

大雪当中,同样有一支军马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终于迫近了燕京城南面。

燕京城南开城门两处,东面的叫做开阳门,西面的叫做但丹凤门。此时都是城门洞开,往来民夫,络绎不绝的在搬运离燕京城并不甚远,环庆军营盘当中遗留下来的军资器械。辽人以燕京一地支撑数万大军几个月的征战,早就被搜刮一空。燕云之地其他地方都豪强割据,各自为政,自然也不会朝燕京输送军资粮饷。

现在燕京城中,虽说有一个皇后,还有文武百官编制齐全,可早就是五穷六绝了,高门大族,也有断炊的情况发生,就算环庆军遗留下来的不多军资粮草,都成了燕京城中的宝贝。

萧干不及收拾,就率领主力东进,压迫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而去。留下了大队的民夫,就拼命的抢运这些军资进入燕京城中。不仅粮草是积蓄的,环庆军丢下的甲胄兵刃器械,在将来萧干让燕京此处死地别走,建立奚人国度之际,这些也都是再为宝贵不过的东西,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浪费。

当日煌煌大辽,的确是窘迫到了这个份上了。

要说萧干多少还是留了一些掩护兵力在燕京的,多是已经在攻击环庆军营寨的时候,已经打残废了的辽人各军,加起来不过千许人之数。这些人马,都是已经战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多半都撤回燕京城中,找个舒服屋子营房,到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不少领兵辽人军将,更是在燕京城中有家的,血战余生,周遭又无敌患,也多半都回家看看。如此乱世,和亲族之间,今日见了还不知道明日大家沦落何方呢。

在打开的开阳门和丹凤门城上城下,守备的辽人士卒,懒洋洋的不过数百人。更多的还是忙着搬运屋子的军中民夫。除了他们之外,城中百姓也多有出来争抢的。就连高门大户,也找着军中的关系,来抢一点宋军遗弃的宝贵物资,尤其是那些可以活命的粮草。

启明星高照之下,就看见燕京城下原来血战之地,现在乱纷纷的都是人头攒动,偶尔还有争抢东西的厮打叫骂之声发出。开阳丹凤两处城门,城门洞开,人群来来往往,热闹得就有如集市一般。

在离燕京城洞开两门不过七八里的一处小丘之上,数十骑骑士,勒马立于丘陵之上,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其中身形最为长大的一条汉子,自然是郭药师了。这个燕地枭雄,历经波折,几起几落,现在却看不出半点风尘困顿之色,双目当中精光四射,死死的看着眼前黑黝黝的燕京城墙。

这座雄城,几乎就是完全敞开在他郭药师的面前!

郭药师自然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他同样也领着几千常胜军,站在了同样的位置上,不过在真实的历史中,站在他身边的,不是赵良嗣这个矮胖子,而是大宋西军名将杨可世。同样是趁着萧干率领辽军主力与刘延庆合战于高粱河,他们这支奇兵,突然袭取燕京城。

和真实的历史不同的不仅仅是身边人从杨可世换成了赵良嗣,而且眼前燕京,比真实的历史还要无备,看起来还要脆弱!

在郭药师身边,赵良嗣的神情比郭药师还要激动,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大宋北伐,十余万精兵,无数猛将,但是最后站在燕京城前的,还是他赵良嗣,垂成大功的,只有他赵良嗣!

好容易赵良嗣才按捺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他转头看向郭药师:“郭大人,如何?”

郭药师淡淡笑道:“可一鼓而下之!”

他猛的翻身下马,解下身上甲胄,他身边亲卫,也同样下马如此动作。郭药师朝着赵良嗣一笑:“赵宣赞,你且等着,看俺抢下燕京城门,俺们在辽人大殿当中再见,到时候,俺将辽人萧皇后,擒献给赵宣赞!”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天(十一)

渐渐的明亮了起来。但是从锤灰煮云层当中,飞飞彻的雪花,还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看起来比昨日仿佛更大一些了。

燕京城开阳门和丹凤门两处城门箭楼上。雪花都积了厚厚的一层。但是从城门洞到护城河吊桥上。却没有雪花积下,倒是被进进出出的大队民夫踩得泥塘也似。

昨夜一场好睡的辽人士卒,总算有更多的人上了城墙垛口值守。城门口也有辽人军官按剑走来走去。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

一场大捷,一场好睡,乱世中的军人,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奢求了。

来来往往的民夫。看起来也是兴致高昂到了极点,扛着拖着大堆大堆宋人丢下来的东西,进进出出的和守备城门口的辽人军将高声打着招呼。女真破城野蛮血腥。辽人自家破城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就是宋人破城。对城中百姓也是一场浩劫。冷兵器时代的战事,攻城之战,向来都是惨烈血腥到了极点的。

宋军被击退。他们这些燕京城百姓,在乱世当中又算能多活一些日子了。更不用说在搬运宋人军资的时候,虽然粮草是宝贵的物资。辽军上下看得很紧,但是多少大家也算捞着一些。半饥半饱的日子过了这么许久,又可以延命一段时间,只要运气还能这么好,说不定能挨过这场血腥的战事罢?在这样的情绪带动下,燕京城比起往日。似乎都多了一丝活气。原来这座雄城,城中二十六坊从来都是熙攘热闹,前些日子坊中街道,却是绝无行人,只有流民在犄角旮旯处避寒取暖。现在居然也有人在这里走动了,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居然还开始堆起了雪人。这个世道,大概也只有小孩子才不知道到底有多么艰难。

眼前一切,让这些血战余生的辽军守门士卒都不自觉的放松了神经。宋人这次被天纵英才的萧大王击退,大概就是再也难以重振旗鼓了罢?有萧大王在,也许大辽,这缕生机,还不会消亡!

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小,小”小”小一一,小”””一

在熙攘来往的人潮当中,一队汉子,扛着大包小包,朝着丹阳门挤过来。这些汉子之间还议论纷纷,都是在说自己在宋军营寨当中捞到了什么东西,正是最为标准的燕地口音。任谁都听不出破绽来。

当先是一条长大汉子,用布巾遮住了脸避风。迈开一双长腿,走得飞快。他身后汉子。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紧紧跟上。不多时,就顺着人流。直来到丹阳门的吊桥之前。

燕京城是辽国雄城,城墙高峻不说小这护城河也是又深又宽,吊桥极长。每块桥板都是几块大木由头至尾销死再加上缤铁铁箍箍上的。战时一撤一拆,还可以用来堆叠加固城门。一队辽军。正把守着吊桥口。略微盘查一下进出往来人等,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还未曾到完全能放松神经的时候。

不过桥口辽人兰士,多少有些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只有进城民夫,扛着从宋军那里搜检到的稀罕玩意儿,他们有点兴趣拦下来。

合用的就自家留着了。每个辽人军士身前,都堆了不少上好的甲胄兵刃。还有一些稀罕吃食乙不论是谁,在他们面前都恭恭谨谨的。辽人朝廷虽然还有百官建制,但是早就秩序解体了,全部权力,几乎都集中在了萧干手中,各级军将,就是掌握生杀大权之人。不论你是何等样的高官,只要不是身在军中,在这些辽人士卒面前,也只能客客气气的。

看着那队辽人士卒在桥口盘查,那布巾遮脸的长大汉子稍稍放缓了一下脚步,等着身后人跟上来凑得紧一些。缓缓迎上前去。在桥口的辽人士卒,升起了两堆火,差不多都在向火。不少人不过懒洋洋的膘过来一眼,都懒得搭理这些汉子。就一个辽人小军官看着这帮汉子都生得结实,来了一些兴趣,迎上前招手让他们站住:“哪里的厮鸟?长得这般长大?”

当先那高大汉子站住,陪笑道:“营州逃过来的,都是自家子弟,聚拢一团挣扎求命罢了。托军爷福气,打退了南蛮子,俺们也拾捡点东西。多少能挨过几日”

那辽人小军官哼了一声:“这般壮健,饿都饿不死的杀才,不如从军罢了,保你一个暖饱!你是渤海,还是汉儿?”

看着那高大汉子还不揭下挡脸的布巾,他身后那些人跟他聚拢在一团。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声不吭。那辽人小军官也有些恼了,伸手就去扯那高大汉子脸上布巾,骂道:“乔这般模样给谁看?让你从军,是抬举你,倒是乌眉皂眼的在这里夹住了鸟嘴!”

那高大汉子看看吊桥,双目当中精光一闪,已经劈手从肩上扛着的包袱当中抽出一柄长刀,刀光闪动,顿时就是血花溅起,那辽人小军官连呼喊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已经连肩带背的被砍开半截,朝后便倒。

在他身后,百十条汉子同声大喊,都从扛着夹着的包袱里面抽出各色各样的兵刃,直扑而前,转瞬之间就将向火的辽军士卒戳翻砍倒。尸身跌落在火堆之上,火星四溅。飘飘扬扬而起,而在周遭的百姓民夫,在守桥辽军士卒都被砍翻之后,还未曾反应过来,直到那当先高大汉子。挥舞着染血长刀,冲上吊桥。大步直奔丹凤门城门而去的时候。才发出了第一声惊呼尖叫!

那当先高大汉子已经扯下挡脸布巾,吼声如雷:“郭药师在此!萧干已经全军覆没,大宋军马,已临城下,献城者免死!”

在他身后,那百十条常胜军中拣选出来的精锐吼声跟着在燕京城下炸响开来:“献城者免死!”

不仅仅在丹凤门口,在开阳门左近,也同时发作,百十名拣选出来的精锐抽出兵刃,冲向吊桥,直扑城门!””

如许多民夫乱纷纷在搬运物资,往来于燕京城内城外,警戒守备的兵力又不足的场面。给了郭药师他们混城的最好机会。脱去甲胄的数百精锐,毫无费力的就混入了大队人潮当中。直到逼近城门才徒然发作。让两处城门口戍守的辽军守卫士卒,完全反应不及!

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与杨可世偷袭燕京,也是因为燕京城中居民众多,更有无数避乱流民,每日椎采就是一个巨大数字。在趁着城门守军开放城门,放城中百姓出城振采之际,混城而入,一举拿下燕京雄城的。

而在此时此刻,郭药师面临的局势,比真实历史上所发生的还更为有利!

城门口守卒,乱纷纷的不知道是迎出来阻挡还是退回去紧闭城门为好。携口处值守的士卒已经扯出了弓矢。在第一丛箭雨落下之前,郭药师高大的身影已经杀入了丹凤门门洞当中。杀入了乱纷纷的辽人守军之内!

自从遭逢萧言以来,郭药师的命运几起几伏。在被萧言软禁。每天只能看着四方天,他的常胜军被萧言尽数收编之际,郭药师当真以为。他这辈子就如此这般了。男儿大丈夫,要是这样渡过余生的话。还不如死了的好!

天幸上天又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而自己也绝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遇了!

郭药师吼声如雷,身先士卒的杀入。刀光展动,已经砍翻两名辽人士卒。劈手又抢过一杆长矛,左矛右刀。杀得城门洞处辽军惨叫声连成一片,丝毫招架之力都未曾有。有的辽人军官想拼命聚拢士卒关闭城门,但是如此厚重的城门,岂是顷刻之间能关得上的?

城墙垛口匕辽人守军张弓而射,沿着吊桥冲过来的常胜军精锐在弓弦响动声中,不住有人翻身落入护城河中。护城河已经结上了薄薄的一层冰,尸身落下。就溅起满天的碎冰血水。可更多的人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直扑而入,转眼间就杀入了门洞之中。跟在郭药师身后,步步而前,将守门士卒杀散。郭药师始终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因为没有披甲,转瞬之间他就带了好几处小伤,但是他的身形却没有丝毫慢下来,刀矛到处,衣甲平过,溅起满天血光。就这么直直的冲向前去。一个辽人军官想拦在他的前面。却被郭药师一矛捅了一个透心凉。郭药师推着这小军官的身体,直直朝前撞。突然之间,就觉得脸上一凉。正是满天雪花打在脸上的感觉。

他郭药师已经突进了城门。踏足在燕京城中!

身后常胜军战士,大吼着跟着杀透城门。不多的守军给屠了个干净。城墙垛口之上。守军惊呼着示警,到处都是人影乱晃。不少辽军士卒已经掉头过来,在城墙上朝着城内张弓而射。

郭药师左肩突然一通,回头一看,办是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肩头。几名常胜军心腹猛的挡在他的身前,更多羽箭射来,这几名心腹哼也不哼的仆倒。郭药师左手弯过来,啪的折断了肩上箭杆,顺手就抓起那咋,被他钉死的辽人小军官尸身挡在自己身前,顺着城门旁边通上城墙的阶梯直冲上去:“将城门抢下来!这燕京城。是俺郭药师的了!”

百余名士卒,不少人顿时就跟在蒜药师身后朝着城墙上抢去。还有人绕远一些从马道上朝上冲。辽军守卒羽箭雨点一般的攒射下来。郭药师一侧面袭来的羽箭,一手举着那辽人小军官尸身挡住正面,在他身后。自家士卒不住顺着阶梯中箭滚落。

郭药师身长步乎大。燕京城墙数丈之高。在他全力之下。不过短短一瞬就已经纵跃上去。大吼声喊杀声顿时在城墙之上爆发,郭药师如同疯虎一般,杀得城墙上辽军守卒跌跌撞撞,纷纷闪开一个缺口。更多的常胜军士卒从郭药师身后涌了出来,牢牢的占据着城头,不住的扩大着城墙上他们所占据的地盘。辽军也在竭力抵抗着支撑着,等着散布全城的援军到来。双方转瞬之间,就在城墙上倒下一片。血水将洁白的燕京城头,很快染得触目惊心。

城内城外,都是惊呼大喊之声响成一片。

在城外的百姓民夫,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朝城内逃好,还是干脆就这样逃散,不少人就跟没头苍蝇也似,在纷纷大雪当中到处乱窜。不过一两日间,在那场对环庆军的血战过后,燕京城右翻作战场,不过这次战事。却已经在燕京城内展开!

南面又传来金鼓号令之声。城墙上辽军绝望的看见,在大雪当中,一支支人马已经从远处丘陵后开出,出现在视线当中,这些人马,打着宋军的旗号,基本都是步卒小朝着已然洞开的丹凤门和开阳门,疾扑而来!””一兄一一,一一一

自从萧干将环庆军逐退。耶律大石就再没有上城墙观战的机会。他的府邸在天王寺左近,这里是燕京显贵的居所,就是辽人另立宣宗孝章皇帝耶律淳所在宫殿,也在天王寺附近。所谓这个辽人朝廷的宫殿,其实也就是耶律淳未即位前的魏王府邸。

在真实的历史上,耶律淳应该被辽人文武百官,随便上了一个孝章皇帝的谭号,就草草葬在燕京以西了。在这个时空,因为萧言的出现,他的率先北渡。让宋军第二次攻势来得比历史上早了许多,耶律淳还停灵在宫中,这咋。时候,也没多少人关心这个皇帝到底葬哪儿了。

而耶律大石被萧干软禁之后小唯一安给他的头衔,就是很讽刺的孝章皇帝山陵使。

环庆军被萧干击破,就连耶律大石周围负责监视他的人都是兴高采烈到了极处。只要耶律大石没有半分喜色。大家还以为他担心萧干取得大胜,稳固了在军中地个,会对他耶律大石不利。这种事情大家也没什么好解劝的。大辽末世双璧,如果只能有一个活着,他们这些军将也只能希望活着的那个能带领他们走出绝境。

而萧干。做到了。

别人投来的怜悯眼神,耶律大石混没有半分在意。这两天他的作息还加倍规律了起来,该吃吃。该睡睡。不时还在自家庭院当中活动活动身体,练得满身都是大汗。将自己使用的兵刃,也拿出来打磨擦拭。也不知道是在准备些什么。

郭药师混城之际,耶律大石这日早已经起来了,扎束整齐之后。在软禁他的士卒监视之下,已经缓缓在庭院之内散步,不时向南而望。

当第一声呼喊声隐隐约约传来的时候。大家都混没在意,耶律大石却一下站定,死死的向南望去。

转瞬之间,呼喊厮杀混乱的声音,就像炸雷一般在南面爆发响起,直入云霄。这呼喊错杂之声,转眼之间就由南而北,席卷全城,城内城外。应和错杂成一片。最为激烈之处,就在燕京城南丹凤门和开阳门处!

这呼喊之声,挟着满满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撞击得每个身处其中的人心旌摇动,不知所措。不远处天王寺钟楼挂着的当日萧燕燕太后捐炼的铜钟,仿佛也随着这些呼喊厮杀之声嗡嗡应和起来,让在场每咋。人。都已经无法站定脚步!

耶肆大※

地洁身,大步朝厅堂老尖六他身边那此负责监视他的鼻代经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下意识的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厅堂当中墙上,挂着耶律大石的随身佩剑。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摘了下来,拔剑在手。掷鞘于地。大步就朝外走去。

监视他的奚人亲卫领兵军官这才反应过来,在前面拦住他:“林牙。你要去哪里?”

耶律大石容色冷峻,向南指指:“某一直盼着。四军大王能干净利落的打胜此仗。可是大辽剩下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四军大王不得不将仅有力量使用到了极限。这燕京城,始终是一处软肋!某就怕四军大王主力去后,宋人奇兵间道来袭!现在四军大王战于外,某就在这燕京城中,助他安于内!”

那奚人将领脸都白了,呛咖一声也拔出兵刃。萧干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死死看住耶律大石。现在耶律大石要出去集兵挽回局面,这又是让这位萧干最忌惮的内部大敌重新掌握了兵权。他做为监视耶律大石的将领。长十个脑袋都不够萧干砍的!

“林牙,你且安坐,如若有宋军袭城。自有萧大王安排将领抵御。林牙要是出自己府邸一步,末将就只能不客气了!”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猛的南指:“现下局面,除了某家,还有谁能挽回?宋人奇兵来势不城中已经一副群龙无首模样只耍某家才能撑到萧干回来!你亲族子弟,也在燕京城中,萧干所领俺们大辽最后能战之师,家人子弟,也都在燕京!万一有失,全军将不战而溃!如果你想你家萧大王死,就将某格杀于此!”

他伸手推开那奚人将领,大步的就朝外走去。瞧也不瞧当在他身前的锋利白刃。那奚人将领满头满脸的大汗。环顾麾下士卒,这些人同样一脸急切。没有一个人拔刀迎向向外走出的耶律大石的。

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他,隐隐有期盼之意。

外面喊杀惊呼狂乱之声。更大的响了起来。笼罩全城,街坊之中。周遭的深宅大院,也开始骚动起来。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网开始模糊,后来不知道多少嗓门跟着一起大呼。响亮无比,如闷雷一般在燕京城中滚过。

“燕京城已破,燕京城已破!献城者免死!”

那奚人将领猛的咬牙,紧握手中佩剑追上耶律大石,行礼下去:“林牙,带着俺们保住这燕京城,撑到萧大王回来罢!到时候萧大王论罪。俺一身当之!”

耶律大石紧紧的板着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下令:“留十人在某府邸,万一城破,举火将某阖府之人。一火焚之!燕京城若就此破了。某自然也不会活着!”

数名负责监视他的奚人亲卫。顿时闻名留下。其余的人跟着他刻朝府邸外走去,耶律大石府中,自然也有仆役子弟,都是被监视住的。看着耶律大石提剑一路向外行来。转瞬之间。他们也就反应过来,随手抄起什么就跟在耶律大石身后。到了众人簇拥着耶律大石走出府邸。来到外面天街之上的时候,在他身后,已经有了近百乱七八糟的人马。手中操着的什么家伙都有。

天街之上,已经乱成一团。不远处的前魏王府,现在朝廷宫殿。宫门紧锁。门内哭喊声响成一片。宫殿正对的燕京城中最有名的天王寺,现在门口牙齐挤挨挨的全是逃难的官吏和百姓,都想挤入寺中,拖得菩萨庇佑。每逢乱世,人们都下意识的朝着庵观寺院躲避,仿佛那些泥雕木塑,真的能保估人平安也似!

也有散处城中的辽军士卒。还有辽人高门贵戚子弟,操持着兵刃,带着家中仆役冲上了街头,却被人流冲得乱转,不知道向哪里去才好。燕京城中。已经有火头升起。任何乱世,总免不了趁火打劫之人。燕京城本来就居民众多,二十六坊几三十万人口。燕地迭经战事,逃难而入此间的流民数量更是庞大,整个城中。已经变成狂乱的蜂巢,仿佛在下一亥,天地就要崩塌下来!

耶律大石猛的仗剑大呼:“某乃大石林牙!我大辽子弟,愿意凭城一战者。跟某向前!将宋人打出去!”在他身后,他的家人子弟。还有萧干派来的亲卫,都反应了过来,各个跟着他都振臂大呼:“大石林牙在此。大石林牙在此!”

一听到耶律大石之名,在街上乱窜的人潮,似乎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大辽末世双璧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从来都是大辽官民最后希望之所系。尤其在契丹子弟心中,这耶律大石比起萧干而言,更值得他们倚靠!

在一片慌乱当中,得闻耶律大石的名号。这些有心死战的辽人贵戚宗族子弟,带着他们的仆役,就朝着耶律大石这里靠拢。散处全城的辽军自然也找到了方向。

耶律大石一边分派,临时委任军将束伍指挥这些散兵游勇,一边大步的朝南而行。在他身后,乱纷纷的人马越聚越多。一路行来的地方,城中秩序也稍稍安定下来。撞着趁火打劫之辈,不由分说就有人拉过来按到在街边砍下了脑袋。

雪花火光当中,耶律大石仗剑而行,一遍一遍的大声呼喊:“某耶律大石在此!只要某在,大辽便不会亡!跟着我,将宋人打出去!”

吼声苍凉。被寒风雪花一卷,飘飘扬扬。直上云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燕京城丹凤开阳两门,厮杀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时候。

郭药师他们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开始就将辽人守军杀了个措手不及。城上城下。死死的卡住了城门左近。辽人守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也反应过来,拼命扑击过来。

燕京城只开了丹凤开阳两门。辽人守军虽有大半还散处城中。但是集中在这要紧两门处,至少还有五六百之数。只要反应过来。这些辽人守卒都舍死忘生的向着城门口合拢过来,要在宋军大队赶来之前,将这些混城扑入宋军,从城门处逐开,只要能合上城门,凭借燕京城之坚固。哪怕护城河已经不能做为屏障了,也足够支撑到萧干回师燕京!

夺门之战,再度在丹凤和开阳两门展开。双方都拼上了性命,在狭小的范围之内刀枪弓矢相向,搅起满天血肉。大雪之下,喷溅出来的鲜血很快就凝结成冰,在城门左近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宋军扑城士卒,为了伪装成百姓民夫,都未曾披甲,而辽军仓促涌止。也是甲胄不全。双方几乎都是全无遮护,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二几门外,郭药师两弄抓着的兵刃,都换成了长家切不卫举着从辽军那里夺来的旁牌死死的遮护住他的身形。郭药师左手是一支长柄狼牙棒,右手是一支长柄重斧。在城墙之上翻卷展动,当者纷纷被扫下城头。后面辽军张弓而射。都被他身边亲卫挡下。一名亲卫被射倒,就立刻有人补上。郭药师杀发了性子。自从遭逢萧言以来的连场郁闷,在这一刻都完全爆发了出来,手中兵刃展动,仿佛不知道疲倦也似。围着丹凤门城门上箭楼,从这头杀到那头。不管辽军有多少涌来。在他带领下,常胜军都死死的将他们抵住。让辽军不得寸进。

激斗之中,郭药师身边常胜军士卒飞快的减少,不时有人坠落城头,在郭药师辗转厮杀的箭接左近不大城头不大的范围内,血肉已经凝结成一片,人踩在地上都会打滑。辽军同样伤亡惨重,但是仍然在拼死,涌来。城外宋军大队已经越来越近,等他们与郭药师等会合,城头就再也守不住了。燕京城内,可用之军不过千余,还没有得力出色将领坐镇,一旦失却这雄城城墙屏障小这大辽最后的燕京城,他们家人子弟所在的地方,就要陷落了!

厮杀一步步的朝着城门洞推进,常胜军所占据的范围越来越还能厮杀的,也都带着不知道几处的伤势了。城内城外,已经纷乱呼喊成了一片,反而是这厮杀处声响最每个人都将气力留到能支撑着多杀一个敌人处。

突然之间,开阳门方向突然爆发出辽军一阵巨大的欢呼。宋军本来已经分成两路,奔向开阳门一路顿时就是停滞了一下。激斗当中郭药师仍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最后一名常胜军士卒的尸身被丢下城头,辽军已经布满了城门左近城墙。

开阳门,已经为辽人守军夺回!而城外宋军,离开阳门尚有一段距离。在辽军放下铁闸,关闭城门之前,怎么也来不及扑进去了!

向着丹凤门而来的宋军这个时候已经豁出了吃奶的气力,疾驰向这里而来的速度已经是快得不能再快。四下乱窜的百姓民夫挡在他们面前就被刺翻砍倒。这些宋军都忍不住同样发出巨大的呼喊声,成败就系于这丹凤门一处,但是这不长的距离,却似乎永远也来不及赶到!

在丹凤门城墙下的门洞处。结成一圈死死守住门口的常胜军士卒阵列已经单薄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最后一排人还撑在那里。在他们身前,宋辽两军士卒扭打纠缠着死在一处,到处都是尸首。惨烈到了无可言状。

辽军一名军将,已经杀得浑身都是血肉喷溅其上,挥舞着一柄重斧,再度率领麾下士卒逼上来。这也是一员猛将,在他面前,常胜军上下当者披靡。转瞬之间就砍翻了两三个,辽军士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冲开的缺口涌向城门。

这就到了最后了?难道这燕地,真的不是俺郭药师能纵横的地方了?难道俺郭药师就要安心带着女儿,在宋人地界,随便找一个地方,无权无勇的渡过下半生,连一个乡人里正,都可以趾高气昂的上门指手画脚。而自己只能唯唯诺诺,”最后卑微的老死榻上?

与其如此。不如战死在这里!男儿大丈夫不能快意恩仇,纵横天下,纵然侥幸余生,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郭药师大喝一声,猛的将手中长柄战斧掷出。这长柄战斧本来不是投掷兵刃,重心极难掌握。

但是在郭药师爆发的巨力之下,这长柄战斧就如掷矛一般,直直电射而出,噗的撞上那当先的辽人将领头颅,碰撞之声轰然响起,那辽人将领带着铁盔的头颅,就这样被掷斧削掉了一半!

郭药师举步一跨,已经顺着城墙台阶冲下,到了半途就飞身跳下。手中仅剩的长矛展动,将涌过来的辽人士卒不住挑飞。后面辽军不敢涌上,只管发箭。虽然有仅剩的常胜军士卒为郭药师挡箭,但是还有灵醒露过,射入郭药师身上,肩上腿上,甚至腰腹之间,都挂着好几处箭矢。郭药师才将城墙下辽军逐退。就又已经举步朝着城墙之上冲上去。一边疾奔,一边就折断身上箭杆,仿佛这些箭射中的不是他的身躯一般。转瞬之间,他又旋风一般冲到城墙上,倚着箭楼狠狠挑飞了一名逼过来的辽人士卒,长臂一伸。一把就抓住了后面一名辽人军官,一声大吼之下,单手就将他掷下了城楼!

在郭药师身边不多的几名常胜军亲卫,拼死上前,一面用旁牌遮护郭药师。一面不惜身的杀入辽军阵中,郭药师的凶悍,终于压倒了辽人守军的斗志。前面的纷纷掉头就逃,城上城下。挤成一团。却再没有一个人,在郭药师高大的身影还未倒下之际,再敢向城门涌来向郭药师挑战!

郭药师凶悍的厮杀,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他觉得自己身上血都要流干。而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躯的时候。丹凤门城门左近,不管城上城下,辽军士卒都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郭药师强撑着向城外看去。宋军大队,已经源源不绝的涌入了丹凤门中!

燕京,抢下来了!这场大功,是俺郭药师的!

而涌入城中的宋军大队,在同一时刻,也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呼呐喊。郭药师再向城内看去。

厮杀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丹凤门通往城内的道路,四下房屋已经有火头升起,这火头窜起得极快。转眼之间就已经燎成一片。大群的辽人,也分不清是兵还是百姓,抱着各种各样的可以用来引火的杂物。堆叠在各处通路上然后掉头就跑,不断有辽人用上,将路口堵塞得死死的,眼看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越堆越高。还有人在上面泼洒火油。周遭火势转眼之间就连了过来,将从丹凤门通往燕京城内的所有通路堵塞得死死的。

燕京城中,还有人在指挥做最后的抵抗!

郭药师忘记了身上伤势,振臂大呼:“都上城墙!去打开其他城门!不要硬闯!”

在火势那头,辽人不知道多少人也在同声大呼:“大石林牙在此,宋人破不了燕京!将宋人打回去!”

火势翻卷,黑烟烛天。偏偏又是大雪簌簌而落,这种景象在燕京城上交杂在一起。竟然是如此的壮丽!

月票恨少,觉得读得不错就投了吧。需要一些激励来提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回天(十二)

童贯已经是老人了,又是中官出身。燕地这个天气实在才些熬不的了。每天入寝,郡要才美姬暖床。

照理来说,军中是严谨携姬姜自随的口但是到了童贯如此身份地位。还才诈来管他?以首童贯抚边之时正是体魄壮健,耍干出一番北名事业的时候,对自己耍求得甚严,和士丰也勉强算是能月甘共苦口但是现在,北名心淡了,所念的就是一个郡王头阶,再加上保住现在的北名宫贵,自然在这上面,就故私了下来口

童贯能带在身边暖床的姬姜,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过都是盈盈十四五岁,已经出落得比花娇艳这个时候这一对姬妄,却都花容失色。旬甸在她瑟瑟发扦连头也不敢抬口从上面望去,还可以者见她们浩白细腻的颈坷。

可是现在帐中之人,还才诈才这个心恩故在她们的身上!

军帐当中,只才沉洪侍立的王巢还才童贯。帐中器物给扔得乱七八糟,正是刚才童宣帅枉恕亡下乱扔乱砸的后果。童贯暴恕,将外帐的仆役姜童都惊醒了,月样在外帐和内帐之间的屏风处跪了一排口

童贯赤着一双脚头发也没栋,站在内帐肖毯之上气绍浑身直抖,他拼命想镇静,却镇静不下来口内帐当中,两个加了香料的火炉正缓缓朝外倾吐着温热的氖氢之气口本来应该是满室皆春的感受,但是童贯此剪,只觉得浑身冰哈。

刘延庆竟然如此无能!竞然连后路都被抄断了!曹累战死现在就三万多狐军被围因在高粱河北,萧干正在征攻之中。天知道刘延庆这咋,饭桶还能支愁多久!

童贯牛竟是抚边垂二十年的大军玩帅,虽然算不上十分高明,但是艳对也在水唯之上口更不月说赴次北渡高梁河的全军布置,都是他和刘延庆育议安排的。自然知道眼下局势到底才多恶劣。

老种小种他们的径源悬凤熙河三军,给他们远远的割裂在了蔗京东面这三军早就离心,只怕最愿意干的事桔就是生观刘延庆失败口刘延庆环庆竿被围在刘延庆败得不可牧格之萧,那比狐狸还耍校猾的种老头子绝对不会去应扭的!

本来这场战事的主动权,自己悲是中牢抓在自己这一派系手中的口只耍一切顺利郡王之位,就是囊中之物了。可是现在一转眼间。所才主动权都已经失却!

如果克复燕京的北绩,落在了老种小种他们手中。

那将是什么样一个后果?”自己私心自用,想以刘延庆克复燕京。将北代大军割裂戍互相难以接应的两路。姑果遭致环庆军丧败丧师数万。弹章交织。以老种小种他们克复燕京的绝世拈传打底,想这场大北想疯了的官宗自然就会倾向于他们多些了。们。也要赶紧撇请关系,加入攻击他的行列当中,以求自保了罢?她走一遭!

发怒巳经发过了现在就该想想,到底该如何是好!

王巢是闯营而入当时拱是和守在外帐的童贯宗奴口角了几句。王桌特急之下,是罪开他们硬闯进来的口童贯被惊醒,也是老大的怒火。因为王冀是亲厚将领才勉强秧舔住。当童贯得知这军特之后,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发作,王巢更是不敢妆言,就在一旁恭谨侍立。

这个时候,看童贯援缓安静下来了口他低声道:。宣帅是不是召巢宣抚制置使署的屑官幕镣们,共月育议一下对策?或者是这里还才一万环庆军,俺扯一半出去,看能不能腰应得刘太尉?”

童贯哈哼一声:”某管刘延庆死活!他如此无能,死在高粱河北才是正好!当初怎么瞎了眼睛,信重这么一个家伙!”

这当然只是乞话童贯和刘延庆巳轻是一条绳上蚂蛛,这关系可不是两句证就能撇请的。又骂了刘延庆两句之后,蛮贯总算是真正浴静下来了,他秧善自己额角,低声遏:”不能召集那些屑官募撩”其中诈梁那边塞了不知道多少人过来,某宗自己心旗,却没古几个口现在共等局势如此之恶劣,这风声耍放出去了,只怕很快就耍传回计粱。朝中那些名臣相公们,只怕马土就耍寻思后路,对某落井下石!这诣息,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让某先捉盖过去!。

他征的抬头对着王巢讣声吩咐:。正臣,你立刻传今,看紧回报军特之人,月亲卫环守某家大营。内外交通隔绝”明日出发之时。就说某偶感风寒,要暂时歇息一下,那些诈梁乎,也加倍种调亲卫,将他们看紧了些,现在一人一骑,不得放过白沟河去!传今布置完毕。就立刻回到某这里来,再和你育议布置如何应对!。

王巢应一声就要大步走出去。童贯却喊住了他,一双老眼定定的看着王巢:”正臣,某手中使出的将帅多了但是现在老种小种他们离心,刘延庆又是如此无能之辈。现在某家身边信重之人,也就你正

童贯待王巢亲厚自然是不月说的。但是此刻居然

看来童贯表面是脊静下来了。可是心头还是焦躁到了极处口现在童贯局势巳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能应对过击就算不错了老种小种他们。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拈抨不动,还说将西军交给王幕?

不过此时此刻王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抱拳深施一礼。就大步走出了帐幕之外就听见背后传来童贯的恕吼:。都滚出去!不得某传唤,诈也不许进来!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转瞬之间,王巢就巳经在外面布置完毕口他是谨慎细密的性乎不然童贯也不会特意捉板到自己身边丰领胜捷杂军口布置童贯交代的事精比他吩咐的还耍周至了许多口专门扯调了一支军马,漏夜赶往白沟河渡口守住通路,短时间内,只许北渡不许南归。另外还抽调了军马向前迎去,如才军特四报,立刻护住送住童贯这里来,不得挨途中就扩散

去。

安顿完了,他就大步走回童贯帐中。身土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口在童贯外帐就看见一帮下人姬姜,瑟缩着在那里等候口这个时候自然没才人敢阻拦他王巢了,侈是不少人向着王巢露出了计好的笑容。

此时此刻,王巢仍煞礼燕不减。在隔绝内帐外帐屏风之前低声巢报:“宣帅都布置失徘完了,不知宣帅还才什么吩咐?。

里面顿时传来童贯急切的声音:。这个时候还通传什么?正臣,快些进来!你和老夫,还分什么彼此?”

这证童贯就说得才点亏心了这近几年来,他尊荣日咸,以前还能和将帅同乐。现在哪怕王桌如此亲厚的将帅要见他也耍经历几道门的通传,王巢堂堂大将,受童贯手下奴仆的刁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王巢沉静的现过屏风,大步走进去。就看见童贯支着头呆呆的坐在榻上,眼光转动,若才所思,却仍然赤着一双脚。没才穿靴口

王巢看了一眼就深深施礼下去,童贯定定的者着他低低的吹息一辱禁鸯,赵良嗣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更不用说那帮计粱乎了,什么苦也吃不得,那位小暴,现在在河间府都不敢动窝!只才你,还守在老

王巢低声道:。萧宣赞也是为大军捉护侧翼去了,耍是女真兵马南下深入,这场战局更是了不得!”童贯枉的发作起来:”某月萧言。是让他取蔗京的不是让他去打女真的!只耍他能为某家拿下蔗京口高官他得做,雷贵他得才!不是让他去打什么直娘饿的女真!”

童贯如此身份,久矣不说市井之语。现在却征的爆发了出来!他站起来在肖毯上快步走来走去,极力再皮平息自己的特绪。他的头发蓬散着,枕帐中灯火一照腆在屏风上,仿佛就如山精树魅一般。

看着王巢不敢接口了童贯转头定定的看着他,彼缓遭:”不管萧言这嘶了”先过了眼前这关罢”正臣,交代你一件要紧军务。你可能完戍?”

王巢沉声回答:”宣帅但才钧命。俺只要才一口艺在拼死也耍完戍!”

童贯神色当中才点感动,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王巢的肩膀:,正夜兼程直抵高粱河,者能不能将刘延庆校彦出来”现在萧干主力正在征攻环庆军营寡,只要肯战,环庆军四五天总是能支挡住

童贯沉蜂一下,看着王巢最后咬牙道:。环庆军如何,不月管了。只耍能护着刘延庆退过高梁河就戒!他还是大军玩帅,高粱河南后路他坐镇着,只耍断绝给老种小种他们的军资疥给,老种小种的烃源秦凤熙河三军,就得乖乖的退回高梁河南!燕京既然某家拿不下来,就谁也不要到手!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样,在官宗面首打这场官司就是了!”

王巢巳轻目瞪口呆口

只要刘延庆和董贯两人在高梁河南后路生镇,的确能将经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军资供应全部卡死,老种小种他们也只才再皮渡河南

童贯和刘延庆现在再怎么不特愿口也是一体的了,保住刘延庆也就是保住了童贯。耍是刘延庆倒霉没于兵间,那么前残战事到底如何。就只能凭着老钟他们这些一残将帅的一张嘴说了”

可是这放弃的是环庆军几万弟兄啊!大帅弃军先走这场仗还怎么打?背着高梁河,没才退路,在高粱河北,蔗京城下,义耍添多少西竿儿郎的冤现?

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宣帅,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将军?

王巢并不知道的是,在首一个夜里。就在差不多这个时候那位刘延庆刘太尉,和童宣帅巳经心才灵犀。放弄了拼力死战,再向着他中军靠抡的环庆军儿邱,已经弃军先走!

童贯的内帐当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口甚至能听见雪花策殖落在帐兼顶上的声音口童贯沽和的目光落在王巢身上,渐渐转为凛厉。

王巢俘在那里,貉于渐渐承爱不住童贯的目光,缓援垂下头去,他心中只才一个声音在高呼。”集合大宋全”仇谅的野战井锐,北伐燕云,结果就是泣么一个下场!愿的将领士丰,或者战死,或者就将遭逢后方的风刀霉夕!而一军玩帅,却是如此盘算口将来再才大敌南下之际还才诈能战,还才谁敢战?这就耍塌下来的天,到底由惟来挽回?”

这吼声凄厉到了极处,在王巢胸中盘旋回荡,似乎随时随她,都耍将他的胸腔撕妥!

童贯的语调,巳轻变得森脊起来:。正臣这桩差事,你到底做不做的到?”

王巢一咬牙,也罢也罢就接那刘延庆退下来就是。自己留在河北,和环庆军一起,跟辽人拼个你死我活,也算对得起这些一起从陕西诗路出来的弟兄们!

他正谁备回答,就听见帐外突然传来了骄动的声音一个下人捉心吊胆的在屏风外面说估:”宣帅”王将军的亲卫,非送着几个军特急递过来了,宣帅耍不耍一见?”

童贯征的放开胺在王奥肩膀上的手,转头朝着外面大呼:。让他进来!”

不多一会儿,就看见一名军特急递急为匆的走进帐中,满身郁是雪泥口雪泥之下他身上甲胃衣衫,还才擦斌不干净的血迹。这人甚至王桌都认得,是刘延庆身边的一名亲将,是一个还没出五服的侄子口

一跑疾驰,这家伙巳经鲍得乌眉皂眼的了脸也冻得轶青,还被寒风吹裂了大大小小的口乎口一进湛暖如未的帐募,整个人就才点象泡在热水里面冻坏的梨乎。

他定眼看了一下满脸急切盯着他的童贯征的扑她跪下:。宣帅,俺总算能活着回来见到宣帅了!俺们无能,首面打败了哇宣帅!”

一边紫掏,一边重重硅头口童贯却听不得他的嚎丧,大喝一声:“起来说瓶!刘延庆呢?现在在邮里?环庆军如何?”

那刘延庆的侄乎却赖在她上。整个软了辰不起来扬着脸悲悲切切个傅息的时候。俺们中军大营前面七个营寨,都被辽拘踏破。太尉他老人宗挡到最后,还是俺们架着他跑的。冒万死渡过了高梁河,现在重新在高梁河南立下营盘,拙抡后路残部。环庆军”完了啊!太尉无颜来见宣帅,只派小的来通巢竿特文书,太尉说了,怎么也耍守住高粱河南岸,让辽人不得渡河南下,为再皮北代守住这个桥头

刘延庆任乎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话,童贯却再也听不得了,恕吼一声:”刘延庆的竿特文书呢?”

刘延庆的侄乎顿时住口,从怀里耕出了军特文书,双手递上。从这军特文书就可看见刘延庆败得粮韧。不知道从哪里找的麻纸匆匆写就,也不封口,就送了过来。要不是这小乎佩着银牌诈知道他是传递耍紧军桔的!

王巢侍立在一侧,心中冰凉口不用自己去接应刘延庆巳经弄军先逃了!什么辽军直扑中军大营。刘延庆不得以才被他们手下恕着先逃口是刘延庆和童贯一样,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厉害。就枷弄了仍然在死战的环庆军逃走了!而他在高梁河南的个部任务,也不是收罗残部,武目稳住脚跟,而是想早点和童贯连戒一乞,想方设法的也耍逼迫汪源素凤熙河三军甫退!

老种相公,你们会退么?你们会继续西进,和辽人死战一场挽回债们大宋西军的名声么?如果你们也退了,大宋西军这支大宋唯一仅存的野战井锐,就将失却支挂竿心士气的全部骄擞!而大祟,就已经再也没才耳战之师!

王巢心中起伏激荡,童贯在旁边却匆为看完刘延庆的军特书报口今夜直到此时,童贯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下来,征的大喊了一声:“好!”

他转向王巢匆匆下今:。正臣,某还是秧熊原定行程,赶赴添州坐镇,做为刘太尉后殿,牧拢前军败部。你还是颌三干人马,赶往刘太尉处,某才一份钧价恰你交络刘太尉,许他侦宜行事。高粱河南一切人马,河北背路转运使臣的民夫辐重,个部交给刘太尉调度,你们竭尽所能,也要接应径源秦凤熙河三军退下来!但愿环庆军的死战,给他们这三军争取到了后株的时间”但愿还能为大宋保住这支军马!辽卢实在势大,某耍拜讳官家再皮增援,三皮北上,和辽人分一咋,你死我恬!”

此时此亥,王巢也只才躬身领命口环庆军巳轻丢在高粱河北了刘延庆自己跑回来了。他区区一个王正臣,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镇命行事而已。

他一剪也不想在这帐中多耽搁下去行礼颌命完毕就大步走出大帐。去外面扯调军马随他北上口被帐中热气黄得才点头昏的他,一到帐外,被寒风一激,就觉偎井神根奋了一些口

透过满天飞舞的雪花向北望去宋军环庆军将士厕杀呐喊之声,似乎就裁过这黑沉沉的夜空朝着这里迎面而来,在童贯帐幕之上盘旋凄厉呼喊,不肯散去。

在王巢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今头:。萧言萧宣赞,你现在宛竟在哪里?你已轻赢得了好几场奇迹舰的胜利。在此刻最需耍奇迹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她方?”几一天而缸,将与势恢宏的蔗京雄城,映熊得一片血批似瓦六

蔗京城正对丹凤门,通往燕京城四下的道路,在逼近城垣的地方巳轻燃起了接她连天的大火,将所才道路,都彻底封死。城中百姓流民。哭喊曹杀声,和毕牛录录的房屋建玩的燃饶爆裂声,错杂在一起,笼罩在整个蔗京城光

夺下丹凤门,涌进械中的宋军大队,被这火势所阻向城中寸进不的口眼前的火势还越来越大,不住才人朝火场中抛掷助燃之物。宋军不得巳,只能上了城墙,沿着城墙两侧发展,再抡下几座城门,打通道路。难道辽人还能将蔗京城整个一火焚之不戍?

可是燕京城墙虽然素称宽阔可以寐两马并行。但是对于大军行动来说,还是秧窄到了极处,怎么也施展不开。辽人在纵火月时,同样也悲到了械墙上的关键处。依扛城墙,辽人将旁牌竖立得一层腰着一层的,辽人弓手据在箭楼之上,拼命发箭口辽人虽然守军不多,但是还是足够将城墙向两边扩展的通路堵得死死的。

宋军一次次的冲击过去,椎掺一层旁牌却又才一层竖立口长矛和刺狸一舰从旁牌空隙中不断褂刺口再加土如雨一般的羽箭泼射过来,宋军空自拥才欺量优势,却怎么也无法突破过去,只能在燕京践头,据守丹凤门一块,和蔗京城辽人守竿苦菩偶持住!

每一刽都才宋辽玖方战士惨叫着跌落城头,但是每一刻都才更多的辽人宋人涌上城头。宋竿足才四五千之煮,因为大火阻隔还才一多半没能涌进燕京城中,现在就沿着城墙向两边展开,拼命的张弓朝着城头仰射,支极那些在城头肉掉的弟兄。

这支宋军是耶药抒常胜军的老底乎口也是轻历过多场战事的,虽然头上颌军之人,在短短时间内就莫名其妙的换了一茬又一茬,说实在的士气不怎么高。但是在郭药师和赵良嗣的率领下,价龚蔗京碍手,这个时候,也一个个都红了眼睛口

诈都知道,拿下燕京,是多大一场功绩,多大一场宫贵!

大宋北代之师阵容他们都看在眼中的,十几万装备精良的大军几十万民夫支挣,堆积如山的粮节物资,都是为了这个燕京城口本来以为。他们这支常胜军景多打打下手,复燕大北,只怕难才半点分润到他们头上口

诈知遭到最后阴差阳错,景先冲进燕京城还抡下了一座城门的,是他们这支常胜军!

燕京城的空虚,月眼晴就能看得见口

要不然辽人不会不借放火阳敌口辽军主力,一定是和西军会战去了。只要在辽革主力回师之首拿下燕京撼,闭门而守,这蔗京,就在手中了!辽军主力不耍说和西军会战亡后还能荆下多少,没才了蔗京城这最后的根基,他们余人乎弟都在城中,他们还才战斗的欲塑么?这场泼天也似的宫贵北结,就在眼首!

帝胜军豁出了性命死战,一决冲击在辽人守军的旁牌阵上撞碎丢下几十各性命份号退下一次冲击立刻就发赵,双方隔着支架的旁牌,互相用长矛乱捅。流矢羽箭在头顶四下飞射,到处都是一片哄哄的兵刃入肉声音闷响口鲜血怨肆的在燕京城头流淌,一会几就凝秸起来,让人在城头都难以站定脚步。不时才常胜军士辛抱着旁牌手一起背落城头宋军一放波的诵上来,虽然是月性命血肉开路,但是仍然在镀梗但是稳定的向着城头两边扩散!眼看不要多久,就能冲过火势阻断的范围,下了城墙,就是敞开的蔗京城!”口一一,口口一一,口,”一口”一一一口,

郭药师带份巳经不算是轻了,身上箭刮刀刮累累才七八处口赵良嗣是个文臣,再怎么热切,也不能上首妍杀,能亲身在兵间,巳径算是他这个文臣胆乎年大了。

两人现在就守在丹阳门城门的箭楼之上在窗口看着庞下宋军士丰翻翻滚滚,人头祷动的朝着城墙两翼嘶杀前进。

郭药师燥得连袍乎也桩不住了,**着半身,让几名亲卫在给他桃伤口箭头出来。赵良嗣就在他身边为每一次常胜军扑上去捏着拳头跺脚高呼,又为每一次常胜竿被辽人杀退下来,拼命拍着箭楼栏杆扶手口

扑通一声闷响,却是邻药师身上景后一个箭头被机了出来落在恼上口疗伤过程当中,邵药抒连哼也没哼一声己亲卫给他敷上令刮药,又递上盔甲给他桩上。赵良嗣者着郭药师举动,转头讶异道:”郭郁管。怎么还耍亲身上阵厕杀?你份得可是不轻,还是保重一些罢”

两人虽然是利益结合但是月路价袭蔗京而来,都是将肚袋栓在了裤腰带上面口怎么也才了几分同甘苦共患难的交特口而且眼看燕京城就差不多耍到手了,赵良嗣也是心特大好口天性凉薄如他,居然也关切起郭药师的伤势起来了。

郭药师呵呵一笑:”却是不用俺上去厨杀了绝世大北就在眼前,某居下儿郎,诈不拼力句前?赵宣赞,不要一两个时辰,俺们就能杀进蔗京城中了口邵某人抢械之时可以不惜命,眼见个后为大宋敢力的日乎还长着呢,此时矿不得不爱惜一下贱躯了”赵宣赞可不得笑恬俺!”

赵良嗣农农大笑他身上自然也是甲胃完全,保护得好好的口现在心精大好之下,者什么都顺眼口

此时燕京抿中火头巳轻是老大,黑烟顺风一阵阵枫来。可是在火光之后还是能看见高大的天王寺。还才燕京城中高门大族的亭台楼阁口二十”四轿未整齐济楚,雪花赞呆其卫,章熟入眼如门※

这冲天而起的大火前后,迎然是两番景象。倒身其间居然才一钟不是身处在现实中的感觉。对于蔗京城,郭药芹和赵良嗣都是旧识。但是今日,仿佛却巳经认不得子!

郭药师和赵良嗣都定定的看着展现袒露在面前的燕京城,久久说不出话来口赵良嗣还伸出手去,似乎就要将这蔗京城程在手中。

城坡两翼的喊杀声扶拯七上云霄。眼首火光惊心动魄,两人高居在这纷乱洪流中间的箭糕之上,却是相规一笑笑意中满是志满意得。

幽燕之她,如许英雄在这一年中拼死而战,拿出全部智慧勇气口都囤饶着这座燕京城但是最后,这座城池,还是落在了你我手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口,一、

城墙上的辽人守竿,一直在苦苦支撑,却茬红了眼睛的优势常胜军的扑击之下节节后退口周遭火势,割断了丹凤门通住蔗京城的道路。哪怕就是隔断一处城门,这火势巳轻大得惊人、仿佛都将半个燕京城席米其中。

要是给宋军兆下了他们正在死守的开阳门,还才西面最近的显西门这大火燃烧的范围就无法割断宋军突入城内的通路了。

要是再放火的话只怕真的耍将整个燕京城都焚烧殆尽了!

不月者只听声昔,就知道大火笼苹亡下的燕京城,己轻成了她狱景象。才人被组织起来加大火头,但是却古更多的人在奔走哭喊,大火烧丸的时候,不乒居民住户。就给因在火中。侥幸得脱的,都在朝着燕京城还算安全的北面壮杏口

燕京坛中,筒直没才了一处妄静的角落在北城秩序又再皮失控口除了被拎下的丹凤门,其他蔗京城门都紧紧锁着。狂乱的人湘想要逃出城去,但是在其他几处城门不多的守竿就毫不扰豫的月羽箭射杀。再也不管涌向城门想逃难而出的人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人湘在北城挤成一团,哭喊声震天,交相践踏。不知道多少高门大族令糕亚叶,就这样被碾傲尘泥。

惟也不知道,如此的燕京能支挡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等到萧干主力的归来!

开阳门所在的械墙一段,宋军又一次征扑而上这次宋军组织了一下。以旁牌结阵,缓绥椎进而前。旁牌掩护着宋军长矛手。双方根根撞在一处,长矛在两宰当中交相蒂刺口这种特况下,个人勇力毫无月处口只是单纯的拼着人命而巳。常胜军人多,辽人守军人少,所以支挡不住,就是这么筒单口

这次宋竿看来是巳轻下了破釜沉舟之心,不管份损多少仍然在如墙而进口烬叫声不断响起,人跟下饺子一样纷纷从城墙上落下。坚持到现在的辽人守竿锋于支稽不住口前面的旁牌手丢了旁牌就朝后挤,就给双方捞刺的长矛钉在中间口失却了旁牌格护的辽人长矛手顿时就伤亡惨重,纷纷弃矛而退。在开阳门箭糕乏上那些张弓而射的辽人弓手,这个时候也再也撑不住,弄弓就朝箭楼下跳,想赶紧离开这修罗场一舰的城墙。

在辽人士丰口中,到了最后只剂下一个声音:。城破了,城破子!”

辽军溃半,顺着马道挤挤挨挨的就朝城下跑。前头突然又传来惨叫的声音,辽竿溃辛脚步一顿就看见首面几名溃卒中箭侈下。在马道之下,正迎上一队人马,服色杂乱,手中什么兵刀都才,其间才散处城中的军丰,才契丹的勋戚乎弟,才高门大户的家奴,聚集戌杂乱的队伍口才眼晴快的,还在里面认出了不少契丹美人的贵族!这些世代传家的契丹奥人贵戚,不少还才王爷封号。这个时候巳经是毫无权势了,无非在宗安导睿贵而巳。但是现在,他们乔紧紧的跟在一个人的身后,那人身躯高大结实,眼绅渍厉如电。似乎都能喷溅出火星来,正是被萧干软禁的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巳轻被上了一身甲青稗战当中不大派得上月场的佩歹,也丢掉了。手中操持着一柄长矛口浴浴的毒着这些从马溢涌下的溃卒口在他身后,是一排强弓,其中一名弓手,头发都花白了,身上拔着一身古旧巳极的轶甲,不知道是那位从辽初就传下来的契丹王爷口

刊才就是他们,射杀了退在最首面的辽人败军!

耶律大石持矛大步从这些僵在这里的辽人败军中间挤了过去在他身后,这服色洪杂的人马也跟着他涌上械墙口耶律大石一边走,一边拆天大喊,语调激裁,仿佛整个燕京城都听得见!”某大石林牙在此!只耍大辽还才一个男儿在,这大辽,就不会亡!跟着我,将宋人杀回去!终才一日,再兴俺们大辽!”

先是一个,然后是两三个最后就是个部而动,所才溃退下来的辽竿士串,再度追随着耶律大石脚步杀回了城墙之上。

而在城下,又才人在更广大的范围上雄赶了引火杂物,转瞬之间就已经点燃风助火势,不月多时就已经燃得老高。这次火头范围更广。几乎将燕京甫面完全淹没在火赐当中,黑烟烛天,比之首更浓密上十倍。从开阳门到丹凤门再到显西门,完个被火临割断在外。耶律大石凶降,被他聚耳起来上城死战的辽军。也同样被完全隔断了后路!

非常不好意思,昨天电肚坏了今天会补发另继续拉票订,如欲知后事如何,靖蛋陆心,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渎!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天(十三)

天色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童贯宣抚制置使署行辕的队伍,也渐渐活动了起来。

对于跟随军中的那些属官和幕僚们而言,这野外扎营,实在是一件苦差事。衾寒帐冷不说,那些丘八昨夜还莫名其妙的扰攘不休,让人安歇不得。

就听见下半夜一支支军马集中起来,向北向南调遣而去。让不少人在帐中都是破口大骂。也加倍的后悔怎么想起来来混这一场倒霉军功。

到了天明,一个个死样活气的挣扎起来,看谁都顺眼,家奴伺候净面洗漱,几乎人人都吃了排头。结果又被告知,宣帅体谅大家辛苦,今日推迟起行。这下人人都高念弥陀,一大早就冒雪冲风的上路,这个苦实在挨不得了!往日里在汴梁高座,晚上夜宴歌舞,临近天明方休,谁是早起得了的人!今日总算不用在颠簸的车马上打瞌睡了!

不少人顿时钻回帐幕,继续补一个回笼觉去。管他妈的这场复燕战事进行到了如何地步,自己最后能分润到多少功劳。挣扎到了涿州,谁还往前多挨一步,谁这辈子,永戒三瓦两舍的耍子!

~~~~~~~~~~~~~~~~~~~~~~~~~~~~~~~~~~~~~~~~~~~~~~~~

童贯大帐,仍然设在原地。但是已经没有了昨日轻松气象。帐前帐后,顶盔贯甲的环庆军按剑侍立,将这里围得森严。

有的属官幕僚想来禀见,向宣帅问个安好。都被客客气气的挡驾。王禀已经不在军中,昨夜下半夜就已经点兵出发。匆匆和刘延庆会合去了。

童贯不急着出发,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在。要是他和刘延庆早早会合在一起。也许行事是方便一些了。但是对于他来说,就少了一些转圜的余地。现在反正就放刘延庆一个人在高梁河南,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豁出吃奶的气力扯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后腿,将他们迫回高梁河南岸才肯罢休。弄对了,自然是他童贯也有好处,弄坏了,他在后路,总有一个分说的余地。这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常用的小手段而已。

虽然刘延庆警醒。不用他童贯派人去接,自己就果断的丢下环庆军逃回高梁河南。还让大局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童贯今日,仍然是愁眉深锁。难得开颜。

无论如何而言,这一仗,都是打败了。除非老种小种姚古他们,不顾后路被自己卡断,还是在高粱河北死战,同样被萧干那厮打得落花流水。在官家面前,最后落一个法不责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老种小种姚古这些家伙。同样宦海沉浮几十年。都不是傻子,在得知刘延庆逃到高梁河南,环庆军丧败已经无可挽回之后,怎么可能还硬着头皮继续冲向燕京?最大的可能。就是整师而还,大家都退下来,慢慢扯皮。老种小种他们实力完整。就算奈何不得自己,可是也再也压制他们不住了啊…………说不定这伐燕战事的大权。就要落在他们那一派系当中!

这场官司如何打,看来就要倚靠自己在汴梁盟友那一派系出力了…………至少自己还没有落到无可挽回的境遇。总还有分说的余地。但是免不了要大大破财了…………那些家伙,谁不是清高到了万分,其实还是只认得钱?

对于燕京,现在童贯是想都不敢想了,今日在帐中,翻来覆去的就是想着怎样将这场败局交代敷衍过去,而自己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思前想后,觉得有些把握但是还有忐忑,越想越是烦躁,早餐没用,反而打骂斥退了不少劝他进餐的下人,行家法的时候大杖子差点打死了往日最心爱的一个美童。现在眼看得时间都快中午了,却没人再敢上来劝宣帅进食。

童贯好容易在榻上辗转起来,只觉得腹若雷鸣,从夜间惊醒到现在,他就一直没让人收拾打理自己的梳洗,现在就蓬头散发的大步走出内帐,怒冲冲的大喊:“你们这些泼贱材料,某还没死,就想投庇别家去了?滚起来三两个人伺候某家!当心某一个个将你们行了军法!”

他才张牙舞爪的冲出内帐,外帐中屏息等候的家人姬妾奴仆就瑟瑟发抖的跪了一地。差点没吓死过去。在他怒吼声中,一个个匍匐在地,动也不敢动。

看到自己下人这般模样,童贯胸中火气更大,当下狞笑一声。真的有杀几个人见见血的打算!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传来亲将的恭谨回报之声:“麻烦哪位都管通禀一下宣帅,俺们又接应到一路军情急递,却是赵宣赞处派来的!”

童贯就在外帐,听到这个声音,心下一怔。这赵良嗣跟着郭药师去夺萧言后路大营,重立常胜军军号。赵良嗣自夸可用郭药师和这支常胜军能济得大事。当日他也愤怒于萧言这厮居然敢违抗他的钧谕,他童贯如此重用于他,就是指望他能在克复燕京战事当中出力。如他以几百兵马就抢下涿州易州一般。结果萧言却不顾燕京反而北上去抵挡女真南下去了。

赵良嗣这般提议,正好他对萧言一肚子火,想着怎么炮制于他,要不是萧言挡住女真,实在是为他童贯解了这无法言明的侧翼之忧,他真的想连萧言都马上收拾了!一个南归降人,有的是手段对付他!夺了他后路大营,也算是小小发泄一些,就让赵良嗣去了。说实在的,童贯也没指望这几千投降后在萧言和郭药师之间转手的常胜军能派上什么用场。他后来又专注于和刘延庆筹谋北渡高梁河战事上,处心积虑的想如何一口吞下复燕全功。也没顾及赵良嗣他们那一块了,赵良嗣那边也绝少传来消息。只知道重立了常胜军军号,以郭药师暂领。

现在局势成了一团乱麻之际。他怎么又突然出来,来添什么乱?

当下童贯就想回一个不见。后来又念及赵良嗣和郭药师好歹也在高梁河一线。虽然北渡没有他们的份儿,离战场也算够近,也许能了解到一些前面军情。

这才冷冷对着自己下人道:“还不服侍于某梳洗?告诉他们,梳洗之后,将这军情急递带上来,某来亲问!”

~~~~~~~~~~~~~~~~~~~~~~~~~~~~~~~~~~~~~~~~~~~~~~~~~~~~~~

那赵良嗣派来的银牌军情急递,从辽人常胜军当了宋军还没有几个月。往日军情传递,无非按站而行,到了宣抚制置使署。自然有司专门会收下,交给回执,打发他回去。现在却没想到,还没过白沟河,居然就撞上了宣帅行辕。昨夜王禀就奉童贯之命,派兵在路上迎接这些往来传递军情的急递,第一时间带到童贯处,甚至都不经过宣抚制置使署专门负责军情文报往来的行人司。

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害怕前线败报在童贯还来不及措置弥补的时候。就传到汴梁去,为有心人所利用。

这个前辽军的军情急递,何曾被带来见过童贯这等的大宋高官,在童贯帐前。被十几名环庆军亲卫夹着,不住的瑟瑟发抖。

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到帐内一声。那几名环庆军亲卫夹着他就走进帐中。童贯这大帐,外帐就隔成了明暗四五间。容纳得三四十下人伺候。地上铺着的全是绒毯,那急递溅满雪泥的靴子踩上去。看着一路过来的黑脚印,都快哭出来了。

大帐当中,香气氤氲,安静无声。在几名亲卫夹着下,转过一道屏风,进入内帐,在帐口这急递就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见过宣帅,见过宣帅!俺奉赵宣赞和郭都管军令,传递军情,不想冲撞宣帅行辕,俺死罪,俺死罪!”

童贯已经换上了一身袍服,戴着长翅纱帽,一脸雍容的坐在那里。看着那急递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轻笑了一声,放缓了口气:“赵宣赞有什么军情,就说罢。等会儿回头的时候,也给郭都管带一句话。他归于大宋以来,还未曾见过,但凡赤心为大宋效力,绝不会让他落了一个没下场…………前面军情如何了?”

听到童贯这等人物语气缓和,这名已经慌了神的急递这才稍稍安心一点,仍然不住磕头,不过地上都是如茵绒毯,碰得倒也不怎么疼。

“俺们常胜军,一直忙着架浮桥,人手不多,又没民夫,材料也不凑手,架得慢…………架桥当中,环庆军已经在俺们下游渡河过去了…………接着就看见辽人大队骑兵烧了环庆军的渡口,俺们都停了动作,藏在南岸,生怕辽人发现…………也亏得俺们都是燕地人,熟悉地形,找的这个渡口隐蔽,辽人没有发现…………接着就继续架桥,晚上都能看见北岸火光冲天,说是辽人扑环庆军的大营…………到了浮桥架好,赵宣赞和郭都管就领兵北渡去了,将军情交给小人,说是昼夜兼程,急递至宣帅署中,小人在路上没有歇息片刻,结果就在这里撞上了宣帅…………”

那银牌急递话才说到一半,童贯已经霍然站起。赵良嗣和郭药师他们根本未曾领到北渡军令,架什么浮桥?还未曾等那急递说完,童贯就再顾不得自己的雍容气度,急急抢前:“那军情呢!”

那银牌急递一下住口,摘下背上背着的牛皮筒子,取出密封保存的军情文书,双手奉上,童贯一把就抢了过来,急急展开,匆匆扫过一眼,就跌足大叫:“好个赵良嗣!好个郭药师!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军情文书之上,正是赵良嗣亲笔。辽军萧干主力已经击破环庆军,向东压迫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而去。他和郭药师率领这五千熟悉燕地山川地势之军,趁虚直捣燕京,足可袭破已成空城的燕京,让萧干所部失却根基,只要大军后续跟上。燕云之地,唾手可得!

童贯宿将。眼下局势,反复思量这么久。已经想得再清楚不过。萧干实力,就那么多,不过四五万之数。击破环庆军已经是拼尽全力了。还要压迫泾源秦凤熙河三军退回高梁河以南,在燕京以东已经出去好远。仓促不得回师。郭药师的常胜军,的确是熟悉幽燕地势之军,间道以袭燕京空城,的确有很大机会得手!只要他们得手,萧干所部就失却依托了,更不用说他军马的家人子弟。多在城中,燕京易手,就再无斗志。大军卷上,萧干只有败死一途!

没想到,赵良嗣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童贯面临的困难之局,转眼就已经翻盘!

他抓着军情文书,几乎是一大步就跳到帐中挂着的舆图前面。手指急急的按着舆图在上面仔细查找。那些在底下侍立的环庆军亲卫都瞪大了眼睛,童贯这个岁数了,刚才那一下动作。可来得矫捷!

童贯眼睛瞪得大得不能再大,死死的看着眼前舆图。环庆军已经无能为力。他们渡口浮桥也被烧毁了。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现在不知道退过高梁河没有,有没有烧掉他们的浮桥…………这个便宜,不能让老种他们发现。不能让他们拣到!

他猛的转向那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急递:“知道赵宣赞架起的浮桥在哪里么?”

那急递抬首看着童贯,被童贯逼人的目光吓得只能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童贯猛的摆手。吩咐那几名环庆军亲卫:“传某钧令,某身边扈卫。再抽调几千出来,那些车马上的驮畜牲口。全部交给你们代步,谁要阻拦,动手打就是了!传你们军中指挥使以上,马上到我帐中听令,去追王禀去!带着这个急递,从常胜军所架浮桥,昼夜兼程,渡河赶往燕京城,援应赵宣赞他们,一定要抢在老种小种他们的前面!”

他一连窜的命令下得又急又快,急切之下,还有点颠三倒四。这些环庆军扈卫又不是他身边老人,如何听得明白,一个个互相面面相觑,呆立当场。童贯气得跌足:“你们这些太爷,快点去传军中指挥使以上,到了帐中听令!军情如火,一刻之内不到,某就要行军法!”

听到这句话,这些环庆军亲卫才大声领命,掉头就朝外疾奔而去。童贯抬首看着帐顶,双手合十祝告了两下:“菩萨垂鉴,佑童某人能夺取燕京,只要能过了眼前这个困厄难关,童某一定斋戒还愿,重塑金身!”

~~~~~~~~~~~~~~~~~~~~~~~~~~~~~~~~~~~~~~~~~~~~~~~~~~~~~~~~~~

惨烈的厮杀,仍然在燕京城头展开。

眼看得时间慢慢过去,从早晨到午时,从午时再到傍晚。

自从耶律大石亲身上了城墙,举火焚烧连自己后路都断绝之后,宋辽双方,在燕京城头的厮杀,顿时就比之前更要惨烈十倍。

这些为耶律大石杂凑起来的辽军,完全拼出了性命。哪怕就是用尸首筑成墙来阻挡。也不能让宋军再前进一步。他们节节而战,缓慢后退。终于让宋军两翼沿着城墙一直推到了开阳门和西显门左近。

围绕两座城门的箭楼,双方又各丢了几百具尸首。宋军杀进去,又被杀出来。耶律大石始终身在兵间,大呼酣战,鼓舞着辽军士卒拼死顽抗。这些辽军都是怀着必死之心冲上城墙的,眼下也没有了退路,就这样一命换一命的拼罢。煌煌大辽,只剩下这么一座燕京城了,一旦失却,他们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在这些红了眼睛的辽军面前,常胜军无数次攻势都被粉碎。终于有些攻不动了。从高梁河间道急袭到燕京城下,几乎未作喘息就混城杀入,然后血战到现在。每个人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不是铁铸的身子,谁还支撑得住?

更不用说这些辽人也真是狠绝。半个燕京都举火焚烧,割断他们杀入城中的道路,现在燕京南城,烧得有如火山也似,无数雕栏画栋,都成了劫灰。哪怕抢下开阳门和西显门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沿着城墙继续杀下去,而他们也毫不怀疑,这些辽人还会处处点火。甚至不惜将燕京城毁灭在自己手中,也不让宋军得到!

郭药师已经亲临督阵了。甚至还有一次披甲冲杀而前。几乎都要冲到了耶律大石面前,然后被一阵箭雨射了回来。他在赵良嗣的注视下。杀了好几个退缩不前的常胜军士卒,可是到得最后,常胜军士卒都纷纷坐倒城头之上,不论他怎么踢打都无法起身,甚至有人在血泊冰雪当中就这样呼呼睡着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郭药师也无能为力,只好让常胜军士卒在城墙上布置起一层层旁牌,稳住现在所得的城墙,和辽军对峙。暂时先喘过这一口气再说。宋军不再上前逼近,辽人也是筋疲力尽,也没有反击的气力了。双方都在城墙上支架起旁牌,暂时休战,就这样古怪的对峙起来。

一任大火就在不远处熊熊燃烧。

~~~~~~~~~~~~~~~~~~~~~~~~~~~~~~~~~~~~~~~~~~~~~~~~~~~~~

夜色已经渐渐垂降,燕京城中火势,却还未曾稍减半点,极力向四处恣肆散发着热浪。火苗翻卷,将辽人百余年积储。百余年在燕地的存在都变成了飞灰。一家家的高门大户,都次第卷入了火中。烟柱冲天而起,和铅灰色的云层,似乎都连成了不可分的一片。

热浪浮动。从远处望去,燕京城上巍峨的箭楼,似乎都在摇摇欲坠。

城中百姓现在大多已经聚集在燕京北城。连城中宫室都已经清空。不多的羽林太监宫女,护送着本朝萧皇后上了北面通天门箭楼。此时哭喊声已经没有多少了。所有人都呆呆傻傻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着眼前这场大火。看着已经濒临绝处的燕京城,看着大辽这最后一点气运化作了熊熊火焰。

萧干能不能及时回军赶来,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已经不大关心了。只希望这狂暴的乱世,能早点停止,不管最后的命运是什么,到时候也只有接受而已!

郭药师大步走回了丹凤门箭楼,现在箭楼底下一层,已经满满的都是常胜军伤卒,在那里辗转惨叫,血流得一地,落脚之处都湿湿黏黏的。常胜军间道奇袭而来,身上能有点干粮食水算是了不起了,能给伤卒用的伤药极少,眼睁睁的就看着他们在那里断气。就连干粮食水,现在剩下的也不多了,决不可能撑到明日——不过明日还拿不下燕京的话,只怕萧干也已经回师了罢?

越过那些伤卒,郭药师走上了箭楼二层,数名亲卫,在那里拱卫着赵良嗣。火光下,赵良嗣的双眼近乎血红,死死的看着郭药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药师疲惫的招呼一声:“有水没有?”

一名亲卫顿时奉上水囊,郭药师拿起,咕嘟咕嘟的就灌了半袋子下去。赵良嗣站在他身边,两人相顾都是无言。

没想到这燕京城中还有耶律大石在,没想到耶律大石在燕京城中号召力如此之高,没想到这场奇袭战事,最后竟然打成僵持!

郭药师已经将他生平本事都拿了出来,冲杀绝不惜力,自己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麾下常胜军士卒,也很久没有这样勇猛的战斗过了。可是没想到耶律大石如此之狠,焚烧半城以阻挡他们常胜军展开,在城墙狭小之地做殊死之斗。眼瞧着现在这个局面,沿着城墙啃,没有三五日不能将全部城门都夺下来,三五日当中,谁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模样!

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但是借着火光,箭楼之内还是被映照得通明。外面大火卷起的风声呼啸而过,仿佛是凄厉的唿哨之声。

郭药师冷冷一笑:“燕京城烧成这样,几十里外都看得见了,却不知道,萧干在哪里?”

赵良嗣艰难的开口:“不能再加一把气力,杀过去?看耶律大石敢不敢将燕京城全烧了!只要冲过开阳和西显两门,俺们就能杀入燕京城中了!”

郭药师哼了一声,指指自己身上伤口:“俺的儿郎,已经尽了全力了!你当他们不想早点拿下燕京?打仗就是一刀一枪的事情,冲不过去,就是冲不过去!现在展不开大队。只有和辽人拼人命耗时间,俺们却偏偏没那么多时间!”

两人目光对望。眼神当中都是一个意思,是不是该抽手就走了?他们打的主意。本来就是趁虚袭取燕京。结果没想到居然被耶律大石缠上。就算没有这场毅然决然的大火,郭药师和赵良嗣也毫不怀疑,耶律大石也会集合人马,和他们在燕京城中巷战,牢牢的拖住他们!只要耶律大石在,这燕京城就难以猝下!

谁也不知道,萧干现在在什么地方了,也许天色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萧干军马。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可是那一句退字,两人谁也说不出口。

两人都是心比天高,权势心极重之人。赵良嗣来归宋朝早些,郭药师晚些。赵良嗣在大宋官场始终难以出头,郭药师则是从来都打着拥兵自重的主意。眼看得这能让他们扶摇之上的大功就在眼前,谁能舍得放弃?

也许再拼一下,再熬一下,就能抢在萧干之前,抢下这燕京城!也许在萧干赶来之前。自家援军,也能杀到了!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郭药师突然猛的站起来,将水囊摔在地上。水花四溅。

“直娘贼,不就是一条性命么?当时不起兵,饿都饿死了。从怨军到常胜军。这么多年都是赚的,要死早入娘的死了几十回了!某在下去整兵。督促麾下夜间厮杀,看耶律大石硬。还是俺硬!赵宣赞,你领着一支兵,这火总不能一直烧下去,火势总能小下来,一旦火势变小,就领兵直杀进去,将这燕京城闹一个天翻地覆!将城门全抢下来,让萧干赶回来只能望着城门没鸟手段!”

他举步下了箭楼,大声招呼:“五臣,六臣,还没死的话就答应一声!这泼天大功,某郭药师是要定了!总好过给萧言这厮关在栅栏里面看四方天!整兵,准备再和耶律大石碰!”

而赵良嗣,紧紧的抓着箭楼栏杆,呆呆的看向面前燃烧的大火,火光之下,燕京城中所有一切仿佛都要摇曳变形。天上大雪,从昨日到现在,就完全没有止歇的迹象。现在更是起了大风,燕京城四下,全是鬼哭狼嚎一般的大风呼啸之声,将火势卷得更盛。四下黑暗里,正不知道有多少支军马正在向着这浴火的燕京城疾奔而来,这座城池,这燕云之地牵系的这么多英雄豪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的命运,将会怎样!

~~~~~~~~~~~~~~~~~~~~~~~~~~~~~~~~~~~~~~~~~~~~~~~~~~~~~~~~~~

在高梁河下游,燕京城东南面。

数座浮桥之上,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照得高梁河水一片通明,如同金光闪动。

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在撤推过程中,展现了西军精锐的本色。走得既迅捷又整齐,交替掩护之下,一人一马都没丢下来。不过两个白天连着一个夜晚的功夫,就已经全师而撤到高梁河南岸了,比来时还要快捷许多。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火光看起来也越发的如血。最后一支撤回高梁河南岸的是泾源军,老种和杨可世亲自断后而退。而辽人也只是用远拦子远远的缀着,半点追上来骚扰的意思都没有。直到看到宋军退过高梁河,开始焚烧浮桥,才策马转回去。

在高梁河南岸,小种姚古,还有西军当中身份够得上的将领,都率领亲卫在这里等候老种退下来。见到他安然回返,大家都是沉默无声,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半点喜色。

退过高梁河的数万泾源军,还有众多将领的亲卫,都在河岸上,默默的看着几座浮桥火势越来越大,看着毕剥四溅爆裂的火星。

西军第二次全军发起的对燕京攻势,又这样失败了。

这一次,甚至比白沟河败得还要惨。环庆军差不多全军覆没,折损将领上百。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未发一矢,为与敌人临阵交锋一次,就不声不响又退回南岸。只要是心中稍有血气的将领,谁不感到奇耻大辱!

杨可世就立马在老种身边,看着高梁河上流动的火光,在大雪中一动不动。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

老种同样一声不吭,风雪中。他的身形看起来比以前那衰老模样还要憔悴十倍,弯着身子坐在马上。不时咳嗽一声,仿佛这风再大一点,都要将他吹走也似。

退回南岸以来,小种姚古他们迎接他,问候了几句,老种都一句话没有回答。众将苦劝他回到南岸立下的营寨当中休息,老种也就当没听见。

半晌之后,杨可世突然侧头,硬邦邦的开口:“老种相公。下面俺们做什么?”

老种咳嗽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还能做什么?在南岸立下营盘,各自准备各自的军报文书,各自找各自的靠山。下面就在汴梁脚力了,用不着俺们武臣上前厮杀去了…………却不知何日再能北渡此高梁河水,到时候,只怕某都无法看见了…………”

杨可世嘿了一声,低声自语:“俺好羡慕俺的那些白梃兵儿郎,至少他们现在还在高梁河北。还有和女真鞑子厮杀一场的机会…………却是俺,在高梁河南北空自走了一遭………”

他再也说不下去,突然狠狠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跃下河岸,踏足冰凉的高梁河水当中,恰在此刻。一座浮桥已经被烧断,轰然坠落河水当中。

杨可世仰天大呼:“悠悠苍天。俺麾下儿郎犹自在前血战,俺杨某人却先后退了!如此行径。让俺怎么再有颜面领军为将?这燕云之地,一百余年了,难道就真的无法由俺们大宋武臣收回么?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俺们毫无顾忌,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此次北伐战事,从前到后,卖力血战的,似乎只有南归而来的萧言萧宣赞!”

河岸上诸人,听着杨可世凄厉的呼喊之声,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所有人心头都顿时掠过了一个念头。当日白沟河惨败,耶律大石和萧干兵压雄州之前。大宋西军同样是灰心丧气,根本没想过还能再度跨过白沟河。现在景象,似乎和那时差相仿佛。那时萧言创造了一个不可能的奇迹,以几百兵抢下涿易二州,引领西军渡河北上,掀起了这次攻势。现在西军又全部被逐退到高梁河南,萧言现在还在高粱河北,他是不是还能创造一个奇迹,抢下这燕京城呢?

他能不能,再次击败萧干?

在场中人,都是西军宿将。战阵经验,都是丰富到了极点的。以前萧言立下那等奇功,他们心中都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是他们这些西军宿将,因为种种原因,束缚了自己的手脚,不能全力死战,才让萧言得了这个便宜,一举成名。

而现在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再度在辽人面前后退之际,却又忍不住想起了萧言!

河水当中,杨可世突然抬头,指着西北方向,大声道:“看!看!那边是不是燕京?”

骤闻这句话,大家还以为杨可世愤懑之下,有点失心疯了。但是也有人顺着杨可世所指方向看去,就看见西北远处,云天通红。之前没有注意到,是因为天色尚明,风雪当中,谁能望出那么远去。此刻因为天色暗了下来,那个方向火光,却再也掩藏不住!

在场都是西军宿将,一辈子在沙场上面过日子的。对于距离方位判断,都是一眼都能瞄出个八九不离十。数十将领全都抬首而望,寒风将他们身后披风吹得猎猎舞动。

远处的火光,几乎将半个天空都映照得发红了。方位距离,正是燕京之所在!

为什么燕京那里,会出现火光?能到如此地步,只怕半个城都烧起来了。燕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可世策马在高梁河中跳跃,溅起满天冰冷水花,他却浑若不觉,跟疯了一样大声喊叫:“是萧宣赞!是萧宣赞!萧宣赞袭取燕京了!俺们立刻回师,去援救萧宣赞!”

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目光都集中在了老种身上。燕京突然出现变故,绝不似假的。辽军好容易将宋军迫退高梁河,干嘛自乱阵脚,难道还想引宋军再度北上不成?而且看这火势,难道他们舍得烧掉半个燕京城来示弱诱敌不成?现在萧干,说不定正发疯也似的朝着燕京疾驰!

可是现在,浮桥已经烧断。除了泾源军之外,秦凤熙河两军都已经扎住。而且大军数万,高梁河南北来回行军一场,已经士气低落。大军行动,岂是说走就能走的。更不用说当刘延庆和童贯在自己身后,西军三军,更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哪怕燕京现在真是萧言突然袭城,他们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满含屈辱悲愤,在这高梁河南观望!

老种苍老衰颓的身子在马背上坐直,同样也看着那远处火光,喃喃自语:“究竟是谁,能有这回天之力,在萧干手中,将燕京城抢下来!好一雪某等这些大宋武臣的奇耻大辱!”

~~~~~~~~~~~~~~~~~~~~~~~~~~~~~~~~~~~~~~~~~~~~~~~~~~~~~~~~

在夜色当中,无数辽军士卒,同样在朝着燕京方向疾驰。万马奔腾之声,在夜色中显得惊天动地。

萧干就在全军的最前面,伏在马背上,顶着漫卷雪花,死死的看着燕京方向燃起的大火。

他们发现燕京变故,比老种他们还早一些。本来辽军上下的神经,在看到泾源秦凤熙河三军退过高梁河,焚烧浮桥之际,都彻底的松懈了下来。十几万渡河宋军,在几日间,就被他们一扫而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北上,这一场艰难的战事,给萧干萧大王,奇迹一般的打赢了!

却没想到,就在此刻,背后燕京城却发生了变故!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上万骑士,再也不顾惜马力,拼命朝着燕京驰骋而去。到底是哪里来的军马袭取了燕京?是在背后的萧言,还是女真?他们就怎么这么精准的,抓住了这样的机会?但愿还赶得及,能够回救燕京!

感到周遭士卒的急切沮丧,萧干突然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大声呼喊:“有大石林牙在燕京城中,就算有敌来袭,也绝抢不下燕京!俺们赶回去,里应外合,将所有觊觎俺们根基的敌手,全部屠尽在燕京城脚下!”

萧干一声呼喊,激起了麾下的士气,大家不自觉的跟着应和:“大石林牙,大石林牙!”

大辽末世双璧,萧干大王带领他们击退了宋军西军全军,还有一位大石林牙现在就在燕京城中,不管来袭的敌人到底有多少,大石林牙也一定能保住燕京城!

~~~~~~~~~~~~~~~~~~~~~~~~~~~~~~~~~~~~~~~~~~~~~~~~~~~~~~

风雪当中,另外一个方向通往燕京城的道路上,一支纯为骑军的军马同样在冲锋冒雪,朝着燕京城疾驰而去。

当先一名骑士,身形长大已极,骑着一匹辽东健马。风雪太大,他将遮面甲都放下来了,再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

他麾下健儿,一边赶路,一边看着前面冲天而起的火光。

那长大汉子骂了一句:“直娘贼,谁赶到俺们前面去了?看样子厮杀得正是激烈啊…………谁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感觉到自己后面的儿郎们因为眼前不远处的火光,都有点放慢了脚步。这长大汉子回头招呼:“一帮贼厮鸟,再卖点气力!赶在萧宣赞前面,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燕京城还没拿下来,俺们白梃兵列阵一冲,多少事儿也都解决了。还能捞着点功劳,不枉了俺们辛辛苦苦的赶回来!到时候,俺韩五请大家吃酒!要是让萧宣赞赶到俺们头里去,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二十军棍臭揍不饶!”

他长长大呼一声:“走啊!燕京就在眼前!”

随着他的呼喊声,这一大队苍龙一般向前滚动的骑军,顿时又加快的步伐,在夜色中,在火光下,直直的指向燕京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天(十四)

这场大雪,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天色渐渐的明亮起来,幽燕山川大地,一片银白景象。仿佛老天爷也想将这一年来,在燕地发生的连场血腥杀戮,完全掩盖下去。

可是在燕京左近,烟火仍然烛天而起,其残酷暴烈之处,仿佛就连老天爷都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多少英雄豪杰,多少野心之士,多少无辜百姓,以燕京之地为中心,继续卷动着狂乱的潮流!

城中战事已经又进行到了另外一番模样。

耶律大石再是狠心,也决没有将燕京城一火焚之的道理。他上城指挥作战之际,在北城聚居的流民百姓,已经齐心协力的清出了一条隔离火势的地带。水火无情,寒夜当中又是狂风大作,就算耶律大石无心,谁知道这场火势会不会蔓延下去,将整个燕京城都点着!

一天一夜的大火焚烧下来,燕京雄城,这个原来北地数一数二的繁华所在,整个南半城,都已经化为灰烬。亭台楼阁,街巷里弄,三瓦两舍,酒肆章台,全部都成劫灰。火势在延伸到了隔离带左近,难以为续,在临近天明的时候,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大风卷着还发烫的飞灰,飘散全城,仿佛正在下着一场黑雪一般。

城上战事,还是那般,辽人守军终有一个指望萧干回师的期望在,始终在鼓勇抵抗。常胜军的攻势,也不如才入城之际那么凶猛,不少常胜军士卒一边作战一边还朝着城外张望。总是嘀咕着,大家陷在这里。谁知道辽人主力到底什么时候就回师杀来?

双方仍然在僵持着,在西显门和开阳门两处。你杀过来,我抢回去。城头宋辽两军战士的尸首不住的堆积起来,又被推下城头。那两段城墙流下的血浇满城头,已经冻结起来,火光一照,触目惊心到了极处。

战至天亮的时候,双方已经拼杀得有气无力。对于在城墙上这么狭窄的地方向辽军发起冲击,对于常胜军来说已经成了畏途。越来越多的人马退下来,猬集在丹凤门口左近。怎么抽调他们上前都难以指挥得动。郭药师最后无法,也只好让这些退下来的人马归赵良嗣调遣,等着火势稍小一些再冲向城内。

就连郭药师自己,又何尝冲杀得动了。他是重伤初愈之人,抢燕京城门的时候又负创几处,流了不少血。虽然再不甘心,身体也实在冲杀不动了。在阵中呐喊指挥督促士卒上前半夜,到了最后已经摇摇欲坠。还是他的心腹甄五臣甄六臣兄弟俩将他抢了下来。

天幸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南城火势终于稍稍小了一些。可以让宋军越过火场,冲击前进了。赵良嗣早就下了箭楼,在丹凤门口等候,急得双眼通红。城墙上面毫无进展。时间就这样飞快的过去,留给他们这支奇兵抢下燕京城的时间越来越少!

赵良嗣在箭楼之上僵立一宿,等的就是火势能下来一些。到时候越过犹自还有火苗吞吐的南城火场,直直的向燕京城内扑去!只要能将常胜军大队展开。也许就能在萧干回师之前,抢下燕京!

猬集在丹凤门口的常胜军士卒。虽然上城墙以命换命攻击前进的劲头不怎么足了。但是他们也相信,只要能展开兵力,将力量全部用上,也许还有抢下燕京城的可能!所有人也都在等待着火势稍歇的那一刻,好穿过火场,扑入燕京城中!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这火势逐渐变小。

~~~~~~~~~~~~~~~~~~~~~~~~~~~~~~~~~~~~~~~~~~~~~~~~~~~

常胜军士卒数千,除了一天一夜扑城激战下损失数百名,现在还有数百人在城墙上和对方僵持——那个地方实在也展不开太多人马。其余三四千人,几乎都猬集在丹凤门城内城外。城墙上常胜军控制的地方已经足够大,在城门左近已经不会受到辽人守军的箭矢攻击。城外的常胜军都拼命的朝城内挤,原因无他,燕京南城熊熊大火,实在给这奇寒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暖意。

丹凤门内,常胜军士卒挤挤挨挨,或坐或躺。不少人兴奋紧张劲儿过去,就在冰凉的地上披甲荷戈的呼呼睡去。人头挨着人头,在丹凤门内连插足之地都不大好找,从城墙上看下来,就跟流民聚居之地差不多。丹凤门城门楼之内可以避风之处,自然都是常胜军军官们专享的地方,城墙之上,有所调动,传令的军卒艰难的踩过一片人体,激起一阵骂声,才能挪进城门楼当中。一道军令传下来,就听见几名军官骂骂咧咧的起来,再去纠集他们的兵卒,或者上城墙冲杀一气,或者出城外接替哨探的责任。

常胜军都是积年老卒,知道当兵的一旦上了战场,最要紧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吃睡。不然阵战一场,也许就是僵持数日。在战场之上,有气力,有精神,反应快,就是保命的本钱!

虽然现在僵持在城门这里,外面辽人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时进退不得。此次扑袭燕京城前景到底如何,还未可知,但是这些常胜军士卒军将一样放倒呼呼大睡。

赵良嗣和郭药师不是没有想到在火场当中填出一条道路来。无非就是负土压火开道。可是一则天寒地冻,又缺少工具,费尽气力也才搜集了不多的土包。二则是耶律大石这场火放得当真的狠毒,不知道纠集了多少人手,拆了多少屋宇填在火场中,眼前火墙腾起半天高,绵延几十步远,火苗升腾翻卷,都起了呼啸的声音,稍稍靠近,都须眉皆燎。岂是他们搜集的这区区一点土袋能填出一条道路来的!

燕京城中,宋辽双方就这样僵持住。等着有新的变化在这场战事中发生,不过交战双方也都知道。最多到天明时分,这场战事,就再也僵持不下去了!

~~~~~~~~~~~~~~~~~~~~~~~~~~~~~~~~~~~~~~~~~~~~~~~~~~~~

郭药师猛的睁开眼睛。

他是在激斗当中,被甄五臣甄六臣硬抢下来的。他是想强撑着一直战斗下去,但是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在箭楼一层伤卒当中就迷糊了过去。

梦中景象,陆离变幻,纷至沓来。燕京城在梦中已经完全被大火笼罩,耶律大石,萧干。刘延庆,童贯,甚至早已死去的董小丑等人,无数名臣猛将,英雄豪杰,就在大火当中拼死争斗在一起。每个人都浑身浴血,但是每个人都寸步不退。

在梦中,郭药师甚至都以为这场争斗终其一生,都不会结束!

梦中景象再一变幻。燕京城外,已经是黑压压的辽人大队骑军环逼,如墙而进。辽人骑士伏在马上,双臂张开。发出喽喽喽喽的呼喊之声,向着郭药师直扑过来!

环顾身边,常胜军甲士已无一人跟随。连自己女儿郭蓉都不在身边。唯一剩下的,只是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甄五臣甄六臣而已。

转瞬之间。辽人铁骑,高举着萧干旗号。已经将这么多为了燕京归属拼死争斗的英雄豪杰全数淹没!

燕京城中,尸积如山,如地狱中最底下一层的景象一般。郭药师自己,不知道为何,也在这尸堆当中,只能拼力抬头,看着头顶猎猎飘扬的萧干黑旗。突然之间,这黑旗又轰然坠落,即使是在梦中,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崩塌声响!

摧垮这面旗帜的,是一名银甲小将,身形提拔,眉清目秀,神情之间。郭药师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小将,虽然言谈举止,没什么大差异处,而且脑子活,反应快,更能泼出胆子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郭药师总觉得和这名小将相识之际,他和仿佛总有一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

但是此刻,这名小将脸上已经有了风霜之色,坚忍沉稳,已经一如转战疆场多日的燕地男儿。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夺目,笼罩了整个幽燕的山川大地!

一个名字在郭药师胸中闪过,在梦中他就大喊了出来:“萧言,萧言!”

接着他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周遭是浓重的血腥气。伤卒辗转呻吟之声,充斥在昏暗的箭楼当中。几个亲卫在他身边,也都疲倦得站不住了。城墙之上,还有灵醒的厮杀声传来,不过双方都有些有气无力了。

再凝神一听,外面火场的呼啸爆裂之声,比起前时,已经低沉下去许多。头顶上传来赵良嗣声嘶力竭的呼喊:“快负土填路!杀进燕京城去,还等什么!”

郭药师猛的一个机灵,跳起来冲出一层箭楼,来到城墙垛口之上。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处天幕,一片漆黑,但是眼前左近这一切,还是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照得通明。

这火势,当真是小了下去!已经不是向火墙一般连成一片,都可以看见烧得焦黑的火场,还有火势背后的燕京城中景物!

城墙之下,丹凤门左近,常胜军士卒正乱纷纷的起身。赵良嗣毕竟不是他们直领上官。眼前火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仍然热浪逼人。而且火场之后,辽人有一夜时间做准备,谁知道冲过去之后,等待大家的是什么?虽然赵良嗣在那里跳脚,但是底下动作却快不到哪里去,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冲过去的那个人。

郭药师猛的吸气大呼:“甄五臣,你还在等什么?负土填路,冲过去!俺们时间不多,杀散辽军,抢下各处城门,擒了辽人皇后!拿下燕京城!”

郭药师现在心腹大将,也只剩下甄五臣甄六臣兄弟俩了,甄五臣和他一样,在易州之战受过重伤。所以没有让他上城墙冲杀,只是在丹凤门内督率士卒。这个时候听到郭药师呼喊,满脸伤疤的甄五臣越众而出,身后是早已准备好的精锐甲士。在他们之前。是数百名负土抬石的常胜军士卒,随着甄五臣的厉声呼喊。连声下令之下,这数百负土抬石的常胜军士卒冲上前去。拼命将土袋和石块朝着火场扔去。

面前火势,果然没有昨日一日间那么暴烈狂乱了,土袋石块,在火场中明显就填出了一条通路出来。猬集在丹凤门内的常胜军士卒让开一条道路,让甄五臣率领冲阵甲士越过。跟在这填路士卒之后,大步朝着燕京城内前进!

郭药师大呼一声,只觉得浑身气力突然都回到了自己身上。成败就在此一举,能不能在萧干杀回来之前拿下燕京城,就看这一次了!

他操起一根长柄战斧。在亲卫护持下,大步朝着城墙之下走去。在他头顶,赵良嗣已经从箭楼二层探出半截身子,双眼血红的冲着他大声疾呼:“郭都管,把燕京城拿下来!”

~~~~~~~~~~~~~~~~~~~~~~~~~~~~~~~~~~~~~~~~~~~~~~~~~~~~~~

在城墙的另一头,耶律大石也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

辽人守军,连同耶律大石纠集上城的杂凑兵马,也厮杀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所据守的开阳门箭楼处,双方几进几退。厮杀得一片狼籍。到处都躺着死尸伤卒,不踩在上面,都不知道谁还活着。

开阳门箭楼还被常胜军放了一把火,火势未曾大起。就被辽军抢回来扑灭了。箭楼当中,此刻血腥味,焦糊味。还有种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混杂在一处,就成了此刻燕京战场上最为真实的味道。

辽军守军。不过寥寥数百之数,据守在开阳门箭楼左近。多半还都负创。耶律大石也负创两处,同样被辽军抢下来,他却不肯休息,一直立足在城墙之上督战,给苦苦支撑的辽军鼓气。

他同样听到了宋军方向传来的呼喊号令之声,也看着焚尽了燕京半城的熊熊火势渐渐在这黎明到来之前小了下去。

耶律大石低低叹息一声:“却没想到,这燕京城,是毁在俺的手里…………”

在他身边,是一个同样带了重创的契丹亲贵,祖上是在辽道宗的时候失势的,久矣没有出历实职。这次却被耶律大石鼓动,披上了祖上留下的盔甲,带着家奴上了城墙战守。此刻听到耶律大石叹息,他也支撑着站了起来,哼了一声:“就算将燕京城毁在俺们自己手中,也不要留给这些宋人!领兵而来的郭药师此辈,本是燕人,却为了南人这般出力!就是大辽这般亡了,俺也要和郭药师这等小人同殉!”

耶律大石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谁说大辽亡了?只要俺们还在,大辽哪里会亡?”

他向后招手,剩下不多的亲卫——还是当日萧干派来软禁监视他的那些奚人军士。就恭恭敬敬的将耶律大石的头盔奉上。耶律大石将头盔合在头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坚持这么久,萧大王也该回来了…………要是他还是俺识得的那个大辽的四军大王!燕京,就这样毁了罢…………只要俺耶律大石不死,只要俺耶律大石不死!”

他看着那竭力支撑站着的契丹亲贵,温和一笑:“俺想保住这燕京,最后烧了燕京城的,却是某家自己。萧大王想弃了这燕京城,现在赶来救这燕京城的却是他。世事变化莫测,莫过于此…………经此战后,燕京是再也保不住了…………活下来,到时候俺们再把大辽重兴起来!”

不等那契丹亲贵回答,耶律大石已经振臂大呼:“天就要亮了!四军大王,马上就要回师燕京!俺们再厮杀这最后一场,将宋人拖住,等着俺们主力回师,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只有粉碎!”

呼喊声中,本来已经疲累得站不住脚步的在城墙上僵持着的辽人军马,还有在箭楼当中的负创辽军士卒,都是精神一振。耶律大石已经操起一柄步槊,举步而前,几名亲卫紧紧跟随在他身后,跟着他向城墙的那一头丹凤门方向,冲击而去!

在这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已经杀得筋疲力尽的宋辽双方,在燕京城头城内。鼓气了最后余勇,要分出最后一个胜负!

~~~~~~~~~~~~~~~~~~~~~~~~~~~~~~~~~~~~~~~~~~~~~~~~~~

数百宋军甲士。呼啸着冲过了火场当中被填出的道路。火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周遭一切。仍然滚烫灼人。身上铁甲,已经被烤得滚烫,露在外面的须眉,纷纷被灼焦。烟气呛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等冲过火场的时候,这当先冲击的数百甲士,几乎人人都被燎伤,口干舌燥,铁甲之下,一身透汗。

甄五臣当先。就觉得突然胸中气闷一松,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冲过了几十步宽阔的火场!

入眼之处,火光映照之下,就是一大片白地。断瓦残垣,入目皆是。辽人也真有一股狠劲。不仅烧了南面半边城池,还拆了老大一片房屋,将能引火的东西投入火场,其他砖瓦土石。就又支架起了一道道屏障!

这些屏障,既低矮又粗陋。如果在临阵当中,都是不堪一次冲击的。但是在燕京城中,一边举火一边竖起这些土垒屏障。还有军马在城墙上死战。燕京城中辽人战意之烈,对城外萧干主力回师寄望之深,已经可见一斑!

燕京城中的抵抗。的确已经竭尽了全力。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杨可世偷袭燕京城。燕京辽人,哪怕以土石瓦片相击。都巷战抵抗了许久。几乎将整个燕京城打成了一片白地。此时此刻燕京城抵抗之惨烈,比起真实历史犹有过之!

不过这牵制抵抗,已经到了绝处。半个燕京城烧了,北辽皇后带着北辽皇帝的棺材上了城楼。百姓再多,也不是披甲经制之军的对手。只要冲垮这最后的土垒抵抗,就可以直抢燕京各处城门,夺下这场多少人拼死也想得到的大功!

甄五臣大喝一声,长矛交与左手,右手拔出佩刀。身先士卒就朝着眼前土垒木栅屏障处扑去。此时此刻,已经再无退步余地,只有上前。在他身后,从火场道路中不断涌出来的常胜军甲士也是一般想法,昨夜他们算是休息了一场,现在恢复了一些精力,此刻甚至不用军将下令,就紧紧的跟在甄五臣身后,朝前涌去!

土垒之后,是乱七八糟杂凑起来的辽人守军,城中契丹奚人等辽人所谓国族,都知道城破之后,他们必然无幸。将最后一分气力都拿了出来。皇亲国戚,辽人小吏,宫中太监,辽人散卒,大户家奴,甚至还有契丹文官,就构成了燕京城中最后的抵抗力量。手中也是什么武器都有,能披甲的,十中无一。昨夜他们都在拼命拆屋架垒,朝着大火中扔去更多的可燃之物,到了这个时候,周遭能拆的都已经拆光。也完全筋疲力尽了,看着火势渐渐小下来,这些杂乱守军就猬集在土垒之后,等着宋人最后的攻击。

当终于看到宋人甲士从火场中冲出,呼啸上前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神色惨然。一个辽人小吏文士挺身而起,站在土垒之上,大呼道:“天底下没有不亡的国家,就死在这里罢!难道等着宋人破城之后,再屠城杀到头上来么?就和燕京城同殉罢!”

在他呼喊声中,辽人杂乱守军,手中有弓矢的,已经发矢而射,没有弓矢的,就投掷着砖头瓦块。挤在后面的,也张口而呼,这凄厉呼喊顿时就席卷了全城,仿佛就见证了大辽对幽燕之地一百余年的统治,就要在此刻走向终结!

~~~~~~~~~~~~~~~~~~~~~~~~~~~~~~~~~~~~~~~~~~~~~~~~~~~~~~

北辽此时号称摄政者,正是天赐皇帝留下来的皇后萧普贤女。正是四军大王萧干的亲族。萧干现在掌握北辽这残山剩水的全部大权,对萧普贤女也面上维持足够尊重,在军中用度如此窘迫之际,还尽量维持她那个所谓宫廷的供应。

但是此时此刻,在燕京城通天门的箭楼当中,这位才三十三岁的辽人皇后却已经是一身素服。面北跪坐,头发也披散了下来,垂在身后。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她身边伺候的,只有寥寥几名宫女而已。太监中有气力的,都被她打发出去参与最后的抵抗。北辽朝廷文武百官。久矣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大权以前在耶律大石,现在在萧干手中。现在自然没有人还在这孤家寡人一般的皇后身边警哔。不是逃散,就是和各自亲族在一起。等候着最后的命运。

若不是耶律大石在,若不是燕京城中契丹奚人这些国族还在竭力震慑,说不定都有汉官,准备将她绑了献纳给入城宋军了。

不过此时此刻,已经到了绝境。

耶律淳的棺木,就停在外间,不过现在也没谁关心一个行将灭亡的小朝廷的死皇帝了。通天门外,还残存的燕京北城当中,呼喊哭叫声连成一片。昨夜稍稍安定一点的秩序,又完全崩溃,现在狂乱处,还超过昨日宋军突然抢下城门的时刻!在耶律普贤女身边伺候的寥寥几名宫女,契丹奚人国族的,怀中揣着利刃,准备最后关头跟着同殉。渤海汉人出身的,就左右乱瞄,心神不灵的看着有什么退路。

跪在那里的萧普贤女突然低声发问:“大石林牙有消息么?”

一个女官模样的宫女低声回话:“大石林牙自从昨夜上了开阳门。举火隔断退路之后,现在都还没有音讯。”

萧普贤女又低声问:“四军大王回来没有?”

那女官默不作声,一句话都不说了。萧普贤女缓缓点头,站起身来:“扶我出去看看……”

几名宫女女官。上前搀扶住了萧普贤女。扶着他走出了箭楼。在箭楼之外,还荷戈守卫的,只有不多几十名萧家亲族子弟。白发苍苍的老头也在其中。除了他们,城墙上就再无一人。看着萧普贤女出来,仅剩的这些萧家亲族子弟宿卫。都是一脸悲色的朝着萧普贤女行礼。

萧普贤女也红着眼睛一一点头示意。她先向城外看去,天色已经渐渐明亮了起来。平林漠漠,环庆军留下的营寨痕迹还在远处,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洁白当中。寂静无声,看不到萧干的旗号,看不到大辽的军马。

转头再朝城内看去,入眼之处,就是一片狂乱。南城大火仍然在熊熊而烧,卷起黑烟劫灰,洒落全城。仅剩的北城,到处都是百姓流民在四下奔走,宋军甲士,已经在远处出现。不多的杂乱守军,在凭借街巷土垒进行绝望的抵抗。这些杂凑守军,如何能是披甲之士的对手,眼看着宋军甲士已经杀得一路是血,步步朝着通天门方向而来。

宋军在整个北城,已经蔓延开来,到处都是呼喊惨叫之声传来。杀戮和放火向来是连在一起的。火头烟柱,在北城也次第升起,指向各处城门,仿佛就在标明宋军在燕京城中前进步伐。

除了通天门还有辽人不多守军在守住城门之外,拱辰门,清香门,安东门,迎春门…………守军全部溃散,或者加入了城中绝望的抵抗,或者打开城门逃跑。城中百姓流民,都沿着这几处洞开城门拼命朝外逃难,城门处人潮自相践踏。燕京城外雪地上,已经可见看见小蚂蚁似的人潮,在竭尽最后一分气力,离开燕京这座死地!

萧普贤女眼中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祖宗的基业,就这么完了?这么一个大辽,就走到这一步了?”

一名萧姓子弟宿卫低声解劝:“大娘娘,萧大王马上就要回师,到时候…………”

他声音半途戛然而止,分明连自己都失却了信心。萧普贤女再朝城下看了一眼,转头举步朝通天门箭楼内走去:“宋军靠近了,就将这里烧了,我和皇帝死在一处,还能朝哪里逃去?好过去汴梁当小周后…………你们举火之后,或者去寻萧大王,或者去寻湘阴王罢…………大辽没了,大家各奔生路罢!”

萧家宿卫子弟都垂泪不语。通天门箭楼之外,已经准备好了柴薪和引火的火油。萧普贤女是不打算跑了,现在萧干都踪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被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在东面缠住了,宋军势大,萧干东征西战,只怕也难以回天,如此大雪,从人星散。车驾不全,能逃到哪里去?在这里死了。总好过落入宋人手中受辱。

大家目送着萧普贤女步入箭楼当中,有的人就准备在这里跟着举火同焚。也有的人朝着箭楼拜了几拜。就下了城墙准备自觅生路。一个已经白发苍苍的宿卫,看来也是萧家族人当日在大辽位高权重之人,现在却哭得跟泪人也似,举起了火把就走向火油堆积之处。

风声火声哭喊声在燕京城头冷冷掠过,仿佛就用这末世一般的场景,见证一个帝国的灭亡。

突然之间,一声凄厉的号角在远处响起,隐隐约约传到了城头之上。那白发老宿卫犹自未觉,还在颤颤巍巍的走向火油堆积处。

号角声更大的响起。这次却仿佛是十几二十具号角同时吹动。那老宿卫终于反应了过来,转向城外东南方向。

入眼之处,就看见已经初明的天色当中,数十面黑旗跃出了地平线。地平线下,无数辽人骑士正在纵马疾驰,卷起满天雪尘。当先数十名辽人骑士,举起号角,呜呜吹动,声震四野。

那老宿卫一下扑在了城墙垛口上。手中火把脱手而落,他跟发疯也似的指着辽军骑士出现的方向,用尽平生气力放声大呼:“萧大王回师了,萧大王回师了!”

~~~~~~~~~~~~~~~~~~~~~~~~~~~~~~~~~~~~~~~~~~~~~~~~~~~~~~~~

在萧普贤女准备举火自焚之际。耶律大石也率领麾下人马战至了山穷水尽之处。

随着宋军大队在燕京城中展开,城墙之上的宋军仿佛也恢复了精神士气一般,拼命而前。眼看宋军就要掌握整个燕京城了。绝不能让其中一处城门还掌握在辽人手中,到时候可以接应援军入城。九十九拜都过去了。就剩下这最后一哆嗦!

宋军呼啸着轮番扑上。城墙上的攻杀战守,是甄六臣这等悍将指挥。他是跟着萧言一块儿闯过辽人大营回归雄州的。闯营厮杀中甄六臣的凶悍之处。连萧言身边岳飞等人都有点佩服。甄六臣跟着郭药师一块儿被软禁,这厮杀惯了的汉子憋闷得不堪。

今日在燕京城头,这蓄积已久的战意杀气斗志,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甄六臣身披重甲,每一次冲击都身先士卒,重重的撞在辽军支架的旁牌之上。要不是麾下士卒拼命遮护,战阵当中,甄六臣都不知道该倒下多少次了!

常胜军是甄家兄弟追随郭药师多年的心血所系,现在已经凋零得不成模样。现在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再起的机会。从郭药师以降,焉能不牢牢抓住?丢失权位势力,被软禁监视,不知道下一步命运将会如何的日子,大家都已经过够了。只要将燕京抢下,大功到手,常胜军还会再度扶摇直上!

一次次在甄六臣带动的冲击下,在看着宋军终于越过火场,扑入燕京城中,四下蔓延开来的沮丧中。辽军残部,终于支撑不住,一步步的后退下来。有的人甚至从城墙上向下逃跑,宋军直扑入开阳门箭楼当中。双方就在箭楼中展开厮杀,宋军已经下了城墙,将开阳门城门死死关上,再寻找一切可用的东西将城门洞堵住。

耶律大石再负创数处,在亲卫扈卫之下,退上了箭楼二层,宋军几次扑击,都被拼死杀退。箭楼一层,宋军辽军死伤士卒混杂在一处,血流满地,几乎都让人没有落脚之处。宋军杀得不鸟耐烦,已经有人在大呼:“举火,举火!将上面辽狗一火烧光了就是,让他们遂了和燕京城同殉的心愿!”

当下顿时就有人搬运举火之物,守城之法,不少都要用到火攻处。特别是在对付攻城器械的时候。城墙上面引火之物,柴薪都是素来都准备好的。转瞬之间常胜军就在开阳门箭楼里外堆满了柴薪,朝上浇火油。

甄六臣在箭楼一层,朝着上面大喊:“大石林牙可在上面?今日到了如此境地了,再战下去也是白饶。不如大石林牙自己下来,将生擒于你的功绩送给俺甄六臣!大石林牙,俺敬你是条好汉,在军中绝不会折辱于你…………这么多跟随你死战的儿郎,大石林牙你就忍心让他们与你同殉?”

在箭楼之上,耶律大石已经筋疲力尽的靠在墙上。身上盔甲都卸了下来,露出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连动一根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了。身边甲士环绕着他。也比耶律大石强不到哪里去。

耶律大石朝着身边甲士笑道:“某是不下去了,流血太多。浑身发冷。临死宋人给俺暖和一下,那是再好不过…………你们谁愿下去,就此走罢。是死是活,全凭天命了。来生有机会,俺们再相见罢。”

他身边甲士无不垂泪,有的人就在耶律大石身边一屁股也坐了下来,还有的在楼梯口处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下楼投降。

就在这个时候,耶律大石神色一动,呜咽的号角之声。在远处响起,一开始低沉,转瞬之间就变得清晰起来,一直传到箭楼之上!

耶律大石靠在墙上,捂住脸沉默少顷,喃喃自语:“萧干啊萧干,你总算是回来了?直娘贼,来得好慢!要不是俺在燕京城,你现在该是个什么下场了?”

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下站起,振臂而呼:“杀下去!接应萧大王!俺们援军回师而来了!”

~~~~~~~~~~~~~~~~~~~~~~~~~~~~~~~~~~~~~~~~~~~~~~~~~~~~~~

在丹凤门箭楼之上,看着眼前远处漫卷的辽军黑旗,赵良嗣凭栏而立。神色狂乱。他死死的抓着栏杆,指甲已经嵌进木纹里面了,他却恍若不觉。

他是文臣。虽然野心足够,但是也没萧言那种胆色。以都市小白领加亚健康身体。就敢披甲冲杀在两军阵前。他擅长的,只是指使别人为自己的野心卖命罢了。

为什么这老天爷。总是要和他赵良嗣做对?

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这功败垂成的关头,让他的谋划全部成功?萧言如此,这萧干也是如此!难道他赵良嗣就没有扬眉吐气,一飞冲天的时刻?

这到底是为什么?

辽军铁骑,卷起满天雪尘,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燕京城疾驰而来。呼喊声接地连天的响起,一波波的撞击在燕京城墙上,似乎此刻他所身处的丹凤门箭楼,都在这狂乱的潮流当中摇摇欲坠。

城墙之上宋军奔走呼喊,每个人都象遭逢了天崩地陷一般完全慌了手脚。回头望去,燕京城中半城焦土,半城也已经烟火烛天。眼看得就要将燕京夺下,现在却是这么一副景象!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快快醒来!

~~~~~~~~~~~~~~~~~~~~~~~~~~~~~~~~~~~~~~~~~~~~~~~~~~~~~

此时此刻,郭药师也已经杀到了通天门在望的地方。他紧跟着甄五臣之后,也杀入了燕京城中。沿途不是没有抵抗,但是零星弓矢,砖瓦投掷,再加上一些只会拼命的血肉之躯,在披甲战士面前,怎么也支撑不住,连打成相持,稍稍阻滞一下他们脚步的资格都没有。

常胜军甲士,踏平土垒,推翻栅栏,踩过血肉,不可阻挡的在燕京城中前进。郭药师早就不知不觉的杀到了前头,和甄五臣并肩作战。越杀越是爽快,被萧言夺军软禁许久,众叛亲离的郁闷,痛快淋漓的都发泄了出来。

通天门上,已经可以看见不多的辽人守军在那里仓惶走动。郭药师辽将出身。如何认不出城楼上那些辽军的宿卫服色。当下就是心中大喜,回头一看,还有百十名常胜军甲士浑身是血,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

郭药师用力的拍着身边甄五臣的肩膀,甄五臣同样呼呼的直喘着粗气。

“武臣,前面就是辽人现在的行宫了!这么大一个辽国,现在也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去擒了那辽人萧皇后,说不定就能换来这燕地让你我兄弟镇守!宋人官家,也是好大喜功之辈,就喜欢这等礼物!”

甄五臣嘿了一声:“都管,俺杀上去,你还有伤在身,先喘一口气罢,不要杀脱力了!”

郭药师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伤势,重振常胜军,说不定还能镇守燕地,真的成为一方诸侯的美妙前景,已经让他每一分精力都燃烧了起来。他哈哈大笑,举步朝前:“某郭药师,什么时候躲在自家儿郎身后过了?跟着某家杀上去,某还你们一个大大的富贵!”

呼喊之声未已,城外号角之声,穿过已经是地狱一般景象的燕京城,越过城墙,越过重重烟火,直入郭药师耳中!

郭药师身子一晃,一下按住了甄五臣肩膀。身后甲士,也纷纷停住脚步。放眼看去,就看见通天门城墙上辽人守军,已经完全不顾宋军甲士杀到了何方,指着城外,状似疯狂的大呼小叫!

号角声更加凄厉的响起,这一次已经是清晰可辨。将郭药师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粉碎。甄六臣转头看去,郭药师已经脸色惨白,眼中全是血丝。嘴里只念着一个人名字。

“萧干,萧干…………你还真是有回天之力不成?这样都能让你把燕京城保住!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能拿下这个地方?…………某不甘心,某不甘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天(十五)

军回援大队。最井分出一部,在通天门外入城。牢牢瓒下。贤女皇后和耶律淳棺木所在的地方保护住。辽军上了通天门城墙,暂时只遮护这一段,并不上前如何压迫宋军。其他城门也没有控制,还是任燕京城百姓朝外逃去。

这些辽军,看得出来已经同样是筋疲力尽了。驰入通天门后,当场累死的战马就有不少。不少人滚落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一夜冲锋冒雪疾驰回来,铁人也累得差不多了。要是郭药师他们一意孤行的冲杀下去,也许能将先头回援的千余辽军打垮。但是自己也就彻底陷在燕京城中了。燕京城残破如此。又完全没有在辽军大队赶回来之前掌握住全城的把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郭药师这等从乱世当中厮杀出来的枭雄人物,和常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绝对的以利益为先。在有趁虚取下燕京可能的时候,这等重利放在眼前,他也会不惜性命的拼杀。但是当这场大功看来已经无法落在手中的时候,他也绝没有为大宋拼死在燕京城中的觉悟。

在真实的历史上,郭药师和杨可世袭取燕京,当萧干四万人马回师之后。在坚持一气就能等到大宋援军到来之际。郭药师就率常胜军先走。杨可世不得不跟随。最后遭致惨败。更不用说在现在,宋军局势之劣,还超过真实历史上。环庆军尽没,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最好的情况下也远处燕京东面。

斯时斯境,郭药师怎么还可能继续在燕京城这死地坚持下去?

枭雄人物,向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在判断清楚自己所处局势之后。纵然是再可惜,郭药师也开始聚拢自己军马,从燕京城四下退回丹凤门处,再整旅而撤。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萧干远来疲惫。又急着想安定燕京局势,如果宋军撤推。在摸不清虚实的情况下,萧干轻易不会追击反正总不能留在燕京城中,只要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越是退军的时候,越是需要稳定军心。郭药师是军旅当中的大家之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让甄五臣引军先退,沿途收拢全军,自己率领亲卫殿后,压阵缓缓退向丹凤门。辽人已经给杀怕了的,也少有追袭上来的,无非就是沿途飞一些砖头瓦块。退军之际,没有出什么大麻烦。只是在郭药师退处,燕京城中百姓就开始忙着救火,一路哭声震天。

虽然此次袭城,燕京没有打下来,但是也差不多将这辽人最后雄城。破坏殆尽。宋军几路北渡高粱河伐辽,真论起来,到现在为止,反而是赵良嗣和郭药师这路功绩最大!当然,想论功的话,还得看郭药师和赵良嗣能不能安全的撤回高粱河南!”

越是心中焦躁,郭药师越是退走得谨慎。身边亲卫连同聚拢的数百甲士,缓缓交替掩护而退,半点可趁之机也不留给可能的对手。看着郭药师如此稳重。如此不慌不忙。在得知辽军大队回援燕京之后心下忍不住慌乱的常胜军上下,至少在郭药耸身边的这些,都不自觉的安心了许多。

此时此匆。郭药哄心中忽冷忽热,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一个滋味。眼见得最渴求的东西,就在不远处,伸出手去就能拿到,却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郭药师还能稳住全军后退的脚步,他的意志,已经算是钢铁铸成的了!

能侧身与争夺燕京这场战事其间,站在风口浪尖之人。不论是刘延庆、老种小种、萧丰耶律大石、郭药师赵良嗣,乃至南下的女真军马银可术完颜设合马甚至他们背后的宗翰。谁不是一时英雄豪杰,谁不是心智卓绝之辈?

可是这燕京城,却怎么也夺不下来!在此时此刻,郭药师只觉得自己身处的这巨大的燕京城,仿佛变成了一咋。怪兽,再吞噬着无数生命。在吞噬着无数英雄豪杰的野心。让无数人,在这黑色的城墙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伐燕战事,已经进行到了这般的步。几国兵马都卷入其中。十几万健儿舍生忘死的酣斗,甚至还隐隐关联着这片土地上几个国家将来的气运增减,,到了现在,燕京城仍然是岿然不动!

这场争夺,眼看就这样落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比惚之间。郭药师才发觉,自己已经退到了丹凤门左近。

常胜军士卒猬集在丹凤门一带。比自己预料中的最坏可能好些的就是。阵容还甚是严整。一半还在燕京城内,一半已经出了燕京城外,不知道是不是在列阵准备迎敌。每个士卒都看到了郭药师退回来,每个人也将希翼的眼神投向了他。这个时候,只能指望郭药师将他们带出这片死地!

丹凤门左近城墙之上,战事已经完全停止了,到处都是死尸累累。开阳门箭楼已经被点着了,火光熊熊而起,毕录有声。烟雾升腾,将视线都隔绝了。常胜军看着烟火升腾的燕京城四下,眼神当中,多少都有不甘之意。

已经冲进城了,已经将燕哀城变成这样了,但是却无法拿下!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从这燕京城活着出去!

甄六臣正在队列尾后等待着郭药师的到来,看到郭药师退下来。几步就抢了过来,大声禀报:“都管。俺们军伍差不多都收拢完全了。现在一半已经列阵城外,萧干大队。还在陆续赶来,要走就得抓紧时间!燕京城这个样子,辽人也得收拾一阵。只耍俺们能在萧干大队赶来之前走出十几二十里去,差不多就算能逃出生天!”

郭药师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刚才冲杀一场,又将一夜蓄积的体力精力消耗殆尽匕沮丧之下,更觉不支。可是现在绝不是倒下的时候。他瞪眼朝着甄六臣喝道:“你怎么不出城压住队列?要是辽人趁机冲击如何是好?怎么还僵在这里不动?命令全军,立即出城!”

甄六臣低声道:“赵宣赞不肯走,现在还在箭楼之上”郭药师哼了一声,真想丢下赵良嗣不管。但是他现在还必须靠着赵良嗣联络他和童贯之间。最后只的朝甄六臣下令:“立刻领军出城!结阵掩护而撤,时间不多,只要全军不乱,有多块给俺跑多快,能丢下的都丢下来,过了高梁河,就算安全了

甄六臣领命就要走,郭药师突然叫住他。指着正在毕录燃烧的开阳门箭楼,低声问道:“大石林牙呢?”

甄六臣脸上浮现了一丝愧色,垂首道:“火势起来的时候,辽人先头之军回师而来,俺们心中都是慌乱。大石林牙领不多亲卫从箭楼上杀下来,俺们竟然没有抵挡得住,给他杀开一条血路,朝通天门去了都管,属下无能”。

郭药师失笑摇头:“大石林牙啊,”你和萧大王,难道真是大辽末世双璧。只要你们在,就没人能够击败你们?就没法将这燕京城抢下来?”也罢,郭某人不死,总耍看着你们会败在谁的手中!”

说完这句话,他就大步朝着丹凤门城墙上而去。甄六臣大声号令,正在列队等候的常胜军士卒,带着满身血迹战痕,缓缓的从丹凤门向外退出。队列中每个人。都不住回头,看着身后烟柱丛起的燕京城。

他们差一点就完金拿下的燕京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

从丹凤门城墙上向外看去,就看见辽军一队队的从东南方向开拔过来。依托着远处环庆军丢下的废弃营寨,纷纷下马休息。

此时此刻,能来得及赶回来的都是萧干麾下骑军。除了先头千余军马拼命驰入通天门应援守住那里之外,其他的辽军,并没有急于赶进燕京城中。一面面辽军旗号在视线所及处翻卷飞舞,大队大队的辽军骑士集结在远处将养着马力。在视线当中,恐怕已经有两三千骑之多了。还有辽军骑士在陆陆续续的赶来。一夜疾驰。看来他们马力也疲惫到了极处。看着宋军撤退,就先将养一下,并没有急着扑上来。

在城墙上看到眼前这一切,郭药师反而心中一沉。

要是辽军急不可耐的扑入燕京城中,忙着安顿城内秩序,将宋军逐出城外。辽军大队是一夜疾驰赶来。再散处城中的话,没有半天收拢不起来,马力将养,也需要时间。而自己按兵整队而撤,说不定十几里就走出去了。他们选择的道路,自然是一条不好走的道路,不便于纵马驱策,只是在高梁河河北岸处是一大片空地。难道辽军还会不顾燕京城。一直追他们追到高梁河北岸不成?万一他们后面,还有援军怎么办?

在郭药师看来,辽军先顾燕京城是一定的,毕竟他们家人子弟,都在燕京城中!

可是现在,辽军不急于入城,反而就在城外远处整队集结,将养马妾的架势,才让人真正害怕,辽军一旦集结完毕,马力养足。他们的意图,说不定就是将这几千常胜军全部留下来!

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加快行程,赶紧逃离这里,只要能到高梁河,这条性命,才算是挣扎出生天!

当下郭药师再不耽搁,大步走入丹凤门箭楼之内,就看见箭楼左近。还有几十名亲卫守候,箭楼上面,就听见赵良嗣的呼喊声音响起:“谁敢后退?谁敢后退?某是童宣帅心腹,某是常胜军监军!来人啊。去将退出城门士卒,全部枭首号令!燕京城就要拿下了,后面有宣帅万千大军应援,这大功是我赵某人的了!你们不上前,就让我上前!”

这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停,紧接着又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咒骂:“耶律大石,萧干,萧言,郭药师,你们都是我赵某人的对头!总是和我赵某人做对!平燕策是某进于宣帅,是官家亲口赏识,还赐姓于某!这燕京。只能是我赵某人的,”只能是我的!”

郭药师皱眉,大步抢到楼上。就看到几名常胜军亲卫拖着赵良嗣。想将他扯下楼。而赵良嗣却死死的抓住栏杆,口角泛着白沫,拳打脚踢的不肯下去。

骤喜骤悲之下。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不用说赵良嗣是文臣出身。天生的气度狭如此折腾,让他一下就失却了对自己的控制!

在郭药师赶来之前;他已经在箭楼上挣扎许久了,人疯狂之下,爆发出来的气力是惊人的,好几个常胜军亲卫,竟然都拉他不下!

郭药师定眼一瞧赵良嗣如此,低低的哼了一声,走上前去,重重一掌扇在赵良嗣脸上。这一下气力好大。啪的一声就在已经空荡荡的箭楼里面回荡。赵良嗣整个脸都一时间都歪过去了。一缕血痕,顿时从嘴角淌下。

这也算是赵良嗣为燕京之行所流的仅有的鲜血了吧,,

郭药师武人气力,一巴掌就将赵毒嗣打得怔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盯着郭药师,眼神之中疯狂意味,辉渐退了下去。郭药师沉声道:“赵宣赞。只要俺们能活着回去,俺自然会向宣赞负荆请器,,眼下却需要宣赞清醒,和俺同心协力,退出这燕京城!你且看看,要是再在这里坚持,只有将俺们两人,再加上数千常胜军儿郎,都赔在这里!为了这燕京城,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就算再将俺们吞下去,连浪花都不会起一个”。

说话之间,郭药师已经扯着赵良嗣下了箭楼,那些常胜军亲卫紧紧跟随。来到丹凤门城墙之上,伸手指出,辽军旗号层层,顿时就扑入。

赵良嗣顿时一身冷汗,完全清醒过来。但凡野心过人,不能容人之辈。心中最看重的,也只有自己。为了夺取克复燕京这场大功,赵良嗣可以不惜一切,但绝不包括将他自己也赔进去!

转瞬之间,他就反应过来,向郭药师深施一礼:“多谢郭都管这一巴掌打醒了赵某人!可恨辽狗回来的太快,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某人一介文官,更兼方寸已乱。一切都由郭都管做主,但求将这些子弟,带出死地,回返高梁河南!赵某人在宣帅面前还说得上话,此次西军全军败北,只有郭都管领军摧破燕京,大挫辽人威风,当许为此次战事功勋之最!”

赵良嗣毕竟是聪明人,一旦清醒过来。反应极快。他原来自持有扶立郭药师之功绩,更兼是童贯亲自派遣在常胜军中的监军,对郭药师很有些颐指气使。但是此刻,顿时就将架子放下来了,此时燕京城未下。孤军深入,辽人军马环逼,只有靠着郭药师,才能救出他这条性命!乱军当中郭药制忧丢下了也就丢下了。只能在话里紧扣,你郭药师想在,只能靠着我赵良嗣!

郭药师淡淡一笑:“能逃出去再说吧,,谁也没有这个回天之力。抢下燕京城了。走罢,赵宣赞,看俺们俩命数如何,能不能挣扎出去!”,小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

萧干旗号,终于缓缓出现在燕京城左近。

一夜疾驰,不论人马,都是一身雪泥,疲惫到了极处。

辽人全军四万,其中骑军不过两万之数,为了和宋军环庆军激战,萧干将每一名能集中在手中的骑军都用上了。甚至一直用来监视住萧言的骑军,都在萧言和女真兵马撞上之后就调了回来。在他看来,只要萧言和女真兵马碰上,短时间内就不用顾忌了,萧言强悍,女真兵马也强悍,双方要分出胜负来,自己这边说不定大局都已经定了。

要将宋军次第击破,逐过高梁河。必须将每一分力量都集中在手中。原因无他,只因为他萧干是以弱击强,试图以一己之力回天!

战事进展,虽然惊心动魄,但是还是一切按照所想。纵然是如此,萧干麾下军马,也将每一分气力都使出来了。骑军更是折损惨重。

袭破曹累部伤亡三四干骑,击破环庆军大营,又是三四千骑折损。压迫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后退。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大雪封路,连日转战,马力消耗过大,又有几百匹战马用不得了。

十万宋军在他萧干旗号面前或者被击破,或者乖乖南渡。却没想到。宋军还有一支奇兵,在背后袭破了燕京城!萧干大惊之下,全力回师。风雪夜纵马疾驰,又累垮了一两千匹战马,现在赶到燕京城下,能为他所用的骑军,不过万余之数。而且不论人马,都已经疲惫异常。

在赶回来的途中,萧干切切所念。就是燕京城千万要保住。一旦燕京被袭破,他这几万兵马就成了没有根基的人马,军中将士家人子弟落在宋军手中,哪里还能有什么斗心?宋军只是退过高梁河,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完全未损,一旦觑出便宜。再度渡河北上,那他萧干才大胜之后,就要连同自己的野心一起粉碎!

在昨夜一夜当中,萧干心中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就在城中,也许能率领空虚疲弱之兵,在燕京城中支撑到他萧干回师到来!原因无他,只因为他耶律大石。也是大辽末世难得的一个男儿豪杰,但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会战斗到最后!

而耶律大石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他放火焚烧了半座燕京城,在燕京打了一个尸山血海,在他赶来之前。终于在燕京撑了下来。燕京还有城门,没落入宋人手中!辽军回师先头部队发疯一般的应援通天门之际,同时也飞骑向赶来的萧干回报。萧干立玄下令,陆续赶至的军马不必入城,卷入巷战之中。而是在燕京城外休养马力,集结队伍。

如果说宋军这次袭城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么这一次,他就要将宋军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彻底粉碎。打得宋军在一段时间内,再也不敢正眼觑他萧干所在的燕京城,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应变,让城别走,在其他地方,立起奚人帝国的旗号!

至于燕京城,毁了就毁了罢。只要人不落在宋人手中。燕京城毁掉。反而是更坚定了麾下军马,还有阖城不甘心归宋的辽国百姓跟着他萧干让城别走,重立旗号之心,,

虽然筹谋如此,但是当萧干赶到,看见燕京城惨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京八门,至少有一半在熊熊燃烧。燕京城内,更是烟柱烛天而起。南城那里,火势更大。城中哭喊声仍然随着风声而来,笼罩四野。逃散出燕京的百姓,有的头也不回的就在雪地当中挣扎前行,无论是哪里,也再也不要回燕京城,有的还是掉头回去一边灭火,一边看能从焚烧的家当里面抢出什么东西来。更有百姓,还有辽军家人子弟,在城墙之上,向着他们军队集结的方向放声大哭。

通天门之处,已经竖起了辽军旗号。只有那里,还稍有一些秩序。所谓八门二十六坊,北地规模富庶。都可称为第一,比起南朝大城都不遑多让的燕京,竟然已经被破坏成了这种模样!

宋军大队,沉默集结,满身烟尘血腥,正从丹凤门集队而出,列阵缓缓而南。在萧干赶到之际,正是宋军最后一队也出了燕京城,将丹凤门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炬,交替掩护着朝南驰去。

辽军骑士,目光不断的向萧干旗号望来,目光中满满的都是请战之意。这支军队,家人子弟多在城中,宋人扑城,不知道造成多少伤损。不论从哪咋。角度而言,都不能让这支宋军全师而退回高梁河南岸去!

不少领军辽人将领,已经迎至萧干马前,都是双眼血红的看着萧干。一句话也不说。想来都是胸中激愤到了极处。

却不知道,这些辽人将领先祖。追随耶律德光,萧燕燕之辈南下。踏破宋人州郡。还有历练辽人军士,在宋辽边境交界处打草谷之际。有没有想到,宋人百姓当时心情,也和他们今日一样?

萧干冷冷的扫视他们一眼,他其实也疲惫得在马上都坐不住了。不过越是此刻,他的腰背越挺得笔直。大辽残破如此。就要让这些剩下的人马百姓,在万难之中,都以他萧干为泰山之靠!

“看什真看?南人袭破了你们家乡,自然找他们报仇就是了,,”南人朝哪里去的?”

一名辽军将领大胜回禀:“朝黑林子那里去的!”

燕京西南方向,有大片丘陵树木,道路也很不好走,不是便于大军运动的方向。黑林子尽头,就是一片宽阔的河岸。

也正是现在郭药师所领的常胜军全是步卒,更兼深知燕地山川地势。才轻兵选择这里急袭燕京城下。

萧干。多了一声:“选的好地方!大队休息,派远拦子哨探咬住。宋人无非要在黑林子尽头渡河而南。战场就选在那里,让南人匹马不得返回河南!”

辽军将领对望一眼,大声领命:“谨遵萧大王号令!”

萧干旧曰燕京城中烛天烟火,冷笑声。突然在马背卜振臂高呻丰于泯仓军:“宋人袭破燕京,以为这就是我们大辽根本,以为我们就会这样失利。他们却不知道,只要有一个辽人男儿在,这大辽就不会灭亡!燕京被焚毁了,只要俺们休养生息,生聚十年,到时候,还怕不能重建更多的燕京出来!今日血仇,异日将在汴梁城中,十倍回报!”

听到萧干大声呼喊,辽军骑士忍不住气满胸膛,齐齐应和一声,声震四野。如果说原来还有什么人舍不的舍弃燕京城故地,这个时候也己经再无选择了,只有在将来追随萧大王开辟另外一片天地了。不过在此之前,先得将所有此次渡河而北的宋军全部击退,尤其是这支杀入燕京城的宋军。要让他们匹马不得返回河南,要让宋军深深记住!在他们没有退走之前,这燕京城,不容宋军染指!

吼声方毕,萧干就率先下马,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恢复气力。辽人骑士也有样学样,带着干粮的就赶紧吃一点,给战马挂上料袋。抓紧时间将养人力马力。还有余力的远拦子哨探已经越众而出,沿着黑林子方向追缀了过去。

全军上下,沉默无声,只能在雪原当中,间或听见一声战马嘶鸣的声音。唯有杀气腾腾而起。

全军的目光,不断的投向和他们一样席地而坐的萧干身上。目先,中满是爱戴推崇效死之心。

这场战事进行到现今为止,如果说有一个绝世英雄的话,就非萧干莫属。他东奔西走,击破宋军。又回救燕京。面前敌手,无不摧破。或者见到他的旗号就只有退兵。仿佛他就以一人之力,将辽人头顶坍塌下来的天空撑住。而宋军上下。竟然没有一个如萧干一般,力能回天的英雄豪杰在!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通天门城墙之上,耶律大石已经裹好了身上创伤,按着垛口,向着萧干军势呆呆而望。

就在数月之前,这支军马还是他的。辽人末世的大英雄,还是他耶律大石。

凝望良久,耶律大石低笑一声:“萧大王,已经全军归心了啊”看来俺和你,没有什么好争的了”要不是你一心要当的是那个奚帝,俺耶律大石在你麾下卖命,又能如何?”

一个跟着耶律大石血战余生的奚人亲卫,不声不响的将一件斗篷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就一声不吭的退下去了。萧干固然英雄。但是耶律大石几乎是赤手空拳,就率领他们在燕京城中苦苦撑持这么久,这等功业。更为难得。要不是耶律大石。也许萧干赶来,就看见燕京城门深锁。万余轻骑没有攻城器械,扑城不得,进退失据,家人失陷,就只有崩溃在燕京城下!

可是这双雄,却偏偏不能并立!

负责监视耶律大石的奚人亲卫,不用说都是萧干的心腹。自然知道萧干的心思,耶律大石这等契丹皇族子弟,再怎么也不可能和萧干走到一条路上去。他们身处其间,还能说什么呢?

耶律大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城外萧干所领兵马,伸手紧了一下身上斗篷,回头朝着自己身后那几名奚人亲卫笑道:“某要走了,你们可阻拦么?”

一名奚人亲卫,浑身又是血迹又是烟痕,忍不住动容问道:“大石林牙,你去哪里?。

耶律大石笑道:“萧大王走的是另外一条回天之路,某却不能同行。燕京城已经如此,某只有觅地再度复兴大辽大辽的英雄对普贤女皇后,某已经尽力,现在离开。已然是问心无愧”你们可还没答话,你们可阻拦于某?”

几名奚人亲卫对望一眼。那给耶律大石系斗篷的亲卫一咬牙,板着脸道:“燕京变乱,城中兵荒马乱,俺们只顾出力死战,哪里还顾及得了大石林牙!大石林牙行踪,俺们并未瞧见,到时候,在萧大王面前领罪就是!”

耶律大石呵呵一笑:“却是承了你们几位的情!”

说罢朝着那几名奚人亲卫一拱手,紧着自己身上斗篷,沿着城墙。就这么大步去了。这几名亲卫。都肃然叉手向着他的背影行礼。

在他身后,一名从通天门箭楼当中赶出的宿卫模样的汉子,追着他的身影连喊了几声大石林牙,耶律大石都恍若未闻。那名宿卫,仿佛也知道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遥遥行礼。再一转眼,耶律大石身形。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燕京城西北面一处高地上,同样有几骑人马,勒马在高处,静静的看着燕京城的烟火,看着茫茫雪原上,宋辽两军的动向。

当先一人,高大健壮,神情总有一种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剩悍蕴含其间。

正是泼年五韩世忠。

在他身边,是几名神武常胜军轻骑,都是熟悉燕京左近山川地势之人。这个时候,侍立在韩世忠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韩世忠突然扬鞭指着郭药师他们退却的方向;“那是哪里?”一个神武常胜军轻骑立刻回答:“黑林子!走几十里,穿过黑林子。就是高梁河北岸,一大片河滩的。足够大军展开了”属下想这支宋军浮桥,定然架在那一处!”

韩世忠嘿嘿一笑:“萧宣赞有命!俺老韩是真服气了,,最后抢下燕京城的,居然还是萧宣赞!眼前宋军,看来不似西军任何一路,还丢了那么老大一处营盘下来,西军难道都给辽人打退回去了?直娘贼,要是败了,俺们西军丢脸到家了,最后回天的,还是俺们萧宣赞!”

他回头冲着那几个常胜军轻骑下令:“回去通报萧宣赞,俺老韩先赶去战场看看了,你们引领大队。跟上来就是。看来要和辽军碰上一碰了俺先看好,到时候白技兵摆在哪里!直娘贼,没白赶回来。真他娘的痛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天(十六)

二胜军大队,急急匆匆的在众个燕地十着以黑林子为名刚带当中穿行,一路向南。

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不少人还身带战创,可是谁都不敢脱离大队。竭尽所能的也要跟上。

可是常胜军所部,毕竟是间道急袭燕京,扑至燕京的时候,已经体力消耗巨大。在燕京城中血战了一天一夜,这消耗同样轻不了。到了现在,当真是疲累若死。身上能轻装的东西都轻装了,就连甲士。也只剩下了头盔和胸甲,护臂护腿甲叶,全部抛弃。干粮能吃的都边走边塞进肚子,吃不了的就就地丢弃。

身上其他杂物,当宋军几个月瓒发得到的钱文,这个时候也觉得坠腰,往日里摸着这些黄澄澄的铜钱,心下总觉得温暖。他们昔日在辽国麾下,等闲一年中也难得见到钱文赏赐费发下来。可是这个时候,只要不是舍财不舍命的人,都将这珍重万分的钱褡裢,都丢弃于途。

谁都知道,只有跟上大队,步军结成阵列,才有可能在辽军大队骑军的追袭当中挣扎出一条性命出来。乱世当中,最宝贵的只有性命!

黑林子号称是林子,其实幽燕平原经过多少年开发,这里的林木并不如何密集。这一片地形较为破碎,通路不多。并不是大队骑兵适合运动的地形。往日里在这兵陵河谷之间,还有农田村舍,这个时候都已经一概抛荒,几个月下来,早就荒凉得不成一个模样了。

常胜军数千将士穿行其中,来时唯恐有人,生怕暴露了他们间道而袭的行踪。现在越走却越是觉得心惊,这安安静静的丘陵河谷小树林之间,似乎随时都有辽人伏兵会冲突而出,将他们这支焚烧了燕京的军马截断冲杀,将他们全部留在高粱河北!

不过幸运的是,与途当中,并没有想象中的辽人伏兵冲出截杀。唯一显露形迹的,就是在他们队伍后面远远缀着的几十骑辽人远拦子,他们绝不跟上来,有的时候消失在视线当中,有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隐隐约约吊在最后面。有他们在后面跟随。这结阵而退的大队常胜军,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回头驱逐杀散他们,只是闷着头赶路!

大家多少也清楚,萧干麾下兵马不多,每个都足够宝贵,绝不会在这地形破碎的黑林子左近,和他们大队步军陷入混战。如果萧干一定要追袭他们,那么真正考验就在越过黑林子,高粱河北临近渡口的宽阔河岸处,那里便利骑军冲杀,如果萧干要战。战场一定会选在那里。

如果战事真的在那里爆发,现在还剩的不足四千之常胜军步卒。能生还过高梁河的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萧干也疲惫到了极处,还有一个破烂燕京城需要镇抚收拾,不会来追袭他们。或者就是大宋有军马,在高梁河左近接应他们后退!不论怎么想想,这些希望都觉得有点渺茫。常胜军这些剩下的人马都是乱世当中滚出来的,知道人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现在无非就是看命而已。

要不是燕京城已经焚毁在自己手里,知道这些辽人军马,和郭药师麾下这支常胜军已经是结下了深仇大恨,这些还没当宋军还没有几个月的前辽人军马,说不定就能当场溃散,反正在他们头上,领军之人这几个月已经眼花缭乱的换了又换,再换回辽人那里,也不打什么鸟紧!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

郭药师这介。时候,已经骑在了马上。整个常胜军当中,只有他郭药师还有赵良嗣甄五臣甄六臣等寥寥几十人有马。就连军中那些驮畜挽,畜,都丢在了高梁河南。来的时候,他们这些有马将领一体下马步行,用来鼓舞士气,以示同甘共苦。

这下逃回来,郭药师以降,却再也不乔这个模样了。一则是实在身子有些撑不住了。二则是现在多保存一分体力,将来逃命的机会就大一分。就算跳进高粱河冰水当中泅渡回去,也能比别人游远一些!

自从看到萧干回师军势,郭药师就没有奢望能将自己麾下常胜军军马全部带回高梁河南,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保住性命。只要能保住性命,郭药师还有点仗恃,此次渡过高梁河北伐战事,又是全军皆败的局面,只有他郭药师杀到了燕京城,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童贯做为主帅,怎么也会抓住这个功绩不放。他郭药师只要能活着回去,在大宋这一方面,还是有出头的余地!

只要能活着回去!

在郭药师身边,赵良嗣甄五臣甄六臣还有十余骑亲卫,紧紧的簇拥着他。赵良嗣也没有了半分骄横之气,跟在郭药师身边一声不吭。队伍当中安安静静,每个人都在埋头赶路,只能听见人马重重的喘息之声。

队伍当中,甄五臣甄六臣不住回头而望,看着远拦子忽隐忽现的吊在最后面。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有点发狂。甄六臣年轻一些,终于有点按捺不住,策马赶到郭药师身边。低声道:“都管,给俺两百军,俺将这些远拦子杀远一些,吊在后面,着实让人心烦!”

郭药师头也不回,冷哼一声:“留点气力,在高梁河渡口处厮杀罢!到时候,只怕俺们都得下河!”

听到下河两个字,赵良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一直在郭药师身边沉默的甄五臣这个时候低低开口:“都管万一不对,到时候俺领兵结阵抵挡,都管什么也不要管了,和赵宣赞骑马下河,俺总能为都旨子二圳线空隙。到时候带契卜俺众个黑弟,盅讨高梁河阅?气”管你们三人,都一人双马,一马驮一马在前面牵,运气好,当能渡过高梁河去,俺们就是死了,也不值什么

满脸伤疤的甄五臣低低说出这番话,当真是人人动容。凉薄如赵良嗣都有些感动。他往日对郭药师都有点颐指气使了,更不用说这些常胜军旧将。轻易都不正眼看的。他嗫嚅一下。颤声道:“甄将军高义!某要是能生至河南,必然为甄将军请以褒恤,,某,,某真恨没有早日和甄将军亲近!”

甄五臣扫了赵良嗣一眼,闷声闷气道:“赵宣赞要记得俺,那就异日多照应一下俺们郭都管和俺这个兄弟,常胜军力量大了,还不是赵宣赞的奥援?和俺亲近不亲近,俺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一句话就让赵良嗣脸上容色有点发红,性命交关,他不想太丢架子,却又不敢在这个关头说什么刺激甄五臣的话,唯有拱手长叹:“赵某惭愧,敢不唯甄将军所言是从?”

甄六臣却激动的拉住了甄五臣的胳膊:“哥哥,俺留下来断后,你和都管走!”

甄五臣拍拍自己兄弟肩背:“俺们兄弟打记事开始,哪一日不是在生死当中打滚?幼时饿死就饿死了,饥民作乱给辽人军马杀就杀了,当了怨军冲阵战死也就战死了。要不是都管拉拔俺们兄弟,俺们岂有今日?哥哥易州负了重伤,身体早就不成了,都管手下不多俺这么一个半残废。你却年轻,比哥哥俺前程远大,身子也好些,挣扎出去,多生几个儿子过继在哥哥名下,就全在里头了,男儿大丈夫,还多说什么?”

甄六臣眼睛都红了,看着甄五臣,就是说不出话来。郭药师也一直定定的看着甄五臣,最后却蔚然长叹一声:“五臣兄弟,郭某元,能,跟着俺东征西战,你忠心耿耿,郭某人却恨没有给你们带来什么好日子,现在你却要以身带俺俺

甄五臣也定定的看着郭药师,最后淡淡一笑:“郭都管,俺以身代,为的却是大小姐多一些。大小姐是个可怜孩子,俺们男儿,死却死了,没有那么多肺腆事情。大小姐却是女子,乱世里头加倍艰难,不能没了爹爹照安”郭都管,俺只求你回去之后,对大小姐好些,大小姐看来对那萧言有情,郭都管和萧言和解了也罢”都管,你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

甄五臣一句话说得郭药师顿时就僵在了那里,半晌则声不得。郭蓉现在就在涿州,自从被赵良嗣夺军放出来之后,郭蓉就郁郁寡欢,往日里最喜欢在军中打混,驰马打猎,英武得如同男儿一般的她,现在却整日闭门不出。

郭蓉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

他爹爹要重新出头,靠的就是夺回常胜军。萧言麾下,还有他常胜军最精锐的一部。郭药师无论如何也要争回来。倒不是他们两人之间有多么深的仇恨化解不开,而是牵涉到在这乱世只有一直争斗下去!

郭蓉小时候最喜欢粘着这位满脸伤疤的五臣叔。甄五臣曾有早天一女,对郭蓉也就加倍的疼爱。郭蓉以前无法无天的男儿脾气,多半都是甄五臣宠出来的。比起郭药师,他到是更像郭蓉的父亲。

此时此刻,他以自身性命来换郭药师他们逃出生天的可能,最后求郭药师的,无非就是善待郭蓉!

沉默少顷,郭药师缓缓抬首。淡淡一笑:“五臣兄弟,你最后几句话,俺不听从,俺还是人么?蓉儿那丫头唉,随便她去罢。只要她高兴就好,俺却是管不了了!”

说完这几句儿女情长的话,郭药师又昂然抬头:“俺们就未必到了绝处!燕京城都给俺们打下大半来,萧干赶回来已经累得跟狗一样了,背水一战,俺们未必弱似于他。而且在高梁河南,说不定还有大宋西军接应,五臣,六臣,赵宣赞,俺们就拼死一战,争取大家都能活着回去!”

将为军中之胆,郭药师摆出如此果决不服输的模样,妻少他身边的那些亲卫都低低应和了一声,甄六臣更是一副跃跃欲试准备好好厮杀一场的模样。

只有赵良嗣脸色铁青,目光乱转,不知道想些什么,到了最后,就不住的看着甄五臣。

而甄五臣,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郭蓉啊郭蓉,你五叔以后,再也不能照应着你了””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高梁河南岸,一队军马,正向北疾疾前行。、

走在前面的,正是王禀。

他领数千军马,去援应退回河南的刘延庆。在得知刘延庆败得如此丢脸之后。自王禀以降,这几千军马都是没精打采。再想到自己是去壮刘延庆声势,帮助他控制高梁河南岸宋军后路,逼迫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也退回来,王禀就觉得是一种奇耻大辱。

就连他麾下统领的这些环庆军士卒,同样都是骂不绝口。刘延庆弃军先逃,丢下的是他们环庆军同乡袍泽。西军之间,代代互相通婚,在高梁河北岸战死的,岂不都是大家的亲族!

行军之间,这几千人的队伍一片愁云惨雾,间或有点骂声哭声。谁也打不起半分精神来。却没想到,战局变化莫测,王禀出行,才走了半夜加半个白天。后面就追来了童贯的亲卫,将最新军情急递过来。

郭,二良嗣领常胜军所部凡经奇袭燕京而去,且有线成切引腮要王禀迅速会合刘延庆,领军北上,在常胜军向导带领,直至渡河浮桥所在之处。试图接应常胜军所部,要是他们能袭取燕京碍手,则挥军直进,他童贯会续发大军,和萧干决战在燕京城下!

王禀在得知这个军情之后,没用多久就做出了决断。

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刘延庆呢,会合他之后,才挥军去常胜军渡河处,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内心之处,他对丢弃自己袍泽先走的刘延庆,更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恨不得将来追论战败之罪的时候,将刘延庆远窜至遇赦不赦之地,如果能在燕京左近回天,这场大功。也不会分润给刘延庆这厮!

做出决断之后,王禀立方分派信使?一路向童贯处回禀,因军情急如星火,他先领兵前往接应常胜军,已经派出人马去通知刘延庆刘太尉,让他尽速赶来会合。前面战局一旦有所进展,耸随时回报宣帅!

一路就是去寻觅刘延庆的了,他还特意暗示那名信使,动作不妨慢一些,对他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就算一时找不着刘太尉驻节何方,也漫不相干。

这样分派完,王禀才觉得胸中闷气,稍稍抒发了一点出去。立刻命令全军,丢弃笨重抬重,在向导领路下。朝着常胜军渡河处疾驰!王禀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前再战事有一丝取胜的可能,那他王禀,宁愿死在河北,也要为大宋武臣,挽回这连番惨败丧失的颜面!

在王禀的带领下,那些环庆军士卒的士气,不自觉的也鼓舞了起来。加快了行进速度,朝着北面疾驰,到入夜之时,已经距离高梁河不足七八十里,安顿歇息。就在这里,他们也隐隐能够看见北面天空,似乎有一点火红之色,那应该就是燕京方向,正在燃烧!

斯时斯境,正是刘延庆早就逃过了高粱河,正在憋着怎么拉同僚后退。西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反应极快,不等刘延庆和童贯动手。就自己全军而退,渡过了高梁河,已经烧断了浮桥。萧干正压在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当面,看到燕京大火,立刻掉头朝着燕京疾驰。而大宋全军皆退,只有郭药师赵良嗣杀入了燕京,在高梁河南,只有王禀一路几千人马,朝北而进,准备接应郭药师他们。

战局进展到如此,错落变幻,只等着最后的结局!在这一刻。在高粱河两岸混战的宋辽双方,几乎全部都忘了还有萧言这一支军马的存在!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

王禀军马,在天色未明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帐幕也来不及收拾,就丢弃在原地。朝着高粱河岸疾行而去,环庆军也多是步卒,即使全部轻装。这行进速度在王禀看来也急得冒火。沿途当中,都是当日大军北渡之前留下的痕迹。越接近高梁河,就看见越多战后景象。

环庆军崩溃之后,在南岸的宋军后路人马,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环庆军渡口处的崩溃,看着上万辽人骑兵惊天动地席卷而来的气势。不少在南岸的宋军文官转运使节,丢下民夫队伍就走。逃过高梁河的环庆军溃兵,和逃散民夫混杂在一起,在高梁河南岸到处都是。

一辆辆的大车小车就这样被丢弃在道路上,有的打开了,粮食,马料,军械散落得到处都是。还有的车上装着的是搞军钱文,黄澄澄的铜钱,一张张的会子,也散落于途。经过的人有的抓上两把,有的就这样麻木踏足而过,瞧也不瞧一眼。人群失却了指挥掌握,乱纷纷的都在朝南涌动。将每条道路都占满了。军民之间,已经不大分得出来。

看着还有这么一支军马北上,退下来的民夫和溃兵麻木的避于道旁,只是朵呆的注视着他们。

跟着王禀北上的环庆军士卒,一边行军,一边在退下来的溃兵当中寻找熟识的面孔。看到一个,就大声追问前面战局,追问自己熟人下落。得到的结果无非都是失望。不少环庆军士卒就在队列当中放声大哭起来。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刘延庆。

北上南下人马混杂在一团,入眼之中都是这么凄凄惨惨的气氛。让队列前面的王禀,只觉得自己胸膛,郁闷得要爆炸开来!

他猛的掉头向身边簇拥的将领下令:“督促队伍,快点起行,不得在这里逗留,俺们军情急如星火,必须早点赶到渡口,踏足高梁河北岸!”

他身后将领都是环庆军的,不过是临时充当童贯宣抚制置使署的扈卫。这个时候一个个都是脸色铁青,听王禀下令,一名将领就咬着牙齿答话:“王太尉,现在军心沮丧,和退下来的人马混杂与途。这行军速度如何能快得起来?退下来的人马都失却了掌握,打也打不得,驱也驱不得,实在是快不起来!弟兄们心中凄切,都在悬挂亲族,现在也不能对他们强令,王太尉,就是俺们,心中也不得劲,恨不得找地方大哭一场!”

王禀脸色铁青,咒骂一句:“都是囚撩的刘延庆造的孽!不止刘延庆。还有直娘贼的,”

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声音,再骂下去,就要骂到了童贯头上。其实童贯,就能为这场败局负伤全责么?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为什么就不出力死战?到底是为什么,让这次北伐战事,竟然遭致了这样的结果,就算现在有一支军马偷袭燕京,还不是大宋引为泰山之靠的西军当中的任何一支!胸中郁闷,竟似无可开解品在唯所愿,就是能踏足高粱河北岸,出死力厮纠

王禀猛的转头,看向那领路前往常胜军渡河处的向导喝道:“离渡口还有多远?”

那向导立匆回禀:“王太尉,离渡口不过二三十里路程了,在南岸林子之间,隐秘得很”现在也不知道俺们都管他们如何了

王禀点点头,大声下令:“俺的亲卫跟着!诸将各自领军,押着大队尽速前行,诸将有马亲卫,也跟着俺!俺为先锋,先赶到浮桥处。

现在这条通路,是关键要害,要是断了,那就万事皆休!你们尽速赶上来就是!”

他一声令下,有马骑士,纷纷赶到队列前面来。王禀扫视一眼,看聚集得差不多了,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子,飞也似的疾驰而出,百余名骑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就是有的环庆军将领,也一咬牙齿,将领大队前进的差事交给旁人,自己也跟在了王禀身后。每个人都是郁闷满胸,谁都和王禀一样,恨不得立复赶到北岸,好生厮杀一场!

这百余骑骑士穿过人流,飞也似的朝着西北疾驰。西北方向也是一片丘陵破碎之地,不足以让数万大军能方便展开的。离燕京方向也有点偏西。所以没有被环庆军选为渡河之地。

但是对于郭药师他们来说,做为几千人马渡河之地却够摆得开了。而且还可以起着遮蔽自身形迹之效。

王禀他们在向导率领下,只是一声不吭的赶路。不多长时间,已经下去二十多里路,眼看着高梁河岸就已经在望。正疾驰间,就看见前面丘陵上面,突然冒出百十条朝着南面撒腿狂奔的士卒。王禀冲在前面猛的拉住缰绳,大声下令:“住马,备战”。

那王禀身边向导凝望一眼,突然叫道:“王太尉,这是俺们常胜军!是留守在渡口的一营军士,不知道怎么南逃了?”王禀一怔,立刻喊了回来:“为什么,渡口有失!直娘贼,萧干还真是厉害,哪一路俺们宋军人马都不肯放过!这次丢脸已经到了极处,连郭药师他们这一路也已经无幸了!堂堂大宋,谁他娘的也没有了回天之力”。

在他身后,环庆军骑士已经次第赶上。人马气喘吁吁的在王禀身后聚集成一团。王禀回头沉声下令:“杀过去!看看辽人动静,只要有一分可能,俺们也要接应自家军马退下来,俺们不能学刘延庆”。

提到刘延庆这个名字,顿时就刺激得这些环庆军骑士精神一振。还不等王禀策马上前,早有骑士已经当先冲了出去!

百余骑骑士飞也似的卷过丘陵,那些南逃的常胜军渡口守卒分辨清楚了来人,也拼命迎了过来,大喊大叫:“辽狗骑军已经赶至渡口,抢了浮桥!当先几十骑已经杀到南岸,将俺们驱散,郭都管回不来了!”

王禀他们毫不停留,策马冲过这些逃兵,上了丘陵之上一看,就看见渡口已经就在眼前。南岸河岸并不宽冉,北岸却是好大一片可做战场的河滩地。再往北就是一大片并不密集的树林,同样是一片破碎的丘陵地带。在更西面,也是一片丘陵地带,隔断了通往高梁河上游的通路,稀稀疏疏的却没有几颗树木。

郭药师他们选的这个渡口,不管河南河北,都有遮护,不是深知幽燕山川地势之人,也选不到这里。此时浮桥仍然架设在高梁河上,两岸一片洁白,浮桥之上,同样是一层积雪。高梁河湍急,还未曾冻上。只有一些碎冰在河水中交相碰撞。

此时在北岸,已经有百十骑辽人先头骑军,赶到了河滩,正在纷纷下马休息。还有辽军骑士在将柴薪堆积在浮桥之上。更有几十骑辽军已经杀过了浮桥,将留守在河南岸的百数十名常胜军守卒杀散,正拔了常胜军旗帜在那里挥舞,在丘陵之上,都能听见这些辽军骑士的哈哈大笑!

十余万大宋精兵猛将北渡高梁河,直扑燕京,不旋踵间。十余万人马山崩地裂似的败退下来,几万宋军健儿不得生还河南。现在这些辽人,还杀到了南岸耀武扬威!

难道大宋男儿已经无能若此,对区区一个末世辽国,都已经无能为力。当整咋,大宋面临比这辽国还要强大的敌人的时候,到底有谁。才能有这回天之力?

王禀只觉得一种最为深重的耻辱笼罩全身。他大呼一声:“杀先,这些辽狗!”

呼喊声中,他身边百余骑士。似乎和他心思是一样的,呼喇喇的就从丘陵上直冲而下,每个人都将马力放到了极处,直直的就冲向那些在高梁河南岸耀武扬威的数十骑辽军!

王禀来得匆忙,马上没有携带骑战用的长兵刃,只是将自己佩剑抽出。宋军当中,就数他战马最好,几步就抢到了前面。高梁河两岸的辽军骑士也发现了这突然冒出了宋军百余骑兵,顿时大呼小叫之声响做一团。

南岸辽军,有的掉头就朝浮桥上跑,有的却摘下骑弓张弓而射。河北岸辽军大声呼喊,都是让自家人马退回来的意思。他们也加快了柴薪在浮桥上堆积的速度,一个辽军骑士将火油罐子摔碎在浮桥上,然后就大声扬臂向南岸招呼,让自家人马快点回来!

宋军突然冒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烧断浮桥。让宋军不得北渡,马上还有郭药师他们的人马要退回来,一定不能让这些焚烧了燕京大半的宋人军

数只羽箭。呼啸着从王禀耳边掠过,其中一支撞在王禀胸甲护心镜上,当的一声响亮,不过只将王禀身形推得在马上略略一仰,就被弹开。骑弓弓力毕竟弱,王禀身为大将,身上甲胄自然精良。这等闲几支羽箭,还真不放在心里。

看到骑弓无效,一名辽人骑士大喊大叫着提起长矛,策马迎上几步。一矛就刺向王禀。王禀看辽军骑士动了,提前就一拨马耳朵,久经战阵的坐骑顿时就横排了一步。长矛贴着王禀左边身子就滑了过去,王禀左手一把抓住这长矛,不等辽军骑士弃矛拔刀,已经从他身边冲过,反身一剑劈下,顿时从颈项处劈进去有一尺深!

鲜血狂涌之下,那辽军骑士惨叫落马。更多的辽军骑士涌上来,他们转瞬之间已经看清楚了局势,要逃回北岸,只怕是来不及了,还怕这些宋人军马杀到北岸,让自家人马毁桥不得。现在就只能死在南岸了,一定要确保浮桥毁掉,一定要让那些焚毁了鼻京的宋军不能生还!

王禀却是巴不得眼前这些辽军骑士都涌到南岸,和他厮杀一场。他已经抢过长矛,横着扫出小顿时将一名辽军扫落马下,正怒吼如雷要冲上前去的时候,更多的环庆军骑士已经从他身边大呼着涌上,和断后辽军狠狠撞在一起。

双方绞杀在一处,只听见一片兵刃碰撞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句口音各异的咒骂。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宋辽双方骑士不断落马。有的负创落在马下犹自不肯罢休,还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百数十骑战马在这河滩地上进进退退,马蹄铁踩得雪泥乱溅,踏在鹅卵石上火星乱冒,一方是乘胜而来,一方是要替在北岸覆没的环庆军全军吐一口气,从一开始这场厮杀就是残酷而且激烈,转瞬之间,辽人在南岸的骑士就已经落马大半,空马四下乱跑,味吹乱叫。

北岸辽军骑士领兵将领知道南岸人马已经不幸,咬牙将手中火把丢在柴薪上。这些堆积柴薪之上都淋满了火油,火把丢上,顿时火焰升腾而起,黑烟烛天,隔断了南北两岸视线。

王禀从乱战的人群当中冲杀出来,短短一瞬,他就已经杀得衣甲平过,满是血迹。手中长剑也看缺了口,左手夺过来的长矛只剩下半截。一名负创辽军咬牙而上,这辽军用的是长大狼牙棒,王禀挥剑劈去,那辽军狼牙棒一撩,本来就已经缺口的长剑就断成两截。

王禀毫不停留,策马直上,趁那辽人骑士再度挥棒而起的时候,已经劈手抓住他腰间鸾带,左脚摘镫在那辽人骑士马上重重踹了一脚,战马吃痛,吹呔长鸣,横着排开几步,那辽人骑士已经就这样被王禀从马上揪了过来!手中狼牙棒也不知道落在了那里。

王禀夹着那辽人骑士,右手一掰他颈项,喀喇一声,这辽军已经颈骨折断,哼也不哼一声的毙命。

王禀怒声长啸,胸中郁闷,这个时候才得稍稍发散一些。抬眼之处,却看见烟焰烛天,浮桥之上火光升腾,辽人已经开始举火,要烧断这座浮桥。

浮桥若断,那他率领的这几千人马,没有几日,别想再北渡高梁河。那么现在袭取燕京的郭药师赵良嗣所部常胜军,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这几日时间里,就只有全军覆没在高梁河北。

一路经行,宋军后路情状,自己已经完全看在眼中,就制哼延庆和童贯不扯后退。宋军后路已经完全崩溃,短时间内不要想将这军资补给体系再度建立起来。

只要这浮桥一断,就宣告这次宋军渡过高梁河进击燕京的战事完全失败,而且是这么的窝囊,这么的憋屈!下次等到能再度北上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热血在这一弃冲上王禀的脑门,他呼啸一声,丢下手中辽人尸首,策马就冲上了浮桥!桥上凝冰覆雪,战马奔行在上不住打滑。王禀却不住的踩着马刺,想让坐骑早些奔到北岸,哪怕现在他已经是赤手空拳!

辽军北岸人马,沿着河岸散开,都摘下弓矢,隔着火势朝着桥上攒射。王禀还未曾奔近火头,就已经给箭雨拦得不能寸进。几名他的亲卫忙不迭的追随着王禀身影也驰上桥面,一边为他遮护箭矢,一边就抢过王禀战马缰绳:“王太尉,王将主,王大人!事情已不可为,退罢,退罢!您已经尽到自己心力了!”

呼喊声中,王禀硬生生被扯着后退。

在南岸河岸上,几十骑辽人军马已经被屠了一个干净,双方伤亡差不多相当。环庆军那些骑士浑身是血的翻身下马,呆呆的牵着坐骑一直走到水浅之处,看着浮桥上火势越来越高,几乎将半座浮桥,都笼罩在烟焰升腾当中!

在河北岸远处,又有呜呜的号角响动。更多的辽军骑士,正沿着河岸,朝着浮桥所在方向驰来。一队接着一队,每队百余骑,仿佛没有断绝的时候。辽军各军黑色旗号闪动,沿着高梁河河岸招展。似乎就在向河南岸的王禀他们炫耀着辽军此次对宋军攻势的全胜。

王禀终于被扯下了浮桥,和自己麾下士卒一样,呆呆的看着辽军在河北岸耀武扬威的举动。

高梁河水哗啦啦的在两军之间流淌而过,千年万年,亘古不变。

王禀紧紧的捏着拳头,仰天大呼:“恨不阵上死,留作今日羞!大宋到底有何等男儿能挺身而出,能回此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天(十七)

厂药师他们自然也看旦了高粱河卜升腾而起的烟火。同什判,尔了号角的呜的响动之声。

烟火升腾之处,正是他们渡河浮桥所在的方向。常胜军是后娘养的,没有那么多军资民夫供应,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也只搭建起一座横跨高粱河的浮桥。在万一进取燕京不利的情况下,这就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让他们退到高梁河南岸去!

而那号角响动,正是宣告着萧干的到来。侥幸终于没有发生,萧干并没有急着进燕京城去,而是不顾连夜回师的疲惫,以远拦子吊着他们退兵的道路,沿着河岸疾疾而进,抄截过来,就要在高梁河北岸,彻底粉碎他们这支军马!

仔细想想,萧干如此做也是理所当然,他麾下兵马,都是出身燕云的子弟。那些军中倚为骨干的契丹奚人军马,都是世代居于燕云之地,绵延百年下来了。燕京城中,全是他们的家人子弟。常胜军在燕京城中乱战一场,不知道杀伤了多少他们的亲族。如果萧干不率领他们来报此仇,军心也就不稳了。萧干正是要通过此战立威的时候,击破常胜军又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如何不将这场战事结束得更为圆满一些?

眼看渡口河岸就已经在望,在往前,就耍安出黑林子这一带丘陵了。本来还以为有所侥幸,能逃出生天。现在所有希望,都在眼前粉碎!

前面的常胜军已经站住了脚步,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涌上来。直到在道路上挤成一团。尾巴后面一直吊着的远拦子哨探这个时候也停住了脚步,远远的观望,甚至都懒得上前,想必也是知道这支宋人军马已经走投无路了。

大队大队的常胜军猬集在一起,呆呆的看着眼前不算太远处升腾的烟火。每个人都已经走得筋疲力尽,身上汗透重衣。穿林过岭的寒风掠过,每个人都是心下冰冷。

议论声渐渐响起,转瞬之间就变得大了起来,更夹杂着哀嚎之声。

“后路断了,后路断了!俺们回不去了!”

“渡过高梁河的时候俺就知道,这次是回不去了。领了没有几个月军饷,就要把命送在这里!”

“军将们贪功,就驱赶着俺们几千人击抢燕京。大宋那些西军怎么不去?就让俺们深入险地!现在却怎么处?”

“散了罢,都散了罢!俺们都是燕人,那里找不着地方跑?难道都下河去淹死?”

“跑?朝哪里跑?俺们烧了燕京城,杀了那么多契丹人。萧干麾下都是骑军。跟俺们仇深似海,一旦分散,他们都是骑军,猎兔子一般就将俺们收拾了!”

“抱成团还有一条活路,散开是绝无生理!”

“活路在哪儿?却是朝哪里走才好?”

“郭都管在哪里?郭都管何在?俺们问问,郭都管准备带着俺们走哪一条路?”

嘈号声中,郭药师已经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越众而出,来到军前。他腰背挺得笔直,仿佛一点颓丧畏惧的感觉都没有,目光炯炯的扫视全军。被他目光一红,常胜军上下似乎都稍稍安心了一些。

郭药师统带他们时间太久了小从饥民成军起兵作乱,到改编成怨军。最后变成常胜军。经历的危难艰险处。数都数不过来,郭药师总是带着他们闯了过来。直到现在。卓胜军士卒,内心里对郭药师总还是有些信仰在,只要看到他的身形,就觉得还未到完全绝望的时候。

而郭药师此时此刻,似乎也并未让他们失望。他坐在马背上,神采奕奕,按剑大呼:“俺们烧了一整座燕京城,萧干烧俺们一座浮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俺们已经走到高梁河边上了!在河对岸,是几万宋军甲士,前来接应俺们!萧干以一军之力,东西转战,这几天连打带走,几百里赶下来有了罢?不用打,累也累死个球的俺们只要支撑一下,对岸宋军大队,就用木筏,用舟辑,来接应俺们后退了!大宋全军当中,就只有俺们深入到了燕京,立下这场功绩!只要能退回去,大把的搞赏,成桌的酒肉,说不定还有几个花不留丢的娘!”

郭药师呼喊至此,猛的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南面:“儿郎们,俺郭药师和你们在一起!闯出一条生路来!大家同甘共苦在此乱世这么久了,今天俺们也还会继续活下去!走啊!向南!”

呼喊声中,他已经当先策马向南而行,在他身后,赵良嗣甄五臣甄六臣还有数十骑亲卫紧紧跟上。猬集在一起的常胜军大队也缓缓开始蠕动起来。士卒们不自觉的追随着郭药师的脚步,自行结成阵列,向南翻滚而行。每个人都不住的看着郭药师策马在前的背影,常胜军上下数千人,此时此刻,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郭药师的身上!

只有郭药师身边的赵良嗣,青白着一张脸,瞧也没瞧郭药师,只是不住的看着紧紧跟在郭药师身后,满脸伤疤,沉默不语的甄五臣。”一一,

大队大队的辽人骑士,浮椎所在的这段河岸东面,展开了队形。

这些辽人军马,是先朝南赶往高梁河,然后再沿着河岸向西追,总算在常胜军赶来之前,陆续抵达战场。

一两百骑远拦子先行赶到浮桥处,抢下了浮桥,杀散了守军,虽然不知道怎么又冒出了百余骑宋军骑士,渡河而南的几十骑辽人军马折损在了河对岸。可是浮桥毕竟是被烧着了。宋人军马,已经被隔绝在高粱河两岸,不管这里发生什么,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了。

辽军同样已经疲惫万分,正如郭药师所说,这些日子连打带走,赶了几百里路,加起来休息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五个时辰。精力体力,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相对来说,这样杰品一凶过程当比马要撑得还没有拖死,乱习一川损了太多。辽人主力两万骑兵,本来都是一人双马的配备。现在骑军还剩一万出头,可以上阵的战马不过也就是这个数字了,还有大批的战马短时间都已经无法驱莱上战场,要一段时日才能缓过来。

不管辽军疲惫到了何种程度,但是他们还是相信,可以轻松的将这支他们恨绝了的宋军收拾掉。现在他们已经得知,袭取燕京城的是原来属于辽国的常胜军所部,是郭药师带领。这等叛将,让人忍不住恨意又加上了三分。每个人都在鼓气最后一点气力,准备厮杀。只要将这支常胜军消灭在河岸上,这场战事,在萧干的率领下,就以全胜之姿收场,宋人将胆战心惊,一段时间内决不敢复窥燕京,那他们的回旋余地,就大上太多了!

这是一场奇迹一般的全胜!

萧干旗号,也缓缓出现在河岸附近。大队大队的辽军将领亲卫簇拥着他,萧干神色当中,也满满都是网慢自傲之色。

眼前浮桥处,正在喷吐着烟焰,火势已经大得无法挽救,先期赶到的一队队辽军,都已经下马将养马力,结成准备冲击的阵势。辽人远拦子哨探还在不断的将常胜军行进到何处通传过来。河岸边上的战场之上,留出了足够骑兵冲击的广阔空间,入眼之处,都是黑压压的辽军人马,就等待着常胜军的出现,在这里跟他们把燕京的帐算完。

看到萧干旗号出现,无数辽军骑士回头,向着这里举起兵刃欢呼。萧干也俨然扬手,向着他们招手示意。

此次战事,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女真军马南下了。燕京城差点被宋军偷袭碍手。但是到了最后,都变成有利于他萧干的好事。

女真军马南下,将宋军当中最有战斗力,也让他深为忌惮的萧言所部吸引北上,少了他一大块心腹大患。就算萧言能击退女真,回返燕京战场,宋军早就已经败得不可收拾了!只要这里战事结束,他就又要遣出远拦子去摄住萧言行踪,看他和女真军马僵持战斗得怎么样了,一旦有便宜,他萧干说不定还要领军而前,去啃上一口。收幽燕边地豪强之心,聚拢那里军资战马,他成就大业的可能性又大上一分!

燕京被常胜军偷袭差点碍手,大半城池焚毁。也让军中契丹人马失却了对燕京最后一分留恋之意,只有跟着他萧干的旗号走下去。到了最后,自然会化入他的奚人国家之中。奚人为后族,支撑起辽国近两百年基业。现在他未尝不能将契丹收为助力,支撑将来奚人的百年帝业!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如此顺利,一切该打赢的战事都取得了全胜。自己声望正是一时无两之际。高粱河南北,不论宋辽,都在他萧干旗号前面只有垂首的份儿。也许,这天命真的就应在自己身上!

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河岸上掠过的寒风,将萧言披风高高卷起,和他头顶大旗一起猎猎飞舞。大队辽军已经休息得差不多,陆续翻身上马,将阵型拉开。准备冲击在最前面的辽军骑士也纷纷披甲。

十余具号角在萧干身边大声吹动,萧干已经策马上了一个高处,看着眼前流淌的湍急高梁河,看着这如画河山,淡淡一笑,心中脸上,满满的都是志满意得。

而常胜军的身影,终于在一处不算高的丘陵上面出现,结成阵列,缓缓的向河岸上推进。走向他们最后的命运。”一小

宽阔的高梁河北岸,已经成为了注定要有一场血战的战场。

从郭药师所在的个置看去,西面辽军黑压压的排列在那里,仿佛一层层在不住起伏的黑色巨浪。这声势,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正南面高梁河上,一座浮桥正笼罩在烟火耸中,毕录声中,烧断裂的桥板不住落入河中。钉死做为桥桩的小船也失却依托,一条条的向着下游飘去。

后路已经断绝。

唯三让他有些讶异的是,在河对岸,还能看见宋军骑士的身影。约有百余骑,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辽军集结,看着他们常胜军缓缓步入死,地。

难道还真有的宋军在河对岸接应他们退回来?那些宋军身影,似乎也鼓气了常胜军士卒的士气,他们的脚步,也变得略微稳了一些。

以步抗骑,无非就是利用密集的方阵。久在燕地转战,和各种各样骑兵都交过手的常胜军,甚至不用郭药师下令,各级军将就将一个个方阵组织起来了。五百人成一阵,每阵之间,再保持一杆长矛可及的距离。外层全是持矛甲士,里面遮护着弓弩手。以缓慢稳重的脚步,缓缓行向河岸处。

郭药师就和赵良嗣在其中一个方阵当中,士卒们肩并肩的靠在一起,甚至可以听见他们粗重而带着恐惧的喘息声响动。常胜军士卒的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处,现在不过久在军中,服从已经成了习惯,才让他们带着一种惯性结阵缓缓而前。只怕辽军稍一触碰,这一个个看起来严整的步兵方阵,就将马上崩溃,直至不可收拾!

在后路断绝的情况下,郭药师实在不能指望自己麾下常胜军士卒,能爆发出多大的战斗力!

难道,现在就要策马逃走了?在马背上,郭药师和赵良嗣不动声色的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脸色铁青。

辽军阵中,仿佛也知道常胜军恐惧也似。在冲击距离之外,仍然在慢条斯理的休养马力,展开队列,一点都没有急着发起冲击的意思。似乎就要等着常胜军赶至高粱河边,再也无法向南,全军军心散乱,骤然崩溃之际,才会策马发起冲击,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而事实,也和辽军预想差

就在这个时候,南岸突然传来响动之声。在北岸不论宋辽双方,都忍不住转头瞻看。

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就看见一队队宋军士卒,队形散乱的越过丘陵,出现在南边河岸上,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对岸。隔着高梁河。三支军马,互相眼睛瞪着眼睛的瞧着。这些才匆匆赶来的,自然是王禀所率领的环庆军后续人马。一来就看见对岸都是黑压压的人马,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药师趁着这个机会,猛的振臂大呼:“俺们的援军到了!只要俺们在北岸支撑下来。后面还有大队人马陆续应援前来!到时候不论是浮桥,还是用舟辑,都会将俺们接过河去,只要俺们在这里撑持住辽人几次冲击就成!儿郎们,俺们还没有走到绝处!”环庆军的突然出现,就鼓气了常胜军不多的士气。他们也知道,辽军不死不休的追袭到这里,要是崩溃之后,哪怕投降只怕辽军都不见得会收纳!这个时候,只能死中求活。也许正如郭药师所言,还有大队援军将源源而来,将他们接过河去!

常胜军上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呐喊。加快了脚步,朝着河岸走去,最前面的方阵,已经踏足河岸之上。离河水不过六七百步的距离。还在一直朝前,准备南接河水,北面依托丘陵,结成战线,和追袭辽军死战一场,看能不能挣扎出这条性命出来!

在河对岸,王禀也猛的反应过来,大声下令:“快!全部都去伐木结筏,看能不能接应俺们儿郎退下来一些”小

他自己清楚,来援兵马就这么一些。刘延庆不知道在何方。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离此处还远得很。这点人马,绝无可能将这支宋军全部接应回来。要是能挣扎出三成出来,已经算是邀天之幸。

可是不论河对岸是西军还是常胜军,在经历这么一场丢脸惨败之后,王禀已经不忍心看着任何一支宋军,再在辽军手中遭致屠杀。能救多少,就要救多少出来,王禀只恨自己不在北岸,不能和这支宋军一起面对辽人的兵锋!

而在北岸东面高处,萧干同样看着宋军在南岸突然出现,他周遭将领,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萧干却淡淡一笑:“隔绝两岸,纵然宋人有穷鼠噬猫之心,又能有何能为?正好,俺们就在这些宋军眼皮底下,将北岸郭药师所部屠个干净,看宋人还敢不敢北渡高梁河!”

萧言语气里面的血腥味道,让他身后将领安静了一下,接着都欢呼了起来!

这样报了燕京被焚烧的仇恨,比什么都来得痛快!

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时间就在这紧绷的气氛当中,缓缓过去。

辽军骑士已经全部披甲完毕,翻身上马,不住的回头看向背后的萧干旗号之所在。却始终没有等到萧干发起的冲击号令。

似乎萧干此刻,要好好享受一下常胜军无路可去的绝望气氛。

或者是想以一场堂堂正正的跃马踏阵。摧破常胜军,来震慑那些在南岸还不死心的宋军!

常胜军终于沿着和高梁河河岸垂直的方向,展开了阵列,一排排长矛放平,第一排士卒蹲坐而下。等待着辽军即将发起的冲击。不论是心中畏惧得如冉厉害,不论是对能不能生还南岸有多少指望。至少和袍泽并肩站在这里,手脚也就稳定了许多。

河对岸的环庆军士卒,发疯一般的在搜集飘散到南岸的浮桥碎片,扑进河中收拢做为浮桥桥桩的小船。更拼命的砍伐树木。其间弓弩手已经全部成列结阵,几乎步入到河水当中,南岸弓矢,当然不能射及北岸,但是至少可以在接应常胜军过河之际,用弓箭掩护一下他们!

在王禀的大声号令之下,第一批搜集来的小船已经准备出发,环庆军士卒用木板,用长矛当桨,准备渡过河去,能接应多少退回来就是多少。大声下令让弓弩手准备之后,王禀也下马走向其中一条小船,准备亲身渡河,敌前渡河撤退,不用说都知道该是多么艰难,稍微秩序一乱,就谁也走不了。背后辽人铁骑再一蹂躏,只能大批的被赶下河,天气如此寒冷,就算一身好水性,也未必能挣扎到对岸。

王禀已经准备亲身赶往对岸小控制渡河秩序。对岸领兵将领是郭药师,久闻是燕地一员悍将,只要自己和他并肩指挥作战,也许能支撑久一些,能让更多的人马撤回来!

萧干一直冷冷的看着河两岸宋军的动向,看到南岸宋军准备渡河接应,他终于微微一笑,扬起了手,辽军号角,蓦然凄厉吹动,万余骑辽军将士,同声呼啸,马蹄展动,向着常胜军阵列冲击而来!””,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

凄厉的号角声中,在常胜军阵列当中,终于有人动了。却不是阵列当中任何一个士卒,而是在阵后策马,做督战状的常胜军监军赵良嗣!

但凡心胸狭窄,心地凉薄者小最爱重的就是自己。对于赵良嗣来说也不例外。袭取燕京的野心已然破碎。现在最重要的,只有自己这条性命。面临辽军大队的威压,他早已吓得不能自已,只是郭药师尚且镇定,他还勉强支撑。

看到王禀他们人马,赵良嗣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心里面不断给王禀他们使劲。看到王禀指挥小舟泛水,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当辽军号角声呐喊之声响起,赵良嗣心中最后一根弦也猛然绷断了。他本来就立马于离河水最近的位置,这个时候猛的一拨马头。狠狠打马,就这样猛的冲进河水当中!

河水冰凉刺骨,更让赵良嗣完全失却了自收…二。他扯开嗓门大呼!“某是富帅座下赵富赞!快接我不要死在这里!快点接某渡河!”

吼声凄厉到了极处,甚至压过了辽军的号角和呐喊之声!

将为军中之胆,一直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只要主将镇定,麾下士卒只要不是太不堪,无论什么情况,都还能支撑一气。将帅一旦慌了手脚,全军士气,也瞬间就告崩溃。尤其以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为最!

常胜军本来就是鼓气最后一点勇气在列阵而战。以步对骑,后路断绝,乙然是必败之势。就算河对岸拼命应援。自家也知道能生还南渡的人马能有一半都是奇迹。无非军中纪律士气还未完全瓦解,还能在战列当中支撑罢了。

却没想到,此时此匆,却是军中监军先逃!赵良嗣往日显得网严万分,对常胜军中不管哪位都是颐指气使。碍于他的身份,大家也只有忍气吞声。在常胜军中,赵良嗣俨然就是大宋的代表。这个时候。监军已经丧胆。这支常胜军不比他们归于萧言麾下直领的那支军马,对大宋的忠诚心本来就没有多少。现下更是引为赵良嗣的举动而荡然无存。谁都知道,河对岸正在浮舟泛水而来。到时候不知道谁那么运气能上了船。现在早跑一步,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看着赵良嗣一边呼喊一边拼命策马泛水,抱着马脖子拼力朝着对岸游去。最南翼的常胜军方阵瞬间就告崩塌了,无数常胜军士卒丢盔弃甲,抛掉手中兵刃,冲入河中。向着浮舟而来的环庆军大声呼喊。

在离赵良嗣不远处的郭药师也呆呆的看着赵良嗣的举动,看着自己最南翼的方阵崩塌下来。虽然事先议定是甄五臣掩护,郭药师等人先逃。但是现在局势似乎还未曾到最恶劣处。河对岸还有兵马接应。郭药师这等乱世中起家的军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会舍弃手中实力,要是他如赵良嗣一般弃军先逃,就算这支常胜军逃回去,他也再也难以带得动了。

可是此时此复,已经让他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南翼常胜军崩塌,如雪崩也似带乱了本来整齐而列的常胜军阵列,纷纷都告瓦解。郭药师摇头长叹一声,已经转身策马,朝着河中冲去。转瞬之间,已经越过麾下士卒,直冲入河中,他不再回头,抱着马脖子忍受着刺骨的冰寒拼命泛水而南,心中知道,自己好容易夺回来的常胜军这支人马,算是完了!

甄六臣和甄五臣立马一处,在郭药师掉头弃军逃跑之际,猛的一扯自己哥哥胳膊,大声道:“哥哥,俺们一起走!”

甄五臣飞快摇头,一把推开他:“俺要阻挡一下,要不然,你们都会被射死在河里!六臣,活下去,多生几个儿子,照顾好大小姐!”

说着他已经打马冲出,大声厉呼:“俺们逃不掉了!受过郭都管大恩的上前,既然都是个死,今日将这条性命还了郭都管便罢!”

燕赵男儿,多有慷慨悲歌之士。纵然常胜军大部分都眨眼间就告崩溃,但是还有数百甲士,越众而出,迎向了越来越近的辽人大队骑军。今日横竖都是一个死,往日这条性命也算是活自郭药师手中,今日就如甄五臣所言,还了他罢!只求下辈子,不要托生在这乱世当中!

辽军大队,狠狠撞上了猛然溃乱下去的常胜军中,战马嘶鸣奋蹄,将一个个人体撞飞。刀枪长矛,各种各样的长大兵刃展动,转瞬之间,就是血肉横飞。呼喊惨叫声连成一片,常胜军毫无抗手之力,被辽人大队骑士就这样硬生生的犁出了一条条血路。

只有甄五臣率领几百死士,稍稍支撑了一段时间,阻碍了辽军凶猛的浪头一阵。满脸伤疤的甄五臣大呼酣斗,转瞬之间就浑身是伤,可仍然没有停下手中挥舞的兵刃。

辽军也不用保持什么队形了小跟着前面披甲冲锋的骑军一直杀进常胜军深处。杀透之后再掉头回来,反复犁了几遍,再转而向南,压迫残余常胜军士卒下河。哭喊声接地连天的响起,河岸之上,宋辽两军已经完全混杂成一团,血水将河岸完全染红,再洒油的流入高梁河中,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完全是一场屠杀!

常胜军士卒,要不就在河岸上被砍翻。要不就跃入冰冷刺骨的高梁河水当中载沉载浮。他们体力都是消耗得差不多的,体内没有什么热量储备。冰冷的河水一激,不多时候就挣扎不动。冻僵在河水中,被湍急的高梁河水吞没。辽军犹自不肯罢休,在河岸上张弓而射,箭雨泼洒处,河水中就泛出缕缕鲜红,有的辽人骑士杀得兴起,甚至跃马已经被染得通红的河岸浅水处,继续砍杀在河水中浮沉挣扎的常胜军士卒,他们就要以这一场屠杀,结束他们在萧干麾下全胜的战事!

萧干也没有丝毫要收拢兵马的意思,继续任他的万余骑军都散开屠杀常胜军溃卒,连萧干身边不少亲卫都按捺不住的涌了上去。看到燕京被焚毁成那等模样,每个辽军士卒都想狠狠的厮杀一番,让这支宋人军马,不得一人生还!

在常胜军渡河袭取燕京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最后遭遇的,是这么一个结果!”小”

在小舟之上,王禀只觉得目眦欲裂。

有那么一瞬,他曾经以为,他会将这支宋人军马,至少拯救大半下来。看着常胜军在如此绝境仍然能列阵而待,他还暗中夸赞,这支收编的军马不弱,得空要在宣帅面前进言,好好扶持一番。就是这支军马,给大宋北伐战事,最后留全了一丝颜面!

却没想到,那个自称赵宣赞的策马先逃,接着就引起了雪崩也似的反应,整个常胜军,瞬间就垮了下来!辽人军马冲入阵中,只有一川马稍稍抵抗了转瞬点间就没淹下的,犹,小有屠杀而已!

在此前军情中,王禀也得知。环庆军在败绩之后,也被辽人赶至高粱河畔大肆屠戮。河岸之上,哭喊震天,血水染红了河面。不过这只是在文书上看到而已。但是现在,这一切就活生生的发生在他的面前!

宋军给压入了冰冷的河水当中,宋军的红缨毡笠漂浮在河水上,一层层一片片,如此湍急的高梁河水都难以将其尽数冲走。无数人头在河水当中沉浮,向着他这里伸手哭喊。辽人箭如雨下,射入河水当中,原来漂浮的一片人头顿时就少了许多。

对岸本来是一片洁白颜色,现在就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冲击着每个人的视线,让人欲哭无泪。想张嘴大喊,却又不知道喊些什么才好!

宋军北典数路,至此全败!

或者被萧干逐退,或者毁灭于他手中。王禀遥遥可以看见萧干旗号,他甚至都可以看见,在那旗号下,萧干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但是这种奇耻大辱,自己却无力挽回!就连眼前这数千宋军不管他们是不是归降的人马,此刻都是自己袍泽。自己身为如此重将,却根本无力挽救!

大宋北伐,如果说一路以来,都是一场闹剧。那么到了现在,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如许大宋顶尖人物侧身军中,最后却遭致如此下场。而且面对的,仅仅是快要灭亡的辽国这么一个敌人!

当大宋再面对比此时辽国要强盛十倍,剿悍十倍的敌手的时候。那么大宋头顶的天空,是不是就将无可挽回的崩塌下来?

只恨自己没有回天之力。

而这么一个大宋,又有谁人,能有此回天之力?

王禀抬首,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在这一刻,他恨不得死了才好!

就在此时,在王禀舟中,拼命哉动手中长矛迎向北岸的一名士卒突然住手,指着战场西面一处丘陵,大声呼喊,语调都完全变了:“王太尉,看,看那边!有俺们大宋的旗号!”

王禀茫然转头,浑身一震。

在他视线所及,在战场西面丘陵之上。一名骑士展露出他英武的身姿。看甲胄服色,正是大宋甲士!他骑着比西军惯用战马还要高骏的坐骑,捧着一面大旗,缓缓立定脚步。

王禀还没来得及注意那招展的旗号,无数顶盔缨突然冒了出来,接着就看见盔缨之下,是一排排的重甲骑士,不论人马,全都披甲完全,骑士面甲也都放下,只露出一双寒森森的眼睛。这些骑士在丘陵之上毫不停顿,一边展开一边缓缓驰下丘陵。在他们身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重甲骑士不断的涌出。随着悠长的号令声,一排排重甲骑士都放平了手中的长矛马槊,遥遥对着正在肆意屠戮的辽军大队!

周遭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凝固住了。王禀已经认出来了,这些重甲骑士,就是大宋西军的骄傲白挂重骑!

萧言回师了,那个萧言回师了!看来他已经是击败了女真南下兵马,又以最快速度回师。在大宋北伐军马最为绝望的时复,在大宋但凡还有一些人心的男儿只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的时候,出现在战场上,为大宋挽回这倾塌下来的天空,去争取一场胜利!

王禀这个时候,才看清了最先出现的那个骑士手中所捧着的大旗。上面一个萧字,正在高梁河的天空上杀气腾腾的飞舞招展。

辽军大队一片慌乱,忙不迭的收拢兵马。但是刚才屠戮常胜军如此的痛快,他们兵马已经分散得不成一个模样,这个时候,哪能轻易的收拢起来?各种呼喊声响成一片,不过刚才是常胜军的垂死慌乱喊叫,这个时候却是辽军军将,发疯一般的想将自己队伍集结起来,迎接着突然出现的大敌冲击!

萧干骑在马上,他也第一时蒋看到了萧言麾下白挺兵的集现,当时就吓得差点从马上落了下来!

萧言回师了?萧言怎么就这样回师了?连女真兵马,他都能这么轻易收拾掉,而且看起来还未曾受到太大损伤的模样,还能在这里摆出白挂兵这等重骑冲阵的豪华阵容?

在一眸间,萧干浑身冰冷。他全军之所恃。无非自己的两万骑军而已。现在能战之士,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他的大队步军,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赶回燕京城。只要他的主力在这里遭致丧败,那么他之前取得的全部胜利,都成了一场泡影。燕京也将不保,所谓大辽,就将这样灭亡,”这萧言,怎么会就出现在这里?

他猛的拔出佩剑”嘶声大呼:“整兵!集队!俺们一路胜到这里了,就将最后一路宋军打垮!跟随俺!”

呼喊声中,萧干已经跃马下了土丘,大队辽人将领和他亲卫收束心神,轰隆隆的跟了上去。

迎向这满布西面山丘之上的大宋铁甲洪流!

萧言策马,驰上了最高处。在他身边,自然是岳飞张显等人随侍。弗世忠和牛皋,已经站在了冲阵铁骑的最前面。

放眼望去,幽燕山川大地,此刻就在掌中。

萧言淡淡一笑:“总算***赶上了

他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萧干旗号忽动。朝着自己所在方向迎来。萧言轻蔑的一笑,轻轻摆手,只发出一声号令:“前进!”

号角之声就在他耳边响起,这些号角,还是缴获自女真军中。无数铁甲骑士催动战马,就如一道不可遏制的洪流,在这高梁河畔,扑向了辽军黑色的人潮中去!

韩世忠就在队列最前,振臂高呼:“杀辽狗!”,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天(完)

二滞!下,就是高粱河,就是正在被屠杀的常胜军,就贸才“的旗号,就是已经纷乱无法收拢的辽人主力,就是如墙缓缓而进的白狂兵,就是一场几乎已经送到眼前的大胜!

萧言又不是神仙,在急匆匆的朝着燕京赶来的时候,虽然也放出哨探,不过这些哨探在大军前面了不起也就几十里路。(.01616book.)除了先行探路,打探一点燕京虚实之外,其他的小也不比萧言的中军主力多知道多少。

这些日子,在高粱河北,燕京城左近。刘延庆,老种小种姚古。耶律大石萧干。赵良嗣郭药师”辽汉双方名臣猛将,十余万各种不同旗号的军马互相攻战厮杀小在燕京城中错进错出,最后形成这么一番局势,完全是在他萧言的预料之外!

历史上燕京战事如何发展萧言倒是知道。但是此时这场战事是不是还如历史一样发展。这萧言可就没数了。宣和四年的燕地,已经给萧言自己搅得乱七八糟,拼都拼不起来。他督促大军南下,除了咬牙死,不放弃之外,未尝没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在里头。自己拼杀到了此步。这么多条汉子跟着自己拼杀到了此步。不能让大家落一个没下场!

在萧言意中,所能期盼的最好局面就是双方现在在燕京城下僵持,列阵野战,谁也奈何不了谁。自己这数千精锐骑兵,也许就是改变战场局势的一介,重要础码。要是自己加入,能让大宋军马在野战当中击溃萧干主力,就是上上大吉了。

虽然肯定不可能得复燕全功,但是自己私自领军北上,说不定就能揭过去了。实在不成,老子又不是不能卖身投靠给童贯他们那一系的对头!

一路艰苦的向南行军当中,萧言咬牙切齿的想。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记者。当年拿红包的时候也没手软过,现在身边有了岳爷爷还有韩世忠这等男儿大丈夫,就变得有精神洁癖起来了?见***鬼吧,自己为大宋做得够多的了,为了保住自己前尘地位。还有现在不知所踪的小哑巴她们,参与政争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政争。前世后世都是一样,无非就是人整人而已。脑子灵脸皮厚心够黑就成,再说了,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无拳无勇的小记者,自己有功绩有实力!要是童贯真的欺负上门,自己卖身投靠,童贯他们那一系的对头,还能不要?

不过萧言也知道,只要参与了政争,就身不由己了。什么养望都成了虚话。而且童贯他们那一系的对头。在四年后的历史上,好像大家都差球不多,只要沾边的。都告完蛋。没一个好下场。自己本来是真不想卷入这末世政争当中。本来打得是独得这场破天大功,然后汴粱养望。不卷入政争当中,至少在表面保持一个超然的地个,慢慢蓄积实力,等到四年后的来日大难当中,成为整个大宋的救星!至于将来是当权臣还是怎么的,萧言还没想去。

本来就是幽嘛,想得太多就鼎得太厉害了历史已然变动,刘延庆老种小种他们大举北工,而且因为自己的存在,这次北上比历史上更坚决。气势更盛。历史上刘延庆所部徘徊在高梁河南和萧干对峙,老种小种袖手而已。现在却是这么快就北渡高粱河!

本来萧言很有信心刘延庆是打不过萧干的,但是听到方腾他们带来消息。老种小种这次很服从调遣的跟着全军北上了。萧言又有些吃不准这玩意儿了。要是萧干连相持都无法做到。让刘延庆他们取了燕京,自己局势之劣,可想而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放弃。在冥冥当中,萧言莫名其妙的就是相信,老天既然让自己穿越到此。又在穿越伊始碰见了岳飞他们。这场末世起运,就只能自己来挽回!

就算那些忠心耿耿跟着自己北上南下,连场苦战却不稍却的白柜兵和胜捷军们,虽然他们说不出什么道理,但是他们追随着萧言旗号向着敌人的军阵义无反顾的冲杀而去的时候,其实内心所想,也未必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吧?

南下途中,萧言不止一次的咬牙发狠。燕京城下,看命如何而已!自己就赌这么一铺,要是功成。不用说自己就是这应劫之人,今后只有努力挣扎向前。要是不成,自己就早些退步,找到小哑巴去寻谋一个富家翁的日子就算死在燕京城下,又能如何?自己穿越以来,已经无数次在生死关头当中闯过!自己其他的不敢说,对这条性命。再不如当初做小白领时候那么看重。为了能活下来,能吃上饭,有点钱去逛逛酒吧骗骗小姑娘就不惜放弃一切梦想还自诩为成熟理智已经截然不同!

男儿大丈夫,生,要能尽欢。就算死,又有何憾?这***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

直到此时此刻,萧言才相信,这末世的命运,果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无数亲卫甲士簇拥着他,簇拥着他的旗号。无数双热切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每个人似乎都在朝着自己张嘴呼喊,意气昂扬到了极处。岳飞张显他们不用说,就连气喘吁吁跟上来的方腾。这个时候,望向萧言。目光都有隐藏不住的激动。

萧言啊萧言,你当真有命!

在萧言的马足之下,一排排的白椎兵重甲骑兵,正在沿着平缓的丘陵东坡。轰隆隆的席卷而下,一排排的长矛已经放平。战马都放逊面甲,给厮杀声呐喊声同类的嘶鸣声洱有战场上血利滞凹刺激得拼命向前。

饶是这丘陵向着河岸的冲击道路宽阔。可是重甲骑兵冲锋需要的空间比轻骑大了许多。不到两千白柜兵,出战四营千五不到之数,就排了二十排还多。形成了巨大的重骑冲阵的方阵。

在任何朝代,在任何时候。只要男人还是男人?只要人类的确是从动物进化来的,血液中还有兽性的因子?这重骑冲阵的壮丽场面,就会让每咋,带把的家伙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马蹄声已经掩盖住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一排排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冬日头顶无力的残阳,如同一排排跃动拍击着海岸的钢铁潮流。大地在马群践踏之下颤抖。战马渐渐提速起来。大地的颤抖声,马蹄的轰鸣声,冲阵骑士的呐喊声,已经混成了仿佛海潮一般的声音。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涌向面前的敌人!

高粱河北岸上,辽军万余骑士已经完全散乱了,有的操弓,有的持矛,已经杀得自己人马都是血红。高粱河中。密密麻麻的人头载沉载浮。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河水当中挣扎。在高粱河南岸,王禀所率领的环庆军士卒在河岸上列阵张弓搭箭,掩护自家兄弟划着破船木排去接应跳入河水当中的常胜军败兵。王禀已经乘着小船到了高梁河中游。他单手扶着一杆马槊,呆呆的看着眼前景象。

不论是辽是汉,不论是在河南河北,每个人都跟入了魔一样,看着滚滚而下的白技兵重骑,看着丘顶飘扬的萧言旗号。还有旗号之下的那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人身影。

眼前所有的一切,在这一亥,仿佛都失却了声音。每个看着萧言旗号的人。都浮现出了一种超现实的感觉,离这大队铁骑涌来方向最近的辽人军马,大张着嘴,都忘记了张弓发矢,或者操起兵刃摆出抵抗架势。只是看着这仿佛无声的铁甲洪流向着他们涌来。看着被马蹄践踏而起大团翻卷的雪块泥块,看着那些披着重甲的战马放下的面甲,和马首那些不同颜色,不住抖动的樱格。

然后就看着那些冰冷的矛尖。扑到了自己眼前!”小”小”一一,一,一小”

这实在是一场再完美不过的重骑冲阵态势。地形足够好,河滩地虽然松软一点,但是托天气的福,都已经冻结实了。地势足够开阔,上千铁骑冲杀起来没什么大问题。最要紧的还是敌人配合、全是骑兵,而不是重步兵结成的铁刺猬一般的方阵。这些骑兵还能分散了。失却了阵型组织,追杀那些常胜军的败兵正追杀得痛快。自己重骑居高临下冲击,早早就提起了速度,这些辽人骑兵就算是想提速逃跑都来不及!

韩世忠和牛皋冲在最前面。这两人都是给萧言亥意按住。憋疯了的人。萧言知道白柜兵其实才是战阵决战当中自己的最后依靠,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按在手中,不敢浪费使用。这支重骑。不管折了人还是折了马。都极难以补得上。除了在追完颜设合马的时候跑废了两百多匹冲阵战马,还伤损了几十人之外,白被兵几乎是毫发无损。

可是既然身为大宋唯一重骑,又是杨可世这等勇将带出来的。自然有身为精锐的骄傲和自尊。看着胜捷军在萧言麾下风生水起,特别是在对女真这场战事当中变成了燕地豪强口中的貉帽军,这些白挂兵一个个都是眼里出火?更不用说统带他们的韩世忠和牛皋了!

韩世忠风尘困顿三十多年。一身本事。却始终是偏稗末将。嬉笑面孔之下,他其实也是一叮,心高气傲之人。

投效萧言之后,看着岳飞这员小将名声鹊起,岳飞不过从军还一年都不到!他面上不说,心里发狠,不要给俺机会,给俺机会,俺就让大家知道。俺是不是弱似他岳鹏举半点!

牛皋心思比他简单一些。自家兄弟几人。人人都有出头露脸的日子。自己倒是坐升了官职,却整日跟着白挂兵白吃饭。萧言厚恩,兄弟期望。如何能报?只求萧宣赞给一个厮杀机会!

现在厮杀机会终于来了,而且是正对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主力,一举能底定燕云战事的厮杀!自己再不出力自效,俺牛皋就成什么样的人了?

韩世忠和牛皋心热之下,两人已经突出了白挂兵阵前,两人手中都夹着长矛,呼喊声中,就这样正正的撞进了辽军散漫的大队当中!重骑冲阵。这冲阵长矛不过都是一次性使用的,虚握在手中。和敌骑一触就要松手。但是挟着这巨大的冲力,韩世忠和牛举这两杆长矛,顿时就将两名辽人骑士从马上头上脚下的撞下来!

他们两人胯下重骑冲阵的巨大动量不因这区区一矛撞击而能衰减下来。就这样直直的冲入辽人乱阵深处,就算是骑兵。沾着碰着,那些战马都嘶鸣着四下排开,和周遭骑士撞成一团?更不用说马上韩世忠和牛皋两骑,已经纷纷抽出了马上短兵刃。掠过哪个辽人骑士,哪个就遭殃。

牛皋是两柄黑沉沉的大铁铜,说起来更像门栓多一些。挥动之下,挨着的辽人骑士就吐血落马,没一个人能稍稍抵挡。混乱当中,使不开骑战的长兵刃,有的辽人骑士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抽出佩刀佩剑牙氐挡这叮,黑铁塔也似的宋人骑将,可是这铁铜分量太大,迎上去还是刀折人落马!

韩世忠今日似乎要和岳飞别别苗头,没有用惯常的大刀,反而选了一根马槊。比岳飞的大枪短些,但是在辽人乱阵当中,同样天矫如龙,不是用刺的,反而是用抽的小极具弹性的槊杆沾着哪名倒霉的辽人骑士。就只有落马的下场!这一杆二猜。侥怀是单年使动,另一只年却是两面开锋的柄长大论起来应该是双手剑”却给韩世忠用成了单手剑。马槊没有扫倒的辽人骑士,顺手就补上一剑。牛皋冲过一路,无非是人人闷哼落马。可韩世忠这一路冲过来,更有无数血光迸溅!

重骑冲阵,用不着捉对厮杀,要的就是善用重骑的冲力,将敌阵冲垮。骑兵会战。只要一方混乱落马,给坐骑践踏之下,这死伤比在敌手刀剑之下还要惨重许多!韩世忠牛皋这两名长大汉子,就有如白挂兵这个攻城重锤的锤头,一下就在辽人乱阵当中犁出了两条血路,当在他们的辽人骑士,就如纸糊的一般,他们两人到处,一片人仰马翻。竟然没有人能稍稍阻挡他们半步!

在韩世忠和牛皋之后,这些辽人骑士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大队的自柱兵重骑也已经扑至。韩世忠和牛皋是杀法骁勇,无人能够阻挡。而这些结阵扑来的重骑,却如一面面铁墙,将所有敢于和他们碰撞在一起的对手。全部碾成粉碎!

从高处向下望,就能看见一道道钢铁洪流涌入了辽人散乱的军阵当中。每一道浪头扑至,这辽人万余骑形成的散乱阵势就消融一分。这一道道钢铁洪流不可阻挡的向前,留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一片血肉狼藉!在这短短一瞬,不知道有多少辽人最后的精兵猛将,就淹没在这洪流当中!

辽人军马,连半分的抵抗能力都没有。他们也是久战疲兵,不论人马都已经困乏到了极处。是靠着击退宋人西军全部的骄傲,还有对眼前这支常胜军焚烧了燕京城的仇恨,才支撑到了现在。谁也没有想到,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支宋军,以如此气势,以这般重骑,一下就摧垮了他们的全部努力!

辽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气力厮杀,韩世忠和牛皋所领的白技兵也没有给他们结阵抵抗的时间。而这些辽人最后精锐从心理上,也被摧垮了。

他们已经拿出了全部努力。在萧干的旗号之下,转战于一支支宋军当中。消灭环庆军,迫退泾源秦凤熙河军,以为就是战事底定。结果宋人又冒出一支常胜军偷袭了燕京城!要不是大石林牙在城中奋战。他们差点就因为失却燕京根基而遭败绩!

好吧,他们鼓足余勇,及时赶到了燕京城下,迫得宋人常胜军后撤,更在高粱河边追上了他们。痛痛快快的屠杀了一场报了燕京城被焚毁的仇恨。

可是现在,又冒出了这么一支阵容豪华的铁骑出来!

辽人这些军马,基本上都是跟着萧干在易州城下血战过的。那次功败垂成,就是因为几百宋人铁骑冒死冲击。萧干曾经对他们表示过。这支宋人骑军,已经被他略施小计,就远远的调到北面去了。可是现在他们又回来了,而且是挟着更大的阵容!

眼前这洪流般一浪浪涌来的重骑已经让他们绝望,而在那宋人统帅立足的西面丘陵之上,大队的宋人轻骑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这些宋人轻骑张开两翼,缓缓策马而前,控制着速度,分明就是等着自家崩溃,然后张开两翼包抄追击。宋人军马,是想将他们全部粉碎在这里!

他们已经打垮了一支又一支的宋军,但是这些宋军,还在不断的冒出。此时此刻,这些辽人军马才想到,他们是一个将灭帝国的最后一点实力。他们已经再无援军。而宋人,不知道还会拿出多少支军马出来。前仆后继的冲向燕京城!

大辽,亡了。

无耳挽回!”””

纷乱的辽人阵中,一瞬间所有抵抗意志都已经崩溃。不少人已经打马掉头就跑。可是马力都已经用到了竭尽的地步,一瞬间如何能提起速度来。更不用说宋人轻骑已经张开两翼,随时会加入追击,他们绝逃不出多远。

可是现在这些辽人军马已经不管不顾了。只想逃离这个战场,回到燕京,带着家人远远离开这处死地。

还有的辽军却在拼命朝前涌。当放弃了一切希望的时候。人要不就是失魂落魄的只想着逃走,要不就是自暴自弃的准备与自己所保卫的同殉。这些从后面涌上来的辽军红着眼睛,手中兵刃先招呼向自家逃卒:“贼厮鸟,国灭之人,还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就在这里和大辽一起殉了!就算逃回燕京,将来也是当南人奴隶。男儿大丈夫,不如就死在这里”。

两种不同心思的人举动,让辽军阵后更混乱成一个大疙瘩。只有零零星星的辽骑能从这纷乱的潮流当中脱身。拼命鞭打着坐骑向随便哪个方向逃跑。有的辽人还干脆弃了马,一边扒身上的盔甲,一边朝着黑林子方向冲去。这些是属于头脑比较清醒一点的,知道凭马力是跑不过宋人。黑林子地形复杂,也许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在他们看来,对大辽的忠心,自己已经尽完。帝国灭亡,已经无法挽回,不论是对大辽,还是对他们的统帅萧干,自己也已经问心无愧了,将来命运。听天而已。

看着辽人战阵已经崩溃,而且有人开始脱离战场。岳飞和汤怀两人,领着麾下数千轻骑,居于张开北翼顶端。南面是高梁河,不方便包抄追击。几千轻骑,几乎都在白柱兵北面展开了。在岳飞汤怀身后,有戴着招帽的胜捷军,有颇有些兔死狐悲的神武常胜军儿郎,还有报效心切的燕地豪强子弟。

这样一个完美的战局,白狂兵从突入辽阵伊始甚至可以说萧言旗号出现在辽人视线当中的时候。辽军就已经崩溃了。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只等岳飞号令,就投入包抄追击当中。岳飞却

误着他们前行的速度,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办好,那以匹砌苏强子弟。一叮,个都在背后急得浑身乱拧,眼前战局,谁都知道是必胜之局。追击厮杀一场。在那个宋人宣赞面前卖好先不说,眼前辽人多是燕地契丹奚人勋戚子弟成军。擒斩几个,他们身上甲,胯下马,说不定还有随身财货,也是好大一笔生发!

要不是领兵的是岳飞,说不定这些豪情子弟都呼哨一声就冲出去了。可是那些剩悍轻捷的招帽军看着这个不大的将军都扁扁的服,这些豪强子弟对力量的感觉都很好小也只能按掩住性子,热切的越过黑压压的盔顶,看向岳飞的身影。

天爷,快点下令出击罢!

岳飞策马提枪。如往常一样,走在全军的最前面。他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死死盯着远处飘扬的萧干旗号。萧干所在的土丘之上,人马往来穿梭,显然已经失却的对全军的掌握。那些簇拥在萧干身边的将领。有的人已经不管不顾的冲向前来。不知道是想和麾下儿郎死在一处,还是要在这兵败如山倒之际将自家儿郎带出一些来。更有些小小小的人影。慢慢的从萧干高瘦的身影旁边退缩开,后退几步,就转身调马疾驰而去。

萧言在战前对岳飞没有什么多交代的,就一句话:“把萧干脑袋给老子拿过来,用得着!”

所以岳飞就一直控制着自己前行加入战场的速度,一则是随时保持着接应白技兵的态势。二就是想吸引萧干前来,这些兵马都是这位辽人四军大王最后的实力,难道他就舍得丢了?说不定就要冒险前来。看能不能接应一部退出去。在众人口中。这个萧干萧大王,是辽人的英雄豪杰,难道他就忍心丢下自家人马?只要他迎上来,岳飞就相信自己能取下这位辽人统帅的头颅!

眼见得自家军马,都要追上了白椎兵冲阵的队列。眼前的河滩平地,一片血肉狼藉。常胜军败军尸首,还有这些刚才还是屠戮一方的辽人军马尸首,涂满四下。在河水当中载沉载浮,白技兵就如一具狼牙拍从城头上滚下,经过之处。全是断臂残肢。

不少辽人伤本伤马,在尸堆当中挣扎呻吟,看到宋人大队轻骑跟上,挣扎得起来的都靠在尸堆上面,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

岳飞身后轻骑,目光都集中在这片战场上面,哪怕最粗鲁无文的小卒,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现在所见证的,就是一个帝国的灭亡。还有人不住的看着眼前正在厮杀的白技兵大队。近两千重骑,已经完全冲进了辽军的乱阵当中。数千辽人死人死马。吸收了白挂兵重骑的全部冲力。白椎兵脚步已经放缓,这个时候没有战马的冲力了,只能凭借手中刀剑向前缓慢而血腥的推进。不得不说白挂兵是宋军辛苦养育而成的重骑骄傲,如此一场冲杀下来,还能勉强维持着一道道的阵列,如墙而进。

而辽军乙经完全混乱,虽然在每个帝国灭亡的时候,都不乏有殉死,之人。这些辽人子弟呼喊着拼命向前。他们已经不指望能挽回战局。只是想找到一斤,死所。他们已经不讲什么阵型组织了,拼命的就朝前涌,想挡在白技兵的身前。

此亥却有更多的人已经崩溃,想脱离战场,和这些涌上前的辽军混杂成一团。最后一起被白柜兵的钢铁洪流所淹没。

但是这点忠勇之士,也无法阻挡更多的人逃跑。辽军大队大队的逃兵,已经从这乱阵两翼雪崩一样坍塌下来,不管不顾的就朝后逃。此时此刻,不要说胜捷军神武常胜军还有那些燕地豪强子弟了。连一向沉默的汤怀都策马赶到岳飞身边,用急切的目光望向他。

岳飞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下令。就看见视线中,一直树立在那里的萧干四军大王旗号突然倒下。在数十骑的簇拥下,向东退下土丘,逃离了战场!

几乎是下意识的,岳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萧言旗号,仍然骄傲的树立在那里高高飘扬。

在这燕地,纵横南北,转战千里,最后能作为胜利者的旗号,留在这片战场上面的,只有萧宣赞!

多少英雄豪杰,最后挺立在这里的,也只是萧宣赞!

岳飞转头,轻蔑的看着萧干逃跑的身形。大声下令:“汤六郎。你领大队。追击包抄辽人溃军,俺领一支军马。去追萧干这厮,宣赞有领,要他的头颅!”

萧言同样看到了萧干逃离战场。

说实在的,眼前这场战局。他还有点糊里糊涂。虽然自己轻骑哨探把握住了战场局势,而自己也及时赶到,选择了这么一个最为有利的战场。打了一场底定胜负的仗。但是局势如何演变到此处,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西军不见了踪影,燕京城被烧毁了,居然是常胜军干的!而在自己没出现之前,萧干主宰着燕地局势。

虽然不知道战事怎么演变到此等地步,但是萧干毫无疑问是此时辽人的英雄豪杰。在这个战场上几乎站到了最后。

可是现在,他却逃了。

现在萧言还有点不敢置信也似,看着底下厮杀的战局,看着自家轻骑分成两路,一路去包抄辽人的败兵,一路去追击萧干。

而高粱河中,宋军那些小船木筏都停在了中游,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不少常胜军死里逃生的溃卒或者掉头上了岸。或者已经游到了宋军木筏小船处,**的被拖上去。虽然在那里瑟瑟发抖,可是都呆呆的仰望向自己。

就这么完了?辽军主力被一鼓而破,萧干望风遁逃。自己不过就是立马于此,露了叮,脸,命令麾下兵马一次冲

亏自己还下了最大的决心。准备誓死争夺这场复燕大功,哪怕再来一次亲身冲阵,也在所不惜。却没有想到。这场战事比和那区区一两千人的女真先头部队的苦苦纠缠死战,要轻松多了!

底下的厮杀呼喊声还在山呼海啸一般的传来。但是这的战事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只留下一地宋辽两军的尸首。伤马蜘跑,在尸堆当中哀哀而鸣。寒风卷动他头顶旗号,击打得旗杆啪啪作响。

萧言掐了自己一把。

***,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个命?是拯救大宋引平日里自己这么想,倒有八成是给自己打气。现在看来,难道是真的?

他转头看向方腾,方腾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朝着萧言淡淡一笑:“若无当日萧宣赞毅然北上,独当女真南下铁骑。萧宣赞只怕也卷入了西军和宣帅的纷争当中。也是这被赶到河中的败军一支”纵然萧宣赞是如何的英雄,在这其间,也挣扎不得!当日萧宣赞抛弃一切,抗命北上之因,正成就今日底定战局,克复燕京之果,天道好还,无非如此而已,但凡有一点私心在,绝不能成就功业。宣帅和数位相公太尉,都是一时人杰,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方腾的语气有点落寞,萧言身边,人人都喜动颜色,在马上拧来拧去。就等萧言下令,能加入追杀当中。

只有方腾,神色间还是淡淡的。

其实萧言这个时候脑子也有点糊涂了。原因无他,欢喜的。他又不是圣人,眼看得从前途黯淡。到阴差阳错最后独得这场泼天也似的大功。没跳下马在地上滚两圈。已经算是穿越以来城府历练有成了。他也没有留意到方腾的神色,突然哈哈大笑两声,回头就朝着张显他们那些亲卫招呼:“留一半人,剩下人都去,追萧干去,命令胜捷军分出一支轻骑,去抢燕京,到时候迎接老子进城!你们这帮兔崽子。留在老子身边也不得安心,都滚蛋!”

那些亲卫轻骑欢呼一声。张显虽然也跃跃欲试的,可是还是按捺住了,笑着分派了人马。得命离开的亲卫喜动颜色,欢呼着就冲下土丘,加入了战场。

黄言这个时候只觉得胸膛里面都是喜意。看什么都顺眼。他笑吟吟的回头。这叮,时候才看见了方腾皱着眉头,当下就讶异道:“方参议,难道战事还有反复?”方腾摇摇头:“一战而定,还有什么反复的?

萧言笑道:“那你皱着个眉头干什么?担心分不到这功绩?跟着老子北上的,有一个算一叮”谁也委屈不了。当日咱们北上,多少人看着咱们死,谁想到能有今天”。

这个时候,谁也不觉得萧言轻浮。大家的欢喜,只有比萧言更甚。想起当日北上。一边和女真苦战,一边不知道将来如何的时候。人人都觉得恍如隔世。而现在,老天果然没瞎了眼睛,燕京城,就已经在大家的掌中了!

听到萧言的豪言壮语,人人都在怪叫欢呼。更有一些出身白柱兵和胜捷军的亲卫大声道:“俺们本来就在担心。将来要是不是萧宣赞领俺们了,这丘八当得没什么鸟味道!现在萧宣赞立下这场大功,官家还不封赏?俺们一辈子在萧宣赞麾下卖力也罢”。

方腾摇摇头,没说话。

萧言策马,缓缓靠近方腾。伸手拍拍他肩膀:“方参议,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全这场大功,还有得折腾呢,”

他声音不高,几乎淹没在了背后亲卫的欢呼声中。萧言指着河水当中浮动的那些木筏小小船,还有河对岸的环庆军旗号:“战事如此收尾,西军上下无功,最后却是我成就勋业。被这场变化牵动,前面后面,不知道多少大人们要打出狗脑子出来呢。眼红我,想对付我的人也少不到哪里去,不过既然咱们拼死将这场大功抢到手了,哪里还有让出去的道理?无非就是斗下去吧,老子也算是想明白了,不成就翻脸,反正不能让他们这帮王八蛋得意!前面如此危难,我都没有失却信心。最后站到了这里,难道下面我还闯不过去?后面的事情先不论,今天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下,什么都不想?”

说到这里,萧言哈哈一笑。骑在马上张开双臂:“都***来吧!老子在这里了,等着你们!看看笑到最后的是谁!就算天塌下来。老子也有办法顶回去!”

方腾看着有言的身影,挠挠头苦笑一下。不自觉的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可是转瞬之间他就板起脸来。说起来方腾的性子也别扭。别人如临大敌的,他衣襟飘飘,峨冠博带的谈笑自若。别人兴高采烈。他却一副如临大敌的纠结模样。

萧言有这能力,有这命,他方腾已经深信不疑了。可是就因为这样,他要考虑的事情更多。刘延庆,西军老种小种,童贯,还有在汴粱站在背后的那些人,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清楚小心应对。务求在这燕云战事底定之后,为萧言谋取到最大的好处。其间要应付多少明枪暗箭,那是不用说的了。

燕云的天,被这位萧宣赞给补回去了,未来整个大宋的天空下。这位萧宣赞又会作出怎样的功业?在这一刻。方腾突然觉得无比的期待。

萧言一扯马缰绳,胯下得自女真的健马。长嘶着高高人立而起。萧言已经显得越发矫捷的身形。在马背上坐得笔直。他回头对身后自己的亲卫谋士,还有杂凑起来的班底露出白白的牙齿一笑:“走。该进燕京城了,这一路,走得真***辛苦,可是也走得真是痛快”……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落幕(上)

滩上面战事突然转折,高梁河中的常胜军溃卒,凡经皿糊中准备接应他们的王禀等人,还有高粱河南岸的环庆军士卒都看得清清楚先

萧言旗号的突然出现,还有白槌兵这钢铁洪流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战局突然就完全颠到了过来。(.01616book.)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受到过于巧合的好莱坞大片的毒害,但是人们对奇迹发生的感觉还是一模一样的,这个时候,所有人只感到目眩神驰,浑然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翻滚,想呼喊大叫,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发泄自己心中这激动到了极处的情绪!

白椎兵的铁甲洪流,已经将辽人阵型冲得分崩离析。刚才还在完全以屠戮的态度追杀着常胜军败军的那些辽人骑士,一点抗手的能力都没有,就这样被摧毁,被压垮。不管是迎上来准备殉死的辽人好汉子,还是来不及从战场上逃脱,丧失了全部抵抗意志的家伙。都变成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万马奔腾践踏蹂躏不成模样。

重骑冲阵,就是这斤。时代战场上最为壮观的景象。不论成败,不过都在一呼吸间。要不就是重骑在坚强的步兵方阵面前碰得粉碎,要不就是转瞬之间,就让战场变成修罗一般的景象,让自己对手的膏血,涂满整个大地!

辽人毫无疑问的溃败了,除了在战场上被屠戮不得脱身的人马,两翼已经雪崩一般的朝后就跑,没有指挥没有阵型。这些辽人溃兵拼命催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坐骑。什么念头都已经忘记,只想着快点离这些宋人重骑远一些!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了四军大王萧干的旗号,也突然偃伏到下萧干在亲卫的簇拥下退下督阵的山丘的时候,哪怕最为坚决的辽人战士,都明白了这斤。道理。

因为这支宋军骑军大队的出现,辽人帝国存在的最后一线希望,都已经被抚杀!这是一场真正决定这场战事最后结局的宋人军马!可是宋人似乎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大队的宋人轻骑又从重骑兵的北翼呼啸而出,招帽闪耀,这些马力充足的轻骑,绕过战场,斜斜插向辽人溃败大队的后路。一路弓箭乱射,枪矛招呼,挡在他们马前的辽人溃兵都给扫落下马。

有的燕地豪强子弟侧身在这支追击包抄的轻骑当中,他们不像胜捷军神武常胜军那般保持着谨严而有法度的骑战队形。往往呼啸着到处乱冲,除了刀矛弓矢,有的还用上了套索,生生将逃命的辽骑从马上扯落,然后也不丢开套索,就这样拖着辽骑奔驰,留下一路的垂死惨叫。跳下马割首级的也是他们,不多时不少这些燕地豪强子弟坐骑颈下就累累的垂着十几个首级,血淋淋的瘪人之极。辽人已经崩溃到了完全无法复振的地步,哪怕如此轻狂散漫的燕地豪强子弟组成的轻骑队伍,他们都没有半点回头挣扎抵抗的念头,只顾着头也不回的逃跑!

宋军另外一支轻骑,就在岳飞的率领下,一人配备双马,箭也似的朝着萧干旗号退走方向追击而去。一路上遇到辽人败军,甚至都不屑于砍杀一番,只是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连招呼他们投降都懒得。大家都是当兵的,这个局势看一眼就明白,辽人已经再也不能称为一支军队,就算还活下来几千,也再也不能对萧言这支军马进行半分阻挠。萧言的突然出现,这一下迅猛的冲击,已经从根上将辽人这支最后的军马击垮!

宋军大队轻骑,转瞬之间就已经斜插至后路,将还在闷头被白挂兵屠戮,还有想逃跑的大队辽人溃军截断在河滩上。河滩地上成千上万的人马错杂成一团,各个民族口音的惊呼乱叫响成一团,所有辽人军马的旗号这时都落在地上,不管这面旗号是不是有着上百年的传承,这个时候也只有被血污浸染,被马蹄纷乱踏过扯碎的命运。

白技兵还在从正面推过来,原来一排排严整的冲阵队形也散乱了,人人衣甲上面满是血污,马腿上面也同样通红一片。这个时候这些白槌兵重甲骑士已经不甚厮杀了,有的还将面甲掀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用一种俾倪的眼神看着已经乱成一个大疙瘩的辽人败军。

那些轻骑又遮断后路,一顶顶招帽就这样近乎炫耀的在辽人败军眼前晃动,长矛马槊都平方下来,指着这些被死死压迫成一团的辽人大队败军,一条条嗓门大声发喊:“自家的命不值钱?非要变成一滩烂泥?辽国完啦!投降保条性命罢!洒家不稀罕朵你们这堆站板上面的肉!”

辽人败军大队当中响起了乱纷纷的呼喊声音,大多都是一个意思。了,还打斤。什么劲?降了罢,降了罢!”

“俺们不打了,解甲,投降!要长要短,随便你们这些南人就是。反正什么都没了,还在乎这条性命?”

“都他娘的完了,两百多年的大辽!再有什么英雄豪杰也没办法,这就是命!你们南人今日得意,将来如何,俺们有眼睛看着!”

凄凉的呼喊声中,大群大群的辽人骑士翻身下马,将兵刃丢了一地,纷纷将身上衣甲解下。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等待着自己不可知的命运。这最后被圈住,没有从战场逃脱掉的辽人军马足有数千之多,黑压压的将一段河岸都完全遮满。

其间仍然有不愿意投降的,一名穿着式样丰旧锁子全身甲的辽人将领,也不知道是哪个和辽国同始终的勋戚亲贵一脉,大哭着策马从乱纷纷的人群当中冲出,踏入冰凉的河水当中就翻身下马,抽剑刺死了自己坐骑,然后就丢剑抱起一块河边大石,一边哭一边淌水朝着高梁河深处走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辽人将领的身上。

这赴水辽人将领走得极为坚决,转眼之间就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他尽自己剩下的最后气力,仰天大喊一声:“大辽!大辽!俺和你同殉!耶律家的列祖列宗,俺死的时候,也还是一个辽人!”

高粱河冰冷的河水一卷,这辽人的孤臣孽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韩世忠莱马走在白技兵的最叹。牛苯也不落后他多人身上衣甲几乎被血浸洲斯甘个时候两人也收起了兵刃,就这样漫不经心的从辽人大队败兵当中穿过。胜利之后的将军,最享受的,不过就是此玄罢了。

韩世忠长大的身子安坐在马上,摘下头盔擦着厮杀中从面甲缝隙当中喷溅在脸上的血痕。他看着那名投水而死的辽人将领,在他马下,无数辽人降军同样以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身影。直到最后,韩世忠才摇摇头,冷笑一声:“谁让这场战事胜的不是你,而是俺们?俺可不想,有一天在汴河之,投水的是俺们这些人”。

说罢他就转身大吼着招呼:“还没打完呢,都松他娘的什么个劲儿?还有个燕京等着俺们去拿!萧宣赞将俺们厮杀汉带到了此处,萧宣赞责任了了,就看俺们卖命!留一队人马收拾战场,其他的跟俺去拿燕京城!看是岳鹏举先取了萧干头颅,还是俺们先站在燕京城中”。

在韩世忠的呼喊声中,宋军轻骑重骑都意气昂扬的轰然应诺分出一队人马收拾这些溃兵,收拢战马,请点缴获。

其余大队纷纷下马,牵马脱离战场集中列队。重骑冲杀一阵,要将养马力,轻骑还有余力,纷纷一队队离开战场,旌旗飘扬,朝着燕京方向驰去。

韩世忠喘了一口粗气,同样翻身下马。他转头朝着萧言所在方向看去,就看见萧言已经当下冲下土丘,向着他们驰来。再转头看看高粱河那边,就看见河中河南的那些打着环庆军旗号的宋军也反应了过来。加快动作,朝着河北岸而来。

韩世忠低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弯腰伸手,就捡起一面被践踏血染得不成模样的辽人旗帜,上面有着栩栩如生的飞虎标志。韩世忠看看这面战利品,低声自语:“俺们厮杀汉的事情算是了了,萧宣赞,你麻烦还在后面呢。大宋的事情,不打仗的时候比起打仗的时候,还要麻烦十倍!”,小一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

看着辽人终于崩溃投降,看着萧干不知道逃向何方。王禀也才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所在小船上面,早就没人划桨了,毋中士卒,都在咧着嘴巴看着眼前一切。

王禀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看什么看?别人都替俺们打完了!快点操舟,送俺上北岸,去迎候这位萧宣赞!俺们这些宋人武臣西军大将,今后怕是谁在这个萧宣赞面前都要脸红!”

舟中士卒反应了过来,大声应诺,就要扳浆。就听见河中突然响起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都给冻变了调子:“王相公,王太尉!俺是赵宣赞,援俺,援俺!”

王禀侧头一看,就看见河中赵良嗣,正抱着自己坐骑脖子,随波缓缓沉浮。脸已经给冻得铁青,抖着嗓门拼命朝着自己呼喊。在他身边簇拥着几人,其中一个身形长大,甲已经解了,同样冻得浑身铁青,却不像赵良嗣一般喊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抱着马脖子沉默不语,一会儿看看自己这里,一会儿再回头看看萧言旗号。

河水当中,满满的都是漂浮的人头,这些被赶下河,命大未死的常胜军士卒,鼓气力,要不回头上岸,要不迎向环庆军的小舟木筏。有的人身上最后一点气力和热量在这个时候终于耗尽,无声无息的就松开身子沉入河中,被高粱河的浪头淹没。

看着王禀的目光和自己对上。赵良嗣呼喊得更急。王禀脸色铁青不说话,他身边一名军士却低声骂道:“淹死这龟孙都不多!太尉,俺们就当没看见!”

王禀叹息一声:“去,接赵宣赞上船,传令大家,赶紧援救这些常胜军士卒,总算撑到现在了,再多死一个,都是冤枉!”

舟中士卒顿时大声呼喊着传达王禀将令,环庆军士卒们加快了手中动作,满高粱河的去捞救这些常胜军士卒。王禀小舟也飞也似的划到了赵良嗣身边,王禀亲自伸手将几乎快冻成了一个冰坨子的赵良嗣扯上船来。一边拉他,王禀一边招呼:“拿厚衣服来,有酒没有,给赵宣赞暖暖身子?”

王禀身后士卒却回答得阴阳怪气:“太尉,衣服就俺们身上这一身,酒也是没有。水葫芦里面冰水倒是不少,却不知道赵宣赞喝饱了没有?”

听到这些话,王禀只能心丰苦笑,脸上却不好露出来。赵良嗣冻得缩成一团,被这几句话一刺,脸上乌青的神色又是添了三分!

说起来王禀和麾下士卒有志一同,恨不得赵良嗣这厮冻死!不过此次战事,赵良嗣和郭药师他们偷袭燕京。几乎是除了萧言之外最拿得出手的战绩了。他王禀毕竟是童贯的人,身家性命,和童贯是连成一气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良嗣死,在童贯那里交代不过去。不过他也就到此为止了,说了几句敷衍话就不大搭理赵良嗣,转而将赵良嗣身边那几条汉子也拉上船来。

那个最为长大的汉子被王禀救上,仍然一句话也不说。虽然同样是劫后余生,但是那气概却比赵良嗣强到了不知道哪里去,同样是被冻得乌青,却不像赵良嗣那样缩成一团只顾得筛糠,他却在舟中盘腿坐了下来,腰背仍然笔直,定定的看着萧言身影在亲卫的簇拥下到了洱岸上。

王禀看他一眼,试探着问道:“郭药师郭都管?”

那长大汉子转回头看看王禀,长叹一声:“败军之将,无颜见人,这位是王太尉罢,郭某人参见。”

王禀也没让他行礼,按着他的肩膀,低低叹息一声:“郭都管,你走得差了!稍稍支撑一瞬,还怕这复燕大功。分不到你的头上么?就算战死,和这么多弟兄在一起,也不屈了武人身份可怜这些跟着你北上燕京。死战到底的儿郎们”。

不用王禀说,郭药师也悔恨到了极处!他是枭雄之姿,说真的要是知道萧言大军在后,随时能加入战场改变局势,自己还有全功的机会,这条性命拼上去也不值什么!乱世当中,要出人头地,谁不是死中求活多少次?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眼看功,是落在萧言年中和赵良嗣,是把萧言得北,附口人。现在大宋北伐之军,由一场惨败骤然翻盘,不论是宣帅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相公们,都只剩下拉拢萧言的份儿,到时候萧言要是找他们的麻烦,赵良嗣也许还有靠山,倒霉少点,他郭药师的下场当真不知道怎样!

此时此刻,说多错多,也只有在王禀的逼人目光中垂首不语。只有长叹而已。不时偷眼看赵良嗣一眼,他赴水逃命之后,就先拼命划到赵良嗣那里,说什么也要保住这个赵宣赞的性命。赵良嗣别的本事没有,整人的本事一流,但愿他有对付萧言的法子,现在他和赵良嗣,已经彻底成为一条绳上面的蚂非,看有没有死中求活的机会!

王禀说了郭药师两句,就再不搭理他们几人,站在船头,招呼士卒加快速度,奔赴北岸。

萧言旗号已经竖在北岸。已经清清楚楚的可以看见,萧言被亲卫簇拥着,笑吟吟的立马在那儿,等着他们的到来。

看着萧言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王禀心中也未尝没有慨叹。当日萧言闯营,来归之际怎么看起来也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家伙,谁知道到了最后,决定这场以大宋举国之力北伐之役结果的,就居然是他萧言!

军中朝中,在得知了这个结果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暗流向着这萧言涌来。成则他可能一步登天,不成还不知道下场如何。

但是不论如何,青史留名,这萧言已经是一定的了。这场功业,以他根基之浅薄,力量之微弱,成就得宛如奇迹。如此转折造化,让置身其间的人,只有目瞪口呆的追随着他的身影!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

萧言立马在这新鲜出炉的战场上面,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王禀小舟箭也似的朝着他这里划来。

王禀身影,他已经看清楚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大概理出了个头绪。最后底定战局的战事一阵而成,萧言就将这场战事抛在脑后。

一也不能多想,谁能想到,他在北面苦苦挣扎,拼死争取了几天时间,然后下了最大的决心南下,准备迎接最为困难最为危险的决战,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却胜得这么轻松。转眼之间,这片无数英雄豪杰争斗到了最后的战场,只有自己作为胜利者立在这里?

沉浸在这奇迹里面久了,人就飘飘然了。大宋的事情。战后可比战事当中还要麻烦十倍,自己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应对,才能捞取到最大的好处!

王禀不用说是来接应郭药师和赵良嗣的,肯定就是童贯在得到赵良嗣和郭药师偷袭燕京的军报之后,马上调遣出来的。却没想到死赶活赶的过来,看到了常胜军惨败,还看到了自己这场改变战局的胜利!

王禀不用说是童贯的人,自己对他什么态度,就是对童贯什么态度。虽然童贯这死太监纵容赵良嗣和郭药师抄了自己的老窝,将又香又软的小哑巴逼得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可是现在还不是和童贯这死太监翻脸的时候现在自己是奇货可居的时候儿,怎么也要等到两家下注拉拢层层加上去以后再说吧?

再说了,自己其实哪家也不想选择,打的就是左右逢源的主意。不过说起来,这真的很难就是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思,萧言才立马在河岸上,也不管自家军马如何收拢,如何收拾那些辽人败军,如何向着燕京进发。在这里笑得露出一嘴白牙,等着王禀的到来。麾下将士,现在正是意气昂扬的时候,不用自己交代,就能把这些扫尾落幕的差事办完了,自己只要等着安安心心进燕京就好。

不多一会儿,王禀所在小舟就已经靠岸,不等萧言麾下亲卫来将小舟拉到干岸上面。王禀就已经跳下船来,溅起冰冷的水花,大步迎向萧言。一边走就一边施礼下去:“萧宣赞,某为西军十万将士,为在高梁河北身殉的数万大宋男儿拜谢萧宣赞!大宋百年燕云之梦,最后成就在萧宣赞手中。百余年来,死在这燕云之地的数十万大宋男儿魂魄,终能归乡俺们大宋武臣,终能有脸见人了!”

说话当中,王禀就深深的拜了下去。

大宋武臣,有点志向的。无非就是两处心悬。一处就是燕云,一处就是西夏。两处地方,百余年来大宋边军为这里死去的,何止百万?此次北伐,又是举国之力,拿出的是最为精锐的西军。结果白沟河惨败,高粱河一役,要不是萧言存在,又是不可收拾。大宋武臣地位本来就低,再经这一场丧败,如何还有脸见人?王禀好歹也是一名武臣,也是边军出身。这一番话语,这大礼参拜下来,是情真意切,再无半鼻虚假。

萧言一怔,缓缓翻身下马,扶起了王禀,淡淡道:“萧某人北上,为宣帅,为西军抗击女真南下之师的时候。不论是诸位相公,还是宣帅,可曾想到萧某人今日?一帮小人,更在萧某人身后作祟,盅惑宣帅试听,天幸萧某人挣扎出来了,还为大宋成就了此番功业!萧某人胜不足喜,唯一自喜者,是以辽人头颅,燕京雄城,向大宋表明了心迹!这功,萧某人是不敢居的,只求以后大宋有我萧某人一处容身之地,就于愿已足了!”

这话里面,自然是十分当中有九分是怨气。跟在萧言身后的就是方腾,他这个时候也已经跳下马来。听得暗自点头。这萧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历练出来的,耍心眼的本事也不弱啊,这话换他方腾来说,也不过如此了。这个时候发发怨气,不是向童贯表示疏远,倒有点像是忠心的下属和上司撒娇仿佛。要是萧言客客气气的,对童贯来说那才糟糕。说不定就下定决心先收拾了萧言再说。

现在就是要和各方都敷衍好,先把这场功劳坐实了再说!只要复燕大功到手,萧言地位就稳若泰山,无非就是看他今后如何发展罢了。

萧言战阵上的本事,方腾是见识过了。至少得军心,处断上面都不糊涂,更能身先士卒。没

方腾站在后面,眼睛发亮。对萧言将来的发展,又高看了三分。其实萧言自己到没觉得自己政争天赋有多高,不管哪个朝代的政争,无非还是人和人打交道。对人心了解透彻一些,就多占一些便宜。他原来是小记者出身。记者就是见人最多最杂的,而且现代社会,比起中世纪的大宋来说,复杂何止十倍。应付起这些人物,为自己今后盘算,还真没觉得有多为难。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自己有了这一场功绩作为基础,有了和大宋诸方人物讨价还价的本钱。要是还是才穿越之初,自己也不过还是任凭命运摆弄的份儿!

听到萧言话里话外的牢骚,王禀果然松了一口大气。还是坚持将全礼行完,才站起来朝着萧言笑道:“俺们武臣,不懂那么多。不过萧宣赞立下如此大功,就算宣帅一时被蒙蔽了,这个时候还明白不过来?军报一回去,宣帅还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模样!这个时候,要紧的就是赶紧进燕京城,萧宣赞,你尽管放心,这后路的事情,俺就料理好了,一应粮饷军姿,绝短少不了宣赞的,就是槁赏,只怕宣帅也马上能抽拨一批过和……宣赞,你看这军报,是不是就现在拟好,让俺马上传回去给宣帅?”

这句话是要紧的话,只耍萧言第一时间将军报传到童贯手中,就是认了童贯节制调度他克复燕京的大功。而不是别的什么。老种也是使相衔头,官家亲许奏报可以经枢密院直抵官家那里的。童贯和刘延庆为什么吃相那么难看,说什么也要将老种排除在攻伐燕京的主战场之外。要是老种能和刘延庆并肩进了燕京,到时候他那份奏报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在汴梁,还不知道能在有心人手中。掀起多少风波出来!

要是萧言这份军报先到老种手里,对童贯而言,那可就不是麻烦二字能了的!

萧言哼了一声,还一副余怨未消的模样:“燕京没拿下来,我传军报回去,那不是欺瞒宣帅,欺瞒官家么?王太尉,且看我拿下燕京,再执下萧干头颅,擒获辽人萧普贤女皇后再说!到时候,省得再有小人在宣帅身边作祟,论功不成,反而是罪过!”

王禀小舟就在不远处,赵良嗣和郭药师就在舟中,他们说什么也是没脸上去和萧言答话的。就当王禀和萧言于无物,在舟中抱着肩膀瑟瑟发抖。萧言这些话都说得大声,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对望一眼,两人脸色都是发黑。

王禀嘿嘿一笑,还想分说两句。

萧言已经换了一张笑脸:“王太尉,要不是你当日助我胜捷军,萧某人岂能有今日的功绩?你瞧瞧,我可没有亏待王太尉的儿郎!这些胜捷军轻骑,多是都换上了女真勒子的招帽,不管是女真还是辽人,都是他们马前败将!这进燕京的功绩,自然是有王太尉一份,萧某惶恐,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荣幸,请王太尉并肩同进燕京城?”

这句话说得王禀心中顿时一热,大宋武臣,谁不想做头一个进燕京城的人?和萧言并肩,这就是萧言将好大一分功绩分润给了他!虽然萧言一时不肯给童贯正式军报,但是谁不知道他王禀是童贯的人此举也是变相向童贯示好。无非萧言气盛,前面委屈又是太深,现在还有些怨气罢了。

他心中顿时盘算定了,老着脸皮和萧言一起进燕京也罢。为的到不全然是自己,多半还是为了童贯保持住和萧言的联系。也马上要将此间军情,向童贯那里传回去,让童贯先做预备!

王禀毕竟是从西军当中破门而出,久在童贯身边的。虽然网直勇烈,但是头脑一点也不慢。而且人在哪个团体当中,就必须要为这个团体考虑,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抬头看看萧言身边亲卫,倒有一多半是他麾下的胜捷军出身,现在人人脸上都满是风霜之色,都消瘦憔悴了不少。但是人人都戴着招帽,骑着得自女真人手中的高头大马,紧紧侍立在萧言身旁,迎着他的目光,都向原来老上司点头示意,却靠得萧言更紧了。

王禀心中一叹,这些儿郎跟着自己,只怕还随侍在童贯身边。哪里做得出这么一番男儿事业!一时间竟然有些羡慕起这些手下儿郎起来,自己跟在童贯身边,伺候那些汴梁子幕僚们,这么一场大战,自己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辽人在屠戮常胜军,自己却无能为力。现在老着脸皮和萧言在这里应酬,说些自己都脸红的话,还要老着脸皮和他一起进燕京被……这都算个什么事情!

在萧言笑吟吟的目光下,王禀真的想大喊出声:“俺不配进这燕京城,宣帅也不配进这燕京城!俺到宁愿是一个胜捷军小卒,就算厮杀死了。心下也过得直!”

到了最后,他只能叹息一声,叉手行礼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俺安顿一下军马,就附萧宣赞模尾,不敢多劳顿萧宣赞布置军务,俺先安顿自家军导去。”

萧言笑笑,转身喝问:“张显,能出发了么?”

张显从后面转出来,夫声应诺:“岳都虞侯去追击萧干那厮,韩都虞侯已经领大军出发,此处收拾辽人降军,作为后殿的是余指挥使。大军已经次第起行,宣赞,俺们随时能出发!”

萧言扫了一眼在舟中的赵良嗣和郭药师一眼,又大声招呼:“将余江叫过来!”

他一下令,转瞬之间余江就急匆匆的策马而来,萧言举着马鞭指着他:“委屈你了,没得进燕京城的风光了,论起功来还是一样,你比别人也少不了!要是实在委屈,我就换人。不过这里除了收拾降兵,看住老子的后路,还得盯着两个小人!你熟悉他们路数,最是合适,省得老子在前面厮杀,又有人抄老子后路营盘!到时候看紧一点,这帮人,别让他们靠近燕京城半点,跟他们在一个地方,老子觉得气闷!”

如果说一个现代人穿越,和这个时代的人有什么不同。很要紧的一点就是,对付我就对付我吧,别冲着老子的女人来!更别说小哑巴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软妹子了。赵良嗣和郭药师,萧言真的是豫。连敷衍都用不着。大家撕破脸就撕破脸血世沏…们不成?自己在王禀面前发了半天牢骚,要是不对赵良嗣和郭药师强硬一点,还当真以为老子这怨气是假的!

余江冷冷的扫视了舟中的赵良嗣和郭药师一眼,叉手向萧言行礼:“宣赞,俺省得。这事情交给俺最合适不过,城狐社鼠的手段,在俺在这里,看着他们是一个什么下场!”

萧言嘿嘿一笑,调头策马扬长而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脑海当中,突然又浮现出一个高挑而英气勃勃的少女身影,那秀丽容颜上面的倔强神色,似乎是那样的清晰。

自己以后,只怕和这个少女再没什么交集了吧?

也好。

这点突然翻腾的思绪,转瞬之间就被萧言强压了下去。在亲卫的簇拥下,再也不看留在身后的战场一眼,轰隆隆的朝着燕京方向而去,无数旌旗,就在他身边猎猎舞动。

队列当中,萧言将方腾又招呼了过来。低声道:“方参议,我想起来,你应该算是老种他们那一方的吧?。

方腾皱眉想想,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患么,有什么安排?”

萧言冷冷道:“将消息传到老种小种他们那里,告诉他们,老子击败了萧干,拿下了燕京城!务必不能比童贯得知这消息慢多少,挑选靠能让童贯一手遮天,,这消息传出了,我才好上下其手,为将来地位行事!”

方腾点头:“货比两家,的确是牢靠一些。都知道你萧宣赞拿下了汴梁,童宣帅才非要你萧宣赞亲署奏报才能交差,,到时候萧宣在干岸上的。不过

方腾饶有兴味的看着萧言,淡笑道:“萧宣赞,你真没想过干脆投靠老种小种他们背后站着的那个大人物么?”

萧言面无表情的看着方腾,半晌之后,才淡淡的道:“我自己就不能成事么?非要靠着一方?,小

说罢就再不多话,挥鞭打马,疾驰出去。他身边亲卫也纷纷催马,提起马速,簇拥着萧言就远去了。

骑在马上,冷风打着萧言的脸,如刀割一般。但是他心头,却是火热。这场战事,百转千回,燕京最后还是落在老子的手中!自己终于可以说,在一千年前的大宋小已经站稳了脚跟,无非就是将来的地位如何罢了。

将来,这将来又将是如何?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萧言蓦然大喝一声:“走!进燕京!将这场大功完完全全的抢到手!等着岳飞将萧干脑袋送来,等着韩世忠擒下辽人皇后!真正出力死战的男儿,只要在我萧言麾下,就绝不会落一个没下场!这是我萧言的承诺,从今天开始直到世界末日,都是如此!”””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

王禀站在舟边,静静的看着萧言远去。在他身边已经有不少环庆军和常胜军的士卒上岸,都一脸敬畏的看着萧言麾下的那些矫捷如龙的骑军,还有萧言头顶猎猎舞动的旗号。

和他们一比起来,自己这些军马,真如土鸡瓦犬一般。王禀低低叹口气,打发向童贯回禀此间军情的人去了,转头看着舟中的赵良嗣和郭药师:“某家跟萧宣赞去燕京了,你们收拾余烬,回去投宣帅也罢,还是在这里也罢,都由得你们。只是别再想什么心思了,萧宣赞如此,现在岂是你们扳得动的?俺想想办法,在萧宣赞面前宛尊便

说罢他就转身,自有亲卫挑了一匹辽人遗弃的战马给他,数十亲卫簇拥,王禀给坐骑加了一鞭,数十匹战马溅起满地血泥,飞也似的追萧言去了。

在小舟之中,赵良嗣和郭药师,还有寥寥几名体己人呆呆的坐着。河风吹来,一直冷到了心里面去。

郭药师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半分着落处。突然又想到了自家还在涿州的女儿,一时间就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要靠着自家女儿,看在萧言面前有没有可以转困处?

转眼间就是摇头,要是萧言真的为了自家女儿能放弃男儿事业,当初怎么会将郭蓉和他一起软禁起来!就是自家女儿这个骄傲倔强的性子,也绝不会为了这个缘由去在萧言面前婉转承欢。

这个时候,就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因为冻的,所以还结结巴巴的:“郭郭都管,你现在,还能有,有多少靠、靠得住的人马跟随?”

说话的正是赵良拜

郭药师着他一眼,叹息一声:“能有数百,就已经是傲天之幸,能济得什么用场?”

赵良嗣蜷缩在那里,冻得不住瑟瑟发抖,但是眼中阴冷的火焰,却越烧越旺:“现在也只能死中求活了,咱们不能灰溜溜的回去,等着萧言来摆布!这场大功,为了拉拢他,宣帅就是牺牲了咱们,也不直什么”。

郭药师淡淡道:“那怎么办?如王太尉所说,俺们怎么还扳得动这萧言?”

赵良嗣声音极低,却是咬牙切齿般的直说进郭药师的心底:“那辽国公主!现在咱们唯一机会,就着落在那辽国公主身上!无论萧言立下再大的功劳,只要那辽国公主落在咱们手中,他就永远分说不清楚!这就是他最大的把柄”。

“如何找到那辽国公主?燕地如许广大!”

赵良嗣神色阴冷到了极处:“看命吧”前面萧言行踪不明,谁知道他在哪里?马上整个燕地,都知道他进了燕京城,那辽国公主还不来寻觅他?就看咱们有没有这个命,来翻这一铺,,某总是不死心,这场大局还未曾最后落幕!”

第一百六十章 落幕(下)

最要紧的是,他萧干就这样完了?

直到此刻,萧干还不敢置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01616book.)他的万余精骑,就这样被从西面突然涌出的钢铁洪流摧垮,而在那一道道重骑冲阵组成的海浪身后,飘扬的又是一面同样姓萧的旗帜!

其实萧干也知道,这场战事,他一直是在死中求活。辽国剩下的力量太微弱,基业已经单薄了极处,经不起一场丧败。但是在他小心翼翼的经营下,利用宋人之间的互相勾心斗角,已经将最大的敌人西军完全击败逐退。虽然又冒出一个常胜军偷袭燕京的变故,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也撑到了他回师。他萧干更挥军追击,将常胜军赶下了河,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怎么看都是这场战事已经在他萧干手中圆满落幕了!

在看着常胜军崩溃之际,在那一瞬间,在萧干心中的,只有志满意得。天下英雄,都已经不被他放在眼底。只觉得自己已经膨胀开来,不仅这燕地,甚而将来整个天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谁知道,他萧言又突然杀了出来。他不仅没有丧败在女真军马手中,还以更加浩大的阵容,一举摧垮了他萧干的全部野心!

这一次,他在萧言手中败得比易州一战还要惨,甚至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翻盘的余地!

这场辽军的突然崩溃丧败,让萧言甚至没有付出多大代价就取得了完胜。萧干精锐一朝丧尽。

在在场所有人看来,甚至包括萧言和萧干两人,都觉得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事后细细推论,还是在情理之中。

辽人这四万军马,其实核心主力就是两万精骑。已经在萧干手中使用到了极处。转战几个战场,不乏硬仗恶仗。这弦已经绷得实在太紧了。在追杀常胜军的时候,其实也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要不是常胜军自己崩溃,面对常胜军的步兵方阵,还不知道能不能轻易拾掇得下来。萧言的大军出现,将这疲惫消耗已经到了极处,而且阵型散乱,失却指挥的万余精骑一举摧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身在局中,萧干就是不能接受,也想不明白!

在那个时候,看着自己唯一的实力依靠,将来要用来成就自己野心大业的辽人军马被屠戮,在崩溃的时候。萧干一时间就差点要催马上去和宋人这些铁甲骑士拼一个你死我活!

他身边亲卫却比他明白过来快一些,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奚人亲卫都是老军了,一看就知道无法挽救,宋人用重骑就摧垮了他们的大队主力,还有大队轻骑准备扩张战果。萧干填进去也不过送脑袋去的。

这些奚人亲卫扯了萧干就走,军马旗号,一概不管。他们马力空乏,宋人轻骑却是马力足备,现在就逃的话,还不知道能不能逃掉。哪能让萧干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

燕京已经是不能回去的了,燕京城几座城门都被焚毁,门户大开。城中慌乱,不是一时能平复下去的。城中力量,比萧干这里还要空虚疲惫。前面城防完整,还有等着萧干回援的指望,城中才在几千宋人步卒面前强撑了下来,都已经是险象环生了。

现在萧干主力丧败,城中再无指望,又无城防可以依托,宋人新胜之军北指,这燕京城是怎么也保不住了!

大辽,完了!

现在他们这些奚人子弟,就要保住萧干性命。逃出生天,收拾余烬。虽然没有那些契丹奚族的精锐军马作为助力了。但是在燕地之西北,辽东之东南,还有大片的奚族聚居区域。就算无法象萧干盘算一般另立奚帝旗号,也总算能挣扎一条性命。将来怎样,将来再看罢。

几十骑奚人亲卫簇拥着萧干,朝东便逃。那里还有慢慢跟上来的近两万步军。虽然主力丧败,燕京失陷的消息传来,这支步军也是散定了的一步军多是渤海汉儿组成,指望他们能在绝境当中卖命,实在是不可能。但是总能在里面收拾一点人马,就安全了许多,也许能撑到回到奚族自家地盘去。

可是才逃出去没有多远,每个人心中都是已经惶恐到了极处。一支宋人轻骑,丢开战场,直直的朝他们追来,死死的咬着萧干踪迹。回头看一眼,这数百宋人轻骑,都是矫捷精悍之士,人人配有双马,卷起满天雪尘,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辽军转战到现在,哪怕是萧干身边亲卫的战马也配不成双马了。一场战事下来,对于骑兵而言,战马消耗比人命消耗还要大得多。汉武帝时,发数十万军,三十万马远征匈奴,战后士卒伤亡不过子余回来的马匹只剩七千。

比起其他动物,马匹实在是一样非常娇贵的动物,更不用说能上战阵的坐骑了。伤了蹄子,塌了腰,跑伤了收不回汗,甚至掉了膘,都一时再也派不上用场。萧干这两万精骑,本来配备的是接近四万匹战马,到追上常胜军的时候

虽然马力相对于麾下那些辽军来说,要充足许多。但是在宋人这队轻骑不住换马追击之下,之间距离,还是被拉得越来越近。天知道这些宋人骑兵在北面和女真死战一场,怎么好像战马还多出来了?

萧干身边的奚人亲卫,不住的小股小股的排出,想凭借自己的勇武,稍稍阻挡宋人追骑一阵。但是让这些奚人亲卫胆寒的事情又发生了。

这些奚人亲卫不用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都号称百人敌。虽然每次派出去断后拖延不过数骑,但是抚住的都是有利地形,以为总能支撑一阵。却没想到,宋人轻骑冲在最前面的那员小将,手中一杆老长的大枪,甚至不用自己麾下人马跟上。拨动大枪催马迎过来,挑飞那些断后奚人亲卫拦射的箭镞,顿也不顿的就冲近,长枪展动几下,眼前无一合之敌,这些断后奚人亲卫就头下脚上的从马上栽落下来。这宋人小将身后的军马,甚至不用停顿,就从那些奚人亲卫尸首旁边冲过去,顺手还捞上几匹好马!

,“么龚人亲卫断后,他们眼中众般情景也就再发生。被一……引六每一次他们都听见那些宋人轻骑的大声欢呼:“岳无敌!岳无敌!”

冷兵器时代,一员无敌猛将对对方士气的打击,对自己士气的鼓舞,是无可替代的。那宋人小将岳无敌如此,逃在前面的奚人亲卫心就越来越凉。可是他们还是咬牙,一队队的派出断后人马,为他们护卫着的萧干争取那不多的死中求活的机会。

乱世当中,一个民族自存不易。象耶律大石和萧干这等英雄人物都是难得的。奚人将来在女真和宋人之间,想要自存,就得指望萧干萧大王!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一,一

抱着马脖子昏昏沉沉逃了一路的萧干终于清醒了过来。顿时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大喊:“萧大王,俺们再去挡一阵!马是跑不过这些南人的了,弃马进林子!萧大王,你一定要挣扎出去,保住俺们奚人阖族!”

萧干转头,就看见自己的亲卫指挥一脸决绝的策马转头,在他身后跟了几名亲卫,都将弓袋当中骑弓摘了出来,一边发箭,一边催马大喝着迎向身后。

在自己身后并不算太远处,宋人大队人马卷起满天雪尘,飞也似的扑近。当先是一名看起来异常年轻的宋人将领,头盔下面还包着白色伤布,他冲在最前面,抛开后面大队足有百十步,虽然就一人一骑,却有千军无法阻挡的气势!

萧干是领兵使将成了精的人物,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感慨一声:“良将回顾身边,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亲卫就剩下了寥寥两骑。从高粱河河滩战场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眼前已经又是一片丘陵地带,丘陵上再一片不甚密集的树林,积雪满布,安安静静。

萧干心中一凉,这就是自己的绝处?真的无法挽回了?下意识间,他就回头看向宋人追骑,就看到自己那名亲卫指挥冲在最前,和那名宋人小将眼见就要撞在一处!

刻,在他感慨之间,自家亲卫指挥已经迎了上去,这亲卫指挥挑了一杆最长的长矛,虎吼着平举伸出,刺向那宋人小将的弱手侧。萧干身边奚人亲卫指挥,以前冲阵也是无敌猛将,出名的奚人好汉!甚至萧干鞍上装饰的虎皮,都是他空手猎来!

那宋人小将要是横过枪来格挡,就得从强手转到弱手,马上姿势也要调整,调教好的战马对主人动作是最为敏感的,一旦主人调整成迎敌姿势,马速自然也就放慢了。骑兵对冲,攻对方弱手一侧向来是不易法门,那奚人亲卫指挥矛去如电,甚至连这点调整的时间都不想给那宋人小将,稍稍一个招架不及,就是被一矛捅下马来!

在萧干眼中,那宋人小将还是单手提着他的大枪,根本没有招架的意思,身子一斜就避过矛尖。那奚人亲卫指挥手腕一颤,他用的自然也不是硬木长矛,整个矛身就像鞭子一样横抽了过来!

那宋人小将骑着的黑马神骏已极,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冲到了和那奚人亲卫指挥错镫。那宋人小将左手伸出,来势如电,一下就抓着了矛杆中间偏前的位置,这一记横扫就扫不出去。可是那奚人亲卫指挥左手空着,他也反应极快,两马错镫之际就已经拔出了腰间佩刀,斜斜就要劈出!

这一刀还未曾劈下,这奚人亲卫指挥就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就看见那宋人小将右手中长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到只是用手提着矛柄前面一点,长兵刃当成了短兵刃使用,就这样直直的捅进了自己胸腹之间!

“好大枪!”此时此刻,萧干居然还能忘形的大赞了一声,他身边两名亲卫早就翻身下马,一把就将他扯了下来,连滚带爬的架着他就钻进了林子。这两名硕果仅存的奚人亲卫架着萧干就是不肯放手,用尽平生气力带着他跑。萧干也明白,这两名亲卫在自己体力耗尽之前,想让他尽可能的多保存一些力气,可以在这林子当中跑得更远一些!他们追随萧干有年,这个时候,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个了。

林子外面传来了纷纷下马的声音,林中雪厚,战马驰骤不得,还有树枝扫着马眼。不如下马循着脚印追下去。

林子外面人声鼎沸,都是一句话:“追上去,杀了萧干!”

萧干在亲卫扶持下踉踉跄跄前行,心下却是苦笑:“大石林牙,要是是你,怎么也不会落到如此处境罢?倒不是说你在宋人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军马之前有回天之力,而是从丧败之势已成的时候,你总会拼尽全力试图挽回,而不是象我一般昏昏沉沉就跑罢?现在你应该还活着,某却如此,对比下来,某却还是不如你啊

在林中雪地,跑出去不知道多远,那两名亲卫突然松手,萧干身子软绵绵的,一下跌倒在地上。两名亲卫喘着气将他扶起,朝他拜了一拜:“萧大王,俺们侍奉不得你了。现在俺们挡这最后一下,你一定要逃出去,俺们奚人命运,都系在萧大王你身上!”

萧干苦笑回礼:“气数已尽,人力何为?你们高看了俺,某也高着了自己!”

那两名亲卫却不理他,只是眶目朝着萧干大喝:“走!”

萧干哈哈大笑,转身就在雪地当中,不辨东西,踉踉跄跄的朝前而行。在他身后,不多时就传来羽箭破空之声,还有厮杀惨叫的声音。

林中雪地里,萧干也没有刻意的一心逃命,其实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朝前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身后传来箭矢破空之声,嗖的一声从自己耳边掠过,萧干一下定住身形,缓缓转身过来,就看见那名杀了自己亲卫指挥的宋人小将正将一张骑弓丢在地上,缓缓又操起了手中大枪,大枪平举。指着萧干身形:“你也是辽军统帅,和俺们宋军厮杀征战不休茄:在俺们萧富赞手里,没有堕了威风六自家了断就是,擞…小了首级,会掩埋你的尸首,不作践你。”

这宋人小将,自然就是岳飞。萧言处心积虑,要捧这个岳爷爷上位,这也算是他萧言最靠得住的班底了,将擒杀萧干这场大功,交到了他的手上!

岳飞身后那些轻骑甲士。一个个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不少,浑身湿透了,又是泥又是血。追杀萧干这么久,其实也是一件辛苦差事,这个时候就看见辽人统帅已经落在自己手中,一个个都激动得站不住了。

不过岳飞,脸上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贯的朴实沉稳。历史上,这位岳爷爷其实也是一个飞扬激烈的性子。不过也许在这个时空,碰到了比他更为耀眼,更为飞扬激烈的萧言,岳飞在他麾下就收起了自己的锋芒。此等英雄,也只有在萧言创造出来的一场奇迹般的功业面前,才会任凭驱策!

萧干喘着粗气盘腿坐下,靠着身后一株大树,苦笑道:“为什么非要某的脑袋?难道以为某萧干不会投降不成?现在大辽算是亡了。某又何必同殉?某实在是没气力了,自己割了脑袋,也没味道得很,你们萧宣赞是英雄,某也渴求一见,来人,扶俺起来,去见见你们萧妄赞!”

岳飞身后骑士对望一眼,擒获萧干和砍了他的脑袋,这差别可是不不过这活生生的战功交上去,对于那些汴梁安坐的官家大人们,可是了不得面子。大家本来都以为,萧干这等英雄,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自己割了脖子的功夫总有,也没想过能活拿了他。现在却没想到,这位萧干萧大王,在他的亲卫护卫着他几乎死伤殆尽的最后。却主动降了!

当下就有几个人轻蔑了呸了两声,岳飞放下大枪,抽出佩剑,大步朝着萧干走去。萧干也将手伸给他,一副等着做俘冉的模样。岳飞抓着他的手,一把就要将他拉起来。萧干却借着这气力,猛的扑上已经抽出腰间佩剑,直直刺向岳飞!

刷的一下剑光闪动,却是岳飞出手比萧干还要快,一剑掠过,萧干持剑右手已经飞出,鲜血喷溅而出,溅得雪地上面斑斑红点一片!

萧干一声也没吭,一副不敢相信也似的表情看着自己断了的右手,按住胳膊缓缓退了几步,重重靠在背后大树上。树顶雪粉簌簌而落,撒得在场每个人都是满头满脸。

萧干笑骂:“直娘贼,想拉个垫背的都不成。你这宋人山将,直恁的厉害!”

他不顾断手鲜血油油而流,朝着岳飞笑道:“都是武人,给俺一咋。痛快就是,不要让俺到你们汴梁受那些酸丁折辱

他脸上浮现出了傲然的神色:“萧某人出身大辽后族,十余岁就披发从军,纵横天下,与大石林牙并称双璧,今日之事,实在是大辽气运已尽,非人力可以挽回!某岂能活下来,将来九泉和大石林牙相会,受他嘲笑?宋人小将,你也是豪杰,某萧干死在你手中不冤,动手!”

岳飞身后,不知道多少声音同时响起:“岳都虞侯,生擒这厮,更是大功!”

岳飞却不理他们,缓步向前,一剑就抹过萧干咽喉。这个虽然怀着别样心思,但是在最后关头却支撑了大辽末世危局,在高粱河北转战,将十万西军打得或摆或退的四军大王萧干,看着自己咽喉鲜血嗤嗤的洒落身前,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摊开手脚,就躺倒在林间雪地当中。

头顶大树雪粉仍然在簌簌而落,洒在场中每个人的身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小,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

燕京城下。

昨日才被烧毁的几处城门火苗才被扑息,在燕京城头上空,一缕缕黑烟仍然盘旋不去。

城内城外,城头城下,仍然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和抹不去的血痕。一具具尸首,收拾起来堆叠在护城河中,也不过才收拾了一半,不少尸首还撂在城门左近。

这座宋人瞩目,辽人最后的基业。燕京雄城,已经残破得不成一个模样了。

在这残破的城池四下。到处都是蚂蚁一般的百姓身影,扶老携幼,哭喊震天的从燕京四下大开的城门涌出。不少高门大族也侧身在这些逃难百姓当中,几日的大雪下来,这些车马都纷纷陷住,自家奴仆,逃散大半。契丹奚人贵戚,也辗转于雪地之间,向东,向北,向西漫无头绪的奔走,却没人向南。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最后的依靠,萧干大军已经在南面全师覆没,宋人铁骑,正在由南面而来。燕京城,就要落入宋人的掌中了!

当然也有人留在燕京城中未走,不是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浑然无所谓。要不就是辽人朝廷当中的南面官儿,功名之心犹自未死,想在新主子到来的时候钻营一下,看是不是再能谋一个出身。

末世大辽,已经烟消云散。

契丹一族,崛起于草原,得幽燕之地汉家文明助力,国诈绵延为游牧民族之最,现在终于走到了尽头!

远远的一队旗号出现在燕京南面,当先一名骑士,手长脚长,这些日子长了满脸于思于思的大胡子,也没功夫修剪。现在头盔也不戴,甲叶下面半幅也全摘下来了,一副准备走马入燕京的模样。此人正是在高粱河边上打了一场痛快仗的韩世忠,不过瞧着他的模样,似乎还是未曾过瘾的模样,嘟嘟囔囔的朝着身边牛皋不住的发着牢骚:“俺们两个命不好!你看看岳鹏举,和女真勒子一场仗,威风是盖萧宣赞那三脚猫,居然也亲手杀了完颜设合马,还在前头伤了银可术!俺整日里嘴说在西军里头刀马无敌,憋足了劲头准备和萧干这厮比划一下,结果就冲了一次,辽人那么老大一坨,就垮球了不说,萧干还入娘的调头就跑了!最后还是鹏

牛皋虽然也属于岳飞他们五人组当中的大嘴巴,平日里牢骚怪话也不少。不然也不会作为韩世忠副手,辅佐他暂领白技兵了,两人算是想得,酒也能喝到一处去。不过这个时候就能看出他比韩世忠这个老兵痞还差得远。

在燕京城下,最后底定胜局的是白被兵,他牛皋也是当先冲阵其中一人。北上被萧言按着不曾使用的郁闷发泄了干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不像韩世忠还是诸多的不满意。韩世忠敢大嘴一咧背后说萧言的小话,他牛皋可没这个胆子。当下就嘿嘿的摸着头笑。

在他们身后,是白挺兵和胜捷军神武常胜军轻重骑混杂的队伍。队列也不是很严谨了,白椎兵多半都将重甲卸下来丢在了高粱河边,自然有后面跟上来的辅兵收拾。这个时候就直着脖子和身边那些胜捷军吹嘘他们冲阵厮杀如何厉害。萧言麾下的轻骑也是经过血战的,如何肯吃他们那一套,一个个都是嗤之以鼻。双方争得激烈还互相骂上几句,转眼之间又凑在一块儿商量这次能得多少牺赏。

神武常胜军给赵官家打工不久,大着胆子揣测:“一人五十贯文总有罢?要是再有点绢帛什么的?这个可是聘媳妇儿的好彩礼,俺们燕地乱完,黄花大闺女不敢想,死了男人的寡妇总是不少,也许能聘上一个?”

白枚兵和胜捷军这个时候就有志一同的对这些神武常胜军嗤之以鼻:“俺们大宋能象你们辽地那么小气?乡下脑壳子,只怕还没见过大堆的钱文长成什么模样罢?虽然这些年光景差了,钱也毛了,不少搞赏还拿会子来充数。不过一人一二百贯文,几匹绢帛也是最起码的!到时候你小子不吃这断命饭了,趁着大乱才完地土便宜,寻摸个百十亩地,两个黄花大闺女你都养得起!”

那被嘲笑的神武常胜军士卒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摸着脑袋陪笑:“还是寡妇好,知道疼人”

接着就是腰杆一挺:“只要萧宣赞还领着俺们,俺干嘛不当这丘八?打胜仗,拿搞赏,,一条命值什么?”

白狂兵和胜捷军出身的比这些神武常胜军出身的知道的多些,知道萧言是文臣,很难长久领兵小这个时候正是立下大功的时候,犯不着说这些扫兴的话。反而搂着神武常胜军士卒的肩头笑道:“托你吉言,要是萧宣赞还领兵,俺们哥们儿就算是在一军的了,跟着萧宣赞回汴梁夸功!到时候在樊楼上面,都算是哥哥我的!”

身后士卒笑闹声音不住,韩世忠却显得越发的没精打采。后来干脆哼哼起了酸曲儿。

大队前面有早撒出去的轻骑哨探,这个时候看到他们的旗号,纷纷驰马迎上来,隔得老远就朝着韩世忠激动的招呼:“韩都虞侯你们总算来了!燕京空了,燕京空了!这燕京城,是萧宣赞的了,是俺们的了,是大宋的了!”

牛皋在韩世忠身边一下挺直了身子,满脸喜色。韩世忠却是一脸的索然无味:“这些辽狗,就当真不肯和俺认真打上一场!”

话是如此说,他早就一扯缰绳,飞马驰向前方,凡是身份地位够得着的宋军军将武官都紧紧的跟在弗世忠身后。

数十骑健马飞也似的卷上高处,燕京城已经就在望中,就这样毫无遮拦的袒露在大宋军马面前!

在百余年前,太宗皇帝三十万雄师,围城四匝,最后太宗皇帝中箭乘骡车仓皇败走。就在几日前,十余万西军趁着辽国丧败,总算是爬到了高梁河北,结果被萧干一一击败逐退。在宋军多少武臣心中,这燕京城似乎是大宋永远可望不可及的所在。但是就是现在,它就袒露在韩世忠面前,唾手可得!

韩世忠面色上面的轻松再也维持不下去,眼睛里面湿湿的,喃喃自语:“燕京,燕京

他身后军将更是不堪,有的人跟疯了似的,在马上不住摇头还有的人一巴掌一巴掌的扇着自己脸,看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半晌之后,才有人发出一声变了声调的怪叫:“燕京!”

大队军马这个时候都纷纷涌了上来,在燕京南面高处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无数人跟着应和起来,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燕京,燕京!”

已经有人泪落如雨,这是百余年,数十万边军将士尸骨,才铺出的这么一条通往燕京的道路!

雄浑的欢呼之声,一浪浪的撞击着燕京城残破的城墙,这呼喊声,就是今后千年,也会在这古城的每一处角落,捕捉到它的回响!

男儿功业,此时为盛。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

在呼喊声中,就看见一队车马,迤逦向着这满布在高处,遥望着燕京城的大宋虎贲行来。车马当中人物,远远的就已经下车,拜舞在地:“罪臣左企弓,虞仲文文等,恭迎大宋王师,南归已迟,合当死罪!”

这些宽袍大袖的南面官儿在雪地里又拜又舞,下足了功夫。韩世忠的激动在一瞬间也就过去,看到这些家伙,跟身边激动得牛眼通红的牛皋招呼一声:“走,去看着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牛皋讶然道:“理这些脖腊官儿做什么?赶紧进燕京要紧!”

韩世忠一笑,拍拍牛皋肩膀:“你们兄弟几个起来太快,还不会做官儿。要是这燕京城又几个鸟辽狗据守,俺们自然是要硬攻进去。现在一座空城,还是让萧宣赞第一个踏足燕京城罢!俺们看住四下城门要紧”现在进燕京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功绩,要紧是俺们将那个萧皇后逮回来!她一个娘们儿,跑不了多远,藏起来倒是麻烦,不问这些胯攒官儿,去问谁去?”

牛皋眨眨眼睛,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后面一叠连声的传来声音:“萧宣赞的旗号,萧宣赞的旗号!”

韩刚则旧口阳…8。0…渔书不样的体蛤!”旧二苯猛的回头,就看丑数百骑人马。簇拥着萧言疾驰酣尔六每个刚才对着燕京城欢呼的将士,现在又对着萧言旗号发出了更大声的欢呼!

转瞬之间,在这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萧言已经笑吟吟的策马来到韩世忠面前,看了一眼燕京城。笑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韩世忠笑嘻嘻的行礼:“宣赞来得好快!知道宣赞心切如此,俺们怎么敢先进燕京城?”

萧言笑骂:“你这泼韩五,想着拍这个马屁!”嘴里在骂人,脸上却笑吟吟的,看来韩世忠这记马屁当真拍对了地方。

萧言此刻心中,满满的都是志满意得。匆匆扫视燕京城一眼,又看到了那些跪在底下雪地中的家伙,讶然道:“什么玩意儿都是?”

韩世忠嗤的一笑:“降臣!”

萧言策马而下,笑道:“瞧瞧去!”韩世忠等人,自然跟尖。

看到一个年轻大宋将领策马而来,雪地当中跪着的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不敢抬头。萧言策马在他们身边转了一围。哼了一声:“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这咋。时候,自己套了枷,等宣帅到了再发落,我却懒得管你们!”

他话音方落,那些降臣纷纷抬头,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无非就是他们之前和哪位太尉相公甚至宣帅早有联络,只是慑于萧干淫威,一时不能得便献城。到了这个份上,哪还有人听他们的?

人群当中,只有一个长着一部漂亮胡子的老者神色淡定,扬声道:“某却知道,萧普贤女要后的下落!”

这一声喊出来,当真人人侧目。这个换了主子,跳槽吃饭,其实也不算什么。但是出卖前朝君主,这就有点超过道德底线了。这个老者一脸的淡定,无数道异样的目光集中在身上也是混不在意,只是定定的看着萧言。

萧言哼了一声:“你叫什么?”

拿老者恭谨垂首:“罪臣左企弓。”

左企弓?历史上此人,当汉奸可是当出了水平。在辽国做到了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真实历史上童贯最后求女真替大宋收复燕京。这位左企弓就是奉表向女真大军请降的代表。女真人饱掠燕京之后,要将一座空城还给宋国,这位左企弓还上诗劝谏:“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

今日一瞧,当真是好人物,好气度,好鬼畜!

萧言淡笑,策马上前,猛的拔剑,一剑就从左企弓肩背之际劈了下去!左企弓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宋臣来这一手,半边肩背都被砍开了,惨叫一声就倒在血泊当中。

想着今后就要和大宋的那些文臣们打交道了,萧言忍不住今日就砍一个投降的辽国文臣发泄一下!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萧言,萧言却混不在意的将手中佩剑丢给张显擦拭,笑道:“老子这口剑可是杀了女真王子的,你老小子好福气!老子遇到一个小人也就够了,在燕地不想再和第二个小人打交道!”

他转头向四下招呼:“这些家伙都关起来,等将来发落!这个家伙便宜他了,给他安一个好名声,说是与燕京同殉了的,是辽国大大的忠臣明白了没有?”

他交代一声,底下人就答应一声。吓得这些降臣一个个面无人色。这个左企弓,萧言砍也就砍了,这里除了一个王禀是外人,其他全是心腹手下,还有谁会乱说去?就算王禀。现在哄着他萧言都还来不及!

他动手杀人,看似突然发作,其实也是有深意在。周遭手下,多是大宋军将出身。将来都是自己要笼络的对象。现在战事算是打完了,大家都知道,他萧言要应付大宋内部那些文臣了,能不能保住今日地位,还在未定之天。这个时候他就是要表现得自信得近乎跋扈。让别人知道,他萧言,有信心应付将来面临的另外一个战场!

萧言环视一圈,看到簇拥着他的大宋军将果然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一脸佩服的看着自己。方腾侧身其间,还朝他竖起大拇指。韩世忠更是一脸的坏笑。

萧言翻身下马,大声朝着韩世忠道:“这老小子一副能确保的们抓住那个辽人皇后的模样,就说明这辽人皇后逃得不远!分散轻骑,给老子把那辽人皇后抓回来!这场大功,一点汤水老子都不想漏给别人抓不到你也就别回来了!”

韩世忠大声领命,策马就奔了出去,去调度人马大索四下。萧言却不管不顾,一个人大步的朝着燕京城敞开的丹凤门走去。

在他身后,无数士卒,没有一个人策马向前,都看着萧言一个人走向高大的燕京城。

此时此刻,这燕京城,是萧言一个人的。

雪地当中,萧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似乎传得老远,周遭安安静静的,也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萧言大步走到了燕京城墙之下,举步迈进了城门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就从自己眼眶当中涌了出来。

穿越以来,这几个月的风刀霜剑,种种桩桩的死里求生,白沟河,涿州,易州,檀州,古北口。郭药师,童贯,王禀,杨可世,老种种,女真南下军马,岳飞弗世忠,还有小哑巴甚至郭蓉,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心情激荡之下,就连萧言低低的自语声音都带了哽咽。燕京城!真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啊”贼老天,你看到没有!”

公元。丑年,大宋宣和四年的的时代,在这一玄,终于真正的为自己所敞开。

而这场自己侧身其中,波诡云黠的大宋伐燕战事,也随着自己步入毫无抵抗的燕京城,而最终落幕了。

至于将来是什么,在这一剪的萧言,并不愿意去想。,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方角力

“旗号!西军旗号!…

城墙上头值守士卒一声大吼。(本書轉載壹陸文學文學網)所有章节尽在顿时在涿州城头激起了巨大的响动。南门口负责值守的带队军官正是汤怀,还有两三名胜捷军甲士,再配以数十名常胜军降卒。还有百余名百姓正是喊着号子,将大木石头运上来,修补城垛,补充城头守具。

涿州南门,也是被堵得死死的。这些日子,内外交通,都是缘绳入城。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注意着四野景象,重中之重的配置是在涿州西门,韩世忠几乎就整天的蹲在西门口。牛苯嗓门儿大,也抢了西门的位置,除了每天带常胜军士卒操演。几乎也就守在城门口了,只是对着易州方向望眼欲穿。

汤怀老实,话又不多。瞧着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罕见的神射手。西门这样要紧的地方,他自然是争不到手,每天只是上南面值守,上了城墙话也不多,就是反复调校他那口步弓,弦挂上,又摘下来。然后总是不甚满意的摇摇头。

听到一名胜捷军甲士的大呼。汤怀一个激灵跳起来,放眼难忘,他眼神极好,就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数面旗号,色做火红。辽人旗号,多是黑旗,这火红之色,正是西军旗号!

胜捷军甲士已经涨红了脸,如颠似狂的大呼:“俺们西军上来了,俺们西军上来了!俺就知道,西军带种,只是前头没机会让俺们使出气力来罢了!

胜捷军甲士在那里大呼,常胜军降卒也涌了过来,只是挤在城垛朝南而望。他们算是投降了,可是心里总是没底,就几十名宋军现在统带着他们镇守涿州,其他几百人居然北进易州,去挑战萧干的如云铁骑。大家可是在涿州惊变那日看到了那娆天盖地的大辽最后精锐!

后大家伙儿结局如何,还真不知道u谁也不知道是大宋人马先到,还是萧干大王的人马先到。

却没想到,易州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大家忐忑等待的萧干大王的军马一直不见消息。大宋那个同样姓簧的宣赞一去也是如泥牛入海,到现在还未曾有消息传回来。景先看到的,还是大家都以为一向行动的笨重缓慢的宋军!

百姓们也丢下手中土石,和常胜军混杂在一起看南面景象,发出了大大小小的惊呼声音。汤怀涨红了脸。摆着手大喊:“戒备!戒备!不要假的!

他不善言辞,这句话也丢了几个字,可是大家都还明白他的意思。不要是萧干所部回师,特地绕到南面来冒充宋军,准备也学萧言故事,再混一次城!

从西面城墙上,就听见脚步声响,却是韩世忠长大的身影带着数十人沿着城头跑了过来,他同样严厉的挥着手,同样扬声大呼:“直娘贼。你们是兵还是百姓?守垛口。备守具,张弓!不明身份,天王老子也不许靠近涿州!”

韩世忠这一声令下,人人都是凛遵。百姓们顿时被驱赶下城,守卒全部就位,城中四门,都是号角呜呜响动,让全城戒备。大捆箭札搬了上来,人人操弓在手。金汁灰瓶,顿时从城下屯处朝上掇。韩世忠手扶在垛口,只是直着腰朝南而望,神情凛然。

城中也开始动了起来,在营的常胜军在胜捷军甲士统带下,纷纷向四门援应。马蹄声响动,却是岳飞带着数骑,还有牛皋几人朝南面驰来,在城下就朝着韩世忠大呼:“如何?”

韩世忠回头凛然道:“现下还不知道真假!其他三面都没有动静。要是西军,俺个个都熟,这里交给俺了,你照应其他三门!”

岳飞在城下也不多话,顿时掉头向西而去,韩世忠犹自在城上对着他背影大喊了一声:“看好衙署里头!宣赞家眷,可不要伤损了!

岳飞并没有回头,倒是他身边牛皋扭头回了一句:“还用你说?俺家王贵哥哥,天塌下来,也只守在衙署里头!”

这一番惊动,就看出岳飞和韩世忠在这几天里头对涿州下的心血出来了,城中战卒,都按照次序次第而动,登城的登城,预备的预备,忙且不乱。

百姓中青壮也集合起来,随时准备搬运守具补充城头。负战守责任妁军安份纷苇位t各每按鞍而望。虽然都显得紧张,但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

韩世忠神色不动的站在南面城头。在他身边,汤怀只是低声嘟囔:“但愿别是辽狗……

韩世忠回头低喝了一声:“当兵的,就别说但愿的话,再险恶,还不就是一个战宇!什么情状,还不是硬着头皮顶住!

他说得宁定,手里却也全是热汗。要是来的是萧干大军,凭城战守倒也罢了,过河以来,早有不能生返河南的准备。可是这却代表,萧言已经不幸!不知道怎么的,从来不信神鬼的韩世忠也忍不住在心里默祷:“直娘贼……管是哪家菩萨,要是听见俺老韩的话,保佑来的是西军也罢!这次战事,俺再不耍钱!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的等着南面来的军马逼近口那队人马,只是渐行渐近。已经能看请大略景象。西军旗号之下,约有千人正摆出警戒行军的架势朝涿州而进,因为四下都要戒备,行进速度并不甚快,这支军马多是步卒,持兵披甲战卒不过六百人左右,正是两个指挥的规模d照应车马插重的倒有四百,在披甲战士保护下老长的一串。身在敌国土地,异军之际也要备战,人人披甲,看着这些步卒能披甲行军,就知道是身强体健,极能作战的精锐步卒!

在这支军马前头开路,四下哨探的骑兵,不过寥寥二三十骑。如果是西军的旧:宜办算是矗豪华配置了n要知鲨白挺乓和胜捷军登加躯小叭f轻重骑兵,在大宋绝对属于昂数。能为这两指挥步卒配备二三十骑游曳哨探,已经算是厚待。

这几十骑在看到涿州城墙之后。也加快了速度,直直的朝南门冲过来。眼瞧着越来越近d南门口守卒,都屏住了呼吸,不住的朝韩世忠毫无表恃的脸上看去。汤怀也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将手中步弓张开。

韩世忠却突然一拍城垛:“囚挂入娘王八操的,这些家伙真来了!还算是有点天良,知道仗该怎么打!”

他扬声大呼:“孙三,毕独眼,张家第二的!哪位相公下令,让你们赶上来了?过白沟河的时候,有没有尿了裤裆?”

他嗓门儿极大,震得城头似乎都在嗡嗡回响,城上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松了一口气,连汤怀都收起了弓。韩世忠西军里头人头精熟,他认得来人,就代表来的真是西军!西军居然这么快就上来了!在他们抢下涿州,只不过**天的功夫,在萧言杳无音讯,大家正是心里最惶惶不安的时候,大宋军马,就已经北渡白沟河,进抵涿州,来增援他们了!

岳飞已经站在了西门城墙上头,自然听到了韩世忠的大喊声音,身边士卒,已经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音,岳飞却沉着脸朝西而望。

宣赞宣赞,你可知道,俺们大宋军马上来了?要不是你,俺们大宋。哪里会再度北上得这么快?宣赞你却究竟在何方,到底还在不在?

城下骑士,只是直逼城墙,当先数人,疾驰当中,已经是满头大汗,听见韩世忠在城头呼喊,也没心思和这泼韩五笑骂,只是大乎:“俺们奉老种小种相公将领,北进哨探至此!却不知道萧宣赞马宣赞在否?韩五,开城,让俺们进去!

韩世忠在城上摇摇头:“萧宣赞西进易州,去救郭药师了!城门俺们已经堵死,萧宣赞不回来,说什么也开不得!南门外头,还有残破营寨。(看章节请到)你们修整一下,就在那里驻扎!帮重器物,俺们用得着的,绳子吊进涿州,几位,等萧宣赞回来,俺再置酒赔情!

城下骑士奔到滦边,纷纷勒住马,四下看看,依城果然有破烂的营寨,只是几番波折,早就不成了模样,几人都面面相觑,他们是前行途中得到后面两位相公追送过来的消息。那个胆大包天的萧宣赞,带着不多兵马,又西进易州去了!大家都是宿将,判断一致,这叫找死。两位相公的意思,就是加速北上,直抵涿州,萧言手下,毕竟是西军出身的多,笼络好他们,协防住涿州,这份功劳,说不定就偏向西军多一些。就算萧言逃回来,看着西军这么快上来,帮他稳固好退路,宁不感激?

总而言之,早到一日,就多一分好处。渡河这两天,上下都拼了性命越赶路程。又要杖甲行军戒备,上下都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d

现在听到韩世忠居然不让他们进城,顿时就有了火气,不过两位相公交代得仔细,这次前来,是以恃动之,也只能按捺住。

这群骑士带队军官只有勉强笑道:(,泼韩五,这里却是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俺们就在城外扎下,给你遮风挡雨!只是俺们军中,还有贵客,却务必要进城安顿,等候萧马二位宣赞回来!”

韩世忠摆手点头,算是答允他们的话了。这些骑士在城下散开,一边歇怠,一边算是张开戒备。城上胜捷军,只是朝他们答话,询问到底来了多少援军,后续有多少。这些骑军也有一答一,现在来的是两指挥精锐步卒,携带了大量辐重和两位相公的搞赏。只要涿州能稳得住。两位相公定会尽快北上,接应涿州。为大宋确保此地!

城上听到这些话语,都是欢呼声一片。只是偶尔有胜捷军小、军官心里头冒出点疑惑,怎么宣帅没有动静,倒是西军两位相公的人马率先以哨探的名义北上了?要知道。胜捷军和杨可世所部可比两位相公的人马离涿州近!

不过这点疑惑,也是旋起旋灭。援军上来的欢喜,将其他所有威觉,都完全冲淡!

后面大队人马,都透迤跟上。到了涿州城下,大家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纷纷解甲。但听到不许入城的消息,又是个个骂娘,不过这牢骚声音才起,就被带队军官强令压住。只是分派人马去整治南面城外营案,辐重也集中起来,准备拣得用的先送入城一部。

城上也是欢声雷动,连常胜军降卒都是满脸笑意。不过韩世忠和岳飞等人,都各自守着各自位置。岳飞只是在西,绝不来这里凑热闹。在他们的率领下,城上纵然欢欣,也却还是守着战位。

韩世忠只是站在城头,冷眼看着城下大队的人马。看着一个穿着官服,戴着乌纱璞头的青年文官,被人簇拥着越过城壕而来。这青年文官只是感慨了看了看涿州城墙,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身边军官已经大呼:“韩五。这是俺们泾源军参议,集贤院著作郎方腾大人,特为入城宣慰尔等。仔细接进去了!

韩世忠却大大咧咧的看了那方腾一眼,低声嘟囔:“尸山血海的地方。汴粱子来凑什么热闹!涿州未下。一个个安闲燕居,现在都来争这功劳了,扼知道萧宣赞还在前头拼命,生死不知!

他正想下令放下吊篮,就听见身边一个胜捷军甲士突然又朝南而指:“俺们胜帆r响旗号!王相公也派人马来了!旧

城南另外一条通路之上,就看见烟尘隐隐,地平线尽头,捧出了胜捷军的飞豹旗号。xち提ち供带牙黄色军旗猎猎招展,这一下在涿州城头引发的欢呼声音更大,萧言留置在城内的,以胜捷军居多。现在看到自家军马到了,简直能跳起来!

城下人马,看到那边又出现旗号,也稍稍纷乱了一下,带队军官大声下令,这些步卒顿时在城下列阵。毕竟是刮练有素的精锐步卒,动作迅速,顿时摆出一个可战可守的阵型,依托着涿州城墙,做好准备。而城墙之上,韩世忠岳飞几人又纷纷下令,让大家各就战位。不过再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气象。

不管是岳飞,还是韩世忠,心里都跟明镜也似。西军都能以哨探的名义来了,还带来一个来头好大的汴粱官儿。宣帅那里,如何能没有动作?当初萧宣赞渡河北上,要不是杨王两位相公帮了四百兵,差不多就是赤手空拳了。现在倒是一个个来得飞快,看上了这天大的功劳!

那一面来的胜捷军人马都是骑兵。约有二百,转瞬之间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弄到涿州城下已经有了西军旗号,队伍一顿,马上又加快速度朝这里疾驰而来。

马队前头一人,正是赵良嗣,他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西军红色的旗号。心里暗暗咒骂,老种小种,手脚恁快!铁心要和宣帅做对到



跟他而来的,本来全是骑兵,应该动作比老种小种派来的人马快。可是老种他们,马上点兵就能出行。他却要先从河间赶到雄州,拣选兵马又耽搁了一天,王禀有意无意的也拖延了一点速度,想给萧言留一点时间,如果萧言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将易州抢下,那么就再也没有理由让他从涿州后退,大宋也有了再度北伐的凭借。

自己其他的事恃做不到,交代手平拖延一点时间却是可以。

种种桩桩凑在一块儿,才让赵良嗣还比西革援应晚到了一步!

城上胜捷军也认出了自己袍泽,在城头远远的就大呼小叫,大声招呼。城下奔来的胜捷军也应和声音响成一片。毕竞都是自家兄弟,要亲热上许多。而城下西军虽然也松了一口气,但是绝无城头胜捷军那般热恃,只是冷眼看着他们逼近。那个方腾著作郎,只是含笑站在城下。也不进城头坠下的篮子,只是瞧着奔近的胜捷军,还有冲在最前头的赵良嗣。

瞬之间,胜捷军大队就已经逼近,赵良嗣眼快,一眼就看见了一身文官袍服,惹眼的站在城下的方腾。他有银鱼袋,方腾也有d两人眼神碰上,赵良嗣冷哼一声,方腾却是一笑。二百骑军气喘吁吁的奔至谍边,赵良嗣就已经扬声大喊:“萧宣赞马宣赞可在?本官奉宣帅令谕。要面见二位宣赞!涿易二州战守,宣帅已有方略示下!

城上韩世忠挠挠脑袋,笑莲:“宣帅怎么不早说?两位宣赞,都奔易州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扒……”,这位可也是宣帅府赞画?俺已经说了一次,现在再说一次罢。萧马两位宣赞没回来,涿州城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城外有营寨,大家收拾收拾扎下来罢,大哥二哥,两家差不多…………这位宣赞,是不是也坐篮子进来?有位大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一次两位都进来,也省得俺们多费气力…………”

韩世忠说得油滑,高傲如赵良嗣居然也忍住了气,和军中丘八有什么好计较的!萧言果然奔易州去了,此行必败!不管他回得来回不来,先进涿州,将这帮人掌握住也好!自己身怀宣帅令谕,难道这些丘八还敢对抗宣帅不成?幸好自己及时超到,没有让老种小种的人先进涿州一步!要是让他们先连成一气,有了凭借。只怕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就算著言能活着回来,自已已经掌握了涿州,难道萧言还不知道就风下蓬?不追究他前出易州浪战的责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赵良嗣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丢鞍下马,在数名胜捷军簇拥下大步越过壕沟口城上又垂下了一个篮子;方腾站在那里,只是朝赵良嗣抱抱拳:“赵宣赞?

赵良嗣冷笑一声,也叉手回礼:“宣帅未之下令,种家两位相公来的好快!却不知道这位大人是谁。竟然也能前来此处犯险?汴梁人物,现不多在真定笑傲风月么?”

方腾呵呵一笑:“大军屯驻,志在北伐,焉能没有前出哨探人马!这哨着哨着,就哨到涿州了,有什么奇怪的?学生恭为泾源军参议,随军看看幽燕风物,也是寻常,莫非只有燕地出身之人,才有这般豪胆不冉?该章节由z盯加毗c姗四友收集发布

他看着赵良嗣脸色转为铁青;才又笑道:“不敢当赵宣赞动问,学生自姓方,单字一个腾。家父虽然被逐,却也恩荫进了太学,金明池畔。也小小得手,现为集贤馆著作郎,书生欲觅封侯,岂能不军中行走一遭?这里遇见一人之力而挑动宋辽大战的赵宣赞,当真是幸何如之!”

这个名字在赵良嗣脑海当中一掠而过,听到家父被逐,顿时就让赵良耐想起一个人来。却是童贯闲时,和他谈起他一生经历的不少波折。一次最为凶险,几家联合起来对付他,却被他化解的正是其中最为得意的。生生逼得一个带请贵馆阁职,进士出身的人物被放逐死勺而他背后的文官体系,无一声敢发出!

“令尊是方龙图?这句话顿时就从赵良嗣口中脱口而出。

方腾淡淡一笑:“多谢童宣帅厚赐…………

赵良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冷笑!叭罢,却不知鲨哪位大人物盅方参议而来!老种和小种丛“n不动汴梁人物!好叫方参议得之,某既然在此,这涿州之事,就是宣帅做主!”

赵良嗣和方腾,一人坐着一个篮子。被城头士卒七手八脚的拉了上来。韩世忠也没上前,只是在人堆里头嬉皮笑脸的看着这两人。

岳飞也从西面赶了过来,远远的并不上前。

两人才从篮子里头出来,方腾就笑道:“没想到我也有踏足辽人雄城这天!却不知道萧宣赞当日。带数百士抢夺此城,却是怎么一番景象!”

他朝着韩世忠点点头:“这位就是西军当中声名传遍陕西四路的泼韩五罢?萧宣赞识人!听说萧宣赞身边。还有一位英武过人的岳家小、将。却不知道在哪里?”

韩世忠上前抱拳笑道:“当不得这位大人夸赞!俺们只会上前厮杀。没大本事,却不知道等别人打完了,再上前捞功绩;一辈子都是厮杀汉的命!”

赵良嗣冷眼听着韩世忠和方腾的对答,虽然弗世忠每句话都诛心,可是瞧着他对方腾一样不客气,赵良嗣居然对韩世忠还有点好感了,摆摆手道:“闲话少说,萧宣赞衙署何处,某且先安顿下来,马上派出探马。打探萧宣赞消怠,务必接应他退回涿州来,再商议下一步进止!

韩世忠一怔:“萧宣赞衙署有家眷在,这个…………

赵良嗣却像是又抓到了萧言的什么把柄,冷笑一声:“军中带什么家眷,萧宣赞倒是好闲恃逸致!某乃奉宣帅命而来,住在衙署,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快领某前去!”

韩世忠知道说错话,只是扭过头去看岳飞。岳飞低低的朝身边牛皋嘱咐了一句,朝韩世忠微微点头,转身走开。他实在是懒得见这些大人先生。

却不知道萧言回来,将怎么应付他们?

从始至终,岳飞都从未怀疑过,萧言能不能回来!

韩世忠也懒得嬉皮笑脸了,干脆两方都不分家,只是领着他们朝萧言所在衙署赶去,牛皋走在头里,先将小哑巴接出来,安顿到其他地方去。自己兵马护住了,只怕还比在衙署里头安全。

接到牛皋通传,王贵忙不迭的找了辆车子,就去接小哑巴让出衙署。人人都是一肚子鸟乞,萧言他们在前头拼命,后头就来争功,还要将这么可爱窝心的小哑巴赶出来!

哑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出来的时候,赵良嗣和马腾一行人,正正赶过来。小哑巴才对韩世忠露出可爱的笑脸,乖巧敛衽行亦的时候,一看到赵良嗣身形,就脸色大变,飞也似的掉头钻进车中。王贵老成,也发觉出不对,顿时招呼也不打一个,赶车就走。

车厢里头,小哑巴只是瑟瑟发抖,骑马跟在一旁的牛皋,不住的探头进去看,小哑巴却只是给牛皋一个勉强的笑脸,示意自己没事。

在那边,赵良嗣也僵住了身形,只是看着骡车走远,久久一动不动。方腾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恃。

“是她?难道是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她跟在萧言身边。萧言又到底是什么人!”

种种念头,只是在赵良嗣的脑海当中搅动。到了最后,他脸上也只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萧言啊萧言,你的把柄,却又多了一个!而这又是送给赵某人的奇功!

韩世忠在旁边寒着脸看着赵良嗣,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直觉的就觉得不对口而且和可爱的小哑巴有关口先不说小哑巴是萧言托付给大家照顾的,就为了这个女孩子一双星眸,还有可爱的笑容,你姓赵的想打什么主意,当心自已狗命!

他冷冷道:“赵宣赞,请罢!萧马二位宣赞,在前头风餐露宿,把自己下处,可都让给了两位大人!

赵良嗣约束住自己心神,淡淡一笑:“萧马二位宣赞只怕也该有消息了,他们都是伶俐人,焉能不知道萧干大军不可侮?只是太贪功了……太贪功了…………但求他们早些回来,某好接应他们退回去,宣帅意思,总要成全两位宣赞到底…………”

他身边方腾却笑道:“焉知萧马两位宣赞,带回来的不是易州大捷的消息?到时候,赵宣赞又将如何自处?”

赵良嗣一怔,只是仰头哈哈大笑。

他笑声还未落下,涿州西面。突然响起了声浪,由小而大,最后席卷全城,近似癫狂。

“萧宣赞传骑回来了!易州大捷!萧干北走,我三百骑破两万辽军!萧宣赞不日旋师涿州!”

所有人都神色大变,每个人都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立在那里不动。老于行伍如韩世忠,什么死生都看得淡的人,这个时候,也是一下就热泪盈眶!

萧言做到了,萧言做到了!易州大捷,易州大捷!

所有敌人,都在萧言面前低头!现在如是,将来也如是!

韩世忠冷电也似的目光只是射向已经目瞪口呆的赵良嗣:“赵宣赞。却不知道,你要怎样成全萧宣赞?”

论坛

第一百六十二章 蜀国公主(上)

进了燕京,自只现在。(.01616book.)似乎也没兴奋到哪里尖的说一萧言无趣的踢掉自己的靴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处不知道是辽人哪家贵戚的府第的正堂之上,居然有点百无聊赖的模样。

燕京城烧了一半,自己混乱又抢掠了一小半,处处都是焦黑的废墟,还有死在乱军当中的尸首。再加上给打得不成样子的几处城门,这雄城气度,已经消失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瓦砾堆。

辽人皇宫萧言是不会脑子坏掉住进去的,在这燕京城中想找一个完整的府第给他萧言耸作宣赞行辕都费了不少气力。

燕京城中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一无所有的流民百姓们在瓦砾堆里畏畏缩缩的看着这支大宋军马终于踏入燕卓城中,结束了这场战事。他所居停的这个府第,下人仆役连同他们的主子,也都跑了一个精光,府第当中,除了萧言亲卫走来走去甲叶轻轻撞击的声音,一切都是寂然无声。

萧言大军,分抢了城门之后,燕京城空旷得都不用做什么安民的举动了。只是派出一些小队去追寻辽人皇后萧普贤女的踪迹。本来还担心辽人还有差不多两万步军在朝着燕京城赶回来,大家说不定还得打上一场,结果派出去的哨探回报而来,这两万步军再遭遇萧干败下来的溃兵,再发现宋人已经占据燕京城,以燕京城为依托派出哨探打探他们行踪之后,一支大军顿时就告崩溃,这些以渤海汉儿为主的辽人步军,分了本来就剩下不多的抬重粮草,各自逃生去了。

再没有人去收拢这支败兵了,耶律大石不知所踪。而萧干的头颅也为岳飞所带了回来。

萧言并没有做选首示众的举动,毕竟怎么也是现代人,不在拼命求存的时候,对作践别人尸身,兴趣实在是不怎么大。

辽人聚集的最后四万大军,无可挽回的消失在历史中,就一如这个短命的北辽政权一般。

也许等燕地局势安定下来,他们就会慢慢回到原来各自的家园,然后耕作纳税生存,要不了几年,这个幽燕之地,又是一片阵陌纵横,人烟繁盛的景象。

在萧言所知道的历史上,幽燕之地,并没有等待长远的平安而是很快又沦入另外一场血火当中。可是现在进了燕京城的是自己,这历史会不会继续改变下去?

不过现在萧言并没有心思想这个,甚至在这个时候,明明知道自己为了在这场复燕大功当中捞取到最大好处。还得和童贯老种小种,甚至他们背后汴梁那么多人物好好勾心斗角一场,凶险之处不下于自己在锋镝之间数次死中逃生。

可现在萧言就偏偏觉得打不起精神来。

他的麾下人马,也如他一般,整个精神都完全放松下来了。原因也很简单,自从他们追随萧言北渡白沟河以来,打了多少硬仗恶仗,在幽燕之地来来去去纵横行军了多长时间?从女真到辽人,都狠狠的碰了几场,要不是克复燕京这个目标支撑,不知道多少人早就垮了下去!

当萧言麾下战士在终于触摸到了燕京城墙,最后踏足燕京城中之后。除了必要的巡逻值守哨探职责,还有韩世忠这去追辽人皇后的人马,其他人都在燕京城中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燕京城一片的鼾声震天。

说真的,萧言现在都不敢回头想自己这一路征战的历程,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自己居然都一一的撑了过来?

他也在亲卫的护持下一场好睡之后,醒来就看见最多还有小猫三两只在这个空荡荡的府第当中巡逻值守,要茶没茶,要水没水,其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倒头挺尸,只好百无聊赖的在这大堂当中自己收拾自己。

“都说大宋好啊,要穿越就穿越到大宋,只要读书识字,就不会被砍脑袋。生活水平也高。汴梁城还有那么多夜生活可以享受”老子现在连毛都没看见一根!等所有事情都了了,其他的不想,先***在汴粱享三个月福再说,什么都不干!”

萧言嘟嘟囔囔的发着牢骚,将自己靴子扯下来,忍不住龇牙咧嘴:“***好痛!”

这靴子他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脱过了,臭那是不用说的,脚底走出了血泡又磨破,这个时代所谓袜子的东西就跟脚底板粘成了一片,稍微一扯动就让他吱吱哇哇一阵乱叫。

“好想有软软的网球鞋。好想有纯棉的袜子,好想有条睡裤,好想有瓶啤酒,好想肯德基麦当劳那些垃圾食品好想有个”小哑巴在身边”

人的神经,不管是为着多么大的一个目标在奋斗,都不可能一直绷紧。风刀霜剑里头死中求活,萧言顾不得想半点其他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对小哑巴的思念就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

这个有点神秘的小女孩子,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唯一感到温暖的所在。自己在最落魄的时候,有多少次小脸脏兮兮的小哑巴不离不弃在身边服侍着自己?自己被常胜军擒获,被押往涿州,常胜军这些粗鲁汉子,哪里关心他吃饱没有,睡得暖和不暖和,都是小哑巴陪着小脸在那些粗鲁军汉手里讨来一些热汤。让他吃得饱一些。

每天早上起来,穿上破旧的靴子,都觉得暖暖的,那是小哑巴在怀里给他捂了一夜。

要不是有小哑巴在,自己穿越之初,也许就会崩溃!

自己可不管小哑巴来历到底是什么,也不管小哑巴紧紧粘着自己是不是为了在乱世当中自保,这是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不自觉的,萧言喃喃的就念出了小哑巴的名字,停了手上动作。靠在椅背上面。周遭一切空荡荡的,对小哑巴的想念,却突然就无法遏制。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萧言摇摇头。抬头一看,就看见张显引着方腾走进来。方腾明显也是和自己一样,倒头大睡了一场,睡眠好像补得不怎么好。现在眼圈还有点发黑。张显却不知道多久没睡了,走路脚都发飘。两人进来就看见萧言自己在那里拾掇靴子,张显顿时调头招呼:“来人!宣赞身边,怎么连个伺候人都没有?”

萧言收拾起心神,笑骂道:“滚蛋!一帮厮杀汉,老子要他们伺候?身上汗臭血腥味道,比我身上还要厉害,你也吩咐他们洗个澡换介,衣服,仗算是打完了,大家过几天安生日子罢!”

张显为难的道:“直娘贼的燕京城,空荡荡的,到哪里也难觅个丫头小厮的,俺这几一探尖四下乡里收罗,要不就让那此随军豪强子弟。记凹丁爪里送点过来?”

萧言摆摆手,不在意的笑道:“这些话。等咱们回了汴梁再说小哑巴有消息没有?”

张显脸色更难看了一些,缓缓摇头:“俺已经派出去几十队人马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报”不过俺王贵大哥是一个老成*人前面俺们下落不明,王贵大哥自然不敢带着小哑巴到处乱撞,不多久俺们占据燕京的消息就能四下传出去,王贵大哥定然会寻觅过来的,宣赞你就放心罢

萧言笑笑,神色大有悬挂之意:“我们是大老爷们儿,怎么都成,小哑巴二咋小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乱世当中四下躲藏,该受多大罪过***赵良嗣和郭药师,老子不会放过他们!”

发了两句狠。他一边招呼笑着旁听的方腾坐下,一边问张显:“岳飞他们呢?韩世忠回来没有?你瞧你累得那个臭德行,现在没仗打了,我是万安的,你也下去休息一阵罢!这段时日,我是把你们当牲口使唤了,没说的,等回了汴梁,放你们一个月大假!”

张显摇头,行齐瞬广要下去,知道萧言和方腾有私密话要说:“岳哥哥也没怎么歇息,现在和王太尉只怕都在巡城呢,王太尉自家安顿下了,前些时候来拜宣赞似乎找宣赞有什么事情,知道宣赞睡下就自去了,韩都虞侯现在也没消息回来,俺就在这里守着,韩都虞侯一回来就来禀报宣赞宣赞,俺们就真的要回汴梁?这些兵马怎么办?俺们带回汴梁去?”

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两人都没有和张显分说的意思。萧言是南归之人,燕云战事让他领兵是阴差阳错,不得已而为之,眼看燕云战事已然底定,怎么可能让他继续领重兵久镇燕云!张显他们几人,都是才从小车一下成为领兵将领,而且狠狠的厮杀了几场,燕京都抢下来了,正是雄心最足的时候,怎么舍得丢下军马?不过这种话,也不用和他们说就是了。

看着张显走下去,方腾叹道:“这几个河北敢战士,也真亏宣赞识得!都是良将啊,和宣赞际遇一场,立下这么大一场功业!宣赞。这几人提拔是定了的,不知道宣赞是不是继续留他们在这里领军?”

萧言未来的战场,不用说就在汴梁。他要继续朝上走,直到成为这个时代举足轻重的人物。就必须在大宋真正站稳脚跟,在汴梁养望朝上爬,直到另外一场疾风骤雨降临。而在座两人,萧言是知道历史,方腾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明白人,都知道大宋面临下一场疾风骤雨也并不如何遥远了。

萧言哼了一声:“我历练出来的人物,交给别人使用?开什么玩笑?就是当家将也跟我回汴梁去放心,我会会告诉他们。将来会有更多的兵马给他们率领,而且不会象此次战事这样,还要遭到那么多的掣肘!”

方腾笑笑:“这几位跟宣赞回汴梁养望也好,都是初出茅庐的,萧宣赞窜起太快,他们也是,不知道军中多少人眼红嫉妒,没有萧宣赞庇护。他们应付不来的我瞧着那韩世忠就知道这个道理,进燕京城一路上就千汴梁万汴梁的说,一副准备去好好享福的打算”

萧言又哼了一声:“这泼韩五,到汴梁有他辛苦的日子,”

“那小哑巴方腾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

萧言脸上神色冷了下来,扫视了方腾一眼:“你不用说了,不管小小哑巴是什么人,跟在老子身边跟定了!谁敢通过小哑巴来打老子什么主意,你信不信老子就敢拼一个鱼死网破?你的念头,不用说出口,连想都不必想!”

方腾淡淡一笑,再不提起这个话题,拍手道:“那就说正事也罢,给老种小种诸个相公的消息也放出去了,宣帅那里也刻意压了一程。要是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全天下都该知道这汴梁是你萧言一支北上孤军抢下来的,宣帅再也遮瞒不住

宣帅那一头,老种小种相公他们那一头,大家都败得差不多,无非死人多死人少的问题你总得选一头依靠罢?现在宣赞想在朝堂当中自立,力量还显得太单薄了一些。大宋今日,非结党不能自存。选哪一头,学生不敢多言,但是须得早做决断,学生就好为宣赞将来在大宋朝堂之中早些谋戈一二了!”

萧言心里面苦恼的叹了口气,童贯一系还是老种小种背后的那位老公相一系。他还真的没有打算好到底靠着哪一方。

自己现在举动,虽然是在和童贯保持距离,那也是为了能多得一些克复燕京的好处,不想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童贯摆布。

自己算是童贯使出来的人,天然有童贯一系的烙印。背门而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就算老公相那一系暂时接受了自己,心中也永远提防着自己再来一次背叛!说不定就会刻意压制自己,自己准备在汴梁养望几年,那是准备使出浑身解数爬上去的!再说了,童贯一系在军中势力,以刘延庆为首的这次定然是一扫而空。自己作为在军中有影响的文臣,在童贯一系中自然会得到借重。而且说实在的,童贯这一系比起那位在背后**了大宋局势几十年的老公相,可算是好打交道许多!

想起老公相那个老狐狸,自己背心就有点冒冷汗。偏偏自己熟知的历史上,这位老公相就在复燕战事之后不久,就要复相重掌大权!

到底依靠哪方。还真是为难吼……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装胸有成竹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深想这方面的事情,只想好好的休息一阵,只想等着小哑巴回到自己身边。关于以后的事情,萧言都想偷懒的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说到底萧言还是一个死小白领出身,穿越以来的经历,那是被逼得没办法,将自己骨子里面飞扬激烈的血性都完全压榨了出来。结果被岳飞他们所追随仰慕,被方腾视为大宋未来可以挽狂澜于既倒的依靠。

现在大事底定,自己其他不敢说,至少富贵可保,这想安逸一阵的念头就再也遏制不住。

萧言摆摆手,还是那句老话:“再看看,再等等,凭什么老子就不能自立?现在各方面的反应都没传到这里来,我拿什么做决断?”

方腾静静的听着,半晌之后才是一笑:“好,学生就等萧宣赞决断”学生去看看马宣赞,他伤势还未曾大好,应该后队也追送进燕京觅地静养了

他举止潇洒的站起身来,一番风霜,方腾原来这个汴梁风流儒雅的人物,脸上也满满的都是风霜之色,皿旧瘦削下去许多,他定定的看着萧言!“富赞。要知道四万出了多少,才走到今日地步!大宋汴梁潜流,凶险处不下于战阵锋镝之间,如许大好功业,可不能就这样轻掷!”

听到方腾严肃的话语,弃言一怔,最后也只是默然点头。

两人正相对无言之际,就听见外面又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还听见了韩世忠的大嗓门:“宣赞,宣赞!俺老韩幸不辱命,将辽人皇后给宣赞你带回来了!”

一一一小一,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

辽人皇后萧普贤女,此时不过三十颇有余的年纪,微微有点发胖。辽人贵女,这近百年来都欣慕汉化,怎么看都像一个汉家女子。

萧普贤女果然没逃出去多远,萧干回援,本来全城上下都觉得万安的。萧干也覆灭得太突然,他的溃军将这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坏消息传回来之际,韩世忠他们的先头骑军,离燕京城也没有多远了!

这个时候,燕京城中放弃了一切指望。当日在郭药师赵良嗣扑城之际,萧普贤女在通天门准备与城同殉,一是燕京初次遭险,这辽人皇后还有一股血勇,另外也还有萧干援军这个指望。当战事又突然发生戏剧性的变化,援军也再也指望不上,萧普贤女就再没有了殉城的勇气!

辽人宫室当中本来所剩不多的从人顿时散了一大半,萧普贤女匆匆上车,在不多下人,还有寥寥几名勋戚贵臣的护卫下,换了民家衣服,裹在百姓乱流当中向西北方向逃去,这个时候,能投奔的,也只有在西北方向的辽人余部了。虽然和耶律延禧有仇隙,但是萧普贤女出身高贵,在耶律延禧麾下她萧家族中子弟也甚多,未必没有自全的机会一不管如何,总好过落在宋人手中!

在历史上,萧普贤女就这样逃掉了,但是此次,留给她能反应的时间太短,而追击他的又是韩世忠这等战阵经验丰富无比的老兵痞出身,一眼就看穿这辽人皇后只有朝西北去,马不停蹄的就朝着西北方向追袭而去!

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溪流旁边,一路上跑得筋疲力尽的辽人皇后车队正在破冰取水,饮马休息之际,韩世忠的轻骑杀到,转眼之间就将护卫的寥寥一点人马杀散,擒获萧普贤女!

而萧普贤女事到临头了,也镇定下来。对韩世忠只提了一个要求,让她换上体面一些的衣裳,不要一副民女的模样落在宋人手中。

复燕大功,终于全须全尾的落在萧言手中,连汤汁都没漏出去半点!辽人领军统帅萧干覆军杀将。燕京陷落,辽人皇后成为待献俘之囚,这份功绩,耀眼到让人难以想象!

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

萧普贤女就孤身一人囚在偏厅当中,萧言隔着已经完全没有了窗纸的窗根,静静负手看着一个帝国的皇后,久久没有说话。

而萧普贤女也跪坐当地,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萧言带着从人走过来的动静,她早就听见,不过曾经辽人皇后的尊严,让她只能保持安静。

看着萧言不住的打量着萧普贤女,韩世忠就站在他身后挤眉弄眼,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这皇后长得也不算差了,熟透的妇人现在这里都是自家人,难道宣赞有兴趣?放心,俺老韩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萧言就带了韩世忠和张显两人,方腾说他对看一个亡国妾妇没什么兴趣,施施然的就自己去了。

萧言回头瞪了韩世忠一眼,这家伙浑身又是雪又是泥,却半点也没觉得疲累的模样。北上以来,韩世忠一直觉得自家功业不如岳飞,擒获了这皇后,大家就算扯个直了,兴高采烈之下,奔袭百余里又急匆匆的赶回来,浑身还是精力充沛。

萧言瞪他一眼:“说你泼,你就是泼!没点见识!这是老子能碰的?再说了,老子对熟女也没太大兴趣”,我喜欢的是萝莉,傲娇、无口、天然呆、女仆系都成

韩世忠掏掏耳朵:“宣赞,你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好了,俺也人,俺还抓回来一帮花不溜丢的辽人宫女。留几个在宣赞身边伺候?”

萧言恨铁不成钢的又踹了他一脚:“你小子没碰吧?这沾了皇字的东西,咱们离得越远越好!这宫女,哪是咱们收用得的?这都是将来汴梁献俘时候的东西,比起我们斩敌酋,克名城,这些玩意儿更讨官家欢喜!拨两个宫女伺候这咋。什么皇后,然后其他的都看紧了,你小子,都不知道这场功绩能给你换来什么!”

韩世忠嘿嘿的笑,他哪能不明白这场功绩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不和萧言斗几句嘴不爽罢了。萧言身上,有大宋文臣武将都少见的一股泼劲儿,很对他老韩胃口。以前在西军,韩世忠不知道恶了多少上司,眼下却是给萧言打骂都皮了。

萧言摆手:“都去都去!将皿下看严实了,谁来我都不见!我有几句话要问问这位普贤女皇后。泼韩五,你也早些下去休息罢,等回了汴梁,你把自家搞赏都扔进三瓦两舍,老子也不来管你!”

韩世忠看着萧言,露出了大堪玩味的笑意,摇摇头走开。张显也悄没声的退下,布置起周围警戒了。

萧言沉静一下,推开了偏厅的屋门,吱呀一声,跪妾在那里的萧普贤女就是浑身一震。

不论再如何撑着末世皇家气度,她不过还是一个亡国妾妇。真实的历史上,四年之后,大宋那些宫娥嫔妃。她们又遭遇的是何等命运?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

萧言缓缓走入偏厅当中,轻轻咳嗽一声。琢磨自己该摆出个什么态度。自己的身份算是南归降臣,见到旧主是不是该表示两下悲痛?或者抱着这个熟女哭两声?好像历朝历代的这些士大夫们,对这种惠而不费的向前朝旧主表示悲痛的桥段都高看得很。

还没等他打定主意,萧普贤女已经抬起头来。这位前北辽皇后,其实长得也甚是平常,不过肌肤白哲而已。一双眸子,闪闪的看着萧言:“这莫非就是我们大辽的旧臣,萧言萧宣赞?”

萧言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萧普贤女冷笑:“擒获妾身之南朝军将,口口声声的都是萧宣赞。妾身虽在深宫,却怎能没有听过孤身克复涿州,四口;旧破萧大王数万兵马干易州城下的萧富赞。只是众萧富为我大辽之臣,实在是未曾与闻,我大辽真是错失了一个了不得的人才!”

萧言耸耸肩膀:“燕地和辽东交界边远军州的小家族,或者哪个头下军,部族军,甚而自立豪强的子弟,皇后当日怎么能注意到我这个无名之辈?辽东给女真屠戮大半,现在还在攻占不休,我的家族早就没了,现在你眼前,不过是一介宋臣而已,是克复了燕京,击败了女真,杀了萧干,擒获了皇后你的一介宋臣!”

萧普贤女一阵气馁,不管萧言来历如何,他如此功绩,至少在南朝立足脚跟是不用说的了。至于将来能发展到哪一步,那还要看,不过谁也不会提起他身份的事情。再说自己一个亡国妾妇,又能将他如何?只是不忿于大辽末世这点残山剩水,就覆灭在这个看起来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的年轻人手中而已!

萧普贤女长叹一声:“通天门中皇革棺挂完好?”

萧言哼了一声:“我大宋不为发金摸丘之举,字家仁厚,多半也就是令我等就地埋葬,自然不会作践他的尸首。”

萧普贤女坐直行礼下去:“多谢萧宣赞关顾,适才门外萧宣赞与属下对谈,亡国妾妇也曾听见,回护之处,无以为报,,却不知道宣赞屏退众人,有何见教?”

萧言点点头:“我就问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子,”你们大辽那位耶律延禧皇帝的亲身骨肉,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听到萧言冷森森的说出这个名字,萧普贤女讶然抬头,看着萧言冷冰冰的面孔。

而萧言仍然在淡淡的说下去:“我就想知道,一个跟在我身边,照顾我,关心我,和我相依为命的女孩子是不是她!耶律延禧的女儿,怎么会在燕地,又出现在一个荒村当中?我就要知道这个!”

萧普贤女神色波动一下,突然笑道:“萧宣赞怎么是如此实诚,就在亡国妾妇面前自承了和我们大辽皇室血脉有牵连?难道南朝对此等事情,竟然没有半分顾忌?若是亡国妾妇将萧宣赞一席话说与旁人听,却不知道萧宣赞该当如何应付?”

萧言看看他,淡淡一笑:“你可以试试。”

萧普贤女也和萧言直直对视:“知道蜀国公主就在燕地如何,燕地根本没有这么一个蜀国公主又如何?”

萧言缓缓走动几步,奇怪的看着萧普贤女:“你还不明白?要是我身边的这咋。女孩子,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老子就心软一些少杀点人。要是她真是什么蜀国公主,老子说不得就得大开杀戒,将所有有心想利用这一点的家伙都干掉!这是好大的差别哦,,不是么?”

说到最后,萧言露出一口白牙,朝着萧普贤女一笑。

骄傲的向这位一千年前的辽国皇后炫耀着高露洁的功效。

看着萧言露出的一口白牙,萧普贤女忍不住浑身一寒。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没有她看惯了的那些名臣猛将们的气度,反而看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和这个时代有一点不协调。但是他真是孤身一人,将这个燕地杀成了尸山血海,在那么多英雄豪杰当中,成为了站在最后的那咋。人!以他来历之不明,基业之浅薄,最后成就如此,谁也不能怀疑萧言的那一股狠劲!

虽然萧言自称为那叫做飞扬激烈。

萧普贤女忍不住就在这个年轻的南朝宋臣面前垂首,低低道:“蜀国公主是在燕地,她不是得湘阴王欢心的那个女儿,湘阴王按钵巡幸,也从来不曾带着她。她母族就是燕地贵戚,湘阴王就将她安顿在了这里”是个很柔弱,很懂得体贴照顾人的女孩子,身在不测之地,她向来是活得小心翼翼的,半点没有金枝玉叶的骄纵,亡国妾妇也见过两次”天赐皇帝即位,降封湘阴王,你也知道这天家之事,容不得半点温情。这蜀国公主自然是留不得的,大石林牙却保护了她,派了家臣将她送出燕京。萧大王也派家臣追杀,后来却没了消息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劣,后来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亡国妾妇只能说蜀国公主可能在燕地,却不知道宣赞身边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她

萧言仰天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哑巴啊小哑巴,难道你还真是一个天家公主?***,老子穿越过来,先是岳飞,然后就是一个公主,还真不让老子省心!

他点点头,看着萧普贤女:“想死还是想活?”

萧普贤女浑身一震,垂下头来:“亡国妾妇,自然不想和小周后一般命运。”

萧言点点头:“成全你了!你只要不乱说,我将你交到上面就算责任了了,在到汴梁路途之上,自然有一万种办法成全你,,要是你透露些什么,你到时候也就知道我的厉害。”

萧普贤女一下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萧言:“若然不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萧言抿着嘴,微微点头:“成交。”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耽搁下去,举步就走了出去,出门之际,回头淡淡道:“天下没有不亡的国,大辽绵延垂二百载,已是异数本来大宋也是风雨飘摇,不过现在却有了我,,到时候收拾了女真,也算是给你们大辽报仇了罢?就算我曾经是个辽臣,也算是对你们尽忠了,,总而言之,这个时代,剩下来的只会是汉家人的王朝!”

朝萧普贤女撂了几句狠话,萧言走出来绕远一些,就靠着门板苦笑。听着从萧普贤女囚禁住终于忍不住传来了哭声。这个皇后,似乎终于接受了亡国之痛。

对恐吓欺负这种亡国的女人。萧言实在没有半点兴趣。但是一个小哑巴横在那里让他放心不下,他不得不预先做些准备。至于许下的承诺,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罢。

他自己也知道,强硬的一定要照应住小哑巴,以小哑巴这呼之欲出的身份,对自己有多么不利,那是不用说的了。

可是穿越重来一生,连这么一个女孩子自己都保护不住,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男儿事业?反正自己遇上的艰难险阻也够多的了,也不差这一点。

现在关键的就是小哑巴,你到底在哪里?

一一一小厂一,心小一小小一一小小一心一一小小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心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小

平安回来更新。多谢大家悬念。

祥瑞御免,,

第一百六十三章 蜀国公主(中)

清快马。(.01616book.)踏冰践雪,飞也似的疾驰到了高粱河南岸渡一懵六

此处渡口,北岸正是常胜军余部惨败。而萧干的大辽主力最后覆没的所在。北岸河滩地上一片血红色的雪泥,烧焦断裂的浮桥也未曾收拾。仍然是一片战场景象。

高梁河中拉起了长索,往来渡河的就靠着几条破破烂烂的小舟,拉着索子渡过这高梁河。

河水当中碎冰顺流而下,在河中牵索而过的小船上,撞击出了清脆,的破碎声音。

在渡口南岸。有王禀带来的环庆军驻守,环庆军来得匆忙,根本没有携带什么辐重,就在这里伐木掘地,挖出了一个个地窝子,上面覆盖枯枝树木,在这里等待后方文报到达之后。插重车马帐篷锅灶运上来。眼前也没什么敌情,南岸这些环庆军都懒洋洋的升起了一堆堆篝火。在这里苦挨着日子。

王禀交代得确实,虽然萧言已经击破了辽人最后主力,燕京也在所必下。但是这里的渡口算是萧言这支挺进燕京的军马联系后方的唯一孔道。在所必报,将来宣帅要是北进燕京,多半也要走这里,再怎么辛苦。都要将这里把守踏实。

这些环庆军士卒只好忍饥耐寒,在这里苦撑,只盼着后面大队赶紧上来。就算不能番替下去,至少也有抬重粮草运上来,而不是现在睡地窝子。吃着随身携带不多的干粮。

在北岸那边,却是最多只剩下一两十名的常胜军余部驻守,他们的日子比环庆军更惨淡一些。环庆军在南岸至少还能自由来去,而这些常胜军余部就被萧言留守的麾下死死看住。向东向西不管你,就是不许向北一步,北面不远处就是黑林子,连伐木烧火取暖都不让他们前去,只得向东向西走老远。在河滩地上。雪泥当中。挖出一个个大大小小小的地洞。人就蜷缩在里头挨着一个个寒夜。还好萧言麾下他们常胜军出身的不少,虽然不许他们北进小但是总能送点热烫热水过来,伤车也给救护了,算起来还总能支撑下去。

常胜军比起环庆军来说,算是吃惯了苦的,又从本来必死之局当中死里逃生出来。环庆军在南岸驻守还忍不住骂骂咧咧的,他们这些余部。比起来就安稳许多,一点异动不满都没表现出来。

河两岸留下来驻守的两军,都在萧言的威风之下寸进不得。怨气怎么可能没有。但是一支是惊魂未定的降军余部,一支环庆军出身的这场战事当中也不甚光彩。虽然有百般心思。但是敢当面挑战萧言留守部队权威的,还是当真没有!

大家伙儿都一天挨一天的在这里苦撑罢。环庆军只是盼着后路大队赶紧上来。而常胜军上下连这个都不敢想,他们这支降军将来命运如何,只是听天由命而已。””一小一,一一一一

当南面传来快马奔驰而来的声音,在那里烤火的环庆军士卒个个转过头来,一个咋,眼中都是期盼的目光,难道是后方大队终于上来了?燕京克复,只怕宣帅也得赶紧上来罢?直娘贼,胜捷军和白技兵这次算是威风了,还有那支新立的神武常胜军!不知道能在宣帅手里拿到多少搞赏,俺们命数直是恁般辛苦,怎么就碰不着萧言这么一个统帅!

让这些在篝火边上烤火的环庆军士卒夫感讶异的是。来的人马不过寥寥两三骑。护卫的骑士倒也罢了,当先一骑。马上竟然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这女孩子腰细腿长,看起来英姿飒爽。马上气概,不亚于男儿。她穿着斗篷。斗篷上面的风帽放了下来。露出一张倔强冷艳的容颜。腰上配着一长一短两把佩刀。在河岸渡口处勒马,扫视眼前景象一眼。脸上浮现的。眉宇之间焦急担忧的神色。浓郁到了极处。

虽在环庆军在南岸算是放了鸭子,大家伙儿能躲开寒风飕飕的河岸多远就是多远。可总还是有些人给分派在渡口处值守。

行军向来是至阳之举,哪怕就是童贯和刘延庆,都不敢带着女人上这几乎是一线的战场。这里突然冒出一个美貌少女,虽然身后骑士是宋军装束,当下无不人人感到讶异。在渡口处的环庆军小军官喝了一肚子冷风,正是最没好气的时候,当下就按着佩刀上前:“什么人?都拿下了!哪里就冒出一个娘们儿到这里了?直娘贼。这场仗越打到后来。越他娘的邪门儿!”

马上少女,正是郭蓉。

这位军中长大的少女,往日最爱的就是军中走马,整个幽燕大地,都是这个少女的乐园。放在以前,自己老父重掌军权,又有领兵奇袭燕京这等豪杰事,郭蓉怎么可能不随侍在郭药师身边,也跟着杀到燕京去?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郭药师重领军权以来,郭蓉仿佛就害怕了这兵戈中事。对一切都显得落落寡合,一日日的看着就清减下去。郭药师和赵良嗣领兵北进,郭蓉说什么不不愿意朝北前行一步,而是留在了涿州,寻觅了一个院,带着郭药师留给她的几名亲卫,镇日里绝足不出院门。每日里这个以前轻捷好动的少女。就是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头顶云色变幻。仿佛她还是被萧言软禁着,没有走出那囚所一步。

大家都多少知道一些郭蓉心事。但是这些也没法解劝。郭药师也硬着心肠不理会自己唯一的这个女儿。父女两人,一个在涿州闭门,一个在高梁河行自己的枭雄事业小音讯都绝少往来。

直到前两日,郭药师突然传书郭蓉。述说了他惨败之事,现在困守高粱河南岸,不得寸进一步。新伤旧伤。加在一起郭药师也有二十多处了。现在也发作起来。信中虽然没说。但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很有一点要见自家女儿最后一面。交托后事的意思。

接到这封书信,郭蓉想也不想的就马上带着亲卫,昼夜兼程的朝着郭药师所在赶来。今日到了高粱河渡口一看。自家老父所领军马的狼狈处。果然一点都未曾夸大!

而那个狠心的家伙,二之复。燕京一成为,举世瞩目的大英雄。郭蓉白着一张俏脸,立马在渡口处,脸上神情似喜似悲。那环庆军小军官近前问话。她仿佛就未曾听见也似。

那环庆军小军官看着这个美貌小娘不搭理自己,顿时就想发作。他身后那些士卒也都围了上来。磨拳擦撞的要将这来历奇怪的少女拿下。渡口守着清苦,这也算是难得的乐子。

看到环庆军军车动向,郭蓉身后亲卫骑士忙不迭的翻身下马:“这是常胜军郭都管的女公子!俺们也是奉命接女公子来军中和郭都管相会”郭都管重伤,也不知道”小唉,先不说了,俺们这里也有赵宣赞具名的军中路引,这位哥哥抬抬手,让俺们过去,让郭都管父女相会。也是一场阴功!”

那环庆军小军官一怔,上下打量了一下郭蓉,郭蓉却视若未见。呆呆的看着河对岸。容色有些憔悴,但是细黑的眉毛仍然斜飞。这少女不管遭逢了怎样的处境,却终有一种倔强不驯之气!

那环庆军小军官接过常胜军亲卫递过来的军中路引,颠来倒去看了一阵。字是识不得的。格式花押却是一点不错。当下就吐了一口粗气。掷还了军中路了回去:“直娘贼,俺却不知道,这军中还能会亲眷!俺也不做恶人,拦着郭家父女相会,且过去就是,,常胜军仗是打败了,这花样,却一点不比人少!要是依着俺说,这等弃军先逃的爹爹,不见也罢!”

郭蓉脸上浮现出一丝怒色。翻身矫捷的跳下马来,少女高挑,站在那里和那环庆军小军官齐头,一双大眼,目光狠狠的就刺在那环庆军小小军官脸上!身后亲卫是知道郭蓉脾气的。忙不迭的就涌上去将郭蓉架开,推到渡口处上了小船,回头不住的和那环庆军小军官赔情:“将军高义,俺们记着!回头或酒或饭小都是俺们的,都是俺们的!”

那环庆军小军官刚才差点给郭蓉有如实质的目光吓得退后一步。等到郭蓉上船了才反应过来,心下暗骂了一句:“好凶蛮的小娘!燕地男女。都是这般不驯,俺们辛辛苦苦的将这里打下去为球什么?”

在高处看热闹的环庆军军将朝着这里笑闹:“过河的是什么男女?蒋泥虫。花不留丢的小娘嫩手,有没有摸着?”

那环庆军小军官仰头就骂:“小直娘贼。却是郭家女儿过河奔丧!要是俺,早点伸腿瞪眼是正经。这几个厮鸟。背后给萧宣赞动了刀子。现在却是现世报。眼瞧着萧宣赞就要一飞冲天的人物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囚援的,却该你下来值守了”。””

舟上亲卫,拉着长索缓缓将小舟牵向北岸。北岸那些在地窝子里面容身的常胜军士卒已经看到这里动静,更看到了在船头长身而立的郭蓉。纷纷奔走相告:“大小姐来了,大小姐了”。

郭蓉在军中长大,性子又英气爽朗。很得军心。常胜军这些残部已经如此处境了,看到熟悉的人也就加倍的亲切。有的常胜军士卒还知道大小姐和那个萧言似乎有点不清不楚的。看到郭蓉到来,忍不住都想。难道郭药师穷途末路,想到了用女儿当门包,看能不能在萧言面前转圈一二?早知道今日,又何必当初?

不管是什么念头,这些常胜军仅存老车看到郭蓉都是欢喜,顿时就有人飞奔去禀报郭药师。

郭蓉悄立船头,眼前常胜军凄惨景象看得清楚。背后环庆军军将士率的笑闹对答,她刚才也一一的都听在了耳中。

自家爹爹。果然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啊他终究还是没有斗过萧言。

自己,毫无疑问最终还是站在爹爹这一边的可是为什么。站在那一头的。就是萧言?

这个初逢时候,颤抖畏缩,细皮嫩肉。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英雄豪杰的家伙,怎么一转眼之间。就作出了如许事业,已经远得自己都看不见了。甚至连想一下,都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痛?

和萧言相识以来,一直都是在共同出生入死之间渡过。郭蓉也很清楚,自己怕是喜欢上这个和自己同样倔强的男子了,软禁当中。涿州独处,越是空闲下来。那份思念,就越来越深。怎么也排遣不去。只是这捉弄人的老天,越是压迫折磨于他。反而将他淬炼得越发耀眼。自己却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这贼老天的捉弄了!

转瞬之间小舟就已经抵达对岸,郭蓉勉强收起心中情绪,轻巧巧的跳上河岸。常胜军士卒早就迎了上来,可着郭蓉就朝郭药师赵良嗣所在处走去。在郭蓉身边。这些常胜军残余士卒人人衣甲破碎,满脸都是风霜憔悴之色,手上脸上,全是满满的冻疮,人人都是情绪消沉。这么大一个一两千人困居的河滩显得安安静静,偶尔只传来篝火当中柴枝被火烧透的迸裂之声。

郭药师和赵良嗣所在中军。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地窝子,上面盖了几层树枝柴草,看起来落魄已极。在这地窝子口上,甄六臣按剑在那里等候。看着郭蓉到来,微微点头示意,神色当中也满满的都是郁郁愤懑之色。

郭蓉上前一步。颤声道:“五叔,”五叔真的没了?”

甄六臣脸上闪过一丝惨然的神色,点点头,低声道:“进去看看都

郭蓉咬咬嘴唇,一声不吭。低头就钻进了地窝子当中。

地窝子里面,一片昏暗。只有一些树枝柴草没盖严实处,有几丝雪光透进来,让里面人物面貌依稀可辨。地窝子里头。一股血腥和伤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角落处用树枝草草铺了一个地铺出来,郭药师高大的身形就躺在上面,身上包扎得横一道竖一道的。他旁边坐着一介。人。正是赵良嗣。这位赵宣赞一副忧心的模样,只是看着郭药师。手里还捧着一个破陶碗“…乘着的办不知道是什么东起来这位一向眼高。删用心宣赞,此时此刻也和郭药师相依为命了起来。一副殷勤照看的模样。

听到郭蓉进来的声音,郭药师勉强支撑着想坐起来,但是举动看起来艰难万分。赵良嗣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破陶碗,伸手就去搀扶:。郭都管,你又何苦乱动?还想让伤势恶化下去不成?”

看到老父如此末路模样,郭蓉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忍不住就夺眶而出,上前一步颤声呼唤:“爹爹,你怎么这样了?”一口配8…8。(泄书吧)不徉的体验!

郭药师终于支撑着坐起,依稀光线下。这位燕地大豪已经憔悴得不成一个模样。可是坐在那里。仍然不曾露出自己麾下残存将士那般郁郁神色。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蓉儿,你可算是到了,一路上如何?爹爹在前头打仗。也顾不得你。在涿州没出什么事情罢?。

郭蓉扑了过去,半跪在那里,楼着郭药师胳膊,任眼泪就朝下滴。不过少女终究是有些男儿英武之气。虽然落泪。却没有哽咽之声发出。只是定定的看着郭药师:他怎么能这么作践你?就算我们郭家和他有仇,要杀要砍痛快一些就是,何苦将人陷在这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赵良嗣在旁边跌足长叹:“岂不就是这个道理?成王败寇,原也没有什么说的?某和郭都管无非坐等这萧言如何报复而已,可是这残余儿郎。也都是打了一场硬仗恶仗的。也是大宋有功之臣,这萧言怎么就能如此对待他们?。

郭蓉回头,冷冷的看着赵良嗣:“要不是你弃军先走,怎么会有今日局面?我和爹爹自说话,要你插嘴做什么?。

郭蓉一句话,顶的赵良嗣顿时就噎在那里,想发作,现在却又实在没什么底气能发作出来,而且这郭蓉还是现在他们要借重的。多亏郭药师在一旁给他解围:。蓉儿。你说什么话!赵宣赞也是和我们郭家同甘共苦的人,这几日爹爹也多亏得赵宣赞照应

他黯然一笑,此时此刻。却突然大有英雄气短的意味,摸摸郭蓉的头发:“其实爹爹这个模样,也不想让你看着。结果还是巴巴的将你叫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只是这剩下不多的儿郎,俺带着他们乱撞了这么些年,实在也委屈了他们,现在不能让他们落一个没下场”,爹爹是没法和萧言说话了,你就跟萧言说一声。常胜军他也收了不少了这些人,也就麻烦他照料一下。俺在这里。他要怎么样,等着他动手就是。不过可要快些,不然俺撑不住先去了。他也只能刨棺鞭俺的尸了”。

郭蓉猛的在地窝子里面站起来,这地窝子本来就不甚高,郭蓉个子又足够高挑,一下就将顶盖柴草枯枝撞得乱纷纷的落下。郭药师似乎知道女儿心思一般。眶目喝到:“你想做什么?你要是心中还有不平之气,俺就不许你去见那萧言!俺们郭家输了,就要认命!爹爹可以和姓萧的强项到底。你却不成!六臣。将蓉儿带回去。送回涿州。俺让她来错了”。

郭蓉却不说话,猛的一紧自己腰带。让一束纤腰看起来更加的惊心动魄。她抿唇道:“小爹爹,我去给常胜军儿郎们讨一个公道!就算是你。也没有尽着这般折辱的道理,姓萧的就算要对付我们郭家,也得光明正大的来!你别拦着我,我就算碰死在萧言面前,也不会在他面前求他半句。就算是死。我也死在爹爹你前头”。

说罢她就大步转身朝外而去小甄六臣当在地窝子门口,想拦住她,却被郭蓉一把掀开。

少女翻身上了拴在地窝子门口的坐骑。来不及解缰绳就刷的一声拔出佩刀。一刀将缰绳斩断,拉起马头就朝北驰去。甄六臣在他县后也翻身上马,带着亲卫就大喊着郭蓉追了下去。

地窝子里头,郭药师犹自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郭蓉的名字,直到马蹄声去远才停住声音,疑惑的转头向赵良嗣发问:“这个当真能瞒住萧言?。

赵良嗣也没了刚才一副畏缩无奈的神态。眼睛里面满是阴冷的光芒,缓缓点头:“我们怎么示弱,萧言这厮都不会相信,郭大小姐是直性子人。她说出去的话,萧言要多信上三分,,某只怕萧言反应过来,强行将我们逐远。这才大事去矣,郭大小姐。能给我等缓上几天时间,也许我等就真的能死巾求活!”

郭药师仍然有些迟疑:“萧言真的能缓上几天再对付俺们?现在他是大胜之后心神难免放松,才没想到料理你我,等他一反应过来。俺们就大事去矣!蓉儿一去,萧言就能心软?”

赵良嗣淡淡一笑:“心软不会,迟疑难免”,萧言连一个辽国公主都敢放在身边,没有早早料理,他对女子,真有一份妇人之仁郭大小姐出面。说不定就能为我等争取这几天时间,就看这几天了”但愿那蜀国公主小能顺利落在你我手中!”

他缓缓说到这里,转头定定的看着郭药师,咬牙道:“这最后的机会,却不知道郭都管能不能抓住?”

郭药师冷声而笑:“俺还有百十名心腹。萧言如此对待俺们。谁不是满腹怨气?既然鱼死,不如网破。燕地地势之熟。莫过我等。他们早就悄悄撒出去了。只要那蜀国公主真的朝着燕京而来,就能被俺手下发现。至于最后能不能落在你我手中,就看天命而已!””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郭蓉在马上向南疾驰而去。风帽已经落下,她一头黑色秀发。就在寒风中飘飘扬扬。

甄六臣几人。拼命的跟在她后面。可郭蓉马术姐熟,怎么也让他们就差十几二十步追不上。

坐骑穿过河岸,上了平地,就看见一片营帐设在北面,正正卡住了通往燕京的道路。虽然没有挖壕沟,但是也竖起了鹿砦拦路。看到郭蓉数人驰马,早有军将起身,张弓搭箭。遥遥注视。甄六臣在后面拼命大喊:“切莫放箭!且二了都管女公午。和萧富赞也是熟识!”守在这里的是余江所部,倒有一大半是常胜军出身,如何不识得郭蓉?郭蓉和萧言之间八卦,常胜军底下也传得颇为不少。更兼常胜军出身的,谁对这个郭家大小姐不是心存好感?当下不少人就将弓箭放下。赶紧飞报余江。

郭蓉在挡路鹿砦群前面住马小扯着缰绳在外面来回疾驰。甄六臣他们也赶到了。不敢如何动作,只是跟在郭蓉身后苦劝,郭蓉却理也不理他们。扬着俏脸朝着余江所部大喊:“让萧言出来!要不就让我过去!我要和他讨个说法,当日护送他冲过辽人大营的。是不是我们常胜军?把他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真当成宝贝一样照顾的,是不是我们常胜军?跟着他转战幽燕的,是不是也有我们常胜军子弟?你怎么就能将他们丢在河岸上喝风?。

郭蓉心中已经满满的都是气苦的味道。气萧言,气自己爹爹。更气自己。眼前这个日子,她已经不想要过了,干脆就和自己爹爹死在一处吧。要是萧言已经下定决心要料理他们郭家。那么她郭蓉,怎么样也要死在自己爹爹面前,死在这个萧言手中!

心中越是气苦。郭蓉的俏脸却倔强的扬得更高,泪水早不知不觉的又滑落下来,在秀气尖削的下巴上汇聚。在缓缓流淌进颈项里去……要对付我们郭家,不用这么麻烦!我爹爹没有折辱过萧言你。你也莫要这般折辱我爹爹!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就是,不要这般不阴不阳的!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郭蓉的呼喊声中,蚊看见余江策马疾驰过来,早有士卒拉开鹿砦,让余江从营中出来。他迎着郭蓉的马头,苦笑道:“大小姐,你又何苦如此?宣赞只是和都管有些恩怨,绝牵连不到大小姐身上,俺不过也是听命行事的,大小姐就莫要为难俺罢

郭蓉擦了一把脸上泪水,被泪水一洗。她的俏脸显得越发的清冷,她看着余江,冷冷道:“余裤裆小你放不放我过去?我就去找萧言讨一句话而已!现在他这么大威风杀气。还怕我一个女子?你不放,我就硬闯。你下令放箭就是!”

余江抚着手只是苦笑,郭蓉和萧言之前情分,他们谁不知道。萧言虽然当初软禁了郭药师,可是神色也郁郁了好几天,韩世忠这个大嘴巴都偷偷的和他们说了。

要是单单只是郭药师,萧言说不定说料理就料理了,但是现在郭大小姐找上门来,他还真不知道对这个郭大小姐来软的还是来硬的!

要是郭蓉带着上百上千常胜军的军马来硬闯。余江敢说毫不犹豫就下令放箭。可是现在就郭蓉一人过来,一副气苦的模样要找萧言讨个说法。后面甄六臣几骑也是一副要将这位大小姐追回去的模样。一介,女孩子。还能将天翻过去?

看着余江那副模样,郭蓉冷哼一声,一扯缰绳,圈马后退几步,然后调过头来。微微躬身,就要打马硬闯。甄六臣他们忙不迭的大喊。

“小大姐,还是回去罢!””余裤裆,你别讨好新主子心切,当真放箭!”

小你要敢下令放箭,伤了大小姐,在你新主子面前也讨不了好!”

余江苦笑更甚,郭蓉还真做得出硬闯的事情!其他的他不知道。反正在郭蓉孤身一人闯营的情况下。他要敢下令放箭,萧言也绝对不会答应!萧言在这方面。真不像是乱世里面闯出来的人,怜香惜玉得很。

转瞬之间他就卉定了主意,这事情他余裤裆肩膀窄担不起。还是让萧言自己头疼去罢!反正还是那句话,就郭蓉一个女孩子去燕京。还能翻天了不成?

在这背后,老于人情世故。见惯了乱世心酸悲凉之事的余裤裆也未尝没有一丝怜惜。郭蓉也算是他们常胜军出身的人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哥哥是个白眼狼,父亲现在如此,难得喜欢一个男人,却又和她们郭家这样了难道他们燕地出身的人物。命运都是如此这般不济?武,能有化解的办法?

当下余江就摇头苦笑:”大小姐,不必硬闯了。俺放你过去就是,再派人护送你到燕京城。见着宣赞,你自说罢,俺担了这个干系就

就算同情郭蓉,余江也绝不敢说让郭蓉见着萧言好好替郭药师求情的话。这些事情,自有萧言自己拿主意,他们这些前常胜军冉身的,掺合在这里面就是错。说完这句话,余江调头就朝自己营中走去,郭蓉抿着嘴跟在他后面。余江麾下士卒,静静的分开了一条道路。

甄六臣在后面抱拳:“余指挥使,多谢关顾,照应好大小姐”。

余江猛的回头:“转告郭都管一声。要是俺是他,就自己了断了,”一一,小”。一

天色又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乌云,低低的压在人头顶。

东南风又舌了起来,湿冷得直入人骨髓。眼看又是一场大雪将要纷纷而落,似乎流血数百里的燕地战事,终于结束了,老天爷也要用又一场大雪将这惨烈血战的痕迹。完全遮盖住。

高粱河水当中浮冰也越来越多。终于从河中间开始冻上。一旦出现结冻的痕迹,一片河面转眼之间就成了镜面。更向下游不住延伸过去。这里已经是高梁河很上游的地方了。再往北不远就是檀州,离郭药师萧干他们次第惨败的那个渡口,也至少有五六十里的距离。

在初初结冻的高梁河上。就看见王贵穿得臃肿,手里平举一根树干,在河面上小心翼翼的向北而行。这手中树枝。就是怕万一踏破冰面。还可以将自己横在上面,不至于落入冰窟窿当中。

自从萧言后路营盘似心二词夺老。主贵消失在人们视线当中,转眼户间办是天的时间了。这条朴实的汉子,已经憔悴得不像一个样子,脸上冻疮破了,淌着黄水。但是身上那种沉稳坚忍的气息,却仿佛更浓厚了一些。虽然这位王木匠,比起同样沉默的汤怀,还要更不起眼一些,但是宽宽的肩膀,却像是能托付起你交给他的任何责任。

在河南岸上,伏着一咋,小小的身影,身上也是什么破衣烂衫都套上了。里面还垫有枯草。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叫花子。这个小小身影,自然就是被大家认为是大辽曾经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的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阴差阳错和萧言遇上。又依赖在他身边的小哑巴了。

王贵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油脂,都涂在了小哑巴的一张小脸上。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紧张看着王贵在冰面上探路,一双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连大气也不敢出。仿佛怕自己一出声。就震碎了冰面也似。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贵终于蹭到了冰面对岸,一下趴在了河岸上,回头朝着小哑巴招呼:“就顺着俺刚才走的路,手里平担着树枝,慢慢走过来!这冰面俺这夯货都承得住小姐你更没问题,且把心放下就是”。

小哑巴勇敢的点点头,学着王贵模样。平端着一根树枝,小心翼翼的走上冰面。寒风吹来。她小小的身子似乎被吹得摇摇晃晃,却坚定的朝北岸不住行去。王贵却在河岸上面,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人影出现。

不多一会儿小哑巴已经走到了河对岸。一下坐倒,拍着自己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王贵四下张望已毕,点头道:。没人!可算是过了河了,天幸萧宣赞已经抢下了燕京城,俺们从逃难百姓那里得知了消息,总算有一个可投奔处!萧宣赞将你托付给俺,俺要是不能将你保护周全,如何有颜面去见宣赞?”

小哑巴向燕京方向看去。神色不知道是喜是悲,最后才低声道:”王大哥,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死在哪里呢”我总觉得自己是不详之人,就怕拖累了萧大哥”

小哑巴,自然不是真的小哑巴。反而语调宛转清脆。仿佛每一句都能说进人心底去。

王贵一笑: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萧宣赞岂能不知道你背后定然有心事,可他还是吩咐俺,不管出什么事情。也要遮护得你周全。萧宣赞如何是怕事的人?你瞧瞧萧宣赞现在又做出了多大的事业出来?打败了女真教子不说。现在又是萧宣赞将燕京抢了下来!”

说起萧言功业。王贵朴实的脸上也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最后苦笑道:“萧宣赞来去如风,也让俺们追得好苦!前些日子打听到萧宣赞在檀州,俺们就朝檀州去,还没走一半。萧宣赞已经将燕京拿下来了!其他地方都说不上安全。只有到了燕京,到了萧宣赞身边。就算是天塌下来,小姐你也不必担心了!”

小哑巴的神色有些凄苦。她还是稚龄。介乎与女孩和少女之间的年纪。但是神色当中的清雅低回,却超过了她现在的岁数:

王贵嗨了一声。没有接过这个话茬。他虽然朴实,可是心里面万事有数。要是小哑巴真是辽人公主身份。那萧言的麻烦自然就大了。可是他也相信萧言,绝不会放弃小哑巴不管!而他的责任,就是将小哑巴平安的带回萧言身边。

这一路逃亡。辛苦自然是不用说了。他们的坐骑。都用来换了御寒的衣物和食物。一路打听消息。一路寻找萧言的踪迹。路上不管看到哪家的兵马,都远远躲开。就算是宋军大队,也是如此,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来搜捕小哑巴的!从燕地四下逃难的百姓口中。他们艰难的拼凑着萧言行踪,一路追过去。而就在他们逃亡途中,后路大营被抄,成为孤军,前面有女真强敌。后面有燕京坚城,自家人马也对其翻脸的萧言,居然击败了女真。克复了燕京。成就了不世出的功业!

对于小哑巴而言,萧言似乎都有些陌生了。不再是那个才相逢的时候,看起来神不守舍,总是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和自己相依为命,茫然不知所措的那斤。萧大哥了。

她已经变得有点害怕回到萧言身边,除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不详之人以外。她也忍不住担心。萧言已经走到了今日地位,难道还会将一个麻烦放在自己身边,影响自己将来飞黄腾达么?

这样的事情小哑巴曾经见识得太多。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位对老天爷都能俾倪不驯,对她这个小女孩子却温存体贴,偶尔还有些恶作剧。恶作剧成功之后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的萧大哥,会变成了另外一咋,人!

小哑巴悄悄的伸手入怀。握住了那个一直系在自己胸前的阳四刨屯四手机,到现在冰雪聪明的小女孩子也没琢磨出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不过在这周天风刀霜剑环逼之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古怪饰物,才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王贵看着小哑巴不出声的想着自己心思。心中也是叹息一声哑巴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可是她却没有半点骄纵之气,逃亡途中。再艰苦也能忍着,还能回过头来烧汤烧水,照应着王贵。途中和流民相遇,和他们打交道的总是小哑巴。乖巧讨喜的她在哪里都能得到善意的回应,一路上的衣物食物,还有打听到的萧言的最新消息。都是小哑巴的功绩。

就是有些人。连这么一个对世间充满善意,绝没有半点害人心思的小女孩子都不肯放过!

却不知道,如果小哑巴真是那样的有份。萧宣赞,你能保护得了她么?

到了最后,王贵也只能猛的摇摇头:“走!离燕京越近,俺们越要当心,离萧宣赞,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了到了萧宣赞那里就安全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蜀国公主(下)

城中。(.01616book.)短短两日下束,只经和才破城!际有点不犬数一六

本来按照常理而言,萧言克复燕京,后面的那么多宣帅相公太尉们,就要跟苍蝇见了血一样的赶紧蜂拥过来。进了燕京城就是功绩,就是情分,就是将来的大好有程!

可是萧言这场功绩立得实在太奇,又用了先不发正式军报,反而将这消息向大宋北伐之师明争暗斗的两家同时透露出去的手段。顿在高梁河南的宣帅相公太尉们,反而奇怪的安静了下来,暂时还没有一支人马涌到燕京来。仿佛不知道燕京被萧言克复一般。

如此举动,自然是萧言的手段奏效了。这些在高粱河南的大人物们,先要把握住汴梁的反应,再理清一个头绪。这一段奇怪的沉默之后,就是雷霆一般的争斗手段交相施展出来,到时候激烈险恶之处,比和辽人的连场血战还要惨烈十倍!

到时候萧言也就再也安身不得,就要正式投入这场燕云战事之后的政争当中,做出自己最后的决断。

眼前一切,不过都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罢了。萧言还想抓紧这点最后的世间,赶紧将小哑巴这个麻烦了了!

就在这有点诡异的安静当中,萧言所部那些跟随他辛苦转战的儿郎们却没萧言那么多心思,就在燕京城中狠狠的休息了三两天。萧言的大队抬重,也终于输送了上来,都是燕地豪强们的乐输,酒香肉香,顿时就在燕京城中又浮动开来。

岳飞是个不大闲得住的。别人都在休息,他却率领不多几人一个介,城门的开始又重新整顿城防,渐渐也有些流民帮着干活儿想换些吃食。王禀其实是燕京城中身份最尊的武将,可是也是身份最尴尬的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干脆就帮着岳飞一起整顿城防。一个是重将,一个是人人心服的岳无敌,城中军马休息之余,也自然就跟着帮手。

三两天下来,那些被烧毁的城门处,被填平的壕沟处,都是人马往来在忙着修补整理,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如果说萧言进城的时候,燕京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这座雄城,在克复它的汉家兵马手中,又渐渐的活了过来!

大家都在忙碌,只有两个人歇得最是安逸,萧言不用说是其中一个,他是横下一条心,就在等张显什么时候传回来小哑巴的消息。连未来政争都不怎么去想了。还有一个自然是泼韩五,他在西军当中就是以惫懒出名,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这等杂事他还是懒得去干,天天好酒大肉,三个饱一个倒,就等着什么时候拿到搞赏,早日回汴梁去。

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一一小

燕京城头,岳飞没有披甲,和一名胜捷军士卒抬着一个土筐运土。在被烧毁的几处城门缺损处,都竖起了两道木栅,木栅之间就填土叠石,也算是重新将城墙遮护完全。

岳飞在前面走得飞快,那名胜捷军士卒在后面连声呼喊:“岳将军,你慢些!俺差点就跟不上趟,你真是铁人也似,身上伤势这就好了?”

正好王禀也从高处和方腾一边说一边慢慢下来,王禀虽然也在督促士卒赶工修补城墙,但是绝不会自**份跟着抬土运石。岳飞窜起太快,前几咋小月还是河北敢战士一小卒,现在还学不来大将的威严气度。王禀看着岳飞这般就笑道:“鹏举,你真是闲不住的性子!眼看得你至少也是一州团练使,说不定观察室防御使都有望的职分,怎么还做这些事情?听说得你一手好大枪,某也颇为贪爱枪棒,何时校场切磋一下?”

他刚才想套方腾的话,看萧言到底是何种样的打算。方腾身份,他也知道一二,知道是老公相那一系派驻老种小种他们军中的。不知道怎么和萧言搅在了一起。不过得知方腾经历之后,王禀也忍不住暗自佩服,一个大宋士大夫,居然亲历兵间。冒着锋镝一直跟着萧言转战到燕京!要是真是代表老公相他们拉拢萧言,那么这位方参议下的本钱可不少!

这些消息,王禀都第一时间回禀了童贯那里。今日难得看到方腾悠悠闲闲来城头左近巡视赏玩,就上前套话。可是方腾是何等人?谈笑风生之际就将一切推的干干净净,就差说自己来燕京就是为了赏花赏月赏秋香的。

套话套得气闷的王禀,看到岳飞过来,赶紧转了话头。生怕和这方参议再多说什么,说不定自家什么心事反而都给这位方参议给套出来了。

不过他也当真是欣赏岳飞这几名在萧言麾下崛起的将领。也忍不住有点叹息他们将来的命运。萧言说不得是不能再领军了。岳飞他们要是留在军中,根基实在太过浅薄,崛起又过于迅速,只有被宿将排挤的份儿。而跟着萧言回汴梁当一个家将,似乎又是太屈才了。王禀有时都忍不住想拉拢他们一下,看他们有没有转投童贯麾下的可能?

听到王禀动问,岳飞一笑,放下肩上土筐:“俺是实在爱这燕京城,百多年了,终于归于掩们汉家!要是能在此地镇守一辈子,守住汉家藩篱,也不枉了俺岳飞这一辈子!”

王禀淡淡一笑:“要是追随萧宣赞的话,只怕鹏举以后就难得镇守由宣帅分派安置,鹏举,遮没要俺在宣帅面前分说一二?”

岳飞神色一下就放了下来,扫视燕京一眼:“俺就想追随宣赞王太尉,你是好汉子,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王禀也自己觉得失口,正想着找什么话遮盖一下。方腾就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两人对话。情形正尴尬的时候。就看见南面疾驰而来数骑,转瞬之间就到了城下。在城门左近劳作的军将士卒民夫人人抬头。有些燕地豪强子弟出身的忍不住就是一声怪叫,原来这数骑当中,最前面的居然是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不用说正是郭蓉。岳飞一下挺直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来路。郭蓉也策马一直冲过来,也认出了岳飞,勒马立定:“是你!萧言在哪里?我来寻他!”

岳飞还没开口,方腾已经笑道:“可是郭家女公子?”

方腾是何等人物?当日在涿州盘桓没几天,萧言和郭家那点狗皮倒灶的事情,他就蛰摸得清清楚楚,现下郭蓉到来,不问可知是为了现在在高粱河那边,进退两难的郭药师而来!

郭蓉看看他:“你是谁?”

安腾轻轻一扯示意他不必说话。朝着燕京城中一指!“萧富赞衙署口然有旗号指明,女公子自去便是了,其他的,不必多说。”

郭蓉哼了一声,向他和岳飞微微点头示意,一扯缰绳就冲入城中,马鞭突然一闪,挤在旁边观看,刚才朝着她怪叫的一个燕地豪强子弟,脸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一鞭子!

那豪强子弟捧着脸自认倒霉。方参议和岳无敌都能说上话的这位娘子,是他如何得罪得起的?

岳飞回头看着方腾:“怎么就让她进去了?郭药师所部,早点打发了干净,难道还让他们给宣赞添乱?俺去寻宣赞去!”

郭药师在背后给萧言添乱,逼得王贵逃亡。沉稳如岳飞,也是恼怒之极。更兼亲眼看见了郭药师弃军先走的景象,这恼怒当中更添了三分鄙夷。这等人物,自然是早点收拾掉早点干净的事情。更兼有些话,他们当下属的实在不好说出口,萧言在对女人上头,实在有些牵扯不清,心慈手软。在岳飞诸人看来很是无所谓小哑巴亲厚那可以不论,对郭蓉也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一想到萧言可能被郭蓉说动,放郭药师一马,岳飞就忍不住要马上回去,向萧言进谏。

方腾却微笑摇头,笑意冷冷的:“让萧宣赞自家料理吧,你所担心,我也知道。萧宣赞这上头是弱一些,这个总要他自己应对了”萧宣赞还想有将来事业,就不能有这些儿女情长!”

说完这句话,方腾就再也不肯开口,转头向萧言衙署看去。

郭药师,你也该料理了吧?真的拿下燕京,就整个放松了下来?郭家女儿,还是小事。另外一个女孩子,才是大麻烦!萧言哪萧言,你难道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小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小

夜暗时分,大雪终于落了下来。

在燕京西面的丘陵当中,两个人影将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在大雪当中踉踉跄跄的前行。

那个娇小一些的身影,明显有点撑不住了,还是前面那个结实一些的身影用尽气力扯着她走。

这两人正是王贵和小小哑巴。

风雪中,王贵也觉得自己筋疲力尽,但是现在刮着的是东风,这丘陵之间道路是东西向的,寒风无遮无挡的就在道路之间呼啸而过。刮得人一直冷到骨子里去。在这里度夜,两人疲惫若此,只怕连天明都撑不到。

只有走出这光秃秃的丘陵之间的道路。看有没有一个避风的林子,才能歇息下来。

小哑巴被王贵扯着,想咬牙撑下去,却实在撑不住了,终于带着哭腔开口:“王大哥,实在不成了,就在这里歇息不成么?我一闭眼就能睡着,我岁数火气旺,不会冻着的”

王贵摇头,咽了一口冰冷的吐沫:“不成,会冻死的!这几天俺们也没有正经东西下肚了,拿什么来扛着刀子似的寒风?再忍忍,这两边丘陵都在朝下走了,马上就能走出这个风口,前面说不定就有林子。扯点树枝搭个窝棚,才能把这夜熬过去”。

一句话说完,他蹲身下去,一把将小哑巴扯到背上,背着她就继续朝前挣扎哑巴不言不动,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让王贵省些气力。她知道萧言麾下这些军将,对他交代的责任只有奉命唯谨,不到走得倒下来,说什么也不会将她放下来的。

向前挣扎了几百步,突然就看见在丘陵之间道路出口处,隐隐有火光闪动。王贵放下小哑巴,低声向她嘱咐:“你在这里藏好,俺去前面看看,不知道什么人在那里。要是不打紧的,讨一口热汤热水俺们今夜就撑持下来了,不要多久,就能进燕京!要是起了打斗声音。你就自去,不要管俺!”

小哑巴乖巧的点头,蹲下来在黑暗中藏住了自己小小的身形。王贵看看她,再看看自己,一身破烂,粗手大脚,怎么也瞧着就像一个逃难难民,他是河北边地人,这里的话也说得,再不至于露了什么行藏。举步就朝着火光处走去。

行不多时,就看见这条道路的出口处,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边,还有枯枝柴草搭起了一个窝棚,藏在出口一个背风处。篝火上面,吊着一个陶罐,陶罐里面冒出热汤的香气。两个披着宋军斗篷,戴着风帽的人就围着篝火在那里向火。两人都是骑军,也给坐骑搭起了挡风的窝棚,两匹战马正在安静的嚼着豆子。

两人都听见了他走来的动静,在篝火旁一下起身,呛唾拔剑,金属相击的声音在这风雪夜里面传出去老远。

“什么人?”

王贵第一时间就想转身就走,可是这个时候,再调头逃跑却是更露形迹。只好点头哈腰的走近,畏畏缩缩的靠近篝火旁:“俺是逃难百姓,燕京旁边人,听说那里仗打完了,寻摸着回乡,妻儿走散了,不知道回去能不能寻着”两位军爷,能不能施舍一口热汤,俺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回报!”

两人警慢不减,借着火光定定的打量着王贵。

王贵这朴实憨厚模样极是让人容易相信,更兼逃亡到现在,已经潦倒得不成一个样子了。这两名守在路口的宋军骑士顿时就相信这是一个燕地难民。

两人放松了戒备,又坐了回去。一人笑骂道:“俺们陕西也是入冬就是好大雪,不是要紧事情,谁在风雪夜里赶路?你也是个可怜人,过来喝一口就是,仗是打完了,回去寻着婆娘娃娃,过安生日子罢大家都不容易!,小

王贵在篝火边上期期艾艾的坐下,顿时就觉得热气渗到了心里,说不出的舒服。这两名军汉心地还算不错,其中一人拿了一个粗碗。倾了半碗汤就过来。王贵捧在手里,恨不得一口就倒进肚子里面。可是自己哪里是为了一个人喝口热汤而来?

这两人要是一般难民到也罢了,偏偏都是宋军。也不知道是不是搜捕他们而来的。小哑巴如此身份,是赵良嗣郭药师他们在所必得,搜捕到现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等他设词询问,的热汤给他的宋军骑士就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汉子,逃难途中,可曾见到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姑娘?直娘贼,却怎么细说才好,俺怎么知道王虞侯和宣赞侍女是个什么模样,现下又是什么打扮”。

一一一一,一一一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

王贵心中一动,手中热汤差点全都撒在地上!

他尽力的稳住心神,喝了一小口热汤,已经浑然不在意喝入口的是什么了,低声笑道:“这世道,逃难的不知道有多少,俺怎么知道军爷说的是谁?军爷们可就是打下燕京城的大军?这燕京城可是难下,军爷们好大的本事!”

两名骑士对望一眼,他们都是奉命而来,守住各个通往燕京的路口。如此天气在外面辛苦,枯坐无聊到了极处。眼前这个难民汉子怎么看也没有威胁,说话就口敞了一些。当下都是一笑:“俺们跟对了统帅!也不瞒你,现在你也是俺们大宋子民了。俺们这次北伐,那么多相公太尉,打的是什么鸟仗!十几万大军弄不过萧干那厮四万人马,天幸大宋有俺们萧宣赞在,最后来替这些宣帅相公太尉们收拾残局!萧干那厮,也为俺们岳飞岳无敌取了头颅”女真勒子还有辽狗。宣赞都领着俺们收拾了,却不知道那些在后面的太尉相公们,宣赞该如何应付?”

说到后来,两人都不是在向眼前这个逃难汉子解说什么了。倒是在自己发着牢骚。虽然跟着萧言义无反顾的在北地转战,最后立下如此功绩,但是这些宋军将士也未尝没有一肚子怨气,整个北伐大军,仿佛就自己一支军马在认真打仗!后面那些大人们,打仗不成,争功厉害,大家心下都是忐忑,萧言领着他们立下的这场大功,到时候分到萧言和他们头上,最后还不知道剩下几成!汤怀越听越是心旌摇荡,眼前两名骑士,似乎就是萧言派来寻觅接应他和小哑巴的。连岳飞的名字都说了出来,没想到自家这个兄弟居然亲手格杀了萧干!现在岳飞,居然已经是闻名全军的岳无敌!

他顿时就想自承身份,却又不敢冒这个险,有心想再试探两句,却觉得身边寒风越专越厉。小哑巴还在雪窝子里面,绝支撑不了多久。到了最后,王贵终于心一横。定定的看着两名低声说笑的骑士,低声问道:“你们是宣赞麾下的白挺兵,还是胜捷军,或者是神武常胜军?。

两名骑士浑身一震,一下从等火旁边站起,刚才还鞘的随身佩刀又呛御拔出,指着王贵鼻子:“你这男女,又是何人?”

王贵直视着他们,只觉得背心冷汗都将衣衫湿透,大声反问了回去:“你们到底是哪支军马?”

两名骑士再度对望一眼,大声回答:“俺是胜捷军,宣赞身边亲卫。他是神武常胜军的弟兄。俺们在这里寻觅王虞侯和宣赞身边侍女!你这汉子,莫不是知道什么?”

王贵手一伸:“腰牌?

宋人军车,自然都有随身腰牌,上面都是烫出来的字迹。两名骑士也不多说,随手就将腰牌翻出,递给王贵。两人心中也是大喜,遮没不是让他们两人得了彩头,也不枉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守候了好几日!宣赞得知,还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

王贵细细验过腰牌,然后扯下身上一块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破布,包好手捧起手上热汤调头就走。

两名骑士一直屏住气息看王贵举动,看到他这般,都是一怔。跟着就发足追去:“兀那汉子,你这是做什么?”

王贵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宣赞侍女还在雪窝子里面!俺就是王贵!”

两名骑士欢喜的都有些傻了,定在那里一瞬,才赶紧追了上去:“王虞侯,王虞侯!当真是你?天可怜见,俺们冻了这么久,总算能给宣赞交差了!你不知道,张指挥使,催逼得俺们有多严厉!要是寻不着你们,俺们也就不用回去了”。

王贵也不理他们,心中这个时候早就给欢喜胀满了,忙不迭的奔回到小哑巴所在的地方。就看见刚才蹲着的小哑巴现在已经蜷在了雪地里,王贵忙不迭的将她扶起。依稀的火光映照下,就看见小哑巴一张小脸,已经冻得发青了。

两名骑士这个时候也赶上来,围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瞧着。就看见王贵将热汤倒入小哑巴口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哑巴才嗯了一声,睁开眼睛迷茫的四下看看:“我给冻糊涂了,王大哥,我们这是没事了么?萧大哥派人来接我们了么?我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星光火光之下,饶是颠沛流离若此,小哑巴的一双眸子,仍然灿若旯星。

两名完成了差事的骑士,看着小哑巴都忍不住心中一跳。关于这个事情,军中不是没有隐隐约约的风声在传。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也不知道,萧宣赞怎么就是将这个麻烦非要揽在身上。可是现在,两人都觉得,保护这个小女孩子,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名骑士勉强笑道:小大姐,你且放宽了心。俺们真是宣赞所遣,来迎接王虞侯与小大姐你的。宣赞催逼得俺们可紧!现在宣赞就在燕京城中等候两位,两位这一趟当真是吃足了辛苦!歇息过这一夜,到时候上了马,舒舒服服的到燕京城,看看俺们宣帅拿下的这座辽人最后的城池!”

小哑巴眸子黯淡一下,却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回到了现实当中。捧着面前的热汤罐子暖暖的,刚才入口的几口汤水,也让她小小的身子有了气力。

萧言,始终没有忘记她。小哑巴甚至可以想象,萧言见到她的时候,一定又是一把搂住她,然后将她头发拨乱,再将她的小脸捏得奇形怪状。

可是为什么,拿下燕京城的偏偏是他”而且,自己是个不详之人啊”这身份,也掩藏不住了。萧言将她留在身边,就是害了他呀

想到这里小哑巴小小的心眼忍不住就纠结起来,可怜巴巴的抱着罐子,看看王贵,再看看那两名骑士,想说不想回到萧言身边,却又怎么也舍不得说出口。

也只有萧言身边,才有她在自己父亲身边,甚至整个世界,都感受不到的一丝温暖”,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徒生!

蓬的一声,却是一支火筒。一下扔在了小哑巴和王贵他们所在的雪地左近!

这支火筒还未曾落地,另外又是几只投出。每支火筒都是在喷烟吐火,一下子将周遭一切,照得有如白昼!

两名骑士猛的转身,顺手就抽出兵刃,就看到自己来路不远处,几个黑影半跪在那里。每个八哪月着白煮的斗篷,张开了手中弓弩,几平毫不停顿。咱嗡。吼凡经有箭镞破空而来!

扑扑几声入肉闷响,两名骑士已经中箭,一人哼也不哼的倒下。另外一名用手中佩刀强撑着身子,大声朝着王贵和小哑巴厉呼:“快走!”

王贵一把扯起小哑巴,拖着她就在雪地当中朝前疾奔。对面几介,黑影已经丢下手中骑弓,拔出随身兵刃,就在雪地当中追袭而来!

火筒光芒未减,当先一人,就是郭药师现在手下仅有的得力将领甄六臣!

赵良嗣定下按捕小哑巴的计策之后,郭药师就将自己仅有的心腹完全都撒了出去。

这些心腹都是燕地中人,熟知周围山川地势。知道左近通往燕京的道路有哪一些。而且比萧言麾下更适应这幽燕之地的气候。

萧言派出的拨寻接应的人马卡住一些路口,他们就在不远处又盯住萧言派出的人马。大家都在静静等候。萧言麾下大胜之余,也有些放松了心思,浑没在意自己也被盯上了。

郭药师现在得用的心腹毕竟不多,能卡住的道路也不多。但是这个时候,大家无非都是死中求活而已。成败如何,就看运气。甄六臣带着几个当初当过哨探,最为得力的手下,四下游走,勉力查遗补缺。隔两天还要向郭药师和赵良嗣回报一次。上次回报就正撞上了郭蓉前来寻父。他在营中耽搁没几个时辰,又动身出发了。甄家兄弟,和郭药师已经是不可分了。甄五臣已经战死,郭药师又是如此,甄六臣只有用自己全部心力,看能不能帮郭药师挽回此等绝望的局面。

说实在的,甄六臣对此举都没有抱太大期望。燕地之大,通往燕京的道路如此之多。郭药师能用的人手又实在太少。寻觅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萧言还在派出自己的人手来寻找他们!

今夜甄六臣不过是凭着直觉,带着几名手下游戈到了这个临近高粱河的通路。他直觉就是为了取水方面,两个人最大可能就是沿着有水源的方向走。山间道路分歧,他们两个不是本地人,未必识得道路,最大可能还是沿着高粱河前行。却没想到,在路口发现了萧言派来的小队守在这里的篝火,更在不远处发现了王贵到来的动静。天不绝郭药师,天不绝他们这支常胜军,这死中求活的唯一机会,也许就被郭药师这样攥在了手中!

甄六臣疯虎一般的追杀了出去,那名受伤倒地的骑士,一记照面都没支撑下来,就被甄六臣砍翻在地。王贵拖着小哑巴的身影在前,踉踉跄跄的奔走。甄六臣身边几名老车,风也似的就卷了上去。虽然在这风雪夜里面,大家冻得都差球不多,但是他们肚里有食,也算歇息了一阵,比起已经疲惫憔悴到了极处的王贵和小哑巴,真是强到天上去了!

不要多时,他们已经追近小哑巴是不敢动的,绕过她就想去砍王贵。当先一人却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了过来,下意识的举起佩刀一挡,当的一声就将那口掷过来的瓦罐敲得粉碎,热汤浇了一头一脸,这倒霉家伙给烫到了心里去,哇哇乱叫着顿时就倒在雪地里面打滚。

后面跟上来的常胜军老率心中愤怒,咬牙就挺刀刺向王贵脊背。小哑巴张牙舞爪的想帮王贵遮护住后背,可她是被拖着走的,而且也没了气力小小的身子,怎么能将王贵后背遮护完全?

而王贵恍若不知,拖着小唾巴仍然在雪地里面挣扎前行。

眼看着冰凉的刀刃就要刺进王贵脊背,就听见甄六臣在后面一声大喝:“不要伤了这汉子!”

追兵一下住手,才听见甄六臣接着吼完:“这是萧言麾下大将,有身份的人。这厮更有几个兄弟,都已经是萧言麾下得用重将,俺们不可得罪太过了。省得将来萧言和俺们不死不休,连这女子的性命也顾不得了!”

他大步追了上来,冲着王贵背影大喊:“可是王虞侯?好汉子这介,时候就认命罢,非要俺们出手得罪?你瞧瞧这女娃子,还能在雪地里面支撑多久?就算落在俺们手里,无非也就是和你们宣赞讨价还价的本钱,性命是无碍的,你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贵终于停住了脚步,还没说话。就看见小哑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气力,一下从王贵手里挣脱,扑向刚才被打碎的瓦罐处,抓起一块瓦罐碎片,尖利的破口抵着自己脖子,就要用力划下去!此等冰天雪地的天气小哑巴身子也虚弱之极,就算一下不能致命,流血也能让小小哑巴流死!

此时此刻小女孩子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因为自己身份,拖累了这个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萧大哥!

王贵转身,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小哑巴手中瓦片正要用力的划下去,甄六臣已经大步跨来,一把抓住了小哑巴纤细的胳膊,稍一用力,小哑巴已经握不住瓦片,轻轻滑落雪中。

此时此刻小哑巴却再不是一向乖巧柔弱的神情,冷冷的看着眼前甄六臣,满满都是不可侵犯的尊贵气息:“放手!我不是你碰得的!”

刻悍勇猛如甄六臣,这个时候都下意识的松手,深深行礼下去:“可是大辽蜀国公主座前?俺是大辽旧臣,此时说不得冒犯了”但请随小臣一行,于途之中,小臣绝不敢冒犯。”

小哑巴冷冷一笑,转头瞧向王贵,王贵长叹一声:“走吧,俺们总不能死在这里,且看有什么转机没有罢!”

小哑巴点点头,静静的看着甄六臣:“既然死不得,那就走罢”可是你们要知道,你们用我威胁不了萧大哥,走到哪里,我也只知道我和萧大哥从来未曾相识过!”

甄六臣长叹一声:“这都是上面的大人物动心思处了,公主又何苦为难小臣?咱们这就走罢!”

小哑巴默默的向燕京方向看了一眼,这个时候雪地里面火筒光芒也渐渐熄灭。已经距离萧言这么近了,却只怕以后再难相见。

在这一刻,泪水突然涌上了小哑巴大大的眼眸当中,逃亡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萧大哥小哑巴和你分别了,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拖累你!””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心一一一小

新鲜**更新奉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醒

方腾说得没有错。萧言现在在燕京的状态,就是有些懒洋洋的。

虽然还有一个小哑巴让萧言悬心不已,但是他现在所做的也只有是等待,身边kao得住的亲卫,几乎都撒出去了寻觅打探王贵和小哑巴的消息,他总不可能在这个后面各方反应随时都可能汇聚燕京的时候离开这里罢。

而且在他心中,还有个想头,自己从如此绝望的局面,在女真,辽人,后方童贯郭药师赵良嗣等人环逼的情况下都杀出了一条血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成功的站着,那么多大宋的太尉相公,现在很大程度要kao着他的态度来决定将来行事。

要说没有一些志满意得的心思在,那真是说谎。不过就是接应小哑巴他们罢了,现在谁还敢再向他萧言使坏?就不怕他的报复?

萧言也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要料理,要准备,要筹划。可就是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在燕京城享受着这几日难得的放松。心里总想着,等两天罢,就再歇两天。反正就耽搁这么几天的功夫,还能死人不成?

穿越以来,第一次可以不用考虑明天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第一次可以不用考虑在明天自己会不会就覆军身死。整个就像泡在热水池子里面,怎么样也紧张不起来。

在燕京几天,他就和萧普贤女皇后聊了几句天,见了几家投效自己跟在麾下一路杀到燕京城的燕地豪强代表,其他世间无非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发呆到天黑。半点也没有精明强干的意思。还好他不怎么出自己临时的行辕,没有让麾下那些将自己奉若神明的军将看到眼前一幕,不然什么样的信仰都得马上崩溃。

这几天当中,萧言都在认真琢磨了,是不是该在这个时代将一些现代生活用品仿制出来?将来自己在汴梁养望的日子也可以过得舒服一些。不过搜罗了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理工科知识,也只能摇头放弃,顺便还自我安慰一下。

“不时还没见识过这个时代汴梁的生活么?说不定比现代也不差到哪里去…………***,早点将这里的事情了了罢,老子又不是牲口,能一直这么使唤下去!”

将一个好逸恶劳的现代小白领改造成任何时候都能绷紧神经,照顾得面面俱到的乱世枭雄,还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呢…………

直到今日,萧言这个冬眠也似的状态,才告打破。

~~~~~~~~~~~~~~~~~~~~~~~~~~~~~~~~~~~~~~~~~~~~~~~~~~

“萧言,萧言!你出来!缩在院子里面,让家将拦着我不敢见面,是什么道理?你当初在涿州,夺了我爹爹的基业也就夺了,将我们囚在寨栅里面看四方天也就看了。这些我们都认!要成就功业。本来就说不上对错。我爹爹后来重掌军权,也不过和你是一个路数!现在又是你赢了,我们继续认栽就是,要打要杀要继续囚着随便你!可是不能这么平白折辱人!”

在萧言临时衙署外面,就看见郭蓉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倔强的扬着头,冲着里面大声嚷嚷。

萧言没多少官威,现在自家班底,差不多还算是一个草台班子。如西军太尉相公甚至童贯他们金马玉堂已久,衙署气度森严,规矩极多,警戒森严。萧言现在这个架子还远远谈不上。

他穿越以来就是在兵间,能有个帐篷睡就算是幸事。现在临时在燕京城中安下了衙署,除了有些亲卫在警戒萧言安全,不许人随便进大门之外。这大门外头,军将兵卒来来去去,百无禁忌,等着见萧言面的那些燕地豪强们,牵着马聚在一起高声谈笑,也是全不在意。

警戒萧言衙署门口的亲卫,说不定还和来去的熟悉军将打声招呼。闲聊两句呢。

不少宋军军将士卒,这几天也算休息过来,恢复好了精力。萧言下的军令也是不要拘管他们,让他们好好消散一下。燕京城破败成了这个鸟样,也没有其他地方好闲逛去。都听说了辽人皇后给抓住,现在给囚在萧言衙署这里。不少人就过来探头探脑的张望,想瞧瞧曾经一个大帝国的皇后长成什么模样。萧言亲卫只是拦着不让他们进门,不时还和他们笑骂对答,这萧言衙署外面,乱哄哄的跟一个集市没两样。

岳飞和方腾,都隐晦的提过,军心再这样懈怠下去,再收拾也就不容易了。萧言一则是因为这两天实在犯懒,二则是这些兵马肯定要交出去的,将来再见面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时,也不想再做这个恶人去了。也就放着没管。

却没想到,今日聚在外面的这些各色人等,却看到这么一副热闹的模样!

~~~~~~~~~~~~~~~~~~~~~~~~~~~~~~~~~~~~~~~~~~~~~~~~~~

郭蓉是余江派人护卫进燕京的,一路上这个长腿丫头就闷头赶路,将坐骑鞭打得快要飞起来也似。没有太长世间就直抵燕京,在城门口方腾他们也没有阻拦,就这样放她进去。郭蓉直直赶到萧言衙署这里,下马就准备进去,萧言亲卫自然阻挡。

常胜军出身的亲卫识得她,还算客气。胜捷军出身的就没什么好听话了:“直娘贼,余裤裆在那里是怎么管事情的,什么乌龟王八都让进了燕京城!郭药师也算越活越回去了,俺们北上之际,还算是听过他的名号。辽人有数的大将。现在在战场上将弟兄们全部丢下了不用说,还用上女儿来对俺们宣赞使美人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不要和赵良嗣搅在一起,早点将女儿送上门,何至于有今日这倒霉模样?俺要是他,就自己割了脖子干净!”

郭蓉赶来燕京,本来就是气苦已极,豁出去想和萧言做一个了断。就算他们郭家剩下两口人都死在萧言手里也罢,也好过这般不生不死的熬下去!哪里还架得住胜捷军亲卫这般说话?

当下心里的气苦感觉,又加了三分。但是郭蓉神色,却愈发的清冷。她也不和那些萧言亲卫饶舌,调头下了台阶,站在大门前面,仰首就高喊了出来!

郭蓉自幼习武,中气自然是有的。又是激怒之下,清脆的声音又急又快,顿时就远远的传了出去。在场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每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哄的一声,萧言衙署前面顿时就跟炸开来也似,人人对着长身挺立在那里的郭蓉苗条身影指指点点。

“这北面女孩子就是泼辣!这是郭药师的女儿?入娘的只怕和宣帅都快差不多高了吧?宣帅眼光也真是独特,就和这样的女子纠缠不清爽来着?”

“宣赞行事,遇难则上。也许就是喜欢调教烈马来着…………不过这郭家女儿高是挺高,看起来也是能拿兵刃上阵打仗的。不过腰就那么一掐细。谁不知道战阵拼杀,腰力是根本,这么点点细的腰,能派得上什么用场?”

“你这人,直恁的没有眼色!郭家女儿是护送过宣赞冲当日在雄州面前辽人军阵的,几十骑人马就杀透了辽人大阵。在易州对着萧干大军,这小娘子也是跟在萧宣赞身边的,俺听人说了,杀法骁勇,没人可当!细归细,力道好。宣赞好艳福!”

“就胡说吧,一个小娘,战阵上还能当男人用了?俺瞧着也就是平常,有岳无敌在宣赞身边,什么样的辽人军阵杀不透?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安到这小娘头上罢了。俺瞧着就是小娘从头到尾,就想硬赖在俺们宣赞身上,宣赞懒得搭理罢了,现在如此局面,两家都扯破脸了,还巴巴的上门,宣赞何必搭理?”

“嘴上积些阴功罢,郭家大小姐劣马骑得,硬弓开得。性子也最是爽朗不过,不是你们这般想的。至于她和宣赞之间什么的,俺们也只是听说,又未曾实见,也不必乱说了…………不过宣赞如此英雄,郭家小姐一颗心思放在宣赞身上,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依着俺看,现在郭家如此,认命也就罢了,还找上门来,大小姐如此直心性的一个人,还不知道就是自取其辱?”

周遭宋军军将士卒的议论声音嘈杂,郭蓉站在那里,每一句都听得清楚。除了常胜军出身的还替她分说几句,其他人嘴里,还有什么好话了?大家都是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用词自然没有多么检点。

越听下去,郭蓉脸色越是苍白,身子都微微颤抖。怎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来纠缠萧言的?想用女儿家清白的名声,来换一个对郭家的高抬贵手?她只是来讨一个说法的,萧言要是如她想象的是一个英雄,就该用痛快手段对付他们郭家罢了!

至于自己和萧言能有什么,郭蓉早就没有半分奢望。燕地女儿,乱世当中长大。知道乱世当中。一点点感情都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自己身在其中,又怎么能够例外?

她郭蓉现在哥哥是假的,爹爹伤重,五叔死了,喜欢的人是仇敌,郭家基业眼看就要烟消云散。现在仅剩下的,就只有骄傲而已。而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舍弃这自己仅有的东西!

乱纷纷的议论声中,郭蓉就站在那里,高挑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却倔强的一动不肯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看见衙署门口,张显大步走了出来,目光一扫:“都在闹些什么闹?岳都虞侯和王太尉在还在城门处修补城防,你们倒是在这里躲懒!散开些,肃静些,有什么好看的?一切事情,自然有宣赞料理!”

他一声喊,门口就安静了一些。但是这些军将士卒还是低声议论着,无非退远了一些。就看见张显缓步走到郭蓉身边,做了一个有情的姿势:“郭大小姐,宣赞有请。有什么话,进去分说罢…………一切事情,都是宣赞做主…………俺却不知道,是谁放你一直到了这里。就算宣赞心软,俺们也不会同意,俺们王贵哥哥,现在还生死不知!俺瞧着,宣赞也不会心软!”

张显半恼怒半警告的说完,冰冷着一张脸就走在头前了。郭蓉同样冷着一张脸紧紧跟在后面。她苗条的身子,颤抖就一直未曾停过,这个时候仿佛又加剧了一些。

自己,真的又要见到萧言了么?

~~~~~~~~~~~~~~~~~~~~~~~~~~~~~~~~~~~~~~~~~~~~~~~~~~~~~~

萧言在大堂当中,同样有些恼怒的在那里踱步。得知郭蓉到来,他心中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一路放行郭蓉到这里的,无非就是这些手下,想逼着自己早点收拾了郭药师也罢!

对萧言,方腾以降这点信心还有,绝不会为了女色而干扰大事的决断。可能这几天自己实在太过懒洋洋的了。郭药师和赵良嗣绝对是麻烦,现在还在肘腋之地,自己却总是搁着,于是这些手下就借着郭蓉突然出现,推动自己一步,让自己赶紧打起精神来!

自己暂时没有料理郭药师他们,是不是因为自己脑海当中,总不时有郭蓉的身影突然闪现?

郭药师他们这般对付自己,双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论从哪个角度计,自己也不能将郭药师这个大麻烦放在燕地。那个老是在背后戳自己刀子的赵良嗣,也要赶紧打发了。可是一旦自己动手,只怕就是郭家生死基业覆灭之局。自己总是想着,等两天罢,天天杀人,也够倦怠的了,迟两天再动手,难道郭药师他们就飞到天上去了?

而且还不仅仅如此,就是对于平燕之后,自己必然要卷入的政争。萧言也下意识的想推迟几天再考虑,现在基本上就是一个鸵鸟的状态。前面厮杀虽然是惨烈血腥,可是一刀一枪,大家斗智斗勇,也不失为爽快。和大宋局中那些人物之间争斗,就是阴暗微妙,想起来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厌倦。

自己现在一副万事不考虑,就等着小哑巴消息的状况。让大家看起来很有一些英雄气短。所以这些家伙就借着郭蓉突然到来,想推自己一步。让自己早日面对大宋内部另外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腥风血雨!

***,真的看不得老子过点悠闲日子!

他在大堂当中来回踱步,脸色当真好看不到哪里去。脑海里面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张显冷冰冰的回报声音在大堂门口想起:“宣赞,郭家大小姐来了!”

萧言猛的抬头,就看见一个清减了许多的苗条身影站在大堂门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这女孩子往日矫捷英爽的气息已经淡了许多,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清丽。但是那种倔强的味道,却没有稍减半点。

萧言心里一跳,和郭蓉同生共死的画面,顿时就浮现在脑海,显得无比的清晰。那易州前面军帐之中,女孩子光洁的裸背,也一下就涌进心头。

自己放郭药师他们不管几天,也许真的是因为郭蓉啊…………自己身上终究还有某些部分,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而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部分,也迟早有一天,会消磨得干干净净,直到自己变成一个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枭雄!

萧言轻声发问:“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顿时就击中了郭蓉的心底。

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对着萧言,绝不会低头半点。绝不会稍稍减损自己的骄傲,绝不会为自己爹爹丢了颜面!她不会哀求萧言,也不会向萧言软化,只求萧言给他们郭家一个痛快!

可是萧言迎面看来的目光,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意蕴含在里头,藏得是如此之深,只有郭蓉隐隐约约的感觉出来了。可是这点情意,在两人之间,却相差如许遥远的距离!

看着郭蓉僵在那里,萧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离郭蓉远远的低声道:“回去罢,你怎么也是一个女孩子,有些事情,是男儿之间的首尾。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你看开一些罢…………我说什么也是不会为难你的。不过想再见面也难了…………对了,将你软禁,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郭蓉眼泪就这样扑簌簌的落下,她想上前,和以往一样揍萧言。了不起萧言再将一盆水都浇在她的身上。可是脚步却怎么样也无法挪动,这个时代,这个末世,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

她咬着嘴唇擦了一把眼泪,流下来的却又更多。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而且毫无征兆的就这样倾泻而下?

萧言疲倦的摆摆手:“张显,领郭家小姐下去,安排护卫,将他送回去。让余江转告郭药师一声,让他等着就是,不要将郭家小姐牵扯进来。…………就是如此。”

在那一瞬间,萧言差点就想说出,如果郭药师肯自解兵权,这辈子再不踏入燕地一步,也许自己能保他在大宋长江南面,某个边远军州,下半生当一个富家翁。不过转眼间就明白过来,郭药师此等枭雄,怎么可能如他所安排的行事?那样和杀了郭药师,也是差相仿佛。两人当中,无非就是一死一活而已。

自己决不可能,让郭药师有一分一毫的机会,留在这燕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方,不是为了四年后,让郭药师如历史上一般,又双手交给女真人的!

张显大声领命,就要大步上前,将郭蓉带下去。萧言这般安排,最合他心意不过。只怕萧言每个属下,都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听见郭蓉带着哭腔开口:“你就不能放过我爹爹么?他现在已经知道后悔了,就是那个赵良嗣,也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他们都知道,斗不过你。你威风,你有本事,爹爹伤重得都快死了…………难道就不能让他们将兵马都交给你,让我带着爹爹,随便在大宋找一个什么地方,就度过残生?”

郭蓉从来未曾想到,自己见到萧言之后,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如此软弱的话语!

“…………爹爹骄傲,不许我来向你求情。我是自己硬闯过来的…………爹爹在背后已经说了,郭家输了,就要认命,只是放不下这么多残存的常胜军儿郎而已。他说你怎么样对付他都无所谓,只要早点让麾下儿郎有一个下场就成…………他让我到军前,就是为了交代后事的!”

郭蓉脸上泪水滑落得越来越急,她的骄傲倔强,在萧言面前,轻易的就自行瓦解。说出来的,全是软软哀求的话语!

“…………就放爹爹一条生路罢,我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叔叔,没有了熟悉的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爹爹了!我也没什么能拿来和你交换的,就求你想着。当日护送你回宋营,我郭蓉也豁出去了这条性命,在易州军前对着萧干大军,我郭蓉也曾经想用自己这条命换你能活下来!我只求你能让爹爹活下来,成不成?”

无论哀告到了如何地步,郭蓉苗条高挑的身子,仍然站得笔直,也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只是一边哗哗的不住流泪,一边轻轻求告。对于她来说,无论怎么放下全部的骄傲,也还有一个底限在。却不知道,她这般最后残存的倔强,才让人更加觉得心动!

就连张显,也在一旁边站住了脚步,张开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不语,将头扭了过去。不看场中两人。郭蓉这个人简单而纯粹,一眼就能看透,什么时候她说的话都应着她的心。哪怕张显这个时候都有些心软,心里面忍不住叹息,你怎么就喜欢上了俺们宣赞!

~~~~~~~~~~~~~~~~~~~~~~~~~~~~~~~~~~~~~~~~~~~~~~~~~~~~

萧言目光一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静静的看着郭蓉说完,半晌之后,才淡淡问道:“郭药师不让你来,你是硬闯过来的?”

郭蓉点点头。

萧言沉吟一下,似乎在做什么最为艰难的决断一般,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郭药师真的是叫你来交代后事,他真的表示认输了,愿意将手中军马全部交出来?”

郭蓉清亮的双眸里面,突然闪过了一丝不敢置信也似的惊喜,用力的点头。

萧言长叹一声,大有落寞之意:“我本来是定然要除掉他的,现在看来,燕地病虎雄心已死,也就不成其为对手了。放他一条生路,又有何妨?不过眼前这一切,我要亲眼看见,亲自证实,才能决断!现在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只是表明有可能而已…………你先下去休息罢,等我带领人马出发,去亲自见见郭都管,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我不敢担保什么!”

萧言说得极慢,定定的看着郭蓉:“…………要是这贼老天当真不捉弄人,要是这贼老天也觉得倦了。你也许能和你爹爹,能在大宋某个地方度过余生!就这么一句话而已,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巨大的幸福,顿时就击中了郭蓉。虽然萧言对她没有承诺什么,但是他已经愿意答应考虑,就已经是最大的转机!她自然是知道萧言和郭药师之间的恩怨有多深的,萧言都考虑放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看在她郭蓉的份上!

只要自己和爹爹真的能在大宋某个地方安家,几年之后,等一切发生在幽燕之地的恩怨都已经渐渐消散,自己也许能骑着马,悄悄去到萧言在大宋那个什么叫做汴梁的都城,在他必然富丽堂皇的衙署之前,悄悄的踟蹰徘徊一阵,说不定还能再次看见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她却不敢再说什么,哪怕再想多看萧言一眼,都强自忍住。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会将眼前这不现实的一切碰得粉碎。她静静转身,就等着张显带她下去安顿。

而张显却张大了嘴,望向萧言,疾声道:“宣赞!”

萧言眼神当中似乎有电光掠过,这几日懒洋洋的散漫气息,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似乎一下就从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状态当中一下惊醒过来。让他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还要面对些什么样艰难的挑战!他整个人,就如当日面对女真大敌,面对萧干的旗号,面对着黑压压的敌人那般精悍!

“这些事情,自然是我做决断,你只管听命就是!带郭家小姐下去,传方腾过来,我有事情和他商议,就是这样,快些去罢!”

张显嘴唇开合几下,终于颓然退下,带着郭蓉退了下去,到了快要走出大堂前面庭院的时候,郭蓉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萧言负手站在大堂当中,脊背笔直。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郭蓉却突然感到,她和萧言之间本来就有如天堑两头的距离,又遥远了许多许多。

~~~~~~~~~~~~~~~~~~~~~~~~~~~~~~~~~~~~~~~~~~~~~~~~~~~~~~~

脚步声响,听着那个轻飘飘不紧不慢的声音,就知道是方腾到来。任何时候,都难得看到这位自己凑上来的汴梁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萧言身后,果然想起了方腾笑吟吟的声音:“见过郭家小姐了?学生瞧着,张显似乎带郭家小姐下去安顿了…………要是能和郭药师化解仇恨,和郭家小姐琴瑟和鸣,倒也是乱世里面一段佳话,学生就在这里,先恭喜宣赞了…………”

萧言猛的回头,定定的看着方腾,磨着牙齿冷笑:“不说这些风凉话,你就会死不成?这贼老天什么时候好心眼过了,什么时候愿意给这世人一个好结果了?你们无非就是看老子这几天休息眼红,想让老子赶紧精神起来,继续和人斗心眼,继续在这末世里面打滚,继续在这末世里面杀人!”

萧言气急败坏的来回踱步:“你们还算知道老子,知道老子不是傻蛋。可笑郭药师他们,却还以为用一个郭蓉,就能行缓兵之计。他们想争取一点时间,好在老子手里面翻盘,现在想进行些什么,不问可知!”

方腾也终于放下了脸上轻飘飘的神色,肃容朝着萧言一揖:“宣赞大才,学生总算没有看错人!不过郭药师他们局势已经恶劣到了极处,用郭蓉来行这缓兵之计,也不过是死中求活。反正也不可能更差了…………却没想到,郭蓉此行,却惊醒了宣赞…………学生不得不说,前几日宣赞实在太过懈怠了,此时尘埃尚且未曾落定,这稍稍懈怠几天,也许就有对宣赞大不利的事情发生!”

萧言负手,站定了脚步,静静的吐出三个字:“小哑巴…………”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无比:“…………现在我唯一的把柄,就是小哑巴了。要是小哑巴真是蜀国公主的身份,放一个辽人公主在身边,我怎么也交代不过去…………现在我在燕京,消息传出去之后,王贵和小哑巴他们自然会找来。郭药师和赵良嗣就是顿兵在我眼皮前面,哪怕冒着我随时会解决他们的风险,也不肯离开燕京太远。就是想在老子接到小哑巴之前,将她掌握在手中!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扳倒老子了,所以只会有这么唯一一个可能!”

方腾点点头,淡笑道:“宣赞打算如何?”

萧言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点兵出发,火并了郭药师!罪名也简单,辽人招供,郭药师仍然暗通萧干。奇袭燕京失败,也是因为他做的手脚。管***说起来有多荒诞,郭药师在大宋也没背景kao山,老子砍了他也就砍了!至于赵良嗣这厮,他无拳无勇的,kao着就是郭药师那点兵和他狼狈为jian,在那里出卖风云雷雨,郭药师斗***没了,他还能做什么?给童贯一个面子,将他赶回去也就罢了!收拾料理干净了这个隐患,小哑巴也接到手了,老子才好安心找一方投kao!”

方腾点点头:“此计恰如其分,正要借着童宣帅和老种小种诸位相公还没等到确实消息,直接cha手到燕京这里来争斗的空暇,将宣赞的隐患一举了断!不然就再没这个机会了!宣赞,耽搁的时间已自不少,就赶紧点兵派将,马上出发罢!”

萧言点点头,大声让伺候亲卫上来,一一向他们交代了传唤岳飞韩世忠他们赶紧前来。而一旁方腾,又恢复了他那满不在乎的表情,看萧言分派完毕,他在旁边笑道:“可怜了那郭家小姐…………”

萧言狠狠看了他一眼,目光当中有如电闪:“你们不就希望老子变成这样的人?现在不过就是如你们所愿!郭家小姐是可怜人,你别想着斩草除根的主意,就是这句话!”

方腾一笑,不以为然的起身告辞离去。萧言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大堂屋顶,脸上突然自嘲的笑骂:“老子以为和这贼老天斗赢了,却没想到,从前到后,老子却一直还在这贼老天手中挣扎!也一直在被贼老天摆布!我到底要变成什么样,才能将这条路走到底?”

而此时走到大堂外面的方腾,在萧言看不见处,脸上也再没有了一向轻描淡写的神色。在这位一向风神澹雅的青年文士俊秀的面孔上,满满的却都是悲悯之意。

而在燕京城的一处角落,郭蓉就在院中,清减的容颜上浮现出了难得的喜悦神色,抿着嘴唇眼波流转,向着萧言衙署方向,久久凝视。

~~~~~~~~~~~~~~~~~~~~~~~~~~~~~~~~~~~~~~~~~~~~~~~~~~~~~

高粱河,郭药师常胜军残部营地。

昨夜又是大雪一场,让郭药师这个破烂营地的凄凉景象,又是惨淡了数分。

对面余江所领的的军马扎下的营地,灯火通明。酒肉香气不断的传来。郭药师这里却只有几处火把死样活气的燃着,营地当中,一片安安静静。每个人都懒得动弹,在地窝子里面保存着本来就不多的热量和体力,等待着另外一个前景黯淡的黎明到来。

将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很多人都懒得去想了。要不是周遭一片冰天雪地,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几乎都已经走避一空。在这里每天还有两顿清汤寡水吊命,郭药师这点常胜军余部,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来。

而在郭药师所居停的那个寒酸到了极点的中军所在的地窝子,里面一灯如豆,照亮乐乐郭药师和赵良嗣两人的面容。两人同样一声不吭,静静的等候着随时可能传来的消息。

郭药师盘腿坐在柴草铺成的炕上,毕竟他是大豪气度,这个时候还有一些静气。脸上看不到什么形容变化。而赵良嗣却越等越不耐烦,终于忍不住一拍腿,满脸气急败坏的神色:“将这么重大的差事,交给甄六臣,到底kao得住kao不住?俺们时日不多,就算有贵女公子转圜一二,萧言这厮也终究能够明白,到时候他凌迫过来,俺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不成?”

郭药师看了一眼赵良嗣,神色淡淡的:“到时候,当然就是看着。俺手里还有点兵,是萧言心腹大患,自然是没命。赵宣赞有童宣帅这个kao山,萧言多半还要给点面子,逐走就算了…………赵宣赞你是万安的,性命无恙,且安坐等候罢…………话说回来,余裤裆将俺们两人盯得死紧,白天营地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看俺们有没有离开这里。这个差事,不交给六臣又能交给谁?”

他苦涩的叹息一声,脸上满满的都是自嘲的神色:“不比在涿州的时候了,俺手下有如许大将,现在不过就是六臣等百十名心腹罢了。俺也是屈了这帮好汉子!现在就守着这个不知道该有多么渺茫的机会而已!”

赵良嗣也给郭药师说得安静了下来,苦笑一声:“给逐回童宣帅那里,以后不得寸进,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随时等着别人来把你搓扁搓圆…………比起死在萧言手中,似乎也强胜不到哪里屈罢…………郭都管,这次俺是陪着你了,其他话不用多说了,就看这贼老天是不是肯发发慈悲!”

郭药师看他一眼,要是背后没有童贯支撑,赵良嗣知道萧言很大可能不会杀他,他怎么能在这里陪着自己苦挨?自己才真是已经走投无路,不过男儿只要胸前一口气还未曾断,总不能放弃了希望!

两人相对无言,都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情了,地窝子里面,又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轻轻响动。郭药师和赵良嗣对望一眼,都直起身来。在这一刻,赵良嗣脸上甚至渗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他们已经再也失败不得,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地窝子外面人影一闪,就看见一名甄六臣带出去的心腹手下,披着白色的斗篷,满身雪粉,已经走了进来,一时也看不清楚郭药师在哪里,就喘着粗气拜了下来。

郭药师还掌得住一些,赵良嗣却已经急切到再也无法忍耐,一颗心都快跳出了自家腔子,尽力压着嗓门儿发问:“如何,如何?六臣有收获没有?”

那名心腹手下语音当中也满满都是狂喜:“都管大喜!那辽国公主,还有王贵已经落在甄将军手中了!为保稳妥,他们走得慢,遣俺先摸回来回报给都管,省得都管心悬…………”

下面这名心腹还在回报些什么,赵良嗣和郭药师已经听不清楚了。郭药师身子一软就倒在柴草铺上,赵良嗣举起双手向天,喃喃自语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在萧言手中一败再败,直到窘迫如此,萧言随时一反手就可以将他们收拾掉的山穷水尽之际,这老天爷终于开眼,将此刻唯一可以威胁到萧言的把柄,送到了他们手中!他郭药师命不该绝,他赵良嗣命不该绝!

两人已经狂喜到了极处,唯一仅剩的理智,让他们不能大喊出声。胸中气血翻腾,差点就要爆炸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从狂喜中稍稍平复下来,对望一眼,眼神中火花在这昏暗的地窝子里面碰撞得星火四溅。

“下面怎么办?”

“赶紧派人接应,将这宝贝牢牢的抓在手中,切莫有失!”

“然后呢?”

“当然是去找那余裤裆,让他传话给萧言,然后俺们就可以谈了!”

“宣帅那里如何?”

“自然也要知会,不借宣帅虎皮,如何能震慑住萧言这厮?但是这个宝贝暂时不能交上去,到时候就是宣帅掌握全部,刘延庆之辈也会来攘夺功绩…………现在要紧的是萧言的军报,现在后面的人,无非也就在等着萧言的正式军报!克复燕京,萧言的名字是抹不掉了,却也有俺们两人在其间!再让他将手头军马交出,才考虑将这辽国公主交还给他…………要是交给宣帅,俺们和萧言就没得谈了!”

“也好,只要萧言肯交,神武常胜军掌握住,俺还有些把握。胜捷军有王禀,白梃兵又能如何?到时候萧言无拳无勇,就等着俺们摆布罢…………你不会真将这辽国公主交还给萧言罢?”

“就是萧言,也不会相信俺会放手…………可这就是他最大的把柄,他根本无从分说!要不就是放弃一切逃走,要不就是还指望用自己复燕的功绩能赎此罪…………到时候俺们只要将这活宝贝交在宣帅手中,由宣帅来料理就是!这厮复燕功绩太大,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活着进汴梁城…………这样也好,省得萧言这厮和俺们鱼死网破!郭都管,可愿意和俺博这么一铺?”

“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退路么?”

两人之间的对话又急又快,其间方略,其实已经在两人心中盘旋了无数道,这个时候忍不住一下子就全部吐lou出来!说到最后,已经不是在商议,而是完全就在发泄!

赵良嗣和郭药师相对而笑,眼神当中都是光芒闪烁。赵良嗣突然朝着郭药师笑道:“某等手中有这么一个活宝贝,郭都管女公子也在萧言这厮手中,就不怕萧言这厮用郭都管女公子来要挟某等么?”

回答赵良嗣的,只是郭药师淡淡一笑。

地窝子外面的夜色,在这一刻,似乎就加倍的浓黑起来,仿佛这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一般。

[.01616book.]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发动

,贯所在的富帅行辕,仍在原地不尴不尬的停留

这行辕秩序,更乱得不成一个模样了。越来越多的民夫败军不断的退下来。纷乱景象,比之前更甚。但是原来那几天前在得知前方大败下来的凄凉景况,却是一扫而空。

所有一切只因为一个消息已经传得越来越切实。

那位自己领兵北上去对抗女真教子的萧言萧宣赞,这位南归降臣。在立下克复涿州易州这等大功之后,又再度立下可称不世出的奇功。在高梁河畔,一举覆灭辽人四军大王萧干所领的大辽最后主力,已经克复了燕京城,已经为大宋收复了燕云故地!

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以西军为骨干的十余万大军大宋举倾国之力供应北伐,却是一败再败。就在前几天,十几万大军要不就是如环庆军一般在高粱河北覆没,要不就是丢脸的被逐回河南,败兵民夫不断的溃退下来,人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见人就说前线惨状,说刘延庆的无耻,恨老种小种他们主动收军。再加上童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横在这里不进不,还隔绝了白沟河南面与这里的通路消息。

高粱河南,白沟河北这一片地方,宋军民夫在这里四下混杂军资转运体系完全崩溃。整咋,如一个大疯人院也似。人人都是灰心失望到了极处。军士们闹着要罢兵回陕西老家,民夫们都想着赶紧散了这换役也各自归乡。人人都是咒骂,这么一个大宋。就出不了一个真正的豪杰,连这么一个燕京孤城,都打不下来!

童贯麾下幕僚文臣也尽自慌乱,发疯一般的打听着确实的消息。四下碰头聚会,商议到底该如何行事,如何在这一场惨败中至少保全自己的地位。已经有人扯破脸准备和不见属下的童贯闹了。

你要倒霉且自己倒霉去,不要连累了咱们!现在既然如此,咱们都要赶紧回汴梁看风乌,找门路,看是不是改换门庭,早点从这场风波当中逃生!

这样的狂乱,没有持续几天,接着就是萧言大捷的消息流传回来,然后越来越确实。当终于相信了这一切的时候,这一片地方,顿时就跟爆炸开来也似!

普通的军将士卒,还有流散民夫全都欢喜流涕。西军当中,已经不知道有几万子弟在这场北伐当中埋骨他乡,就是民夫也是辗转在冰天雪地当中,多有伤损病殁。这场战事总算是结束了,萧言萧宣赞为大家出了这胸中莫名的郁郁之气,终于底定了燕京!

军将士卒可以告慰九泉下的袍泽,他们没有白白死这么一场。民夫们可以结束这沉重的继役,各自归理,享受河北诸路未来的太平日子。

而大宋,也终于出了这么一个英雄豪杰。有这么一个豪杰在大宋坐镇,不管是北面还是西面,将来还会有扬眉吐气的日子罢。再也不用担心什么轮子西贼可以打破大宋的边防,深入大宋腹地,将所有一切都卷入血火当中。就如这最后覆亡的大辽一样!

这些军将士卒还有民夫们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凑起不多的吃食,也算是庆贺一场。人人都在为萧宣赞寿,未饮先醉者不知道就有多少。这牵连了半个大宋的战事总算结束了,生民得以更复,西军也许也能结束数千里的远戍,保全性命得归家乡。

本来大家都以为至少有大半要埋骨在这白沟河北面,现在所有一切,都是萧言这场奇迹一般的最后大胜所带来的!

这些最为底层的军卒百姓民夫们凑在一起,热烈的揣测着萧言是怎样打赢了这一仗的,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大家更热烈的讨论着,汴梁官家,这次会给萧宣赞怎样的搞赏?政事堂枢密院使相衔头,不要命的就给萧言头上拼命的加。

原因无他,这场突然转折的胜利,委实太不可思议!就算得知消息几日之后,每个人都犹如还在梦中,生怕一醒过来,燕京还在辽人手中,那位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仍然领兵虎视眈晓的压在高粱河北面。他们军卒还要在这些无能的将领麾下卖命,他们这些百姓,还要辗转于沟壑,为这场一败再败的战事,转运着军资粮饷!

和这些军卒百姓民夫们不同。童贯这宣帅行辕,身份地位高一些的幕僚文臣,在目瞪口呆之后,表现出的是另外一种狂乱。什么先回汴梁的事情都绝口不提了,大家抛下最后一点矜持,整日整日的聚集在童贯临时行辕门口,说什么也要见着宣帅一面,眼前这场大功,怎么也要在其中攘夺上一份。要是童贯麾下亲卫阻拦,这些往日气度雍容的文人士大夫,其间还很有些人动了手!

更多的信使被他们排遣了出去,身边从人,几乎一空。

军中马匹没有了,骡子驴子也称。每个人都和管抬重的军中司马套着近乎,想多弄着一些脚力。给这些从人下达的命令都是一个意思,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想办法过了白沟河,将消息传递回去。让汴粱城中早做准备,甚至让各自的靠山恩主,给童贯施加一些压力。俺们可不能白吃辛苦一场,怎么也要在这场大功当中,分到足够分量的一块!这些人物,人人都在苦苦思量和萧言是不是有什么能拉上的交情。结果思来想去,都是白费。一些人热血上涌,就叫嚣着要亲自往燕京一行,童宣帅在这里不进不退,到底是何道理?

当然其间还有些明白人,没有象绝大多数幕僚那般壮怀激烈。他们想得更深一些。萧言立下如此大功,怎么没有及早和童贯联络。回禀军情?一切萧言大胜消息,都是从其他方面传过来的。既然是这般流传过来的,老种小种他们那一派系,自然和童贯他们知道得差不多。萧言军报一日不至,一日就算大局未定。老种小种他们,还有争夺的余地!童贯现在所不进不退,还隔绝白沟河通路,是不是就想看萧言到底投靠哪方,然后再拿出手段来?

更或者是,童贯已经在暗自行事,将萧言一定要争取到自己这一方来?

不管怎么想,这些思虑得深一些的文臣幕僚就更加不忿。童贯将所有消息都遮瞒起来是做什么,这些事情。同样关切着自己这些人将来的身家命运,难道你童贯还想独吞这场大功不成?

这些人自然也派出了信使,所携带回去的文书当中辞气更加的阴狠。要是童贯不能摆平萧言这边,那还不如换人!干脆咱们自己动手来料理!

这些人的主心骨,自然就是在白沟河南安遥,绝足不上战场一步的小蔡相公。这位…一再贪图安诱。在得知萧言大挂的消且之后,也会马卜谣月凶来童贯敢拦着任何人,也不敢拦着这个小蔡相公,到时候看童贯再怎么将咱们这些人排挤在外头!

一一一小”一小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兄,小一

其实这些文臣幕僚,都是冤枉了童贯。

童贯隔绝白沟河通路,最要紧的还是让萧言大捷的确实消息,在一段时间内不要传到汴梁去!

只要后面不知道这里军情,就是他能居间上下其手的余地。在紧急布置好一切之后,童贯就已经准备召集自己这一系,又靠得住的文臣幕僚,推心置腹的将眼前局面和他们分说清楚,就要马上动身,尽速赶往燕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萧言收拾掉,将这场大捷,完全变成自己掌中的东西!就算军车民夫们有所议论,这些议论难道就能传到九重当中,和他童贯又有什么相干?

却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卡住白沟河渡口的军将回报。小种已经突然出现,越过了白沟河渡口,向南而去,他童贯已经封锁不住燕云战事的消息!

萧言那里,童贯已经确定,毫无疑问是一场大胜。萧干授首,燕京克复,萧普贤女皇后被擒获。但是这样的消息,在老种小种他们那里,肯定也有同样确实的一份!这说不定就是萧言亲手发出去的,这样的大捷消息,也随着小种干脆利落的直奔白沟河南,将传遍天下!直到深居九重当中的官家,也知道是这个萧言拿下了燕京城那个老公相有一万种方法,将这个消息直达天听!

萧言玩出了这手,就让童贯准备尽快收拾他的打算立时就告破产。他现在北进燕京城,收拾萧言的每一个手段,就是将来朝堂之上用来弹劾他凌迫功臣,想窃据大功的一件武器。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萧言能以某种手段被他掌握在手中,存有他具名的捷报上,将功绩分他相当一部分,自承是在他的调遣指挥布置之下,才可以遮掩过刘延庆惨败的局面,才可以让他从这场风波当中平安脱身!

可是萧言都能用这种手段联络老种小种了,说不定就有一份指责他调度失宜,还在萧言北上拒阻女真鞋子时候抄他后路,最后在老种小种他们的配合接应下,萧言毅然抗命,北面击退了女真,再南下他童贯大败之后,一举克复燕京的军报奏章,很快就会送往汴梁!还是那句话,那位老公相,有一万种办法将这份军报奏章通过正式程序,送到官家那里!

现在他童贯是进不得退不得,原来是为了封锁消息,现在就是纯,粹不想听那些文臣幕僚呱噪。整日里在自己帐幕中愁闷得想不出一点办法出来,甚至都有了亲身赶往燕京,在萧言面前跪求他能援手一把的冲动!

自己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萧言掌握在手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

童贯帐幕里面,已经没有了半点往日精致雅洁的氛围。乱糟糟的已经不成了一个模样,内帐外帐,现在没有一个伺候,前两日已经有一个小厮被童贯下令活生生的打死了。不管是谁,能离童贯多远就是多远,哪怕在雪窝子里面挨冻也不在乎。

童贯仿佛苍老了十岁也似,再也没有半点统帅大军,为大宋抚边二十年的气度,就呆呆的坐在乱七八糟的内帐床榻之上,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的发呆。

不管他怎么苦苦思索,对眼前局面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等着萧言做出他要投靠哪一方的决断。而等候萧言做冉决断的这一段时间,每一刻都如在地狱当中经受着折磨!

有的时候童贯都忍不住心想。在这场战事当中,自己要是少一些私心。不借重刘延庆。不想着将西军肢解对付,说不定就不是今日局面了罢?可是现在,一切都说不得了。直娘贼,自己怎么就没有坚持一直支持重用萧言下去,反而让赵良嗣去背后对付他?身为上个者。面临大战之际,还在玩这样的平衡权术手段,结果将所有一切都搞砸了!

现在这个赵良嗣,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自己当真是信重错了人。自己现在对付不了萧言,总拿他有办法。燕京城下惨败,最后弃军先逃就是罪过。行了军法,也不值什么!

想到这里,童贯满肚子的愤懑惶恐,仿佛就有了一个发泄的孔道一般,从榻上一跃而起,就要招呼亲卫进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帐幕门帘掀动的声音,却是几个脚步声走进了外帐,不敢进内帐里面,就在屏风外面压低了声音禀报:“宣帅,赵宣赞有信使带书信来,却不知道宣帅有暇否?”

回禀这件事情的是童贯身边的值帐亲卫指挥,嗓音颤抖,想必也是大着胆子才敢进来触霉头。要不是前些日子童贯对赵良嗣和郭药师举动那么看重,还排遣王禀这等重将以最快的速度去接应他们,现在这赵良嗣突然派来的信使,他还真能随发了。现在谁想多看这位童宣帅一眼,谁头上帽子就是绿油油的一辈子!

屏风那头,就听见童贯狞笑了一声。那名值帐亲卫指挥腿顿时就软了半截,正想赶紧出去收惊的时候。童贯大声答话:“让他们候着!某马上出来,看看赵良嗣这厮又说了什么!难道还想继续来败某家之事么?这些南归之臣,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俺们大宋,当日就不该接纳他们”。

此时此刻,童贯完全忘记了当日是自己将还叫做马植的赵良嗣藏在随员队伍当中,带回大宋,又亲自引荐给官家的那一刻。不过此时,帐中之人,谁还有胆子来腹诽于他!”七稍停半晌,童贯已经大步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在下人面前。童贯还是收拾得整整齐齐,轻裘缓带,一副闲雅淡定的模样。值帐亲卫指挥弯着腰保持叉手行礼的姿势,两个滚得一身雪泥的信使却早就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童贯哼了一声,那名值帐亲卫指挥就恭谨的将赵良嗣的书信奉上。童贯亲开皮筒,展开书信就是冷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麻纸,和刘延庆当日败退过高梁河也是差相仿佛,这就是某家使出来的人物,大家的到霉情状,却都是差不多!”

那值帐亲助旨挥哪里心”腰宗得越来越低,腿肚年咋小劲的转里面不口口心自己怎么多这个事情,巴巴的就要转呈这个直娘贼赵宣赞的书信!还不是在萧干面前败下来了,一个败将而已,现在宣帅最着紧的还是那个拿下燕京的萧言,自己管球那么许多?

童贯本来想匆匆扫一眼便罢,料定无非又是赵良嗣诉苦,背后继续说萧言坏话的文书。这个时候,再在他面前攻击萧言还有什么用?就连自己,现在也对萧芊束手无策!

他想做的就是将这书信掷还,然后派亲卫回去将赵良嗣擒回来问罪。想着他再苦等自己消息的时候却等来的是这个,童贯就忍不住胸中块垒稍微一松,算是发泄了一些莫名的邪火。而且说不定还能指望萧言看他如此举动,能和自己和解上一二!

却没想到,从第一个字开始,童贯就已经挪不开眼睛,一双老眼,越睁越大!

仆恭为宣帅门下行走,本图以死相报。间道以袭取燕京,原拟在诸军皆败之际,收功于侥幸之间。然则天不佑仆,萧干回师。数千寡弱,一朝丧尽。覆军败事,原无言自存于世,然则宣帅大事尚未尘埃落定,只得芶且偷生于世”萧言幸而得成不世之功,然则此子,鹰视狼顾,非宣帅所能就其范围。不顾宣帅钧谕,领军北上而当女真,即是明证。此子北上,则次第牵连宣帅所布置之大局,高粱河惨败,岂不正伊于始?孰料天日不昭,克复燕云者,竟为此子!若然此小儿连接老种小种等不逞之辈,与宣帅决裂于此,朝中则别有有力之士为其声援呐喊,则宣帅如何自处?

此时此境,唯今之计。唯有将萧言握于掌中!天幸此儿尚有腹心之患,未曾弥补完全。宣帅可记仆之提及辽国蜀国公主否?南归大宋,身边却携一辽人天潢贵胄,此子居心,可谓叵测至极矣。仆则无能,竟在其后路大营错失此辽人公主!

然则细细推算,萧言此子转战北地,纵是宣帅,亦难掌握其行踪,更何论逃奔亡命之区区一弱女子?仆可断言,此辽人公主尚未与萧言此子会合。现则萧言克复燕京,此消息必然稍稍传出,周布四下。

辽人公主孤苦,唯有与萧言相依才能自存,岂有不闻讯而至投奔萧言之理?仆忍辱与郭药师滞留于高粱河北,拣选熟知燕地山川地势之心腹,分布各处孔道,若然天心眷顾,侥幸能得此辽人公主,则可助宣帅将萧言此子握于掌心!然则令其东则东,令其西则西。复燕功绩,必然尽数归于宣帅而后已,此亦为仆等所能报宣帅厚遇之万一者焉”

区区心腹,已尽数芹献于宣帅之前。此事成于不成,听天而已。宣帅坐等即可。若有不测,亦是仆等一身当之。唯一拜求于宣帅座前者,则为仆等实力单薄,一旦有变,无一应对萧言之凌迫。唯求宣帅钧谕一纸,令王禀太尉,暂归仆等调遣,一切随机应变,仆等自有分数

童贯呆呆立在那里,半晌则声不得。

他却没有想到,连他自己都有些放弃了,不过坐等看着萧言投靠谁而已。投靠自己自然很好,投靠老种小种他们那一系,也不过就是张眼瞧着。

这赵良嗣竟然如此阴狠,还想就在萧言眼皮子底下,行这翻盘的事情!

这人真如一条毒蛇,缠上了谁就绝不肯放松!

在这一瞬间,童贯都觉得浑身冰冷。

掠过童贯脑海的第一反应就是,现在被萧言用了此等手段,正是两家都求着萧言的时候,自己唯恐之前和萧言那些恩怨化解不了,现在还架得住再往死里得罪他?在这么大地方找一个直娘贼的蜀国公主,也不过就是和大海捞针一般差不多,他赵良嗣光棍一条敢赌,他童贯可不敢!自己赶紧要和这件事情撇清,赶紧将赵良嗣拉回来,狠狠收拾一顿给萧言出气罢!

可是接着就是另外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这前朝公主,岂是能够轻易沾得的?要是萧言这个把柄真的落入自己手里,那么当真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这场大功,毫无疑问最后只会落入自己手中,有这么一场功绩垫底,什么样的险恶风涛都能如履平地!郡王之位,囊中物耳。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能被动的等待着萧言动作。很大可能,自己就要没顶在接下来的险恶风涛当中!那老公相的手段,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怎么办,怎么办?

军帐之中,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两个赵良嗣派来的信使,只觉得自己身子都跪僵了,只能听见童贯的粗重喘息之声,旁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却是那名值帐亲卫指挥再也承受不了帐中气氛,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这一突然的声响,终于惊动了苦苦挣扎的童贯,他猛的一咬牙齿。挥手命那两名信使退下,定定的看着自己值帐亲卫指挥:“某有一封书信,你一定要亲自送到王禀王太尉手中,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告诉王太尉一句话,一切全凭他自己决断,某不遥制,,但是他要知道,他的身家性命,也是和俺童贯捆在一起的!”

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

在高粱河渡口处。

余江仍然如往常惯例一般,早早而起。接着就带着几名亲卫去巡营。他知道自己出身,也知道自己要是上阵厮杀的话,比起萧言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猛将们,还差点火候。唯一可恃的,就是勤勉而已。

这些不露脸的差事,这些干起来极其琐碎的扫尾事宜。甚至出头凌迫自己原来旧主这等招人闲话的事情,余江都干得一丝不芶。

他知道乱世里面打滚是什么滋味,当初被萧言俘虏的时候,就是一个已经快要散伙了的指挥当中头儿而已。一天两顿干的都吃不上,不知道哪天就会在这乱世当中没顶,甚至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翻卷不起来。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怜的人生,似乎有了一些期望,将来也许还会变得更好。他不像胜捷军白梗兵那些暂时归于萧言指挥下的人马,萧言还要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当先冲阵来收住军心,让他们为自己效死。余江就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活成一个人样,就只有依靠萧言,只有在萧言麾下死心塌地的卖命!

等燕云贼事的封赏下来,自己说不定也能跟着萧言去往繁华富庶的大宋,不管是继“武常胜军的指挥使,坏是当萧言的家不定就辊家,娶一两个媳妇儿,不用以前老是和寡妇扯一些有的没的。说不定还能有一个儿子,也姓余,将这香火传下去!

所有一切,都系于萧言一人身上!所以在这里留守,不能进燕京城。那些白槌兵胜捷军出身的多少有些牢骚。余江一句没有。那些神武常胜军出身的,看到郭药师和常胜军残部已经狼狈成这个模样了,也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监视得有些懈怠,对余江这般铁面无私有些难听的话在背后议论。余江对这些难听的话就当没听见,别人懈怠,他就加倍勤勉督促弥补,任何时候对着郭药师他们那些人马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佛他们之前再无半点干系。

余江知道自己现在所有一切在这乱世当中是如何宝贵,所以他才加倍的不想失去!

在郭蓉娶燕京之后的第二个凌晨,他还是如往日一样早早起身,带着手下在薄薄的晨曦当中又绕着郭药师他们所扎下的营地外围巡视。不住的认真盘问值守的哨探夜间有没有动静。

在他身后,那些亲卫都忍不住嘀嘀咕咕的悄悄议论。

“这余裤裆怎生这般?郭药师都这样了,一条老虎死了九成,他就来打死老虎了!还好俺们是胜捷军出身的。不用伺候这样的指挥使长远!”

只话不是这么说的。俺们不比你们,当年也是常胜军,有的事情,要比你们几个哥哥要小心许多”嗨,谁想到郭都管今日变成这般模样?余指挥使也委实太认真了一些,郭都管他们现在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出来?”

只直娘贼,却不知道郭药师他们还赖在这里作甚?要是俺,早就滚蛋拉球倒。还现眼做什么?倒是耽搁俺们进燕京城,为了燕京转战厮杀那么久,什么样的战阵都经历了,现在还没捞着进去瞧一眼,要是错过了,俺当真是死了都不闭眼!”

“那叮)郭家大小姐放过去了,郭药师是不是当真想拿女儿当门包,不要最后萧宣赞和这郭药师又弄成了一家人?”

“噤声!这些话也是能乱编排萧宣赞的?萧宣赞好男儿大丈夫,怎么会如此行事?再说郭家大小姐,俺瞧着也不是什么出色人才,又高又蛮,哪比得上俺们大宋女儿?”

那些亲卫们的议论自然是不得要领,余江也微微有些听见,却也懒得多说。战事打完,军心难免有些懈怠。其间的胜捷军和白技兵,就是萧言也不好太过拘管。毕竟以后肯定不会再归他统领了。萧言如此,余江更不会去做这个恶人。无非尽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天色渐渐的就大亮起来,眼前郭药师营地仍然是那副死样活气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变。这群跟着余江巡视的人马在雪地里跺着脚,人人都盼着余江早点巡视完,大家还能回去暖和一下。

余江也觉得差不多了,今天看来和前几日一样,又是平安无事。

只要不出什么麻烦,自己就算不进燕京一直呆在这儿,到也没有什么。

他正准备招呼自己身后人马回去,突然心中就是一动,转头向郭药师营地看去。就看见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郭药师和赵良嗣已经从他们那破破烂烂的地窝子里面出来了。再人策马并行,身后簇拥着不多几名亲卫。前几日号称伤得爬不起床的郭药师,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余江脸色一变,顿时就有了一种最为不详的预感。他身后的那些亲卫也觉出不对,在背后指指点点,都是讶异。这些日子郭药师赵良嗣两人都是王八不出壳,但是又不滚蛋,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却大摇大摆的出现。一直冲着自己这里来了!

余江勒马站定,脸色铁青,冲着郭药师赵良嗣方向大喊:“郭都管,赵宣赞。俺军令在身,你们两人不得离开这河岸半步!还是听俺一句话,要走赶紧走,说不定还能躲过俺们宣赞的雷霆之威,这句话也是俺的一番好心!”

郭药师和赵良嗣两人对视一笑,催马继续向前。余江这么一喊,将常胜军的营地惊动,又冷又饿的常胜军余部纷纷从地窝子里面探出头来,看着眼前景象

余江脸色铁青,已经按住了剑柄,另外一只手扬起,伸手亲卫纷纷拔出骑弓,张弓搭箭。虽然军心不可避免的因为克复燕京懈怠了一些,可是一旦到了真要动手的时候,这些叠经血战的大宋虎贲,仍然显得精悍绝伦,身上懒洋洋的味道也一扫而空,甚至不少人还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态,似乎就盼着又能痛快的战上一场!

郭药师和赵良嗣在离余江不远处勒住了马,几乎已经到了河岸边上。赵良嗣笑道:“俺们也没多少兴致和你一个走卒多说,无非就是一件事物托你转交给萧言罢了。郭都管也经不起风寒,俺们早些了了就是,既然不能离开这里,只有烦劳这个余将军自己来取一下告罪告罪!”

余江将手里剑柄都快攥出了水,真的想下令放箭,替宣赞了却了这个麻烦!可是这咋”却不是他担当得起的。沉吟一下只有哼了一声:“交给俺也是一般,不见得要劳烦宣赞。你们今日,也不见得够得上和宣赞能说些什么”俺来接就是,你们要是还要找什么麻烦,就不能怪俺得罪了,郭都管,你还有伤在身。踏实养你的伤罢!”

郭药师脸色并不多好,明显是伤势还未曾瘦愈。强撑着出来走这一遭。他淡淡一笑,并没有搭理余江的话。而赵良嗣此时此刻,一张胖脸似乎能放光一般,笑吟吟的立马在那里等候。

余江缓缓策马过去,就看见赵良嗣迎上来,伸手递过来一件事物,初升的阳光一照,这件事物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要是萧言在场,就能认出这是他送给小哑巴的那只诺基四手机!

赵良嗣将这手机硬塞到了余江手里,凑近他耳边,低声咬牙道:“转告萧言,他要寻的人,现在已经在某手中。想全自己身家性命,来寻某说话!他自己知道有多要紧!”

赵良嗣说完这句话,调转马头就走回去。郭药师也一笑跟在他身边,冲着探头探脑朝自己这里张望的常胜军残部大声招呼:“儿郎们,却不用在这里再吃辛苦了,过两日俺们就又去燕京,这场大功,也少不了你们一份!”

[.01616book.]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谈判

小燕京城透施而出的大队人马,正在雪地卜急匆匆的朝石攒咒,可渡口处行来。

虽然现下是散漫了一些。但是萧言一旦点兵派将,这些跟着他转战多日的军马,顿时就兴奋起来。私下里面也有风声传出来了,萧宣赞是去问郭药师的罪过,要将常胜军残部完全解决掉!

要是常胜军是大宋旧有之师,萧言此举自然是大逆不道,不见得会有什么人会听他的号令。常胜军所部,不过是降军而已。不管什么时期,也不管哪个朝代,对所谓降军,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能利用的时候利用一把,没用处了就分化瓦解甚而遣散。也不值什么。萧言要干,就随他干去好了,只要这罪名安得得当。在萧言立下了底定燕云的功绩之后,大宋不管是汴梁城中人物,还是就在燕地的宣帅太尉相公们,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更不用说,大家伙儿和郭药师他们这帮人还有帐要算!大家跟着萧言北上打女真轮子,当时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悲壮之气。不求有什么功绩了,但是居然在后面动手,抄了自家后路大营,杀伤了留守袍泽,这个就实在超出了容忍底限!对于萧言当日轻轻将郭药师放过,就自顾自的进了燕京城,也没说什么要料理郭药师他们这支残军的事情。但凡胜捷军白挂兵出身的,无不愤愤,此刻萧言突然动手。在汴梁城闲得有点发慌的这些儿郎,无不是兴高采烈!

就算那些常胜军出身的,心里面多少有点不大对劲,那也绝不会说出来。说不定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还盼着常胜军的这点底子,早点清除干净早点好。省得再多生波折,让大家踏踏实实的就为大宋凶卜车得了。乱世中出来的人。对于安稳的将来,可是加倍的期盼!

为了小心起见,萧言带出来的人马,基本上都是胜捷军和白挂兵出身的,足有二千之数。加上留守在那里的余江所部,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已经稳稳压住郭药师手里那点可怜的残留人马。将领也是最为得力的,岳飞和韩世忠这两尊护法都请了出来。各领一翼。历史上中兴四大名将之二来对付郭药师,当真是豪华到了极点。方腾和还在养伤的马扩,留在燕京城中,镇抚大局。两人都是根子正,出身够。镇住燕京,等闲人也不能趁着自己不在翻出什么浪头出来。至于那位王禀王太尉,在得知萧言举动之后,叹口气没说什么,就带着不多亲卫跟着萧言一起过来,他的意思萧言也是明白,郭药师收拾也就收拾了,但是赵良嗣是童贯衙署中人,也是大宋正式官身,让萧言对赵良嗣稍存一些体面一就是王禀不如此,萧言也没打算动赵良嗣半根指头,他又不疯,现在就跟大宋整个官僚体系挑战?就算是他是发改委出身的也没逆天到这个地步啊

所有一切,只瞒着留在燕京,被暂时软禁起来的郭蓉。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大概还在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萧言和自己爹爹的和解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萧言脑海当中稍微一浮现,就被他强自按捺下去。按捺住这份思绪可当真不容易,几乎用尽了萧言的全部理智!

一切都是没法子,自己既然在这个时代,就要做这个时代的事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萧言就这么带着麾下精锐,杀气腾腾的直奔郭药师赵良嗣所在而来。而鼻京城,离郭药师赵良嗣他们所在的河滩,不过只是大半日的路程!”小。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

两千多军马在雪地上行军的声音,就是一片沙沙之声。队列当中,说话的人也不多。原因无他,就是他们的统帅萧言,一直阴沉着那张脸。

往日萧言给麾下的感觉,总是那样神采飞扬。不经意一回头,他说不定就在身边跟着一起行军,在马上大声咒骂着这老天,咒骂着这天气,咒骂着敌人,甚至咒骂上官。是全然没有架子的一个统帅,看着他那个飞扬激烈,绝不服输,任何时候都绝不低头的模样,很是能振奋起军心士气。萧言也的确是有统帅大军的天赋在,不过在和平的时代,他自己也感觉不出来罢了。

往日里行军中,大家可以跟着萧言一起咒骂,一起大笑,甚而一起起哄,再难走的道路也能撑持下来。可是今日从燕京出发去解决那个直娘贼的郭药师,却在萧言脸上看不到半点喜色,只是趁着那张脸埋头赶路。统帅如此,大家也就没什么话好说,跟着心情就低落了不少。

还有人在心里暗自揣测,是不是萧宣赞真的对那个郭家姑娘有情,所以现在去解决她爹爹,萧宣赞心里就纠结得不成一个模样?

没想到萧宣赞看起来那么大度爽朗一个人,心黑起来也真是…删…

大家各自转着各自的心思,眼前的路不知不觉的就走了一大半下来,眼看着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余江驻扎的营地,这个时候日头不过才从正中向西斜下去一点。大家手脚快上一些,说不定还能在解决完郭药师之后,踏实的吃上一顿晚饭!

这差事,现在想起来也没多少报仇的痛快了,早点解决早点了罢…删…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响起了马蹄疾奔之声,不等走在前面领先行的岳飞招呼,头戴招帽的胜捷军轻骑已经呼哨一声就迎了上去。经过连场血战,胜捷军就算和那些游牧民族的战士相比,马上矫捷灵醒,都不差什么了。一下子就在前面展开,如果来袭的是敌骑,就会远远的被遮挡在不足以冲击大军行军队列的距离之外!

转眼间出现在大家眼帘的,就是寥寥三两名骑士。当先一人。正是余江。没人都配了双马,正是一副要以最快速度赶往燕京城的架势。突然看见眼前大队。又发现了萧言旗号,都是一怔住马。

岳飞也迎了上去,远远的就招呼:“余指挥使,怎么就这么离开了防地?前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余江朝着岳飞在马上叉手行了一个礼,等岳飞走进了才压低了声音:“俺有要紧事情向宣赞回报”这事情古怪,俺也说不上到底有多麻烦,只有宣赞才能知被看着余江满脸大汗的在那里颠三倒四的说话,岳飞微微一皱眉头,再不多说什么,领着余江就朝着萧言那里驰去。

看见余江他们突然出现,萧言也勒马不行。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心里就有些不详的预感。

在那里只是冷冷的看着余江的动作。韩世忠懒洋洋的勒马立在萧言身边,他是此行当中最为打不起精神来的一个,这个时候低低嘘了一声,笑骂道:“赵良嗣和郭药师都是死透了的人,难道披二汁么花样出来了。要是浊般,俺迈真要高看他们俩人萧言冷冷的扫视了韩世忠一眼,满肚子莫名其妙的火气,就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眼瞧着岳飞领着余江驰到自己马前,强自按捺住心头烦躁,喝问道:“余裤裆,前头又有什么事情了?犯得着你一个领兵将领自己过来?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情,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余江苦笑一声,策马凑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就这样递给萧言。萧言却先没有接,而是回头招呼张显:“亲卫散开!等闲人物。不得靠近!”

其实此时此刻,萧言的一颗心,早就是一抽!只因为他一瞥之间,就已经看见那台跟着自己穿越的诺基亚手机,就躺在余江手中,被冬日阳关一照,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小哑巴,这是小哑巴的。小哑巴现在怎么了?

韩世忠和岳飞都在萧言身边,也看清楚了这件事物,韩世忠是不晓,得来历的,只是低声笑骂:“直娘贼,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余裤裆你巴巴的来宣赞面前献宝?”

岳飞却是知道的,他们几人也是和萧言小哑巴在最初时候一起同生共死过的,每个人都曾看见小哑巴胸前挂着的这个古怪东西。不问可知,萧言一直在寻觅的小哑巴那里发生了莫大的变故,而小哑巴的身份,大家都是心里有数。要是落在有心人手中,就是萧言天大的威胁!

更不用说,跟小哑巴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王贵,也是岳飞几人的生死兄弟!

此时此刻,在萧言身边冰冷的空气都一时抽紧。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言脸上,只能听见几匹坐骑的喘息声音。知道内情的人,一时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各种念头起伏激荡,谁也一时都理不出头绪出来。

萧言此时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意深深的沁入了自己骨髓。哪怕在自己面临着最为厉害的敌人,最为凶险的局面的时候,都没有觉得这样冰冷。

这种冰冷,不是因为害怕小哑巴一定是遇到什么了。一定是什么人要用这么一个家国覆灭,孤苦无依的可怜小女孩子来对付自己了。

这种冰冷,更多的是因为一种无奈。

男子汉大丈夫,互相拿出本事争斗就是了。就如自己对付银可术,对付设合马,对付萧干,对付耶律大石一般!哪场死斗,都比眼前这个局面来得爽快利落!为什么非要将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子牵扯进来?更让自己悲哀的是,就连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争斗当中,都不能免俗,也欺骗了郭蓉这样一个同样可怜的女孩子!

在这个时代前行的道路上走得越远,自己就到底将会变得怎样?

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一,小小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一,小一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言终于恢复了过来,尽力稳住自己心神冷冷问道:“这是谁交给你的?”

余江苦笑:“除了赵良嗣和郭药师这两厮鸟,还能有谁?赵良嗣让俺转告宣赞,说宣赞一直寻觅之人,已经在他们手中。

宣赞想全自己身家性命,就去寻他说话,他在原处坐等”俺思量这事情来得古怪,不敢耽搁,就快马去荐京寻萧宣赞。却没想到萧宣赞已经料在前面了,已经赶到此处”宣赞,下面如何?”

萧言不吭声,默不作声的从余江手里接过那台诺基亚手机,细细的摩挲了一番。缓缓将手机放入自己怀中。诺基亚手机的外壳冰冷,一如小哑巴现在所面临的处境。

岳飞沉声开口:“宣赞小哑巴和王贵哥哥落入了这两个厮鸟手丰!现下却是如何是好?”

旁边韩世忠也一拍脑袋:“那个传言中的辽国公主?宣赞,这些麻烦可大了!”

韩世忠嘴敞,大家都是遮着掩着,他却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转瞬之间韩世忠的语气就变得杀气腾腾:“宣赞,这个世道,俺算是看明白了,谁心黑手狠,谁就占了他娘的便宜,俺们既然来都来了,就这样一直冲进去,将赵良嗣郭药师一锅恰了,管他娘的什么把柄,运气好也就一起了事!实在不成,拿住活的,也能问出下落,再抢回来就是!还等什么,俺老韩当先锋就是!”

听着他在那里发狠,被隔着外面的王禀扬声问道:“萧宣赞,前途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言命令张显用亲卫遮断左右,王禀自觉得很,他知道现在自己在萧言军中尴尬的身份地位。没事也少掺合进来。可是他却总在警戒线外面徘徊不去,竖着耳朵听这头动静。王禀毕竟是童贯的亲信,自然就代表着童贯这一方面利益,就算他不能说动什么,可也要尽可能的保证萧言和童贯之间决裂,虽然默认了萧言意图解决郭药师这件事情,但是他还是要居间把握住分寸,不让萧言做出什么和童贯之间再难转圈的事情。

萧言这里古怪,他又隐隐约约听见了赵良嗣这个名字,忍不住就扬声发问。还好没硬闯过来。以王禀的身份地位,要是他准定要赖在萧言身边,还当真是谁都遮拦不住!

韩世忠的话语虽然说得痛快,在场之人,都知道这个泼韩五不过是说便宜话罢了。只是王禀在左右不去,萧言除非现下就和大宋决裂,不然就轻易做不得对付赵良嗣的事情!除非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有外力可借,可以杀了赵良嗣,还能让童贯他们那一系捏着鼻子认了!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介”小哑巴那里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轻易还不能动郭药师和赵良嗣!

种种念头以飞快的速度在萧言脑海当中此起彼伏,让他一张小白脸变得越来越青。岳飞在旁边也忍不住开口:“宣赞,轻易下不得杀手!要是决裂,事情更难办!现在就要知道小哑巴她们到底在哪里,要是已经被赵良嗣这厮送往宣帅处

说到这里,岳飞头上都渗出了大颗的汗珠。小哑巴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萧言连反驳都无从措手。谁能知道,当日在荒村里面碰到一介,可怜的孤女,居然就是大辽蜀国公主的身份!这个萧宣赞际遇之奇,当真是前无古人!

萧言终于再度稳住了自己心神,冷冷一笑:“赵良嗣和郭药师先将信物交到我手里,就是还没朝童贯那里送,不在老子手里捞到最大好处,他们怎么舍得放手?等将好处都到手了,他们才会将小哑巴交到童贯手里***,无非就是这一套!好,就先不动他们,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萧言的语调,在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阴冷,仿佛都有点象赵良嗣了:只真以为老子杀不得你们么:…二澡们动手了。后面也怪不得老子了一一一可惜啊。牡客北子还想最后投靠童贯多一些的”这个老太监,看来是没这个福分!”

一句话说完,他就调头向着还在倾听这边动静的王禀大声招呼:“王太尉,且过来罢!老子改了主意,和赵良嗣郭药师要把酒言欢了,”是不是正合了王太尉心意?咱们赶快一点,还来得及在军中摆下酒宴,请这两个贵客!”

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七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清晨和余江一会之后,赵良嗣和郭药师就一直在他们那个地窝子中军当中等候。两人都是强作镇定,一副云淡风轻,只等着萧言赶来纳头便拜哀告求情的模样。但是从清晨等到日头偏西,天知道两人一脸淡定的走出地窝子向北张望了多少次。

常胜军残部所扎下的这个营盘,也显得更加的纷乱了。所有人都钻出了地窝子,一整天都聚在一起,对今日清晨的一幕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样的揣测都有,就在这块不大的河滩地四下流传。

余江那支监视郭药师和赵良嗣的军马,也全部都拉了出来,逼得更近。一整天都有哨探骑士在常胜军营地四周缓缓巡视,往日里还允许他们向东向西去砍伐些柴草取暖,今日都一概断绝了交通。连用长索往来过河的渡口,也由余江麾下人马接过了北岸的掌控权。

看着日头一寸寸的偏西,对面戒备还是这等森严。取暖用的柴草都烧完了,一处处篝火都熄灭了下来。这些议论了一整天的常胜军士卒新鲜劲头也过去了,忍不住都冻得双脚乱跳。眼看得对面没有半点放松戒备的意思,大家肚里食不多。身上衣服单,没有柴草烧起来,紧接着的晚上,如何能熬得过去!

这些残兵,都开始跳着脚朝着不多亲卫死死把守住的郭药师中军叫骂:“什么带着俺们进燕京享福。俺们是不敢想了。但求今天晚上有口热汤,有点烧柴,不会给冻得死球!现下惹得别人加倍盯紧了俺们,这一夜叫俺们怎么熬过去?”

“都这般境地了,就踏实一些罢。还偏去招惹,到底要将俺们怎么断送了,郭都管你才甘心?大家卷堂散了罢,回到高粱河南面,未必不能讨到一口吃的,散回涿州,不用在野地冻死,说不定还能撑过这咋。冬天!”

“散了罢,散了罢!”

外面吵嚷之声越来越高。自从和余江会后回来就一句话不说的赵良嗣。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定定的看着靠在柴草铺上闭目养神的郭药师,低声问道:“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萧言这厮,打算和俺们鱼死网破?他现在好容易在大宋巴望到了此等地步,难道就能这样一朝舍弃不成?”

郭药师眼睛都没有睁开,淡淡回答:“余裤裆去燕京,再等萧言有所反应赶过来,计算路程,怎么也要到天黑已后去了。现在急什么?俺们既然都赌上弃了,难道此时还退得下桌子?是生是死,不是俺们现在能做主的,不过萧言要是真想收拾了俺们,他也好过不了想想这个,不就扯得直了?”

赵良嗣哪里愿意和萧言同归于尽,又没有郭药师这等乱世枭雄的光棍劲道。虽然在筹哉害人的时候他是智计百出,但是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赵良嗣却绝比不上郭药师的静气。思前想后,越来越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一下又站了起来,却带倒了土台上面的油灯,地窝子里面一下就变得黑暗下来:“不能这样坐等下去。某再去余江那斯的营中打探一下去!”

郭药师还未曾说话,就听见外面扰攘之声,突然又更大了起来,但是所呼喊的,已经换了内容:“萧宣赞旗号,萧宣赞旗号进了余裤裆的大营!萧宣赞来了!”

听到这些声音,郭药师也一下就从柴草铺上跳起,一把扯住还在发愣的赵良嗣,大步就走出了地窝子。两人举目向北面看去,就看见余江设立的大营当中,萧言旗号,果然已经在那里猎猎舞动!

散步在常胜军残部四下的轻骑,更是增添了数倍,在周围缓缓游荡,不住打量着这里的动静。

赵良嗣喃喃自语:“萧等来了

而郭药师却转头冷冷的看着他:“赵宣赞,萧言来得这么快,却是余裤裆还未曾出发,他就带着大军从燕京赶来了”,不问可知,他本来是想来解决俺郭某人的!还好俺们碍手比他早了一步,现在才勉强有和他对坐而谈的本钱!和萧言这厮打交道再是凶险不过,你真的不打算早早将那蜀国公主交给童宣帅么?虽然俺们捞不到什么太大的好条命,随时可能填在里面!”

赵良嗣目光闪动,脸上汗水如瀑布倾泻一般的朝下淌,也不知道这么冰天雪地的,他的心火怎么能如此之盛。他嘴唇嗫嚅几下,看着郭药师:“甄六臣看守那蜀国公主处,可安全?”

郭药师淡淡道:“六臣兄弟就是在这左近长大的,人又警醒。说什么也不会暴露了行踪,这点俺可确保。”

赵良嗣一闭眼睛,接着又猛的睁开:“将蜀国公主交给宣帅,和萧言打交道,就没俺们什么事情了!到时候。宣帅直接和萧言做了交易也未可知。到时候俺们出生入死,就是白白辛苦一场!郭都管,你就甘心这般潦倒一辈子么?”

郭药师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就在两人之间对话之际,萧言所在营盘又有动静,一骑长大汉子,带着十几名亲卫,风也似朝着他们所在的破烂营地卷过来。那汉子看起来龙精虎猛,刻悍已极。

在马上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态。

这十几骑马来得飞快,经过之处,张大嘴看热闹的常胜军士卒人人走避。转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呆立在这里的郭药师和赵良嗣面前。马上那长大汉子冷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俺是萧宣赞麾下,暂领勾当白技兵一军都虞侯使韩世忠便是!你们两个厮鸟,今日有口福,萧宣赞营中设宴,请你们二位来吃喝一顿!萧宣赞说了。有什么话,到时候说出来就是,没有不可以商量的”

韩世忠也不下马,鼻孔都翘到了天上,随口这样交代着。赵良嗣和郭药师此时也不恼怒,居然都能含笑听着。

韩世忠几句话就交代完了萧言的意思,这才低下头来认真打量他们两人,突然噗哧一笑:“一个矮胖,一个浑身是伤,又冻了几天,真没一个人模样了。你们两个厮鸟,居然还能打俺们宣赞主意!宣赞机会是给你们了,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承受……俺压品二乙向良言相劝,今后几日,两位走路防跌,吃饭放噎:洲涣名其妙就掉了脑袋,自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宣赞就在营中等候,还有王禀王太尉作陪担保,就放胆去罢,俺老韩今夜不会就对付了你们,总得盘弄几日才罢休请了!”

韩世忠几句风凉话说完,调头就打马而去,身后十几骑如他一般,都是目中无人的来去如风。

只留下郭药师和赵良嗣两人脸色铁青的站在这里。两人对望一眼,眼神都是森寒,比起身边天气,也不遑多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兄,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

余江大营原来的中军帐,现在就成了萧言临时居停所在。

这个大营,自然比郭药师和赵良嗣容身的那个地窝子强盛百倍。用的是老种泾源军送来的牛皮大帐搭建,规制竟然是比照老种小种他们这种加节度使衔的一军统帅所用的。

牛皮大帐给隔开了内外两间,外间宽大,可以聚集众将议事。士车们伐来了木柴,军中修补车辆的木匠又将这些木柴片成了木板,铺在地上,隔绝寒气。现在这外帐当中,也设了几案,还有不多几处坐垫。虽然萧言这里供应不缺,但是几案上面也没什么珍像美味,无非都是燕地各处豪强报效的大鱼大肉而已。

萧言别别扭扭的跪坐在上首一处几案后,从一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上首在他身边还有一处几案,却是王禀作陪。下手左侧,也是两张几案,岳飞和韩世忠两员大将跪坐在岳右侧也是两张,现在空荡荡的,却是恶客还未曾到来。

帐中诸人,都换了轻便衣服,萧言还规规矩矩的戴着短翅纱帽。一副风流儒雅的文臣模样。几名武臣身份的则是戴着交脚璞头,怎么看都是一场轻松宴饮的打扮。

可是军帐之中,此刻却是安安静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几案上面的酒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奉上了,这个时候半点热气都没有了。场中人没一个人心思在这些吃食上面,个个都是容色肃然,每个人都在不住的偷眼看着危然跪坐的萧言,似乎想从他脸色上面,看出一点端倪出来。

但是每个人都失望了,此时此刻,萧言的面容,冰冷得如一尊雕塑,还略微带着一点苍白,看起来仿佛是透明的也似。他的眼光不知道聚焦在什么地方,在这里跪坐已经有不短时间了,在他形容之上,一点变化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着些什么。

座中之人,就数王禀最是尴尬。说实在的,他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给拉来当这么一个陪客。不过下意识的就感觉到这事情轻松不了。要不是萧言根本就没有准备酒,说不定王禀王太尉这时候已经是好几大钟下肚了。

宣帅他们,此时唯一出路就是赶紧修补和萧言之间关系,萧言有什么要求,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就是。非要还耍什么让人弄不明白的手段,难道这场大功,他们还能从萧言头上抢走不成?难道非要闹得不可收拾?

这赵良嗣和郭药师,也不知道怎么有如许大的本事,居然就能在此等大事当中纠缠这么久。让本来打算将他们收拾掉的萧言,此刻还在这里设宴等候他们!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好容易将燕京打下来了,身在局中之人,还介,个都不能放松心神,斗得比以前还要厉害十倍!

就在王禀在那里暗自长吁短叹之际。就听见帐外脚步声响,却是张显英气勃勃的大步走了进来,叉手向萧言行礼禀报:“宣赞,那两个玩意儿到了。”

萧言仿佛一下被从梦中警醒也似,冷淡一笑:“请。”

张显哼了一声:“他们当不起宣赞一个请字。”说罢就转身出去,就听见外面响起张显的声音:“进去罢,你们也真是好胆,就不怕宣赞设的是鸿门宴!”

帐帘掀动处,就看见赵良嗣和郭药师并肩走了进来。王禀狐忍着心中不快,起身还了半礼,算是招呼过了。

萧言却大马金刀的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戳在两人脸上:“两位,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良嗣淡淡一笑:“没有宣赞胆色如此过人,孤军往来,居然就抢下了燕京城!还有那么好的胃口,看来就想将这场大功全部落在自己手中”俺们北伐大军十余万。难道就具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宣赞此举,怪不得惹起天怒人怨!”

赵良嗣前来,看来也是给自己打过气了,或者是对萧言怨念太深。当着萧言没有露出半点惧意,居然就这样抗声而谈!

郭药师却是嘿的一声:“这么多好酒好肉,俺却是长远未见了,萧宣赞还不让客,好让俺能饱饱饿肠?”

萧言嘿然一笑,其实不过就是牵动了一下嘴角。席间岳飞和韩世忠两人,都以同样冰冷的目光逼视着两人。

如果说萧言一路行来,遇见的那么多对手多少都有值得尊敬处。那么此间两人,却让人实在是愤恨到了极点!”,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一,一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萧言缓缓的站了起来,绕过几案,走到了右侧两个空座处。突然抬腿,将这两处几案都踢到,他转头冷冷的一笑:“还当真以为老子请你们吃饭,客客气气的商量这些事情?”

看到萧言如此举动,赵良嗣和郭药师都脸色铁青,都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萧言指着他们两人,冷笑道:“你们手里有老子想要的东西,现在在哪里?”

赵良嗣和郭药师此来,看来都是商议好了这些事情由赵良嗣发话。毕竟在勾心斗角整人上面,郭药师面对赵良嗣也自愧不如。当下郭药师脸色铁青的将头扭了过去,不看萧言。而赵良嗣也毫不示弱的迎着萧言冰冷的目光:“自然在某手中,不过也不会笨到放在自己营中。只要你这里一动某等,这件宝贝,自然就会送到该去的地方!”

萧言不置可否的一笑:“你要什么?”

赵良嗣他们此来,其实没想到萧言居然大马金刀的将王禀也拉来做陪客了。在他们想来,这等事情,萧言自然是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却不想萧言胆色竟然如此泼辣!当着王禀,他们总不好说想背着童贯先替自己捞足功绩好处,然后再将萧言交给童贯收拾。无论如何,先确保了他们两人在复燕大功当中能捞到足够的一块!

现在王禀在座,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们几人在这里对话,这些心思,就再也不能说出口了。一时间却也盘算不清萧言到底打的是复。胸中念头电闪般的转动了几下,当即就冷笑开口,

“若不是宣帅让你这厮提点白被兵和胜捷军,你如何有今日威风?若不是俺们先期偷袭燕京,吸引了萧干这厮主力。如何又有你一战而破萧干的光彩?你想全吞此功绩,甚而背弃宣帅另投别处,俺们却是不答应!宣帅此时艰难,俺们怎么能没有报效之心?难道就看着你这厮在这里奇货可居,得意洋洋不成?”

赵良嗣大义凛然的说完,朝着跪坐在那里的王禀就深施一礼:“王太尉,俺们所求,无非就是这场复燕大功,落在宣帅头上而已!和宣帅处,某等也早有书信往来,通报某等筹划的一切,到时候一问宣帅,王太尉便知端详!至于俺们两人,这场最先袭破燕京的功绩,也不能被你这厮轻轻便抹了去”只要你这一份亲署军报,按照俺们意思写出来,经宣帅手呈递官家面前,俺们就此罢休!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某走某的独木桥!”

王禀听赵良嗣说完,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言。

他所求的,还不是这个?赵良嗣和郭药师这场功绩,算不算他都不放在心上,可是童贯却是要靠着这场大功过关!自己在萧言身边几日,想借着以前那点交情缓缓说动他。萧言却总是笑而顾左右而言它。半点也没派上用场。现在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绝地反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拿到萧言什么把柄一其实王禀也多少猜到一点,赵真嗣夺军之时所发生的事情,谁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只是没有切实证据,谁也真正奈何萧言不得罢了。

不管赵良嗣和郭药师行了怎样的事情,只要能说动萧言将大功归于童贯,就是他王禀所喜闻乐见之事!

在王禀的目光下,萧言嘿的一笑,高傲的看着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老子和谁都肯谈,就是不肯和你们两个家伙谈”

他转头看着王禀,大声开口:“王太尉,这里发生的事情,就请你通报童宣帅罢!请他老人家亲来,他老人家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这场大功,就归于童宣帅!老子所要求的,就是将这两人,交给老子处置!大家身份都差不多,我们三个都是降臣出身,谁杀了谁,大宋都不心疼!我就在这里坐等童宣帅,将复燕大功,双手奉在宣帅手中!”

萧言语调森然,震得大帐当中嗡嗡都是回响。岳飞和韩世忠都一下站了起来。王禀快步抢前,朝着萧言行了一礼:“萧宣赞,不用多说什么了,俺这就回去奉请童宣帅!俺大概也知道你们之间有了什么变故,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俺王某人别的不敢保,就敢说某将用自己身家性命,将宣赞的那件事物到时候双手璧还!谁要敢再从这件事情上面生事,俺王禀就和他势不两立!”一小一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一,

萧言闻听,不过淡淡一笑。就连赵良嗣和郭药师都没怎么当回事。王禀此言,也许的确是发自肺腑。但是到时候萧言这个把柄当真是落在了童贯手中之后,到时候童贯会做什么事情,谁能的保?复燕大功落在童贯头上,萧言怎么处置?将来有心人,会不会就借着萧言,再发起对童贯的攻击?与其这样,不如就干脆一下子将萧言彻底收拾掉,这才算是了却了最大的麻烦!

赵良嗣站在那里,也是觉得自己背心里面湿湿的都是冷汗。萧言行事决绝大胆如此。为了不便宜他们,就敢将这事情一直捅到童贯那里。亏自己还想瞒着童贯。和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周旋。先为自己捞足好处!哪天他动手翻脸杀人,也是论不准的事情。

多亏这家伙自己狂妄,以为自己立下这场大功就能和童贯讨价还价了。就算一个辽国公主也动摇不了他什么。拉来王禀突然发作,才让自己免于了可能危险万分的处境。

闹成这样也好。虽然没有捞到最大的好处。但是到时候,童贯还能不分他这个功臣一杯羹?虽煞遗憾,但是安稳。赵良嗣也有绝对的把握,童贯决不可能轻轻放过萧言!

萧言在那里继续摆着一副不将他们两人放在眼中的模样。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对望一眼,也就再不说话,有志一同的缩在一边,脸上露出一副被轻视而愤愤不平的模样。事情进展到如此,也还罢了,自己两人将来,总比萧言强!

王禀和萧言说完,就要转头过来和赵良嗣他们两人交代两句。就看见赵良嗣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王禀顿时恍然大悟,又转回去朝着不住冷笑的萧言道:“赵宣赞和郭都管,就和俺一起回去见宣帅可成?”

萧言断然摇头:“这是没有的道理!我的要紧事物还在他们手中,宣帅一来,商议定了就要交还给我的。他们回去,我问谁要人?只能着落在他们身上!王太群你自去。他们两人只能留在这里!”

王禀也淡淡一笑:“俺却怕宣赞趁着俺离去,就手就料理了他们!既然如此便罢,俺自去。但是俺麾下那几千环庆军也要渡河而北,保护住赵宣赞和郭都管……萧宣赞,俺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现下根基单薄,经不起孟浪行事!只要当真和宣帅连成一气了,还怕你在大宋稳不住脚步?”

萧言脸色大变,王禀已经摆出一副决绝神态,说什么也不肯让步的模样。半晌之后。萧言才颓然道:“也罢也罢,就让环庆军来保护他们就是!宣帅未至,没将事情分说清楚之前,我以此时萧家全部宗族性命发誓,不动他们就是了!王太尉,你切记要和宣帅分说,萧某人与宣帅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看着萧言又退了一步的模样,王禀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是暗自叹息。萧言还以为这场大功,足够他和童贯讨价还价的。其实王禀也不知道,到底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愿童贯能顺了萧言意思,他童宣帅能安然度过这场波澜,而萧言也能得到保全

自己能做的,也只是竭力为萧言的提议分说进言了。谁让自己就是童贯的心腹,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言猛的一招手:“岳鹏举,你领人马,护送王太尉渡河。和他一起回宣帅那里!”

岳飞大声领命而起,就出去调动人马了。萧言转头朝着赵良嗣和郭药师冷笑:“我这却是冲着你们的,就怕你们将这件事物,交给王太尉夹带,早早的就交到宣帅手中!我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什么事情你们做不出来?”

赵良嗣和郭药师一声不吭,坚定的决定保持沉默到底。只要和王禀一起离开萧言中军,有环庆军来保护他们。将来童贯到了,还怕萧言能奈何他们不

王禀此时此刻,也没什么说的了。就在那里静静等候,不多时就听见岳飞在外面招呼:“王太尉。俺们这就出发罢!”

王禀朝萧言叉手行了一礼,想说什么,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调头就出了帐幕,郭药师和赵良嗣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走出帐幕,赵良嗣才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对着萧言,自己的一切盘算似乎都会走了样子,谁想到最后变成这般结局!阴差阳错之下,虽然自己没有落到最好的结果,但是将来萧言下场,只怕比预想的更惨!

在帐幕外面,岳飞和百余名轻骑在外面静静等候,王禀不多的亲卫也牵着王禀坐骑在那里。这些轻骑,全是从白技兵中抽调的,一个胜捷军出身的都没有。看到王禀大步出来,王禀亲卫将斗篷给他披上。王禀也不多话,翻身上马,看着赵良嗣和郭药师也跟上,才朝着岳飞笑道:“这就出发罢?俺先将赵宣赞和郭都管安顿好,俺们就渡河南下,大功,谁也抹煞不了!”

岳飞冷淡一笑:“早走早好,省得这两个厌物,在俺们军中多耽搁了!”

说罢一行人顿时就策马扬鞭而去。郭药师和赵良嗣两人策马紧紧的靠在一起,不住回头看向萧言帐幕,这个时候才觉出后怕出来。赵良嗣咬紧牙关,低声朝着郭药师道:“那蜀国公主,不能留在俺们手中了,早一日送到宣帅那里,俺们早一日平安!既然都如此了,早一日送过去,宣帅也就能少计较俺们这私心一点!就让萧言,在这里等候俺们将那辽国公主,交还到他手中罢!让甄六臣仔细一些!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持在俺们手里了!”

郭药师默然点头,赵良嗣说的是正理。

现在这事情已经马上就要捅到童贯那里,要是让童贯以为他们本来打算和萧言私相授受,那他们两个才是自绝后路,哪边都靠不上。反正他们现在安全了,将来的事情,就让童贯和萧言之间争斗去罢。现在这郭药师才觉出,短短几月之间,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是萧言的对手了。在他帐幕当中,竟然被萧言震慑得不住的流冷汗!

这个麻烦,还是早点脱手罢,不然萧言这家伙,还不知道会做出何等胆大包天的事情来!反正他们在环庆军的保护下,是万安无恙的!郭药师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还想死中求活,跟着赵良嗣继续卷入这场风波里头的!

两人最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萧言的恐惧。也有自己居然平安脱身的庆幸。当下再不说话,纵马就鼻紧跟在王禀身后。此时此刻,只有离这位王太尉近一些,他们才能感到一丝安全!

一一,一一,一,一一,兄,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夜色当中,就听见不远处河岸营地上。到处都是一片喧哗之声。在王禀的命令下,两千环庆军用木筏用小舟,不断的渡至南岸。河岸这片空地,最多也只能再容纳这些人马了。在王禀看来,有两千环庆军,已经足够能保证郭药师和赵良嗣的安全了。

萧言麾下无数轻骑哨探,就游走在渡口左近,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岳飞更是紧紧的跟在了王禀身边,不让赵良嗣和郭药师能将小哑巴塞在王禀身边,让王禀夹带到童贯那里。局中人都知道这突然的变故,都因为一个辽国公主而起,却没有一个人在此刻将其说破。

反正不管这场变故到底如何发生的,这场燕地战丰,最后落幕,看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萧言站在营地高处,静静的看着眼前景象。他身边突然传来脚步响动,转头一看,却是韩世忠和余江两人扎束整齐,在那里静静等候。

萧言轻轻摇头:“这是何苦来哉亦……本来老子还在犹疑。是不是当真砍了郭药师。赵良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可以活着离开这里的非要急着送死?好罢,好罢”,老子就往死里面得罪童宣帅你背后这一派系就是了

他收拾心情,朝着余江低声吩咐:“我这么一挤,赵良嗣和郭药师是再也不敢留小哑巴在手里了。余裤裆,你是燕地之人,熟悉这里山川地势不用说了小哑巴要是被他们朝南送,我只着落在你头上!小哑巴和王贵能活着回来,我保你在大宋安稳富贵,将来生十个八个儿子,传续你余家香火!要是小哑巴不能回到我手里,你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余江咬牙点头,不出声的就去了。早就有数百精选的神武常胜军出身的战士在下面等候,马上就要在这黑暗当中撒出去!

韩世忠在一旁笑道:“宣赞,你怎么知道,赵良嗣和郭药师不敢再把持着小哑巴了?”

萧言淡淡一笑,这笑意仍然是冰冷:“不过是人心把握罢了老子打仗不拿手,还立下了这么大的奇功。和人打交道,却是老子真正的本事!尽管将人朝坏处想就是了”老子这辈子见过的人渣,比这个时代谁都多!”他倦怠的一摆手,朝着韩世忠道:“不扯这个了,交代给你的,就是以最快速度,将这书信送到老种相公处只怕他们也早就盼着我这封书信了罢说不得要委屈老种相公他们了,让他们同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这里,到时候,老子就能大开杀戒了!”

韩世忠点点头,这次没说什么废话了。干脆利落的调头就走。萧言总得选一家投靠,这种事情他们又不能替萧言做决定,其实心里也是发急。现在不管萧言选了哪家,大家跟着就是,也省得心里空荡荡的怕没一个着落。

两人离去之后,萧言负手站在那里,低声叹息:“这个时代。不选一党。难道就真的无法自存?童贯啊童贯,本来我还是倾向于你这一方多一些的”,这个老公相,可不好伺候得很。你们这一派实力也雄厚得很,这下算是把你们得罪死了,将来在汴梁,我的日子看来好过不到哪里去啊这历史上,蔡京一党不论名声还是下场,都凄凉得很呢”也罢,就跟着大宋最大的权奸先混着试试看罢!””

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阖家欢乐!!奥斯卡在这里谢谢大家过去一年来对奥斯卡的支持!!!

[.01616book.]

第一百六十八章 燕云战事各人的结局(一)

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所立下的大营,仍然在高粱河南岸。这场战事打成这般模样,最后让萧言得了彩头。在一开始身为武臣在得知已经覆灭敌国,克复名都的狂喜之后,大家都觉得灰溜溜的没味道得很。

上面的太尉相公们有各自的心思,甚而小种相公都离开大军,就带着不多的从人急匆匆的向南而去。但是对于底下军将士卒们来说,却没味道得很。一场战事,虽然他们这三支军马伤损不大,可是仗打得丢脸到了极点。拿下燕京的又是萧言,基本上来说算是童贯一系的,这个时候童贯应该是拉拢还来不及,和萧言那点隔阂,应该也就是轻轻化解了便罢。他们哪里还cha得进手去?

按照大家的意思,也不要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继续挨冻了。越呆在这离燕京不远处就越是觉得没脸。还不如早点撤下去,退过白沟河,在人烟繁盛的地方修整一下。大家伙儿痛醉几场,三瓦两舍的热闹几次,也就当是能将这场伐燕战事的经历忘掉了。要是能回陕西老家,那更是上上大吉。至于犒赏功绩什么的,没人愿意去考虑半点。就当自己白走了这么一趟。

可是老种却仍然钉在这里,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小种不在,姚古仍然以老种马首是瞻。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谁也不能说动这两位相公分毫。

而且不仅仅的是大军未曾后退,老种还下令将原来焚毁的渡桥,都重新搭建起来。高粱河已经渐渐的冻上,只要不走车马,人尽承受得住。就算老种相公遣人去北岸有事,走冰面就尽可以过去了,何苦还要搭建这个让大军通行的浮桥?

偏生老种和姚古两人,对这件事情督促得死紧,天天都不顾风寒守在渡口处,大家也只好继续吃这个辛苦。还好浮桥虽然烧断,但是当日辛苦打下的桥桩还在,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人力也算充足,没有费太大的事情,已经恢复了两座浮桥,剩下的要不了多久也就能收功。

大家都是奇怪,老种相公还有姚古,他们现在到底在等着什么,又在指望有什么天大的变化能发生不成?

~~~~~~~~~~~~~~~~~~~~~~~~~~~~~~~~~~~~~~~~~~~~~~~~~~~~~~

寒风当中,老种披着厚厚的斗篷,策马在高粱河南岸缓缓而行。他实在是已经衰颓得不成模样,自从退过高粱河以来,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仿佛总有什么开解不了。骑在马背上,看起来几乎就蜷缩成了一团。偶尔咳嗽两句,似乎才提醒他的从人,这个已经快要燃尽生命之火的老将,现在还活在这个人世间。

姚古就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他正当壮盛之年。骑在马背上腰杆笔直,看起来比老种精神到了天上去。可也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每每和老种目光碰上,都是相对无言。

在两人身后,大队的亲卫跟着。也只是随着两位相公在这河岸上漫无目的的来回溜达。人人都冻得缩手缩脚的。

在已经结冻的高粱河中,两座浮桥已经完工,剩下的几座,上面都是小蚂蚁也似的军卒民夫在那里干活,天气太冷,又没有紧急军情,自然速度快不到哪里去,一旦得空,就找个避风的地方窝起来,督工的小军官也懒得多管,最多有气没力的骂两声。这些军卒民夫偶尔说两句话,在雪地里面空空的回响,更显得四下寂寥空旷。

燕云战事已经打完了,没了大军的往来,没有大群民夫川流不息的转运军资粮饷。这个时候才显出燕地到底给这场战事摧残成什么样子了。在这里呆得越久,越觉得从骨子里面都寒上来。

姚古陪着老种已经巡视了良久,看着日头都渐渐西斜下去。饶是他筋骨打熬得强健,又是壮盛之年,也觉着抵不住周遭奇寒,回头看看亲卫,人人也都冻得清鼻涕长流。当下就策马kao近老种身边,低声道:“老种相公,今日看来北面不会再来人了。如此风寒,你一天一天的在这里呆着,如何经受得起?早些回去休息罢…………明日俺们再来就是。”

说完劝慰的话,姚古忍不住又发起了牢骚:“这个萧言,前次将他克复燕京的消息传过来,无非也是利用俺们罢了。俺瞧着,他八成还是会投回童贯麾下,俺们还是无望!老种相公,俺们不如去休!”

等他说完,老种才抬起一双老眼,看着姚古,淡淡一笑:“某是不碍,岁数大了,骨头里面本来就寒。外面再冷,也不过就是一般的。怎么也是冻不坏的…………萧言,只怕是再难回到宣帅帐下了…………”

姚古一怔,用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

老种慢悠悠的解释:“无非都是人心而已…………童贯已经对付过萧言一次,就是有了裂痕。现在又是这么一场泼天也似的富贵功名,既然已经有了裂痕,谁都不掸于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对方的心思。萧言要自保,宣帅要抢功过这关口…………再说了,以前在宣帅和萧言之间上下其手,最后导致他们决裂的人物,难道就会在此刻收手了不成?萧言想谁都不得罪,在利用了某等将消息放出去,确定能自保之后,再想慢慢和宣帅转圜。心思某明白,却不看好…………”

姚古沉默不语,虽然仍然不怎么相信,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老种自失的一笑:“看别人,某是明白得很。看自己,却是总料理不清爽,患得患失太多。总想尽可能的保全西军…………结果到了最后,还不是要看他人眼色?俺们背kao着老公相,就这样卷入朝堂党争当中,其实某已深悔,老老实实的厮杀打仗,难道就不成么?其实某在这里等候萧言的消息,难道真的是为了只是保住俺们这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么?”

姚古瞪眼讶然:“那又是为了什么?”

老种笑意显得苦涩无比:“某就想在萧言在宣帅要决裂之际,为萧言撑持一把,为大宋能保住这位萧宣赞!俺们西军将来,说不定也是要指望这位萧宣赞!其实某撒手就走,未必不是一个办法。萧言克复燕京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童贯怎样对付萧言,将来在朝堂之上,就是对付宣帅这一系的大好武器,只是免不得就是要将这位萧宣赞牺牲掉!所以某才在这里等候,等着萧言派人过来!”

老种的话语,说得姚古目瞪口呆。关于萧言和童贯之间的恩怨变化,姚古已经有些理不清楚了。迷惑当中,他就注意到一句话,讶然反问:“俺们西军将来,还要指望萧言?”

老种淡淡微笑,神色安详得很:“老头子还能有几天?白梃兵在萧言麾下,不也成就了这么大的功业?他又是文臣出身,将来如何,谁也料不准。西军和萧言之间,留下这份善意,将来说不定就有用得着的时候…………”

他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姚古:“老头子时日真的不多了,某那弟弟,虽然也老了,可是性子仍然激烈高傲,是维持不住西军这个局面的…………将来要是萧言有求于西军,不管如何为难,都要做到。你可记住老头子这句话了?”

姚古是老种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性子也不见得比小种相公平和到哪里去。但是对老种就是奉若神明。老种交代什么,他拼死也会完成。看着眼前老种这幅老态,姚古还能说什么?只有在马上肃然行礼下去:“老种相公,俺记着了…………你在俺们西军日子还长远呢,现下又何苦说这些?”

老种苦笑,却再不说话,缓缓策马走到了前头去。姚古也不好再劝他回去,只好打起精神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在这寒风里面又走了多久,突然就听见两人身后随侍的一名亲卫道:“北岸有几骑,正冲着俺们这边过来!当先那条长大汉子,俺怎么瞧着就像泼韩五那厮?这厮还欠着俺几十贯文,却跑到了萧宣赞麾下,这帐都没地方讨处!”

这亲卫一声出口,这几十骑人马人人抬头,连老种都眯起眼睛朝北而望。果然就看见北岸雪地上跳动着几骑身影。当先汉子骑着一匹高骏大马,手长脚长,怎么瞧怎么像那个从西军出去跟了萧言,在克复燕京战事中立下海大功绩的泼韩五!

姚古神色一动,佩服的看了老种一眼,摆手就吩咐麾下亲卫:“招呼一下,看是不是泼韩五那厮!”

一名亲卫策马冲到了河岸下,几乎踏在了冰面上头,大声招呼:“可是泼韩五?南来有什么要紧事情?老种相公和姚相公,都在这里等候!”

那几个人影听到这边招呼,稍稍一拨马头就朝着这个方向冲过来。离得近了看得清楚,当先那条长大汉子,当真就是韩世忠!他胆子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万事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管冰面是不是足够结实,策马就冲入河中。健马马蹄溅得河面冰屑乱飞,泼喇喇的就直冲了过来,看到老种和姚古在这里翘首等候,翻身跳下马来,先得意洋洋的朝着一帮旧日熟识夸口:“夺自女真鞑子手里的北地健马,也不知道是哪个谋克的坐骑,现在姓了韩了!比西贼手里的好马,还要高出半个头去!你瞪眼做什么,你那几吊赌债,克复燕京的犒赏下来,一文也少不了你的!”

姚古看着韩世忠,不耐烦的等着他炫耀完,才笑骂道:“你这厮,巴巴的赶过来是为什么?要是带着你们萧宣赞什么消息,可亏了俺们在这里一场苦等!”

韩世忠站在地上,和矮小枯瘦骑在马背上的老种都差不多高。他笑嘻嘻的扫视了一眼正在冒着奇寒搭建的浮桥,咧嘴道:“天下人俺就佩服两个,萧宣赞和老种相公。一个天塌下来也敢顶上去,一个就是什么都能算到…………岳鹏举那小子算半个,端的骁勇!老种相公看来早就料到了今日,浮桥都又准备好了!”

老种一笑,并不说话。姚古却当真不耐烦了,虚虚挥了一下马鞭:“你这泼韩五,现在在萧宣赞麾下,就当真以为俺收拾不了你了,有什么事情就说。此等大事,岂是能尽着耽搁的?”

韩世忠拍拍身后背着的皮筒,笑道:“萧宣赞书信就在这里,俺的重任算是了了。灌了一肚子的冷风,该得几位相公一顿犒赏…………其实依着俺老韩看,书信都是虚话,萧宣赞的意思就是一个,有请老种相公尽速赶往萧宣赞所在,为他撑腰。萧宣赞又要杀人了!”

韩世忠在萧言的命令下,朝着老种处一路狂奔。王禀同样也在昼夜兼程的向着童贯行辕所在疾驰。于途正正撞到童贯派来寻他的信使,那信使还在发愁怎么能瞒过萧言的耳目,将这封机密书信交到王禀手中呢,于途碰上,简直是喜出望外,交完差事就觉得松了一口大气。

现在童宣帅的脾气可怎么都算不上好,要是自己办砸了差遣。还不知道落一个什么下场!

王禀在马上就匆匆看完了书信,顿时就脸色阴晴不定。赵良嗣果然知会了宣帅一声。而宣帅这封书信,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但是对萧言提防之意再明显不过。要是赵良嗣他们真的能够成事,宣帅又有把握,当真说不定会动萧言的手!

他在看书信的时候,岳飞很大度的离开了他一段距离。这个萧言手底下使出来的小将,在燕京几天,王禀也听说了他的威名。萧干更是死在他的手中。现在跟在自己身边,这位大宋新崛起的军中新星,对自己既不敌视,也没什么亲密表现。萧言让他护送,他就护送。只是牢牢的盯紧,自己就算是想做什么小动作,也完全没有机会。

其实王禀胸中也大是委屈,俺王禀虽然是宣帅的人,当然首先要替宣帅着想。却也半分也没有伙同赵良嗣和郭药师害你们宣赞的意思!不过现在萧言才立下这场大功,就遭际如此,只怕这些萧言手里面使出来的将领,已经将他们这些童贯心腹视为仇敌了罢。

王禀除了无奈,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什么事情都不避讳岳飞,以示坦荡。整天埋头赶路而已。现在虽然收到这封书信,心事又重了几分,可是也从信使那里得知了童贯行辕已经前移到了涿州,可以少赶不少路途。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来传递这般消息,当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早点办完这个倒霉差事,就算早点了了。但愿宣帅和萧言之间,能化解恩怨,大家都平安无事!

他将书信揉烂,揣进怀里,朝着岳飞招呼:“走罢,涿州已经不远,再赶紧一点,今日说不定就能到了宣帅衙署,早一点和宣帅分说清楚,也少了小人在其间上下其手的机会,鹏举,俺只能说一句,对萧宣赞,俺实在没有半分歹意!”

~~~~~~~~~~~~~~~~~~~~~~~~~~~~

在燕京西北面的冰天雪地当中,一个身影从雪地上面爬起来,定定的打量着四周。这个身影,正是被萧言遣出来的余江余裤裆。他一口气带出来了五六百名轻骑,除了神武常胜军,还有燕地豪强投效的子弟,都是对这左近山川地势烂熟到了肚子里面的人物。

小哑巴失陷于郭药师和赵良嗣手中的消息传来,张显也紧急清查了自己撒出去的队伍,就是西北方向kao近高粱河一路的两骑没有动静。凭情推断,小哑巴他们很大可能是先向檀州去,结果在途中得知了萧言克复燕京的消息,又回来寻觅萧言,正是从这个方向过来。至少有八成把握,小哑巴就是在这个方向落在了郭药师和赵良嗣手中!赵良嗣和郭药师也绝不敢将小哑巴放在自家营中,那是等着萧言来踏平他们那个破烂营寨的,只有在附近择一隐密处,仔细藏匿好行踪。

这个时候也不能讲究完全了,只能赌下去。余江将自己领出来的人马,都撒向了这个方向。将通往南面的路口全部卡死。自己居间策应。如果真如萧言所料,郭药师和赵良嗣再不敢将小哑巴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只要他们一动,自己这些人马,就有机会逮住他们的踪迹!

余江满脸凝重,在土丘高处四下扫视。天地之间一片洁白,安静无比。却不知道这么大一片天地,这个牵动了克复燕云这场战事最后风潮的小哑巴,现在在什么地方?

萧宣赞当真是起了杀心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到来…………他们怎么就敢惹萧宣赞的?萧宣赞在手里还没有这么大势力之际,就已经将燕云之地搅得天翻地覆了!

他摇摇头,坐在地上顺着土丘山势滑到下面背风处,雪都塞进了脖子里面。背风处几十名骑士都在那里等候,看着余江这个模样,没一个人笑得出来,人人都脸色凝重。萧言发了狠话,要是这次抢不回宣赞的侍女,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余江抖抖颈子里面的雪,低声发问:“怎么样?”

一名军官迟疑着回答:“周遭路口,已经联络一遍了,全部都已经在自己该在的位置。都按照筹划布置下去了…………可是俺想郭药师那头也不至于那么傻,会在白天动身。准定昼伏夜行,这片地方这么广大,就算儿郎们熟知地形,在夜里是不是能抓住几个人的行踪,实在说不准…………”

余江一摆手:“没有说不准!这差遣办好了,大家都是大富贵,跟着萧宣赞一步登天,要是办不好,俺们就和河岸上那些常胜军余部一个下场,你们这些边地豪强出身的,也别想在大宋有什么出头的日子了!”

那军官点头,擦了一把脸振奋一下精神:“俺再走一遭,联络四下,让他们打起精神来。这几天,晚上谁也别想冲盹!”

余江重重点头,喘着粗气:“直娘贼,和一个女娃娃较劲,算什么好汉子?还害得俺们走这一遭…………一旦逮着这帮囚攮的,不要留活口,都砍翻了干净!”

~~~~~~~~~~~~~~~~~~~~~~~~~~~~~~

要是放在往日,涿州城这么一个治所作为童贯的宣帅行辕。四下警戒森严那是不用说的了,涿州四下也必然也要整治。这么一个残破的城池,原来在里面安顿的后路士卒还有民夫之类人马,大部分都要清理出去。单单是为童贯选定衙署,再整治成童贯能入住进去的状态,就得要几百士卒上千民夫先期忙上至少一个月。

更不用说童贯衙署当中那些各有来头的文臣幕僚们,也要选各自公馆,动用士卒民夫为他们修治这临时寓所。所用人力规模和需要时间,和童贯相比无非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童贯宣帅衙署安顿一地,就是上万士卒,数千衙署各种人员的供应就要安排解决。这供应标准,还比普通军中高上几倍。河北诸路转运使臣,就得拿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和资源来解决这宣帅衙署行辕的供应问题,每天前往这里的民夫应该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除了这些民夫往来,还会有一些想写想不到的东西也参杂在其中。比如在雄州时候,居然就有某位从童贯做北地一游的世家子弟,专门花费了诺大的心力,从汴梁樊楼请了出名的歌妓,到军中一会!这花费的金钱心力,可是了不得的数字。当日童贯听闻,也不过就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少年轻狂而已。

可是此刻在涿州,这个总算安顿进城池当中的宣帅行辕,却再没有了往日那种富贵森严的景象。童贯麾下,跟随亲军不过千余,其他的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随便选了一个衙署也未怎么整治料理就搬了进去。跟随童贯的那个庞大的幕僚随员队伍,也乱纷纷的就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居住下来。虽然往常这种破烂荒废的狗窝也似民居,这些文臣幕僚的下人都不会用正眼瞧,可是现在却没人挑剔计较了——比起前些日子在风雪地里面安身,现在有一处四面有墙的所在,已经强到了天上去!

本来经过萧干萧言几番攻战,已经连着摧残了几次的涿州已经是荒凉破败,现在里面乱纷纷的都是人,将这座小城塞得满满的。看起来跟疯人院也似。现在白沟河以北,大宋的后勤补给体系已经被彻底打乱,更不用说童贯还坚持着隔断白沟河的决断。

所有供应,完全谈不上了,只是当日出发时军中携带的那些不多物资而已。保证童贯和他千余士卒,还有身份地位够的文臣幕僚已经算是极限了。涿州城中,到处都是那些文臣幕僚带来的下人们乱窜,和流落到这里的败兵民夫混杂成一团,大家都在寻觅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居然就有小小的黑市自发形成了。这般景象,让涿州城又变得有一点象一个巨大的乞丐窝。

童贯在西垂抚边二十年,只怕从来没有看到,就在自己衙署所在之地,居然能落魄潦倒成这般模样!也多亏现在童贯心思完全不在上头,对身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挑剔了,不然单单看到这个景象,就不知道多少军中人物,就得人头落地!

王禀急匆匆的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王禀身边亲卫是见识过童贯困处在风雪地里面那个鸟样的,还没什么大惊小怪。跟着王禀一起过来的岳飞身边不少白梃兵和神武常胜军出身的亲卫,人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大宋宣帅之尊,身边居然是这个模样?但凡大将,节堂周围,岂能没有三尺虎威在,这位童宣帅,现在是半寸虎威都不见得有了,怪不得这场燕云战事,在这位童宣帅的指挥下,打成了这般鸟样!”

王禀也懒得和岳飞他们解释分说什么,反正脚上的泡,都是自家走出来的。丢脸也掩饰不住了,他身后亲卫一起向前,驾轻就熟的驱赶开涌上来讨吃的人潮,直直向着童贯宣帅衙署节旗飘扬的所在而去。

到了童贯宣帅衙署之前,景况稍好,不过也不见得能强胜到哪里去。虽然还有供应,但是也差不多就是每天两顿稠粥的伙食了。大头兵向来是吃什么样的饭食就出什么样的气力。衙署之外,负责值守的那些环庆军士卒或坐或站,一个个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只有当那些乱纷纷的人过来,才装模作样的驱赶两下,连屁股都懒得抬起。

王禀他们这上百人的骑士呼啸而来,才惊动他们起身。一个连盔甲都没披上,只是裹着厚厚军中斗篷的值守军官看了一眼,才忙不迭的迎上来:“王太尉回来了?宣帅心事了了罢?那萧宣赞送正式军报过来了?”

王禀翻身下马,听到那军官动问,忍不住就皱皱眉头。他在童贯身边为他尽心竭力的行事,还有点内疚于对不住萧言。怎么在这里,这么机密的事情,却传得到处都是!

“你嘴里胡吣些什么?宣帅有什么心事?萧宣赞还不是宣帅帐下之士?你瞧瞧你带的这些人马,现在成一个什么模样?军中精神气度,军法规条,都抛到脑后了不成?俺是暂领你们环庆军这一部,有些事情给你们留三分体面,你们却不要得寸进尺!当心宣帅那日行了军法!”

那环庆军军官无所谓的一笑:“王太尉你嘴紧,宣帅身边那些汴梁子却嘴敞!这几日议论纷纷,还不都是这点鸟事?谁不眼馋萧宣赞手头那场大功?一个个恨不得喉咙里面伸出手来!

…………俺们却是没鸟所谓,反正环庆军看来也死了八成,已后是不是还归宣帅调遣,还是两说…………现在俺们所念,就是这边事情快点了了,宣帅放开了白沟河也罢!天天两顿粥,当真是站直都眼前发蓝!”

这小军官几句话,却说得王禀则声不得。他回头看看,岳飞他们都已经翻身下马。一个个站在哪里脸上神色精彩得很。就岳飞还沉住气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王禀无奈的一笑:“却是让鹏举见笑了…………不知道鹏举是不是和俺一起进去,参见宣帅?有什么关于萧宣赞的事情,鹏举也可在宣帅面前代为分说…………”

岳飞摇摇头:“这等事情,自然都是宣赞做主,俺们听命就是了。护送太尉回返宣帅处,末将责任已了,在这里恭候就是…………太尉,末将就一句话,不要让为大宋出力死战的男儿,却没了一个好下场!赵良嗣和郭药师这两人,就连末将,也动了杀心!”

看着岳飞这等军中后起之秀,半点也没有和童贯这位军中前辈打交道的**,王禀也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经过此次北伐战事,不管童贯最后结果如何。他在军中二十年所积之威,看来是崩塌无遗!他这个从西军当中背门而出的童贯心腹,将来如何,也难说得很呢。

这点自伤情怀,在王禀心头一闪而过,就给他强自按捺下来。看看天色,已经就要入黑。就算童贯在得知他回报的消息之后,只怕也是明日出发了,按照童贯现在所能经起的行程,只怕也要三天才能抵达萧言现在所在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王禀心中已经有了最为不降的预感,这三两天时间,也许就会发生莫大的变化,给这场燕云战事写下一个童贯最为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

夜色当中,雪地里面,十来条人影缓缓而行,前面两三名哨探,虽然没有骑马,但是在雪地里面奔走的身形,却显得异常矫捷。

不论是走在前面的哨探,还是后面跟上七八条人影,都走得小心翼翼,随时张望打亮着四下动静。

后面多一些的那七八条人影里,其中两人扛起一个粗陋的小轿,轿子上面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手脚都被绑缚在了连树皮都没剥掉的轿杆上面,在黑暗中,不住的向燕京方向回头而望。

这支人马,正是甄六臣押着小哑巴和王贵两人,趁夜送往高粱河南面。在白天到来之前,觅地再潜藏起来,入夜再度出发。就这样昼伏夜出,将这个烫手的两个活宝贝,赶紧送出萧言威势所能及的范围之外,以最快速度,送到童贯那里!

正如萧言所料,他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藏在只有他和赵良嗣郭药师几人知晓的范围之内,反而一下就捅到了童贯派来的代表王禀面前。这举动看似鲁莽,但也让赵良嗣和郭药师挟持小哑巴以威胁他的盘算全部落空。现在既然已经通天,这个烫手的山芋再留在赵良嗣和郭药师的手中,就完全是自己取死之道。

在他们想来,萧言随时可能在童贯到来之前行险一搏,看能不能将他这个最大的把柄,在世间抹杀掉。而童贯也多半会看穿他们想绕过自己,先和萧言达成某种交易的私心。不如冒点风险,赶紧将小哑巴送走!

这萧言,当真是疯的!

说句诛心一点的话,他们自认为现在在环庆军的保护下,已经是万安没有问题的了。小哑巴在送出去的途中,就算给萧言劫走,第一对他们现在的安全没有影响,第二就是这也是萧言和童贯之间将来扯的事情了。当然最好还是小哑巴能安全的送到童贯手里!赵良嗣自以为反应极快,马上就安排进行此事,还是有很大可能,能将小哑巴和王贵送到童贯手中。

成与不成,就听天由命罢。谁能想到,萧言这厮根本不怕将自己侍女是辽国公主这件事情,恨不得张扬给全天下都知道,他们赌命行险一搏之举,就变成连赌桌都上不了了!多亏王禀厚道,还给他们留下了保命的手段!

不过赵良嗣他们,还是一边遗憾一边庆幸,同时也在冷眼看着萧言。这厮身边侍女是辽国公主之事,经他这么一举动,差不多就完全坐实了。怎么也难以分说得清楚。以他根基之浅薄,要是有心人上下其手,看他将来怎么拖身!就算是俺们没有捞到最大的好处,可是你萧言,却是将来覆亡有望!

赵良嗣和郭药师这般曲里拐弯的盘算,负责行事的甄六臣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雪地里面,就按着佩刀走在小哑巴那顶小轿旁边,不住警惕的张望着四下。天公此时也甚是作美,虽然雪不下了,但是夜空中仍然乌云低垂,将星光都遮掩住了,要不是雪光还反射着一些微弱的光芒,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这般夜行,安全上头就有大了许多。

雪地四下,安安静静,就听见这十余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还有抬着小轿的两名汉子粗重的喘息声音。在小轿上面的小哑巴,也一点声息都没有,似乎已经接受了她的命运。

听到抬轿子的两名汉子的喘息都跟拉风箱也似了。甄六臣低呼一声:“少停,换人!”

那两名汉子如蒙大赦,放下轿子就摊手摊脚的躺在雪地里面大口喘气,抓紧这少有的一点休息时间。小哑巴的轿子一放下来,被双手捆着,一直被人监视着徒步前行的王贵忙不迭的凑前看了小哑巴一眼,大声发问:“可冻着没有?可不能睡着!”

甄六臣苦笑一声:“王贵老哥,也不用这么大声罢,就算你们宣赞撒出来了哨探,也不是轻易能发现俺们的…………俺们就停顿了不过一两日,就赶紧押着你们往南,你们宣赞只怕还来不及封死各处路口!要知道,他可是在燕京城,大队人马,要从燕京城派出来!”

王贵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却无从辩驳。他们被擒的地方离着燕京还有相当距离。甄六臣就地寻觅便处,将他们隐藏起来。先不说萧言能不能知道他们已经落入赵良嗣和郭药师的手中。甄六臣带人将他们藏了两天,就马上出发朝南偷运。萧言要增派大队人马前来搜捕,除非他就在这不远处立刻调遣人马,而萧言现在应该还在燕京,怎么样也来不及了!

他王贵倒是没什么,当日和岳飞他们一起投军,既然当了军汉,一条性命本来就不值什么。只是可怜了这位娇弱腼腆的小女孩子!要是她真是辽国公主身份,将来命运,不问可知,而且萧言定然也要大受牵连,只怕拼死奋战厮杀出来的这场功业,就要成为泡影!

可是此时此刻,王贵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自己总是辜负了当日宣赞将后路托付给他的苦心!

这个时候,王贵最后就说了一句:“怎么也不觅几匹马?这般在雪地跋涉,不是耽搁了你们的时间?就是俺们这宣赞侍女,就要多冻上不少时间,要是俺们宣赞侍女有什么三长两短,俺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甄六臣一笑,浑没将王贵的威胁放在心里。他招呼在周遭喘息的手下,低声下令:“出发!等完了这个差遣,有你们休息的时候!”

看着手下起身,换了两人继续抬小哑巴的轿子,他才转头向着王贵解释:“俺们本来就是偷越,架得住连人带马那么大的动静,就不怕给你们萧宣赞发现?路上有足迹,还好说些。要是发现马迹,你们萧宣赞派来的人马还不追将下来?王贵老哥,死了这条心罢,这两天俺们也不曾屈待了二位,热烫热水,俺们还未曾就口就两位尽先,各为其主而已,王贵老哥大可不必这样。”

看着小哑巴又被抬起向前赶路,王贵也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他才认命的继续前行,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回头骂了一句:“如此本事,却偏偏吊死在郭药师这颗歪脖子树上头!多少常胜军儿郎,也不在萧宣赞麾下卖命,立下如许功业,这才称得上好男儿!”

却没想到,王贵这句话引得了甄六臣轻轻一叹。

“要是看着哪家威风,就投奔哪家。那还称得上什么男儿?俺就死心塌地如此了,也算是回报了郭都管恩情,若有来世,再追随于这位萧宣赞马后罢…………王贵老哥,不必多说了,不然就是屈了俺,也是屈了自己。”

甄六臣这几句话说得又轻又慢,跟在他身边的几名手下,都忍不住唏嘘了几声。王贵也默然,再不多说什么。一行人直直的向前走去,只有粗重的喘息之声相闻。

在这燕云之地的末世,多少英雄豪杰,大好男儿卷入其中,各凭本事互争雄长。有的人已经有了一个结局,还有的人,也正在迎来他们的结局。不知道当最终落幕的时候,多少曾经卷入其中的男儿,还能存活在这个世间!

~~~~~~~~~~~

不知道在雪地里面走了多久,就连空手行路的王贵都已经汗透重衣的时候。就看见走在前面的几名步行哨探已经停住了脚步。甄六臣提口气,大步的赶了上去,后面人踉踉跄跄的赶紧跟上,走到前面,就觉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眼前一川白亮,正是已经冻上了的高粱河!

借着冰面反光,就看见对面是一个小小的河湾,地势并不开阔,河岸上面就是密密的灌木,再后面就是黑压压的树林。甄六臣他们熟悉地势,选了一个对岸地形最复杂的地方渡河,只要上了岸就能潜进树林当中,多少人都难以寻觅去。萧言哨探再多,如此冰天雪地的天气,也不见得能张到高粱河南岸多远去,只怕甄六臣他们一渡过这高粱河,潜入树林当中,就算是逃出了生天!

不等后面人完全赶到,甄六臣就当先流下了河岸,走上冰面,警惕的蹲下四处张望。这里冰面雪面一起反光,看起来比其他地方要明亮了许多。但是对面树林延伸开来甚是广大,要是有萧言哨探在这里,也不能处处遮护到,更不用说是在夜间了。

甄六臣在冰面上凝神细听,四下里一片安安静静。就连王贵也已经绝了指望,看来萧宣赞是没有可能截住他们了!

半晌之后,甄六臣才直起身来,跺了一下脚下冰面,听听冰面发出的声音,回头招呼:“这个地方底下暗流急,冰面冻得不甚结实,大家小心,落足轻稳一些!”

十几条汉子低声答应,将鞋上木头马子再绑紧一些,就准备下到冰面上。这个时候就听见小哑巴低柔的声音响起:“能不能把我手脚松开?万一滑倒了,摔破冰面,我连挣扎的功夫都没有…………”

甄六臣大步走回来,皱眉想想,再看看小哑巴娇怯怯的模样,低头就替小哑巴解开了绑在轿杆和踏脚处的手脚。叉手行了一个礼:“蜀国公主,俺们实在是得罪了…………这般对待一个小女娃娃,怎么也谈不上光彩,可谁让这是燕地,这是大辽的末世…………你也用不着多记恨俺,俺还不知道能在这个世间活上几日!”

说完这句,他又调头当先下了冰面,手用力一招。手下十几条汉子纷纷溜下河岸,小心翼翼的踏上了冻住了高粱河。为了不对冰面施加太大的压力,这支不大的队伍,也拉开了行军的间距,一步步的朝着对岸走去。

周遭一切,寂静无声,只听见冰面上行人走过发出的轻微咯吱之声。

就在这个时候,队列当中,突然传来重物翻倒之声。正是坐在小轿上面的小哑巴,用尽自己娇怯怯的小身子里面全部气力,向着冰面上面倒下去!

在这滑溜的冰面上,抬着小哑巴的两条汉子本来就难以站稳脚步,也无从借力。小哑巴这么一倒,他们也站不住,跟着也重重摔落。几人翻倒之处,冰面发出了咔嚓一声,虽然还没有破裂,但是在这暗夜当中,让每个人都觉得惊心动魄!

王贵就一直守候在小哑巴的轿子旁边,就这么看着小哑巴倒下。这动作来得太突然太快,他一点都未曾反应过来!

跟在王贵身后的那条汉子却是一直提着精神,顿时就拔刀,一把先将王贵扯住。小哑巴毕竟是女孩子,怎么动作也是有限,要是王贵跟着他一起发作。那就要多不少麻烦了!

他才将王贵扯住,就看到小哑巴已经跳了起来,冻得通红的右手努力扬起,在她手中,正是一把亮闪闪的冰锥。于途当中,小哑巴摘了手套,捧雪用自己小手的热量让其在轿杆上面融化,滴水成冰,一双小手冻得差不多完全失去知觉,才有了这么一支短短的冰锥!

谁也没想到小哑巴手里居然有这样的武器,这支冰锥一下就cha进了那条汉子的眼睛里面。这常胜军出身的汉子顿时长声惨叫,丢下手中刀捂着脸就在冰面上面打滚。

这个时候,前前后后的常胜军汉子都反应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甄六臣更是势如疯虎的滑扑而来!

小哑巴冲着王贵凄声大喊:“王大哥,把冰面砍破!我能沉下去,再不起来!”

王贵几乎同时也反应了过来,这个大概就已经是他和小哑巴最合适的结局了,他猛的咬牙捡起掉落地上的佩刀。双手捧着,发疯也似的朝着冰面上面砍斫下去!

[.01616book.]

第一百六十九章 燕云战事各人的结局(二)

“正臣正臣,你可算回来了!那边如何,那边到底如何?”

王禀这辈子恐怕都没享受过童贯这般的礼遇。前面人穿先回报,他还没有走到二门,童贯已经急急的就迎到了二门外面十几步!

这位大宋河北三路宣抚制置使,名义上统领大宋北伐全军的统帅。一个从人也没有带,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身上虽然是正式的官服,戴着窄翅纱帽。可是并不平整慰贴。帽子下面的头发也不整齐,乱糟糟的垂下几丝来。更不用说难看的脸色和黑黑的眼圈了。

往日里童贯不用说是气度俨然,他又是宦官当中少见的高大雄壮之士。走到哪里都被人夸一句好威风好气度好皮囊的,身边从人更是如云。何时见过他就这么一个人憔悴仓皇如此迎接出来的模样!

在二门外面懒洋洋值守的几名环庆军亲卫,却似乎已经见过了这几日这位宣帅狼狈憔悴的模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王禀却深吸一口气,就要深深行礼下去。童贯却容不得他行礼,一把就抓住了王禀的手:“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虚文,前面什么情状,快快讲来!”

王禀左右扫视一眼,童贯也反应了过来,稍稍平复一下自己心情。牵着王禀的手就大步走入二门当中,急匆匆的直奔自己节堂而去。脚步之快,连王禀这个正当盛年,精力体力都是巅峰时候的武臣都有点跟不上!

童贯一路行至节堂左近,人还没到就大声下令:“一个人也不许留,都给某退下去!节堂之外,三十步内不许有人踏入,谁敢冲撞,马上就拿下行军法!”

童贯这一声喊,本来就在节堂四下值守得有气没力的那些环庆军亲卫顿时就作鸟兽散。开玩笑,现在谁敢触这老太监的霉头?

将王禀扯进节堂之内,童贯就再也撑不住了,一时紧张得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热切看着王禀,就盼着从他口中,能说出什么好消息来!

本来论起童贯城府气度,绝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可是人就怕私心过重,患得患失太久。一旦自己心先虚了,这样反复盘算个几日,越想坏处越觉得不详。什么样的架子也就再也撑持不起来了。

看着童贯如此,王禀忍不住又在心里叹息一声。宣帅如此,就算平安渡过此关,也再不是坐镇大宋边陲,在汴梁朝堂,在军中都能游刃有余的那个宣帅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宣帅书信,俺在途中已经收到…………萧宣赞克复燕京,这几日本来是想拜见都难,但是他却绝口不提要向宣帅行正式军报之事,俺正是束手无策,突然萧宣赞就带着俺起行,去会赵宣赞与郭都管…………赵宣赞之间和宣帅回禀之情事,已然发生了…………萧言的要紧事物,现在只怕就是已经落入了赵宣赞手中…………”

童贯啊的一声,忍不住就是低低惊呼。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神色变幻不定。可知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念头在他胸中起伏!

“赵良嗣这厮竟然有如此本事手段!那辽人公主现在何在?难道真的要借着这辽人公主,和萧言扯破脸?可是萧言克复燕京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俺却再也遮拦不住…………此时要是借着这个机会和萧言破脸,收拾了他,将功绩攘夺过来,却不知道,在官家面前,能不能遮盖得住?…………那囚攮的老公相一系,还不知道在背后会使多少气力,某就能平安对付了萧言么?”

他一下僵在那里,喃喃自语。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对付萧言的好借口。可是就怕自己对付了萧言,攘夺了功绩,还是不得拖身。天知道汴梁朝堂当中那敌对派系会借着他收拾了萧言这件事情做什么,天知道他的盟友那一派系,会不会帮他能遮掩过去!

喃喃自语半晌,童贯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是发生了,萧言如何应对,才是关键!最好的结果就是,萧言马上就能服软,双手将这场功绩奉上。还帮他童贯说话,坐实了他童贯的大功。那就一天云雾,都烟消云散。以后如何料理萧言,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王禀此来,定然带来的就是萧言的应对态度!

他猛的摆手:“萧宣赞是有功之臣,赵宣赞此举,捕风捉影,也实在太孟浪了一些!就算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娃娃落在赵宣赞手中,某又有何用?现在是带来了,还是在赵宣赞那里?要是带来了,某亲手交还给萧宣赞就是,萧宣赞又是什么个意思,托正臣你转告给老夫?”

王禀仍然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怎么,他突然就想大笑出声。各人有各人的念头,各人有各人的盘算。还都围着一个前朝无拳无勇的女孩子打转!要是自己将这个女孩子带回来了,童贯能轻轻将萧言这么一个绝好的把柄放过?不利用到至矣尽矣,蔑以加以,绝不肯就这样轻轻罢休,还会留作异日和萧言算帐的张本!

不过自己,也不能跳出这个局中,也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可怜人罢了。

“萧宣赞自然是愤怒的,可却是理直气壮…………这个女娃娃,应该实在不是辽人什么公主…………萧宣赞但请宣帅一会,将这场功绩归于宣帅。萧宣赞和宣帅之间的小小隔阂,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这个女娃娃,俺实在无法带在身边奉于宣帅。萧宣赞遣百余骑紧紧跟随于俺,俺自然无法有所动作…………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宣帅此去,难道真的是想将那个女娃娃握在掌中,还不是就令赵宣赞他们交还给萧宣赞也就罢了…………宣帅,事不宜迟,迟恐有变,明日一早,俺们就出发罢?”

童贯却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王禀讶异的抬头,就看见童贯脸色铁青,眉头紧紧皱着,显然在苦苦思索着什么。王禀有些错愕,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萧言最大的弱点被这个赵良嗣抓住,只有低头,现在就是赶紧过去接收成果,自己居间,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萧言一二,如此喜讯,童贯怎么还一副想不过来的模样?

突然之间,童贯跌足长叹:“大事去矣!”

王禀一怔:“什么?”

童贯已经全然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控制不住的在自己节堂里面疾走:“萧言这是缓兵之计,这是为自己容几天的功夫,这是将你打发走!他看住你行踪,让你不能将那什么鸟公主带回来,这把柄没到俺的手中,就还不算是萧言已经被某握在手中!他就要趁这几天功夫,收拾了赵良嗣几人,四下搜捕,不管是杀了那个鸟公主还是怎么,赶紧就将自己这个最大的弱点,弥缝完全!萧言这厮,动了杀心了!”

王禀震惊到了极处,讷讷道:“萧言如何敢?俺遣了环庆军遮护赵宣赞和郭都管他们两人,萧宣赞除非不在大宋立足,然则他如何敢如此行事?”

童贯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着王禀大喊出声:“只要他找到一个足够强硬的kao山,他就敢行诛杀之事!他已经决定投kao老种小种他们背后的那个kao山了,将这场功绩,分润给他们,却没有某等半点!郭赵都是降臣,随便安一个什么罪名他就敢动手。他现在就是在等老种小种他们赶到,为他见证,为他撑腰!”

此时此刻,童贯头上纱帽也歪了,老脸潮红,有若癫狂:“…………赵良嗣行的好计策,王正臣你行的好差遣!连萧言这厮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抓什么辽国公主,和萧言这厮寻什么不是…………现在谁能轻易得罪了他?某就应该早早赶到燕京,哪怕给萧言行大礼,也要早早的将他拉过来…………现在却是迟了,却是迟了一步!赵良嗣该杀,该杀!俺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大宋,上什么平燕策,领什么北伐大军,想封什么郡王!现在又因为他这个直娘贼的计策,将某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童贯毕竟是老辣,要是放在他和萧言此前没有什么隔阂的时候。萧言也许还真的会直接找上自己,和自己做一场交易。毕竟他有这么一场功绩为底气,又用手段将自己克复燕京的消息全放了出去,谁也掩盖不住。一个辽国公主的事情,将来也许是他的命门,但是至少在眼前,还不至于将他置于死地。一个将自己命门都掌握在上司手中的属下,说不定还是最为想得的上位者和属下呢。

可是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只要两人之间一旦发生矛盾冲突。就互相不掸以最恶劣的揣测加之于对方。所以萧言在得知赵良嗣动手之后,一定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断。投kao另外一方!以另外一方为自己支撑,先将眼前麻烦解决干净!将来如何,再说将来的话罢。

可恨自己,还总想着怎么再掌握住萧言。却不知道至少在这场燕云战事上,只能选择和萧言合作,而不是将他置于随便就可以打发的地位。白白错过了机会!萧言在燕京犹疑那么几天,就是在等自己去示好谈合作的!

王禀越听越是心惊。在武臣当中,他算是有心思的了。如果童贯所言不虚,那他就在萧言手里被耍了一个团团转。就这样轻易被萧言遣开,一路上还大是愧疚,想着怎么拼上自己前程,也要保全萧言!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扯住乱走的童贯:“宣帅,死中求活,还有机会!俺们立刻出发,看能不能在萧言动手之前赶到!要是能赶得及,不管到时候软也好,硬也好,总要挽回这局面罢了…………宣帅就是太想全此功绩,当日想得太多,要是此前不与萧言决裂,不将女真南下视若无物,不将老种小种几位相公排挤得那么远,也不至于有今日!更兼俺们一直以来,还是将这位萧宣赞看得太低!”

这几句话吼出来,童贯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定定的看着王禀,这个时候,童贯身上脸上,都显lou出说不出的疲惫之态:“正臣,却是某之前少听你的忠言啊…………此次要是能够挽回,萧言面前,老夫避路就是了,此子将来实在是前途无量!…………哪怕将赵良嗣交给他解恨也罢!某等这就出发!看老夫是不是还有一条生路!”

~~~~~~~~~~~

夜色下的雪原当中,百余骑骑士正在纵马疾驰。

每名骑士手中都举着火把,随着健马奔腾,这连绵的火光就跟着高低起伏。火光映照在雪原上,再反射回来,让每名穿行其间的骑士身上,似乎都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如此景象,实在有一点超现实的感觉。

被诸多持着火把的骑士簇拥着的,正是老种和姚古两人。除了返回白沟河南面的小种,西军剩下的两大巨头,一起都在朝着萧言所在急急的赶去!

姚古骑在马上,看着老种在马背上的身形。心里面满满的都是佩服。西军局面,本来已经窘迫到了极处,刘延庆被分化出来,大家给拉出了陕西诸路这个根本之地,远征燕云,又一路被童贯限制排挤。老种看似无所作为,其实一直牢牢的掌控住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打到后来,环庆军差不多是全军覆没,童贯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却仍然实力没有大损,还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

这些倒还是罢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老种在不动声色之间,几乎是坐等着萧言投kao过来,将复燕这等不世出的功绩双手奉上和西军分润。顺便还可以将童贯这个一直骑在他们头上的宣帅踩下去。

要知道,童贯是在陕西镇抚了二十年,才足足可以稳压西军一头。以后没有了童贯,想再赵一个能镇住西军的统帅,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朝中再有依kao,谁还能将西军这个团体拆散?大家这些西军历代将门,将来百年功名富贵也可保!

想到现在,姚古也没想明白老种到底做了什么,无非一切都是因势利导而已,就获得了这么一人让人喜出望外的结果。老种相公,当真是深不可测!

至于他们要去会的萧言,姚古自然也是佩服的。老种更说出了将来尽量配合萧言的交代。姚古也绝不反对将来和萧言互相依托,甚而将萧言吸纳进西军这个团体里面。可是他仍然觉得,萧言不过是幸进而已,阴差阳错之下才立下了这么一场功绩。但是和西军这百年而来形成的团体比起来,算得上什么?

可是老种相公偏偏是这么一副郑而重之的神态,还不顾自己老病之躯,这般疾驰过去给他撑腰。现在萧言多少算是有求于老种这一系,怎么也该拿拿架子的…………老种如此看重萧言,当真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可姚古就有这点好处,不管自己想头如何。只要老种做了决断,他就绝无怨言,死跟到底。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面走了多久,就看见前面老种身子一晃,像是要落马的样子。不等亲卫跟上,姚古就赶紧凑过去,一把扶住老种的身子,大声下令:“停步,歇一下!也未必就这么急着去见这萧言,老种相公,你总要顾及一点自己身子…………实在不成,你慢慢赶来,俺去到那里,给萧言撑腰也是一般的!”

老种缓缓摇头,他身边骑士这个时候都停了下来,不论人马,都赶得气喘吁吁的,一身透汗,被夜间寒风一吹,都是觉得浑身冰冷。

老种还想说什么,姚古已经在他面前比手一试,只觉得老种吐出来的气息都是冰冷。体内仿佛一点热量都没有了。顿时就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翻身下马,亲手将身子已经僵住的老种抱了下来,大声下令:“生火,将带来的参汤煮热了,搭起个避风的地方!老种相公,你直恁的不爱惜自己身子,萧言怎么当得起你如此看重?”

老种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想反对也没气力。给姚古抱下来看着那些亲卫忙不迭的砍来柴草,升起篝火,支起帐幕。他却一时先不进去休息,反而在姚古搀扶下缓缓走动,将僵住的气血活动开一些。

“姚古,某快要死了…………”

火光摇曳当中,老种缓缓的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武臣刀头tian血,向来是不怎么忌惮说生死这些话题的。但是对于西军这核心老种,谁也不敢提起老病死这些字眼。姚古闻听,顿时就吸了一口冷气:“老种相公,俺们可还长远的指望着你哪!如何就这般灰心丧气?”

老种定定的看着摇动的火光,还有自己看着长大,进入军中,一个个成了昂藏七尺男儿的那些亲卫们,缓缓摇头:“自家身体,自家有数。这么大岁数了,这点灵醒没有,却也是白活了一辈子…………这些闲话且不说他,这几日某就在想,某一直苦心竭力的保全住西军,西军现下,又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不等姚古开口,老种自己就缓缓的说了下去,仿佛这些话,在自己心底已经藏了很久:“将陕西诸路,视为自家根基,和西贼打,则效死出力。一旦国家其他地方有事,调出来就百般的不情愿,甚而和统帅作对,想着的就是怎么保存实力,在朝中寻找kao山,好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调回陕西诸路去…………当军将士卒,就是用来杀敌的。复燕此等战事,正是大宋百年心愿,俺们空负强军之名,却做得这般丢脸!这样的西军,怎么能不让朝中忌惮,要分化,要瓦解,要打压,生怕再出一藩镇,童宣帅如此对待俺们西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西军在当年西贼鼎盛之际,丧师数十万,屡败屡战,怎么那个时候,就没人来分化某等,瓦解某等,打压某等,反而以倾国之力,来供养西军,直到将俺们养成如此这般模样?”

姚古怔怔的站在那里,心里面乱糟糟的。一名亲卫已经热好了随身携带在水囊里面的参汤,倾在银杯当中,给老种送来。老种一笑接过,捧在手里喝了一口,看着姚古那副装作没听见自己刚才话语的模样,当下自失的一笑:“…………怕是你没听进去,可是某能说这些话的时日也不是太多了…………西军要是不能打仗,还能存在下去多久?现下不是国泰民安的时候,辽国覆灭了,可更强的一个女真又崛起了!此次女真试探南下,萧言将他们迎头打回去,打得好!说不定就买来几年的平安!可是将来呢?将来要俺们西军在这燕云之地对抗女真南下的时候呢?要是俺们这支西军,还如这场伐燕战事当中一般,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老种思虑得很深,也几乎就是看明白了历史上这支西军最后的下场。大宋这支最后的野战集团,在大宋宣和四年之后的时间里面,还是深深的卷在了党争里面,给扯得四分五裂,战斗力大损。在女真第一次大举南下,西军几乎毫无抗手能力。女真第二次覆灭北宋的南下过程当中,小种率领以西军为骨干,拼凑出的十几万援军去救援太原,就被银可术以区区万骑击破,小种身死!

虽然姚古后来在陕西又重建西军,可是这支军队,作为大宋倾百年之力供养的野战集团,根本就未曾能稍稍改变大宋最终覆灭的命运!此时宣和四年还掌握着西军的威风煊赫诸将,少有有好结果的。

老种现在勉力支撑着垂老之躯,还是在为这西军将来考虑!

姚古仍然是默不作声。老种也只能叹息:“…………所以某要尽力保住萧言,哪怕此次他做了再荒唐的事情,某也全力撑持着他!你瞧瞧胜捷军,白梃兵,神武常胜军,几只杂凑起来的军马,在他手底下立下了何等功业!姚正夫,某所以交代你今后多多kao近萧言,就是希望此子将来能带领西军纵横疆场,这才是俺们西军将来真正的自全之道!”

今夜老种不知道为什么,将自己心声尽吐。虽然身子疲累到了极处。但是话说出来,心里面就觉得畅快了许多。看看姚古,却仍然是那个默不作声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这姚正夫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却不好出声反驳。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好多事情,老种心里面也不过是模模糊糊的有个感觉。今夜心情激荡才说出了口,当然不指望现在他们就能理解。萧言比起根深蒂固的西军团体而言,现在还远远不是一个够份量的存在…………

老种最后也只能一笑:“说这么多做什么,就当某老糊涂了罢…………宣帅那边首尾还未曾了结,俺们就说起今后的事情了!某也休息够了,这就出发罢?”

姚古此刻只求老种不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让人听着心里面总是觉得乱七八糟的。什么头绪都理不出来,他扶着老种翻身上马。亲卫们扑灭才升起的篝火,拆了帐幕,也紧紧上马跟随,一行火把,继续朝着萧言所在的方向跳动而去。

老种这夜吐lou的心声,他将来也再也未曾说过一句。在后来几年当北面的女真洪流真的倾泻而下的时候,姚古想起今夜,总觉得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一般。

~~~~~~~~~~~~~~~~

一声娇弱但是决绝的呼喊,仿佛从梦境深处响起,一直传到了自己的心底。

萧言一下从梦中惊醒,失声道:“小哑巴!”

帐幕外面,一直忠心耿耿守候的张显大步走了进来:“宣赞,什么事情?”

萧言只觉得自己中衣里面全是冷汗,定定神摇头:“没什么,拿衣服来,再加一件厚斗篷,老子是睡不着了…………出去走走。”

张显想劝萧言歇息,但是也知道萧言现在心思重,刚才能入睡几个时辰,已经算是不容易了。一声不吭的就点起帐中灯火,等着萧言自己套上衣服,跟着他走出了帐幕之外。

周遭一切,安安静静。营寨当中的灯火照在不远处高粱河白亮的冰面上,莹莹有光。

萧言突然回头朝着张显笑道:“跟着我和那宣帅作对,害怕不害怕?”

张显一笑:“俺们当日还不过是才投军的泥腿子,现在成就,已经如做梦一般。跟着宣赞,什么关口没闯过来,宣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多大威风本事,俺还真没有想过。”

萧言也笑,又问道:“燕云事了,愿意领兵,还是跟着我回汴梁去?我可是个大麻烦,到哪里都要惹出一大堆事情出来,离开我身边,在大宋军中慢慢打熬,未必没有出头日子,不见得非要在我这儿。”

张显挠挠头:“说跟着宣赞回汴梁,不心虚那是假的。打仗没什么了不起,大家都是用命来拼。可是这仗才打完,就闹出这么多鸟事情!回汴梁更是贵人多,不知道要用多少心眼。那是个富贵地方,俺们泥腿子去自然是心虚的…………不过跟着宣赞,总是痛快事,俺们也知道自己出身太低,现在别看都领着不少人马,大家还不是看着宣赞面子?到时候留在军中受人白眼,也没味道得很,不如就跟在宣赞身边做一个家将了…………”

他看着萧言:“牛皋这蛮牛,汤怀这老实头,就是岳哥哥,我们私下商议了,都是这么个意思,这场战事,这么多太尉大将,谁也不值得俺们跟着卖命!就可惜现在少了一个王贵哥哥…………”

萧言笑笑,拍拍张显肩膀:“王贵我准定给你们救回来,到时候我们几个,还有小哑巴,就如当日在涿州一样,回汴梁也闹***一个天翻地覆…………让你们看看,老子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说到小哑巴,萧言脑海当中,自然就想起了当日在涿州时的景象。大家在一个小院子里面,被郭药师监视着,虽然提心吊胆,但是偏生此时想起来,就觉得有一种平安喜乐。如此乱世,自己关心的人就在身边相依为命,才是最大的福气啊…………自己已经失却了在来时那个时代所有关心的人,这个时代所有的一切,只有加倍的牢牢抓住!

在这幅画面中,似乎还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冲进小院找自己麻烦,结果却给一盆水浇在身上。那叫一个活色生香。小哑巴探头探脑的进来看,小脸上一副尽力忍笑的模样…………

萧言用力摆摆头,将那个高挑的身影抛在脑后,反正自己今后和她,是没可能有什么交集了。现在自己只想揽入怀中,感受着这世间一点温暖的,就是小哑巴!

小哑巴,你究竟现在在什么地方?要是你有一点伤损,老子不惜将所有牵扯在其中的人都收拾掉,哪怕童贯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自己也只能静静等候着最后的结果而已。眼前一切,早就布置下去,就等最后次第动手了。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自己在燕云之地也没有多长时日可以耽搁了。唯一有悬念的,无非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回到汴梁。

还有,自己在汴梁这个大宋腹心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自己是不是能够成为那个阻挡天塌下来的中流砥柱?

这条道路,自己既然选择了,就决没有中途退缩的余地。

赵良嗣的阴毒小动作,逼得自己不得不做出了决断。投身入未来大宋党争当中。还跟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jian臣。将来名声下场,都不见得乐观到哪里去。自己在燕云之地,几经拼命,才算挣扎出来,却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汴梁城中,灭顶下去!

自己决不可能和这位老公相长远同路下去的,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决裂。就是眼前自己就要借重依kao的西军,将来自己也没存着什么好心思。西军继续留在西军诸位相公手中,也不过还是糟蹋了!

想起来忍不住都有些好笑,现在自己做的是和童贯这一派系摊牌的准备,心里面却还想着将来和自己现在所依kao的老公相这一派系的决裂。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还真是永远都是四面是敌,单枪匹马的就想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让这胸中已经燃起的热血冷下去,从此以后随波逐流,却又怎么能够?这***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在这么一个纷乱的时代!

萧言想得太深,竟似有些痴了。张显看着他出神,迟迟疑疑的在旁边发问:“宣赞…………是不是还有些没把握?实在不成,俺们也不当这个什么鸟都虞侯,什么鸟指挥使了,保着宣赞离开就是,天下如此之大,还怕没有俺们的容身之处?”

萧言听到张显这话,心里面一热,哈哈笑了起来,转身就朝自己帐幕走回去:“什么没把握?一切都在老子算中!要是预料不错,大宋北伐军中这些有名的大人物,现在都在快马加鞭的拼命朝老子这里赶来!还生怕来迟了一步!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你们保护逃走了,这日子也就不必过下去了!…………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到时候精精神神的起来杀人!你给我盯紧一点余江那边,小哑巴也应该能救出来了!”

~~~~~~~~~~~~~~~~~~~~~~~~~~~~~~

当的一声脆响,却是王贵狠狠一刀斫在冰面上。

高粱河这处冰面,可能是因为有个回水湾,地气也暖和一些,冻得不甚结实。底下还是暗流涌动。冰面不过将将能承受一行人的重量罢了。

王贵这一刀斫下去,顿时就有无数裂纹,以他和小哑巴所在位置为中心,向四下蔓延开来,还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之声。

还不仅仅是王贵如此,小哑巴也丢下了手中冰锥,小小的身子拼命跳起,又重重落下来。一定要将冰面彻底踏破而甘心!

本来甄六臣等十几条汉子都在拼命的朝这里扑过来。当听到了冰面开裂的声音,人人一下都停住动作。虽然不懂物理,但是这些北地长大的男儿都立刻平卧在了冰面上,减少对冰面的压力,一个个扯开嗓子大吼:“直娘贼,这却是要做什么!”

甄六臣半跪在冰面上,慢慢朝前蹭过去,惶急之下,也顾不得保持安静了。如此奇寒的天气,落下这冰窟窿里面,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挣扎出来!当下也扯开了嗓门,朝着举刀准备斫第二下的王贵大喊:“王贵老哥,不必如此!俺们在这里不动就是,萧宣赞麾下,都已经立下了不世功名,你在这里无声无息死了,却是冤枉!你们宣赞英武,说不定早有人马来寻觅你们,俺们能不能将你们送到宣帅那里,也不过是未定之天!你们萧宣赞交给你的任务,想必是保住这小娘子平安,却不是让你和这小娘子一起死了罢?”

甄六臣喊的话语,前头的王贵可以当他是放屁。但是最后一句,却说得正准备咬牙破冰和甄六臣他们同沉的王贵一怔。

萧言交给他的使命,当然是保住小哑巴平安。自己受领萧言重托,结果后路大营失陷,最后还落得如此,还是小哑巴给他争取来了一个求死的机会,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没面目再见萧言!

自己死就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小哑巴呢?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啊!萧言可还在等着她能回到身边。就算小哑巴继续朝南面送,将来还可能有回到萧言身边的机会。萧言这般人物,赤手空拳而来,都能闯下如此局面,谁知道他能不能将来再把小哑巴夺回手中?要是死了,却再也没有将小哑巴交回萧言手中的机会了!

这第二刀他一时就没有斫下,举着长刀怔怔的站在那里,忍不住就朝着小哑巴那里看去。

小哑巴却朝着王贵凄然一笑,其实比起王贵来,小哑巴是最为清醒的。自己怎么得活?活下来,就可能成为用来对付萧言的武器,比起这个,她宁愿死!本来从降生这个世间,自己爹爹就从来没有看重过她,将她丢在燕京不搭理。自己背负着天潢贵胄的身份,却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燕京宫室,也从来都是冰冷到了极处。

突然之间,又是天崩地陷,这个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的爹爹将大辽帝国败了一个干净,逃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宗室耶律淳成了大辽帝国的新皇帝。天家之间,更是没有半分情意在,要不是耶律大石派了几名亲卫,她说不定就已经死在了燕京城中!

只有萧言,当她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子。从一开始就接纳了她,将她置于自己羽翼卫护之下。哪怕那个时候他萧言也是不知道前路何在。却仍然在努力的护持着她。自己又怎么能活着,成为萧言的祸害?

此时此刻小哑巴自然不知道,萧言宁愿她活着,对于别人借用她的身份用来做什么手脚。除了感到恼怒愤恨,萧言就没有半点害怕处!

此时此刻,小哑巴只是单纯的想死而已。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她小小的身子,又跳了起来,用尽身上仅存的气力,重重落下。冰面喀喇一声,再也承受不住。顿时破裂开来。所有人在冰面上都拼命将身体张开,这个时候其他的都再也顾不得了,只求这破裂的冰面,不要延伸到自己这里!

小哑巴的身子,就在冰块溅开之际,没入冰冷的高粱河水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河南岸突然响起了马蹄踏雪之声,却是一支十几骑的队伍,燃起了火把,朝着这里疾驰而来!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萧言派出的人马,在余江分派之下卡住这个路口。只是北岸这片林子占地相当之大,他们这队人马怎么也不可能遮护完全,只能来回巡视。甄六臣他们渡河的时候,这队人马恰恰巡视到了另外一头去,兜回头来,就听到了河面上的动静。顿时个个马上点燃火把,快马加鞭赶来。

如此战事方歇之地,如此雪夜。有谁会趁夜渡过这高粱河?他们运道好,说不定就遇到了宣赞侍女一行的踪迹,在宣赞面前得了一个头彩!这些逻骑神武常胜军和燕地豪强子弟出身算是一半一半,正是要有功绩在将来大宋以出头的时候,这下人人当真是连吃奶的气力兜拿了出来!

已经有人张口大呼:“可是王虞侯,可是宣赞侍女?直娘贼,撞上俺们了!老实将人交过来,饶你们不死!”

可惜他们的呼喊声,来迟了一步,小哑巴已经没入了冰河当中!

王贵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牙齿一咬,抢前一步,已经又一头扎进了那小哑巴砸开的冰窟窿当中。在冰面上趴着的这些常胜军汉子,现在就算想起身逃,都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这冰面接着破裂,落下去当一个冻死鬼,还不如死在对手刀下,落得一个痛快!

当下人人都放弃逃命的心思,趴在冰面上不动。有的人就向着来骑处答话:“就是你们宣赞什么侍女!好狠的小娘,自己就跳进冰窟窿里头了!你们下来的时候当心一些,将俺们拖回去,省得也跟着一起落下去…………直娘贼,死也不能冻死,肥了河里的鱼!就拿俺们,到你们宣赞手里交差罢…………可惜这场大功,你们就差了这么一步!”

甄六臣却一咬牙齿,朝着冰面破裂处蹭过去。他手下汉子讶然,有人就朝他喊道:“六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甄六臣苦笑:“俺们败得干净,这点盘算都给那萧言料到,岂能不认输?不过男儿大丈夫,此刻就不必拖人陪葬了,欺负一个女娃娃,俺本来就觉着没脸,现在看能不能救他们出来!奶奶个熊,瞧瞧俺们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下辈子,不要再生在这个直娘贼的乱世里头了!这贼老天!”

岸上骑士此刻已经奔近,听到常胜军这些汉子的话语,惊怒之声响成一片。虽然运气不坏,让他们撞上了宣赞侍女,结果却还是晚了一步,宣赞侍女下了冰窟窿里面!这大冷的天气,落入冰窟窿里面,如何还挣扎得出来?

当下就有人丢了三两个火筒到冰面上,河岸上火把也高高举起。借着火光,就看见破开的冰窟窿处河水乌沉沉的,水花微微漾动。先后入水的王贵和小哑巴的踪迹,丝毫也看不到!

趴在冰面上那些常胜军汉子已经认命,就算不淹死在冰水里面,少不了也给萧言千刀万剐。这个时候都或趴或躺在那里,跟着甄六臣骂这个贼老天。眼前逻骑早来一步,也许就救下了小哑巴,他们也算是尽到对郭药师的责任了,未必在萧言手里就死。偏偏这直娘贼的老天,就对这乱世中人苛刻到了极处,绝不肯让大家有一个好下场!

大家都是命贱的汉子,如此也就罢了。可惜了这么一位小娘子。哪怕相处短暂,立场各别,都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惜。她的来历遭际,大家也多少知道,不管什么身份,看来在这贼老天眼里,都是一般无二!

河岸上同样也喧嚣到了极处,逻骑都纷纷下马,试探着踏上冰面,不过每个人心都凉了半截。宣赞侍女,看来已经是无幸了,就看到时候能不能捞出尸身来,总算还能葬进土里,却不知道宣赞知道此间事情,又会如何?

只有甄六臣,仍然趴在冰面破口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冰冷河水。

就在这所有人都认命之际。突然冰面破处河水一阵响亮,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被王贵一双大手托了出来!

岸上火把,冰面上的火筒光芒,将这景象映照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马,都爆发出了一声欢呼!

甄六臣咬牙,一把接过了那个小小身影。王贵一双手在水面上僵了一下,就要无力落下。甄六臣已经腾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王贵的右手!

河岸上过来的人已经不怕踩破冰面,拼命的朝这里跑来。而旁边的常胜军士卒,也手脚并用的忙不迭的爬过来,一边接过小哑巴,一边帮甄六臣将王贵拉上来。冰面破口又随着他们用力开始朝下塌陷,可这几个伸出手的常胜军士卒也顾不得了,咬牙发力,硬生生的将已经快窒息的王贵从冰窟窿里面扯了出来!

随着王贵半趴在冰面上拼命喘息,甄六臣在这短短时间内仿佛觉得已经耗尽了身上全部精力也似,翻身过来平躺在冰面上,也不管这里会不会继续垮塌下去了。看着河岸上萧言派来的逻骑已经赶到,捧宝贝一样将小哑巴捧起,一件件斗篷摘下来拼命的裹在她的身上。甄六臣就觉得眼睛里面一热,接着就咧开嘴对着头顶阴沉沉的夜空笑了起来。

在这个乱世里面,除了杀人,自己居然还能做其他事情?直娘贼,就这样罢…………管他将来到底如何。就让俺静静的就这样死了也罢,跟着郭药师闯荡半生,实在已经是觉得倦了…………

王贵稍稍喘息已定,看着摊手摊脚躺在那里的甄六臣,用尽平生气力忍住身上的颤抖,朝着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要宣赞侍女无恙,甄六臣,俺用自己性命保你不死!今后,就在俺们宣赞麾下干罢,他和郭药师,可是不一样的人!”

[.01616book.]

第一百七十章 燕云战事各人的结局(三)

渐渐的亭了起来,在高粱河北岸原来郭药师常胜军瑰哪川在的营地,比起前几日更是杂乱不堪。

原因无他,这里又多塞了一两千环庆军下来。实在是已经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地方就这么大,为了争一处避风一些的地方,双方就很是动了几次手。

环庆军为王禀所命来到这个地方,上到领兵军将,下到军中士率,无不人人都骂骂咧咧。他们这支环庆军,主力覆没,统帅现在学了缩头乌龟,不知道在什么鸟地方。大家命运,比这支常胜军强盛不到哪里去,本来军中纪律就已经松懈。在河南岸苦挨,没人拘管,还好一些。现在来到这么一个局促杂乱,臭气冲天的地方,谁还忍耐得住?

王禀去后,勉勉强强的撑持两夜,已经是将不管卒,卒不理将。天色未明就有些人被冻醒,钻出地窝子冲着赵良嗣郭药师所在方向大声骂娘。

“直娘贼这两个没死在燕京的夯货!就这么点本事,还跟萧宣赞死撑。

早点自己割了脖子,也省得老爷们受苦!”

“护住他们,那谁来护住俺们?也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王太尉。这两人就算肯卖自己屁股,也怕没人想要!莫非姓郭的把自家女儿许给谁了?那么高个个子,也不知道谁入娘的看得上!”

“到时候萧宣赞要是来火并他们,俺们准定散了,谁为他们出一根汗毛的气力,婆娘就在家里偷汉子!子子孙孙,都是一辈子的乐户!”

从天色还未曾全亮就开始,这骂声高一声低一声的就直传到赵良嗣和郭药师所在的地寄子里面。

两人这两日也完全没有休息,精神没放松半点,忐忑不安的等着王禀带着童贯赶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环庆军在左近遮护。虽然谁都坚信除了萧言有背离大宋的心思,自己两人僵在这里,性命是无恙的,可两人都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次又一次,郭赵二人总不能在萧言手里讨到好去。这次哪怕抓住了这辽国公主。萧言一个将此消息直接捅到童贯那里,让他们又对局势失却了掌控!

赵良嗣不止一次咬牙切齿的思量,难道这弃言就是他命中的魔星。不仅抢走了他全部的光彩前程,还将他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

郭药师却比赵良嗣撑得住一些,这乱世里面滚出来的枭雄,计不得逞,就撒开不想了。只要性命得全,总有重来的机会!哪怕这机会是越发的渺茫起来。这乱世里面滚出来的枭雄,直觉也比赵良嗣灵醒许多,在郭药师心中,这不详的预感,一刻比一刻沉重,而此刻他也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等候而已!

两人间的沉默,在这两天里面,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谁虽然都是满腹官司,却没了说话的心思。偶尔对望一眼,两人都是一副忍不住要叹息出声的架势。最后还是郁郁而止。

枯坐在这里,两人也还都是觉出了天色已经渐渐发亮,外面光芒透过了地窝子上面遮盖的柴草,撒入这一片昏暗里头。也许是这样提心吊胆的等候实在太久,两人在各自位子上面不约而同的欠了一下身子要起来,然后就是对视苦笑。

“赵宣赞。也在这里候得烦了?思来想去,自从这萧言出现之后,俺们似乎就没有顺利过,现在看来单凭是俺们,是撼不得萧言这厮了。就这样认栽也罢!至于宣帅到来和萧言这厮是怎么打交道,只怕没有俺们的事情了,无非将来俺到了大宋,再从头来就是,到时候还希望赵宣赞不要记不得俺,多多关照一些”想开了这些,也就没什么了,燕云几十年,不过就当俺做了一场鸟梦”。

听着郭药师在那里自我宽解的说话,赵良嗣也勉强笑了起来。他心胸比起郭药师这等枭雄,自然是窄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正如郭药师所言,还有什么鸟用?也不必在这里自苦自己了。一旦看开,人好歹就能说一些该是人能说出来话:“多亏王太尉厚道,还在萧言手底下保全了俺们!给萧言一个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在这么多

他感慨几句,又冲着郭药师小只怕从来未曾和郭药师说这般掏心寄子的话:“某是文臣,将来出路总比郭都管要大一些,大宋就是这么一个规矩,郭都管也不必不平。大宋如今,非结党无一自存,靠着军功一鸣惊人出人头地,看来这条路对某是已然绝望了。只有投身于汴梁朝局争斗当中了!到时候看看萧言这厮在汴梁城中,是不是还有这般好运道就是,和他较量的机会在后面有的是!”郭都管,俺们同生共死这么一场,又都是不尴不尬的南来之人的身份,俺们不互相照应,谁还能互相照应?到时候掺着手在大宋往前走就是,未必没有将来真正压倒萧言这厮的机会”。

这个时候,郭药师相信赵良嗣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将来如何,却也不能保证了。赵良嗣这个人郭药师算是了解,凉薄而不择手段。等此间事了,自己再没有利用处,天知道赵良嗣还记不记得有这么一个郭药师。但是男儿大丈夫,被利用了没什么好后悔的,他郭药师也是心甘情愿。

此时此刻,大家还算是相依为命,将来如何,就不必想了。现下听到这赵良嗣难得说几句人话。郭药师还是微微有些感动,忍不住也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唉,早知如此,蓉儿某就不该放她去萧言那里行什么缓兵之计!现下萧言吃了俺们这一记拨弄,焉能不报复到蓉儿愿萧言是条汉子,不会和她一个小女孩子计较太甚将来只要父寻觅一个大宋夫婿,也不要什么大富大贵,知道心疼这丫头就成,平平安安就是一辈子的福气”可是这丫头的脾气,却是难!”

两人在这里闲话家常将来,竟然是说不出的温馨融洽。外面环庆军的牢骚声骂声虽然厉害,两人听到耳朵里不但没有计较处,反而只觉得平安。环庆军

单单是常胜军残部,萧言说不定有胆子跟着一起料理了。上千大宋的环庆军,河南岸还有,他萧言要是敢动手杀人,可都是见证。郭药师赵良嗣是得罪了他萧言,可不是大宋的罪臣,他怎么也遮掩不过去。更不用说童贯还要马上赶来!

此时燕云之地,最后能保住性命,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啊”,

就在两人放下心结,居然觉得有点平安喜乐的关头,就听见外面环庆军的声浪突然又变了!

一一一小”一小一心一口,小一七一小一口””一小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口,小一口,小一口,小一口一小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小

“这遮没不就是克复了燕京的萧宣赞?。

“瞧瞧他身后旗号,可不就是这位萧妄赞?直娘贼,恁般年少!”

“白面书生一般的人物。居然能将这幽燕之地杀得尸山血海,还砍了萧干这等大豪杰的脑袋!,小

“俺耳听闻,杀了萧干的,却不是萧宣赞,而是萧宣赞麾下大将岳无敌,河北敢战士出身,一手大枪无双无对,端的好汉!”

“可这萧宣赞,亲手杀了女真勒子一个王子,这却不是假的了罢?。

“现在厮论这些做什么鸟,萧宣赞这般举动,却是为何?难道来找里头那两个活宝的晦气?也不会就带着这几名亲卫罢?”

“动手杀人,那是不会,萧宣赞须不疯傻!赶在童宣帅来之前折辱他们一番,出出胸中闷气,又如何了?俺反正只是袖手”。

这些环庆军在这里驻扎也有些时日了。军中小道消息流传,也向来快速。任何时候官场上面的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军中也是如此。萧言和赵良嗣郭药师之间的恩怨,再加上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辽国公主身份,简直就是一个大好的八卦故事。环庆军苦守在这里无聊,还不都议论得反过来覆过去了?

听到外间议论,郭药师和赵良嗣目光里面都闪过一丝惊惧,不由分说的就并肩钻出了地窝子。举目向北望去,就看见河岸上面,萧言的旗号招展,旗号之下,萧言带着十余名亲卫,以一个长大汉子领先,正大摇大摆的向他们这里策马走来。

除了他们这十余骑之外,萧言大营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兵马调动景象。要知道如果是调动大军准备鼻决郭药师和赵良嗣,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说什么也遮瞒不住。要是有这般动静,那些环庆军就早就厮叫起来了。萧言安静了两天,就带着这十几名亲卫大摇大摆的过来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当面再折辱他们一番么?这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环庆军在那里指指点点,从军将到士率,没有一个有半分阻拦的意思,不少士卒还顺便在那里起哄。萧言就这寥察十几骑,怎么也不像是要出手见血的模样。郭药师现在身边亲卫虽然少,也还有二十来人。看来多半是来出气的。在环庆军看来,萧言遭遇,是好汉子吃了这两赖汉子的亏,巴不得看着萧言能稍稍报复一二,吐出胸中闷气呢。在萧言过来一路,甚至还有人拍掌小在那里怪声叫好,一副要看热闹的模样。没半个人朝赵良嗣和郭药师那里凑过去。

赵良嗣和郭药师对望一眼,身边不多的亲卫这个时候也聚了过来。两人心下稍安。

这个时候萧言要来折辱他们一番,也就忍着就是。成大事者。还在乎眼前这点小小颜面?将来又不是没有找萧言再算帐的机会!

两人此刻,反倒是沉住了气,淡淡的看着萧言身形。萧言骑在马上,神采奕奕的,一副小白脸几乎都要发了光,还在马上不住朝着自己叫好拍掌的环庆军抱拳行礼,果然就是一副来找茬的模样。

紧紧跟着他的有两骑,一骑不用说就是张显。自从当了萧言的亲卫指挥,就跟粘在萧言身边也差不多了。还有一条神气和萧言一样嚣张欠揍的长大汉子。要是赵良嗣和郭药师熟识萧言麾下将领,也知道他们这几日动向,说不定就得大惊失色。这条长大汉子,正是给萧言遣去联络老种相公的韩世忠!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的功夫,这家伙已经跑了一个来回,居然也看不出一点疲倦之态,骑在马上浑身乱拧,似乎已经等不及眼前就要上演的好戏了。

转眼之间,萧言就已经来到赵良嗣和郭药师眼前,这个时候,萧言才将眼神转过来,和他们撞上。刚才对着那些环庆军士卒的笑意,这个时候转瞬不见,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冰冷,顿时就刺得郭药师和赵良嗣忍不住就想后退一步!

这个时候,还是郭药师更撑得住一些。当下笑道:“萧妄赞,怎么突然就来敝处做客?说起来萧宣赞也不大方,说请俺们,什么酒肉也没宣赞和俺这里,已经窘迫成什么模样了”都是拜萧宣赞所赐!”说实在的,事已至此,俺们也没什么和萧宣赞多见面的心思。让客就不必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萧宣赞虎威,俺们当受不起,就在这里远远的立谈罢,说完拱手告别就是,再会之日,遥遥无期”。

萧言冷笑着丢镫下马,稳稳站在离赵良嗣和郭药师十余步处。更远处环庆军们这个时候都停止了议论,一个个张大着嘴看着这边动静。

萧言身后亲卫,也纷纷下马,一副挑衅的模样打量着郭药师和赵良嗣身边亲卫。韩世忠的嘴都快咧到脖子根了,这种找别人麻烦的事情看来是这泼韩五的最爱,浑身上下都是一副跃跃欲试准备出手的模样。

只有萧言,慢条斯理的拍打了一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这才轻蔑的转过头来:“老子前来,收拾你们一顿不成么?谁敢拦着?”

赵良嗣本来打算今日低头忍过去就算完了,不过看到萧言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戟指着萧言:“萧宣赞,如此行事,还有什么味道?你敢当着这么多见证。杀一个大宋之臣么?某良言相劝一句,既然立下如此大功,就要在大宋站稳脚步。萧宣赞来历出奇,身边侍女更是出奇,最出奇的还是这个姓氏:加二直萧富赞存的是什么心思。谁知道萧富赞是什么出刁”是不是要暂时借重大宋力量。准备将来之事?就算官家仁厚,宣帅大度,看在萧宣赞立下如此大功的份上,不予深究。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萧宣赞!现在如果萧宣赞就按捺不住,想动手先杀掉两个大宋之臣,就请过来,俺闭目等着!”

不得不说,赵良嗣的阴毒本性实在深入骨髓,随便几句话就已经罗织成了一个好大的罪名。可是他偏偏说的是实话,现在萧言身边有一个疑似辽国公主的侍女,至少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就算凭着他克复燕京的大功,还有为朝中大佬所借重处,暂时能遮掩过去。将来一旦应了景,就是不能翻身的罪名!赵良嗣从小哑巴着手对付萧言,实在是阴狠到了极点!

他说完这番话,就闭目仰首小一副慨然待死的模样。萧言身边韩世忠哼了一声,摩拳擦掌的就要上去。萧言却一把将他拉住,笑眯眯的对着赵良嗣道:“赵宣赞不为我们大宋的周兴来俊臣,可真是可惜诉赵宣赞一句话,只要萧某人将自己真实的心思一和上边儿交代清楚,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你信却是不信?不管什么辽国公主的传言。还是什么为什么要姓萧,都可以化解得干干净净你信却是不信?”

赵良嗣睁眼不屑的看了萧言一眼,冷哼一声,这次却不说话了。

萧言笑眯眯的朝着赵良崩招手:“来来来,赵宣赞,萧某就卖你一个好处,先将萧某人的真实心思盘算告诉你。有兴趣没有?皇天在上。后大在下,萧某人要是说出半句虚话,马上就给超载东风大卡车来回压一百二十遍!”

除了最后一句话赵良嗣没听明白之外,此刻他还真是忤然心动!这个时候,多探听萧言一些口风也好,难得他自己送上门来!多知道一点萧言盘算,将来在童贯面前也可以多进一些对付萧言的方略。就算萧言将自己臭揍一顿,这个。跋扈模样也只会招人厌恶而不会有其他的,现在赵良嗣算是豁出去了,能多祸害萧言一点就是一点!

他冷哼一声,大步就朝着萧言走过去:“萧宣赞有请,赵某人岂能不过来就教?俺却很想知道,萧宣赞怎么将这些事情,能解释一个清楚明白!”

郭药师还站在原地,眼皮子一缩,想招呼赵良嗣不要上前,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说到底,他也是不相信萧言敢在这里动手杀人。就算赵良嗣吃什么委屈,将来说起来也还算是有好处的,至少在童贯面前,他们这些委屈都是在尽心竭力为童贯办事才遭致的,现在是论不得了,将来总会有补偿的罢?”,一小一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小一口,一口,小一口

看着赵良嗣硬着头皮走过来,萧言笑得更加欢乐了。直到赵良嗣走到他的面前,萧言才亲热的搭着赵良嗣肩膀,冲着还板着一张脸的赵良嗣微笑,语调却冰冷无比:“这就是我萧某人此时此刻胸中实

语声当中,萧言已经闪电一般抽出腰间佩剑,直直的就捅进的赵良嗣的胸腹之间,接着还毫不手软的重重一搅!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目瞪口呆。赵良溺就觉得胸腹要害之间突然一痛,他低头呆呆的就看见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经没入自己胸腹之间。接着又是一阵剧痛,这柄长剑横着又狠狠拉了一道!接着这柄长剑就被抽出,冰凉的空气顿时就涌入了自己敞开的胸腹创口,鲜血先是一点点,接着就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萧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不敢妾信的赵良嗣,冷淡的道:“老子还以为你的血该是黑的呢,没想到也是红的不过臭的很!”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郭药师已经虎吼一声,朝着萧言扑来。而弗世忠和张显等几名萧言亲卫,早就做好了准备,拔出兵刃一下迎上!韩世忠单手提着一柄长大佩刀,跟耍弄绣花针也似。一刀就将扑过来的郭药师劈得退了回去!张显他们也人人兵刃在手,直直冲向郭药师,郭药师身边那些常胜军亲卫,完全反应不过来,一照面之间,顿时就被杀伤了不少!

郭药师一边暴退,一边睹目大喝:“萧言,你擅杀宋臣,你想造反!”

郭药师的呼喊声音,这个时候才惊动了那些看呆了的环庆军士卒,顿时就响起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喧哗。军将士卒除了惊呼之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为赵良嗣和郭药师向萧言刀枪相向,谁也提不起这个兴趣来。

可是就算他们今日不对萧言动手,萧言如此举动,难道将来还想在大宋立足?或者萧言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了扯旗作乱的准备,白狂兵胜捷军跟着他一起反出大宋?这个念头,怎么想怎么也觉得荒谬!每个。人除了发出无意义的喊叫之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干些什么!

萧言再也不看捧着胸腹创口小在那里踉跄着摇摇欲坠的赵良嗣。用这么多心力就为杀了这么一个小人,实在无谓得很

他还剑入鞘,也不管韩世忠追杀郭药师到底结果如何,振臂朝着环庆军大呼:“你等看看河岸上,那又是谁人?我萧言怎么会作乱?意图作乱的是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人!辽人萧普贤女皇后,已经将他两人的举动,交代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一切,都是我和老种相公,一起亲审出来的!”

那些环庆军士卒顺着萧言所指,一起转头,就看见河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十几骑。当先一骑,身子枯瘦。披着斗篷,雪白的胡须被河风吹得散乱。不是老种相公还能有谁?这天底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而老种相公和萧言一起反出大宋就是最不可能发生的那一种!

除了老种之外,在他身后那十几骑,还簇拥着一个女子身影。

一身辽人贵妇装扮,披着斗篷,苍白着脸看着眼前一切,被周遭骑士严密监视着。萧言也真他妈做得绝,为了让自己刊千二贸代得清楚干净,连订人萧普贤女皇后都从燕京城抚。!

今日环庆军士卒是大开眼界,虽然辛苦赶来接应郭药师和赵良嗣,吃了辛苦功绩却没有半点,在这冰天雪地里面还窝了这么些天。可是今日一幕,却都值得了。萧言杀赵良嗣,老种突然现身,还看到了辽人的皇后!尽管他们也不认得什么鸟萧普贤女皇后,但是现在这个架势,就当是了。这可是和大宋并称世间百余年之大辽帝国最后一任的皇后!今日所见,都够这一辈子说嘴的了!

一一一一,小一口,小一口,小一口,小一口一小一一,兄一小一,一口,一口,小一口,一口一“一小一一一小一小一心一口,小一口一一一口”

郭药师狼狈的闪避着韩世忠的扑杀,韩世忠本来就是骁勇绝伦的将领,也比他年轻。更不用说自己还浑身是伤,手上连兵刃也没有。在韩世忠面前,连招架的余地也没有,只有不住的后退。

而他身边亲卫,这个时候早就被张显他们杀了一个七零八落,也同样毫无还手的余地。

忙乱之中,听到萧言的呼喊。郭药师一颗心已经冰冷。萧言此人,当真敢在千军当中动手杀人,而且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从始至终,都小觑了萧言。可笑还想和他作对!连辽人皇后和老种这等人物,都能甘心为萧言所用。这萧言,将来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反正自己,是没那个福分能看见了。那才是真正的一代枭雄事业!

厮杀当中,就听见萧言的呼喊声音不断传来:“赵良嗣与郭药师虽得我大宋接纳,却一直心存北向。虽然孤忠可悯,我大宋却容他们不得!阴谋据燕京而乱的正是他们,当日孤军犯陷抢入燕京城,也是为了这个!想据燕京城而迎辽废帝耶律延禧,重立大辽旗号!再朝前推,赵良嗣南归,还不是因为耶律延禧为耶律淳所废,在他看来,大辽已经失却正统?他无非就是借我们大宋力量,想除掉天赐皇帝耶律淳,皇后萧普贤女,和后族重将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他们这些赵某人眼中的乱臣贼子罢了!”可惜在燕京城下,他们和萧干争斗失败。却还贼心不死,放出什么直娘贼辽国公主的风声,想招降纳叛,集聚实力,借着这面旗号在燕京再度起事!***小还将这种叛逆事情,牵强附会到了老子身上!”辽人溃散军马犹有数万,各处豪强,不少还首鼠两端,借着耶律延禧的旗号,说不定还真有让这两个贼厮鸟成事的可能!不过天幸这辽人皇后萧普贤女落在了我的手中,将他们这点盘算,查得清清楚楚!老种相公赶来,宣帅也正在赶来的路上,萧某不才,与此等乱臣贼子不共戴天,生怕迟则有乱,就先行诛杀!环庆军诸将士,将这赵良嗣和郭药师麾下都拿下了,也是一场不小的功绩!”

萧言挥舞着胳膊,在那里喊得声嘶力竭。信不信萧言的话先是两说。不过有辽国皇后这个证人,有老种相公这等人物撑腰。什么样的谎话也圆得让人没办法追究了,哪怕童贯亲来,也只能捏着鼻子当是真的。萧言此举,不仅杀赵良嗣郭药师杀得理直气壮,还顺便将自己屁股上那点屎擦得干干净净!

还不如就如萧言所说,大家跟着擒获这些常胜军残部,只要萧言厚道一些,大小也算是一场功绩!大家也没白来一趟!

环庆军上下,已经有不少军将顿时躬身领命,大声答话:“敢不遵从宣赞差遣?直娘贼,差点就让这些反贼成了功!”

呼喊声中,环庆军上下已经就朝着常胜军所在涌去,常胜军中,除了郭药师身边不多的亲卫,谁还有替他卖命的心思?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郭药师一声大吼:“住手罢!别牵连俺这些儿郎了,作乱之事,都是某和赵良嗣的主意,跟他们有鸟相干!俺认输就是,萧言,某脑袋给你了小今日就少死一些人罢!”

这绝境当中最后一声大喊,仍然中气十足,震得每个人耳朵都嗡嗡直响。虎虽垂死,威风却不稍减!

一一一小一一,小小一一,小一一口,小一口一一一一,小小小小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口一一一一兄一小一,小一口,小一口,小

随着郭药师这一声压过营中一切喧哗的大吼,周遭一切,竟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看着这个末路枭雄。弗世忠也收了刀,朝旁边跳开一步。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赵良嗣捂着自己伤口,还在原地转围,竭力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萧言看看一脸萧索的郭药师小再看看那个喉咙里面咯吱咯吱有声,满眼都是求生意味的赵良嗣,叹口气又拔出佩剑,大步上前,横着一友扫过,赵良嗣胖胖的人头顿时冲天而起!萧言跟着一脚,就将这无头尸身踢倒:“还想活着害多少人?老子大好男儿,和你实在纠缠得够了,没得再留你恶心人!”

轰隆一声,赵良嗣尸身栽倒在地。却没一个人有稍稍惋惜的神态。这位在真实的历史上,上了平燕策。也在真实的历史中同样紧紧抱着童贯大腿,将北伐战事搅得七零八落,在败坏战局上面很是出了一把气力的人物。在萧言所参与的已经变得不同的历史当中,结局不过如此!

就连郭药师,也没有再多看赵良嗣的尸身一眼。

萧言收剑入鞘,神乌略微有点复杂的看了郭药师一眼,大步就朝他走了过去。张显想拦住萧言,却被萧言一把推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就走到离郭药师几步外的地方。

郭药师站在那里,脊背仍然挺得笔直。用一种纯然赞赏的目光看着萧言。两人对视一阵,郭药师突然笑道:“你就不怕俺暴起出手,拖着你一起死?”

萧言摇摇头,指着就站在旁边摆弄着手中长刀的韩世忠,还有差不多都快贴着自己,虎视眈眈看着郭药师的张显:“我有这些忠心手下,我怕什么?再说了,你还真以为我是涿州初见时候的那个萧言?”

郭药师淡淡一笑,朝着萧言竖起拇指:“萧宣赞,俺也不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了,不过你当真是天生就该在这乱忱”汀混的!当日涿州初见,谁能想到你今日如此。俺凹到如此对手,赔上这条性命,也没什么冤枉

他再看看韩世忠和张显,突然叹息一声:“其实某也是有过这么多大郎”这么多好兄弟,怎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就剩下某孤零零的一个了?”

这一席感叹,苍凉无限。让萧言都忍不住有些微微动容。他摇摇头,觉得和郭药师实在没什么再说的了,转身就想离开。郭药师却叫住了他,低声笑问:“蜀国公主,是不是已经给你夺回去了?甄六臣呢?”

萧言看看左右,缓缓点头,淡淡道:“你所料不差,不过甄六臣没死。我还关着呢。”

郭药师苦笑:“步步都被你料到,怎么能不认输?六臣是好汉子,要是能活着为你所用,大是有所助力,某既然死了,就请萧宣赞少杀些人罢。他们也不是你的对头。”

萧言一笑:小哑巴既然还活着,老子也没兴趣杀那么多人。你放心去就是,我麾下使用的常胜军出身的人还少了?郭都管,一路相识,今日也就拜别了。九泉之下,随便哪一殿阎罗,碰到你大概也该头疼得很了不送!”

郭药师哈哈一笑,一边伸手向韩世忠讨兵刃。韩世忠也爽快。倒转长刀,就递给了他。郭药师握着长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蓉儿呢?你准备怎么办?”

这其实也是萧言最为难以面对的一个问题!可是自己偏偏穿越到这个时代,偏偏一开始就遇上这燕云乱世,偏偏自己要立足出头,就要和这个乱世燕云之地的英雄豪杰们奋力争斗到底。就算自己对郭蓉有点小好感,一点儿女情长的东西小在这个时代,当真是最为无足轻重的东西!自己居然还能保全小哑巴,已经是这个贼老天突然发了一点难得的慈悲,没有让小哑巴在这高梁河的冰面之下,静静长眠!

萧言默然半晌,最后迎着郭药师逼人的目光,淡淡道:“我没斩草除根的打算,事情已经如此,郭姑娘该怎么面对,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郭药师微微点头,眼眶在此刻也有点发红:“她是个可怜孩子”俺快死了,也不用哄骗于你,这件事情,蓉儿她不知道。俺只是用她来稳住你一时的”自从某夺了你后路之后,蓉儿就一直在涿州,要不是俺装着垂死,她是不会过来的”

一语未完,旁边韩世忠已经老大不耐烦的睹目喝道:“男儿大丈夫,要死便死,这般口舌做什么?这条路,还不是自己选的,走到尽头,咬牙闭眼也就完了,直恁地罗嗦!来世宣赞和俺,等着你再争斗一场就是!”

郭药师哈哈大笑,转身横刀在颈:“说得不错,俺这是怎么了?这贼老天,俺已经被你拨弄完了,下面又是谁被你摆布!”

刀光闪出,血花四溅。撒在高梁河南岸无数宋辽战士埋骨之处。这位在真实历史上,纵横燕云,一度将整个燕地全部掌握在手中。拥兵三十万,最后再飞快投降的一代乱世枭雄,此刻的结局,不过就是孤零零的死去。

萧言却没有看郭药师自尽。

说完话他调头就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说不出的疲倦。可总还得强撑着,这件事情的首尾,还没有完全了却。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已经死了太多人的燕云之地!

河滩地上,所有人的鸦雀无声,不论是环庆军还是常胜军,抑或者是老种相公还有那个萧普贤女皇后,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雪地上蜘跑而行的萧言身上。他经过之处,那些环庆军常胜军士卒都不作声的闪开一条道路。

萧言仍然是那个温和斯文的模样,哪怕经历这场燕地战事,如此多的磨难之后他身上多了不少风霜之色。可总体看起来仍然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是每个人现在瞧着他都忍不住觉得有一丝寒气从骨子里往外冒。

萧干,郭药师,赵良嗣,完颜设合马”还有那么多在这场战事当中殒身的宋辽重将。谁不比这个几个月前还默默无闻的萧言更惹人注目。可是现在站在这里的,却只有萧言!他的身后,不知道多少尸骨,才堆叠出这么一条道路出来!

萧言缓步走上河岸,老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事情办完了?”

萧言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一些首尾未了。”人,你问心无愧,也不用想太多了。”

萧言也一笑:“我没觉得什么,就是杀人有点杀得倦了”他转向一直默然不语的辽人萧普贤女皇后。微微叉手一礼:“到时候还得多多劳烦皇后。”

萧普贤女冷着脸淡淡回答:“亡国妾妇,当不起萧宣赞这等称呼。萧宣赞所托,亡国妾妇自然尽力小此时此刻,亡国妾妇就算本来心中有所疑虑,见过这般景象,也全然不怀疑萧宣赞定然能履行对妾身的承诺了。”

萧言微微有些讶异,打起所剩不多的精神询问:“怎么?”

萧普贤女居然也笑了出来,不过这笑容里面没有半分欣喜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嘲讽:“萧宣赞一路行来,最拿手的本事,不就是杀人么?妾身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萧言语塞,不过也懒得辩驳。这个时候,就听见马蹄声远远的从南面传来。河岸上不论是环庆军还是常胜军又开始有点骚动,纷纷指着南面议论出声:“宣帅的旗号!直娘贼,宣帅终于到了,眼前所有一切,早点了了罢,死人实在是死够了!”

萧言猛的回头,就看见高粱河南,一队人马呼啸而来。童贯旗号,就在队猛前面猎猎舞动。

萧言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来迟一步”好罢,迎接咱们的宣帅去!”

[.01616book.]

第一百七十一章 燕云战事各人的结局(四)

;了击到,再没有想到映入自只眼帘的,竟然是如此景州

一路近乎不眠不休的赶来这里,在童贯的记忆中,自己至少有十年时间没有这样卖命了。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拉拢这个萧言!

路上马匹颠簸得浑身老骨头生疼这先不说,童贯也自觉自己对萧言的拉拢已经到了极处。他都准备至少暂时对那个什么辽人公主视而不见了,萧言克复燕京的头功也不埋没他的。至于是不是将辽人公主就这么大度的交还到萧言手中,这个他还没最后决定。而且还亲身这么快的赶来!

在他意中,萧言应该是忐忑不安的等着他来做一个处断,结果在他的大度豪爽之下,感激莫名,纳头便拜。从此童贯和萧言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当然,最后一句有点夸张,至少燕云事了,到底是收拾了萧言,还是牢牢抓着他的把柄让他继续为自己死心塌地的卖命,童贯还未曾完全想好。

萧言桀骜,让人很难放心。不过使功不如使过这个念头,也是很有诱惑力的。

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他童贯完全是揣着一片好意来会这萧言的。甚至还准备表面凶恶的狠狠惩戒赵良嗣这厮一番,给萧言出出气。每个方面童贯都自觉得仁至义尽到了极处,却没想到,萧言准备了这么一番场景迎接他!

河滩地上。童贯按着腰间玉带,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还未曾来得及收拾的赵良嗣和郭药师两具尸首,忽忽的喘着粗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在他左右。王禀一脸不忍卒睹的神色,在那里不住的摇着头。

老种和萧言两人,也就在童贯面前,摆出了恭迎的架势。老种笑吟吟的站着,一声不吭。萧言这方面向来是能把架势摆足,将自己对手活生生的恶心死。就在那儿叉手行礼。头都不抬。保持着远个弯腰恭谨迎候的架势,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周遭那些环庆军和死里余生的常胜军余部,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朝这前面凑,谁都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该爆发出激烈的风雨雷电出来了。沾着就死,挨着就亡,大家还嫌没活够呢。心叵测,意图作乱,捏造辽国公主名目准备暗中招募辽国余孽的罪名。死了都不让他们翻身!

最要紧的是,萧言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老种他们联络上了,这个怎么还不早点病死的老种,居然就赶来为他撑腰,宣称和萧言同时见证了这一切!老种是何等身份?就算此次在北伐战事中。军中临时的差遣。他还在刘延庆之下,可是他大宋西军世代将门的出身,使相衔的地位,还有背后站着那位老公相。虽然对童贯一直客气,可是童贯也知道自己绝对是使唤他不动的,不如就远远隔开,省得相看两相厌。

老种为萧言撑腰,就代表老公相为萧言撑腰。就代表老公相那一党为萧言撑腰。再加上一个辽国什么直娘贼萧普贤女皇后的供述,怎么也扳摇不动!

其实赵良嗣和郭药师身死。甚而萧言将他和那个什么辽国公主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童贯都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但是对于萧言此举摆明了是已经投靠老公相一脉小却是让他觉得寒气都渗到了骨髓里面!

其实看到眼前一幕,童贯就已经明白了。当日他遣赵良嗣夺取萧言后路,开始对付他。就已经埋下了今日的结果。两人之间一旦有了裂痕,就再难信任。赵良嗣最后又使出了这般手段,让萧言对他童贯就再无指望,果断投入老种他们这一派系。亏自己还心存侥幸,以为兼程赶来。还有抚回的余地。

没想到萧言再遣出王禀之际小就早已决定了投靠老种他们那一系。顺便还让王禀离开了赵良嗣和郭药师,一举就将他们除掉!

他忍不住又看看老种。这老头子,实在是已经成了精了。环庆军大败。他保存了实力不说。

还跟料到了今日也似,一直在离萧言不远处徘徊不去。就等着萧言一旦投靠就能赶在自己之前到来,结果就和萧言联手,做出这么一幕来给自己看!

谁能料到。萧言这厮最后能抢下燕京,要是早知道,他童贯怎么也把这萧言当成宝贝捧在手上!而这萧言,不光打仗厉害,一旦在政争当中有所决断,手脚也那么快,那么坚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历练冉来的!

在这一刻,童贯当真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想到自己未来前途黯淡,不要说郡王之位了,能不能得保现在地位都在未定之天。就差点想哭出来!

对于童贯这等人物,沮丧郁闷,不过也就是一阵的功夫。赶紧就得振作起精神,寻觅其他办法,看能不能从其他途径挽回局面。

他终于重重哼了一声:“萧宣赞好大功绩,既夺了燕京城,又察觉了赵良嗣和郭药师此辈的奸谋,早早除掉。童某人恭为宣帅,却没出得什么气力。怎么敢当萧宣赞这般礼节?。

萧言仍然不曾抬头,语调恳切到了极处:“萧某南归,为大宋效死之心。日月可表!幸得官家鸿福。宣帅威灵,萧某人才侥幸克复燕京,奸臣播乱燕地。差点陷萧某于万劫不复之地!萧某对大宋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幸得天不容奸,得老种相公助力,一举将其覆灭!力正是本分,安敢居功?只求上至官家,下至宣帅,能鉴得萧某人这一片赤心,容萧某人为大宋一百姓,已足慰生平!”

这番话实在是说得太有点恶心了。站在萧言不远处的韩世忠朝着岳飞挤眉弄眼。岳毛阙面沉如水。就当没有看见。童贯一二。凶感货,只有比韩世忠更甚十倍!偏偏又不能说什么,竹比冷哼一声:“是,萧宣赞你忠心的好。能得萧宣赞,真是俺们大宋的福分!”

他又转向老种。冷笑一声:“既然发现了赵良嗣和郭药师此辈的奸谋,怎么就不及早知会某这个宣帅呢?难道某将当不起萧宣赞垂问一声么?反倒是老种相公,更靠得住一些?须知道,某是主持着燕地战局的人物”。

还没等萧言开口,老种就淡淡一笑,朗声道:“宣帅此言说得差了!”

在童贯面前,此次北伐战事当中。老种显得低调一样,整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垂老老头子的模样。童贯无论如何排挤他,他也就一声不吭的领命。但是此刻,老种却将隐藏的锋芒全部拿了出来,劈头就说童贯不是,和童贯分庭抗礼之处,哪点还有往日的影子?

如此奸谋发动在即,如何还有等待宣帅前来缓缓处置的时间?几万健儿殒身,总算拿下燕云。对官家也总算有一个交代。万一有一个不慎,燕云再沦入敌手。

在官家面前,某等这些为臣子的,还不干脆就早早割了自己的脖子?官家等这个燕云之地太久了。大宋也等这个燕云之地太久了!粱河左近。萧宣赞不先寻觅某等助力,反倒要等宣帅到来?怎么也没这个道理嘛萧宣赞为的还不是大局?更何况,他也知会了宣帅!这点上头,宣帅责怪萧宣赞。末将却不心服!”

萧言在旁边连连摇手,神色又是诚恳又是难过:“千错万错总是萧某人的过错。萧某人实在太过心切,才未曾等及宣帅就发作。宣帅也责备得是,老种相公切莫替萧某人说话了。有什么责罚,萧某人一身领之,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童贯简直给两人作态气得发昏。知道萧言已经彻底和他扯破脸了。自己在这里多耽搁一刻,就是多自取其辱一分。难道还下令王禀将萧言拿下,或者干脆砍了萧言脑袋?老种就敢马上领兵护住萧言!而萧言也实在没有把柄再让他抓在手中。那个辽国公主,童贯简直懒得去问了,不用说已经给萧言弥缝完全。

当下就一甩袖子,冷冷道:“既然都这样了,某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进燕京城罢!不用说萧宣赞克捷军报,已经发出了?这个,不经过某这里,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罢?。

萧言仍然是那一副欠揍到了万分的恭谨神色,仿佛今天不把童贯气死不肯罢休也似。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只要动他最珍贵的东西,萧言心地狭窄之处。也不见得差过了那个死鬼赵良嗣来着。事心切。我们做臣子的,克复燕京,先通禀官家,让官家欣喜一下。也敢自专?”

童贯心里面痛骂自己嘴欠。都这样了,还想讨什么便宜?萧言和老种联手,在这里自己是撼不动了。不用说萧言早就和这老不死的斟酌过了。老公相有一万种途径先将符合他们这一派系利益的军报送到官家面前。自己一来,还斟酌个屁!难道和前敌将领,亲自克复燕京的功臣,能说出两般话来?这不是自己将把柄朝对手手里送么。

童贯决定,自己再不和这两个王八蛋多说一句话!他转头就向王禀招呼:“走,俺们也进这便宜燕京去,收拾首尾。等着汴梁消息,然后就回汴梁去”看老种相公还有萧宣赞如何加官进爵,就不先恭贺了”。”小”小

他不来招惹萧言,萧言倒是还要来招惹童贯。

萧言抬头,一脸愕然神色:“宣帅,属下身上冤屈,还未曾洗刷干净。怎么就进燕京了?属下这个被指为辽国公主的侍女,当日在雄州,在涿州,也有多人看见。属下必然不敢调包。就当着辽人萧普贤女皇后一验,看是不是那个什么直娘贼的辽人蜀国公主!”

萧言此刻神色,三分激动七分委屈。要不是实在挤不出眼泪来。估计已经能拿奥斯卡最佳裸替奖了。

童贯老大的不耐烦,他怎么愿意再去让自己跟着耍一场猴戏?当下就不耐烦的摆手:“好好好,某就当看过了。萧宣赞忠心,谁还能怀疑?萧宣赞侍女,如何能是辽人公主?这件事情就算了了罢?俺们可能进燕京城了?”

萧言这件事情上却坚决万分:“宣帅,属下拜求宣帅亲临,为属下嘴也分说不清楚!”

老种也在旁边不阴不阳的帮腔:“宣帅,关系前朝血脉之事,官家也是上心的。这也是某等北伐众将的份内之事”这个事情,焉能不分辨清楚?。

童贯定定的看着萧言,从牙缝里面就挤出几个字:“你好,你好得很”走,就去验看就是!可别太耽搁太多时间,此处阴冷,某这把老骨头架不住”。””

萧言中军大帐。这个时候就改成了认亲的所在。帐幕当中,坐着站着,满满的都是人。这个时候童贯才看到,就连还在养伤的马扩也抬到这里来了。马扩自然是认识小哑巴的,是萧言最好的见证。说不得也辛苦他一趟。

看着童贯,一阵见礼下来。又是扰攘一阵。因为萧言的原因,童贯自然对马扩也没什么好气。马扩却是自觉得襟怀坦荡。他最近一直在养伤。外间发生的多少大事。自然就隔膜了许多。关于小辽人蜀国公主一事,他听见不过一笑小哑巴如何被萧言捡到,和月岳沽二当中办提起飞芳实在人,有一句算一句,马击心讲曰要是萧言随便一捡就是一位辽人的蜀国公主,那天底下的公主没有一百万也得有八十万。

所以听萧言遣回燕京接萧普贤女皇后和他的使者一说,马扩不顾伤势就急急跟着赶来。

说什么也要替萧言当这个证人。

至于就算小哑巴是辽人蜀国公主,他马扩还会不会一直偏帮萧言说话。马扩自问内心,最后也是长叹一声,估计自己还得睁着眼睛说瞎话。为大宋留下这么一位萧言,不比一个无拳无勇,只是血脉高贵的公主强胜百倍!

众人在外帐中面对内帐围坐半圈,内帐屏风处隔着一个纱帘。萧普贤女皇后端坐在纱帘后。

在童贯未曾到来,萧言动手诛杀赵良嗣和郭药师,什么样的旗号都扯出来。行事自然可以百无禁忌小反正也没人来拘管他。现在北伐大军两位巨头都到了,却要正式起来。这等场合。如对大宾,要给这位萧普贤女皇后留点体面。至于献俘给那位官家之后是什么命运,却又不是大家能管的事情了。

童贯再一肚子的火气,还是恭谨的和这位萧普贤女皇后见了礼。这位辽人皇后款款答礼,半分没有仓皇之处。

扰攘过后,大家围坐一处,个个神色俨然,不管各人心思如何,怎么样也要将这流程走完。萧言老种什么心思不知道。童贯是郁闷到了极处,给萧言摆了一道,还要在这里帮他擦屁股,他童贯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将来大家还有相见之日。到时候再算这本帐罢!

童贯不吭声,老种只好代为主持,他咳嗽一声,笑问道:“给两个,怀不臣之心的奸贼的谣言,就让俺们正式如此。还劳烦了前朝皇后,真是无谓得很”可总得有个交代不是?这就可以开始了罢?。

童贯哼了一声。点点头。萧言一摆手,就看见张显大步走出去,不多时就从旁边小帐之中,引出来一个聘婷少女。童贯顿时就眼前一亮,好个女娃娃,当真是我见犹怜!

这个少女,自然就是小哑巴。她素面朝天,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一进帐幕当中,明媚双眸就转到了萧言身上。其间孺慕之意。藏也藏不住。逻骑将小哑巴寻获。自然跟宝贝一样,快马加鞭的送到萧言这里。而萧言一等到了哑巴,就立时发动,一下诛杀赵良嗣和郭药师,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看到小哑巴的目光望向自己小萧言只觉得自己刚才冷硬无比的心,发了一次善心!

小哑巴送回来,萧言也没来得及和她亲近,就马上行要紧的事情去了。这个时候,看着小哑巴怯生生的进来,将自己一身全部系于自己身上的模样,简直就恨不得跳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过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做这般事情,只能点点头,向着帐中诸人:“诸位,这就是萧某人身边侍女。马宣赞不用说是熟识的,就是王太尉,在雄州的时候也曾经见过。是随着萧某人一起闯辽营过来的,就请诸位看看,是不是就是她?”

马扩当下就朗声道:“如何不是?正是萧宣赞身边侍女!属下敢用身家性命作保!”

王禀却瞧也不瞧,径直就回答出声:“就是她!属下也敢用身家性命作保!”

萧言看看王禀,王禀也冷冷的回视了他一眼。王禀心思,萧言也能猜到。虽然大家算是已经分道扬镰了,可是王禀还不屑于拿一个小女娃娃做文章。这点事情,早了早好。只是可惜了自己使出来的那些胜捷

老种也郑重的点点头,看向童贯。童贯哼了一声:“是就是了,那就请普贤女皇后验看,这女娃娃小是不是你们辽人的蜀国公主?”

童贯说得极快,他和王禀心思一般,这个事情,早点了了就算完了。还不知道在汴梁有什么样的狂风骤雨等着自己,需要自己拿出全部心思来应付!就算要找萧言报复,也不是在此间,将来有的是机会。只须放着他童贯不死!

纱帘之中,萧普贤女皇后身形一动,朝着小哑巴柔声招呼:“这个小大姐,你近前一哦。

小哑巴抿住嫣红小巧的嘴唇小轻轻移步上前。帐中此刻,不知道怎么搞的,所有人下意识的都屏住了呼吸。就连萧言,明知道自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布置停当,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悄悄握住了腰间佩剑剑柄!

幸好此刻,没有人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儿一小一小小口,小””””一一,一小

纱帘后面的沉默,让每个人都觉得漫长不已。在每个人都觉得有些憋不住了的时候,就听到纱帘后传来了萧普贤女悠悠的声音:“瞧着你,也知道你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家没有了罢?听说是萧宣赞就在燕地捡到的?处,也就不要再念着了。以后在大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就当自己是一个大宋女儿可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当一个普通百姓,比我这个苦命的天家女子更是强得多”小

萧普贤女皇后的声音已经哽咽,小哑巴也眼里珠泪滚动。她心里明白,国破家亡之际,这也是萧普贤女皇后在向她致歉!这个时候萧普贤女皇后就是一个家族长辈。让她忘记自己出身,忘记自己以前的一切,只要能好好活下来,就已经足够!

在外帐当中,童贯一下站起身来,萧言更是将手中剑柄,攥出了汗水!

就在这个时候。萧普贤女皇后突然一笑:“见到旧日大辽子民,亡前从永扣工讨。怎么可能是湘阴主的女儿蜀国公主?那位蜀…直跟随在湘阴王身边四下按钵。早就没于军中,宗室之中,谁能不知道?赵良嗣和郭药师两个湘阴王的忠臣,居然能想到这个!”

萧言顿时悄悄的松开了握紧的剑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童贯不则声的又坐了回去,深深的打量了小哑巴一眼。又转过目光,淡淡道二来之前某等自然绝不敢怠心”

萧普贤女皇后在纱帘之后回了一礼。就退下去了。童贯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也叹息一声,朝着老种和萧言冷冷道:“此间事情已经了了罢”某等总算是可以进燕京了罢!萧宣赞有功无过,一点冤屈,洗刷得干干净净,大家还有什么话说?”

老种也含笑起身:“某兼程赶来,也不正想早日进燕京一步?正好附宣帅膜尾,看看这座北地雄城,宣帅,请!”

童贯和老种几乎同时起身,大步就朝帐外走去。临到帐幕门口,老种还躬身谦让了一下,客气到了十足。他们身后侍卫将领,也都鱼贯跟出。马扩也举步走出帐幕,神色复杂的看看萧言,又看看小哑巴,最后拍拍萧言肩膀:“萧宣赞,在汴梁养望,可就不能如此行事

说完又叹息一声,举步也缓缓走了出去。

帐幕当中。就剩下了萧言和小哑巴在那儿。张显细心,早就一边将萧普贤女皇后接走,一边在帐幕外面清空了闲杂人物,就连他自己,也远远的走了开去。

萧言看着眼眶红红的小哑巴小终于在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外人很难看见的温暖笑意。朝着小哑巴张开了双手。小哑巴低呼一声,一下就扑进了萧言怀里!

莺莺娇软。燕燕轻盈,眼前一切,是真是幻?叫你小哑巴,还是叫你余里衍?说起来这名字真是有点拗口的说”叫耶律洛施怎么样?”

小哑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小脸在萧言怀里拼命滚动,好像一只小狗流浪多日,好容易找回了自己温暖的窝。

虽然在逃亡途中,小哑巴显得无比坚强,可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越哭还越是伤心,抽抽噎噎的道:“就叫我小哑巴,我不想当什么余里衍!耶律洛施也好难听。谁会给别人起这个名字?我好害怕,我好害怕”还不能和别人说!掉进冰窟窿里面好冷,冷得人都僵了。我还戳瞎了别人的眼睛!真对不住那位大叔我知道自己给你添了麻烦,可是谁让你当初捡到了我?我不走了,我哪儿也不去

听到小哑巴娇软的声音,萧言骨头都酥了,那种平安喜乐的感觉,更是别处寻觅不到的。

萧言哼了一声:“这不算兄”你怎么想起来自己朝冰窟窿还以为自己做得对是不是?我告诉你,没这么轻易能了,咱们有帐算!”

小哑巴一下止住了哭声,萧言的恶作剧她是久矣不曾领教,现在萧言又提起算帐,她顿时就感觉怕怕。当下就从萧言怀里跳出来,红着眼睛想想,自己委委屈屈的扯住小脸脸颊。尽力的朝两边拉开,一副自己惩罚自己的模样。

这下子却换萧言要哭出来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小哑巴真的回到了自己身边!比起以前,还会说话了,更加的活色生香!

看着小哑巴淡淡的唇色,晶莹别透的肌肤。萧言心里面一热,就想抓过来啃下去,临动手的时候又迟疑一下,了不起才读初三的岁数啊,自己是不是太鬼畜了一些?

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外面突然想起了张显恭谨的声音,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有可能打扰到了萧宣赞什么事情……宣赞,童宣帅和老种相公就要出发,宣赞是不是也跟上去?还有,赵良嗣的尸首已经宣帅手下料理了,郭药师的尸首怎么办?是就地掩埋,还是交给他女儿?”

萧言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他本来以为,郭蓉和郭药师是窜通一气,来行缓兵之计。说不定这动小哑巴的手,她也是有份参与。可是不管从被擒获的甄六臣那里,还是从临死的郭药师那里。他得知的是,郭蓉根本不知道这所发生的一切!

这个长腿妞,本来就只是一个倔犟单纯的女孩子而已”自己是错怪她了。还以诈对诈,给了她虚假的期望。其实是来杀郭药师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将自己图谋说清楚!经是无法弥补了。

小哑巴也放开了被自己捏红的脸颊,神色黯然。她是天家女儿,遭逢离乱不少,自然也知道这乱世无情之处。她低低道:“郭蓉姐姐也在燕京?。

萧言苦笑:“是,等着我带着她爹爹一起回去呢也没什么,这个世道,她该认命。”

话虽然如此说,萧言语气当中的苦涩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在自己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自己说什么也不会砍了一个长腿漂亮妞的老爸,哪怕是因为自己搞大了她女儿肚子被追杀,然后还跟这长腿漂亮妞说,这是命。你该必”

有的时候夹在两个时代之冉,真的能让人觉得发疯!

萧言招招手小哑巴温驯的过来,萧言将她小小软软的身子紧紧的揽在怀中,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小哑巴,下次不要再走丢

[.01616book.]

第一百七十二章 燕云战事各人的结局(完)

这短短的几天,郭蓉被萧言软禁在燕京城的某处宅院当中。心里头一直似喜似悲,又期待又害怕,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爹爹对萧言使出了那般手段,在他前头奋战之际,一下绝了他的后路。这个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郭蓉一时心灰意冷,就干脆避开。但是在自己爹爹后来又被萧言给压迫到了绝处,她却怎么也不能再坐视了。

自己剩下的,也就这么一个爹爹而已。

她怀着万一的希望,来到萧言这里。本来打算的是绝不低头,干脆和爹爹一起死在萧言手里也罢。省得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味道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萧言面前,没有表现出半分坚强,反而是哭了一个稀里哗啦。表现出的是这辈子都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过的软弱。

可是这种示弱的感觉,却真的很好。

而更让她放心砰动的是,萧言虽然为难,但是还是向她表示,他会退让一步,放她爹爹一条生路!

难道自己在萧言心中,其实也是有地位在。自己和萧言,还有那么一丝丝一缕缕的可能不成?

这点念头,就折磨得郭家大小姐在软禁当中总是有些情思困困。每天总有几次没来由的红了脸。

当日在易州城外帐中,郭蓉脱光了在萧言面前,当时也没觉得有现在想来那么困窘。郭蓉是乱世儿女,就算自己没有男女之事,这乱世当中这点事情还看得少了?从来就没怎么太放在心里。或者说,就没怎么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儿家。

在萧言面前。裸也就裸了,差点和他那个什么了也就差点了。没什么觉得好害羞了。可是自从郭蓉情动之后。她身上女儿家的那一部分,就一直在慢慢复苏。终于也开始变得象一个女孩子那样考虑事情,因为易州城外那一夜,郭蓉可是做过不少让人害羞的春梦,尤其以这几天为最,醒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下面湿湿冷冷黏黏,怎么想怎么让人脸红!

自己爹爹肯定是不可能再领军了,就算萧言让步。也不过就是做大宋一个普通百姓而已。还不知道安置在什么地方…………自己,也是不能一直纠缠着萧言的。他配得起更好的,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比男人还高的野丫头,什么女人家的事情一概不会…………

可是郭蓉却坚信自己还有一个优点——自己身子结实,屁股也翘,胸不是特别大就浮云了吧…………一定能给他生个儿子!生下来也一定又健康又结实!

萧言说自己来历,家族人都死光了。一定想要一个儿子传续他萧家香火。她郭蓉就给他生一个,就算以后再不见面,也算是了了和他的这段纠缠了!

情思昏昏当中。郭蓉不止一次的这样咬着嘴唇下定了决心。

要是萧言还想和自己生第二个呢?

这种念头郭蓉却不愿意细想下去,实在是太过奢求了…………

就这样颠三倒四的想,默默的期盼。终于等到了萧言回来!

~~~~~~~~~~~~~~~~~~~~~~~~~~~~~~~~~~~~~~~~~~~~~~~~~~~~~~~~~~

“怎么是你?六臣叔,你怎么来了?爹爹呢?萧言呢?”

在得到看守自己的萧言亲卫冷淡但是恭谨的通报之后。郭蓉几乎是一阵风也似的从内院里面冲了出来。

这个宅第也不知道是哪个辽人贵戚的,接见宾朋的正厅大得吓人。也没怎么收拾打扫,看起来又脏又乱。极其空旷。

在这一片空旷中,站着一个人影。看起来既憔悴又苍老。郭蓉定睛打量。这才认出了是甄六臣。

甄六臣和甄五臣虽然是亲兄弟,可两人差了十来岁。甄六臣不过三十出头的汉子。任何时候看起来都精悍异常,郭药师的人马,哪怕最为绝望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还满满的都是精力,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就只有甄六臣!

但是这个时候,甄六臣却像是老了十岁,鬓边竟然星星点点有了白发。听到郭蓉声音,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眶一下就有点红了。男儿眼泪珍贵,他强自忍住。朝着郭蓉恭谨行了一礼:“大小姐,萧宣赞遣俺先来见你,知会一声…………”

提到萧言名字,郭蓉脸就红了一下,哼了一声:“现在萧言怎么就这么客气了?原来被我们擒着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有礼过。更别说现在这燕京城是他的天下!到底有什么好知会的,带爹爹来见我就是。有什么处置安排,我们父女两个都认!只会感念他!…………六臣叔,爹爹在哪里,萧言在哪里?你行行好,就告诉我吧!”

~~~~~~~~~~~~~~~~~~~~~~~~~~~~~~~~~~~~~~~~~~~~~~~~~~~~~~~

听到郭蓉有些动情的说完,一双明媚大眼只是霎也不霎的看着自己。甄六臣只觉得浑身都抽紧了,此时此刻,他直想疯狂的喊出来。

俺们燕地儿女,命怎么恁般苦楚。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托生到这个三国混战其间的末世燕地!

随着甄六臣的默然不语,郭蓉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点什么,却拼命的否认自己那点不详的预感。

爹爹已经认输了,他那般惨状。还让自己来软语哀求萧言放过他一马。萧言是和她同生共死过的。她郭家大小姐不会看错人,萧言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看他对自己手下,看他对小哑巴,看他对许多人的态度,都能分辨出来。她郭蓉怎么会看错人?怎么会?

萧言不会这样的。萧言不会这样的!

郭蓉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如同风中蒲柳一般。乱世女儿的全部坚强。在这一刻似乎就要完全崩溃。脸色也惨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从嫣红变成苍白。

甄六臣看着郭蓉渐渐反应过来,几次张嘴欲说,却半句话也吐不出来。当日常胜军上万,郭药师有子有女,虽然处在燕云播乱之地,可是总还是大家聚在一起。可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畸零可怜人。

而郭蓉也不再发声催问。仿佛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再问下去,甄六臣回答的就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厅堂当中的沉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这个时候。就听见厅堂门外一个声音淡淡的响起,正是在外面悄立良久的萧言。

“郭姑娘,你爹爹死了,就是死在我的手里。前面骗了你,我很抱歉。”

随着话语声响,萧言缓缓举步走了进来。连日劳顿,他又不是铁人,自然脸上也少不了风霜之色。不过往日里这些风霜劳顿的神色,让他反而看起来加倍的精神。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一般。

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张显一人。韩世忠这个老兵痞狡猾,不会淌这个混水。岳飞更是摆明了要和萧言和郭蓉之间的事情保持距离,绝不会跟着掺合。而且此时萧言麾下。都还是些年轻热血的汉子,跟着萧言卖命厮杀那是绝无二话。但是这些玩弄权谋的事情,特别是欺骗这个和大家也有同生共死之谊。印象很不坏的郭家大小姐,大家都觉得有点那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有张显是亲卫头子,说什么也躲不开。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在萧言身后。目光低垂,绝不朝着郭蓉那里看一眼。

就是萧言,心里面也不好受。这倒不是矫情。在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男人对女人容忍让步已经成了习惯,什么事情牵扯到欺负女人上面,绝对会遭受到没出息的指责。萧言当年其实也很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男人呢天生比女生强,所以就应该呵护照顾女生,欺负比自己弱的人干什么?很有面子么?

可是现在,自己偏偏杀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父亲,而且在之前,还让她空自怀着最美好的期望。

他先遣甄六臣进来,就是不想让这个消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甄六臣是郭家的亲近人。他来说这件事情,也许郭蓉更好接受一些。谁知道堂中两人对望,甄六臣同样不知道该怎样将郭药师的死讯告诉郭蓉!

他在堂外踟蹰,几次想调头就走,可是最后还是站定了脚步,自己扬声开口,将郭药师的死讯清楚而缓慢的说了出来。

~~~~~~~~~~~~~~~~~~~~~~~~~~~~~~~~~~~~~~~~~~~~~~~~~~~

眼前女孩子高挑的身影就清楚的展现在那儿,眉宇间倔犟冷艳的气息一如往昔。这实在是一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孩子,心机盘算,只怕比小哑巴还要简单一些。自己怎么会以为郭蓉是奉郭药师的命令来对自己行缓兵之计的?

不知道怎么的,萧言就想到了易州城外帐中郭蓉赤裸的腰背在灯影下诱人的曲线。还有当日一起同生共死,行军途中,每天早上,这高挑少女仔细的佩好那一长一短随身双刀,挺立在高处,望着晨雾中幽燕山川大地的矫捷身姿。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史书当中未曾记载的骄傲而单纯的燕地女儿,她真实的命运又将是什么?

如果说自己没有对郭蓉动心,那是假的。这个带着野性的燕地少女,最能激发起男人的征服欲望,更不用说她的美丽,就算放在自己那个人造美女一大把的时代,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可是杀其父而娶其女的事情,自己实在是做不出来…………

穿越而来,又拼杀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军书旁午之间,萧言肯定会做后宫之梦。小哑巴自然是跟在身边的,郭蓉也得要了,将来回到大宋,看见一个美女就得泡一个。后宫本来就是穿越者的福利,岂能放弃?

现在看来,只能骂一句。后你妈的宫。不管哪个时代,女孩子也都是活生生的生灵。又她们自己的命运意志,有她们自己的喜怒哀乐。和花钱买女人不一样。有的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子,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注定不会有交集…………

心里面念头百转千回,可是萧言脸上却半点神色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郭蓉,等她说话。

而郭蓉一双大眼,终于因为萧言的话语缓缓转了过来,目光转动,露出了用力思索的表情。仿佛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来弄明白萧言刚才说出的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厅堂当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沉默的时间极长,又仿佛沉默的时间极短。郭蓉抿紧嘴唇,浑身一震,终于从呆滞当中反应了过来。她在燕京几天的待遇,自然是受到礼遇,随身兵刃也没有解她的。这个时候。就看见郭蓉容色冰冷,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比刀锋还要寒冷:“你骗我…………这个乱世。杀我爹爹也就杀了,为什么要骗我?…………骗我也没错,乱世里头。这哪里能算错?不过身为郭家女儿,自然不能独生。留着我在,总要找你报仇…………”

张显猛的喝令一声。在堂外的亲卫顿时涌入,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萧言身边亲卫,本来就是挑选出来的,经过这连场血战,更是淬炼成锋。站在那里就气势逼人。甄六臣这等悍将,碰上三五个萧言的亲卫也未必讨得了好,更何况如许多人?

刀剑响亮声中,锋刃印得厅堂当中一片寒光,全部对准了郭蓉和甄六臣两人,只要萧言或者张显一声令下,眼前甄六臣和郭蓉两人,就要无幸!

甄六臣猛的抢过一步,拦着郭蓉面前,大声道:“大小姐,不要如此!郭都管让你好好活着,不要想着报仇!萧宣赞也答应了留大小姐一条活路!”

侍立在萧言身边的张显也按剑冷声开口:“郭大小姐,切勿自误!郭药师要对付萧宣赞,事败丧命,怨不得谁。萧宣赞也没有斩草除根的心思,毕竟当日,大家在白沟河两岸有数场同生共死厮杀的情分在!燕地已经底定,萧宣赞又不追究,天下之大,你在哪里不能好好活着?且放手罢!如果郭大小姐还看不开,萧宣赞心慈,张某可不怕背这个斩草除根的名声!”

甄六臣和张显两人在那里大喊发话,萧言和郭蓉的目光却定定的碰在一起。一转瞬间,就是流年变幻。萧言再不是那个被郭蓉擒获的可怜穿越小白领,而郭蓉也再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常胜军大小姐。在涿州城斗气打闹,在白沟河南并肩冲阵,在易州帐中春意,所有两人共同经历的一切,都已经被这个冰冷的末世完全吞噬。

郭蓉容色清冷,缓缓还剑入鞘,她冷冷一笑:“你还要装相,不肯杀我…………好,你切莫后悔!现在燕京是你的地盘,身边几十亲卫围着,我没奈何你…………那我和六臣叔可以走了罢?”

语调如冰,语意当中,只有决绝。

萧言在这一刻,只觉得疲倦。走上这条路的代价,就是如此?男儿大丈夫提剑纵横天下的快意是有了,可是以前的萧言,却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沉默少顷,他冷淡的摇头:“不杀你,却也没说放你走罢?在我宣赞衙署,你就安心当一个客人罢,随身兵刃交出来,我自然会拨人伺候你…………话说明白,我不是要杀你,杀了你还不简单?我还要借着常胜军余孽的旗号在燕地做些事情,用得着你六臣叔之辈,你就是一个上好的质押,不由得他们不尽心。你爹爹燕地大豪,名不虚传,还是有些忠心耿耿的手下的…………好好活着罢!说不定在我宣赞衙署,以后你能找到什么机会,找我报仇来着…………只是我瞧着,这个机会渺茫得很…………”

说到最后,萧言还干巴巴的冷笑了三两声,朝郭蓉点点头,调头就走。在他身后,自然有数名亲卫留下,解下了郭蓉的佩刀,看住了郭蓉行动。而郭蓉容色愈发的清冷,对萧言的安排毫不反抗,几名亲卫示意一下,她转身就朝厅堂之后走去。

甄六臣最后看了郭蓉一眼。咬牙跺脚,紧紧的跟在了萧言身后。萧言在擒获他之后。早就和他有了交易,他有用得着他甄六臣等常胜军余孽处。而回报就是保证郭蓉活着!

只要活着,也许就还有机会!

萧言缓缓走出厅堂,却越走越快,他身后亲卫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突然之间,跟在萧言身后的亲卫们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却是萧言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他妈的,欺负女孩子,没出息!”

可是欺负都欺负了,还能怎么样?自己所作所为。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要成大事最为正确的抉择。无非就是心底还有一个小白领萧言,在纠结着觉得愧疚罢了…………

穿越有风险,被雷劈需谨慎哪…………因为穿越了,你也许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

童贯和老种齐聚燕京城和萧言会合。在刘延庆失势,郭药师赵良嗣因谋叛而死。萧言立下克复燕京奇功之后,现下燕京城中三人,就是北伐大军当中可以做主议定给汴梁朝廷可捷奏报如何写的三人。

三童贯等人抵达燕京之后三日,正式的克捷军报终于从燕京发出。这份军报当中,萧言和老种给了童贯极大的面子。将运筹之功安在了童贯头上。可是作为交换,将刘延庆的惨败也足尺加三的写了进去,差点就覆灭了北伐燕云的大好局势。萧言的功劳,倒不用特意渲染了。只是如实写出,就足够震撼。

其实燕京城中三人也都知道,这份军报不过是样子货。该泄露给汴梁朝局各方的,早已泄露个干净。到底对北伐军中诸人如何升赏处置。将来各人地位如何,都要看汴梁朝中角力的结果如何了。

就在克捷军报发出当天。辽人萧普贤女皇后在童贯麾下严密监管下饮药死。童贯本来就在燕京呆得不安心,正式军报是一定要糊弄完的,哪怕是样子货也得将程序走完。他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汴梁去,恨不得早点回去在朝中使力,应对如此不利的局面。

小蔡相公估计也早就料到这点,燕云之后的事态会走向哪里,决定权已经不在军中,而在汴梁了,反正现在童贯对西军的掌控能力也全面崩溃。小蔡相公干脆就没来燕京辛苦一趟,就等着童贯早点和他会合,赶回汴梁去。

萧普贤女皇后本来童贯好容易争取过来掌握在手里的,官家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自己早一步赶回去将萧普贤女皇后献上,官家心里面欢喜,估计对自己的印象就好上三分,要使力翻盘也多了一些把握。谁知道这萧普贤女皇后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手里!

燕京是萧言打下的,他童贯就带了千把人马过来,要是萧言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那是再容易不过。可是偏偏交接的程序都已经走完。这皇后之死责任,不折不扣就已经落在自己头上。竟然是又吃下了一个哑巴亏!官家得知,还不知道该如何震怒!

萧普贤女皇后死还不算完,第二天就传来消息。郭药师赵良嗣余孽在幽燕边地打起了奉天倡义复辽大元帅的旗号,告示都贴到了燕京城脚下!这个自然是萧言动的手脚,可是老种他们甚至萧言麾下的韩世忠等人都默认。

大宋文贵武贱,武臣自全之道无非就是始终有外患在。西军当年在陕西虚报西夏军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燕京打下来了,不知道朝中又想怎么折腾西军,有点余孽闹事,正是这混沌不清之际自全之道。再说了,郭药师和赵良嗣是童贯使出来的,他们余孽闹事,不还是童贯的首尾?

对于萧言这点安排,老种以降西军将领是一力支持,还大起同道之感,更是相得。童贯却再也顾不得这些层出不穷的头疼事情了,眼看就算留在燕京也已经失却掌控力,还不知道老种萧言他们要给自己找多少麻烦,还不如现在就奔汴梁回去使力,这个燕京之地,就暂时留给老种萧言他们得意罢!要知道最后决定胜负的,还是在朝堂当中,早回燕京一日。就早主动一分!

童贯顿时就以三路安抚制置使的名义,令萧言老种各领原来所部。坐镇燕云之地,安抚流亡。搜捕余孽,等朝命而行事。自己就带千余随从——连胜捷军都来不及收拾回自己麾下了,亲身而归汴梁复命——虽然他童贯也没有等到朝命,可也没什么,在真实的历史上,当日朝廷也三令五申让他坐镇北地,可他还是将大军一丢,回到汴梁先在朝争当中抢位置去了,连胜捷亲军都丢在了太原。

临行之际。萧言老种诸将自然恭送,童贯只是冷笑上马:“燕云之事,童某有心无力,诸公好做,汴梁风物,还当细细放眼思量!只怕到时候,就不再是如今日燕云气象一般!”

随着童贯匆匆离去,这场几乎打满了宣和四年全年的燕云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大辽帝国燕云精华。大宋西军这支精锐野战主力,无数英雄豪杰,在这漩涡当中缠斗奋战整整一年,中间还有崛起辽东的女真铁骑南下搅局。

辽国聚集最后一点力量。大宋几乎倾尽黄河以北的民力物资,女真挟方张之锐气。耶律大石,萧干。宗翰,银可术。童贯,老种。小种,刘延庆,郭药师…………多少三国名臣猛将想将自己名字刻在关于这场战事的汗青之上,最后换来的,却是萧言这个陌生到了极处的名字横空出世!

乱世之中各人命运,谁也难以逆料,只有在这冰冷天意之下奋力厮杀争斗!或者卷落尘埃,或者如萧言一般在一时间成为最为耀眼的存在!

~~~~~~~~~~~~~~~~~~~~~~~~~~~~~~~~~~~~~~~~~~~~~~~~~~~~~

夜漏更残,忙了一天的萧言从自己节堂之中缓缓踱出,在庭院里活动活动筋骨。

童贯他们可以将心思放在汴梁那里,可自己却是根基未固,往日在风霜刀剑里面征战厮杀,来不及消化整理自己的一点根基,现在可算是有了点时间。他一点也不急着去汴梁,反正这场大功在这里,谁也埋没不了。现在朝中两派红了眼睛,自己没得去淌那混水干嘛?等到召自己回汴梁的消息来,要不就是朝中争斗已经尘埃落定,要不就是两派之间已经斗得相持不下,等着自己这个大功臣回去当作一张重要的牌来打出!

现在可是自己穿越而来难得的一点宝贵时间呢…………回到汴梁,还不知道什么样的疾风骤雨在等待着自己!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萧言一点都不害怕。心中所有的,只有期待。

庭院当中,不多几名亲卫举火侍立,照亮他周围。这些白梃兵胜捷军出身的儿郎,胜捷军现在是前途未定,回童贯那里,似乎跟着萧言已经恶了这位宣帅,将来不见得有好果子吃。而且童贯的前景也乐观不到哪里去,正是有点人心惶惶的时候。至于白梃兵,西军老种以降也没急着要回去。胜捷军白梃兵临时组成的这支骑兵集团,在萧言麾下已经有了强兵模样,燕云这场战事打下来,威风杀气诸部无不低头心服,隐隐已经有自立一军的模样。西军对于一支有萧言影响力在的新军出现,似乎也没什么好反感的。

毕竟萧言是文臣,不能直接领军。燕云也需要一支军马坐镇,朝廷绝不会让西军势力再扩展到燕云这新得之地。

如果是这支新军坐镇的话。西军对其也有影响力,萧言也有影响力,正是双方所乐见的。还能巩固之间盟友交情。大家虽然不说,但是无不在朝着整合成立一支新军在努力。现在萧言很大一部分精力,就花在这个上头,这可算是在他影响之下的嫡系人马!这支新军半靠西军一系,半靠自己。和自己一样都是大宋朝中新得不能再新的势力,正是互相依靠出头站稳的时候,正是手里最要紧的本钱,说什么也得弄好!

却不知道汴梁朝中政争,会不会留足让自己在燕云之地布置完毕的时间啊…………

沉思当中,萧言摇头自失的一笑。

想那么多干什么?一步一步来罢。当初自己穿越到这里,身在燕云之地局中的那些人物,谁能想到最后的命运是这样?

而当自己终有一日踏足汴梁,这末世当中所有人的命运,又会变成如何?

他目光收回来,朝后面望去。节堂之后内院当中,莹莹有温润灯火。那是小哑巴在等着自己回去歇息呢。他心里一暖,忍不住又朝着自己衙署另外一处院落望去。

那里却是黑沉沉的,绝无半点人声。郭蓉被监视的居停,就在那里。

这个简单倔犟的女孩子,因为自己的出现,最后的命运,又将怎样?

~~~~~~~~~~~~~~~~~~~~~~~~~~~~~~~~~~~~~~~~~~~~~~~~~~~~~~~~~~~~~

第一卷

燕云乱

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章 跋扈的背后(一)

宣和四年末最后一场大雪过后,这场在燕地和兵事勾连在一起的空前奇寒终于也使尽了气力也似,再也没有肆虐下去。虽然寒风仍然嗖嗖的从北地刮过来,可是让人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期盼,感觉到在这寒风里面,也有一丝春意在浮动了。

童贯离开燕地,赶赴汴梁,已经有十几天左右了。残年岁末,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过去,可是留置在燕地的人等,一边要安抚流亡,收拾童贯丢下的这个烂摊子,一边还要心悬汴梁那边的消息,看朝争结果到底如何,他们这些人物能不能在其间获得最大一分好处。竟然是谁都没有留意岁末年关这个日子。只有远戍燕地的西军士卒百战余生之际,自家小小热闹了一场,算是度岁。

这十来天当中,燕地大捷的消息总算是正式传回了河北。虽然童贯已经撒手不管这里的事情,但是大宋河北诸路组成的后勤转运体系还正常发挥着作用。此次北伐,本来就是童贯所属那一派系或者立功或者发财的盛宴。他们自家早已商议停当,童贯等人在前领运筹之功,而后方转运,则是领接替老公相以特进、少宰之位领相权的王黼以降分润其间好处。此次北伐,大宋全天下计口出算,筹集军资六千二百万贯文之多,这是多大的一今生发余地?除了童贯王鞘他们,几位内相当然也少不了他们这一分。

既然打了胜仗,童贯到底如何,那是自家派系上头的人物该烦心的事情。占据了河北几路转运使臣肥缺位置的大宋文臣,可是不能放过这等好机会。又逢岁末,槁赏度岁之军资流水般运上去,当然其间损耗不知道报了多少,用十万民夫就敢开出二十万民夫盐菜口粮烧柴的报销,战事已经打完,还不趁最后机会狠狠捞上一把,那等到什么时候?要知道,汴梁居停,可大不易!

托大宋转运体系的福分,西军和归于萧言麾下所领的大宋人马,算走过了一个肥年。吃饱喝足,百战之余绷紧的神经松动,上头将主也不大拘管。散出幽燕各地的大宋军马自然就开始议论纷纷,什么样的传言都出来了。

~~~~~~~~~~~~~~~~~~~~~~~~~~~~~~~~~~~~~~~~~~~~~~~~~~~~~~

残破的燕京城墙之外,已经依托城墙扎下了营盘,每一处城门之外,都有一座城寨拱卫。穿得破破烂烂的民夫正猬集在城头,修补城墙,续俊城涛,还有人车川流不息的从远处输送木料过来,一来用来树立寨栅要用,二来续中城中也要有烧柴。

燕云初定,燕地百姓本来就多,女真军兴,逃往燕地的难民更不知道有多少口一场战事下来,虽然百姓伤损怕不有数十万之数,但是存活下来的人更多。幽燕积储已经给往来转战的大军或吃或烧,倒腾得精光,如此寒冬,野地也难觅食。燕云战事平息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百姓难民从四下里慢慢依附过来,仅仅燕京一地就聚集了十数万之多。大宋军中军粮是不缺的,后方还在源源不断的转送上来,老种和萧言现在差不多是暂时共掌燕京事,不能看着这么多百姓难民饿死,也怕这十几万难民生事,就定下了这么一个以工代赈的主意。

燕京城外,三面营寨是老种小种西军所部的,一面是留给了萧言所部杂凑起来的万余步骑。十几万求活难民百姓动手,这些天下来已经规模初立。沿着寨栅摆开了不知道多少粥棚,热腾腾的白气漫过草顶直上天空。

几个军卒模样的人懒洋洋的在粥棚前面或坐或站,冲着那些正在奔走赶工的百姓间或喊上两声:“卖点气力!今儿是热腾腾的粟米粥,还有盐菜!几位相公心慈,够你们一饱!凭筹子来换吃食,要是气力卖得足,说不定还能给家里老小带上一顿,战事打完了,一家挣扎出性命,就别轻易再丢了,踏实当俺们大宋的百姓罢!”

这些管着粮食发放的小武官和军牟们,其实也不怎么认真计筹发粮。多半还能多给一点儿。这些人老天爷都没收走,要是折在自家手里,太损阴德,反正是赵官家给钱,大家那么吝啬干嘛?这场大功,复燕特赏已经算是大家白捞来的了,心就放软一些罢。

外面的声音直传入其间一个营寨之内,这处营寨正是泾源军所部一处扎营所在。营中典兵的一个都虞侯使,正开了酒宴宴请同袍,酒菜香味不断的从中军帐中传出来。客人还未曾到齐,有点闲暇,再加上负责建起这个营寨的万余民夫的干系也着落在自家身上。

这都虞侯使就走出中军营帐找一个高处直起脖子看了半晌,满意的点点头:“这帮贼厮鸟,倒是没有怎么为难这些民夫,一天下来,俺这里冻死饿死十几个算是天收的,要走出个百八十条人命,这权行军前管领燕京府事的方参议就饶不了俺!这方参议,直将幽燕民心看得恁般重!”

他身边亲兵头领也笑:“将主,这不比平方腊的时候,燕云之地这些难民百姓,穷得只剩下虱子,俺们和他们为难,也没多大好处。这次北渡白沟河,俺们也没正经厮杀几场,弟兄们见血少,自然就气性平和,这些日子这么大把的特赏酒肉上来,谁还不跟吃长斋似的,就是秋毫无犯四个字,俺们也当得啊…………”,

那都虞侯使点点头,又骂了一句:“直娘贼,谁能想到萧宣赞万把凑起来的人马就平了燕京!环庆军算是倒霎,没有撑到他们来,俺们数万精锐,跟着白跑一趟占便宜,也脸上没甚光彩!现在萧宣赞麾下一个参议权领了燕京知府行事,虽然是便宜行事,可也见得俺们老种相公是如何示好萧宣赞他们…………不用说从俺们西军出去的那些在萧宣赞麾下效力的厮鸟,这次都是得了大彩头!眼看俺们大宋军中就要新

起一镇了!这萧宣赞,将来更不知道是如何风米!啧啧啧……一个南归降人…………”

他身边那名亲兵头领却不大同意他的看法。西军成军日久,上下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一个亲兵头领,也许就是哪员西军重将家族子弟,消息灵通得很。更不用说在燕京左近闲处十几日,各种小道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萧宣赞这次将童宣帅得罪了一个死,童宣帅已经回汴梁使气力了,俺们老种小种相公,童宣帅看来是奈何不得了,寻萧宣赞一个什么不是处,那还不简单?俺瞧着箭宣赞在燕京呆不久,回了汴梁也不见得好受到哪里去…………俺们西军自安稳了就是,老种相公他们怎么还这般奉承萧宣赞,连将主你今天也巴巴的请那韩都虞侯来吃酒?”

那都虞侯使回头笑骂:“就你这厮鸟知晓得多!这般灵醒,怎么不去相公们身边当今旗牌四厢,跟着俺在营中顿着?老种相公他们自然有盘算,前两年俺们西军给赶出老家,四下奔命的凄惶模样,你就忘了?现在萧宣赞顶在俺们西军前面,俺们省了多少事情!朝堂当中胜负未分,这个当口萧宣赞说什么也不会倒下去,和童宣帅他们敌对那方,怎么也会保住萧宣赞!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了…………

…………再说了,俺们西军想抱成团能回家,没有一支足够份量的新军能在燕云之地坐镇,俺们怎么走得了?天幸萧宣赞领出这么一支强军。俺们还不奉承好了,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尽力将萧宣赞一系推上去让他们站住了,俺们才好回老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你要不想回家,俺保你留在燕京,超转个两三阶如何?”

还未曾等他亲兵头领答话,就看见远处营门大开。几员将领披着斗篷,在亲卫从人的簇拥下涌了进来。那都虞侯使精神一振,笑道:“这泼韩五算是给面子,总算是来了!你这厮鸟将嘴夹紧了,别在席间放什么虚屁!老种相公意思,就是得将俺们西军出去的这些人马心思安顿了,让他们安心在萧宣赞麾下效力,这坐镇燕京的新军,说什么也得成立起来!”

这都虞侯使几句话,就将西军将门算团现在心思全部说子出来。

现在大家算是和萧言在一条船上,但是各人还是有各人的算盘。

复燕大功,有西军将门集团的一份就罢了,也不和萧言争那份头功的虚荣。以前西军兵权太重,几乎就是大宋仅刺的野战主力,大宋对武臣防闲已经防成了习惯,随着西夏衰落下去,整治西军已经非止一日。差点就将西军将门集团给完全拉扯散了。

现在天幸刘延庆败事待罪,西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基本无损,又有萧言这么一个耀眼的存在当在前面。大家还不把萧言捧得更高些,让西军将门集团少受一点汴梁朝堂的注意?

更不用说现在西军将门集团打得主意就是全军赶紧回陕西诸路。人离乡贱,部下又是久戍思归,再在外面顿下去,只怕西军真的要散了。可是燕云新定,女真气势又正咄咄逼人。没有一支得力军马坐镇燕云之地,说什么西军也回去不成。萧言带领万余人马打出了威名,让西军将门集团上下是又惊又喜,这不是最好的顶缸家伙么?虽然将白梃兵交出去了有些心疼,但是只要能回陕西诸路,收横山之马,以陕西锐士,还怕再练不出一支白梃兵出来?

这些也不见得完全是老种的盘算,西军将门集团早就成为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团体,又了自己的意志。转瞬之间他们差不多就厘清了其间的利害所在,做出了这么一个盘算。就是立新军,尽全力将簧言捧上去。萧言在燕云之地有所布置,这些西军将门团体看在眼中,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萧言要什么支持就给什么支持,再客气热情不过。萧言麾下将锋,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又吹又拍,将他们捧到了天上。说什么也要让萧言替西军当在风口浪尖上面。

西军上下这么有志一同,韩世忠就算捡了大便宜。岳飞不走出身将门,交游不广,人又严谨,少参与这些宴请。韩世忠是正根西军出身的,怎么也却不过情面,只好一天分几处去吃喝,往日赌债,自然是一笔勾销。韩将军三个字叫得天响,韩世忠也一概受落,有好处送来就揣腰里,只是要求西军帮忙安白梃兵之心,让他们踏实留在萧言麾下。

照这一切看来,萧言还没看出西军上下的盘算,正儿八经的在经营这支新军。胜捷军白梃兵一概都下死力气挽留,还在整编幽燕边地那些豪强的步骑军马,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西军上下虽然窃喜萧言出来当了这么一个冤大头,可是忍不住也心中疑惑,难道萧言就不知道他是文臣出身,在兵事上面花的心事越重,越招猜忌?这支新军,按照大宋规矩,怎么也再不会让他统领了?而且他的根基实在太薄,虽然因缘际会站到了风口浪尖上头,现在对朝中一系还算有用处,算是风光无限,一旦这利用价值完了,他一个南归降臣,还能有什么好结果?更不用说他这次将童贯一系得罪得如此之深!

这萧言,看起来也不是笨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还不知道韬光养晦,自全功名?他好歹也是克复了燕云的大宋功臣,想到他将来命运,大家伙儿还真有些不忍心来着。

不过这点不忍在转瞬间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初西军凄惶的时候,又有谁可怜大家来着?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罢…………

眼看得韩世忠一行人马已经风驰电掣一般的迎向自家所在的中军营帐。马是缴获自女真军中的辽东高头健马,身边亲卫是戴着辽东貉帽的锐士,楚发赏赐的锦缎也给这些经历了连场血战,击败女真,克复燕京的将士做成

了色彩斑斓的锦袍套在盔甲之外,这样一群虎狼簇拥着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状的韩世忠,当真是怎么瞧都让人不顺眼。

以大宋文风之盛,不仅文人士大夫素来讲究风仪雍容,就连武臣也是以进退从容为上。韩世忠这副得意洋洋的做派,顿时就让那个都指挥使心里有些看不上,暗里骂了一句:“扶不上墙的老兵痞!偏偏这场战事,俺们这些根脚武臣世家都给他压得脸上没了光!罢罢罢,反正现在用得着他,好歹也是俺们西军出来的,就棒捧他,又怎的了?但愿他们这帮人都是如此得志骄狂,一直骄狂得回汴梁…………让朝中那些大人们将目光转到他们身上就好!俺们也不求什么,能踏实回了陕西,就是祖上积德!”

心里面腹诽,这都指挥使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张开双手迎了下去,叫得着实亲热,也不称官衔,就叫绰号:“你这女真教子辽狗都拾掇不下的滚刀肉泼韩五!立了大功眼睛就到额角上面了,相公太尉们赏酒宴,就巴巴的过去,和相公太尉身边的旗牌四厢们打得尖热,却忘了一起在泥里面滚的营中兄弟!今日才得空过来?”

韩世忠看来就吃这一套,志满意得的下马,将镶金裹银,不知道得自哪个辽人重将手中的马鞭朝亲卫手里一丢,叉腰笑道:“哪里有这么一说?俺不还是那个泼韩五?相公们赏酒,俺什么身份,敢不去领?相公们岁数不轻了,又经不起喧闹,酒也吃不爽利,实在没多大意思…………打了这么大胜仗,俺们这些厮杀汉还不就是想痛快热闹一场?”

他用手一比身后纷纷下马的那些身边亲卫:“…………有俺们西军出身的白梃兵,有胜捷军,还有些神武常胜军的儿郎,不少还是俺们萧宣赞身边亲卫,给俺硬拉了过来…………俺老韩看得上,带得过来的,都是好汉子,不会屈了你的酒!今日就打定主意直娘贼的痛醉一场,你酒可不要不管够!”

那些亲卫们也都是一副雄赳赳的模样,个个傲气十足,不过朝那都指挥使微笑点头示意一下,站在那里,一个个鼻孔都快朝天了。

瞧着他们这副骄横模样,那都指挥使心里又是着恼又是欢喜。欢喜的是就指望这些家伙给这功绩冲昏了脑袋,越骄横越是吸引朝中文臣注意的好法子口恼的自然就是觉得自己世代将门出身的人物,要逢迎这些暴发户,实在是有些不忿。听到身后亲卫首领都嘟囔囔的似乎要说什么,他忙不迭的迎上去团团叉手行礼,放大了嗓门:“到了俺们营中,还不都是贵客?其他没有,酒却管够!你泼韩五喝一钟,俺要少了半口,就是灰孙王八羔子!酒后有兴,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将俺中军帐闹得稀烂也随你泼韩五,这可够了?“

韩世忠满意的大笑,虚让一让,就大摇大摆的当先走向中军营帐。身后那些亲卫也呼啸着跟上,那都指挥使倒是客气,就立在当地扬手让客。他身后亲卫已经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艳旁观了,那都指挥使脸上还笑容不减。

等到韩世忠身边几十人走了过去,那都指挥使身后亲卫头领才轻声骂了一句:“小人得志!那位萧宣赞,以为在俺们大宋做官,还跟在辽国时候一般?把着兵权不放,燕京这个权行留后都要安排自家人,以为这燕地就是他的了?还这么跋扈,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死!”

那都指挥使也神色复杂,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好歹是给俺们大宋打下了燕京,又算是从童宣帅手底下保全了俺们西军,但愿最后不要落一个没下场罢…………看他这个做派,却是难!这个世道,也只能各人顾各人了…………”

语声匆匆,还没说完,他就大步追上了韩世忠一行,笑声转瞬之间就从他和韩世忠那里爆发出来,仿佛这就是一场最为简单的袍泽胜利之后的庆功酒宴而已。

~~~~~~~~~~~~~~~~~~~~~~~~~~~~~~~~~~~~~~~~~~~~~~~~

燕京城内,十几天下来,也不是当日才破城时候景象了。

才破城的时候,燕京城墙烧毁大半,城中二十八坊也残破大半,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死尸。现在方腾权行知燕京留后事一一这手续行过了,在童贯离开之前,萧言就和老种联名行文,童贯也点头了,反正是战地,童贯有这个权,朝中一旦安排了燕云诸州的正式流官,方腾就得滚蛋。

按照方腾资历,他虽然走进士考出来的,但是之前都在汴梁闲曹当中混日子,在风雅圈子里面小小有点名声,少时以神童闻名,长大了也不过就走了了之名。还很为当日蔡京王鞘梁师成杨戬等人祝寿之类的红白喜事写过几篇精美文字,朝中正臣很为这个自甘堕落的当日神童感慨了一小会儿。

大宋虽然对进士出身的文臣极看重,但是大宋选官,也是非常看重资历。文臣官僚体系在宋时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峰,要任燕京等要地的知府位置,非经层层磨堪,积累资历升迁上来而不可得。非经宦海沉浮十数年,不得知大州府。就算是军中便宜行事,而且只是权行燕京知留后的差遣,可萧言一下将方腾推出来,要是汴梁朝中知道了,当得人人侧目。

方腾算是老公相的人,这人人都知道。让方腾行此权行知燕京留后事。正常人都会解读成萧言正式站在了老公相那一系中,和童贯正式破脸。可在大宋官场,行事讲究雍容会心,萧言这般举动,未免就吃相太难看,这马屁拍得太不要脸。

而且这等职位,他萧言挟大胜之威,就敢向童贯提出安排。他难道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降臣身份?跋扈味道,闻都可以闻得到。大家难免会想,当日童贯也想用萧言来着,

最后却还是收复不了他,就算萧言投靠老公相这一系,这等人物,就算现在还有利用处,将来事了,谁还敢用他?只怕就想丢一块破布一样就丢掉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头,童贯才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萧言对方腾的推荐,让方腾这今年轻文臣,一下就正式出现在了宣和五年朝中两派政争的风口浪尖之中。

本来局中人对方腾这个看起来没多大出息,差不多就是无行词臣一流的人物已经有了改观。老公相这一派系有人念旧,让这位前兵部尚书的公子到老种麾下混混资历,没想到他却能成这般事业,不仅亲自参与了克复燕京这等大事,立下了耀眼功绩,还借着萧言的手将童贯弄了一个友头土脸。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至少也是纵横家一流的人物!

出身好,有进士底子,将来回到燕京,自然是要重用的。怎么看也比萧言这南归降臣身份的人在大宋前途光明许多!

却没想到,他居然贪图这个不知道能得意几天的权行燕京留后事的位置,将自己一下置身在如此不利的境地当中!

和南归降臣沉溺一气,在幽燕新得之地拼命揽权,手中还有一支精锐军马。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和萧言现在看似风光,燕京大胜的用场一过去了,将来就有不可测的深祸?

不少与方腾亡父有旧,准备借着这个机会锦上添花的提拔他一下的朝中大佬们纷纷摇头叹息,可惜这么一个青年才俊终究是成不了大器的。转瞬之后也就将这点情绪丢开了,集中精神在汴梁即将到来的朝争当中。这才是关系着大家未来身家性命的大事情!

而在燕京,方腾却丝毫也没感受到自己的位置到底有什么危险尴尬处,只是在雷厉风行的行他知燕京留后的权力。

城中百姓流民都被组织起来,清理废墟瓦砾。调拨军粮,计口救济。燕京辽人高门大户不少,阖族而灭的也不少。值此末世,这些高门大户也没粮食了,但是金银财宝积储不少,方腾都一一查封,哪个军头也别想沾边,按照他的话说这都是要上交给朝廷的。

城中百姓,他一坊一坊的去抚慰。任何一支军马,都不许留驻在燕京城中扰民。这十几日下来,很是打了西军上下几百人的板子,还砍了四五个脑袋高悬。

放在平日,这些军将肯定是要闹些事情,找些麻烦。哪怕大宋文贵武贱,大宋文臣在承平时候对这些丘八是绝不正眼看一下,动兵之前还要严行军法。但是在战事结束,这些丘八们见过血正是亢奋的时候,文臣对武将丘八们还要避路个十天半月,知道这个时候对他们约束严了容易生事。可方腾却是绝不在意。多亏得现在西军将门的意思就是现在随萧言方腾去闹,他们只管表现出恭顺来承托萧言方腾他们的跋扈。方腾这么一打板子,一砍脑袋口一个闹事的军将都没有,燕京城中安定无比。

这些事情,已经够方腾忙得团团转的了,更不用说燕京克复之后,各处结寨据坞,甚至割据州县自保的燕地豪强和辽人前朝官吏,纷纷来燕京联络,探询如何移置归宋事宜,都是方腾一一接待安抚。

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谈笑周旋之间,竟然是人人心服。

十几天下来,燕京虽然残破,但是已经给整治得井井有条,城中也恢复了不少生气,每到饭时,四下废墟里也开始有袅袅炊烟升起。大宋军中军粮调拨了一部分,四下里早就音讯不通的前辽州县坞壁也开始朝燕京输送物资,更有种粮运过来,为宣和五年开春耕种做准备,军中缴获的骡马那些不堪上阵的也都给方腾调拨了出来,集中在一个地方喂养,城中百姓流民中的手艺人也抽了出来,将缴获军刃打造成农具…………对于几十万幽燕之地的百姓流民来说,只要这个冬天不死掉,开春了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方腾的治事之才,显露无遗。这么多事情,他区划得条理分明,经常同时听十几个人回事情,手中还在批着公文,接着就半点不错的将回禀的事情一一处置了。大宋出来的文臣,气度俨然的居多,能这般做事情的少。连老种都私底下感慨,当日方腾在他军中当清客的时候,怎么没看出这个笑嘻嘻的年轻人有这般本事?这简直就是古能臣一流的人物!

这般人物应运而生,和黄言这家伙风云际会,又将搅起怎样一场风云?

不过方腾越是能干,就越是让人可惜。偏偏他这么聪明一个人,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老种小种他们越让权,他也就毫不客气的将这些权力都揽在手上。将燕地|百度宋时归贴吧文字手打|缴获这些资源牢牢把握在手中,这几天还有周围燕地豪强坞壁州县的人马纷纷应萧言方腾之命进抵燕京城。据守萧言和方腾要这些各处豪强拣选精锐,备他们挑选,要充实他们手底下那支军马,将来不管是镇抚燕云,还是怎样,都保这些燕地豪强一个大宋出身。这等好事这些燕地豪强如何不肯干?纷纷拣选出良马锐士,送到燕京来,还多是自家弓马娴熟的子弟带领,奔行在燕京街头,人人侧目。

萧言和方腾难道以为他们还能常镇燕云不成?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这般做派,连一向心思清明的老种相公,也有些看不清楚了。

现在整个燕地,刘延庆已经赶回汴梁待罪。环庆军星散口童贯也回汴梁,西军其余三军拼命的低调,就萧言和方腾耀眼夺目,代表大宋掌控着一切,萧言麾下人马,在燕京周围耀武扬威,志满意得到了极处。萧言和方腾还在收拾燕地资源,拼命加强这支杂凑起来的军马,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准备着些什么!

第二章 跋扈的背后(二)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亮,就看见一支羽箭脱弦而出。去势倒是极快,直直扑向一支在雪地里面活动的狐狸。一个少女声音随着羽箭离弦才娇呼一声想赞美,就看见这支羽箭离那只皮毛漂亮的狐狸老远,朵的一声插在枯木之上。那狐狸被这一箭惊动,刷的就从雪地上窜出去老远,不见了踪迹。

发箭的自然就是萧言,他还保持着撒手放弦的姿势。脸上一点惭愧的表情都没有。在他身边簇拥着不少亲卫,大家都扭头装没看见,就算是想拍马屁,这一箭也差得实在太远了,这个良心昧不下去。

这百数十骑人马,正在燕京郊外林中。人人都是貂裘锦衣,骑着好马。除了萧言的亲卫,还有燕地豪强子弟数十人宿卫。萧言手里本来就有一支神武常胜军,当初给的编制足足有一万五千人,设十三将分领。当初给这么大编制,也是为了招揽燕地人心。实际军马万人都不足,这支神武常胜军骑兵主力和少量步军给萧言带走,其他的人马就在历次变故中损失殆尽,现在这些燕地豪强的人马子弟,补进神武常胜军中,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情,只要不超过当曰定的军中编制一一再说了,在此时大家都暂时撒手不管舞言的情况下,他就算超了编制,还有谁来说他?

后方转运上来的军资,自然有萧言他们一份,燕京城的缴获,燕地各处豪强转运来的积储,也大半也掌握在萧言手中,很容易就将这些补进来的军马武装起来,现在至少看起来,一个个全都是士饱马腾的模样。

韩世忠和方腾,都在用不同方式表现出他们的跋扈。作为他们领头老大的萧言,自然也不能太寒酸了。在燕京城中呆得气闷,特别是同衙署里面还有一个郭蓉,在同一个院落里面,虽然郭蓉那里总是悄无声息,但是心里面总觉得有点不对。加上这个时代的娱乐实在少,小哑巴太小,嘿咻嘿咻有点下不去手。萧言干脆就带着自己麾下大批亲卫,鲜衣怒马,在燕京左近射猎聊以自遣。

更有可能,自从穿越以来1日日马上而行,出入兵间,在锋镝之间求活,自己也早已不适应在衙署当中当一个宅男了罢…………

随行亲卫在自己一箭射出之后人人转头,小哑巴拥着一领貉裘,小脸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一双妙目看过来也有点尴尬。一时间竟然是寂然无声。萧言倒没什么好惭愧的,穿越几个月,自己骑马很来得了,厮杀在张显的点拨和自己的锻炼之下也能比划化八下。

要是再骑射精通,就太逆天了。现代人骨骼发育良好,开得强弓,这准头天差地远就浮云了罢…………

他丢下弓,笑骂道:“装什么样?想笑就笑,大家走出来散心的,哪有那么多拘束?没打下燕京的时候,在我面前怎么样都成,拿下燕京了,倒将老子供起来了?我还不是那个萧言!”

轰的一声,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纷纷拍掌:“萧宣赞好神射!以后在阵上,瞄着敌人军卒,却射落了大将。如此防不胜防,谁能当萧宣赞一箭?”

不得不说,萧言还是有他个人魅力的。他性格天生的有点洒脱随性,关键时候又是最咬得住牙的一个。在他手底下,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察言观色。虽然带着大家干的都是送死的活儿,可是他也都在前头。人又大方不吝啬,颇得军心。白梃兵胜捷军虽然是旧主子不讨,默认萧言收编他们,可是不少人还是冲着萧言这点领导魅力,觉得在他手底下干痛快,这才是没走的——特别是白梃兵,家在陕西,要留下来,当真是要下一些决心。

自己手下亲卫在那里吐槽,萧言却是哈哈大笑。穿越以来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现在在百余忠心亲卫的簇拥下,早就烟消云散了。如此广大的雪原,这么一个幽燕形胜之地,现在就自己风头最劲,一时间真有天下事情没有不可为的那种感觉。

他拍拍肚子:“饿了,吃饭!鹏举,我们聊聊!”

~~~~~~~~~~~~~~~~~~~~~~~~~~~~~~~~~~~~~~~~~~~

这次跟着萧言前来的,还有岳飞。这些时日,萧言身边最得用的两员重将,韩世忠是风光得一时无两,每天喝得是个昏天黑地。岳飞却沉寂许多,将白梃兵胜捷军和燕地投效豪强子弟人马整合在神武常胜军一军之中,多半都是他在默默行事。军中最繁杂的事情他都承担下来。

别人无不兴高采烈,这员横空出世,为大宋武臣纷纷看好的年轻小将,整日皱着眉头,总在担心着什么一样。萧言知道,岳飞自知学识不足,一直在拼命看书。燕京城中辽人高门大户收藏的书籍不少,他拣选了几十本讲前代史事兴亡的,还有兵书地志,拿到军中,在一天事了之后,就在文书的帮助下面细展读。越看下去,却越是沉默。

萧言其实知道岳飞在担心什么,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行事是一着险棋?可是他和方腾已经反复推敲过了,要不在大宋和光同尘,要保留一点力量为将来做准备,也只有这样走下去!

岳飞是头号得用的心腹之一,也该对他分说一二了。今日出来射猎,萧言硬生生的将岳飞拉上,多半就是为了和他说一番话。

~~~~~~~~~~~~~~~~~~~~~~~~~~~~~~~~~~~~~~~~~~~

百余名亲卫,还带着十几辆大车。随着常言一声令下,人人动手。车上驮着的帐幕拿下来搭建起来,这帐幕是原来萧干用的军帐之一,装饰华丽,宽大又暖和。帐幕门口用来挡风的都是上好的皮裘。酒水食材也一样样的搬下来,火者生起了火头,将预备好的兽肉片成一条条的在那里烧烤,果子也找雪水清洗干净,干菜炖成了汤,一阵阵的冒着香气。连小哑巴都有三四名能骑马的侍女伺候,捧凤凰一样将她拥进了后帐,将前面留给了萧言和岳飞两人。

舞言在生活上从来不是自苦之人,才穿越来是没办法。现在有备件当然要讲究起享受来了。将来回汴梁少不了用钱,在方腾这个得力狗腿子张罗之下,收缴的燕地辽人高门大户财货,燕云各地豪强前朝投顺官吏的孝敬,倒有一大半现在成了萧言萧宣赞的私财。衙署之中,专门有几个库房是用来积储这些财货,萧言进去瞧了几次,都花了眼睛,还认真的盘算过带看这么一大笔钱到南方去享受算了,吃那个苦冒那个风险准备以后的争斗干嘛啊…………

前帐当中,就萧言和岳飞静静而作。岳飞坐在一张胡凳之上,腰背笔直,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别人都在衣甲外面罩上锦衣貉裘,可他还是一件有点破旧的战袄,只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萧言,却一句话也不说。

萧言背着手,在岳飞面前来回踱了两步,突然一笑道:“鹏举,你又何必自苦?泼韩五不必说,除了朝廷特赏,我又给了他五万贯,你们跟我更久,五个兄弟,谁帮是十万贯起码,怎么还这般打扮?”

岳飞沉声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俺知道自家出身,怕这点富贵消磨了锐气。

所以才这般的,宣赞不必记挂俺,有吃有穿,俺没觉得什么辛苦。如此富贵,只怕养娇的手下,俺本来也想和宣赞进言一二的…………”

萧言论笑一声:“就是要让出了死力的将士富贵!他们都不能富贵,难道让汴梁安坐的那些大人们更富贵才对?富贵养不骄军马士卒,拿他们当猪狗,拿他们的命不当是命才会让军心离散!“

在这个时代,萧言绝对没想过养育出一支清教徒似的军队。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可行的,就是让麾下和自己成为利益共同体。这才是最为靠得住的办法。至于富贵的军马不能打仗,那是笑话。大宋兵弱,弱在文贵武贱,倒不是其他。自己那个时代,美队待遇够好的了吧?可是打仗最多的,打胜仗最多的,还不是那个美国。任何时代,给军队足够的利益,激起的只是这支军队的征服欲和斗志。任何一个大帝国的开拓之路,莫不如此。自奉刻苦的军队是最有战斗力的军队,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至于如何在给军队足够利益和将军队牢牢掌控在一定范围之内,这种平衡手段的把握,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萧言一句话让岳飞微微有点动容,他叹息一声:“在萧宣赞麾下数力,人人乐死,果不其然…………可是萧宣赞,属下实在担心…………”

萧言目光如电,刚才射猎时候的随和早就不见了,紧紧的盯着岳飞:“担心什么?担心我手里掌握着这么一支强军,还带着他们在这燕地大摇大摆,还毫不知道收敛的壮大自己实力,拼命敛权,这不是自存之道么?”

岳飞一下抬头,迎着萧言的目光:“宣赞,你全都知道?”

萧言嘿了一声,笑骂道:“鹏举啊鹏举,你才看了几天的前朝史书,就以为能深通这些史上权谋手段,可以当老子的谋臣断士了?有我在,你只要踏实打仗就成,我绝不会让你再落一个没下场!”

岳飞这些日子,的确是看了不少史书,自觉得多懂了不少事情。深深为现在萧言不知道收敛的举动而担忧,他本来就是严谨人,现在就越发的沉默。总想找个机会想萧言进言,没想到却被萧言嘲笑了回来,这位认真学习的少年将军顿时觉得受到了打击,一怔之下站了起来:“萧宣赞,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过…………”

萧言哼了一声。岳飞在历史上,本来就不是什么深通权谋,思虑周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犯了请宋高宗立太子事这种大忌了。他偏偏又是一片公心,不是割据自雄的军阀。十二道金牌一召便回。此时更为年轻的他当然这方面更要弱上许多,和自己这个来自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的穿越人士对大势人心的体会把握差上许多。就是比方腾那家伙也是远远不如。

岳飞还是踏实的当他的岳无故比较好…………,

他走过去,拍了拍岳飞的肩膀:“鹏举,女真兵如何?“

岳飞沉默一下,不知道萧言怎么就突然换了话题。他低头想想,坦然道:“强……俺们这支骑军,白梃兵和胜捷军是西军普华中的菩华,更有熟悉燕地的神武常胜军为辅佐。以数倍力量,对付千余南下女真先头骑军,就已经是极为吃力,要不是宣赞行险一搏,不能竟最后全办………………女真举族,如此战士何止数万,将来如何,飞一直深思之。”

萧言定定的看着他:“将来…………也许就是几年以内,女真攻我大宋。一路从太原南下,取高屋建兢之势。一路涌过燕地平原,渡黄河而南,在河北诸路纵横驰奔。几万女真骑军,加上他们收编的过十万辽人军马,呼啸而南…………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加上西军,能不能挡住他们?”

岳飞眼神一亮,接着就黯淡下来,吃力的摇头:“不够,不够…………要是如大人神武常胜军有五万之众,和女真一决,飞有何惧!”

舞言论笑一声:“给你五万强军,再给你派一个童贯这样的上司,如伐燕战事一般指挥着你,再给你几万如刘延庆一般的友军,你和女真决战,谁胜谁败?”

岳飞眉毛一挑:“为何俺处处掣肘,而女真就无这般顾虑?宣赞,你好不公平!“

萧言大声冷笑:“因为你在大宋!这就是我们大宋现今的局面!你跟着老子在燕地纵横驰奔,除了天老大,就是我们老二,由着性子打了这一仗。最后成了军中岳无敌,守了古北口,拿下了燕京。你可知道,我又多少夜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担了多大的风险?后路给人抄了,就一个亲厚的小哑巴,差点也死了,自己项上人头,随时都会落在所谓自家人的手中…………这一仗,你还还觉得打得是那么痛快么?“

勇悍如女真大军中来去自如的岳飞,这个时候都被萧言气势所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萧言得理不饶人,冲着岳飞大声说下去:“好啊,现在会替老子做主了,觉得老子跋扈了…………当初强迫老子北上去保古北口,挡住女真南下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我们已经是立下了这场耀眼夺目的大功,想和光同尘是躲不过去的!而且要想脱身,只能丢开这支强兵,让这支军马在那些童贯之辈手中毫无悬念的拦下去,就如今日西军诸军!说不定就是一支新的环庆军!到时候女真大举南下,拿什么来抵挡他们?只有让我们实力变得更强,这将来天倾,就靠我们来挽回来!”

不仅在帐中的岳飞,就连在帐幕外值守,不让等闲人靠近的张显,也听见了萧言的怒吼。他在帐幕外面摇摇头:“岳飞哥哥啊岳飞哥哥,你就是总爱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挑在肩膀上…………跟着宣赞卖力,他指向哪里,俺们就杀向哪里不好么?想那么多做什么?要不是宣赞,俺们岂能有今天?”

帐幕之中,岳飞额头上汗珠一滴滴的冒了出来,也不去擦拭,给萧言说得一句话都回不了。

萧言所说,自然是正论。

可是他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就真能保全这支军马么?就真能在汴梁朝堂当中立身住么?还是萧言已经有什么盘算,却是自己所想不到的?

萧言吼完,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说不出话的岳飞,突然又笑了起来:“我爽了…………鹏举,你就放宽心吧。幽燕之地,女真辽人还有童贯之间我都能带着你们杀一个来回,将来也同样会带着你们立下更大功业,你就踏实做事就成…………神武常胜军要满编,这事情就着落在你头上!回汴梁之前,我要看到一支完整的神武常胜军!也不要都闲着,领着军马幽燕四下都转转,让燕地中人看看,这支军马,半为他们子弟,我萧言就是他们在大宋地位的代表!“

萧言的心思,岳飞隐隐约约把握到一点,却又想不清楚。他看看萧言,萧言个子比他高,站在那里同样挺拔,脊背而不稍弯。整天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只怕谁也想不到,在这笑嘻嘻的背后,萧言又为他们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这么一场伐燕战事,萧言精力,只怕有七分在应对背后那些明枪暗箭…………却不知道燕云平定之后,萧言更要拿出多少精力来应对大宋汴梁之人?但愿萧宣赞能站稳脚步,要知道这场战事,几乎就只有萧宣赞一个人,在认认真真的率领着麾下兵马在打仗!

自己,看来只有如萧言所说,踏实做事,指望能稍稍为他分担一些罢…………

~~~~~~~~~~~~~~~~~~~~~~~~~~~~~~~~~~~

岳飞朝萧言叉手一礼,默不作声的出去了。萧言看着他出去,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帐中胡床上躺了下去。

胡床上面锦被貉裘,铺陈得又软又暖和。可萧言却半点也没觉得舒适,只觉得疲惫。现在自己看起来风光了,却不知道汴梁现在卷动的是何等样的风云在等待着自己,而自己和方腾计议筹划的一切,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总而言之,这活儿***不是人干的!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面了,似乎还有点沉迷其间也似…………,

帐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响,萧言懒洋洋的抬头一看,就看见小哑巴带着几名侍女轻轻绕了出来。他在和岳飞谈话,安这员麾下大将之心,小哑巴她们静悄悄的缩在后面,一声也不敢发出,看到他这里事了,小哑巴才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过来,看能不能讨他萧大老爷欢心。

摆脱了以前佯装的孤女身份,现在的小哑巴自然就流露出一点辽人天潢贵胄的身份。在萧言面前乖巧懂事依旧,仍然是承担着照料萧言军书旁午闲暇之时的事情。但是对器物赏鉴之精,对萧言所用陈设铺成之佳,这目光都是一等一。有小哑巴替舞言把关张罗,虽然条件有限,却也很让萧言见识到这个时代富贵之一斑了。

小哑巴虽然是稚龄,而且当日给耶律延禧留在燕京,也过得小心翼翼的。人也随和善良,什么苦也都能吃。但是这富贵气象,却是十几代帝王之家的积累,从胎里带出来的。

她拥着一领貉裘,裘毛洁白如雪,衬托着她雪一样白的小脸。耳上珍珠耳饰微微有光,更映得她眉目如画。身后几个侍女也是她亲自挑选的一时之选,都是离散的辽人大家侍女。这么盈盈几步一走出来,饶是萧言心里面前是事情,这个时候也都暂时忘记了。看着小哑巴身后侍女,差点就泪流满面。

这些侍女不比小哑巴,都是长开了的。很能承受得住男人。在军间行走这么久,母猪也能当貉蝉了,更别说这些侍女都大是不凡。对于勾引萧言这个新主人,估计一个个也很有兴趣。

可是还是那句话,女人不吃醋的,世间基本上是没有的。小哑巴虽然乖巧懂事,可是萧言要是还没要了她却先去偷侍女的嘴,那张小脸还是垮下来,然后就很幽怨的看着萧言。只要萧言回到后宅,她就腻着萧言不放,怎么也不让他得空。虽然有点小女孩子的心性,这醋意也颇为可爱,但是可真是憋得要爆了啊…………

看着萧言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一个胸最大的侍女,小哑巴嘟起了嘴,一下坐在萧言身边,帮他捏起了脚,用的气力大点,又按着了萧言一根腿筋,一下就将萧言按得跳了起来。

小哑巴哀怨的眼神投过来,萧言拿这个没安全感的小丫头也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挥手:“都下去,准备吃食,叫你们进来伺候再进来!”

几个侍女答应一声,顿时就退了下去。几个侍女退下去,小哑巴才幽幽的道:“我十四了…………”

这个时代,又没避孕套,十四岁的小丫头让她万一怀上了,那跟过鬼门关也差不多。这个险萧言可不想冒,他已经差点失去小哑巴一次!虽然说起来是有点纠结,可是当人真的面临过差点失去自己心爱的人那种可能的时候,重新得回之后的加倍珍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自己辛辛苦苦掌握住的每一点东西,萧言都是万分的珍惜。反正老子身边估计是不会缺侍女什么的,小哑巴防贼还防得了一世啊…………

不知道怎么,萧言就是懒洋洋的不想说话,看着小哑巴那似懂不懂的春意萌动的模样,就觉得是一钟享受,一颗心整个都平和了下来。听着帐幕外面亲卫们烧烤时传来的欢声笑语,还有飘进来的烤肉香味,就觉得自己面临的挑战也没什么了。

小哑巴努力的展现着自己的女人魅力,甚至还用不怎么壮观的小胸脯偷偷去蹭萧言大腿。却看着舞言毫无反应也似,甚至眼睛似闭不闭,仿佛要睡着了。顿时就诅丧得垮下了小脸。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下,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看着舞言懒洋洋的面容,咬咬嘴唇,迟疑着低声道:“要不要联络耶律大石叔叔?”

被她捏着的萧言浑身一震,缓缓张开眼睛,看着小哑巴,却没有说话。

小哑巴话已经说出了,再也收回去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听你说,大石叔叔没有没在燕京城中…………他对我最好,当日在萧大王手里救下我的也是他………………要是能找到他,我能劝大石叔叔………………要是大石叔叔能为你所用,不是比那个甄六臣强许多?我想大宋的人,也更看重大石叔叔一些罢…………有大石叔叔的旗号在,汴梁那些人,不是更要借重你了么…………我、我乱说的,你就当今乐,不成么?”

说到后来,小哑巴已经慌乱了起来,因为萧言的目光已经渐渐凌厉了起来,紧紧的盯在自己身上!这目光在萧言那里小哑巴从来未曾见过,吓得跟什么也似。她终究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子,萧言就是她的天,她的地。为了萧言她做什么都成,要是失去了萧言的关心疼爱,那她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转眼之间,盈盈珠泪就在小哑巴眼眶里面打转,眼瞧着就要掉下来。

~~~~~~~~~~~~~~~~~~~~~~~~~~~~~~~~~~~~~~~~~

此刻萧言心中,却不是小哑巴所想那样愤怒。而是惊讶。

岳飞都没怎么看出来的自己和方腾商议的全盘布置,小哑巴倒是看出这个布置的一角出来!

这个布置说简单也简单,就是结幽燕新得之地地方势力,再以辽人余孽作乱以胁之。让汴梁中人就是想对付他,也得考虑是不是会让这新得幽燕之地生乱。

而行为跋扈,也是思虑良久之后做出的举动。背后含义很深。

幽燕之地,在大乱之后四分五裂,各自自保已久。这个地方,豪强们看人看事情,理会不了汴粱那里的弯弯绕,就是以力为尊。你威风,你厉害,你跋扈,反而让这些燕地豪强更紧的贴上来,与自己结合得更为紧密。真被融化进去,到时候想分开也难了。

其次这般跋扈举动,也是让汴梁中人忌惮之余放宽心思。这些朝中人物都是人精,不怕你跋扈而怕你深沉。要是自己知道守拙,只怕会死得更快!这个时候自己跋扈行事,在朝中两派争斗之际,就是要给人造成我萧言是一个南归降臣,能打但是不会做官,倒是一把好武器用来对付政敌,没什么好忌,PS的这种感觉,说不定就能拖延他们真正下手对付自己的时间。

最后一层含义也是想让老种他们尽量弄轻自己,甚至乐得见到自己主动站在风口浪尖。才能在燕地资源掌握上面主动退让,不和他争。而自己赤手空拳穿越而来,将来道路艰难,当真是什么都要,多掌握在手里一分,走这条道路的把握就大上一分!

和燕地地方势力结合,隐然成为这新得之地在大宋朝中的代表。更以甄六臣竖起辽人余孽旗号作乱,让朝中对燕地事物任何措置都有些投鼠忌器,免得引起更加的大乱,这好容易才得来的幽燕之地不要得而复失。

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让汴梁朝中短时间内不敢对他下重手。而自己就可以利用这争取来的时间,在这朝中两派争斗当中获取最大的利盖,直到牢牢站稳脚跟!为了站住脚,就算回了汴梁,要他取代所谓六贼的弄臣奸邪角色,萧言也认了。因为四年之后,女真就要南下,就要天崩地陷,自己倒不得,自己苦心拉起的这支军马散不得!

虽然这举动是行险,但是自己资源太薄,根基太浅,和方腾熟思之下,不行险还能怎样?

这般筹划,用心极深。却没想到小哑巴却看出了一些端倪!

毕竟是帝王之家,上承耶律阿保机这等雄主的血脉。虽然老爹耶律延禧是个废柴,可是小哑巴却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自己商议事情也不会刻意避着小哑巴,从只言片语当中她就推断出不少——想想也是,如此乱世,又在最无亲情,最为凶险的天家当中,小哑巴还能活下来,岂是简单的?不过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子,这耶律大石此等人杰,岂是她能说动的?照顾小哑巴没什么,因为小哑巴而为他萧言使用,那就实在是太搞笑了。耶律大石要投奔也是投奔耶律延禧,将来还要开创西辽的,就随这位牛人去罢…………

自己以后后宅进的女人,和这个表面天真无害的腹黑小哑巴打交道,只怕是有得罪受了哦…………

萧言在心里为自己将来的后宫团队哀叹了一声,但是脸上却冷冰冰的:“耶律洛施!这些事情岂是你能管得着的?这些军务大事,我什么时候要和你商量了?信不信我揍你一顿屁股,让你只能趴着睡?这些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不要掺合!这次就当是警告,我不要听见第二次!你还对谁说过这句话?”

前面几句,还多少有点调笑意味。

到了后面几句话,萧言当真是声色俱厉。小哑巴哪里见过萧言这般,眼泪扑簌簌的直朝下掉。又不敢哭出声音,拼命摇头:“是我自己瞎想,我怎么会对别人说?这个世间,我就剩下你了,我怕你也和大石叔叔他们一样,就这样倒下来了…………这才看能不能派什么用场?我不要和牢家姐姐一样,什么都没剩下…………”

提到郭蓉,萧言心里面就没来由的一痛。但是转瞬之间就将这点感觉压了下去口本来还想吓唬小哑巴两句,但是对这没安全感的小女孩子疾|百度宋时归贴吧文字手打|言厉色这么几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摸着小哑巴的头发:“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怎么会倒下?全天下死光了我还活着呢…………要想帮我的忙,快点长大一些…………”

小哑巴还在悄没声的哭,听到萧言这句话,小脸就是一红。站起来擦擦眼泪:“我去看吃食好了没有…………”

说着又低声一句:“又不是不能用…………”这句话细若蚊鸣,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说完她就大羞转身,跑出帐幕,到了帐幕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咬着白白的牙齿:“是耶律余里衍,余里衍!不是什么耶律洛施,难听死了!”

这才是活生生的小哑巴啊…………

舞言满足的笑笑,仍然绮在胡床之上。帐幕之内也焚上了香,四角都有暖炉。淡淡的烟气在帐幕当中袅娜变幻口不过此时此刻,萧言已经没有了半分安闲喜乐的心思,只是睁着双眼沉沉思索,想着今后的风涛险恶。

自己这个盘算,小哑巴都能看出一点。而汴梁那些人精又能看出多少?而自己,到底能不能在汴粱站住脚步?

(本章完)

第三章 跋扈的背后(三)

一队人马,哗啦啦的直冲入燕京城中。前导张盖,正是萧言旗号。

萧言的寄禄官是兵部库部司员外郎。元丰改制之后的正七品文官。当时童贯是很对得起他,给他争来了这么一个正经文臣出身。但是宋朝寄禄官本来就是最复杂最难以弄懂也是最没用的东西。萧言旗号自然不会打出这个来。他现在也还没有职,旗号之上,只有他的差遣名,大宋河北三路宣抚制置使署赞画。

虽然这个宣抚制置使署已经是不尴不尬,宣抚制置使童贯丢下这里跑回了汴梁,宣抚制置使署的署官们也少有在这里继续喝风的兴趣,一股脑的跑了个干净。现在在燕云之地主持大局的就是这么一个背出童贯的赞画,还有宣抚制置使署的第一属将老种相公。河北诸路转运物资上来都是大家商量着办。

十几二十天里,汴梁那里对幽燕之地还没有措置传过来。就由着萧言顶着赞画之名在这里飞扬跋扈。还以自己属下一个连差遣都不是的参议方腾权行燕京留后事。在官僚体系掌控异常严密的大宋而言,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燕京城中,自然不知道大宋内部现在的勾心斗角。和阴差阳错之下,萧言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他们就知道一件事情,现在燕云之地,都是这位萧宣赞在做主,可以决定他们将来命运!天幸的是,这位大权在握的萧宣赞也是辽人降臣,对他们这些前朝遗民很是不坏。百姓流民都有救济不说,燕地那些豪强,前朝各地据守势力,都拣选出精锐加入了神武常胜军当中。算是给这些忐忑不安的实际统治着燕地各处的人物一个出身。

燕地和中原分离已经有百数十年,说多有感情那是谈不上的。现在辽国灭亡,那是不用说了,人人都担心将来如何,现在有这么一个萧言如此行事,大家自然飞也似的靠上来,生怕萧言不收纳他们。萧言越是张扬,他们也越是安心,连恁般出名,在辽国也久闻大名的老种相公对这位萧宣赞也是避路。看来还是傍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至于将来这些燕地豪强,辽人遗民等明白了大宋内部的虚实,知道了萧言真实底细,还能不能从萧言这条贼船上面下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了。

萧言旗号一到,城门左近正在赶工修补城墙的百姓流民,纷纷在尘土泥泞当中拜倒,头也不敢抬。百余名骑士簇拥着萧言旗号飞也似的卷进了燕京城中。马蹄敲得城门口石板路如雷一般响动,等那些百姓流民抬起头来,只能看见那些锦袍貉帽骑士簇拥着的一个挺拔结实的身影去得远了。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萧言是在行猎当中,得到方腾传来消息,汴梁那里,终于有消息回来了。老种带着姚古已经赶来燕京要和他一会,商议将来行止。

萧言自己在汴梁是没什么门路的,方腾以前是疏懒的名士性子,有也不多。这和汴梁朝局有关的情报,只能由老种相公他们那里提供。现在大家还算是在一条船上,老种对萧言他们也没怎么藏私,有什么就提供什么。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小种已经亲身赶往汴梁,可是传过来的消息还是语焉不详,拿不准轻重。

童贯以前对伐燕战事把持得太过厉害,那位小蔡相公又是绝足不过白沟河北的。汴梁一直摸不清楚前面战事的变化。当小种突然带来了真实战况,汴梁朝中自然是被震得目瞪口呆!既惊于在童贯指挥下的刘延庆之惨败,更骇然于女真之背盟突然南下,最让他们如听天书的,却是萧言这么一个南归降臣,此前只是在大军克复涿州易州的时候略略听过名字。居然北据女真,杀了女真一个王子,接着又在诸军都是惨败之际拿下了燕京!更不用说后续消息又传过来,萧言更以一人之力,镇丆压了一场在萌芽当中的叛乱,当日辽人常胜军都管郭药师和降臣赵良嗣联手,想拥辽人皇后萧普贤女起兵夺回燕云,却被萧言一手扑息!

大宋十几万大军,举国之力支撑的一场战事,全部成就了萧言一个人的声名口简直就成为了燕云之地的定海神针!

也许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也许是大家都敏锐的感觉到了童贯的惨败将引起朝局的怎样变化。汴梁城中竟然一时失声,两方都在筹谋盘算酝酿商议,一方看如何挽回,一方看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一时竟然顾不上燕云那里指挥体系其实已经土崩瓦解了。在童贯匆匆赶回去之后,不得不说这个死太监实在是根基深厚,他们那一派系,现在又是官家身边得用之人,他一使力奔走,现在汴梁那里风潮就加倍的混沌不清,谁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汴粱那里纠缠不休,萧言其实也乐得旁观。多一点时间让自己壮大力量才好呢。谁知道好日子总是要结束的,现在老种相公和姚古亲自前来与会,汴梁那里应该有什么确实的消息传过来了!

他的行猎队伍顿时匆匆而归,一路上萧言都在揣测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自然是揣测不出来的,最后干脆横心不想。去***,老子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天下就要乱了,手中这点实力,说什么也不能丢!哪怕是让老子去卖屁股!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萧言在百余骑亲卫的簇拥下,飞也似的卷到了自家衙署所在。

他衙署所在左近,这些日子那些投效燕地豪强出工出料出钱,已经整治出一个模样了,着实称得上巴结。在这残破的燕京城中,自然就成了中心。

在衙署外面一排排栓马桩上,这个时候都系满了战马。西军老种姚古诸将带来的亲卫,在衙署前面站得满满的。衙署大门已经洞开,居然是老种姚古他们连同方腾,在这里等候萧言到来。

萧言身边那些锦衣貉帽的亲卫模样实在是太招摇,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还劳老种诸人在这里等候那么久。那些亲卫们人人脸色都不好看,只是冷艳觑着。还有人低头在那里骂街。

远远看着老种颤巍巍的站在那里,萧言身边的张显低低问道:“宣赞,是不是就下马?”

萧言哼了一声,冷笑道:“不用!既然他们摆出这么一个模样给大家伙儿看,我还能不成全他们?他们心里还不是乐意见到老子这般模样?”

张显点头,一行人竟然不下马,一直疾驰到了衙署门前!

跟着老种姚古来的还有杨可世诸人。杨可世是个直肠子汉子,没其他西军将领那么多弯弯绕。看着萧言这不可一世的模样,脸上顿时就变了颜色。他是想也没想过推萧言出来顶缸的这个心思,别人也懒得和他多说。萧言这般骄狂,在他看来一则不是自全之道,二则是也太过轻慢老种相公这等宿将,要不是西军给白梃兵,后来老种又亲自赶来给他萧言撑腰,萧言能给童贯这样一个难看,现在还在燕云之地如此威风?

他按着腰间佩剑,愤然开口,就要从老种后面挤向前:“萧言这厮,太也轻狂!这般举动,还想不想在俺们大宋立足?难道以为自己现在是燕京王了?直娘贼,人要糊涂了,得一顿鞭子才能抽醒过来!“

他身边西军将领顿时纷纷阻拦他:“老杨,这是什么话?难道簧宣赞当不起?俺们撕愧打不下燕京,他轻轻巧巧拿下来了,当得起这份威风!捧起萧宣赞,就赛如捧起了俺们西军。要想分润复燕大功,这点委尼算什么?连老种相公都没说话,你嘴敞什么?”

杨可世给他们拦住,停住脚步,脸色铁青:“直娘贼,这般分点功劳,俺却不要!这萧言打仗还算是条汉子,怎么打完了就这般不成人!”

他冲着老种相公背影拱手:“老种相公,俺吹了这么久风,得了风寒,候不得了,俺先去,有什么好处,俺却也不指望!“几句话说完,奋力挤开众人,就在萧言大队赶到的时候下了台阶去了,连瞧也没瞧萧言一眼。

不过老种,也看也没朝愤然离去的杨可世那里看上一眼。

方腾就在老种身边,冷眼看着眼前一切。西军诸将尴尬,忙不迭的替杨可世分说:“杨将军不知道哪里喝了一头烧酒,这风一吹,正发作了。他向来就是这个脾气,酒劲上来就不管不顾,俺们吃他的冲撞不少,不过一笑了人…………”

方腾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在那里静静等候的老种。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那是没错。

只是西军这支大宋精锐,在打仗之外用的不相干的心思太多了一些…………萧言本来还指望将来能借重西军一臂之力。这西军,还能借重得上么?老种相公,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的安排?如果真是如此,那方某人也毫不介意到时候帮助萧言将你们也推倒!

杨可世大步走开的时候,萧言正正赶到。在心里面苦笑一声。对你客气的,未必是好人,对你此时做派看不上眼的,倒是对你没什么坏心眼的。这个世道,这都是什么事情…………,

这点情怀,他转眼就收拾干净,前面亲卫让开,萧言终于跳下马来。而老种姚古几人也下阶相应,人人都笑得亲热。那姚古还高声笑问:“萧宣赞,行猎战绩如何?说不得,俺们今日也得讨一口野味尝尝…………冬春之交,走兽膘都熬干净了,最是筋道,俺却正好这一。!”

老种笑得淡淡的,朝萧言微微点头示意。萧言目光先和方腾一碰,接着就大笑行礼:“承情承情,居然让老种相公和姚相公亲候!也不用多寒暄什么了,却不知道汴梁传来什么消息,且先和我分说分说,咱们一块儿辛苦这么一场,不能白忙活了不是?萧某倒没什么,反正也是赤条条南归大宋,能芶全性命已经是万幸。老种相公麾下数万西军健儿,奔走一场也不容易,难道就这么平白埋没了不成?”

装跋扈也不是一味盛气凌人到底,要不然肯定瞒不过老种这只老狐狸。关键就在于说话倒是客气贬低自己,但是那种颐指气使的味道在话语背后怎么藏也藏不住。

萧言这一番做作,连姚古都有点变了脸色。方腾却差点就要竖起大拇指夸奖萧言的演技。将一个假装客气的暴发户诠释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倒是老种始终不动声色,和萧言并肩走进衙署节堂,一路走过来,只有姚古勉强在和萧言搭讪几句,老种却一言不发。

老种如此,倒是真让萧言有点摸不清这老狐狸的深浅了。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转眼之间,一行人就走入节堂,亲卫在外伺候,站得密密麻麻的警戒,无关人等别想靠近。节堂当中大家分宾主坐下,萧言客气一阵,还是勉为其难的坐了上首。才一落座,他就按着几案,目光炯炯的看着老种:i,小种相公那里,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不成?”

老种和姚古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老种缓缓开口:“不是舍弟那里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汴梁那里,还是混沌不清。本来宣赞这里胜迹传回汴梁,朝野当中,对宣帅多有指摘,宫中传来消息,官家也深厌宣帅,十数万精锐,举国支撑竟然如此结局…………可是宣帅一系毕竟根基深厚,先是小蔡相公,然后是宣帅先后返回汴梁,朝中风声又是一变,也有人开始为宣帅分说了…………还有传言,官家已经私下里见召了宣帅,痛斥一番之后,还是优容了下来…………现在汴梁朝中,还是如前一般,谁也说不清楚这风头到底朝哪里刮…………”

老种岁数大了,说话中气不足,他又是不紧不慢的性子,这番话说了不短时间。大家都扬着脸听着,节堂之内静悄悄的。等老种说完,人人都面面相觑。

距离燕云底定之后,一个月都快有了。朝中还这般纠缠不下,可见此次战事到底牵扯多深,双方角力是多么委决难下!童贯捅出这么大一个纯漏,居然还是难以将他攻倒,要是让他缓过气来,现在在座诸位,还不知道是如何下场!

西军将领人人脸色难看,姚古都闭着嘴不说话。方腾目光闪烁,似乎在沉思什么。萧言却神色不动,看着老种,缓缓发问:“既然不是小种相公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老种相公见召萧某,到底有何要事?”

老种淡淡一笑:“不是舍弟,那自然就是朝起…………除了朝中正在争斗的两派,还有人对我们这些武臣忌惮…………西军不用说了,百余年来自成体系,躲也躲不掉。就是萧宣赞一手拉出的这么一支强军,也自然要被人提防的…………朝中就要遣使,一则是劳军,二则就是阅军,朝中枢密副使吴敏吴大人上书,此次伐燕,支用军资六千余万贯,朝廷早已不堪重负。现在又收编辽人降军以为大宋经制之军,若用以镇抚燕云,则有反复之患。若调离燕云镇戍他方,则安置遣戍之资,诚可惊人…………既然如此,不如遣使劳军检阅,一则安前方有功将士之心,二则剔除浮滥,尽力遣散辽人降军,西军数万,难道就不足以镇抚燕云?萧宣赞,朝廷就要遣使臣来了!”

节堂里面,人人都是脸色难看。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各自暗自点头。

萧言低低发问:“这吴敏吴大人,是朝中那一派系?”

老种摇头:“谁的都不是,所以这番话语看起来才走出自公心。朝中大人,对某等武臣防闲之心,从来都是如此。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动静。萧宣赞,却要提防宣帅一系,趁这个机会上下其手!”

大宋士大夫官僚体系对武臣的提防压制,几乎一直持续到了灭亡。已经成了习惯性的动作了。现在西军群集燕云,又冒出了一支强悍的西军。以前把西军压制得死死的童贯现在又倒了招牌,现在回汴梁奔走,前途未知。这些哪一派系都不属于的大宋士大夫清流,自然要以天下为己任,料理现在猬集燕云的这支武装集团。的确走出自公心,所以在朝中两派委决不下的时候顺利通过,成了汴梁那里对燕云做的一个动作。

但是这却是童贯他们利用的绝好之机!劳军阅军清军,一则是削这些武臣权柄。更不用说萧言虽然是文臣,但是完全靠着军功起家,也要靠着这么一支军马还有幽燕之地复杂的局势自保立足。清理军马就是消弱萧言立足的凭借。二则是这过程当中,太多把柄好抓,太多麻烦可以找,一旦给童贯他们抓到什么,不到将萧言彻底攻倒而绝不罢休!萧言一倒,童贯自然就翻身,燕云大功,最后说不定还是落在这个死太监头上。上一旦没有这个最好的发力处,所谓老公相那一派系,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只能再等下一个机会了。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是对童贯他们那一派系最好的消息,可是这位枢密副使大人秉的却是朝廷家法,士大夫惯常行事准则进言。当真是一片公心,坦坦荡荡,谁也压制不得!

节堂当中静默半晌,人人目光闪烁,想着自己心思。只有老种目光炯炯的看着沉思的萧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请言轻声道:“老公相那里,对于此事,有什么话传来没有?”

老种淡淡一笑:“自然是有的。“

这一句话出来,西军诸将人人精神大振!老公相是何等人物,虽然几起几落,但是秉持大宋权柄时间之长,已经是大宋仅有口虽然现在罢相,可是仍然没有出知地方。仍然以荣衔在汴梁当中悠游荣养。现在在台上的诸位,当年谁不是在老公相门下奔走?不过老公相执掌权柄的时间实在是太长,这些人物自然也有各自心思,谁也不能这么一辈子奔走下去。才在宣和二年想方设法让老公相罢相下台,现在各自在台上跳起了各自的加官。

谁都知道这位老公相到底是什么份量,一个党人碑就足够让每个老公相的政敌心里面冒着寒气。谁都在用尽一切办法尽力保持住自己的位置,让这位可怖的老公相不得复起。拖到他老死算完。

如果老公相肯出手的话,那么一定就有应对的方法!

萧言看着老种,淡淡的道:“愿闻其详。”

老种看看左右,低声吩咐:“除了某和萧宣赞方参议,其他人等,都退下罢…………兹事体大,不是信重不过各位。”

老种现在俨然就代表着那位老公相,西军诸将纷纷起身,一句话也不多说的就退出了节堂,在阶下了亲卫们站在一起,远远翘首,似乎这样就能听见节堂里面在谈论什么了也似。

节堂之中,三人对坐。老种却久久的不发一言口却是方腾最先开口:“那位老公相,根本就没就此事带什么话来罢?”

这一句话一出,一直在那里端坐的老种目光一动,欣赏了看了一眼方腾,冲着萧言笑道:“萧宣赞得人!”

萧言却是苦笑。说实在的,他半点也不在意那位老公相能给自己什么指点帮助。自己这个地位,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是因为这个时势,最后才让自己走到此处,而不是靠什么扶植!燕京地位太敏感,注定了对燕云之地所有一切举措都得小心翼翼。只要老种能够配合,自己足可以在燕云之地营造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地位。

他和方腾也曾经反复筹思过。到底是为什么,才让童贯这个太监上位,让官家深深信重他。逾二十年而不倒。

现在在燕云之地打出了这么一个举国皆曰可杀的战局,却还是让官家对他下不了手处置?单单将宋徽宗想成一个无能之辈也太简单了。这皇帝虽然浮浪无行,这江山毕竟还是自家的。那位几起几落的老公相的经历,也能看出这位官家对朝局平衡所做的一些事情。做为一个大宋皇帝,最基本的一些手腕和帝王心术,这位责负了千古骂名的皇帝还是有的。

这位道君皇帝,其实要得很简单。边备无忧,有人理财,让他能垂拱做一个风流富丽天子就足够了。老公相得到信重,那是因为他的理财手腕口总能在无处可想的地方生发出来一点财货,支撑着大宋岩发可危的财政体系。

至于边备,文臣士大夫压制武臣的祖制百年以降,武备糜烂,已经成了绝症。做为皇帝,自然不会觉得文臣士大夫压制武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切都是无非便利统治而已。武臣是要管住,省得割据作乱如五代故事。而仗也要有人打,文臣看来是不成,不如就派中官家奴。而童贯在二十年间,就基本上满足了这位道具皇帝的要求。

老公相那理财方面可以不必去说,自己这一方面想在这场政争当中将童贯击败,就必然要表现出能取代——或者说部分可以取代童贯作用的能力出来。虽然自己现在和童贯的地位天差地远,资历根基更是没有办法比。但是只要上面有心栽培,自己的根基资历是可以熬出来的。可是这能力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

自己和老种他们站在一起,虽然一时在燕京这个局面占了上风,迫使童贯不得不回到汴梁想办法。但是从大局上面来说,自己和西军隐隐连成一气这个局面,却是官家和朝中文臣士大夫官僚体系并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童贯还能在这样一场惨败之后还能维持地位,该挨的板子也难以打下来,这些士大夫们看来还倾向于帮助童贯过了这一关,因为还需要童贯继续压制西军这个成型的武装集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腾才能想明白老公相绝不会带什么话来帮助萧言老种他们应对这一个不利的局势。那位老公相,毕竟也是士大夫官僚体系的代表之一——就是和他们现在争斗中的王鞘他们那一系,又何尝不走了?政争归政争,压制武臣这个大方向可不能错了。老公相是何等人,老种相公|宋时归贴吧十三出品|这等人物对他而言,对远远谈不上平起平坐,只不过是老公相一时利用而已。现在老种他们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在这场伐燕战事当中给童贯扯了多少后腿,最后让老公相一系抓到了童贯一系的痛脚,开始反击。至于最后胜败如何,那就是看各人手腕,在官家身边的影响力,能不能拉动官僚体系的大部分加以支持一一老种为代表的这些武臣,就再也没有作用了。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持萧言和老种这支在燕云几乎不受制约的武装团体,站在官僚士大夫体系的对面,老公相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这也是萧言为什么表现跋扈和老种他们表示隔阂的原因之一,也是小种虽然在汴梁使力,为西军的团体利益在汴梁上窜下跳,但是应和的人寥寥,从汴梁也只能得到一系列语焉不详的消息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自己和方腾筹划,如此跋扈作态,甚至计划就在这几日当真和西军闹出一些矛盾生分。结合西军想拿他们顶缸的心思。就是想做出这个姿态给汴梁看。

再加上燕地还活跃着辽人余孽,必须有强军镇守。嗯必汴梁中人也将因为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将会扶植他这支同样拥有一支强兵但是又和西军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新兴力量。

这个计划了还是那句话,用心极深。在自家力量不足的时候,闪转腾挪借力的心思已经用到了极处。当然有成功的可能,但是这成功的基础一是建立在童贯难以翻身,二就是建立在西军真的为他作态欺瞒过去了,一直配合着他萧言的步调行事。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有很大可能失败。一则就是低估了童贯的力量和影响力,大宋文臣士大夫体系对武臣的防备压制也几乎是下意识的了,朝中两派争斗不休还顾不上自己这里。可是中立派系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先要将在燕京的这支武臣集团压制分化,好让其就文臣的范围,也给了童贯一系趁机借着这个机会下手便利!

二则就是…………

萧言脑海里面一边七转八折的想着,一边看着老种苦笑。

这老狐狸从来都明白自己和方腾的心思吧?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老种在宦海沉浮了多少年?对大宋官场的体认有多深?如何能看不明白现在情势如何,还有他萧言到底在做什么盘算?前面他可以装糊涂,现在为了自家西军团体利益,自然就是要各自飞了。谁都知道童贯恨自己绝对比恨老种他们深许多,而且自己的存在也是童贯那场惨败的最好证明。只要老种反戈一击,现在童贯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只怕会开出让老种他们满意的价码罢?反正在童贯手底下打工,对于老种他们而言也是熟门熟路,少了刘延庆的牵制,说不定还更轻松一些…………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在座三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很多话都不必说得太透。方腾这么一句话问出来,萧言脑子里面就七转八弯的想了这么多。看看方腾和老种脸色,只怕脑海里面转动的念头不见得比自己少了。老种那支老狐狸笑得云淡风清,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让萧言更觉得有点灰心丧气。

…………了不起老子当真带着小哑巴朝江南一跑,去当今富家翁去…………

看着老种始终不说话,萧言最后叹了一口气,摊手朝着老种道:“老种相公,大家都是聪明人,挑明了说罢…………我本来是想踩着西军过这一关的。燕云不宁需要军马镇抚,西军又势力太大是朝廷深为忌,洋的。说不定朝廷就能扶植我能影响的这支武力镇守燕云。汴梁那滩深水,我实在是不敢去淌,要是计刮得售,能让我以某个名义镇守燕云之地,这当真是缴天之幸!诸位相公也可以踏踏实实的回陕西去,只要我在这燕云之地,女真鞑丆子南下不得!“

说到这里,萧言缓缓站了起来:“…………可是现在看来,大宋的武臣,能战的兵马,在汴梁朝堂看来,却是比女真教子还要危险的存在!现在朝中两派争斗,也不忘了来料理咱们…………当然,这也是童贯求之不得的机会!而那位老公相,果然是一等一的人物,利用完了西军就丢下不管,丝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我们打出多大的胜仗,是在怎样艰难万险当中才打出来的,到底对这个国家有多少血汗功劳,这些朝堂之中大人先生们,是一点也不在意!我们这些卖命的厮杀汉,从来都是用过就丢的一卷破布!“

萧言语调并不慷慨激昂,但是沉郁处却直直敲入老种心底。萧言虽然是文臣出身,但是完全是靠军功起家。而且也不走进士正途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南归降臣。所以他将自己和大宋武臣划成一类,倒也说得过去。

“…………现在看来,这是不成了…………老子等着他们有什么手段就是。无非就是我这支辛辛苦苦拉起来的军马给散掉,给老子找个由头,弄得不能翻身。童贯好将复燕大功再抢回手中…………至于西军么,我猜多半命运是一半戍守燕云,一半回陕西,反正也要分化一下,不过要是老种相公反戈一击,再投童宣帅麾下,再踩倒我萧言的时候出大气力,估计价钱也会好上一些…………反正西军诸位相公的身家性命是绝对无忧!话就如此,老种相公想听的无非也就是这些,请便!”

萧言在那里说话,方腾在一边神色闪动,几次想开口又按捺住了。最后干脆放松心神,就当没事一样捧起茶盏,仿佛身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老种静静的听着萧言在那里说话,最后萧言几句话到了尖酸刻薄的地步。老种一直耐心的等待着萧言说完,才缓缓抬手指了萧言两下。

“…………萧宣赞啊萧宣赞,你外面豪爽热烈大度,能得军心。其实内心算计奇多,这权谋手腕也很不少。为了自己能立足,甚至爬上去掌握更大的权力,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而且胆大皮厚,心肠也黑得平去…………这我说错你没有?“

萧言嗯了一声,心里面嘀咕。这些东西,在老子穿越而来那个时代,正常智商的人,想在职场生涯当中爬上去,谁不会三两招了?更不用说老子盖洛普智商测试是,锋,要不是高中忙着泡妞打游戏,清华北大的奖学金也考出来了。怎么会去读一个二流大学,当一个不尴不尬的小记者?当记者那些年,黑的事情看得多了,自己会这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脸上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说话。

老种淡笑,指着萧言的手却还没放下去:“…………但是你大节却是不错的,知道带兵就要踏实打仗。知道女真教子南下,拼死也要将他们打回去。知道尊重爱惜这些拼死卖命的武臣,而且你是南归之臣,又一直在军间锋镝当中。知道女真轻子是比辽人当日还要凶恶的敌人,知道我大宋外表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从文到武,到底有多空乏,多朽劣,多不堪一击!所以你才想在大难将临之际,掌握强军在手,看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成就英雄事业于乱世…………老头子这些,又说错没有?”

萧言脸色大变!他定定的看着老种,这些话就是老种在直斥他的野心了。他一个南归降人,安上这个野心,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罪名!情不自禁之下,他忍不住就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老种却呵呵的笑了,放下指着萧言的手,摸摸胡子:“……天底下又不止你萧赏赞一个聪明人,大宋难道就没有几个人能看出和女真的海上之盟是饮鸩止渴,这女真极有可能是覆社稷的大敌么?女真凶悍,其实还不是最可怕,而是朝中还在粉饰丰亨豫大局面,人人都在做临死前的狂欢也似,这两样凑在一处,才是真正让明眼人惊心的!”

老种这一席话,让在萧言旁边的方腾也缓缓点头口他又何尝不是看出了这点才在这大宋所谓繁华盛世的中心汴梁只感到没来由的绝望,到军中一行无非也是散心,最后发现了萧言这么一个有见识,有本事,关键是有运气的奇人?

看着萧言还是一声不吭,老种微微摇头:“…………既然老夫能将你看得明白,这时势也知道一二,你又何必说这个话来激老夫?你如此作态,老夫从一开始就明白。西军百余年历史,始终不散。要挟朝廷的伎俩还少了?养寇自重,假装内斗,敷衍了事,什么样的手段没用过?你还在老头子面前卖弄什么?”

萧言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自己当真是小觑了天下人。大宋以文驭武的家法百年,各种控制武臣的手段方法苛刻细密,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西军还是做为一个半军阀团体发展壮大最后生存下来。要不是女真灭宋,天知道西军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就是终南宋一世,先是在陕西,后来退到四川的西军余脉,同样保持了极大的独立性,几任统帅,几乎都是内部继承下来的。自己在这个老军阀头子面前耍花枪,看来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可是老种和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难道自己那激将法当真有用?

老种仍然在微笑着,可是脸上笑意,却带了三分苦涩:“某家老了,西军也老了…………方参议一句话不说,任由萧宣赞在那里慷慨激昂。无非就是看出老头子假托老公相传言,让诸将离开,只刺下某等三人可以说话。萧宣赞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用上这个激将法的罢9”

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两只小狐狸在这支毛都白了的老狐狸面前,当真有卖不出去的感觉了。

萧言苦笑落座,而方腾只走向老种遥遥拱手赔罪而已。

这次却换了老种颤巍巍的站起来,朝着请言一笑:“如果按照西军诸将公议,老头子那个弟弟也在,于今局势,无非就是如萧宣赞所言。咱们反戈一击,再归童宣帅麾下。借着朝中遣使劳军清军,拿下萧宣赞也没什么复杂的…………无非就当作是再对付一次赵良嗣和郭药师么!”

这老狐狸还真丆***来…………想到自己对行郭药师赵良嗣的手段反过来用到自己身上,萧言就脸色难看了下来。怎么想这个前途就不怎么妙。还好,现在看来,老种不是如自己和方腾想象中的一样!说到底,还是自己小觑了这个时代的人物啊…………

“…………可惜的是,西军诸将太把西军这个团体看重了。无有社稷,何有西军?”

老种脸色沉郁,眼神像是看着非常遥远的地方,慢慢的说了下去:“…………萧宣赞和女真轻子那一仗,将老头子打醒了。没有和女真鞋子这一场碰撞,如何能看明白大宋到底面临什么样的敌人?白梃兵胜捷军,都是大宋再挑不出的强军了,神武常胜军又是深知地利,还有萧宣赞这等统帅,也不过就是和远远少于自己的女真先头一部打了个惨胜而已!当女真举族全军呼啸南下,那又将是怎么样一副场面?“

老种的白胡须微微缠斗着,脸色也抽搐了起来,似乎在遥远的眼神里,已经看到了在真实历史上那场几乎淹没了整个华夏的血火!而且他还不知道的是,这场血火在其后百余年就没有停歇过,一野蛮大潮向着元气大伤的华夏文明席卷而来,直到野蛮将文明战胜!

“…………无有社稷,何有西军?西军还不是因为对西夏国战,才这么发展壮大起来的?西军诸将,都忘记了自己立身之本啊…………这场伐燕战事,十万西军,寸功未立,其骄横,其虚弱,其不堪一击,已经到了极处!这样的西军,就算被分化,被瓦解,又有什么可惜的?因为某等私心,环庆军数万陕西儿郎埋骨燕云,还背上败战的可耻名声。某等再这样顾全西军一家下去,只怕等待西军的,是更为不堪的命运!西军中人,哪怕舍弟,已经无法真正周全西军,以后事情,只有拜托萧宣赞了,我等武臣,将来地位如何,就全看萧宣赞能不能成就一番功业!“

萧言和方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燕云之事的主导权,现在似乎完全就在眼前这个老头子的手上,他们两人百般筹划,现在也不过就是在听老种安排而已。

老种说到后来,语调已经高亢起来,想起南下平方腊,北上伐燕,因为朝局争斗,各人私心,再也带不回去的那么多陕西儿郎,已经是老泪纵横。看着萧言和方腾默不作声,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老种勉强一笑:“…………要不是老头子老了,无所谓了,对很多事情看得开了,对权柄富贵也把持不了几年…………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小辈。现在就一句话,老头子负责压制西军,全力配合你们行事,你们能不能应付这次朝中动手,能不能表现出取代童贯压制俺们西军的能力?只要能够,西军上下,任二位驱策!”

方腾已经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朝着老种相公深深一礼到地:“老种相公心系社稷,方某人感念无地。朝中诸位大人,在老种相公面前,又何能立身?为社稷,为天下,请受方某人一拜!“

老种昂然受了方腾一拜。萧言却呆呆的坐在那里,不言不动。老种这一番表示,就是将西军这个庞大团体捧到了自己面前,至少在燕云之地,自己可以主宰西军命运。有老种的威望声名配合,西军也只有服从行事。自己|百度宋时归贴吧文字手打|可以从这个庞大团体吸收多少资源,得到多少助力,那是不用说的了…………正常理智而言,萧言是很难相信有人能这么大公无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老种。

因为这牛竟是成立与西夏寇边的危难之际,在百余年中数十万边军将士埋骨边陲,在北宋末世南征北战,差不多全军覆没,可以说基本无愧于大宋的这支西军当中最后一名有威望的统帅所做出的承诺!

这个时代,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想着挽此天倾…………

老种看着不言不动的萧言,静静发问:“你准备怎么做?”

萧言猛的一拍几案:“值此末世,挟制朝廷无非还不就是那几招?有的事情,朝中诸位不肯做,就只有我们接过来做。跋扈一些,也说不得了…………老子还就跋扈到底了!”

(萧言虎躯一震·本章完)

第四章 冠盖满汴梁

汴梁的春意,自然要比现在还冰天雪地的燕云之地来得早上一些。

在汴梁左近四通八达有宋一代就没有断过整治的水系上,冰层早已开化,只是偶尔有一点残冰在河水当中翻卷上下,碎冰相撞,就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音。

冬天对于汴梁这座中世纪的光明之城来说,算是最为难熬的了。漕运因为封冻而不通,陆上道路虽然同样宽敞,但是运量如何都比不上水运。大宋各地的时鲜器物,在冬天自然就运进来的少,汴梁城中靠着这水运吃饭的人家也不少,到了冬天也算是断了生机。所以每到冬景,官家恩典,对汴梁百姓都有钱文赍发,还拨米拨盐菜让市民度冬。

虽然比起这个世界不论中西任何一个地方,汴梁的冬日景象已经比他们繁盛热闹到了百倍千倍,但是风流富丽惯了的汴梁城中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在残冬还未曾全消之际就仿佛已经从冬眠里醒了过来,冒着尚还凛凛的寒风,就已经有多少人家车马仕女已经在城外汴河上踏青,在柳枝上结彩,在佛寺道观上香,在亭廊之间置酒高会。

汴河之上,已经有贪图厚利的船队千辛万苦越过春水未生的漕河,将南方时鲜,海外奇珍,新米新奇果子一船船的运了过来。河边多少闲汉,看着一条船过来就喝彩一声,这每一船运送的都是财富流通,都是大宋甚至海外各地的普华,都是装点汴梁富丽气象的彩饰。汴梁市民哪怕最不堪的,靠着给这些商家说合拉纤跑腿,都能混一个有酒有肉。

这个世界此时,最文明繁盛的地方就是大宋。而整个大宋最文明繁盛的地方,就是汴梁。这座城市,就如上一个千年的罗马与长安一般,已经是人类历史的传奇。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在汴梁城西北金耀门外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道观。这道观香火不怎么样,倒是独得风物之盛。这小道观正临一条通往惠济河的小溪,不知道是地气独暖还是什么,溪边垂柳已经有些枝条依依,这小道观也门户精洁,虽然场面不大,但是一柱一石还有道观中的小小庭院,明显都花了大心思口看来是一个不怎么在乎民间香火,专做豪门世家生意的黄庭……

官家好道,汴梁内外,这李家生意就比释家好上许多。生意一好竞争当然就激烈,这家道观要做出自己的特色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今天这处小道观看来是来了大生意,但是偏偏没有进道观当中,反而在道观外面临溪处张挂起厚厚的锦缎帘幕,搭出一个棚子。客人既怕冷又嫌烟气,小道士和仆役们忙忙碌碌的在这搭起来的锦缎帘幕外面升起一个个炉子,用热气烘暖帘幕之内的空气,还不时的要小心烟气内侵,一个个在外面给烟熏得灰头土脸,还不敢咳嗽出声,怕惊扰了里面的贵客。

道观外面不远处的道路上,停着一长串车马,还有衣甲鲜明的禁军护卫。这些禁军和车夫马夫乃至跟随仆役,道观当中也有酒肉招待,一个个在残冬初春的寒风里面一边缩着脖子一边汁水淋漓的吃喝。

看来今日是有那位大员远行,借着这里置酒,为这大员钱行。

帘幕之内,坐着不多几人,居中的就是两个中年文士,都带着软帽璞头,一身便装,既清爽又潇洒,都是四十岁的年纪,白胖一些的气度雍容,一看就是宦海沉浮有了经验的官僚,一个黑瘦一些的却眼睛黑瞋瞋的,谈笑之间也不时转动,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人物。

打横陪着两位的是一个羽衣星冠的道士,看起来很有三分道行的样子。谈笑间也是凑趣,不说黄庭,倒是谈些诗文,在这两名文士模样的人物面前也没有露怯处,很是能应和上两句。

帘幕一头敞着,入眼之处就是溪流景色,外面虽然有寒风进来,可是帘幕外有炉子烤着,这里面几人脚下有热水暖炉,手里也捧着热香笼,半点也没觉出冷处。不住的贪看这天气中难得的一点溪边绿意。

白胖一些的文士指着溪边垂柳:“羽书道长,你到底哪里偷来的这片春意?汴梁冬日已经看得够了,眼看得就要春满大地,却还要望北地一行,想想就觉得舍不得走,你要有这造化神通,干脆跟着某等走也罢,随便哪处点化一下,塞北也就成了江南,岂不是大功德?”

那道士轻摆拂尘笑道:“小道士哪里有恁大神通?还不是官家参透阴阳造化之机,真龙之气盎然,正正道君托生。

小道士沾了一点光,接引如此丰沛地气一点,才有这么一个小局面。哪里就能让塞北化作江南了?”

那黑瘦文士笑骂道:“希道兄,别听牛鼻子老道弄鬼,这些垂柳,还不是靠着这些炉子熏出来的?虽然遮盖,树底下还是有焦枯的痕迹,这牛鼻子没有造化本事,倒当真是戕害生灵!”

白胖文士眯起眼睛一看,果不其然。那道士却神色不改,笑道:“不管是造化还是什么,总是小道士一分虔心在里头,要是这里景致还堪赏玩,两位大人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又有何妨?”

白胖一些的文士含笑不语,黑瘦的却嘴不饶人,笑道:“牛鼻子,某等二人答应在这里与何得一牛鼻子一会,却不是你说媒拉纤的功德。林灵素同样为老公相带话,某等却是不理,我心匪石,自有主张。你就去看看何得一到底还有多长时候才能到罢!俺们奉着朝命,却不耐烦在这里多等!”

这羽书道长再装不成神棍,诺诺连声的起身,朝两人施了一礼就退了出去。两名文士对望一眼,都是失笑。白胖一些的指着年轻的那个笑道:“叔通兄,你还是这般锐气十足!此次北上,折服这般骄兵悍将,还是要多多绮仗叔通兄你了…………童宣抚北伐不利,一一如你料中,谁知道怎么冒出一个萧言!这等人物,对付了他,却是有点可惜。”

那黑瘦文士一笑:“朝中老公相和那王贼争斗不休,谁还想到还有数万人马失却管束,在幽燕这等要害之地!国家大事他们当作儿戏,我辈却不可。只能挺身而出,又何值得希道兄一赞?倒是此行,必须有济。官家所绮仗六贼与老公相等,非理理财兴兵二事,现在两派互斗,谁胜谁负无非都是一般。要是有人能替此六贼与老公相等行理财典兵二事,又何愁官家不能远窜此辈?“

此间二人,白胖的叫做耿南仲,元丰五年的进士,素有文名。为人以方正著称,宦海资历也极完整。提举过两淅河北西路常平,提点过广南东路刑狱,还任过荆湖等路转运使。知过衢州,中央的官儿在三司使做过。这等有文名,行止方正,地方治政经验丰富,而且有理财经验的大员,被官家精挑细选做为现在太子属官,现在任太子詹事。

算是汴梁朝中出名的清流之一。

黑瘦的叫做宇文虚中,这却是个以智计出名的人物,大观三年才考上进士。因为倜傥好言朝政,这宦途走得也不是很顺畅。现在不过是一个中书舍人。也是不党附于现在正在争斗的朝中两系的出名清流之一。

耿南仲倒还罢了,不过是太子信重。宇文虚中却是当日童贯北伐之前,极力上书反对背盟伐辽一事的不多几人之一,而且一开始就将崛起的女真视为大敌。在历史上,他也是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宋史上有传,金史上也有传。从一开始他就清醒的认识到女真必然是宋朝大敌,但是后来他也是主持北宋向女真求和的重要人物,割让太原河间等三重镇的和约就出自他手。北宋灭亡之后,他又在做为南宋的求和代表出使金国,被金国强迫留下,居然做到了礼部尚书,翰林承旨,封河内郡开国公的高位。这位当了金国大官的宇文虚中,居然弃家南奔,结果被金国擒获,砍了脑袋。一生之跌容起伏,让人足够叹为观止。

不管在真实的历史上他们后来发展如何,现在他们这两人都算是朝中少有的不党附与老公相或者正当权的王黼任何一派系的清流。对于徽宗这些年的治政,在大宋文臣士大夫当中,不少人当真觉得烦了。不管老公相上台还是下台,用事的无非都还是那些人。两派争斗,更像是狗咬狗一嘴毛。在他们看来,现在这位官家已经是没太大指望了,只能指望厚重诚朴的太子,这些清流多半都汇聚在太子旗号下面,等着哪一天太子即位刷新朝政。

不过不管这些清流朝士对老公相王黼之辈如何不屑痛恨,但是对于压制武臣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了。现在童贯失却对燕云一地的掌握,那里反而是一个降臣和武将在主持大局。在大宋的官僚士大夫体系看来,这一则是坏了大宋立朝的根基,是可忍,孰不耳忍。一则这也许就是一个机会,童贯靠着能帮官家典兵之能,前十几年支撑着老公相在位,后来几年又是王黼的得力臂助,要是能在这个上头立下什么功绩,也许就是挖了现在当朝两派的重要墙角之一!

所以清流之一枢密副使吴敏,因为这也算是他该管范围之一,突然上书。官家大概也因为童贯倒灶,现在正被攻击,有点手足无措。干脆就准了吴敏上书,让他负责将燕云事情料理了。吴敏自然要用自家人,就选了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为朝使出巡燕地。用耿南仲是结好太子,用宇文虚中因为他算是汴梁文臣当中对燕地情势有点研究的难得之人了,又素以智计闻名,能对付得了那些军头,所以就告成行。

汴粱朝争,正在焦着之中。谁都知道燕云之事如何定论,关系着朝局到底如何变化。但是这互相牵制住,这定论就迟迟的无法做出。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这一行,算是突然搅动了风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上面!每一派都想影响这两人出巡的结果,不过听他们今日言谈几句,仿佛已经做出了到底要和哪一派暂时结盟的决定。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听到宇文虚中说远窜两个字,耿南仲却叹息一声:“远窜远窜,现在却连王黼此辈都上了前台!更可恨之事,则是俺们此次还不得不保童贯,帮这王黼一把!说起来当真让志士心寒!”

宇文虚中一笑开解这位老夫子:“事有从权,圣人之言。我辈但一颗心放端正,只管洒脱行去,又何惧人言?希道兄,王黼与老公相比,若何?”

谁都知道,太子最恶王黼,而王黼也总是在官家身边想法设法潜消太子地位。耿南仲身为太子属官,向来是和王黼此辈势不两立。但是宇文虚中这么一问,耿南仲也只有微微摇头:“王黼此辈,巧言令色以幸进,寡学术,无非卖弄权谋。一时蒙蔽圣聪,如何比得上老公相?”

宇文虚中笑道:“着啊!王黼此辈既然不如老公相,俺们又一时没有同时远窜此辈的本事,何如让王釉就在台上?保那童贯一保?一则是童贯承情,只要俺们在燕地能分了这童贯典兵的权力,压制住西军,这童贯还能要回来么?二则是如此王黼童贯此辈已经根基动摇,经此燕云战事,已经气焰大消,到时候不难一举将他们攻下台来!”

耿南仲还未曾说话,就听见外间帐幕传来了小厮低低通传的声音:“冲妙太师已经到了,大人可是立刻就见?“

宇文虚中朝耿南仲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整整衣冠,肃容起身。迎到帐幕门口。就看见那羽书道士陪着一个胖乎乎的道士缓步前来。比起身边羽书,这冲妙太师却市井味十足,见人就笑,和气得如一牙行掌柜模样。可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却如对大宾,比起对羽书道士尊重到天上去了。

这位冲妙太师何得一可是汴梁城中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官家好道,天下皆闻,钦定天下道士为二十六品,领起了大宋的俸禄。原来借此幸进,常伴官家左右的是通灵真达先生林灵素,此人也是老公相宫中羽翼之一,为老公相稳固权位出了很大气力。林灵素宣和元年卒,老公相失却宫中一处羽翼,这位冲妙先生何得一却是趁机而起。老公相在位日久,眼界高了,已经放不下身段再接纳这种后起的小道士,何得一就和王黼之辈成了一党,宣和二年老公相下台,其间何得一也出了很大气力,现在正是官家身边极其信重的道官!

文臣士大夫还有风评之机,不好随便走动。这道官却没有这等忌惮。此次两派争相拉拢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何得一就代表王黼童贯一系,走动颇勤。今日匆匆赶来,自然有要事和这两位敲定,对他这般身份的,哪怕卖相不过如此,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也不得不足够礼敬。

何得一看这两位清流重臣已经迎到了锦缎帐幕门口,含笑住脚,打了一牟稽首:“无量寿佛…………”

两人当中,耿南仲是属于方正一流,心目中最敬仰的是司马光这位名臣。一言一行都极为注意。他是抱定了太子大腿的,只要太子能顺利即位,前途就有保证,犯不着去结交这些现在在官家身边得意的人物。虽然采纳了清流一党的意见,暂时和童贯一系联手,这下也客气的迎接了出来,可是脸上神色始终好看不到哪里去,勉强还了一个半礼。

宇文虚中在这上面却看得轻很多,也不还礼,笑着一把拉起何得一的手:“牛鼻子,在这里候着你,算是给足了你面子!来迟了爽快认错就是,跟俺们弄什么玄虚?你要是再不来,什么要紧话语俺们也不听了,只管抬脚走人口汴梁城中现在风物关俺们什么事情,不管谁在台上,总少不得俺们的俸禄节赏,关不得汴梁城中热闹巷坊,俺们万事不理,只管都门逃禅,又能如何?”

何得一是有求与人,而且拉成了这桩皮条,清流一系算是也给了他好大面子。他根基毕竟没有林灵素那么厚,也是加倍还怕老公相上台的道官。宇文虚中调笑,也不敢还口,陪笑两声:“实在是官家今日要看开玄彤炉,小道如何离得开身?几位相公在宫门口焦躁得如蚂蚁也似,官家那里事了,小道一点未曾耽搁,就急急赶来,累两位相公久候,这罪过实在是没法说了,只有在三清老祖面前为两位相公焚香祝祷,愿两位相公一帆风顺,多福多寿而已…………”

耿南仲听不得宇文虚中与何得一的打趣。今日在这里等候,无非是等待一件要紧东西。他对着王黼一党一肚子气,王黼他们也不敢和这位老夫子照面,谁让现在有求于这位老夫子呢,偏偏还奈何这位老夫子不得,谁让他是太子信重之人。之间一应往来,只好由何得一穿针引线。虽然大局为重,但是早就是一肚子不耐烦,这个时候打断了两人之间对话,硬邦邦就说出四个字:“勘合,关防!”

何得一看来是那种万事不生气也似的四海性子,不过笑笑,身后小道士递上一个锦盒。何得一郑而重之的交给了宇文虚中:“两位相公,枢密院的调兵勘合,童宣抚制置使的关防,都在这一纸公文之上。凭此公文,留驻河间府宣抚制置使后路王禀王将军,就由两位相公调遣,河间府后路,万余兵马凭此公文可集。虽然官家是垂拱而已,但是这件事情闹得大了,让老公相一系知道,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还望两位相公谨慎!”

宇文虚中与耿南仲对望一眼,郑而重之的接过了锦盒。

两名使者虽然都是清流,但都不是糊涂人。特别是宇文虚中,善谋多计,几乎没有进士出身的头巾气。燕云之地新复,不比大宋腹心之地。萧言又是一个降臣,统领上万虎狼之兵,其中只怕半数以上都是辽人降军。这次前去,就是削他兵权去的。难道这等野心勃勃的降臣,是靠微言大义就能镇住的?没有兵马自随,说什么也难以镇住萧言。

既然和童贯一系联手,这个就要由童贯他们来想办法了。现在王黼掌政事堂,枢密院也是王黼一党天下,连枢密副使都是清流一脉。大宋三相,除了三司还算老公相一系掌握得住,最要紧的两府他们两派联手算是可以一手遮天。枢密院出勘合,政事堂背书,加上童贯还有前线统帅的权力,让两位使者调动数千兵马自随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一切都算是在权力范围之内正常行事。

不过大宋立国百余年,这样裸的收拾有功将帅的事情,还少见到了极点口而且燕云新得之地,这样孟浪行事,万一逼反了萧言,更走了不得大动静。这个把柄一旦给朝中敌人抓住,那就是一场不得了的政争!

但是现在王黼他们也顾不得了,此次政争来得又猛又急。为了坐稳好容易从老公相手里抢来的位置,他们贸然发动了这场伐燕战事。王黼在天下搜刮六千余万贯军费,逼反了江南方腊。结果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当真是天下皆怨。放着萧言在那里,他又投靠了老公相一系,他就是一个最好的用来攻击他们的武器。现在虽然利用|十三手打|百度宋时归贴吧文字|贴吧万岁|官家亲信他们,还算是暂时压住让萧言不得回返汴梁朝见。却不知道,这份压制还能坚持多久?为今之计,只有将萧言尽快扳倒!天幸清流一系跳出来,居然还有和他们联手意思,这些台上诸公,就再也顾不得了,行了这么一招险棋。

在场三人,都算是有身份的人物了,在冠盖满京华的汴梁也绝对算不上小人物。可这有枢密院勘合,宣抚制置使署关防的文书锦盒一转交,耿南仲与何得一的脸色都不好看。

耿南仲更是微微有点后悔,自己安心在太子身边养望,只要太子即位,稳稳一个两府相公是跑不掉的。何苦跟着王黼童贯他们淌这一趟混水?汴梁城中,自家所属的清流一党到底是怎么了?

只有宇文虚中,神色自若,接过锦盒毫不在意的就放下了。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百数十年。虽然养骄了这么一个士大夫体系。但是这个士大夫体系对大宋的归属感也绝不是后世可比。时值末世,谁无感应?大家都不是笨人。官家再这么信重台上两党下去,只怕这个士大夫体系就要跟着一起灭亡了。这个士大夫体系当中,自然也有明白人,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要早点打破官家在位这个所谓丰亨豫大的局面,看看能不能稍稍延缓这个末世景象。

他们身在局中,自然不知道值此末世,很多东西都已经是朽劣到了骨子里面。自以为自家上台,也许就能澄清局面。本来在台上两党牢牢控制之下,他们这些清流派系也只有聚拢在太子身边,静静等候将来。但是随着萧言在燕京搅动风云,现在台上两党,阵脚大乱!这也给了他们一个跳出来的机会!

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就是,末世景象,并不仅仅是外族强敌在侧,内部民乱纷纷。还有一个重要征兆就是武臣的军阀化。大宋士大夫体系对此提防了一百多年,任何苗头都要毫不留情的掐死。现在燕云发生的事情,是大宋立国百余年来未曾所有,燕云这么一个才得自辽人手中要地,十万以上弓马娴熟之士呼啸可集。

但是大宋士大夫体系竟然一时失去了对现在盘踞在燕云之地的武装集团的控制力!童贯这个代表官家和士大夫体系压制大宋武装集团的人物,已经再也无法压住大宋唯一的野战集团西军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更不用说再加上一个功如此重,出身如此尴尬,看起来更让人警惕百倍的萧言!

种种桩桩原因凑在一起,就让清流一党抓着这么一个机会跳出来,和王黼童贯一系连成一气,准备动手上位了,哪怕冒上一些风险,也在所不惜!

宇文虚中看着何得一,脸上也没有了轻松笑意:“燕云之事,某等为相公宣帅了却,可相公宣帅答应之事,却不能欺瞒了俺们。要知道,俺们就在燕云,萧言也就要在俺们掌中,到时候翻过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何得一擦擦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只是陪笑:“叔通兄,何出此言?燕云事了,枢密院自然是吴相公囊中之物,童宣帅得一郡王衔荣养足矣。就是叔通兄,也是政事堂备位。耿相公大驾,难以劳顿,只要耿相公无复东篱之志,慨然出山,王相公之位让于耿相公,又何足道哉?”

嘴上客气,何得一心里面暗自凛凛。怪道几位相公都说耿南仲措大耳,崖岸高峻却不足成事。这宇文虚中倒是一把好手,说客气就能放下身段和你结交,说翻脸别人不好意思说出的话他却能毫不在意。这个将萧言握在掌中以观王黼等履行诺言与否,的确是实在威胁。怪不得几位相公都高看宇文虚中一眼!

燕云萧言再厉害,也应付不了他们两派联手出击,宇文虚中领衔用策这个阵容罢?除非他还真想据燕云而反不成?

看宇文虚中不说话了,何得一笑着又行了一礼:“两位相公如此辛苦,冲锋冒雪北行,岂能没有装裹以壮行色?来人啊,都将上来“

随着何得一一句话,自有小道士撤开了面向官道的华一面锦缎帘幕。这个时候就听见车马声声,向着这里而行的,何止数十辆大车?除了阿堵物和路上应用之物外,后面车子帘幕半张,露出来就是如花玉面,看来路上乐工姬女各色人等,都让王黼童贯他们准备好了。这等大礼,看来是早就筹备好的,这个时候生意谈成,就都送了过来。

耿南仲倒不是不敢收这些礼物,宋时士大夫崖岸高峻,不在这个上头。不过王黼和太子不对盘,他虽然勉强和王黼站在同一条战壕里面,可是绝不会收他们的礼物。当下摆了摆袖子:“免了,我等行事,为的是胸中正气,这些装裹,还是请汴梁几位相公留着罢“

宇文虚中却笑着拱手:“叨扰叨扰!途中寂寞,倒是有排遣之物了。就收拾安排了罢,俺们这就起行。旬月之内,就请都门诸位相公坐听燕云喜讯罢!“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在汴梁皇城西南外不远启圣院侧,正有一处气象万千的深宅大院。单看此处宅院离皇城之近,就知道居停主人身份地位。要知道直到神宗年间,两府相公才能在距离皇城如此近的地方起设府第。

更不用说启圣院所在位置,东面就是竭尽天下脂膏堆叠起来的艮岳,北面是丽泽池烟波之盛。开封府与禁军西华门外大营都不是甚远,居停所在清净肃然,在汴粱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还能觅到如此一个都中桃源。

如果静极思动,向南走不远,不过一桥之隔,就是太平兴国寺。这座寺庙虽然不如大相国寺,但是几乎是官家的家庙。也是一个清净中不失富丽的所在。用不着在御街北端樊楼大相国寺那里和市井百姓杂凑在一起。要是放在萧言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这种高档社区,怎么也要卖得比汤臣一品还有贵上个三五倍。

这处不知庭院深深几许的所在,就是宣和二年以太师名义致仕,却仍然留居在皇城近处,其巨大身影,仍然影响着这座大宋都城一举一动,满朝以老公相称谓而不名的蔡京的居所了。

蔡京的声名,在历史上早有定论。可是在北宋这么一个统治体系渐趋严密,各方权力互相制约的时代,以权相之名,不管在台上台下,把持了朝局数十年的人物。仍然是一个最为可怕的存在。当日王黼童贯,不过是他门下奔走的小卒,侥幸在宣和二年上台。无时无刻不是凛凛惕惕,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这位老公相翻过身来,而他们已经在前往远恶军州的途中!也正是因为对这位老公相的忌惮,他们才不遗余力的想将自己伐燕惨败的把柄消饵,甚至不惜和最瞧不起他们的清流一党联手,哪怕让出部分利盖也在所不惜。

清流一系都是些措大耳,只要官家荣宠在,让出去的权力说拿回来就拿回来了。这位老公相再上台用事,天知道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大家!

此时此刻,安安静静。不管是内院还是离内院十万八千里的临街宅门,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钠罗裙的蔡家使女,都大气也不敢喘的在各处静立。不得不走动也都踮起了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庭院当中,只能听见檐角风铃轻轻撞动之声。

所有一切,原因无他,不过是老公相在午睡而已。

在蔡京内宅的书房的当中,一个佩金鱼袋,着紫袍官服,顶窄翅纱帽的中年文官,同样大气也不敢出的在这里等候。这个紫袍高官,正是大宋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直龙图阁学士高屐,在大宋官僚体系当中,三司使号称计相,是差不多与两府并肩的人物。虽然能在书房等候,但是他也同样大气都不敢出的静候。

能令计相屏息而待牛睡醒后,此时大宋,除官家外,不过蔡京一人而已!

蔡京得官家信重,用事数十年起家法宝一则是在尽复熙宁旧法上确立了现在官家在位的合法性。另外一个就是为官家充当聚敛之臣,支撑着大宋这么一个千疮百孔的家当,还要粉饰徽宗年间丰亨豫大的门面。他虽然致仕,两府都换了新人,但是三司一脉,哪怕蔡京下台,也在官家默许之下,牢牢的掌控在他的手中。逼得王黼为了支撑童贯北伐,只得绕过三司的财政体系横征暴敛,引得天下骚然。

高屐既然在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的差遣上头,自然是蔡京信重之人。可是蔡京午睡,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敢打搅,只能在这里静静等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云板三响。坐在书房当中,似乎都能听见满院仆役使女姬妾不约而同的喘了一口大气的声音。穿着软鞋的使女姬妾端着唾筒香炉净面水胡梳穿花也似的不住朝着蔡京居所而去,又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高屐才看见一名满头珠翠的使女,穿着的衣裙都用金线压了边,这一身行头就够中人之家几年嚼裹的使女款款而来,低声通传:“太卑体倦,起不了身,劳高相公久候了,太师就在卧房,与高相公一见,请高相公随奴家来…………”

对着蔡家一个跑上房的使女,高屐也不敢怠慢,肃容回了一礼。就跟着她穿廊越户,不多一会儿就来到蔡京卧室之前,正正衣冠,自己高声唱了名,才迈步走了进去。

蔡京卧室富丽更不用说,上好熏香在四角炉子里面前燃足了,用覆水纱笼涛过了烟气,才缓缓倾泻而出,萦绕室内。

也不知道是底下地龙还是用什么取暖,这么一个不大却精致的卧房里面只觉得懒洋洋的,却还不到要出汗的地步。屋内还能感觉到空气流通,没有半分郁闷处。

绕过一面珊瑚屏风,就看见一个老者面如冠玉,白布裹头,靠在榻上。这名老者自然就是蔡京。到了蔡京这种地步,自己睡的地方就讲舒服,不讲排场了。也不见得又多少名贵东西,盖着的也是布被,只有迎面挂着的是名家字帖,却是蔡京有时才榻上无聊,在那里揣摩排遣的。蔡京书法天下名字,能让他揣季的字帖,世间只怕是万金不易。

这么一番布置,再加上蔡京一副病中模样。这卧室一点都看不出这位掌权几十年的权相富贵逼人,倒是象一个乡伸老后模样。

看见高屐进来肃容行礼,蔡京淡淡一笑。他已经坐七望八的年纪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六十许人,面如冠玉,白眉斜飞,俊朗清瞿不减当日。只走动静乏力,看来身体真的是微有小恙口他摆摆手让一名正在暖脚的姬妾退下去,朝着行礼的高屐笑道:“希晴,倒不是怠慢你,起来血脉不通,脚冰冷的,只得认老服输,在这里会你,你不要多想。“

蔡京语调不快,也极清朗,语气也甚是和蔼。一点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当日对付政敌,元佑党碑一立,大宋朝堂为之一空!高屐跟着蔡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就敢应承,只是客气了两句。他知道蔡京身体真的有点不舒服,怕人长篇大论,当下就有什么说什么:“耿道希和宇文叔通已经出汴梁了,那物事王童二人也给了宇文叔通,公相,难道真的就看着他们收拾了那萧言,将这么一今后患消除?也恨那些措大,怎么这个时候就跳了出来,童贯在官家面前,还能迸到什么时候,萧言一旦能进汴梁,就可以用来一举攻倒王童之辈,现下却又生这么一个变故!”

蔡京神色不动,笑笑摆手:“既然不在台上,趋炎附势之辈竟多,官家那里自然也淡了。官家还是想回护童贯的,少了他,谁来压西军?老头子能有什么法子?大宋以文驭武是祖制,燕云形胜之地,萧言与西军都是虎狼之师,现下竟无人管束!老头子这个时候怎么能反而跳到那些措大面前?且看着罢…………没有能取代童贯之人,这位宣帅是倒不下去的…………老头子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和他们争什么?“

高屐咽了一口唾沫,却不说话。蔡京能说冲淡之语,他们却不成口当下还要说几句表忠心的话。就听见蔡京却笑着说起另外一个话题:“王黼筹的那六千万贯,用得差不多了罢?”

高屐一怔:“那六千万贯,逼反了方腊。倒有一半下了王黼之辈腰间。在平方腊战事当间,军资也就在这里开销,已经十停去了三四。燕云战事又是一年,十几万大军,数十万民夫,三路转运,现在哪里还剩得下!眼看就要动支三司之数,十万将士远戍,缺了粮狗走了不得的事情,这包袱也只有咬牙背下来,三司这些日子忙乱,正在筹措…………”

他目光一闪,似乎明白了蔡京意思,就再不向下说了。蔡京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三司哪里还有钱钞!这句话,你就咬死了罢…………燕云战事是王童之辈的首尾,称又何必跳进去?”

高屐一声冷汗,西军数万,远戍已经两年。萧言人马现在只怕也有一两万了,还大多是当日辽人降军,都是虎狼之师。要安顿|十三手打|百度宋时归贴吧文字|贴吧万岁|这些人马,无钱不行。更不用说燕云新得,花钱的地方在在皆是。现在燕云无流官,基本就是全靠这些军马镇住。万一断了接济,一旦生乱,燕云涂炭,还有一个崛起的女真在侧,真不知道能生出什么变故!

老公相不能跳到士大夫对面保这些武臣,倒是有想让这些武臣生乱的心思!这些武臣其实也根本就不在老公相眼中,无非都是工具罢了。大宋所有一切,又有什么在这位老公相眼中了?为了权位,哪怕北面又翻作尸山血海,只怕也不在老公相意中罢?

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又骂自己想得太多。当下诺诺应命。具体怎么行事,自然不用蔡京交代了。当下就想告辞。

蔡京在榻上微微抬手,就算送了这位大宋计相了。高屐离去,使女姬妾又拥了进来服侍这位老公相。蔡京闭眼微微养养神,又睁开眼睛,突然一笑:“萧言此子,为了权位也是不惜身的,老夫这下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这个南归降臣,难道还能把握住不成?笑话,笑话!”

第五章 统合

汴梁那里突然发生的变化,并没有让萧言外在的表现改变多少。燕京左近,基本上还是和原来差不多的景象。

燕云新得之地,还是破天荒的在一群武臣加上一个南归降臣身份的管辖之下。大宋立国以来,除了宋初,再无如此这般的景象。

萧言以降,方腾该管民政就还是管辖民政,岳飞韩世忠该扩充神武常胜军就照样扩充。后方河北三路的转运接济也未曾断过。西军三路加上神武常胜军,深入燕地,号称十万,不仅没法与民争食,少不得还得接济已经给打成无穷六绝的地方。每天转运上来的军粮,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现在就成了这么一个奇特局面,后方大宋官吏假装不知道宣帅已经回了汴梁,萧言他们也假装不知道他们现在举动接近于把持,大家都假装不知道朝廷迟迟不做出燕云战后的安排,还是如往常一般运转着支撑燕云十万军马的体系。维持这样的体系一日,对大宋而言,就是几十万贯的支出,冬季就要过去,春播差不多也得开始,征伐的数十万民夫就得归农,谁都知道眼前这样的古怪局面不会维持多久,但是谁也不曾说破,就等着最后的结果而已。

参与这场战事的一个地方仓场提举,在自己后来的笔记当中浩然长叹。

“…………朝中朱紫汲汲于陛前地位之争,而置燕云新得之地不顾。燕云之地,诚天下形胜,为腹心屏藩。国朝立国百数十年,此十六州一刻未曾或望。几万健儿抛尸燕地,竭尽豪杰志勇,虚耗海内天半,方成就此复燕大功。然则当道诸公,十六州之地不如汴梁朝堂一时意气之争耳!

几万甲士性命,女真在侧隐患。竟都竹之不顾。十万武臣居于此,焉能不心灰意冷?伐燕以来,军心之不振,民怨之沸腾,当道诸公之愚,尽在眼中。斯时而论,末世景象已成。而女真崛起于海东之侧,虎视眈眈,诚强辽不如之大敌也。朝堂又若此,十万武臣居于此,焉能无自保之心?由是而后,国朝以文驭武之策渐颓,而权臣凭此而浸起安…………虽则由扶危定难之功绩,然则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则不复存,功焉罪焉,诚难论矣…………”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燕云战后的宁静景象下面,萧言知道,自己面临的又是一场更为凶险的考验。

这考验己经不是锋镝之间,而是大宋官僚体系。

自己再打败了战场上的敌人之后,终于要真正面对大宋这庞大盘根错节的官僚体系了。

这一关跨过去,自己就将以南归降臣的身份,在大宋官僚体系当中站住脚。一旦跨步过去,自己辛苦聚集的一点实力就要被消散,自己复燕的功绩也许就要被掩盖,自己还不知道将落下一个什么样的罪名,最后不为人知的死去!

和童贯决裂以来,自己的举动已经动摇了童贯一系在朝堂的根基。哪怕对战场上的敌人,童贯之辈也不会恨得如此厉害,要将自己除掉而后快。

这一次是绝无虚与委蛇的余地!

因为郭药师和赵良嗣的举动,让萧言和童贯之间阴差阳错的变成了这般模样。在收拾掉郭药师和赵良嗣之后,常言也知道了郭药师和赵良嗣的举动,是事前瞒着童贯的。可是又能如何?自己乱世穿越,好容易爬上来,每一刻做出的抉择都关乎着生死。当时郭药师和赵良嗣这般逼迫于他,用小哑巴的大辽皇族身份想栽一个谋逆的罪名给他。当时难道还能等着童贯来分一个是非曲直?当然只有果断联络老种他们,一下将郭药师和赵良嗣除掉才能安心!

所以现在招致童贯一系的反击,萧言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而已。

要自固地位,没有其他法子。只有用几千年历史中那些权臣军阀的手段,牢牢掌握住手中武力,挟制朝廷轻易动不得自己。先闯过眼前这一关再说罢,谁知道现在的大宋,还有几年气数!

这权臣军阀手段,必须要那个老军头种师道的配合。前端世间萧言和方腾弹精竭虑想出的装跋扈的法子,给这个老军头一眼就看穿了。几人一会,老种却出人意料的对萧言表示了无条件的支持,将自己和萧言捆在了一起。虽然现在还看不清这老头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抓紧一切世间,统合扩张势力,好应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在萧言的节堂当中,这几天是人一拨拨的前来,多是已经有子弟在神武常胜军中的燕地豪强,今日也同样如此,来的这拨豪强是当日在檀州左近最早跟随萧言的地方豪强。现在都济济于一堂,等候着萧言的到来……,

这些地方豪强,有原来辽人委任的城守小官吏,也有时代在燕地的大小家族之主。更有才趁这一两年大乱崛起的兵痞。多是汉家,还有少数渤海人。形貌各色各样。有的传家已经百数十年的地方大族,举止雍容处不下于宋人,衣着精洁,气度俨然。有的草莽出身的就在座中和熟识的人大呼小叫,寒暄议论。还有的一看就知道才看的服制,原来辽人的垂发也挽了起来,戴上璞头,只是头顶心刮光的一圈,短短世间内实在是长不出来。

大家在节堂内等候,意气都还算高昂。尤其是草莽出身的那些地方豪强,更是兴致勃勃。燕地大乱,拼死奋战只为在乱世当中自保。现在却是在大宋正经有一个出身!这和辽人末世乱委的那么多元帅都元帅可不一样,那不值什么钱。现在大家都有子弟在神武常胜军中,复燕军功也有一份,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大宋幽燕之地正儿八经的地方守官,哪怕捞不到州郡,地方驻军当中有一席地位,家世悠久的可以在新统治下保家,才崛起的有在大宋出头的机会,谁说不是一件了不得好事?

女真虎视眈眈的就在旁边,大辽末世的丧乱之苦大家都尝得够了。大宋现在还撂着十万大军伐辽复燕成功,顺便击败了女真先头部队的虚火。看来不是女真轻易能惹得的。所以大家对这个在大宋的出身,就加倍的热衷,对召集他们而来的萧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将马屁拍得更响亮一些才好。

正等候间,就见萧言亲卫头领张显自后堂绕出,板着脸在萧言之位阶前站定,厉声喝道:“萧宣赞到,各位但请肃静!”

所有人都肃然而起,就看见萧言轻袍缓带,从后堂笑吟吟的转了出来。不得不说,他一七八的身高,因为这几个月锻炼而显得消瘦结实的体格,还有眉清目秀的模样,很有一点卖相口也许是几个月的厮杀经历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记,哪怕他刻意摆出轻松模样,眉宇间那一点肃杀之气,仍然让每个人都看得清楚。

对于燕云之地这些不大的地方豪强而言,萧言实在是个太过传奇的人物。现在又是威风权势盖尽幽燕,一副现在在幽燕之地十万大军都听他号令的模样。和萧言的目光一碰,人人都纷纷低下头来行礼,有的人胆子小一点,竟然都微微颤抖起来。

萧言其实是刻意出来这么迟的,就是要给人一钟自己已经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只有小哑巴知道,这几天晚上,萧言都是瞪着眼睛睡不着觉!不过看到眼前人尽数折服在他王八之气下面,萧言也淡淡一笑,表示满意。只要有人怕自己就好。

他也不曾到自己座前坐下,就在堂中诸人之间缓缓踱步,半晌之后才笑着开口:“尽站着做什么?且坐下就是当日我在檀州孤军一支,缺粮少马,要不是大家伙儿最先支持我萧某人,怎么有我萧言今日?刚才实在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才慢来一刻,大家多多包涵罢!”

他开口说话,人人抬头。当日和萧言搭过话的自觉得亲厚一些,陪笑搭腔:“俺们直什么?等下去也死不了,萧宣赞虎视幽燕,多少大事情要忙,俺们累着萧宣赞拨冗一会,还觉得生受,真不知道怎生回报萧宣赞才好!“

萧言一笑,也不开口,让那些人都不知道这记马屁拍着没有。萧言摆手示意,让他们各自落座,等人都坐下扬着脸看他。萧言才笑道:“说是大事情倒也没错…………还不是为座中诸位在考虑打算!各位,这一场协助萧某人复燕大功,只怕没法酬答诸位了!“

一句话说出来,举座皆惊。人人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有的人心眼重的,还以为萧言要卸磨杀驴,摆下鸿门宴要在这里将他们都收拾了,将他们家当都吞下来。到了燕京也有一两天,谁不知道多少燕京高门大族的家当到了萧言手里?进萧言节堂,自然是要解兵刃的,这些人跪坐在那里,忍不住就悄悄握住了眼前几案之脚,到时候抄起来也能应付三两下。

不过节堂当中静悄悄的,并没有多少刀斧手随着萧言这一句话冲出来。只能看见节堂外面萧言寥寥几名亲卫在缓缓踱步。

萧言看着诸人反应,脸上笑意并没有消减多少,只是渐渐的冰冷下来,淡淡道:“也没什么相干,大宋和大辽是一般的。时值如此末世,大辽的大石林牙和萧大王还斗得不可开交,大宋朝堂当中有些争斗,有什么稀奇的?只是恐怕要牵连到大家的身家地位,萧某人不得不在这里先知会大家一声,到时候事到临头,也有个预备。”

虽然卸了鸿门宴的担忧,可是没了功名富贵又何尝是小事了?大家都巴巴的盼着或者保家或者出身,其实心中无不对从姓耶律的皇帝换成姓找的皇帝而忐忑。灭国之后,旧家族豪强一朝覆灭的还在少数了?好容易有萧言这么一个大家出身一样的可以做为泰山之靠,怎么转瞬间就变成这般模样?

有的镇静一些的就缓缓开口:“萧宣赞,俺们虽然是在旧辽治下,可是大宋北伐,俺们破家应援,现在怎生就一下翻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请萧宣赞细细与俺们分说,也好让俺们心服!”

有的人已经掀臂大叫:“死了也不心服!俺们积攒这点家当容易么?乱世里头拿命拼出来的,萧宣赞战女真,克燕京,俺就拿出来一百五十精壮汉子,两百匹马,一百石粮草!现在说没功就没功了?现在吞没俺们功绩,将来来人,就要吞没俺们家当!谁让俺们是前辽之人,收拾了俺们也不直什么!”

萧言脸上皱眉,心里却在欣喜,看着那掀臂大叫的粗莽汉子。心里嘀咕:“这么知情识趣?老子还想曲曲折折的说出来吓吓你们,谁知道你们可都不糊涂!这牵扯到利益的东西果然就是最要紧的东西,谁也撒手不得!”

节堂之内,扰攘之声响成一团。正如萧言所料,现在这些前辽来归,又在复燕战事当中因为请言立下了一些功劳,现在更搭了不少家当在神武常胜军当中的燕地豪强。正是心中最忐忑的人物。要是当初死,心塌地跟着耶律大石和萧言走的燕地家族,这个时候也就认命等着破家,难道还能逃到女真哪里去?他们是又想在新朝出头又担心乱世中好容易保全下来的家当,和萧言出身一般,正是利益和萧言捆得最紧的一个团体!

对老种的西军,萧言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猜不透老种到底要打什么主意。最指望得上的,还是自家手中实力更雄厚一些!

张显已经趋前一步:“宣赞在此,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但请宣赞说话,宣赞还能负了你们不成?“

张显这小白脸一声喝斥,震得节堂当中嗡嗡作响。当下人人住口,目光都朝萧言转了过来。这个时候萧言就是他们的指望,要是大宋朝堂之争,连萧言这等立下大功的人都成了牺牲品,那他们各自也就认命罢了。要是萧言站得住脚,那他们在萧言的羽翼之下,也就站得住脚!

萧言立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样情激愤如此,他却冷静得仿佛一点事情都没有一般。看着萧言如此沉得住气,大家心里又多了几分指望,看着萧言目光热切,就等着他开口。

其实萧言这个时候肚子里面正在嘀咕:“***,老子为大宋打生打死,现在最靠得住的还是这帮前辽豪强!噢!当初老午怎么不聪明一点,非要给自只安一个南归降臣的身份?”

心里面腹诽,面上倒是撑住那副云淡风清的模样。看着诸人笑道:“你们也都是乱世里头见过血的汉子了,直这么不堪!老子顶在你们最前面,都不怕什么,看你们慌成这般模样!看看裤子里面,那两颗蛋还***在不在?”

他刻意说两句粗口想舒缓一下气氛,底下人却心情紧张,连凑趣的笑声也无。萧言撇撇嘴,缓缓踱了几步:“…………也不用瞒你们,复燕这场功绩太大。我得了,别人就无分。还要追究连场惨败的责任,说不定就得倒台。要紧如此,不收拾我萧言他们是不死心的…………,汴梁已经来人,要夺我军权,遣散神武常胜军,将老子连场血战之功,一笔抹煞!说不定还给老子安上一个什么样的罪名,砍了脑袋了事!反正我们都是前辽旧臣的身份,又不是大宋的士大夫,丢了身家性命,值***什么!我站不住,大家现在算是在燕地有身家的人,来了一批宋臣,你们这些跟着我倒霎的人物,这身家还能保得住么?辛辛苦苦打下来燕云之地,不捞着足够好处,他们凭什么用十万军,几千万贯军资来打燕云?就算军马钱粮是赵官家的,他们筹集转运也算是吃了辛苦,再没有白忙一场的道理!”

节堂当中,人人脸色苍白。萧言这几句话,说到了他们最担心的地方!改朝换代之际,前朝旧家族豪强,在兵火之间破家者不知凡几。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拼命支撑萧言做为他们的代表的原因之所在!

难道就这样束手以待?

萧言看看他们模样,笑骂一句:“***,老子白手起家。家族已经死了一个精光,就剩下一个小丫鬟。现在这些都是拣来的,都不甘心丢掉。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还想着等死不成?实话告诉你们一句,既然所谓朝争,自然是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不然怎么争得起来?自古天下,就是以力为尊,现在燕云之地还在我们手里,还有这么多兵马,怕个什么?自家本钱厚了,还怕人家动手脚?瞧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节堂当中诸人精神一振,听到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余地,都收住了惊慌,只是等着萧言说下去。以力为尊这四个字,大家也很听得进去,乱世当中,还不是靠着好马刀枪才能活下来?燕地当日真正的大族,多是跟着萧干耶律大石走的,现在剩下来的,也是小家族居多。燕地投降的文臣在克复燕京纷乱当中,在萧言的刻意下,也没怎么去保护,一些有影响力的,都让甄六臣裹挟走了。这些刺下来的小豪强们,对大宋内情并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萧言在对抗的是大宋整个文臣驾驭武臣的家法,是整个士大夫官僚体系!

当下只是人人暗自点头,有几万精兵在手里,还怕什么个鸟,谁敢来动手对付咱们?

有的人已经拍案而起:“萧宣赞,俺们跟定你了。你说怎么办罢!难道俺们还能看着萧宣赞倒下来,让人家一个个来收拾俺们不成?”

刚才萧言飞扬激烈,拼命在给这些人打气,这个时候却又冷静了下来,脸上仍然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现在大家都是宋臣,难道还能作乱不成?谁打着反出大宋的心思,萧某人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我们是为大宋守此土之臣…………只不过要让大宋知道,只有我们在,才守得住这个燕云罢了…………外有强敌,内则不宁。凭什么裁撤神武常胜军?大家但听我号令行事就成!”

底下人多少都明白了一些,辽国末世权臣军阀不少,大家也都干的是这个勾当。区别就是场面大小罢了。无非就是牢牢掌握军权,养寇自重罢了。朝廷要是敢有什么动作,就乱给他看。萧言这些盘算,大家再熟悉不过,也都是拿手手艺。不少人更想到幽燕边地闹起来的那个奉天倡义复辽大元帅,声势极大大家却没受到什么骚扰,不少人就明白过来,这还不是萧言的手段?

当下就是人人点头,一些心思粗疏一些的,摩拳擦掌就准备就回去等萧言号令行事。但是还有一些心思细密的放下不下,看着萧言迟疑着开口:“萧宣赞,那西军…………“

虽然萧言在极力扩充他的神武常胜军,但是还有一支实力更为强盛的西军在侧!萧言此番举动,却不知道大宋能不能容。万一激起西军动手,那就不知道伊于胡底了!

萧言神色不动,心里面也在苦笑。虽然老种已经表示全力配合自己。但是这支老狐狸到底是什么盘算,只怕谁也闹不清楚!硬着头皮上罢…………还能怎么样?反正自己和这个贼老天作对,都已经成为习惯了!但愿老种是真正看到了末世在即…………

此时此刻,萧言论笑了一声摆手:“西军无忧!朝中两派争斗,我与西军,正好就在一派当中!不然西军能放任我扩充神武常胜军到如此地步?”

到了这般地步,不管萧言说什么,大家也只能选择相信了。当下节堂当中诸人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朝萧言叉手行礼:“但请萧宣赞下令!”

萧言容色如铁,眯着眼向南面看了一眼,仿佛想看清那南来乌云到底是什么模样一般。

“…………檀州左近,再出八百弓马娴熟之士,八百上好战马,八百驮马。使看到来,我要让他们看到一支让人胆寒的骑军阵容!大宋从来未曾有过的大规模骑军!各人留下要紧联络人物在燕京城,随时将我号令传到各处,到时候听令行事!

…………一旦事成,我保你们世代镇守燕云各处。一旦不听我号令,哪怕我萧言倒下,也要先让他破家!话就如此,各自去罢!”

随着萧言论声号令完毕,节堂中诸人暴诺一声,分成两列从萧言身边绕过,恭谨的退了下去。而萧言就昂然站在那里,也不看他们,神色冰冷肃杀,就如他还立马在万军之前一般。

什么样的敌人,都曾经被他摧垮!此次也将会一样!

第六章 初会

“宣赞,当心,俺来了!”

随着岳飞平平淡淡的提醒一声,他已经单手摆动大枪,刷的一枪刺了过来。直指萧言胸腹之间。

萧言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劲装,左盾右刀,聚精会神的看着岳飞大枪来势,左手盾牌贴着枪头猛力外掀,接着一个进步,右手长刀已经刀刃向上,刀锋向下,进步一刀同样扎向岳飞胸腹之间。这个时候他要是手中只有长刀的话,左手就应该卫护在右手腕上了。

这一刀的架势像模像样,动作也灵便快捷。眼睛一花就已经看见萧言欺了进去。怎么看也像是一个从战场里面滚出来的老手了!

萧言本来身体就算不错,当记者又是东跑西颠的,不比宅男。现代人的发育水平也超过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准。世代将门子弟也不过就是这个身子骨。战场上杀人的招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下子,学起来自然飞快。更不用说他也是亲身冲杀过不少次了,对于临阵厮杀,一点也没有小白领的胆怯心虚。

来到这个时代,他在这上面下的功夫也不少。毕竟这等乱世,可不是只能坐而论道的所在!大半年不懈的锻炼和实战下来。萧言自己也觉得不管是步下还是马上,至少不会拖累别人。

不过他锻炼出的这点本事,在岳飞这等无敌猛将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虽然他进步欺身已经足够快。但是岳飞连撤步闪避他这一刀的动作都没有进行。手腕一抖,贴着盾牌的大枪已经弯曲着抽了过来,啪的在萧言背上来了一记。这一下抽得萧言一下就跳起来,右手长刀也丢下了,要不是左手小盾卡在手肘处,同样也就丢了下来!

他吸着凉气拼命去挠自己后背,一跳多高:“鹏举,你就不知道手下留情一点?岳无敌,这又不是临阵厮杀!”

岳飞一笑收回了大枪,在一旁伺候的张显已经笑着迎了上来,帮萧言摘下左手盾牌,又给他披上了斗篷:“宣赞,岳哥哥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了。迎着俺岳哥哥的大枪,这盾牌还要朝外推一些,身子斜着倾斜小下去,伤人之前先要防着对手伤己,这一刀才来得对…………宣赞临阵经验还少,都是直来直去,再多厮杀几阵就好了…………”

萧言还在吸着凉气,估计自己自己背上已经肿起来一条了。他披着斗篷也不系风襻,趁着身体还热的时候继续做了几个拉筋的动作。自己体力足够了,筋骨却还嫌太硬。暖身之后拉筋效果最好:“有备无患而已…………但愿我这临阵厮杀的经验不要再增加了…………”

几人所在,正是萧言衙署的后花园。这后花园乏人照料,更兼是冬令天气,萧言来时早就破败得不成一个模样。干脆纠集百把人手将这仿南朝风物的后花园推平了做为锻炼身子用的小校场。天才不过微微亮,萧言就已经起床,到了这里锻炼身体。平日里都是张显和萧言对练,今日正好岳飞进来回神武常胜军扩充事宜的事情,萧言一时兴起,就要试试这位已经名满燕云的岳无敌的深浅,结果就杯具了。

他一边活动,一边看着岳飞默默站在那里,萧言笑道:“担心什么?怕这神武常胜军练出来了也便宜别人?鹏举,你只管放心,你花的功夫绝不会白费,我说什么也要保你和那个泼韩五在这神武常胜军中站住脚!”

岳飞在萧言克复涿州易州之后,童贯随章表奏,以军班军功入仕。当时武阶官不过是个秉义郎,正八品,连个加衔都没有。差遣就是神武常胜军马军副都虞侯使。白梃兵和胜捷军当时不过是借给萧言使用,神武常胜军本身马军不过寥寥数百。这差遣名义大一些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现在,胜捷军白梃兵现在差不多菁华俱都留在神武常胜军当中。以燕地投靠的大小豪强为依托,加上和萧干一战大批的缴获。萧言麾下轻骑重骑,这个时候只怕都已经过了六千,已经是一支空前强大的骑兵集团。此刻马军就足有二十营之多,分为左右两厢。加上神武常胜军当中的步卒,不入队的那些后勤辎重伙夫人员。神武常胜军已经吹气也似的发展到了一支两万余人的武装集团。在老种的刻意帮助下,装备也甚是完全,虽然完全捏合在一起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可是在北宋的武装体系当中,这样一支野战集团,完全不是岳飞和韩世忠这两员萧言麾下重将所能统领得了的!

怎么说岳飞韩世忠都要有至少拱卫大夫以上的阶官,领遥郡的加衔,神武常胜军这一支军马的总管级别的差遣,才能名正言顺的统领这支神武常胜军。可是现在萧言连同他这支神武常胜军,正是童贯一系所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天知道萧言对岳飞说的这几句话,他自己究竟有几分的底气…………

听着萧言说话,岳飞淡淡一笑,也不搭腔。陪着萧言活动一阵,在他的操练下,萧言已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岳飞黝黑朴实的面孔上还看不见几星汗水。萧言自己也知道,岳飞不是那种太在乎功名利禄的人。

现在他的麾下这个班底,表面都是平静,该干嘛就干嘛。可是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心态,每个人都显得沉默了许多。萧言要有所举动,保全他这一个才起来的团体,对这一点大家都没有意见。但是对于他要遂行的手段,想着要和整个大宋官僚体系斗争,每个人都是心中无底,说不定还在犹疑的自问,是不是到时候自己一定能坚定的站到萧言这边?

可是不站在萧言这边又怎么样?难道就让大家拼死血战出来的这场复燕功绩付诸流水,就让大家继续在童贯之辈的压制瓦解下,当更为强大的外敌入侵的时候,如环庆军一般土崩瓦解,连尸骨都不得归乡?大家都是站在第一线的军人,都知道眼前猬集在燕京左近的七八万军马,是大宋最后一支能战力量。对着残辽都打得不过如此,女真锋锐,在燕云之地可以感受得最为清楚。要是放任童贯之辈将这大宋最后一支能战力量折腾干净了,到时候,就让身后大宋,也变成当日烟火焚天的燕京城么?

老种以降,这些大宋武臣,同样隐隐约约的感觉天要变了,这个世道也许就要乱了。所谓大宋,因为内耗,已经朽劣得连一场伐燕战事都组织不起来的地步。从朝中到地方,一派土崩瓦解的景象,要不是萧言横空出世,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个时候,难道还自己放弃自己的实力,沦落到无能为力,甚至任人宰割的地步?

也许以萧言为首,跟着闹这么一场,和童贯一系分出个胜负,保全自家实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伐燕战事这般的一场闹剧,大家不想再经历一场!

对于诸将甚至西军上下的这种心态,萧言明白得很,所以他才在外表加倍的表现出无所谓。该吃吃该睡睡,该锻炼身体就锻炼身体。与诸将会面和往常一样的笑骂。就是要让大家觉得他萧言胸有成竹,是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至少对于汴梁袭来的风潮,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大家就跟着我萧言一条道走下去罢,到时候反正背黑锅的也是老子!

看着岳飞就是不想说话,萧言笑笑,换了一个话题:“现在神武常胜军中,骨干多为白梃兵和胜捷军出身,他们心思稳不稳?”

这句话问的是岳飞该管事宜,他不能不开口,岳飞恭谨叉手行礼,就如节堂当中军议回禀一般:“童宣帅没提要回胜捷军之事,王太尉去时也没提。胜捷军上下都道这次怕是得罪了宣帅了,就是回胜捷军中,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大家倒是安心得很。白梃兵上下,前段时日倒是有不少人念叨着要重归西军,毕竟大家家都在陕西诸路。不过老种相公宣慰了一次,说是要是没有神武常胜军可用,大家回归西军。燕云戍守,也必然要西军一部。大家不见得都能回返陕西诸路。要是神武常胜军能独挡一面,西军大部还有回戍可能,白梃兵在陕西族人,他们还是如前一般照应,还是如西军家人子弟一般,请大家放心…………

…………这般宣慰一场,加上韩都虞侯镇日和他们一处,饮宴操练都是一处,大家倒也算安下心来。说起交接军中袍泽,俺不如韩都虞侯…………

…………现在胜捷军白梃兵尚都算安心,专心操练扩充之后诸营。只要神武常胜军军号可立,各级官佐名义颁发,当为大宋又添一支强军矣!”

萧言笑笑,自家阵营稳固了就算好消息。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他将斗篷风襻系上,朝岳飞摆摆手:“神武常胜军中事宜,你和泼韩五多上点心思,只怕现在我是不能全部照应过来了,到时候一声令下,我不管你们要花多大功夫,这支军马一定要拉得出来,派得上什么用场!你先去罢,这段时日辛苦一下,他日安定下来,我请大家。”

岳飞又恭谨的行了一礼,看着萧言转身。这段时间一直强作沉稳的这位少年将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宣赞,难道真要如此?没有其他办法?”

萧言身子微微一震,站定了脚步,缓缓回头看着岳飞。张显侍立在萧言身边,看着自家哥哥也微微摇头,示意岳飞不要再开口了。

萧言的一些事先布置,对着方腾韩世忠岳飞三名最为得用的手下基本上是没什么隐瞒。方腾不用说,他还是萧言的主要操盘手之一。韩世忠有时候来萧言衙署,探探风声,然后笑笑就走,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只有岳飞始终有点纠结——要是没有这点纠结,他也就不是岳飞了,反正萧言是绝对不会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去的…………

萧言定定的看着岳飞好一会儿,目光冰冷。岳飞一开始还有点回避,最后就冷静下来,并不退让的迎着了萧言的目光。

半晌之后,萧言才突然淡淡一笑:“现在燕京左近的近十万军马,是大宋屏藩。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不管…………女真是个什么样的敌手,我们都明白。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身后大宋,因为我知道女真会将一片土地糟蹋成什么模样…………所以我才放手做这一切…………鹏举,我答应你一件事情,此间事了,大宋屏藩得以保全之后,我不会拥兵自固一方,行藩镇事。我会回汴梁…………就这么一句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这样罢…………身在大宋,我实在已经是心力交瘁,不想再多和你解释什么了。”

岳飞沉默一下,再度行礼下去:“俺如何敢不信萧宣赞的承诺?俺这条命都是萧宣赞的,只要萧宣赞言行如一,俺岳飞就算和天下为敌又能如何?萧宣赞,俺顾虑是多了一些,想的也多了一些,但是宣赞你却千万不要怀疑,俺岳飞对宣赞的这番效死之心!”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萧言笑笑,就想走过去拍拍岳飞肩膀。果然让岳爷爷做小弟是一件很折寿的事情啊…………特别自己还下定决心让这位岳爷爷绽放出比历史上还要耀眼的光彩!

唉,自己怎么尽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

他还没有举步,就看见一名亲卫匆匆而来,走到近处才扑地行礼,这名亲卫也是萧言心腹中的心腹,跟着萧言从北渡白沟开始打满了全场,一起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场战事。原来出身都忘了是白梃兵还是胜捷军,反正现在就算是萧言赶都赶不走。

那亲卫压低了声音:“萧宣赞,甄六臣来了!”

甄六臣来了?

萧言心中一凛。甄六臣是他布下的重要棋子,当然自己很不光彩的是以郭蓉为要挟。这汉子连小哑巴和王贵当日都不肯舍弃,又怎么能舍弃自己旧主仅剩的一点骨血?

他行的都是要紧事,也是萧言一些最不可告人的布置,今日突然而来,就算百般机密,也有泄露之虞,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听到甄六臣三个字,在萧言身边,张显是若无其事。岳飞微微震动一下,却还是咬紧的牙关,就当没有听见一样。

萧言内院书房当中,十数名亲卫在书房内外值守,将这里看得严严实实的。每个人目光都随着一条三十余岁的精悍汉子转动。这精悍汉子,正是甄六臣。

他也是现在正在幽燕边地兴起的奉天倡义复辽军的统帅。

幽燕战事虽然初定,但是前辽余孽,仍然所在皆有。有的是奚人契丹身份,有的是从燕京逃往出来的破家大族。都是决不可能臣服与宋朝的。萧言和西军不过控制了幽燕的腹心之地,还有白沟河到高粱河之间的这片重要后路之所在。其他地方,还是任这些豪强旧族自治,正常来说,愿意投效的就尽量收揽,不愿意投效的也只能由他们去。反正没有了名义,没有了核心,这些豪强旧族也不过就是次第可以扫平的事情。无非就是多花一点功夫就是了。

可是萧言却行了一着险棋,萧干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在进燕京之后,就将郭药师和赵良嗣所谓兴兵作乱,意图恢复旧辽的消息放了出去。在萧干之外,他又立了一个让前辽余孽可以追随的旗号出来!一则是这些人集中起来,到时候一鼓扫平也方便许多,二则是他就要利用这枚棋子,行很多要紧之事!

甄六臣就这样被他选中。

说起来甄六臣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当日在郭药师麾下,他都不是排在前头的重将。名望不足,到时候引起的震动也更不够,不见得能达到萧言所希望的效果。可是现在萧言夹袋里面也实在没有其他人,甄六臣好在有一种他萧言有点难以理解的愚忠,用郭蓉可以很好的控制住他。

除了郭蓉之外,萧言还抽调了不少当日常胜军的人马,连余江余裤裆都派在了甄六臣身边。这两方面交替使用,对于控制住甄六臣,萧言还是有点信心的。

放出去月余,甄六臣凭借萧言拨给的百数十骑,少量粮草军械,居然也有了一定声势。一些不甘心在宋朝治下束手等着破家的旧族纷纷来投,现在已经有了七八百杂乱人马。甄六臣转战月余,虽然脸上风霜之色更浓,可是也不复当日才被萧言擒获的落魄模样,身上精悍之色又尽复旧观,恍然还是当日常胜军那员冲阵猛将。

萧言书房里面,到处都是得自前辽大族的精致陈设,这甄六臣看不懂也无心去看,只是背着手在那里团团转圈。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见书房外面传来靴声囊囊,书房内外亲卫们都站直了身子。甄六臣也一下转过身来,就看见萧言一身轻裘——头发也比当日在涿州初见时长了许多,勉强也能扎起来了。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眉清目秀的青年。从出现伊始,就是郭家的灾星。短短几月之间,原来一支常胜军已经四分五裂,剩下的都给他完全吞吃了下去。郭药师一家家破人亡,常胜军诸位重将凋零殆尽。而现在自己还要为他卖力效命,好保住郭都管最后一点骨血!

比起当日涿州初见,萧言身上的富贵威严气度,已经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虽然还是一副随和模样,可此刻的甄六臣,焉敢在他的面前抬头平视?此时甄六臣按捺住心头翻腾的情绪,深深一礼行下来:“宣赞安好,甄六臣拜见!”

萧言笑笑,也没理他行礼,缓缓走到书房中间。这里陈设的都是胡凳,按照萧言的意思还安上了靠背,加上了软垫,要是时间多一些,闲暇多一些,说不定萧言还能让军中匠人看能不能弄一个沙发出来。

他才胡凳上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笑道:“想我了?”

甄六臣一怔抬头,不知道萧言说的是什么。

萧言猛的一拍身边桌子:“不想我,那贸然回来做什么?你知道我对你这里寄望多深?甄六臣,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你老实说,重领军马天下转战,感觉到底如何?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情能妥善办完,此间事了,我未尝不能还你和郭家小姐一个自由身,说不定还赠你一份基业,天下之大,哪里你们不能立足?改日实力厚了,未尝不能找我报仇…………你贸然前来,万一走漏风声,坏了大事,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老子的手段!”

对于甄六臣这种人而言,就要一直敲打他,一直威凌他,处处都显示强过他,才能让他牢牢的被掌握住!不过对着甄六臣,话里话外都要提着郭蓉做为要挟,萧言感觉实在很不好,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反派**oss…………

甄六臣嘿了一声,低头不语。除了郭蓉的安危之外,萧言话中意思也抓住了他的心思。从仓皇落魄之间,现在又有数百人来投,转战幽燕边地,仿佛又是昔日男儿纵横天下气象。甄六臣从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来的机会,这才是男儿该过的日子!可是他也知道,萧言能给他这些,也随时一反手就能再夺回去。也许自己拼死为他效力,也许萧言真的在事了之后,能放他和郭蓉离去?

看着甄六臣服软,萧言沉吟一下,摆手道:“起来罢…………你到底所为何来,回禀上来,我看看是不是情有可原,要是是不相干的小事,你自己知道厉害。”

甄六臣缓缓起身,吸了一口气:“属下侥幸擒获一人,当是要紧人物,是宣赞得之而后快之人…………属下斗胆,但求能先和大小姐一会,看大小姐是否安好。”

萧言冷冰冰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他自然知道甄六臣带了一个人过来,七八个人严密看管,捆得结结实实,还戴着头套。通过余江安排的内线传递信号,秘密接进燕京城他的衙署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也很好奇甄六臣到底带了什么人过来,居然还能凭借这个不知道身份的人物,和自己讲起条件来了!

甄六臣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属下出生入死,对宣赞不敢有半点二心。但求宣赞可怜郭都管半世英雄,只剩下这么一点骨血。不论郭都管对宣赞做了什么,大小姐对宣赞从来都没有半点恶意,属下只求看一眼大小姐安好,自然调头就走。宣赞但有所遣,属下就算丢了这条命也没什么…………宣赞英雄,想必也不会和大小姐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为难…………”

说起郭蓉,萧言心里面就没来由的一抽。和小哑巴,是才穿越乱世而来,两人互相依靠,自然就再也分不开了。互相都是对方最落魄的时候心里的依靠。而郭蓉,她又是什么呢?

她曾经是一个英姿飒爽得亮眼的女孩子啊,敢爱敢恨。没来由的就敢撞进你的心底。加上乱世里面的恩怨纠缠,同生共死,也许自己动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

可是有的事情,自己是真战不过这个贼老天…………

他就坐在那里,任由甄六臣声音越来越小的说下去,直到他最后闭上嘴。书房里面安安静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言才冷淡的开口:“我的大事了后,你们走。我不杀你们。之前想见,不成,你家大小姐恨我入骨,不能给你们商量怎么给我添乱的机会…………万一逼得我杀了你们,有点可惜。”

站在书房外面听着萧言冷淡话语的张显,也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这小白脸心思细腻,又一直跟在萧言身边,怎么能不知道萧言和郭蓉之间那点纠缠?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萧宣赞在对这件事情上,不得不逼着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啊…………

和萧言目光一碰,甄六臣终于服输。他低声道:“属下这就让人将那人物带上来…………属下原本也没有和宣赞讲条件的本钱。”

萧言一笑:“你知道就好,但愿今后也别忘了。”

不多时候,就看见数名亲卫簇拥着一个捆得结实的长大汉子进来。一进书房,就摘下了他的头套。这长大汉子满脸乱糟糟的胡须,初见天光,眯着眼睛用手遮光。

虽然他衣衫破旧,手上脸上全是皴裂的口子,胡须头发蓬乱,但是那昂藏八尺的豪杰气度仍然未曾稍减。萧言一看之下,忍不住就站了起来:“大石林牙?没想到你我两人,在这里初会!”

[.01616book.]

第七章 三方对弈

老种的行辕,同样也安在了残破的燕京城中。

对于老种姚古杨可世等西军重将,萧言再怎么装跋扈也不敢让他们居停于燕京城外密布的各处大营当中。

西军上下,说对萧言举动没有暗中憋着一口气那是假的。老种此处行辕,西军动用了大量人力物料,同样也是满燕京城的搜刮,这处征用的前辽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的残破宅邸,整治得比萧言的衙署还要富丽堂皇,甚至派出四厢旗牌赶回了宋地采买各种陈设,连行辕中的下人使女都是从宋地运过来的贼西军家底实在比萧言厚得多,这种百年将门集团的根基,萧言拿出吃奶的气力也赶不上。

不过老种岁数实在是大了,虽然这处宅邸整治得精洁,连花园都收拾整治起来了。老种却难得在宅邸里面转转,看上几眼。西军各处大营也少去,整日就在地龙烘得暖暖的书房花厅卧房里面打转,轻易不出来见人。和萧言那次一会之后,更是椎脱说有小恙在身,西军几员重将几次求见都给老种挡在了门外,谁也不知道这位老种相公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老种这么沉得住气,西军诸将却是沉不住气了。汴梁传来的消息很不好,童贯一系得了这么一个机会缓过气来,反手就要收拾燕京这边。虽然主要对着的是萧言这支力量,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西军,如果有所牵连,这牵连到底有多深!

现在西军如何做为,要拿出一个准定主意来。是死报萧言到底删——等于也是萧言顶缸到底,和童贯一系扯破脸闹上一场。抑或是干脆反手就将萧言卖了,从这场风波里面脱身。总得要有个说法,虽然西军里头拿主意的是老种相公,可诸将的一家一当都在西军里头,老种相公也总得听听大家的意思罢!

更不用说,老种那日屏退众人,和萧言密议许久。出来就托病在自己行辕里面不见人。大家也都关心,老种相公到底和萧言商量些什么!

这几日里头,大家找不到老种,就找上了姚古。在姚古行辕密密的商议了好几回。诸将的意见还是丢开萧言居多。西军虽然是百年将门集团,但是也都是百年来给文臣士大夫来回的整治压制习惯了,这次汴梁文臣士大夫又开始动手,下意识的就想朝回缩头。汴梁要整治萧言,总不可能丧心病狂到连西军一起收拾了,到时候还指望谁来打仗?只要大家立场坚决,将萧言卖一个彻底,总算是对这位文臣士大夫有功。复燕头功不指望了,辅佐的功绩估计还是跑不了,就算有一部留戍燕云,其他人马差不多还是有归乡的指望。

要是跟着萧言一直到底,死撑下去。汴梁老公相毕竟还不在台上,谁知道西军命运,将会伊于胡底!

带着这样的共识,还有西军将门集团的请托,姚古再度找上了老种相公的行辕,这次姚古的态度坚决了许多。门政继续说着老种相公告病的话,姚古就坐在了老种相公行辕门口,亲卫们也一概下马等候,数十人默不作声的在行辕门口站立,不等到老种相公会面,此次姚古绝不罢休!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希晏,你这又是何苦?老头子病重,正准备上表,辞了现在的职位差遣,回乡荣养去。燕云事定,算走了了某等大宋武臣的百年心愿。身为大宋一将,居然可以安坐燕京城中。人臣至此,至矣尽矣,还希求什么?“

姚古在行辕外面,并没有等候多久,老种就派人将他引了进去,直到老种的书房。一进书房,就看见老种一脸倦容的拥裘倚在一张胡床上面,胡床之侧,散乱的放着几本书,上面密密圈点,笔迹犹新,看来就是这几天静下心来细读的结果。姚古本来心中有气,西军前途莫测,汴粱风云朝北卷动,老种相公你还有心思看得下书?

不过看着老种拥着厚厚的皮裘,衰老的身子显得更小,一脸倦容的似乎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姚古心下又软了,不作声的就朝老种行礼。老种微微抬手示意姚古坐下,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么句话!

姚古一下又站了起来:“老种相公,何出此言?两年前西军昔华四路出于陕西,现在环庆军一路已经算是全军覆没,俺们这三路也多有损折,当日十余万西军儿郎,现在还剩不过半数!远戍两年,前途莫测,没有老种相公居中坐镇,俺们还指望谁去?”

这句话的确是姚古的心里话,西军诸将,谁不是老种看着长大,一手一脚的提拔上来的?西军诸将说实在的资历差不多,都是世代将门,西军内部也各有各的势力。谁能服谁?就是老种弟弟小种相公,性子比起老种来骄傲冷淡了许多,而且长年也最多执掌一路,他要接替老种位置,都不见得人人心服。更不用说姚古自己了!

放在往日这还没什么,偏偏现下是如何局面,怎么架得住老种撒手不管?

不论老种这句话说得是真情还是假意,姚古都有些急了。站在那里看着老种,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拿自己身子和老种换了,还一个当日在西垂英姿勃发,能骑劣马开硬弓的种师道回来!

老种淡淡一笑,微微抬头,目光回顾,示意了一下自己:“希晏,你瞧瞧,我这身子骨还成不成?在这里挨着,就是短命的下场,回到老家,说不定还能多挨几日。你总不想我死在北面,一把骨头还要盘几千里才能归乡罢?“

姚古脸涨得更红,半晌只憋出一句:“老种相公,你就舍得西军?”

老种冷淡的笑笑,眼神当中仿佛对西军的半点眷恋也无:“某现在还能派什么用场?北伐以来,你们说要生分环庆军,某就生分了。对环庆军应援殊少,几场大战,环庆儿郎十不存二三。你们说远远的避开燕京,任刘延庆和萧言打生打死,某也就从了大家的意思。结果燕京是萧言拿下来了,要是燕京是某等拿下的,以西军根基,现在还用动这些心思以图自保么?北伐以来,因为念着大家都是远戍,怎么也要顺着大家意思,将西军全须全尾的带回去,某哪里还拿了什么主意?你们的主意不是拿得很好么?少了某一个老头子,还怕什么?“

老种说话声音中气不足,一番话说得极慢,姚古在旁边听得脸皮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半天则声不得

北伐以来,老种的确是多半都顺着他们的意思,他们是底下实际带兵的人,他们不愿意力战,老种有什么法子?可是现在,在应对汴梁上头,老种的身份地位,就是一个巨大的保护伞,也是将西军捏合成一个整体的唯一人物,这个时候又怎么离得开老种?

老种微微示意一下胡床边不远的书桌,上面正摊着几张书简,墨迹淋漓,多有涂抹痕迹,不知道是在起的什么稿子。

“……这是某告病的奏折底稿,这几天都在弄这个,老是弄不完。舍不得西军啊!可是又不得不丢下…………既然出不了什么气力,还摆在那里碍眼,不自己求退,还能做什么?你们又不想死战,又想全功名富贵,某实在无能为力…………西军也应该是你们的西军了,我一化十多岁的老头子在里面搅合些什么?师道恐怕还不想退这一步,将来我不在了,大家念着某的老面子,他肆气盛一些,大家多让一步,也就是了…………好歹还我们兄弟两个白发老头子一个善终…………”

老种说得动了感情,语调都有些唏嘘。姚古再也听不得了,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老种相公,再恁的说,要俺们西军全军将领,都跪死在你面前么?俺们惭愧,强得西军到了现在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正如子女闯出了祸事,总还得长上来收拾弥补。但求老种相公看在西军尚在燕地数万儿郎的面皮上,不要再说这等话了罢!老种相公但有措置,俺们怎么敢不从?谁再敢嘀咕些什么,俺第一个就收拾了他!”

老种默然不做声,看着姚古跪在那里,大声回话。恨不得将自己心肝都掏出来的模样。沉默少顷,老种才淡淡开口:“…………希晏,本来你今日求见,你们商议的到底是什么盘算?”

姚古迟疑一下,才咬牙道:“俺们那点盘算,无非就是弃了萧言,干脆和宣帅一系再站成一气!童宣帅也知道请言此人飞扬激烈,手段也不少,神武常胜军现在更是实力不弱。在燕云之地还得了地利一——少不得有借重俺们西军处!只要和汴梁来人谈好了阶码,未尝不能再翻转面人…………说不定还能大部归乡!俺们西军的根在陕西诸路,离了陕西,实在是使不出气力,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就要折腾光了!”

老种听完,不过一笑,朝姚古抬抬手,示意他起身坐好。在胡床上老种也坐直了身子:“那咱们西军,就少不了一个三姓家奴的名声了…………如此反复,谁还敢真正信任某等西军?坐拥强兵,却反复无偿,随时可以站到朝中哪一个派系哪里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将咱们西军分化瓦解到底,这才是安心的盘算…………弃了萧言,某等又能支撑多久?“

姚古苦笑:“老种相公,那又能如何?国朝以文驭武百余年,俺们还能对着干不成?当年西贼强横的时候,俺们得用,谁也不敢轻易削弱俺们。现在西贼弱下去了,俺们不值钱了,调出家乡,看着就没了一半!只要能回家乡,俺们在陕西百年经营,总还能有些应付的手段,总好过现在这般不上不下!,、

老种目光悠远,低声只说了一句:“没了西贼,还有东虏…………”

姚古浑身一震,看向老种。老种也迎着他的目光,低低问道:“希晏,方今天下,你怎么看?”

姚古沉吟一下,爽快答道:“不成个模样!朝堂之中不过如此,党争之烈,俺们武臣看着都胆寒!朝用匿乏,此次北伐都拿不出钱,只好巧立名目在百姓手里再搜刮一道。生生逼反了方腊,俺们北伐之前还得在江南扫荡一气。原来大宋能战的军马总有数十万,现在河北不用说了,河北军早就崩坏无遗,禁军这几十年从来都是笑话,瞧瞧小蔡相公从汴梁带出来的两万禁军模样!北伐以来到了河间府就算他们北伐的尽头,再不敢朝北前行半步!能战的就剩下俺们西军,不过也给折腾得元气大伤了…………没一个人干正经事情,偏偏还说着什么丰亨豫人…………国朝百余年,从来没到这般地步!当年再怎么样,还有一些名臣,现在瞧着谁还成一个模样?”

大宋如此,谁能没有一肚子牢骚。在老种面前,姚古也不用有什么顾忌,直言无忌的说完,又摇头叹息:“…………不过天下事就这般模样。俺们不成,辽国和西贼也都不成了。总能挨下去…………将来如何,且瞧着罢…………,、

老种缓缓摇头:“希晏,天下就要大乱了…………我闻得出来…………此次恐怕已经不是澶渊故事,只怕有亡社稷之祸患…………”

“亡社稷!”老种苦笑:“以俺们大宋当日立国之盛,尚有数十万强兵,多少名臣径将。以辽国之力,尚能深入河北,在澶渊缔城下之盟。现在女真锐气方张,还胜于辽兵鼎盛之时。而俺们大宋国运,比起真宗一朝,却早已跌落谷底!燕云虽定,得来实在侥幸。可朝中竟然无一人以燕云为意,无一人以女真为意,反而切切于削弱压制俺们武臣!以此等破败之局,女真一旦南下,谁能阻挡?民心离散,又何来勤王之师?朝无重臣,谁能收拾人心?当女真兵马直抵汴梁之际,社稷之祸,就在眼前!“

姚古也知道女真兵强,萧言这等以四百人马就迫退两万辽军的统帅,统领胜捷军白梃兵全盛骑军,打千余女真教子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西军诸将,心里都有数,毕竟都是打过仗的人。女真现在可用兵马,五万以内总是有的,大宋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抵挡的本钱!大家都刻意的不去想这个事情,现在老种郑重提起,也只能默然认可。

不管是不走到了能亡社稷的地步,女真一旦南下,将大宋河北河东诸路打得稀烂那是足够的。汴梁本来就是只便利于漕运,却不利于守,到时候说不定迁都也有可能。朝堂一旦播迁,就是乱世景象,这世道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姚古似乎隐约把握到老种的意思了,但是大宋武臣受文臣百年压制,小心翼翼实在已经成了习惯。老种的盘算,当真有些大逆不道!他犹疑着开口:“老种相公,这和俺们现今面临的局面,有什么相干?对于俺们到底用什么手段应付汴梁风波,老种相公你到底有什么盘算?“

老种神态显得比刚才还要疲惫几分,缓缓摇头:“现今风波,比起这最多不过几年后的危险,都是小事了…………但逢乱世,实力为先。说什么也要将西军保全!不能让他们收拾了萧言之后,再腾出手来慢慢收拾某等!现今汴梁朝堂,就真的有那个资格将俺们这么多军马最后压制住么?大宋天下之大,哪里再找出一支能和现在在燕云左近军马相抗衡的力量出来?他们能用手段,无非就是粮饷控制罢了…………但是我们一旦表现出不稳的模样,只怕更害怕的,却是他们!”

老种这一番话,说得姚古是目瞪口呆。老种此举,就是要行五代故事,拥兵藩镇以自雄,挟制朝廷!对于百余年来俯首贴耳习惯了的大宋武臣,这实在是太过于大逆不道的一个想法!

一时间姚古就想站起身来,从老种这里冲出去,再也不听老神继续说下去!

可是老种毕竟积威太深,一向高瞻远瞩都让人心服。在萧言穿越前的那个历史上,西军的门阀藩镇化本来就是在老种手里成的模样,要不是女真入侵,老种已逝,接替的小种又战死河东。大宋继续这样走下去,天知道藩镇之事,会不会最先现于陕西诸路!

姚古沉下心细细思量,大宋局势之糜烂,实力之虚弱,燕云边备之危险但是朝堂当中因为党争却还在拼命削弱这一点仅存的力量。也许老种所言亡社稷之祸患,真的就在眼拼了…………那么乱世当中,最可靠的还是手中的实力,哪怕冒上一些风险,也是要拼命保存住!

仿佛看到了姚古胸中犹疑一般,老种一笑,又在旁边轻声道:“…………我等受大宋国恩百年,此刻行保全实力之举,为的也是大宋…………文臣不成了,就俺们自己来!到时候一旦有亡社稷之祸患,出力的还不是俺们?一举扶危定难,说不定还能一挽百余年俺们武臣的颓风,文武相济,再不一方占定另一方的上风,让汉家大宋,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

不得不说,老种这几句话顿时就缓解了姚古胸中不少忧虑。什么事情一旦有了大义名分,对自己也就很交代得过去了。如果这大宋真的亡社稷的祸患就在不久将来…………那么硬着头皮挨过这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要紧的是,说不定大家武臣,就能从此翻身,

百余年来文臣对武人的压制,说是没有怨气,那是假的。积蓄得越久,爆发得越烈。在萧言那个时代,大宋几百年后的明朝,也是文臣对武臣压制百数十年。末世之际,这武臣的爆发也加倍剧烈。在崇祯初年就有迹象,越到后来,武臣越行自保实力。而文臣也越来越仰武臣鼻息。

此时大宋,也同样如此。不论文武,谁不想真正掌着重权,不用再看对方脸色?不用小心翼翼的再在文臣士大夫官僚体系绵密的制约体系下做事,还生怕动则得咎。大宋不杀士大夫,可却没有少等武臣!战事失利,文官了不起调职了事,可是在前方出力死战,死人里面滚出来的武将,却是一宰就是一大串!老种给出的这个诱惑,姚古还真是舍不得!

不过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老种对时局判断正确的基础上,不出几年,天下就要乱了!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书房里面,姚古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颤声开口:“老种相公,俺们该怎么做?“

老种淡笑:“还不是着落在萧言身上?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将自己手里实力让出去的。这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俺们只要紧紧站在他这一边,配合他行事口以他为首,跟着闹一场就足够了!萧言成事,这朝廷愈发需要俺们西军牵制他,西军实力自可以保存。萧言不成,为首的也就是他而已,俺们就是又责,也不过继续被分化压制而已…………难道俺们被分化压制得还少了?进一步则海阔天空,退一步无非就是北伐之时还有童宣帅和刘延庆时局面,如此有利之事,为什么俺们还要反手将萧言卖给汴粱中人?”老种毕竟是成了精的老将重臣,这利盖分际算得再清楚不过。回头想想,自家西军诸将的盘算就未免太弱了一些。

姚古一听就已经动心,但是还在咬牙切齿的下不了决心。

老种又不动声色的添了一句:“希晏,要不是萧言此子,对辽人和女真da子都曾经出力死战过。俺们还汲汲于内斗之际,他却不顾自家身家性命,北上古北口迎战女真,不让女真踏入俺们汉家旧土一步,某就是决定自己出头,也不会跟着他和汴梁争斗一场!将来与女真争斗于沙场之际,你是希望身边是萧言,还是童贯?”

这一句话出,姚古猛的拍了一记大腿:“干了!将来和女真da子对敌,萧言在侧,就能让俺毫无顾虑的直直向前!俺们这也是为了大宋社稷!”

说完他就看着老种:“老种相公,俺熙河军诸将俺自然会分说,其余诸将这心思,俺却打动不了…………”

老种一笑,掀臂挥开身上狐裘,从胡床上站了起来,精气神仿佛百度宋时归贴吧十三手打文字首发贴吧威武一下就回到了枯干的身躯上,扬臂朝外赶人:“去去去!先给老夫打个前站。这是某家首尾,某自会去校阅诸将,让他们听命行事!这为的也是俺们大宋还有西军将来百年基业!”

老种这种信心十足,精力充沛的模样,已经是姚古长久未见。他一打足精神,姚古信心更足了不少。毕竟几十年来,老种都是西军的主心骨!他昂然朝老种行了一礼,大步就走了出去。老种微笑着一直将他送出了书房,脚步轻快,一点都不象七十多岁的垂老老人。

送走姚古,等回转书房之后。刚才的精气神一下就全部消散,比起才见姚古的时候,老种看起来还要加倍的虚弱疲乏。

他缓缓的在书桌前坐定,摊开一张书简,提笔就要写些什么,却发现砚台凝墨早就干了。老种轻轻拍手,书房外伺候的小厮忙不迭的进来磨墨。老种坐在书桌之前,按着自己额角仰头而望,心中只是浩然长叹。

“萧言哪萧言,某赌上将来史上声名,还有西军基业,总算说动诸将,陪着你赌上这么一场,但愿你不要为某看错。将来社稷将亡之际,你能只手回天!”

第八章 三方对弈(二)

“末将等恭迎天使,馆驿已备,但请两位天使移步,稍解逆旅风尘。但有所命,俺们无不凛遵!”

在河间府外,接官亭畔官道之上,一群顶盔贯甲,披着大红披风的将领与现在在河间府的大批文臣,文左武右分班站好,一切仪注行过,恭迎从车上下来的两位使节。这个场合,耿南仲与宇文虚中都穿上了官服,每一走动,窄而长的纱翅都微微颤动。这两员奉节出使的颇孚时望的文臣,都是一副雍容气度,微微点头示意,向来迎接诸人示意。

有宋一朝,君权还没有到后世明清之际那样登峰造极。迎接奉节而出的使臣也没有那么多恶心的礼节来表明对皇帝老子的崇敬。托大一点平礼相见都没人挑眼。今日迎接两位使节都算是隆重到了十分。

毕竟现在在河间府的不论文武,除了知河间府的本地文臣。其他都还算是三路宣抚制置使署下节制,如打得稀烂的环庆军撤下来的不多武臣,童贯身边直属如王禀之流的亲将,跟着小蔡相公最远来到河间府算是旅游了一圈禁军将领。文如河北诸路的提举常平,转运使臣,幕僚中的行军司马。大家所忧心的,都是这场燕云战事朝中迟迟没有一个定论,谁知道将来怎样,败退下来的武臣担心追究败战之责。文臣参与这场战事,除了免不了的发财,还想着磨堪超转上面的好处,打仗是武臣的事情,死了多少人和大家也不相干,现在燕京不还是拿下来了么?大家再没有白辛苦一场的道理,朝廷总得给一个说法不是?

更兼这些文臣能群聚与宣抚制置使署下,说不得都是王黼童贯一系,朝中争斗现在僵持不下,来了这两位使节来料理结束燕云战事的相关事宜,朝中争斗焦点都在燕云战事上头,是不是这争斗就要有一个结果出来了?这个结果也是大家极为关心的事情,说不定就系着今后十几年大家的枯荣穷通!

两位使节下来,无数双热切的目光就迎了上来。武臣自问没这个身份地位和天使搭上话,只能在旁边陪笑。各位文臣们七扯八弯总能和汴梁来人拉上一点关系,都凑了上来,纷纷问候寒暄,都拼命要显得自己和这两位使节大人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两位使节当中,耿南仲是崖岸高峻的人物,和武臣是绝不会放下身价去说些什么,只是和涌上来的文臣们淡淡应酬两句,来来去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官家心切燕云,某等为臣子的岂能偷安?接风是不敢领了,仪注行到,也就罢了,某等就在这接官亭左近觅个地方稍稍休息,应命之人点调齐备,也就出发,各位盛情心领,心领!燕云回返,再和诸位亲近罢…………”

耿南仲一番不进河间府的表示,顿时就,激起一片扰攘。

“希道兄原来辛苦,所务再急面,也不差这一点时曰罢?”

“希道兄,下官等也参车燕云战事,希道兄与叔通兄前去料理善后,某等也有一得之愚,正欲芹献,希道兄可是觉得某等见识鄙陋了?“

“收复了燕云之地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汴梁那里竟然旬月都没有一个章程…………十万大军曝师于外,几十万民夫征伐调度,希道兄与叔通兄可知道一月耗费是多少?眼看就要接济不上,朝廷有什么章程善后,也该知会一下俺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么!到时候出了乱子,又算是谁的?”

自觉亲厚的在那里拼命拉关系,自觉有智计有盘算的就拼命想在两人面前进言,料理善后燕云事宜是一件既有面子又有实惠的事情,能参与一脚就是便宜。而自觉根基够厚,不大在乎耿南仲和宇文虚中的干脆就发起了牢骚,大家在河间府已经算是呆得够够的了。知河间府的本地文官不算是宣抚制置使署体系当中的,虚劝了几句就在旁边瞧着。当日这些宣抚制置使署诸人在这场战事当中捞得盆满钵溢,现在看着就成了一个烂泥塘,他们才不会多事搅合进去呢。

众人在那里扰攘不休,可耿南仲这崖岸高峻真不是白叫上的,主意拿定,任何人都说不动,只是微笑应和,咬定了不进河间府。跟着他们前来的从人已经去了接官亭旁边的简陋馆驿,准备安顿两位大人那么多家当从人。

这头在扰攘,那头宇文虚中却避开了文臣应酬。

直直找上了一直呆立一旁,不参与进去凑热闹的王禀,他和王禀是初会,看到王禀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喝了一声采。好一条陕西大汉!

王禀个子高大,相貌堂堂,一副坚忍精干模样。看到宇文虚中过来,行礼之际,不卑不亢。可他身后的那些将领早就慌了手脚,忙不迭的下拜行礼。

宇文虚中也不理那些下拜将领,竟然还了王禀半礼。萧言对王禀也很客气,但是宇文虚中和萧言这个假文臣不一样,正牌金明池唱名而出,菩花游宴,直殿阁,佩银鱼,负清流之望,号称十年之内就要在两府走一遭的正经士大夫重臣!这已经走出奇的折节下交!

王禀看到宇文虚中模样,心里面也暗自道,童宣帅他们,总算挑了一个能办事情的大头巾出来!要是还是宣抚制置使署里面那般货色,趁早还是回去罢。哪里是老种这支老狐狸,萧言这支正卑心勃勃孤狼的对手!

宇文虚中笑着扶起王禀,压低声音问道:“正臣是宣帅身畔虎贲,诚名不虚传!善后燕云事宜,有正臣辅佐,大事济矣!”

王禀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恭谨应对:“无功之将,当不得大人谬赞。宣帅已有书信到在前面,末将此行定当以两位大人马首是瞻,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末将此刻起就紧随两位大人身边,勘合关防验过,大人就可随意差使俺们行事。“

宇文虚中见王禀谨慎,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三分。童贯身边有这等大将不得重用,反而让萧言一个南归降臣成就声名,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识人如此不明,将来败事,看来也是不远了一一只要自己能顺利办完燕云战事善后收束事宜,将来未必没有取彼辈代之的机会!

他心里面意气昂扬,面上却加倍客气。宇文虚中是士大夫中少有重视将权的人物,当日上疏议燕云不可伐,就有将权被文臣限制太甚,以至无如秋青之辈得力重将可用的议论。而且聪明如他这类人,也隐隐约约感觉时势要变了,这些武夫,只怕会变得越来越重要。

此刻不能和王禀细谈,就干脆和那些在后面头也不敢抬的武将寒暄,可是交接几语,就发现连及得上王禀一半的都没有,不是言辞粗鄙就

是只会拍马屁,或者干脆糊涂如禁军出身的将领,既言辞粗鄙人只会拍马屁。寥察几句下来就再没有和应酬他们的兴趣。

恰逢这个时候,料理接官亭畔馆驿的从人已经赶来回禀,耿南仲是正使,听到这个消息,就举手朝着还在呶呶不休的诸人行了一礼,朗声道:“燕云危地,十万虎贲于此,学生二人,干系重大,只能兼程而尔

此间种种,官家朝廷,必然有万全章程,诸君静候可也!诸君心意,清风明月,俱在某心。诸君知我爱我,必不因私情而误某等行程,他日汴粱相会,学生再一一向诸君赔罪罢!请了!“

这一番话说得风光雾月,干脆爽朗。耿南仲本来就是端正之极的卖相,此刻真有一个朝廷正臣的气度!王禀在一旁看着,此次出使两人。耿南仲是显示朝廷气度威严的门面,而宇文虚中一看就是精明能干,智计百出一类。说不定真的能将燕云那危险的一团乱麻给料理了!

想着这个,他心情忍不住又有一点复杂。萧言这么一个有功之臣,难道就因为朝廷党争落下这么一个下场么?以后但逢战事,还有谁人敢出力效命?

可自己取无能为力,自己只不过是王黼童贯这一派系一个军中走卒而已。大宋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无论何事,只以党争而论,却半点没有为在这社稷上?

想到这里,王禀也只能暗自长叹一声,站在意气风发的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身后,郁郁无言。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正臣,河间府可调用多少得用人马?“

接官亭旁边没有馆驿,向来是大宋州县定制。河间府是大再,自然也少不了。不过到了宋朝末季,驿政也不可避免的破败了。此处馆驿定额本来是数十人,现在不过只有一个驿承和五六个驿丁而已。房舍倾颓,每年正常供应都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反正宋时其他不成,商业是繁盛到了极处,往来官员,进河间府就能找到好上几十倍的下处,谁也不来这里打扰。

此处的驿承和驿丁,干脆辟了园子种菜来卖,过上了农家的日子。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一行人下榻这里,所有一切都是自己从人料理,好在行前童贯送的人手东西实在不少,也整治出一个模样。使女服侍两位大人洗漱用膳之后,就觅了一个清净房舍,置上香茶,寻来王禀密议。

听到宇文虚中动问,王禀沉吟一下,恭谨回话:“在先得到宣帅书信之后,属下就已经在计点人马,属下本领胜捷军,本来骑步各半,入队之数三千七百有奇。可是二千马军已经调拨于伐燕大军前路统制,其余步军,又有大半沿途扈卫宣帅回返汴梁。属下身边得用胜捷军不过二三百…………宣帅此前还抽调一万环庆军为制置使署后路,可这一万兵马,一半又调了上去,也没赶回来,剩下五千退到河间府就还刺了四千,其间得用的最多一半罢……至于那些败兵和两万禁军,是指望不上的…………属下以麾下胜捷军亲将分领得用之环庆军余部,凑三千人随两位大人北上,已经是蝎尽全力。”

其实这三千,随着北上能派多大用场也是天知道。环庆军已经丧胆,更不知道将来命运如何,当不得大用。虽然还有几百胜捷军,但是要去对付萧言麾下他们那些立功袍泽,大家也只是一个不情愿。要不是王禀威望素著,这三千人都凑不起来!

听到有三千人马,耿南仲淡淡一笑:“足够了,在燕云的毕竟还是大宋军马。三千人足够震慑。就是没有一兵一卒,这燕云集等还不是要走一趟?”

王禀只能点头应是,他鼓了鼓勇气,抬头望向耿南仲与宇文虚中两人:“末将斗胆,敢问两位大人抵达燕京,如何行事?”

耿南仲微微的沉下了脸,他是再传统也不过的宋时士大夫。武臣,走卒耳,听命行事也就罢了。怎么居然还敢问起他们两位奉朝命而出使节之运筹?

不过王禀毕竟是童贯心腹爱将,此次北上具体行事还要指望着他。耿南仲也就没有斥责出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宇文虚中却不在意,他一笑对王禀道:“正臣就是不问,某也是要与正臣分说…………此次行事,燕云新定之地,十万虎狼群集之所。最忌讳的,无非就是行事犹疑不决,让他们能有所勾连,一旦生乱,则某等就为社稷罪臣!此次行事,宗旨无非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一进燕京,正臣你就将萧言扣下来!让他们完全来不及反应!萧言所部神武常胜军,胜捷军自然回归原主,白梃兵则归于西军。至于其余燕地战卒,能遣则遣,不能遣也要正臣全力压制之,迁徙至后路涿州易州处安置…………以正臣胜捷军全军,环庆军余部,不过数千神武常胜军余部,足可当之!萧言既去,西军自然胆寒,再一份西军大部可次第回戍陕西诸路之朝命,当能令其安心!”

宇文虚中语气也没有多夸张,就这么平淡的说着,灯火摇曳,照在他的脸上,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西军只能次第而行,回戍过半,剩下的就可以随意料理了…………正臣,可愿领西军余部,镇抚燕云?此大宋屏藩之位,将来御敌之功,非你莫属,数十年之后,焉知不能再为大宋重立河北军镇?从此一西一北,再不一家独大,则朝廷猜忌可免,将士功业可立,大宋将来百年基业,就在你我之手!”

王禀身子暗自出了一层冷汗,这宇文虚中虽然是文士,但是行事果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处。制服萧言,削弱西军,次第安排,加上朝廷名分,成功可能不小。还在话语当中暗自笼络自己,似乎有将他分化出来,做为他们一系武力班底的意思。对武臣说这番话,宇文虚中算是交心了,这诱惑也当真不小!

此时此刻,连耿南仲也看向了王禀,等着他的答复。此间方略,是在汴梁,在一路上,他们这一系人马反复筹谋而出。要是单单料理了萧言,而不给他们这一派系捞一些好处,那采叫做傻。要是真的能立出一支属于他们派系的河北军出来,朝局当中,只怕就是鼎足而三。老公相毕竟岁数已经大了,王黼童贯在太子心中名声太坏,只要能站稳脚跟,他们等得起,他日朝堂当中,必然会只是他们这清流一系的天下!

这其间大部分的筹划,都是宇文虚中的主意,智囊之名,名不虚传!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陋室里面,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烛花轻轻爆裂的声音。王禀垂下头来,将表情隐藏在灯火阴影里,良久良久,才听见他低声问了一句:“萧言既然拿下,如何处置?”

宇文虚中语调森然:“萧言虽然有复燕大功,然则以南归降臣之位,逐宣帅南奔,跋扈于燕云之地,挟制西军,有莫测之心,此非人臣所为!如此大功,仅能赎命,觅一军州安置编管就是。某等也非好杀之人,还他下半辈子安乐为一编户齐民就走了。”

王禀嘴里发苦,他相信宇文虚中和耿南仲他们这一帮人没有杀萧言的意思。

可萧言活着,就是童贯惨败的证据。说是觅一军州安置编管,童贯怎么能让他安心活着?在大宋全军都裹足不前,在女真呼啸南下的时候,是萧言在死战啊…………,是萧言在死战啊!

非士大夫出身统领重兵本来就是罪过,一旦让文臣士大夫阶层警惕起来,就是这般下场!前有秋青,今有萧言!

可是这件事情上,他怎么也不能替萧言开口。他自己身后也有一家,良贱百十口指望着他,绝不能掺合进萧言的罪名当中去。可是总有一种情绪在胸中翻腾,今日如此对待萧言,他日女真再度南下之际,谁肯死战?

谁肯死战!

这劳什子什么领河北军的画饼,他是不敢领教了,昧着良心早点将这场差使办完就走了!

王禀心里面悠长的叹息了一声,抬首迎着耿南仲和宇文虚中的目光:“…………末将得宣帅爱重,一切行事,但依宣帅所命。此次北上,宣帅要俺听两位大人号令行事,俺奉命唯谨就是。至于什么河北军的,末将何等人,敢指望这个?“

耿南仲又低低哼了一声,没有开口。折节笼络这些武臣,已经算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丢人了,这王禀还这么不识抬举!他要死站在童贯这一边,将来同样做为奸党处置,随便他罢。这次能奉命行事就成。

耿南仲已经再没有了半点和王禀盘框的心思,脸彻底调了过去,恨不得这场谈话早点结束。

宇文虚中却言笑自若,不当回事。他们和童贯本来就是利益结合,虽然拉拢王禀不成,但是这个世道,想出人头地的还怕少了?特别是这些武臣,重利忘义,西军就要在他们手里分化,童贯能找出一个刘延庆,他宇文叔通就找不出来一个?要是他能将此事了得干净利落,再扶植分化一个得用将领出来,清流一系,他只怕声望就要超过了太子亲重的耿南仲,官位最高的枢密副使吴敏,还有流放在外,却名声最高的李纲!

宇文虚中从来不觉得自己行的是小人伎俩,他为人在文臣当中算是少有的爽快敢言,不大计较得失。他只是坚定的认为,武将拥重权不得制约,藩镇之祸难免。而现在大宋经不起出一个藩镇!不论是老公相还是童贯王黼,他们都不成了,大宋颓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有志者就该努力出头,力图挽回,哪怕这次是在和童贯王黼合作,哪怕这次是真的有点委屈了萧言!

他对着王禀温和一笑:“正臣,就是某等不为你进言,将来河北军重兴,正臣你未必无望。现在得用重将凋零,正臣你为大宋出力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王禀神情木然,却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末将斗胆,再动问最后一事…………此次北上善后,两位大人带了多少稿赏?“

这一句话却问到了尴尬处,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对望一眼,耿南仲差点就拍了桌子。他们两人此次前来,当真是妙手空空。六千余万贯的伐燕军费,早就动支了个精光,这一两个月已经是三司开始贴钱。此次出京,三司那里找了无数理由,就是支不出稿赏出来。冬春之交,按照大宋的财政年度,本来也就是五穷六绝之际。

大宋扫扫库底,也未必凑不出一笔来应急。但是朝中财政一系,向来是老公相地盘。现在两派争斗得不可开交,诸多掣肘。要是等争清白了,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不知道多久才能出都门!偏偏现在燕云之事,又耽搁不得!

童贯其实都想自己掏腰包垫上这一笔了,可是这帐怎么过?以私财搞军,你童贯又是什么居心?现在两派咬得正紧,还架得住再添上这么一个罪名?

可谁都知道,这稿赏对于安抚西军是最要紧的。燕云事定,虽然运上去大批米粮酒肉,还有绢帛钱钞,不过都是|百度宋时归贴吧十三手打文字贴吧威武|随班支用,不少还是还出兵高梁河北那动兵龋赏的欠账。槁赏一事,恩出自上,向来都是对!场战事最终定论之后,谁敢升赏,谁该处罚之后,才拨付发下。

大宋这个时期,军将士卒见阵,无钱不行。最极端的还有弓手射了几轮箭就问上官要钱,不给钱就不继续打下去了。大家出生入死,地位又比文臣低那么多,还不就指望这些卖命钱。燕云总算是克复了,西军远戍这么久,又要在收拾萧言之后安他们军心,让他们老实,在在需钱。可是现在就是拨不出来!

这也是宇文虚中准备一到燕京,就行迅雷不及掩耳事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下就先震慑住了西军,拿下萧言,也许就有转圈时间了,童贯王黼知道这上头要紧,总会想办法追送一些上来的。这要是在燕京拖下去僵持住了,他们又两手空空,到时候才是麻烦!

可是这些话,又怎么好对王禀说?

这个时候,连宇文虚中脸上都没了笑意,板起脸来,摆出了文臣在武将面前最惯常的面孔:“正臣,龋赏之事,某等一力为人…………这些你就不用多问了。某等不进河间,就是怕耽搁时日,给你一天时间,点齐三千军马,误了差遣,你自己知道要紧处!”

王禀一句话也不说,缓缓站起,朝着两人深深施礼下去,大步走出了这密议陋室。

来到阶前,这料哨的春寒,忍不住让王禀微微一颤。夜色已经很深了,天上乌云密布,天上星辰,都被掩藏。

王禀朝北望了一眼,那里乌云,似乎更浓重一些。

“萧言啊萧言,当你知道自己拼死而战等来的是这个结果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南归,还会不会上古北口抵御女真,还会不会拼死冲向萧干的大军?要是能逃,你就逃罢!”

[.01616book.]

第九章 三方对弈(三)

萧言自然是识得耶律大石的。

那却是还在他穿越之初,拼死杀了在郭药师处的女真使者,再于万难中冲阵而回归宋营,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惶惶然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到底该朝哪里行去的时候。

那时节,四万余新胜辽兵压在雄州之前,数百面黑旗猎猎,捧出这么一个辽人末世英雄,耀武扬威于宋军阵前。王禀杨可世两员在大宋已经算是一等一的重将,竟然无一人敢于出营应战的念头!

那是耶律大石的身影,太过耀眼。也让穿越来到这个乱世的萧言,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涌动。大丈夫当如是也!

虽然仅仅是阵前一面,但是萧言把耶律大石的形容记得极牢。

这个时代真正的妖人,应该是耶律大石才对。值辽末世,以数万疲敝大破宋军举国精锐。燕云不支,单骑北走。被女真俘虏又逃出。以数十骑入蒙兀,招揽余烬不过数千就度绝域入高昌,再举而向西,击破咯喇汗国,取而代之,立国西辽,疆域最盛时方圆五千余里,盛兵二十万有奇!其适时也,耶律大石雄心勃勃,统七万各族联军,几乎全是骑军,试图再度绝域而回返中原,与仇敌女真合战,复大辽往日威名,旧日疆域。奈何人实在斗不过贼老天,绝域当中遇数十日大黑风而迷途失道,终怅然而归。身后西辽帝国,一直到百数十年后蒙古崛起才告覆灭。

后人每每读史至此,以一人而续宗庙,打下一个帝国,非耶律大石,更有何人?

不能不说,支撑着萧言竭尽自己全部所能,在这个陌生时代奋斗下去的动力,其中一部分有耶律大石这个妖人榜样作用的存在。

可是现在,不过数月之间。现在在燕京城中,两人之间的地位,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言已经是燕云之地最为耀眼的存在,而大石林牙至少在这个地方已经是计穷力竭,只有出奔,结果还不知道怎么的,落在了甄六臣的手中!

听到萧言含笑动问,耶律大石放下挡着眼睛的手,扫视了一眼自己所在,目光就落在了萧言身上。甄六臣在一旁低声介绍:“大石林牙,这就是俺们萧宣赞,击破四军大王,拿下燕京,杀了郭都管的萧宣赞!”

耶律大石目光一动,凝神看了一眼萧言,虽然已经是这般处境,但是耶律大石身上的豪杰气度丝毫未曾消退半分,大马金刀的找了一个胡凳一坐,朝着萧言点点头:“听过你的名字,后来也得知了你的事迹,却没想到,成就大功的是你这么一个小白脸。天下之大,豪杰多有,却不知道你又能领风骚几日?话说在前头,你好酒好肉将来俺就吃下去,锦帛财物美女送来俺就享受几日,要俺归顺,却是休想。宋人皇帝,值不得俺大好男儿一个头磕下去!”

萧言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脸颊,这大半年的风霜,已经在自己脸上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要是说起伤疤,自己也都有几处了。

结果还是给这位大石林牙叫成小白脸,早知道当年就不偷用天知道哪一个女朋友的面膜了…………

…………底子太好,没办法。

甄六臣在一旁已经躬身回禀这耶律大石怎么落在他手中的来历:“俺们立了奉天倡义复辽大元帅的旗帜,也折腾出一些声势。这大石林牙自从离开燕京,却是还想掌握一点实力自随,好去投奔耶律延禧。好个大石林牙,带着家眷在燕京以北打转,谁也抓不着他行踪!听见俺们声名,自己撞上来,结果就一索子捆了。大石林牙名望太重,余大人的意思也最好不要将他留置在俺军中,俺就赶紧给宣赞送来了,微功不足以挂齿,还请宣赞笑纳。”

萧言嗯了一声,却不说话。在见到耶律大石之后,突然一个念头就从他心中冒起,直至不可收拾,他拼命想说服自己这恐怕行险太过,但是这等念头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当听到耶律大石家人也落在了甄六臣和余江手中之后,更是几乎占据了现在自己全部的心神!

萧言盯着甄六臣,低声问道:“大石林牙家眷可安好?”

甄六臣躬身回话:“大石林牙是俺们燕地的豪杰,虽然各为其主,可是大石林牙的家眷俺们怎么会为难?要不是一起送来目标实在太大,余将军怕瞒不过别人耳目,就一起送来燕京和大石林牙团聚一处了…………现在在俺们军中,余将军亲自看守,待若上宾。”

萧言微微点头,轻声道:“余江做得不错,他是个谨慎人,我放心。”

耶律大石在旁边坐着,听着甄六臣和萧言说起自己家人,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却又撒开不理。虽说大丈夫难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可是既然都如此了,自己一家命运都在别人掌中,何必说孱头话告哀?自己一家将来命运如何,听之而已。

他只是淡淡一笑:“萧宣赞,用俺家人想胁迫俺做些什么,却是休悲“

萧言没有理耶律大石,严厉的看着甄六臣,再将张显叫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将大石林牙送到我这里,有没有走漏风声?”

甄六臣和张显一起摇头。

“萧宣赞,擒下大石林牙,解送燕京,都是余将军麾下人马一应料理,途中见过大石林牙的几个不相干的人,余将军都收拾了,俺们也晓得其间干系,一路上小心翼翼,再没有走漏风声的道理。”

“…………宣赞,余将军与甄将军之事,乃是绝密,宣赞将交通联络委于俺手,俺怎么敢轻慢?他们入城,都是伪装好了,俺们亲卫亲自护送,一路没有停留,直直送到衙署。大石林牙更是藏在水车里,连面前未曾露,属下敢立军令状担保,绝不会在俺这里走漏了风声!”

萧言默然点头,朝着张显传令:“请方参议来,记住,别说是要紧军务,就说我找他闲谈!”

张显知道厉害,也知道萧言现在许多措置,都是见不得人的,点头领命之后,就大步走出去,亲自前去传令。临行前布置亲卫,加倍严密的把守左近,不相干的人胆敢靠近,格杀勿论!

随着萧言这几句问话,还有几条短促的命令。书房里面的空气骤然就紧张了起来。甄六臣本来还想借着解送耶律大石而来的功绩,向萧言神个情,看能不能看大小姐一眼。自家在外面为萧言卖命,回头来连老都管一点骨血都保不住,自家哥哥临死交代也就是看顾郭大小姐,两重托付在身,自己怎么也要守住这份承诺!

可是看到萧言如此举动,甄六臣毕竟也是在乱世里头打滚了这么多年的汉子,当然觉出不对,顿时就沉默下来不再开口。萧言也没有让他退避的意思,只是挥挥手,除了留四名亲卫紧紧看定了耶律大石,防他暴起伤人之外,其他人等,全部都退出了书房。

萧言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就连放开了一切的耶律大石,脸上也出现了思索的神色,回转头来,看着萧言。萧言这个时候却只是默默负手走了两步,找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一脸平静的翘起二郎腿。

耶律大石目光闪动,突然似有所悟,冷冷一笑:“听说萧宣赞是俺们大辽出身?南归降臣,现在又有这般难赏大功,还有这么一支强兵。只怕南朝忌恨的人不少罢?萧宣赞也是野心勃勃的人,只怕就存了手握兵权,养寇自重的主意?所以才有甄将军这么一支所谓复辽军的西贝如…………俺是小瞧了萧宣赞的这份野心,才一头撞进了罗网!此刻是不是觉得甄将军的声望,还不足够,要俺这个大寇才足以自重?”

他语调冷冷的,放缓了声音:“第m,你养得起俺这个大寇么?不要最后反而引火烧身!第二,你是何等人物,俺怎么会为你所用?”

萧言同样冷淡一笑,耶律大石这等人物,用恩义相接是接不来的。好男儿大丈夫自有坚持,怎么是能轻易笼络得了的?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弄险到了极处,可是局势之劣,虽然他一直强撑,可心中还是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却又不能不奋力一搏,也许只有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成王败寇,现在大石林牙你并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其他的,待会儿再说罢……你没用,就杀了你。老子已经满手是血,不在手多你一个。”

不多时候,就听见脚步声响,书房门口人影一闪,正是方腾走了进来。

他现在是燕京忙人,行路之间仿佛还皱眉想着公务。他算是名义不正的权行知燕京府事,当然不能如正五品文官那般起居八座,潇潇洒洒的儒衫理事。萧言文臣班底基本上就他一个,再加上现在还要面临不知道深浅的汴梁风云,谁都知道其间凶险何在,一身儒衫穿在身上都显得有点大了。可是方腾偏生有这种本事,哪怕不合身也能穿出衣襟当风,气度闲雅的架势。这点很是让萧言眼红了一阵。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书房当中景象。还有那条浑身绑缚未解,却傲然踞坐在正中的大汉。

方腾皱眉,朝着萧言望过来,他也是万事不显出紧张的性子,笑问道:“萧宣赞,这又是哪一出?”

萧言一笑,指着耶律大石:“容我介绍一下,这就是辽人末世双璧之一,大石林牙!在白沟河以四万破十万,差点将辽人这最后一口气拉回来!郭药师和赵良嗣功败垂成,也就着落在大石林牙身上。现在大辽末世双璧,萧干脑袋挂在城头,马上就要收拾了送汴梁去,这位大石林牙也又落在我的手里,辽人最后一点基业,算是在我手里败得干干净净!”

方腾倒吸一口凉气:“大石林牙?”

他是何等人物,看看书房景象,再看看甄六臣也在这里。萧言又巴巴的将他找过来,绝不是炫耀功绩的。

顿时也就反应了过来。他定定的看着萧言,缓缓摇头:“使不得!”

萧言却神色宁定,举止自若的端起几上茶盏,只有仔细看,才能发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方参议,我们都知道,大宋文臣士大夫,到底是何等强大的一个存在。虽然西军老种答应配合,但是如果那些文臣士大夫铁了心要收拾我们,也不要西军行事,自己将数千兵马过来,不顾压力一定要动手,胜捷军会反抗?白挺兵会反抗?还是我带着神武常胜军干脆逃往?我们所作所为,无非都是死中求活!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场内忧外患的把戏玩大一些,让大宋在再丢掉燕云之地和拿下我萧言之间做一个选择!让他们明白知道,最后能收拾燕云局势的,只有我萧言!只要缓过这口气,再想收拾我,那就难了!”

这番话萧言说得不快,在书房里面轻轻回响。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甄六臣之辈,也不过只是听懂了一部分。耶律大石目中精光闪烁,咬紧牙齿一声不吭。方腾却神色变幻,看着萧言微微说完之后,微微出神一刻,仰首将一杯茶都倾尽口中。

萧言原来盘算,就是外有辽人余孽闹事,内则是联合西军,摆出一个调遣不灵的架势,甚至闹些事端出来也未可知。

当大军在燕地不稳,外则烽火燎原,辽人余孽遍布之时,汴梁就是内斗再激烈,再想收拾他们,也只有先安定了燕云局势再说罢?自己只要表现出能和西军联合一气,形成一个牢不可破联盟的架势,而且也只有自己一人能安北面边事,自己总算就能部分起到当日童贯的作用了罢?

既然有不可取代的用处,汴梁就只有暂时笼络。和童贯王釉他们作对的老公相一方,就不仅仅是暂时利用而已,说不定就真心借重了…………当然,自己所作所为,让汴梁中人对自己忌惮更深,就算暂时放过,也只不过留待以后缓缓图之。可走到时候自己又怕什么?四年之后,就是女真兵马天崩地陷一般的朝南倾泻而来,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就成了中流砥柱一般的依靠,再也无人敢来对付自己!

只要闯过了这一关,让大宋文人士大夫集团不要将自己掐死在权臣萌芽状态就好!

盘算虽然如此。可是这养寇自重,也有好大学问。这寇不足够份量,给文臣士大夫集团没有足够的威胁。他们就会不顾自己玩的这点把戏,将自己毅然决然的收拾了!

甄六臣是无奈当中的选择,自己夹袋当中人物实在太少。他以前不过是常胜军大将,还不是排位在前头的那种。竖起旗号,虽然在自己刻意支持下有点声势,但是还远远不足以用。

可是大石林牙此等英雄豪杰,就截然不同了。汴梁朝堂,也绝不会忘记。当以大宋举国之力,集卅合全部能战之兵,声势浩大的北上之际,以为燕云之地不过一战可克,结果却在耶律大石旗号面前惨败,一直让辽军反而深入宋境近二百里的那种震动!

当大石林牙竖起旗号,纠合余孽反击燕云。而西军上下连羽自己神武常胜军却因为朝堂如此对待,调遣不灵,眼看燕云之地就要全境糜烂,得而复失之际。自己再出来做一次救世主,那时又会如何?

自己也完全知道,大石林牙不比甄六臣,自己能不能控制住,实在是在两可之间。稍一不慎,也许就是玩火自卅焚的局面。可是自己出身实在太差,根基实在太浅,面对的又是整个大宋的文臣士大夫集团这等庞然大物,只要自己挽天倾的志向不绝,也只有义无反顾了。哪怕将整个燕地又拖入一场大乱当中!

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小白领了。看到美女会心软,看到死人会腿软…………

午夜梦回,当自己醒来。茫然回顾,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是这个乱世的一个…………枭雄。

对着铜镜,想勉强露出六颗白牙笑一下,铜镜当中映照出来的,却只有血色。

书房里面,传来了方腾低低的叹息之声。这个时代,他算是将莆言心思揣摩得最透的人了。他不也是也毅然决然的准备和萧言一起赌下去了么?男儿志向,说起来可以是风光无限。但是一路行来背后的黑暗血腥,九死一生处,也同样要全盘接受!

“可惜我才将燕地整治出一点模样…………算了,这世道总是要有人倒霉的。能在将来保全更多人就罢了…………”

方腾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矫情,挠挠头,一指在旁边全神贯注听着两人对话的耶律大石:“宣赞,此猛虎也,能就宣赞范围?”

萧言露齿一笑:“此等也是枭雄人物,只要不死,焉能没有一颗雄心?我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如何能不接受?至于将来谁胜谁败,看手段罢。输了他也得认!”

耶律大石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方腾点头,喃喃自语:“好罢好罢…………和老种相公那里,还是略微要透露卅一点风声。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了…………”

萧言笑笑:“那是自然。”

他伸了一个懒腰起身,也不搭理耶律大石。仿佛此等豪杰,不过就是等待自己随手安排一般,反而朝着甄六臣露出白牙笑道:“六臣,委屈你在这场风云里面要打下手了,我的承诺还是不变,只要你能全力助我成事,我放你们安全离开!我萧某人男儿大丈夫,和天斗和地斗,杀一个女人的事情,还是做不出和…………你暂时留在衙署,先下去罢,等我号令!”

甄六臣默不作声的躬身行礼应命,再也不敢提要看辛蓉是不是安好的话题了。别看萧言朝着他露齿微笑得和蔼,甄六臣已经是一身舟冷汗!

萧言盘算,甄六臣本来是局中人,还曾经是重要棋子。自然知道不少,却没想到,为了自身权位稳固,萧言甚至不惜将耶律大石这么一只北地猛虎也放出笼。冒着让燕地再度大乱的风险!眼前这个青年男子,虽然结实了不少,但是甄六臣一个人打他七八个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此刻甄六臣却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稍抬。眼前这个青年,初见时不过如此,现在已经正式的成为一个足可以拨动天下的枭雄!

看着甄六臣退下去,萧言出神半晌,轻轻摇摇头,自嘲的一笑,近手不可闻的低声自语:“穿越高风险,挨雷劈须谨慎哪,再穿回去,我老妈只怕都认不得我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这点软弱,在他身上不过一闪即逝,他转头招手:“为大石林牙松绑。”

张显上前一步,想劝谏萧言仔细,可是此刻萧言,却让人只觉得颤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默不作声的带着两名亲卫,将耶律大石身上层层绑缚松了下来,如临大敌的在一旁戒备,耶律大石只要稍有异动,就扑上去死死的压住他!

可耶律大石只是缓缓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冰冷目光就落在萧言身上。萧言也只是冷冷的和他对视。

两人目光碰撞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大石终于哼了一声扭头:“某的下处在哪里?”萧宣赞,用心太过,你却莫要后悔!”

在燕京城外泾源军一处大营中军帐中。

此时军帐之内,都是西竿当中有数重将,大家次第而列,跪坐在下首,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复杂。

而在上首,却是老种一身戎装,按剑而坐。此等统帅的威风杀气,在老种垂老之后,已经是难得仅见!

静默当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老种相公…………”

老种猛的扬手,示意众将不要再说,他缓缓而道:“诸位要是信得过种某人,就知道种某人绝不会对西军不利!出征以来,俺们西军十数万儿郎,现在不过只剩一半!就算某等从了朝中来人,帮着对付萧言。某等西军刹下这点骨血,还能支撑多久?难道坐等童贯再度回头,等俺们利用价值完了,再痛下杀手么?童贯是何等人,诸位比我老头子更要清楚!他在陕西诸路经营二十年,夹袋中有的是人,在座诸将,将再没有今日地位!

…………一旦事成,我西军再不是任人拿捏,为大宋戍边几十年,等来的再不是被分化被压制被瓦解!而我西军摆脱此等顾忌,在将来国战沙场之上,将一雪北伐之耻,成为大宋的中流砥柱,我大宋武臣,将在文臣面前扬眉吐气!”

老种的话语慷慨激昂,和萧言联合方略之间利害细微处,也都陈说分明了。诸将虽然个个心惊动魄,没想到老种用心如此之深,胆子如此之大,以垂老之躯,要在燕地和骑在大家头上百年的文臣士大夫们掰掰腕子!

可是此时此刻,大家还能说些什么?

老种在西军威望之深,那是不用说了。现在剥下三路军马,泾源军是老种亲领,秦凤军小种不在也是老种兼领。

熙河军的姚古已经表态唯老种马首是瞻。大家都是老种一手提拔起来的,跟着硬着头皮走下去也罢…………走一步看一步罢,还能如何9

姚古在一片安静当中已经起身叉手行礼:“老种相公,俺们熙河军谨依相公方略行事!”

有人带头就好办,军帐当中诸将纷纷起身,一片甲叶碰撞之声,人人行礼下去:“相公但有所命,俺们岂敢不从?谨依老种相公方略行事!”

老种按剑而起,白眉下目光威棱四射,掀髯冷笑:“就让汴梁朝堂,看看这燕云之地,马上又要掀起何等风涛罢!”

在河间府通往燕地的官道上,数千军马遮护着一行车马缓缓北行。

其间最大最舒适的一辆马车上,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正在车厢里秤分黑白,执棋消闲。几名侍婢默不作声跪坐一旁,随时等着为两位大人添茶换水。

棋盘上耿南仲已经是在苦苦支撑,宇文虚中黑棋一子落下,更是让他一各大龙几手就是没救了。

耿南仲凝神思索半晌,突然伸手搅乱棋盘:“叔通叔通,逼迫何急!某一直都在苦苦应付,竟然没给某半分缓一口气的机会!”

宇文虚中把玩着棋子,似笑非笑的答道:“希道兄健弈,某如何敢给希道兄缓一口气的机会?天下事无非都是这个道理,一切都要动手在前面,希道兄忠厚长者,某却刻薄,总喜欢将人一开始就迫至绝处,闲来对弈也不改这个禀性,倒是让希道兄见笑了。”

耿南仲摆摆手:“你棋盘上不仅意在机先,而且腾挪辗转,变化万端,某万万不是对手的…………这个世道,还是刻薄一些好,小人太多,君子道消!”

他看着宇文虚中:“燕云棋盘上,但愿叔通兄也能顺利终局帆…………”,

宇文虚中淡笑不语,他突然起身,走到车门前,自有粉嫩的小侍女帮他掀开车帘。宇文虚中向北望了一眼,神情当中满满的都是自信:“萧言,南归降臣耳,根基太浅。西军,暮气已然不浅,老种病夫,无复当年锐气…………好比行棋,对手先让了九子,还执白等着某等先行,希道兄,此局必胜!”——

华丽的分割线——

明天去南宁了,祝福在医院的大舅舅和一个二十三年的朋友能出现奇迹。

生命脆弱而且高贵,希望每一个人这一生都能有尊严的面对——

华丽的分割线——

天使奥斯卡也要参加在南宁的起点年会啊~

第十章 避让(一)

数十名服色杂乱的轻骑飞也似的卷过,直奔燕京城丹凤门而去。这些服色杂乱的轻骑,多是青壮,人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精力勃勃的模样,骑在马上也不老实,卖弄马术也似的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左顾右盼,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燕京城头,还有城上城下忙着修补城墙的流民百姓大呼小叫。

“天爷,这燕京城好大这壕沟恁得宽深瞧瞧这护住城门的角楼凸避,结实得跟山也似比起俺家那寨子,天上地下去了,来十万人用人命只怕也堆不上城墙罢?”

“这要围城,垒起土山来,要多高才是个头?仰头看帽子都得掉下来”

“奶奶个熊,就是这般城池,也给那个什么萧宣赞打下来了,瞧瞧这眼前城门左近,给直娘贼的打了个稀烂”

“萧宣赞是俺们北人,比起其他南人来多照应俺们几分,还给俺们出头的余地。俺爹爹说了,只要萧宣赞在南朝立住,俺们在燕地乱世里头挣下来的富贵就保得住了,要俺跟着萧宣赞卖力,家里兄弟多,俺又不是老大,想要自己那份富贵,就拿命去跟萧宣赞拼罢反正俺们北地里面滚出来的汉子,命不值钱”

这些青年汉子大声议论着说笑着,从丹凤门旁边的一处西军营寨卷过。在寨门和燕京城濠之外值守的几个宋军使臣,连询问都懒得询问一下。不用说这都是奉萧言调遣来投神武常胜军的幽燕豪强子弟。

这些汉子虽然服色杂乱,但是个个年轻力壮。燕地被兵火久矣,民间兵杖尽多。更不用说这些燕地豪强不少还是正牌的辽人军将转化而成。这些来投神武常胜军的精壮汉子,多自己备有各色盔甲,长短兵刃都齐备。人人还多有一张骑弓,马鞍囊后面几个撒袋,里面羽箭装得满满当当的。除了自己的坐骑之外,还多有一匹驮着甲包兵刃干粮的驮马,更富裕一些的甚至还有第三匹马。

燕地不比中原,健马不是稀罕物件。萧言在高粱河畔彻底粉碎萧干那一仗。战事结束之际,高粱河河滩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马匹,伤的死的,失却了主人的,马嘶声轰响成一片,多少人看得眼睛发直,这一仗萧言就发了大财

这些装备齐全的汉子加入神武常胜军当中,卯簿上面添个名字,换一身衣裳,拉出来就能打仗,萧言这般壮大实力,当真是再便宜不过的事情

~~~~~~~~~~~~~~~~~~~~~~~~~~~~~~~~~~~~~~~~~~~~~~~~~~~~~~

这些日子有些出奇,原来这些投效萧言的燕地汉子,不过陆陆续续前来,人马也不见得有多少。可是这几天,来投效神武常胜军的就摩肩擦踵了起来,整天人流不断,一日下来就有几百号人入城。谁也不知道怎么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西军自己诸将也神神秘秘的聚集数次,久病的老种相公居然也扶着病体连连阅军。种种传言飞也似的在军中流传,这些使臣们都听了一耳朵的。

幽燕边地辽人余孽聚集,声势颇为浩大,要反攻燕京。这里老种相公和萧宣赞将这等要紧军报报上去,汴梁那里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反应。反而要遣使者来点校燕云左近大宋军马,说是西军全军数目浮滥,朝廷粮饷艰难,要点校实在兵额再发放。

更甚一些的还有谣言说老种相公和萧宣赞恶了童宣帅,这位没卵子的大帅就跑回汴梁在官家面前告了黑状,这次说是点校,其实就是来对老种相公和萧宣赞下黑手的。北伐大军该有赏赐也克扣了下来,萧宣赞全军要遣散,他们西军也要调遣得四分五裂,免得看着碍眼。

萧宣赞连场恶战才打下这燕京城就不用说了,就是自家西军,远戍两年,也吃了多少辛苦,北伐以来,冰天雪地里头打了半年仗,南北来回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禁军大爷们到了河间府就不挪窝,大宋天下就靠着西军在补着四下里的窟窿,现在打完燕京城了,西贼也不成了,就瞧着西军没用场了不是?

看来老种相公和萧宣赞都是不甘心束手就缚的人物,都在拼命扩充力量,聚拢实力,等着和朝廷讲讲价钱

哪怕这些底层的西军使臣一流军卒,都是当丘八多少年的人物了。军中门道明白得很。说是什么辽人余孽声势浩大,多半也是老种相公和萧宣赞使出来的借口。养贼自重本来就是军中惯用的伎俩,哪怕当日在陕西,也没少将西贼力量本事夸大十分的事情。对老种相公和萧宣赞这般举动,西军这些军卒都是举双手欢呼赞成。

放完了焰口不要和尚,那那么便宜?有贼在,自家手里有兵,就不能将俺们当一双破鞋子丢他娘的。该有的犒赏,一文钱也不能少俺们的。文臣在后转运运筹,帐本上玩玩花头就是上万贯的出入,俺们这些犒赏,却都是热肚皮碰冷枪头,拿命拼出来的

西军上下本来对燕地人等,多少有一些征服者的傲气,少有什么好言语好脸色。但是此时此刻,对着萧宣赞拼命扩充实力抓来的这些燕地豪强子弟,却客气了许多。这几十骑应召而来投神武常胜军的汉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不仅没有吆喝阻拦,反而笑着打招呼:“来萧宣赞麾下当兵吃粮饷了?你们算是来着了萧宣赞是百胜名将,将来少不了你们的功绩神武常胜军是新立的军号,有的是向上爬的位置,将来这河北之地,说不定就要交给诸位镇守…………直娘贼,当真叫俺们羡慕”

听到那些衣甲鲜明的西军使臣们热情招呼的声音,来投军的这些燕地豪强子弟更是兴头头的。一个个将胸脯亮得多高,纷纷抱拳:“托福托福等俺们入了队,再寻哥哥吃酒”

这些来投效萧言的幽燕子弟倒是真心实意,从此要当宋军了,自家两眼一抹黑,自然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那些西军使臣都是老丘八了,个个敷衍着拱手应付,肚里暗笑:“先过了城门处岳无敌那一下马威的关口再说罢…………现在神武常胜军看起来风光场面,可不知道还能立足几时,只怕就算立足下来,摊着这么一个萧宣赞,将来也是吃的饷少,打的仗苦…………大宋和大辽可不一般”

~~~~~~~~~~~~~~~~~~~~~~~~~~~~~~~~~~~~~~~~~~~~~~~~~~~~

这几十骑兴冲冲的一路无阻直入丹凤门内,才入门内,就看见面前一片空地,周遭还有当日火场余砾。都是当日郭药师夺门之际一把火烧出来的结果。这片白地上,百数十甲士明盔亮甲骑马列队,不言不动的拱卫住入口两侧,人人都单手持矛,矛上系由三角火焰牙小红旗,在风中猎猎舞动,正是神武常胜军中军容最肃的白梃重骑

重骑冲阵,本来就是最为讲究队形纪律。不比轻骑,多是撒星使用。这百余名重骑的架势一摆出来,这等军威肃杀,哪里是这些燕地土包子豪强子弟见识过的

百余匹高头大马加上马上铁塔一般的甲士冷冷逼视,胆子小一点的人差点就能从马上软下来

这两列白梃重骑夹着中间白地,白地上排开一排桌子,桌后都是军中司马模样的人物,桌上摊着卯簿腰牌,各种军中应用物件,同样摆放得整整齐齐。这些军中司马多是不入流的小吏,随军应用。他们每人身后站着两名军卒,葱头似的笔直立着,瞧也不敢朝旁边多瞧一眼。他们坐在桌后,看着这些兴冲冲而来的燕地汉子,目光里面仿佛也带着怜悯的味道,有的人还在摇头,意思似乎就是你小子命怎么这么不好,以为加入神武常胜军功名富贵就朝你头上飞来了?有你小子受的

这桌前站在一名中等身材的青年将军,两眼一大一小,那只小一些的眼睛左近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起来沉厚朴实,可是朝那里一站,锋锐之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这等锋锐之气,分明是百战余生之士才所拥有

他抬头冷冷一看马上诸人,这些才勒住马的汉子就有些坐不稳了,纷纷滚鞍下马,有的人就抱拳动问:“惶恐惶恐,这位太尉,俺们去往神武常胜军投军,却不知道朝哪里行去?”

那青年将军冷哼一声:“不是来投效军中的,如何能放你们直入燕京城中?俺知道你们来意既然投军,其不知道城门重地,兵家之要也。如何容得你们招摇喧哗而过?既入城中,就要受神武常胜军军法约束军中司马,此辈每人记一冲撞喧哗营门罪名,杖十,入队之后,各队十将监刑”

一名军中司马起身恭谨应诺,在他们身后立着的那些门神也似的军卒不由分说的从两边涌上,架着他们就到那些司马所在的桌前给他们一个个上卯簿,领腰牌。到时候还要负责将他们引致营地。

这些燕地豪强子弟多是在乡里打转,和盗匪游手溃兵交手保家,哪里领教过军法森严,和一个帝国的精锐正规骑军的军容之肃?这些土包子一时都晕晕乎乎的,别人一个口令,跟着一个动作行事。

那青年将军也不为己甚,抬首示意一下,就有亲卫将他的坐骑牵来。他的坐骑是一匹黑马,神骏异常,从头到尾丈六有余,足足有一人半高,稍一动作,仿佛就有奔走咆哮之势。这些投效子弟的坐骑虽然已经有人集中牵远了一些,但是在这青年将军坐骑之前,还是低低嘶鸣,不安的骚动,就像遇到了马王一样。

那青年将军勒马转了半圈,朝着那些有些吓傻了的投效燕地子弟点点头:“入神武常胜军来,不是功名富贵就在这摆着等你,却是要百死余生,才能到手神武常胜军初立至今,在燕地转战千里,以三千精骑,北阻女真,南破燕京,摧破敌军何止万骑要没有以一当十,临阵死战不退的计较,领了这十军棍,就回头去罢且俺治军,军律最严,比不得你们在乡里时,如果你们不回转去,到时候在军中干犯军律,丢了脑袋,到时候不要怨俺话便如此,你们好好思量”

说完这番话,他板着脸又点了点头,策马疾驰而去。那些拱卫重骑让开一条道路,目送他远去,数十亲卫策马簇拥在他身后,卷起漫天烟尘,虽然年纪尚少,但是大将的威风气度,看得这些前来投效的燕地子弟目眩神驰

这些投军人马,本来就是各地豪强家中亲族子弟当中灵醒的,他们多不是能承接家业的长子,平日在乡里也是好勇斗狠之辈,要不然也不会被选出来投军了。这青年将军一记下马威,一番话倒是激起北地男儿胸中那点好勇斗狠之气,俺将来未必就巴望不到你现在位置

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操持杂役的士卒有的是比他们早来些时日同样出身的人,低声提点自家新来老乡:“这便是岳无敌你们也不知道是运道好还是运道不好,在这里碰上岳无敌巡视四门,给了你们一记下马威。岳无敌军律上头最严,当真干犯不得半点。但是他也最是公正,之要稍有表现就会出头,直娘贼,南人也有这般好汉子,谁说南人阴柔来着?”

“这就是岳无敌?”

岳飞之名,燕地也早就传遍了。女真军中以一当百,单人独骑能杀得女真军不能进。后来数百女真骑军追围于他,还给他杀透重围。宋时已经有三国平话,燕地本来就是赵子龙故里,这等长坂坡一般的场面流传开来当真让每个燕地男儿心向往之。更不用说他后来又杀了辽人四军大王萧干,辅佐萧言克复燕京。至少在这里已经传得跟神话差不多了。今日见着真人,虽然见面就挨了十军棍,可每一个都没放在心上,只有看见偶像的激动。岳无敌也是泥腿子从军,出身只怕还不如他们,短短数月就已经名动天下,他们现今也加入了神武常胜军,由那个无敌统帅萧言率领,谁说大家就不是异日的岳无敌?

各门这般布置,其实多是岳飞的主意。韩世忠领兵的风格是恩义结之,和大家能打成一团,有点散漫无节制的味道,但是关键时麾下能为其出死力。岳飞在历史上领兵风格就是有点后世那种讲求纪律的味道。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移泰山易,移岳家军难已经是历史上耳熟能详的话语了。

一支军队,从来就没有军律严格整肃而全军不堪一击的道理。但是在这个时代,军律森严的军队极少。大宋军伍,都是世代军籍,上下盘根错节,非是亲眷,就是世交,哪里严格要求得起来?神武常胜军是毫无根基而骤然成立的新军,没那么牵绊,加上岳飞本来就是以身作则以服人的性子,萧言又是对他爱重至极,随着他在军中怎么摆弄都全力支持,所以才从一开始就从严治军。

岳飞倒是不知道,他已经成了这些来投效的燕地子弟心目中值得追随的偶像。他想得很简单,一支军队不扰民能打仗只是本分而已。所以一开始就要给他们足够的震慑。背后投来的目光,他丝毫没有感觉道,心中只是转着其他的心思。

现在加快的神武常胜军成军的脚步,只怕萧宣赞的各般布置,也就要发动了罢?就算他不打听,这些传言还不是也都灌了一耳朵。既然萧言已经给了他承诺,岳飞就不想萧言这般手段是不是正当了,事急从权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

最要紧的是,岳飞差不多就是大宋和女真交战的第一人他知道女真的凶悍,也知道这就是将来大敌将来与女真争胜于野,无精骑不能成事。萧言苦心孤诣,居然变出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大宋骑军,无论如何,他岳飞也要协助萧言保住这支大宋将来抗敌希望哪怕他对萧言的举动安排,并不是全然的赞同

~~~~~~~~~~~~~~~~~~~~~~~~~~~~~~~~~~~~~~~~~~~~~~~~~~~~

“神武常胜军左厢马军,已立十七指挥,韩正岳副,韩岳各亲领两指挥,其余十三将各领一指挥。入队轻重精骑四千七百七十员,不入队之伙头辎卒三千余。马万三千匹,驴骡各三千有奇…………军中器械称足,重骑有随身长短兵刃各一,投矛十五,轻骑长短兵刃之外,骑弓各一,羽箭二十万有奇,锅灶、帐篷、军装、衣被、筐、绳、斧、锯、鹿砦、铁件、木件等军中一应应用器物,足够敷衍…………”

方腾微笑着念完手中的文卷,笑着向坐在那里细听的萧言拱手道:“宣赞,大宋第一马军,已在宣赞手中矣开国三关马军之盛,早已不存。现在大宋精骑,可谓俱在宣赞之手”

编练神武常胜军,本来最为得力的助手应该就是马扩。他是军中长大的子弟,娴熟军务,而且文上面也不差。偏偏马扩是童贯提拔上来的,对于萧言和童贯翻脸,多少有些心结。虽然还在燕京,可只能继续养病,不掺合在萧言和童贯的争斗之间。萧言也知道马扩心思,现在更没时间去笼络马扩为己所用,一切等到尘埃落定再去收服这位他极看好的马宣赞罢。所以只有再劳顿方腾了,除了燕京民政,这军中文字上面参赞机宜,帮助他掌总,也就成了方腾的差使。这些日子,他们算是全身心都扑在扩大充实神武常胜军上头,西军在物资上也给了全力支持,现在也不过就将左厢马军整顿出来,右厢步军还没个模样。好在暂时也还用不到步军出力,就先丢开手了。

萧言点点头,觉得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大宋开国之时,在河北河东诸路,有七八万的马军,足可和当是锐气方张的辽人骑兵集团野战争雄。百年之后,就凋零到了这等地步。自己手中五千骑,已经算是远远超乎大宋全军的。和现在烂到了一定程度的大宋武装力量相比赢了,也用不着兴高采烈,要知道女真骑兵之强,还超过辽人全盛时,更不用说他们的数量是自己的十倍

方腾像是看出了萧言心思,笑着开解:“白手起家能到宣赞这般地步,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了,只要过了眼前关口,还怕将来没有进步余地?宣赞,五千精骑在手,已经足够行事了罢?”

萧言哼了一声,站起身子走了几步,转头问方腾道:“使节车马,已经到了哪里?”

方腾回答得很快:“已经过了白沟河,西军才传来消息,这两位使节携王禀三千军马护送,来得好快,十日内只怕就要到燕京城了。”

萧言淡淡一笑:“老种倒也上心…………这老狐狸到底能为我撑腰到何种地步,还真是难说得很哪…………五千精骑,倒也足够了。也该动作了,老子和两个使节现在王不能见王还以为老子会傻傻的在这里等着他们拿下?去他**的罢…………传令诸将,集合全军,左厢家当都带上,跟老子平乱去厮杀这么久,骤然闲下来,骨头缝都发痒了,得去见见血才能缓过来”

他咬牙切齿的说完,狠狠一拍眼前几案。神采飞扬之处,半点也没有将两位汴梁来人到来放在心上也似。方腾看着萧言豪气,微微点头,乱世里头,就是要有这等气概,才做得出大事情

他也起身朝着萧言笑道:“绝世锋刃,就是要靠鲜血来淬炼,这个时候的确不是城中安坐悠游之日啊…………宣赞,是不是我们就一起到军中,整顿兵马,准备出行?”

萧言本来正做慷慨激昂状,听方腾这么一问,脸上突然就浮现出一点尴尬的神色:“……这个方兄,你先我一步到军中罢,集合诸将等我前往…………家里总得料理一下不是?得安置好了,省得再让哪个王八蛋抄了老子的后路…………”

方腾微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位萧宣赞罢,勇决果厉处那是一等一的,偏偏有些儿女情长。一个小哑巴侍女就差点让他万劫不复,可他偏偏就不愿意撒手。还有郭药师的女儿也在家里养着,虽然当日说是凭借她来挟制甄六臣。但是现在甄六臣用处不大了,这等祸患,早点料理掉才是干净,他却像是忘记了一般。不过自己和萧言早就有了上下之分,虽然言谈不禁,这些话在真正妨害到大局之前,还是犯不着自己来说,且看着罢,多帮着萧言留意一些就是。

他不再多说,行了一礼就施施然的退了下去。萧言尊重的将他直送到门外,转身过来,就瞧着衙署内院发呆。

行此大事,小哑巴和郭蓉自然是不能跟在身边的。他也无力分心照顾,只有托付给老种。这上面他还是信得过老种的。自己事成,小哑巴和郭蓉当然无恙。自己事败,连自家都保不住了,小哑巴和郭蓉更不用说。也许在老种那里,她们还能有一条活路罢…………用不着和自己同殉

安顿小哑巴的事情,自己已经和她交代过了,虽然小哑巴哭闹了一场,最后也还是委委屈屈的答应了。毕竟小丫头性子温婉,知道体谅萧言处境。

可自己既然要安顿郭蓉,至少也得见她一面罢?他也知道,自己还将郭蓉留在身边,很不对劲,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像是存着万一希望也似,不肯撒手。

早就没有任何希望了啊…………

萧言负手踟蹰,反复思量着一个问题。这一面,见还是不见?

虽然相见也争如不见…………

~~~~~~~~~~~~~~~~~~~~~~~~~~~~~~~~~~~~~~~~~~~~~~~~~~~~~~~~~~~~~

那位二十三年的好朋友已经并发了糖尿病,眼睛都看不见了。而大舅舅也已经癌症全身转移,按照医生的话说随时可能走。

人慢慢长大,年轻时候没有想得太多的关于死亡的话题,也开始慢慢走进自己的生活当中。

等到自己五十,六十,七十的时候,我会怎样面对死亡?不知道啊…………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十一章 避让(二)

张显以降,十余名亲卫已经扎束完全。8度吧萧言临阵,少有不身先士卒的,身边亲卫比不得西军大将身边那些安全,伤亡极重。才开始时萧言身边亲卫都是从胜捷军当中挑选出来的,到了此刻,已经差不多换了大半,出身也什么都有,胜捷军白梃兵神武常胜军,南北两处出身的都有,甚至还有投效燕地豪强可堪造就的子弟,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之士,当真是燕地一时之选。

这些亲卫要跟着萧言出远门,都没有披重甲,人人身着锦袍,内衬软甲。大部分亲卫还头戴貉帽,这些貂帽也不是当日从女真尸首上面血淋淋扒下来的了,都是上好的皮毛精心缝制成女真骑士惯常所戴模样,后面拖着颜色灿烂的各色雕翎。这些貉帽,已经是萧言麾下最为精锐人马的向征了,有资格戴着这等貉帽的甲士,哪个不是和契丹女真精锐死战了三四场,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

一众亲卫在这里按剑等候,放眼看去,一众亲卫虎贲都宛若三国群英会座上之士。

~~~~~~~~~~~~~~~~~~~~~~~~~~~~~~~~~~~~~

张显这十余名萧言身边最为贴身的亲卫,等候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门口处,将门口堵得死死的。张显按剑一会儿朝里面望望,一会儿朝外面望望,像是两头都在等候着有人到来。身后亲卫在轻松的低声谈笑,张显却是一脸凝重。

他身为萧言身边衙前“貂帽都”指挥使不是正式军号,却是亲卫中年轻好事之辈自称,叫到现在也就约定俗成了。此次随扈萧言行事,责任极重。比不得以前只要护着萧言冲杀就罢。当真感觉是有些如履薄冰,跟在萧言身边日久,张显又是一个聪明人,萧言那外驰内张的性子也学了不少,不过今日眼看就要随着萧言出行行如此凶险复杂的大计,这脸色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他身后那些貉帽都的汉子,本来都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性子,张显冷着脸在那里等候,他们也跟着不知不觉的安静了下来。

这般等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外面先传来脚步声响动。却是分做两处,一处是从外院一个看守严密的厢房传来,十余名貉帽都亲卫簇拥着甄六臣和一个黑袍长大汉子,如临大敌的行来,领队之人正是汤怀。另外一处却是从外院直入,十几名亲卫簇拥着身子还未曾完全将养好的王贵匆匆而来。

张显吐了一口气:“汤四哥,王大哥,宣赞还未出来,就在这里稍候一刻罢…………这次差事实在是重,俺吃不下,丢了这条性命倒没什么,有点差池俺就是死也弥补不了,多亏两位哥哥相助!”

汤怀是少言寡语的性子,现在已经是领一指挥马军的将领了。现在是神武常胜军当中的第七将。领一指挥数百精锐骑军,有实权有面子,这次张显责任重大,应付不来自己差事,央告一声,就不言不语过来当一个副手帮忙,脸上还是那副忠厚诚朴,沉默寡言的模样。半点没看出委屈处。听见张显和自己说话,他也只是没滋没味的嗯了一声,一双不大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这一队人围着的那条黑袍长大汉子。

这黑袍长大汉子,自然就是耶律大石。自从和萧言约定以来,这位大石林牙就放开吃喝,好好休息,乱世里的汉子都能熬得,两三天下来就尽复旧观,再没有当日被一索子捆送过来的狼狈模样。站在那里如一座大山也似,脸上桂着微微的冷笑,并不说话。

萧言要玩火,他耶律大石破国破家之人,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到时候当一场接地连天的大火将整个幽燕大地的天空烧得通红之际,这萧言,会不会为他此刻的留下他耶律大石一条性命而后悔?

真期待啊…………

甄六臣却不比耶律大石,站在那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谨严模样,这汉子本来也是将生死看得很轻的人物,但是经过冰河上小哑巴自寻死路那惊心动魄的一场之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却有些见不得死人了。所以他才加倍的想不负自家哥哥的托付,保住郭药师这最后一点骨血。什么英雄事业,都算了罢…………他知道自己和郭蓉身份尴尬危险,所以一言一动都加倍的谨慎,萧言敢于用耶律大石这等豪杰弄险,也让他心惊肉跳,此等人物,凶险之处,连当日郭药师都瞪乎其后!大小姐还非要留在这等凶险人物身边,将来真不知道如何啊…………

~~~~~~~~~~~~~~~~~~~~~~~~~~~~~~~~~~~~~~

汤怀那里十几人都默不作声,张显也不以为意,汤四哥就是这个脾气,大家也都习惯了。耶律大石和甄六臣也只有让汤怀这等沉默人物紧紧盯住才让人放心。他转头又朝着王贵招呼:“王贵哥哥,此次却是又要辛苦你!你身体还未曾完全将养好,有什么为难区处,尽管告诉俺,俺将得力人手,都尽你这里先选!”

王贵和小哑巴几百里逃往,又出生入死这么一场,伤了元气,进了燕京城就一直在将养。他本来就是纯朴若乡间老农的模样,还长得有点苦相,也没打算在新立的神武常胜军当中给自己争一个多么风光的位置。萧言倒是没有忘记这几个跟着他最早的人物,在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当中,给他留了一个第二将的位置。只是这段时间紧迫,全部资源力量都用来整编神武常胜军左厢马军了,右厢步军还没顾上。饶是如此,王贵也常不自安,认为当日自己连宣赞后路都没护住,还差点连累小哑巴丧命。怎么当得起这个位置。此次张显一开口要他帮忙,顿时不顾身子还没将养好就慨然应命。

此刻他虽然穿戴整齐,但是脸色还有点苍白,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苦笑道:“俺这次是望檀州去,宣赞和几位兄弟才是身处险地,得力人手,还是宣赞留用罢。俺是待罪之人,难得宣赞不弃,只有尽心竭力效死而已,要是再有当日的岔子,俺就自己抹了脖子就是,省得给自家几位兄弟丢人。”

张显一笑,上来扶了王贵一把:“哥哥说哪里话?寄日不论换了是谁,童贯郭药师赵良嗣一起动手,还能支撑得住不成?宣赞哪里有怪罪哥哥的意思?俺们在前头卖力效死,后面又有厮鸟来动俺们的手,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宣赞那般狼狈,俺们兄弟尽心竭力,干完这次差事,看看谁还敢动俺们宣赞的手,到时候俺们兄弟几个,岳哥哥带头,率领俺们风风光光的回汴梁城夸功!“

王贵还未曾答话,就听见不远处一个豪爽声音笑道:“张显你这厮,跟在宣赞身边,将他说话的本事也学了再三分,要不别干这个鸟貉帽都指挥使了,男儿大丈夫老是给人值夜算是个什么事情?来老韩这里,当一个领几百精骑的将军,岂不更爽快?”

在场诸人都回头看去,就看见仍然是貉帽都亲卫簇拥,韩世忠岳飞方腾三人大步走了进来,岳飞神色谨严,一副凛惕模样,想来是知道前路莫测,有些严肃。韩世忠却是一如既往,笑嘻嘻的混不在意模样,谁也不知道这泼韩五紧张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方腾就不必说了,天生自带潇洒光环,什名时候看起来都是轻裘缓带,衣襟当风,潇洒自若,他的目光在耶律大石身上一落,不过淡淡一笑。

此刻这内院门口的空地上,萧言最为亲信的心腹班底,已经群集!韩世忠岳飞他们自己的亲卫都没带,身边都是貂帽都随侍。在场诸人虽然都是言笑自若,可自有一种莫名张力笼罩在诸人之间。耶律大石突兀的站在这里,更是让人添了三分紧张。萧言这一次玩得大了,对手又是大宋整个文臣官僚体系,哪怕以萧言屡次创造奇迹的过往来看,这次能不能再度如愿以偿,谁都说不准!

可是大家还有什么选择?志向远大如方腾岳飞之辈,北伐以来,西军之暮气,大宋之糜烂,女真之强悍,都看在眼底。好容易白手起家缔造起这么一支神武常胜军出来,不折不扣就是大宋的泰山之靠,还天降了萧言这么一个无敌统帅下来。在这风雨飘摇危急存亡之秋,大宋还有自己折断这最为有力的羽翼!无论如何,在将来女真铁骑狂潮涌来之际,他们也要保住这支大宋精骑,保住大宋一线希望!

还有些人物没有方腾岳飞这般心存高远,他们要不就是如韩世忠一般半生风尘困顿,沉沦下僚,要不就是如张显王贵之辈泥腿子从军,要不就是才改换了门庭的幽燕之地中人,是人就舍不得现在把握住的权势富贵,萧言带领他们流星一般窜起,让他们再回到以前那种日子,怎么也不情愿了,就算是为了将来富贵,也博这么一场。反正这里又不是汴梁,而是才打下来,伏莽处处,北面还有女真凌迫的燕京!这个地方,谁拳头硬谁说了算,拳头硬到一定程度,说不定就连汴梁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萧言已经带领他们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大敌,这次也有很大可能不会例外!

人聚齐了,反而大家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目光都转向了内院门口,静静等候萧言出来。衙署外面,栓着的百余匹战马高一声低一声的嘶鸣越过院墙远远的传进来,让这里近百人等候的地方,却显得更加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靴声囊囊,数十貉帽都亲卫先行,簇拥着萧言数人朝这里行来。萧言容色淡淡的,换了一身出远门的行装,也没有披甲,只是披着一领玄色的斗蓬,不急不徐的朝外行来。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在这里各怀心思等候的诸人一下就觉得纷乱的心思沉静了下来,一个个下意识的就站直了身子。就是这今年轻家伙,带着他们从万死当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在此刻燕地,已经在无数英雄尸骨上站到了顶峰,只要有他在,眼前这从南面滚滚而来的乌云,也压不倒大家,萧言总会率领大家,将压在头顶的乌云撕裂!

百余貉帽都战士,呼吸相闻,人人忍不住按住了腰间长剑,将剑柄捏得紧紧的。

在萧言身后,又有二十余名貉帽都亲卫分别簇拥着两名少女。一个身材娇小一些的拥着一领白裘,眉目如画,虽然稚龄,但已经是明艳不可方物。她的身边还有几名侍女,也都是一身行装。

耶律大石一直带着冷笑在那里站着,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瞪大眼睛差不多要在人堆里面将脚踮起来了!

那少女正是小哑巴耶律余里衍,前辽的蜀国公主。要不是她宁死不从,说不定现在得叫耶律洛施了。可是此刻,她不过是萧言的职个小小侍女,半点也没注意到在外间等候的耶律大石,一双明眸,只是落在萧言身上。一路行来,偶尔和萧言低声说笑两句,小脸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颦,只要能在萧言身边,小哑巴就是一副温暖幸福的模样。

另外一个少女,身材高挑,英武有若男儿,裹着一领黑色的皮裘,腰间却束上鸾带,仿佛一副随时要翻身上马的模样。这个少女,容色当中只有清丽冷艳。双眉细细的,斜斜上挑,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倔犟味道。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嘴唇紧紧抿着,身上清冷气息,让那些貂帽都亲卫也不敢靠得太近,她连侍女也无,就这样孤身一人,却始终腰背笔直,似手不管遭遇什么,也不愿意在萧言和头顶的贼老天面前稍稍弯腰。

这个少女,自然就是郭蓉,多日幽居,遭逢奇变。她已经清减了许多,鸾带束着的柳腰已经细得盈盈不足一握,在仇敌那么多亲卫的环伺下,她却始终昂着头,露出秀气的下巴。外面人群当中甄六臣已经看见这位大小姐,心下先是松了一口气,萧言真是信人,没有为难大小姐,此次出去行如此凶险大事,也考虑到了将大小姐安置在安全地方。

…………可是大小姐你又何必自苦,为井么一直要跟在萧言身边。难道大小姐你还以为有机会向萧言复仇?这今年轻人,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甚至不惜将整个燕地再度拖入血海!当日并肩冲阵,同生共死的一点情分,又能支撑着让萧言能容忍你多久?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萧言已经不急不徐的走到了门口,在门口目光扫视一眼,笑着向众人招呼:“来得好齐全!我却来得迟了,劳诸位久候…………各位,准备好没有?咱们这耳就出发啦…………汴梁那些大头巾想找我麻烦,却不知道惹到老子,这代价可不见得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谁也不能将咱们现在手里的东西抢走,这点基业,不能随便糟蹋!只有留在老子手里,才能派上正经用场!”

大家本来只是用目光默默追随着萧言身影,这个时候仿佛被他笑语惊动也似,纷纷下拜,就连方腾也不例外:“敢不唯宣赞所命是从!这番基业,谁也抢不走!”

~~~~~~~~~~~~~~~~~~~~~~~~~~~~~~~~~~~~~

在萧言衙署之外,这个时候同样有不少人在等候。

萧言措置,自然一一知会了老饿而老种也只转告了最为心腹几人。此刻萧言临行,大家自然是要送一送的。

在衙署外面,老种并未亲至,只有姚古做为代表来替萧言送行。从前两天开始,老种就没有在燕京城中了,已经亲自住在营中掌握西军全军了。萧言和汴梁使者王不能见王,老种也自有自己重臣老将的傲气,懒得去趋奉这些汴梁使节,现在倒是姚古入镇燕京城中。使看到来,和他们周旋也是姚古。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老种不出面,将来要是萧言行事不成,再出来也有转圈的余地,一开始就面对面的顶在一起,到时候就周旋为难了。

姚古虽然对萧言观感不佳,总以为萧言将西军声光抢得干净。可是他对老种忠心,那却是没有二话的。老种定下调子,他绝对尊奉到底。请言措置都是秘密,西军上下知道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此时此刻,在衙署外面等候的就姚古和杨可世两人,身边不过寥寥几十名亲卫。

在外面等候的时间也有一会儿了,亲卫已经搬来胡凳让两人坐下,在旁边还张开斗蓬替两人遮风。两人对坐,也没多少话好说,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大宋武臣在文臣面前低声下气,逆来顺受已经非止一日。萧言这次玩这么大,要和大宋文臣体系干这么一场,知情人都有点害怕,可是老种相公已经毅然决然的将自己和萧言捆在一起,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枯坐良久,姚古才低低哼了一声:“萧言好大架子,俺们倒是等得他不浅!”

杨可世嘿了一声:“姚相公,这个却须不怪得他,此般大事,有多少首尾要安排。萧言也是见过多少阵的人,临敌谨慎怎么也不为过,俺们都是带兵的人,这倒不是办…………”,

他替萧言分说了两句,最后忍不住又嘿了一声:“…………直娘贼,这萧言当真是好胆!以孤军战契丹敌女真都是让人瞪目结舌了,现在又和大头巾来这么一手,却是胆子包了天!”

姚古又冷哼了一声:“却拖着俺们一起下水!老种相公青眉皂眼的认定了他,俺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可世搓搓手,却嘿嘿的笑了起来:“虽然当日从老种相公口里得知了这般鸟事,俺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可是现在想来,倒盼着萧言替俺们武臣真能出了这口鸟气!大宋武臣到了今日,还剩下多少元气?这般文臣还放俺们不过!到时候看谁来给这帮大头巾打仗?姚相公,俺觉着老种相公说得也有道理,现在眼看得天下就要乱了,一个鸟方腊就差点乱了整个江南,北伐又打成这般鸟模样,女真轻子又强悍若斯,俺们是为朝廷征战厮杀,是保这江山的,天下能战之军还有几支?凭什么俺们就要一直忍气吞声?打仗死几万儿郎,功劳是别人的,罪过全是自己的,什么样的强军这般下来也打不得仗了,还不如趁着现在痛痛快快的闹一场,给俺们自己争点好处,省得到时候上阵了也是白死!要是这次萧言能带着俺们武臣稍稍翻身,俺给他磕上三两个头,也是心甘情愿!“

跟着萧言闹这一场的其间厉害,老种给姚古早就分说清楚,姚古自然比杨可世还清楚许多。但是对萧言这般暴发户,根正苗红西军出身的姚古总有些放不下架子,这个时候也只能继续冷哼:“看罢了,俺只求不要跟着萧言倒霉就成,什么好处,却不敢想!”

正说话间,就听见周遭传来一阵低低的扰攘声音。萧言衙署左近通路,早就有貉帽都看守住,这个时候有一行人要来,在路口处被拦住,稍稍起了一点争执。姚古和杨可世本来就等得无聊,一起起身观看,就看见一架软榻,抬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正被拦在那里。杨可世咦了一声:“马子充!“

软榻上来人,正是这段时间刻意和萧言保持距离的马扩。他的身份尴尬,童贯一手将他提拔起来,从一个无名秋道出身的小将,最后上达天听,随他出使折冲于女真契丹之间,成为身边心腹宣赞。最后却跟着萧言奔走,迫得童贯只能含愤离开幽燕之地。童贯自然对马扩恨极,走的时候带谁也不会带他。马扩只能留在燕京养伤,以他的为人,要是能行若无事的反而去神武常胜军当中争地位,他也就不是那位马扩马宣赞了。

他在檀州一战所受的伤势本来沉垂,加上心绪不宁,这场伤势反反复复,始终没有养好。萧言自然是不会亏待他半点,拨人照料,找最好的医士药物,可是萧言派来服侍的人都给马扩退回去了,在燕京城中,这位当日名动整个北伐大军的马扩马宣赞无声无息,就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却没想到,今日萧言起行,马扩居然也来送行!

~~~~~~~~~~~~~~~~~~~~~~~~~~~~~~~~~~~~~

姚古和杨可世和马扩本有交情,这个时候看他被拦住,两人对望一眼,在亲卫簇拥下走上前去,杨可世已经大声招呼:“这位是马宣赞,你们也不识得?还拦什么拦,且放马宣赞过来!”

而姚古已经走到马扩所在软榻旁边,朝着马扩又手一礼,看着马扩想跳下软榻还礼,忙按住了他,温言道:“子充,天气尚寒,你来做什么?萧宣赞起行,你怎么知道的?”

在路口值守的貉帽都领队,正好是当日白挺兵出来的,姚古也识得,头也不回的招呼了一声:,马宣赞伤后体弱,你们怎么就将他拦在这风。?快点请马宣赞进去,论起身份,比起你们萧宣赞也不差什么,有个好歹,你吃罪得起?”

那貂帽都领队一脸苦色,朝着几人不住行礼:“几位相公,俺是何等人,怎敢违逆萧宣赞军令?今日全燕京城都是戒备,全军都入营,修复城墙民夫也停工了,能到宣赞衙署左近的不过就这有数几人,俺的脑袋掉了是小事,坏了宣赞军情却是大事!小的也无法处,今日事了,自己到几位相公门前领罚就是,多少军棍,打死了也都由得几位相公。”

马扩在软榻上靠着,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淡淡一笑:“某是得了萧宣赞书信,才前来送行的。俺能不能送萧宣赞一送,你进去通禀一声不就知道了?这点机变都没有,你们萧宣赞一步七计的人物,将来你怎么出头?”

那貉帽都亲卫一拍脑袋,顿时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就调头冲进衙署当中。姚古杨可世马扩三人站在当下,彼此对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儿姚古才叹息一声:“这还是俺们白楂兵出来的,白挺精骑,自有其骄傲处。在俺们西军里面前是横行霸道,少有服人。却给萧宣赞收拾得服服帖帖,威信已立,军心已附,怪不得萧宣赞敢于如此行事!“

马扩说萧言给了他书信,姚古也不知道对于此间事马扩到底知道多少,虽然感慨,最后也只能含糊下来。

马扩看着姚古一笑:“姚相公,此间事萧宣赞已经在书信当中尽告于俺…………俺却没有什么意见,俺们大宋,武臣被压制得实在太深了…………此时又不是承平之时,武臣丧气,如何当来日大患?克复燕云大功之臣,却被朝廷如此对待,大宋荷戈之士,宁不齿冷?放在平日,俺们忍就忍了,今日为大宋计,为家国计,却再也忍不得!不仅西军如此,就连汴梁禁军,这般消息也要广布出去,俺虽不才,在汴梁三衙之间,还有些朋友,萧宣赞以书信舁俺,也就是这般用意罢…………萧宣赞料得深,俺虽然不才,也只能为萧宣赞摇旗呐*……”,

姚古恍然大悟。此次萧言行事,如果单单是他一支孤军,就算是大宋仅有精骑,又济得甚事。真正借重的,无非就是此危急存亡之秋,被压制百余年的大宋武臣腔子里面一股悲愤之气!军人是不怕打仗的,怕的就是自己出力效死,却始终被提防,被压制,被视若奴婢。国事给文臣糟蹋干净了,最后要卖命的还是武臣!时值乱世,大宋对武臣百余年的压制,也渐渐开始松动起来,萧言横空出世,此次又如此行险,就是看准了这个大势!

西军只是边军,声势再大,传到汴梁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水花。如果三衙禁军也免死狐悲,要知道将来大难,边军填完,就该填他们禁军了!上了战场,禁军管保死得比边军还有快十倍。禁军扰攘起来,那才真正是震动汴梁!

老种他们位再高权再重,在禁军当中也没有影响力。而且汴梁禁军和边军还不太一样,大家都是百余年世袭居于繁华富丽的汴梁都门,传承百余年下来,已经不象边军那样上下体制森严。禁军混杂于市井居住,过着按时上下班的日子,军中豪爽侠气的人物倒是比上官乖威信得多。http://www.8Du8.Com

www.8Du8.Com

第十三章 郁气如潮(一)

别样心思,此刻都有些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大宋百年,耿耿于先祖之地沦于异族之手,高屋建瓴之势全在敌方。为了此燕云十六州,汉家军马抛尸于此,何止数十万?一个皇帝在复燕战事当中大腿中了一箭,重创乘驴车而遁,后来也因为这箭伤中道而沮。大宋开国几十万精兵强将,几乎全部丢弃在这里。异族大军,更凭借此处出发,一直深入到大宋腹心之地,虽然又是一个皇帝被迫御驾亲征迎敌,可是签下的合约,和城下之盟也差不了多少。其后百年,虽然宋辽之间约为兄弟,难闻兵戈之声,可是宋君宋臣,这百年来无时无刻都有一个噩梦折磨着自己,就是异族大军,以上视下,越过这一马平川的河北之地,一直杀到汴梁,将大宋国都淹没在血海之中

 骑士,捧着两面旗帜,一面是奉天倡义复辽军的认旗,另一面也是认旗,但是复辽军几个字样变成了左上角的小字,正中却是几个大大的黑字“副元帅余”

旗帜之下,这些鱼贯而出的骑军簇拥着一个披挂整齐的汉子,半老不小,四十不到,三十颇有余,看起来一脸苦相,一身将军甲胄,穿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威严气度。这位副元帅余,自然就是余江余裤裆了。

他原来在常胜军军中,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投效萧言,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余江又一直没有上过最前线,多半都是担任留后。此次为甄六臣副手,还是安的郭药师旧部的身份,也算是名正言顺。他麾下兵力最强而且严整,比起那些投效渠帅来高出何止一截,余江又是一个细密的性子,将复辽军始终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在乱世里头,他心也算是优点慈悲的了,总是尽力接济着四下小寨,让他在复辽军当中,很得军心。甄六臣去燕京,余江掌控着一切,同样一点岔子都未曾出,仍然牢牢占据着这支复辽军的核心位置。

周遭依附大寨而存的小寨,那些有气没力的值守军士,看到眼前景象,纷纷转告。

“副元帅出寨了”

“老营骑军都拉出来了,不知道又打哪个坞壁?”

“直娘贼,副元帅心善,打开一个坞壁,总能分周遭一切吃的。哪像俺们营里那个鸟渠帅,自己身边七八个小娘都吃得白胖,俺们卖命的倒是生扛要不是老营收人实在谨严,俺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投进老营里头”

“却不象是出战,倒是象出迎景象,没有步队和器械跟出来,就靠骑军,能打下什么鸟坞壁?周遭堡寨知道有俺们这帮饿鬼,恨不得壕沟挖得十丈宽,寨墙上守具备了双份又双份,哪里打得下”

“难道甄元帅远猎回来了?副元帅去迎接?”

“谁不知道,甄元帅处处都让这副元帅?这复辽军,还不是副元帅做主?要不是副元帅威权重,甄元帅怎么不声不响就出去远猎?”

“管他娘的迎接什么,反正看来是没有哪个坞壁能在近日打得开了没吃食分发下来,只能靠着稀粥吊命什么复辽军,俺们不过求活而已,要不是各营渠帅约束得紧,俺早就散他娘,听说燕京左近,虽然艰难,总能在宋人口里讨一口吃的”

“噤声难道你不知道俺们渠帅身边用了十七八个契丹散卒,这些家伙和宋人仇深似海,听见你要撒腿,先砍了你的脑袋”

这些军马簇拥而出的,自然是余裤裆余江。他策马而前,浑不知道他这一出动,就引发了这么多的议论。

在他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宣赞终于要来了…………让俺干这个差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燕地好容易平定下来,这些辽人余孽豪强,不难次第削平,怎么还非要立起这么一个旗号,给他们续上一口气?

这个念头,经常在他心里冒出来,又给余江强自按捺下去。他现在一切,都是宣赞给的,岂能怀疑宣赞的决断

余江是乱世里面滚出来的汉子,心肠却始终没有冷硬下来。要不然也不会得了个余裤裆这样粘粘糊糊的绰号。领这支复辽军一两月时间,也尽力在周全着能多活几条性命下来。可是他也知道,宣赞生出这么一个变故出来,将来定有让人目瞪口呆的大用,到时候,鲜血说不定就要再度涂满膏野

…………宣赞,已经是一等一的枭雄人物了啊…………

余江按捺住心中如潮思绪,策马四顾。这幽燕边地难民也似的复辽军聚集处,郁气如潮。这郁气聚集多了,总有一天会溃决出来

到底是什么,让这幽燕之地,总不能平静下来。到底是什么,将这片土地生灵看得是如此轻贱?当知道这片土地上的生灵遭际如此,可以决定此处生灵命运的那些大人物们,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余江自然不知道,萧言曾经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和小哑巴夜话当中吐露出的那些不安。可他还是相信,萧宣赞此举,是不得已的罢。萧宣赞此举,也是被迫的罢…………也许当萧宣赞足够强了,就再不会上演这番景象

余江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前面传来马蹄声响,却是先期出迎引路的十余骑回奔而来。在萧言传递消息将亲自军中之后,余江就连夜派出腹心传骑出迎。萧言要赶来亲镇,不问可知有大事发生,余江当真是半点都不敢怠慢,始终一颗心提在喉咙口处。

看到出迎的传骑回奔,余江精神一振,抛开一切胡思乱想,忙不迭的在亲卫簇拥下迎了上去,那十几骑奔近。这些骑士都是最为腹心之士,原来一百骑,现在两百余骑,多出来的都是以步改马,没有用半个外人。就看见奔来骑士脸上个个神色古怪,一副现在还犹余有诧异的表情。余江心忍不住就朝下一沉,迎近了忙不迭的低声问道:“宣赞那里出什么变故了?”

带队传骑之长摇头:“宣赞亲至就在后面不远处,让俺给副元帅传话。不要暴露宣赞形迹,宣赞就藏身军中…………这次带队前来的,是耶律…………是大石林牙”

才听到大石林牙四个字余江犹自未曾反应过来,思索了一下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耶律大石此等大辽宗室,一等一的契丹英雄,怎么也成了宣赞麾下,夹袋中人?此复辽军,要用耶律大石做为招牌,不论比甄六臣还是他,都响亮了万倍…………宣赞怎么得耶律大石而用之?

紧接着余江身上又是一阵发寒,且不管萧言怎么得耶律大石而用之。现在宣赞将这样法宝祭了出来,复辽军恐怕就不单单是一支乞活之军而已了耶律大石做为复辽军统帅,他在燕地声望号召力,岂是一般人比得了的?这支复辽军,说不定就有翻盘燕地局势的本事

余江下意识的紧了一下身上斗篷。

宣赞哪宣赞,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面临了什么事情,才用出了此等激烈手段?难道真的要让这幽燕之地乱后郁气,凶猛溃决而出?这其后的所有变化,都在宣赞你的掌握当中么?

~~~~~~~~~~~~~~~~~~~~~~~~~~~~~~~~~~~~~~~~~~~~~~~~~~~~~~

欢呼之声,从破败的营寨当中卷起,笼罩原野,震动四方。最后就形成了浪潮也似,一波*没有断绝的拍击向正在会师的两队人马

无数人头涌上了寨墙,更涌了出来。星散逃往的契丹散兵,破家出奔的辽人豪强,凡是在这场幽燕战事沦为了失败者的各色人等,这个时候,都在朝着一个人尽情欢呼

这个人,自然就是耶律大石

斯时斯刻,耶律大石黑甲黑马,挺立在马背之上,放眼四顾,眼中竟然也有隐隐的泪花闪动。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统领万军,击破强敌如摧枯拉朽一般的岁月当中。他是契丹人的英雄,是辽人的希望,是能挽回辽人末世的绝代英雄

人潮向着这里奔涌而来,余江麾下骑士撒马散布在四下,让人们不能涌得太近。那些涌动的人潮听在外面,每个人都朝着耶律大石伸出手,大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大石林牙,大石林牙”

耶律大石缓缓垂首,摘下自己头盔,又猛的举在空中,朝着四下一招那呼喊之声顿时就变得更大,拍击在不远处的燕山山脉之上,仿佛都能将燕山摧击得云崩石乱

萧言就立马在耶律大石之侧,将自己的身影藏在耶律大石高大的身躯之后,十余名服色杂乱的貂帽都亲卫牢牢的拱卫住他,警惕的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萧言面色冰冷,似乎半点也没有为周遭的景象所惊动,只是用一种漠然的目光扫视着四下一切。

到了他这个地步,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软弱不安,也只会在小哑巴面前表露一瞬,依稀还有点以前小白领的模样。既然认定了这条路,无数人将自己身家性命和自己捆在一起,也只有坚定的走下去而已。

耶律大石再为英雄,也败于时势,再庇护不得自家子民。而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就是为了将来大宋子民,不再如今日幽燕之地辽人子民一般模样

欢呼声中,耶律大石却戴上了头盔,转头看向就在身侧的萧言,目光当中,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怒色,双眸闪闪,如同在燃烧着一种黑色的火焰一般:“这就是你要的?取了燕地也就罢了,从此辽人翻作大宋子民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了自己一己权位,还要将他们拖入战火当中?你就没有想过,俺就是死,也不会再替你做这个幌子,让你将这些离乱辽人子民,再填进乱世里头去”

萧言神情木然,不动声色的看了耶律大石一眼,撇嘴淡淡道:“我是宋人,为了自己家国,牺牲些辽人忠臣,契丹余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石林牙,你我易地相处,所作所为,想必也是一般。”

耶律大石压抑着自己怒火,低低开口,宛若刀剑猛然相交:“去你母亲的宋人你自称生长辽东,给宋人立下这么大功劳,还给逼出了燕京城来行这般伎俩,你是哪门子的宋人?士可杀不可辱,某耶律大石宁可死了,也不肯再苦害自己族人”

萧言仍然笑得冷淡:“这就是苦了?如果四年之后,女真南下,将大宋北面近千万户,数千万生灵,杀得只剩下八十九万户,不足四百万人。当举世最为繁华的文明突然中道凋零…………当汉家元气今此以后凋零丧尽,北面继起异族一波*的冲击而南,直到将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蒙昧当中,数十万人给逼至天涯海角处,最后全部投海以殉…………那个时候,才叫做天崩地裂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不能倒下,哪怕用你这个只剩下残山剩水的大辽子民全部做老子的垫脚石至于我是不是宋人,身体里面流着的是哪个民族的血,我自然知道,不用你大石林牙怀疑…………”

耶律大石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言,皱眉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言嘿的一声淡淡笑了,混不在意的道:“我没说什么…………大石林牙你要是不肯助我,我也不在意将现在聚集的这些辽人余孽全部杀了,对我而言,方便得很的事情。你大石林牙露过一面,风声传出,也就足够了,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帮我到底…………而我当初承诺你的,仍然有效,只要你忠心助我到底,我就放燕地这些不肯投宋的辽人余孽跟你走,去云内诸军州寻耶律延禧也好,还是朝哪里走再度立你的大辽也好,我管不着这几万辽人子民,肯定会有伤损,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为你大石林牙带走,此刻就在你大石林牙一念之间”

耶律大石目光和萧言狠狠对视,两人都毫不退让。萧言身边那些貂帽都的亲卫,忍不住都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耶律大石固然是一世之雄,而萧言经过连番磨砺,又何尝是等闲人物了?两人目光碰撞处,当真是星火四溅

此时此刻,萧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当真是硬了。也许这是最后一场淬炼,让自己真正成为这个时代的人,让自己可以真正走上这条欲挽天倾的道路哪位英雄,身后不是尸骨累累?问题就仅仅在于,你是哪个民族的英雄,你牺牲的是自己的民族,还是别人的民族而已

耶律大石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垂首。形式自然是比人强,耶律大石自诩英雄,哪怕就是绝境,也绝不会放弃半点。真要必要,他也会毫不在意的牺牲忠心手下和自家子民。而另一方面,他也是对萧言认输了。

眼前这位横空出世的人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然比他还狠,比他还硬。最要紧的是,比他命好

就先如此罢,留得有用之身,不怕将来没有机会。而萧言你,却千万不要让某耶律大石抓住机会

他朝着萧言冷哼一声,已经转向外面,双手举起,稍稍下压。随着他这一举动,喧腾的四野,涌动的人头都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无数双热切的目光,投向了耶律大石。

“大辽还未曾灭亡宋人侥幸克复燕京,然则经此一战,宋人也兵困财尽,后续乏力。空拥数万精强之军,也只敢顿于燕京,再难以寸进俺们和宋人打交道已经百余年,要不是俺们丧败于北,岂能给宋人这么一个机会?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有这几万忠心健儿,焉知俺们不能再度克复燕京,重竖大辽旗帜?”

耶律大石眼中威棱之光四射,满满的都是自信:“…………宋人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能杀得了某耶律大石在白沟河,某四万破他十五万。而今现在宋人环庆军已经尽数败亡,西军其余三军,也伤损近半,现在不过只有区区六七万军马,困于燕京新起萧言一军,极而言之,不过万人,又济得什么事情?只要俺们断了宋人粮道,这些宋军,难道困在燕京城里面啃石头不成?他们要出来打通粮道,俺们就去抢燕京城将俺们失去的,都夺回来,重整旗鼓,收拾人马,不管将来如何,某耶律大石,总保大家有一条出路

…………俺们契丹奚人儿郎,俺们大辽忠心子民,难道就困顿于荒野,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还是让宋人稳住脚步,喘过气来,如猎兽一般一个个收拾了?就算侥幸得活,从此也为宋人奴隶,给那些无数次败在俺们手中的南人当牛做马,子孙百世,尽为奴辈?与其这样,不如从某一搏,纵然失败,也不过就是一死…………难道现在,大家就不是在等死么?”

荒野四下,鸦雀无声。纵然是萧言以降,那些貂帽都亲卫明明知道耶律大石不过宣赞手中一傀儡,这个时候都忍不住为耶律大石语气当中的决绝之意,这弥漫四野的如潮怨气,而觉得悚然动容这些貂帽都亲卫,先期入复辽军的骑士,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萧言,却看见萧言神色淡淡的,微微抿着嘴唇,冷静得只如一尊雕塑一般。

看到众人目光投射过来,萧言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当中,为耶律大石所言所动,只是一片漠然。

余江在人群当中悄悄低下头来。萧宣赞,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了…………这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而在今后,萧宣赞又将变成何等样的人物?辽国的这点残破基业,这幽燕山川大地,都操控在他的掌中,他欲其生则生,他欲其死则死。

将来呢?难道是整个大宋?余江不敢想象,连耶律大石这等英雄都俯首,天底下还有谁对付得了萧言

耶律大石的声音仍然在滚滚响动:“整顿三日,某既领军而出,凡愿从者,臂缠白布,为亡大辽而孝,让宋人知道,家国虽亡,可俺们却不肯垂首”

言罢,耶律大石回首,狠狠盯了神色宁定的萧言一眼,策马就冲了出去。余江所部,貂帽都近卫也紧紧跟上,将耶律大石看得死死的。

而萧言,就隐没在这人潮当中。

四野当中,只听见马蹄声响。突然之间,呼啸声山崩海啸一般的爆发出来:“大石林牙,俺们愿从愿从愿从”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十四章 郁气如潮(二)

此次行事,檀州就是萧言所选的根本之地,前段时间就已经陆续在这里集聚军资粮草,各处投效豪强纷纷报效人力物力,将檀州城墙再度整治了一番,城濠疏浚扩大了一倍,也在檀州左近要害处设立的营寨做为拱卫。更新最快8度吧http://www.8DU8.coM

www.8DU8.coM就算奉天倡义复辽军的声势大到了天上,对于装备低劣,行伍散乱的他们,这檀州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此时此刻,檀州城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神武常胜军的军马,城上城下,那些民夫还在加紧的整治城墙,集聚守具。大量的粮草物资都收纳库中,为了这些集聚起来有备无患的军资,还特意修整了叠经战火而破败不堪的城中房舍。燕地百姓经历了这些年的乱事,仿佛对是不是有危险有了一种下意识的直觉,拖家带口避入檀州城中的百姓也是极多,而檀州也尽量收纳。大乱之后,本来都是各处萧条,可是现在檀州城却是人气旺盛。连集市都在城中开了几个,倒有一种畸形的繁华景象。比起更为残破的燕京城,似乎都强上几分。

长途行军而来的神武常胜军右厢的那些骑军们,也都有一天假期,抓紧时间修整一下。这些骑军士卒在檀州城里面东逛西逛,整日里兵看兵看得够了,燕地荒凉萧条残破也看得够了,不少曾经在汴梁见过大世面的胜捷军子弟也一个个逛得乐不思蜀,把着钱钞四下买些吃食物件。平日里军饷没处花用,今日里有他们凑热闹,让檀州城的人气,更是旺盛的冠绝燕地。

其他地方都是热闹,只有檀州原来州治衙署那里,有军将们布开了警戒,无关人等一概不许通行。休息的士卒游逛经过,远远的看见将领亲兵们在衙署外头一堆堆一簇簇的等候,人人都伸舌头,又不知道这些将爷有什么要事商议,萧宣赞也不见了踪影,一切都显得神神秘秘的。难道和风传的汴梁要来人有关心?不过人人也都是心敞,立下这般大功,现下是如此一支强军,萧宣赞又这般本事,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俺们不成?且放宽心听调遣就是,总有一日风风光光的能回大宋夸功

~~~~~~~~~~~~~~~~~~~~~~~~~~~~~~~~~~~~~~~~~~~~~~~~~

在檀州衙署的节堂之中,四下几案处跪坐着此刻城中的要紧将领,方腾一袭儒衫,坐在上首。四下里看看,笑道:“这帮燕地豪强之辈,拍马屁的心思也不差似大宋人物了。城墙城濠还未曾完全竣工,知道大家这些神武常胜军中要紧人物要来,倒是将这衙署整治得精洁四下陈设,只怕都是辽人燕云之地百年集聚的,乱世里落到他们手中…………只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摆设,倒是糟蹋了好物件”

方腾之下,韩世忠岳飞王贵和几名胜捷军白梃兵出身的将领跪坐着,岳飞跪坐在那里,仍然身形笔直。韩世忠却是半跪半坐,看起来放松写意,和身边一名将领不知道低声开着什么玩笑,咧着大嘴在那里低低的笑。王贵仍然是那副诚朴忠厚的模样,跪坐姿势,显得规规矩矩的。其他诸将,总有些不安模样,可都按捺住了,目光都在方腾身上打转。

方腾说笑两句,看没人搭腔,只好自失的一笑,轻轻拍案:“宣赞北上,将檀州留后暂时畀我,我知道大家眼里只有宣赞一人,可我好歹也是从过军,见识过古北口战事,大家总得给我三分颜面不是?”

他这句话差不多是半开玩笑的,诸将眼中只有萧言不假。可是方腾是什么身份?大宋武臣,以文驭武的念头已经是根深蒂固,方腾进士出身,正是文臣最硬的底子。居然能为萧言效力,已经是骇然听闻了,也让萧言一系将领觉得于有荣焉————你老种位高权重罢,私暮当中,可有进士老爷?萧言临行将檀州留后交于方腾,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恐怕只有韩世忠这老兵痞才是眼里真的只有萧言一个人,其他人对他下令,泼韩五听于不听,要看心情。而且他又是神武常胜军右厢正将,诸将当中身份第一。所以方腾这句话,倒是多半冲着韩世忠去的。

韩世忠止了和那个心不在焉的将领的谈笑,朝着方腾点点头:“小方大人,别的文臣,俺老韩只当虚屁,你却不一般,当日敢随着二百人北上当女真大军,俺老韩佩服现在宣赞将留后布置大权交在你手上,俺老韩自然听命,你尽管下令,不用跟俺老韩客气”

话是好话,只是这小方大人称呼有点那个。方腾本来就是潇洒性子,也不在乎——再说了,他是认定要辅佐萧言到底的了,韩世忠毫无疑问是萧言麾下统兵重将。萧言看起来在这乱世里头倒是更重武轻文一点,他和韩世忠搞好关系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计较。

方腾笑笑又看了岳飞一眼,岳飞也微微朝方腾点头示意。脸色微微有点僵硬。方腾含笑还礼,心里嘀咕。萧言麾下两员最要紧的重将,韩世忠散漫一些,有点贪财好货,积年的边军老兵痞了,对汴梁朝廷敬意少点。萧言能带给他荣华富贵,能展他平生报复。他对萧言也忠心耿耿。萧言用他为正,就是要将神武常胜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至于岳飞,此少年将军,也不知道萧言从哪里发掘出来。军阵之上,宛若天才不仅自己勇猛无敌,而且治军谨严,仿佛有宿慧一般。临阵大胆而且泼辣,有多少兵就有用多少兵的打法。以百余军堵截于古北口,调度如意,生生挡住了优势女真军马扑击几日,为萧言大军后至争取了时间。真难想象半年前他还是河北敢战士中一小卒。可是在和背后自己人斗心眼里头有点方阵和幼稚,看来还得慢慢磨练出来啊。他也是萧言麾下重将,是知道萧言此次布置行事内情的,虽然领命,可总有一些不情不愿的。还在事先得了萧言不会在燕地割据,一旦稳住地位,就会回汴梁的承诺才领命行事的。哪个上位之人,能长远容得这个下属?当日追随马扩北上,也是少年人意气激烈处,几乎就是在迫萧言跟着他们北上了,也多亏得萧言完全包容了下来——却不知道经历了风浪沉浮之后,这位无敌的少年将军,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要是一直如现在这般,只怕在萧言麾下是祸非福啊…………

方腾不过在心里随意评鉴韩岳二将,却不知道,他看人的眼光,实在准到了极处在真实历史上。韩王通权变多些,知道缩头,知道曲折。战场上立下了奇功,后来也能以富贵荣华终。岳飞却是始终天真不减,临敌百战百胜,拥重兵在外还一片诚心的上书要请高宗立太子,最后以千古不灭声名没于风波亭。

在萧言麾下,却不知道韩世忠和岳飞,又将是如何的命运?

方腾已经扫视完诸将一圈,看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沉吟少顷,展颜笑道:“诸位,可知道萧宣赞突然将大军调至檀州,为的是什么?”

韩世忠和岳飞自然知道,这个时候都默不作声。韩世忠仍然在咧着嘴笑,只是笑意当中带了三分讥诮。而岳飞腰背挺得越发的直,只是脸上神色也微微有点沉了下来,还带着三分无奈。其余诸将,却都是奉命行事的,他们多少也听到点汴梁来人要对萧言不利的风声,心中正自揣揣,为萧言激愤不平那是一定的,大家既然选择继续在萧言麾下效力,自然就是对他功绩本事钦服,巴不得萧言能渡过此次风波。可是大家毕竟也有一家子要养活,也有自己的功名富贵心,要是萧言落马,他们将来怎么办?

此次萧言在汴梁使节将来之前,就将主力调了出来。自己脱离大队,又在檀州如此经营。谁都知道这位绝境当中仍然奋勇向前,不肯稍却的萧宣赞毕竟又在用手段来应对此次风潮,大家都不吭声的领命行事,领军行动,都做到了万无一失,可这不安却也没有减少多少。这个时候,方腾终于肯揭开这个闷葫芦的盖子了,人人都是目光热切,不肯从方腾身上稍离。

方腾迎着诸将目光,冷冷一笑,突然猛的一拍几案:“萧宣赞以南归降人立此奇功,掌大宋最强之骑军,我神武常胜军上下,数太奇,功太高,竟然引起汴梁朝中所忌大宋祖制以文驭武,萧宣赞既然连童宣帅都驭不得了,谁还能济?所以我神武常胜军,已经成都门中人眼中钉肉中刺矣萧宣赞功高将不赏,我神武常胜军将历苦战而横遭遣散之遇诸君诸君,诚可一叹”

座中诸将,顿时大哗不管他们现在心思如何,如果萧言和他们真是遭致了如此命运。那么大家辛苦死战又为的是什么?临敌之际,万死余生,谁还能想到将来犒赏?无非都是大宋军将,胸中血气激发奋勇而前。那么多兄弟儿郎死在征途,现在却换来了这个本来以为朝廷最多不过薄赏,在诸军当中搞一下平衡,最后却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一手

方腾脸上笑意淡淡的:“到底是朝中如何争斗,最后才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用细说了。反正这消息,是千真万确,再不会错。童宣帅自然在里头没有少使气力。文臣诸君,也深忌武臣功高,于是就如此了…………我也算是文臣,可我也知道,值此大敌在侧,总不能就迫不及待的行未央故事罢?”

几名将领已经跳了起来,振臂大呼

“直娘贼,俺们白死伤了,白卖命了辽狗收拾了,女真鞑子又在旁边虎视眈眈,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了么?贼厮鸟,俺从此誓不力战”

“怪不得前几日和西军袍泽打交道,他们要说不说的,看着俺的眼神也怪同情的,原来是这般鸟事情西军已经给折腾得七零八落,俺们这些武臣在萧宣赞率领下,万死里头又给大宋拉了一支强军出来,这就是该倾家的罪过了?”

“用不着俺们了,俺们解甲归田就是,犯不着这般生的恶心人可怜萧宣赞,可怜这场不赏奇功”

喀喇一声重重响动,压过了诸将愤怨之言,嗡嗡在节堂里回荡。诸将一下噤声,抬眼看过去,就看见韩世忠还是半跪半坐在那里,面前几案,已经给他拍断成两截岳飞和他对坐,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处,却将嘴唇闭得死紧,一句话也不说。

韩世忠看着诸将冷笑:“吵嚷些什么放完焰口就不要和尚,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俺们为大宋死战了,就该要自己该得的一个个心灰意冷做什么?俺们如此举动,萧宣赞还没束手,你们就要解甲归田,好大的出息直娘贼,以后走出去别说认识俺老韩”

~~~~~~~~~~~~~~~~~~~~~~~~~~~~~~~~~~~~~~~~~~~~~~~~~~

韩世忠这老兵痞的泼劲一放出来,顿时就震住了场面。诸将这才冷静下来,这才想到,自己就这样突然被拉到檀州来,岂非无因?萧宣赞自然有所安排萧言之屡屡创造奇迹已经在诸将心目中有无所不能的感觉,这个时候大家对望一眼,互相点头,最后一个资格老一点的将领大步走出来,朝着方腾韩世忠岳飞行礼下去,抬头昂然道:“什么安排,请方参议和两位正将说罢只要不是反出了大宋,俺们都听萧宣赞的要不是祖宗庐墓都在大宋,先祖几代人都为大宋战死,但凭汴梁中人这般凉薄,这般鼠目寸光,反了他们都是轻的”

方腾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一切,听到这员将领这句话,他缓缓坐直了身子,淡淡一笑:“…………大宋现在如何,大家都很清楚,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末世也北伐战事,艰辛之处,诸君都是亲历。当女真大军南下之际,拿什么来抵挡?朝中诸位还迫不及待的自剪羽翼,难道恨大宋不速亡?这江山社稷,文臣士大夫无心去救,我等去救百年以来,武臣百万抛尸大宋四疆,最后也还是我等站出来大宋武臣,菁华已经凋零殆尽,现在这点骨血,说什么也不能折损萧宣赞冒万死奔走,也就是为的这个,诸君切莫自沮,大宋社稷,正要诸君荷戈而卫”

方腾这些话说得可谓大胆了,但是后面几句豪言壮语,又说得诸将热血沸腾,全然忘了方腾话语,已经近似狂悖其实方腾这个时候也捏着一把冷汗,此刻话语都是他和萧言反复商量才精心挑选组织确定下来的,方腾总觉得不必说得这么过,但是萧言却坚持如此。不把话说透了,他的行事,真实意图岂能完全瞒过这些领兵行事的将领?不鼓起他们血气,让他们以为自己所行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凭着萧言这点薄弱根基,岂能让诸将始终追随于自己?

身为军将,又在北伐第一线冲杀,更见识了女真的强悍。大宋到底面临什么样的危局,这些将领最清楚。这个时候,只有保住这苦心经营出来的实力是最要紧的事情,也是在这乱世里自存甚或更进一步的凭借。再把这事情加上大义名分,才能让诸将追随到底

此番话语,果然起到了效果。诸将目光再度对视一眼,一起躬身行礼:“但请方参议下令,某等敢不效死”

方腾目光闪动,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好当于诸君同生共死此次汴梁来人,萧宣赞并不愿就在燕京城和他们僵住,所以避来檀州。这不仅仅是躲开汴梁来人,更因为是辽人余孽,已经齐集于奉天倡义复辽军军旗号之下,萧宣赞心切国事,哪怕朝廷忌惮于他,他仍然探马不断,一直保持对这辽人余孽军马的监视现在这支辽人余孽军马,已经汇聚四五万之数,横行于幽燕边地而辽人重将耶律大石,也现身军间,此人人杰也,一旦打出旗号,大乱不日将起萧宣赞轻骑北进,就是预备盘旋在这辽人余孽左右,辽人余孽起事,必然分兵四掠,不然粮饷无从措手,一旦分兵,萧宣赞就要轻兵直进,一举擒获耶律大石,将燕地乱世,消于源头既然朝廷疑忌于萧宣赞,萧宣赞就只能以这般举动以自陈此刻要是留在燕京,被汴梁使节解去军权,这燕地乱生,谁人来平?萧宣赞用心,可谓苦矣”

听到萧言如此壮举,诸将都是血脉贲张。忍辱负重,仍然顾虑着国家大事。含冤受屈,只好轻兵犯险用以自明。如此苦心孤诣,可谓杜鹃啼血一时间他们也想不清方腾话语中不尽不实之处,已经大呼出声。

“岂能让萧宣赞轻兵犯险?俺们是萧宣赞属下,要死也和萧宣赞死在一处直娘贼,朝廷无眼,真要活生生屈杀如此忠臣不成?和萧宣赞比,童贯这厮怎么还不愧杀?”

“方参议,快下令罢,让俺们去接应萧宣赞”

“贼老天,你睁睁眼,看看到底谁忠谁奸”

节堂当中,一时郁气如潮

~~~~~~~~~~~~~~~~~~~~~~~~~~~~~~~~~~~~~~~~~~~~~~~~~~~~~

这个时候,却是岳飞站起,大喝一声:“忙乱什么?萧宣赞安危,方参议岂能不念念于心?且听方参议安排就是”

岳飞年少,为人又谨严,自己知道资历浅薄,虽然已经是一军第二将的身份。却少有对着这些麾下将领呼喝下令的时候。得闲还向他们讨教领兵作战的经验心得。今日这般举动,当真是少有得很,他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一时间将诸将愤愤都震住了。节堂当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方腾看了一眼岳飞,知道这位小将心中到底有多别扭。久在体制当中的,自然就将体制本身看得轻一些了。而岳飞这等起自民间不过半年的人物,反而将体制看得无比的重。萧言恩义,他自然是只有效死回报,可是想着所作所为,都是和朝廷作对,岳飞心中这种郁郁,却怎么也难以完全扭转过来。

这个事情,只有看岳飞自己的了。将来在萧言面前岳飞如何自处,也不是他方腾能管得了的事情。当下他只是淡淡一笑,示意众将入座,笑道:“萧宣赞的事情,自然也就是我等的事情,如何有只看着萧宣赞单身在前厮杀的道理萧宣赞忠义,欲以死战而自明。我等援应萧宣赞,也得有个援应的道理…………”

他在那里顿了一下,迎着诸将殷切的目光,一拍眼前几案,断然道:“要保全萧宣赞,要保全神武常胜军,要保全我等战死儿郎的这场奇功不被埋没,要保全大宋这难得一支可用之师,就只有行奇计让燕地这场乱事,闹得更大一些让辽人余孽起事,祸乱全燕”

一语掷出,节堂当中鸦雀无声。诸将都是老行伍了,大宋体制之下,武臣有武臣的生存之道,养寇自重,自然就是其中之一。和西贼交战几十年,虚报军情,夸张敌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此这般,打退了敌人,功劳就大些,也可以多报一些消耗,多领一些犒赏,更要紧的是让那些文臣觉得武臣重要。大家对这个都没什么心理障碍,只是却没想到,文人出身的玩起这个来,却更狠一些,要玩就玩大的,一句话就让整个才打下来的燕地,全部拖进这场乱事当中

节堂里面,就听见一个将领颤声问道:“如何算是祸乱全燕?”

方腾冷笑:“我们算是正临辽人余孽聚集之地,只要在这里敞开通路,就能让辽人余孽从这里直下燕京各处辽人余孽多有,燕京震动,就是四下举事响应。西军六七万几乎全数集结于燕京,每日消耗粮食就是大宗,粮道中断,西军震动,大宋自然也就举国震动大宋精兵强将汇聚于此,一旦丧师,后果如何,汴梁诸人,岂能不料其适时也,我全军从侧备而击,一举援救燕京于万难之中,如此功绩,谁还能掩?而辽人余孽此番大举,也让汴梁朝廷明白,还没到自剪羽翼的时候,则我神武常胜军,足可自全”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有的人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出来了,这番计较,只怕是萧言早就准备好的。如此飞扬激烈的行事,正是萧言性格。既然功高遭忌,那么当功至雄奇的时候,又将如何?更不用说还可以让汴梁文臣士大夫意识到,他们再这样下去,就有彻底丧失大宋最后一支能战力量的可能,而大宋周遭,远远还没有到能马放南山的时候

对于燕地再度卷入乱局,哪怕全境处处烽烟。诸将都表示毫无压力。让辽人余孽此次全部闹腾起来,收拾干净了反而是更利于将来大宋的统治。打不过那些装备低劣的辽人余孽,那是笑话,檀州如此准备,供应无忧,只要能解围燕京,宋军依托两处坚城四下扫荡,还怕收拾不了?此番行事唯一让他们顾虑的,就是西军被围,要是激怒西军,又将如何?更不用说诸将多是出身西军的,绝不会陷自家陕西亲族子弟于险境。想得更深一些的更是考虑,万一燕地乱起,西军先行动起来扫荡四下,这不反而将神武常胜军至于尴尬境地了么?

一时间节堂之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方腾对各人所虑,自然是了若指掌。其间细处,他早就和萧言无数次的反复推算商议过了。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韩世忠一声冷笑:“你们这些厮鸟,顾虑些什么要不是西军也看萧宣赞如此遭际不过眼,怎么会将全军收缩,集结于燕京城?要紧粮道,也少有人马遮护?为什么西军也拼命的在燕京积储物资,尽力收纳汉民?为什么萧宣赞离开燕京,姚古相公亲送,为什么萧宣赞一切举动,西军都装作没有看见?你们这帮呆鸟,这点还看不明白”

话说到这里,就再明白不过。眼前一切,都是萧言萧宣赞和西军诸位相公,大宋最为菁华的武臣团体,苦心经营而成的局面,就等萧言在外发动大家既然都是大宋武臣,自然利益归一,萧言再加上老种相公这等人物,大家还不死心塌地?人人心中更有一丝隐隐的兴奋,值此末世,大宋武臣团体终于要反抗文臣百余年的压制,争取自己的权益,从此只怕就成为一支大宋朝局当中举足轻重的力量了这支什么鸟复辽军,说不定就是在萧言和老种相公的熟视无睹之下,任其壮大,直到此刻才派上用场

诸将慨然起身,走至阶前行礼:“但请方参议代萧宣赞下令,俺们无有不从”

方腾神色淡淡的,心中感慨一句。值此以后,神武常胜军就该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团体了罢?当然,将会是萧言指挥起来得心应手的团体。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割裂萧言和这个团体之间的血肉联系更不用说,萧言和老种麾下那支庞大的西军团体,也将从此成为利益相同的联盟大宋武臣崛起,难道就从这开始?

看下去罢…………文臣士大夫们,看来已经不能挽此末世了。且看大宋武臣,在萧言的率领下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罢…………

方腾起身,郑重向诸将还礼,然后就大声下令:“岳鹏举”

刷的一声,岳飞已经起身,站得笔直。到了这般地步,岳飞也只有撇开心中那点别扭。一心准备领命行事。能说的道理,方腾都说清楚了。萧言对他还有承诺。他被萧言提拔于微时,古北口一役,他如此做为,萧言仍然赶来援应救护,此间恩德,难以为报。而岳飞也相信,萧言做为,必然不会是害了大宋

萧宣赞自然有他的理由,俺一时有点想不开,多想想,也就好了…………

“鹏举,你领左厢六指挥军,并本处投效豪强,镇守檀州根本之地,遮护此处要害,顺为北面萧宣赞后殿。务必遮护檀州完全,不得有失,随时准备应萧宣赞调遣,应援前路,此番军令,你可明白了?”

岳飞躬身行礼:“飞谨受命”

“韩良臣”

韩世忠也一下站起,大声道:“老韩在哪…………小方大人,你就快下令罢”

方腾一笑:“神武常胜军左厢其余十一指挥骑军,尽数由你调遣,我也不拘管你方向,可东可西,但必须保持萧宣赞和檀州后路之间联络,萧宣赞那里一旦有变,你必须第一时间就应援到萧宣赞那里泼韩五啊泼韩五,燕地如此之大,四下乱起,萧宣赞又亲身临于敌前,要及时能援应到,可是考校你的本事,你敢领此军令么?”

韩世忠自然知道方腾话里意思,萧言何止身临前敌,他就是身在敌中一旦有变,就是从内里将复辽军主力瓦解消灭。他要随时保持和萧言之间的接触,又要避免和复辽军大队一决,在萧言准备发作的时候又要及时援应得上,当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可是如果轻易了,如何显得老韩本事?

他虽然身为神武常胜军正将,但是在他看来,倒是多半是资历比岳飞老得太多。北伐以来战事,韩世忠的光芒远远不及岳飞。无非就是援应了一次檀州血战,最后冲垮了萧干大军而已。泼韩五如此本事,却困顿风尘,也是因为心高气傲,得罪人太多。此时此刻,就是萧言给他的机会,让他证明足可稳居神武常胜军一军正将之位

他咧嘴笑道:“小方大人,不用激俺。这军令俺自然领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俺老韩先割了自己脖子,不用等萧宣赞动手…………这个承诺,够也不够?”

方腾微笑:“足够…………就看韩将军手段了。”和韩世忠交代完,方腾他又是神色一肃,大声道:“诸将听令”

在场诸将,齐齐向前一步,方腾冷冷下令:“诸将各领本部人马,听韩岳两位将军调遣行事,无论在前还是居后,当得谨守职分,临战奋勇向前…………一旦错失戎机,就当方某书生,杀不得人么?”

诸将齐齐躬身:“敢不效死”

方腾微笑,就在自己几案之后,朝着诸将深深施礼下去:“某实深知,较之汴梁肉食诸君。诸将才是国之栋梁…………但求经此一事,战没者得安其心,幸存者得其赏。经此一事之后,神武常胜军必为大宋栋梁,而诸君也将为国之屏藩,当同大宋始终,血食百代,而不稍替,诸君诸君,萧宣赞以亲身临前,托某传话,萧宣赞一身若在,则神武常胜军在,神武常胜军在,则大宋就在百年之后,当与诸君,同登大宋凌烟阁上”

诸将昂然受命,转身大踏步的退下了。然后就是岳韩两人,同样按剑退下。方腾站在几案之后,仰首望天。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背后衣衫,全部被汗湿了。当代替萧言下军令,行此大事,他才觉得站在这里,压力到底有多么沉重。这还是萧言此刻手中有足够筹码,反复盘算计较之后的行事。自己不过代为下令而已。

而萧言当日白手起家,又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生死抉择,而他又是怎样挺过来的?难怪他成长如此之快,已经渐渐成为一个最为耀眼的存在

诸人退尽,方腾才垮下脸来,给自己捶肩揉腰:“萧宣赞哪萧宣赞,方某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一切似乎都在料中,可是谁知道其间还有什么变故?耶律大石人杰,汴梁使节也是大宋文臣当中顶尖的人物…………其他的,就看你自己啦”——

http://www.8Du8.Com

www.8Du8.Com

第十五章 郁气如潮(三)

车马于途,燕京城已经在望。(本站更换新域名)

王禀忝为护送两位使节来到此地的大将,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前面。在他追随童贯离去的时候,燕京城还是一副破败到了极处的模样,半城毁于大火,几处城门上的巍峨箭楼已经被完全烧坍塌,城门内外,护城河内,到处都是尸首,宋军辽军流民百姓所在皆有。

在他的意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月,两个月不足的功夫,一帮武臣居于这破败之地,还能将燕京城收拾成什么模样?不糟蹋得更坏算是不错了。他是老行伍了,数万才经历血战的丘八爷居于一处,到底有多大破坏力他是再清楚不过。当日北伐之前,西军顿兵于河间一带,就是大宋河北自家地盘,都给这些丘八爷闹得不成一个模样。他是童贯身边人,每天都有地方官来哭诉叫苦。

几万大军在这里,后面转运上来的只有基本供应,朝廷对燕云战事还没有一个说法,这搞赏封赏都还没有下来。燕京城是辽人南京道腹心之地,又有几十万逃难燕民在这左近,现在又没人拘管,这些军将还不早早就开始自己稿劳自己了?意料当中,不把这里糟蹋完不算罢休。

其实朝廷,也打算是舍了战后燕地。王黼聚敛的六千三百贯伐辽军费,已经用得干干净净。近来日常供应,都是三司在想法应付,已经是叫苦连天。如此奇功,犒赏当是一个惊人数字,舍了战后燕地,这些军将捞饱了,将来对犒赏的胃口说不定就要小上许多。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不论是王禀还是耿南仲宇文虚中,一路前来,都准备看到一个荒凉破败到了极处的燕地,被糟蹋成什么惨状。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耿南仲虽然开口就是仁民爱物的君子大道理,但是也绝不会在这个上头多说半句。只要能收服这些丘八,在朝争当中占了上风,这个前辽统治了百多年地方的子民,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一路行来,倒是大大的出乎他们的意料。于途宋军绝少,只是维持着正常的军情传递,文报通路。燕地虽然战后萧条残破,可是难民归乡于途,基本没有宋军骚扰。各处坞壁堡察也都有炊烟,田地虽然抛荒严重,水利更破坏得不成模样,但是已经有破衣烂衫的百姓在尽力做一些春耕的准备。

本来王禀和耿南仲宇文虚中他们以为,幽燕普华,尽数都在燕京。

这些丘八太爷嫌弃其他地方没有油水,自然都聚集到燕京城生发去了。其他地方秩序粗安,换来的就是燕京城应该已经是人间地狱!

等到现在亲临,才让他们大吃一惊。燕京城不仅不是人间地狱,居然还是一副整肃气象!仿佛就是大宋境内,一等能臣治下的升平之时州郡一般!

(八度吧.百度搜索)

第十六章 剧本中的变故(一)

“大宋宣和五年二月十五,燕云克复之后,辽人余孽乱生。

其适时也,辽人余孽举兵四出,声势浩大,何止十万?契丹遗种,斩木为兵。奚人劫余,以身为盾。辽人治下门户贵盛者,不论渤海汉儿蒙古,皆望风从之,分道四掠。其间主持者,正辽人林牙号耶律大石者,大石威望素著,善抚士民,更有能战之名。此前辽人内争,大石去职,辽人多有哭者,以为国亡无日。燕京大火,大石亡其踪迹,孰料竟潜伏边地,收拾余烬,突然举事。

其适时也,四下归宋郡县坞壁堡寨,纷纷告急于燕京。辽人余孽浑不顾生死,以老弱填沟渠,以性命当刀矛箭矢,举事之初,即破郡县坞壁堡寨凡数十,燕地大震。大宋燕地能战之军凡两。曰西军者,久战兵疲,不得犒赏,都门锦衣绣使,尚有诸多挑剔。西军气沮,数万大军顿于燕京,拒不赴援。曰神武常胜军者,萧郡王南归之人,颇受疑忌,远避檀州,虽乱起之时竭力自效,典兵四讨,然则奈辽人余孽报必死之心,声势浩大何?

其适时也,燕地乱事传至都门,举国震动。识者谓六千万脂膏,数万长征健儿白骨,只恐一朝成为虚掷,更深恐之数万精锐,耗于燕地,大宋则无一可战之军,更兼门户大开,国事糜烂,恐有不忍言之事…………”

————引自《大宋宣和北地述异》

~~~~~~~~~~~~~~~~~~~~~~~~~~~~~~~~~~~~~~~~~~~~~~~~~~~

无数急报,在这几天内纷纷的传进了燕京城中。有的是离燕京比较近的州郡,既然已经投效大宋,自然就向燕京报急。有的地方明明离檀州更近一些,那里也有一支军马,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将急报送到燕京城来。不过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追究这个

对于集结于燕京城的西军上下来说,除了深知内情的少数几个人。克复燕京之后一直过得有点懒洋洋的西军上下顿时就紧张起来,没想到以为死挺了的辽人,竟然又死灰复燃,一下搞起来这么大的声势

燕京内外,全部戒严,四门紧闭。燕京左近西军营寨,全都加派人手值守。营寨防御,加倍整治。燕京四下那些才安顿不久的流民百姓,又纷纷逃入燕京城中。此时燕京城也只开一门接纳这些流民百姓入城,而且入夜就立即关闭。这些纷纷逃难而来的百姓们,就在城门口风餐露宿的等候,这世道谁也不知道怎么了,以为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刀兵四起其他地方不敢说,这燕京城有几万大宋精兵,还有修整完善大半的坚固城墙,总会没事罢?但愿此次也是燕地最后一场乱事了,不然老百姓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全军警戒森严,城墙垛口全部有人值守,守具全部由民夫不断的搬上城头。城门外聚集的大批百姓眼巴巴的等待着入城,再加上不断驰来的急报传骑,一下子就让燕京难得的一两个月升平气氛消散无遗,每个人身处其间,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西军诸位相公重将这般郑重的应对,看来这场乱事还当真不小

前两天汴梁使节到来,营中风传的消息很是不妙。萧宣赞这般一等一的英雄,被逼去了檀州避祸。老种相公在城门口就恶了两位使节。汴梁使者到来,没有加以宣慰百战余生之士,倒是诸多挑剔。犒赏也没有随使节到来,只推是随后就要运到。照理说使节到来,第一时间就要传来诸将的封赏,从老种相公起一直到下面的使臣,都是封赏有差,该升升,该赏赏。就算钱帛在路上,可是这不要钱的超转官阶,封赠名衔也应该就很快下来。偏偏此次是绝无消息营中风传,朝廷看着西军打了这么一场战事下来,还保有相当实力,很是不愿,说什么也要死死的压制住西军,至于萧宣赞,更不用说了,恶了童宣帅,他一个南归之臣,朝中无依无靠,能得保首领就算不错,哪里还谈得上封赏他那场奇功?

西军上下都是愤愤不平,这卸磨杀驴也实在太明显了一些这场乱事才一传出来,最开始的反应大家倒是有点惊喜。叫你们这些大头巾放完焰口不要和尚,现在燕地还未曾全平,还不是要指望俺们这些丘八?到时候看你们这些天使怎么和老种相公说话

不过乱起几日之后,西军当中,中下层的军将官兵也微微有点疑惑了。老种相公他们怎么这般沉得住气,就是任萧宣赞在外厮杀?大家都是当老了兵的,知道这等民乱起事,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不过就那么回事,和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比起来,简直是不堪一战,只要击破几个大股,就能让乱民丧胆,然后不难次第削平。送上门的功劳都不要,还图什么?现下使者挑剔,正是要出力自明于朝廷,偏偏几位相公太尉就按兵不动

而且大军群集于燕京,每日吃嚼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粮道遮护人马绝少。要是让乱军断了粮道,就算随时都可以打通,总是一个麻烦事情,而且还怕有什么万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处于险地当中罢

西军上下,虽然对朝廷有诸多怨气。但是临急变而为大宋死战,倒是没什么含糊的。更何况全燕变乱,出战也就是救自己。屯驻燕京四下的西军营寨早就整兵砺马,随时准备出动剿洗四下乱军,却偏偏等不到军令下来,只得死守营中,将燕京遮护得严密。领兵军将一天不知道多少次在营门等候传骑带来诸位相公的军令,却总也等不来。个个都在心里嘀咕,难道朝廷真的将老种相公得罪狠了,这些大头巾真的要用不堪手段来对付俺们西军,才让老种相公这般撂了挑子?但愿这些文臣们早点服软,要不然大家一起陷在这里,可不是好玩的。要知道这辽人乱起,打着的可是耶律大石的旗号如果真的是他在主持,谁知道这个辽人豪杰,最后能变出什么花样出来白沟河一战,俺们在他手里可是败得惨

~~~~~~~~~~~~~~~~~~~~~~~~~~~~~~~~~~~~~~~~~~~~~~~~~

燕京城中,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位使节,也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动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直以为所谓复辽军不过是夸大其事,无非老种和萧言养寇自重兼行缓兵之计。却没想到,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还没容他们慢慢梳理燕地局势,这乱事就平地一声雷一般的爆发了而且这爆发出来,还如江河溃决,一开始就摆出了难以收拾的架势,主持这场乱事的人物,就是大辽的绝世名将耶律大石

如果这是真的耶律大石大举,那么就得加倍倚重现在在燕地的两支军马。而且这等大乱,怎么也捂不住消息。官家得知,是不是还默许他们压制武臣以收军权,那就难说了。官家要的就是燕地无事,好早点献捷于太庙花了六千多万贯,死了几万将士,朝中两派为了这场战事已经打出了狗脑子,估计官家现在也已经后悔得不行。这如何是盛世悠游景象?还不如早点收束早点拉倒,谁能安定燕云,就是官家心目当中宠臣。他们这些压制武臣的人物,就成了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有迁怒。这乱事闹得越大,迁延时间越久,他们将来就越倒霉

如果不是耶律大石大举,一切都还是老种和萧言的布置…………天爷,这还是大宋的武臣么?诸将跋扈大胆若此,敢以燕地轻掷。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士大夫,要不就成他们的应声虫,要不就准备殉节。反正这差事就是办不下来

燕地突然乱生,让兴致勃勃而来的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顿时就失却了方寸,只有不住的催促老种速速遣出西军平乱,而老种却还是那些话,军心不振,现在又是四下都是乱生,不可让西军浪战。现下外面有萧宣赞在苦战,总能让大局暂时不至于糜烂,乱军总会渐渐合成大股,到时候犒赏到来,军心振奋,寻觅乱军大股决战,才可以一举荡平。现在这处处起火的模样,神仙也没有办法。只有萧宣赞这位大宋的孤臣孽子,才不计成败的在外围拼命死战,为燕京大军争取时间,俺们切不可辜负了萧宣赞两位使节虽然代天阅军,却没有节制西军的权力,除非汴梁那里,对现在燕云的指挥体系,有什么一个新的说法

言辞当中,老种还不乏暗示两人,就是他们到来几日做为,让军心士气更沮丧了不少。犒赏说随后就到,可是怎么也不见踪影。官位超迁封赏不要本钱,也不见两位使节颁下。代天抚慰全军抚慰出这么一个效果出来,当真是罕见得很。说不得此间事了,俺老种要和你们打打这场官司

其实这就有些冤枉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了,犒赏一事。王黼那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他使唤不动三司体系,要不然也不会为此次北伐另开门路募集军费了。现在全部用光,只有指望三司那里拿钱出来犒赏全军。王黼童贯当日拍胸脯向他们出头的清流一系保证,说什么也要让三司挤出钱来,实在不成就拿官家的大帽子压过去,他们先行,犒赏随后立刻追送。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于途还刻意放慢了脚步,却怎么也等不来犒赏。来到燕京城几日,还是两手空空。用屁股想也知道是王相公一党和老公相一党在这个事上僵住了,却要拿他们来顶缸

官位超迁封赏的确是不要本钱,但是大宋体制繁琐细密,早有一套规矩。现在首功是谁不知道,萧言如何处置没有一个说法。首功就难定下来,往下怎么依次封赏迁转?本以为燕云无事,总有让他们慢慢措手的余地,谁知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就突然而生

变乱闹得越大,迁延越久。耿南仲就宇文虚中就会越倒霉。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更有甚至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们清流一系。想到这个两人就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跑三次老种衙署,天使的颜面也顾不得了,却都是次次碰壁。情急之下,他们甚至将王禀都找了过来,王禀好歹还有三千兵马,先拿出去平乱,多少也是一个交代

~~~~~~~~~~~~~~~~~~~~~~~~~~~~~~~~~~~~~~~~~~~~~~~~~

“正臣正臣,你三千军马,可得用否?”

说话的正是耿南仲,此时此刻,他养气的功夫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两眼里面也都是血丝,死死的盯着王禀。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之间,他的焦躁急切更是超过十倍。要知道,他可是代表着太子耿南仲半生心血,都在太子身上。要是他倒霉,牵连到太子声望,那也就只有以死谢罪了。往日里耿南仲气度雍容,可称士大夫楷模,这个时候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盯着匆匆应召赶来的王禀,眼睛一眨也不眨,期盼着能听到什么意外的好消息。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居停,正是当日萧言居所。萧言离去匆匆,手下人好容易将他整治出来的行辕也来不及搬干净。书房里头满满的都是得自燕地豪族手中的名人字画,这几日很是让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赏玩了无数次。这个时候耿南仲急切,宇文虚中还掌得住一些,没有去逼视王禀,反而负手欣赏起墙上字画,也不知道他看进去了多少。

王禀诚心正意,恭恭谨谨的立在下首,沉吟半晌,最后迎着耿南仲殷切的目光缓缓摇头:“耿大人,却是为难。俺三千军马,只是领护送两位大人之责。军中无有军资积储,除了随身仪仗兵刃,无论弓弩箭矢扎营器具各般器物消耗,都是一概欠奉…………而且这三千人马是拼凑起来的,连领兵指挥使,各营中十将使臣都凑不齐全,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如何能战?”

耿南仲面色一沉,摆手道:“军资器物不用你担心,某自然会为你讨来,补充齐备了这些,你这支军马可出战否?”

王禀细细的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为难的摇了摇头:“一军出外野战,非是轻易。三千战卒,结阵厮杀,就得长久操练。配合这三千战卒,更要有多少久在军中配合如意不入队之长夫跟役配合,军资易备,人从何处得之?更不用说这三千战卒,远非齐备,一军野战,应有哨探,坐营,橹手,杀手,射士,无不是辛苦养育而成的…………俺这三千人马,完全是拼凑起来,耿大人,不是随便拉起三千个人出来,就能出征野战,迎击十倍于我之乱军的”

耿南仲一下站了起来,强忍怒气,沉声喝道:“王正臣,你也要学老种与萧言跋扈自专的那一套么?身为武臣,这是取死之道”

王禀苦笑行礼下去:“耿大人,某实在不是推却。实在是不能战。大丈夫死则死耳,不直什么。但是这三千散乱之卒拉出去,要是陷于乱军阵中。大宋军马败绩,更是助长乱军气焰,得知此事之后各地蜂拥应和之辈更多,到时候就真的是不可收拾了”

耿南仲重重一拍书桌,震得桌上器物丁李当啷的乱跳,戟指王禀,正想大骂出口。宇文虚中却在此刻转身过来,朝着耿南仲摇头:“希道兄,正臣说的是持平道理,强迫正臣出战,是生祸之道,此间局势极劣,已经经不起再生变故了…………正臣,你去罢,某与希道兄细细商议,总有个法子拿出来。”

得宇文虚中一言,王禀哪里还敢在这里顶缸,忙不迭的行礼退下。走到书房之外才长嘘一口气,向檀州方向望望:“萧言萧言,要是这都是你的安排盘算,这也未免太过厉害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怎么老种也肯全心全意,配合与你?这世道,难道真要变了?”

~~~~~~~~~~~~~~~~~~~~~~~~~~~~~~~~~~~~~~~~~~~~~~

书房当中,耿南仲颓然坐下。刚才对着王禀的怒气,不知道朝谁发泄才是好,也只有自己咽下。这个时候只觉得连自己头也支撑不住,只好用手撑着太阳穴,斜斜靠在书桌之上。一个字也不想说。

宇文虚中淡淡一笑,拍拍耿南仲肩膀:“希道兄,你进士出身,当的就是清贵官儿,一次外放也没有,现在更是在太子身边养望,这些棘手事情,经历过一次就好上许多,倒不用这般,天下事情,总是有法子可想的。”

耿南仲哼了一声,不过总算振作起精神,恢复了一点他的大儒气度,苦笑道:“历练不足啊倒是让叔通兄看了笑话,这方寸,委实是有点乱了…………却不知道以叔通兄的机变,有什么主意可以教我?”

宇文虚中似乎想定了主意,这个时候负手在书房里面缓缓踱步,语调又沉又缓:“要说这次辽人余孽起事,背后没有老种和萧言使气力,某是不信的…………不过老种和萧言,似乎还是分做两路,萧言在外,搅起风雨。而老种居内和某等敷衍周旋,一力配合萧言行事。既然分途,其间就还是有法子可想…………”

耿南仲微微有些动容:“叔通兄,你以为萧言此人,居然如此狂悖,居然敢一手搅起如此风雨?”

宇文虚中一笑:“某在燕京城这几天也不是白呆着的,萧言此前行事,也都打听了清楚。此人好行险,性果决,有一股无法无天的狠劲。这功名权位富贵,都是他拼命博来的,凭什么不再拼命保住?只是老种为什么如此配合于他,倒是有点让人难以完全想明白…………难道是因为某等和童宣帅一路,老种和童宣帅实在已经决裂,为西军计,怎么样不能复归童宣帅麾下?不过只怕老种等西军诸将,也没想到萧言养寇自重,居然敢于动手养出这么大局面罢”

耿南仲沉吟:“难道要在其间下手,改为拉拢老种西军一脉了?这不就是恶了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么?要拉拢西军,必然要得罪童贯,咱们此次出头,不就是白费了气力?老公相一脉已经因为对我等不满,要是再得罪王相公和童宣帅他们,这个…………”

耿南仲虽然经事少,临到大变之际有些沉不住气,但是他也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宇文虚中提了一个头,他就大概明白了这位同僚的心思。跟着分析了下去,心思一用上,人就沉稳了许多,再没有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

宇文虚中轻轻一击掌,笑道:“希道兄高明不才这点心思,尽在希道兄洞见之中”

耿南仲苦笑:“你我意气相投,何必说这些客气话?行事正大,一以贯之,你不如我。临事机变,智计百出,某却差叔通你不知道多少,你到底如何摆平这方方面面,将盘算说出来就是实在不成,某来做这个恶人,让童宣帅和王相公只是寻某的不是就是了”

宇文虚中微笑,叠起两根手指,在书房里缓缓走动:“现在哪里还顾得童宣帅和王相公?官家对朝中两党争斗,似乎已有倦意。所以才给了某等这么一个出头的机会,要是此次事以燕云大乱,我等束手无策而终,则这难得机会,就错过不复再来。朝堂当中,还是两党天下这国事,却再经不起这两党的糟蹋了现在某等行事,不如就只顾圣心干净利落的将燕云乱事平定下来至于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如何,大可不必管他们”

耿南仲听得入神,目光闪动,只是看着宇文虚中,一句话也不说。而宇文虚中也不看他,自顾自的说下去:“…………原来我等此行,是要将萧言和西军全数压制,收权回来,保住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毕竟比起此辈,老公相实在是个过于可怕的对手。现在看来,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是保不住了此次乱事,没有西军协助,就只能任萧言搅起风雨,直至得逞所欲…………这却如何能够萧言在所必去,就只能对西军让步…………我们保西军来斗倒童宣帅少了童宣帅这等人物,几年之内,就再难有人继续分化压制西军,老种以降,也就能喘一口气不是这个条件,难得西军为听某等号令行事”

耿南仲忍不住动容,宇文虚中说起来简单。王黼童贯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岂是说斗得倒就斗得倒的?为自家权位计,必然疯狂报复两人所在清流一系。到时候能不能当得住还是两说,童贯丧师败绩,擅离燕地,现在在汴梁还过得滋润得很,官家还默许他们来帮童贯擦屁股,看起来圣眷也没有衰到哪里去…………

可是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燕地乱事就这样不可收拾?官家震怒,遂了那些武臣的意思,反而让他们成了罪人?那他们就是大宋立国以来,第一次在武臣面前倒下的士大夫,就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不仅自家这一系难有出头之日,而且以耿南仲自己一贯以来的理念,也决不可能在这些武臣面前低头特别是这个来历不明,行事危险,心思叵测的萧言面前比起他来,倒是西军根正苗红,和他们从权一番,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耿南仲沉默半晌,最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如果事情在叔通兄料中,此次风云,都是西军和萧言一手搅起,我等就算拉拢西军,就拉拢得动么?平燕全功在手,比起分润给我等,岂不是更好?更不用说西军毕竟都是武臣,武臣居心,少有大义,全在利益,萧言如此举动,说不定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宇文虚中却缓缓摇头:“此次在外卷起风云,是萧言主导,已可不疑。此子好手段可是这番曲目,只怕已经在老种意料之外了…………这就是某等居间下手的机会”

“怎么在老种意料之外?”耿南仲立刻急切的追问了一句。

“就在耶律大石这辽人余孽打出的旗号上面萧言心狠,定要震动燕地,震动汴梁。将这辽人英雄抬了出来西军曾经败于耶律大石之手,对其深有疑惧,如果此次乱局真有耶律大石侧身其间,西军上下,绝不得安西军仅存家当,孤悬燕地,身在险处,他们毕竟和萧言不是一家,还要考虑着自己的安危,不会陪着萧言就这般一直玩火下去”

耿南仲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宇文虚中的意思,心下只有佩服。这般乱局,在他眼中抽丝剥茧,就分析出这么多虚实动静出来看来时老种做派,一副和萧言联手,牢不可破的模样,宇文虚中就能在其间,抓住两人之间不多的那点破绽

他慨然起身:“老种西军那里,是你去还是我去?非要说动老种而后已萧言此子,狼子野心,勃勃难遏,不惜整个天下陪他轻掷。大宋绝容不得此人为天下计,为苍生计,怎么也要将其除却哪怕和西军站在一起,承受王相公和童宣帅怒火也说不得了,叔通兄,就这么办罢”

宇文虚中脸上却没有半点得色,倒是隐隐有丝佩服之意。不问可知,宇文虚中本来就是以机变智谋自负,对萧言这般举措,倒是有点惺惺相惜。听到耿南仲问话,他才啊了一声,笑道:“希道兄方正君子,你为西军保证,老种信得过,自然就是你去,以诚感人,某只能望希道兄项背某就在这燕京城中,细细品察萧言举动,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能使出来………此事不能耽搁,你我二人,就立刻分头行事罢…………希道兄,只怕西军上下,现在也齐聚一堂,为萧言这出曲牌而争论不休,正等希道兄以言折之呢”

~~~~~~~~~~~~~~~~~~~~~~~~~~~~~~~~~~~~~~~~~~~~~~~~~~~~~~~

宇文虚中所料,十常中**。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西军上下有数重将,这个时候正群集老种在燕京城的衙署当中,人人脸色都不好看,看着坐在上首,眼睛半闭半睁,一脸混不在意模样的老种,人人似乎都想说着些什么。

燕地乱起,这自然是大家商量好的事情。可谁也没想到规模这么大,半个燕地,几乎瞬间就是望风景从,一下糜烂,每日急报几乎是接连不断的到来就连燕京左近驻防西军,都发现了应和而起的乱民队伍,瞻看着燕京城左近西军的军势。要知道,西军主力于此,可算是孤悬在外,要是断了接济,虽然燕京城中积储足够支撑一个月以上,但是军心乱了,那就麻烦了

更没想到,萧言还将耶律大石这尊神给抬了出来如果耶律大石真在军中,虽然有萧言看着。但是对于耶律大石这等人物,天知道他能引发出什么变故出来。西军上下,对耶律大石的确是深深忌之

萧言一手导演的剧本,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发生变化了…………

~~~~~~~~~~~~~~~~~~~~~~~~~~~~~~~~~~~~~~~~~~~~~~~~

能与闻此事内情的,西军重将,不过五六人之数,也不必在节堂议事了。老种身子一直不强,干脆就在偏厅厢房里面议事。西军是数代将门,百年传承,富贵享受处不下汴梁的士大夫,老种在燕京城这个临时不知道能呆多久的衙署里头的一处小小偏厅厢房,都陈设华贵,地上绒毯如茵,焚香之炉也鎏金错银,上好薰香带着一点提神醒脑的薄荷味道从香炉上凤嘴处袅娜飘散而出。这偏厅厢房当中,既舒适又暖和。

可这几名西军大将,侧身其间,却觉得浑身都是焦躁,互相使着眼色,都撺掇着此间身份地位仅次于老种的姚古先说话。姚古开始还装作没看见,他和老种赌咒发誓过的,此次事上,追随老种决断到底,给西军博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现在事情有些变化,就要先从立场退下来,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

大家本来每日都有常会,无非是向老种禀报一下全军状况。大事进行之间,这军队无论如何都得掌握得紧了。大变起后,大家本来以为老种定然有什么说法,结果老种还是一如往常,今日常会上也就了解了一下全军大概状况,就闭目在那里养神,也不搭理诸将坐在那里浑身乱拧。诸将却有些耐不得了,当日和萧言商议好了那是不假,可用兵还讲究一个临机而变了,萧言当日可没说要将耶律大石推出来现在闹出这么一个煞神出来,这变起声势也比大家预料中要厉害了三两倍,难道西军这么大家当,就由着萧言乱弄,大家还是安之若素?

安静得久了,大家的眼神就拼命的朝姚古那里乱瞟,里头带上了更多的祈求意味。姚古僵了半晌,终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反复就反复一些罢,自家心里还不是不摸底?自己反正一切都是为的西军这个基业,问心无愧。

他沉吟一下,终于开口:“老种相公,这耶律大石领复辽军,到底是真是假?这个可得联络到萧言,问清楚了,假的不必论。俺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是真的,俺们可是要拿出一个章程萧言厉害不假,可是耶律大石也不是吃素的,萧言未必就一直能将他握在掌心而且燕地辽人当中,耶律大石实在名望太高,影响力太大,他的旗号一抬出来,这声势可就有点燎原之势了老种相公,俺们还是筹谋一个法子罢,省得到时候失却控制大家就只得现眼”

听到姚古开口,老种终于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朝姚古那里看了一眼:“耶律大石为真,那是好事啊…………声势不够大,如何能震动燕地,最后震动汴梁?某还怕萧言将耶律大石控制得太死,发挥不了这个辽人人杰的全部作用,让这场乱事虎头蛇尾,后继无力来着…………”

老种一言既出,当下人人脸色难看。萧言年少气盛倒也罢了,说句非放肆的话,老种相公您也是等着入土的人了,怎么还和萧言一般,生怕事情闹得不大?

姚古强自按捺住心中那点不满,勉强笑道:“老种相公,话不是如此说。萧言白手起家,无牵无挂,可以破釜沉舟,唯恐事情不大,俺们却是有这么大一个基业,还有几万跟着俺们远戍万里的儿郎这乱事好歹也搅起来了,俺们军报发出,要不了几日也就要到了汴梁,也尽够震动对手了,没有俺们,这燕地他们平不下来似乎也不必这么一直闹将下去,萧言挑起变乱,他的事情算是了了,俺们西军就手平乱,不也是天大的功绩?想必那两个汴梁子也是要承俺们情的,老种相公已经僵得他们够了,俺们愿意平乱,他们还不欢喜得跟什么也似的?和他们谈谈价钱,先将俺们西军将来地位处置定下来,似乎也就可以动手了…………”

姚古一言既出,在座诸将纷纷点头,有的人忍不住就要开口附和。大家和萧言捆在一起那是没法子,大家都将童贯得罪得那么惨了。不能看着童贯会同汴梁清流,联手来整治大家伙儿。并不是和萧言感情到底有多深,现在看有先脱身的机会,何必就这样轻轻错过了?西军保住,大家到时候能帮萧言一把就帮一把,实在帮不了,也就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西军这么大一个家当要保全?

诸将当中,就杨可世脸色难看。一则是他和萧言多少有点交情,二则是萧言麾下有他原先儿郎,现在还在外面为大家伙儿餐风饮露,冒险行事,心里舍不得。最后则是杨可世是条直肠子汉子,重然诺,要不就不要答应联手到底,中途将别人撇下来,这算是什么汉子?可这等大事,杨可世也知道自己说话是不算数的,也只有沉着脸不开口。

诸将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老种突然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顿时震住所有人,大家一起闭嘴,望向老种。老种冷冷的扫视了诸人一眼:“全都出息了啊…………看来种某人也该让位,这西军,该让你们提点统制了”

种家两兄弟,老种随和大度,小种冷淡苛刻。大家对老种是敬,对小种是怕。此次北伐以来,大家的意见在老种面前也是得售的居多。就算不合老种心意,他也绝不作色。今日老种突然发威,一下就将诸将镇住,偏厅当中,鸦雀无声

姚古顿首行礼:“老种相公,何出此言,俺们只听老种相公将令就是了”

老种看着他,冷冷问道:“上个月俺们西军该得军饷财物,可曾到了?”

老种身子弱,小种又不在,西军当中一切庶务现在都是姚古在料理。他一怔之下,当下回道:“上个月该得军饷财物,应该是这个月十日之前送到,想是燕地乱起,途中阻隔了罢?”

老种冷笑:“十日之前,这燕地可是太太平平大宋上下都知道代天使节要来阅军。阅军阅军,非钱不成,更不用说俺们打下了燕京城战后犒赏实在大宗,筹集费力可以不论,汴梁总不至于在使节到来之后,还要拖延俺们该得的军饷财物罢?这不是将两位使节晾在燕京城么?其间道理,你还想不明白?”

姚古恍然似有所悟,但是疑疑惑惑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老种也不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坐直了衰老的身子,拥着裘衣,扫视诸将:“北伐以来,某总想着大家远戍出征,西军上下都不容易,所以尽力照应大家各自心思,有的处断,本不是某人本意,也就从了大家,结果却让西军最后如此,要不是萧言横空出世,只怕已经在童贯手里没下场了现在还要某听你们的意见么?”

他语调森冷,宿将之威哪怕凭着这个衰老之躯也仍然显露无遗:“…………一旦行事,最怕的就是反复,而且俺们行的是这挟制朝廷之事一旦中途软弱自弃立场,就算能过了眼前这关,谁还真正将俺们西军当一回事?童贯去后,无非换一个人,继续摧折压制俺们西军诸位,这世道就要变了如果俺们西军不能在接下来几年里面抱成团保有力量,只有在将来乱世当中灭顶给童宣帅摆布了二十年,现在换两个书生来,还要视俺们西军为玩物,那大宋这最后一点可战之军不当一回事情…………他们不看重,某却看重,怎么也要在这几年保全住西军,哪怕跟着萧言一起背负这跋扈之名”

偏厅厢房当中,安安静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姚古才低声回了一句,不过语气当中,更似在喃喃自语:“要是这世道不变呢?俺们和萧言报团,以武臣挟制朝廷,到时候这些文臣士大夫报复起来,俺们遭际,岂不是更加惨烈?”

老种又半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面,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某不会看错,决断已下,断不会更改…………希晏,你带众将退下罢,不管外间什么变故发生,没有某的号令,西军只是不动”

姚古等人默然无言,朝着老种行礼下去,鱼贯退出了这小小偏厅厢房。老种靠在软垫上,等姚古等人脚步声远去,这才睁开了一双老眼,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萧言啊萧言,你唱的此曲牌,却是有了变故了啊…………怎么就将耶律大石捧了出来?你到底想闹得多大?既然开腔,就望你能妥善完场,却不知道老头子,能在这里为你撑持多久?”

姚古诸将退出了老种所在衙署,在衙署门口,自然有亲卫将坐骑带了过来。几人正欲翻身上马,就听见一侧蹄声得得,转头看去,却是两位天使当中的正使耿南仲骑马带着几个从人疾驰而来。燕京城外变故陡升,这位耿大人求见老种相公心切,连车也不坐了,就这样策马而来

这几天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上老种门已经不止一次了。自然也就摆不出天使的架势来了。说实在的,虽然大家心中忐忑,但是看着这两位天使在西军面前放下一切架子的模样,倒也是心中窃喜。

姚古几人便不急着上马,立于道旁,向着耿南仲行礼。耿南仲的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在老种衙署门口翻身下马,朝着他们还了一礼,就在老种衙署门政旗牌的引领下匆匆入内而去。

姚古看着耿南仲背影,苦笑摇头。他们这些心腹人都说不动老种,这耿南仲一次次来,又有什么用?俺们这位老种相公,卖老装傻,已经是有一定火候了…………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在姚古胸中冒出来。

如果老种相公料错了,这一铺陪着萧言赌输,是不是在紧要关头,他姚古还能在这两位天使面前有挽回的余地?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十七章 剧本中的变故(二)

“拿不下来,拿不下来,俺们败了,俺们败了”

惊惶失措的惨叫声,席卷四下。大队大队的乱军,退潮一般的败退下来。这些乱军服色杂乱,老弱夹杂,如此天气,还有大半人赤脚。其中不过只有半数人手中算是有正经兵刃,其他的都是木棍锄头粪叉一流。身上披甲之士更是十中无一,指挥约束更谈不上,前进是一拥而上,败退的时候更是不管不顾,哪怕那些带队小头目声嘶力竭的呼喊稳住阵脚,甚至还砍翻数人,却仍然站不住,被人潮冲动,跟着一起败退下来。

眼前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坞壁堡寨,壕沟也并不宽深,寨墙也高不到哪里去。寨墙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在晃动,刚才乱军扑寨,寨墙上面的乡兵将一切能投掷发射的东西都朝下扔,推倒了七八架粗陋的木梯,寨墙下面,壕沟当中,到处都是尸首,还有人一时不得死,在尸堆里面缓缓蠕动挣扎。乱民扑寨时候声势浩大至极,退下去也是极快,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然胜了一阵,可是寨墙上面每个乡兵都没有发出欢呼之声,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

寨墙左近,视线可及的地方,似乎都是一群群的乱军不分部伍的聚集在一处。前面是青壮,中间是老弱,后面更有妇女孩童。都臂扎白布,发出种种呼喊之声。哪怕就在战场左近,也有人在埋锅造饭,将一切抢到的食物赶紧送下肚子。

乱民起事,最大一个特别就是善于裹挟,一旦风潮卷起,就是铺天盖地的人潮。眼前这一路乱军,加上老幼妇孺,只怕都有两三万人了。幽燕北边本来编户就不是很多,近来战事破坏更甚,这些乱军,几乎将可以裹挟起来的人力都拉进了这场大乱当中

这些乱军行来一路,尸首相望,却是强恃弱,男掳女造成的结果。自家堡寨要是被被他们淹没,立刻就会被同化成一般模样,向着下一个目标涌动而去,到时候却不知道这堡寨中人,还能剩下多少

寨墙之上,此处坞壁之主,披着不知道哪个辽人小军官身上扒下来的铁甲,两腿战战,近乎绝望的看着眼前景象,终于忍不住大喊:“直娘贼,再派使者,去檀州向萧宣赞求援当日要扩充神武常胜军,俺这么一个小地方,也出了四十石粮食,七匹马,还有五个精壮后生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又去了哪里?…………入娘的,这大石林牙,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真不给俺们燕地百姓好日子过不成?宋人成了俺们主子,那贼厮鸟的什么汴梁朝廷,有没有将俺们当成他们的子民?”

~~~~~~~~~~~~~~~~~~~~~~~~~~~~~~~~~~~~~~~~~~~~~~~~~~~

堡寨之上那坞壁主在那里嘶声呐喊,满满的都是绝望之意。

在堡寨之外,乱军中军当中。也不见得欢欣鼓舞到哪里去。领这一方人马的渠帅,带着七八个忠心的契丹族亲卫,他们装备最完全,也有长刀利剑,已经砍翻了几十个退下来的败卒,身上鲜血都浸透了,人头一堆堆的叠在一起,却怎么样也挡不住这些乱军退下来。

这渠帅当日也是契丹世家子弟,一副白净未经战阵的样子。燕京城破,举族而亡,不少人投火自残。他挣扎出来,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复辽军起后,带着几个残存家将,凭借这点武力,居然就成了一方渠帅。耶律大石突然竖起旗号,这向来是他的偶像,顿时拼命景从,反正家族也没有了,这个仇总要找宋人来报

可是他麾下靠得住的武力,就带出来的那几个家将,收拢的几个契丹散兵,加上百十号挑选出来的乱世当中壮健汉子。总比其他裹挟乱军吃得饱一些。凭借这点基本武力,想控制住被狂乱裹挟起来的两三万人,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事情。

乱民求活而起,初始都是异常凶猛,但是往往也三鼓而竭。不能继续鼓起他们士气的话,这潮头起得快,退得也快

大石林牙既然率领大家起事,怎么不亲临战场?他的身影只要一出现在战阵当中,加上他老营那千余得用人马,哪怕分散四处鼓舞各方渠帅,大家还不拼命效死?哪会在这么一个小小坞壁面前就碰得头破血流?

那复辽军渠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人是不敢再杀了,一时间也不敢督促麾下乱军再度扑击眼前堡寨,带着自己心腹退回中军阵中。不住回头看着中军阵后那几十名骑士。那些骑士都骑着骏马,身上披甲,带着的兵刃也是精利异常,还有百多名长夫专门负责伺候料理供应他们这几十骑。

这些骑士,都是当日起兵之时,从大石林牙老营当中派出来的。除了临战捧旗立于阵后,就没干过其他什么事情。但是对各处渠帅行动方向,却要求极严。本来大家起于幽燕边地,汇聚一处打边地重镇檀州是最便宜不过的事情。但是在这些督战骑士的严令下,传大石林牙军令,一定要绕过檀州,各方渠帅分途向着燕京方向挺进,目标就是打破沿途坞壁堡寨,汇于燕京城下,重新夺回这个大辽重镇,重立大辽复国旗号

这顿时就多走了多少冤枉路,沿途要多打多少堡寨。虽然沿途能多裹挟一些人马,但是对于严重缺乏粮草辎重的复辽军各方渠帅而言,曝师于野的时间越长,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这士气就衰减得越快。如果大石林牙还不亲自临阵,这卷起的复辽军凶猛浪头,也许就要在离燕京城还有百十里地的地方,开始退潮而去

那渠帅喘匀了气息,看着麾下几万人散乱模样,看着那小小坞壁面前满布的尸首,看着这灰沉沉的天气,突然骂了一句,大步就朝着阵后那督战几十骑走去。几名心腹卫士紧紧的跟着他。

这几十骑周围,那些乱军流民,都离他们远远的。这几十骑的精良装备,身上的长弓利刃,就是最大的威慑。离着他们还有十几步距离,那名渠帅就已经朝着领队模样的人物大呼:“大石林牙呢?甄元帅呢?余副帅呢?俺们在前面拼死,老营怎么还不上来?好容易掀起这般声势,俺们这些破家之人,都赌上了性命,大石林牙就当没看见么?难道大石林牙本意,就是要看俺们死光不成?”

乱世里头挣扎,每日杀人无数,这个当日锦衣玉食的辽人世家子弟,此刻双眼通红,宛如厉兽

那名领头骑士看着他,沉吟一下,开口就是最标准的燕地口音:“大石林牙行事,你也敢怀疑?你是何等人物,指责起大石林牙的不是了?这复辽军都是林牙与甄余两位元帅心血,他们自然有自己的盘算此间军情,俺已一一回报,大石林牙自然有所处置,你只卖力死战就是”

那渠帅大笑:“俺们没在死战?你瞧瞧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俺不怕什么,杀人杀得已经够本了,就等着他日在十八层地狱等人报仇回来,俺只想看着打破燕京城的那些宋人,跟着俺们一起堕入这阿鼻地狱你们却为何不上前死战?你们还是不是林牙下属?”

那头领冷冷回答:“等该俺们死战的时候,你自然有眼睛看到俺们奉命监军,你要是不肯向前,自然知道俺们手段”

那渠帅和他身边几名心腹都是大怒,却也没有法子。他的那些基本武力,百十人一起上,只怕也不是这几十骑的对手再者说,他们这些乱军当中中坚要是火并起来,那裹挟来的这一方人马,顿时也就散了,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宋人?

当下只好忍气吞声,戟指着对面坞壁:“这向着燕京,一个个打过去,要折损多少人马?只怕打不下几个坞壁堡寨,俺们辛苦聚集起的这点声势,就折损光了不如调头,去打檀州。檀州左近自王夜叉以来,少经军火,最是富庶,流民也多。只要打开一个堡寨,俺们声势就要壮大一倍为何要舍近求远?”

那骑士头领语调更是冰冷,里面满满的都是威胁之意:“你敢不从大石林牙军令?宋人初下燕云,立足未稳,不早点将燕京打下来,号令四方,还等着宋人慢慢站稳脚跟不成?回去,督促部下死战,打开眼前这个堡寨大石林牙老营很快就要加入战场,要是你迁延不前,且看俺敢不敢行军法”

那渠帅头领僵在那里,猛的大笑出声,语调当中满是悲凉:“不为宋生,就为辽亡。俺破家于宋人手中,只合拼了这条性命大石林牙,只怕早不是当日俺们契丹心目中的那个英雄了”

他大步调头回去,一边大声下令:“擂鼓,吹号赶起那些死剩之种,一起上前告诉他们,在这野外也是等着饿死,不如打开堡寨,大家临死之前,还能混一个肚圆死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下场,好过在这世道里面不生不死的挨下去”

号角声呜咽响起,不知道从哪里掳来的鼓声也沉沉响起,这渠帅麾下心腹分散开来,大声鼓舞着乱军士气,在人群当中又踢又打,甚至还动手杀人,催动着这些乱糟糟的乱军又列出了队伍,那渠帅也站在了队伍头里,高高举起早已染红的长刀,呼啸声响起之际,他回头北顾一眼,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大石林牙,你到底是如何盘算?”

~~~~~~~~~~~~~~~~~~~~~~~~~~~~~~~~~~~~~~~~~~~~~~~~~~~~~~~~~

在远处一个小小丘陵之上,一彪人马,隔得远远的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这一彪人马都是宋骑装束,一身都做火红之色,当先一名将领,身材高大,手长脚长,颌下一蓬乱糟糟的大胡子,马鞍得胜桥上横着一口长柄大刀,刀钻干脆就是一支锋利长大两面开口的枪尖。比起平常骑将马上兵刃,算是加了号的。

这员将领,正是韩世忠。他麾下十一指挥三千宋骑,只是隔在复辽军和檀州之间,若即若离的保持着接触。要是有不开眼的复辽军乱军靠近,随手也就剿杀干净了。还好这些复辽军都绕开了檀州,大队滚滚,斜斜向燕京方向插去。就算有些渠帅离他们近些,可是看着这支宋骑的威势阵容,谁又敢来招惹

他们所在位置,眼前战场尽收眼底,看着这不成队伍的乱军呼啸着呐喊着,带着绝望蜂拥而上,将一切都淹没在烟尘当中。厮杀声,惨叫声,哪怕隔得这么远,也隐隐能够听见。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这一交击间倒在了幽燕大地上。两方都豁出了性命,一方为求活,为报仇。另一方却拼命要保住这乱世里面自己可怜的一点家当,不肯被这个吃人的世道吞没。

两方厮杀,虽然完全没有水准,但是酷烈之处,残忍血腥之处,还是让观者都忍不住动容

这动容之人当中,并没有韩世忠。

韩世忠身边一名将领,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微微叹息:“这些辽人余孽,何苦来哉?在俺们宋人治下,也不是活不下去…………现在这般拼死,不知道自己一切举动,全在宣赞料中…………宣赞不如早些动手罢,也少死一些人,造孽啊…………”

韩世忠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想到,你这条厮杀汉子,倒是好心肠”

一句话就说得身边将领脸涨得通红,想辩解什么,却又讷讷的说不出来。韩世忠看着他还不依不饶:“亏你还是西军出身的当日西贼势大的时候,打破俺们州县,大批大批的百姓掳走到他们定难六州去当驱口,要不就是临战的时候填了沟壑。你怎不这般好心?这些人不肯降宋,就是仇寇,尽数死了,又直什么?只要死的不是俺们大宋百姓就好辽人势大的时候,河北诸路边地,哪年不经草谷掳掠?一次草谷过后,边地家家戴孝,也没见你为那些百姓子民叫撞天屈女真崛起在侧,这燕地少不得将来就要翻作战场,还是打扫干净了,好成为俺们大宋可靠之地”

韩世忠不屑的转过头去,冷淡的看着眼前战场,继续说了下去:“这世道,本来就是吃人的世道。夹在大宋和女真之间,又是国亡末路,这些契丹奚人,就得认命俺们现在在这里所做一切,就是不要让大宋本土,汴梁城下,甚至俺们陕西腹心之地,也如今日这般景象为了这个,萧宣赞让老韩做屠夫,俺老韩也直认了”

身边将领连脖子都红了,拍拍胸脯:“韩正将,俺也是大宋武臣,岂能不知道敌我?到时候等扫平他们的时候,你再瞧俺心软不软”

韩世忠哼了一声,就算听到了,继续凝神观看战场良久。战场上激起的烟尘,渐渐散去了一些,就看见那些乱军,蚁附在坞壁堡寨上下,壕沟内外,到处都是用尸首铺出的通路。堡寨上下,都在红着眼睛厮杀,箭矢兵刃纷飞,滚水热油,浇在堡寨下涌动的人头当中,就激起一片惨叫。

堡寨上头也是死伤累累,寨墙也生生的扒出了几个大口子。寨子里面的人举着大木,一步步的顶向缺口处,连寨中老弱妇孺也趴在缺口两边,拼命的朝缺口处丢土石堵上。双方大群大群的人猬集在缺口处,两边用长矛对刺,人群是如此密集,被长矛刺中,尸身连倒都倒不下来

这个时候寨墙上面,却渐渐稳住了局势,几处为乱军据住的墙头,都被堵上。几具被刺砍得乱七八糟的尸首从寨墙上丢了下来。就听见呼喊声音响起:“渠帅完了拿不下来了,拿不下来了大家快退,大家快退”

观战至此,韩世忠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摇摇头,策马调头,就要驰下土丘:“没看头了,再没有得力兵马大将坐镇,这些乱军,连燕京的边都摸不到那耶律大石也不能总是供着,总得拿出来使使,不围了燕京,连直娘贼的河间府都不会震一下,更不用说汴梁”

周遭诸将对韩世忠的话半是明白半是不明白,看着韩世忠回头,纷纷策马跟上,跃下土丘,朝着来路疾驰而回。而远处战场,那些乱军也再一次的如潮水一般败退了下来,却不知道,这一次扑击,又增添了多少尸首冤魂

~~~~~~~~~~~~~~~~~~~~~~~~~~~~~~~~~~~~~~~~~~~~~~~~~~~~~~~~~~

在另外一处战场上,几乎上演着同样一番景象。同样是在从幽燕边地通往燕京方向的途中,一处堡寨横在当中,如韩世忠所见那方乱军一样破败,却一样声势浩大的乱军军马,一次次鼓起勇气,扑击而向眼前的堡寨。

打开此处,就离燕京城近一步。打开此处,就能用堡寨中粮食多活几日。打开此处,就能裹挟出几百上千人甚至更多,让自己声势更大一些,可以淹没更多地方家已经平了,亲眷已经死得差不多,在这野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持多久,还不如让其他人的命运,变得如自己一样

红了眼睛的厮杀,同样在小小堡寨寨墙内外展开。人命在其间是最为轻贱不值钱的东西,一片片一排排的倒下,然后就被人踩在脚下。

在人潮当中,却有一个高大汉子,身边聚拢着一群人,只是赖在冲击而前乱糟糟的队伍中间。大家都向前,他们就向前几步,大家都退后,他们也就跟着退后几步。谁想冲动这群人聚集而成的圈子,他们就毫不客气的白刃伺候。前面已经杀红了眼睛,后队在渠帅的督促下也拼命的朝前涌,乱军当中,几万人组成的人潮,人人昏头涨脑,谁还注意得到这群不过百多人的异状?

在纷乱的人潮当中,维持住他们这个小圈子不散,也是极其费力的事情。这群人虽然明显比周遭人物壮健一些,可一个个也都累得气喘吁吁。在这个人圈里头,拱卫着一条高大汉子,这汉子猿臂蜂腰,身形挺拔已极,可是一张脸上却横七竖八几条刀疤,狰狞得不成一个人模样了。他一直关顾着战场,指挥着自己这群人前进后退,维系着这一圈人不要为这狂乱所灭顶。外圈撑持的人累了,就抓紧时间次第换他们进来休息,虽然不是临阵死战,可也丝毫分神不得。心力虚耗之处,只怕比厮杀还要多上几分

从外面突然挤进来一条壮健汉子,天知道他是怎么从人潮里面觅出一条道路出来的。浑身挤得衣衫破碎,脸上青肿,怎么带伤的连这汉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冲着众人拱卫的疤面青年禀报:“大郎,俺们其余两处弟兄现在都还无恙,看样子这一次攻击又要退下来了,他们让俺来问,要不要汇合在一处?”

这疤面青年,正是董大郎。

他领五百人马,来联络这复辽军。董大郎谨慎,先混入军中,再准备去寻甄六臣。他知道自己和郭药师的恩怨,天知道甄六臣是不是还记恨于他。虽然大家现在都是落魄,大有联手的余地,可谁也说不准甄六臣是不是会翻脸

复辽军除了老营,其他地方都是散漫不堪,董大郎稍稍分散了一下手下人马,没费多大事情,就混入了复辽军一方渠帅麾下。此时正是耶律大石抵达之后,正准备整顿人马几日,就分道四出,扰乱燕地

整顿全军的时候,耶律大石和甄六臣等人自然要在严密监视下巡营,鼓舞军心。董大郎不仅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投效萧言已久的余江,他当日追随完颜设合马扑击过萧言的本部,和许多萧言亲卫交手过,董大郎又是对人过目不忘的记性,在人群当中,他就看见了萧言的那些贴身亲卫,寸步不离的监视着甄六臣和耶律大石

其间古怪,不问可知。这支复辽军,极大可能就是萧言一手缔造出来的,却不知道要用他们来干什么董大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养寇自重,这些武臣手段,对董大郎而言当然毫不陌生。而这就是他董大郎的机会,眼看这支复辽军就要发动,有萧言居中主持,燕地大乱那是一定的,而他董大郎就怕燕地不乱

更让他心中火热的是,萧言贴身亲卫既在,萧言说不定也身在复辽军当中估算老营人马,不过千余,萧言若在,就是不折不扣的身处险地。一旦乱起,复辽军裹挟一多,只要能鼓噪起来,萧言还能得保首领否?万一有机会,解救了被严密监视控制的耶律大石和甄六臣,到时候这支复辽军,不说全部掌握在手中,至少也能分润相当实力

董大郎南下之际,本报必死之心。却没想到,自己遭逢的却是这样一个局面

他立刻咬牙就划花了自己俊秀面庞,没有半点迟疑处。他既然要潜藏军中,静等变故,那么就绝对不能暴露

此次不成,他董大郎反正准备埋骨此处了,实力丧尽,投靠无门,男儿大丈夫在这世间,还有什么生趣?毁容行事,简直就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男儿大丈夫行走世间,什么时候要靠容貌吃饭了

眼看着复辽军分途四起,声势一下就壮大起来,然后在扑向燕京的途中挫动了锐气。董大郎心思也越来越热切。他似乎已经隐隐约约摸到萧言一点心思,但这完全都是猜测,得不到证实。他只感觉到,随着这僵持局面,他董大郎的机会也许就真正来了

难道这老天,还未曾放弃俺董大郎不成?

~~~~~~~~~~~~~~~~~~~~~~~~~~~~~~~~~~~~~~~~~~~~~~~~~~~~~

在这方渠帅麾下,董大郎一直保持低调,也绝不冲上最前。好在这复辽军各方实在散乱到了极点,临阵也就是一窝蜂的涌上前去,渠帅心腹,只管在后面督阵杀退下来的人就算指挥全军了。混在里面,倒也不怎么费事。其间只有一个渠帅麾下心腹发现他们这帮人比其他乱军流民壮健许多,却不甚卖力,还想收服他们。却在野外一个夜间,这名渠帅心腹和他的几名手下,全部被董大郎所部杀掉,不知道埋在了哪里。

今日也是一般,眼前这个小小坞壁,已经反复扑击了几天十几次,董大郎一直辛苦的混在战场里面。在心里他不知道多少次的冷笑了,要是他董大郎出手指挥,早就拿下来了

听到那名手下来回禀其他两处自家人马在战场上的情况。董大郎笑着拍拍他肩膀:“做得好到时候还要辛苦你回去传令于齐四和博勒尔,俺们不必会合现在目标越小,越是好处俺信得过他们本事,怎么也能将弟兄们保全好大家辛辛苦苦南下求活,俺绝不会辜负大家,总要给大家带一条出路”

厮杀声中,他指着周遭那些仿佛没有面孔的乱军流民,指着坞壁内外层层叠叠的尸首:“俺们都已经是无家之人,连女真都容不下俺们了天下之大,无处可去,俺们命运,也和那些死在这里的人一般,连个记挂的人都没有俺董大郎向诸位担保,这就是俺们最后一个机会,只要抓住了,也许俺们就能翻身到时候,只会让女真高看俺们一眼,重回女真,总让大家有一场功名富贵”

那前来传讯的汉子也红了眼睛,拍着胸脯大声道:“大郎,俺们都是这贼老天丢下的人物,这条命轻贱得很,要不就填了沟壑,要不就跟你博出一个富贵入娘的,这几百条烂命,赌上了又算什么?俺们就等你的号令行事”

回完话之后,他就挤出了人群,在纷乱的人潮当中转眼就不见了。厮杀声音仍然震天一般的传来,前面陡然又爆发出一阵呼喊:“败了,败了,灌不进去,退兵,退兵”

败退时候的呼啸惨叫,比刚才又更响上三分。退下来的人潮,冲得这圈人顿时就摇摇欲坠

董大郎扯开嗓门,声嘶力竭的下令:“都朝后退,都朝后退不要抢在最前头,拼死稳住,大家一定不要散了这般世道,只有俺们互相照应住,才能保一条活命”

听到他的号令,这群人组成的人圈艰难缓慢的在人潮当中转了方向,稳住脚步缓缓朝后退去。抢在前面的被督阵人马砍了脑袋,砍了几十个也再约束不得,也只有让开,让败退乱军溃堤一般的退了下来。董大郎他们这群人就夹杂在中间,只是踩上了几个。等退到后方,才听见一片哀嚎遍野。

董大郎喘着粗气指挥众人坐了下来,藏在这漫山遍野的乱军当中。心里面转念:“萧言啊萧言,你要用这支复辽军有所为的话,总不会僵在这里就罢了罢?耶律大石甄六臣之辈也该放出来上前鼓舞军心,调度指挥了…………俺们总有碰面的时候”

他低低叫过两名心腹,吩咐传令:“俺们人马再分处几支,去投各方渠帅,不管哪方有了动静,立刻回报于俺…………速去俺们藏头露尾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

“渠帅九方,所领军马多者三万,少者亦一万有奇,但凡老弱妇孺,俱裹挟其中,事起之后,举复辽军旗号者,为数不下二十万…………”

萧言放下手中传递而来的军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所坐镇的复辽军老营,缓慢的也向前推进了一些,向南移动了不足百里的距离。现在扎在一个依山临河之处,前面所谓复辽军的军情,在各方监军人马的传递下,巨细无遗的都回报了他这里。

声势如此之大,却没有什么好吓人的。二十多万人,老弱妇孺只怕就有近半,这是完全不中用的。其他十余万人,有兵刃的最多三四万,能披甲的有一两千就了不起了。又无辎重,更无约束,而且还有他派出的监军骑士牵制,让那些渠帅不得停顿下来慢慢整顿发展自家基本实力,只是不断的被驱而向前。根据各方回报,那些渠帅们,每人手里能拉出两三百可以勉强与大宋正规军一战的基本武力就算不错了。只要看那些派出的监军骑士,每方多者三四十,少者不过二十许,虽然有耶律大石这张虎皮撑腰,但仍然能将各处渠帅压制得死死的,就可知道他们实际战力到底如何了

这般力量,虽然经自己发动之后声势浩大若此,可是萧言只要愿意,麾下五千精骑,可以轻易将其一鼓扫平

可是这二十余万人,几乎就是幽燕边地百姓,加上来逃难的难民,至少占其中大半了罢?辽人户口统计,向来是一本糊涂账,不过南京一道,是辽人境内人烟最为稠密的地方。六七十万户,二三百万口怎么样也是有的。这几年燕地虽然叠经兵火,但是从辽东等地逃难而来的难民不断涌入,不仅填平了损耗,而且还增加了不少人口。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割据残破南京一道,养兵就号称三十万。可见幽燕之地人口繁密程度。

这二十余万人,对于幽燕之地,不过十分之一的人口,而且到时候伤损了不起一半已经顶天了。而且就算没有自己,女真在侧,宋军据燕,将来双方攻杀据守,伤损还是同样巨大,更不用说,这些人的骨干,是不肯降顺的辽人余孽,是大宋的仇寇

说服自己的道理,萧言可以想出来更多,而且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四年之后,女真南下,如果如真实历史一般,大宋子民的损折更要十倍几十倍与此。无论从传承渊源,还是血统来说,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神明祖先,家国之民

自己无论如何,要有足够力量,立在那时战场之上,卫护他们,拯救他们。哪怕在这燕地,牺牲更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可是,到底还要牺牲多少?这样就叫做不负平生?

越是在心里这样反问自己,萧言越是痛恨自己的矫情。明明都在毫不手软的牺牲他们以全自己权位了,还这么假惺惺的做什么?

他**的,不想了,谁让自己穿越而来的,是这样一个末世老子不想死,就只有别人死

并不例外的,萧言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继续看着手中军报,他所在的帐幕当中,一灯如豆,帐外张显和貂帽都亲卫按剑巡视的剪影,就映照在帐幕之上。

~~~~~~~~~~~~~~~~~~~~~~~~~~~~~~~~~~~~~~~~~~~~~~~~~

复辽军前期初张的势头,现在已经渐渐显出了一些颓势。没有整顿消化的时间,绕开檀州而直奔燕京,道路长了不少,有没有一个稳固的基地提供支撑,补给物资。这前期凶猛的浪头,在离燕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了。

看来不让耶律大石等人出马,不亲自插手其间指挥这一场乱事,是达不到围住燕京,震动汴梁的地步了…………

从一开始,萧言的目标就是直指燕京,只有如此,才能让大宋大震大宋以文驭武的制度实在太严密,王黼童贯连同大宋文臣士大夫这个对手实在太强。自己一个南归降人,做了他们的对手,不行到绝处,他们是绝不会后退一步的他们也知道,这万难的一步后退下来,自己和西军结合在一起的武臣团体,就轻易难制了,就初步成为一个以武力起家的利益共同体,虽然还显得弱小,但是也已经自成一系,有相当自保的能力再和在台下的老公相一系结合起来,那朝局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模样,那就难说得很了…………

不围燕京,让燕地有再度沦亡,大宋最后的精兵强将可能跟着一朝覆灭的危险。那些对手,绝不会后退这一步

耶律大石实在太过危险,自己算是孤军身处险地,要是将耶律大石放在乱军大队当中,自己挟持着他们想让这场战事如意进行,其间风险顿时就升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自己一直指望不必冒这般风险,卷起的浪头可以顺利的越过障碍,围住燕京城。现在看来,有点太过于想当然了啊…………

而且还有一点可虑,当耶律大石真正抵达燕京城下,乱军围定数重。西军上下,是不是还真能如前约定按兵不动,等着汴梁对手被迫让步之后,才有所动作?要是他们提前行动,扫平了这个逼在眼前的大敌,失却了要挟朝廷的最大筹码,那就真的大事去矣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选择相信老种。这个老狐狸,厉害看得准,绝不会轻易动摇,让付出一切,前功尽弃

萧言抛开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咬牙切齿,狠狠的一拍几案。啪的一声响亮,一直传到了帐幕外面去

帐幕帘子一下掀开,张显大步走了进来,疑惑的问道:“宣赞,出什么事情了?”

萧言摆摆手:“没什么…………大石林牙与甄六臣如何?”

张显回得很快,显然这两人被监视的情况,也是他最为沉重的责任:“现在是汤四哥轮值,四哥谨慎,绝不会出岔子。再有半个时辰,俺还要巡视一遍,老营里面抽了三百多人马出去,现在腹心不过五百余人,再怎么谨慎也只嫌不够…………宣赞,要不要再抽调一些人马过来?”

萧言摇摇头,神色有点疲倦:“现在的人马,我都嫌多了,此是何等机密事?就怕走漏了风声,现在这些人马,已经是我最信得过的了,再抽其他人过来,风险太大…………张显,你的貂帽都这次责任重大,我对你有厚望。”

张显郑重点头行礼:“我再去巡视一下营寨,关防更加严密一些。宣赞,只要在营中,俺还有八分把握,再细密一些,怎么样也要这八分变成十分”

萧言苦笑摇头:“哪里在这营寨里面还呆得住啊…………明日拔营,兵分三路。汤怀监视着甄六臣一路,余江自己一路,我和你看着大石林牙一路,分赴这复辽军各处,鼓起这帮家伙士气,加强约束指挥,过了眼前关卡,早些兵进燕京城下”

张显一惊,马上就要劝谏:“宣赞…………”

萧言只是摆手:“不必说了,男儿大丈夫行事,哪有一点风险不冒的?前面那么多次,我们也不是闯过来了?这次也只会一般这贼老天,还没有到收了老子的时候”

什么时候萧言自称老子,那基本就是下定决心了。再劝也没有用。张显只有躬身领命,准备下去再和汤怀细密商量一番,怎么确保耶律大石和甄六臣始终在监视当中,也同样要确保萧言在这险地当中的安全。

张显正准备退下传令,萧言却又叫住了他。自己在那里沉吟一下,自嘲的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矫情一般:“…………告诉汤怀和余江,这些复辽军,切实掌握住了。除了沿途必须要攻破那些拦路坞壁堡寨,其他的,尽量少死些人吧。反正到时候,我也是对耶律大石来个擒贼擒王,这么大一支复辽军,也不过一下就能让他们崩溃。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罢…………虽然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宋异日不如今日燕地一般,可总他**的觉得…………”

他最后笑意有点发苦,摆摆手让张显退下:“…………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当真矫情得很。老子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们听与不听,随便他们。”

张显默然不语,只是行了一礼,就悄悄退了下去。而萧言就在帐中枯坐不动,脸上神色变幻,推算着自己行事的每一个步骤,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喃喃自语出声:“…………会有什么变故?但愿没有什么变故…………就算要有,老子也只有接着”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十八章 剧本中的变故(三)

燕京克复,对于汴梁城中百姓而言,是一个绝好的谈资。大宋立国以来,恢复燕云,就是多少代官家的志向。可惜太祖中道崩殂,太宗伐燕连场大败,到了真宗皇帝倒好,不仅伐燕无分,还让辽人深入了河北,打到了离汴梁不远处,逼迫得官家不得不亲征,在澶州算是勉强当住了辽人兵锋,签下了盟约。

从此以后近百年,恢复燕云是不用想了。倒是辽人铁骑踏入宋境,越过一马平川的河北诸路,直抵汴梁城下,倒成了大宋百姓挥不去的噩梦为此大宋不得不在河北诸路,花费巨资,挖出沟渠河道,种植一排排的大木,以求能限制辽人铁骑驰驱。在榷场上,捏着鼻子认和辽人互市吃的亏。辽人南京一道军马,每年在宋辽边境虽然不开战,但是免不了打草谷的举动,朝廷也从来都是装聋作哑。

后来又是西贼崛起,大宋防御重心移向西边,对北面辽人更是忍让。每年辽人也断不了要不就是在西贼窘迫的时候兵压北境,声援西贼。要不就是又要谈判宋辽疆界,要向南移个十里八里的。大宋也多半只有吃哑巴亏,恢复燕云的美梦,已经是百十年不做了。要不是契丹人也汉化日深,祖上雄武烟消云散,在这个北面大敌面前,还不知道更要吃什么大亏

谁知道这世事当真是说不准,太祖太宗开国雄烈,没有光复燕云。仁宗四十年,满朝名臣,都是一时之选,国富民丰,也没有光复得了燕云。眼看着国势走下坡路,哪怕汴梁城中小老百姓,也知道物价腾贵,国库空虚,民乱纷起,朝中所谓六贼用事之际,辽人却垮得更厉害,在当今这个官家手里,将燕云一下子克复了

此等大事,还不立刻就成为汴梁都门的一个要紧谈资?越是觉得国势倾颓的时候,就越要找一个什么东西提气。而且按照现在官家性格,到了献捷太庙的时候,少不得又得周赏,其他地方轮得到轮不到不说,汴梁城中总是跑不了的。赐酒赐肉赐米,金吾不禁,又是好大一场热闹

城中闲汉,都摩拳擦掌的等着这场热闹到来。一旦献捷太庙,多半就是十几天城中游乐不禁,举国同欢。到时候生发的机会也就多上不少。可不知道怎么搞的,往日有一点什么小小战事告捷,这位好大喜功的官家都会昭告天下,前年平了方腊,也是马上就献捷,郊祭,大赦,汴梁城中赏赐有差,可是现在燕京克复的消息已经传来两个多月了,却还是半点动静都未曾有

纳闷之下,在街市当中看见有好事的太学生一流在那里饮酒闲坐,就老着脸上去唱个诺,不免讨教个一两句,等来的多半就是一声冷嗤,然后就看见这士子在那里指手画脚:“还不是童贯此辈克复燕云,是西军和一个名为萧言的南归降臣拼死打下来的,这位童宣帅倒是丧师数万,连场败绩。怕朝廷追究他责任,弃了燕京跑回汴梁,拼命活动。眼看反而要无罪有功他童贯有功了,那现在在燕京的西军老种和那位萧言,又该是什么呢?总得料理了,各自有个说法,才会献捷如此盛事,却生生糟蹋成这般模样,河山之固,在德不在险,这燕云就算光复,却不知道还能保有多久”

大宋少有以言罪人,就算得罪,这些读书人也没有论死的罪过。更不用说这些太学生们正是年轻好事的时候,嘴巴之敞,历朝罕见。议论起朝政来当真肆无忌惮,直呼童贯之名也毫不在意。

闲汉们听得张大了嘴巴,替这太学生会了酒钞。记下了萧言这个陌生的名字,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他们操心得了的,也就放下。时日稍长,自然也就淡了。汴梁如此都市,每天都有多少新鲜东西到了现在,议论燕云事的人倒是越来越少,直忘了这片大宋新得之土也似。燕云之地突然有点小变乱发生,不要说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简直没有议论一番的兴致。

可是除了他们,汴梁城中,那些看起来安之若素的满朝朱紫,却是一直暗中悬念着燕云之地所发生的一切,外面安闲,内里却绷得紧紧的,要知道燕云变故,可是决定未来不短时日里头,朝局各派势力消长,自己身家富贵之所系燕云之地突然生变的消息就在近日传来,顿时就吸引了各方的全部注意力之所系

~~~~~~~~~~~~~~~~~~~~~~~~~~~~~~~~~~~~~~~~~~~~~~~~~~~~~

汴梁城北景龙门内和皇城之间,自从为了建起供官家赏玩的艮岳行云,就将原来这里住家全部迁走。七年装点下来,此处自然是山复水绕,奇石怪树遍布,生生在汴梁城中造了一座山出来。景致之盛,世间无双。

此处差不多已经算是皇家禁苑,皇城诸班直,连同禁军,在外面密密值守。就是这等地方,却还有两处气象万千的巨宅,连在一处,就在这皇家禁苑当中。要知道老公相如此权势,他的宅邸也在汴梁城西金梁桥街上,和州西瓦子这种平民百姓都可以去的地方,不过也就是一街之隔

这两处宅邸,其中之一正是现在特进,少宰,掌政事堂的相公王黼的居所

王黼正是汴梁土著,从小就在这天下繁华第一的地方长大,美风姿,有口辩。各种玩乐本事,精通娴熟。早年依附老公相时一见此时官家,就大为君臣相得。当今官家是风流潇洒的性子,王黼投其所好,与官家游乐不禁,其宠信处,后来竟然超过了座师老公相为了和这位王相公君臣冶游方便,官家就将他宅邸赐在这等若是皇家禁苑之处,君臣往来再方便不过,官家穿堂入室,待这位王相公有若家人。对老公相官家还有倚重其理财本事,统领朝局处,和这位一年超迁八阶的王相公,就多是玩伴的情分了。按照现今官家的性子,这玩伴情分,倒是再牢靠不过。

往日里这位王相公宅邸之前车马最盛,老公相用人,还多少讲一些平衡门面。王相公用事,却是非钱不成,都门有歌“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虽然价码不尽准确,差不多缩小了十倍还多,但是就是歌颂这位王相公所作所为的。平日门前车马纷纷,都是买官跑官之人。王相公理政,就三大宗,一曰提防老公相复起,二曰陪着官家冶游,三曰就是抓钱,其他百事不问,任别人去弄,倒算是政简刑轻。

可是今日,这无日不开门做生意的王相公宅邸却是闭门谢客。阔大的宅邸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门政老头子在那里冲盹。

此时此刻,在宅邸内院的书房当中,王黼正和回到汴梁也深居简出,难得露面的童贯对坐一处,两人都是脸色难看。

王黼书房装点,自然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就连官家瘦金书画,也挂得到处都是。常常延客而入,用以骄人。可是此刻,其间两人却没有半点欣赏官家御笔的心思,只是在那里大眼瞪着小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童贯叹息一声:“流年不利,某家直这般命不强好容易按捺下这头,吴敏耿南仲这些大头巾也愿意出头,却又碰上了燕地这场莫名而来的乱事王相公,禁中消息如何?”

王黼把玩着一个玉如意,冷冷看了童贯一眼,并不说话。哪怕脸色难看,可这位王相公实在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三缕墨髯,飘飘有出尘之意。和身子胖大,一脸晦气颜色的童贯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见王黼不语,童贯平平气,又开口道:“王相公,某若不利,对手抓着不放,也非王相公之福,现今只要官家心思不改,就总有挽回的余地…………禁中消息,到底如何?”

王黼冷哼一声,举起玉如意点点童贯:“道辅道辅,某却吃你连累燕地消息传回,官家禁中闭门,不见大臣,要不是恩府先生,某都不知道官家已然震怒再不拿出什么手段出来,只怕你我两家,都要跳脚而哭”

童贯顿时失色:“恩府先生这般说?这却怎生是好?官家如何震怒?之前官家都包容了,怎么现今就包容不了?这怎生是好,这怎生是好?”

他急得都站了起来,在书房里面团团转。回到汴梁,童贯自然就要求人。一旦求人,这宣帅气度,抚边二十年的威严就再也撑持不住了。人一旦少了气度威严支撑,养气功夫自然就减,听到消息不利,童贯居然连安坐都难

王黼轻轻冷笑一声,换了一副和气容色,招手道:“道辅,你且安坐…………你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么?此何世也?此盛世也官家即位,励精图治,才有这克复燕云,功迈前代之举。此等盛世功业,岂能功亏一篑?坏了官家丰亨豫大局面,你我都是死罪…………道辅兄克复燕云之后,自解兵权,不与武臣呶呶而争,回归汴梁,纵然北伐战事有小小不是,官家也尽包容了,这才让耿希道和宇文虚中出头,为道辅兄讨一个公道…………这些都没问题,可要紧的是,怎么也不能坏了燕云克复,献捷太庙的大局”

他说话宛转至极,将童贯北伐连场败绩,在萧言这等南归降臣手中连连吃瘪,最后不得不逃回汴梁求救的举动一下就分说成童贯大度不恋权的高风亮节。这番话说下来,童贯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在位上坐定了,仔细听王黼说下去。

王黼看童贯平静下来,一笑继续:“官家已经替道辅你出头了,官家圣德,粉身难报可是某等也要为官家着想,寻了武臣的不是没什么,但是这些武臣之辈,侥幸在克复燕云战事上有了一点微功,就受不了稍稍压制他们一下,这也是全他们功业的好心之举么这燕云乱事,多半就是他们冷眼旁观,看着闹起来了,此举诚然可恼,可是现在这燕云,却经受不得半点闪失官家心意,道辅可明白了?”

童贯还有什么不明白了,现在这位官家,在位名声不见得很好。却是一味好大喜功。他也不是笨人,人到这个岁数,享受已经臻于极致,自然要考虑到自己将来史上名声了。细细思量,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克复燕云一事,就足可让他的声名拔高好几层这位官家,继续庇护包容童贯可以,反正他一向念旧。压制武臣也没什么,这是大宋祖制,怎么也没错处。但是却不能动摇底定燕云这件大事的根本燕云乱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然有武臣愤懑蕴含其中,几万精锐,全是野战主力,能让乱民起事若此,当真是笑话

可现在偏偏不能让武臣怨气继续下去了,官家恼怒,是将旧事都翻起来了,童贯北伐不力,约束不了手下,现在继续包容他罢,又生出这般事情来,不折不扣是当真恼了童贯

想明白这个,童贯更是一身冷汗。打仗有胜有败,他童宣帅不在乎。反正死的也不是他。可是失却圣眷,却是大事要是王黼他们薄情一点,将他抛出来当这个替罪羊,那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到此节,看向王黼的目光忍不住就带了祈求的味道。在王黼这一派系,童贯一向和他分庭抗礼习惯了,现在形式比人强,也只有低头服软

看着童贯这般模样,王黼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得意。却收住了,宽解童贯道:“道辅,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不消说得。你要倒台,老公相岂肯放手?定要抓住不放,非要某等倒台而后已,这场伐燕战事,可就是你我二人推动主持的某就是想撒手,也撇清不干净…………现在还是赶紧寻觅补救的办法罢趁着燕地乱事还没闹大,快点想法子讨平到时候自然一天云雾,烟消云散”

童贯这个时候背后全是冷汗,已经有些失却了计较,只是敲着额角:“如何补救,如何讨平?燕地那些骄兵悍将,某已经得罪狠了,他们如何肯出力?”

王黼慨然道:“道辅,你就服个软,和西军低头罢当**折腾西军,也不算浅了,西军出师十五万,现在还剩多少?你好歹还有宣帅名义,官家也未曾解职。就以宣帅名义,保西军回镇陕西,从此西军大事小事,再不过问。某等再筹集一些犒赏钱财,将上去敷衍,总有台阶可下…………现下燕地乱事,还不是西军那些人闹出来的只要你能说动西军,官家再不会不许你的措置的,官家现在只要燕地无事,大军班师,献捷太庙摆平这头,萧言才是你的对头,这等人物,行险心诈,某也瞧他不过,到时候还不是随便你怎么收拾他,谁又去问了?道辅道辅,就这样罢”

童贯定定的看着王黼,一句话就在嘴边,最后却还是没说出来。

你如何就能确定,这燕地乱事,就是西军上下一手操持出来的?萧言此子,比西军加起来还要厉害许多凡是看轻了他的人物,现在无不灰头土脸

可是此刻王黼已经算是尽心竭力在替他盘算,他也的确智穷力竭,除了依计行事,还能如何?当下只有默默点头,拱手而已。

看童贯低头,王黼大是满意,一拍自己额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西军这几个月的军饷财物,是不是如数供应上了?现在可不敢短了他们的虽然官家有旨,三司接手供应燕云诸军。可是三司却不在某等手中,不要这个时候闹了笑话出来大捷犒赏不敢劳动三司诸位了,某等自己想法子罢。可这上头,不要让那位老公相钻了什么空子你现在还是宣帅,催问军饷事名正言顺,就去赶紧问问这件事情罢”

童贯回到汴梁以来,哪里还管燕云诸军吃干吃稀听到王黼提点这一句,身上冷汗又是出了一层,赶紧起身:“王相公,事情紧急,某不敢再耽搁了,这就去三司询问。和西军如何交通联络,只要王相公示下,某无有不从。一切拜托”

王黼笑着拍着胸脯:“在我,在我”

一边说笑,一边就送童贯出去,在书房门口,童贯又停住脚步,嗫嚅一下,最后忍不住还是开口发问:“这次事情,恩府先生他…………”

王黼一怔,接着笑着拍拍童贯肩膀:“恩府先生还是顾念于你的,要不然某岂敢拍这个胸脯?总不能让老公相最后拣了便宜,天下之大,有一个相爷就足够了。有了老公相,隐相又摆在哪里?岂能比得上某等在位,对恩府先生言听计从?老公相他…………实在是太强势了一些啊…………”

听到王黼这句话,童贯一颗心才真正放进肚子里面。感激涕零的朝着紧邻王黼宅邸的另外一处大宅方向,深深一揖到底:“恩府先生大恩,某没齿难忘但童某人此次能挣扎出来,粉身碎骨,也要回报于恩府先生”

~~~~~~~~~~~~~~~~~~~~~~~~~~~~~~~~~~~~~~~~~~~~~~~~~~~~~~~

汴梁城西,金梁桥街。蔡相宅邸处。

满朝以老公相而不名的蔡京退后,他一意谢客。往日气象万千的蔡相宅邸,这一两年一向都冷冷清清。今日却多有车马停在门口,这些车马主人,多是跟着蔡相失势下台的朝堂中人。往日他们就算来拜会老公相,也多半挡驾,门政收了拜帖,就客气的请诸位大人回去。今日却不同往日,在燕云乱事变故传来之际,敏感的人都嗅到了其中味道,纷纷前来拜会。而老公相也终于开门纳客,虽然不过延请进来谈谈家常,绝口不提朝局和燕云之事,可是对于有心人来说,老公相已经睁开眼睛,看到机会,也许随时就会发力了

蔡京延客的地方,就是一处设了地龙的花厅。这花厅头顶正中,又一块绿色透光琉璃屋顶,足有四五尺见方,名贵绝伦。花厅里面暖洋洋的,薰香烟气就在地龙里面流动,既安神又不烟气呛人。虽然厅中陈设萧然,但是这清华富贵气象,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蔡京布帕包头,穿着一身道袍,四五个年少俏丽的侍女扶持着,靠着软垫和围坐的来拜之人闲谈,精神不算好也不算坏。说的话不闲也不淡。

在座中人,也尽力谈笑风生。听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这个信号,老公相看来要有所动作了

谁不知道,老公相对付政敌,向来既快且狠。往往人还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落马。不过大家也有些疑惑,燕云虽有乱事,禁中传出消息,官家也相当不豫。但是还远远未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王黼童贯之辈,有大把的手腕可以弥补挽回。难道老公相就认准了这是一个机会?

不过这等事情,不能形诸于口,大家也只好从老公相今日神色当中自己推断揣摩。看着老公相精神还撑持得住,大家也就厚着脸皮不提告退的话,看在这里等下去,能等到一句实在话不能。

正在大家都心不在焉的谈笑之间。就看见专跑上房的家人已经匆匆引一人走入花厅,大家都一团神贯在上头,所有人目光都顿时转了过去,就看见蔡府下人引进来的正是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直龙图阁学士高屐高希晴这位计相,算是在王黼等人把持中的大宋朝堂当中,老公相一系最为重要的人物了,今日果然也坐不住,到这里来打探老公相的动向

仔细看来,这位高屐高计相又和大家有所不同。大家前来,都是一副惴惴模样,满脸都是揣摩讨教的神色,而这位高计相,进门之后,脸上却有掩不住的一丝喜色,却又强自按捺住,和蔡京缓缓投过来的目光一碰,就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在座谁不是宦海沉浮日久的人精,如何还不知道,高计相和老公相,只怕此前就对此事有所预备了大家都在心里跌足长叹,之前怎么恁般不灵醒?看着老公相沉寂,在蔡府走动也就少了,就算来了次次挡驾,总让老公相念着份忠心勤谨。现在居然就排除在这大事外头,到时候朝局有变,莫不是就要落后别人一步

还不等这些大宋臣子们说话,蔡京就已经含笑起身,四五个满头珠翠的使女忙不迭的轻舒素手,扶住了蔡京。而蔡京只是笑着向大家招呼:“府里厨下谝窄,管不得诸位吃饭闲居日久,府里皿肴果子都不齐全,当不得这个主人了希晴,且随某进去说话,各位,老夫就告一声轻慢,不送诸位了”

蔡京发话,大家忙不迭的都起身行礼,胡乱应答着:“老公相病后,某等怎么敢搅扰公相清净?今日得扰了一杯清茶,这就大是非分,哪里还敢勒掯着老公相宴客愿公相清养贵体,早日康复,将来官家借重,某等蒿草之辈托庇的日子,尽长远呢,公相,告辞…………告辞”

蔡京也不怎么搭理他们,任他们在那里没口子的说着善颂善祷的话语,在使女扶持下就出了花厅,还有一个使女,垂首敛衽,静悄悄的引着高屐跟上。竟然就直朝内院而去,亲厚细秘密处,让花厅中人,个个眼睛出火不知道谁低低嘟囔了一句:“这高希晴,但愿不要再是一个王将明,直闪得某等这般辛苦”

~~~~~~~~~~~~~~~~~~~~~~~~~~~~~~~~~~~~~~~~~~~~~~~~~~~~~~~~~

不多一会儿功夫,蔡京就这样安步当车的引着高屐一直回到自己书房。也不知道老头子实在是精神健旺还是心情甚好,这么一段路都没有坐肩舆,就这样走着过来了。

蔡相书房,和王黼的那间又是另外一番气象。

只有书桌几案,桌上摊开一两卷书,这些书籍字迹奇大,显然是专门刻出来给目力已衰的老公相看的。旁边书架上面的书籍累累,装订和桌上几本都是一样。宋时虽然有了活字印刷,但是书籍基本上还是雕版而成。一本书就价值相当不菲,蔡相这些书籍,显然就是专门印制,每种这世间不过就是一套而已。

墙上张挂,也只有一份书帖残片,背衬深色柚木,已经泛黄,上面仔细的蒙着了纱笼。上面不过寥寥十几二十个字,正是宣和年间内府收藏,在老公相前次下台荣养之际,官家亲自赏给的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只是这一张书帖,只怕几座城池都换得到

书房当中,其余陈设萧然。可是富贵清华之气,却沁人而来。比起王黼的那间张挂满御笔的书房,其间高下,当可立见。

蔡京在使女的服侍之下,靠上书房内的软榻,随意挥挥手,那些如花似玉都可称有倾城之色的使女们就悄没声的退了下去。高屐规规矩矩的立在蔡京软榻之前,等那些使女退走,就忙不迭的开口:“童贯此辈,果然来三司坐催燕云诸军这几个月的军饷来了此辈已经觉得惶急公相,却没有料到燕云之地那些武臣,居然生出这等局面,某等可万万不能错过”

蔡京哼了一声,捡起一卷摊开的书合上了,漫然道:“这个月该给燕云诸军的军饷财物没有转运而上罢…………你怎么答复童贯的?”

高屐一笑:“王金睛筹集的伐燕军费,早就用光。这一两个月供应燕云诸军,河北诸路提举常平积储也早就垫付一空,只等着和三司冲销。现在只指望三司下拨财物转运上去,只要三司不发,这个月燕云诸军一贯钱钞也领不到童贯前来催问,某自然对他没什么客气的,只是动问了他一句,前两月三司领旨,辛苦筹集垫付军资的时候,童宣帅怎么不来动问?河北诸路提举常平垫付空了,现在要指望从汴梁下发,自然要耽搁一些时间,正在努力筹措当中…………燕云不生变,你童宣帅想不到这个,燕云生变了,倒是找上门来寻某等不是,天下间哪有这个道理要是童宣帅你不满,某只是坐等纠弹而已…………童贯这厮,只得灰溜溜去了,却不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情”

蔡京淡淡一笑,抬手点了高屐一下:“小人得志此语,正是为你所设。却也不厚道了一些,言语当中,让他几句又怎么了?”

高屐也不以为意,笑道:“公相大度,某却量窄前些时日,他们尽得意够了,此番碰他们一碰,又能如何?”

言罢他立刻就放下了轻松了神色,小心翼翼的动问:“公相,此番燕云变起,禁中传来官家恼怒消息,某等却要怎般利用,才能奏效?是不是就要在御史台中联络一番,做好准备,到时候一涌而起?”

蔡京摇摇头:“这哪里得够?官家是念旧之人,宫中更有那位隐相维持…………此番震动,还不足让汴梁朝局动摇…………再等等,再看看罢…………”

高屐却有些耐不得的样子了,他是蔡京一系在朝堂当中最核心的两府三司权力体系当中仅存之人,这两年势单力薄,受人压迫也非止一次了。看到有便宜,恨不得喉咙里面伸出手来一把将王黼童贯之辈拿来吞了,看蔡京这么沉得住气就是急切:“公相,机会难得,一旦错过,要是王金睛和童胡须将燕地乱事平了,可就再难寻觅更不用说,燕京城中还有与他们联手的耿南仲与宇文虚中两个大头巾在那里使气力公相公相,时不我待”

蔡京哼了一声:“官家恼怒,正是因为燕地乱事。要是某等就这般沉不住气,在汴梁朝中也开始攻战,内外都乱作一团,岂不是不体恤官家?官家该如何想?这个时候,就要做出一番尽心竭力的模样,不计前嫌帮王童之辈平定燕地乱事的做派拿出来,这才是让官家感念之道正因为机会难得,才不能草率从事”

老头子语调轻缓,却将官家心思把握得极准。这上面,大宋朝堂这么多人,能和他蔡京比肩的,了不得就那么一个隐相而已。他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高屐只好不说话,只是眼神还不住闪烁,最后终于忍不住嗫嚅道:“那要到了何等程度,才算是好时机?那些武臣重利,眼界狭窄,要是王金睛和童胡须许了他们好处,让这乱事轻轻平息下来,却又怎么处?”

蔡京只是淡淡一笑,适意的在软榻上靠了下来:“武臣行此举自保,本来就是行险。是大遭朝廷所忌的事情,硬着头皮撑到底,让朝廷最终只能借重他们。才是自全之道,要是中途而沮,反而是自寻死路要不就让人当真不敢得罪,要不就一开始逆来顺受。这般行事半截又轻轻住手,让对头反而警惕起来,对景再翻出旧账,就当真是死无地矣”

高屐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他算是技术型的官僚,对财政上面算是精熟,这般朝堂当中几派争斗,再加上这个文武之争的大局,比起蔡京眼界,何止是天差地远?

蔡京在这个地位重要,而且也算是忠心耿耿的心腹面前,也没有藏私的意思,细细的继续分析了下去:“…………敢于在朝中两派联手压迫之下行此险事,不管是西军老种,还是那个突然窜起的萧言,可谓有胆有识矣…………决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燕云乱事,只会加倍糜烂下去到时候看到王黼童贯束手,诸军危殆,才是当真震动了汴梁,才是某等下手的最好机会”

说着说着,蔡京轻笑了起来:“…………再说某又不是不曾向他们示意,这些武臣如此,已经有与某暂时联手的资格了。他们也知道,朝中也不是没有可以依靠之人了,要是看不出这个讯息,那么败在王黼童贯之辈手中,也是活该,没什么可惜的…………这等人物,某也用不上…………”

什么讯息?一时间高屐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转瞬间他顿时就明白了,这军饷错过,岂不就是绝好的讯息?在心里面,他就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公相心思阴微曲折细秘密处,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什么好说的,照着公相安排行事就是

蔡京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毕竟岁数大了,又见了客人。靠在软榻上眼睛就有些半睁半闭,眼看就委顿下来。高屐就准备告退,临行之前,他忍不住突然想到一事,心头盘旋一下,最后还是迟疑着动问出来:“…………公相,要是武臣此次要挟朝廷成功,岂不是坏了朝廷以文驭武的祖制?武臣都是跋扈非礼之辈,到时候…………”

蔡京眼睛闭着,淡淡开口:“这么大一个大宋,还剩下多少可以一战的军马?也就是这么多了罢?将他们糟蹋干净了,谁来卫我辈在汴梁都门荣华富贵,争权夺利?保全他们,也就是保全自己啊…………祖制祖制…………这都是什么年月了

…………那位小种,就还在汴梁当中奔走罢?也没什么门路可钻,倒也是可怜了………希晴,你给那位小种相公带句话,没事尽可到老头子府上来坐坐,闲聊两句…………就这么件事情,老头子精神不济,就不送希晴你了,简慢简慢”

高屐忙不迭的客气了两句,告辞退出了书房,自然有使女上前将他引出内宅,交到外宅下人那里。蔡京静悄悄的靠在软榻之上,浑没在意高屐什么时候离开的,书房里面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蔡京突然喃喃自语:“…………是老种,还是萧言?好手段啊…………此辈武臣再壮大一些,只怕文臣就再也制不住他们了罢?到时候,这大宋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01616book.]

第十九章 剧本中的变故(四)

就在汴梁暗流涌动,各派人马各出手段,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燕云乱事之际。这场乱事,就向着更深远的地方发展而去。

在乱军人马,一时间在离燕京还有一段距离的大小堡寨面前纷纷止住了潮头的时候。复辽军老营终于开始分赴各方,分为三路,集中各方渠帅力量,整顿编练,鼓舞士气。甄六臣一路居左,余江一路居右,而耶律大石就在中路策应,强行将这席卷幽燕边地的浪头再度鼓起,向着燕京方向更为凶猛的扑来

这三人各自率领精锐骨干出现在战场,特别是当耶律大石骑着骏马,在各方军中来回驰奔之际,这复辽军的士气,一下就再度被鼓动起来原来观望迟疑的一些豪强投效而来,一些坞壁堡寨在耶律大石的旗号面前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复辽军的声势愈发的高涨,一时间连破数十坞壁堡寨,离着燕京城越来越近

而檀州的萧言所部,燕京城的西军所部,仍然反应迟钝,做出闭城据守姿态。一副软弱无力难以应对的模样,原来只是求活的复辽各方诸军,被宋人这般模样反而鼓起了别样的野心,也许就在耶律大石的旗号之下,他们就能将燕地再度收服回来将自己所失却的一切,全部都抢夺回来

原来各方大大小小的狂乱潮流,现在汇聚成三股,在凶狠而血腥的向着燕京方向不断漫卷而起,鲜血涂满膏野,原来在宋辽交锋之间幸存下来的坞壁堡寨化为断壁残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过程当中死去,但不断的又有人马汇聚在这汹涌潮流当中。一路而来,全是血色。

整个燕地,也已经完全播乱。难民纷纷逃向檀州和燕京一带还算安稳的所在。其他地方,就算不是这奉天倡义复辽军的行进途中,原来归降宋军的州县坞壁也又再叛,他们没有加入这复辽军当中,自家却互相攻杀据守起来,要在这乱世当中生存得长久一些,就只有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场乱事,已经到了让有些感到惶恐的地步。也到了让有些人感到机会就在面前。而萧言就侧身其间,再没有多想什么,冷静而理智的驾驭操控着一切。只等着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时机出现。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完全掌握一切,他同样也绷紧了精神等待这等大事行进当中,所必然有的变故发生,可是他可能也没有料到,这变故一旦发生,也许就会超过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

奉天倡义复辽军现在由原来九方渠帅,已经变成了左中右三军。自从萧言分道三出之后,甄六臣在汤怀的严密看守监护下,所领为左军,任务就是从燕京西侧直插过去,渡过高粱河,再转而向东,截断燕京与大宋之间联系。和从东面插过来的复辽军右翼会师,将燕京严密包围。

左军隔在檀州和燕京两路重兵之间,所以也兵力甚厚,将原来四方渠帅整顿在一起。虽然这四方渠帅还是各自为政,但是在甄六臣的统帅之下,还算是能一起对敌。四方人马,加在一起号称十万,沿途击破坞壁多有裹挟,虽然死伤逃往累累,但是以实论之,七八万人是怎么也有的,其间老弱大半,能上阵的人马约在三四万之间。这等力量,对于沿途坞壁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就是用人填,也能填下绝大多数的坞壁堡寨

自从合军以来,左翼前进速度明显加快。因为兵势如此,让沿途坞壁堡寨不少干脆就全寨而降,加入了复辽军当中。反正复辽军约束力弱,大可以在军中各自为政。还能保全自家力量,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就是。正因为如此,虽然左军号称四方渠帅,但是现在怕不是有十几二十个互补相干的团体,比起以前反而更分散了一些。不过随着这些坞壁堡寨之主的加入,军势浩荡,更不可一世,列阵而战,披甲战士足有五六千人,越发的让沿途不敢抵抗,短短五六日之间,已经打穿了燕京西面,高粱河水,已然在望

夜色慢慢的将临下来,田野之间,营寨灯火星星点点。复辽军左军全军,在这片旷野当中散布出去只怕有几十里远。这散乱分布的全军,其间有十几二十处灯火更密集一些,扎下得也是稍稍显得正式一些的营盘,其他连寨栅壕沟帐篷都没有的破烂营头,就分别依附于这十几二十处聚集而居。各处之间,在夜色当中绝不联络,反而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些完整一些的营寨周围,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篝火。那些没有帐篷的乱军,携带着老弱,将一切能披上的东西都裹在了身上,在篝火边围坐着半睡半醒。苦苦挨着这初春的寒气。

营寨当中,却隐隐传来纵酒欢呼的声音。外间那些依附乱军中的女子,成群结队的披着布片毯子,尽力将自己收拾干净一些,围在那些营寨门口。每过一会儿,就有十几条汉子出来,举着火把端详着这些围成一团的女子,打量少顷,就动手拖一批进去。不知道再过多久,这些鬓发散乱的乱世女子,就抱着或多或少的食物从营寨里面出来,营外等候的自家老弱,顿时涌上,忙不迭的接过这些食物。

壮者临阵,自有缴获犒赏。为了他们能上阵,也得将他们喂饱。对于这些老弱妇孺而言,这些皮肉换来的食物,也许就是他们下一天的渡日之资多少当日契丹奚人豪族当中的金枝玉叶,此刻都是碾落成泥。至于挨过今日,明天如何,却谁也不敢多想。谁让大家生在这乱世,谁让大家遭逢的都是国破家亡的惨变

当百年之前,辽人雄武。阿保机率领这些人的祖先一直冲入中原,掳掠汉家仕女,成千上万的驱口捆成一处运往北面。走不动的就几千几千的填进河中。凡有汉家城池抵抗,就驱使这些掳掠而来的百姓上前,用他们性命打开城池,换取更多的掳掠之际。他们再没想到,自家子孙后代,现在也遭遇了同样的报应

亡国之痛,正是如此。

~~~~~~~~~~~~~~~~~~~~~~~~~~~~~~~~~~~~~~~~~~~~~~~~~~~~~~~

甄六臣策马,在诸多亲卫的严密监视下,就立马自己营寨外的一个高处,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一切。

现在甄六臣所在的左军中军营,也只有三四百人马,不过都全是精锐。人人披甲持槊,更有双马。战力足可压制各处渠帅的那些基本人马。现在各处渠帅力量分得更散,每人麾下不过也就二三百人,装备战力更是远远不如老营。加上现在也算是一路顺风,大家也都还奉命唯谨,给足了老营面子。

而自从萧言将甄六臣放出之后,甄六臣也再不是整天都被软禁在帐篷里面了。既然要当幌子,就得有一个幌子的模样。每日早晚两次巡营是少不了的。不过汤怀总是统领精锐,如临大敌的紧紧跟着甄六臣,绝不离开半点。对于这个话语绝少的萧言心腹,甄六臣也是没办法,说盯着你,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再扯不脱。就算睡觉,也就在甄六臣帐中搭个铺,睡在甄六臣的榻下,一夜要起来五六次,看看甄六臣是不是还在安睡。天远远未曾亮的时候就已经醒转,已经出去布置了防务,准备好警戒,等着伴随着甄六臣出营巡视全军去了。

有的时候甄六臣忍不住自己心里面都苦笑。大小姐在檀州,俺甄六臣绝不会做有害大小姐的事情,你这般监视严密,大是无谓。却是看轻了俺甄某人

今夜也是正好巡营完毕,一时兴起,甄六臣也没有归自己老营当中,反而策马上了高处,呆呆的看着周遭一切。就在南面不远,已经是高粱河在哗哗流淌,其间再无阻隔这支散乱大军处,他甄六臣的差事,也该交代了罢?

眼前景象,让甄六臣忽然心中有所感,指责夜色当中那星星点点的篝火,苦笑道:“几万人,不知道多少家,就在为你们萧宣赞送上死路而不自知。现在想来,你们萧宣赞就没有一点愧疚?”

甄六臣一怔转头,就看见披甲外裹斗篷,一张歩弓挂在鞍侧,身后害背着一张骑弓。马鞍两旁连同腰间六个撒袋,里面慢慢都是羽箭。手中还有一支长杆马槊。浑身上下象是长满了兵刃武器。他外表也不出奇,一脸的晦气色。厚厚嘴唇抿得紧紧的。刚才那句话,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还是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一举一动。

甄六臣苦笑摆手:“俺不是指摘你们宣赞不是…………俺又有什么资格了?乱世立足,本来就是比的谁心狠手黑,俺杀的人也不在少处。只是这个时候当了阶下囚了,心倒软了,真是直娘贼的一场笑话女真兵强,总要南下,到时候就愿你们宣赞能保住大宋罢”

这个时候汤怀却再也不吭声了。甄六臣觉得有点无趣,趁着这个闷葫芦居然开声说了一句话,试探着又问:“渡过高粱河,只要和余将军会师,俺这场事,就算了了罢?宣赞如何处置于俺?俺不直什么,大小姐总不能一直这般,宣赞又有什么想头?”

汤怀摇摇头,还是一句话不说,举槊朝着脚下老营营寨方向比了一比,示意该回去了。甄六臣苦笑在心里长叹一声。现下就是案上鱼肉,萧言将来想怎么处置自己还不就是怎么处置。此等事情甄六臣也知道是对于宋臣来说是大犯忌讳的,务求要不走漏风声,只怕等着自己的,就是灭口一途罢?

那大小姐又会等来什么样的命运?可恨自己现在却无半点可使力处,只要稍有异动,他毫不怀疑身边这个闷葫芦就会杀了自己自己不直什么,乱世里面滚出来的汉子,手里人命不知道有多少,被人砍了,也就当解脱。到阴曹地府里面,要是阎罗老儿不是一个路数,说不得还要和他火并一场

可是大小姐却是没有半点错处,遭际已经如此凄惨,这贼老天却怎么不肯放过她?

他长叹一声,策马就朝丘下老营营寨处走去,汤怀及数十亲卫,紧紧的就将他圈在中间。萧言实在太过强势,将燕地所有一切,将耶律大石这等英雄人物,都紧紧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让所有一切,随着他的安排次第上演。到底要发生怎样一场变故,才能让自己和大小姐,从萧言这等人物手中脱出

~~~~~~~~~~~~~~~~~~~~~~~~~~~~~~~~~~~~~~~~~~~~~~~~~~~~~~~

夜色当中,复辽军左军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寨处。这里却没有其他渠帅营寨那纵酒使气,有今天没明日的狂乱,和甄六臣与汤怀所在的左军老营一样,也是安安静静。

这出营寨的中军帐幕里面,几十人按剑而坐,都神色紧张的在等待着什么。这个营寨当中领军渠帅,是一条胖大汉子,还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金冠。虽然装束在这帐豪阔,身上锦袍在灯火下也灿烂无比。可他却脸如土色,呆呆的看着周围这几十条汉子。

坐在他身边的,就是已经毁了自己容貌的董大郎。

各处来投,复辽军军势扩大,这自然就给了董大郎他们机会。他们这五百人,都是亡命健壮汉子,军势扩大之后,掩藏自己形迹就更容易一些。也不怕展露一些本事了。董大郎将麾下人马分做三处,每处都有百余人。不管哪方渠帅,看着这百多健壮汉子,谁不眼里出火?乱世里头,这些敢战之士,就是本钱

帐中那个胖大渠帅,正是沿途来投的一个地方土豪。复辽军经过他乡里左近,为了不被打开自家坞壁,干脆就做了一伙。本来势力在军中各渠帅间就算是单薄的,每日都怕被人吞并了,就打上了董大郎和他直领的百多条汉子的主意。董大郎也就将计就计,归于他的麾下。这渠帅本事平常,麾下心腹子弟也没董大郎所部来得雄壮,更兼董大郎是何等枭雄人物?轻轻巧巧就得了他的基业,和萧言一般,拿这个渠帅当了幌子。这渠帅原来心腹,能收编的就归于麾下,不能收编的就送死在阵前。现在这处营寨,都是为他所掌握藏身。不仅如此,他分出的两支人马,也都夺了一方渠帅的基业

此刻董大郎也披上了甲胄,惯用的一口长大沉重的铁锏,就担在腿上。目光闪动,静静的等候要紧的消息传过来。帐中几十人和他一样,都在屏息等候。帐中灯火摇曳,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忽明忽暗。能随董大郎南下,多是亡命之辈。乱世里头折干净了家当,在女真人手里也没用出来,此次南下,不能成功,天下之大,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反正这种世道,哪怕再谨慎小心,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帐中此刻,唯一在活动的,大概就是那个渠帅的眼珠子了,他瞧瞧这个人,又瞧瞧那个人,脸上惶恐之意,越来越深。身边董大郎那狰狞的面目,他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坐得越久,胖脸上汗珠越多,一滴滴的掉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见帐幕外的脚步声响动。帐中几人已经一跃而起,冲过去拉开军帐帘幕。帐外几十步也都是自己人,生人勿近,此刻能走到帐外的,只能是通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的信使

帐中每个人都直起了身子,只有董大郎仍然端坐在那里,轻轻摩挲着手里铁锏,一张疤脸之上,只有冰冷。

外面走进来的,果然是自家人马,两人并肩而入,朝董大郎行礼下去:“大郎,其余两处营寨都已经准备好了,三更一到,立刻发动,准定让周遭都营啸起来到时候就等大郎直入中军,夺了这支军马”

董大郎翻翻眼睛,低声自语:“三更么?那就三更生死成败,就看这么一举”

他霍的站起身来,低声下令:“各自准备去罢只要乱起来,就跟着董某直冲过去,董某人只会在诸位前头”

他麾下众人低声领命,全都站起,朝董大郎行了一礼,就大步走出帐外各自准备去了。董大郎站在那里,目光缓缓的转向那名渠帅,那名渠帅腿都软了,再也坐不住,翻身拜倒:“董爷爷,董爷爷俺的这点家当,都在你手中了,只求留一条性命,俺定然尽心竭力,随着董爷爷效命”

董大郎咧嘴一笑,牵动脸上几道又粗又深的伤疤,单单这个笑容,就能将不少人吓晕过去。他语调异常温和的问道:“会杀人不会?”

那渠帅磕头如捣蒜:“会,怎生不会?董爷爷叫俺杀谁,俺就杀谁”

董大郎单手举着铁锏朝外一指:“三更一到,给你一支人马,朝外面冲去,外面那些流民百姓,老弱妇孺,只管排头杀过去赶着他们朝其他各处营头冲过去…………他们不死,就是你死”

那渠帅脸色苍白,跪在董大郎脚下不敢起身:“准定是他们死,准定是他们死俺还想在董爷爷麾下,效力长久”

董大郎笑笑,微微示意,自然有那两名手下夹住了那渠帅走了出去。他在帐中也坐不住了,提锏走出帐外。几名心腹亲卫,早将他的坐骑兵刃准备好了。

北地马多,这匹坐骑也是精挑细选出来,虽然不如当日那匹奚王霞末坐骑远甚,可也足供驱驰。董大郎翻身上马,心腹亲卫已经递过一柄长矛,董大郎将铁锏背负背后,持矛在手,在马上活动几下,再策马兜了一圈,调整调整身上马上兵刃甲胄位置,到时候动起手来可以更便给一些。

他默默做着这一切,周遭心腹亲卫也为他所感染,同样开始准备,就等着三更的到来。董大郎最后终于勒定了坐骑,举首向天,他外表平静,心中却仿佛有一头凶兽在拼命对天嘶吼:“萧言啊萧言,你现在在哪里?莫不是就挟持着耶律大石,就在军中?某董大郎在你手中,已经将一切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这条性命可以拼…………你却想不到,俺董大郎一个孤鬼,却又可能,坏了你全盘大计罢?等你也无处投奔之时,俺们再分一个生死到时候,却看你敢不敢和俺董大郎一战”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二十章 剧本中的变故(五)

时间刻刻不停,缓慢的滑向三更时分。遍布田野四下的那么多复辽军各方渠帅的营寨,有的已经安静了下来,有的却还在做通宵达旦之饮。

依附于这各处营寨的那些乱军当中老弱妇孺之辈,除了总还有一个人守住篝火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裹紧身上破布,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一片旷野当中,只能听见篝火里枯枝噼啪爆裂之声。

各处营寨巡视守夜的人马,也都倦了,寻一个避风处躲懒。或者看着还灯火通明的寨内羡慕。明日还不知道是怎般景象,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夜色将临。这般没摊到轮值的家伙命好,算是多享受了一日

各处营寨,就算戒备再是松懈,也好歹有值守打更鼓的人。各处营寨,终于次第响起打三更的声音,这些响动,惊起了营外一些老弱,他们揉揉眼睛,搓搓冰冷的身子,麻木的又再度睡去。

就在这个时候,这旷野之上,三处营寨里面,突然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嘈号之声,这呼喊啸叫之声,一下就直冲云霄谁也说不清这些呼喊声音,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只是就像从一个个乱世余生之人胸中挤压出来的,那种在严酷的天意面前,绝望却又凶悍狂乱的呼号

火光紧接着就升腾而起,照得四野都是一片通明。周遭野地当中半梦半醒的人们被惊醒,惶恐的互相靠紧,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还没等他们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情,就看见营寨数门大开,一队队狂乱的兵马,挥舞着手中兵刃冲杀出来有的人马都等不及从寨门冲出,直接就推倒了并不牢靠的寨栅,跟着涌出。这些涌出的人马都红了眼睛,冲着那些被惊醒的人群,挥舞着兵刃就砍杀了下来一个个火把到处乱丢,营寨已然着火了,不少人身上也同样着火了,惨叫着四下乱滚。血光在四下里不住迸现,战马冲击将无力挣扎的老弱妇孺们踏成了肉泥,在短短一瞬之间,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丢了性命

狂乱迅速的蔓延开来,漫山遍野的散漫乱军,被裹挟的老弱妇孺,哭喊着从火堆旁挣扎起来,没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窜。由几处营寨为中心向外蔓延开来。不断的死亡就在后面驱赶着他们,让密密麻麻的人潮向着四下营寨里撞过去,人们挤成一团,互相践踏,甚而互相攻杀,都想远远逃离背后那种狂乱。却让这惊慌惶恐的人潮更加的失却理智。

人潮已经不是被驱赶,而是自发的撞向了其他的营寨。有的营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狂乱的人潮推倒了寨栅,拥了进去。每个缺口,不知道有多少生灵被践踏到土里这些狂乱的人潮已经忘记了他们在逃避什么,拥进各处营寨当中,同样开始杀人放火,同样开始自相践踏。喝得半醉的那些渠帅和他们心腹们被从营帐当中扯了出来,顿时就有无数双手和无数兵刃石块伸了过来,将他们转眼之间就变成肉泥。火头一处处的升起,不多时就已经成了燎原之势,映照着周围一切,如果有人能从云上观看,就能发现,这一片土地,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有的营寨当中戒备严一些,其间有些曾经在辽人军马当中从军过的人,顿时就反应过来,这是营啸大军在外,最为担心害怕的营啸

~~~~~~~~~~~~~~~~~~~~~~~~~~~~~~~~~~~~~~~~~~~~~~~~~~~~

这个时代,军法至严,军卒也是最为无足轻重的东西。军营当中,除了那些领军的将领,差不多人人心中都有一股郁结之气。哪怕夜间,一个人狂呼乱叫,都会引起营中所有一切发作起来,顿时就会交相感染。人在这种状况下,就失却了理智,自相践踏,互相厮杀,破坏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将所有一切,都恨不得撕成粉碎,化为灰烬

所以但凡军中,每到夜间。都是戒备森严。不仅防敌,也是防己。有人离开宿地乱入其他军帐当中,立斩。有人惊呼乱叫,巡营之人执下,同样立斩营盘里面,各处路口还设刀车鹿砦隔断道路。就是为了万一发生营啸,一个地方失控,其他地方还能掌握住,不至于全军跟着一起崩溃。领兵将领每夜都要巡营,这是为什么,同样是为了防止发生营啸谁有怨愤表现,或者有什么流言传播,毫不犹豫的就马上拿下砍了。

正规军层层节制,如此戒备森严,还经常免不了营啸发生。更不用说这支所谓的复辽军,营号杂乱,统带乏力,各军混杂,更有多少不受约束的老弱妇孺随军。乱世中人,人人心中满满的都是惶恐,这营啸更容易发生,而且一旦发生,这破坏力又是加倍的巨大

董大郎侧身军中,一眼就发现了这支所谓复辽军声势惊人当中的弱点所在。有精兵击之,一营散乱,其他各营也马上就跟着被带动崩溃。自己就将自己践踏垮了。这也就是萧言不怕自己发起的复辽军声势有多巨大,只要五千精骑在手,随时可以扫平。而且他一旦要发作,就是擒贼擒王的举动,复辽军统帅耶律大石马上就能翻作他的阶下囚,到时候死不了多少人就能完全收拾局面。

这同样也是老种敢于安坐燕京城中,随便萧言在外面搅动风雨的原因所在。

在一片狂热失却理智的混乱和自相屠戮当中。那三个乱起的营寨当中,都杀出了一彪人马,这些人马已经尽其可能装备完全,半数有马,半数步下跟随。人人都或持或负着长短兵刃,直直向着中军老营方向汇聚而去。

营寨大火在后,狂乱杀戮在前。所有一切,将这些人马映照得如同从地狱一般爬出一般。当先一人,疤面策马,持矛负锏,火光照耀在他身上,就如满身是血一般

~~~~~~~~~~~~~~~~~~~~~~~~~~~~~~~~~~~~~~~~~~~~~~~~~~~~~~~~~

中军老营当中,汤怀第一时间就听见了外面的响动。

不是他刻意低调,而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性子。

不会和人打交道,不会说话,干脆就加倍的沉默。以前他是全心相信岳飞,岳飞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现在换了萧言,也是萧言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不得不说,汤怀是个性格有缺陷的家伙,没有情商而且一根筋,相貌也不怎么讨喜。可是不管交代什么事情给他去办,却是让人再放心不过。再琐碎的细务,他也一丝不苟的盯得紧紧的。

韩世忠都曾经对岳飞笑言过:“鹏举,你几个兄弟,牛皋粗豪,整日里就在军营里头,宁愿和军卒在一起打混,也不愿意参加军议,也不想想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到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情,他却全然不晓,还是小孩子的性子王贵看起来太过老实憨厚,一点官威也无,就张显那个小白脸还正常一些…………至于那个汤怀,老韩瞧着他都有些发毛再无趣的事情,只要交代下去了,就做得神情专注津津有味,和人却是稍微打一些交道都难这位汤兄弟,不是心智上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罢?萧宣赞要将你们这些心腹嫡系都提拔起来,可是要比别人都要艰难个几倍…………也算萧宣赞命不好”

汤怀也一直兢兢业业,不负萧言所托。直到今夜,汤怀才碰见了他有生以来遭逢的最大变故

~~~~~~~~~~~~~~~~~~~~~~~~~~~~~~~~~~~~~~~~~~~~~~~~~~~~

他是不管什么难看不难看的,晚上就睡在甄六臣帐幕当中,地上打个地铺。半点没有已经是一军将领的自觉。一晚上要醒五六次,躺在铺上也睁着一只眼睛。外面呼啸声传来之际,甄六臣都已经酣睡,一时间难得被吵醒。汤怀却是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就将甄六臣从榻上扯起来。

甄六臣被他惊醒,瞪着眼睛还不知道所谓,加上有点起床气,顿时怒道:“直娘贼,都成阶下囚任你们揉搓了,觉都不让人睡好可是今日要动手灭了俺的口了?这就来罢,俺皱一皱眉头,就是姓萧的养的”

汤怀却不理他,招呼帐外值守的貂帽都亲卫:“进来,看死了他稍有异动,就动手”

貂帽都亲卫应声而入,佩剑齐出,团团抵住了甄六臣。这个时候,外面的火光呼啸之声,每个人都留意到了,连怒气冲冲的甄六臣都不例外。那些貂帽都亲卫面面相觑,甄六臣盘腿坐在榻上,分辨一下,就冷笑道:“营啸”

周遭貂帽都亲卫如何不知道营啸是怎么一回事情,额头上顿时就渗出了一层汗,每个人都向汤怀看来。汤怀神色木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明白这营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顿了一下,他才朝那几个貂帽都亲卫点点头:“你们看紧,俺出去瞧一眼”

发完号令,汤怀就大步走了出去,帐幕之外,不大的中军老营当中,所有人都被惊动。孤军而身处险地,谁不是睡觉都警醒着。这个时候都纷纷披挂整齐出帐,寨墙之上,也早已有人值守,汤怀不管不顾,大步走上寨墙,看着远处火焰冲天而起,看着眼前所有一切纷乱景象,哭喊声惊天动地,席卷而来,让寨墙上每个人似乎都有点立足不住。各种守备器械忙不迭的都由麾下人马转运而前,每个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凝重神色

一名貂帽都当中都头站在汤怀身边,指着远处:“将军,营啸乱从中起,迅速四下蔓延开来。乱子已经闹起来了,填人进去就是裹着死。全军谨守老营罢,不管谁过来都是弓箭招呼,等到天明再去收拾局势…………直娘贼,乱一夜下来,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够不够过高粱河,直下燕京南面了,怎么就碰上这么一桩子事情”

汤怀木着脸沉吟了一下。调头就走。这貂帽都都头没想到汤怀看了一眼就有所决断了,一时间竟然怔在那里。

这世上有两种人决断最快,一种就是聪明机变到了极点,遇变其间厉害马上就能盘算清楚,立刻就能做出选择。一种就是心思简单,当初领受的命令是什么,就按照命令行事就成。正如汤怀这般人。

他走下寨墙,按剑跑回了甄六臣所在帐幕当中,摆手对着看住甄六臣的亲卫下令:“护持他披挂,上马,去镇住这营啸老营三百人,一百人留营,其余两百都调出来,听命行事”

甄六臣讶异的盯着他:“外面闹成这般模样,谨守自家营寨最要紧,你平得了这乱么?等到天明,自然就停下来了,再去收拾局势罢”

汤怀摇头,挥手让那些貂帽都亲卫去传令,亲自押着甄六臣走出帐幕之外:“宣赞让俺掌握住这军马,让尽量少死一些人。死多了,一是违背宣赞军令,二则是不够力量直下燕京南面,所以就得出营行事。”

他这是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字,算是将他完全不复杂的决断过程解释得清清楚楚。甄六臣只是讶异的看着汤怀,微微有点动容:“宣赞让少死一些人?”

汤怀点头,这个时候貂帽都亲卫已经将甄六臣披挂拿了过来。其余几人已经在营中传令,调度军马。大家虽然有点疑惑,但也都默然听命行事。

甄六臣一边披挂一边朝着汤怀冷笑:“你们萧宣赞倒好心”

汤怀摇摇头:“俺不知道萧宣赞是否好心,这是军令,俺就照做。”

甄六臣叹息一声,摇头苦笑:“管他是真是假,对俺们燕民,好歹是场慈悲”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逢大变,当初押送小哑巴,看着老天拨弄世人如此,再看着大小姐这般遭际。甄六臣这个精悍凶猛,从来将生死不当回事的前常胜军大将,现在竟然有些看不得死人了。这贼老天,总要给世人一条活路罢?为什么非要将每个人都置于鼎釜之上,让世人承受此等煎熬?

他转眼已经在貂帽都亲卫帮助下披挂完毕,看着汤怀冷冷道:“外间如此大乱,奉着俺这个招牌幌子出去,就不怕俺乘乱走了?”

汤怀神情仍然木木的:“萧宣赞军令,要少死人,要看紧你。俺都做到就是。”

甄六臣猛的大笑,伸手问貂帽都亲卫要兵刃。貂帽都亲卫向汤怀望过去,汤怀瞧瞧甄六臣,竟然点了点头。那貂帽都亲卫取过一杆马槊,递到甄六臣手中,甄六臣哈哈大笑:“终日杀人放火,到成了别人手中鱼肉的时候,倒是要去救人性命了这直娘贼的老天,也不是这般耍弄人法”

外面呼喊哭号声震天动地般的传了过来,火光升腾越来越高,将老营当中一切也都映照得通明。甄六臣和汤怀已经翻身上马,身后二百骑士,同样上马,已经有留守之士打开了营门,放下吊桥通路,一行人鱼贯而出,直迎向前面狂乱的人潮

~~~~~~~~~~~~~~~~~~~~~~~~~~~~~~~~~~~~~~~~~~~~~~~~~~~~~~~~

旷野当中,已经是一片修罗杀场。

一处渠帅的营寨,在狂乱的人潮当中苦苦支撑。本来他们这些营寨就扎得马马虎虎。壕沟草草挖了一阵,不过半人深就撂在那里。寨栅也扎得稀稀拉拉,寨墙上什么防御设施都没有。大家在乱军当中,有今天没明日的,今日掳掠所得,尽情享受就是了。还吃那个辛苦每日好好扎营做什么?扎好营盘,也不见得你的性命就能多保全个几天

营啸引起的疯狂,终于蔓延到这里,无数人冲下壕沟,然后被踩在脚底。而这些红了眼睛的人群,不管是壮健汉子还是老弱妇孺,挥舞着手中乱七八糟的兵刃器械,就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推动,越过了壕沟,撞击在了寨栅上面。

这个渠帅算是警醒一些的,在营啸波及到这里之前,已经带领心腹之士做好了准备,守在了寨墙之上。人潮铺天盖地的卷过来,他们发射了几轮羽箭,就跟落在海潮里面的雨滴一样,完全看不出能起什么作用。人群狠狠的撞上寨栅,撞得寨栅顿时就松动起来,不少地方顿时就被这巨大动量,一下就撞开了缺口

几十上百根长矛从缺口处伸出来,从还未翻倒的寨墙上拼命朝下击刺。可是穿倒的人就挂在矛上,连倒都倒不下来寨墙上的守卒也都疯狂了,长矛折断,就拼命的用任何在手边的东西朝下扔,缺口处的守卒,推上来车子,运来土石又在后面堆叠起障碍,然后矛手就守在障碍后拼命击刺。这个时候什么都没用了,只要这人潮席卷进来,大家就只有没顶的命运

虽然每个人都在拼命抵抗,但是涌过来的人实在太多,实在太密。转瞬之间寨栅几乎就全部被推倒。寨墙上守卒不是被践踏在脚底就是调头就朝后跑,希望能跑过这疯狂的浪头无数火把从人堆里面丢了出来,落在营寨各处,到处都是火焰升腾而起。

从前面侥幸逃得性命的人,却发现,连退路都没有了人潮已经早就从营寨两边蔓延过去,席卷起更多的人,将营寨前后都团团围住。那渠帅杀得浑身是血,似笑非笑的在满天火光当中停住脚步:“入娘的,却没想到俺是这个死法,连燕京城都没有看到”

他一心等死,连外面又响起了另外一种呼喊声音都没听见。不过这些呼喊声音实在太过微弱,被人潮声浪掩盖住也是正常。不过只有寥寥数百人在嘶声力竭的大呼:“甄元帅亲临,诸军镇静甄元帅亲临,诸军镇静”

~~~~~~~~~~~~~~~~~~~~~~~~~~~~~~~~~~~~~~~~~~~~~~~~~~

在人潮之外,这个时候有区区一两百骑士,分做了两队,穿行在这巨大人浪的两侧。甄六臣和汤怀就在其中一队当中。他们领骑士绕开这狂乱的潮流,贴着他们两翼逆向而走。不住的领人马插进人潮当中。

人群中间密而两边稀疏,只要他们不冲得太深,还有活动的余地。每次冲进不过数十步,就在甄六臣的带领下掉头,割出几百人出来。用马槊长矛驱赶着他们剥离出大队。人一旦离开裹挟,总算是能清醒一些,等他们跌跌撞撞的让开一旁,这个时候仿佛才听见了这些骑士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音。劫后余生的人群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一切,个个都是茫然。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眼前骑士高举着甄六臣的元帅旗号,不住圈马回去,冲入人潮当中,再如前一般剥离几百人出来。这样反复十余次冲击,人马都已经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但总算是让五六千人逃离了混乱的人潮,向两边散去。

全部被营啸裹挟冲撞的人群,差不多有四五万之数,老弱皆有。一番狂乱下来,已经有万余没顶,现在还在奔腾席卷的,也不过就三四万人,少了五六千,顿时就松动了不少。前面的人也不感觉到后面推动他们的动量如前一样巨大了,渐渐就放慢了脚步。那些被割裂出去,喘息一阵的人马也跟着这些骑士一起呼喊,这喊声就再也不是微弱而无足轻重了。在狂乱人潮巨大而不知所谓的哭喊呼啸声中,已经渐渐分辨得出来。

巨大的动量,密集的人潮,渐渐停下了向前滚动席卷一切的势头,越来越多的人从两边散了出去,眼前营寨已经完全被人潮淹没,火焰冲天而起,但这人潮向前涌动的势头已经放慢了许多,落在后面的人已经停步,茫然的就瘫坐下来。这场营啸,似乎已经有了被控制下来的希望

甄六臣和汤怀两人并肩,屡次冲进冲出,已经是气喘吁吁。等他们再一次从人潮当中冲出来,两人都累得在马背上直不起腰了。身后跟着的骑士不过数十,其余的人或者落马,或者分散在四下,一时聚拢不起来。

身后有亲卫大声招呼:“汤将军,容俺们喘一口气罢总算是让他们平静一些。聚拢了队伍,休息了人力马力,再冲进去,准保要不了天亮,就让这帮疯子停下来”

甄六臣和汤怀对望一眼,两人人马都全部染红了。冲进人潮当中,要紧的就是不能停住脚步。一旦停住,被后面涌上的人群淹没,那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情。有人挡在前面,只有马踏枪刺刀砍,要救人,就先得杀人在这个世道,救人杀人,都成了一种有点分不清楚的东西。

甄六臣喘着粗气,笑道:“姓汤的,俺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救人…………直娘贼,说不出的古怪你还成不成?反正俺是要喘一口气了,这个时候这些人自己再互相踏死多少,却不是俺的罪过了”

汤怀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放缓了马速,看着甄六臣点点头:“你没逃,很好。”

刚才纷乱,要是甄六臣一心想逃,人潮阻隔,汤怀到哪里追他去?甄六臣却始终贴在汤怀身侧,一步也未曾离开。

他们身后亲卫也是满身疲态,互相之间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突然之间,有人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来,指着侧面:“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连犹自轰响的呼啸哭喊都掩盖不住。甄六臣和汤怀转过头去,就看见一队骑士,已经催马到了全速,朝着他们这群人疾疾驰来在这些骑士身后,还有步卒跟随,挡在他们前面的散乱劫后余生之人,全都被撞开。当先一人,骑在马上身形高大,长矛夹在腋下,如闪电一般直冲而来

看着这当先这人身形,甄六臣眼睛一下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人物一般。忍不住就大喊出来:“董大郎这场孽,是不是你造下的?”

来持矛骑士马速不减,高声大笑:“岂不正是俺?甄六臣,萧言手下俘虏也当得够了,俺这就救你出来”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二十一章 剧本中的变故(六)

董大郎他们这些人马,本来就是发动这营啸之人,正在狂乱的人潮最后。他们一边杀人放火,驱赶人潮向前涌动,一边就借着人群藏身。营啸乱军后面本来就人潮不是多密集,他们汇聚在一起,也有两三百骑,步卒称是。谁也冲不动他们,只有被赶着向前。

甄六臣和汤怀捧旗而出试图压住这营啸,董大郎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他却没有莽撞向前,而是等他们分开,人马体力在反复冲击营啸乱军当中消耗殆尽之际,才从混乱的人群掩护当中冲出,放开马速,直直取向甄六臣和汤怀两人

甄六臣手足冰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什么是好。和汤怀一起迎敌,他却不是汤怀的袍泽,不是萧言的手下,只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恩主丧生在萧言手中,大小姐为萧言所挟制,自己才不得不听命行事。

可是难道就和董大郎一起对汤怀他们动手?董大郎当日也背叛了郭药师,在涿州城中攻杀同僚,让自己哥哥甄五臣重伤,将郭药师赶至易州,从此一蹶不振。后来种种,都是因为董大郎反叛之因。自己却又怎么能和董大郎一路?

而且董大郎怎么就在此突然出现了?自己本来只想安生完成萧言让他要做的事情,看能不能维持住大小姐那头平安。现在自己所悬挂的也不过就是这点事情而已。董大郎此举,毫无疑问将打乱萧言盘算,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出来这燕地乱事,更不知道将伊于何底这直娘贼的老天爷,难道就不肯让燕地稍稍安生一刻么?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这燕地乱事中人,能喘一口大气

甄六臣僵在哪里,而汤怀已经反应了过来,咬牙抽出马鞍旁边歩弓,搭箭上弦,一手抓四支箭镞,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听见弓弦连响,四箭已经电射而出汤怀身后那几十名貂帽都亲卫,常胜军中拣选出来的骑士,也都反应过来,努力的催马,想提气一点马速,不论是战是走,不至于吃亏太多。一个个都持矛迎上前去,准备缓董大郎所部来势一缓,好掩护着汤怀带着甄六臣退回老营当中

汤怀发出四箭转眼之间就已经扑至来敌面前,董大郎身边三名骑士哼也不哼的翻身栽倒。董大郎不过在马上扭了一下身子,让过羽箭来势,反手就捉住了羽箭尾巴,刷的一下就丢进自己撒袋之中:“俺们军器不足,多谢赐箭”

汤怀射出四箭,身后骑士涌出。他立刻就调转马头,冲着甄六臣大呼:“走”

甄六臣一片茫然,下意识的就去扯自己坐骑缰绳,此刻他已经混混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董大郎的身形,已经一马当先和涌来的貂帽都亲卫骑士撞上。他手中就是一杆普通长矛,重重撞在当先一名骑士胸前护心镜上。稍一接触,董大郎就已经撒手,长矛带着他的冲量不减,一下就将那名骑士撞下马来两柄马槊从旁边斜刺过来。董大郎空出来的右手已经一把扭住一根,左手电闪一般抽出背后铁锏,刷的一锏挥出,挡开左边伸来的马槊,槊杆弯曲,在他左臂上面一带,已经挑走了他左臂一副札甲,还撕破了札甲下面麻衣,血光顿时迸现。

董大郎大吼一声,已经一把将自己右手骑士从马上扯了下来,劲力之大,那名骑士竟然是连人带马一起滚落尘埃左手铁锏已经跟着就递了出去,啪的一声,让左边那名貂帽都亲卫骑士半个天灵盖都被戳得粉碎。哼也不哼的就栽落马下。

右边那名落马骑士还死死夹着马槊不撒手,董大郎手腕一滚,那落马骑士就觉得掌心似乎跟脱了一层皮也似,再也把持不住,撒开了手中马槊。他胯下战马已经侧倒在地,压住了他一条腿,完全动弹不得,这个时候也只有闭目待死。

却没想到,董大郎理也不曾理他,打马就从他身边直冲了过去,只是大吼了一声:“谢你的马槊”

就看见董大郎一人一马如电,在涌上的宋军骑士之间,直直的就穿了过去他的马速已经完全提起,而宋军战马都已经疲惫,而且是从静止当中加速,能正好挡在他面前的不过就寥寥几人,已经被他打下马来,其他人只能在董大郎从身边递出兵刃,试图拦他一下。威胁到自己要害的,董大郎就遮拦一下,要是递向无关紧要处,董大郎连理都懒得稍理,只是咬牙催马转眼之间,他就带着几处轻伤,已经冲过了宋军骑士拦截,马速上不来,就是追在他后面,也只有跟着吃灰的份儿

更不用说,后面董大郎所部大队,也已经狠狠撞了上来

~~~~~~~~~~~~~~~~~~~~~~~~~~~~~~~~~~~~~~~~~~~~~~~~~~~~~~~~~

汤怀和甄六臣两人两骑,并没有奔出去多远。原因无他,冲进冲出那么久,马力早就疲了。董大郎也没有容出他们慢慢提起马速的时间。离两人两骑还有十余步的时候,董大郎已经力贯右臂,狠狠将马槊朝着汤怀背影掷出,顺手就将铁锏换到了右手。

马槊如电而来,甄六臣扭头只是呆呆的看着,汤怀也半转身子,用一个坠镫的姿势,闪过大半截,马槊几乎贴着他的鼻梁就直飞了出去,刮得脸颊生痛。汤怀反应也快,一边闪避一边就是一个怀中抱月的姿势,又是一箭发出。董大郎仍然来箭接箭,没有被迟滞半分,就这样直撞了上去

汤怀猛的一带马头,已经遮住了甄六臣半边马身。撒手丢弓,挺槊击刺。董大郎在战马疾驰当中扭身让槊,左手一把就又持住了槊头。他从披发上阵起,就有燕地无敌少年将军之名,这些年来,也就在岳飞手中,吃过一些亏。汤怀虽然也颇能战,却如何能是董大郎的对手?

汤怀马槊是尽力刺出,董大郎虽然夺槊,但是右手铁锏是短兵刃,还够不着他。看着汤怀要撒手丢槊去拔腰间长刀。董大郎右手铁锏圈过来就趁着他将撒手又未曾撒手之际重重敲在槊杆之上。马槊槊杆弹力惊人,这一锏气力奇大,穿倒汤怀手里就让他浑身一震,几乎坐不稳鞍鞯,去拔腰间长刀的动作也是一顿。这个时候董大郎已经欺进身子,十个汤怀也打杀了,他却丢开汤怀不管。右手抓着马槊槊头,就这样倒着一扫:“六臣兄,请先下马歇歇罢少停俺再寻你说话”

甄六臣也是厮杀汉子,在董大郎面前绝非没有一战之力。可是此刻,他却完全没有动作。汤怀当在他身前,容了难得一点功夫出来。他却没有趁机更逃远一些,反而撒了缰绳,茫然坐在马上。董大郎这一槊扫来,他哼也不哼的顿时落马,跌落尘埃。这一槊气力好大,又打在腰眼脆弱处,当下就按着腰眼处再也起身不得。

汤怀眼睁睁的看着董大郎欺进身前,一下就将甄六臣打落。临战之际,每个人自然都肾上激素狂涌。汤怀这般老实人也立刻就是心念电转。宣赞交代的两般差事,全都失败此间事情已不可为。只有赶紧将这里消息回报宣赞处要紧

他趁着董大郎去扫落甄六臣,策马就跳开几步,圈转马头拼命将马刺踩入马腹。战马长嘶声中,撒蹄就朝着自家远处老营跑去。疾驰当中,汤怀犹自吼声如雷:“其他人,朝着檀州方向跑”

在他身后,寥寥几十骑已经战得狼狈,董大郎麾下人马直如无穷无尽一般的涌过来。这些家伙装备不佳,战阵本事也不过如此。但是都知道亡命之人,成败在此一举,都是豁出了性命拼命缠住那些貂帽都亲卫

战场太大,又有仍然还在呼啸哭喊的营啸乱军在搅动一切,隔在另外那头的宋军骑士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这边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隔得更远的中军老营留守的那一百人马

只有这边犹自在缠战的几十骑听见了汤怀的吼声,众人咬牙打马,有的已经被打落马下还扯下董大郎麾下骑士,抢了他们的马。走不得就拼死挥舞军器,掩护袍泽突围。能走的都拼命从混战人群当中冲出来。方向各异,有的是去通知另一头分出的自家兄弟。有的拼命追着汤怀而去,有的却向着檀州方向逃离。事已至此,只怕复辽军左翼的掌控已经保不住了,现在要紧的是将消息赶紧传递出去

董大郎麾下人马此前就得了他的交代,向其他方向逃去的大可不管,只要将向东面复辽军中军方向靠拢的宋军骑士杀死拿下即可。只要稍稍容一点功夫,不难连萧言亲自坐镇的复辽军中军也夺过来

此刻董大郎又撇下了被打落在地,捂住腰眼只是翻滚的甄六臣,策马直直冲向汤怀。汤怀的马力实在是疲惫了,马术也不如董大郎精熟,凭什么能逃离董大郎的追击?

转瞬之间,董大郎就已经马蹄如雷,追及汤怀马后。汤怀歩弓马槊都已经打掉,这个时候死中求生,已经扯下背后骑弓,一个铁板桥躺在马鞍上,弓都未曾拉满,电闪一般的又射出一箭这一箭来得仓促,以董大郎之能都来不及闪避了,只能抬起左臂一当,他左臂札甲已经被挑落,再没有防箭之能,嗖的一声,羽箭没入大臂肌肉当中,汤怀羽箭都是三棱狼牙破甲的箭镞,一入肉中,就钻出一个好大的窟窿,血花四溅

而董大郎浑若不觉,铁锏已经搭上汤怀坐骑马股,不用多大气力一敲,那匹神骏战马就已经长嘶一声,朝后坐倒。汤怀在马上也顿时就失却了平衡,勉强丢弓持刀。董大郎已经和他跑了一个齐头,铁锏撒手,重重敲在汤怀刀上。这柄铁锏跟门栓也似,撒手而出力量更大,当的一声星火四溅,就将汤怀手中长刀打落

汤怀上阵,马鞍上挎着一口歩弓,背后负着一张骑弓,手持马槊,腰系长刀。和董大郎几个照面,浑身兵刃,全部打落汤怀犹自不肯放弃,踞坐在已经软倒的战马之上,一边摘镫一边就去抽撒袋当中羽箭,哪怕步战,也要和董大郎分一个生死董大郎却再没给他这个余裕,他撒手扔锏之后,空出右手,双脚死死坠镫,压住坐骑冲势,在马上探出身子,右手一把就扯住了汤怀腰间鸾带,顺便起脚在汤怀坐骑上蹬了一脚,正好汤怀也在摘镫准备下马,轻轻巧巧的就被董大郎一把扯了过来

董大郎扯过汤怀,左手顺势圈过来,盘肘就狠狠在汤怀胸口甲叶上狠狠一击而下。这这一下气力好大,带动得董大郎左臂伤口处都是血珠四溅,汤怀只觉得一口重锤敲在胸口甲叶也似,肺里空气全部被这一肘给打了出来,眼前顿时就是一黑,再没有反抗的气力,董大郎犹自不肯罢休,单手就将汤怀连甲叶一百六七十斤身子举起来,用尽平生气力,就朝地下一掼

蓬的一声闷响,这一下摔得汤怀紧咬的牙关当中顿时溅出鲜血。浑身骨节似乎都被摔散了,汤怀用尽自己全部意志力才没晕过去,在地上翻身,朝着勒定战马的董大郎望去,两眼当中已经全是血色:“杀了俺”

董大郎狰狞一笑,似乎觉得厮杀还未曾过瘾也似:“杀了你?你用处还大,岂不可惜”一边说话,一边就举起右手将插在左大臂上的箭杆折断,狠狠一拍,羽箭就从肌肉那一头透了出来,随手一扯,就带着血肉丢落尘埃。

这个时候后面厮杀也近尾声,汤怀麾下人马看到主将落马,敌人占优,继续死战不过也是送死,都已经纷纷逃散。董大郎麾下大部跟去追赶堵截,还有几十骑匆匆跟上,董大郎只交代了一声:“看住这厮”就再也不顾汤怀,圈马回来,这个时候,甄六臣才缓过气来,脑海当中一片茫然的从地上爬起,呆呆的扫射着四周景象。

其间又何止是他,那些参与营啸才算平定下来一些的乱军们,只要在这左近的,无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有的人走避不及,给卷入了这短暂的厮杀当中,莫名其妙的又丢了性命。

不过这几十条性命,在今夜这场大乱当中,又算得了什么?

甄六臣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这才发现,董大郎正一脸笑意的策马向他走来。不过衬着他衣甲上的鲜血,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只有狰狞恐怖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甄六臣对董大郎只有惧意他深吸一口气猛的大喝:“董大郎,你这是要做什么?俺不要你解救,你这般举动,只会害死大小姐”

董大郎一怔,顿时反应过来,爆发出一场大笑:“俺家那个妹子落在了萧言手中?杀了俺那个姓郭的爹爹,再将他女儿当作玩物囚系,萧宣赞可也算是妙人六臣,你倒也忠心,为了俺家妹子,忠心耿耿为萧言效命,莫不是看上俺家妹子了罢?郭药师死了,俺这长兄可以替她做主,许配给你又如何?”

甄六臣双目通红,捂着腰眼吐口血痰:“大小姐直如俺的子侄一般,俺却没有你这般龌龊心思郭都管就剩这么一点骨血,你还要害死他不成?”

董大郎返回燕地,郭药师之死这等消息他是打探到了,这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却还真不知道郭蓉现在落在萧言手中,一听甄六臣的话他就反应过来了。六臣哥子甄五臣对郭蓉疼爱如命,临去对自家兄弟有所交代,必然也是照应好郭蓉。再加上甄六臣对郭药师当真是忠心耿耿,自家兄长交代加上这也是郭药师仅存骨血,萧言拿住郭蓉让他效命,倒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萧言哪萧言,你也不比俺董某人高尚到哪里去

他大笑三两声,突然笑声一收,死死盯着恨不得要和他拼命的甄六臣:“现在都已然如此,你落在俺的手中。就算不助俺,萧言这厮就放心得下你?俺家妹子已经失却利用价值,萧言都敢用这么大一支复辽军去送死,难道还放俺家妹子平安离开不成?现在你就一个选择,助俺杀了萧言他孤军在外,不是没有这个机会收拢实力之后,还怕救不出俺家那个妹子,还怕没有立足之地不成?六臣六臣,难道你就甘心将自家和俺家妹子的命运,交给别人摆布?你还有得选择么?”

甄六臣深吸了一口气,在他内心当中,不知道为什么,倒是信过萧言超过董大郎不少。可是正如萧言所言,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左军用来监视他的汤怀生死不知,萧言全盘部署,至少在这一隅,已经是破坏无遗。萧言外表看起来再怎么清秀无害,可他已经不折不扣是这个乱世当中枭雄一流人物

枭雄人物,会做什么样的事情,甄六臣再明白不过。

郭蓉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对于这么一个有杀父之仇的女子放在身边,他麾下还要不少人马是当日郭药师麾下,郭蓉说不定还有一些号召价值,萧言该怎么做,应该很清楚很明白罢?

甄六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朝董大郎点点头:“给俺一匹马”

董大郎招手,一名手下策马过来,跳下马来将自己坐骑交给了甄六臣。一旦被逼得无从选择之后,甄六臣本来就是果决汉子,行事就干脆利落,他翻身上马,大声招呼:“收拢人马,不要给对手反应的机会留守中军老营还有百骑,其中大半倒是俺带出来的子弟,一直也在萧言手下的监视之下,拿下老营中军并不为难俺也一直挂着这个复辽军元帅名号,收拾残部也不直什么…………你却要告诉俺,怎么去对付了萧言?你也知道他的厉害,俺们不能给他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董大郎定定的看着甄六臣举动,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他在马上朝着甄六臣一礼:“谨遵甄元帅号令…………收拾了这里的萧言所部,自然就是直奔萧言所在的复辽军中军处,和他拼一场就是,成败之数,俺也不瞒甄元帅,不过五五之间…………陪俺赌么?”

甄六臣脸上没有半分欢喜的颜色,眉宇之间蕴藏的仿佛就是霹雳闪电,他定定的看着董大郎,语调冰冷的开口:“此间事了,俺必杀汝”

董大郎张狂的哈哈大笑起来:“某只束手以待甄元帅雷霆”

~~~~~~~~~~~~~~~~~~~~~~~~~~~~~~~~~~~~~~~~~~~~~~~~~~~~~~~~

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六,复辽军左军营啸大乱。董大郎藏身军中,突然攻杀而出。萧言遣至此间貂帽都五十,神武常胜军中燕地出身轻骑一百五十,甄六臣所领郭药师旧部一百。一部随之作乱,一部被杀散,零星逃生人马,被董大郎遣追骑紧紧追击,让其不得及时传递此间消息出去。汤怀被擒,甄六臣脱于萧言控制,与董大郎合流,稍稍收拾复辽军左翼所部之后,即毫不停留,拣选精锐,直奔萧言所在复辽军中军而去。

萧言一手导演的这个剧本,其间最大一场变故,终于发生这场燕地乱事,将朝着什么地方狂奔而去,局中之人,谁也不知道。

[.01616book.]

第二十二章 剧本中的变故(七)

第二卷汴梁误第二十二章剧本中的变故(七)

复辽军中军景象,也并不比左军强上多少。甚至还要更差上一些。

中军也是四方渠帅会合而成,但是这四方人马,却比左军的那些渠帅兵力装备要强盛一些。女真兵锋扫荡辽东之际,大量的难民散兵逃燕北一带。天赐皇帝燕京即位之后,对于燕北这些辽东难民散军大为头疼,既不听调遣,又屡屡在乡间掳掠生事,而且这些辽东溃败而来之人,认耶律延禧这个招牌比短命的天赐皇帝那北辽的招牌更多一些。当日萧言提议用兵马剿洗,还是耶律大石阻止,出面安顿收编了这些人马,在燕北之地设了各处分屯之地,好歹将他们安顿下来,耶律大石也尽力调拨了一点钱粮,对他们接济。名义上面,这些在燕北之地分屯的辽东之人,算是北辽朝廷备北之军。

装备杂乱,器械缺乏,老弱多而精壮少那是免不了的。可是比起其他地方散乱豪强纠合而成的,这些人马算是有组织得多一些,其间辽人散兵也是最多。不少还是一路从中京败退下来的。当日北辽朝廷也知道这些辽东难民所成之屯军,是不大用得的。随着耶律大石倒台,更是不指望他们能为北辽朝廷效力。而且加起来最多不过六七千能战之士,也没多的甲胄器械兵刃给他们,又能起什么用场?也就撒开不理了。

燕京克复之后,各处豪强纷纷改换门庭,这燕北辽东难民所成屯军反而却是最忠诚的。没有向燕京低头,反而在想办法怎么去投靠耶律延禧。当日耶律大石出奔,最先想到的还是去寻觅他们,可是在他收拾家人出逃燕京的时候,那时候道路上已经难民如潮而涌,互相国裹挟着乱窜,耶律大石带着家人,不比自己单身一骑来得方便,竟然就被裹挟得失道了。

宋军克复燕京,也都知道这些辽东难民屯军算是唯一对燕京稍稍有一点威胁的力量,也派出了戒备。封锁往来通路。耶律大石想带着家人冲过宋军哨探戒备去寻觅他们,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转而向西,希望出长城,绕一个大圈子再回来收拢点力量再想办法去投奔耶律延禧。

结果向西途中,就撞上了甄六臣这奉天倡义复辽军的西贝货。耶律大石往之一探,结果就落在了萧言手中

在萧言裹挟着耶律大石竖起复辽军旗号之后,这些辽东难民屯军顿时来投。这等算是相对而言有点力量的人马是怎么样也要严密掌控的,再说除了耶律大石,他们哪里会服气甄六臣或者余江的约束

萧言只有亲自监视着耶律大石,以辽东难民屯军几方渠帅为主力组成中军,压在燕京北面。对于这支算是有点力量的人马,当然要尽一切可能进行削弱。一则就是在里面以耶律大石的名义多设渠帅,则势多力分,二则就是将这支军马向着两翼不断延伸,号称是填补左右两军向南挺进后留下的空隙,将燕京城包围结实。

这般摆布下来,复辽军中军同样号称十万,分布得比左军还要广大几倍。乡野之间,路口草甸狂处,到处都有七零八落的营寨设立,流民老弱,同样依附在这大大小小的破烂营寨之外。营寨之间,几乎是毫无接触,两翼延伸得最远的,几乎和南下的左右两军相接。这等阵势,除了不通兵势的渠帅们自觉得声势浩大,就再无半点用处,反而到时候一旦有精兵击之,只有一扫而平的下场

阵型撒得如此之广,萧言也绝少奉耶律大石出来巡视各处。耶律大石名号再响,成日里不见面处于戒备严密的老营当中,大家心下也多少慢了一些。好在这中军也不用南下渡过高粱河,去攻城掠地,还不至于完全上下解体。大家就在这燕京以北苦挨。各方渠帅私下里都远出几十里,找还残存的坞壁堡寨攻打掳掠,萧言自然也都是装作不见。

名义上最有战斗力的复辽军中军不动声色的就被萧言削弱至此,只等左右两军在西军坐视不管下合围燕京。汴梁震动服软之后再一举发作,扫平这乱七八糟的复辽军。所有一切,仿佛都在严格的按照萧言剧本所规划的一切在次第上演

直到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六的这一夜。

~~~~~~~~~~~~~~~~~~~~~~~~~~~~~~~~~~~~~~~~~~~~~~~~~~~~~~~~

确切的说,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六已经过去了,此时此刻,已经是宣和五年二月二十七的凌晨。

天色还是黑得如漆胶住一般,夜空中似有乌云,连星光都半点也无。离中军老营不远处一个复辽军营寨,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中军不动,就没有坞壁堡寨好打,就少有粮草接济。离耶律大石所在老营这么近,大石林牙威名尚在,大家也不好在他眼皮底下擅自离开,去别处发财,只好在这初春犹自寒冷的野外苦挨。

肚里没食,多睡一场就是多保全点身上热量的好法子。中军老营左近各处渠帅营寨,连按班值守的人马都找了避风处打瞌睡。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一夜下来,营寨周遭星星点点的篝火因为无人添柴,这个时候已经息了不少,四野当中,更是寒气逼人。也不知道到了天明,要从这四野当中,拖出多少冻死的老弱。

只有这些散乱渠帅营寨拱卫住的中军老营,寨墙上四下的火把仍然在猎猎燃烧,照亮了在寨墙上走动巡视的荷戈之士的身影。而耶律大石的大元帅认旗,就和奉天倡义复辽军军旗,在老营头顶随着夜风卷动。

周遭一切,如同万物都死了一般的安静。哪怕老营寨墙上值守之士,都被这死寂感染得眼皮子都有些打架。随宣赞而来,行此孤军深入险地之举,本来是报了九死一生之心,却没想到,直这般安静无聊这些乱军,不管声势如何浩大,还不是在宣赞掌心里头舞动?耶律大石这等英雄,西军数万精锐,甚至汴梁中人,谁不是在宣赞算中?宣赞这般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统帅,却是直恁得让人钦服仰视跟着宣赞一路行下去,还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

想到这里,寨墙上值守军士就忍不住回头看了营寨当中一眼,萧言营帐,静悄悄的伫立在那里,几个貂帽都的亲卫,身形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在他营帐之外按剑缓缓走动。

这一夜,就又算过去了罢…………

夜色当中,突然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响动之声。寨墙上已经冻得浑身有点发僵的值守之士都是一震,倚着寨墙就像马蹄响动之声来路望去。就看见一片黑暗当中,十几名骑士,举着火把在旷野里穿行,那些战马都跑发了性子,马速都提到了最高。风也似的朝这里疾驰而来,火把在夜色当中高高低低起伏,就有如一条小小的火龙。

战马过处,免不了要踏过熄灭的篝火堆,从四野里到处都是的乱军流民人堆里面冲过。顿时就搅起一阵惊呼,不少人都被惊醒,麻木的看着眼前一切,偶尔有一两声议论,却都被马蹄疾驰之声盖住。复辽军中军合兵以来,平静得让人都麻木了,突然有这十几骑着火也似的赶来,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要多久,这十几骑就在四野里那些被惊动之人小小的扰动当中,疾驰到老营寨门之前。寨墙之上,十几个中空草扎火球点燃,用长杆挑起伸出来,将这十几名骑士映照得通透。寨墙之上,领班值守的正是一个貂帽都的小军官,他裹着斗篷,披着一身杂凑盔甲。按剑朝下呼喊:“大石林牙亲镇中军老营,何人冲撞?”

寨墙之下,传来了一阵刻意压抑了声音的焦急呼喊:“左军大乱,董大郎突然出现夺军,汤将军重创,俺们不敌,抢了汤将军,押着甄六臣这厮前来回报…………董大郎领着左军来火并俺们了,快放俺们进去,回报于宣赞得知”

听到汤将军董大郎宣赞这几个名字,寨墙上人都变了脸色。几乎人人都从寨墙上探出身子来。就看见营寨壕沟之外,十几骑在那里团团乱转,每匹战马都**湿透,还多有血迹。马上骑士个个盔歪甲斜,死战得脱的模样。其间一条汉子被用绳子牢牢的捆在战马上面,火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正是甄六臣还有一人,浑身血迹,身上甲叶残破,趴在马上,也被绳子捆在上面,头垂在马侧,生死不知。看那身形,似乎正是汤怀

每个人都大惊失色,那领班值守的貂帽都亲卫忙不迭的下令让手下赶紧去萧言处回报,回头又朝寨墙下人喝道:“诸位弟兄辛苦不过你们也知道规矩,夜里营门不可轻启,萧宣赞不多时就能上寨墙来,有什么事情,就在营门外回禀罢…………得罪诸位,到了天明俺自然赔情”

底下人顿时就嚷出了声:“俺们自然知道规矩,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哪里谈得到让哥哥你赔情?只是汤将军实在撑不得了,一路颠簸过来,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再不救治,只怕就晚了俺们你信不过,汤将军你却识得罢”

说着就有人跳下马来,解开捆在汤怀身上绳子,将他身子在马上扶起。灯火下看得分明,马上那人牙关紧闭,浓眉黑脸厚唇,昏迷当中仍然是一副木讷刚直的样子,却不正是汤怀?他衣甲之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实在伤在哪里,不过看这个模样,的确是有些熬不住的模样了

寨墙之上那貂帽都亲卫踟蹰,向下仔细望去,来骑十几人不少人都满身满脸的血,看不太清楚模样。其间几人倒是勉强识得,多是当日神武常胜军带出来的燕地出身之人。都是久在宣赞麾下效力的,能跟着余江先去将复辽军扶植起来,自然是信得过的。貂帽都亲卫出身的,却没分辨得出来。他心中倒是没有多少疑惑来人,甄六臣和汤怀俱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区区十几骑,就算是敌人,难道就能混下这足足有数百精骑的中军老营了?只是生怕干犯了军令。

接着他又转念一想,自家顶头上司正是张显,汤怀和张显义结兄弟,这情分就不必说了。自己铁面无私,将汤怀拒在寨外。张显面上绝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只有夸奖。但是汤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岂不是恶了上司这种事情,总是能免则免…………

变起突然,重将负伤而归,又没什么大风险。大家自从跟了萧宣赞,都是一起从万死里头杀出来的,稍稍从权变通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罢…………

他在寨墙上大声下令:“都是自家兄弟,汤将军重伤,俺便担了这干系…………诸位兄弟也不要让俺难做…………只许两人,一人持甄六臣,一人照应汤将军。负着他们爬过壕沟来,俺开了寨门放这四人进去,其余诸位兄弟,说不得委屈了,在壕沟外面暂候一刻…………要是跟着过濠,俺就识不得人了”

说着他手一摆,身旁十几名手下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壕沟外的那十几骑。来人却一副没鸟耐烦的模样:“军中规矩,俺们还不知道?放汤将军和甄六臣入营,已经是替俺们担了干系,感激还来不及,岂能再给哥哥添麻烦?…………宣赞快点决断罢,董大郎来得猛恶,再不应对,宣赞大局,也许就要败坏”

应答声中,已经有两个看起来就身大力不亏的长大汉子已经翻身下马,从马上解下汤怀和甄六臣——甄六臣哪怕解下马了,仍然捆得如同一个粽子一般。两名长大汉子丢下手中兵刃,背负起两人,在众人援手下就跳下壕沟,朝里面那一侧攀爬上来。

为了以示无他,其他十余名骑士已经策马纷纷后退,让开了几十步,还翻身跳下马来。

那貂帽都亲卫终于放下心来,这帮兄弟如此识做。让他心里还隐隐有点愧疚。轻轻摆手下令,已然有手下将营门打开。他貂帽都亲卫跳下寨墙,带着几人出了营门,去接应在壕沟里面的两人,大家趴在壕沟边上,伸手下去,两双手搭了上来,大家一起使力,就将背负着甄六臣和汤怀的那两条长大汉子拉上来。

火光之下,那貂帽都亲卫看见背着汤怀那汉子倒也罢了,不过有点眼生。此次加入复辽军中,是从常胜军各部当中分别抽调人而来,只要不是貂帽都出身的,识不得也不奇怪。

那背负着董大郎的长大汉子,脸上却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更是涂满了鲜血,看起来好生猛恶。被那貂帽都亲卫拉上来,他还咧嘴朝着他一笑,这刀疤汉子笑起来浓黑双眉斜飞,竟然颇有一丝英气。

这貂帽都亲卫顾不得寒暄,先去探汤怀鼻息,发现还有一口气,这颗心才稍稍的放平静一些,回头就朝着那疤脸汉子招呼。

“…………直娘贼,怎么这打不杀的董大郎又钻出来了?左军到底如何?俺们那些貂帽都出身的兄弟,现在如何了?怎么就没逃出来几个?”

营门也开了,这貂帽都亲卫就放下了心思,开始担忧起眼前局势。左军还有五十名自己一都出身的弟兄,这安危如何,也让人纠心

那疤脸汉子负紧甄六臣,满脸都是忧色,不知道是伤痛还是紧张,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沉声回答:“貂帽都岂是俺们比得了的?此次要不是貂帽都的哥哥们断后,俺们怎么能逃得出来?貂帽都出身,个顶个都是好汉”

这一句话说得这貂帽都亲卫眼睛都有点发热,伸手想接过他背上的甄六臣,开口劝慰:“就是俺在那里,也准定为诸位兄弟断后,貂帽都出来的,没有孬种这番血仇,总得要将董大郎那厮大卸八块才报得干净”

还没等他接过甄六臣,就听见营寨之内,突然传来了张显的怒喝之声:“谁将营寨门打开了?快快闭上如此险地,又有奇变,天大的事情也等到天亮再说话”

一众人顿时转头过去,就看见营寨里面数十火把照耀,簇拥着两人行来,张显居前,怒气冲冲的指着寨门大喝。而在张显身边,正是一个披甲英挺青年,此刻面沉如水,正是萧言

在萧言张显身边,已经有人抢上前要去关闭寨门。而在那貂帽都亲卫身边的疤面汉子突然一笑,伸手就抢过了那貂帽都亲卫腰间长刀那貂帽都亲卫正将甄六臣接在手中,而甄六臣脸色阴郁已极,大喝一声,就已经震开了身上虚虚捆着的绳索,一把揽住这貂帽都亲卫的脑袋,喀喇一扭,那貂帽都亲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软软倒地

在这生死立判之间,这貂帽都亲卫最后的印象,就是那疤脸汉子朝着他温和一笑:“某正是董大郎”

~~~~~~~~~~~~~~~~~~~~~~~~~~~~~~~~~~~~~~~~~~~~~~~~~~~~~~~~~~~~~~

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夜,萧言倒是睡得很沉。

不管事情发动之前,他是不是非常矫情的有所纠结。灵魂里面的那一个废柴小白领,明明知道没用,还是酸溜溜的在说些根本无济于事的文青似的话语。

可是一旦事起,萧言就再没有那些纠结顾虑了。他就如一个真正枭雄一般,按照自己全盘计划次第行事。冷眼看着自己一手卷起的腥风血雨,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心软处。

计划一旦开始进行,稍稍迟疑瞻顾,就是自己身死名裂而这个时候,自己失败不得

每日里除了接收各处回报细细而阅,就是谨守着耶律大石看住这复辽军中军。现在一切进行顺利,汤怀在左,余江在右,已经看见了高粱河,燕京合围,震动天下指日可待。西军也都万事配合,不管是不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耶律大石,这变乱规模比预料当中超出几倍,仍然死守住燕京左近,绝无其他半点动作,坐等萧言将他们围住。

只要等到汴梁那里为了保全燕地,保全这大宋七八万仅剩的能野战争胜之军,对他萧言和西军上下有一个说法,确保他们能分到复燕这场大功当中最为丰厚的一块。那他就将突然发作,以擒贼先擒王之举,一下将播乱整个燕地,牵涉几十万的人大变乱,一举全部荡平那时的自己,将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将做为一个足够有力的力量,前往汴梁,参与朝局争斗当中

每天晚上事毕入眠,哪怕身外每天都有无数人因为自己死去,萧言连一场噩梦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于自己到底是好是坏,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绝不熟悉的人。他只知道,现在掌控着这么复杂疯狂的一场行事,这样的心态,对于自己而言,是最好的。

直到今夜。

酣眠当中,萧言突然被低低的呼喊声惊醒。他第一时间就翻身而起,伸手就握住了枕边的佩剑,呛啷一声抽出半截。这个时候才发现,唤醒自己的正是张显。

帐幕当中,灯火已经燃起,映出了张显脸上满脸焦急忧虑神色。这段时日,张显身上甲胄似乎就没有解下来过的时刻,眼睛也熬得通红,眉毛时常紧皱,在眉峰处几乎都形成了一个川字。比起萧言好吃好睡,这位萧言的亲卫头子这些日子的弦一直都绷得紧紧的。

也不知道外间有了什么急变,张显想说话,却又堵在喉咙口处。一下子竟然都说不出来。

萧言拍拍自己脸颊,再用力搓*揉一下,笑道:“老子清醒了,有什么事情,就说罢…………天塌下来,还不是老子顶着,你急什么?”

萧言几句话就让张显心情平复了不少,他压低了声音:“左军急变,董大郎夺军还好汤四哥扈卫着甄六臣逃了出来,现在就在营门之外…………汤四哥重伤,生死不知宣赞,如何应对?”

萧言脑子顿时就嗡的一声,眼前也顿时一黑不过越是这样,他在榻上反而越是腰背坐得笔直,嘴唇微微抿着,一副冷静傲然模样。他已经摸到了一些做上位者的窍门,非经历其中,这个是再历练不出来的。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手下面前,这个架子不能倒掉

董大郎,董大郎这家伙,非要将老子恶心死不成?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第一次差点将自己假老子收拾精光,自己起家的老底子之一差点就没了。第二次是将女真人引而南下,在复燕战事当中增添了无数变数,自己在万难当中,才闯了过来现在自己又在筹谋大事,他比什么都准时,又在紧要关头出现了

萧言脑海当中,在这一刻,电闪一般的转过无数念头,左军崩溃,落入董大郎手中,对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场燕地乱局到底为引起什么样的变故,无数推测盘算交相起伏,撞出满天火花。每当自己以为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事情,随时都会脱离控制这他**的墨菲法则,穿越了还是那么准确

萧言性格不算多好,高尚之类的,和他也沾不上边。穿越以来,一直在生死里头打滚——试问这浩浩荡荡一部穿越史,时空管理局的无数记录。谁有他穿越以后遭遇之劣,冒险之多?他的才智相当不错,了解这个时代之后也足够和这个时代的顶尖人物过招,而且在生死当间也磨练出一种血勇。最要紧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可能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一直藏在小白领外表中,骨子里面那一种不服输的精气神。

其他人遇变,可能要先看清局势,稍稍稳住自己脚步再说。可是萧言穿越以来,虽然行事也有无数盘算,可是当事前盘算计划超出自己掌控了,萧言的第一反应往往是硬着头皮上杀出一条血路再说当日率先北渡白沟河,想去涿州收郭药师之军,发现郭药师给轰成了渣,他就几十人去抢涿州,四百人去冲萧干。古北口女真南下,引发绝大变数,他还是拉起大队就迎上去,大家先打一个星火灿烂再说。此刻在燕地生变,之前布置安排那么多,现在突然又有变故,萧言的反应还是他**的打回来再说其他

虽然他老以为自己是一个枭雄,可是在这上头,还远远不够枭雄的素质呢…………

算不清楚这其间变故之后,萧言立刻就丢下了这顾虑。他的沉默不过短短一瞬,立刻就起身抄兵刃:“去他**的,抄家伙,砍死这个姓董的吃了老子的,全得给老子吐出来去营门,接应汤怀甄六臣他们,了解一下这场变数到底如何发生,点齐人马…………实在他**的不成,从吊在远处的韩世忠那里拉点兵过来…………董大郎那丫挺的,砍他”

张显和岳飞一起都是泥腿子出身,伺候过的上司就萧言这么一位,不知道其他了不起的大人物遇变是如何行事的。他只知道,萧言举动,总是让人这么提气心中那点忧急,顿时烟消云散。跟萧宣赞杀回去就成,多少敌人站在面前,还不是以血开路,最后一个个都被萧宣赞踩在脚底

萧言为什么在这个时代显得耀眼夺目,实在是因为这个文明富丽已臻于极处的汉家文明,用事之人,已经血气极衰。到这末世,哪怕是如西军上下的军人,也都是顾虑盘算多,官僚文气超过血气。而萧言血气,却因为穿越以来就一直遭逢生死,一直在蓬勃壮大,所有将所有人都遮盖住了

方腾所看重萧言,观察过后投身追随。也是认准了,如此末世,也只有这番血气,才有挽回的可能

~~~~~~~~~~~~~~~~~~~~~~~~~~~~~~~~~~~~~~~~~~~~~~~

张显一声召唤,顿时就有貂帽都亲卫入帐,帮萧言披甲。此刻夜间,营门突然告变,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萧言臭着一张脸在那里等亲卫帮他披甲完毕,大步就率先走了出来。出了帐门,就已经有几十名貂帽都亲卫在那里等候。

此次入主复辽军,前后派出人马,甄六臣麾下降军三百,余江麾下神武常胜军燕地出身的四百,貂帽都全都二百八十员亲卫。余江和汤怀共分了五百人马出去,在复辽军中军老营所在,尚有近五百军,其间貂帽都亲卫约一百六七十员,在散乱的复辽军当中,已经是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萧言就打算用这么多人马,既要镇住复辽军中军,再将左军夺回来

走到帐外,萧言想起什么,对着张显交代一句:“看紧了耶律大石,不得有误”

张显点头:“已然加派人手,牢牢盯住这耶律大石…………这位大石林牙,居然还能鼾声如雷”

萧言哼了一声,率先大步向营门口而去,身后貂帽都亲卫,高举火把紧紧跟上。五百人马所扎下的营寨,就算加上不入队的长夫,能有多大?行不几步,灯火之下就能看见营门,这个时候一下就看见营门大开,而几条长大汉子正从营门外壕沟里爬起。值守之貂帽都亲卫小军官,正在接应他们。

张显顿时大怒,怒吼出声,拼命挥手,让人赶紧将营门关上说实在的,要是张显是寨墙上值守的一员,看着这十几骑如此滴水不漏的做派,加上心悬自家四哥汤怀,说不定也和那貂帽都亲卫小军官做法一样,人毕竟是人,而非土石。但是此刻易地处之,他却是冲冲大怒

什么时候这军营重地,在有急变发生之际,这营门就可以轻开了?

在他呼喊声中,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变故陡升甄六臣已经脱了绑缚,拧断了那貂帽都亲卫小军官颈项,和身边那长大汉子,抢夺了兵刃,一阵风也似的卷了进来那紧跟甄六臣身边的长大汉子,大吼一声,冲进营门就连着砍倒了几名守卒,劈手抢过火把,朝着周遭营帐上面乱丢,而甄六臣和他举动一般。两人跟疯了也似,无人能当其锋,生生让他们堵在门口

那长大汉子一边厮杀,一边吼声如雷,声震四下:“俺董大郎也大石林牙若在营中,速速来会俺来援你来了萧言,可敢与俺一战”

萧言一瞬间竟然定住了,看着董大郎在那里拼死而斗。灯火下已经可以看见他的面目,董大郎俊朗青年,竟然将自己一张脸划得狰狞可怖不问可知,为了藏身复辽军中,为了那一点微小的暴露可能,董大郎就毫不犹豫的毁了自己的容

在这一刻,萧言心中没有遭逢大变的惊惶,反而是激动得有点发抖。感谢这贼老天,让老子穿越,将老子丢在这个时代最为凶险的燕地,遭逢了如许了不得的对手要不是这些对手磨砺,老子岂有今日?要挽天倾,就要战胜无数这样的强悍敌人,直到站在这天下所有英雄的最高之处

他**的,董大郎,老子陪你玩到底

萧言大喊一声,就要冲上去,却被张显一把扯住,丢在后面。张显大吼一声,已经操起一柄步槊,带领麾下直冲了过去。一场血腥厮杀,顿时就在营门口处展开



第二十三章 剧本中的变故(八)

第二卷汴梁误第二十三章剧本中的变故(八)

火光升腾而起,却是董大郎和甄六臣丢出的火把落在营中帐幕之上所燃起的。此时帐幕,多要涂油用来防雨雪天气侵染,极易着火。军营当中,防火向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一般营寨当中多有沙土扑火棍水缸等用以灭火的工具,在营寨当中各个区分出来的路口储存。

此时此刻,谁还不知道董大郎和甄六臣在激战当中还拼命丢出火把,就是要以这里火焰为号,召唤他们潜藏在后面的援军?

营寨门口战场并不大,无法上前加入战团的军将士卒,就拼命抄起那些灭火器具,扑打那些被引燃的火头。

老营营寨当中,火焰忽升忽降,夹杂这厮杀声音。终于惊动了周遭不远处的营寨。这时就可以看出以辽东难民屯军为骨干的复辽军中军与散乱不堪的左军之间的不同处了。周遭营寨虽然被惊动,但是却没有慌乱,有的不入营寨的乱军流民惊惶奔走,那些营寨却基本维持住了镇静态势,只是不断有人涌上寨墙,向着老营方向看来。

老营旗号未倒,未鸣金鼓以召援军。这些营寨也就不动,只是点齐精锐以为预备。天色未明,这个时代夜战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久经操练的野战之师也是尽力不免,更不用说这些虽然比左军强,其实也就比乌合之众好上一些的辽东难民屯军了。一旦夜间出队,稍有鼓噪,说不定就得自相践踏,损失大半。

上了寨墙的人都挤成一团,望向老营方向,看着营门口传来的火光和喊杀声,人人讶异。中军安静了这么些天,连一点小事都无,今夜又突然发生什么事情了?

~~~~~~~~~~~~~~~~~~~~~~~~~~~~~~~~~~~~~~~~~~~~~~~~~~~

而董大郎和甄六臣,现在背靠背的在营门口寨墙之上,陷入苦战当中。跟着他们冲进来的还有一条长大汉子,在董大郎麾下也算是一个能冲阵厮杀的好手,这个时候早就被几根长矛戳出了碗大几个窟窿,伏尸在寨门口处。

跟着他们前来混营的十几骑,倒是想冲前接应。但是萧言亲自带领的貂帽都岂是吃素的,反应极快,一轮羽箭就将他们射倒大半,剩下的立刻就远远逃开,不用说是接应后队人马去了。

为了不惊动萧言所在中军老营这些精锐,董大郎的后续人马在后面放得很远。在萧言手里吃了那么多亏,董大郎已经绝不敢轻视萧言或者他麾下人马半点。夜间又联络不便,等着他的大队人马上来,不知道还要多久,不知道这营门口还能不能守住

厮杀才一开始,董大郎和甄六臣就沿着寨墙内木质步道,窜上了宽只容两人的寨墙。以少敌多,要紧的就是拣选不便于对手展开兵力的战场。

两人都抢了长矛长刀在手,冲上寨墙挥舞冲杀几下,就已经扫出一片小小空地。暂时稳住脚跟。寨墙之上虽有守卒,但是董大郎和甄六臣都是悍将,如何能当得住?

后面更多的人马在张显指挥下拥了上来,张显也上了寨墙,持步槊冲在前头,一名貂帽都亲卫持盾掩护他身形,拼命朝前逼过来。在另一侧,也是一般。寨墙之下,萧言麾下之士已经拉出一个半圆的阵型,当先十余人都换了加长的长矛,从下面逼过来,举矛朝着寨墙上乱戳。在他们后面是一排射士,各各张弓,盯着董大郎和甄六臣两人,认准了就是一轮羽箭过来。虽然变起仓促,但是萧言麾下全是精锐,马上就摆出了尽快围杀这两员悍将的最佳阵势

董大郎和甄六臣已经摘下了挂在寨墙上的两面盾牌。守寨之卒当然用得上盾牌。营寨又不比城墙有垛口,敌人扑寨,定然羽箭遮天蔽日,寨上守卒同样要靠橹盾遮蔽。不过这守备用的橹盾都是又长又大又重,运转很不方便。

但是对于董大郎和甄六臣这两条大汉,两面厚重橹盾,在他们手里运转如飞,不断转换着角度,牢牢的将他们身形遮护在内此时用短兵刃已经不相宜了,两人都只是持着一柄长矛,脚下还放着几杆夺过来的,这段长矛随时可以更换。

甄六臣当着张显那一头,一面用橹盾遮护,一面用长矛和张显对刺。张显双手持着长大步槊,不时从那个举牌掩护他的貂帽都亲卫旁边闪出身形,一槊接着一槊的狠狠戳刺过来。甄六臣几乎将整个身子都缩在橹盾后面,苦苦支撑着张显势大力沉的击刺。偶尔反击一记,总迫得张显不得不跳回橹盾后面去。此刻以众敌寡,不是拼命上前的时候,张显也只是保持对甄六臣的压力,让他只能正面对着自己,侧翼就无法遮护了,寨墙下的矛手和射士,觑到空隙,就能将甄六臣放倒

可是这个时候,就看出董大郎的本事了。他上半夜在左军死战一场,接着奔袭百十里路,在天色还未全明的时候杀到,身上也负创几处。可此刻仍然大呼酣战。一面厚重橹盾在他手上和灯草一样,几乎可以同时遮护三面

从他那一翼寨墙上扑过来的士卒,已经接连被他刺倒三个,后面接着跟来的下意识的就有点放慢脚步,不敢逼得太紧。寨墙之下发箭之时,他总能及时转过去,将羽箭当住。间或还长矛朝下一荡,就扫段几杆刺来长矛,逼得矛手不得不暂退几步。

古时大将扑城先登,冲上城墙,以一人之力而当三面,死死占据打开的缺口,接应后续甲士陆续而上,虽守军如潮狂涌反扑而不稍却,正是说的董大郎此刻的威风

寨墙之上,此时此刻,仿佛只能听见董大郎疯狂的吼声

~~~~~~~~~~~~~~~~~~~~~~~~~~~~~~~~~~~~~~~~~~~~~~~~~

萧言一直按剑冷眼看着城头这场厮杀,心里面估计也在长吁短叹,如当日袁绍面对吕布威风时候:“恨我岳韩两位上将不在此处,要不然你这个疤面煞星早就他**的死翘翘了”

他手微微一指:“开营门,到营寨外面再加一队射士,这个家伙看他是不是长了六只眼睛,全能照顾得到”

营门在甄六臣与董大郎冲上寨墙之际,早已关上,听见萧言此刻号令,顿时就有一队亲卫打开营门涌出,也不用长矛上前逼战了,全都人人张弓,只要看到甄六臣和董大郎一个遮护不及,就是一轮羽箭射过去

董大郎毕竟不是神仙,久战至此也差不多筋疲力尽,稍稍一个遮护不及,他和甄六臣两人都先后中了三四箭,虽然有甲胄遮护,羽箭入肉不深,也未及要害。但是这一直撑着的一口气也懈了。甄六臣缩在盾牌下咬牙折断箭尾,又当了张显一记步槊。缩在盾牌下都被张显这一槊推动,向后踉跄一下。

却没想到,俺的下场是和董大郎这贼厮鸟死在一起俺死就死了,大小姐在这世上更无亲人,又当如何?这直娘贼的董大郎,既然郭家全部都牵连在他手里,不如倒和他同归于尽了便罢

当下甄六臣咬牙切齿,就准备干脆放弃一切防备,抱着董大郎滚下寨墙去

在他身后,董大郎此刻却是狂笑不决。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状态。羽箭射中,就折断再战。长矛打断,就换一根。实在来不及换,一把就扭过寨墙上刺过来的长矛,硬生生的抢夺一根过来

营寨之外,远处已经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如雷响动。董大郎麾下所部终于朝着这里扑击而来了。但是看来却怎么样也赶不及援救他们

董大郎大声厉呼,如修罗饿鬼,震得每个人耳朵都嗡嗡作响:“耶律大石,再不出来,就相见无日了大石林牙,耶律大石…………直娘贼的萧言,今**杀不死俺,俺就是你的附骨之疽,缠着你上天入地就算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这入娘的十八层地狱你可敢杀俺?可杀得了俺?…………大石林牙,大石林牙”

在这一刻,董大郎几乎已经是完全疯狂。如此凶神恶煞一般的景象,让环逼过来的萧言麾下都忍不住稍却,而一心打算和董大郎同死的甄六臣,也一时给董大郎的疯狂震住,竟然无法动作

萧言看着董大郎在那里嘶声大吼,微微摇摇头,低声嘟囔:“老子又逼疯一个…………”此时此刻,也难说萧言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还有一丝丝的敬佩夹杂其中。这董大郎,当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不过,总要他今日死在这里就是

他厉声下令:“上前砍了董大郎的脑袋”

萧言麾下都是久经战事的军将士卒,战阵之上,什么样的疯狂事情未曾见过?就算是董大郎是其间出类拔萃的悍勇之辈,也没有镇住他们太久。一时的稍却,不过是也因为胜券在握,稍稍惜身,省得被董大郎拖了垫背。这些完全都是下意识的举动,却不是畏惧。萧言一声令下,诸人虎吼一声,顿时又环逼而上。

甄六臣已经放弃,董大郎杀得已经近乎脱离,眼看两人,就要死在萧言面前

不过今夜上天注定,要让萧言所导演主持的一切,全部脱离他的掌控。也许萧言穿越以来,对这贼老天桀骜不驯实在太久,所以这贼老天就要对萧言每经历的一事,都要设立无数的艰难险阻

这个时候,就听见营寨内响起一声大吼:“是谁前来援某?”

火光之下,萧言猛的转头,就看见一人一骑,疾冲而来。马上人高大健壮,威势十足。手中一把长刀,在火光下闪耀着寒光,直直的就指向萧言在他身后,十几名貂帽都亲卫或者马上,或者步下,拼命追赶,每个人都张大了口,只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耶律大石,耶律大石

不知道如何,这耶律大石居然在严密监视当中脱困而出

在这一刻,萧言心中狠狠立誓。去你**贼老天,你要有老婆,老子准定让你戴上一万顶绿帽

~~~~~~~~~~~~~~~~~~~~~~~~~~~~~~~~~~~~~~~~~~~~~~~~~~~~~~~~~

在萧言监视囚禁之下,做为幌子存在。耶律大石如此人杰,岂能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脱困的机会?

他可以听萧言一切安排行事,他可以在貂帽都亲卫监视下逆来顺受,他可以一直沉默无语,每天好吃好睡,似乎胸中别无心机。

可是这等出类拔萃的豪杰人物,不论在任何时候,都绝不会放弃。在万难之间,都会等候着一个渺茫的机会萧言如是,耶律大石同样如是。

而就在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六日夜里,这机会终于让他等来。

每日里耶律大石早早就已经上榻,不多时就已经扯得鼾声如雷。可是谁知道其间一大半他都是在假睡,眼睛也不敢睁开,凝神听着帐内帐外那些貂帽都的亲卫们的脚步响动,盘算着是不是有可以利用的空隙。还不时得翻一个身子,翻身时候不能忘记鼾声中断。偶尔还在梦中咂嘴咂舌,说几句不知所云的梦话。偶尔貂帽都亲卫低声闲谈,谈及现在周遭情势,他都如刀子一般刻在心里,也许到时候就有可利用处。

凡能成大事者,其坚忍卓绝处,岂是轻易

今夜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在装睡,默默体会着周遭变故。临到三更左近才真正小寐片刻,四更不到就已经醒过来,继续在暗中注意着所有一切。

营门口小小骚动,貂帽都亲卫越过他的帐幕直奔萧言中军帐幕而去,接着就是更多貂帽都亲卫守备在他帐外。而帐中始终不减的四名貂帽都亲卫得到传令之后,一下就拔出了佩刀,守住帐幕四角。

这个时候,耶律大石就再也装睡不下。外面如此烟尘斗乱还能鼾声如雷,这戏就演得过了,翻身而起,揉揉眼睛装作看看四下情境,冷笑道:“俺赤手空拳,却劳诸位这般看重,当时是受宠若惊。却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萧宣赞如此神武,小小燕地,不够在他胸中装下的,一番筹划,俺不过也是束手效力,难道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貂帽都亲卫冷眼看着他,无人开口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响起张显的怒吼,萧言的号令,接着就是喊杀声在营门**发出来这吼声清清楚楚的一直传到了这里:“俺董大郎也,大石林牙若在营中,速速前来相会”

董大郎?难道就是郭药师那假子?

郭药师收养了董小丑之子,易名为郭大郎,这件事情,耶律大石自然知晓。可是后来这诸般变化就完全不明白了。

耶律大石被萧干软禁日久,重获自由的时候就遭遇燕京大战。打完之后就出奔亡命,接着落在甄六臣手中,继续做别人的阶下囚。也少有人和他说燕地这场战事的细微曲折处,就是那日和小哑巴一会,小哑巴多么聪明的人,萧言能让她和耶律大石一会,已经是分外的不容易了。她也不会吐露和萧言有关的任何事情。耶律大石是当真不知道,怎么郭药师的假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大声呼喊着,要来救他?

耶律大石迅速在心底判断了一番这般突然发生的变故真假。一下就可以确定,就在这萧言亲掌的营中,的确有变数发生

孤军深处于远超过他的乱军当中,还要奉自己为幌子,辛苦维持住这所有一切,静待时机到来,萧言所求,除了安静不生变,就还是安静不生变。稍有风吹草动,说不定就有走漏风声之虞,到时候还不知道将伊于胡底

对于萧言此般筹划,虽然萧言未曾对耶律大石细说。可是耶律大石何等人物,一下就将萧言意图猜得差不多完全明白。无非就是南归降臣,根基不稳,用此手段挟制朝廷。不过萧言能玩得这么大,玩得这么狠。还是让耶律大石深深佩服,此子非凡

但是凡事用力如此之大,也就是行到绝处。稍有变故,也许一番努力就付诸流水,说不定还会遭致可怕后果。萧言这番筹划张得太满,野心太大,的确是经不起一点小小的变故

种种桩桩,让他如何会自己在营门口来这一出假的?不管多么匪夷所思,这郭药师的假子,真的杀到了萧言营门,要来救他耶律大石

呼喊声飘进来,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帐中四名貂帽都亲卫,神色又冷了三分,人人刀剑出鞘,环逼在耶律大石身侧不远处,耶律大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四把刀剑,就会招呼到他的身上来

再凝神细听少顷,耶律大石又是心里一沉,营门口厮杀呐喊之声并不如何惊人。也就局限在营门口左近,耶律大石是经历过多少战阵的人物,如何听不出来来袭之人,只不过寥寥。而营中除了门口厮杀,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肃静,显然局势已经在掌控当中。

这郭药师假子怎么如此孟浪,区区几人就敢于来袭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骗开的萧言营门

这中间的变故,自然是耶律大石猜不透的。现在他要做的,只是下一个决心,如此几人来营救,自己是不是要冒险应和,这其间,到底有多少机会能脱出生天

这也是一个几乎不需要太多考虑的决断。萧言本事,耶律大石已经领教过了。他的胆色筹划,都让耶律大石有些佩服。在此等人物手里,岂能会有更多的机会?今夜生变,已经是奇迹,一旦错过,他就只有在萧言手中,再也不得复起

可叹俺耶律大石还有满腔抱负,且能沦落于一南人手中

~~~~~~~~~~~~~~~~~~~~~~~~~~~~~~~~~~~~~~~~~~~~~~~~~~~~~~

营帐当中,在四名亲卫的环逼之下,耶律大石伸了一个懒腰,冷笑道:“你们萧宣赞好大本事,居然给人打上门来只是可恨来人太少,救不得俺出去可恼,可恼”

一名亲卫冷冷开口:“大石林牙,切莫轻言乱动,宣赞有令,大石林牙稍有异举,就莫怪俺们得罪了。”

耶律大石呵呵一笑:“俺还能飞到天上去?要是不放心,俺在这里,脚镣手铐再将上来就是,将俺捆在榻上,总能放宽心思了罢?直娘贼,有本事骗开营门,却没本事想办法和俺接应一下,总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现在却错过了这般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

那亲卫冷笑:“须当俺们是死人,来人才有事前和大石林牙接应的机会此间事万中无一,大石林牙就不用再指望了”

他一边和耶律大石答话,一边就忍不住看向帐角堆着的脚镣手铐,还有用来捆绑的结实绳索。才入复辽军中的时候,除了将出来当幌子的时候,但凡回到帐中,都是给耶律大石带上这些劳什子,连睡觉也不除去。耶律大石带上这些,也不说什么,安之若素。这些日子复辽军中军不动,一切安安静静,萧言每日总要来看耶律大石一两次,而耶律大石总举着手上镣铐朝萧言冷笑。

念着耶律大石实在是一个英雄,此前也没有和萧言对敌处,还有救小哑巴的恩德。萧言终于让了一步,入睡的时候,就给他将这些除去。今夜惊起突然,这些亲卫们只顾着如临大敌的警戒,都忘了再度将耶律大石铐起来

幸得耶律大石一言提及,大家才反应过来。对望一眼之后,顿时就有两人还剑入鞘,去取那些镣铐绳索。看着他们举动,耶律大石脸上只是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也许是耶律大石这些时日,实在太过安静老实。人总是不可能一直将神经绷紧的。现在帐内帐外,至少十几二十个貂帽都亲卫在监视着这位大石林牙。他还能怎么样?

两名亲卫拿起镣铐,也没怎么如临大敌的行事,就如平常一般朝耶律大石行去,还微微行了一个礼:“大石林牙,实在得罪。此间事了,宣赞大事得成,俺们置酒与大石林牙赔罪…………”

两人走近,一人抓着耶律大石一只手,就看见耶律大石突然翻眼,冷冷道:“有某在此,你家宣赞大事还得成么?”

冷冷的话语声中,耶律大石猛的发力,两名抓着他胳膊,正准备朝上套镣铐的亲卫,一下就狠狠撞在一起耶律大石一把捞住两人落下的手铐,单手抓着其中一圈,重重挥拳而出,这镣铐就如一个铁拳套一般,砸在撞在一起的其中一名亲卫脸上,惨呼声中,那名亲卫已经朝后跌出而耶律大石另一只手,已经抢过另一人腰间佩刀,人也跟着窜起,趁着这一拳砸开的空档,已经直冲而出

帐中狭窄,闪避为难。耶律大石身上也未曾披甲,他毫不怀疑剩下几名亲卫就算拼着挨上他两记,也要以命换命,将他留下。他唯一机会,就是抓住众人震惊的这一短短一瞬,冲出这帐幕去

在这一刻,耶律大石已经拿出了他全部积攒的精力,电闪一般从两名堵在帐门左近的亲卫当中挤过,其中一名下意识的挥刀,也只是在他背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口。而耶律大石已经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帐幕

帐幕之外,十几名在外面分几层值守的亲卫同样目瞪口呆。这变起实在仓促,而耶律大石这段时日加倍安静老实,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帐幕之外,最外层已经有几名亲卫上马。他们不住朝着营门口方向看去。营门厮杀仍然在继续,要是还有敌人前来,说不得他们还要赶紧上去应援。这个时候听见帐内响动,都惊讶的转头看过来。就看见耶律大石身形如电,直直朝他们冲来

沿途亲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刀剑出鞘,拼命朝着耶律大石身形扑来。而耶律大石已经浑然不管背后是什么状况了。一下冲到一名亲卫马前,那亲卫下意识的拔刀砍来。耶律大石横刀一挡,这一下已经用尽了他生平气力,一下就将那亲卫长刀高高荡开转瞬之间他已经丢刀,两手一起抓住那亲卫一只脚,用力一扯,已经将他掀翻马下。这个时候背后貂帽都亲卫纷纷追至,有的是使长兵刃的,已经一槊向耶律大石递过来。

耶律大石只是稍稍闪开一点身形,这一槊戳在他左肩之上,他身子却晃都不晃。将马一打,战马已经撒蹄冲出。耶律大石追上两步,伸手在马鞍上重重一拍,已经翻身上马

外间是如何动静,亲卫如何分布,耶律大石早就细细听在耳里。反复盘算了自己该如何行动,才能有三成的机会冲出去。虽然毫无疑问是行险,但是最坏不过就是丢了性命。比起一直沦为萧言阶下囚,行险一搏,又能如何?这又不是全无机会的送死

今夜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萧言实在运气太坏。居然让他行险一搏成功,直冲了出来

耶律大石骑在马上,背后马蹄缭乱,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拼命追来。眼前更是火把猎猎,上百萧言麾下人马正在围着寨墙上两个身影而斗。耶律大石身上也带创几处,左肩那个巨大的步槊造成的伤口更是剧痛,左手完全抬不起来。

火光当中,萧言身形就在正前,几名亲卫拱卫,转身看向耶律大石。

哪怕冲出了帐幕,可是能杀出这营寨,最终逃出生天的机会,还是渺茫到了极点饶是如此,耶律大石却仍然觉得满腔鲜血都在鼓荡,在这一刻,他再不是萧言阶下之囚,是生是死,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男儿当世,孜孜所求,为的不就是这个

这匹战马马鞍侧还挂着一柄长刀,耶律大石纯用双腿控马,还能动的右手已然拔出长刀,直直指向萧言,吼声如雷:“是谁前来援某?”

萧言啊萧言,你切莫让某耶律大石得脱生天,不然这后果,你承担不起

[.01616book.]

第二十四章 剧本中的变故(九)

第二卷汴梁误第二十四章剧本中的变故(九)

在这一刻,萧言终于忍不住对着头顶黑沉沉的天空翻了一个白眼。

在这一刻,董大郎也听见了耶律大石的吼声,看见了他直直冲来的身影。寨墙之上,张显已经停了对甄六臣的击刺,转头急切的向萧言方向看去,猛的提气大呼:“还不去援护萧宣赞”

吼声当中,张显已经持槊就朝寨墙上跳了下去。寨墙之下,那些矛手射士纷纷掉头。射士就张弓准备射落耶律大石,而矛手持矛如林,同样拼命的朝萧言所在的方向涌去

寨墙之上,甄六臣目瞪口呆。董大郎却哈哈大笑:“大石林牙,正是俺董大郎前来援你”

他回头向着甄六臣呼喊一声:“杀回寨门,守住门口”吼声未已,董大郎已经丢掉手中厚重盾牌,合身也跳下寨墙,长矛挥舞,顿时就挑飞了一名矛手,啪的一声长矛顿时折断,他已经抢过那名矛手腰间佩刀,一瘸一拐的就扑进了射士队伍当中刀光飞舞,几名持弓射士跌跌撞撞的被杀退,董大郎已经从人群当中直冲而出,一时间身上又不知道添了多少伤势。直直的也朝着萧言方向扑去,迎向耶律大石

甄六臣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只有跟着董大郎一条路走到黑了。他也大声呼啸一声,右手长矛,左手随手操起一柄长刀,也跳下寨墙,向着寨门口杀去

而萧言按剑,就夹在凶狠扑来的耶律大石和董大郎之间。

营寨之外,马蹄声越来越响,轰鸣如雷。董大郎的后续大队,在夜色当中也已经展露了身影。几名刚才推却下去,浑身浴血,身上还插着羽箭的壮汉,满脸都是狂热的神色,朝着灯火缭乱的营寨扑来。而周遭营寨的寨墙之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

萧言在这一刻,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自己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啊。成功了几次,最后还拿下燕京,就以为所有人都只是由着自己在掌中拨弄了…………

穿越而来,在这个末世生存下来,甚而向巅峰攀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对手要是这样,也才有意思啊…………没有这等对手的磨砺。老子一个小记者死废柴,怎么能在这等末世脱颖而出,最后挽此天倾?

贼老天,老子谢谢你quan家

这个时候,脑子坏掉才去当耶律大石和董大郎这两员猛将兄呢…………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冷兵器时代的万人敌是确有其事。自己手下就有两个,眼前两人虽然稍弱一筹,却也够瞧的了,自己虽然已经算是能够在重重亲卫的卫护下上阵厮杀一气,可是在董大郎和耶律大石面前,还是后退比较明智一些。

萧言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朝着耶律大石扑来的身影露齿一笑。萧言虎牙还满尖的,火光一照,白白虎牙耀眼生光,这笑意也颇为凶狠,其间意思明白得很:“老子奉陪到底辽国末世双璧,老子杀了一个,不在乎再多杀一个”

至于背后迎来的董大郎,萧言已经懒得对他有所表示了。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小子总会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来,只有杀了才能让自己彻底清净。

一笑之后,萧言已经向着侧方闪了过去。然后遗憾的看见背后追来的,前面迎上的大队大队亲卫,都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涌来,人人都是急切万分,怎么样也要保全自己这位统帅。已经少有人去顾及耶律大石和董大郎了

到底是老子威望太高,还是这些手下太笨?

转瞬之间,两边人潮合拢。这边是牢牢将萧言卫护在核心里头,放眼过去,除了人还是人,密密麻麻遮住了一切视线。而那边是董大郎和耶律大石撞在一起,两人目光对视一下,毫不停顿的就朝着寨门方向冲去。

这个时候在寨门口,寨外射士矛手已经拼命用长矛攒刺,试图堵住寨门。甄六臣打发了性子,丢了左手长刀,合身直欺进去,左手扭住一把长矛,暴喝一声,已经硬生生的扭断了手中好几根长矛矛头右手长矛也递出去,狠狠戳在了一名矛手面门。那名矛手长声惨叫,已经抱着这杆戳入面门的长矛倒下去。而甄六臣合身直进,两手都是断矛矛尖,几乎撞进了这些矛手的怀里,不由分说的照着要害一阵乱戳

要知道,当日甄六臣也是郭药师麾下一员猛将,当放开一切死拼的时候,只怕不比董大郎弱上多少

而另一边,耶律大石和董大郎一马一步,已经奔及寨门口。途中拦路的萧言麾下。不是给耶律大石撞开,就是被董大郎砍倒。背后羽箭已经追及而去,耶律大石回身舞刀乱拨乱打,虽然勉强遮护住要害,但是腿上臂上,又带了几只羽箭。那匹健马马股也是累累中箭,发了性子,长嘶一声,从甄六臣身边掠过,狠狠撞在人堆当中

这撞击闷响,直传入每个人心底。居然就这样硬生生的给耶律大石撞开了一条血路甄六臣已经杀得有些脱力,董大郎浑身甲叶上都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羽箭,从他身边掠过。一把扯起甄六臣,冲出寨门之外。而这个时候,董大郎麾下大队,先头十余骑已经赶到了壕沟外面耶律大石董大郎甄六臣三人互相护持着,毫不犹豫的就跳下了壕沟

这个时候,萧言才将猬集在自己身边的大群亲卫给推开不少,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一片混乱和火光缭乱当中,萧言冷笑:“这样才他**的有意思贼老天,还有多少花样出来,老子都接下了”

呼喊声中他已经拔剑出鞘:“管老子做什么?点兵整队,杀出去三人就撞开营寨,你们杀退萧干,击破女真,克复燕京的本事,到哪里去了?他**的,老子都替你们丢人”

~~~~~~~~~~~~~~~~~~~~~~~~~~~~~~~~~~~~~~~~~~~~~~~~~

虽然营内外左近的貂帽都亲卫和中军老营甲士,多因为刚才护持萧言而拥挤在一团。但是在寨墙上,寨门口,仍然有不少甲士依旧在张弓搭箭,拼命追射拦射逃走的甄六臣耶律大石还有接应他们的人马。

羽箭朝着壕沟内外,瓢泼大雨也似的抛射而去,插在地上土中,呲丫嶙峋,火把光芒映照在羽箭雕翎之上,微微反光。此番夜间死斗,还远远未曾到结束的时候。

在壕沟那头,董大郎麾下那些亡命徒也舍死忘生的前来援护跳入壕沟当中的几人。关内关外,燕地辽东,已经打生打死好几年了。辽人和女真人打,生女真和shu女真打,辽人当中又是各处豪强自相攻杀,乱世里头悍狠之士自然是层出不穷。这些乱世里头拼杀出来,有今天没明日的人,对一条性命都看得轻易——你躲也躲不过去还不如凭借这一身勇力,在乱世里头博一个出身。

他们投靠女真,为的还不就是出人头地。女真人这个时候还远远谈不上严密成熟的统治体系。除了宗翰银可术等寥寥几个明白人,女真上下对降人极差。此次好容易挑选他们跟随董大郎南下燕地闹事,给了他们这一个出头的机会,当真是人人都豁出去了。

再加上董大郎此人,实在也有一些统帅气度,凡事必然当先。几番亡命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深得这些亡命之徒的军心。大家也明白,只有跟着董大郎,才能在这燕地凶险之局当中,闯出一场局面出来

这个时候,这些亡命之徒就当性命是借来的,拼死就朝壕沟前扑去。羽箭泼洒过来,举盾遮护的人不过寥寥,顿时就有不少人中箭。伤在要害的惨叫着倒下,还能支撑的折断箭杆就扑到壕沟边上,一双双手伸下来,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大喊:“大郎林牙快上来俺们遮护住你”

箭雨呼喊惨叫声中,火光映照之下,三双带血大手已经搭住伸下来的胳膊,两边同时用力,已经将董大郎耶律大石和甄六臣扯了上来

几面盾牌顿时遮护住他们朝后退却,甄六臣死战得脱,还协助董大郎将耶律大石救了出来。这个时候脸上却看不到有多少庆幸的色彩,反而是脸色灰白。而耶律大石情况更惨,他是没有披甲冲杀出来的,中箭挨刀就是实打实的带伤,肩上那个步槊刺出的巨大伤口,皮肉狰狞翻卷,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被拉上来,已经差不多要晕了过去,盾牌遮护下,几个董大郎手下拼命将金创药肤上去,又转眼被血冲开。最后几个人干脆死死的按住他的创口,拖着他就朝后退。而耶律大石,强撑到现在,一口气终于有些提不上来,干脆就晕了过去,一时间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只有临昏倒之前,他还在低低呼喊:“快走,快走只要某在,这复辽军就是某能掌握的…………快走,快走”

可是一片紧张慌乱当中,谁也没有听见他昏倒前的低声呼喊。

只有董大郎仍然意气昂扬,确切的说,还是那种近乎疯狂的神态,朝着萧言所在中军营寨的方向大喊:“萧言萧言,俺董大郎冲杀出来了现在大石林牙已在俺手,你能奈我何?有种就出队出来,俺们见个真章,分出个生死出来只要俺董大郎一天不死,俺就要杀光你的手下,抢了你的女人,夺走你现在一切你能奈我何,你能奈我何?”

火光下,他的疤面狰狞扭曲,双眼血红,身上虽然同样带创无数,可是他却浑若不觉一般。手下拼命扯着他朝后退,他犹自扭头,朝着寨墙方向大声嘶吼,周遭厮杀惨叫声音再大,却也压不过他这疯狂到了极处的吼声

等退到箭雨射程之外,董大郎才稍稍安静了一下,身边人这才得空向他禀报:“大郎,大石林牙晕过去了,须得马上救治”

董大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萧言中军营寨之内穿出金鼓之声,两队射士当先涌出,在壕沟**住阵脚,掩护另外一队甲士放下过濠木桥。寨墙上本来就是火光缭绕,这个时候更燃起了无数中空草球,将周遭照得白昼也似。火光之下,就看见一人顶盔贯甲,在亲卫簇拥下策马而出。这人一张小白脸,按照这个时代标准也算得修眉俊目,一米七八的个子骑在马上身姿笔挺,单手提着一根马槊,一脸不屑的朝着董大郎这里看来。

这一副骑将打扮的,不是萧言还能是谁?

数十骑簇拥着萧言越过木桥,在他身后,还有甲士不断的涌出。虽然萧言带来的这些手下人人配马,但是此次出来的却是半骑半步,骑兵居中,步卒披甲持矛,稳住两翼,弓箭手在后。摆出的阵势不是以步对骑的防守阵型,却是一副以骑兵为主,要和敌手对冲见阵的架势

萧言勒马站在队首,单手举起马槊,遥指董大郎:“董大郎,你这个三家*奴除了偷偷摸摸给老子捣乱,你还有什么本事?在易州拉上你萧干老爹,还是给老子打得夹着尾巴逃走。在檀州古北口,拉上你银可术爸爸,还不是给老子杀了你小主子,收拾干净了你最后一点本钱,让你侥幸得了一条性命这次你拼凑一点破铜烂铁回来,就以为有回天之力了?去你**,别做梦了老子就在这里,有种就来这一次又一次你将脸凑上来让老子狠抽,老子已经抽得烦了,就在今日,分个生死就是,好让你丫知道,你这一辈子,也不是老子的对手”

此时此刻,董大郎最好的选择就是拥着耶律大石调转马头就跑。今夜起事,夺了复辽左军,虎口拔牙抢了耶律大石出来,已经是全胜之局。萧言不管是什么盘算,已经将他破坏了大部分,下面只要能保住这些抢来的实力,哪怕在燕地立足不住,回到女真也算是又有了一些根基了。

可是此时此刻的董大郎,已经不能理智的思考问题了。几番在萧言手下惨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他手里烟消云散。此次南下,已经是破釜沉舟之举,不惜毁容以潜入萧言军中。人毕竟不是土石,如果这样连番惨败之下,面对自己的生死大敌,还能冷静的考虑成败得失,那么也差不多就不能算是人了。更不用说董大郎今夜厮杀连场,死中逃生处就不知道有多少次,浑身上下,正是肾上激素狂涌,血行极速的时候。萧言出马,骂得又如此阴损,句句打脸,董大郎这颗心,哪里能平静得下来?

他惨笑一声,冲着萧言大吼:“好好好,俺不走,你也不要走”他伸手就抢过一匹战马,身上还带着箭杆,就已经翻身上马,红着眼睛大吼一声:“锏来”

此时此刻,董大郎身边没有一个人敢进言劝谏他的举动,再说他们赶来的人马,除了南下人马,还有裹挟的复辽左军一些亡命。足足有四五百骑,面对萧言出阵人马不过两三百,打一场有什么了不得,怎么也不至于在这里全军覆没。当下就有亲卫,递上董大郎的铁锏。

董大郎接锏在手,在头上盘旋一圈。就算再疯狂,董大郎毕竟也是宿将,不会自己一头撞上去和萧言分一个生死。他麾下甲士纷纷上马。毕竟是杂凑起来的队伍,也摆不出太复杂严整的阵型,对方看来要是以骑硬冲,同样摆出个对冲的阵型就得了。

四五百骑除了在后面留下百余实在马力疲惫的看住后路做为接应,顺便照应耶律大石之外。其余三百余骑摆出了一个前三角的锋矢阵。董大郎拨马,站在了锋矢顶端,和萧言相隔两百余步,遥遥相对。黎明前的黑暗天空之下,在复辽中军周遭几万人马之间,两支不大的人马森然列阵,董大郎和萧言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撞,竟似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甄六臣这个时候也只能跟着董大郎一条道走到黑了,自己跟随董大郎作乱。放过萧言,大小姐必然无幸他落后董大郎半个马身,环视左右一遭,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这就是萧宣赞全军了?大郎,谨防后路”

董大郎狞笑一声:“怕什么?萧言就在阵前,还有更好杀了他的机会不成?杀了萧言,燕地任俺纵横驰奔甄元帅,难道你还想和萧言日后相见不成?”

甄六臣长叹一声,再不多说。将一杆夺来马槊夹在腋下,在马背上微微伏下了身子。两军相距不过两百余步,一旦发动就是袭步高速对冲,现在就要做好一切准备

萧言一身无敌骑将的打扮立马军前,只是用冷电也似的目光看着董大郎他们。心里面却长长的嘘了口气,他还真怕董大郎就这么跑了。幸好自己判断没有错误,董大郎最大的怨念就是自己,自己站在阵前,几乎就是脖子上绑上蝴蝶结做为礼物送到董大郎这等猛将面前,孤身冲自己大营的疯狂事情董大郎都敢做了,现在他怎么可能放过?

只要两军对冲厮杀,自己还有留下董大郎和耶律大石,将全局翻回来的机会

他飞快回头,扫视了背后两名貂帽都亲卫一眼,两名亲卫都是神情紧张,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萧言回过头来,深深吸口气,突然大声呼啸:“前进”

一时间,身后甲士同时打马,战马嘶鸣声中,所有人刀枪出鞘,直直的向董大郎方向冲去。而几乎同时,对面也传来董大郎厉声号令:“砍了萧言人头”

对面数百骑,同样策马,奔腾如雷。这两支几百骑的队伍,以萧言和董大郎两人为箭头,在天际启明星下,迎头就要碰撞

~~~~~~~~~~~~~~~~~~~~~~~~~~~~~~~~~~~~~~~~~~~~~~~~~~~~~

如此短距离的双方骑兵对冲,谁马速更高一些,就有更大的冲量,就能在两军碰撞后占到更多的便宜。

对面董大郎以降,本来担心的就是自己远道奔袭而来,马力比不上以逸待劳的萧言所部。幸好两军相距不过两百步,对冲距离短,吃的亏不大。这个时候,一个个都用马刺将马腹刺得鲜血淋漓,将最后一分马力都榨了出来,只希望自家马速,不要落后对手太多

可是让他们有点讶异的是,对面萧言所部,战马提速,似乎还不如自家这边。顿时人人都是心中狂喜这狂喜之下,他们当中绝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宋人马军两翼披甲持矛的步军阵列,也随着他们马军同时起步,维持着严整阵型,朝前逼了过来

董大郎和甄六臣都是久经战阵的人,眼前这个不大的战场,扫一眼就能全部掌握。他们当然注意到了宋军的奇怪举动,也看到了步军上前。董大郎狂热的头脑顿时就有些冷静下来,可他的动作却是在马背上伏得更低,希望加速到了极致的坐骑能跑得更快一些。不管宋军有什么举动,不管萧言有什么盘算,只要冲上去,杀了他,一切大事就算定矣

萧言看来是要缠住自己,说不定分遣了人马从营寨后路而出,绕过来包抄自己。为此他不惜以身做饵,既然如此,俺董大郎就吞了这个饵,只要能将你萧言杀掉,麾下这些杂凑人马全部赔光又能如何?只要除掉这个一直死死压在自己头顶的萧言,哪怕孤身一人一骑,自己也能在燕地打出一番天下

就在两军相距不过六七十步的时候,萧言突然勒马。虽然一直注意着控制马速,可这样一动作,胯下坐骑已经高高长嘶人立而起。

披甲步战,萧言现在已经不算是初哥了。可是披甲骑战这种这个时代最高难度的军事体育项目,萧言还是白丁一个。战马这一人立,他顿时就要从马上摔下来。只能两手紧紧扯住缰绳,手中充门面的马槊,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眼看着萧言就要连人带马朝后倒下来,他身后两名紧紧跟着的亲卫左边那个,已经一把揽住了他,右边那名亲卫长刀在手,刷的一下就割断了萧言紧紧握住的缰绳。左边那名亲卫大声疾呼:“宣赞,摘镫”萧言手中缰绳被割断,顿时朝后就倒,一下被左首亲卫抓了个结实,此刻天幸他还头脑清楚,听清了亲卫呼喊,忙不迭的摘镫下来,左首亲卫已经一把将他扯过来,横担在马上,调转马头,朝后就退

身后跟上的大队的骑士也纷纷略微减速,闪出中间一条道路。高速骑战当中,阵型突然这般变化,饶是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好手,而且事前已经心中有所准备,阵型还是稍稍有些散乱,人马撞在一处,发出高高低低的嘶喊呼叫声音。那两名负责萧言的貂帽都亲卫却不管不顾,夹着萧言调转马头,从让开的这条通路当中疾驰而退。他们一过,人马顿时就合上。

与此同时,两翼步卒也加快了脚步,壕沟内列队的射士,这个时候也抛射出一轮箭雨,越过前面骑士步卒头顶,朝着董大郎所部洒下。貂帽都全军上下,都是从萧言纵横北地的五千精骑当中精挑细选出来,可称人人虎贲,也只有他们,才能在两军高速对冲的阵前,完成了这么一次协同行动

在萧言退后之际,董大郎离他不过只剩下三十步了,在他身后,已经有骑士摘下骑弓,张弓朝他瞄准。三十步的距离加上马速,萧言身上披着铁甲也有破甲的机会了。却没想到,这个豪气万千立马全军最前,名动天下的萧宣赞,却笨手笨脚的掉头就逃入军阵当中了

在此时此刻,董大郎目眦欲裂,只是大呼:“萧言你这个王八蛋”

呼喊声未落,两军骑士,已经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01616book.]

第二十五章 剧本中的变变(十)

《宋时归》第二十五章 剧本中的变变(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剧本中的变故 天使奥斯卡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二十七章 不变

第二卷汴梁误第二十七章不变

复辽军中军所在之处,十几处乱后的营寨火头终于渐渐熄灭。被组织起来的老弱,从营寨当中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尸,推入沟壑当中掩埋。一队队兵马穿梭往来,向着原来萧言盘踞处的中军老营处集结而去。

萧言虽然追丢了耶律大石董大郎几人,可是也将董大郎来袭所部几乎杀了个干净,只有寥寥几人命大得脱。更以几十骑追击当中踏破十三营盘,最后更震慑得中军各处拼凑起来的三千能战之军不敢稍动,收拾人马之后从容退去。离开之际,连自家原来据守的中军老营营盘都没有放火焚烧,除了军器盔甲尽数携带走之外,粮草都丢在那里,一副看你们可怜留着接济你们的模样。

数百骑士,卫护着几百长夫和车马缓缓而退。复辽军中军号称十万,至少能拼凑出五六千可以上阵青壮的大队人马,连派人盯着都不敢,只是等萧言退后,拥着耶律大石进了这丢下来的营寨。

此时大帐当中,各方渠帅或坐或站,互相对望一眼,都是垂头丧气。复辽军三军并,席卷南下,直奔燕云。看起来好大声势,结果全是在宋人萧宣赞控制之下。大家引为依靠的大石林牙,不过是在萧言掌中的一个幌子。大家不过是在萧言驱使下,为他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萧言决定动手,大家糊里糊涂的就要全部被他收拾干净

天幸大石林牙就是大石林牙,这种局面还能脱身而出。让大家不至于到时候成一个糊涂鬼。现在林牙正在疗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视事。虽然大家都奉了林牙最后下的号令,集结自家精壮能战之士前来集中,等候林牙点验编制。可一个个还都是垂头丧气。

原因无他,萧言和他麾下精锐模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萧言不过用八百人马就将复辽军三军控制得死死的,他可是足足有五千精骑,就算大石林牙掌军,凭着大家这些家当,到时候够萧言一扫么?

这些渠帅每每对望,都忍不住叹息,七嘴八舌的只是低声议论。

“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走就是。燕云之地呆不得了,俺们去云内诸州罢,听说老皇上还在那里召集各路军马…………只有那里,才是去除”

“女真大军可压在那里,北面有消息传来,女真军马已经过夹山了,俺们连萧言都战不过,还去招惹女真大军?”

“云内诸州不是路,俺们这么多人,云内诸州贫瘠,俺们去后,吃什么喝什么?燕地虽然残破,好歹还有地方打粮就食,去云内诸州,只怕走一路饿死一路”

“萧言能看着俺们北上?他退去的方向就在西北面,俺们一旦调头,他的人马就掩杀上来了,云内诸州,想也不要想”

“俺们这些人马,靠着南下声势才聚集起来,一旦调头,马上就垮。乱起来,俺们能拉多少人马在手?只能继续南下,死中求活”

“南下,继续为萧言这厮当马前卒?日鬼弄棒槌,俺却不去”

“北上却就是死路”

大家争论良久,大帐当中乱哄哄的,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董大郎早就裹好了伤,他是自幼披为将,久经军阵,这一年又是屡屡出生入死。这点伤势根本没放在眼里。这个时候只是抱臂在帐中一角,冷颜旁观着大家议论。他虽然救出耶律大石,但是自家实力赔得精光,董大郎聪明人,知道在这帐中,没有兵将就没有半点威权,所以到现在为止,一直沉默不语。

甄六臣就在他下,同样也裹创完毕,董大郎看着各位渠帅,他只冷眼看着董大郎,半晌之后,才冷笑一声:“大郎,你费尽心思,结果还是这般局面,萧宣赞还死死的压在你头上现在又将如何?俺却不奉陪了,稍停一下,就西去救大姐去,俺知道你在哪里,只要这条命挣扎得出来,到时候再来和你分一个生死”

董大郎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等大石林牙出来商议再走不迟,某家头颅,惦记的人多了,也不差你甄元帅一个。”

甄六臣又冷笑一声:“哪怕如大石林牙,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大石林牙也不是铁打的,这般沉重的伤势,哪里就能轻易挣扎出来视事?你却莫要拦着俺去救大姐”

董大郎似笑非笑的看着甄六臣,淡淡道:“甄元帅,有你去救大姐的时候…………”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名渠帅大步走入帐中,扫视诸人一眼,大声道:“林牙升帐视事,各自闭紧了鸟嘴何去何从,但听林牙吩咐”

不得不说耶律大石的威望在以辽东难民屯军为主形成的复辽军中军当中是足够大的,帐中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各方渠帅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人人起身躬身行礼,静候耶律大石升帐议事。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样的局面下,各方渠帅一个个都没了区处,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行事,现在威名素著的大石林牙,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董大郎和甄六臣也都起身,看着大帐入口。就听见脚步声囊囊条大汉抬着一张步榻就进来了。说是步榻,其实也简陋得很,就是两根木棍上面铺了块板,胡乱钉了两个扶手,一个靠背,在木板上面又铺了几层脏兮兮的衣被。就算这样,在复辽军中军这支难民成军的队伍里头,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耶律大石就半坐半卧在这步榻之上,一身粗布长袍,长袍底下鼓鼓囊囊的,都是包扎伤口的布条。他失血实在太多,这个时候脸色依旧苍白已极。满帐诸方渠帅,不管从哪里拼凑出来的,都是一身衣甲俨然。耶律大石这一身伤后萧然的打扮,不起眼之极,偏偏他目光扫过,和人接触,都有若实质。此刻不管诸方渠帅心里头有多少不同的心思,在他目光下,这些心思都给压了下去,大家都只是恭谨的在等候耶律大石下令行事

耶律大石的目光和董大郎一触,微微向他点头示意。接着四名大汉就已经将他抬到帐中上放下来。耶律大石坐在那里,轻轻拍拍扶手,语调不高的开口笑道:“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虚文,大家坐下罢,还得多谢诸位,将俺救出生天…………”

诸方渠帅都抬头笑,乱纷纷的入座。北地风俗,少有跪坐规矩,大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少人坐在那里,两条腿就大剌剌的张着。

耶律大石扫视诸方渠帅一眼,皱眉道:“俺是救出来了,大宋萧宣赞是暂时退走了。可是大家心里面都是有数,局势之危,仍有若累卵左军右军两处,已经派人去联络了么?”

一个渠帅起来行礼回话:“这个俺们未曾耽搁,都已经派人去联络了。俺们估摸着左军不用说,只要知道大石林牙已经脱困亲身坐镇,自然会收拾人马来和林牙汇合。右军那里就不好说了,萧言那厮手下大将余江还坐镇在那里,少不得还得打一场再说话…………”

耶律大石皱眉想想,又摇摇头:“萧言这厮果决,既然已经无望掌握复辽军,还把着右军做什么?他还指望俺们南下围困燕京,不会在这个时候削弱俺们实力。”

底下人都不说话,相熟的互相望望,大石林牙话里意思,难道真的还要继续南下围困燕京?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内有西军,外有萧言,还怕大家死得不够惨怎么?不过耶律大石实在威名太盛,对他们恩德肃深,一时间无人出头问话。

耶律大石看着他们举动,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笑笑低声开口:“各位也在军帐里齐集盘桓了一阵了,各家能战之士到底有多少,披甲有多少,军中粮食有多少,凑起来的数字,大家也该多少有一个数。某倒想问问,复辽军中军号称十余万,家底到底怎样?诸位,这个时候可吃不得空饷,一则某手里也没有饷给大家,二则生死存亡之际,可来不得半点虚假”

大家对望一阵,目光交流之下,一个实力算是最雄厚的渠帅起身慨然开口:“林牙,这个时候俺们怎么会互相隐瞒?大家都是同船而渡,船翻了,淹死的可都是大家俺们也互相知照了,算到多准,那是未必,大概也差不多就是…………俺们四十一处大渠帅,老弱病残不算,能拉上阵充数的,步军差不多有六千,有马的不过七百,其间能披上甲的最多一半。至于粮草,更不必提,俺们哪处不是半饥半饱的过了好些日子了?中军给萧言那厮按着,不能随意打粮,统计全军粮草,精壮能战勉强吃饱,老弱病残不至于饿死就成,也绝不过五天去”

耶律大石点点头,他是统军日久的人了,知道在这个情况下,渠帅们报的能战之士和兵甲之数,差不多就是准确的,至于粮草,最少隐瞒一半。这等乱世,汇聚青壮容易,粮食可是养命之源不过他也不想揭穿,掌握这个数字,也不过是为自己决断做准备罢了。知己知彼,才好筹划今后行事。

他摇摇头笑道:“步骑就算是七千罢,加上左军右军,也就是一万出头。披甲不到一半…………诸位,在萧言五千精骑齐集之后,俺们要是北走,萧言挥军掩击,俺们能支撑多久?能和他一战否?”

帐中一片默然,萧言那些精骑的威风杀气,大家都看在眼里。比起大家视若天神的女真精骑也不差似哪里,当年大辽几十万装备精良的军马都在女真精骑面前土崩瓦解,大家现在这号称一万多的能战之士,从哪个角度而言,都和萧言没有对撼的实力。到时候拖家带口的,只怕一击就溃,大乱之下,自己苦心集聚的这点力量丧失大半,最后结果,只怕也就是在这个乱世里面连浪花都翻不出一点的没顶

耶律大石犹自不肯罢休,继续打击着他们的信心:“…………更不用还有粮草问题,俺们一路向南,这里毕竟人烟辐辏,堡砦众多,总有打粮的地方。一旦北走,越走越是荒凉,到时候粮草接济不上,又有萧言掩杀之忧,那时又将是怎么一番景象?”

耶律大石一番话语,让帐中人各自都翻着眼睛不说话,半晌之后,才有人讷讷道:“那俺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南下的话,除了萧言之外,还有几万宋人西军燕京城,俺们就是用牙齿啃,也是啃不下来的呀…………”

耶律大石一笑,说了这么多,他伤后之躯,早就觉得气虚神倦,可是还得强打精神。被萧言困在手中,那是什么都不必说。既然逃出,虽然局势之劣,仍然凶险到了万分。可是他也终于有了一线机会在手无论如何,也要在这纷乱当中找出一条生路,为将来大辽复国,保存一点实力在手

他腰背笔直的坐在那里,仍然语声朗朗,还常常笑上两声,仍然一副盘算若定,没有半点沮丧的模样。

“…………谁说就在这里等死了?困守此处,不要说打了,饿也饿垮了俺们。现下只有向南去围燕京只有南下,才能争取时间,壮大俺们自己力量,积蓄一点粮草,整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兵马出来”

耶律大石这几句话说出来,底下顿时就有些纷乱,一些反对南下各方渠帅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话。

“林牙,萧言这厮就是强俺们南下。当初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还朝南走,这是萧言为俺们安排的死路”

“回头走碰到的无非就是萧言一军,南下可是面对燕京城内的西军和背后萧言两支军马”

几个渠帅喊得都是大声,就算刚才议论中主张硬着头皮南下的渠帅这个时候也只能默不作声。他们支持南下,实在是给萧言兵威吓得够呛,回头去和萧言硬碰,说什么也是不敢的了。南下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一阵,而且南路虽然遭遇兵劫,却还是路富裕,南下就意味着更多掳掠机会。如此乱世,享受一天算是一天,真到兵败生死那一天,眼睛一闭就是。

他们支持南下的理由不外如是,却不是以为南下当真就有活路。这个时候听见别人反对,也不开口,一个个都看着耶律大石,心中却有点期盼。大石林牙既然支持南下,那么说不定当真在万死当中,还有渺茫的希望

耶律大石微笑着看着底下扰攘,面上一副平淡模样,其实他自家有数,刚才说那么久,实在有些虚弱了,现在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软下腰背靠在坐榻上,用尽全部意志力在哪里积攒精力,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散乱渠帅按照他自己的意志行事,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帐中议论,渐渐平息下去,不管支持北上还是南下,所有渠帅目光都看向了耶律大石。这个时候耶律大石才微笑开口,面上虽然带笑,语意却是森然。

“南下萧言必不击我,燕京西军,也必不击我直到南朝汴梁那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才会出兵击我这其间,多则一月两月,少则也有二十天。有这么些时间,南路富庶,俺们又能集聚多少粮草青壮兵甲,又能整练出多少心腹精锐?说句丧气的话,多了这么些实力在手,到时候就是兵败,这些集聚出来的实力,也能卫护俺们逃脱有几千真正心腹精锐在手,不管去哪里,都有诸位一份地位权势在可是现在俺们一旦北上逃离燕京,则萧言必然集结全军击我以此时实力,必然大溃老弱混杂,自相践踏,不知道还有几位能逃离萧言铁骑的追袭?”

帐中无声,都在听着耶律大石虽然语声不高,但是语意斩钉截铁的说下去:“……萧言底定燕京,为何还要裹挟俺们行此险事?无非南朝朝廷自相倾轧。南人以文制武已是祖制,萧言和西军上下自危,才完寇自重罢了他们必须要让燕京被围,这才能让汴梁震动。不等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自会放纵俺们行事。直到所愿得偿,才会出动兵马,将俺们扫平”

此时此刻,耶律大石目光炯炯,顾盼生威,哪里还像一个重伤之后的人?

“…………也不瞒诸位,哪怕有这一月左近时间,俺们再怎么集聚实力,也不是萧言和西军合军的对手。可是这一月时间,却足够俺们有足够的力量,能在丧败之中,保存一点力量,杀出血路北走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实力在手,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得?诸位既然冒万死将某营救出来,某也必然回报诸位一条生路”

军帐之中,人人动容。如果真如耶律大石所说,南下之后,能争取到一月左右的自由展时间,以耶律大石之才,说不定真能编练出几千靠得住的力量出来。到时候丧败之余,能逃出这个死地,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左右为难。而且正如耶律大石所说,北地大乱,几千人马在手,大家哪里不可以去?

诸位渠帅呼呼喘着粗气,互相打量,最后还是那个实力最厚的渠帅起身行礼回话:“林牙,俺们既然奉林牙为主,自然一切都听林牙吩咐。却不知道,林牙要俺们做什么?”

耶律大石淡淡一笑,随意摆摆手:“俺们起事复辽,行得是堂堂正正的大业,现在各方自专,旗号不同,就连军中体制都一切欠奉。第一件事自然是正名,某且权行奉天复辽都元帅事,兼知南京道诸州事,权代大辽南院枢密使。立奉天复辽都元帅府,遥奉保大皇帝为主。各位各为都元帅府下各路元帅,立元帅府,置幕府,辟僚佐。旗帜印信某自然随后颁。非正其名,何以引大辽各方豪杰来投,何以名正言顺?”

耶律大石第一件事情就说到了要害处,天下但凡要举大事,必正名为先。别看只是换了一个称呼,给麾下汇聚的这些草莽感觉就不一样了,约束部勒起来也名正言顺。而且燕地各处多有不甘心事宋之辈,当日萧言卷起的所谓复辽军差不多就和流寇差不多,此刻耶律大石一旦领衔正名,就是堂堂国战之举,能吸引不知道多少还在观望犹疑的辽人余孽来投

他既然有了这个名义,这支复辽军就算在他掌中一半了。比起各方渠帅各自为政,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而他耶律大石的声望地位,大辽宗室身份,更堪名实相符,这号召力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

这番话一出,帐中各渠帅个个动容,人人相望,都喜动颜色。虽然就换了一个名目,各人实力是多少破烂还是多少破烂。可在这个时代,一个名义不同,给人的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耶律大石看看诸人,满意一笑,又竖起第二根手指:“二则就是各位元帅自领部众,都元帅府不行遥制之事,但都元帅府要简练三千直领兵马,其中骑军三百。各位元帅自按实力多寡,调拨人马归都元帅府直领。某此举却不是要分你们实力,说句狂一些的话,这三千人,交给某来简练,才是诸位真正依靠一月之内,必然回报诸位一支能战之军诸位元帅,某在这里拜求了,不要选一些老弱病残来充数,要知道,都元帅府直领之军,最后才能卫护诸位杀出这个死地去”

帐中一下就安静下来,各人实力,自然是谁都舍不得。可是眼下局势,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大家都心里有数,这么些青壮分散在几十部,哪一家都是力量薄弱得很。而耶律大石善于整军练军,当初白手起家整练出四万辽人最后精锐,大家都是知道的。到时候,说不定真的只能指望耶律大石直领之军

说句诛心的话,自家实力交给任何一方渠帅互相都不放心,倒是交给耶律大石,大家都没有意见。

几名实力最厚的渠帅想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个都慨然开口:“林牙,俺们下去就齐集商议,看看各路元帅该抽调多少人马出来。这个时候,齐心为上。各家按实力大抽调精锐就是,谁要是敢藏着掖着,俺们就先不饶过了他”

耶律大石一笑,朝帐中诸将拱拱手:“这三千人的粮草供应,也是拜托各位了。俺只练兵,不去哨粮。各位元帅军前缴获,除了按各自份额供应都元帅府外,其余都元帅府一介不取,够三千人吃喝就成,至于某耶律大石,一个人肚子再大能吃多少?想必诸位也不会让俺一个人饿着不是?”

他开句玩笑,帐中诸人也凑趣的哈哈大笑。这三千人放在各自营中是养,放到耶律大石那里还一样是养。耶律大石厚道,对诸人其他掳掠一样不要,顿时就让不少人放下心来。有这么一个统帅,不分好处,又有足够威望震动燕地,还当白工替大家练兵保命,话都说到如此,还有什么计较的,听命行事就罢

不得不说耶律大石统帅气场足够强大,眼前这么一个散乱危殆的局面,诸方渠帅来帐中议事的时候一个个愁眉不展,现在却是都意气昂扬了起来,浑然忘记萧言还在虎视眈眈,燕京城中还有几万西军

耶律大石也逸兴横飞,重重一拍坐榻扶手:“修整两天,用来集兵。这两天大家将自己手下喂饱一些,俺们也不管左军右军了,两天之后,全军南下只要俺们这里一动,他们自然就会跟上,慢慢整顿就是,围了燕京,将燕京左近军资粮草青壮全部聚入军中,宋人虽然盘踞燕地,但是俺们什么都不留给他们”

军帐当中,一个个新鲜出炉的复辽军各路元帅纷纷起身离去,每个人走时都对耶律大石恭谨行礼,每人都信誓旦旦的保证将调拨军马和粮草尽快送来。而耶律大石对每个人都温言抚慰。从头到尾都是神采奕奕,时不时还中气十足的笑上几声。

董大郎和甄六臣仍然在帐中一角,虽然在营救耶律大石脱困时候他们是出了死力,可是此刻帐中议事,他们的身份地位却最尴尬。甄六臣当初是为萧言效力的,自然不用说。董大郎也是来自女真,这些辽东难民屯军出身的,对女真的仇恨也相当深。最重要的是,两人手底下都没多少实力了,董大郎在复辽军左军留了几十骑,现在还不知道这几十骑在哪里。奔袭萧言营盘一战,自家主力又赔了一个精光,收拢余烬,连二十骑都剩不到。

没有实力在这帐中就没什么言权。刚才帐中议事,两人都是一言不,只是冷眼旁观。看着耶律大石在那里指挥若定,轻易将复辽军中军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无中生有的变出了三千直领人马。

耶律大石将如何安排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董大郎神色不动的模样,象是全然不关自己的事情。甄六臣更是漠不关心,这老天爷将他的命运播弄到了这般程度,大姐还要吃他的连累,自己是死是活甄六臣都毫不在意,哪里在乎耶律大石会如何安排自己

等到帐中诸人走得干净,耶律大石喘了一口长气,一下就靠在坐榻之下。他却仍然强撑着朝董大郎和甄六臣招手:“大郎,甄将军,近前说话罢。适才有所轻慢,恕罪恕罪。”

董大郎沉稳的上前行礼,淡笑道:“如何当得起林牙这番话,不知道林牙有什么吩咐?”

甄六臣只是下意识的跟在董大郎身边,随意的朝耶律大石拱拱手,话都懒得多说,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耶律大石看着董大郎狰狞的疤脸,沉吟问道:“大郎,你的事情,某不甚清楚。只知道萧干败后,你奔女真去了…………某不是怪你什么。大辽倾覆,某是宗室,不得不尽力恢复。你们当初都是饥民起事,由怨军而常胜军,没受过大辽多少恩泽,为自己盘算也是正常………某只是奇怪,你怎么就突然出现来营救于某了?”

董大郎一笑,也不隐瞒,源源本本的将自己遭际说了一遍。耶律大石何等人也,一下就明白了董大郎此刻心态。屡次在萧言手中受挫,将所有一切一次又一次赔光。此子本来是心高气傲之人,此刻一番雄心都变成了对萧言的刻骨仇恨。只要能扳倒萧言,他不惜做任何事情。就如此次奔袭来救自己,亲身抢寨,却没有将自己营救出来的绝对把握,要不是运气好,说不定早就死在了萧言寨前乱世杀戮久了,这等外表看着正常,其实心态早已扭曲之辈,耶律大石见过不少。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颔而已。董大郎对萧言仇恨若此,人又能战,看来是大有可以利用处…………

董大郎说完,耶律大石也不置可否,又转向甄六臣:“甄将军,当日郭押都管帐下,俺们还有一面之缘,怎么你也赶来营救与某了?”

甄六臣哼了一声,懒得说话。说实在的,耶律大石问的是什么,他都没在意。董大郎倒是在旁边一笑:“郭押都管败死,他唯一骨血在萧言掌中,强甄将军为萧言效力。俺迫得他不得不追随前来营救林牙,甄将军故主情深,现在正挂念郭家大姐命运,只怕这个时候没心思和林牙说什么…………”

耶律大石也笑笑,这两人遭际,也算是离奇的了。这两人是不是和他一条心,耶律大石也根本不关心。只是两人都是悍将,不用好这两人,才是最大的浪费

他朝后一靠,倚在了坐榻之上,定定看着两人,缓缓开口:“大郎,要是某给你机会,让你能彻底扳倒萧言,而甄将军,某又给你机会,能去救出郭家姐…………你们,可愿意行事?”

董大郎和甄六臣,都是浑身一震,两人一起抬,全都目光锐利无比的看向耶律大石

而耶律大石神色宁定,只是冲着他们微微而笑。

在复辽军中军西北面二十三里处,几百名长夫正吼着号子,将一根根用作寨栅的木桩砸入土中,还有人在挖掘寨濠,搬运车马上的粮草军帐。

这几百长夫在这里设立营盘,外面有几百骑军分成一支支队,往来穿梭,要不就是驰往四处联络,要不就是向着复辽军方向派出哨探。

在还未曾成型的营寨南面一个高处,几十名貂帽骑士簇拥着萧言,立马于上,向南而望。

萧言倒没有什么郁郁的表情,神色宁定得很,手里还悠闲的晃着马鞭。在他身边那几十骑貂帽都亲卫,一个个却脸色难看得很,紧张焦躁不服气,什么样的表情都有。连带得他们胯下坐骑都有些焦躁,不时的出一声斯嵂葎的嘶鸣。

山坡之下,张显领着数骑人马,疾疾驰向萧言所在。坡上那些貂帽都亲卫各个回,只有萧言没有回头,还是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南面。

转眼之间张显就已经驰上山坡,簇拥在萧言身边的貂帽都亲卫让开一条道路。张显疾驰而至萧言身边,在马上行礼:“宣赞”

萧言哦了一声,转过头来:“何事?”

张显一夜没睡,退下来又应萧言之命四下布置调遣人马行事。两只眼睛都熬得通红,可是身上却没显出半点疲惫,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强自抑制住的杀气。

“宣赞,复辽军右军处已经派去传骑,将余将军全部人马召回。韩将军和岳家哥哥处,都已经派人前去传令,让他们率领大队前来汇合。方参议那里,也派了人马前去通传此间变故…………汤四哥还重伤昏迷,但是随营医士说伤情算是稳定住了,很大可能能熬过来……”

萧言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你做得很好,大家都熬了那么久,又是厮杀又是扎营还四下传令,安排好哨探值守,就下去休息罢。”

张显顿了一下,在马上深深施礼下去:“宣赞,属下等惭愧既没有看住耶律大石,又未曾擒杀董大郎等,但请宣赞降罪”

萧言一笑,指指头顶快要黑下来的天空:“这是老天爷和我做对,也是董大郎和耶律大石他们的本事,你们已经听号令竭尽所能,我怪罪你们做什么?都下去休息罢。”

张显红着眼睛抗声道:“宣赞,就这么算了?俺们如果赶去和余将军合兵,也有近千人马,哪些破烂军马,能直什么只要宣赞一声令下,俺当先冲杀,哪怕死在阵中,也要将他们扫平就算耶律大石有些本事,复辽军中军势大,俺们至少可以将右军全部收拾了,省得张大耶律大石他们声势”

萧言看看他:“将复辽军现在收拾了,你替我去围燕京?我还巴不得耶律大石实力能壮大一些呢…………再说了,就算复辽军三军合军,你就怕了?”

张显一怔,下意识的就先应了一声:“属下自然不怕”

接着他又看看萧言,心翼翼的问道:“…………宣赞,复辽军失却掌握,还会南下去围燕京?”

萧言点点头:“耶律大石是人杰,也是聪明人。继续南下是最好的选择…………就算他不动,我也要压着他南下,现在这点人马已经不够了,需要全军汇合,用轻骑哨探遮断他们所有北上道路…………不南下,他哪里来的粮食,哪里能继续聚拢兵马?等他们将燕地这些破铜烂铁都收集齐了,我再打垮他们,现在不急。”

张显有点想不明白,但又不敢置疑萧言决断。满腔的愤懑和不服气郁结在一处,最后只能恨恨的挥了一下马鞭。

另外一名貂帽都亲卫心翼翼的问:“不早点将耶律大石他们收拾了,不怕他们走漏宣赞行事操持复辽军的消息?”

看来事情演变到了这般程度,大家心里面疑虑都是一大堆。连场奇迹般的胜利之下,大家对萧言的号令都是奉行不渝。现在除了张显之外,连貂帽都的亲卫都忍不住问了。

萧言就算满腹心事,这个时候也要神态轻松的分说一二:“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是辽人,我们是宋人。到时候扫平了他们,还不是任着我们说,只要汴梁最后只能倚靠我们这支军马,这点子事情,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要不是咱们百战余生,汴梁还要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我们又何至于此现在死的,不过是辽人。一旦我们这支强军瓦解,将来死的,都是宋人”

那貂帽都亲卫咧嘴一笑:“宣赞觉得无碍就好,俺们还不是听宣赞号令行事那些大头巾知道些什么,要不是俺们这些丘八在前面死战,他们哪能安坐汴梁挖空心思来对付咱们俺他娘的算是看透了,要不了几年,这天下就得大乱到时候还得指望宣赞带领俺们,再一一的平定过来”

萧言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又看着张显沉吟了一下:“张显,有件要事要着落在你身上,恐怕要辛苦你了。”

张显顿时再度行礼下去:“但请宣赞下令刀山火海俺也不皱一下眉头”

萧言笑道:“没那么夸张,就是让你带一队人马,先赶赴燕京传递这里讯息。记住,不管别人怎么盘问,你只能见到老种相公当面才能回报你就呆在燕京城,那里一旦有什么变故,哪怕耶律大石围燕京十重,你也要将消息传递出来,回报到我这里来”

他虽然神色带笑,语意却是严肃至极。张显定定的听完,在马上重重点头:“俺这就出,宣赞,俺必竭尽全力”

萧言仍然只是微笑:“急什么复辽军大队拖家带口的,笨重得很,哪有那么快南下好好休息一夜,再点一队人马跟你南下奔赴燕京,人不能太少了,到时候往来传递要紧消息,说不定还得厮杀…………张显,你要记住,我行事是否能成,就看你能不能和老种联络上,看你能不能及时将燕京所有变故传递回来”

张显身为萧言身边亲卫统领,和萧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上,比岳飞韩世忠他们还要厉害一些,昨日不利让他正是满心思的报效之意。萧言没有怪罪于他,反而又交代给他这么一个重大的任务,张显此刻,当真是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都掏出来。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是用力的拍着自己胸膛:“宣赞,俺有死而已”

萧言微笑,又拍拍他肩膀。这个举动是萧言特有的,这个时代上下分野清楚得很。这等亲密举动只怕也只有萧言能做得出来。效果也是不错,凡是得他这种亲切对待的,都是荣宠已极的模样。

萧言神色轻松的打张显先下去休息,自己干脆下了马,折了一根草棍叼在嘴里,悠悠闲闲的在山坡上面继续溜达。主帅轻松若此,让后退以来的这些貂帽都亲卫也放松了一直绷紧的神经,下马离萧言几步卫护着他的安全,自家也低声开始谈笑起来。

萧宣赞若此,天塌不下来

他们却不知道,在那里背着手四下溜达的萧言,心里面此刻,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

此次行事对抗或者干脆说就是要挟汴梁,本来就是将手中一点力量本钱用尽用绝。行到绝处,也就是绷紧到了极处。分外承受不了干扰。而现在已经不是干扰两个字所能形容的了,而是所有事态都已经万全失却了掌控

种种可能的变数,在萧言脑海当中纷至沓来,不断思考分析判断。耶律大石的复辽军,萧言没什么可怕的,这等乌合,就算给耶律大石一点时间,自己齐集全军五千精骑,不难一举摧垮他们。可是现在的要害,却是燕京那里

西军上下,一旦知道事态已经脱离掌控,他们又会做什么样的应对?现在就赶紧将耶律大石打垮,也许易的。可是这就失却了要挟汴梁的本钱。所以不等到汴梁震动,不给他萧言一个有利的说法,他不能现在就消灭耶律大石

可是西军上下,能承受这番压力么?更不用此刻燕京城中,已经有汴梁来人。要是他们在其间居中分化,西军抛弃他萧言单独行事,自己出兵去消灭耶律大石,那么他萧言就大事去矣

但愿老种能坚持本心,认清楚西军其实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和他萧言连成一体。而随着天下渐渐波动,他们武臣集团只要坚持联手应对,就会扭转大宋立国以来以文驭武的局面,而在未来,这支武臣集团还能成为挽回大宋危局的有力力量但愿西军上下,能看得长远一点

可是西军到底会如何决断,萧言此刻也完全没底。其实此次派去联络的最佳人选应该是韩世忠,他在西军根基深厚,消息灵通。可是萧言却没时间等他到来了,必须以最快时间,让老种能了解全局,知道全局如何,老种才能掌握住整个西军情急之下,也只有派张显去了,可对张显能不能胜任,说实在的,萧言完全不知道。

萧言抱着头在山坡上躺下来,亲卫离着他还有点距离,这个时候萧言才能垮下脸来哼哼唧唧:“赌人品了,只有赌人品了…………啊啊啊,哪个穿越男主角有老子这么命苦”

第二十八章 汴梁扰动

第二卷汴梁误第二十八章汴梁扰动

大宋宣和五年早春二月时节,才平定的燕地乱事再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汴梁都城的四下。

对于大宋而言,收服燕云之地,不管是上到官家,还是下到在汴梁水关码头讨生活的百姓,都是一个太过于重大的事情。此时汴梁,是整个地球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都市,教育程度高了,对时事关注自然就要多一些。比起克复燕京,哪怕在西面打下了西夏灵州,也是远远比不上这里的关注程度高。

原因无他,大宋开国两个皇帝亲征过,前后死了几十万人。辽人曾经深入过离汴梁不过两三百里的地方。大宋开国以来八个皇帝,谁不是念念不忘收服燕云?燕云克复,汴梁城曾经满城狂醉过两三天,官家亲自下令,城中鳏寡孤独,皆有酒肉赏赐。大家摩拳擦掌的就等着前方大军回师献俘,官家告捷太庙,全城犒赏,金吾不禁的高乐一场。

谁曾经想到,短短一两月之间,燕地乱事又起?

而且此次消息传来,比以前有出奇处。以前前面败仗不是没有打过,不过总是能捂就捂,能盖就盖。大宋官僚体系对这方面的操作已经很有经验了。绝不会一下子就闹得满城风雨,坊间连提大茶壶的都能恨恨骂上两句。

要紧的还不是这个,往间边事败绩,大宋官僚体系口径出奇的一致。武臣或者不听号令,或者坐失军机,或者不堪力战,或者望风而逃,总之都是武臣的不是。领兵文臣汴梁枢密的庙算是不会错的。这次消息传来,却全都是文臣领军内宦的不是,前面战事中童贯的应对失措,蔡相公从来离白沟河没有近过两百里,要不是武臣有一番血诚,誓死力战报国,这燕京城简直就进不去。

童宣帅赔光了环庆军,颜面大损逃回汴梁。又断了前方将士的军饷,窜通朝廷天使,要将前方获胜将士分割调遣,去坐镇远恶军州去。几位血战得胜宣力武臣,都丝毫封赏没有,反而要贬黜,好遮盖他童宣帅的颜面,继续贪天之功,成为克复燕云的最大功臣。汴梁遣出天使劳军处置善后,童宣帅送了十大车的金珠财货,买通他们和他通同一气。

这些消息,都活灵活现的在坊间流传。不仅百姓相信,就是大宋士人也多点头。童贯王黼强行推动伐燕战事,在大宋全境强征伐燕军资,大宋士人他们也算是得罪了不少。说他们的坏话,大家乐意得很。

到这等消息都活灵活现的在汴梁都门流传的时候,有心人算是看明白了不少,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那才是见了鬼了。这暗中动手的人物,是足堪和童贯王黼可以匹敌的有力人士,尽着汴梁城数,这等人还能有几个?这两边谁都难以得罪,能从其中抽身就快点抽身,等他们之间斗一个你死我活罢。

除了就差指名道姓的对童贯之辈痛骂,汴梁都门中自然也有说人好话的。和大反派对立的,自然就是老种等领兵武臣了,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来历传奇,战绩耀眼,以文臣身份行武将事的萧言除了官僚士大夫系统之外,大宋民间其实对武臣没什么太多偏见,此时已经是宣和年间了,说起当年狄青,大宋上下还若有憾焉。

此时在有心人的拨弄下,说起这几人,汴梁城中简直是一片沸腾。尤其是萧言,他的经历功绩,简直就是一部传奇故事,谁不爱说,谁又不爱听?老百姓说到兴起处,往往顿足:“官家要是冤屈了这几条好汉子,这老天简直就是瞎了眼睛”

老百姓群情纷纷,在上位者看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宋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又不是和百姓。他们关注的,是这件事情背后更深的东西。

当年王黼取老公相而代之,还要和童贯结成联盟。倚靠童贯掌握大宋军方。虽然大宋祖制是重文轻武,但是要在中枢立足,对军方也一定要有一定掌控能力才能站稳。而现在这般,是不是就代表那位和童贯王黼做对的有力人士,和大宋军方,也已经连成一气了?借着燕地的这场战事当中的诸多变故,要力掀翻台上诸公?再联系到近日在都门奔走的那位种,频频出没于某人府第,似乎就可以看明白许多了…………

既然这位差不多已经表明立场要支持萧言老种种他们,大家是不是也得选边站一下,好保全将来自己的身家地位?要知道大宋此时已经不比当年,党争之烈,已经过唐时牛李,元佑党锢在前,谁不得好好掂量一下?

现在就看台上诸公,是不是能压住这个风潮,早点平息燕地乱事。而力那位,只怕希望的是燕地乱事闹得更大一些,好让他出来收拾局面

至于这乱事因何而起,到底内情如何,汴梁都门中人,少有人关心。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细关注着都门政争。屏息静候最后的结果。

汴梁皇城东北,艮岳之外,王黼相公府邸中。

四面雕空的后院花厅当中,近日汴梁风潮当中最为人关注的人物之王黼王相公就穿着一身道袍,光头没戴帽子,挽了一个道髻,手持如意,静静呆坐。四下香炉当中香气袅绕,身边几上放着一个茶盏,却早就没有了热气。

王黼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府中下人,知道王相公今日心气不顺,在自己府邸当中,不好不歹的要养什么静,谁也不敢上前打扰。要是惊动了相公,虽说大宋扑杀仆婢有罪,可是如王相公这等人,打死了家中仆婢,谁敢多说什么?只当爹娘生养的一条性命是白来的。

王黼在这里,已经坐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时候就听见花厅外面园子月门处脚步声响,却是几个青衣下人引着紫袍玉带的童贯童宣帅到了此间。下人们不敢进去了,在月门外就躬身陪笑。童贯看看王黼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唤道:“王将明外面沸反盈天了,却只有某一个在奔走,你还在这里卖什么呆想要避秦,这汴梁都门当中,可有桃源么?”

一边说话,童贯一边就大步朝里面走。事到如此,童贯反而豁出去了。和老种萧言他们,反正他们两边要倒下一边才算是完。既然看开了,领兵二十年的重臣气概就都回到了身上,这几天吃得下睡得香。进王黼府邸,轿都未曾坐,一路就走到花厅这里,这时直奔王黼而去,脚步声震得花园四下咚咚作响。刚才进来,王相公都不叫了,直接就称呼起了王黼的字。

王黼微微抬头,看着童贯气哼哼的走进来,也不说话,又低下头去。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念的是哪卷道藏。

童贯看他在那里装相,重重一拍桌子:“王将明,你再假痴不癫,某就撒手。反正某死罪没有,活动一下,还能得一大州安置。某可没有得罪老公相如你之深到时候且看你王金睛的下场如何”

王黼这才缓缓的又抬起头来,皱眉道:“童道夫,你直如此聒噪林仙师当日说我心火太盛,才有金睛异貌,每日需择一个时辰焚香养静,今日功夫,就全为你搅扰了…………也罢,我避俗世,俗世仍逼人而来,你且说说,近日奔走情形如何?”

童贯嘿嘿冷笑,也不揭破王黼这强作镇定的模样了。摇手说起正事:“难,难,难要了燕云事,萧言此子已经绝无可能和某等作为一路,只有在西军上面下功夫。可是要收拢这些丘八太爷,无非就是权钱两字。某等还不知道老公相为老种种许下何等地位,某等给老种种他们的权位,就一时还说不出口…………而且某等现在与吴敏等人,算是一处,这些大头巾的脾气,你是知晓的,要给武臣重权高位,简直就如杀了他们差不多现在在燕京活动的,也是他们的人,这许诺重权高位的话,也暂时就说不出口了…………哪里比得上老公相,可以百无禁忌”

说起老公相行事,童贯忍不住都有点羡慕了。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除了权就是钱,这钱却又是加倍为难六千万伐燕军费早就干净,要钱就得从三司使设法。可是高希晴却是老公相的人某一日三次登门,拿出官家的帽子也压不住他,他就硬着脖子说三司无钱,要犒赏西军,等他高希晴变卖完自家家当再说,这两日去,干脆就找不到人前次宇文叔通和耿道希传信回来,说西军不见军饷犒赏,已然不稳,有闹饷迹象…………权不能提,饷不凑手,如何能将西军拉拢过来”

王黼呆呆的听着,半晌才低声道:“隐相他老人家那里传来官家什么消息没有?”

童贯摇头:“隐相已经尽力为某等设法,传来的消息却是大为不妙。六千万贯已然让官家心疼,不过换来燕云,也就罢了。却没想到燕云乱事又起从宣和二年方腊起事到现在,大宋战事不断,官家的性子你也知道,早就厌烦,盼的就是天下无事。燕云之事再僵持下去,甚或闹得更大,官家只能换人接手,收束这场战事,到时候你我二人,就是大祸临头”

童贯顿足又长叹一声:“更没想到,现在坊间流传消息如此之广。老公相这么大岁数了,还使这些下作手段隐相虽然尽力遮挡,奈何官家那里还有皇城司,总有老公相一系的人将这消息传到官家那里,官家就是个轻信善变的性子,到时候只怕恼恨更甚将明兄台,某家是已经准备黯然归里了,你也早些做好准备罢”

王黼神色仍然呆板,不紧不慢的继续问:“吴敏他们呢?没有使什么气力?此事他们也参与其间,到时候倒霉都是一般的,他们就没使什么气力?”

童贯冷哼一声:“这帮大头巾,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日借势谋取自己的好处容易,现在要和某等共患难却是想也别想反正燕云尾,都是你我二人的,他们牵扯不大。现在看风色转过来了,恨不得马上就丢开手某找了吴敏几次,他都是言不及义的在那里哼哼哈哈,某为大宋边事出死力二十年,还没到去讨好他的地步他要敷衍某便告辞,他日老公相复位,看他这个枢密副使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当”

王黼慢慢的道:“就是无路可走了?”

童贯嘿了一声,一拍几案站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又长叹口气颓然坐倒。

王黼这个时候才冷笑一声:“老公相突然力,以他的老辣,怎么会让我等有路可退?在汴梁都门之中,你我是没有办法可想了…………”

童贯怒道:“那就在这里束手待毙不成?”

王黼摇摇头,慢慢从道袍里拿出一封书信:“快马从燕京传回来的,是在燕京的宇文叔通的书信。”

童贯讶然,接过书信问道:“没有先给吴敏,反而是先给的你?宇文叔通又能说什么?”

王黼摆手不答,示意他看信。童贯拿书信在手,不耐烦的看了几眼,一下就看了进去,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燕京事起,想必汴梁扰攘,已然纷纷。变起突然,我辈都门筹划,转眼俱成泡影矣行此事者,可谓有大见识,有大决断。仆与耿舍人论及,无不扼腕而赞佩也。而此间一旦事起,都门高卧之老公相,姜桂之性弥辣,焉能轻轻错过?必断其军饷犒赏,而鸣鼓以攻公等。官家心切乱事早定,未尝不有易人而施善后之策,燕云两军,必高官厚禄以恩义结之,此亦在料中矣。

在仆料之,此间事必萧言在外主持,老种在内坐镇。一旦老公相复位,都门恩旨天外飞来,然则乱事可一鼓荡平。萧言与老种等,俨然大宋边地擎天一柱,武臣跋扈,则后事不可设想也

都门之内,已无可着力处。汴梁千里,纵有所谋,焉能及时加之?然则仆深思之,萧言老种,行此凶事。力张至尽,则势至绝处。其心中未尝不忐忑也西军上下,宿将数十,深受国恩,未尝不默然侧目。一旦萧言老种谋划稍有生变,则人心必然动摇,其间便有可措手处,乱军乌合,难当一击,无非萧言老种束手旁观,才震动燕地,惊动汴梁。若然能引西军诸将断然行事,出兵一击,则燕地乱事不难荡平如此这般,则燕事可定,武臣安份,国本常固。

仆虽不敏,亦深知老公相用事,赏罚出于己,国事决与私室。纵一己之欲则苦楚天下。老公相若然复位,女真崛起于北,民乱不绝于内,武臣跋扈不可复制,大宋天下,深恐有不忍言之事枢密吴公,虽为师长,然则性颇优柔,此间大事,不足与闻。仆与燕京,只能自专。伏乞公等与都门苦撑,稍稍相持,则仆必然已了燕事而后已

身在燕地,遥望都门。顺颂公等清祺,云泥两隐,书不具名。”

花厅当中,安安静静。童贯手一松,书简落在地上,那一声轻微响动,在花厅里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黼静静的看着童贯也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童贯才跳起来,在花厅里面疾走,走了几步就停下来,指着王黼鼻子:“王金睛,你不言不动,安坐府邸,就是等着宇文虚中来平息燕地乱事?”

王黼哼了一声:“老公相何等人物,看准了机会,力之下,你我如何有抗手之力?既然都门当中已经无法措手,我不指望宇文虚中,还能指望谁?”

童贯声音极大:“宇文虚中靠得住?”

王黼冷笑:“宇文虚中深恶老公相,你如何不知道?说起来他也不见得怎么看得上你我,不过你我在他眼中只是恶,随时可以攻下台来。老公相却是在朝中树大根深,人又深沉多智,虽老不减。宇文虚中如何能看着让他复位?再者说,武臣用事,紊乱朝纲,也是此辈最为担心之事。叔通是机变百出,颇有担当之人,往日长恨宝剑处于囊中,不得一用,此时正事他用武之地,如何信不过他?”

童贯顿了一下,声音更大:“就算这酸子信得过,他说一旦有变,他才有机会下手,分化拉拢西军将领。可是萧言这厮某打过交道,什么样的局面他都闯得过来,又怎么会留出机会给燕京城中的宇文虚中抓住?”

王黼也站了起来,冷声反问:“那你童宣帅去燕京?要不是你伐燕惨败,我此刻怎么又会去指望宇文叔通?现在临急抱佛脚,宇文虚中就在燕京,比起你来,我耿相信他多一些”

童贯哑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颓然坐倒:“只有这个法子了?”

王黼也坐下叹气:“我为何道装打坐,还不是让自己一颗心能安静片刻此时都门之内,还能有什么作为。就连隐相他老人家,都有和你我保持距离的意思…………现在就只有苦撑,不管隐相甚至官家如何讽示,让你我引咎请辞,也就当不知道,苦撑下去看看燕京那里,到底会生怎样的变故”

他已经微微抖,刚才的镇静模样,已经半点不见:“你是内宦领兵在外,无论如何,官家总有一份关照。我却得罪老公相如此之深一旦老公相复位,道夫,只怕还要劳烦你来照看我的家人”

童贯拣起宇文虚中书简,捧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喃喃自语:“不至如此,不至如此…………这是赌命,这是赌命啊………………”

王黼仰向天,神情木然的附和:“不错,赌命。”

童贯突然大笑,一拍几案再度站起,朝王黼施礼而别:“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某回府中,哪里也不去拜了,该饮乐游宴就自顾高乐,苦撑下去,看看某的命数到底如何王相公,但愿异日还有再会之时”

比起汴梁城东北的王相公府邸,汴梁城西金梁桥东的蔡相公府邸,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前一两年,这门第森严的蔡相公府邸很是冷清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又是车马往来纷纷了。往日和老公相刻意保持距离的门下诸人,这个时候又都念起了恩主,纷纷上门拜会。前一两日,宫里还有大使前来为官家赐补药给老公相,还带了老公相的一副字走。

这等举动更如汴梁城中的政治风向标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日来蔡相公府邸的人物更加勤快了。连近乎老死不相往来的蔡相公,都遣了老公相长孙前来问安。

不过老公相毕竟是久经风浪的人了,很沉得住气。仍然托疾避嚣。除了少数几人,谁也进不得老公相府邸之内,只能望门投贴而已。老公相府邸门口的门政,也是随着主子沉寂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又一个个摇头摆尾起来,将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那个架势再度拿得十足。

纵然老公相并不见客,门外车轿仍然听得满满的,服朱衣紫的大宋精英们就在门外攀谈等候。他们自己也知道现在是见不着老公相的。见着见不着是一回事,在这儿有没有摆出足够恭顺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因为省了这点功夫,老公相复相,再来一块宣和党人碑,这叫人吃得起还是吃不起?

一旦党锢,就是白身。大宋官员极好的待遇福利就不用说了,积攒下来的田土商铺资产也就成了别的有力人士可以随意谋夺的大肥肉。人到了那个地步,还有什么味道?

在老公相府前,这些服色各异的官儿们就如贩夫走卒一般站在府门前立谈,一丛丛一簇簇的,话题不离眼下都门内的风波。亏得老公相府邸前面地方阔大,要不然还真的有些站不下。

这些人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抬眼看去,就看见一队从人策马拥着一个一紫袍玉带的白须老者从金梁桥方向行来。虽然他从人都是青衣帽,可是个个举止轻捷剽悍,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军中宿卒出身。这个白须老者最近也是汴梁都门里的焦点人物,正是奉宁军承宣使都管秦凤军加衔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种相公种师中

前些日子,种在汴梁为了西军奔走,当真是到处闭门,人人白眼。这个时候却不断有人朝他行礼招呼,岁数差不多的就叫一声端孺兄,身份地位差一点干脆就喊一声种相公,这个时候可看不出半点文贵武贱出来不过大家心里面倒也扯得直,虽然老种种现为武臣,不过他们都是宋初大儒种放之的后人,说起来大家也算是一家人,没什么可丢脸的。

种在府邸前面下马,蔡家门政一改在其他诸人面前大模大样的举动,忙不迭的殷勤过来帮忙牵马照料,笑着对种道:“种相公,请去前厅等候,老公相正在和高三司论字,一会儿自然接见,这些马都有人照料,至于贵管,就在门房奉茶,种相公,快请入内”

种笑着示意手下递上门包,虽然近来老公相亲厚,可是这些礼节还是不敢少了半点。又朝着诸位打招呼的文臣行礼示意:“惶恐惶恐,老公相见召,不敢在这里耽搁。等从老公相这里出来,自然在樊楼设宴,向诸位大人赔罪…………种某人这就不恭了”

诸人自然都是一叠连声的请便之声,有的人还持手和种将樊楼之会具体时间敲定下来。扰攘好一阵子,种才在诸人羡慕的目光当中步入公相府邸,入门之时,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回才抵都门之极,此刻当真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看着老种入内,众人这才放下脸上笑容。有的人忍不住低声就骂:“武臣用事,连一个南归降人,眼看就要衣紫服朱,大背祖制,这天下乱象,已见征兆”

门政说是老公相在前厅待客,那是怕太有违物议。蔡京此刻还未曾复位,往日威福自专之态,不敢太显。要是在自己内宅亲秘密处会一边军重将,就算是宣和年间纲纪废弛,也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门政遮盖一下,内宅执事就已经在大门内接着,将老种一直引入了内院花厅当中。蔡京府邸自然是深远广大,不过老种是武将,这一路走过来倒也没觉得什么。

在花厅当中,蔡京白萧然,穿着一件琼崖棉便衫,白布中单。正在和朝服俨然的高屐在那里谈笑,高屐年轻眼神好,远远的就看见种走过来。低声和蔡京说了,蔡京举起手中玉如意,就向种招招,示意他过来。

蔡京和高屐身边,只有两个家生最亲厚的下人在那里服侍,其他无关人等,一概离得远远的。

种上前,向恭谨的向蔡京行礼问安,再向高屐行礼,高屐却来得客气,也还了平礼。他们这一系,现在大有借重萧言老种他们联手的武臣集团处,举止之间,很有些亲厚。

等种坐下,蔡京也没寒暄客套,到他这个身份,已经犯不着闹那些虚文。举手点点种:“你兄长那里,有消息来了?”

种顿时起身,站直回答,在蔡京面前,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有丝毫旁骛。蔡京虽然还未曾复相,但是一旦跃上前台,开始力,其掌握大宋朝堂几十年的威福自专处,自然而然就显现出来,哪怕脾气爆烈,在西军当中也是跋扈自用的种,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兄长已经有快马传信而来,一路都设了马铺,换人不换马。燕京到汴梁一天奔二百四十里,七日就能到。兄长传来的消息,无非就是一切都按照事先筹划行事。恐怕再有十天,燕京就要被围了,到时候自然以最紧急军情报于枢密院,这等大事,王金睛和童胡须,就再也遮盖不住了。上个月军饷分文未到,更不用说犒赏了,家兄正在筹划闹饷,此刻只怕已经是动了,其他的都没什么,但请老公相安心。”

蔡京眯着眼睛听着,又虚点了一下高屐:“你们西军劳苦功高,军饷犒赏,都在希晴这里克扣着,你只管找他闹去,某不拦着。”

种只是陪笑:“俺们何等人,怎么敢和高相公闹饷?三司难处,俺们都知道。说实在的,克复燕京,俺们也不是没有一点缴获。老公相为俺们这么尽心竭力,俺们自然也有孝敬,但求老公相不要嫌弃俺们武臣的东西来得不文,就是俺们的福分了…………只要西军能有一个下场,还敢说什么军饷犒赏?”

老种种都是读了相当多书的人,不比士大夫差到哪里去了。往日在自己地盘里头,说话也是端庄贵重,文辞雅驯。在蔡京面前,却是只能做出一副粗鲁老丘八的模样,半点不能让蔡京觉得有点忌惮处。蔡京和他们联手,只怕也是将他们这些武臣当作易于控制之辈,这个时候可不能显出自己精明能干的地方

高屐在一旁神态轻松,哈哈笑道:“怎么能让贵兄弟白辛苦一场?克复燕京,乃是国朝盛世,该得犒赏三军。还不是全因为童贯王黼之辈耽搁下来了。西军凯旋之时,就是犒赏赍下来之日,要是不应,到时候种相公尽管拆了我的三司衙门”

蔡京轻轻哼了一声:“希晴,三司乃是国家衙署,不得拿来说笑。大事未成,不必如此轻狂。”

高屐顿时脸红耳赤,避位深深施礼下来。他这几日也是得意,童贯前来讨要军资,很是给他冷嘲热讽了一阵,大大抒了胸中郁气。蔡京下台,王黼在位。他这个要害位置仅剩下来的蔡党,这些时日受到了多少排挤攻击,数都数不清楚。眼看得要借着燕云战事一举将他们攻下台来,这两天晚上都是笑醒过来的。

蔡京轻斥了高屐一句,又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如意。也不看种,轻声问:“老夫前些日子,没有抓着王黼儿和童贯的破绽,只能坐观。慢待了端孺你一些时日。却没想到,你们在燕云边地,经营出这么一番场面出来,才给了老夫机会,能攻倒王黼童贯此等卖国之辈,端孺,你们临机决断,胸中大有丘壑,了不起”

蔡京夸赞,种却连背上的汗都下来了,忙不迭起身大礼拜倒在地,语调哽咽:“若不是王黼童贯此辈对俺们逼迫太甚,俺们如何会行此等下策环庆军数万西北儿郎,埋骨燕地,不得归乡,俺们总算是为大宋出力死战的,实在不想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西军已经是大宋最后能野战之师,要是给王黼童贯之辈尽数葬送,俺们死不足惜,却可怜大宋百年百亿军资供养出来的西军俺们行险,也是为了不与王黼童贯此辈共戴一天之下,公相复位,众正盈朝,俺们又如何再敢孟浪行事?

只要西军儿郎得保领归乡,俺们兄弟二人自当引咎避位,不敢再尸位素餐。居于乡里,深闭门户,只求天年。但请公相体谅,就是俺们兄弟二人大幸”

西军配合萧言行事,毕竟是大违国朝祖制,武臣挟制朝廷,更是大犯忌讳的事情。虽然种口口声声,还是死咬着是童贯当日在燕地举措激起民变,西军上下不过担一个坐观的名声。可是他自然明白,蔡京心里对这一切明镜也似。蔡京这句话问得阴狠,吓得种坐都坐不住了,告哀话语当中,连丘八都忘记了装。说到后来,只是不住顿。

蔡京却神色不动,从软榻上面起身,虚扶了一下种。两名默不作声在旁边侍立的心腹下人顿时前趋将种扶了起来。

蔡京微笑:“只要你兄弟二人赤心为国,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老夫自然是保全你等,保全西军的,这点你们兄弟不用担心。以后只要一切听调遣行事,彝书已经是使相,郡王有望。端孺你又何尝不能指望一个使相?”

种师中又深深行礼下去:“俺们岂敢不在老公相治下,尽心竭力,继之以死但有老公相所命,西军上下无不景从”

蔡京似乎觉得有点累了,又在软榻上面半卧下来。他示意种坐下,这下种却打死也不敢坐了,如两名下人一般垂手侍立在一侧。

蔡京眯着老眼,喃喃的近乎自言自语:“此番行事,大胆果决。无半点拖泥带水处,却不知道筹划一切,联通内外的,是彝书,还是那个南归子?”

种额头又冒了冷汗,燕地事生,是蔡京复相的最大助力。将来要是论功行赏的话,筹划这一切的少不得是一个头功。可是这个时候他却不敢替种师道争功了,西军已然富贵如此,一切还是求稳为上,这出风头的事情,还是交给萧言罢。

他行礼下去,低声道:“俺们兄弟二人不敢贪功,王黼童贯之辈激起燕京乱事之后,筹划应对手段的,正是萧言萧宣赞。萧宣赞大才,俺们兄弟二人望尘莫及。”

蔡京点头:“此子不凡…………真想早点见到此子啊…………栽培一番,未必不是大宋异日栋梁…………”

说完这句话他就摆手示意:“老夫有些午倦,你等自去…………端孺,燕京不管有什么消息传来,即刻报到老夫这里,切切切切”

蔡京交代,种还不是奉命唯谨。他和高屐两人唯唯诺诺的退下去了,走到花厅月门之外,穿堂风一吹,种只觉得背上凉浸浸的,刚才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想想他们兄弟这么大岁数了,一个在燕京,一个在汴梁,还要担这么多风险,就忍不住有点想叹息。

种向北望去,又想起他那病骨支离的兄长。汴梁已经被深深扰动了,眼见得朝局大变在即。而老种在燕京,又是怎样一副局面?

第二十九章 闹饷

第二卷汴梁误第二十九章闹饷

大宋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八,燕京城中,一片肃杀之气。

这肃杀气氛,倒不是因为燕京城外乱事已起,几乎席卷了半个当日大辽南京道。燕京以北,和燕京城中完全断了交通联络。

此刻在燕京城中,及燕京周围几十里内的要点,齐集西军三路军马六七万装备精良,编制完整,久经战事之师。燕京城中积储粮草足支三月,城防也在过去两月时间内以工代赈修整一新。外面那些乌合之众声势再大,也别想能打进燕京城来。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是安心得很。

此刻肃杀之气,全是因为一队队的西军士卒,正顶盔贯甲,在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这两位天使行辕前面,一指挥一指挥,队列整齐的走过去西军上下,在耿南仲宇文虚中一天催四五次让他们出兵平乱之后,他们的反应就是从今日晨间起,一队队的自出营,经过耿南仲宇文虚中天使行辕,闹饷求犒赏

这些西军士卒当中,除了兵卒,最多的就是十将押衙之类的使臣,管一队的虞侯都是少见。没了军将部勒,他们的队形也丝毫不乱,更不用说那种乱军闹饷的鼓噪骚乱了。宋军都算是职业兵,闹饷之事在大宋历史上也绝不少见,但是如此这般的闹饷,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在这个时代,宋军算是少有的注重军中队列之师了。原因无他,对抗骑兵压力太大。对军中阵型队列要求只能加倍。这个时候中世纪的西方还是一群铁罐头也似的骑士带着乱哄哄的侍从领民斗殴也似的互相对砍呢。

西军是大宋边军,这步操走起来更是漂亮。一队队的铁甲之师缓步从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行辕前滚动而过,脚步声整齐响动,仿佛震动了整个燕京城。每走十步二十步,还要随着金鼓之声停步整下队形,然后再起步前行。好像就是来两位天使面前表演分列式的。这些铁甲之师都没有持兵刃在手,可是一队队的铁甲滚滚涌过,这等震慑力也已经足够惊人了。

行辕前面空地设下两处旗门,约有两丈高下,上面悬挂着白旗墨字,两面旗门上共计八个大字。

“虽功不赏,何能力战”

八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写得张牙舞爪的,就在行辕之前飘扬。大队大队远戍千里,已经出门在外快要三年。当初出陕西子弟折损近半的西军儿郎就这样默默走过。无人声,只有队列当中整齐的重重跺脚之声。

步军一队队的过后,连骑军也上场了。这些骑军也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队过来,胯下坐骑都是同一颜色。

西军当中本来算是大宋军中善骑之士最多的。从陕西出兵,带出来的最少也有万骑。转战三年,特别是到懊热的江南走了一遭,战马大批倒毙。不在陕西,大宋就算有心给他们补充都没有马,后来又分了白梃兵出去给萧言,军中骑兵数量最低的时候只有千把人,不少骑军都改了步军。打下燕京,缴获战马极多,这军中骑军数量又开始恢复,现在居然还能搞出按马的颜色分队这种排场了。

骑军列队行进,这给人视觉冲击力比步军结阵而行还要大。战马一排排的向前滚动,马上骑士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只是不住转头向行辕门口望去。队列当中,只能听见马蹄声和战马喷着响鼻的声音。比起喧嚣杂乱,这种无声的沉默,却带给人更大的压力

在行辕门口,拱卫行辕安全的是王禀所部那些环庆军残余。他们都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家当年袍泽源源不断的从行辕前面经过,仿佛没有断绝的时候。王禀按剑站在一旁,脸色更是铁青。这等闹饷,大宋开国以来未曾见过。这不是军中生乱,而是西军上下向两位天使炫耀西军的凝聚力来着,虽然你们是代天使节,可是俺们一声令下,说不出战,就是不会出战

王禀算是比较老派的将领,甚至可以说质更近文。在西军这个将门团体当中从来都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才能为童贯所用,从西军里面拉了出来。眼前一切,让他觉得又惊又怒,大宋连最后一支边军都驾驭不了了,这还怎么了得?可是脑海当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这最后一支边军,可以拉出去野战之师,大宋官僚士大夫体系还要处心积虑的将以分化削弱摧垮,强敌在侧,这又怎么了得

他麾下那些环庆军士卒可没有王禀这般的左右为难。环庆军自从丧败之后,刘延庆正待罪汴梁。童贯也没了往日威风。环庆军残部上下正觉得孤苦伶仃,没个依靠。这个时候看着西军主力这么威风,恨不得加入他们的队列当中环庆军久在童贯身边,不象西军可以抱团取暖,受童贯左近文臣摧折役使已经是不止一次两次了,看着西军上下这般在两个文臣面前耀武扬威,有荣焉。就连这些士卒,都隐隐约约的觉得,大宋的天下,只怕不会再象以前一样了

不管王禀和他手下如何想,此刻的中心人物却不是他们。而是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位天使。不得不说耿南仲有一份文人风骨在,而宇文虚将危险境地视作等闲事耳。大宋往日饥军闹饷,目标都是直指管着粮饷要害的文臣。文臣第一时间也跑的跑溜的溜,知道落在乱军手中没个好下场。

可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在听闻西军出动,直奔行辕而来之际。不过王禀苦劝,持节就站在了行辕门口其适时也,耿南仲长须飘拂,一脸岸然之色,傲立当场,准备饥军涌上之际就责以大义,就算以身殉之,也不能稍稍屈节。宇文虚中虽然面色深沉,仿佛一直在苦苦思索盘算其间虚实,他没有耿南仲表现出的那种完美文臣士大夫气节姿态,稍稍站在耿南仲身后半步,可是举止神态,也都是行若无事,仿佛自己两人所面对的,不是几万武装到了牙齿的大宋最为精锐之师掀起的骚乱

此两人态度,王禀以降,无不人人佩服。

耿南仲本来已经酝酿好了全部情绪,宇文虚中也以为骚乱,在所难免。他们两人却没有想到,这次骚动闹饷,却是这般模样

一队队的西军士卒从他们面前整齐而过,要不是两面插在行辕前面的旗门。仿佛就是在让两位天使校阅一般。一切都是沉默整齐,没有半点异动。只有一双双沉默的目光投射过来,仿佛在无声的呐喊。

俺们戍边几十年,和西贼打,前后几代人,难得有家中男子能老死榻上。大宋调俺们出陕西,俺们十五万儿郎抛家弃子,从江南打到北地,一战就是三年底定燕云,虽然是萧言功,可萧言军中主力,还有俺们西军的白梃兵俺们在北地前前后后,也死了几万弟兄袍泽功高不赏倒也罢了,还要处心积虑的分化俺们这支军马,不知道战后处置,会拆得如何七零八落。到时候当再有外敌,看谁还能卫护着你们这些大宋精英

西军一队队的滚动而过,不知不觉当中,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就在这逼人的目光,肃杀的气氛里头站了快两个时辰。

气节再是刚严,也医治不了脚站得疼。耿南仲保持一个姿势持节而立,西军目光投过来,他也毫不退让的瞪回去。这会儿眼睛都疼了。终于再也保持不住这刚严气度,回头对着宇文虚中苦笑道:“叔通,这却如何是好?”

宇文虚中面色沉沉,轻轻摇:“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乱军南下。不闹这么一次饷,怎么能表明全军的确毫无战心,就只能在燕京城中闭城死守?不过如此节制,倒是出人意料,闹得更大一些,才更有力…………闹得更大一些,朝廷就会明白,现在朝中除了名分大义,其实没有半点力量能制约西军数万,要知道童宣帅都已经毫无力量了”

耿南仲微有怒色,瞪了宇文虚中一眼:“叔通,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嫌这些武臣不够跋扈是么?”

宇文虚中淡笑:“道希,我不过是按照平理推断而已…………如此看来,西军还不是铁板一块,老种一直避不见面。他是不怕将事情闹大一些的…………倒是具体行事西军将帅,还有些顾忌…………也许这就是措手的余地”

耿南仲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颓唐的神色:“叔通,你还想有什么作为不成?西军如此,你我如何调遣得动?依我说,还不如让王正臣三千军马出城去剿平乱军”

宇文虚中摇头:“不成,王正臣虽然号称三千军马,可是都是杂凑而成。无军资积储,无野战束伍,军器也远远不足,更何况…………”

他苦笑一声,指着那些卫护在他们身前,探头探脑,神情兴奋的看着滚滚而过的西军队列的环庆军士卒们:“…………西军若此,他们又怎么可能还有战心?西军已经出营闹这么一次了,还想环庆军也跟着闹一次?”

耿南仲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最后还是颓然:“叔通,武臣跋扈,一至于此纲常紊乱,那是要出大事的啊你我在此已经无可为,还是请辞返朝罢…………大家群策群力,总要想法子将这一切收拾”

宇文虚中仍然摇头:“你我一旦返朝,就是老公相复位之日老公相秉政数十年,大宋已经是千疮百孔,此刻诚危急存亡之秋,怎么能让老公相再度秉政?你我二人,绝不可退缩”

耿南仲难得的长叹一声:“不至燕京,竟然难以知道朝廷对武臣约束手段,竟然已经无力若此若不是朝中老公相与王相公两党争斗,都要以燕云战事为着力之端,如何能有此番局面?不论蔡相还是王相童帅,都误国非浅你我书生,踏足其间,竟然束手无策,当真是愧对天下之士”

宇文虚中一笑,却并没有回应耿南仲的叹息了。他在燕京已经有一些时日,反复观察推断,自信已经掌握了西军上下心态,而对这场乱事大概面貌,也推断得清楚。他相信,这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他还有机会

比起耿南仲他们,宇文虚中虽然算是和他们一党。但是一直也觉得此辈谈义理心性多,而实务能力少。一心还是在朝局争夺上面,全部心思都在想从蔡京王黼两党交相压迫治下出头。而懵懂于不知天下大势已然变化。大宋已经算是伤损到了元气,外敌勃勃崛起。宇文虚中少而聪慧,胸怀大志,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心中偶像正是范文正公。他深厌蔡京,也瞧不起王黼童贯之辈,侧身清流之间,未尝不感慨无英雄用武之地。

此次有了机会北上燕京,正是可以大展拳脚,一舒生平报复。行扶危定难之事的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耿南仲似乎已经有了认输的意思,可他宇文虚中却还未曾

正在耿南仲郁郁之际,突然就听见来路马蹄声响。宇文虚中顿时精神一振,来了

此间闹饷事起,虽然是意料中事。但是西军行事很有节制。在宇文虚中看来大可不必,搅起的风潮越大,给汴梁的压力也就越大。得偿所欲的机会也就越大。既然已经做了初何必在假惺惺的留个十五?这般瞻前顾后的,不是行大事者所为。

老种是大宋有数人物,必不至于这么不智。只能说是具体经手此事的西军将领还畏畏尾,对朝廷来人还有足够忌惮。任西军上下这么炫耀示威一阵,必然就会赶来收拾局势。只要认准的是哪些人,一旦局势有变,也许就有将他们从西军当中拉出来的机会

他打起全部精神,注视来路。就看见七八员西军将领,在数十骑卫护之下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这燕京城中老种一人之下的姚古。他脸色铁青的骑在马背上,远远奔来就已经放声大喊:“我等遭际,朝廷尽知如此行事,违背军令,要挟天使,可是大罪各人还不赶紧住了,各自归营”

西军滚滚队列缓缓停下,一名看起来就机灵伶俐,言辞便给的十将出队向姚古行礼,抗声道:“两位天使代天巡阅,正是要将俺们冤屈源源本本回报官家。几位相公能忍得住,俺们却忍不住了不要说犒赏了,连续两月,连饷钱都分文不见俺们出兵三年,家里不知道拉了多大的饥荒,还不是指望俺们这些卖命钱回去以后还债,还要接济折损弟兄们的家眷,俺们不敢惊动两位天使,无非列队而过,让两位天使明白俺们这些厮杀卖命汉的苦楚,姚相公,在两位天使面前,你可得为俺们说话”

他一声呼喊,周遭西军士卒纷纷应和,都向姚古施礼下来。姚古一副气得手都打哆嗦的样子,跳下马连连又急又快的踱步:“某是管不了你们了,某是管不了你们了朝廷自然有朝廷的难处,俺们就不能体谅一二?你们苦楚,某等领兵之人,如何能不知道?也未曾强你们出去和乱军一战到时候犒赏军饷实在不及,某等变卖家当,也要赍给你等。谁成想,你等却在这里闹出泼天一般的祸事出来”

说到恨处,姚古抽出马鞭,在那个十将身上劈头盖脸的乱打。那个十将也不逃走,抱着头苦挨,嘴里犹自分辨:“几位相公恩德,俺们岂不感念?相公们也是为难,俺们岂敢强几位相公?可是这犒赏军饷,却是俺们卖命之资,是朝廷该当赍给俺们的”

姚古不住冷笑,干脆将鞭子朝地上一丢。大步朝着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所在行去,王禀按剑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命令手下闪开一条道路。姚古领着众将,甲叶铿锵,直行到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面前,深深施礼下去:“两位天使,某等统军不力,却是惊动了天使,死罪死罪现在军心如此之乱,还请两位天使早早将犒赏军饷赍过来,某等必出城死战,以赎此罪”

耿南仲微微冷笑,扬起了脸。他虽然古板方正,可也不是笨伯。姚古和那十将对话,明里暗里都是一句话,怎么样也无法出燕京和乱军作战。这个时候倒来装无辜了。和这等只知一己私利的武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等国蠹,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清算收拾干净

在这一刻,耿南仲却浑然忘了。他现在安居的燕京,就是这帮武臣付出几万人的死伤,在上层勾心斗角,胡乱指挥之下,拼死打下来的而那个克复燕京的最大功臣萧言,要不是机灵的躲到了外面,按照他和宇文虚中的商议,早就该拿下行了军法,作为震慑西军上下的榜样文臣视武臣如奴婢,武臣焉能不视文臣如寇仇?

看耿南仲和姚古在那里僵住,宇文虚中抢前几步,微笑着将姚古扶起,温言道:“希晏兄,何必如此?你已经尽力,此刻军心实不能战。某等已经看在眼中。再说如许忠勇将士,如何惊动希道兄和我半点了?我等代天巡阅,将士有屈,聚而告之,也是平常,再不会责怪半点的,希晏兄,尽管放宽了心希道兄与我,还将尽心竭力,为西军上下催讨犒赏军饷,都着落在我们身上”

看宇文虚中如此,耿南仲一下作:“叔通你这是”

宇文虚中笑意不减,朝耿南仲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耿南仲有这点好,知道自己在应变智计上不过平平,就信赖宇文虚中得很。而且在这里持节站了那么久,早就疲累。看着这帮武臣姿态也是一肚子气,当下硬生生改口:“此间如何,姚观察就与叔通商议就是,某实不豫,既然没有什么乱兵行事,就先回下处歇息,告辞”

说罢大袖一摆,持节头也不回的就朝行辕内走去。宇文虚中却仍然笑得温文尔雅,对姚古道:“就烦请诸位,暂时约束住上下,静待汴梁消息可好?我等就坐观,萧宣赞在外,能不能平定这场乱事罢…………”

姚古有点捉摸不定,今天他的确是怕把事情闹大了。赶去老种那里,老种却示意不必管。他想想不对,还是赶来演了这么一出戏。耿南仲态度如此,早在料中。宇文虚中这么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倒是让他有点惊疑了。

既然捉摸不定,干脆就不去想。反正照着事先商定的步骤一步步做下来就是。应了一声行礼就想告辞。宇文虚中却袖手慢吞吞的又说了一句:“希晏兄,那位萧宣赞在外,真的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么?万一有所变故,到时候希晏兄与老种相公,如何自处?”

一句还不够,宇文虚中又继续说下去,每一句都敲打进姚古心底:“西军不出,如此算来,克复燕京的是萧宣赞,最后平乱的也还是萧宣赞罢,西军所得不多,实在可惜希晏兄,经此乱事一起,童宣帅地位已经必然不稳了,西军对大宋之重,汴梁也都看得清楚。西军富贵已足,安稳为上,又何必…………”

姚古猛的抬头:“何必什么?”

宇文虚中打了一个哈哈,不说这个话题了,反倒是语重心长的继续解劝姚古:“燕地事情已经如此了,不如大家各退一步,都好下台。童宣帅和老种相公携手归里,西军换帅,继续得保大部,岂不是好?学生说句非放肆的话,这次成功,下次萧宣赞再闹出什么来,西军是不是还跟着?国家自有制度,这般举动,难道是长远得了的?”

姚古背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这宇文虚中已经算是说得明白了。他们筹划,宇文虚中已经是心照。甚至也开出了盘子,他们已经显示力量了,西军可保。换帅之说,意思就是扶他姚古上位。老种下台,遮盖一下朝廷面子。在姚古看来,这样条件已经算是很不坏,什么时候文臣这般向武臣让过步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是老种主持,他怎么可能背叛老种

姚古也隐隐约约有些感觉,虽然大家此次都是硬着头皮行事。可是到如今看来,大宋时事,已经不同往日了。一场燕云战事打下来,牵动汴梁朝局。原来铁板一块对武臣的压制已经有所松动。不过文臣对武臣的百年压制,还是积威犹在,行到此处,也差不多了罢………难道真的和萧言一直捆在一起,让他借助西军在大宋出卖风云雷电?

姚古将这点念头压进心底,抬头冷笑:“宇文大人,不必多说。老种相公是西军主帅,俺只听命行事就是。什么事情,都绕不开老种相公那里…………大人,俺去约束兵将回营,也求大人催粮饷犒赏赍下来”

他转身就想走,这个时候来路又是马蹄声疾响,几名传骑疾驰而来。直到跟前才翻身下马,对着姚古行礼:“姚相公,老种相公见召,有紧急军务商议”

姚古一怔,示意来骑低声。招呼手下就要牵马过来,身后宇文虚中此时却负手笑道:“希晏,这变故不就生了?你们还要与那萧言一路行至何时”

在宇文虚中悠然的话语中,姚古铁青着一张脸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而宇文虚中站在行辕门口,向北望去,那里乌云堆积,看来一场初春暴雨,正在酝酿。风也突然大了起来,将他身前两面白布旗门,吹得猎猎作响。

第三十章 纠缠(一) 天使奥斯卡

请记住本站域名:

宋时归 第三十章 纠缠(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章纠缠(一)

初春寒雨哗哗而落,将才化冻的地面,搅成一片泥泞。()

大队大队的复辽军中军人马,正拔营而行。走在前面的,是新出炉的复辽军各路元帅的营盘。各部人马,都是老弱皆有,混杂不堪。也不成什么行列,乱纷纷的就在泥泞当中挣扎,除了自己一点可怜的家当,营盘当中什么破烂都背负在他们身上,复辽军实在是穷,什么东西都舍弃不得。队伍当中,还有极少的瘦牛拖车。人都吃不饱了,更不用说这些牲口的食料,这些瘦牛哞哞的叫着,拼力扯动着陷住的车子,车子两边全是人,在小头目的呵斥下,竭力想将车子从泥泞当中推出来。

队伍当中,哭喊抽泣之声,所在皆有。更多的人却是沉默,麻木的朝前挪动着脚步。在这些老弱的两边,是各路元帅手下能战之士夹住他们。这些人手持兵刃,或马上或步下,也谈不上什么队列,同样在泥泞当中挪动,每个人都在喃喃的骂着这老天爷。对周遭辗转于沟壑之间的老弱,这些精壮汉子都熟视无睹,没人愿意去搭一把手。反而是抓两个过来,将该自己背负的东西,加在他们肩膀上。

给这数量足有近十万的难民队伍断后的,是才集合起来的都元帅府直领的三千人马。各路元帅大体遵守了诺言,抽调来的都是精锐。看起来是比其他散乱人马略为整齐一些,不管什么披着的是什么甲胄,好歹超过了半数。耶律大石扶着病体,在这两天差不多是一一和这些士卒照过面,谈过几句话。凡是有过在大辽正规军中军伍经验的,都被提拔了出来,作为各级军将。这些军将现在就压着这断后队伍,大声呵斥着,让他们行动整齐一些。每个人开口之间,都在这寒雨中吐着长长的白气。

各级军将为束伍之本,耶律大石这样一番整顿,这三千兵马看起来就象样子得多了。

除了选军将,还要行军法。行进之间,但有乱了行列的,都被拖出来,按在泥地里面,狠揍几下军棍再放回去。军队这个玩意儿,说起来复杂很复杂,简单也很简单。在这个时代,只要能搭起层层约束的架子,再施以严整的纪律体系,就能多少成一个模样。而且这三千人,都是有过厮杀经验,乱世里头的亡命汉子,底子本来就不错。最重要的还是对他们能进行有效的指挥。

至于加以精良的装备,配备充足的辎重,再教以各种各样的战法。此时条件所限,耶律大石根本没去想这个。有这三千人为核心,席卷燕京左近,足见积攒起军资装备的家当,再在战斗中进行自然淘汰。如此乱世,不要多长时间,一支可以一战的心腹力量就出来了。

带兵之道,还要处处亲力亲为。让每个手下都能感觉到统帅的存在,体会到统帅的威严,知道统帅随时在关注着他们,指挥着他们。耶律大石就扶着伤躯,骑在马上,也没有什么遮盖,一直在选出来的亲卫护持下,队前队后的不住走动。不时纠正一些行军上的错误,对这个呵斥两句,对那个夸赞两句,总让自己出现在这支军马每个人的视线当中。大雨淋得他身上甲胄更显森寒,他骑在马背上也一直微微颤抖,但仍然腰背笔直。

行进半日下来,在他亲镇之下,这支杂凑起来的军马,越来越有点样子了。

董大郎和甄六臣就在耶律大石的亲卫队伍当中,在凑起这支军马的时候。董大郎也陪着耶律大石亲力亲为,他挑选的却是骑军。每个人他都照过面,三百骑军当中,有一半是按照他的意思挑选出来的。但和耶律大石不同的是,他挑选出的这一半骑军,却多是亡命之徒,出身如何他不管,只要杀过人见过血,不将自己这条性命当一回事,跟着起事也就图一个杀掠快活的,他都选中了。再夹杂着他还剩下来的几十骑层层约束,也算是又有一点力量了。甄六臣也辅佐他行事,不过这几日,甄六臣却是沉默到了极点,能不说话的时候,绝不开口。

两人跟在耶律大石身后,跟着大队从前到后的转了半天。互相之间都没话。耶律大石伤势未曾好就在寒雨当中督队前行,照理说他将骑军交了一半给董大郎,在常人看来董大郎已经算是他的心腹了。董大郎却半点关心的话语都没有,举止若常,只是关注着自己挑选出来的这些人马。惹得其他亲卫,都不住的向董大郎看。

最后没想到,打破沉默的却是甄六臣。

他已经看了好久大队移营的惨状了,看到无数老弱走着走着就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终于皱眉道:“世间英雄,都是无情之辈…………萧言心狠,林牙也同样心狠掀起这一场乱事,不知道要增添多少孤魂野鬼”

耶律大石也不回头,淡淡的道:“六臣,往常你杀人少了么?萧言与某,只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罢了。欲行大事,哪里是心慈手软就做得来的?死后就算打入阿鼻,也是我等自己选的…………六臣,真不知道你这郭押都管手下出名悍将的声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董大郎冷笑一声:“甄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就开始软了。俺瞧着也是好笑”

甄六臣叹息一声,也不理董大郎,喃喃自语:“救人比杀人心安…………”

董大郎又是一声冷笑:“去救你家大小姐,你就不用杀人了么?”

甄六臣缓缓转头,看着董大郎:“万一救出大小姐,俺又还活着的话。大郎,你我就分个生死。”

董大郎嘿嘿一笑,并不答话。而前面耶律大石也不管他们的恩怨,手朝南一指:“萧言这两天,也该将兵马收拢起来不少了,某如他所愿南下,他必然跟上。某会将他向南越拖越远。就给了你们袭取他檀州根本的机会。檀州得下,某就有了一条退路。檀州不下,也有可能吸引萧言分兵回援,不论如何,某也多了些逃生的机会…………”

他回头看着董大郎和甄六臣:“这也是如两位心愿,不是么?我等各取所得,谁也不欠谁什么。”

董大郎和甄六臣并不说话。对于董大郎而言,他此时此刻已经有点偏执,只要能伤害到萧言的事情,他都会去做。更不用说还能从耶律大石手中分到一点实力。而甄六臣,去檀州还有将郭蓉解救出来的机会,他怎么也不可能拒绝。

对于耶律大石而言,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西军萧言两支强军在的情况下,能在燕地站住脚。他南下就是为了壮大声势,集聚实力。而他退路上面,横亘的就是萧言。檀州能不能下,他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萧言分兵就算意外之喜。到了该退走的时候,裹挟大队,说不定就能在萧言面前一冲而过,还能保全一点实力。而保全的实力越多,将来复国的本钱就更大一些

他只是要将这场萧言卷起的燕地乱事弄得更乱一些,让变数更多。只有这样,他成功的可能性才会越大萧言控制复辽军,就是想将一切掌控在手中。耶律大石虽然不明白萧言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处境,可最明智的方法,就是让这局势脱离他掌控的程度更大

半晌之后,董大郎才笑笑:“大石林牙,此次一会,大家算是缘分不浅。只要能挣扎出来,说不得将来还得投奔大石林牙去,到时候但请大石林牙收纳。”

耶律大石淡淡笑道:“某看你也不见得能除掉萧言,某可是要走离燕地,以待将来的。你能丢下这里,将来不再去找萧言麻烦?大郎,虽然某也是借你这个心思才能让你冒奇险去袭取檀州,可是某还是要说,虽然某等都在拼力厮杀,手上人命不知道有多少,这都是大势如此,某对萧言没有恨意。你要放下了这一切,才有将来”

董大郎摸着脸上狰狞伤疤,神情冷淡,他想了想:“林牙,迟了。俺与萧言,总得分一个生死出来。”

耶律大石一笑,不再劝他。甄六臣却神情茫然,不住向北而望。

萧言就在北面,说不定就在雨幕那头,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萧言哪萧言,你突然横空出世,改变了这燕地多少人的命运?你到底是为的什么,你到底又是为的什么?而你总要离开燕地,到时候整个天下,又将怎样因为你而改变?难道就不能少死一些人?难道你就不能放过大小姐?

雨幕北面,萧言勒马而立,雨水已经将他身上斗篷淋得透湿,紧紧的贴在甲胄之上。数十貂帽都亲卫,簇拥在他身边,人马都在育种吐出长长的白气。

这两天,他一边盯着耶律大石大队,一边收拢人马。余江已经弃了复辽军右军归队,岳飞和韩世忠率领主力也差不多快到了。耶律大石趁雨拔营,他就紧紧跟上。复辽军笨重,动作缓慢。他率领大队轻骑,只能走走停停,始终和他们保持十余里的距离。

看着大敌脆弱如此,却不能挥军上前掩杀个痛快。萧言身边亲卫人人都是郁闷至极。倒是萧言还是那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仿佛所有一切,还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看着萧言在雨中已经立马良久,身边一名貂帽都亲卫忍不住趋前劝道:“宣赞,既然还要在这边等那帮乌龟慢慢走一阵,不如俺们帮宣赞支一个雨棚出来。在雨棚里面坐等,岂不是好?”

萧言摇摇头笑道:“我在棚中安坐,你们在外面被雨淋着,这是什么道理?享福我也喜欢,不过带大家一起出来卖命厮杀,命都是一般的,这个时候还分什么高下?等回了汴梁,老子造一个好大府邸,派你小子去当门子,跟老子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到时候让你想拍马屁都拍不着。”

那貂帽都亲卫憨笑一声,几人对望一眼,都从马鞍插袋里取出桐油雨布,几人互相牵扯着,遮盖在萧言头上。萧言感觉没雨水浇着了,抬头望望,又微笑道:“生受你们了。”

萧言来到这个时代,万死当中逼出了一个飞扬激烈的性子。向来行事跋扈,少有顾忌。可是对自己属下,原来那个时代带来的脾气却没变多少。小记者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和人打成一片,他和这些属下服用吃食,都是一般,行军厮杀,也没比人少半点,往往还是担负着最艰巨的一面。虽然也是满口脏话,但是请和谢谢之类的话语,对着自己属下也是经常脱口而出。

可不要小看了这种做派,在一千年前等级森严,上下有若鸿沟的时代。上位者能有这般自然举动,属下那是当真归心。胜捷军和白梃兵原来所属实力,比萧言这白手起家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为什么还大部继续在他麾下效死力,差不多就是他的私兵一流。原因是什么,还不就是萧言身上这种和这个时代上位者截然不同的魅力所在?

听到萧言一句生受你了的话语,几名貂帽都的亲卫心下都暖烘烘的。想为萧言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再做什么才好,急得一个个抓耳挠腮。最后才有一人挤出一句:“宣赞,现下就什么卖命的活计没有?交给俺们弟兄,俺们去为宣赞冲杀一遭”

萧言看他一眼,拍拍他肩膀笑笑:“要是真想为我做什么,到最后击破这复辽军的时候,少杀些人吧,砍了耶律大石和董大郎也就够了。”

那貂帽都亲卫挠挠脑袋,不知道萧言怎么说起这一出。这位宣赞一手掀起乱事,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说实在的对于这些辽人余孽,这貂帽都亲卫也毫不在乎。不过宣赞这个时候,难道还心软了不成?

全天下的人都会心软,宣赞对敌也不会心软啊…………

正说话间,背后传来马蹄践踏在泥泞上的声音。声响来得又急又快。萧言回首,就看见几名传骑奔来,转瞬就已经靠近,当先一人在马上疾呼:“宣赞,岳将军到”

落后他半个马身的另外一名传骑也直起脖子大喊:“宣赞,韩将军也到了”

萧言猛的策马调头,心中大定。岳飞和韩世忠都来了。自己五千精骑在手,还怕这燕地的风波怎样变化?不管是什么敌手,踩也踩平了他实在不成,老子当马贼去,至少这貂帽都的亲卫,老子能拉得走

雨幕当中,一队队兼程赶来的神武常胜军左厢骑军纷纷下马休息。他们都是在萧言召唤之后,匆匆从两处赶来。已经有些日子不见了,众人下马低声谈笑招呼,替战马松开肚带。下雨天气马容易长(目多)目糊,也得赶紧擦干净了。要是能扎营下来,还得赶紧将马洗刷干净,用干布擦得马身冒汗才算完。骑兵坐骑娇贵处,比人可是厉害多了。

轻骑还算好,家当大部分都带在身上。重骑的人甲马甲和一应器械,都在后面的车队上面。一个个就穿着湿透了战袄。雨布都给自己坐骑披上了。一静下来,冻得都有点发抖。招来轻骑大队好一阵嘲笑。

还有几十名骑士,在一片不积水的空地忙忙碌碌,用长矛矛杆做柱子支撑四角,用雨布做遮盖,一片片的连起来。转瞬之间搭起了一个雨棚。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全身披挂,就静候在雨棚外头。两人对望,神色都难看得很。

谁能想到,宣赞亲自控制住的耶律大石,居然就能脱出生天现在局势一下就失却了掌控,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怎么就这般不顺

岳飞沉静一些的性子,站在那里并不说话。韩世忠在那里皱眉不知道想到什么,用胳膊拱了一下岳飞:“鹏举,仔细想想。每次宣赞行大事,总要闹出一些变故。当日说降郭药师为在大宋进身之阶,结果回头郭药师就给揍成了乌龟样。好容易成了主力去拿燕京,结果女真不好不歹的在这个时候南下。好容易收拾了女真吧,结果燕京差点先给郭药师和赵良嗣他们抢到现在和汴梁里面那些大头巾斗,结果耶律大石还能飞了

…………我就琢磨,下次宣赞再行什么大事。前半截俺们先找什么借口躲得远远的。等宣赞倒霉过了,俺们再回来效力厮杀,你觉得如何?”

岳飞勉强开口:“良臣兄,不要说笑。”

他虽然在萧言行此事前,有所犹疑。但是萧言许诺他事成之后定然回返汴梁,不会拥兵割据燕地之后。岳飞就一心一意只是按萧言所命行事。他没有韩世忠那么宽的心,此次萧言对手不仅仅是耶律大石,最主要的还是汴梁朝廷打仗萧言不怕什么,要是燕京城中有所变故,那么萧言一番谋划,就成泡影了。真是想想都替萧言揪心

韩世忠犹自不肯罢休:“要是宣赞所谋不成,那眼下地位,是如何也保不住了。能不能留条活命,都不可知…………宣赞不是个肯束手待毙的人,说不定就得逃…………鹏举,你跟不跟着宣赞走?”

岳飞淡淡道:“不到一年前,我还是个泥腿子。再变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世忠摸着下巴:“俺可是有家有口,还有外室,丢了这个官儿,拿什么养活,这倒是让人伤脑筋的事情…………”

岳飞笑笑:“我们在汤阴还有点家当,管你良臣的饭还管得起,到时候一起来就是。”

韩世忠眼睛一亮,扯着岳飞:“你不是说你是泥腿子么?怎么又有点家当了?还有一件事情,俺也想不通。能打的人俺见得多了,但鹏举你马战精熟,这些都是军中手段,不是将门世家,哪里能会这个?鹏举,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岳飞笑笑,躲开韩世忠胳膊,明显不想说这个话题了。韩世忠还想纠缠,就听见远处几十骑马蹄声响。本来散处各地休息的轻骑重骑全都起身,个个行礼,大声道:“萧宣赞”

雨幕那头,萧言疾驰而来。在韩世忠和岳飞想来,遭逢这么大一个变故,萧言多少也有些也应该有些愁眉不展。却没想到,他疾驰而来,还是神态轻松,腰背笔直,仿佛丝毫没有为这点变故压倒

不得不说,看到萧言这个模样,很是能让人提起气来。

岳飞和韩世忠也躬身行礼下去:“萧宣赞”

萧言策马奔近,翻身下马,拍拍两人肩膀:“来得好快兵马都收拢齐了么?”

岳飞躬身:“宣赞交给俺统领的神武常胜军左厢马军轻骑十一指挥三千二百余骑,已经次第收拢,此刻所到已经大半,剩余人马,卫护着一千民夫车马,最迟明天可至。军中军资器械都可称足,就是粮草最多可支五日,还请宣赞留意”

韩世忠也大大咧咧的行礼:“俺的五指挥重骑一千二百人,能空着身子跑过来的也有绝大部分了。剩下的一样卫护着民夫车马拉在后面,俺的辎重比鹏举更累赘些,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到。到时候请鹏举派一指挥人马去接应就是…………眼看宣赞这般沉得住气,俺就不该赶来这么急还有粮草也是,俺五指挥兵,军中马匹数量就不比鹏举的十一指挥少多少了。人吃马嚼数量也大,五天粮草都没有了,宣赞得赶紧给俺补上”

萧言点点头:“我已经向檀州派去传骑,让方参议源源接济,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檀州积储,足够我们把这一仗打完。而且我也让方参议加紧向四下坞壁再收拢一批粮草马料,以备不时之需。”

他一边说一边走进雨棚,亲卫早就在里面支起胡凳。萧言和岳飞韩世忠坐下,一时间竟然有点相对无言。这场变故突然而起,想提都不知道从哪里提起。

最后还是韩世忠开口问道:“燕京那里,派的谁去联络?”

萧言看看韩世忠,轻声道:“张显去的。”

韩世忠遗憾的拍拍大腿:“该是俺老韩去才是不过事情紧急,必须马上让燕京知道这里变故,遣张显去也是该当。这小白脸是个伶俐人,本事也不错,多半不会误事…………宣赞,现下关键就是燕京只要燕京那里不起变故,什么鸟复辽军,就看什么时候老爷心情好,一鼓就能扫平的事情…………”

对着两员心腹重将,萧言就不做什么隐瞒了。什么叫做心腹,就是能托以机密。要是什么事情都不能与心腹共之,如何让他为你效死卖力?

听到韩世忠这么说,萧言也叹息道:“良臣你所言极是,西军是老种相公坐镇。老种应该明白,至少在燕地,西军与我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会做糊涂事情的,老种比我都沉得住气…………”

韩世忠哼了一声:“俺什么时候说老种相公不是了?俺担心的是老种相公下面那些西军将领他们都是多少代将门了,富贵已足。其实经不了多少事情。俺们这边生变,他们以为事情就此糟糕,说不定就有别样心思…………更不用说燕京城还有那些汴梁来的大头巾在,要是那些大头巾不太笨,就知道拉拢这些将领西军当中这些将领都是世代将门,各有实力,老种相公能镇住靠得也只是威望,要是他们自己将兵马拉出来,老种相公还真没有太多办法要不然当日朝廷也没有明发旨意,刘延庆怎么就能将环庆军拉出来了?直娘贼,俺却放心他们不下”

韩世忠深知西军内情,说的自然不错。这些担忧,也说到萧言心底。要是西军不尊前约,自己出兵将乱事平定。他萧言可就当真坐蜡了。可是现在要是自己先出兵击破耶律大石他们,萧言又绝不甘心。这不等于就是将主动权交回去了么?男儿大丈夫,任别人摆弄自己命运,那是休想

萧言深吸口气,强笑道:“管他的,反正张显已经遣往燕京了。要是西军不动,那是最好。等汴梁服软,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就按计划行事。要是西军想动,张显也能将消息传出来,老子就盯在耶律大石屁股后面,又全是来去如风的骑军,就抢在前面先打垮了耶律大石老子击败了女真,拿下了燕京,平定了燕地乱事,总不至于掉脑袋了罢?想必是回到汴梁,给一个闲官儿,天下大乱在即,熬那么几年,还怕没有出头的机会”

萧言说得轻松,可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真到了那一步,大家苦心集聚起来的这点实力,已经隐然有个雏形的大宋新生势力团体之一,就只有土崩瓦解的下场。萧言也许不至于死,也只能呆在汴梁任人摆弄了,岳飞这等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多半就得归田。至于韩世忠,就算能回西军,也是再无前途了。大家纵横燕地,败尽天下英雄,扶危定难,立不世功名,将命运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男儿大丈夫感受过这一切,不到万不得已,谁会甘心走这一步

棚中三人,默然不语。听着雨水打在油布上噼噼啪啪的声音。韩世忠突然一笑,挤眉弄眼的指指岳飞:“宣赞,鹏举在汤阴还有一份家当。实在不成,俺们也不必受那鸟气。去汤阴吃鹏举的去,也是另外一番快活”

萧言一下也八卦了起来,岳飞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泥腿子么?他要是泥腿子,他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来的?顿时就望向了岳飞。

岳飞难得的给看了一个脸红,岔开话题:“汤兄弟如何了?”

萧言收敛心神,叹息一声:“伤得很重,不过好歹是熬过来了,现在还在随军车马里头躺着,时昏时醒,没有几个月将养不过来。方参议那边运粮的队伍过来了,就将他送到檀州去。等会儿将兵马安顿下来,你就去看看他罢…………他的董大郎,老子非得杀了他不可真他的是癞蛤蟆跳在脚背上,咬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传骑联络岳飞和韩世忠的时候,已经大略告知这里变故。两人都知道这次又是董大郎坏的事情。各自都有一番感慨。这小子太顽强了和萧言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岳飞点点头,又问:“军马如何布置?”

萧言对这方面的事情早就考虑成熟了,当下毫不犹豫的下令:“今日就安营扎寨,耶律大石裹挟老弱,这等天气,一天爬不出去二十里地轻骑撒开,遮断复辽军向北退路。鹏举良臣,你们每日各领一指挥轻骑,牢牢盯住复辽军动向,随时准备接应张显那里传来的消息。我亲领大队,就跟在你们身后。什么时候动他的,都听我的号令”

军令之下,韩世忠和岳飞都齐齐起身行礼领命。岳飞又问了一句:“檀州那里要不要增兵?方参议要调出人马向俺们转运粮草,未免有点空虚。也要防备复辽军袭俺们后路”

萧言迟疑了一下,檀州安全,他也考虑过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必须聚集主力在手。万一燕京有变,他得抢在前面将耶律大石一举摧垮复辽军如此笨重,要是有以一部军马向檀州方向运动,他必然能及时发现。他麾下全是骑兵,调集起来打垮这一部人马容易得很。

至于以少量不易被发现的兵马袭取檀州——檀州方腾坐镇,就算拨给他的两指挥轻骑全部出来押运粮草。方腾还有几百步军在那里,不用说还能调集左近坞壁的人马协守。虽然萧言也被董大郎寥寥十几骑人马偷袭得手,救出了耶律大石。可是军事上面考虑问题得以常理判断,而不是特例。要不然这决断就没法做了。眼下只能保持主力于复辽军的侧背

迟疑少顷,萧言迅速决断下来:“那咱们主力就稍稍向西挪动一些,摆在复辽军侧背。靠近檀州一些…………哨探向东多延伸一些就是。就这样罢,各自下去,赶紧布置。只要等来了我们想要的结果,就一举将燕云乱事底定老子就不相信,我的运气就一直这么坏下去老子的人品,绝无问题”

岳飞和韩世忠大声领命,调头出了雨棚,各自调度人马去了。萧言站在雨棚当中,负手向南望去,那里就是燕京方向。

现在的关键,已经转向燕京了。那里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数?

第三十一章 纠缠(二)补 天使奥斯卡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一章纠缠(二)补

啪的一声,却是方腾终于搁笔的声音。他坐在自己处理公务的书桌后面,用力的舒展了一下筋骨。

下人早就在旁边侍立许久了。方腾是潇洒性子,一个人晃着两个空肩膀就到了老种军中当参议,后来又孤家寡人的跳槽到萧言那里打工。克复燕京之后,除了缴获了一大票战马军资,搜出来多少财货金银。原来那些辽人高门大户的丫鬟小厮也寻着了一大票。在这个时代,萧言也没有矫情的去释奴,这些好处,都是要给手下分润的。韩世忠得了几个漂亮丫鬟不用说,就连岳飞他们也分了一些服侍人过去。不过现在都集中在檀州安置罢了。

方腾这里,自然也有萧言送的服侍人。换了新主子,这些前辽家人,一个个都是报效心切。服侍新主人那叫一个周到。方腾不睡,这下人也就熬着。在旁边磨墨倒水。看到方腾总算忙完,上前殷勤问候:“老爷,又熬了一夜,是不是早点休息?小厨房已经准备了清淡的米粥,老爷略微垫垫就可以休息了,若是老爷要洗漱,也早就准备好了…………不知道老爷是…………”

方腾嘿了一声站起来,他是吃过见过的,在大宋自家门第里面,下人怎么也不至于询问主人,对主人习惯心理,早就揣摩得透透的了。这个时候,不声不响的就将主人此刻最需要的安排好。这前辽出来的下人,虽然殷勤,难免还是有些粗疏。

他笑着摇头:“准备些提神醒脑的东西,还有车子,马恐怕是骑不动了…………还得去北门巡视一番,回来再说回来的话。”

那下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方腾却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先不去北门,传我的号令,从门口调一队值守兵士过来,随我到州衙旁寸金寺走一趟

下人应了,方腾虽说让他去调遣一队人马过来听用,他却也知道规矩。跑到在门外值房处,请了一个参议门前承宣旗牌过来,方腾给他手令,那承宣旗牌就到门外调兵。除了值守在城墙城外的兵马,其他兵马,方腾都将其集中在自己办公衙署左近,除了他之外,谁也调不动,哪里一旦有事,也马上可以集中力量应援上去。

转瞬之间,一队五十名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已经赶来,领队的是一名虞侯,在堂前与方腾见礼毕了,就随他步出衙署。这个时候那下人已经将方腾坐的车马安排好了,方腾坐进车中,闭上眼睛疲倦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睁眼:“去寸金寺”

~~~~~~~~~~~~~~~~~~~~~~~~~~~~~~~~~~~~~~~~~~~~~~~~~~~~~~~~~

辽人崇佛,境内佛寺众多。后世人将辽国灭亡,有一部分也归结到崇佛太过,虚耗国力过甚上面。

檀州城中,原来就有一处相当大规模的佛寺,就在州衙之旁。本名无考,乡人都称为寸金寺。可见这佛寺所在之地的热闹程度。还有这佛寺装点修饰之奢华。

几经播乱当中,这佛寺当中富裕的和尚们,往往都是乱世里面最大的一块肥肉。承平之际,他们纳香火,收布施,扩庙产,役百姓。日子之豪阔,不下于数十年的豪门。一旦乱起,就成了肥羊,或死或走。在王夜叉据守檀州的时候这寺庙就已经一空。连正殿铜佛都被敲碎盗走了。不过寺庙里面规模还在,当日王夜叉就住在寺庙后面的精舍里头,前面地方阔大,正好驻兵。王夜叉死后,萧言得了他檀州的基业,这些家当,自然就姓了萧。

此次汴梁来人直抵燕京,萧言实在怕再来一手郭药师赵良嗣当日夺军故事。将自己一家一当,在燕京的生发,还有各员将领在燕地置下的家当,都一股脑移到檀州来了。其间女眷不少,方腾主持这里一切,干脆都让他们住到寸金寺当中,在前殿也安排人马守卫。

确切说起来,萧言女眷就一个,小哑巴是也。郭蓉算是俘虏人质。韩世忠的女眷倒是不少,在陕西他本来有家,此次北伐到了燕地。不管是在涿州,在燕京,在檀州驻防,总能弄上一两个花不留丢的小娘,加上萧言大方赏赐,他的女眷在寸金寺中占得地方倒是最大。至于岳飞牛皋汤怀他们,就算有女眷,也是萧言拨来服侍的丫鬟,他们长在军中,估计这些丫鬟长什么样都未必知道,这些人安顿起来倒也省事,集中居住于一处也就罢了。

方腾车马,自然是直如寸金寺中,在五十名扈卫的簇拥下奔后院精舍而去。小哑巴所在的地方自然是后院精舍当中最好的,正当门户。听见外间响动,小哑巴就迎了出来。她是外表柔顺,内里心肝七八个窍的小人精。虽然答应了萧言,乖乖的呆在檀州。可是一颗心还不是无时无刻的不记挂着萧言那里?寸金寺虽然安稳,却也冷清,有点动静小哑巴自然就不会放过。

此时此刻,小哑巴一身宋人仕女服侍,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迎了出来,正好和方腾对面。方腾还没什么,身后士卒都行礼下去:“主母”

哑巴这点事情,底下士卒都知道是萧言私房所藏。萧言孤身来南,就带着这么一个女孩子,将来什么地位就不用说了。更不用说当日郭药师赵良嗣他们为难小哑巴,萧言冲冠一怒,就砍了他们的脑袋这个时候叫上一声主母,绝不吃亏。

就算方腾,也行了半礼。却不是敬她是萧言爱宠的身份,而是敬她好歹也是当日和大宋兄弟之国的嫡系皇室血脉身份:“小大姐此处居停可好?方某军务在身,一时难以前来动问一声,却是方某人的罪过了。“

哑巴敛衽朝方腾一礼施下去,微笑道:“方参议实在是太客气了,妾身何等人,不敢打扰方参议军务在身…………今日方参议前来,可是宣赞那里有什么事情了?”

方腾看着小哑巴精致的小脸,心里面叹口气。萧言将前朝公主留在身边,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有什么麻烦…………可是这个话题,和萧言没法说。他摇摇头:“今日前来,却不是来和小大姐说话的…………宣赞那里,一切安好,小大姐不用悬念…………”

哑巴沉默一下,又看着方腾:“难道是为了郭家姐姐?”

就连方腾,也不禁于有些赞叹小哑巴的心思灵通,怪不得一个被追杀的前朝公主,在这个乱世里头,孤身一人还能活下来可这些事情,却不是和小哑巴能说的,他只是淡淡一笑,示意小哑巴请回:“此间事,非小大姐所能动问。还请恕罪,小大姐只管在这里安居就是,不要多久,宣赞自然就会接小大姐离开这里。方某人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哑巴乖巧的答应一声,在几个丫鬟服侍下就回自己居所而去,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回头:“方大人,郭家姐姐是可怜人,不管怎样,别伤了她,成不成?”

方腾也正转身走向郭蓉所在居所,听到小哑巴的话,也不回头。此等军国之事,岂是一个小女子能插上口的?根本一点就未曾放在心上。

哑巴停在门口,咬着嘴唇看着方腾在甲士簇拥下去远。郭蓉居所离她的精舍并不远,在此间已经有些时日,小哑巴还几次去探望郭蓉,结果遭致的都是冷淡待遇。此刻在郭蓉居所门口,本来就有甲士值守,院墙外面,还随时有甲士巡视,一点空隙都不曾放出来。这个时候,方腾带来的甲士,分出一半,再度加强了外面值守之人。方腾就在另外一半的簇拥下,甲叶铿锵声中,大步的走入了院中。

哑巴神色有些凄楚,人非草木,郭蓉如此遭际。谁不怜惜?她也是国破家亡之人,但她的幸运处,是遇见了萧言。而郭蓉的不幸处,同样是遇见了萧言

~~~~~~~~~~~~~~~~~~~~~~~~~~~~~~~~~~~~~~~~~~~~~~~~~~~~~~~~~

脚步声重重响动,却是十余名甲士,在方腾率领下,毫不停顿,直入内室。

郭蓉虽然一直在严密的监视当中,可总还给她留了一些体面。内院当中,只有几个拨来服侍的丫鬟。甲士在外监看巡视。这个时候方腾却不管不顾,带着甲士直入内院。

在郭蓉卧房门口,几名丫鬟闻声都仓惶的迎出来,看见方腾和他身后甲士,一个个顿时浑身颤抖拜倒,连大气都不敢吐一口。她们都是乱世余生中人,乱世里头,披甲之士就是天,带给她们这些可怜人多少惨痛记忆,现在这些甲士涌入,能跪在那里,不晕过去,已经算是心志还算坚强了

方腾示意十几名甲士都守在门口,自己就带着那领队虞侯步入卧房当中。卧房里面,光线昏暗,郭蓉抱膝坐在几案后面,这些日子下来,郭蓉高挑的个子越发显得弱不胜衣,目光却仍然如前一般清澈,却瞧也不瞧进来的方腾,只是呆呆的看向远处,浑然没有焦点。

方腾哼了一声,负手踱了几步:“郭家小姐…………”

郭蓉这个时候仿佛才被惊动了,转过目光,和方腾眼神一触。方腾忍不住都有些心惊。这是何等样的一种万念俱灰一般的目光眼神虽然清澈,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着郭蓉清减的如花容颜,哪怕理智如方腾,这个时候都微微心中一软。萧宣赞果然好眼光可这点心软,转瞬之间就已经不见。方腾笑笑,朝郭蓉点头示意。

郭蓉缓缓起身那里高挑窈窕,纤腰不过一束。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骄傲的昂起头来,柔弱当中那幽燕女儿的勃勃英气,仍然不曾削减多少。

“外间又出什么事情了?是你们萧宣赞大事得成了罢?六臣叔没了用处,我自然也就没了用处,所以遣你来杀我?这一日早该到了,你们萧宣赞就是有时太婆婆妈妈”

方腾摇头:“比你想得还要糟,董大郎又出现了,居然还裹挟了甄六臣。宣赞大事,大有妨碍。宣赞所部,颇有你爹爹当日旧部,难免不会再出几个甄六臣,为宣赞计,你这个郭药师唯一骨血,多少也有一些号召力。留在世间,免不了还有些麻烦,其实还是消失的好。”

郭蓉哼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闭目待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低低问了一句:“是你们宣赞亲自下的军令?”

方腾摇头:“没人下什么军令,我来也不是为了杀你。无非加倍严密警戒你这里罢了……宣赞虽然杀伐果断,可是在你这上头,总有点妇人之仁,大可不必。我还要在宣赞麾下效力,不到万不得已就杀了你,也不是事上之道。从现在开始,内院当中,也有甲士值守。外人绝不得入,哪怕宣赞爱宠,也不能进这里来探望你了,一切供应,从院墙吊进来…………郭家小姐,你要是稍有异动。或者我这里遇敌,第一时间,我就会取你性命,还请你到时候能见谅一二。”

郭蓉冷笑一声:“我等着。”

方腾摇头笑笑,转身就步出她的卧房,在门口的时候又回首看着她摇头:“真该现在就杀了你的。”

完这句话,他大步就走出了门外。对身边一脸惊讶的那名虞侯道:“宣赞前面遇变,现在你是知道了。正因如此,一切隐患,我们都要替宣赞盯住。你可知道自己责任轻重了?”

那名虞侯肃容回答:“俺从北渡白沟就跟着宣赞了,如何不知道轻重?方参议尽管放心,俺一定将这里盯死…………参议,宣赞那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罢?”

方腾笑笑:“宣赞何曾让你们失望过?”他将那虞侯留在内院当中,自己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在门外早就有他随身扈卫迎上。这个时候雨又下了起来,扈卫忙不迭的替他张开伞。方腾抬头看看头顶密布乌云,嘀咕了一句:“密云不雨啊…………却不知道雷鸣电闪,最先在哪里响起?”

bk找本站请搜索“6毛”或输入网址:.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三十二章 纠缠(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二章纠缠(三)

大宋宣和五年三月初四。

大队举着各色各样复辽军旗号的散乱军马,从北而南,沿着燕京城两翼席卷而下。这漫山遍野的乱军,虽然散乱不堪,行动也笨重缓慢。可是却丝毫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沿途坞壁堡寨,有的瞬间就被淹没,有的虽然苦苦支撑,但外面总是围了无数层,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这些坞壁堡寨,也曾经向燕京的新主人求援过。可是求援之人,连宋军在燕京的外围营盘都不能通过。

既然燕京束手,那么这些坞壁堡寨不少也就和乱军裹挟在一起,复辽军中,又多了一面面各路元帅的旗帜。而耶律大石旗号舞动燕地,其他地方的辽人余孽,也多有前来汇合的。短短几日下来,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的声势,又壮大不少。

两翼席卷而来的复辽军人马,从宋军在燕京外围警戒的营寨旁边绕过,终于会合在一起。他们不敢动那些戒备森严的宋军营寨,就在燕京左近席卷掳掠,而宋军就顿兵营寨之内,看着他们行动。每到夜间,燕京左近几十里方圆的地方,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的营火。声势之大,让人触目惊心。

到了三月初二,燕京终于被合拢包围。对外文报不通,复辽军甚而都渡过了高粱河,向南深入,掳掠左近,高粱河南还有一些宋军人马,这个时候都退往涿州。燕京和涿州之间,已经全然成为了复辽军的地盘

而不管燕京城中的数万西军,还是紧紧跟在这复辽军主力侧后的萧言大队精骑,都对这一切冷眼旁观。

耶律大石的所谓都元帅行台,就设立在燕京城西面三四十里外的地方。这几天下来,都元帅行台的规模也有所膨胀。毕竟来投的一些豪强,只愿意归属耶律大石直领。耶律大石也是只拣选部分精锐充入直领军中,其他的就一切由这些投效豪强自便。

都元帅府直领军马,现在已经有步军四千,马军六百。披甲差不多还是一半左右,不过兵刃弓矢差不多已经凑齐,多少还有一点军资积储。这些直领军马,日子就远远不如在各路元帅麾下了。不仅不能参与掳掠不说,还得每天在行军途中严加操练。每晚扎营之际,还得辛苦设立严整营盘,哨探巡视也丝毫不得放松。

日子虽然辛苦,但是耶律大石在整军练军上的确是有些手段,再加上这支军马,都是在复辽军中拣选精锐凑出来的。居然也多少有些模样了,行军之际,让那些各路元帅都望而拜服,不知不觉就当作他们这支复辽军中的泰山之靠。

既然有了这个地位,各处运来的粮草军资就越的勤快了。这些日子下来,这些耶律大石直领人马倒也觉得不坏。乱世里面大家精壮聚在一起,军法严整部勒。这带给人的安全感就比当日分处各路元帅手下,今天闭眼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睁眼要强。而且也不用自己各处辛苦去打粮,每日辛苦之余,安然坐吃。自然有那些破破烂烂的各路人马将粮草军资送来。这几日下来,这些直领军马已经隐然将自己看得高过周遭那些元帅的破烂人马一等。耶律大石指挥号令起来也越的令行禁止了。

再迁延一些时日,当真说不定又给耶律大石练出一支可以野战的军马

夜色已经降临下来,都元帅府直领军马营盘当中,篝火星星点点,但是都成行成列。排得整整齐齐。马军哨探也都撒了出去,在营盘外面巡视奔走,不时传来表示安全的讯号。

辛劳行军操练扎营一天的士卒们,围坐在各什篝火之旁,将分下来的口粮做熟了,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偶尔还会有谈笑声响起,有人还唱起乡曲。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象一支颇有些正规的军马,和周遭那些各路元帅扎营所在,迥然两样。

耶律大石坚持着每天都要巡营,他身上伤势远远未曾到全好的时候。不过他打熬的底子不错,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路。不过说到骑马作战,没有两三个月的将养,那是别想了。未曾披甲混战一夜,还能活出一条性命出来,都已经是他耶律大石祖坟冒青烟了。

营盘当中,就看见耶律大石在几个人紧紧扈卫之下,蹒跚走动。走不动了就随便找一个篝火处歇歇。和士卒谈笑两声。耶律大石是允文允武的人才,提笔做文章来得,和这些士卒说村话也来得。每经行一处篝火,都能在那里激起一阵笑声。

听一听士卒抱怨,抚慰一下伤患,偶尔打趣两句。不知不觉当中,耶律大石已经穿过整个营盘,走到营寨的西北角处。他不顾自己腿脚还不怎么利索,带着几名扈卫就爬上了西北角的望楼。极目向那个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耶律大石才低低喃喃自语一句:“萧言就在那里…………”

在他身后的扈卫当中,就有董大郎在。他也应了一句:“跟得很紧…………萧言这厮,不是好对付的…………林牙,你这般练兵,还是不是萧言的对手,远远不是。”

其他几名亲卫脸上都有些色变,耶律大石回头挥手,让他们退下去,望楼之上只留下他和董大郎两人,耶律大石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怎么说?”

董大郎摇头:“萧言所部,底子分为三部,胜捷军与白梃兵都是大宋久练精骑不必说。还有就是原来郭药师麾下常胜军所部,怨军成军以来,常胜军部勒已经过五年。就是他们,也远非林牙手下乌合可比…………

…………强军都是打出来的,萧言统军以来,转战燕地,硬仗打了多少?就连女真,他都硬碰硬的死战了一场,又克复了燕京。军务既整,锐气又盛。再加上打仗打的就是双方兵甲,萧言所部重骑不用说他了。就是轻骑,也人人有全身具甲,但凡上阵,长短兵刃,弓矢橹盾,全都齐备。全是精炼而出的兵刃。其他军中应用器物,也无不称足。至于战马,更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无不是从萧干和女真军那里得来的北地雄骏大石林牙所部,虽然已然束伍部勒,也算都是精壮。可是战马不过七百,披甲将将及半,兵刃就的,连箭矢不知道每个弓手能不能分到十只与否,这一仗,到底如何打?大郎愚钝,实在不知道林牙获胜只由何在”

董大郎少年从军,战事经验丰富无比。这个时候他又是毫无顾忌——甚至可以说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在耶律大石面前侃侃而谈,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面。耶律大石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等到董大郎说完,耶律大石面欣赏神色:“大郎,可惜你不能久在某麾下效力,不然必然是某心腹重将…………”

董大郎一笑,摇摇头:“林牙,你也知道,我心思不在这个上头。”

耶律大石笑笑,也不再多劝什么。人各有志,不必相强。在他看来,董大郎已经算是彻底被萧言毁了。原本是燕地众人瞩目的少年将军,就算辽国覆灭,南投北去都也有足够前程。可是此子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当中,当日恨郭药师杀父之仇。这个时候又是恨上了萧言将他所有一切夺走,余生目的,就是和萧言不死不休

人生至此,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灯火之下,董大郎将自己一张狰狞的疤脸藏在暗处,久久望向萧言所在的方向。

耶律大石叹息一声,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你那百余骑,怎么样了?可得用与否?”

董大郎点头:“拔营南下的时候选出了百余骑,加上这些时日挑拣,已经有两百骑了。每日带他们出去哨探,参与攻拔堡寨,已经屠灭了四五个村寨,下不得手的,都已经挑了出去。余下之辈,都是与俺一般,有今天没明日,胆大妄为之辈,檀州富庶,此辈敢于一试。了不得就是没命,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夺了檀州萧言积储,燕地辽人高门大户家当,倒有大半都给萧言运到了檀州,要是能侥幸功成,还有一条性命在,远远逃走,也不失后半生富贵…………他们敢随着俺去赌一场。”

“甄六臣呢?”耶律大石又轻声问。

董大郎嗤的一声冷笑:“倒是俺们当中难得的忠义之辈,口口声声念着那个大姐……虽然这些日子都没有随俺们行事,但是事到临了,他如何敢不跟着俺去袭取檀州?在他看来,这也是最后能救他大姐的机会了…………他须没看见,当日郭家女儿和萧言的眉来眼去两人同生共死的交情,萧言最落魄的时候也能带着一个丫头不撒手,女色上面入命,他怎么舍得杀郭家女儿?说不定就是萧言那厮手中的珍宝”

说到萧言和他所拥有的东西,董大郎语调背后那种狠毒的恨意,几乎要深入人的骨髓当中。

耶律大石神色不变,淡淡道:“郭药师身死,就这么一点骨血。能留条性命,也就留下罢。”

他说得漫不经心,自己都没有当成一回事。董大郎心理已经近乎变态,只想毁掉萧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耶律大石如何能不知道?他能利用董大郎的,也就是这点。

两人沉默半晌,耶律大石突然开口:“明**就出吧,率领所部,先向南走,再绕向西北。萧言那里有某吸引他目光,南下绕路的回旋余地现在也有,他必难以现。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董大郎默然,在黑暗中朝着耶律大石深深一礼:“多谢林牙助我一支兵马,他日若有机缘,再和林牙相会罢。”

耶律大石笑笑摆手:“你救了某家出来,现在才有一线生机在。这是大郎你该得的,不用谢我。”

董大郎行礼完毕,转身就下了望楼。两人都没多做什么交谈,互相心里面都清楚。只怕没有什么再会的时候了。在萧言强大的压力下,两人都只能各自拼死挣扎求生

董大郎去后,耶律大石手按望楼栏杆,久久未曾挪步。董大郎此行成败,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是想着,怎么样在萧言手中,冲出一条血路,还要积攒下越多越好的本钱,为将来大辽复国多积蓄一些力量

在萧言压迫之下,他只有继续南下。在萧言和西军两家刻意纵容下合围燕京。虽然现在声势浩大到了极处,可他完全清楚明白,还是当不住萧言和西军的一击南下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多呆一日,就能多聚拢一些实力。萧言心态打算,他也把握住了。就等着汴梁传来对他有利的消息。

现在复辽军横亘在南北之间,要是南面有使者前来,他不难立刻就知道。一队传骑,杀破复辽军散乱甚而全无戒备的营盘,冲入燕京城中,并不为难。要知道这些各路元帅知兵的少,白天出去掳掠打粮,晚上就在营盘当中高乐。各个营寨之间,毫无联络哨探,只有依附各处营盘求生的裹挟难民。他们分布又广,一队精锐传骑找到空隙杀进杀出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可是这动静,也立刻就能为他所知。

那个时候,就是他舍弃一切,调头迅北上的时候而董大郎去袭取檀州,要是能让萧言分兵,那是再好不过。冲过萧言阻截把握就更大一些。要是不成,反正对他而言,也没有损失。到时候无非就是用更多人命,换取他冲出去的机会

他猛然一拍面前望楼栏杆,下面亲卫听见响动,几人已经冲了上来:“林牙,何事?”

耶律大石回头下令:“传令诸将,明日不要拔营,这营盘还留在这里,分一营人马驻守。其余主力,随我向燕京前进…………我们不替大军挡在萧言面前了,和大军主力,会合一处”

亲卫领命而去,耶律大石向西北而望,冷冷而笑。

萧言啊萧言,就算你领兵击某,你要踏破多少营盘,杀掉多少条性命,才能冲到某家面前?某家等着看你的威风

此刻燕京城头,数员西军将领,都在按剑依着垛口,静静看着眼前一切。

方圆数十里内,宋军依托燕京城守卫外围的营寨,成一个大圈拱卫住内里的燕京城。而在这大圈之外,就是漫山遍野的星星点点篝火。燕京城墙虽高,但是被宋军营寨隔绝在外的那些复辽军灯火,已经不大看得清楚,只是给人感觉所在皆有,将燕京周遭一切空间全部填满了。

一员西军将领看了半晌,忍不住低声道:“直娘贼,真就这样放着让他们将俺们合围了?”

在他身边,站着的就是姚古。城墙上风很大,将他的胡须吹得高高飘起。姚古面色深沉,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乌合之众耳一旦大军出动,还不摧枯拉朽?”

另外一员将领迟疑一下:“统领这支军马的,可是耶律大石啊…………这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天知道在他手里,又能有什么变数?”

这一句话顿时就引得诸将附和,他们都是姚古最心腹的将领。在他面前,说话向来没有什么顾忌。

“…………萧言这厮,真的将耶律大石藏在手里藏在手里就罢了,怎么又让他逃出来了?”

“他也姓萧,天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是不是和耶律大石通同一处,倒也难说得很。不要最后俺们西军反而吃了大亏”

“也不知道老种相公是如何想的,怎么就铁了心站在萧言一边?事情没有变化,倒也罢了。现在明明局势有所变化,为何不改弦易辙?非要等到事情再变得不可收拾么?”

“孤军被困燕京,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好事。稍有闪失,也许就烦姚相公,俺们再去求求老种相公,眼前这堆破铜烂铁,俺们包打完了就是。反正都是平乱,为什么要等到汴梁有说法了再去平乱?这样俺们西军还是头功,朝里走走门路,保全西军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何苦现在这般,好处大头,都留给萧言那厮”

姚古面色如铁,回呵斥了一声:“胡吣什么?老种相公已经做了决断,谁还想违令不成?要和老种相公说这般话,你们自去,某却不去”

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灰溜溜的。姚古低喝一声:“不看了,看着让人心烦回府去,你们也各自归营”

其中一员将领是姚古的心腹旗牌官,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姚相公,汴梁来的那个宇文大人几次求见,俺左遮右挡,实在是辛苦。要不相公就见他一次,听他说说,也不直什么。宇文大人毕竟是天使,姚相公这般僵下去,总有些麻烦…………”

姚古冷笑:“某家依托,全在西军。理那些汴梁子做什么?西军做主的是老种相公,又不是俺再上门来,还是一句话,不见”

话语声中,他已经按剑下了城头,那旗牌官也紧紧跟上,底下自然有亲卫接着,一群人策马举火,匆匆去了。留着城墙上面领军将领各自面面相觑,低声抱怨:“说要领着俺们来瞻看对手军势,还以为事情有转圜余地,结果还是这般倒是俺们好心,闹个无趣。自散自散,回营中早早睡他娘的大头觉”

在复辽军大队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外,萧言所部营盘同样在黑暗中默然伫立。

骑军立下的营盘,向来比步军大。萧言所部立下了五六座大营,延绵出去几里地,每座营盘之间,以弓箭互相可以相接为限。这些营盘当中,不过只放下了他一半人马。他麾下轻骑,大半都已经撒了出去,将燕京北面各处通路遮挡得死死的,复辽军一旦有向北迹象,第一时间就能为萧言所知道。到时候以骑摧之,什么样的对手都给他打垮了。

这些日子,萧言所部,就是这样一步步的跟着耶律大石率领的复辽军,看着他们合围了燕京。此刻耶律大石停下,他也就停下。扎营与此,和他遥遥对峙。

此时此刻,萧言同样站在望楼之上,向东北方向久久而望。几名貂帽都亲卫,侍立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脚步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望楼寂静。萧言回头看去,却是牛皋走了上来。萧言身边亲将是张显,现在在燕京。少了张显扈卫,萧言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安全。韩世忠和岳飞却抵死不干,将牛皋从领一重骑指挥的位置上面调出来,用来扈卫萧言。他们这番好意,萧言只有含笑默认。

牛皋比起张显,又是另外一番性子。他脾气更像大孩子一些。喜欢的就是热闹,对望上司跟前凑一点兴趣也无。跟自己麾下士卒混在一起,比什么都开心。在韩世忠这个老兵痞麾下效力,两人倒是颇为相得。

本来按照他和萧言的亲厚,没事多到萧言这里来转悠一圈,对将来前程,比什么都强。萧言也是一个人,对天天在自己面前晃的人记得更牢。有什么好事,当然先想着熟悉的人。如牛皋这般,只会顿在军中。只怕将来萧言地位高了,张显等人也跟着水涨船高,牛皋还是在干领一指挥人马的活计。

这次调出白梃兵,暂时扈卫在萧言身边。牛皋是老大的不情愿,在岳飞面前很是了一些牢骚。却给岳飞狠狠的骂了一顿:“此时军中就是以萧宣赞为主心骨,俺们都出得意外,萧宣赞出不得意外你这厮在萧宣赞身边,心思放细密些你这厮好歹有个长处,骁勇能战。萧宣赞是喜欢亲临前敌的,到时候千万莫要让萧宣赞上前,你冲在前面要是萧宣赞稍有一点伤损,不用宣赞动手,也不要俺来收拾你,张显赶回来,就先割了你这黑脑袋”

岳飞在萧言面前深沉恭谨,只有对牛皋有些象对待不成器的弟弟,训斥他起来跟训斥孙子一样。牛皋吃他一顿骂,灰溜溜的就到了萧言身边效力。这些日子下来,除了不如张显周至细密,有些事情萧言还没吩咐就已经想到了前面。其他的倒还胜任,没出什么大岔子。

他脚步声也重,上望楼来咚咚咚的似乎要将楼都跺塌了。几个貂帽都亲卫都在后面偷笑,萧言也回头笑骂:“你这黑厮,亏得你领的是重骑,要是让你率领轻骑远处哨探,什么样的敌人都给你惊动了”

牛皋上来咧嘴一笑,居然没忘记先行礼再说话:“宣赞,檀州接济的粮草已经清点收入营中,岳家哥哥和韩将军都各自受领了。数字没错,十日的粮草草料,再加一些军资器械。岳家哥哥和韩将军都说还有些不足,军中无粮就是让人底气不足。再运十日粮草来,就差不多了。他们让俺来请示宣赞,让檀州是不是再催运一程粮草过来?”

萧言沉吟一下:“要几天?”

牛皋来之前,将要说的话已经颠三倒四记了一个烂熟,就怕出错。这个时候回答得爽快:“回去空身走,两天。来的时候重载,三天半。”

萧言算算,再运一批过来,差不多军中就有十五日粮草,差不多也够支撑着此间事情做出了断了,甚至还留有相当余裕。大军在外,最怕断粮。只要粮草足够就能安心和耶律大石他们周旋。这个事情上面轻忽不得。他点点头,对牛皋道:“传我军令,让檀州再接济一次粮草军资过来,就不用动了,谨守檀州,等我后命行事。檀州后路,不得有失”

牛皋点头应了,调头就要回去。突然又一拍自己脑袋:“差点忘了,要不然岳家哥哥对俺又是一顿好骂”他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萧言:“宣赞,这是檀州方参议随运粮队伍送来的一封书子,方参议还说,不必宣赞回书了,檀州后路,他会料理好。”

萧言接过书信,朝牛皋摆摆手,让他下去传令。这个时候早有貂帽都的亲卫提起气死风灯,给萧言照亮。萧言借着火光,打开书信匆匆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萧言脸色顿时就难看已极。在萧言身后的貂帽都亲卫随侍他久了,都会察言观色,这个时候忍不住人人心里面嘀咕,难道檀州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檀州那里,倒没有出什么事情。方腾一切应变措施,都算井井有条。而他也对萧言眼前局势分析了一番,和萧言所想也差不多。尽力稳住燕京西军,沉住气坐观耶律大石举动。燕京合围,不可能不让汴梁震动。汴梁一旦震动,朝中自然有人出手,那位老公相按照方腾了解,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现在局势虽然脱离的掌控,但是还不是没有争取最好结果的余地,努力撑下去就是。

让萧言脸色难看的是,方腾信中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他已经将郭蓉加倍严密的监视了起来,她稍有异动,或者檀州有变,就除掉她。让萧言谅解他擅专之罪。已经有了一个甄六臣,再来一个对常胜军旧部还有点号召力的郭蓉,现在萧言,再经不起任何变故了。

萧言手一用力,已经将书简团成一团。他闭上眼睛苦笑。郭蓉倔犟清冷的容颜又浮上了脑海。穿越以来,在燕地挣扎前行。最对不起的,也许就是这个女孩子了。可是不知道冥冥当中是不是有人捉弄,自己还不得不一次次的将伤害又加于她。郭蓉怎么可能与董大郎作为一路?她是个敢爱敢恨,不会转弯的女孩子。董大郎背叛了她的父亲,就是她的敌人,她怎么会和董大郎走到一处

可自己杀了她的父亲,不就是她更大的敌人么?这番情仇,永远都无法化解

萧言睁开眼睛,茫然向南向东望去。自己此间行事,又不知道让多少人葬身。这番罪孽,只是因为自己为的是将来大宋,就能心安了么?后世史书,又会怎样记载自己这位莫名而来的时空穿越客?

人在这个时代,有的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第三十三章 垂顾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三章垂顾

燕京被围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汴梁。

一时之间,汴梁大震。

作为一个有百万以上人口的国都,官僚佐吏,连同他们的家人眷属,所用下人,在汴梁城中就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个时代有没有后世那种保密制度,国家大事,很轻易的就是全城传播。汴梁又是风气开通之地,国都百姓加倍的更爱谈国事。就如后世北京城中每个老百姓仿佛都能旁听政治局会议一般。

燕地乱起消息已经惹得百姓们议论纷纷了,哪里还架得住燕京城被围这种坏消息进一步的传来?在暗中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次消息传播得更加翔实。

几十万乱军奉辽人名帅耶律大石旗号起事,西军主力,全都在燕京城中,因为奸臣拖欠军饷犒赏而军心散乱,只能闭城死守。要不是那位萧言萧宣赞还在燕京城外,苦苦牵制着耶律大石,只怕这个时候都打破燕京城了。城中使者杀破重围,浑身浴血,入都门告急,求朝廷速发援军

有心人士除了推动消息传播之外,还加了不少分析在这传播过程当中。大宋西军,已经是大宋仅有能战之师,要是在燕京城一朝覆没。这些乱军接着南下,朝廷河北诸路早就兵事败坏,一场伐燕战事打下来地方也疲敝不堪,连抵挡都难。到时候还不知道大宋将遭遇什么样一个局面。奸臣误国,一至于此

这各种各样的消息如长了腿一般的在汴梁飞速传播,引动汴梁城中所有人都有不同反应。

百姓不担什么干系,自然是破口大骂。禁军家庭那些当兵子弟都是回家和家中亲族抱头痛哭,预先诀别。要救西军,只能调汴梁禁军去了。可是现在禁军,还打得什么仗当日伐燕,厚赏之下,才凑了两万禁军交给小蔡相公率领,到前面走了一遭,可是最远也就到河间府。已经让不少禁军将士叫苦连天,深悔跟着走这么一遭了。西军上下,更是从来没有将这些禁军当成一盘菜。现在连那么厉害的西军都被围了,调禁军上去救援,那还不是送死?

太学生们向来是有关心国事,在大宋善养士大夫元气的祖制下。这些还不知道宦途风涛险恶的预备官僚梯队中人,吵吵闹闹的在酒肆瓦舍里头,准备大家一起去伏阙上书,请朝廷放逐奸邪。有的太学生还去王黼童贯府邸面前堵门,要是两人车马出来,先扔一堆砖头瓦块再说。名声有了,将来三瓦两舍里头,还怕没人会钞?

不知道其间水深几许,内情如何的大宋都门那些中级以降的官儿们,更是纷纷上书言事。口沫横飞的拿出一个个条陈,将如何化解燕京危局的方略讲得头头是道。知道内情的,也都以为这下王黼童贯怕是难免,老公相发力,复相有望。燕云乱事起后,两人府邸前面本来走动的人就少了许多,这个时候更是门庭冷落。

不过让大家奇怪的就是,照常来说,一旦事态发展如此。台谏弹劾奏章上了,秉政宰相就该请辞避位。虽然这个规矩是在老公相手里坏了。可现今而言,也不失为王黼童贯两人体面下台的好手段。官家对他们还有圣眷,多少也有一些照料。两人为什么还僵持在那儿,非要在最后闹一个没脸?

更知道内情一些的暗暗点头,王黼当年背出门去,攻倒老公相算是把他老人家得罪狠了。现在僵着,是怕下台之后遭致老公相他老人家的报复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只怕官家也难回护他们多少。所以才在这里僵着,指望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老公相老而弥辣,手段不减当年。伐燕战事是童贯王黼一力主持,最后却成了他们倒台的张本,老公相趁间动手的本事,当真是了得不知道这个时候到老公相那里去献殷勤,是不是已经有些迟了?

从燕京消息传来之后,汴梁城中,就陷入一片纷扰当中。议论国事的人越发多起来,这酒肆瓦舍的生意也就越发火爆。汴梁本来就是这个时代仅有的不夜都市,现在到了晚间,街巷里面更是挤不动的人。

在这一片喧扰狂乱当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燕京消息传到之后第二夜的夜里,一乘小轿,从金梁桥蔡相府邸后门出来,悄悄混入了人潮当中,沿着踊路街向东,经过丝竹悠扬,人声鼎沸,少女娇笑之声不绝的中瓦,里瓦。在东十字大街转向北,过鬼市,过鹩儿市,过杨楼街,过大宋汴梁城最为高档的享受所在杨楼与和乐楼,直到行至马行街。这里已经是汴梁西面角落,正临艮岳之南,最是汴梁城中闹中取静的地方。

小轿停在马行街中一处雅致小院前面,这个时候,马行街上已经是行人断绝,在街头街尾,都有换了衣衫,却不改内殿班直做派的人巡视。小轿停下来,稍稍前倾,轿夫搀扶着轿中人出来,轿中人青衫便鞋,戴着软帽璞头,白须皓然,这般岁数了,门前灯火还照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却不是那位藏在幕后,卷起了汴梁满城风雨的老公相蔡京又能是谁?

这个时候,这个小院的大门轻轻打开,一个穿着厮仆服色,唇上却光光没胡子的中年默不作声的向蔡京示意,延他入内。蔡京洒然一笑,慢腾腾的拾阶而上,随着那中年直进到内院,内院当中,又有一个二层小楼,楼下也有内殿班直在那里值守。看见中年人引着蔡京来了,同样默不作声的让路。

小楼之上,隐隐透出灯火,一缕箫声,盘旋其间。悠悠扬扬的消散在夜空当中。蔡京淡淡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跟着那中年上了小楼。那中年来到中间一个房间门外,轻轻敲响门户,低声道:“蔡太师到了。”

门内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请蔡太师进来罢,从门外到楼上,这么长一段路,也辛苦蔡太师走下来了。”

那中年轻轻推开门,延蔡京入内。一进门内,就看见室内陈设清雅富丽,也没什么多余装饰,多是各种乐器和一面棋枰,一副双陆。墙上陈设着几幅字画,还有蔡京的手笔在其间。

一个二十许的女子,穿着撒花褙子,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青丝有几缕垂下,撒在肩头。灯火之下,这女子露出的肌肤晶莹似玉。如果说吹弹得破这个词安在别的女孩子身上有些夸张,安在这个女子身上,犹嫌不足

她坐在那里,只能看在侧脸,眉黛唇嫣,眼波娇柔。正认真的按宫引桑,低吹手中玉箫。

单看这个身形,就是让人想搂在怀里,百般疼爱尤未餍足。若是这女子再对你一颦一笑,还不知道这颗心会飘荡到何处

这等女子,才是内媚到了骨子里面的尤物。

在这女子身边,一个中等身材,穿着圆领宽袖的青色便衫,袖子已经挽起来了。正在指导那女子将音调找得更准一些。听见蔡京进来的声音,抬首笑道:“太师辛苦,且宽坐少顷,师师这个曲牌总是不对,朕再指点她一下…………”

这个男子四十许年纪,显得消瘦,却保养得极好。三缕墨髯,根根透风。站在那里调教女子**得兴高采烈。正象三瓦两舍里面到了四十多岁还不成器,整日在瓦舍里面厮混,立志要当风流浪子班头的那些勋戚家的子弟。

他正不是别人,就是北宋开国以来第八位皇帝,以弟承兄位,已经当了三十一年风流富丽的大宋天子,汴梁城中每个人口中的官家,道君皇帝赵佶

~~~~~~~~~~~~~~~~~~~~~~~~~~~~~~~~~~~~~~~~~~~~~~~~~~~~~~~~

赵佶让蔡京稍候,那**女子却放下手中玉箫,含笑推了他一把:“太师这么大年纪了,辛苦前来,还让他等着,就算官家,也要敬老,我去安排茶汤。”

被她一推,赵佶也不恼,哈哈笑了两声,亲昵的挽着她手向蔡京走近一些。

蔡京站在那里,从容笑道:“多谢李女史,倒是生受了。老臣虽然岁数大了一些,精力却还算是健旺。为官家还能效力几年,老臣也有几个孙辈女儿,在女史面前,却是怎么也比不上了。”

这个女子,自然就是野史留名。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段香艳故事的汴梁名ji李师师。这个时候二十三岁,对宋人女子来说,已经算是岁数大的了。可是她的风情,却哪里是那些年少女子比得上的?要是小哑巴在李师师面前,估计得自卑得到墙角画圈圈去。

蔡京如此身份,自然不会在李师师面前说什么巴结的话。一番言辞,将李师师比作孙女辈,却又显得亲近,倒是无形间拉近了两人关系。李师师一笑,她笑起来并不如其她女孩子那般掩唇做作,仿佛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样都已经足够娇媚,不用画蛇添足了。她朝蔡京敛衽行礼:“小女子可当不起,太师的孙女辈,那得是前世修多大的因缘才有的福分,小女子命薄,只能等下辈子了。”

蔡京笑笑:“李女史这一世的福分,已经不小了。”

李师师只是微笑,转身就准备出去。所谓安排茶汤,不过是托词。让赵佶和蔡京方便说话而已。赵佶巴巴的在这里将蔡京秘密请来,可不是为了说家常话的

临出门之际,李师师低声在赵佶耳边道:“今夜留下来么?”

赵佶苦笑:“却是不能,今夜还要去郑皇后处,改日罢。”

李师师白了赵佶一眼,含怨带嗔的低声:“就知道你心不在这里,下次再来,我却不开门。”说罢又是轻笑一声,带起一阵香风,出门去了。到了门外,还细心体贴的将门户关上。

赵佶蔡京都望着李师师摇曳而去的身影呆了一瞬,等到门关上,这才回过神来。赵佶朝着蔡京笑道:“朕难免有些荒唐,却是让蔡卿家见笑了。”

蔡京摇头笑道:“丰亨豫大之世,正要少许风流装点。官家有兴,又有什么错处?此女虽是尤物,不过是官家一玩物耳,难道还能紊乱朝纲不成?”

赵佶摇摇头:“师师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了几句闲话,自顾自的坐下来,突然又是一笑:“丰亨豫大,好个丰亨豫大。六千万贯花下去,却换来一个西军被围燕京这几年哪里是什么安身日子了?伐燕之费,引得天下骚然,颇苦百姓。不过伐燕是先祖未了事业,朕不得不勉力从之。能包容的,就都包容了。结果又是这般景象”

赵佶情绪略略开始有些激愤,在锦凳之上,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动几步:“瞧瞧这几日,上了多少弹章。皇城司传来,汴梁民情激愤若此朕真是难包容下去了”

蔡京微微躬身,并不说话。别人不明白赵佶,他跟赵佶君臣几十年了,却是再明白不过。赵佶散漫喜爱享受不假,也不是什么有大魄力之人。但绝对不代表他是笨伯,一个蠢货,能有这样一笔书画?无非就是懒得将心思放在繁杂政务,还有和大宋官僚士大夫体系扯皮上面。对于平衡皇权与士大夫权力,还有平衡臣僚之间的权势,大宋祖宗家法在,他精通得很。

现在他在这里抱怨王黼童贯两人,自己却不能多话。反而要顺着他的意思说话,才能收事倍功半之效。机会把握不易,可不能轻轻错过了

果然赵佶随后就是话风一转:“可是西军那帮武臣,也实在是不成话。更不用那个什么萧言,南归之人,更是不知道大宋法度,行事跋扈。西军岂是不能出战的,岂是不能扫平那些乱军的?就算这场乱事,还不是就为他们所引起的?养寇自重,武臣伎俩,朕难道还见得少了?这次换了王黼童贯,下次再用这般伎俩,要挟朝廷,又该当如何是好?朝廷百年,国帑六七成都填进了陕西诸路,禁军弛废,各路军镇弛废。结果却养出了陕西诸路一班骄兵悍将”

西军伎俩,算是最平常的武臣伎俩。大宋立国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是以文驭武,可是武臣虽处弱势,可仍然还是会有大量手段来对抗。这些作为大宋历代皇帝而言,同样心知肚明。不过作为大宋官家,大多时候支持文臣压制武臣,有的时候就会装作看不见,更有的时候还会帮武臣一把。这都是帝王心术,维持平衡的手段。赵佶在位这么些年,自然不会不知道。

可是无论什么制度,确立了百余年,怎么样也会松动了。随着西军将门集团渐渐成型,文臣这些年来都有些压制不住的迹象,原因无他,文臣领军,战绩实在有些那个。虽然有粮饷后勤手段作为法宝,但是随着西军将门集团在陕西诸路生根,自己有大量屯田,财货上面还有回易和卖等法子,也再不是穷丘八一群。这二十年,朝廷不得不用内侍领军来平衡压制。此次北伐,将西军调出来削弱,也是赵佶默认支持的。文臣不过是分权,武臣跋扈起来那就是要命对于立国以来,对五代十国骄兵悍将历史深为警惕的大宋诸位官家而言,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

不过现在,连童贯也没法子了。赵佶再怎么将国事看得轻易,也承担不起燕云再度丧失的危险。对于惯于安闲风流度日的赵佶而言,这一场伐燕战事打得实在太长,花的钱也实在太多。对于童贯王黼无能,也深恶之。已经有心转圜,却又怕助长西军气焰,当真是有些左右为难。

王黼童贯既然已经压不住局面,朝堂当中,唯有去位蔡京还有那个威望本事了。伐燕一战,打得大宋财政五绝六穷,也实在需要蔡京再出来理财。今日赵佶就在马前街李师师这个二奶居所密会蔡京,看这位蔡太师,应对手段是不是合他的心意。

蔡京知道这一场对答,关系自己能否复位至重。当下打叠精神,淡笑一声:“老臣惶恐,武臣为患如此之烈,老臣辅治数十年,亦有大罪此间事情,无非是燕云早定,却又不能让西军跋扈太过,总得将其削弱分化而治。官家既然垂顾,老臣以为,但秉承这两个宗旨去做,就无往而不利”

蔡京这番话说得空泛,赵佶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微笑道:“卿家说得是。”

蔡京微笑:“王将明与童道夫去位与否,此官家圣心独断之事。非老臣敢多做唇舌。然则老臣敢断言一句,西军武臣,已经是与王将明童道夫撕破脸了。要是两人不去,断难转圜王将明倒也罢了,童道夫已经失却压制西军作用,留在位上,反而让那帮武臣惕惕与心,更难下手处断,到时候就算燕云事了,只怕还要激出什么变故出来”

蔡京这番话说得阴狠,却又在道理上。要是王黼和童贯在这里旁听,只怕就得卷起袖子和这老匹夫拼了。口口声声说不敢多说什么,偏偏又言及童贯绝不能安于位上。童贯去后,王黼还能坐得稳么?这风向已经不问可知,不知道多少人会落井下石。王黼迁延得越久,将来就倒霉得越厉害。

赵佶迟疑一下,童贯为他戍边二十年,几次击破西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黼更不必说,将他伺候得甚好。蔡京岁数大了,威福日深,做不得帮闲事情。王黼却是周至殷勤,百般奉承。赵佶和他之间,感情也不浅。虽然蔡京说得在理,他却还是犹疑:“难道朝廷就这般为武夫裹挟?此次去了王童二人,下次又怎么办?”

蔡京肃然起身,深施一礼下去:“官家,燕云事小。武臣跋扈事大此次就算转圜过去,西军也必然要加以分化削弱武臣如此气焰,实在才是我大宋腹心之患”

~~~~~~~~~~~~~~~~~~~~~~~~~~~~~~~~~~~~~~~~~~~~~~~~~~~~~~

赵佶精神一振,看向蔡京,就等着他拿出什么手段出来。蔡京也果然没有让这位风流天子失望,叠起两根手指,侃侃而谈。这番话语,他都不知道准备多久了。

“…………太祖立国,行强干弱枝之策。几十万精锐禁军,震慑华夷。才有大宋今日之长治久安。然则百年以降,禁军已早崩颓。此次好容易拣选出两万禁军随西军北伐燕云,只到了河间府就一步再也不敢朝北。禁军若此,边军武臣,焉能不轻慢朝廷?辽国去后,又有女真,边军骁悍,知道朝廷离他们不得,所以才敢行此挟制朝廷事长此以往,只怕五代之祸,又见于现今”

赵佶听得全神贯注,一句话都未曾说。就听着蔡京语调坚定的继续说下去:“…………说句实在话,朝廷对西军武臣,制约手段已然不多。童道夫名帅也,抚边二十年,威望素深。此次也是身败名裂,难道朝堂中人,知兵还有过童道夫者?唯一应对手段,就是再度整练禁军,牵制西军,如此大宋才可得长治久安”

赵佶忍不住失笑,他算是半个市井天子,当日为藩王时候就对市井事无一不精通。现今当了官家,还经常跑到外宅来。对世事不是一窍不通的人物。禁军战斗力,在汴梁早就是一个笑话。兵册上面数十万名字整整齐齐,实则能有两三成是实在人名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禁军上下,做生意,打零工,或者为高门宅邸驭饰,干脆当了奴仆下人。更有不堪,就把持街巷,包娼聚赌,干脆就混成了大宋黑社会。做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踏实当兵的。

至于禁军军官,都是代代相承,妇人手里长大的大户子弟,骨脆筋弱,马都骑不得。

这等禁军,从何整练?神仙都没法子。而且当日艺祖将禁军整练出来,除了自己手里一些百战班底,更是收天下之精锐于汴梁。现在汴梁城中土著禁军是烂泥扶不上墙。天下又哪里有兵可收?除了西军,其他地方,只怕比禁军还不如。西军又怎么可能将自家儿郎交给禁军?一句备边防西夏,就能打发完了。再逼迫下去,恐怕就不是如现在这般坐看燕地乱事起能了事的了。

他摇头笑道:“蔡卿蔡卿,这般还是不成的。”

蔡京一笑,也不气馁:“官家深知如今禁军内情,指望他们是不成的…………可是现在天下强军,除了西军之外,还有萧言整练出来的一支军马此数千精锐,破萧干退女真克燕京,战力之强,只怕不在西军之下。收萧言所部入汴梁,以此精锐,添以新募之军,如何就不能牵制西军,让他们对朝廷生敬畏之心了”

赵佶一震,顿时就来了精神。萧言之名,已经震动大宋。他是个贪新鲜的官家,对这做出传奇事业的南归之臣,如何能不好奇。可是现在萧言明明是和西军一路的,怎么就能用来牵制西军了?

蔡京神色宁定,缓缓的继续说下去:“…………萧言南归之臣,比不得西军在陕西诸路百年根基,童道夫对他逼迫太甚,才让他和西军做了一路。朝廷改弦易辙,他能不感激?他是在大宋毫无根基之人,扶植起来,也没甚顾忌。而且将他放在汴梁眼皮底下,还怕制不住他?萧言能战,和西军正是大小相制,如此汴梁得安,西军也不敢做耗,朝廷正可徐徐图之,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赵佶一下精神就振奋起来,再也坐不住,起身急急踱了几步,又想起自己身份,顿时负手而立,皱眉道:“萧言可用?能用?此次燕云之事,就这么了了不成?这朝廷体面…………”

蔡京也起身肃立,老人家说了这么多话,早就口干舌燥了。这个时候却不能不将精神打叠到十足,朝赵佶肃然行礼下去:“此间行事,若说不是萧言和西军通同一处,谁能相信?然则为何萧言在外,西军在内?萧言安居燕京城中,和西军在一处。不冒什么风险,稳稳的就能坐收好处…………无非是萧言不甘心为西军麾下新一路人马,沉沦于下僚。观此子南归以来行事,立奇功都于万难之间,此子也是大有抱负野心之辈朝廷示意,许他将来与西军分庭抗礼地位,此子如何能不为朝廷所用”

蔡京宦海沉浮几十年,人心看得通透。萧言虽然和西军联手,但是仍然力图保持自己独立地位。而且还努力操主动之权。这背后暗藏的意思,给蔡京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蔡京再老狐狸,却也不是神仙。萧言出奔在外,除了亲自掌握此次乱事之外。也是怕了有心人一次又一次的操他的家底了,燕京来人,老子将自己一家一当全部移到檀州,到时候就算背着小哑巴就跑,也方便许多。

此次虽然和西军萧言算是联手了,但是蔡京对将来之事,也考虑得很深。要复相之后,还如以前一般把持朝政。就得对大宋武臣有掌握能力。童贯原来算是他的半属下半盟友。童贯转而和王黼结盟之后,这朝中力量对比一下就改过来了。现在蔡京吸取教训,怎么也要亲自掌握住一批得力武臣

萧言虽然是文臣身份,可是起家都是军功。算是大宋武臣一脉。而且他这个文臣身份也有个便宜,通过他来领大军,也算是名正言顺,不违大宋祖制。扶植萧言,也是蔡京苦心积虑思索之后的决断。西军的独立性越来越强,连童贯都容不得了,他蔡京以理财起家,以党争固位,哪里镇得住这支骄兵悍将?既用不得,而此次官家对西军作为又深恶之,不能扯上太深的关系。不如将来摆出一副要牵制分化削弱西军的姿态。萧言也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种毛头小伙子,还怕老夫收服不了?此子是有野心之辈,有野心,就好在他和西军其间下手

还有一个要紧的原因,蔡京毕竟是官僚士大夫体系当中一员。虽然在为了争权的时候用什么手段都百无顾忌,可是一旦权位到手。对武臣的压制这种心态也是出自天然。这天下是官家与士大夫的,可不是你们这些只会厮杀卖命的武臣的

说了如何将西军和萧言分化,蔡京又说善后。

“…………此间事,只能如此了了。官家,大宋已经是民疲财尽。会子已经贬了十余倍,河北心腹窍要,此战之后,又要更复几年。天下已然骚然,方腊虽平,四下却民变未已。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就算能赶紧善后,没有几年徐徐图之,只怕都难恢复元气。太平悠游岁月,就再难得了…………童道夫白沟河与高粱河两战,都是惨败,朝廷一直未曾追究,丧师覆将,用这个名义加罪,再正大光明不过。童道夫去位,西军与萧言焉能不早些平定燕地乱事?就是童道夫,虽然郡王无望,然则他是内宦出身,不用在汴梁外择地安置了。就在官家身边,几年之后也就起复,也算酬他二十年抚边之功了。如此下来,善后之事,有什么办不好的?几年之后,元气得复,则官家太平悠游岁月,又可再期,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萧言入内,西军许他们还镇。西军虽有屯田和买之资,还是要靠着朝廷财货输往西北支撑。这几年朝廷就先渐渐减了西北输送,汴梁又有强军坐镇。则西军如何还能反复?西贼已弱,再从西军中分一路出来备于燕地。也就不能再为大宋之患了。大宋将来百年基业,也就保全…………官家,这乱事再僵持不得了,还请官家早做圣断”

长篇大论的说完,蔡京深深一揖到地。而赵佶神情闪烁,明显是被蔡京这一番话说动了。这番筹划,已经算是面面俱到,也顾全了朝廷体面。赵佶是一个懒于政事的皇帝,虽然聪明,但却没有半点勤奋。这几年又是筹伐燕军费,又是要平方腊之乱,又是战事迁延。宫内也不得不减服用膳食做个样子。

赵佶已经是深以为苦,当日给王黼和童贯鼓起的一番立下伐燕不世功绩的兴头早不知道到到了哪里去。深深怀念当日蔡京秉政时候将他伺候得什么都不用烦神的日子。再僵持下去,万一再激出个什么变故出来,只怕今后在位就全是苦日子了。既然如此,牺牲了童贯也罢。蔡京只字未提王黼,也让赵佶有些放心。蔡京今日,似乎全是就事论事的公论。

就算对付西军,蔡京也拿出了一个方略。已经是这些日子里面最象样子的了。再想有什么万全之策,赵佶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烦神了。

这天下,就交给这位蔡太师去操心罢。朕只居间平衡就是。就算童贯王黼不成,这天底下蔡太师的对头还算少了?再扶持几个起来就是。

当下赵佶就想答应,却又想起不能让蔡京把持住他心思,怎么也要做出一副圣心难测的模样。

当下赵佶一笑,亲手将蔡京扶起来。看着蔡京须眉皓然的模样,心下也不由感动。蔡京这么大岁数了,最后还是得指望他来收拾烂摊子。想起当日,也多少有点对这位蔡太师不住。

赵佶温言道:“卿家所言,朕已深知。且让朕再思量一二罢…………卿家今日实在是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罢。卿家身子养得健旺一些,朕将来还是要多多借重的…………”

一番温言抚慰,那中年内侍就已经进来引蔡京退出去。哪怕是在这二奶居所。蔡京还是规规矩矩行了朝礼,在那内侍的搀扶下慢腾腾的退了出去。赵佶看着蔡京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头,转头默默沉吟:“萧言,萧言…………就能起牵制西军的作用了?此番燕云乱事,他也算是祸首,倒有好大彩头这厮倒也好生命硬”

蔡京为那内侍搀扶出去,如来时一般,静悄悄的上了小轿。在轿中他也在闭目沉思。半晌之后,才睁眼一笑:“思前想后,此番老夫能有这机会,都是萧言此子的功劳了,却不知道他将来回到汴梁,又是怎么一番景象?但愿能老实听话,就有他的大福份。不然汴梁都门之地,谁都能轻易碾死了他”

轻轻低语当中,蔡京竟似丝毫也未曾怀疑,萧言会乖乖回到汴梁,为他所用。因为在蔡京方略当中,萧言得到好处,只怕已经是最大只要萧言足够聪明,就不会有其他选择

~~~~~~~~~~~~~~~~~~~~~~~~~~~~~~~~~~~~~~~~~~~~~~~~~~~~~~~

此刻在王黼府邸书房当中,一灯如豆,王黼童贯两人,默然对坐。桌上有几碟精美小食,还有一玉壶乘酒。两人却动都未曾动这酒菜。

宫禁消息,对他们这等地位的人,向来等于是四下漏风的。官家今夜到那大宋第一二奶李师师处密会蔡京,两人都知道得清楚。想要用什么手段阻止。可是连宫中那位最大靠山隐相梁师道都已经对他们避不见面了,只是传话出来,让他们做好准备。有什么和他梁师道的干系,都择干净了。他梁师道还在,将来总有保全他们的时候。要是牵连到了他,梁师道也不介意落井下石。反正他梁师道的地位,就算是蔡京上台用事,也不是轻易敢动的。

官家去见蔡京,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汴梁风潮,就是老公相一手卷起。有这般机会,岂能放过?以老公相之能,和他与官家几十年相处之情,老公相将官家一切细微心思都琢磨得清楚。当日被攻倒下台,也是因为威福日甚,忽略了在官家面前的应奉。现在想的就是复相,还不将以前本事都拿出来?官家哪点心思,全在老公相手里攥着呢。指望老公相应对不乘官家旨意,还不如指望时光倒流,童贯能将伐燕战事轻轻松松的打胜。

这般消息从隐相那里传来,童贯就到了王黼府邸,对望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童贯轻轻道:“将明,你的指望,却是全错了。宇文叔通没有那般本事,这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你也是的,怎么就相信了宇文叔通说嘴?还不如当日弹章起时,你我就携手避位的好。现在却是要被赶下来,还不知道落一个什么下场”

王黼比起童贯这长年在外的统军主帅,对汴梁政争,却是看得更深一些。也更沉得住气一些。虽然也是无语,却没有童贯那般垂头丧气。

他苦笑摇头:“当日不是病急乱投医么?现在想来,宇文叔通哪里是要挽回你我的地位,无非就是指望能拖一点时间,看他能不能在燕京下手,抢在老公相面前先拉拢了西军。将这定难大功抢在他们这一系手中到时候你我下台难免,老公相复位也要多生波折,他宇文叔通,和他那一系大头巾,倒是得利最多的………不用说萧言这南归降臣,什么好处也都捞不到了,端的是好心机,好本事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在老公相前面成功

…………现在看来,我倒是希望那帮大头巾能成事。这些人不知变通,官家总有生厌的时候,就想起你我的好处了。老公相上台,他要不死,你我就难得翻身”

王黼美风仪,寡学术。可是在把握人心上面却是有极高天分。要不怎么当日能将蔡京哄得视为心腹,又能背后对蔡京下手,又对上了官家的心思?当日危难临头,王黼一时乱了手脚,被宇文叔通说动。这个时候抛开一切,却将场中几方人的心思看得通透明白,竟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味道。

童贯眨眨老眼,这方面上头,他只能甘拜下风。他喘了一口粗气:“直娘贼,管他什么心思。却说你我,该当如何是好?”

王黼苦笑:“该做缩头乌龟的时候,就得做缩头乌龟。老童你是难免了,但是官家总有一份照应,也不会让你去什么苦楚去处。要是运道还在,说不定还能留在汴梁…………至于我,要是官家明白,也不会打压太甚,总得留能平衡老公相的人物在不是?你我这几年也不是白干,朝中有多少你我提拔起来的人物?就等着看老公相复出视事,怎么进一步逼迫了…………说不定到时候,下场比你老童还要惨淡十倍”

童贯心中稍稍宽慰一下,在王黼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长叹三两声。突然切齿道:“萧言,萧言他南归之际,亏得某家还要重用于他,没想到最后败事,也在他的身上童某人不死,须放不过他”

王黼也苦笑一声,居然有些神往之态:“听你们说得多了,此子却还未曾见过。南归之人,赤手空拳。居然能踢打出来这么一番局面,要是能得会一面,真得好好瞧瞧。”

童贯嘿了一声:“有什么好瞧的?看起来白面书生一个,实则是亡命之徒,为了权位富贵,和女真鞑子面对面厮杀,也不直什么。燕地现在尸山血海,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手里,看着吧,到时候就是大宋的祸害”

王黼摇头,面容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眼神也幽深无比:“…………要是宇文叔通所谋不成,这萧言就是要得大用的了…………”

“大用?”童贯哼了一声。哪点也看不出来萧言有得到大用的机会,军中势力他超不过西军,大宋士大夫,对他这般跋扈举动也是深厌。又不是在大宋有根脚的人。最多可能,就是依附西军,得到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按他的本事,说不定还能经营出一点小小实力。怎么也瞧不出萧言会有大用的机会。

王黼微笑:“你我压制西军,老公相同样不会让西军坐大。还要对了官家的心思,说什么也要牵制分化西军。萧言和西军的联盟,一定腰为老公相所打破,让他们互相牵制住。西军大而萧言小,萧言又是在朝中毫无牵扯南归之人,老公相不扶植萧言,还能扶植谁?他那五千精骑,难道还还给西军不成?还怕西军势力不大?只要老公相顺利复位,萧言西军能联手平了燕地乱事,朝廷必召萧言入卫,以他来对付西军”

童贯已经听得目瞪口呆,这里面的弯弯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了这么深处。说实在的,童贯这个地位,还是抚边二十年,和西夏打出来的。后来暮气深重,又想自保地位,才做了那么多蠢事出来,政争上头,他差得远呢。

王黼目光当中,却掠过一道狠色:“萧言此子,不见得是老公相能约束得住的。他所要的,只怕老公相也未必能给他今日萧言是你我败因,说不定日后就是老公相的败因你我潜藏忍耐,就等着这个机会罢”

童贯喘息之声粗重,半晌之后才缓缓点头:“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某家听你的就是…………那个萧言,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在童贯看来,要是早点知道萧言想要的是什么,也许就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王黼沉吟一下,突然苦笑:“看不透啊…………我只知道,现在地位,绝不会让他满足”

~~~~~~~~~~~~~~~~~~~~~~~~~~~~~~~~~~~~~~~~~~~~~~~~~~~~~~~~~~~~~

汴梁风潮暗中涌动的这一夜。在燕京城不远处,一队骑士,举着火把,趁夜离开复辽军大队,向南渡过高粱河,沉默上路。

这一队骑士,过了高粱河后,将沿河西走,远远离开复辽军大队之后,再北渡回来,直趋檀州方向。

率领这一队人马的,自然就是董大郎。他骑在马上,看着一名名骑士,上了小船,悄没声的渡过河来。周遭火把映照之下,董大郎一张疤脸,冰冷如霜。

[.01616book.]

第三十四章 破寨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四章破寨

大队骑士,行进在荒凉的幽燕大地上。

冬日过去,燕云之地,已经是春意浮动。可是周遭一切,仍然是一片破败景象。田野沟渠,全部倾颓废弃,偶尔看到一个村庄,也是杳无人迹。甚而有些小的堡寨,也已经被废弃。堡寨中人,在复辽军的浩大声势面前,知道无法对抗,要不逃向更安全的地方,要不就干脆心一横去复辽军大队那里入伙。

这里已经离燕京左近有快两百里,檀州离燕京也不过三四百里,按照全是骑士的行程,两天怎么样也赶到了。

这些骑士约有两百骑左右,服色杂乱,胯下马匹也不见得雄峻到哪里去。行进当中,队列之类的完全谈不上。不过倒是人人都是一副凶悍神色,谈笑间也粗鲁无文。有的人在马上窄袖短服外面,还披着锦袍,再不伦不类的系着玉带。东西是好东西,可是破烂油腻,也不知道从哪里掳掠来的。

董大郎就在这队列当中,他当日在常胜军中,虽然也是大方爽朗,可是举止进退,都还有一种上位者的尊严体面。瞧着就像一个官二代。现在在这队人马当中,谈笑大声武气,十句话里面少不了三四句是在说娘们儿,和周遭那些凶悍汉子打成一片,加上他脸上的狰狞伤疤,完全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甄六臣远远的跟在队尾,看看前面董大郎那里的样子,脸上神色,很是有一点复杂。

这董大郎,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二百骑,就是董大郎凑起来的亡命汉子。燕地乱世如此,其他的不多,亡命之徒不少。经历的惨事多了,自己再参与其间,没有被乱世吞没,还靠着多杀几个人在乱世里面能填饱肚子,一切就都已经看得很轻,或者说完全麻木了。

在这乱世里面,要活命,要有一把锋利兵刃。要是命好,再有一匹坐骑。几乎就可以在流民当中成为人上人。各地渠帅里面,麾下最为能战之辈,倒有一小半都是这样的人物。临战的时候反正也不讲什么队列,这些悍勇不畏死之徒登高呼喝一声,率先冲上去,十次有九次都是有他们决定一场战事结局如何。

各路渠帅给耶律大石那里送来直领人马倒也没有藏私,这等悍勇亡命之辈送来不少。耶律大石带兵带久了的,正规作战,靠的就是朴实精壮。这等亡命,留在手里又不听调遣,还坏了军律风气,不如大方一点,就给董大郎了。而且还更大方一些,战马,盔甲,兵刃都配齐全,交给董大郎带走。

董大郎带领他们倒也简单,破几处堡寨,跟着杀戮一番,有什么好处公道分下来,就成了这些亡命之辈心服的头领。对于这些人,人生就是有今天没明日,当日一身破衣烂衫,手里斩木为兵,还敢在堡寨面前先登,现在有马有甲有兵刃,还怕什么?跟着董头领到檀州谋富贵去

在董大郎口中,檀州有萧言缴获的整个燕京的辽人高门积储,漂亮女子不计其数。守兵大队都盯着大石林牙,现下薄弱已极。不到那里生发,又到哪里生发?别人怕萧言,他却不怕,他不知道多少次,都从萧言的兵锋下死里逃生,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大家在檀州发了财,他董大郎有的是办法带领大家逃走。大宋女真,他都有门路,到时候离开这幽燕杀戮之地,谋个富家翁有何不可。再退一步,得了那么多财物积储,现在天下都乱,哪里不能招募些实力到手,说不定就能啸聚一方,再快活个几年

一头是轻贱到了极处的性命,一头是董大郎描绘的美好前景。再加上董大郎本来就是悍勇之辈,大家也都心服。不跟着他走,还能到哪里去?

~~~~~~~~~~~~~~~~~~~~~~~~~~~~~~~~~~~~~~~~~~~~~~~~~~~~~~~

离了耶律大石军中管束,这二百亡命一路上都是兴高采烈。这个时候不少人直着喉咙在和董大郎叙话。

“董头领,已经走了两日了,一路上都是啃干粮,嘴里淡出鸟来往日在营里,每日里也是酒肉不断口,狗都不嗅的两块杂面饼,营门外就能换一个花不留丢的小娘大家马上就要卖命去了,总得生发犒劳一下,谁知道到了檀州,大家还能不能活着”

“直娘贼,这里百姓,腿脚也忒是长了一些,都跑他娘的一个干净想寻一个有人的堡寨歇歇脚都是不能…………董头领,檀州小花娘,当真有你说得那般好?”

“说是萧言连他宠爱都放在了檀州,这消息可确实么?据说还是一个辽国公主?囚攮了,这年来俺也弄过当年贵妇不少了,这公主却着实还不曾摸在手里。到时候不用说董头领你是第一,俺们次第上了,就算死了,又直什么?”

“公主娇滴滴的,经得起几人弄过?这个俺倒是不想,有金银在手,到了南面大宋,俺也乔个员外甚的,好生寻觅几个白白净净的南人娘子,居家过他娘的日子”

“莫四,你弄惯刀剑的手,每日不杀人夜里就是磨牙,还去南面当员外?依俺的意思,俺们这么些人,哪里不能啸聚起事?到时候董头领率领,纵横来去,管入娘的后来是谁的天下,求一个招安,也就成了人上人了”

这帮亡命议论得热闹,董大郎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住咧着嘴笑。最后招呼一声:“一路荒凉,趱赶路程,辛苦兄弟们了眼见就是檀州左近地界,檀州方圆百里,都吃萧言那厮威风,少有人敢骚扰,堡寨最是富庶前面已经派出弟兄去哨探,看哪个堡寨易破,就破他娘的,先痛快一番再说怎么也要寻出一条路数来,杀进檀州去。到时候俺来做公,谁的功绩最大,萧言那辽人公主,就归谁其他人只能张眼看着,急煞你们这帮囚攮的各位,莫要让俺得了头功”

底下人呼哨而笑,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都说得出来。甄六臣吊在最后,脸色铁青。

他曾经囚小哑巴在手,也曾经救过小哑巴。那个温柔漂亮,却又慧黠刚烈的女孩子,那夜在高粱河冰上,震撼了每个在场的人的人心。

在那一夜,甄六臣第一次感觉到,救人比杀人,有意义太多了。

而这帮家伙,还拿小哑巴在这里说嘴甄六臣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立场,但是就觉得胸中勃勃怒火,烧得几乎要喷发出来

自己跟着董大郎行事,就算侥幸袭破檀州,救出来了郭大小姐。可是小哑巴呢?这个国灭家亡,侥幸在萧言身边余生的小女孩子,她又将是遭致什么样的命运?

这个念头,甄六臣简直不敢深想下去。不过转眼间他就是自失的一笑,两百除了敢拼命其他什么也不成的杂乱骑士,就想袭破萧言的后路檀州?十成有九成里头,都是去送死。而就这样死在檀州城下也罢。自己已然尽力,对得起郭家恩德,对得起自家哥哥死前嘱托了。

至于郭家大小姐…………也许萧言,并不会杀她?

甄六臣心中,第一次转过萧言不会杀郭蓉的念头。这个完全没有理由,可这念头,就是在甄六臣心中转来转去,不可断绝。

萧言在逼郭药师自尽之后,带着他这个俘虏去见了郭蓉。告知她所有一切,并且以囚禁郭蓉为质,胁迫他甄六臣为他萧言卖命。在那一刻,甄六臣气满胸膛,甚至忘记了萧言那时古怪的眼神和神色。那时候甄六臣也只是一个厮杀汉子,如何能明白过来?

现在甄六臣,却比那个时候,所思及的东西,多出来太多了。生死之间,往日自小饥民从军,厮杀里面长大而变得冷硬的心肠,已经一点点融化下来。这个时候,他恍然明白,那时萧言的眼神,里面满满蕴藏的都是痛苦

俺这是在做什么?

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哪里还有其他路可以走?生为燕地乱世中人,这直娘贼的老天爷,简直一个都不肯放过

甄六臣在这里已经越想越是绝路,除了跟着董大郎一条路走到黑,随便死在哪里。其他的似乎都已经无路可走。而在前面,一直放出去哨探巡视的七八骑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看到前面哨探人马回来,这里大队都发出了一阵兴奋的乱七八糟的欢呼之声,迎接赶回来的哨探传骑:“前面发现什么便宜了,瞧着你们一个个兴奋得在马上都坐他娘的不住”

那些哨探比起大队看起来更剽悍一些,吼叫回来的声音也更是不文。毕竟这些哨探也是董大郎所部亡命中的最为精锐之辈。

“奶奶个熊,离了燕京老远。才发现,俺们在燕京城下都是白费气力这里堡寨坞壁完好,燕京那里给俺们袭扰乱了,不少人还拖家带口的跑到这里来,每个堡寨都塞得满满的,打开一个,就是好大的生发”

“这里过得倒是安稳,瞧着让人眼中出火俺们远远的嘹了一眼,居然还有下地的。娘们儿给男人地头送饭,一个个也不象燕京城下瘦得象鬼,满身是泥,经不起三两下折腾囚攮的,按心头这火,怎么也按捺不下来了”

哨探回归大队,众人迎上,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说了没两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董大郎这里望过来。对于这些亡命之辈而言,每日杀人狂醉的日子已经过得惯了。赶几天路下来,昼夜兼程,睡野地吃冷干粮。已经憋得胸中那团邪火腾腾的就想朝外冒。大家跟着你董大郎来杀人掳掠发财抢娘们儿,一条烂命不直什么,可要让大家始终过这苦日子,却是不成

这些亡命汉子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视着董大郎,每个人眼中那种桀骜不驯的味道,怎么也掩藏不住。董大郎咧着嘴如他们一般粗野的笑着,心里头却是各种盘算都在如电一般转动。

他本来是想以最快速度直逼檀州城下,打檀州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看能觑出什么便宜杀进檀州城。具体如何详尽的计划,必成的把握,那是没有的。可是他此次南下,随机应变夺了复辽军,救出耶律大石,还不是拿命在博?此时此刻,自己的性命,他早就看得轻贱万分了,只要能让萧言也遭受和他一样的连场失败

这些亡命之徒按捺不住,想打开一家堡寨先快活一番。董大郎是打心里不愿意。僵持越久,檀州守备越完。复辽军又是漏风的筛子,万一让萧言知道有他们这一路人马去奔袭檀州,加派援兵,那他董大郎就是半点机会也无了。打开一个堡寨,总要耽搁点时间,说不定还要惊动檀州左近,这种事情如何做得?

他正在筹谋着用什么话语说动这些亡命之徒。他的这些临时手下却有些按捺不住了,有的人就已经目露凶光:“大郎,你带着俺们去檀州卖命,俺们一句话不说。这条性命都卖给你了,临死之前,快活一下总不算什么罢?要是镇日这般吃苦,俺们还不如在大石林牙麾下听用”

“说得再对也不过了,你带着俺们四下奔走,有生发,有快活日子。丧了性命也只怪俺们八字不正,谁指望在这个世道还能老死不成?可要俺们一路吃苦,却是不成好便好,大家通同一路,歹便歹,俺们各自分道扬镳”

在一转瞬间,董大郎就已经做了决断。这些亡命之辈,不是他当年的嫡系手下。虽然多大的风险都敢冒,一个个都悍不畏死。可是要拢住他们,还得顺着他们行事自己孤身一人,除了碰死在檀州城下,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了?反正自己也是走壹陸文學一路,先打开一个堡寨,然后随机应变就是

他顿时大笑一声:“直娘贼,一个个恁般心急俺正在想如何分遣哨探,找一个不太坚固,油水又足够丰厚的堡寨,然后再想法子打下来。用什么法子,不惊动檀州左近,你们就一个个沉不住气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下堡寨,弟兄们还伤损不大。这条性命,虽然不值钱,可也不能就这般平白丢掉了

…………罢罢罢,看你们急得这般上火,俺就亲领哨探,去前路查探一番。打开一个堡寨,让弟兄们快活个三两日再说”

董大郎的话,激起大家一番兴奋的乱吼乱叫。顿时就有不少人马自告奋勇要跟着董大郎去哨探。董大郎除了本来的七八骑先行哨探,又随便点了十几骑。目光扫过,看到甄六臣沉着一张脸吊在队尾,当下就招呼一声:“六臣,跟着俺”

甄六臣摇头:“俺只随你打檀州救人,却不随你去造孽。”

甄六臣这句话顿时激得旁边骑士怒目相视,有的人还拔刀出来。董大郎却不动声色,策马走近甄六臣,低声道:“如果你我不镇着他们,那才是真正造孽俺只想要的是袭破檀州,对糟蹋堡寨没什么鸟兴趣。俺还怕他们杀戮太甚,惊动四下你要不去,也就随你。”

甄六臣看看董大郎,心里面叹息一声,紧紧身上各种东西,冷冷看着董大郎:“何时出发?”

~~~~~~~~~~~~~~~~~~~~~~~~~~~~~~~~~~~~~~~~~~~~~~~~~~~~~~~~~~~~~~~

乌家堡在檀州以东一百五六十里。原来这里,是一个契丹开国有功将领姓什么乌古烈的产业。时间过去百余年,这乌古烈什么的,早就不知道到了哪里去。这里留下来的当年家奴佃户后代,多以乌为姓,聚居与此。在乱世里头苦苦挣扎。

乌家堡不大也不算小,总有二百多户人家,千多口人。乱世豪强争雄,城池治所左近是最混乱,打得也最惨烈的。最强的地方豪强也多半就是靠着城池治所近一些的,因为人烟相对稠密,依托城池,兵刃甲杖也好解决一些。离城池远一些的田庄,除了粮食之外,想凑齐一些甲胄,多积攒一些用铁的兵刃都不容易。象乌家堡这个在檀州和燕京之间,两头都靠得不怎么近的,遭的祸害就少一些。

燕地虽然是豪强争雄,可是也不过才乱了一两年。远远未曾到一些大的豪强能扫平州郡,开始吞并远处坞壁堡寨。乌家堡在这个地方,居然也能苟延残喘下去。檀州被萧言平定之后,这里安全更是无忧。燕地乱起,前期在萧言的控制下自然不会骚扰檀州左近地方。后期耶律大石领兵,还要刻意避开檀州方向。乌家堡算是离着檀州安全范围贴着最外圈的地方,就是小有骚扰,他们自己也能应付了。

这些日子,随着复辽军席卷幽燕腹地,更多难民投奔这里。乌家堡选愿意投充的精壮家口收了,原来堡寨中的光棍小伙子也都娶上了媳妇儿。居然膨胀到快三百户,一千三四百丁口——再多就不敢收了,粮食供应不上。实力膨胀起来,背后还有檀州作为靠山。复辽军闹得如此之大,对于乌家堡来说也没觉得什么。古时出行艰难,绝大多数人只能看到眼前这一块地方,乌家堡一直未曾受到什么大的骚扰,人人都觉得自家这个堡寨是个安全地方。

直到这一日。

~~~~~~~~~~~~~~~~~~~~~~~~~~~~~~~~~~~~~~~~~~~~~~~~~~~~~~

天日已经到了下午,再有一两个时辰,天色就该黑下来了。乌家堡左近田地里面,都是在做春耕活计的人。世道再乱,也得吃饭。粮食就是乱世里头的命根子。去年整年大乱,一年收成只有平时两三成,檀州为萧言所定,乌家堡也运了一些粮草过去报效。自家还有三两个子弟在神武常胜军中效力。关系虽然搭上了,可是粮草积储已经消耗大半,支撑不了多久。要是秋天这轮收不上多少粮草,大家就得饿饭。

正因为如此,乌家堡紧锣密鼓的准备起了春耕。前些日子大家还有点提心吊胆,这些日子下来,春耕也未曾遭到太多骚扰风险。只要是个人,心下就有些慢了。白天精壮在田里做活,妇女送饭去田头。两口子在田间地头吃上一顿平安饭,想着秋天又有收成,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太平景象。

看着没什么太大风险,乌家堡用事之人,干脆将青壮都赶到了田里。抓紧时间将春耕的活计做完,也就是算从老天爷口里抢到些吃的了。这一年再熬过去,这燕地总不会再乱了罢?如此还多亏得了那位南人萧宣赞,在春天到来之前,底定了燕云

青壮在田里做活,堡中老弱也不能闲着,这个时候,实在养不起一个闲人。壮女除了做饭之外还能在田里帮忙干活,老弱就修补寨墙,在寨墙上值守。乌家堡寨墙不算低矮单薄,也有两人高。更搭起了望楼四下瞻看情势,一旦有变,铜锣一响,大家就不要命的就朝寨子里面跑。

堡寨里头,还在高处堆积起了大堆柴草,一旦生变,白天生烟,晚上举火,向着周遭堡寨报警求援。檀州左近,都算是萧言统治体系之下了,大家都有子弟在神武常胜军中,守望相助是应该的,实在是闹得紧急了,檀州城中那位姓方的大人还答应了,檀州大队也会前来应援

有这般靠山,再加上这些日子平安无事,今日又过了大半。在望楼上值守的寥寥几个老弱心下都有些慢了,瞭望也没上午时候那么警惕,几个人靠在望楼上面只是闲聊。望楼上值守之人,其中一个五十多岁,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看起来应该是小儿麻痹之类胎里带来的毛病。光棍打了几十年,要不是和堡主还在三服之内,早就在这个世道活不长久了。这老头子运道也不错,前些日子大队难民从这里逃往而过,他居然也挑了一个死绝了户的寡妇当了媳妇儿,这寡妇三十不到的年纪,颇有几分姿色。大家都怕她命硬没敢要,老头子不在乎啃勒嫩草,众人眼里出火,这个时候都在拿着那个寡妇说事。

乡里人家,还有什么雅驯词句了。每句都离不开两人床第之间的那点事情,而且还对老头子的本事大加怀疑。甚至自告奋勇要替老头子操劳一二。

那老头子嚼着根草棍,倒也不恼。在那里眯着眼睛笑,别人说得过火些,他才咧着没牙的嘴笑:“当日怕人命硬,你们不要。俺拉了她走,你们又瞧着眼里出火这个世道,快活几日,就算克了去,又怎么了?俺一晚上,总要折腾到天亮才肯罢休,不消你们来帮手当日俺孤身一人,你们家里的女人,怎么就不借给俺用用了?现今晚上到家有口热汤热水,还有个热乎乎的女人搂着,俺也不求能大富大贵了,老天爷开恩,这日子让俺活上几年,来世投胎当了猪狗畜生,也不枉了”

看着老头子这个得意模样,想着他媳妇儿那胖乎乎白花花的身子,再想着自家黄脸婆。另外一个老头子就笑骂道:“你也知道折寿下辈子不够,下下辈子也吃不上好草料…………憋得慌了,尿上一泡。瞧瞧俺的本事,你这囚攮的只能尿在脚上了罢?”

他站起来解裤子,突然一下就僵在了那里。半天掏不出那话儿来,还有人也对他加以嘲笑:“说别人嘴,自家都是淋淋滴滴的。老瘸子女人看起来就骚劲大,你还是莫要动这心思了”

那站着的老头子张着嘴,露出残缺黄牙,僵硬的指向远处:“…………骑…………骑队冲着俺们堡寨来了”

一语之下,顿时就惊起众人。这个时候如雷马蹄之声也已经传来。就看见四下烟尘起处。一两百骑人马呼哨而出,其间分做两队,一队直直冲向堡寨门口,另一队却兜个圈子,直扑向田地间做活的青壮。这些骑士骑着的都是快马,身上也大半有甲,手中刀枪闪亮,这等队伍,已经足够横行燕地了,哪里是乌家堡能当得住的?

一两百披甲骑士的队伍,已经超过了最大堡寨能集聚起来的力量。全堡闭寨死守,犹自要提心吊胆。现在全堡的青壮男女都在田间做活,散布颇广。现在要闭寨门,这青壮就全送到这些披甲骑士的刀口里面去了,乌家堡只能剩下老弱。先不说这寨子凭老弱守不守得住,没了青壮的一个堡寨,在这世道里面,又能存活几天?

田间地头的青壮男女也被这些披甲骑士惊动。有的人呆呆看着,还没反应过来。有的人已经丢下手里农具拔腿就朝堡寨里面跑。除了离堡寨近一些的,其他绝大多数,哪里跑得过这些快马?

守在望楼上面的老头子,已经跳脚哭出了声:“俺儿子和媳妇儿,还在外面”

那个娶了寡妇的瘸子老头抓起锤子就想敲锣,才敲了一下就丢下手中锤子朝往望楼下跑:“俺的女人到老才有个家,死也死在一处”

锣声响动,惊动全堡。这个时候哭喊声也从堡寨内外响起,夹杂着如雷马蹄,还有那些马上骑士凶悍的呼啸之声,混杂一处,惊动四野

~~~~~~~~~~~~~~~~~~~~~~~~~~~~~~~~~~~~~~~~~~~~~~~~~~~~~~~~~~~

董大郎就在冲向乌家堡的那一队人马的最前面,他身上只披挂半甲。连自己惯用铁锏就没拿出来,单手操着一柄长矛,不住催动坐骑,直直冲向堡寨入口。

在他身边,除了沉着一张脸的甄六臣。队中骑士,一个个兴奋得两眼通红,不住意义不明的怪叫,恨不得马上就杀入堡寨当中快活一番去

这乌家堡当真以为在萧言的势力范围之内,就是这般安稳了。堡寨里面青壮,只怕一个不剩的都撒到了田间地头,还不是局限于堡寨边上近处的那些田地。董大郎杀出之际,看到还有人在疏浚沟渠,整修田间的那些水利

真以为萧言就是泰山之靠了?

要说戒备措施,他们也做了一点。要是复辽军哪一路元帅来,按照他们散漫笨重的行事。这些青壮有足够时间逃进去闭寨死守。可是董大郎所率领的,却是复辽军中最为轻捷剽悍的一部分野外临阵而战,这些骑士自然是不够看的,但是要论着呼啸剽掠,燕地里头,他们也能算一份了

这个时候,要是堡寨里头人物应对明白,就应该不管不顾的马上闭寨。舍弃了寨子外面的青壮,说不定还有一丝活路。可是现下堡寨里面,已经乱成一团。警戒聚众用的铜锣,敲了三两声就没有动静。望楼上的几个老弱调头就朝下跑。寨墙上的那些老弱,依着垛口朝着逃命的青壮们哭喊,让他们逃得更快一些。到现在这寨门还没有关闭

寨中如果有烽火,这个时候火头烟势,也还没有升起的迹象

破寨必矣

董大郎将胯下坐骑马速已经提到了最高,几乎要四蹄腾空一般。一马当先冲在前头,有四下乱跑的逃命青壮堵路,一矛挑开就是。挑飞三四人之后,长矛断裂,马上就拔出铁锏在手。眼看就要逼近堡寨之外的壕沟

这个时候,堡寨里面总算有了一些正确的应对。已经有人冲出来要撤壕沟上的木桥,而寨门也准备缓缓关闭。可是这个时候逃命青壮腿快的已经堵住了寨门口,木桥上也挤得是满满当当的,来撤桥关门的,不过是十几个人,哪里堵得住这些用尽全身气力逃命的青壮?

转瞬之间,董大郎已经大喝一声,冲上木桥。战马冲撞,铁锏舞动。木桥之上挤满的人群纷纷落入壕沟,惊呼乱叫之声响彻寨门处。董大郎直直撞入寨门中,铁锏展动,已经敲碎了几个还想顽抗的寨丁头颅。接着就是重重一锏,敲在半开半闭的厚重寨门之上。这一锏气力好大,竟似让寨门处所有一切,都震动了一下

董大郎放声大呼:“俺们是复辽军所部,不是流寇,降者免死”

来关寨门的那些寨主心腹卫士,这个时候也已经丧胆,怪叫着调头就跑:“破寨了,破寨了”而董大郎就追着他们身形直冲入乌家堡中,在他身后,大队骑士也已经涌上,纷纷跟着冲入。每个人都在狂呼乱叫,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乌家堡被董大郎拿下

[.01616book.]

第三十五章 你要杀了她!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五章你要杀了她!

乌家堡中,一片凋零残破的景象。

寨门已经大大开启,半扇门已经翻倒在地。寨门口还堆叠着不少尸首,男女老弱俱有。寨门口的壕沟内同样有不少尸首。这些腿脚快以为能逃进寨内的青壮男女,反而是死伤累累。那些没逃得及的青壮男女,至少在此刻,看起来倒是幸运许多。他们没一个逃得了的,马队一撒出去,将他们兜住,还有敢乱跑的,骑士策马呼哨而前砍倒三两个,其他的就再也不敢动了。就算其中还有些是寨丁,也不过是和堡寨之间斗殴似的打过几仗,哪里敢以步当骑的负隅顽抗,当下都老老实实的听号令行事,被一队队的收拢起来,押送进堡寨里头。有的此刻正在搬运着尸首,满脸俱是惶恐害怕的神色。

堡寨里面,也未曾被摧残多少。乌家堡寨主就带着自己子侄来堵门,结果被董大郎冲杀进来杀散。那位堡寨之主运道不太好,脑袋在锏底开花。董大郎杀入,喊出了复辽军旗号。寨中诸人已经丧胆,又以为复辽军对这些堡寨打破了,还是以裹挟为主,也就放弃了抵抗。堡寨里面老弱,这个时候也都被搜检出来,押送到了堡主居所前面的空场上,在兵刃下蹲作一团团的,谁也不敢吭声,偶尔有小孩子哭闹两声,更增凄凉景象。

堡寨里面,一名名董大郎麾下亡命,看住四处,在那些青壮周围,更是戒备森严。甄六臣骑在马上,按剑守住聚拢寨中人等的空场,用严厉的目光不住扫视那些亡命之辈。这些人倒也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就算偶尔和甄六臣目光一碰,人人都是咧嘴冷笑。

堡寨四下要害,已经全部被控制住了,所有人等,全部押送至堡内。空场一角高处堆着的烽火,才点燃就已经被浇熄,这个时候犹自冒着缕缕青烟。堡寨之外,还有骑士游荡巡视,将乌家堡看得铁桶也似。每个堡寨中人都浑身颤抖,屏住气息,等候着不可知的命运。他们也多少知道,那第一个杀入堡寨当中的疤面长大汉子是这些凶神恶煞的骑士的首领。此刻他已经到了堡主院中,去清点院中有多少积储缴获。这些骑士,也都在等候他出来下令,大家的命运,也就等待他一言而决

~~~~~~~~~~~~~~~~~~~~~~~~~~~~~~~~~~~~~~~~~~~~~~~~~~~~~~

一阵靴声响动,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董大郎在十几名心腹簇拥下走了出来。每个人全部都望向他,董大郎面上也没有多少兴奋神色,和周遭心腹低声商议着什么。一副混没在意堡寨中人投来乞命目光的模样。

等走到空场之前,甄六臣的目光也迎过来,董大郎抬头对他笑道:“收成不坏,这个不大堡寨,居然还有几百石粮草,我们这二百骑人吃马嚼,吃一半撒一半,一两个个月也尽够了,这下周旋余地倒是大了许多。”

甄六臣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倒是恭喜发财了…………现在堡寨也打下来了。里头人也全清出来了,弟兄们不能白辛苦一场,让他们各自分了地方,搜检些能装进腰里的东西罢。寨子里面女人不少,让他们自己推出几十个,让弟兄们乐乐也成。这个世道,夺了他们粮草,他们也只有逃难,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俺们也不必造孽太甚,走的时候放过他们也就成了。这些人还能赶在俺们前面去传信不成?”

甄六臣乱世里面厮杀出来的,自己带着兵马也不知道打破过多少豪门堡寨。知道要按住军心是不可能的。这些亡命之辈就更不用说。劫了粮食财物,再有几十个女人让大家乐上一两天,差不多已经是这些亡命之辈的底限。要让他们不乱杀人,也只有这个法子。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软,自家想想也是好笑。可是现在,他的确见不得多死人了

董大郎一笑:“不急。”

他搓搓手,走到满满当当都是人的空场前,扬声问道:“你们堡主粮库里头,大半粮食都装上了车子,有的车子上牛驴骡马都套好了,除了百十石粮食,更有不少草料。这倒是要朝哪里送去的啊?寨子里面千多号人,送去这么多,大家也不见得能吃到秋粮入口。你们倒是大方得很”

空场里面人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董大郎又是一笑,挠挠脖子:“俺不想杀人,你们这堡寨里面好歹有几百青壮,对俺也是好大助力,大家将来说不定要在一口锅里面搅马勺,还是出来一两个老成*人物与俺分说一下,省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底下寨中人又对望一阵,最后推出了两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他们穿得也稍微整齐些。看来在这堡寨里面多少有点地位。董大郎还算是和气,再出来的是两位老人,总不会恶了这个疤面大汉罢?

两个老头子跪倒在地,先磕了一个头在再说话:“这位贵人,俺们乌家堡是小小堡寨,原来就当不得贵人虎威…………俺们寨子都有家口,田地也没抛荒。贵人军马强悍,总用得着俺们种田收粮收草给贵人使用。就不要带着俺们上阵了罢…………贵人军马一来,俺们连还手的本事都没有,临阵见仗,只怕拖了贵人军马的后腿…………贵人此来,堡寨里面所有都是贵人之物,但求贵人看着俺们可怜,留了堡寨老幼性命也罢。俺们在堡寨里面,定然全力支应贵人,贵人一切号令,俺们无有不从”

老头子嘴角漏风,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董大郎身边心腹都听得没鸟耐烦,忍不住就伸手俺这刀柄。董大郎却是好脾气,和颜悦色的道:“两位老人家,用不着磕一个头说一句话。如何安顿这个堡寨中人,俺自然有数,断不让你们受什么太多苦头…………只是某问,堡中粮草装车,却是要送到哪里去?”

董大郎说得和气,这两个老头子也壮着胆子抬起头,叹气道:“还不是乱世里头老百姓可怜?檀州被南人那位萧宣赞占据,他燕京都打下的人,俺们敢不听他号令?前些日子传令过来,说城中缺粮草缺民夫,要俺们按照堡寨大小出力报效,七日内就要送到。堡主就只有装粮草上车,再加上堡中一半青壮,到时候运过去…………堡中走了一半青壮,才要加紧赶这春耕活路,大家才都下了田里,要不然…………老头子嘴碎,贵人恕罪…………

…………谁舍得将口里粮食抠出来?运去这一批,大家连糠带树皮,将将才能挨到秋粮到口。这些青壮后生去当民夫转运粮草,路上还不是要死几个…………谁让俺们堡主要巴结那个萧宣赞呢?俺们再不能说什么……………”

老头子好容易说完,董大郎不动声色的听完。胸膛起伏一下,突然笑道:“这位萧宣赞,俺也想巴结…………原来选定的民夫是青壮是哪些?都挑拣出来,带着粮草车马,押送出堡寨去,堡中还有管事之人没有?也跟着去三两个,离堡寨二十里,拣个安静地方安置下来…………”

他身后心腹呆呆听着,董大郎转脸肃然看着他:“等会儿安排押送人马,俺们在这堡中还有两日耽搁,明日换他们回来就是”

那心腹躬身领命,脸上大有晦气之色。今日一场高乐,看来要耽搁了,明天回来,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董大郎又对着场中诸人,突然冷冷一笑:“但望各位遵俺号令,虽然俺脾气不坏,可是要有妄动,俺也不在乎杀人…………这个世道,活到现在的,除了一等没出息之人,还有谁手里人命少了?在外之人,要念着堡寨里有你们家人,在内之人,要念着外面有你的儿女不管哪头有一点不老实,就要着落在俺手里破家”

一席话说出来,语调森然,空场里寨中之人仰着脸呆呆听着,个个神情木然。此刻已经是别人掌中鱼肉,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不成?但求这老天爷开开眼,让大家能多活一些这残破家园,也还能留下一些

~~~~~~~~~~~~~~~~~~~~~~~~~~~~~~~~~~~~~~~~~~~~~~~~~~~~~~~

随着董大郎一声号令,寨中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思动了起来。堡主院中堆满粮草的车子牲口,在拣选出来的青壮推拉挽曳之下,缓缓出了寨子。在几十名骑士的押送之下,向着檀州方向行去,前面哨探已经派出,一则是隔断消息,一则是探出前面可以安顿这些粮草青壮的隐秘处。

派出去押解哨探的哪些骑士,个个都是老大不情愿。走之前都和自家人马千叮咛万嘱咐:“手松一些,女人也折腾得轻一些,你们今日吃着肉了,也给俺们留口汤喝”

留下人马满口答应着,虽然还在寨中四下巡视戒备,可是个个都是跃跃欲试躁动不安的模样,一个个领队头领不住的朝董大郎这里跑,就等着董大郎号令。这些亡命之徒,也有他们的规矩,今日破寨的是董大郎,又是头领,最大一份应该是他的。他圈定了他那一份,大家才好动手。而且还要董大郎划定各队行事区域,这才不会伤了大家和气。大家虽然已经百抓挠心也似,好歹也还都忍住了。反正肉已在口,就等董大郎号令罢

董大郎就在寨墙望楼之上,身边只留下一个甄六臣,定定望着出寨队伍逶迤而西。那些头领流水也似的跑过来,董大郎也都含笑应对,让他们再耐心等候一会儿。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寨中之人,还蹲作在空场上,不住向着望楼上董大郎的身影望过去。他们的命运,就由董大郎一言而决。不过人人心里也存了一点期望,既然董大郎还用得着他们的人,那么也总会客气一些罢?至少不会动手杀人了。这乱世里面,粮食财货都不直什么,女人贞洁,更是一个笑话。只要保全堡寨,保全性命,就比去当流民,辗转于沟壑之间,强盛万倍

望楼之上火把闪动,将董大郎身形照耀得摇曳不定。

在望楼上,董大郎不知道站了多久,出去的队伍,早就去得远了,什么动静都听不见。董大郎才叹口气,懒懒对护卫号令:“传各位率队头领上来罢,辛苦这么久,也该让他们乐乐了。”

那护卫满脸喜色,答应一声,调头就朝望楼下跑。甄六臣在侧,一把抓住董大郎胳膊:“大郎,这个寨子,足够大家乐的了。也有不少生发,就不要伤了他们性命罢”

董大郎微笑挣开他的手:“六臣,俺们认识这么久了,俺岂是好杀之人?”

转瞬之间,望楼梯级咚咚作响,正是一群领队头领满脸喜色的拥了上来,董大郎看看他们摆手:“俺那一份,就不要了,辛苦诸位几日,总得有所回报…………寨中百骑,分为四队,东西南北你们各自选罢,堡主府中所得,大家同样平分,切莫伤了和气”

一群亡命之辈哈哈笑着答应,个个摩拳擦掌的都要调头下去。董大郎又叫住了他们,神色宁定的淡淡道:“堡寨中留下诸人,都杀了,省得走漏消息”

众人一怔,马上就明白过来,还没来得及答应。甄六臣就怒喝一声:“董大郎”

董大郎看着甄六臣冷笑:“甄将军,难道你杀人少了?俺要去檀州行事,如何留得这个包袱?你心下早已有数的事情,还装模作样,到现在来做好人不成?”

董大郎那些手下,看着甄六臣作态,也都按着刀柄,朝着甄六臣嘲笑:“甄将军当日在郭药师麾下,还不是好大的声名?这些声名,总不是修桥铺路得来的罢?和俺们一路,还想做什么好人,瞧着没得让人恶心”

众人就准备动手,将甄六臣收拾下来。甄六臣猛的拔剑在手,呛啷声中,寒气毕露。这一下动作,让诸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甄六臣厮杀骁勇,可不是等闲之辈才退一步大家就都反应过来,这么多人在,还有董大郎,怕他个鸟顿时齐齐怒喝一声,就要再度逼上来。

甄六臣却铁青着一张脸将长剑掷于地上:“俺错了…………俺本来就不该和你做一路…………萧言不会杀了大小姐的。俺好恨却跟你卖命一场董大郎,你的事情,俺不管了。俺这就走,切莫再让俺看到你”

董大郎静静看着他,突然淡淡一笑:“这堡寨里面诸人某都怕他们走漏了风声,还会让你甄六臣走么?将他拿下”

他麾下诸位头领顿时上前,将甄六臣一把抓住。甄六臣也不反抗,昂然看着董大郎,叹息一声:“杀了俺也好,这天下之大,反正俺也无路可走…………”

董大郎也不理他,低声下令:“找个地方将他关着,等会儿某自然会去料理…………诸位,切记住不要放火,今日高乐,就不耽搁诸位了”

诸人大声领命,董大郎神色不动,就已经下望楼而去。诸人拥着甄六臣也下了望楼,拣两名老大不乐意的骑士押送他找个地方关押起来,就顿时蜂涌而散。不多时候,惨叫声就已经在堡寨中响起,夹杂着董大郎所部兴奋的呼啸之声。这惨叫声越来越大,转瞬之间就直冲云霄,在堡寨内嗡嗡回荡作响

甄六臣痛苦的闭上眼睛:“俺这是做了什么,俺这是做了什么这直娘贼的老天爷,俺就想做个能心安的人,却也这般难怎么就不让俺和自家哥哥,死在高粱河中”

~~~~~~~~~~~~~~~~~~~~~~~~~~~~~~~~~~~~~~~~~~~~~~~~~~~~~~~~~~~~~~~~~

惨叫哭喊之声,在乌家堡内回荡。董大郎麾下这些亡命之徒,将堡中女子拣选出来之后,顿时箭矢如雨,刀枪齐下,甚而用马践踏。将聚集一处的堡寨留下之人,屠戮一空。这些堡中之人,在女子被拣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觉得不对。却还怀着一丝侥幸之心。等到刀剑箭矢临头,才惨叫声挣扎反抗。他们这些泥腿子,又如何是这些几十万复辽军中拣选出来的凶徒的对手?

这场屠戮短暂而又残酷,转眼之间,死尸就高高堆叠而起。这些亡命之徒还策马在尸堆上反复驰过,生怕有人不死。血腥味浓重已极,充塞四处。这味道,却让这些人形畜生更加疯狂

屠杀过后,他们又很有意气的将女人平分了,拥在马上就按各自区域扫荡四下,穿门入户掳掠破坏。有些更看得开些的也等不得发财了————在他们看来,这个年月,金银财货又有什么用处?有命在,有地方能宣泄他们的疯狂,有女人能任他们蹂躏,有刀有马,就已经足够。捞着一堆财货在手,等死了便宜别人么?就在原地将那些女子按到,疯狂耸动起来。哭喊声就一直未曾停止过,乌家堡除了未曾被一火而焚之外,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已经不再是这千多百姓乱世中庇护容身之所

这些哭喊惨叫声撞在甄六臣囚室的墙壁上,片片粉碎,将甄六臣笼罩其间。甄六臣瞪着眼睛,对着眼前一片黑暗。说什么也想不明白,这世道,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么?

两名押送他的骑士急着去快活,将他丢在一个空屋当中,锁上门就走了。甄六臣却没有半点想逃走的意思,他已经疲倦得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这个世道,杀人固然没有长远的时候,想做一个能心安之人也没有可能,左右都是无路可走,还费心思逃走做什么?

在堡中一片血雨恐怖当中,关着他的屋子突然门锁响亮。董大郎孤身一人,举着灯火走了进来。看着甄六臣蜷缩在屋子角落,不言不动。董大郎一笑,将灯火放在一个空处,微弱光芒,照在他的疤脸上,说不出的诡异狰狞。他看着甄六臣,低声招呼:“甄六哥,俺来了,此间就俺孤身一人,你想放对,就来罢,杀了俺,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甄六臣蜷缩着的身子一动,翻身起来,看着董大郎冷冷道:“俺不敢当你这六哥。第一俺未必杀得了你,第二这杀了你,又有什么用?俺这一辈子,人杀得还不够么?现在就等着人来杀俺了,你要动手,就快些罢。”

董大郎神情悠远,似乎想到了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他低声道:“你怎么不是我六哥?当日我爹爹为饥民渠帅的时候,虽然郭药师和五哥在另外一营,可我们俩也是一起长大的。五哥岁数大你不少,我记得事情的时候,你大我须没多少,两人一起在泥里滚。非得我爹爹亲自来拧着我耳朵回营吃饭,你也得五哥亲自来才降伏得住…………饥民成军去打大户用性命求活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在一处被人照料,你看顾我不少,我都还记得。”

甄六臣声调仍然冷冷的:“你那时才多大,就记得清楚?”

董大郎摇摇头:“我记事情早…………后来这些饥民成了怨军。怨军又自相火并,郭药师想方设法害死了我爹爹,将怨军并为常胜军。为了收拢军心,让我当了他的儿子。那时候他麾下那么多将领,就你看着我神色不忍…………六哥,要不是张令徽始终团着我爹爹旧部不散,你自己清楚,我能长到这般大么?”

甄六臣默然,微微摇头。

董大郎轻笑一声:“你和五哥也曾经居间回护于我,这我都记得…………原来我有父有母,虽然都是刀剑里面过活。可总还有个家在。到了郭药师当我爹爹,每次晨昏定省,每次看着他,我都想到自己原来的那个家…………以前每逢战事,我爹爹都让我躲得远远的。生怕我受到一点伤害,郭药师却让我十四岁就临阵,每次都让我冲杀在前。而你总是尽力回护照应我,几次在乱军当中,将自己坐骑让给我…………我都记得

…………在郭药师军中,我小心谨慎的活着。每次看到郭药师,我就想着,要将自己失去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

甄六臣冷冷道:“郭都管已经死了。”

董大郎突然大吼一声:“可我的东西,也都没有拿回来”

他神色当中,已经渐渐带有了疯狂意味:“这世道欠我的东西呢?还给我没有?这直娘贼的老天,去了一个郭药师,又来了一个萧言我爹爹的旧部,我苦心经营的手下心腹,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拿回来辽人那里,女真那里,宋人那里,我都无处可奔。因为萧言,在女真人口中,我成了董厄恨将我视若猪狗凭什么萧言能功成名就,凭什么郭药师的女儿就能安居于檀州,凭什么这贼老天就是不肯给我一条路走?既然我什么都拿不回来,那么萧言也别想在手中握住什么东西”

董大郎声音极大,里面的酷烈狠毒意味,甄六臣这般豪勇汉子,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夹杂在外面乌家堡内那些惨叫哭喊之声,一时间甄六臣都不知道,自己所处,还是不是人间

突然之间,甄六臣脑海当中闪过一丝念头,顿时就让他大喊出声:“你不是要让我救出大小姐,你是要杀了她你恨极郭都管一家,你恨极和萧言有关系的人,你恨不得能和他们同归于尽”

董大郎猛然大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让郭蓉就在檀州?要不是郭蓉护卫着萧言一路杀到宋境,我岂能有今日下场?更不用说他是郭药师的女儿天幸她就在檀州,让我有机会斩断郭药师这最后一丝骨血而傻子才看不出来,这位郭家大小姐对萧言一往情深,萧言和她有血仇,居然还敢放在身边,萧言如何心思,谁还能不明白?杀了她,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本来想袭破檀州,能败萧言一些就算是一些,只要我不死,就一直和萧言这般纠缠不休天幸郭蓉就正好在檀州这贼老天,不会给人活路,对给人死路,倒是慷慨得很”

甄六臣脸色已经冰冷到了极处,他紧咬着牙齿,只是看着董大郎。

董大郎仍然在放声狂笑,良久良久之后,他的笑声才平息下来。他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看着甄六臣摇头:“六哥,我本来是很想借重你勇力,再来一次夺门檀州的。说实在的,就算有你全力助我,成功机会也不过一成,说不定还没有…………不过现在却有了这么一个混入檀州的机会,你又和我离心,就用不着六哥你了…………”

他语调已经放得又轻又缓,似乎有些动容心痛,可是语声当中,却满满都是冰冷酷烈的味道:“六哥,我留不得你。不过这个世道,我的命也不会长久,将来到了地下,你再找我算帐罢…………”

甄六臣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仿佛认命。可是在转瞬之间,他就突然爆发,猛的朝着董大郎扑过来:“可是你现在却是孤身一人俺和你拼了也罢”

呼喊声中,甄六臣来势极猛,一下就将董大郎扑倒右拳顿时提起,就要朝着董大郎咽喉处猛砸下去。董大郎盘肘一顶,重重撞在甄六臣胸口,顿时就将他推开在一旁。两人几乎同时翻身而起,董大郎伸手就去拔腰间佩剑,而甄六臣却头也不回的向门撞去。这门是向内开的,他是朝外冲出。这一下用尽了平生气力,蓬的一声巨响,将门整个从连接处震开。他已经一个翻滚,就冲到了门外

董大郎果然是孤身前来,连护卫也没带着一名也不知道是那些护卫本来就缺乏约束,其他人在外面快活,他们自然就不肯守在董大郎身边。更或者是董大郎对自己勇力太过自负,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将甄六臣收拾了

甄六臣窜出,董大郎也立刻持剑跳出来。甄六臣却头也不回的拔腿就朝外跑。董大郎紧紧跟在他身后。这两人临阵厮杀,董大郎略略高出一些。可是这奔跑逃命,两人体力速度也差不多,甄六臣也是最为壮盛的年纪,不差似董大郎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已经从乌家堡堡主府邸冲出。董大郎于路扬声招呼:“拦住甄六臣”

可是这个时候他麾下那些亡命,都散处堡内各处狂欢。就算有些人在府邸之内,也都搂着女子在胡天胡地。一时间董大郎怎么召唤得及

甄六臣冲出府邸,咬牙就朝寨墙处跑。这个时候总算惊动了一些董大郎麾下。大呼小叫的或者跟上追击,或者要在前面拦路。甄六臣动作极快,左一弯右一绕的已经闪开拦截,迈步就冲上寨墙。董大郎带着几名手下死死的跟在后面。看着甄六臣在寨墙上突然顿了一下,几支羽箭就嗖的一声飞射过去。势短节险,甄六臣根本没有闪避的余暇,顿时就已经背后中了几箭,他身子晃动一下,顿时就向外摔落。

董大郎迟了几步跟上,站在寨墙上向下望去,哪里还有甄六臣踪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势滚落壕沟当中,顺着壕沟拼命继续逃命。

几个手下呆呆的看着董大郎,心下嘀咕,怎么就让这甄六臣跑了呢?

就算是问董大郎一万次,他也回答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去见甄六臣。临甄六臣扑来的时候,他还稍稍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董大郎也根本不愿意去想。

他站在寨墙上,面沉如水,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杀气。他咬牙下令:“调一队人马,四下大索甄六臣他没有马,又中箭伤,逃不远只要发现,格杀勿论”

一名手下领命要去,董大郎又一把抓住他:“向着檀州方向也放出哨探,隔绝甄六臣逃往檀州的通路。今夜过后,明日也不在这里停顿了。俺们立刻出发那些在外监视民夫粮草的弟兄们,说不得委屈他们一次,到了檀州,那里比乌家堡强盛十倍什么好处,都先尽着他们”

[.01616book.]

第三十六章 传信

第二卷汴梁误第三十六章传信

萧言按军所在,是在燕京城偏西北的方向。刻意向檀州方向略略靠拢了一些。离乌家堡,不过百里的距离。

这些日子,他就一直按着军马,冷眼看着复辽军合围燕京。除了每日里审看哨探传来的消息,他就别无什么举动了。

他麾下两员大将,韩世忠和岳飞,两人轮番在外哨探,两日一替。转眼间已经就是十天。比起他自领人马坐镇复辽军中军,控制耶律大石时候一切都要亲力亲为不同。有韩世忠和岳飞这两员得力将领在,萧言看似又名正言顺的偷懒起来。每日里除了一点公事,就是骑马在周围散散步,牛皋当他亲卫头领,每天都是闲得蛋疼。但凡韩世忠回来,都追问着他张显什么时候回来,他好回去领他的那一指挥重骑去。

除了偷懒发呆遛马之外,萧言还有一番举措是每天雷打不动,到了夜间,就在营地之外寻一个高处,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复辽军篝火,看着燕京方向,能久久久久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说是担心局势变化发展,可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每天发呆的时候也是不少。底下人虽然不敢私下议论什么,可是心里面都忍不住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念头。

是不是这燕地局面,萧宣赞第一次失却了全盘掌握了?现在的他,也只有无能为力的等待?

不过这种念头,谁也不敢在心里深想。稍稍冒出来,每个人都强自按捺住。陪着萧言在这个营盘里面耐心等候,等候着那不可知的未来。

只有萧言,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燕京已经被合围,西军到现在还未曾有什么异动。虽然有耶律大石失却掌握之变,可是现在看来,大局还是没有失却掌握,也算是不幸当中的大幸。汴梁绝对无法承受燕京被围的后果,按照他当日和老种在燕京城的推断。一旦这个局面演进到了现在这部,朝中那位老公相,也必然会出手了。这等机会,他如果会错过,也就不是操持大宋权柄凡几十年的老公相了。

萧言偶尔也向南而望,他心中多少已经有了些把握。这个时候都门而来的绣衣天使,多半已经在路上了罢?他派出的一部哨探,已经越过了高粱河,横在涿州左近,只要都门来人,第一时间就能迎候到。他们或者望燕京,或者干脆就迎入自己军中。只要是较为理想的结果,马上就能以自己所部和燕京城内西军交相杀出,一举将耶律大石荡平

眼前复辽军声势虽大,他却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五千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骑,在复辽军面前,实在是一个太过强大的存在。

让萧言很纠结的是,他每夜立马高处。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今天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为自己而死?对自己这番决断行事,萧言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人到了什么地步,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自己已经只能前行不能后退。而且为了将来大宋,自己只能这般行事。他毫不怀疑,在万难之间,他都能在燕地闯出如此局面,当四年后天崩地陷之际,也只有他能只手而挽天倾

这个大宋,也是自己这个穿越客感情上天然最有归属感的国家。已经就是自己在千年前的家国,改变大宋的国运。让将来崖山,只会是一个普通地名。只要是华夏炎黄神明之胄,都会做和自己一样的选择罢?自己所做一切,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祖先,遭致同样的命运四年之后,他们的遭际只会更惨,死的人只会更多

可是自己,为什么就觉得有愧于心呢?自己这一世,求的就是无愧于心啊…………

来到这个时代久了,这个时代的人们,也早就不是缺乏现实感的存在。早就是身边活生生的,会喘气会有喜怒哀乐的人。每日里看着这燕地乱世里面的百姓辗转于沟壑,看着他们奋力求活,要说不触动自己,那怎么可能要挽救什么,就必须要牺牲什么。再觉得如何郁郁,萧言勉强还能冷酷面对。没有自己,历史上郭药师掌握燕云之地,会让燕地百姓,十不存一,至少自己,已经改变了郭药师掌握燕地,疯狂扩军三十万,夺走百姓最后一点口粮,不仅将百姓几乎全部饿死,自家军马也饿死大半的命运

可是在檀州城,还有一个让自己有愧于心的女孩子。燕地百姓遭际,在几方面的行事下,已经如此,这种巨大的惯性,萧言已经绝无可能让它停下来。但是那个在檀州的女孩子,自己却还是能做些什么弥补的

这有愧于心的感觉真他**的坏啊…………

可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在身后还有一个团体,身上还背负着将来家国命运。很多事情,早就不能由着性子来了…………

~~~~~~~~~~~~~~~~~~~~~~~~~~~~~~~~~~~~~~~~~~~~~~~~~~~~~~~~~~

萧言立马在土丘之上,终于很文青的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也有点灰溜溜的。矫情个什么啊,以为自己惭愧一下就比较高尚了?人到了自己这个地位,高尚什么的,早就不是第一选择,或者说干脆忘掉这两个字才是正经。踏实的等着汴梁消息,等着最后将耶律大石收拾干净就罢了

话说汴梁那里的消息,他**的也该出门了罢?燕京那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他一策马调头,身后貂帽都亲卫知道萧宣赞今夜的长吁短叹就此结束。一个个也簇拥着他跟着策马调头,准备回营。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几骑急匆匆的赶来。萧言眼神还是不错的,一眼就看出了,当先一人正是岳飞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让岳飞急匆匆而来。难道汴梁那里,终于有消息传到。老子该得的,一样都不少的送上门来了不成?

想到这个,萧言顿时将那些纠结心思,藏到了心底深处。疾疾策马迎了上去。岳飞到了萧言身边,在马上还一丝不苟的行了一礼。摆摆手就让无关貂帽都亲卫退下,凑到萧言身边低声道:“宣赞,哨探今夜发现一人,却是甄六臣他从南面檀州不远处乌家堡而来,身负重创,在野地里面挣扎了两天,给俺们逻骑发现。他带来消息,董大郎从耶律大石那里分出一军,冒充堡寨当中运送粮草民夫队伍,去袭檀州了”

“甄六臣?”萧言啊了一声,这甄六臣怎么身负重伤跑到这里来了?接着他又皱眉骂了一声:“他**的董大郎,真跟老子缠上了”

骂完之后,萧言又疾疾问道:“董大郎有多少军马?”

岳飞回答得也快:“按照甄六臣所说,有两百骑轻死亡命之辈”

萧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董大郎带着一支不弱的军马去偷袭檀州,是方腾力所不能及的。到时候万一檀州有变,自己是去救还是不去救?自己哪里能离开这要害之地?现在董大郎不过两百骑,就算侥幸能入檀州城,除了能制造一些混乱,其他也没什么大本事了。方腾麾下近千步卒,说不定还有些押送粮草往来的骑军能及时赶到。怎么也收拾了。

说实在的,就算檀州积储,被焚毁大半又能怎么了?自己军中始终保持半月粮草,而燕云乱事,就在最近就应该有一个说法了。这事情上面,不如选择相信方腾。

他平静下来,顿时就打马:“甄六臣还能说话么?要先询问他确实,要来得及,就抽调些人马兼程赶去应援檀州罢,也不用多少。要是来不及,相信方参议能应付这一切。我麾下都是百战精锐,就是万一有点什么骚乱,总能平息下来我现在哪里能离开这里?”

岳飞并辔与他同行,也沉稳的点头道:“宣赞,俺也是这个心思。方参议早就预备好一切,就算有所变乱,两百骑,他应该能应付得来。檀州也不是多么空虚的地方现在紧要关键就在燕京左近,俺们岂能不知道轻重?”

岳飞一句方参议早就预备好一切,顿时就刺得萧言一怔。他脑子向来动得快,顿时就想起了方腾的那封书信一旦有变,他就会先杀了郭蓉来的又是董大郎,董大郎已经裹挟了甄六臣,方腾如何不担心他万一能将郭蓉裹挟出去?比起甄六臣,郭蓉在常胜军旧部里面号召力更高一些————其实这点号召力已经不算什么了,常胜军旧部能消化的,都已经被萧言消化得干净。

可是方腾是一个谨慎之极的人物,什么事情都喜欢想在前头。萧言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了郭蓉,以绝后患他对自己始终将郭蓉放在身边,早就有些不满

杀了郭蓉…………杀了郭蓉?

在这一刻,萧言心中一阵没来由的刺痛,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这个倔犟单纯,遭际悲惨的女孩子,难道最后真的要死在自己手里?自己当初又何苦将她留在身边?

岳飞看见萧言举动,疾声问道:“萧宣赞,怎么了?”

萧言脸色铁青,沉声发问:“乌家堡离檀州多远?”

燕地山川地势,几乎全在岳飞心中。他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在军务上面下的功夫比旁人更是加倍。他在军务上头也自有天分在,地理形式,几乎看一眼关注一下就能记住。

“乌家堡离檀州百五十里有余,董大郎要冒充运送粮草的民夫队伍,车马重载,再快也要三日才能抵达檀州…………”

萧言已经策马疾驰回营,奔行当中,他在马背上声音冷冷的:“甄六臣逃出来两天了?我们离檀州,有多远?”

岳飞回答得很快:“一百九十余里,快马疾驰,一昼夜的功夫。”

萧言咬牙切齿就是一声咒骂:“董大郎,**大爷的董大郎”

~~~~~~~~~~~~~~~~~~~~~~~~~~~~~~~~~~~~~~~~~~~~~~~~~~~~~~~~~

甄六臣晕晕沉沉的躺在一处营帐中的烂稻草堆上。身上箭创,发出浓烈的腥臭味道。他中的几箭,入肉颇深。当日带箭从乌家堡左近挣扎出来,千难万险中侥幸躲过了搜索他的骑士。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朝西向檀州而去,董大郎所部必然会在沿途拦截他。董大郎只有二百骑人马,还要冒充民夫运粮,也只能控制乌家堡向西望檀州方向,自己要逃出生天,只有向其他方向而去

可是向哪里去呢?自己要想哪里去,才能救得了郭蓉一条性命?

耶律大石,绝不可能管这等事情,他还巴不得檀州那里闹得更热闹一些。唯今之计,只有寻找到萧言大队,在他面前拜求他去救大小姐一救自己在这世间牵绊,只有这么一桩了。只要能成,自己随便在哪里死去,都无所谓。至少能图一个心安。

可是萧言又在哪里?

甄六臣毕竟是曾经统兵打过仗的将领,对局势最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萧言当日就兵压在燕京西北外,离耶律大石当日扎下营盘还有二十里左右。那里正是控制着复辽军侧背方向的要害,他绝不可能轻动。现在最大的可能,萧言还在那个地方

可是乌家堡离那里还有百余里的直线距离,自己伤重之人,能及时赶到么?

于路当中,甄六臣折断身上箭杆,箭镞还留在体内,胡乱包扎了一下,只要血流得少一些就成。挣扎着向着大概方向踉跄前行。董大郎毕竟力量有限,遮护了通往檀州道路就绝无力量遮护其他方向了。甄六臣倒也没有被他发现。可是他毕竟是重创在身,铁打的身板也不能如常一般健步如飞。

他总想于途是不是能发现一些车马,抢过来加快行程。可是燕地纷乱如此,除了一些坞壁堡寨左近,哪里还有人家聚居?而那些坞壁堡寨,自己重创之人,又哪里能抢到坐骑了?

他不眠不休挣扎前行,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就这样放弃,就倒在这荒山野岭静静死去。可是总有一股气支撑着他前行,这一生中,杀戮已多,就算死去,也总求一个心安。总要在九泉之下,能见着自己兄长而无愧疚

可是他在两天当中,也只赶出了七八十里路去。要不是萧言将逻骑放得深远,说不定就要错过。在董大郎已经袭入檀州,也再来不及反应过来

他为萧言所部逻骑所获,立刻就将自己所知道一切全盘托出。可是这等重大的事情,这些逻骑如何能做主,立刻就将他带入营中,第一时间就禀报给岳飞知道。岳飞知道事大,也马上就找到了萧言。

甄六臣将一切都说了出来,这个时候只觉得心头放下了重压。他当日和董大郎一起,也杀了不少萧言所部将士,这个时候虽然不能立刻杀了他报仇,可是这些兵马如何肯客气对待他了。找了一个最脏最臭的帐篷将他塞了进去,也不管他身上伤势,食水之类,更是不用提了。

甄六臣已经是箭创化脓,浑身发起高热,烧得眼前一阵阵的恍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躺在那堆湿冷的烂稻草上,只是觉得心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甄六臣只觉得自己再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帐外传来脚步声响,不知道是谁走进帐中,看了一眼就转头下令:“给他换药治伤,给他些水有什么提神吊命的东西,都用上来,他现在死不得”

那人一声令下,顿时就有人开始忙碌,将甄六臣从烂稻草上扶起,给他马上就换了一个干净保暖所在,温热的水也端了过来,喂他喝下。这水中有苦涩味道,下了口中立刻就是回甘,里面竟然是放了上好的辽参参片。这个时候甄六臣才恍然意识到,刚才进帐下令的那个人,是萧言

人参补气吊命的本事,果然是天下第一。甄六臣身体底子又素来强悍。一碗水下去顿时就有了些精神,眼睛也争得开了。一睁开眼,就看见萧言轻裘缓带,负手在他面前缓缓踱步,脸色沉重已极。而他甄六臣现在所在,似乎也就是萧言自己所居停的军帐当中。

一旦看明白眼前是萧言,甄六臣立刻低低呼喊一声:“宣赞,求您救救大小姐罢”

萧言皱眉,冷冷道:“郭蓉有什么危险?”

甄六臣挣扎着要起身向萧言行大礼,却怎么也没有那个气力,只能躺在那里低声道:“董大郎冒充运粮民夫,要混入檀州城中。俺知道他的本事,董大郎也许袭破檀州不能,但是引动骚乱,却有不少把握董大郎已经疯了,他知道大小姐在檀州城中,会去杀了她万一护卫不力,大小姐性命就保不住了”

萧言心中苦笑,何止护卫不力郭蓉就会死。而是这护卫太力了,只要董大郎那里一旦生变,方腾就会杀了郭蓉

郭蓉啊郭蓉,你为何遭际如此?不论是敌是友,都不能容你活下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萧言带给你的么?

甄六臣看萧言不语,用尽最后一点气力低声道:“宣赞,俺是粗鲁厮杀汉。活到现在,也就是因为兄长所托,照料郭都管最后一点骨血…………董大郎当日袭破复辽军左军。俺失却你掌握,以为你定然会杀了大小姐。只好和董大郎一路,罪孽深重,无由可恕可是大小姐却是无辜的啊…………她从来未曾有半点害你的心思要是宣赞还念着和大小姐同生共死的情分,就求宣赞救救大小姐现在也许还来得及俺甄六臣这条命,现在就交代在宣赞面前”

在这一刻,甄六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下坐起。一下扯开身上伤处包扎的布条,伸手直入箭创处,手指抵着没挖出来的箭镞,用力就朝内一推

鲜血顿时飞溅而出,而甄六臣仰天便倒。

身旁亲卫立即抢上,查探一下回头急急道:“还有一口气”

萧言断然下令:“救活他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他”

他仿佛在这帐中已经完全呆不下了,大步就冲出帐外。岳飞一直默不作声和牛皋守候在他身边,这个时候都跟了出去。牛皋脸上满满都是佩服的神色,还在那里低声嘟囔:“好汉子…………”

岳飞看着萧言铁青的脸色,低声道:“宣赞,抽一指挥轻骑,每人双马,昼夜兼程,也许还能赶得及。宣赞家眷也在檀州,最好援护一下。”

萧言低低自语:“小哑巴…………以前小哑巴比郭蓉可怜,只有我卫护着她。可是此刻在檀州,一旦变起,不知道多少人也都要保住小哑巴安全…………可是郭蓉,可是郭蓉…………”

他深深吸一口气,神色宁定的对牛皋交代:“点齐貂帽都,再加一指挥轻骑,带上我的甲胄兵刃,我亲自领兵,去回援檀州…………杀了他**的这个董大郎”

岳飞顿时低呼一声:“宣赞”

萧言摇头:“只有我亲自回去,才能从董大郎和方腾手底下将郭蓉救下来…………手下太能干了也不好…………方腾做得没错,错的都是老子我”

岳飞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他少年沉稳的形象了,一把就扯住萧言:“宣赞,你既然认为方参议做得没错,那你就不该离开这里,却檀州应对什么董大郎宣赞要是实在不放心,俺替宣赞走这一遭”

萧言摇摇头:“你留在这里,你和韩世忠两人坐镇,我放心的很。反正大概方略你们都已经清楚,无非就是等待到汴梁消息,及时行动而已。厮杀上头,我不如你们…………檀州,非我亲去不可,我不能再让自己有愧于心”

岳飞此刻毫不退让,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萧言认识他以来,似乎就没有看到岳飞这般激动过。

“宣赞,既然俺们都一手掀起了燕地乱事。为了大宋将来,不得不让这么多人平白死去。现在你要离开这里,万一错过大事,才是真正有愧于心郭蓉,一女子耳,更是郭药师之女,宣赞不伤她性命,已经是够了,对于她而言,宣赞没有什么愧疚”

岳飞说得也没有错。自己和郭家,早就是赤luo裸的仇敌了。方腾在檀州要为他了了这个首尾,更是忠心耿耿,不惜将来萧言对他有所怪罪。自己这个团体,虽然得用之人还少,地位还低,经验更是不够。但是从万死当中走来,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向心力的团体了。要是自己真正就是生长于这个时代的一个枭雄,也许就会感到欣慰异常,至于檀州那里,更不会在这紧要关头稍稍旁顾一眼罢?

可惜的是,自己是个穿越客。无论心性在这个时代打磨得多么坚忍,甚至也能冰冷残酷。自己却始终是穿越来的…………

萧言轻轻推开了岳飞的手:“鹏举,我没那么高尚。燕地百姓,和我也没有什么切身关系。我毕竟不是生活在他们中间…………为了大宋将来,推着他们卷入这场乱事。我很抱歉,但是却不会回头…………我会一直冷酷的看着,直到自己目的达成可是总有什么,折磨得我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我坚信自己做得没错,可是让几万人,十几万人死在这场风潮当中,我也毕竟是一个人我他**的有的时候也有一种快要被折磨疯的感觉

…………而郭蓉是我来到燕地,除了你们,就陪着我几度同生共死的一个女孩子。你问问自己,她有没有一点要害老子我的心思?她的遭际已然如此,我不能再看着她死掉对于燕地百姓卷入这场乱事,我已经无能为力,就这样罢,反正这条路是我选的。了不起死后让老子下十八层地狱,让这几万几十万冤鬼找老子报仇…………可是郭蓉,我再不能看着她死掉就如当日在古北口,我拼死也要将鹏举你救出来一样鹏举,就让我任性一回,就让我由着自己性子来这么一回就算大事不成,我也要让自己心中愧疚少上那么一分”

~~~~~~~~~~~~~~~~~~~~~~~~~~~~~~~~~~~~~~~~~~~~~~~~~~~~~~~~~~

岳飞默然松手。

萧言行事,的确有的时候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当日北伐燕京,他已经是童贯重用的主力,但是为了他们扼守古北口这支偏师的安危。毅然北上,不惜恶了童贯,去援救他们。正是因为这个任性举动,才让他后来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也许正是因为萧言这般举动,他们这些从不同地方汇聚到萧言麾下的将领文臣,才对他这般归心。

现在,就让他再任性这么一次罢。自己当日要扼守古北口,为的就是问心无愧。现在萧言虽然为的是郭蓉而要让自己问心无愧。可心情都是一般,岳飞又如何有立场来阻止他?

萧言去后,自己和韩世忠就把这个担子挑起来罢。万一有变,他们身为萧言麾下最为心腹的重将,自然也要为他分担些压力和责任

军令声声当中,二百余貂帽都亲卫,三百神武常胜军轻骑已经集合完毕。每人双马,装备整齐,就等着萧言号令行事。牛皋也将萧言坐骑牵来,萧言用的甲包,也拴在他备用战马的背上。萧言沉着一张脸,轻快的翻身上马。岳飞一直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一切,这个时候叉手向萧言行礼:“宣赞,早去早归,此间事,俺与良臣将军自然会分任,你不用太过牵挂。”

萧言一笑:“我安心得很呢…………出发,去檀州昼夜兼程,谁要掉队了,老子可不搭理他”

岳飞迟疑一下,忍不住又开口道:“董大郎骁勇,到时候能当住他锋锐的,军中也就俺和良臣将军而已,宣赞,不如带上俺罢。”

萧言策马团团而转,压住坐骑不让它冲出去,他看着岳飞笑道:“鹏举,此间才是要紧所在,只有你和良臣都在,我才放心得下。我带着这么多人马,董大郎还能冲到我面前来不成?任性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不必陪我发疯…………等着我回来,我还要收拾掉耶律大石呢”

在这一刻,萧言似乎已经摆脱了这些日子心头重担,看起来轻快无比,他呼哨一声,已经纵马驰出。

呼哨声中,萧言一骑当先,直直冲了出去。身后数百骑士,以牛皋为首,紧紧跟上,上千战马卷起好大声势,呼啸着从营地冲出,直直指向檀州方向

[.01616book.]

第三十七章 惊

雄州城外,白梃兵所在的天营在雄州城西面,依河傍着一个丘陵。左右都有绮靠,前面是锁链状的宋军步卒大营遮护。

而白梃兵大营占地极其广大,因为白梃兵全是大宋罕见的具甲重骑,精锐中的精锐。西军继续数十年,从青唐诸羌,甚至西夏那里千辛万苦的搜拢了大量合格战马,训练重骑,又是极其消耗战马的事情,这支骑兵,真是西军心血之所系。这个营寨不是步卒射手闭寨死,守的那种坚垒,而是便于重骑四面援应的营寨。白梃兵千五人马,就可以支撑雄州正面广大的宋军诸营,正是最为中坚的力量。

而杨可世之所以在老种小种相公面前失却信任,而且让他们大为恼火,很大部分就是他居然动用这么一支精锐骨干的力量,在环庆军大败的那场战役,冒死渡河突击耶律大石中军,结果伤亡惨重,几百骑人马,五百多上好战马,几百具人甲马甲,全部丢在白沟河北。大宋积攒起这些重骑兵不容易,西军积攒起这些重骑兵不容易!

而杨可世居然肯再抽调三百白梃兵给萧言使用,可见他和王禀,对于萧言此行有多大期待了。他们实在处在一种最为尴尬的境地当中,迫切希望时局能够有所改变!

就在大家伙儿准备破釜沉舟,在童贯的含糊其辞下,做点什么事情出来的时候,常胜军的突然来客,却让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

来人甄六臣,自称常胜军统制。而郭蓉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杨可世立即下令让麾下亲将带他来大营当中。那个郭家小姐,一向英姿飒爽,首发作为女子,居然能一马当先从辽人大营当中冲过,任何时候都是高傲倔强的昂着头,没有半分宋人女子的柔弱。可这个时候,就突然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站在那里都微微发抖!

马扩也神色微微有点不宁,倒是那个大家心照不宣,来历古怪的宣赞萧言。倒很是沉得住气,脸上若无其事的,还低声劝慰了郭家小姐一声。让杨可世王禀忍不住有点佩服。这小子天生一副做大事的样子,难怪宣帅如此看重这籍籍无名的小子,还委以他如此重任!

郭蓉宁定下来一点,就低声请求,说可能涉及家事,能不能暂借大帐,让她细细问及这位甄六臣。如果涉及军务,一定据实以告。杨可世和王禀这个时候好多说什么,虽然心里面也在揣摩担忧,但是总不能和女子计较,只能暂退。马扩自然也得跟出来,可那萧言似乎又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以自己是郭药师结义兄弟的身份,硬留在营帐当中。除了换来郭蓉怨恨的眼神,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

萧言既然在侧,他是宋人,又是宣赞,郭药师那里有什么变故,一定会据实告诉大家。不过在场的人只是期望,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情!眼前这个机会,都是突然冒出来的萧言,和他们几个游离于西军之外的孤臣孽子拼命争取来的,一旦有什么不好的变故,只怕又得全盘告吹,等着北伐大军自己主动去改变眼前局势,真的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到时真的如萧言所说,女真人还会抢先一步,袭取燕京,夺取这燕云十六州!

只有他们出帐门的时候,那萧言朝他们宁定的淡淡一笑,才让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稍稍觉得安心一些。

甄六臣已经被护送过来,矮壮结实的一条汉子,衣衫都来不及换,浑身又是血又是泥。光着头,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头发。可看见来还是狼狈不堪。跟着他的两名从人,比他还要不像样子,几乎都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在杨可世亲兵护送之下,经行白梃兵营地,当真是人人侧目。可杨可世王禀两位相公,就亲身站在营地正中,等候着他们,白梃兵又敢多问什么?连议论都是不敢,只是干着自己手上山青。

杨可世和王禀马扩在营地当中随意走动着,看着甄六臣被引进了大恨。才低声吩咐身后跟随的亲将:“去,让无关人等回个子帐中,营寨当中,谁也不许喧哗议论,不然军法处置!”

亲将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不多时大寨望楼之上就传来号角呜咽,却是传令除警戒值守人马之外,各自回帐。一如营寨过夜之例。这些杨可世部下的精锐都是训练有素,听到号角声音,没有值守班次的人马立刻各自回帐,而巡营队伍也迅速出来,悬令牌,挑灯号,在当值军将的率领下,无声的在营中穿行,就连马厩战马,嘶鸣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小了很多!

只是这一切在白昼行之,看起来多少有点古怪罢了。

马扩跟着杨可世王禀二人随意在营帐当中缓缓走动,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安安静静伫立在那里的大帐,低声赞道:“杨相公麾下白梃兵,不愧是天下有数强兵!”

杨可世勉强一笑:“有数强兵有如何?在白沟河那头,还是丢了几百好弟兄……要不是宣帅一力支撑,某这白梃兵,就要归老种相公亲领,想抽三百骑支持再位宣赞,都是不能……”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韩世忠,他不是白梃兵中军将,当初也不是没有挑他,可是这泼韩五嫌弃白梃兵约束太严,还不如在寻常营头里快活。这才没有应选。不过白梃兵中,他是熟人多多,还曾经和白梃兵一起冲过西夏人大阵,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摸进来。听到杨可世的牢骚,他咧着嘴讽刺的一笑:“几位大相公,这次却这生畏首畏尾,要是真把西军精锐拿出来,还怕冲不开白沟河?真不知大相公是怎么想的,只是苦了俺们这些在前头沥血卖命的汉子!”

他不过是个都头差遣,说话自然就没有上官那么多忌惮。再说他性子本来就甚至豪爽,现在虽然深自收敛,可刚刚心愿得遂,一时兴起,顿时抱怨的话就冲口而出。

韩世忠的嗓门儿大了,不远处正在营帐中缓缓穿行的巡营队伍,一个带队军官就冷着脸朝这里叱喝:“噤声!”

杨可世王禀和马扩都是脸上泛起了苦笑。杨可世狠狠瞪了韩世忠一眼,让他缩了缩脖子。马扩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韩兄,不可说,不可说啊……也别干犯了白梃兵营中的军法!”

王禀却是面无表情,似乎也不怎么想听到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那个常胜军使者甄六臣进去的大帐。营帐外头,杨可世的亲兵正密密层层的按着佩刀在那里警卫,人人鸦雀无声,将大帐守得密不透风。

“……常胜军到底出了什么变故?那萧宣赞能应对得了么?只怕,只怕……”

他这句话,本心是想岔开话题。他是最早投效到童贯手下的西军将领,这些年受的冷眼挤兑还少了?杨可世却不一样,他还想回到西军体系当中,至少也不要破脸。这种话题,说深了,只有越发的尴尬。可是他岔开话题的一句话,随口由心而发,却说得几个强作镇定的人都脸色惨淡!

马扩看看大帐那里,低声开口,是说给杨可世他们听,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俺却信得过萧宣赞……这是条好汉子,好男儿!任何变故,他都能应承得下,总有应对的办法!要不是这个萧宣赞,俺们处境还不如现在,无论如何,只要不甘心这场战事这样半死不活下去的人们,总是有了点希望!”

还有很多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萧言来历,他在众人当中,算是相对最为清楚的。一个无依无靠的燕地逃人,在两国之间,就靠着自身本事,在常胜军,在西军,在童贯面前,周旋到了如此地步,眼见得渐渐撬动了这死水一潭的战事。虽然萧言看起来文质彬彬,行事说话,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跟他在一块儿,总得惦记着自己荷包的味道。可是马扩就是有一种预感,这萧言再度北上之际,也许就会在这燕地卷起一场风雷!

这种预感没有道理,可是就是如此强烈。无论如何,总比让自己坐困在宣帅府中,看着大局渐渐倾颓要好吧!

杨可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看着神色坚定的马扩,苦笑一声:“但愿……谁不希望俺们大宋,能在此战事扬眉吐气?俺支持两位宣赞,说实话也不全然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化解尴尬处境的出路,而是为了白沟河那几万弟兄的尸骨!但愿萧宣赞,真能如马宣赞所说,不付俺们横下一条心的支撑!”

被马扩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萧言,这个时候也当真觉得自己相当不错。至少在现下,自己还能相当冷静的考虑着问题。

虽然自己手心,满满的都是又湿又冷的冷汗……

甄六臣入营而来,一看到这满身血污的汉子,郭蓉身子就是一晃。而甄六臣抢步向前,猛的拜倒,强抑痛楚,只是断断续续的回报。谁都看得出来,这汉子已经是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只怕稍一放松,就会大放悲声!

涿州惊变!

萧干回师,这位四军大王,竟然有如此胆色,以身为饵,深入涿州。让郭药师将全部军官抽调出来应他点校,更在前面张开声势,吸引了郭药师的嫡系主力出城布置。结果让涿州城内空虚,还无人主持!

他更在前面,联络了郭大郎,郭大郎和赵鹤寿,带着董小丑的遗部,暗中筹谋。一方面在郭药师衙署之内暴起,护住了萧干,一方面又以董小丑遗部在城中作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势,打开了涿州城!

萧干早就在城外埋伏了大军,趁势扑城,里应外合之下,郭药师就悲剧了……

现在郭药师在甄五臣的冒死护送下,总算撤到了易州,可萧干和郭大郎率领的大军已经逼近,眼看就是合围态势。郭药师重创在身,已经无法视事,一切都是甄五臣在主持。

更趁着萧干郭大郎大军还未完全合围之前,派数十骑由甄六臣率领,疾驰向大宋这里求援,辽人远拦子一路劫杀。能过了白沟河,到了雄州左近的,只剩下这几人而已!

这个计划,行险已极,稍有配合不到,萧干性命就已然不保。可是这四军大王,就是有这个胆子行险一搏!转瞬之间,就可以说安定涿易二州的隐患。并且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在将来和耶律大石的争斗当中,取得了更加有利的地位!

萧言一直高看耶律大石一眼,虽然自己手上还没有任何实力,可都下意识的将耶律大石当成最厉害的敌人。原因无他,这大石林牙实在是比较逆天。带着残兵败将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建一个大帝国!

而那个后来也起兵反乱,当了几个月奚帝的萧干就被自己下意识的无视了。耶律大石被逼得投奔耶律延禧之后,他才开始露脸。当了名不副实的奚帝,几个月就被扑灭身儿,实在没什么好重视的……

可自己却忘了,这等乱世当中打滚生存下来的一时枭雄,又有谁是好相与的?

历起……已经开始悄悄改变。

从此,流年暗换。

在历史上郭药师顺利投宋成功,可能就是因为两个月后他才真正做出选择,这两个月期间,也许他已经用激烈手段,将郭大郎这一系人马消化了。而自己的到来所引发的改变,让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己作为穿越客的最大优势,在涿州这一局棋中,已经不再有用!自己自信满满的以为郭药师在历史上顺利投降了,那么只要自己前往涿州,一切都不成问题,只是个时间迟早而已。只要王禀杨可世这里能瞒着童贯给予郭药师有力的支持,那么郭药师很有可能提前扯旗!

自己再度北上,说得慷慨激昂,九死一生,让人人侧目,老种相公都佩服不已,其实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一切都已经改变!

郭蓉只是愣怔怔的站在那里,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甄六臣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呜咽,他膝行几步,放大了声音:“大小姐,大小姐!都管大人的全盘希望,就在大小姐带来大宋援师!还有萧大人,都管大人卧在榻上,还念着他这个兄弟!总算一切顺利,俺能生致这里!也没想到大小姐和萧大人竟然都在雄州!都管有救,俺们常胜军有救!俺一报大小姐和萧大人名讳,这里军将就引着俺们来到大营,可见大小姐在宋境行事一切顺利,大小姐,大小姐,只求你和萧大人快快发兵拯救!”

郭蓉身子一晃,又是一晃。她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眼神似乎都失却了焦距,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站在那里的萧言。

萧言脸色也微微有点改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种种念头都冒了出来,只是交织在一团。但是却并不混乱,只是在分析判断决定……

自己似乎,真的是天生应该在这乱世里头打滚的……

郭蓉恍恍惚惚的开口,在这一刻,她失却了全部自控的能力:“你不是告诉我说,爹爹不会有事么?你一再向我保证,爹爹会平安,会平安……你承诺我的,你答应我的,你没有做到!”

萧言只是不语,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郭蓉解释。难道跟他说历史已经改变了?跟教科书上不一样了?

萧言皱眉低低叱喝了一句:“且静下来!如此乱世,什么样的遭际都是正常,现在要做的,正是该怎么化解这个危局!”

郭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鸣,直冲过来,挥拳就打向萧言!

放在以前,以郭蓉之悍,这一拳过来,萧言也只有领教。

这一拳挥出,郭蓉也没有放水的意思,真是含愤出手。可是萧言不知道怎么,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郭蓉纤长的胳膊!

萧言同样心潮激荡。

***贼老天,不玩老子是不是会死?让老子穿越,让老子被岳飞他们擒住,让老子在荒村里头遇上常胜军,让老子在宋人和常胜军之间殚精竭虑的两头应付,让老子冲辽人大营而过!

老子不服输,不认命,在这个时代拼命挣扎。每一刻都在用自己全部的精力智力来应对,来支撑,来求存!现在又给老子来这一手,让历史上郭药师的命运都改变了!

好啊,你来吧,如果你这贼老天真的愿意看着这场战事还是按照原来的悲剧收场,还是愿意看着大宋覆灭,还是就是要将老子玩死,那么老子也就和你硬抗到底,看你这贼老天,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注)

激愤之下,他居然就一把抓住了郭蓉的胳膊!郭蓉一双大眼,只是恨恨的看着萧言,而萧言的眼神同样喷烟吐火,毫不退让的迎着郭蓉。两人对视一阵,大帐当中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甄六臣也已经收住了声音,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两个郭药师最后的指望绮靠。

不知道何时,郭蓉身子突然一软。垂下头来,泪水已经沁出了眼角,她却倔强的擦掉,只是低声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凶悍少女,爽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哭腔,无助得如萧言初遇时候的小哑巴一般……

萧言轻轻一用劲,郭蓉就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郭蓉只比萧言矮上三四公分。她靠在萧言颈侧,浑然忘记了自己这样子到底有多难看,只是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办法了啊,我没办法了啊……”

她的呼吸,喷吐在萧言的脖子上面,暖暖的。

萧言无声的摸了摸郭蓉的头发。她的头发是束起的,摸上去就沾到了她长长的后面颈项。少女肌肤被萧言一触,下意识的就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在萧言怀里,只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也失却了全部气力,只是靠着萧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无声滑落。打湿了萧言肩头的衣襟。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跟着萧言冲过辽营,在陌生的大宋里头,看着大宋那么多相公宣帅们,为一个接应郭药师投降的事情左右推托,看着宋军虽多,却无人可以轻动,看着耶律大石萧干他们撤军而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对付自己爹爹而去。一切一切这种让她完全无能为力的压力,在这—刻全然爆发出来,只能下意识的寻找到一个坚实得胸膛,紧紧搂着胸膛主人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眼泪就这样不可遏制的直朝下落!

萧言只是低声劝慰:“有我,一切有我……”他没有放开郭蓉,只是看着甄六臣,沉声问道:“萧干和郭大郎都已经率大军逼近易州,准备合围。现在涿州留守,是赵鹤寿?这消息,确实不确实?”

甄六臣看着萧言搂着郭蓉,而骄傲凶悍的大小姐只是软软的靠在萧言胸前,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敢怠慢的深深拜伏下去,如面前所站的就是郭药师一般。

“如何不确?郭大郎和萧干,以取都管性命为后快,只要易州不下,都管不死,那么他们在涿州就不算胜得完全!俺们也曾俘虏过郭大郎手下,他也是常胜军俺们心腹旧卒,那日没了法子只能降了郭大郎他们,现在涿州,就是赵鹤寿那厮留守,收拾余烬,招揽常胜军流散旧卒,这些老卒,都是宝贝!”

他又抢行几步上来:“萧大人,大小姐,易州城小,守具也不完全,全军不过还剩三四千残部。不知道能招架萧干和郭大郎的围攻几时!但求速速说动宋人发兵,不然都管和两位就再没有相见之日了!”

在萧言怀里,郭蓉纤细高挑的身子只是一抖,最后还是选择了没有起身,将一切决断的事情,交给了萧言来处置。她紧紧搂着萧言的腰,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软弱得什么都不能决断了。

萧言深深吸了口气。

只有再赌一把了……还能如何?

自已这一路行来,不都是这么硬闯过来的么?无非这次玩得更大一些!

他轻轻推开郭蓉,低声道:“明日……至迟后日,我们就出发,去救你爹爹!甄……六臣兄吧?你只是照我的话说,只是说辽人撤军之后,有威胁涿州动向,都管担忧,特来通传!”

郭蓉只是泪眼模糊的看着萧言,无声的点点头。

这次北上,真的是九死一生了。萧言是宋人,大可不必去徜这趟混水,可他还是答应了……

萧言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向郭蓉笑笑,示意她将眼泪擦一下。接着就转身走出了大帐当中,帐门口亲兵看着萧宣赞出来,自然引着他走向在外面等候的杨可世王禀马扩他们。

杨可世他们都心不在焉的在闲谈,只是不时看着那大帐。

看到萧言出来,人人面上都是神情一动,对望一眼,快步迎过来。

每个人都想在萧言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出来,可萧言一张小白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神气,虽然有点烦恼担忧的神色,但是却并不严重,只象是碰到一桩什么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一般。

天知道萧言此刻,是用多大的毅力在克制住自己!

“萧兄,如何?”马扩最是关切,和萧言也算是关系最为密切,抢先一步发问。

萧言苦笑一声:“不妙,辽人撤军隐有威胁涿州态势,远拦子哨探,已经有在涿州出没迹象……不妙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我就知道,郭药师投宋的风声,不会保住太久!他派使者过来,也在途上撞上了远拦子,很死了几个人……”

王禀和杨可世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宿将,打老了仗的。从来不怕交兵见阵。辽人有威胁涿州迹象,反而会让郭药师有备。按照常胜军现在实力,稳守涿州一段时间还是有把握的,而且这还是更能逼迫郭药师最后下定决心,扯旗归宋!

不过两人心里,总有些疑疑惑惑的不落实,看看马扩,他脸上神情也是一般。

马扩只是沉吟着开口,又问道:“郭家小姐地……”

萧言一笑:“女人嘛,总是爱担忧,就这么一个爹爹,自己孤身在宋境,怎么可能不担忧?还不是因为我们这里犹疑不定,她这担忧,就加倍了……”

杨可世迟疑一下,并没说话。王禀却在一旁冷冷道:“萧宣赞,此话可确实?”

萧言笑笑:“这还能瞒得了人?我和马兄带兵只要一过白沟河,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两位相公,我就一个意思,此诚大好机会!郭药师已经被逼得要下决心了!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立刻拉过来,这才是事倍功半!”

王禀和杨可世对望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脚步声响动。郭蓉已经大步走了出来,还是那副英姿飒爽,高傲清冷的模样。刚才的软弱失控,已经半点踪影不见。她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只是看着眼前诸人:“还犹疑什么?要是我爹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们到宣帅面前打官司去!你们派使者逼着我爹爹南向,现在又想撒手不管?你们南人,最是不可信!”

马扩在侧,缓缓出声:“两位相公,不如就尽早出发,居然已经决断,再多犹疑,就没味道了……就行险博一次吧!一旦成功,这燕地就要天翻地覆!”

杨可世猛的一拍大腿,转身就走:“直娘贼,就这两天,尽速出发!不过两位宣赞,一定让郭都管尽早南向!俺们也就替你们分了这个责任!”

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句话,奥斯卡笔下主人公说习惯了,再多说一次,也没所谓啦……

第三十八章 惊乱(二)

呼喊声中,董大郎一手持锏,一手挽盾,已然跳上堵在前面的一辆牛车。又是一记跳跃,一下就跃入城门洞中。一名士卒想来拦截,董大郎右手盾牌一排,已经将他推开,重重撞上城墙。铁锏展动处,其他想上来的步军士卒顿时被敲翻了两三个。此时此刻,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让他一下就冲入了檀州城中

在董大郎暴喝出手的时候,乌家堡车队也一下就骚乱起来。董大郎所部那些亡命汉子,多是藏身在队尾推着手推车的队伍里头。一辆辆手推车掀开,抽出藏在里面的兵刃。这些亡命汉子如狼一般嚎叫着,拼死就朝檀州城内灌进去

董大郎虽然用了借乌家堡车队藏身,混入檀州城中的计策。但是在他麾下那些亡命徒看来,成功的把握也是不大。不过一则是他们本来就将自己性命看得轻贱,二则是觉得要是混不进去,调头就跑就是,他们一路行来,也没看到檀州左近有什么马军。只要能跑到藏着坐骑的马桩处,这么大个幽燕地方,难道还怕脱不了身?万一能打开檀州,那就算是发达了。好好杀戮抢掠一回,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要是更进一步,能盘踞檀州,以檀州积储,多少人马招揽不过来?到时候他们也是幽燕地方的一大势力,更是来去自如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混到了城门左近。虽然守门那个小军官警惕,引得董大郎暴起。但是已经等于一只脚踏入了檀州城中这个时候人人热血都涌到了头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一个念头,杀进檀州城中

这董大郎,不愧是和萧言做对这么久仍然能活蹦乱跳的人物,本事凶悍,头脑灵活,运气更是不错。跟着他,说不定真的就能成就一番事业

近两百名亡命之徒的嚎叫举动,一下就震动檀州城门左近。壕沟外那一大群各处坞壁赶来的人物,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人群当中,一下就发出了一阵刮风也似的喧哗之声。震动四野,直冲云霄

那名在壕沟外负责盘查的都头,也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差点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自己到底放过了什么样的一群人过去,这正在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海潮般的呼喊狂乱之声,撞击着城墙。董大郎所部操持着各色各样的兵刃,凶猛的扑向城门。挡在他们前面的车马人物,都被他们掀开砍倒。人群如一股不可遏制的洪流,灌入了檀州城北门

城墙之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箭矢如雨,顿时倾泻而下。连那几座弩机,都开始发射。拥挤在城门口的人群,不管是乌家堡那些当作幌子的青壮,还是董大郎麾下那些亡命,甚而有些零散的神武常胜军步卒,都在箭雨当中倒下那些披甲的士卒还好一些,其他的人,就连董大郎所部也未曾披甲,中一箭就是实实在在的。城门口处,顿时堆叠起无数伤者尸首,惨叫声接地连天响起,中了弩机发射那些长大弩箭的,更是一穿而过,被牢牢的钉在地上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今日,验看天色就要入夜,城门就要关闭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这般惊变

~~~~~~~~~~~~~~~~~~~~~~~~~~~~~~~~~~~~~~~~~~~~~~~~~~~~~~~~

转瞬之间,董大郎已经红着眼睛杀透城门。在城门内十几名步军已经结阵,挺着长矛环逼上来。董大郎将盾牌顶在前面,合身就撞入了矛阵当中,他这一撞,力量好大,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全是矛杆断裂之声。董大郎从盾牌后面抢身而出,铁锏横扫,顿时就在这十几名步军当中拨开人肉胡同。

守在城门口戒备那些入城车队的,也就是一都步军,八十人不到。在宋军营制里面,这一都的编制已经相当满了。可是这一都的主力都在城门外面,瞬间就被狂潮淹没。里面也就剩下这点人,董大郎凶悍若此,看来已经难以阻挡住他

这十几名步卒里面,带队的是一员十将。董大郎铁锏刚才不过擦着他身上一点边,就已经将他扫趴在地上,半边身子剧痛,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这十将知道自己已然无幸,此刻已经没了求生的念头,扯着嗓子对着城墙上高呼:“调转头朝城**挡着他们不要上城墙方参议就要调大队来这帮腌臜厮,只有死在檀州”

董大郎又打翻三两个拦路士卒,听到这十将呼喊,红着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狞笑道:“孙豹儿,你倒是好汉子”

那叫做孙豹儿的十将眼睛一下瞪得老大,神武常胜军右厢不比左厢,老底子全是旧常胜军,虽然董大郎已经是一张疤面。可是这身形语气,他如何能不识得,当下骇然大呼出口:“你是郭大郎”

董大郎哈哈大笑:“某是董大郎檀州城已破,你们各自逃生去罢”

“某董大郎也,檀州城已破”

呼喊声中,檀州城墙在这一刻,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慌乱的在朝这里集中,弓弩射士已经调转方向,攒射城门内的通路。董大郎身上未曾披甲,不能和这些羽箭硬顶,一步就跳回了城门洞内,他大呼一声:“俺的甲呢?”

几个他心腹卫士已经拿着同样藏在手推车里面一副半甲挤向他,这副半甲只有护胸和头盔,没有护臂。前后两面,披起来也还算方便。董大郎一面任他们披甲,一面大声下令:“一半人马出城门分两路,沿着马道朝城墙上涌其他人按事前布置各自行事,只留一队,跟着俺杀向寸金寺砍了守城将领的脑袋,看他们还能不能守住这檀州城”

进檀州城之前,董大郎当然要了解这檀州城内的要害所在。可是军将坐镇的地方,哪里是乌家堡这些人能知道的。他们就知道寸金寺那里,经过的时候看见戒备森严,多少披甲之士在周围巡守。那里原来也是王夜叉的住处兼公署,说不定就是檀州城那位方太守的衙署。董大郎也只能接受这个判断,在他看来,至少也有七八成把握寸金寺就是檀州城中枢所在。只要能杀了檀州城这位首脑,全城大乱,他才有一线成功希望。才有时间慢慢的将萧言所珍视的东西,全部都破坏杀戮干净。只要有命还在,他将会一次又一次的继续找上萧言

所有人都红了眼睛,已经到了此步,大家都挤在城门洞内,要不就借翻倒车辆为掩护。难道还僵持在这里让人堵住,一个个给射死不成?董大郎一声令下,已经有人大声领命。顿时就从城门洞内涌出,分成两路贴着城墙走,直奔马道而去,就要杀上城墙,将这些射士全部砍翻刺倒,将这北门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些人一涌出,城墙上射士顿时就转移了目标。总不能让这些人冲上城墙罢封锁城门口的箭雨顿时密度大减。董大郎一旦披完半甲,大喝一声就带头冲了出去,二三十名心腹亡命,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转瞬之间就已经冲过箭矢封锁。已经有几人去抢前头马车上套住的坐骑。有的马车已经跑走,在城中四下乱奔。有的马车虽然被堵住通路,可是坐骑也已经被射倒,带着车子翻倒,堵住后面车马通路。总还有几匹侥幸还剩下来。被他们解下来。董大郎已经翻身上马,弃了盾牌,锏交左手,右手操起一根长矛。呼啸一声,就杀向寸金寺方向去

这个时候,整个檀州城已经被完全震动,其他城门方向的守军都朝这里涌来。城墙上也是人影晃动,都在朝着北门集中。城中驻守军马,也是呼喊号令一片,都朝着这里涌来。董大郎不管不顾,带着几十名心腹死士,马上数人,马下也有人疾奔跟随,已经杀出了城门方向

而城外同样也被惊动,不仅城门口外猬集的那些车马青壮呼喊奔走,各种各样的车辆翻倒成一片,乱世里最值钱的粮食全都洒落。那一都在壕沟外的士卒拼命的涌过吊桥,试图截断这支突然出现军马的退路。那些依附城郭的难民村落,更是开始惊呼惨嚎,每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已经变成战场的檀州,无数百姓拖儿带女,自相践踏,哭喊声接地连天。这个乱世里头,连最后一个安稳一些的地方,都已经不复存在,到底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一条活路

~~~~~~~~~~~~~~~~~~~~~~~~~~~~~~~~~~~~~~~~~~~~~~~~~~~~~~~

呼喊声从北门响起的时候,方腾正在衙署当中小寐。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这些时日殚精竭虑的应付檀州后路所有一切,早就是筋疲力尽。耶律大石那里生变之后,他紧张了十余日每日督促整顿城防,还要保证供应萧言军前所用,同时还得补充檀州城内积储。一日里睡不到两个时辰。

十几天下来,一切仍然都是安安静静,什么变故都未曾发生。整个人不可避免的就稍稍有点松懈。

今天春日阳光实在太好,从窗棂间洒落进来,到了下午,阳光更是照得人懒洋洋的。方腾伏案正在处理着一大堆文书公文,不知不觉就在和煦的阳光下小寐的过去。在书房外面伺候的下人,一心要卖主人的好,知道方腾这些时日辛苦,也不打扰,就让方腾继续睡下去。正好今日下午也没有紧急公文传递而来,这下人也不敢耽搁公文传递。既然没有这些紧急文书,乐得让方腾多睡一会儿。

这一睡,黑沉且香甜。连梦都没有一个。直到一声呼喊,隐隐的似乎从意识的最深处想起,才一下让方腾惊醒

他猛的推案而起,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睡得魔怔了。仔细侧耳一听,这呼喊厮杀声就在北面传来,到了这里,已经变成沉闷的轰响。方腾顿时变色,城中有变

这个时候那下人也连滚带爬的跑起来,软倒在地磕头禀报:“老爷,衙署前陈指挥使求见,说北门生乱”

不等他说完,靴声疾响,却是那神武常胜军右厢的那个陈指挥使大步而入,满脸急切神色,礼都来不及行,一叠连声的疾呼:“方参议,北门生变有敌扑城请方参议决断”

城中此刻约有两指挥的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其中一指挥分处四下戒备,还有一指挥集中在方腾衙署前面驻扎,作为可以机动调遣的力量。这陈指挥使也是第一时间听到北门惊变之声,顿时就出来鸣鼓聚兵,同时将自己亲卫遣出去打探,接着毫不停顿的就来找方腾请命

方腾脸色铁青,知道自己这小寐误事,对那下人怒哼一声:“事了再处置你”那下人早就软在那里,则声不得。其实他也是冤枉,就算方腾醒着,他又不是神仙,还不是如常戒备,城中人手又没有充足到将檀州左近所有一切全部警戒扈卫住。如何就能知道董大郎用这般手段,冒着万死,前来袭檀州治所?

喝骂声中,方腾已经大步就朝外走去:“集结人马了未曾?立刻随我赶赴北门,堵住那里缺口要是敌人扑入,就将他们杀出去”

那陈指挥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大声回话:“人马已经集结在衙署前,立刻就出队方参议,兵凶战危,你就不要上前了,俺留一都人马给你,你坐镇衙署就是”

方腾冷冷道:“宣赞托我以腹心,将檀州后路要害交代给我。此刻已经是愧对宣赞万分,我如何能不上前?檀州万万不能有失”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疾奔出了衙署,在衙署外面的空地上,已经集结了两三百步军。方腾和那陈指挥使已经等不得余部了,亲卫将两人坐骑牵来。两人立刻翻身上马。方腾微微朝那陈指挥使示意一下,就已经当先冲出。他仍然是那副白衫飘飘的模样,身上连个甲叶铁片都没有

那陈指挥使知道自己已经注定倒霉不浅,他是檀州守将之一,檀州有什么闪失,还少得了他的罪过了?方腾又是宣赞看重的心腹,要是有什么伤损,他罪过更深重。至于寸金寺中,还有宣赞家眷,韩世忠等重将的家眷也在…………简直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直娘贼,到底是什么人不开眼,来袭这檀州只要俺有一口气在,说什么也要和他拼一个你死我活

他大喝一声:“全军跟上,杀向北门谁要后退半步,军法不容”

呼喊声中,他已经猛的打马疾驰而出,一下就赶在方腾身前。拔出佩剑在手,此时此刻,就是董大郎再凶悍的出现在这位陈指挥使的面前,这位和董大郎还算相识的武将,说什么也要拿自家性命和他拼了

~~~~~~~~~~~~~~~~~~~~~~~~~~~~~~~~~~~~~~~~~~~~~~~~~~~~~~~~~~~~~

从衙署出发的一指挥人马,以最快速度赶往北门方向。城中这个时候也有所扰动。不过在燕京克复后,原来檀州聚居的逃难百姓,已经散去不少,方腾重掌檀州,更是不让人再能进檀州城内。里面百姓已然不多,方腾又通过里巷反复晓谕过百姓,一旦有乱,各家谨守门户,谁要在城中奔走,惊扰城内,军法无情。

在这般严令之下,城中百姓只有提心吊胆的各自守在门户之内。有地窖的就赶紧跳进地窖里头,阖家老小喃喃念佛,指望这场兵劫早些过去。

空空荡荡的街道之上,方腾和那陈姓指挥策马狂奔。几次方腾要超越那陈姓指挥,都被他强硬的拦在了后面。檀州治所城池并不甚大,没有多长时间,就已经奔至北门左近。让方腾欣慰的是,喊杀声最大处,还是在北门左近响起,扑城敌人大队,看来还是牢牢的被牵制在北门附近

街道之上,突然闪过了几条身影。正是董大郎分遣部分人马,杀往城中各处,制造混乱的。这些亡命一开始冲出城门左近,还兴奋异常。可是后面人马迟迟未曾跟上。城中百姓家家闭户,门也撞不开。翻墙才上了墙头,就看见院子里面几个百姓拿着尖头木棍朝着墙上乱戳。他们只有几人,身上又未着甲,一个个跳进去说不定真被戳死了算完。

各人身上也没引火之物,要知道他们带着兵刃还不算扎眼,燕地如此,各处坞壁青壮,行路之时,随不带着兵刃防身?要是带引火器具,那就定然会出事。乌家堡人来时已经将这些和董大郎交代得清楚,董大郎越临大事越是谨慎,诸人只带随身兵刃,谁也没有带多余东西。在他想来,进了檀州,城中骚乱,各处门户大开,随便在哪个民居家里没有引火之物?到时候抢来到处点火就是。

这就苦了这几条亡命汉子,什么骚乱也没制造出来,火头更没点起一个。只能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乱窜。突然发现两骑赶来,知道是城中要紧人物。杀了他们的功绩也还罢了,这些亡命汉子也不在乎这个。要是能将战马夺下来,他们都是马上好汉,顿时就能平添几倍的本事,活命的机会也能大上不少

几条亡命汉子,顿时挥舞兵刃就朝前扑上。陈指挥使在前面,挥剑四下乱砍。他不是骑将,马上冲杀本事根本没学过,战马不过代步而已。手中兵刃又不趁手,只能拼死缠住两人,一边厮杀一边大喊:“方参议,快走”

另外两条亡命汉子朝着方腾扑来,方腾手中连兵刃都没有一件。腿上顿时就挨了一刀,深可见骨,血一下就涌了出来。他也机灵,顿时摘镫从另外一边翻落马下。那两名亡命汉子也顾不得他了,都伸手去抢方腾坐骑缰绳。那陈姓指挥惊怒之下,也翻身跳下马来。下了马反而有了十倍本事,进步一剑就戳入一条汉子胸腹之间。接着撒手松开剑柄,戴着铁手套的拳头咣的一声就砸在另外一人鼻梁之上,同时也挨了一刀在肩上上,虽然未曾破甲,但也砸得左边胳膊垂在那里,再也抬不起来

那鼻梁中拳的亡命汉子惨叫着仰天便倒,陈指挥使已经反身拖着一条胳膊去卫护方腾,横身就挡在他身前,捏着右手拳头:“谁敢上前”

剩下两名正在抢马的亡命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脚步声轰轰响动,大队披甲之士已经从街道那头涌出来,长矛如林,刀剑寒光闪耀。看到方腾和陈指挥使一个腿上带伤倒地,一个拖着一条胳膊与敌对峙,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怒吼着就涌上来

这般阵仗,这两条汉子再是亡命也无力反抗,顿时跪地:“俺们降了俺们降了”

后面大队军马跟上,就要刀枪齐下,方腾此时已经在那指挥使扶持下站了起来。几个士卒上前就要给他裹伤。方腾刚才挨那一刀,痛入骨髓,现在血已经流得将他一条腿全部染红。他却咬牙强撑不倒,猛的大吼一声:“你们是哪一路兵马?”

两个亡命汉子在刀枪环逼之下,勉强跪直身子:“俺们是董大郎所领…………”

方腾又怒喝一声:“董大郎何在?”

“大郎已经冲杀出来,去寸金寺杀城中头领去了…………俺们奉命…………”

还没等说完,方腾已经翻身上马。这董大郎,真是萧宣赞最死硬的对头。袭破了复辽军,救出了耶律大石,现在又出现在檀州从来不说村话的方腾也忍不住想骂娘,还学的是萧言的口头禅。

他**的,这董大郎真是萧言的前世冤孽

方腾一摆手,示意砍倒这两人了账,骑在马上稍稍迟疑一下,最后咬牙就策马冲了出去。却是向北门方向,现在檀州安危要紧,却顾不得宣赞家眷了只要檀州无恙,就杀去寸金寺,说什么也要将董大郎了结在这里。知我谅我,都在萧宣赞一人而已一个董大郎就激起了如此变故,那个郭蓉,也绝不可留

他腿上只是松松的包扎了一下,就已经推开裹上士卒上马,这个时候血仍在朝外涌。陈指挥使上马追去,大队士卒,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直奔北门

~~~~~~~~~~~~~~~~~~~~~~~~~~~~~~~~~~~~~~~~~~~~~~~~~~~~~~~~~~~

北门此时,已经杀的是尸横遍野。守卫在檀州城墙上的步军士卒,纷纷涌向此处。壕沟外的士卒也拼尽死力杀回来。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乌家堡的人是不是为董大郎所挟持了,遇见了都一概砍翻了事。

董大郎分出百人,一开始还想抢下城墙。相持少顷就发现不对,城墙上兵马越集越多。箭矢如雨而下,射得北门城门左近,累累的都是尸首。血水横溢,将周遭一切全部都染红了。

这些亡命汉子咬牙还两次想抢上城头,都被一轮轮箭雨射退下来。在城墙外面的那些步军士卒,也终于杀透了人群,要不是那么多车马阻路,早就已经杀入城中。这个时候那名犯下大错的都头一马当先,浑身都已经为血染红,带头冲入城内,率领人马就要兜住抢城敌人尾巴厮杀。这都头和他手下,知道这个时候才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一个个都舍生忘死上前,手中刀矛排头的照人戳过去,身上中创,也不管不顾,只是上前。

转瞬之间,董大郎分出的这百人亡命就被杀得土崩瓦解。只剩下二三十名残喘。他们知道不妙,上了直娘贼那董大郎的当,还当真以为这檀州俺们抢得下来这些亡命之辈,凶悍之气在的时候可以一往无前,什么样的地方都敢随着你朝里面撞去。一旦这凶顽之气不在,连普通军卒都是不如。顿时就丢下兵刃各各请降:“俺们降了,俺们降了囚攮的董大郎,送俺们到了这般死地”

这个时候杀红了眼睛的守军那里管得了他们是不是要投降,仍然毫不手软的拼命刺砍。惨叫声中,这跪地投降的二三十残军转眼之间就是了账。城门左近,全部为血所涂染得通红,尸首层层叠叠的将城门几乎都完全堵塞住,还有一口气的在尸堆之下长一声短一声的惨叫。夹杂着城外的惊呼呼号之声,短短一刻之前还是乱世桃源的檀州治所城池,就翻作修罗杀场

这一场厮杀短暂而且残酷,北门又为守军所控制。董大郎扑城,本来就未曾指望自己有多大把握能拿下檀州,只要是能带给萧言伤害的事情,他此刻就会去做,自家性命,根本不直什么。跟随他的这几百亡命,却给他带入死路。幽燕之地,连场厮杀,都因为这个董大郎而变得更加惨烈。当日引女真南下如是。将耶律大石救出,让复辽军失却掌控声势更大,萧言若要平乱,只有杀更多的人,也是如是。而檀州城中这一场厮杀,不过是其间最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也许是这董大郎,而不是萧言,才让这宣和四五年间的幽燕之地,杀伐战事,变得更加的惨酷

北门守军,才稍稍喘了一口气。就听见脚步声轰响如雷,从城中方向传来。转头望去,就看见方腾一马当先,同样浑身浴血,直奔这里而来。扫视北门景象一眼,大声问道:“北门如何?”

那犯错都头算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了,另外一个城中的步军指挥使还据守在寸金寺,城中闹翻天他也只能守着寸金寺,保护宣赞家眷安全。他上前一步,犹自红着眼睛:“扑城之敌,已经为俺们屠干净了,放这些敌人混进来,俺们都是死罪,请方参议责罚”

这个时候,哪里是问罪的时候。方腾疾疾下令:“抽一百弓弩手随我去寸金寺其他人,谨守北门,等到明日再去料理外面事情再有一敌扑入城中,你们自己知道军法”

那都头大声领命,立即调遣人手,一队队的弓弩手冲下城墙,加入方腾身后大队中。城门中那些尸首车马,立即也有人去清理,以便马上闭上城门。

那陈指挥使这个时候喘了一口大气,只觉得自己肩背处痛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也只能强忍着,他靠近方腾,低声道:“方参议,你的伤…………”

方腾冷冷扫视他一眼:“我的伤势,有时间去料理陈指挥,你也坐镇此处,抽两都人马,去大索全城,将漏网之鱼全部诛除干净,要是让他们焚了城中粮草辎重。你托着自己脑袋来见我罢”

一声军令下完,方腾提起缰绳转头就走,大队士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直奔寸金寺方向而去。

北门得保,檀州无恙,这陈指挥使却没有半点喜悦处,他摸摸脖子:“要是宣赞家眷有什么三长两短,俺们这人头也保不住直娘贼的董大郎,怎么就这般有本事折腾”

[.01616book.]

第三十九章 杀董(一)

檀州北门乱起,小哑巴第一时间就被惊动了。

这个小女孩子,只要萧言不在她的身边。她仍然是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每天虽然是强作欢笑,和自己侍女丫鬟做些女红,或者是在寸金寺内走动疏散一下。萧言在前方拼杀,她不能再让萧言担心自己这里了,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一副安心模样。

可她每夜,仍然是从噩梦当中惊醒的。

有的时候,这场噩梦是萧干当日派人追杀她,她在耶律大石派来的家将护持下逃出燕京。

有的时候,这场噩梦是自己还在高粱河冰冷的河水里面,透过河水看着外面幽暗的星空,静静的就这么沉下去。

有的时候,是萧言在万军之前,身上插满箭镞,仍然在拼力厮杀。不管是女真人,还是辽人,甚或有宋人的军马,层层叠叠的将他围了万千重。可萧言仍然是目光如电,决不屈服的死战到底。

还有的时候,这场噩梦,却是萧言亲手将冰冷的长剑,刺入郭蓉的胸中

每一次惊醒,小哑巴都要独自在黑暗当中冒着冷汗半晌。她身世凄苦,自然是噩梦之源。萧言总是处在到处是敌,苦苦拼杀的境地里面,同样是她的噩梦。而萧言和郭蓉之间,小哑巴也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

小哑巴岁数还不大,没什么要专宠萧言后宫的心思。能在萧言的羽翼之下,经常看见他的身影,就已经让小哑巴足够满足了。

郭蓉这个倔犟的女孩子,身世凄惨之处,还要超过自己。小哑巴本来虽然聪明,但是从来都是心软,对郭蓉怎么可能不同情?至于萧言和郭蓉之间的感情,小哑巴再小也是个女孩子,怎么能感觉不到?

家国情仇,死生恩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小哑巴看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要萧言开心就好。而萧言一直将郭蓉留在身边,当时事逼迫到那一步,郭蓉不得不因萧言而死的话,那萧大哥将来,又将如何自解?

郭蓉姐姐,也是个好女孩子,她不敢背负这样的命运

这些日子,郭蓉憔悴。小哑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一日,她一下午都没有什么心思出去,托着小小下巴在自己闺房里面思前想后,将脑袋都想疼了,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化解萧言和郭蓉之间的恩怨。

郭药师死在萧言的手里了啊…………

可是当外间呼喊一旦传来,陷入沉思当中的小哑巴一下就惊醒。伸手到方枕之下,顿时握住一柄匕首在手,她本来就缺乏安全感,差点因为落入郭药师和赵良嗣手中成为要挟萧言的武器。小哑巴早就下定决心,只要萧言不在身边,这一把锋利的短匕绝不离开自己左右,一旦遇到不可收拾的境遇,宁愿死去,也绝不给萧大哥再添什么麻烦

外间呼喊厮杀声越来越是清晰,守在闺房外面的丫鬟使女们已经慌乱做一团。这个时候不知道到哪里去才好,干脆涌入小哑巴闺房,在她面前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倒是小哑巴坐在那里,小脸上全是决然的表情,低声开解她们:“方参议就在檀州,还有上千的军马,寸金寺内外就有近百人值守警戒,还能出什么事情?安心等着就是,不管来敌是什么人,定然会给消灭干净”

此时闺房之外传来靴声囊囊,却是值守寸金寺的那姓黄的指挥使大步而入,他也不敢进小哑巴闺房,在外面躬身行礼,大声道:“小大姐,北门生变请小大姐安心,方参议自然已经抽调军马平乱,俺们也守在这里,再不至于有什么变故。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一定护持着小大姐安然离开檀州,请小大姐就安心居于此处,千万不要出来”

小哑巴咬着嘴唇,静静道:“我会安心呆在这里,黄将军尽管去杀敌就是…………万一有变,我不会拖累大家的”

那黄姓指挥使自然不知道小哑巴怀里还有一把匕首,答应一声就要出去调动兵马,守护在寸金寺前。他麾下就一都人马,八十披甲。每处家眷院落外面还要有人值守。寸金寺前后两门,每处能分遣堵击的兵马不过三十左右,责任重大之极,这个时候,整颗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哪能想明白小哑巴话语背后的意思?

其实这样的戒备,寸金寺又在檀州中心,已然是绰绰有余。谁能想到,城上守军半点示警也无,就让敌人杀进了城中?

他正要转身,小哑巴却又扬声招呼:“郭家姐姐那里,也请黄将军派人照应一下。让贼人不要伤了郭家姐姐”

那黄姓指挥使一怔,小哑巴在这寸金寺中最大。哪里还顾及得到那郭蓉?他是旧常胜军出身的,这里面的事情更不想掺合。而且有风传说,萧宣赞颇念旧情,方参议却要替萧宣赞做这个恶人,此间乱起,还生怕郭蓉走了,说不得就要先处置了她,自己去凑什么热闹虽然心中也替旧主女儿惋惜,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有告身的大宋一营指挥使,也只能各为其主了。他岂敢违逆方参议的军令?

小哑巴说话,他又不得不答,回头又对着门口躬身一礼:“小大姐,郭姑娘那里,有方参议亲自派来的亲卫十余名扈卫,已经足够,想必是无忧的,请小大姐放心…………末将这就去了,末将一定遮护住这寸金寺,不让小大姐有丝毫惊扰”

小哑巴低低道了一声谢,那黄姓指挥使靴声囊囊,大步就走了出去。脚步声颇为慌乱,可见他心头到底如何沉重。小哑巴咬着嘴唇坐在那里,小脸满满都是担忧,但这担忧,不是为了自己,倒是为了郭蓉。

她低低自语:“郭家姐姐,你现在如何了?但愿你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萧大哥同样也看不得你有什么伤损…………”

~~~~~~~~~~~~~~~~~~~~~~~~~~~~~~~~~~~~~~~~~~~~~~~~~~~~~~~~~

变乱起时,郭蓉也同样第一时间就被惊动。

她是军伍里面长大的女孩子,对征战之声敏感,已经近乎是本能了。虽然这些日子,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每日里一颗心纠成一团,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也想过就这样恨萧言一直恨下去,可是思前想后,自家爹爹,却是那个屡次对萧言出手的人,而萧言当日,还将爹爹从易州救了出来可自己爹爹夺军不算,还要擒获小哑巴来威胁萧言。如此已经是敌人了,萧言对敌人做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可是郭药师毕竟是自己爹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又将自己囚禁在这里,以此为质,要挟甄六臣在外间为他行事。如此这般,还不如杀了她干净

可是自己就算有万一机会,能杀了萧言报仇。自己就能放下心头压着的这些东西么?萧言咧开嘴露出六颗白牙的微笑,萧言对她的那些轻薄话语,萧言和她那日在军帐中的春色,甚至萧言和她最后一面,望向她的目光,都在郭蓉心中不断浮现,不可断绝。

直到被监禁这么久,郭蓉才有些反应过来,萧言最后一次望向她的目光,背后满满饱含的都是痛苦

这点发现,让郭蓉心中酸楚,更是欲胀破开来。

既然思解不开,郭蓉就只能毫无反应的应对着这个冰冷世间的所有一切,再没有任何反应。

给她送来饭食,她就吃下去。让她出门透透气,她就呆呆的出门。这些日子又不许她出门,她就整日整日的蜷缩在黑暗中。只是偶尔整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这般举动,郭蓉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还指望着能再见萧言一面?好当面问问他,他是不是也如她这个燕地野女孩子一般,曾经一往情深的念及着他,曾经不惜为他付出一切?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杀了自己爹爹,让她连这么一点痴想,都残忍的粉碎?

他为什么就不杀了自己?

也许就这样默默的,无人关顾的死掉也好…………这个世间所有一切,已经残酷得让人无法面对…………

可是当厮杀呐喊声音远远传来的时候,郭蓉还是下意识的就从自己蜷缩的角落处站起,伸手就想去摸随身兵刃

结果自然就是摸了一个空,郭蓉脸上,就带上了一点冰冷笑意。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常胜军中的小女主人了,自己可是萧言的阶下囚来着

她也微微有点讶异,她入檀州的时候一路上总能看见些什么。檀州周围全是坞壁堡寨,基本都是依附檀州而存,可以给檀州州城治所提供足够的预警时间。

就算是檀州州城自身的防务,也给经营得甚好。城防公事已经修缮完毕不用说,护城壕沟又宽又深。就算不是临战,壕沟外面没有什么羊马墙女墙,但也有卡砦遮护四下城门前面,防止敌人直薄城墙之前。城墙之上守具也是齐备,随时都有巡守军士。

这般城防,没有完善攻具的敌人,来几万人也打不下来。

到底是来了个什么样的对手,居然突然就出现在檀州城下,打了檀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且顿时就爆发出了这么大的厮杀呐喊声,和守军还相持住了,丝毫没有退潮的迹象?

郭蓉一下就想起方腾坦白告诉她的萧言那里的景况,郭……董大郎已经又再度出现,袭破了复辽军,救出了什么耶律大石,又从萧言手底逃脱。难道檀州这里突然发生变故,又是他那个当了自己七八年哥哥的董大郎所为?

难道他真的想救出自己,以自己的号召力来吸引旧常胜军所部,好继续和萧言纠缠下去?

想到此处,郭蓉反而没有了初闻外间厮杀呐喊之声的那种反应。憔悴容颜上浮现的就是一丝苦笑,缓缓又坐了下去。双手抱膝,将头枕在了膝盖上。

如果董大郎真的有那么逆天,能够成事。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她郭蓉也就算脱出了生天。如果再能收拢一些旧部,也许真的能给萧言找一些麻烦,这也算自己为爹爹报仇了…………

可是郭蓉对于再厮杀征战,再和萧言不死不休,一点兴趣都没有。

如此行事,又有什么意义?爹爹是再也活不转来了。而自己也再不是骑着小红马,无忧无虑的在燕地纵横驰奔的野丫头了。那个萧言,也再不是笑得贼忒兮兮,关键时候又能和自己一起,向着面前无边无际的敌人大阵冲杀而去,那个说话举止,总有些古怪的小白脸了………

自己所有的一切,早就粉碎成泥,再也拼凑不起来。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死掉。认命也罢…………萧言出现,就是注定要毁灭她们郭家的。既然如此,就让萧言毁灭一个干净罢…………

在这一刻,郭蓉心灰意冷的甚至不愿意想起,方腾早就有所严令,檀州一旦有变,第一时间要杀的就是她自己。如果来的真是董大郎,她绝不可能活到和董大郎照面的那一刻

~~~~~~~~~~~~~~~~~~~~~~~~~~~~~~~~~~~~~~~~~~~~~~~~~~~~~~~

郭蓉不愿想起,可看守她的那七八名方腾拨来亲卫却不敢忘记。他们这七八人是萧言从自己身边貂帽都亲自遣到方腾身边保护他安全的。可是方腾却将他们安排到寸金寺来,自己身边一个不留。

这也没什么看重不看重的问题,他们貂帽都最主要的使命不是临阵厮杀。倒是扈卫萧言这一个团体当中要紧人物安全更多一些。情急之时,才作为萧言手中最后力量投入战阵当中。就算萧言回汴梁,貂帽都也要作为他的家兵家将跟着的。虽说大宋开国对这些家兵家将限制极严,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它。

小哑巴和郭蓉岂不是萧言这一团体里面的要紧人物?小哑巴说不定将来就是主母,而郭蓉,萧言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一应待遇,从来未曾亏待过她。貂帽都亲卫里面私下也是要议论上司的,萧言和郭蓉之间显然有点那个,当日两人都是同生共死的情分。萧宣赞在女人上面心软,为了小哑巴就差点将天都翻过来。这郭家女儿留在身边,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正因为如此,方腾将他们留在寸金寺,主要监看郭蓉,也顺便加强一下寸金寺的扈卫力量。这些在平常军卒面前,骄傲得恨不得鼻子朝天的貂帽都亲卫,也就领命如宜。

说实在的,郭蓉不难照料。甚至说是太好照料了。有吃的就吃,没吃的也不吭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就在自己房间里面,一点声音都不发出。绝不会想到出门走上两步。就是寸金寺里面另外一个大人物小哑巴这个未来主母,也很好说话,绝不会在这里颐指气使,让大家为难。

让领这七八名亲卫的一名貂帽都也有八品小武官身份,领十将差遣的,出身于胜捷军的陕西大汉苏明而言,头疼的倒是方腾那一道军令。一旦檀州有什么变故,是指向要将这郭蓉脱出的话,就要毫不犹豫的杀死她

杀了郭蓉,宣赞怎么看?大家都是宣赞身边的,岂能不顾虑到宣赞的意思?可是方参议下的又是军令,不尊军令,也是要掉脑袋的………………

作为管一什的十将,讲什么军中阶级之分就太矫情了。再说大家都是同生共死那么久的,拿什么糖?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苏明将心中苦恼和弟兄们翻来覆去的商议了好些天,大家也都是皱眉。最后达成了勉强共识。

要安然完成这军令,首先就是要将郭蓉监看严密。无论其他地方有什么事情,自己这几个人就守在这里不动。至于杀郭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行事。最好有方腾当面亲口下令,大家再狠下这条心。如此也就算敷衍完全了————不过要是真的那个直娘贼的董大郎杀来要救出郭蓉,哪怕方腾不在,大家也只好对郭蓉动手

商议已定,苏明就有些安心。不过整天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来,杀这么一个死绝了户的小姑娘,真是让人心下无论如何不能理直气壮啊…………

他们这一什人,每日里就盼着宣赞那里能早点定事,檀州这里平平安安渡过。大家到时候早些调回宣赞身边也罢。这等折磨人的事情,下次还是安排别人罢

可无论苏明这几天怎么心中默祷,还是不曾灵验。就在今日,眼看就要入夜。一天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檀州城中,突然惊变之声,直传而来

这七八名貂帽都亲卫,不管分处在郭蓉所居小院何处,全都跳起。立刻披甲持兵刃在手,都朝着房内跑。苏明早就到了,站在郭蓉卧房外面,脸色铁青。等手下兄弟到齐。他低声下令:“囚攮的,怎么就突然生变了不用说,俺们的担当来了。大家谨守这院子里面,看外间情势到底如何…………寸金寺有黄指挥使扈卫,俺们不操这个心,看紧了这位郭家大姐就是”

一名貂帽都亲卫忍不住动问:“是不是董大郎这厮杀来了?”

苏明皱眉骂了一句陕西村话:“洒家又哪里能知道?不过要是真是那直娘贼的董大郎杀来,俺们说不得就要结果了这郭家大姐…………奶奶个熊,怎么恁般不得劲俺倒是宁愿上阵和十倍的女真鞑子拼一个你死我活…………此间就算事了,俺们尊奉方参议军令也没什么错处,就怕到时候宣赞颜面上须不好看…………贼厮鸟,摊到了就得认命”

他唉声叹气的说完,一跺脚就在门外招呼了一声:“郭姑娘,外间生变,俺们只有得罪了。进来数人,当面监看郭姑娘则个。军务在身,得罪莫怪”

苏明以降,自然对郭蓉都是客客气气。虽然严密监看,除了送饭食,也没有闯进人家闺房的道理。对郭蓉这个可怜女孩子,哪怕粗豪如这些貂帽都的大汉,也都多少有分怜惜。谁让她命不好,是郭药师的女儿

里面静静的什么声响都没有,苏明等候一阵也就不再等下去了。一招手,带着两名手下兄弟推门而入。进了郭蓉居所,他一张脸也板了下来,再没有在门外时候的些心软犹豫之处

一进屋中,郭蓉那双清澈毫无杂志的眼睛就静静的望了过来,和苏明目光一碰。苏明忍不住就有点心虚。

郭蓉缓缓起身,整整鬓发,淡淡道:“苏虞侯,是来杀我的么?”

苏明摇摇头:“现在倒也未必,不过一旦真是董大郎那厮扑城,冲着郭姑娘而来,就请恕罪了。郭姑娘,也请你不要乱言乱动,就安坐这里,在俺们眼睛顾及之下。说不定城中变乱早定,这一关你熬得过去。”

郭蓉一笑,神色清冷:“熬得过去这一关,下面还有无数关。活着又有什么好了?郭家,就注定灭在萧言手里也罢…………动手的时候,痛快一些。告诉萧言,要是他还有点人心,就将我埋在爹爹身边,黄泉地上,我们妇女两人都孤零零的,早些去陪着他也好。”

苏明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板着脸拔出腰间佩剑,他身后两名儿郎,也都拔出兵刃。成三面围着郭蓉,离她就保持三两步的距离。紧紧盯着她。

苏明陕西汉子,厮杀里面长大。这男女之间心事向来不解,女人就是用来给自己生娃的。可是此刻,这粗糙汉子也只感觉到一阵无由惆怅,心里面第一次埋怨起视若神明的萧宣赞。

“宣赞啊宣赞,既然视郭药师那厮鸟为敌,杀了他全家也没什么冤枉。可是之前你偏偏招惹人家女儿做什么?”

[.01616book.]

第四十章 杀董(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章杀董(二)

郭蓉不愿想起,可看守她的那七八名方腾拨来亲卫却不敢忘记。他们这七八人是萧言从自己身边貂帽都亲自遣到方腾身边保护他安全的。可是方腾却将他们安排到寸金寺来,自己身边一个不留。

这也没什么看重不看重的问题,他们貂帽都最主要的使命不是临阵厮杀。倒是扈卫萧言这一个团体当中要紧人物安全更多一些。情急之时,才作为萧言手中最后力量投入战阵当中。就算萧言回汴梁,貂帽都也要作为他的家兵家将跟着的。虽说大宋开国对这些家兵家将限制极严,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它。

小哑巴和郭蓉岂不是萧言这一团体里面的要紧人物?小哑巴说不定将来就是主母,而郭蓉,萧言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一应待遇,从来未曾亏待过她。貂帽都亲卫里面私下也是要议论上司的,萧言和郭蓉之间显然有点那个,当日两人都是同生共死的情分。萧宣赞在女人上面心软,为了小哑巴就差点将天都翻过来。这郭家女儿留在身边,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正因为如此,方腾将他们留在寸金寺,主要监看郭蓉,也顺便加强一下寸金寺的扈卫力量。这些在平常军卒面前,骄傲得恨不得鼻子朝天的貂帽都亲卫,也就领命如宜。

说实在的,郭蓉不难照料。甚至说是太好照料了。有吃的就吃,没吃的也不吭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就在自己房间里面,一点声音都不发出。绝不会想到出门走上两步。就是寸金寺里面另外一个大人物小哑巴这个未来主母,也很好说话,绝不会在这里颐指气使,让大家为难。

让领这七八名亲卫的一名貂帽都也有八品小武官身份,领十将差遣的,出身于胜捷军的陕西大汉苏明而言,头疼的倒是方腾那一道军令。一旦檀州有什么变故,是指向要将这郭蓉脱出的话,就要毫不犹豫的杀死她

杀了郭蓉,宣赞怎么看?大家都是宣赞身边的,岂能不顾虑到宣赞的意思?可是方参议下的又是军令,不尊军令,也是要掉脑袋的………………

作为管一什的十将,讲什么军中阶级之分就太矫情了。再说大家都是同生共死那么久的,拿什么糖?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苏明将心中苦恼和弟兄们翻来覆去的商议了好些天,大家也都是皱眉。最后达成了勉强共识。

要安然完成这军令,首先就是要将郭蓉监看严密。无论其他地方有什么事情,自己这几个人就守在这里不动。至于杀郭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行事。最好有方腾当面亲口下令,大家再狠下这条心。如此也就算敷衍完全了————不过要是真的那个直娘贼的董大郎杀来要救出郭蓉,哪怕方腾不在,大家也只好对郭蓉动手

商议已定,苏明就有些安心。不过整天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来,杀这么一个死绝了户的小姑娘,真是让人心下无论如何不能理直气壮啊…………

他们这一什人,每日里就盼着宣赞那里能早点定事,檀州这里平平安安渡过。大家到时候早些调回宣赞身边也罢。这等折磨人的事情,下次还是安排别人罢

可无论苏明这几天怎么心中默祷,还是不曾灵验。就在今日,眼看就要入夜。一天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檀州城中,突然惊变之声,直传而来

这七八名貂帽都亲卫,不管分处在郭蓉所居小院何处,全都跳起。立刻披甲持兵刃在手,都朝着房内跑。苏明早就到了,站在郭蓉卧房外面,脸色铁青。等手下兄弟到齐。他低声下令:“囚攮的,怎么就突然生变了不用说,俺们的担当来了。大家谨守这院子里面,看外间情势到底如何…………寸金寺有黄指挥使扈卫,俺们不操这个心,看紧了这位郭家大姐就是”

一名貂帽都亲卫忍不住动问:“是不是董大郎这厮杀来了?”

苏明皱眉骂了一句陕西村话:“洒家又哪里能知道?不过要是真是那直娘贼的董大郎杀来,俺们说不得就要结果了这郭家大姐…………奶奶个熊,怎么恁般不得劲俺倒是宁愿上阵和十倍的女真鞑子拼一个你死我活…………此间就算事了,俺们尊奉方参议军令也没什么错处,就怕到时候宣赞颜面上须不好看…………贼厮鸟,摊到了就得认命”

他唉声叹气的说完,一跺脚就在门外招呼了一声:“郭姑娘,外间生变,俺们只有得罪了。进来数人,当面监看郭姑娘则个。军务在身,得罪莫怪”

苏明以降,自然对郭蓉都是客客气气。虽然严密监看,除了送饭食,也没有闯进人家闺房的道理。对郭蓉这个可怜女孩子,哪怕粗豪如这些貂帽都的大汉,也都多少有分怜惜。谁让她命不好,是郭药师的女儿

里面静静的什么声响都没有,苏明等候一阵也就不再等下去了。一招手,带着两名手下兄弟推门而入。进了郭蓉居所,他一张脸也板了下来,再没有在门外时候的些心软犹豫之处

一进屋中,郭蓉那双清澈毫无杂志的眼睛就静静的望了过来,和苏明目光一碰。苏明忍不住就有点心虚。

郭蓉缓缓起身,整整鬓发,淡淡道:“苏虞侯,是来杀我的么?”

苏明摇摇头:“现在倒也未必,不过一旦真是董大郎那厮扑城,冲着郭姑娘而来,就请恕罪了。郭姑娘,也请你不要乱言乱动,就安坐这里,在俺们眼睛顾及之下。说不定城中变乱早定,这一关你熬得过去。”

郭蓉一笑,神色清冷:“熬得过去这一关,下面还有无数关。活着又有什么好了?郭家,就注定灭在萧言手里也罢…………动手的时候,痛快一些。告诉萧言,要是他还有点人心,就将我埋在爹爹身边,黄泉地上,我们妇女两人都孤零零的,早些去陪着他也好。”

苏明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板着脸拔出腰间佩剑,他身后两名儿郎,也都拔出兵刃。成三面围着郭蓉,离她就保持三两步的距离。紧紧盯着她。

苏明陕西汉子,厮杀里面长大。这男女之间心事向来不解,女人就是用来给自己生娃的。可是此刻,这粗糙汉子也只感觉到一阵无由惆怅,心里面第一次埋怨起视若神明的萧宣赞。

“宣赞啊宣赞,既然视郭药师那厮鸟为敌,杀了他全家也没什么冤枉。可是之前你偏偏招惹人家女儿做什么?”

~~~~~~~~~~~~~~~~~~~~~~~~~~~~~~~~~~~~~~~~~~~~~~~~~~~~~~~~~~~~~

董大郎纵马疾驰,将身后檀州城北门厮杀远远抛在脑后。而他身后马上步下,三十余名心腹亡命,却在紧紧跟着他前行路上不住回头而看。

那里厮杀并不如何顺利,自家弟兄似乎还未曾抢下城墙。到时候大家的后路可就断了啊

董大郎蓦然回头大喝一声:“都拿出些气力来只要杀了在寸金寺里面的守将,全城必乱。这檀州城就在俺们掌中了你们未曾瞧见,俺们一路无阻,檀州守军多在城墙城外,城中空虚,现在也不过是在勉力支撑么?”

他这一吼倒也不错,这几十名心腹亡命,跟随着他闯过北门箭雨,直奔寸金寺而去。沿途街道空空荡荡,再没有什么人阻挡其中。说不定这檀州真是空虚异常,城墙上守军不过是凭本能在拼死抵抗。只要城门处自家人马能纠缠住守军,他们跟随董大郎杀进寸金寺中,擒斩守将,这些苦苦支撑的守军只有崩溃到时候提着守将脑袋据城一呼,外面那么多流民,四下那么多坞壁堡寨,还怕没有人来跟他们共襄大业么?

对于这些亡命之辈而言,只要有成事之机,就敢豁出命去。可是一旦败阵不成,也崩溃得飞快。这等心态和寻常军伍行事是截然不同。而且此时此刻,已经跟着董大郎杀到檀州腹心堂奥处,就算隐隐约约觉得上当,还能怎么样了?

当下都给董大郎激起了心中凶性,跑得气喘吁吁的还是一阵狂呼乱叫:“大郎,俺们跟你行事,杀了城中守将”

董大郎也不打话,回头继续催策战马,将马速加的更快一些。四五名有马心腹亡命,紧紧跟在他身后。这个时候,也只有相信董大郎的武力凶悍了,能顺利杀进寸金寺中,杀了城中为首之人这才是死中求生的唯一机会。为了这个机会,这些跟随在董大郎身后的人马,倒也不大在乎自己这条性命

没过多久,董大郎领着当先几骑转折几下,眼前已经豁然开朗,好大一座佛寺就横亘在面前,周遭街道空阔,平日里定然是檀州最热闹最济楚的所在,可是现在家家闭户,街面之上,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寸金寺正门也甚是阔大,周遭全用土墙围起来,约有一人多高。董大郎他们突然出现在街头,就看见围墙之上,尤其在正门左近,高过墙头处已经露出十几名射士身影,弯弓搭箭,死死盯着周遭一切动静。一名顶盔贯甲的军将也就在他们身侧,这个时候和董大郎目光一碰。

这员军将,董大郎还识得,正是当日旧常胜军军中一个头领,现在已经是萧言麾下差遣之辈。似乎是姓黄什么的。董大郎虽然现在是一张疤脸,形容已经完全不同,可是他马上身姿,十四岁披发临阵,旧常胜军上下都已经看得熟了。如何能识不出来?当下那黄姓指挥眼睛瞪得大得不能再大,脱口惊呼而出:“郭大郎”

情急之际,他叫的还是董大郎的旧名

董大郎大笑一声,策马就直逼墙头而去,已经在马上站起,大吼一声:“某董大郎是也运道不坏,这里果然是檀州要地”

~~~~~~~~~~~~~~~~~~~~~~~~~~~~~~~~~~~~~~~~~~~~~~~~~~~~~~~~~~~

呼喊声中,那黄姓指挥已经大声下令,十几张弓猛的发射,倒有大半羽箭冲着董大郎急射而来。董大郎长矛一摆,已经拨开射向他的羽箭。

董大郎身后几骑,看着这寸金寺有围墙,大门又是紧闭,一时间没什么区处,下意识的紧紧跟在董大郎身后,几支羽箭袭来。有人拨开,有的人却是挨上,顿时就头上脚下的跌下马来。

董大郎马力已经提到最高,右手长矛拨打羽箭遮护自身。左手却平端他那柄铁门栓也似的厚重铁锏,借着马力,象冲城锤一样撞向围墙

寸金寺虽然在檀州算是大寺了,可也还没有砖瓦砌墙的道理。这道围墙,无非也是夯土而成,不算的一片而已。夯土做墙,越到上面越薄。而且时日久了,雨水侵袭,围墙两边侵消得更多。董大郎豁出马力气力持锏撞上来。就听见哗啦一声闷响,不厚的围墙墙面上半断,硬生生给他撞塌了一块夯土垮塌滚落下去,露出足供一人出入的缺口,剩下的高度,也不过就剩下一人高而已

董大郎左手虎口同样也撞得流血,一只左掌血肉模糊。要不是铁锏拴在他手腕上,这一下铁锏就要脱手

他对这一切恍然不觉,坐骑踉跄倒退,先被他用腿使力一夹,暂时稳住了坐骑。接着就摘镫站上马背,用力一跃,就从那破口跃入墙内胯下坐骑却再也站不稳,已经长嘶着轰然栽倒。这么硬碰硬的和围墙撞上一下,再被董大郎使尽平生气力一踩,这坐骑已经算是废了。董大郎却也不管不顾,他似乎根本没有想及还要脱身退出这么一回事情

围墙之内,还有差不多二十名步军手持长矛结阵而待,这个时候都蜂涌向董大郎刚才撞开的缺口。围墙上头那些射士有的还在发箭,有的却忍不住愕然回顾。那黄姓指挥使,早就跳下墙头,大声厉呼:“杀了董大郎”

董大郎站稳脚步,大声狞笑:“你要杀得了俺才好”

十几柄长矛远远的就已经刺来,董大郎用尽平生气力,右手长矛拼力外扫。顿时就拨开了刺来的矛阵,噼啪断裂声响动,对面步军手中两三柄长矛和董大郎手中长矛同时折断。

转瞬之间,董大郎已经摘锏交到右手,合身就朝着扫开的一条通路欺进去。这些步军士卒,是准备配合射士,攒刺意欲翻墙而入敌人的。都没拔出短兵刃。董大郎这一欺进来,顿时就是招架为难。董大郎铁锏展动,噼里啪啦就敲翻了三四人。他铁锏无锋,可是势大力沉。在他手里对付披甲之士,比什么锋利兵器都强。挨着就是筋断骨折,说不定还有内出血。顿时就将这差不多二十人组成的矛阵打散

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不比左厢,是以常胜军旧部为主。往日董大郎威风杀气,他们太了解了。而今日董大郎凶神恶煞处,只怕要超过往日十倍

左厢打得硬仗多,军将士卒都历练出来了,哪怕董大郎再凶悍,没有军令下令后撤,就要和他死斗到底。右厢还未曾整练出来,勇怯之士混杂,董大郎如此威风杀气,这矛阵顿时就散了,不少人还丢下手中兵刃朝外就跑。

墙头那些射士,这个时候也慌了手脚,有的还咬牙坚持,有的就朝墙上往下跳。那黄姓指挥咬牙上去要当住董大郎,别人退得,他退不得,宣赞家眷,还在这寸金寺中

可是他手中就一柄佩剑。董大郎一锏就将他佩剑打成两断,欺身过来,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一把抓住他胳膊,接着一拧,就将黄姓指挥使夹在腋下。这个时候也不用动兵刃了,腋下用力在黄姓指挥使腋下一夹,喀喇一声响,这满身披着重甲的黄姓指挥使,颈骨就已经被他生生扭断

董大郎犹自不放下这黄姓指挥使软软垂落的尸身,夹着他尸身大步走向寸金寺大门。这些军士此刻已经完全胆落,又死了领兵军将,发一声喊就朝着院落中退去,还好知道哪里要紧,他们退却方向,都是朝着小哑巴所在的院落而去

董大郎走到门前,丢下黄姓指挥使尸身,摘下厚重门栓。这个时候寸金寺外街道脚步声杂沓,却是步行追赶他的那些心腹亡命赶到。看到寸金寺大门突然敞开,董大郎浑身是血的站在当地,此刻就是这些亡命心腹本来心中还是忐忑叵测,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欢呼了一声,杀气士气,暴涨十倍,跟着董大郎这个煞神,似乎天下再大,也随处可去

呼喊声中,这几十人都涌入寸金寺中。董大郎单手提锏,大步就走在前面,直奔那些败残神武常胜军右厢士卒退出而去,而那里,正是小哑巴的居所

[.01616book.]

第四十一章 杀董(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一章杀董(三)

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

檀州城北门之外,一片纷乱慌张景象。辎重车马,翻倒在壕沟之外,难民百姓们呼喊惨叫,在城外四下奔走践踏,说什么也要在这惊乱的夜色里,逃得离檀州远一些。

城外难民聚居的窝棚,这个时候也起了几处火头,火光冲天而起,将檀州城墙映得通红。

北门左近,已经猬集了大量守军,城墙之上其他地方,能用的人手也都用上了。全部都在垛口操持着弓弩兵刃,警惕着是不是还有来敌。

北门尸首已经匆匆清理干净,连同翻倒车马,全部推入了壕沟当中,北门紧闭起来。只有已然渗不下去的血水,从城门洞处还在汩汩流动,直淌入壕沟中去。

北门城墙上,无数火把灯球已经燃起,配合着城外火光,将北门左近一切都映照得通明。那陈姓指挥按剑站在城头,满脸都是紧张神色,看看城外,又看看城内寸金寺方向。

他心情实在糟糕到了极点,檀州除了方腾之外,差遣最高的,就是他和那黄姓指挥。檀州城突然出了这般变故,那董大郎又杀向寸金寺方向去了,万一宣赞家眷有什么伤损,自己可怎么了得?

这天杀的董大郎,怎么就让他撞进檀州城中了?

寸金寺那个方向,已经传来了隐隐的厮杀呐喊之声,这陈姓指挥在城墙上越来越站不住,当下呼喝一声:“你们谨守城池,各都都头,都要压在前面,要是有什么差池,俺先摘了你们脑袋调一都人马,跟着俺去寸金寺,援应方参议去”

他话音才落,身边一名扈卫就指着北门外面方向,大声道:“将主,马蹄声”

陈姓指挥使一怔,这个时候就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雷轰响而来。这雷声还越来越大,正不知道有多少骑,正在向着檀州涌来

陈姓指挥使脸色已经煞白,直娘贼,这董大郎还有大队援兵要是刚才城门还开着,北门处犹自在血战的时候,让这大队援兵冲他娘的进来,这檀州城哪里还保得住?

天幸董大郎调度失误,这援兵来得迟了

他立在城头,声嘶力竭的大喊:“守具准备弓弩手全上城墙弩机也都入娘的张开,怎么也要死保城头这些天杀的,冲不进来谁要稍却,俺就在这城头,就要行军法”

这时还哪里用这陈指挥使呼喊下令,所有人都紧张万分的各就位置。守垛口的弓弩手,遮护弓弩手的旁牌手,还有操弩机的射士。搬运守具的步卒,全都屏气凝神,守在各自战位后面,等待着敌军来袭

这马蹄之声,丝毫没有临近城墙放缓下来的迹象,黑暗当中,突然有大队骑士出现在灯火照亮之处。一队队铁骑翻翻滚滚,一下就占满了所有人视线

那陈姓指挥使正要下令射程最远的弩机发射,突然之间就看见火光之下,这些来骑全都穿着宋军衣甲,却戴着锦缎衬底的貂帽火光之下,这几百顶貂帽起伏,似乎就在反射着火光。这等形状,这陈姓指挥使在神武常胜军看得熟了,正是人人都觉得眼热的宣赞身边貂帽都

仿佛也发现城头戒备也似,这大队骑兵在离护城壕沟还有几百步处渐渐放缓速度,勒住坐骑。只有队伍前面三四骑速度不减,直薄城濠而来。要不是大队停马,只怕现在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的陈指挥使,就已经下令发射弩机了

城下这几名骑士似乎也怕误伤,远远的就已经高叫:“萧宣赞回师亲临,城头是谁?速速打开城门”

一听到萧宣赞三个字,陈指挥使趴在垛口上,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探出城外了。城墙这一段灯球火把顿时就加了一倍,用长杆挑着,远远伸出去。

火光照耀之下,这几骑簇拥着的当先一骑,一张小白脸,面沉如水。却不是萧言还能是谁?

果然是萧宣赞亲临

陈指挥使忙不迭的跑下城头,命令士卒打开北门,又亲自到壕沟边上和手下一起放吊桥。不等吊桥放稳,萧言已经疾冲而过,在那陈姓指挥使身边勒住马。战马一路而来,跑发了性子,浑身都是汗水,团团转圈就是不肯站定,不时还长嘶一声。

在战马嘶鸣当中,萧言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这陈姓指挥使知道萧言心中急切,用最快速度大声回答:“董大郎冒充运送辎重队伍袭城,城门已经保住。董大郎望寸金寺去了”

萧言脸色更是难看,又大声问了一句:“方参议呢?”

那陈姓指挥使一指寸金寺方向:“方参议负创,也带着人马去应援寸金寺了”

他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萧言已经一抖缰绳,策马就从他身边冲过。几名亲卫紧紧的簇拥着他,后面大队骑士也催趱坐骑,隆隆的涌上吊桥,如一道洪流也似从那陈姓指挥使身边掠过。

这个时候这陈姓指挥使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面。事后自己要遭致什么样的处罚他根本就没去想了。

宣赞到了檀州,这檀州就安若泰山再不至于有什么变故

而萧言已经冲入檀州城中,向着寸金寺方向驰去。檀州无恙,他应该松一大口气。可是他一颗心仍然绷得紧紧的。

不管是小哑巴还是郭蓉,你们可千万不能有事

~~~~~~~~~~~~~~~~~~~~~~~~~~~~~~~~~~~~~~~~~~~~~~~~~~~~~~~~~~

数十名败兵,乱哄哄的直退到后院小哑巴所居那个最为豪华的精舍之前。每个人都已经面无人色,董大郎一人就已经凶悍如此,他带的人马也涌入了寸金寺中,自己这些败残人马,如何能当得住他?

可是就此逃散也是不成,如果宣赞家眷有什么伤损,自己这些人也免不了要掉脑袋。可是难道就在这里硬顶董大郎?此人此刻,已经完全就是一个凶神恶煞

此时据守其他院落,还有在后门那里分守的几十名军士,听到前面厮杀之声,也拼命朝着这里涌来。一眼就看到指挥他们的军将已经不在队列当中,而退下来的这些弟兄,一个个看起来都已经败得丢盔弃甲了。

将为军之胆,看到领兵军将不在。人人都是胆气一坠。依托围墙都没有阻挡来敌多久,现在在这里,又怎么能扈卫住寸金寺中这些要紧人物?

入口处喊杀声和脚步声紧追而来,那个董大郎,转眼就要杀到面前

就在这人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这个时候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孩子声音,还带着一点稚气,其间却满是决绝之意:“方参议援军就要到了大家结阵,当住敌人”

这些军士回头,就看见小哑巴的身影,已经走到精舍之外,站在台阶上,小手紧紧握着一柄出鞘匕首。精致小脸上满是坚决的神情,毫不畏惧的站在那里

此时此刻,小哑巴就是稳定军心的力量看着这个娇弱温柔的女孩子,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咬着嘴唇当在狂乱潮流之前。这个娇弱的小女孩子如此,大家须眉男儿,又岂能退步?现在又能朝哪里退步?

军士们低吼一声,自发的按什伍站成队列,持长兵刃者在前,短兵刃者居后保护。成一个三面阵势,紧紧的将小哑巴挡在身后。还有军士回头:“主母,你回去俺们在这里死战,怎么也要撑到方参议援军到来,绝不让你受到一点伤损”

小哑巴浅浅一笑,却不后退。自己在这个时候,可不能成为萧大哥的拖累虽然她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着,却没有后退一步。自己既然是他们口中的主母,这个时候就要卫护住这个寸金寺,用自己为饵,吸引住敌人,让他们不能四下破坏,直等到方参议的援军到来

转瞬之间,所有人都看见董大郎如一尊凶神也似,浑身被血染得通红,提着铁锏大步出现在视线当中,在他身后,几十名大汉也冲杀了进来。董大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小哑巴。当日在涿州,他也认识萧言百般回护疼爱的哑巴侍女。和萧言打交道那么久,萧言的一些底细他也知道,这假哑巴侍女,据说还是什么辽国公主,是萧言最为心爱的珍物

他此刻已经知道,这里绝不会是檀州守将居所。檀州守将,怎么可能和萧言内眷在一个地方?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失望沮丧的意思,自己要毁灭的,就是萧言所珍爱的一切。杀了这个小哑巴,看萧言如何痛不欲生

檀州是不是能抢下,或者是自己能不能生出此地,董大郎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可以说从这次南下直始,他就在寻觅一个能让自己毁灭之所,当然,自己也要带给萧言最大的伤害萧言现在势力已成,五千精骑在手。董大郎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已经很难撼动他,就算想拖着和他同归于尽,也已经是千难万难。但是这并不代表,萧言将他董大郎所有一切夺走,将他董大郎逼得走投无路,却不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死死盯着小哑巴,放声大笑:“却没想在这里撞见你萧言何在?他还能保护你不成?据甄六臣说,萧言为了你才对郭药师动了杀心。俺今日杀了你,却看萧言能对俺如何”

小哑巴站在那里,冷冷的看了董大郎一眼:“你和萧大哥比,就是一条疯狗而已。说什么你也及不上他,要是萧大哥在这里,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趁着萧大哥不在,才能耍这种威风,又算是什么本事了?”

这一句话,让本来已经疯狂至极的董大郎两眼更是血红,他怒吼一声,挥舞铁锏,已经带头就冲向了挡在小哑巴面前的矛阵

~~~~~~~~~~~~~~~~~~~~~~~~~~~~~~~~~~~~~~~~~~~~~~~~~~~~~~~~~~~~~~~

厮杀呐喊之声,越来越近,然后就在寸金寺左近响起。接着这厮杀呐喊声音,就直入寸金寺内。此时此刻,寸金寺也终于变成了战场

随着这些声响越来越近,死死监视着郭蓉的苏明,他的脸色也越绷越紧。手中佩剑已经架在了郭蓉修长的颈项之间。

难道这来袭敌人,真是冲着郭蓉而来?要将这个女孩子营救出去,继续和萧宣赞为敌?

[.01616book.]

第四十二章 杀董(四)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二章杀董(四)

兵刃撞击之声沉闷响起,董大郎一人一锏,已经连着冲击了扈卫在小哑巴身前,几十名神武常胜军右厢士卒组成的阵列两次。

每一进退,都有几名当在小哑巴身前的扈卫士卒被他铁锏击倒掀翻,都有长矛被他铁锏劈折,刀剑之属的近战短兵刃,更是被远远打飞。一名神武常胜军士卒挽着一面小盾,正正当了董大郎铁锏一记,顿时就是盾牌破碎,整个右臂骨头全裂,顿时痛得晕绝过去。

到了此时此刻,董大郎可谓是再无退路,他也根本不想有什么退路。他所想的,就是在这个地方,将萧言所珍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粉碎在自己的手中

他本来就是万人敌,此刻豁出一切,每一次扑击,都如猛虎下山卷起腥恶风声一般。稍稍胆怯之人,在他一张狰狞疤脸逼过来的时刻,就已经站立不住

可小哑巴就一直握着手中短匕,扬起下巴,静静的站在阶前,一步都未曾后退。这几十名仓惶集结起来的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卒,也都死死的挡在她的身前,在董大郎两次扑击之下,死伤十余,可结起的小小方阵,仍然没有崩溃

两次扑击进退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董大郎身上也挨了两三记。从檀州城北门一路冲杀进来,再和步军组成的方阵硬碰硬的撞上两记,董大郎早就是遍体鳞伤了。左手在持锏撞寸金寺夯土围墙的时候已经挫伤,也断了骨头,已经使不得气力。只能凭着一只右手厮杀。身上铁甲,已经挂了不少羽箭在上头,刚才步军也用长矛在他身上戳中了好几下。重甲遮护的地方甲叶被挑飞,更有一记在小腹处破甲而入,也不知道刺进去多深,血水就从里面不住滴下。

换了常人受伤受伤若此,早就已不能战。换做平常时节的董大郎,也早就该在亲卫遮护下退下去裹伤了。可是此时此刻这董大郎,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眼前这几十名步军士卒喘着粗气,身上凶戾之气,丝毫未减,双眼之中,只剩下疯狂神色。只等喘过这一口气,马上就要再度扑击而上

饶是身后是大家统帅的主母,这些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也给激起了胸中血气,但是在此刻人形凶兽一般的董大郎面前,这些士卒再也忍不住双股微微发颤,似乎只要有一个人丢下手中兵刃逃开去,大家就会跟着一哄而散一般

这时跟着董大郎杀进寸金寺的数十名亡命汉子,也终于冲到了董大郎身后。迎着面前这几十名神武常胜军士卒,还有他们卫护着的一个身形还未完全长成的秀美小女孩子。个个都重重的喘着粗气,惊疑不定的互相回顾。

他们从耶律大石军中出发以来,在董大郎的率领下一路杀到了檀州。大家也就是在董大郎那劫掠发财杀人放火的鼓动下,糊里糊涂的就到了此步。这些亡命汉子不怕死那是一点也不假,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一定要去送死。

这二百余人到了檀州脚下,看见檀州城那戒备森严的模样就发觉有些不对了。要是如其他坞壁堡寨来的那些运送辎重的队伍一般,在檀州城外顿上一夜,说不定自家军心就散了。大家跟着你董大郎,是来杀掠快活的,可不是为着送死来的。那时趁夜说不定就自顾自的扯乎散了,丢下董大郎一人去碰檀州城罢。

可是董大郎运道不错,乌家堡的人担心自家堡寨中老弱妇孺命运,也认真卖力帮着混城。居然阴差阳错的一下子就进了檀州,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赶着鸭子上架,跟着董大郎朝檀州城里面灌了。

檀州守军反应极快,以箭雨封住城门,调度兵马来堵城门缺口,在城门口将跟着董大郎而来的那二百骑士杀得死伤累累。可是大家这个时候也没有退路了,只有跟着董大郎努力撞出一条生路来董大郎要带领他们去擒斩城中主事将领,寄望失却指挥城中大乱,就能拿下檀州治所,大家也只有跟着他死中求活。

在董大郎的骁勇之下,带着大家一举杀进了寸金寺中。可到了此时此刻,这么大一座寸金寺中空荡荡的,眼前却是这么一副古怪局面。最要紧的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怎么也不象坐镇檀州重将一流的人物。大家就算擒斩了她,又有什么用?

~~~~~~~~~~~~~~~~~~~~~~~~~~~~~~~~~~~~~~~~~~~~~~~~~~~

号角声,金鼓声,这个时候在檀州城四下都已经响动起来,震动全城。这些总算跟随董大郎杀到寸金寺中的亡命之辈,个个神色惊疑不定。毫无疑问,这个时候檀州城中,各路军马正在调动集结,向着寸金寺方向而来。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有大队甲士,轰鸣着涌入寸金寺中,将他们斩杀得一干二净

寸金寺中,几十名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残军,还有几十名冒万死杀过来的亡命之徒。在这一瞬间,都僵在了这里。人人都是浑身浴血,粗重的喘息着。谁也不知道,眼前局面,最后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小哑巴一双明眸转动,突然扬声道:“你们不成了檀州城中有上千军马,坐镇的将军更是无恙,现在正调集军马过来你们只要投降,就不杀你们擒下董大郎,更是有功到时候少不得在军中给你们补一个出身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跟着董大郎一起望死路上走不成?”

小哑巴突然在此刻扬声发话,语调清脆。没有半点气虚惊惶处。她这么一个弱质小女孩子,可早就是叠经凶险,更有大辽皇室血脉。此时此刻,几十名须眉男儿汉,还没有她一个人镇定,居然僵董大郎和他那些手下的情状虚实,猜了一个**不离十

那几十名亡命之辈,顿时就将目光转向董大郎,董大郎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单手抬锏,指向小哑巴,如此绝境,他仍然一副混然不惧的样子,半点也没有将满城响动的号角金鼓之声放在眼里。

“好个大辽蜀国公主当**在萧言身边为侍女,寄命涿州之际,俺怎么没有将你一把抢过来”

他笑罢之后,目光突然回视了一下身边那些亡命之徒。眼神当中凶戾之气比刚才更盛,让一些动了心思的手下顿时就被震住,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这就是萧言爱宠,大辽蜀国公主耶律衍拿下她,比擒斩什么鸟檀州守将还要强盛百倍当日郭药师和赵良嗣擒了她,萧言这厮救了她出来犹自不肯罢休,还砍下了郭药师和赵良嗣的脑袋今日俺们持兵露刃,胁于这小娘面前。就算降了,就不怕萧言砍了你们的脑袋给这小娘出气?”

他持锏右手,仍然一动不动的直指着耶律衍,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俺们燕地男儿,性命只掌在自己手里就算给这帮鸟南人收用,还不是战为前趋,填了沟壑此时此刻,这小娘能朝哪里跑?拿下了,萧言亲至,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俺们离开檀州要什么,他就得给俺们什么俺董大郎战必当先,带着你们杀透檀州,到了此处,还怕拿这个小娘不下?此刻向前,总好过放下兵刃,等着萧言排头来杀

…………跟俺上前如此乱世,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的命来挣”

呼喊声中,董大郎已经大声狂笑着,率先又冲了上去。这一次冲击,比刚才还要凶狠十倍。当在他面前的几十名的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卒,在这一瞬间都已经被董大郎气势压迫得踉跄后退三两步。这些步卒当中,一名小军官已经回头大声厉呼:“主母,快走俺们护不住你了”

这一声主母呼喊,顿时惊动了本来还有点踟蹰的那些董大郎手下的亡命之徒。这果然是萧言爱宠,这果然就是大辽的蜀国公主

~~~~~~~~~~~~~~~~~~~~~~~~~~~~~~~~~~~~~~~~~~~~~~~~~~~~~~~~~~~

小哑巴大辽蜀国公主身份,自然是一个秘密。就算童贯他们,也不敢在此刻拿小哑巴身份来做文章。当日和萧普贤女皇后对质,已经在明面上撇清了小哑巴的身份。这个有老种等人亲见。对于大宋而言,没有这么一个辽人天潢贵胄血脉存世最好,难道还非要巴巴的竖一个出来,让燕地辽人遗民有所寄托?有一个耶律大石已经是够乱的了,再加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大辽蜀国公主,来一个招婿复国之类的,那还了得?

就算童贯他们,这个时候也不能拿这个来做文章。要是用怀疑小哑巴身份来攻击萧言这个对头,在这个局势下,官家他说不定真要龙颜震怒,让他们倒下得更快,结果更惨一些。只能留在心里,等着将来作为反攻倒算的把柄之一。

至于耶律大石之辈,就算知道内情,也绝不会传扬出去。耶律大石好容易才保全了小哑巴,如何又会将她朝死路上面逼?

可是对于董大郎而言,就丝毫没有这些顾忌。他既然擒下甄六臣,甄六臣要让他帮忙救郭蓉出来,自然就得将郭蓉如何落在萧言手中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说到郭蓉怎样落在萧言手中,自然就得牵扯出小哑巴的身份。要是放在当日丧败之前,意气风发的董大郎,绝对会好好经营利用这一点来对付萧言。

可是此时此刻的董大郎,也只是将这个作为一个谈资罢了。他刻意交接麾下那些亡命,这些前朝血脉秘辛,正是闲谈的好话头。他麾下二百人,几乎人人都知道萧言爱宠是大辽公主,还少不了拿这个大辽公主来作为鼓动士气的话语。什么拿下檀州,抄了萧言家当。这等大辽的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也给弟兄们轮流暖暖脚的话头也不知道说了多少。

此时此刻,这大辽蜀国公主就在眼前几乎一伸手就能捉到也似。萧言对她如此看重,说不定真是一条求生的大好之路董大郎说得是,都到了此步了,难道真的就丢下兵刃,将这条性命交给萧言处置?

这些人既然号称亡命,自然是容易豁出去的一流。看着董大郎大笑上前,迫得对面几十名士卒步步后退,看着那娇俏柔弱的小哑巴。这些亡命之辈,兽性顿时就从胸中一下涌起。

董大郎才冲出去两步,一条大汉已经越众而出,挺矛上前:“直娘贼,要惜命,就当日别跟着杀来檀州拿下这公主小娘,再能睡他娘的一睡,死了又能怎的?入娘的上啊”

一人呼喊,顿时就激起剩下亡命之辈粗野乱吼,人人嘴里叫着不堪入耳的话语,甚至就是一些无意义的嘶吼,人人舞动兵刃,不成队列的就一拥而上

~~~~~~~~~~~~~~~~~~~~~~~~~~~~~~~~~~~~~~~~~~~~~~~~~~~~~~

兵刃狠狠碰撞声中,董大郎已经再一次杀入了面前小小军阵当中。他自知受创太多,流血也太多,只怕已经没了再冲杀一次的气力。所以这一次冲击,他已经是豁出了最后的气力。

萧言横空出世,一次次的将他董大郎逼入了绝境。自家父亲留下的心腹,折损得干干净净。辽国灭亡了,女真那里自己也恶了宗翰,就算银可术勉强回护,也再没有出头的可能。此次银可术将他遣来南下,何尝是指望他董大郎能成就一番事业?无非就是用处没了,打发走了干净。要是真有万一可能,搅乱燕地,为异日女真南下作为张本,那自然就是赚了。如果不成功,他董大郎死了,也不过真跟死了一驴一狗那般,银可术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说起来,银可术比宗翰还更要阴狠一些,连他董大郎死前最后一点用处,都要压榨干净才算罢休。

这等世道,这怎么不将天下人都杀绝的贼老天

一番乱世雄心,早成泡影。他董大郎早就没有了家,如果再将胸中雄心抱负夺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董大郎心中此刻所剩,只有怨毒。将他人生彻底改变的郭药师已经死了,而将他剩下的所有东西全部夺走,甚而男儿雄心都全部粉碎的萧言,如果有什么手段能与萧言偕亡,董大郎早就做了一百遍

而现在,董大郎奋起最后一点生命余烬,能做的就是,将萧言所珍爱的东西,也一起拖着堕入地狱

厮杀碰撞声不断响起,在这短短一瞬间,董大郎已经不知道自己又添了几处伤,更不知道自己打断了多少兵刃,砸翻了多少当在自己面前的神武常胜军士卒。他就知道,突然之间,自己身前一空,而在三两步开外,就是静静立在阶前,睁着一双明眸,咬着嘴唇,毫不退让迎着他董大郎凶戾目光的小哑巴

董大郎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咧嘴一笑,笑意淡淡的,仿佛还是当日在郭药师军中当着假子时那个爽快明朗的郭大郎形象。就在这笑意当中,他已经猛的翻腕提起铁锏,就要向小哑巴砸下

他麾下那些亡命之辈,正和仍然在用尽最后气力抵挡的神武常胜军士卒死战在一处,要不是他们杀上牵制,已经没了平日气力敏捷的董大郎,只怕也没那么快杀透眼前军阵,直冲到小哑巴面前。这个时候,人人都看向董大郎,却看到他提锏向着小哑巴狠狠砸下

在这一刻,这些跟着董大郎一路杀到这里来的燕地亡命才恍然明白,董大郎不是带领他们来杀戮劫掠的,不是带领他们在这燕地乱世里面求一条活路的,更不是带领他们在这燕地自立门户的,这董大郎,是带领他们,一同走向毁灭的

董大郎,从未想过生离檀州

~~~~~~~~~~~~~~~~~~~~~~~~~~~~~~~~~~~~~~~~~~~~~~~~~~~~~~~~~~~~

在董大郎提锏一刻,小哑巴也同样淡淡一笑,转头向北望去。

如果说董大郎有他的身世遭际,小哑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个世道里面一个可怜的女孩子?背着这个大辽蜀国公主的身份,本来已经遭际了无数风刀霜剑。自从成为萧言所珍爱,所保护的对象以后,又一次次的成为了用来对付萧言的武器。

虽然小哑巴已经安于在萧言身边,可是随着萧言在大宋地位日高。午夜梦回,小哑巴也一次次的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拥被独坐,直到天明。

她是皇室里面长大的女孩子,政治阴暗面,见得太多了。自己身份大辽蜀国公主身份,实在不是萧言良配。单单这个身份,在将来,不知道还要给萧言增添多少麻烦

萧言已经一次又一次的保护了她,可是她就忍心让萧言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因她而起的险恶处境里面么?

那次在高粱河冰面上沉入水中,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小哑巴心里面却是说不出的安心宁定。没了自己拖累,萧大哥也许就从此一飞冲天,再不会遭遇风险了罢?

可自己,终究是被萧大哥手下王贵,从冰窟窿里面捧了出来。终于再次回到了萧大哥身边。

说起来,郭蓉姐姐才是萧大哥良配。她同样美丽,而且能在萧大哥身边和他并辔厮杀,可以卫护萧大哥的安全而不是反过来让萧大哥照顾她。她也同样深深眷恋着萧大哥。而且就算比身材,郭蓉姐姐腰细腿长,屁股挺翘,一副宜男之相,也比她这个豆芽菜强…………

可是郭蓉姐姐,和萧大哥又变成了这般…………除了她们,难道这萧大哥就不苦么?

这世道,这燕地的天空下,其间争斗纠缠的所有人,都逃不过这老天爷的捉弄

到了今日,再逃不过去罢?变起仓促,董大郎几乎是一眨眼就杀到了眼前。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杀入戒备森严的檀州城治所里面的等她被惊动之际,董大郎这等万人敌的猛将已经杀入了寸金寺中,小哑巴自己知道,就算是拔腿就跑,也躲不过董大郎的追杀,唯一生存的机会就是鼓动败兵士气,支撑到援兵到来

可是似乎还是迟了一步呢………………

萧大哥,但愿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身边没有我这么一个不祥之人,从此再不会遭际险恶风波…………

铁锏之下,小哑巴缓缓闭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寸金寺中,这一刻仿佛放慢了千百倍。每个人都将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看着董大郎手中铁锏仿佛在一寸寸的落下。而在这粗重门栓一般的铁锏之下,就是一个柔弱美丽的小女孩子,脸上带着再安详不过的笑意。她右手握着短匕,左手却伸到了衣衫胸前衣襟里面,紧紧的握着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正是萧言当日送给小哑巴的诺基亚手机。

就在这一刻,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来

这支羽箭,似乎撕破了凝固的时间,比铁锏落下速度还要快上千百倍,直直的撞上董大郎手臂,立刻就破甲而入,长长的箭镞,顿时从董大郎右手小臂另一边突出。董大郎嘶吼一声,以他勇力,在这一刻手中铁锏都拿捏不住,顿时从掌中落下

粗重铁锏,几乎是擦着小哑巴面颊落下,带起劲风,刮得小哑巴粉嫩脸颊如针刺一般。那冰冷杀器的寒意,让她颈后淡淡少女绒毛,在这一刻都竖了起来

轰然一声巨响,铁锏落地,在阶上砸出无数石屑。在这一刻,就听见另外一个少女清亮明快的声音:“小哑巴,快跑呀”

董大郎惨声嘶吼中转头,就看见这战团一侧,二三十步开外,七八名拼死朝着这里涌来的甲士簇拥下,一名腰细腿长的高挑少女,正持一张歩弓,还保持着松弦放箭的姿势。这少女秀美容颜已经清减许多,却仍有一种倔犟的英气。

她不是郭蓉,又能是谁?

[.01616book.]

第四十三章 杀董(五)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三章杀董(五)

苏明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遭际如此的境遇。

他是地道的陕西秦凤路汉子,先祖五代的时候就已经避乱入秦。家中代代有人从军,不过也没出过什么有名望的人物。他此时不过才二十四五的年纪,还未曾婚配。看他这个岁数,才有一个八品武职衔头,还是因为当日追随萧言克复涿州易州,军中都是破格超迁升转才到手的。就知道他当日在西军是什么地位,不折不扣的大头兵一个。

陕西诸路因为养军太多,天下财赋都朝那里输送,所以百物腾贵。大头兵的日子很不好过。加上苏明又是一直随军镇戍在和西夏人鼻子对着鼻子的最前沿堡寨,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要送命疆场。就算陕西军中子女互相婚配,也少有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连使臣都没混上,而且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穷丘八的。

不过因为一直顶在最前线,巡哨警戒,马上马下,和西夏人大大小小厮杀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百战余生下来的苏明因为弓马娴熟,厮杀经验丰富,年轻力壮,反而走了运道给挑入了胜捷军中。西军远征,顿时就被带出了陕西。到现在为止,已经在外面打了三年仗了。

既然当了胜捷军,自然军饷犒赏,比起原来那是多了许多。苏明手里也有了一点积蓄。他人生梦想很简单,只要能不死,回到陕西,赶紧娶媳妇儿。最好就是村头乔家行二的那个小娘子当日离家的时候她才十二,就已经是村里有名的俊俏丫头了,要是运道好,自己回乡,也许这乔家小娘子还未曾嫁人

西军成军百数十年来,天职就是保卫乡土,保卫自家妇孺。再加上苏明这等大龄单身男青年,自然就将女孩子看得更神圣一些。将来娶了媳妇儿尝了滋味是不是就开始打老婆姑且不论,现在让他亲自动手去杀一个漂亮女孩子,苏明宁愿上阵厮杀十场,也不愿意做这个活计

更不用说,这个女孩子的凄苦处,大家多少也心中有数,虽然都是军汉丘八,但是岂能没有同情之心。大家只盼着檀州平平安安,到时候宣赞得胜回师,就交了这烫手的山芋出去。却没想到,大家祷验不灵,这戒备森严的檀州,却被敌人冲杀了进来而且随着事态发展,这厮杀,就已经直指寸金寺。而方参议的严令,就是寸金寺一旦有变,就立刻要将郭蓉除去

~~~~~~~~~~~~~~~~~~~~~~~~~~~~~~~~~~~~~~~~~~~~~~~~~~~~

苏明脸上身上,一阵阵的汗水朝外涌,滴落在衣甲之上,蜿蜒滑落,都快成了小溪模样。他已经将佩刀拔出,斗室之内,还有两名甲士,也同样拔刀在手。三柄锋锐的长刀,直直指向抱膝静静坐在那里的郭蓉。苏明以降,三个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刀锋那一点寒光,同样闪烁不定。

郭蓉神色漠然,仿佛已经将一切都置之了度外。偶尔侧耳听听外面响动,然后就继续抱膝呆坐,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她的眼睛。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这个时候到底在想着什么。

外间厮杀声已经在寸金寺外传来,敲击在每个人心底。苏明脸上身上汗水涌出更急,甚至都流到了眼睛里面,**辣的,他却连擦一下的心思都没有。脑子里面只是一个念头在轰轰响动。

是不是现在就杀了郭蓉?是不是现在就杀了郭蓉?直娘贼,俺这一刀怎么砍得下去

他身旁两名手下,比起苏明更是不堪,手抖得加倍厉害。外间敌人扑击寸金寺,就算人数多过他们百倍,就算人人都是悍将。苏明和他手下这几名貂帽都亲卫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人人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迎上去分一个生死就是了。总好过在这里煎熬

一名手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苏大哥,方参议军令要紧…………入娘的城墙守军都是吃草长大的不成?怎么就让对头杀进城中,直扑寸金寺?苏大哥,说不得俺们就要动手了,要不然有个万一,吃军法的就是俺们”

苏明仍然死死盯着郭蓉,头都不转一下,大声吼道:“俺如何能不知道?敌人不是还未曾杀进寸金寺中?还有黄指挥使在那里抵挡俺总不会误了事情就是”

那手下虽然在提醒苏明,可他的佩刀反而垂了下来,突然跺脚骂道:“怪不得萧宣赞总是要骂这直娘贼的老天这却是什么事情”

几个人在那里吼叫,郭蓉却慢慢抬起头来。锋锐的长刀之下,她清减的容颜宁定,一双眸子,清澈见底。

“要是来人将我救出去了,我总会找萧言报这杀父之仇…………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十年。我还会尽力招揽旧部,将你们宣赞的这支军马拆散…………不杀我,萧言到时候会后悔的。”

她低低的话语说出,那名已经垂下长刀的甲士顿时就又挺刀而上,刀锋森寒,几乎已经抵到了郭蓉脸上那名甲士转眼看着苏明,就等苏明一声令下,就一刀砍向郭蓉的颈项之间

苏明重重擦了一把脸上汗珠,粗声道:“郭姑娘,俺是粗人,也知道你此刻不过是想死。到时候,俺们却不会心软此刻你不必说这个,俺们随侍在宣赞身边有时日了,宣赞何尝想过杀郭姑娘你?不过这直娘贼的老天,总是不想给人活路罢了今日要是寸金寺敌人打不进来,俺是不会砍下这一刀的…………宣赞异日对郭姑娘你自然也有安排,这却不是俺们老粗的事情了…………要是敌人杀进寸金寺里面来,郭姑娘,到时候得罪勿怪”

郭蓉静静的迎着苏明率直的目光,稍顿一下,茫然的摇摇头:“我要不死,又能怎样?那是我爹爹啊,那是我爹爹啊………………”

郭蓉的咬了一下嘴唇,将这点柔弱立刻抛开,又倔犟扬起下巴,迎着苏明目光,轻轻道:“到时候杀我一个人就够了,小哑巴那里,多派些人去。要是真是郭…………董大郎杀进来,黄成当不住的,我知道他的本事。”

苏明摇头:“方参议军令要紧,俺们只谨守郭姑娘…………”

话虽然如此说,他却转头向外大喊了一声:“毛虎外间如何了?主母那里如何?”

外面那叫毛虎的貂帽都甲士答应一声,和人对答两句,朝这里喊道:“孙乙在墙头观望,厮杀还在寸金寺外头主母居所院墙之外,已经有人谨守”

他话音还未曾落,就听见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在寸金寺大门处响起,转瞬之间,这呼喊厮杀之声,就已经从寸金寺外,响动到了寸金寺内

苏明转头就想冲出这间斗室,迈出一步就已然回头。这个时候他脸上热汗反而止住了,咬着牙齿缓缓扬起刀,虽然缓慢,却毫不迟疑的悬在了郭蓉颈项之后。

郭蓉回头看了一眼那冰冷锋利的长刀,在这一刻,她秀美容颜上,却全然是一种放松的表情,转回头去,低声道:“麻利些,转告萧言,他要是有心,收敛我尸身,葬在爹爹身边。我不会做鬼去缠他的。”

呼喊厮杀之声转眼就直入寸金寺内院当中,败兵的呼喊,来敌的狂吼,甚而还隐约听见了小哑巴犹带一点稚气的指挥声音

在墙头值守的那孙乙冬的一声跳了下来,在外间就已经大声呼喊:“是董大郎,是直娘贼的董大郎败兵退向主母的院子去了,小主母她已经出来了”

郭蓉所在居所,算是一处偏厢精舍。离小哑巴所在居所不过六七十步远。寺庙庭院空荡,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孙乙值守墙头,眼睁睁的看着数十败兵轰退而下,董大郎夹着那叫做黄成的指挥使尸身,如凶神一般的大步追在后面。几乎没有人敢于反身抵抗。在董大郎身后,还有他的大队属下,跟着追了进来

苏明一闭眼,他就是再心软,这个时候也挨不得了。来人正是董大郎当日常胜军逃出一个董大郎,就平添那么多风波出来,再让他救出郭蓉,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风声呼啸,刀光仿佛在这一刻就已经映亮了这小小斗室,猛的朝着郭蓉颈项之间劈下

~~~~~~~~~~~~~~~~~~~~~~~~~~~~~~~~~~~~~~~~~~~~~~~~~~~~~~~~

这一刀,却落在了空处。苏明愕然睁大眼睛,看着郭蓉一个伏身,就已经躲过了长刀劈下,她伸手就抓住了苏明手腕,急切的看着他:“去救小哑巴,去救小哑巴杀我什么时候都成,现在小哑巴那里危险”

这个时候,另外两名甲士长刀齐出,指着郭蓉。而斗室门户也被气喘吁吁的几名紧张到了极处的貂帽都亲卫甲士撞开,他们拥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里面景象

苏明动也未曾动,就这样看着郭蓉举动,他冷冷道:“郭姑娘,主母自然有人守卫,俺们的职责,却是你郭姑娘,俺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也绝不让郭姑娘多受什么苦楚。此间事了,俺们自然会去援护小主母。郭姑娘要是真的有心,就不要拖延俺们的时间”

郭蓉也冷笑一声,丢开苏明的手腕,仿佛是不要让苏明他们误会也似,缓缓起身。她拢拢头发,又紧了一下腰间束带,轻轻道:“我那哥哥骁勇,你们是不成的,我还能缠住他一些时候,让援军赶来…………给我一张弓,一袋箭,我去救小哑巴。”

外间厮杀呼喊声已经在小哑巴居所之前响起,董大郎吼声如雷,显然已经撞入卫护在小哑巴身前的军士之中,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直朝着这六七十步外的院内传来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处,每个人都死死的看着郭蓉的举动,七八柄长刀雪亮,全都拔出,拦在郭蓉身前身后,似乎随时都会乱刀砍下,落在这斗室里面那高挑苗条的少女身形之上

苏明僵在那里,看着郭蓉站在那里,伸出手来,向他要弓。少女这些日子身上那种清冷绝望的气息似乎不见了,而那种和萧言初见时英姿飒爽的少女模样又在此刻依稀回来。她秀气的下巴微微扬着,一双明眸,定定的只是看着苏明

苏明猛的喘了一口粗气:“郭姑娘,俺们丘八见阵,以命换命。要想在出兵放马活长远一些,凭的就是良心不能亏了…………亏了良心的都死得快你为什么要去救小主母?宣赞杀你爹爹,囚你在此,你为什么还要去救小主母?”

郭蓉淡淡一笑:“我的命不好就够了,小哑巴也挺可怜,我不能看着她死…………就这样,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要出去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给我兵刃。”

一句话说完,郭蓉已经举步就朝外走,几名甲士当在门口,长刀紧紧的封住她的去路。但是在郭蓉清澈见底的目光面前,人人忍不住都想退开脚步。

苏明面颊剧烈抽搐着,他是直性子的陕西大汉。正如他自己所说,军中刀头舔血,凭的就是良心。自己要是在此刻杀了郭蓉,这良心到底过得去过不去?

最要紧的是,宣赞真的愿意看着郭蓉死么?

他是萧言直领貂帽都亲卫甲士,有多少次轮值扈卫萧言,看着这位意气风发,名满天下,麾下有无数健儿效死,在敌人锋镝面前仍然举止自若,笑骂着就带领大家迎上的年轻宣赞。却在夜中自己衙署院内踱步,不住的转头看向郭蓉所囚禁居所的方向?

苏明军汉出身,心思粗疏,随侍萧言身边也全神贯注在保护萧言的安全上头。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萧宣赞那时脸上神色,就是痛苦

这贼老天,就没有偶尔发发善心的时候么?

几名貂帽都甲士在这一刻几乎同时望着苏明这个才迁转八品武臣衔头,领十将差遣,最大心愿就是战事早些结束,能回家娶媳妇儿的年轻陕西军汉发声:“苏大哥,方参议军令要紧”

苏明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到了最后,他只是大喊了一声:“直娘贼,都给俺让开孙乙,拣口好弓给郭姑娘郭姑娘,要是你想生出其他什么事情,俺们军汉行事凭着心直,到时候俺说什么也要杀了你…………俺不是为了其他,就为了宣赞一点都不想杀了姑娘你俺是萧宣赞直领貂帽都亲卫”

所有人都静了一下,外间已经传来了小哑巴和董大郎最后几句言语交锋。郭蓉回顾苏明,轻轻点点头,当在门口孙乙毛虎等人大吼一声,也顿足退开。貂帽都甲士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哪怕执行这等监视郭蓉任务,甲胄兵刃弓矢都是完全,孙乙是这几名甲士当中开的弓最硬的,当先就拣起自家用的一口歩弓,连着一撒袋羽箭。丢给了郭蓉。

郭蓉在听到苏明最后一句话“宣赞一点都不想杀了姑娘你”之际,站在那里清艳容颜上微微泛出一点潮红,却转瞬即逝。孙乙将弓和羽箭撒袋丢过来。郭蓉顿时接住。在弓矢到手之际,这些日子郭蓉的自闭清减沉默,都已经消退得无影无踪。出现在她身上的,就如萧言当日和她初逢之际,那个骑着红马,佩着一长一短两柄佩刀,在燕地自由来去的常胜军小公主所独有的飒爽英气

她大步就朝门外走去,孙乙毛虎等甲士已经抢在前面去开院门。苏明持刀在手,路过兵刃放置的地方又抄了一柄步槊在手,紧紧跟在郭蓉身侧。在郭蓉在这些貂帽都亲卫甲士拱卫下冲出院门之际,正是董大郎厉吼着撞入小哑巴身前军阵之时

出了院门,众人才真正看清董大郎到底有多凶悍,而当在小哑巴身前的军阵有多单薄。但是小哑巴这个大家默认的小主母,仍然站在阶前不动,扬着秀气下巴,看着董大郎势如疯虎的扑击而来

郭蓉一众人,在这一刻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小哑巴面前,当住已经杀发了性子的董大郎

众人疾奔二十余步,董大郎却已经就要杀透了军阵。郭蓉深吸一口气,立足脚步,张弓搭箭。

萧言和郭蓉初会之际,郭蓉就是负着一张弓。一箭就差点伤了岳飞这等猛将郭家小女神射,在燕地也算是有些名气。和汤怀相比,郭蓉开弓肯定不如汤怀之硬,汤怀的连珠箭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一门神技了,郭蓉也略略有些不如。可是比起准度,只怕郭蓉也不在汤怀之下。

一眨眼之间,郭蓉已经拉满了弓弦,高挑的少女身姿站得笔直,轻轻默祷一声,就嗖的一箭破空而出

而这个时候,董大郎已经翻腕扬起铁锏

也许是董大郎太疲惫伤重了,根本无暇留意到郭蓉射来这一箭。更也许是爹爹死后,自家被囚禁。虽然放弃了一切求生的希望,但其间的心酸委屈痛苦仍然在不住累积,在这一箭当中,就全部发泄了出来电闪之间,羽箭已经破空而出其凌厉处,就算汤怀伤好亲至,也只能自愧不如

郭蓉身后甲士,同样停住了脚步,死死的看着这破空一箭。每个人都在心中默祷,这一箭一定要中小主母一旦有事,就算大家涌上去将董大郎砍成肉泥,如何又见得了萧宣赞?

这一箭在每个人的关注下,准准正中董大郎持锏小臂,大家着魔也似的看着董大郎铁锏脱手,擦着小哑巴粉嫩小脸落地,几名貂帽都亲卫甲士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郭蓉持弓在手,扬声大呼:“小哑巴,快跑呀”

~~~~~~~~~~~~~~~~~~~~~~~~~~~~~~~~~~~~~~~~~~~~~~~~~~~~~~~

小哑巴睁开一双明眸,刚才铁锏擦脸而过,此时睁开眼睛来,嘴唇都苍白得没有了血色。

郭蓉呼喊声传来,小哑巴顿时反应了过来。怎么也没想到,是郭家姐姐救了自己一命

年方十四岁零十个月的大辽蜀国公主耶律衍花名小哑巴,可不是小傻子。没有退路的时候,不愿意拖累萧言的时候,她可以安心就死。可是现在有了一线生机,她反应得比谁都快

就看见一个小小身影,蹭的一声就窜了出去,小兔子也似擦过董大郎直奔向郭蓉方向。董大郎的反应甚至都没有那么快,下意识的伸手一捞,小哑巴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去了

董大郎扫视一眼,已经明白了现在是什么局面。他遍体鳞伤,犹自杀气不减。大笑一声:“好好好萧言两个拼头都在这里了,还有郭药师仅存骨血…………俺一并杀了就是”

啪的一声,他已经折断射穿手臂的箭杆,丢在地上。铁锏沉重,使不动了。董大郎也不耽搁那个时候,空手就大步朝小哑巴逃走方向追去,经过战团之际,也不管身边是谁,劈手就抢过一柄长矛,吼声如雷,就直扑郭蓉和小哑巴所在之处

郭蓉嗖的又一箭射过来,虽然仍然准确迅捷,却再没有了救下小哑巴那一箭的气势。董大郎一矛就拨飞了羽箭,他身高腿长,一步抵得上小哑巴三步,转瞬之间,就追上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寸金寺外传来了更大的呼喊声,大队甲士疾奔而来,甲叶响亮,靴声沉重,轰隆隆的直传入寸金寺中,正不知道有多少军马,这个时候终于追及过来犹自在死斗的战团当中,那些苦苦支撑的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卒,奋起最后一点精神,大呼酣斗。那些本来已经占了上风的董大郎麾下亡命,却心寒手软,转瞬之间,反而对手逼退了数步。有些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卒,这个时候甚至舍弃了对手,调头就追向董大郎背影。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大喊:“援军到了救下小主母,杀了董大郎”

这所有的一切,董大郎却浑然不觉也似,此时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同归于尽的念头

眼看得董大郎就要追及小哑巴的身影,郭蓉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劈面就是近距离放出最后一箭,接着就撒手丢弓,再接着伸手一把扯住小哑巴身形,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后,当在了董大郎面前

董大郎几乎就要追上了小哑巴,郭蓉当面一箭,他格挡已经来不及了。拼命一扭头,颈项间在这一瞬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之声,这一箭擦脸而过。接着就是郭蓉丢弓,这一下董大郎却再闪避不过去。可歩弓毕竟不是投掷兵器,没什么准头,可胜在够长,包铁弓稍一下扫在董大郎眉上,顿时就割开深长一条伤口,血顿时喷涌而出,让董大郎放眼望去,已经是一片血红。

董大郎身上沉重伤势已经多了,眉上这点伤口,如何能阻挡他的脚步?他已经大吼一声,奋力一矛刺出,郭蓉同样尽力一闪,这一矛已然落空。董大郎也不回矛,握在长矛后手的左手用力一扭,啪的已经折断了长矛的后半截,长兵刃顿时变成了短兵刃,稍稍一侧,就已经直刺郭蓉颈项之间

郭蓉未曾披甲,动作又向来敏捷。说实在的,她差不多一米七五的身高,比不少貂帽都陕西军汉腿还要长不少,为了援护小哑巴冲在前面,已经甩开了身后苏明等人七八步。看着董大郎扑上,杀法如此快速凌厉,苏明他们就算这个时候吐血,离董大郎还差着几步

可郭蓉神色,却安静得很,不顾董大郎转矛刺来,却侧身用力一推小哑巴。这一下,几乎是用尽了平生气力,小哑巴一下跌开出去七八步。虽然在如此险恶局势里面,慧黠的小哑巴仍然将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在推飞出去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郭姐姐”

郭蓉却没有在意小哑巴的哭叫,在这一刻,她甚至闭上了眼睛,长长睫毛安详垂下。

就这样死了罢…………就这样死了罢…………我郭蓉这一辈子虽然只有十七年,却问心无愧。这个世间,那个萧言,自己早已不知道,到底该怎样面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呼喊声远远响起:“他**的,董大郎,要杀杀我老子就在这儿”

[.01616book.]

第四十四章 杀董(完)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四章杀董(完)

这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喘成一团,声嘶力竭的几乎呛出血来。再没有什么气定神闲的味道,甚而嘶哑得很。可是此刻,闭目待死的郭蓉却一下睁开了明眸,她一点也不在意董大郎手中断矛是不是已经刺入了自己的颈项之间,秋波转过,就看向寸金寺董大郎一路杀进来的来路。

层层叠叠甲士,正滚滚直涌入寸金寺中。一排排的各色兵刃闪耀着寒光。无数头戴貂帽的甲士,簇拥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家伙冲在最前面。这个家伙脸上也没有总挂着的可恶笑意,也没有了身为五千虎贲统帅,底定燕地的大宋明日之星那种总要拿着捏着的上位者神态,更没有了当日在燕京城中告诉自己已经杀了自己爹爹的冷酷决绝。

他一脸是汗,眉峰紧锁,满脸都是焦灼痛心,没错,就是那种痛心

来的是萧言,他赶来了,他居然赶来了

在这一刻,郭蓉眼中,再无其他。而在她耳边,响起的是小哑巴的哭声:“萧大哥,救救郭姐姐”

而董大郎一柄断矛,就停在郭蓉颈侧,冰冷的锋刃,在她细白修长的颈项上,激起了一层细碎的鸡皮疙瘩。

场中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刻停顿了下来,只有苏明他们几人,飞也似的奔向小哑巴,将她遮护住。小哑巴已经哭得是满脸鼻涕眼泪,不住挣扎要上前,可苏明他们如何肯干,死死的将她遮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董大郎,离他五六步距离,却再不敢动了。不管大家有什么动手,董大郎手轻轻一送,就能了结了郭蓉性命

刚才还在死斗的董大郎手下亡命,还有那些神武常胜军右厢步军,这个时候都停住了拼杀。呆呆的看着涌进来的大队,呆呆的看着董大郎持断矛指着郭蓉颈项,呆呆的看着萧言停住脚步,扬起一只手来。在他身后涌来的层层叠叠大队甲士,全都停住脚步。无数张弓已经拉开,羽箭上弦,蜂群一般瞄准了董大郎和郭蓉站在那里的身形。

董大郎眉上伤口血如泉涌,已经完全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眯着一只眼睛,转头看着萧言,朝萧言露齿一笑:“萧叔叔,别来无恙啊?杀了俺们爹爹,还要娶俺这个妹子,俺这个大舅子,估计你也是不想留了…………萧叔叔,小侄真是自愧不如啊…………”

~~~~~~~~~~~~~~~~~~~~~~~~~~~~~~~~~~~~~~~~~~~~~~~~~~~~~~~~

寸金寺中,万籁俱寂。成千上百的披甲之士,站定四下。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注视在立在寸金寺后院当中的董大郎和郭蓉身上,更有无数目光,落在了站在大队甲士前面的萧言身上。

萧言此刻,只是在重重的喘息着。

直驰入檀州之后,一听闻董大郎直奔寸金寺方向。他就不管不顾一骑当先的朝着寸金寺方向冲来他奔行得如此之快,半道就追上了领军前去赴援的方腾数百人马。方腾看到萧言到来,一见他那情状,就明白萧言心思,也不和萧言汇报军情,只是下令人马立刻让路。萧言也不问方腾什么,带着貂帽都亲卫就穿过方腾大队,疾奔而前。

他本来以为,寸金寺有墙有守军,董大郎不过几十亡命,总要被阻挡一阵。却没想到,赶到寸金寺后,围墙破了一个大口,寺门大开,遍地伏尸。董大郎已经杀入了寸金寺中萧言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就冲入寺内,身后貂帽都亲卫拼命想赶到他前面,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寺内后院那里,厮杀呐喊惨叫之声不断传来,萧言披甲在身,却跑得象要飞起来也似

寸金寺内,有小哑巴在,这小哑巴,差不多就算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一个亲人了而除了小哑巴,还有郭蓉。虽然萧言自己也他**的不知道郭蓉到底和自己算是什么,可他这样不要命的赶来,就是不要让自己抱憾终身

一面疾奔,萧言一面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生怕自己赶到内院,却看见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惨事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冲入院内,亲眼看见郭蓉将小哑巴远远推开,赤手空拳的当在董大郎面前,而董大郎已经转矛就要刺向这个高挑少女,情急之下,萧言顿时大吼出声。这一声喊,几乎竭尽了他生平的气力,吼完之后,嗓底顿时就泛出了腥味,已然将自己的血都呛了出来

郭蓉在这个时候,还救了小哑巴。这个女孩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自己。只不过因为她的爹爹是郭药师而已,而自己负她实在太多太多,自己绝不能看到郭蓉死在这里,哪怕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当董大郎的断矛停在郭蓉颈侧的时候,在这一瞬间,萧言眼底,竟然没出息的涌出了一片湿热

~~~~~~~~~~~~~~~~~~~~~~~~~~~~~~~~~~~~~~~~~~~~~~~~~~~~

董大郎恶毒讥刺话语,萧言就当没听见。他定定的看着郭蓉清减容颜,擦了一把眼睛,朝着郭蓉喊道:“郭姑娘,我来了就没事了…………我来救你”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萧言,这个在万军当中,虽然笨手笨脚,厮杀本事连一个军汉都赶不上。却仍然能谈笑自若,混不当一回事。大家视若天神的萧言萧宣赞,居然在这个时候流了猫尿?对于这个时候的男人,实在是一件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

郭蓉看着萧言举动,张唇欲说什么,最后却是转过了头去。不再迎向萧言的目光。董大郎也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切,突然哈哈大笑:“萧言萧宣赞,居然为一个小娘能哭?直娘贼,俺败在你手里那么多次,当真冤枉瞧瞧,这就是你们的萧宣赞,这就是你们的萧宣赞”

萧言倒不在意,人激动若此,血气上涌,逼出点眼泪水太正常不过了。自己若不是比这个时代的大宋当道诸公有这么一分因为穿越而带来的真性情,真血性。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誓死追随在麾下?自己穿越而来丢脸的事情不少了,不差这么一桩。

他也不搭理董大郎的嘲笑,收拾心情,朝董大郎摊摊手:“涿州一别,今日才算大家又见面了。董兄你风采不减哪…………你两个大对头,郭药师算是一个,我算是一个。至于郭姑娘,不过是附带的而已。郭药师已故,不必说了。郭姑娘也没得罪你什么,要紧的还是老子我,你停下这一矛,不过是想等我站定,将胸中那些愤懑发泄发泄,让我清楚看见郭姑娘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反正你也不想活了”

萧言哼了一声,抬首指着董大郎,突然间就是声色俱厉:“老子也不瞒你,这郭姑娘死不得老子给你一个便宜,一命换一命老子上前,你放了郭姑娘姓董的,你敢不敢博这一场?成了你就是心愿得遂,不成也不过就他**的一个死”

萧言这一番话,震慑得场中所有人在一瞬间呼吸都已经停顿了

谁也没有想到,以萧言如此身份地位,居然会用自己性命去换郭蓉的性命他是五千虎贲统帅,是此刻可以主宰燕地命运的有数几人。此间事了,将来在大宋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而郭蓉是旧常胜军算是萧言敌人的郭药师的女儿,一个无依无靠,对萧言再没有半点用处的一个小女子而已

就算萧言与郭蓉有情,当日没杀她大家也还都能理解。萧宣赞重情义大家都是感同身受的。不过对郭蓉,大家都以为仅此而已了。没什么变故,让郭蓉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却没想到,今日他要以大好有为之身,去换郭蓉性命

在萧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放箭”

萧言蓦然回头:“方腾,你敢”

张弓甲士全都回头,就看到方腾一袭白衫,也终于赶至。在队列后面默不作声的看着场中变故,这个时候才突然下令

方腾毫不退让的迎着萧言目光,冷冷道:“宣赞,你莫要胡为你一身而系神武常胜军上下数千儿郎命运,大宋国事军伍如此不堪,将来更系大宋国运为一个女子,而轻掷有用之身,宣赞,请恕方某人不能从命”

一语落后,方腾又大声下令:“放箭,放箭”

所有张弓甲士目光都望向萧言,只要萧言稍稍迟疑一下,没有阻挡方腾的意思,这箭雨就将蜂涌而出,将董大郎和郭蓉两人射成刺猬

萧言猛的扬手,制止住持弓甲士动作。他定定的看着方腾:“方兄方兄,我萧某人值得大家追随的,到底是什么?让大家以为我萧某人能挽大宋将来颓势的,到底是什么?”

方腾薄薄的嘴唇紧闭,毫不退让的迎着萧言目光,却一句话也不说。

萧言摇头笑笑,自顾自的伸手解下腰间佩剑:“因为我有血气未衰,因为我把身边儿郎,将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看得比什么都重。当道诸公,为了一己权位,可以将这么多儿郎子民视若无物,是可以随便牺牲的东西。我却不会,只要跟随我,爱护我,帮助我的人,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照应到底。对大家如是,对这个我血脉所系的大宋,也是如此…………”

他动作极慢,却毫不停顿:“…………只是因为,我比现在的当道诸公,更像是一个人。现在的当道诸公,机变聪颖,在大宋根脚,无不是远远超过我。可是这等世道,却需要一个血还热的人站出来。我厮杀不成,说起斗心眼,也算不得稳压当道诸公一头。能走到此刻,就凭着的是我血还未曾冷…………方兄你家世清华,却甘愿为效力,不就是冲着这一点?所以我们这几千孤军,在女真辽人大敌之前,在自家后面无数明刀暗剑之前,才走到这一步而我们也将必然这样一直走下去如果我南归以来,一切都是谋定后动,一切都是只盘算自家性命利益,我怎么能站到此处?我早就被童贯之辈,玩得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宋老了,当道诸公血已经冷了。才会对这等末世视而不见,才会愿意牺牲一切,只为自固权位。这个时候,我才站了出来,顶在这将倾颓的天地之间,带着这几千同样血未曾冷的儿郎,想挽回这天倾”

萧言佩剑已经解下,轻轻放在地上。他缓缓直起身子,一指在那里闭目的郭蓉:“…………这个女孩子,从初识以来,就和我一路同生共死。闯辽营,撞易州萧干大军。处处相信我,保护我,几次用自己的性命遮护我…………可我却杀了她的爹爹郭药师之死,到现在我也不会后悔,这是必然要行之事。可我最后却利用她挟制甄六臣,来行燕地大事…………这叫我如何对得起她?这叫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掉?

…………如果我只是利用你们为我效死卖命,到了最后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死。反正我性命要紧,身系家国。你们都是可以随便牺牲的…………那么从一开始,你们还会追随我么?追随我这么一个南归降臣,追随我这么一个痴心妄想想挽天倾的家伙么?甚至不惜和整个天下做对?

…………回答我”

最后一声呼喊,萧言声音有若金石,狠狠撞击着所有人的耳鼓而所有人的目光,迎向萧言,却已经加倍的热烈

萧言冷冷扫视所有人一眼,摊开双手,就大步走向董大郎和郭蓉所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萧言身影,每个人都胸膛起伏,恨不得能以身待。最后却还是一动不动。在这一刻,萧言让他们不动,就算是死,他们也只有不动。萧言一旦下令让他们扑向刀山火海,他们同样会毫不犹豫现在萧言身边暂代的亲卫头领牛皋,也在队列前头,他嘴笨,比不得方腾会说话,会做决断。到现在也是一声不吭。这个时候只是捏紧了拳头,双目通红的看看萧言,看看董大郎。

俺们宣赞,无数次的从生死里撞了出来。岂是你这个拿女子做要挟的家伙比得上的。宣赞怎么也不会死在你的手中俺相信这一切,而身后这么多儿郎,也同样对这一切坚信不疑

一向冷静的方腾,这个时候也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短短一瞬间,他就无数次的想用什么法子阻挡住萧言脚步,最后也还是未曾开口。他用近乎狂热的目光看着萧言。

萧宣赞不会死在这里,他身负天命这等末世,只有他这等人,才能挽回

而郭蓉,也再度睁开了一双明眸,看着萧言一步步走来。

此刻眼底,全是泪水。

~~~~~~~~~~~~~~~~~~~~~~~~~~~~~~~~~~~~~~~~~~~~~~~~~~~~~~~~

董大郎同样静静的看着萧言,他的话语董大郎听得清清楚楚,他的举动,董大郎也都看在眼底。看着萧言走来,董大郎只是淡淡一笑。他单手持矛,抵在郭蓉颈项上,仍然稳定无比。

在所有人屏住的呼吸中,萧言已经走到董大郎面前不过三四步的地方,站定了脚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是赤手空拳。董大郎笑笑,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朝萧言招了一招。

此刻董大郎,自家知道自家事情。已经伤疲到了极处,站在那里,眼前已经一阵阵的发黑。是竭尽了全部意志力,才未曾倒下去。萧言走过来,他一直只是静静的看着。一直积蓄着最后不多的气力,也许只能全力发出一矛了。自己已经绝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只要能拖着萧言一起下地狱,倒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这老天爷,对董大郎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董大郎自己内心,从亲生爹爹死后,也再没有融化过。凭什么别人总能得到些什么,自己却总是什么也得不到?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毁灭比起郭蓉,他更想杀的是萧言,这个摧毁了他一切雄心壮志的家伙。这个得到无数人效死跟随的家伙而天可怜见,萧言居然就这样走到了自己面前

萧言没所谓的耸耸肩膀,就要迈步上前。这个时候郭蓉却深深的看了萧言一眼,突然伸手,就一把抓住了断矛,同时偏头闪开矛锋,大声呼喊:“你快走我不恨你”

董大郎顿时就挺矛要前刺,这个时候,郭蓉苗条的身子,却爆发出不亚于董大郎此刻的气力。以董大郎伤后之身,这一矛几乎就送不下去

寸金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到了极处的呼喊声音,震得头顶苍灰色的天空几乎都要在这一刻垮塌下来。成百上千萧言麾下儿郎,包括方腾这个文士在内,都不约而同的向着三人所在方向,用尽平生气力涌来

董大郎反应极快,一矛送不下去,顿时就手腕一滚一带。三棱的长矛矛锋顿时就将郭蓉双手割开巨大的伤口,断矛稍稍带回来一臂距离,就已经再度刺出而郭蓉,已经再也无法闪避

这个时候,就看见萧言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郭蓉面前,萧言比郭蓉略高一些。刺向郭蓉颈项处的长矛,顿时就刺中了萧言肩背交界处,身上铁甲,也没挡住董大郎这最后一记击刺,顿时就破甲而入,董大郎手顿时就抬高一些,想让这一矛斜斜向下,扎进萧言心口要害的之处

在这一刻,小哑巴的哭喊声在众人的呼喊声音中,也清晰可辨:“萧大哥”

而这个时候,郭蓉却咬紧嘴唇,用鲜血淋淋的双手,一把抱住萧言,拼命的将他向后扯。董大郎挺矛前送,郭蓉将萧言后拉,矛头无法深入,就在萧言创口搅动,一瞬间差点就让萧言痛死过去

而一条粗壮身影,这个时候已经挺刀撞了过来。狠狠一刀,就直插入董大郎胸腹之间

董大郎这个时候已经是再没有气力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刺出那最后一矛。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刀逼近,最后没入胸腹之间。在这一瞬间,董大郎居然还咧嘴笑了一下。轻轻撒手放开断矛,仰天向后便倒。

那扑来身影狠狠撞进董大郎怀中,一下就将他推开,最后将他整个身子都钉在了地上

那个身影,正是监视郭蓉的小军官,陕西秦凤路军汉苏明,他牙齿都咬出了血,扯着嗓子大吼:“看你还不死,看你还不死”

这个时候,萧言带着那柄断矛,和郭蓉也一起倒下。郭蓉死死的抱住萧言,怎么也不肯撒手。小哑巴娇小身影已经飞也似的扑了过来,一下扑在萧言身上。尽力张开小小的身子,遮护住萧言的身形。小哑巴又是哭又是说话,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了。无数甲士这个时候都已经飞扑过来,一双双手伸过来,要将萧言扯起来,每个人都不知道在吼些什么。牛皋满脸都是急泪,一叠连声的只知道喊两个字:“宣赞,宣赞”

呼喊声中,所有人就看见萧言缓缓睁开眼睛,低低哼了一声:“老子没死…………”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言的低语,就被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淹没萧言皱眉有气无力的摆手,示意他们让开一些,那些甲士那里肯干,紧紧簇拥着就扈卫着萧言前行几步,来到了董大郎被钉在地上的身躯之前。

苏明这个时候已经翻身而起,萧言看看他,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就转头看向董大郎。

董大郎捧着没入胸腹的长刀,躺在地上。身上的血都不大流了。眼睛却还睁着,看着头顶天空。他似乎意识到了萧言到来,微微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在这一刻,刚才纷乱到了极处的场中,居然又安静了下来。

可是最后,董大郎也只是淡淡一笑,躺平下来,看着天空,低语一句:“这直娘贼的老天…………”就再也寂然无声了。

叮当一声,却是那些已经被完全无视的董大郎手下亡命之辈,一人手中兵刃落在地上。接着所有人都丢下了手中兵刃,叮当叮当的全都落在地上。

萧言定定看了董大郎尸身一眼,转回头去,就看见小哑巴已经将郭蓉扶起。小哑巴泪眼模糊的只是看着自己,郭蓉却咬着嘴唇,神色当中一片茫然。

萧言低低叹息一声,转头找到了方腾。这个一向雍容优雅的心腹智囊,这个时候犹自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着。萧言拍拍他肩膀,咧嘴一笑:“先裹伤,然后回师,扫平耶律大石去这燕地,老子实在他**的呆够了”

[.01616book.]

第四十五章 说动(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五章说动(一)

时间倒推回去一些,正在董大郎一举拿下乌家堡,准备混入檀州城之际。在白沟河渡口处,一队车马,逶迤而至白沟河南岸。

白沟河高粱河等处,现在还在宋军北伐大军后路人马的控制下。西军北上,不管是泾源熙河秦凤还是环庆,当日都留下了相当人马看守后路。尤其这几条河的渡口,更是要害之处,留下的人马绝不算少。

环庆军虽然溃散,没死没伤的都退回了大宋境内,基本上为王禀所收容。可是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还在燕京左近,每日要转运树洞上去的物资就是不少。白沟高粱两处大河的渡口,更是要害之地,留有重兵,立寨遮护。涿州等处还驻兵作为援应。老种姚古等人都是领军宿将,知道后路重要,半点都不敢轻忽。

本来燕京拿下,萧干授首,辽军全军覆没,这些留守后路的军将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守备后路吃重处,绝不下于野战争锋。西军大队北伐深入高粱河北,粮道漫长逶迤,当日萧干所领又多是骑军,来去如风的。这些守备后路的军将都是立下军令状的。

本来以为能安生些日子,只能老种率领西军全军回师,大家汴梁夸功,拿大把犒赏,然后再回转陕西老家,也不用每日里这样提心吊胆戒备森严的了。

却没想到,后来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是不对,犒赏怎么等也等不来,童贯童宣帅前两个月就轻车简从的先从燕京跑了,直奔汴梁而去,过白沟河这里渡口的时候,脸色难看得跟死了爹娘也似,恨不得马上就飞过河去,守备军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答话。

这些犹自不算,克复燕京之后,几位相公催趱粮草军资半点没有放缓,有一两个月时间,还是每日车马于途,粮食草料,军械辎重,流水价的输送上前。押运这些军资的转运使提举使系统的小官司员,个个怨声载道。这场仗好容易打完,还不肯放他们过身可是朝廷没有收束军事的旨意,童宣帅不吭声,在燕京的老种相公挂着使相衔头,也有部分节度战区军事的权力,他们要粮草军资,这些小官司员如何敢不朝前送?无非就是多中饱一些,算是勉强平衡一下心态。

前一两个月,运上去的粮草军资,再打一场仗都是够了。谁也不知道老种相公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些已经算是异常了,却没想到,最近这一个月来。燕地又突然生变那个在克复燕京战事时候跟失踪也似的辽人大石林牙,突然又冒了出来,举起了奉天倡义复辽军的旗号,全燕顿时震动这奉天倡义复辽军声势转眼之间就变得浩大之极,到处攻拔坞壁城寨,朝南面山呼海啸的涌来,直奔燕京而去。

西军驻守燕京的数万军马,全是可以野战争胜的精锐。照这些留在后面守备白沟河的军将看来,有些余孽泛起是正常事,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野战精锐打这等其实的乌合之众,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燕京有六七万泾源秦凤熙河三路的野战部队,再加上萧言已经打出威风的五千精骑,兵力足够遮护全燕,要平这场乱事,不过半个月一个月的功夫。

让这些守备后路军将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场乱事,居然一发不可收拾燕京那里,半点动作也无,只是听说萧宣赞的五千精骑出燕京城野战去了,到现在却也还没有半点消息。燕京那里,反而将撒在外面的兵马全部收缩到燕京左近去,高粱河那里控制的渡口都已经弃守。现在后方运上来的物资,最多只能通到涿州那里。几万西军最为精锐的主力部队,居然被这些草台班子也似的乱军合围

乱军兵锋,已经漫过了高粱河,向南深入到了涿州左近。涿州守军,已然戒严。后方转运上来的军资粮饷,已经不许过白沟河了。局势突然变成这般,连原本信心满满的后路守备的军将士卒都变得七上八下。老种相公他们为什么不赶紧打通后路?就这样孤军被围在燕京城中,就算燕京城中粮食草料军资器械储备丰厚,这样一直被围下去,也不是个事情。难道是因为这些乱军比想象中强悍十倍,所以老种相公他们实在无法?

从燕京城被围开始,就有一队队的传骑从燕京城方向杀透重围而来,渡白沟河而奔汴梁告急而去。这些守备军将情切被围袍泽,每次经过传骑都动问那里局势。那些传骑也是一脸迷惑。

“俺们杀透重围,也没什么凶险的。那些鸟乱军营寨东一簇西一簇,乱七八糟的不成一个模样。骑军硬兵,不撒出去巡守哨戒,都收在营中度夜,大呼小叫的哪里象能打仗的军马?俺们轻轻松松就杀出来了,这等乱军,拉出大队就能平了,上面太尉相公们,却不住遣俺们一队队的去汴梁求救直娘贼,想不明白是什么一个道理”

那些从燕京城中杀出来的传骑急递想不明白,这些守备后路的军将就更不明白了。官儿大一些的多多少少猜到是不是有养寇自重的意思在里面,不过这次老种相公他们,实在是玩得有些大。

如此之下,大家只有加倍谨守渡口,这些军将心里面都是盘算。燕京合围,一队队传骑急递派出去告急,这汴梁那里,应该有些说法了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燕京到手又丢回去?官家是个爱面子的人,再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罢?

从第一队告急传南渡快一个月了,终于到了今日,算是等到了汴梁来人

~~~~~~~~~~~~~~~~~~~~~~~~~~~~~~~~~~~~~~~~~~~~~~~~~~~~~~

在白沟河最大一个渡口处,四个坚固营寨,就扎在白沟河渡口南北岸四下,将这里渡口遮护得严密之极。白沟河北,一片荒凉安静,只留下道路上面前些日子成千上万民夫车马留下的痕迹。

在白沟河南,两处遮护渡口的营盘外。大队民夫车马壅塞在左近。这些民夫车马按各自来路分成一团团的,在道路两旁猬集得密密麻麻。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日了,窝棚都搭了起来。自家随身带的粮食吃完,就将车马上军粮拿出来一些。现在正是吃饭时候,到处都是垒起来的锅灶,炊烟一丛丛一簇簇的升起,象是无数根灰黑色的柱子耸立在白沟河南岸。

那些随军押运的转运提举小司官们,也都聚在一处。谈谈说说,怨天尤人。跟这场北伐战事沾着边的当道诸公,无不被他们骂了一个遍。大家虽然这次负责军资粮饷转送,算是捞饱了。可是大宋的官儿,都不是很穷,也是安逸惯了的。这趟辛苦已经吃了一年,没想到燕京拿下了,还要大家在这里风餐露宿

正乱纷纷的时候,就突然看见天边旗帜涌动,接着就看见大队大队人马,卫护着车马,从道路上面经过。这些人马,怕不是有一两千人。步军多而骑军极少,有的骑士,甚至骑着大走骡子。这些司官都是从军日久的,认得军中旗号,一眼就看出是环庆军旗号。

这场战事环庆军算是灰头土脸,有些残部,也都收容在河间府一带。怎么就突然又出现在白沟河渡口这里?再看看他们卫护的车马,不过只有十几辆,车边侍卫军将士卒,个个衣甲鲜明,打着的旗号却是汴梁禁军,当先车马认旗,却色做明黄。却是汴梁官家遣来的使节

前些日子,不是有宇文叔通与耿道希两位天使抵达燕京城了么,现在怎么又派出了一批天使?

这里动静,顿时就惊动了守卫白沟河渡口的军将。不多时就看见营门大开,几名军将带着扈卫,骑马疾驰而来。转眼间就迎至车马之前,纷纷翻身下马行礼:“不知那位天使驾临,末将等在此恭迎”

车马里面天使架子大得很,却是几名随身扈卫的禁军将领迎上前来,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开口就有些火气:“你们西军架子倒是大得很,俺们出河间也有些时日了,也不先来迎候一下这一路又是泥又是雨,全都是为的你们西军,现在到了面前猜迎过来,架子直是恁般的大”

出迎西军将领是泾源军中的,挂着中卫大夫的阶官衔,职官也是泾源路一个路分都监,成伍出战,指挥着一厢好几个指挥使的军马,在大宋武官当中也算有相当地位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赔情,谁知道车马里面没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死罪死罪俺们戍守在这里,兵荒马乱的,如何知道天使从河间府出?却不知道车马里面,是哪位天使,俺们也好上前行礼问安,等天使吩咐差遣…………”

那禁军军将冷笑一声:“此次天使,是官家身边的人,领一宫观的承宣副使差遣下行走,领三班奉直。特特为你们西军还有那个什么萧宣赞宣旨抚慰而来还不开开眼,好好奉承一下,再拣选精锐,护送天使前往燕京城。有半点错处,都是你的担当”

~~~~~~~~~~~~~~~~~~~~~~~~~~~~~~~~~~~~~~~~~~~~~~~~~~~~~~~~

那西军将领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西军将领都是世家,这大宋内部权力体系个个都是精熟。

宋时宦官,远远没有其他朝代的威风。就算近年来多有宦官大用,如童贯杨戬之辈,可是远没有爬到士大夫上头去,对武臣的威慑更是不如士大夫远甚。不然老种他们怎么敢于和童贯叫板?更不用说这个装模作样的天使,不过是个三班承旨,连离着归选吏部寄注官资都差着老远,看来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加上一群禁军活宝给强派到这兵荒马乱的燕地传旨,没什么好忌惮的。

这个西军将领不知道,自从燕京被围之后。朝中折冲博弈之后,官家决定暂时满足这些武臣所欲,先安抚下来,平了燕地乱事大军班师以后再说。这等事情,文臣士大夫自然是拉不下脸来做这个,只有派出内侍。有头有脸的内侍也不肯来吃这个辛苦,只有随便选了几个倒霉蛋来吃这一趟辛苦。到了河间府,征发环庆军余部作为扈卫。环庆军是没娘的残兵败将了,是个神仙就得磕头,只得拼凑了一批人马,护送他们前来。

泾源军所部的心气如何是环庆军能比的,这位西军将领官阶也足够了。知道老种相公他们在燕京的举动终于让汴梁不得不反应,来了都是要抚慰全军,说好话给老种他们赔笑脸的。又是这么一帮不得志的倒霉家伙,顿时心下就慢了。心里面还在冷笑,跟俺耍这个威风

他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要笑不笑的神色,话语虽然还是客气,但是少不了就有些阴阳怪气:“这个差事,俺们岂能不伺候?只是白沟河南,几十万乱军蜂涌,已经隔断南北交通。要赶赴燕京,只能轻车简从,觅间道而血战破围,杀入燕京城中…………不是哥哥说你,俺们打仗打老了的,知道其中厉害,这般大摇大摆的可是不成。还请天使弃了车子,披甲上马,俺自然会挑选精锐扈卫,一路杀到燕京城这位兄台,你是禁军宿将,又是扈卫天使军将,到时候说不得要看你大显神威。兄台为俺们西军这般尽心竭力,回转过来,不论是请酒请饭,都算是老哥哥俺的”

一席话顿时将那禁军将领脸色吓得煞白,嘴唇都泛出了青色。在马上抖瑟了一阵,手软脚软的下马,奔到车上和那个内宦使节商量去了。那西军将领也不急,就在前面等候。

扈卫使节和这些活宝禁军的环庆军军将,看着那泾源军将领挤眉弄眼,偷偷答话:“现在是看着你们威风了…………俺们刘太尉却是跟错了人现在俺们没爹没娘,是人就能来踩三角,粮饷不周,什么苦差事都得伺候

…………河间府那里消息灵通一些,听说燕京被围,汴梁官家那里已经震怒了。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闭门谢客,老公相那里已经是门庭若市,只要燕地事平就要复起了。老种相公这一招当真厉害此次天使来,也全是来加官进爵的…………各位哥哥升官发财到时候觑在俺们都是陕西诸路出来的,还要多多照应俺们一些…………还不知道俺们这些孤魂野鬼,能不能得返家乡”

环庆军军将在那里长吁短叹,这泾源军军将却是强压着心中窃喜。老种相公不愧是老种相公,一下子就为西军团体谋取了最大的利益如此说来,一定要将这些使节平平安安护送到燕京城中,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泾源军将领窃喜当中脊背上面也是冰冷,这次西军三路上下也都是如履薄冰,要和辽人打,要和那位童宣帅斗,现在更是要挟朝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在总算是有一个说法了,但愿此后就是平平安安的了罢,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意外出来了

他忙不迭的低声想自己扈卫下令,让他觑去调集精锐骑士。克复燕京,萧言发了大财,西军财发得也不算少。财物军资西军绝不缺乏,要的就是战马。萧干主力两万多骑军,战马数字差不多还要翻倍,萧言手指缝露露,西军也就多了几千上万匹北地雄俊。除了重组重骑之外(这个需要相当时日编练),就是补足各军战马缺额,连守备白沟河的这些军队,也多了两三百匹战马。精选骑士扈卫,冲破燕京城外乱军,杀入燕京城中,并不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情。

才吩咐下去,就看见车马上钻出一个戴软脚璞头,着圆领青袍的内侍服色模样人物,不过三十许年纪。跟着那禁军军将忙不迭的赶过来。此刻神色上面,再没有了半分刚才大模大样在车子里不下来的傲气。以天使身份,居然先向那泾源军将领见了一礼,堆笑道:“咱家算是命数不偶的,摊上这么一个差使。却没想到,燕京城那里危急到了这般地步领的是皇差又不敢回头,只能咬牙向前,一路安危,全要太尉照应只要能生致燕京,咱家自然有一番心意奉上”

那禁军将领也在旁边说好话:“这位哥哥,俺也不瞒你,俺们这几十人,往日里就是在汴梁耍子,哪里上得阵?能骑马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扈卫的环庆军,你看还有骑走骡的,能用战马,挑不出三匹来。不指望哥哥,还能指望谁去?将来哥哥们班师,俺在汴梁置酒相待,让哥哥们高乐十日,都算是俺的就算其他的不念,也念着俺们是来给西军诸位加官进爵,记发犒赏的,哥哥援手,也就是在帮自家…………拜求拜求”

那泾源军将领忙不迭的还礼,拍胸脯大包大揽下来。那个倒霉内侍和禁军将领脸上堆笑,心里暗骂。这次官家是发了急了,政事堂相公们承旨也是飞快。临行的时候老公相还将他们召至府上,冷脸叮嘱,一定要尽快将旨意传至燕京不成也就不必回来了。说句蒙面丧心的话,官家那里说不定还死不了,可是在老公相面前,到时候只怕就是求死不能几人倒霉,摊着这个差使,还有什么说的?

好说歹说,这泾源军将领总算安抚好了已经吓得有点魂不守舍的天使和扈卫禁军将领,招待他们进营中先休息一下。环庆军扈卫好歹是西军一脉,自然也有一番安置。大队车马翻翻滚滚进了营中,周遭看着这一番热闹的那些转运粮草的司官们犹自在议论不休。

“燕京被围,天下大震,又有天使前来,看来是要给足老种萧言他们好处了…………这帮武臣降臣,如此飞扬跋扈,今后大宋,诚多事之秋也”

“噤声老种他们,听说已经勾连上了老公相,河间那里传来消息,老公相复位就在眼前。西军重兵在握,又再秉朝政,岂是你我议论得了的?当心再来一块宣和党人碑,到时候不要说顿在白沟河边上了,说不得要去沙门岛上走一遭”

这些小司官们喋喋不休,无非各种羡慕嫉妒恨。只有一个清流出身,不是童贯王黼一党,更不是蔡京那一系的小司官冷笑一声:“燕京城中,还有耿道希和宇文叔通他们也是天使身份,宇文叔通智计百出,也还是天使身份,未必就扳不回这一局来”

~~~~~~~~~~~~~~~~~~~~~~~~~~~~~~~~~~~~~~~~~~~~~~~~~~~~~~~~~~

在白沟河南岸扰攘之际。燕京城中天使衙署内,宇文虚中正一书一茶,在书房中安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前些日子,他不断去求见姚古不得,又写了几封极长的书信之后,就一副撂开手的模样。在府中安居燕坐。外面复辽军将燕京城围了数重,就连西军上下也都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他却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也似,在府中闭门不出。

此刻他也绝不是装镇静的模样,读书的时候,还不断在书页天头地尾密密圈注,显然是完全看进去了。

正在看得入神之际,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还没等门外下人通传,耿南仲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宇文叔通入神模样,扶住门扉摇头大声道:“叔通兄,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某听你话语,这些日子在燕京城中安坐静观,现下却是坐不住了现在燕京城中西军上下都有些扰攘议论,正是你我居间行事的大好时机,你如何还在这里不动?难道真的就放弃了不成?”

宇文虚中啊了一声,抬头看着耿南仲,笑道:“道希兄,某正在书中饕餮,却被你惊动吾辈士子,扰人读书,可是大罪过。”

耿南仲哼了一声,走近宇文虚中和他对坐下来,伸手就将他手中书卷抢过来,重重拍在几案上头。看来这个方正闻名的老夫子真是动了气了,居然做出这般举动。抢下书之后,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宇文叔通,而宇文虚中只是淡笑。

耿南仲和他对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叔通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计策是你定的,现在无所事事的又是你这帮武臣如此跋扈,行此等要挟朝廷之事,吾辈中人,如何能看得下去?你我二人奉诸君子之望而来,若是不成,你我二人名声事小,这乾坤倒置却是事大”

耿南仲虽然号称迂腐方正,可不过就是见事慢了一些,遇变要想上好大一阵功夫才能理清楚头绪,没有机变的本事。可是自从那日西军演戏一般的闹饷之后,现在也有十几日快二十日的功夫了,他脑子转得再慢,这个时候此间局势还有随之而引起的汴梁朝局变动,也都相得清清楚楚了。耿南仲毕竟也在大宋官场沉浮了快二十年

看宇文虚中不说话,耿南仲就自己说下去:“…………叔通,西军如此举动,已经恶了童贯王黼之辈,再难转圜。朝局当中,他们就指望老公相一党了,更不用说北伐之前,老种和老公相早有勾连我辈本想借此机会出头,一举能跻身中枢,众正盈朝之后,再行革故鼎新之举。现今如此,还谈得上什么众正盈朝?老公相何等人?必然要借这机会出手,官家性子,又是早已深以北伐战事延绵不绝为苦,有老公相出手,正好化解此间僵局,也就是老公相复位的张本叔通兄啊叔通兄,要是老公相再度秉持朝政,大宋朝局,将不知伊于胡底难道你就不为这个痛心疾首么?”

耿南仲说得颔下三缕墨髯颤动,他一向气度雍容,被时人许为风度绝佳。此刻却激动得都坐不住了。仿佛对大宋朝局一番赤胆忠心,恨不得就在此刻披肝沥胆而出

宇文虚中笑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耿南仲能想明白其间虚实也是理所当然的。能在大宋官场沉浮不倒,自然不是笨伯。耿南仲一副急切若此的模样,宇文虚中也了然得很。他耿南仲除了是清流人物,还代表太子。太子深恶老公相,而老公相秉政之时,对太子也有诸多手段。老公相复位,对清流说不定还没什么,了不起不让他们跻身中枢,继续压制下去,他耿南仲却很有可能被当成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事关自己身家权位,也难怪耿南仲如此不淡定了。

看自己再矜持下去,耿南仲只怕要脑充血了。宇文虚中只有笑笑开口:“道希兄,燕京城中,诸军扰攘起否?”

耿南仲平了平气,回答道:“岂能没有议论?孤军被围燕京城中,粮草积储日日消耗。就算早有预备,也不能让人始终安心。城中驻军,连日都有行军法事,处置扰攘军中之人。越是这般,越是表明军心不甚稳了…………可是老种亲自坐镇,以他威望,又有什么压不下来的?这般拖下去,燕京城中粮草积储至少还可支三月,汴梁来人,此刻却只怕已经在途中矣”

宇文虚中仍然一笑:“你我无拳无勇,身边只有王禀的三千环庆军残兵。若是没有西军配合,能扫平乱事么?”

耿南仲摸不清宇文虚中心思,沉住气道:“这是什么话王禀是绝不肯出战的,你我两人书生也,岂能平乱?”

宇文虚中一拍手:“着啊既然若此,没有西军重将配合,你我再如何活动,又能济什么事情?其间要害,我能对西军除老种外诸将,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也只有等他们找上门来,不然只能仰屋。与其焦躁,不如读书,道希兄,你说是也不是?”

耿南仲一下站起,甩袖子怒道:“老种坐镇,西军诸将如何肯找上门来配合行事?叔通兄,你这是坐而待毙”

宇文虚中笑着延耿南仲再度坐下,淡淡道:“西军如此行事,朝廷如何不忌惮?就是西军上下,自己心里都是虚的…………老公相就算借此出手扳倒王相公和童宣帅复位,也必然对官家有所承诺,对西军将来有一个处断法子。依某思之,无非就是借萧言如刘延庆一般牵制西军上下,萧言无根无底,比起西军盘根错节来,更好操纵一些。老公相自信驾驭得来…………西军诸将,岂是无知之辈?此间道理,这些天来他们自然也相得明白的。加上清虚,城中军心已经有些不稳,岂能不有所动作?道希兄,以我观之,就在这三两天里头与其让萧言得了这大便宜,不如自己来,到时候只要说动西军诸将中有力之人,燕云乱事,可立致太平”

耿南仲听得惊疑不定,想找宇文虚中话语里头漏洞,却又没那个急才一下找出来。其实此时此刻,他不相信宇文虚中,还能相信谁去?他垂首沉吟一下,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却想不明白,老种为什么就死死勾连住萧言,不肯放手?”

宇文虚中苦笑一声:“这个我也实在想不明白,老种是有自己主意人,轻易难得打动,好在我也没有指望他…………”

耿南仲长叹之声不绝,最后又问了一句:“这三两天就会来人…………来人又会是谁?”

宇文虚中目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就说了五个字:“姚古姚希晏”

[.01616book.]

第四十六章 说动(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六章说动(二)

姚古衙署内院里头,这些日子,都是一片安静。人人都知道这位相公,随着燕京被围日久,越来越是气性不好。留用的那些前辽高门贵户的下人,已经有人不知道犯了什么,被打得起不了床,一摊烂泥也似的丢出了府门。府中下人,都不是姚家久用的有根脚之人,一个个的都加倍的噤若寒蝉起来,谁都是小心翼翼到了极处,生怕招惹到这位相公。

原来姚古每日还要到老种相公处去转一圈,看看老种有什么吩咐。这几天都托疾不去,偶尔却上城墙转上一圈,看着外面漫山遍野的奉天倡义复辽军旗号在远处闪动,脸色又加倍的难看起来。

此时虽然还是白天,可是内院里头,就如灵堂一般死寂。下人偶尔有所奔走,都一个个踮起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多余声响。

姚古虽然是军将,却不是无文之辈。其实此刻西军将门,也多有书香门第。这些将门传承至少都是几十年了,培养出来的下一代,怎么可能还是粗鲁武夫。

此处虽然不过是临时暂居的衙署,却也陈设了好大一个书房。书架上都是从燕京城高门大户中搜检出来的珍本,不少还是当年辽人皇帝阿保机从汴梁掳去的。可是姚古这个时候,却没有半点翻看的心思,只是穿着一身圆领紫袍,戴着交脚软璞头,坐在一张胡床上面若有所思。

书案之上,摆着几封书简,用青玉镇纸压着。书简角都已经翻卷,不知道已经为姚古翻了多少次。

外面突然传来响动,姚古眉毛一挑,正要发作,那在门口值守的下人已经微微颤抖着忙不迭的回禀:“侄公子到了,求见相公。”

姚古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示意来人进来。就听见靴声响亮,一个三十出头的红面汉子走了进来,来到姚古书案之前,深深行礼下去:“末将参见相公。”

姚古坐直身子,淡淡道:“平仲,且叙家礼罢,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军务,无非都是坐困城中,等着看萧言平乱罢了。”

来的这个红面年轻汉子,八尺昂藏,高大粗壮,微微留了些须髯,顾盼之间,凛然有威。脸上风霜之色颇重,却是长年在与西夏作战的第一线风餐露宿留下的痕迹。他正是姚古的亲侄姚平仲。自幼母亲去世,父亲又在与西夏战事当中牺牲。姚古怜惜,将他放在身边当儿子养。姚平仲胆大如斗,剽悍敢战,将姚古的亲生儿子几人都比下去了。有时姚古私下与人谈起,都说自己这一番事业将来是要交给自己侄子的。

此次北伐战事,西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打酱油的时候居多,姚平仲也没显露什么本事。只是跟在伯父身边帮着管军。此时姚古懒去营中,都是姚平仲在军营里坐镇。每日都来回报一番。姚古自从不去老种那里之后,也不和其他将领交接。不过这个侄子,却还是要见的。

看着姚古摆摆手,姚平仲找个胡凳也就坐下了,双手垂在膝上,仰着脸等姚古问话。

姚古沉吟了一下,问道:“军中如何?”

姚平仲摇摇头:“还能如何?就算外头都是些土鸡瓦犬,可将燕京城围之三匝,这十几二十天下来,军心也就自然不稳了。大军孤悬在外,怕的就是被围。虽然上面诸位相公自有心思,可是底下军将士卒如何知道?都闹着要赶紧出战打通退路粮道…………俺虽然和诸将竭力弹压,却越来越有些压不住了。”

他容色严肃,看看姚古脸色,没有什么作色之态,继续就说了下去:“…………北伐以来,俺们西军其实没打什么露脸的战事,白沟河那里倒是伤损了几万人马,更不用说环庆军了,士气本来就不甚高。对几位相公的牢骚就很不少。现在老种相公严令诸军坐困城中,底下军卒都私下议论,难道老种相公当真要将西军葬送了?就算和朝廷闹上一闹,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再迁延下去,只怕俺们自己反倒是要不妙…………”

姚古猛的一击眼前书案,那青玉镇纸一下就跳得老高,再重重落下:“什么反倒是要不妙老种相公有什么安排,大家谨守遵行就是了,还说什么话?再有扰乱军心,不遵守军令者,难道军法都是虚设么?”

姚平仲一下就听出了姚古话语中的怨气,顿时就觉得有了进言的余地。他本来就是心热之人,并不以姚家现在在西军地位为满足。

在真实历史上,姚平仲也可谓是一个奇人。攻灭方腊之役,姚平仲所向有功,童贯问他想要什么赏赐超转,姚平仲却说只要面见官家。童贯一看他热衷若此,反倒没有安排。女真南下包围汴梁,姚平仲又献奇计,要带领禁军这等毫无战斗力的人马去夜袭女真营盘,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败仗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时候肯与女真死战已经是不容易了。出奇的是这位姚平仲却没回汴梁,一口气向西逃出了七百五十里,到了华山才停下脚步。犹自觉得不安全,干脆一口气又奔到了四川,隐居下来,八十多岁之后才出山。

此人性格,胆大包天,愿意行险以立奇功,获不次超迁地位,在生平行事当中表现得再淋漓尽致不过。

此时此刻,在他看来,也许就是姚家取代种家在西军地位的时候

姚平仲定定的看着姚古,突然大声道:“伯父,侄男说一句话,您可不要见怪。”

姚古胸中气息犹自未平,皱眉冷冷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在某面前,你还藏着掖着什么?”

姚平仲吸口气,起身道:“凭什么就俺们坐困燕京,等着萧言来立下这等平乱大功?为什么就不让俺们西军得这个功劳?直娘贼,俺却看他不过只要伯父一声令下,侄男就点兵出发,十日之内,就扫平那个鸟耶律大石”

姚古却没有发火,罕见的只是叹了一口气,懒懒摆手:“这等话不必再说,某已经向老种相公进言过了,却是无用,现在就安坐城中罢。一切听老种相公吩咐行事。”

姚平仲却不罢休,直着脖子抗声道:“老种相公老得糊涂了,在白沟河就葬送了几万儿郎。现在却还为什么要听他的?这场大功,种家不肯要,俺们姚家要秦凤军也有两万健儿,包打耶律大石足够天使就在城中,口口声声就要俺们出兵平乱,俺们听命,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一场战事打下来,只怕节制西军四路的位置,挂使相衔的人,就是伯父您了”

姚古霍然站起,容色如铁,狠狠盯着姚平仲,怒声道:“你说的什么浑话要不是你是某家侄儿,说不得就要行了军法滚下去”

~~~~~~~~~~~~~~~~~~~~~~~~~~~~~~~~~~~~~~~~~~~~~~~~~~~~~~~~~

在燕京城中另一处,老种衙署里面。一个白面英俊青年武官,正为旗牌官引进来。这看起来颇有点汴梁风流浪子模样的青年军官,正是萧言派驻在燕京城联络的自家貂帽都亲卫指挥使张显。

他在燕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每日里除了到老种衙署前听候差遣指示之外,就是在燕京城中各处走动。住就住在萧言原来在燕京的衙署那里,萧言原来衙署里面的下人还有留下的部分财物,全部由张显调派使用。每夜张显还要在衙署内陈设筵宴,招待西军中的军将。

张显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可是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又不怯场,交游本事近乎天生。这些天下来倒也过得还算是热闹,在西军里头拉了不少朋友。不过两天,随着燕京被围日久,就有些不对了。邀约的军将来衙署内筵宴,多推托不去。原来西军城中营盘,张显通报一声就能进去,现在也多被挡驾。

张显自己也知道原因,西军上下,除了老种深为赏识萧言之外。其他的和萧言这一系,关系就算一个不好不坏。老种主持和萧言联手,在老种积威之下,情势还算顺利的时候,大家自然有来有往,面子上怎么都过得去。可是现在被围日久,军心自然动荡,而不论汴梁,还是萧言那里都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这些西军团体当中的军将,岂能没有别样的心思

西军当中,要求自家出兵,先将这乱事扫平的呼声,张显已经灌了一耳朵。也正因为如此,他朝老种这里跑得越来越频繁了。西军上下,还要老种才压得住

不过老种毕竟老了,精神已经不济,现下除了大方向外,已经少理军中庶务。张显不过是个亲卫指挥使差遣的小小武官,这老种相公,岂是他说能见就能见到的?每次过来求拜,总是失望的时候居多。可张显也只能一趟一趟的跑,外面风声越紧急,他就跑得越是频繁。宣赞将联络大任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岂能坏了宣赞大事

却没想到,今日出现了奇迹,老种居然要见一见自己这个小指挥使

在旗牌官引领下,走过外间戒备森严,到处都是披甲卫士的外院。再进了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的侍女下人的内院,几经转折,那旗牌官才将张显引入花厅之前。

这衙署也不知道是以前哪个辽人王爷的,汉学浸yin深了,服用享受也就完全汉化了。这个花厅左近都是移栽的南来奇花异草,北地天寒。这些泥土之下都花了极大的价钱安放了陶瓷的地龙,虽然北地,却也能营造出四季温暖如春的小气候来。

燕云一场兵祸,原来的南来奇花异草折腾了个干净,可是埋在地下的地龙还是完好。为老种相公选衙署的心腹旗牌官一下看中了此处,就请老种移驾。老种实在是老了,伐燕战事一年辛苦又伤损了元气,需要一个暖和地方。

张显浑身衣甲俨然,这个时候已然是仲春时节,他正是血气初升的小伙子,全身披挂上已经觉得热了。这花厅左近地龙一蒸,顿时就是满头满脸的汗水。披甲之下的衣衫都全湿透了。

那旗牌官脸上也渗出了汗珠,看看张显摇头:“张虞侯,你安居燕京城中,何必出门时候就披甲?老种相公在这里,你还怕有谁会暗害你不成?其他各军弟兄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也绝不至于和你动手,萧宣赞大家也都佩服得很…………能周全这份交情,自然俺们都会尽力周全,就算不成,大家也都还是朋友…………”

张显心里一沉,这位老种心腹旗牌官都说这番话了。看来西军上下,对坐困在燕京城都感觉不是滋味得很。是人第一时间总会想着顾自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不用说西军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团体,这团体利益比起个人来说,更是重要许多

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装作没听明白这旗牌官话里的意思,淡淡回答了一句:“俺奉宣赞军令,负西军和宣赞处奔走联络责任,万一有什么要紧事情,骑上马出城就能冲阵而去。不瞒哥哥,俺就是睡觉,也是披甲合衣而卧,这等大事,俺实在不敢怠慢了。”

那旗牌官一竖大拇指,赞了一声:“好汉子”也不再多说什么,穿先进花厅通报张显的到来。不多时就又步了出来,恭谨侍立在阶前,伸手延客。

张显整了整身上衣甲,提起精神步入花厅之中。花厅里面,一张卧榻之上,老种一身素衣,戴着风帽,半躺半靠在锦垫之上,张显一看见老种身影,就立刻大礼行下去:“末将参见老种相公”

老种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脸上病容不浅。这倒不是这只毛都白了的老狐狸装出来的。他已经过了七十的年纪,北伐燕云,折腾了整整一年,北地滴水成冰的一个冬天,这古稀外的老人都提兵在外野战,说油尽灯枯夸张了一点,但是元气微弱是差不多了。入了春的天气,还受风感冒两场,整天就在这暖和的花厅内修养,极少见人。

他看到张显行礼下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抬手,语声微弱的道:“不必见礼了,起来罢。”

张显规规矩矩的行礼完毕,看老种示意他坐下,就跪坐在下首几案之后。双手扶膝,恭谨万分的动问:“不知道老种相公见召,有何差遣末将处?”

老种笑笑:“也没什么,你是萧言遣来的,我就见了你一两次,今日想起,就看看你在燕京如何了,有没有什么不方便处。燕京是萧言打下来给老头子我的,这主人再做不好,就有些惭愧了…………”

老种语声极低,中气明显不足,说话也很慢。张显竖起耳朵,不敢漏听的半个字。听完之后只是疑惑,老种突然见召,难道就是为的和自己这个微末小将拉拉家常?

老种问话,张显不敢不答,只好老老实实的开口:“末将居于宣赞旧日在燕京城衙署里头,什么器物都是齐备的,下人也俱全,再没有什么不方便处。西军上下,对末将也都照顾得很,今日和西军诸位将主多有宴饮往来,没什么生分的地方。”

老种淡淡一笑:“前些日子如此,这两天老头子看就是未必了…………”

张显一震,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老种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到燕京来居间联络,身边带了多少扈卫?”

张显眨眨眼睛,回答道:“宣赞麾下貂帽都亲卫,末将带了十人,每人都是双马。人多反而目标太大,燕京城又有西军坐镇,宣赞没什么不放心的。”

老种摆摆手,轻轻道:“不够。”

他不等张显反应,扯了扯自己卧榻边上一条绳子,绳子一直连到花厅门外阶前,带动一个铃铛响动。听见这传召信号,今日轮值的旗牌官顿时步入花厅内,朝老种行礼下去。

老种摆手淡淡吩咐:“某的衙前亲卫,待会儿你带张虞侯使去拣选一队人马去,挑选得力军将管领,告诉他,某口传军令,让他暂归张虞侯使指挥调遣,务必奉命唯谨,明白了么?”

那旗牌官一怔,看看同样一脸糊涂的张显,只能答应了一个是。

老种没等这旗牌官再问什么,挥手就让他下去。接着就闭上眼,好长一会儿一声不发。张显坐在那里,汗如雨下,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又没法开口。这滋味比坐在针毡上面都要难受一些。

半晌之后,老种才再度睁眼,满脸都是萧索神色,对着张显摆摆手:“你去罢,将来有什么变故,老头子自然会召你前来。”

张显起身行礼,再转身出门之前,终于忍不住动问了一句:“老种相公惠俺人马,是不是就要快让俺领兵溃围而出,有什么消息传递给萧宣赞?”

老种一笑,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张显说话:“…………世道变了,就是西军,也不比从前了…………老头子也只能尽力维持,将来维持不下去,就再说罢…………总得有人接手这一摊子,现在能看明白是谁也好…………至于萧宣赞,看他的命罢…………”

老种的话又轻又低,语意更是含糊。张显越听却却是糊涂。看到老种又闭上了眼睛,只好轻轻的退了出去。那旗牌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张显出来,倒也没说什么就领着他去挑选老种衙前亲卫去。走了十几步开外,那旗牌官在低低叹息一声。

“老种相公,实在是老了西军将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

夜色渐渐的降临下来,燕京城外,还是这二十余日大家都看烦了的景象。围着燕京城一匝,是戒备外围的宋军营寨灯号,燕京城下如养马墙等防御工事,也有灯火旗号。入夜都有军马值守。

在这一圈灯火之外,就是漫山遍野的复辽军燃起的星星点点篝火。比起二十余日前,这些篝火更多了一些,杂乱无章散漫不堪的将燕京城围在中心。虽然燕京城守备军马,这严整程度比起那些所谓复辽军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出去,可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看着自己被外间正在发声的狂涛骇浪包围在中心,四下里都没有音讯传来。燕京城中守军,从起初的不以为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烦躁不安

城墙之上看守灯号,监护守具的值守士卒,缓缓的在燕京城宽阔可容一车行走的城墙上走动。大家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偶尔巡视中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两句,无非都是猜测几位相公何时点兵出战击破这些乱军,打通道路。议论下来,谁都没个头绪。谁也不知道这些久经战阵的相公们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种被围困的态势当中。议论到后来,个个都是牢骚满腹。

几个宋军士卒,这个时候正凑在一起低语,不知道有谁眼快,看见一群人影簇拥着一人,正走上城墙,忙不迭的低呼了一声:“有军将巡城”

这几名士卒赶紧散开,城墙垛口处燃起的灯球火把之下,就看见姚古按剑走上城头。身后跟着的全是他的心腹军将,那位侄将军姚平仲也侍立在一旁。大家脸色在灯火下都很不好看。

姚古也不说话,大步就走到一名士卒巡视的一段城墙左近,按着垛口向外观望。久久不发一语。姚平仲就站在他身侧,看了两眼就哼了一声:“人有多了一些,不过也都还是乌合。单单俺们秦凤军,就足够将他们击破”

对他的话语,姚古就当没听见。可他身后那些心腹将领,个个都在那里挤眉弄眼。姚古看罢,却不理他们,而转向那在旁边屏气凝神,战战兢兢的士卒:“敌军围城数匝,你怕不怕?”

这军汉是属于秦凤军的,姚古正是本领的最大上司。放在往日,这军汉如何能够得着和姚古说话?听见姚古动问,忙不迭的一挺胸膛:“相公,俺有什么好怕的?从西夏打起,俺也从军六年了,什么样的敌手没见过,这帮乱军,经不起俺们一阵冲杀”

姚古扯扯嘴角就算是笑了,温言勉慰了一句:“是我麾下健儿传令下去,赏他酒肉,容他不轮值巡守一夜”

那军汉得了彩头,更是激动,不好不歹的却又冒出一句:“姚相公,何日点俺们出去厮杀?给困在这里,总不是个事情。燕京俺们没捞着打,这场军功,就平白放过了?俺们兵强马壮,为什么要在这里被围,弟兄们都寻思不出”

带领他们巡守这一段的小军官,离得远远的听见这二杆子军汉发问,急得眼睛冒火。可是夜间巡守,不得擅离自己汛防之处,这个时候着急也派不上用场。只能在那里暗自跺脚。

姚古身后军将也不打断这军汉的鲁莽话语,各自嘴角都有会心笑意,互相对视。姚平仲更是朝这军汉点头微笑,示意鼓励。

姚古怔在那里,突然低低叹息一声,轻声问道:“你们这些儿郎,都是这么想?”

那军汉挠挠脑袋,浑然没觉得这里气氛有什么不对,点头道:“姚相公面前,俺们怎敢欺瞒?弟兄们无不是这个想头,此次战事,功劳似乎全到别人手上去了。管着俺们这一指挥的将主也曾经对俺们说,这次打辽狗子,西军算是灰头土脸,又远戍在外,再这样被长围下去,朝廷以为俺们西军不成了,到时候只怕比环庆军下场还要惨一些…………”

姚古突然重重哼了一声,那军汉正说得热闹,听到这一声哼吓得腿差点都软了。姚古脸色铁青,再不搭理这个军汉,斗篷一摆,就已经大步向城下走去。身后军将以及姚平仲,忙不迭的就赶紧跟上去。看姚古他们下城去得远了,那管领这个军汉的十将冲过来,一巴掌就重重拍在他脑袋上:“在姚相公面前,你胡吣的什么还把指挥使将主都牵扯进来。俺都替你愁,八十军棍是稳的了”

而在城下,姚古一言不发的策马回转衙署,一路马蹄声得得,没有一个人说话。临近衙署的时候,姚古终于招手让姚平仲上前,咬紧牙齿低声下令:“平仲,替我去给两位天使投贴。布置好关防,细密些,不要走漏了风声,我连夜去拜这两位天使”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四十七章 说动(三)

夜色深沉,在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所在衙署里面,一切仿佛都如往常一样,没半点异常处。

可是在这衙署后院角门,门内门外,都有人藏在黑暗里面等候。

眼见得天色已经过了三更时候,因为被围,燕京城中早已宵禁,周遭一切都已经是万籁俱寂。而在角门之内,汴梁天使之一宇文虚中却在这里一袭便衫,漏夜等候。他站在黑暗当中,身边只有一名最为亲信的家人。这些日子一向疏懒的宇文虚中,这个时候却神色严肃无比,还隐隐有些兴奋激动神情潜藏其中。连呼吸都变得比平日急促了一些。没有人知道宇文虚中心中到底有多激动。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将燕京这里牢不可破铁板一般的局面,撬开了一道缝隙出来

就在这一片安静当中,角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音。那名家人忙不迭的赶紧去开门。这角门久矣不开,今日派上用场,还特地浇上了油。饶是这样,在安静的夜色里,还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这点微声,再不至于惊动什么。更不用说秦凤军早在多少日前就接管了天使衙署左近的宵禁警戒之权。可身处其中,还是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角门轻轻打开,就看见姚平仲身影最先闪了进来。朝着宇文虚中点头示意——这个时候,也犯不着礼节谨严了。连夜投书,布置关防,都是这个侄将军一手安排。姚平仲动作既快,也进行得妥帖。

在姚平仲身后,是一个结实粗壮的身影,正是西军现在在燕京城中两大巨头之一的姚古他脸孔绷得紧紧的,看见宇文虚中在那里等候,神色间微微抽搐了一下,就恭谨行礼下去。

宇文虚中却亲热的一下将姚古揽起:“希晏兄,你我二人为的都是国事,正应该放下这些虚文,你还客气这些做什么?”

姚古直头,仍然面沉如水的一副模样:“宇文大人几次惠赐书信,姚某人军务繁忙,不得回复,实在是抱愧于心。今夜难得巡城之后有暇,特特前来看宇文大人对姚某人有什么教诲…………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耿大人何在?”

姚平仲在自家伯父身后撇了撇嘴。自己这个伯父,明明都上门来要和这两位天使交易了,偏偏还说得这般义正词严。眼前局势,哪里是可以耽搁得下去的?早些商定早些行事罢,这西军,将来姚家地位,说不定就能耿高上一些

宇文虚中却很沉得住气,姚古武臣都能努力显得沉稳一些,不那么急吼吼的。他一个文臣士大夫,浸阴官场十余年,还怕不如他了?当下笑道:“希道兄在书斋里,扫径以待希晏兄…………希晏兄,请”

说罢就伸手肃客。姚古深吸一口气,和宇文虚中并肩前行。前面就一个家人提起灯笼引路,微弱光芒之下,几人曲曲折折,已经来到了内院书房前。耿南仲早已在书房前等候,以这位老夫子瞧不起武臣的性子,此般做派,已经是客气到了万分。看到姚古前来,就在那里微微拱手示意。

姚古也不说话,和宇文虚中耿南仲两人并肩进了书斋中,就连亲厚如姚平仲,也只能侍立在外。书斋之内,三人推让一阵,分宾主坐下。三人互相对望一下,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最后还是宇文虚中洒脱,笑道:“西军数万,坐困燕京,也该有个了结了罢。难道真的就长久在这里耗下去不成?乱军虚实,这些日子已经看得分明。希晏兄想必早有破敌良策,今日可是来见告我与希道兄两人,西军就将点兵出征,扫平燕地乱军,还官家一个喜讯?”

~~~~~~~~~~~~~~~~~~~~~~~~~~~~~~~~~~~~~~~~~~~~~~~~~~~~~~~~~

姚古没有想到,这宇文虚中文人气息极少,开口就是这么干脆爽快虽然自己漏夜前来,自信也为的是西军将来,可是姚古第一次背着老种行事,心中纠结之处,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此刻宇文虚中开门见山,姚古竟然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耿南仲在一侧面沉如水,低声喝道:“西军还是大宋的西军此间乱事,早该勘平。却迁延到这个时候,意图要挟朝廷。这个还能瞒过谁去?老种行事,回朝某自然有弹章奉上,希晏兄此举,正是名正言顺,大有忠义之心,不知道希晏兄还在迟疑些什么?”

姚古紧紧闭住嘴唇,还是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的念头,竟然是起身就走,权当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宇文虚中将姚古神色看得清清楚楚,淡淡一笑道:“希晏兄,老种相公谋划。未必就是都对的…………王相公和童宣帅主持此次北伐,的确私心自用,对西军上下也大有不公正处。这些官家如何能不知,朝中正人,又如何能不知?你们孤军远戍在外,为大宋征发经年,童宣帅和王相公居于汴梁,还不知道有什么举动,你们有自保之心,那是再自然不过…………”

他说这番近乎于掏心窝子的话,却让耿南仲狠狠瞪了他一眼。在耿南仲看来,姚古今日上门,就是情虚。当以大义责之,让姚古奉命行事。如何还能说这些摆不上台面的话语?可是此间行事,都是宇文虚中在主持,他听宇文虚中的谋划已经非止一日了,这个时候也只有铁青着脸闭口不言。

宇文虚中叠起两根手指,继续语气平平淡淡的说下去:“外联萧言,内接老公相助力,的确有深固不摇之势,让乱军势大,最后再扫平乱军,都是让萧言来行事。就算将来追究,也先是找到萧言头上…………老种相公的确好算计”

说到这里,宇文虚中冷笑一声:“…………可是现在,这乱事规模,已经不是当初预料的了罢?燕京被围日久,军心却有些不稳了罢?再迁延下去,不知道还能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了罢?困在燕京,消息内外不通,大家心下都已经忐忑至极了罢?就算是这样,希晏兄还要跟着老种相公一条路走到黑么?”

姚古一下站了起来,冷冷道:“老种相公节制四路西军,俺不听他的号令,还能听谁的?宇文大人所言情状,姚某人一概不明不白。要是宇文大人与耿大人见教不过如此的话,那么姚某人只有告辞”

耿南仲沉脸开口呵斥:“跋扈之甚”

宇文虚中却笑着扬手,示意耿南仲不要说下去,更上前几步,按着姚古肩头,让他做坐下去:“这些不过是学生有时候胡思乱想,做不得准的。今日除你我等三人,只有天地鬼神,什么话不能说?坦诚一些,希晏兄才不会以为学生说的是一套,背后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希晏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姚古重重哼了一声,坐定又闭住了嘴。宇文虚中其实说得不错,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姚古竟然觉得胸中块垒松快了不少。这等话都能摊开在桌面讲,足见宇文虚中坦诚。有这么个大家心照不宣的基础,自然就好做交易了。

他忍不住用赞赏了眼光看了宇文虚中一眼。宇文叔通负智计之名,为士大夫中一异类,当真是名不虚传

看姚古坐定,宇文虚中也一笑回位,仔细端详着姚古脸上细微的形容变化,好整以暇的开口道:“…………希晏兄对老种相公恭谨奉命,天下谁不知道?忠义之名,名不虚传。然则希晏兄却想不明白么,早日出兵扫平乱军,为的正是西军,为的正是老种相公身后声名”

这下姚古也不装哑巴了,淡淡开口:“姚某愿闻其详。”

耿南仲此刻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们身负重托,前来燕地,却劳而无功。要是老公相上台,他们这些和童贯王黼会同一路和他做对的人物,真不知道落一个什么下场要是能在他们的指挥运筹之下,先平定了燕云乱事,又这场大功打底,不管汴梁城怎么变化,至少他们这一系的地位就得到保证了,老公相也无法轻易下手此刻已经是到了分说戏肉,提出交易条件的关键时候,能不能说动姚古这个西军中的重要人物,就在此一举

在这一刻,耿南仲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叹息。近年来世风日下,士大夫文臣们变幻门庭已经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这些武臣的忠诚心思,倒似乎是更强一些。这姚古就算前来,也不肯说老种半点不是,自己是不是当日真的太小瞧一些这些武臣了

宇文虚中看看姚古,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放慢了声音开口道:“…………以文驭武是大宋祖制,再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的。西军就算支持老公相,和老公相做了一路。现在西军能用手段和当日上司本管童宣帅为难,异日怎知道又会不会用同样手段对付老公相?希晏兄,你处老公相位置,会不会做如是想?老公相手段,必然要如童贯扶持刘延庆一般,继续牵制分化西军,只是这次老公相将用的人,是萧言而已萧言根基近乎没有,又有克复燕京,还有你们让出的平定燕云乱事的功绩,扶持他再名正言顺不过…………希晏兄啊希晏兄,西军北伐,寸功未立,连一场燕云乱事都平定不下来,这不是就等着人将来分化压制西军么?难道希晏兄就不怕西军全军,将来如刘延庆环庆军一般下场?”

这一番话语,实在是打进了姚古心底。在这个时候,大宋其他军马都全部废了,西军实在是太大太强。这以大宋立国以来对藩镇的戒备防范,西军如此,岂能不树大招风?

这也就是西军上下,始终如履薄冰的关键所在对付了一个童贯,以后还有其他人,过了一关又是一关,似乎没有断绝的时候。姚古也忧心的就是要是此次北伐战事,西军寸功未立,还要窝囊的被围燕京这么久,将来朝廷中人就有大好的对付西军的口实。

却不知道老种相公为什么非要将这场功绩让给萧言西军自家还要求一个自保

姚古呆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宇文虚中犹自不肯罢休,还在那里冷笑着继续说下去:“…………养寇自重,要挟朝局。朝廷岂能不忌惮于心?就算眼前关口过去,王相公与童宣帅倒台,异日朝廷对西军动手,只会更加厉害萧言南归降人,除了权势地位,还能有什么忠义之心?到时候作为牵制分化西军的力量,只怕萧言对付起西军来,比其他人更是厉害老种相公老矣,就想着平安渡过眼前关口。却不想想身后令名,却不想想西军这么多儿郎将来命运?”

宇文虚中最后一句话说完,书斋当中,只能听见姚古粗重的喘息声音。

半晌之后,就看见姚古脸上,突然两行浊泪落下:“西军成军以来,百年来在大宋边陲,抛尸何止百万…………西军上下对大宋忠心耿耿,可鉴日月…………大宋其他军马废了,西军独存,都是俺们拼死拼活,用几代人性命填出来的,怎么就都成了罪过了?又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是好?俺们武臣,就想踏实打仗戍边,却为什么就这么难?”

这员西军重将凄楚话语,让宇文虚中和耿南仲都有些微微动容。耿南仲倒还罢了,在他看来,这西军现在境地,都是自己找的,如果和大宋其他军马一般,文臣士大夫还有官家,怎么还会忌惮他们?武臣就算有忠义之心,一旦兵强马壮,也就说不准了。为大宋计,只有压制到底。

宇文虚中却是一直主张重将权,对武臣不要压制过甚的一人。自己同僚恨不得让西军也变成如汴梁禁军一般的废物才能安心,他很不以为然。现在还有西军支撑,西军若是废了,又能指望谁去?但是此刻这些心思却不能表露出来,现在既然各分派系,只有站住脚步到底,看能不能尽力多保存西军战力多一些罢…………大宋这样已经支撑了百数十年,又是民丰物阜,也许总能找到其他法子,继续再支撑下去罢?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低声道:“希晏兄,暂且不要动意气…………学生劝你出兵扫平乱事,也是为了西军好…………”

姚古默然擦了一把眼泪,冷冷道:“既然对我们西军猜忌若此,怎么做都是一个错,听宇文大人号令行事,又能怎样了?”

耿南仲眉毛一挑,就要呵斥,宇文虚中却抢到了前面,放大了一些声音:“希晏兄你不听老种相公号令,毅然出兵平乱。正是再西军当中,再立出一个门户原来西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牢不可破,秦凤军这般举动分出之后,老种又老病,泾源军将来不知如何,只剩下小种掌熙河军。西军分裂,正是自全之道如此朝廷也就放心,天下也就放心西军虽然再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力量,却还能长久下去希晏兄,你就不想带着秦凤子弟,回归乡里么?”

姚古一震抬头,他们殚精竭虑,想的就是怎样将西军三路作为一个整体保存下来。自己也从来没有自立门户的心思。现在宇文虚中却是让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西军自己分化开来既然如此,当日他们何苦要和童贯明争暗斗不休?

但宇文虚中这么一个意思提出来,顿时就让姚古心思活了起来。与其这样与文臣士大夫集团硬抗下去,与其这样和朝廷硬抗下去。倒真不如将西军暂时分化开了虽然力分则薄,说不定还有一路西军会被遣戍到其他地方,可是再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西夏已经不是当年西夏,西军回戍,力量削弱一样能够维持,大家就这样踏实过几十年日子罢…………

难道真的就等着老公相异日去扶持萧言,再来对西军下手?萧言此子,可不是刘延庆这等暮气深重的家伙,童贯几乎就是他一手弄得灰溜溜的,直到现在快要倒台。一旦萧言调头回来对付西军,将来大家命运,当真是难以想象他姚古,如何能居于萧言之下?

有些东西,姚古原来根本不会去想。现在一旦这个堤坝有了缺口,自然这些念头就倾泻而出。

西军数路,世代通婚,早就盘根错节。就算暂时分开,将来未必没有复合的时候。老种已经老病若此,基本管不了事情,小种也不比他年轻多少。他姚古却还年方壮盛,将来再将西军统合起来,让姚家成为西北第一人,未必就是没有机会

话已经说到此处,就不必再深说下去了。姚古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宇文虚中和耿南仲,起身抱拳行礼:“姚某愿意出兵扫平燕京四下乱军却不知道,两位天使大人,将如何做?”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对望一眼,都掩饰不住目光中的喜色。宇文虚中大笑起身:“自然是据实回报朝廷,老种相公暮气萎靡,不听朝廷调遣号令,典兵自保实力。而希晏兄忠心赤胆,毅然出兵,扫平妖氛。秦凤军为国之干城,当尽速回镇陕西,陕西军事,尽托于希晏兄肩上。而老种相公与小种相公所领军马,须得好好整练刷新,当留一部镇于北地。老种相公年老,也该原品休致了。小种相公,说不得就得负伤镇北重任…………至于那位萧言萧宣赞,这场燕云乱事,和他刻意纵容,脱不了干系,所谓神武常胜军,当编散归于各军将来如何,就看这萧宣赞命是不是够硬了…………希晏兄,这份奏章,现在学生与希道兄就愿当面写出来由你派出人马,驰送都门”v

[.01616book.]

第四十八章 暴雨(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八章暴雨(一)

乌云层层从天边翻卷而起,飞快的堆积起来,在人们的视线当中组成狰狞怪异的形状。大风也渐渐起来,刮得幽燕大地,一片风行草偃。呜呜的掠过这片土地上的山川河流。

在大风的推涌之下,乌云从天边而至头顶,直至将整个天空都密布成一个幽暗的世界。

大风乌云之下,在燕京城周围杂处的奉天倡义复辽军的破烂营地,到处都是一片慌乱景象。除了能盘踞打下来坞壁的那些运道好的渠帅们,军资不完,帐幕缺少的复辽军各部,在野地里遭逢一场大雨就算受一次罪。各处营地都在叮叮当当的加固寨栅,加紧再将营地四下的排水沟渠挖得更深一些。那些渠帅手下心腹顶着大风声嘶力竭的吼着,让手下加紧干活,一边指挥着紧闭寨门,不要让其他人涌进来避雨。一个个顶着风差点没将肺管里面的血都呛出来。

有营地可以避雨的已经算是复辽军中的上流阶层了。杂处野地还有无数依附复辽军各方渠帅——现在应该叫各路元帅了。而勉强挣扎求生的流民百姓。战时他们要为前趋,去填各处坞壁堡寨的沟壑,平时就靠这些营寨施舍一点残羹冷炙勉强度日。眼见一场春日暴雨就要倾盆而降,一个个呼儿唤女的将各自破烂窝棚尽可能的扎得更加结实一些,瑟瑟缩缩的聚做一团,接下来冷雨浇头,肚中无食,还不知道等到雨住,在四下野地里面,又要抬出多少无名尸首

在燕京城西北面,离这最近宋军营寨不过十五六里的地方,就是奉天倡义复辽军都元帅府行营所在,正是耶律大石亲镇之地。

他的直领军马,已经过了四千,比起其他各路元帅的营地,又是另外一番气象。营盘整齐,也尽可能的完善了军资器械。扎营与此,刁斗森严,就算眼见大雨就要倾盆而下,也没有其他营盘那些手忙脚乱的模样。仍然一丝不苟的派出逻骑在四周巡视,值守在寨墙上的军将士卒仍然各守其位,不胡乱走动。甚或有一支出去操练的军马,还整队而归,唱着昔日大辽军中的得胜歌。

除了军械缺乏一些,军资破烂一些,在耶律大石手底,这支杂凑起来的军马,已然依稀有了不少大辽正规军的气象。

耶律大石看起来当日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已经能够披甲,这个时候就一身玄甲,卓立在一处望楼之上,看着自家营盘,看着天上乌云,看着这幽燕山川大地。望楼上悬挂的认旗被被大风刮得噼啪作响,旗角不断的拍打在耶律大石脸上,而耶律大石也没有让开一两步,而是威严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就是自己积攒的实力,这就是自己今后为大辽复国的家当但愿这僵持的时间再长一些,自己能获取更多一些的力量

一名亲将大步上了望楼,对耶律大石躬身行礼道:“林牙,今日入夜哨戒是否如常?还请林牙颁下今日会哨口令”

耶律大石身子一动,转过身来,看着这名领自己麾下全部轻骑哨探的亲将,先不答他询问,而是沉声问道:“宋军燕京城中出城传骑急递动向如何?”

这是耶律大石最关心的事情,这亲将每时每刻都不敢怠慢,当下就对答如流:“燕京城中每隔一两日,都要遣出传骑一队,或七八骑,或十余骑,都是向南而去,觅渡口潜越高粱河。奉林牙号令,俺们不做截杀,只是任他们南下。渡过高粱河就不管他们了…………直到现在为止,没有一队传骑急递向萧言所立营寨而去。”

耶律大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摆摆手道:“今夜大雨,看这乌云,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只要雨不住,不管白天黑夜,哨探逻骑一概加倍,让弟兄们辛苦一些就是…………会哨口令,就是暴雨两个字罢…………好生做,将来有你的前程地位”

亲将大声领命,转身就退下望楼。而耶律大石仍然在望楼之上站得笔直,久久不曾动一下。

这支奉天倡义复辽军,如果宋军不是别有怀抱。在外萧言,在内西军,都不肯过来认真打,也不会活蹦乱跳直到现在。只要宋军肯出力,这号称几十万的奉天倡义复辽军是绝对支撑不了多久,这是不用怀疑的事情。但是正是因为宋军纵容,反而给他耶律大石一个机会,让他从孤家寡人,一下就变成了坐拥几千军马的统帅

耶律大石丝毫也没有用这四千余人马将来和宋军硬碰的意思,只要宋军一有要作战的动向,他一定就保存实力而走现在耶律大石最为关注的,就是什么是宋军立刻就要出战的兆头

在他看来,燕京城中西军其实并不足惧。因为他们一举一动,都在监视当中。就这么大一座燕京城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要调动军马出来,一眼便看见了。有的是时间拔营而走。他所忌惮的,还是背后萧言萧言所部,全是精骑,来去如风,一转眼间说不定就能冲杀到面前。而萧言防复辽军出笼,自然就是要挟大宋朝廷,只要等到汴梁那里传来有利消息,他才会领兵出击。这消息无非都是由南而来,自己不仅隔绝了高粱河,还紧紧盯住燕京动向。在他想来,南来使节,当然是直入燕京宣令,燕京再遣小队传骑急递去寻觅萧言传令,让他开始行事,只要盯紧燕京,也就是盯紧了萧言动向的征兆

耶律大石判断当然精准,可是他久经战事的人,知道战场上面,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会发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这些日子,他身为名将统帅那种独有的战场预感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总感觉宋军大举,萧言突进,似乎就是眼前的事情了。可是现下却又不能走,燕京被围住,复辽军在四下自由纵横来去,正是心气高的时候。自己突然拔营而走,能带走多少人,都还不知道那些各路渠帅,将自己精锐送过来交给他整练,是指望他保护大家的,可不是让他将大家的实力都带走的

只有等着宋军压迫而前,他才有把握将这些军马全部带走而且他未尝不愿意多坚持一些时日,随着每一天过去,他手中实力就厚一分。以一人之力要复昔日煌煌大辽,这每一点实力,都宝贵万分

要精准的把握这个时机,当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自己孤身一人,想要复国,当真是千难万难…………

此时此刻,哪怕坚忍如耶律大石,忍不住都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突然又想到了董大郎,不知道董大郎去奔袭檀州,结果如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纠缠住萧言一阵?也许眼前局面变故,就在当下,在这紧要关头,将萧言能拖住一刻,都是最好的消息

沉思当中,突然一滴雨滴,落在了已经忍不住探身出去的耶律大石头盔上,发出轻轻的雨珠破碎之声。接着就是更多的雨点落了下来,转眼间天地间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雨哗啦啦的从一开始就是倾泻而下,落在幽燕山川大地之上,大风扯着雨珠四下斜飞,耶律大石头顶那面认旗已经湿透,在风中将旗杆拍打得啪啪作响。

冰冷的雨水下,想得太深的耶律大石精神一振,紧紧的握住望楼栏杆。

也许破局就在眼前了,不,自己已经几乎可以确定的感觉到,这破局时机,就在眼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

~~~~~~~~~~~~~~~~~~~~~~~~~~~~~~~~~~~~~~~~~~~~~~~~~~~~~~

大雨同样将燕京城中所有一切,都笼罩在雨雾蒙蒙当中。将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变成一片晦暗难明的颜色。

雨水浇在燕京城中一处营盘中军大帐的帐幕之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似乎敲打进了帐幕中每个人的心底。

此处营盘,设在燕京城当日被焚烧过后的一片白地上,正是姚古秦凤军直领中军。燕京守军大半在外,依城立寨,守住燕京外围。有一小半留守燕京城中。内外都有所依托,才是正统守城之法,要是将军马都收进城中,堆在城墙上面。那是等死,不是打仗。

泾源秦凤熙河三军,都有各路总管直领的人马,大小规模不等。等于是这些太尉相公们最为心腹的部队。秦凤军直领人马立为一厢,有步军二千,在燕京大捷之后,又添了马军五百,正是姚平仲统领,说是姚古的亲军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秦凤军中有头有脸的军将,这个时候都齐集在军帐当中,每个人都看着站在上首不住踱步的姚古。

在和宇文虚中耿南仲谈定之后,姚古连夜就通知了城内外的秦凤军得力军将。基本上都是他掌握秦凤军后自己提拔起来的,和种家关系不深。白天静悄悄的入城,快要入夜的时候齐集军帐议事,一旦议定,漏夜就从秦凤军控制的城门出城。只要出城,老种再想反应也就难了,点兵而出,只要和复辽军打起来,势如破竹的摧垮几处复辽军营盘,就算老种亲至,也再没有收手的道理,只有继续打下去。如此姚古和宇文虚中耿南仲等人的谋划,就算大功告成

姚古早早就进入自己中军大营,等待诸将齐集。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并没有跟着他亲入军中。这两个人目标太大,要是跟着姚古一起动作,只怕就要走漏风声了。不过两个人也联名写好奏折,现在就在姚古手中,随着姚古出城平乱,这份奏折就同时向汴梁城发出

诸将已经齐集帐中好些时候,姚古却没了话说,已经在帐中踱步沉思,怕不有好长时间了。

诸将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他们来时,姚平仲接住他们,多少都透露了风声。大家多半都是又惊又喜。憋在燕京城中,放萧言去立功。少有人理解老种这般安排,无非老种威望太重,大家也只有忍气从命而已。现在姚相公要自己来干,这场大功看来就要到手了。武臣心思还是单纯一些,有这么容易的大功眼看就要到手,岂能不兴高采烈?就算有的人对姚古撇开老种相公自行其是,还和朝廷天使勾搭上了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姚平仲带着扈卫紧紧盯着,大家又能如何?还不如随大流行事了,反正也没有多大坏处。

帐幕里面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暴雨滂沱之声,还有帐中诸人粗重的喘息声音。再等了少顷,却是姚平仲先跳了起来,大声道:“姚相公,还挨什么?既然决断,不若早行”

姚古停下脚步,脸色铁青的看了自家侄儿一眼,怒喝道:“军帐当中,还有没有规矩了?军令操自我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退下去”

姚平仲却不退下,直着脖子抗声答辩:“姚相公无非还是顾及老种相公恩义可是这次是老种相公将俺们西军朝死里送再不立个功绩,难道等朝廷回过神来,再慢慢收拾俺们西军么?俺们西军大部得全,也就是保全了老种相公这才是酬答老种相公恩义的最好法子”

他大步走到帐幕门口,一把掀起帘幕:“这场大雨,正是俺们典兵出发,趁之摧垮这散乱不堪的复辽军的大好时机还要等到什么鸟时候?再拖下去,走漏了风声就难区处了而且这雨势不是轻易能停下来的,再迁延一天,这地就烂透了,大军行动为难,进退不得,难道等老种相公一个个来追究俺们的错处么?老种相公有泾源熙河两军,俺们单有秦凤,到时候并了俺们,换了军将,也只是等闲事情伯父,实在再迁延不得了”

姚古定定的听着姚平仲的话语,扫视诸将一眼,看见众人虽然略有惶惑,但是多还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态。他苦笑摇摇头:“老种相公不会并我们秦凤军的,西军上下,都是他的子弟,他并来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姚古咬咬牙齿,终于一拍眼前军案:“…………可你这小儿说得也不错,老种相公,此次决断却是错了,只有害了俺们西军为保全西军计,为保全老种相公计,只有秦凤军自己先出动军马,赶在那萧言前面,先将这场乱事扫平了直娘贼,既然决断了,就只有义无反顾”

随着他咬牙切齿的说完,立刻就在军帐上首,大声传令。自家中军两指挥五百轻骑全部调出,扈卫诸将,趁着夜色,从秦凤军控制的城门而出。赶到秦凤军负责的燕京南面军寨当中。诸将出城就飞奔至各寨,抽调精锐,限天明前集结于一处。秦凤军抽调而出的数千精锐,冒雨而进,先将当面复辽军大大小小的营寨摧垮了再说

其余秦凤军军马,源源接应而上,打通燕京到高粱河的通路,然后再向两翼席卷,一举扫平在燕京左近的复辽军主力

随着姚古一声声号令传下,点到名字的军将全都躬身起立领命,姚古站在帐幕入口,兴奋得满脸通红。按着腰间佩剑,一次次的扫视帐中诸将。此时此刻,谁也不敢流露出半点迟疑退缩的神态

不多一会儿,姚古已经传令已毕,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子也似,他一下就坐倒在胡椅之上,双手捂脸,沉默不语。不过这点软弱,只是少顷功夫,姚古又很快睁开了眼睛,扫视诸将一轮,语声低沉至极:“诸位兄弟,莫怪我违了老种相公将令…………我也是为了西军大家此战,务必要人人当先,一举摧垮复辽军全军擒斩那个什么鸟耶律大石违命而出,一旦作战不力,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姚古语调当中,竟然有一丝凄楚之意。人人都听得心中凛然,一起起身,大声应命:“谨遵相公号令”

姚古也站起身来,将软弱动摇情绪,在这一刻全部收藏在心底,大声下令:“伺候本都总管披甲”

~~~~~~~~~~~~~~~~~~~~~~~~~~~~~~~~~~~~~~~~~~~~~~~~~~~~~~~~~~

大雨之中,老种相公衙署,同样被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

衙署里面,鸦雀无声,连下人都少有走动。只有披甲卫士,仍然在外院各处,僵立在雨雾当中。

外间突然传来了脚步踏水之声,却是一员三十许岁,穿着不大不小的一个武官服色的军将,被外间守大门之人放了进来,还陪着他冒雨直入内院。转眼间老种的心腹旗牌官也从内院迎了出来,急匆匆的接住那个武官,在诸多铁甲卫士的注视下,直入内院当中。

内院里头,同样是一片晦暗,只有老种所在花厅之处,燃起灯火,在雨雾当中,投射出昏黄的光芒。

老种毕竟是老人了,年轻的时候杀人如麻,到老了却又怕黑,每晚不将灯火点得亮亮的,就怎么辗转反复,都无法睡着。

那旗牌官也不等着先通传老种了,拉着那个武官就大步冲进了老种所在的花厅之内。老种正靠在榻上,什么也没做,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今日下起大雨,他又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越发显得瘦弱憔悴。

那旗牌官引着武官大步走进来,将老种惊动,他侧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旗牌官已经淋得浑身透湿,说话都有些微微颤抖了,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急的。

“老种相公,秦凤军有动静了姚相公齐集秦凤军诸将,在军帐当中议事”

那武官扑通一声跪下,同时大声禀报:“老种相公当日安插俺们在秦凤军中,俺在姚相公直领中军中有个指挥副使差遣,亲眼看见诸将齐集军中议事。侄将军在中军当中盯得极紧,俺听到一点风声说秦凤军要单军出战,去扫平乱军好容易觑出一个便宜,才算脱身出来,疾疾就赶往这里向老种相公禀报”

老种一句话也没说,缓缓翻身坐起,看着那武官温言道:“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罢。当日安插你们,也是为了能切实掌握军情,让西军上下能如臂使指,再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这个用场…………”

那武官知道里面水深,他是老种带出来的,虽然不觉得秦凤军出战有什么不对,但是姚古违令擅自行事就是大事,忠心之下,千方百计的赶来回禀,此刻责任已了,其他事情,不是他能掺合得了的。当下磕了一个头就起身,旗牌官自然安排人接他退下。

老种又看看自己那心腹旗牌官,轻声吩咐:“遣人去通知张显,让他带队走仪凤门,去通知萧言,三日之内,必须击破耶律大石。军心已乱,老头子也只能帮他挡这三天功夫了。”

旗牌官答应一声,迟疑道:“难道老种相公就不能补一个军令,干脆借势就全军齐出,扫平了这些乱军就是了?老种相公,为什么非要便宜给萧言?”

老种淡淡一笑,摇头道:“你不懂。”

那旗牌官看着老种支撑着起身,突然跪下来声泪俱下的道:“老种相公,如此大雨,你要出去,身子怎么支撑得住?就不能退一步,顺了姚相公他们的意思?扫平乱军,也是大功一件啊”

老种笑着站起来走了两步,拍拍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旗牌官肩膀两下:“曲五,跟了老头子有二十年了罢?西军老了…………没有萧言顶在前面,西军只怕下场更惨…………而且将来如果有所变故,西军就要覆灭的时候,也许只有萧言,才能拉西军一把…………而且老头子一辈子都是宋臣,总得为将来大宋想想…………说起也是可笑,老头子都已经朝不保夕了,还想那么多那么远做什么?”

他语声淡淡的,几乎是温言细语的道:“准备笔墨,我有一封书信要带给萧言,然后就出去遣人传令给张显,布置完之后回来,伺候老头子披甲。”

[.01616book.]

第四十九章 暴雨(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四十九章暴雨(二)

入夜之后,这场接地连天的春日暴雨,下得是愈发的大了。

在秦凤军中军营中,五百轻骑,已经集结完毕,人人都已经披甲在身。兵刃弓矢器械,全都佩戴在身。因为是轻骑直出,连营中骑军辅兵都一个未曾带。到时候在城外军寨当中,自然可以征调辅兵。

五百轻骑,虽然列队于冷雨之中,可人人神色都是兴奋至极。在燕京城憋屈的被那么一支破烂队伍围了那么久,现在总算姚相公有令,要带领大家去扫平这些乱军

外间乱军是个什么模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比起武装到了牙齿的西军这大宋精锐野战之师,实在是不堪一击。大家参加北伐战事以来,苦头吃了不少,拿得出手的功绩却没什么。燕京被围,据说是能让汴梁都震动的,这场大功,总算是送到了大家手里超迁一转,说不定人人都是有分。

不过也有人略略有些惶惑,这个军令,怎么来得这般突然?前些时候燕京城中怎么毫无迹象?小姚将军为什么又将中军大营戒严,防范森严?而且西军是堂堂之师,就算大摇大摆的出城和这些乱军野战,又怕什么了?现在一个辅兵都不带,中军那些步军也不带,就是两指挥五百轻骑趁夜冒雨出城,也未免太仓促了些罢。

不过军令如山,这点犹疑也只能藏在大家心里,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虽然在冷雨下人马都有些瑟瑟发抖,但是队列当中肃静无声,就等着姚古率领诸将到来。

又等候少顷,在天已经过了起更,快要二更的时候。就看见几簇防风防雨的灯球引路之下,姚古率领诸将,全都顶盔贯甲,在亲卫簇拥下涌涌来到这五百轻骑之前。

姚古一扯缰绳,当先来到阵前,来回扫视一眼,就提气道:“本都总管决意今日领兵出城,集结城外军力,一举摧垮祸乱燕地之乱军诸军将务必出死力,一往无前,本都总管不吝厚赏若有不听号令,踟蹰不前者,你们都是跟着我打老了仗的,自家知道军法无情”

这五百轻骑,连着领军军将,大声应是。可一个个心中疑惑更深,怎么姚相公没有提到老种相公的军令?可这句话,谁还敢问出口去?今日一切,都透着古怪。不过去扫平乱军,却是众人心中所欲。既然有姚相公下令了,那就出城打他娘的一个痛快罢想到此处,人人身上,竟然勃发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杀气,连劈头盖脸的寒雨,都压不下去

看着麾下健儿求战心切的模样,姚古满意的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策马就走在前头。姚平仲立刻催马赶在自家伯父之前,先出营去,沿途关防警戒。只要能出这燕京城,就随他们秦凤军上下所为了

姚古率领人马,冒雨出营。大雨当中,他不住的向老种衙署所在方向而望,心中只是转着一个念头:“老种相公,俺这是为了周全西军上下数万儿郎,也是为了周全老种相公你”

~~~~~~~~~~~~~~~~~~~~~~~~~~~~~~~~~~~~~~~~~~~~~~~~~~~~~~

在燕京城中,两位天使所在衙署。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也登上了衙署里面最高的一个三层小楼处,尽力向秦凤军中军所在营盘而望,可四下里黑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耿南仲尽力看了许久,眼睛都瞪酸了,却还是看不见。终于放下踮起的脚,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姚希晏有没有领兵出营,这些武臣,只怕不见得都那样重然诺…………要是姚希晏不出,那可如何是好?”

宇文虚中虽然心中也是急切,但面上却半点不显,这个时候反倒来宽解耿南仲:“姚希晏如何会不出?他所欲的,我们已经给了他。这个上头,对他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又遂了西军上下所欲。姚希晏极其看重保全西军上下,更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心,只有按你我二人的布置行事希道兄,大可放心”

耿南仲看看宇文虚中,嗫嚅道:“老种会不会得到风声,阻挡姚希晏行事?”

宇文虚中摇摇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轻声道:“只要军马出营,老种就算阻挡,能阻挡得了几时?秦凤军违命轻动,这西军暂时还能维持的军心就彻底乱了。谁不会为自己着想?老种老病,就算尽力弹压,他能支撑多久?当麾下军将群情涌涌之际,老种最后也只能顺其大势老种已无能为力矣,就算拖延,也不过三两天的事情,我担心的却是…………”

耿南仲顿时就逼问一句:“担心的是什么?叔通兄,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别看耿南仲成日一副气度雍容的样子,太子师傅身份更是重威。此时此刻,他却远远没有宇文虚中沉得住气

宇文虚中摇摇头:“我只担心,老种会给萧言传信,萧言会抢在前头,先扫平了乱军”

耿南仲却是松了一口气,摇头笑道:“叔通兄,你这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燕京被围的死死的,派出传骑杀透重围,再到萧言那里,要多少时日?萧言点兵而出,他就几千兵马,乱军数十万,他又不是神仙,短短几天时日里面,他如何能扫平?只要姚希晏如叔通兄所料行事,萧言此子,却没什么好顾虑的。现在就望大宋官家鸿福,这姚希晏已经出营了”

耿南仲这番话倒是说得在情在理,让宇文虚中都觉得难以辩驳,自己顾虑得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只是他和宇文虚中都不知道,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乐观许多。萧言这个时候甚至不在逼近复辽军的主力军中,他已经赶到了檀州,去杀那董大郎

宇文虚中笑道:“但愿如希道兄所言,一切顺利就好。此间事了,回汴梁说什么也要告病数月,好好修养一番,平定这燕地风波,大是不易”

耿南仲也微笑:“朝局当中,如何少得了叔通兄大才?告病一说,再也休提。你我之辈,正是要担起重责的时候,叔通兄,勉为其难罢”

两人谈笑两句,又不约而同的翘首而望,但是雨幕那头,仍然是所有一切,都晦暗难明。

~~~~~~~~~~~~~~~~~~~~~~~~~~~~~~~~~~~~~~~~~~~~~~~~~~~~~~~~~

此时此刻,张显正在自己卧房当中,合衣而卧。

他仍然如常一样,未曾解甲。这些天下来,身上早就发臭了。他算是一个爱干净的人,经常被牛皋嘲笑,说不象个厮杀汉。可是这二十多天,他这身盔甲,就未曾解下来过。

萧言临时将如此要紧的任务交给他,以他如此薄弱的资历,周旋在西军这些位高权重的相公太尉们之间,早就觉得力薄任重,如履薄冰。他也只有加倍的小心谨慎。

今夜此时,他怎么也没有睡衣。反复思量老种怎么就突然交给他几十名自己亲卫骑军。难道燕京城有什么变故发生,老种希望他能以最快速度将这里消息传到萧宣赞那里?可是这几天就算燕京城中气氛古怪,可是一切都还显得安安静静。怎么也没有调动军马的迹象。

要是燕京城中大军而出,不是那么轻易简单的事情。一旦调动,张显怎么样也知道了。除非是西军上下有志一同,悄悄只抽调轻捷精锐之士,趁夜出城。

如果老种要瞒着他的话,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将他的耳目封得死死的,就算他知道什么,也绝不可能离开这燕京城。为什么还要交给他几十轻骑?要是说用来监视他的话,未免也太多此一举了罢?

思前想后,张显怎么也弄不明白,在卧榻之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正在想得头疼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疾疾的脚步声。张显一下翻身起来,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压低了声音的疾疾通传之声:“张副都虞侯老种相公处来人”

张显忙不迭的开门,冲到门外,就看见雨幕当中,自己带来的两名貂帽都亲卫夹着一个一个浑身湿透的来人,却是面生得很。他正在疑惑之间,这来人已经扬手将一支令箭丢了过来:“老种相公有令,命张副都虞侯从西北面出城凭此令箭,守关军将自然会放行。老种相公令张副都虞侯将所有人马一起带上,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萧宣赞军中”

张显脑袋轰的一声响,大声问道:“出了什么变故了?”

来人冷着脸只是回答了一句:“老种相公布置,俺如何能知?这里是老种相公给萧宣赞一封书信,请张副都虞侯务必带到”

说着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书信模样的事物,用牛皮纸和油布密密包裹了好几层,开口处还有火漆。双手就递到张显手里。张显郑重接过,来人向张显行了一礼,调头就走。

几名貂帽都亲卫目光都望向张显手中那老种交给萧言的东西,张显微微沉默一下,将这书信揣入怀中,仔细放好了。突然大声传令:“点齐所有人马,俺们貂帽都儿郎,都配双马。干粮食水齐备,出燕京城去,杀透重围,以最快速度,将这书信,送到宣赞手中”

几名亲卫大声应是,立刻飞奔而出。张显狠狠一勒腰间鸾带,也跟着而出。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张显多少也明白,这燕京城中僵局,只怕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在雨幕当中,在夜色里面。两支人马都从燕京城各自所在出发,大的那一支是向南而去,小的那一支向西北而去,两支人马差不多是背道而驰,再互不知道的情况下,各自越去越远。

~~~~~~~~~~~~~~~~~~~~~~~~~~~~~~~~~~~~~~~~~~~~~~~~~~~~~~~~~

姚平仲带领亲卫,走在大队人马的最前面。雨水虽冷,也浇不息他心头一片火热。

此间行事如果顺利,只怕将来西军,就要换了一番面貌。伯父自然是老种地位,焉知自己又能不能和小种一般,同样独领一军?老种小种已然暮气,一切不过是勉力敷衍维持,西军要复往日荣光,只有让少壮出马

虽然心头火热,可是姚平仲行事还是细密,沿途经行,警戒都放出去老远。还不敢行进太快。幸好雨幕低垂,雨声哗哗,将一切形迹都掩盖住。沿途直奔城门,都未曾惊动什么。眼见得再前行数百步,就是控制在秦凤军手中燕京南薰门,姚平仲只觉得胸中憋着的一口长气,总算能安然吐出来了。

最后几百步,虽然雨幕阻隔,可也已经能看见巍峨城墙了。姚平仲也忍不住加快了速度,越过自家亲卫,赶在了前头。更进一些,他却一下勒住了坐骑。

南薰门城门之前,几个防水灯球高挑,照得四下一片晕黄。灯球之下,一个瘦弱老者披甲坐在一张胡凳之上,身边只有一名旗牌官张起雨布尽力为他遮雨。颔下白须,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

这个老者,正是老种相公种师道

所有人都一下勒住坐骑,姚平仲的脸涨得更红。在这一刻,胆大包天如小姚将军,脑海当中一个念头都转不过来,只能直愣愣的看着老种瘦小的身影踞坐与雨中。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下马伏地请罪的冲动

老种本来垂着眼皮,姚平仲他们近前,老种这才老眼一翻,按着膝盖缓缓站起。开口却是中气十足:“希晏何在?让他近前见我”

~~~~~~~~~~~~~~~~~~~~~~~~~~~~~~~~~~~~~~~~~~~~~~~~~~~

老种踞坐城门的消息飞快的就传到姚古这里,姚古身后秦凤军诸将,顿时就是一阵大哗。每个人神色之中满满都是惶惑不安,再没了当初的跃跃欲试兴高采烈模样。顿时就有人长吁短叹:“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人向姚古建议:“姚相公,俺们先将人马带回营罢,老种相公就是追问,也好交代一些,俺们和姚相公一起上前请罪就是,只说不合一时糊涂,怂恿上官行事。到时候老种相公追究下来,也只是俺们的责任,只要姚相公还在位上,还怕将来照应俺们不回来?”

身后那五百轻骑也听到了前面的骚动议论,更是慌乱不堪,本来安静在雨中前行的战马,这个时候仿佛感受到主人心情也似,在雨中一声声的嘶鸣起来。诸人拼命勒住坐骑,团团互相碰撞,甲叶兵刃撞击之声,连绵不绝传来。大雨之下,每个人都是一脸晦气的神色。

没想到姚相公今日行事,却是背着老种相公所为这老种相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痰气,本来都病得难见人了,此刻却还要冒着如此大雨来阻止姚相公。为那个毫不相干的萧言挺腰把子到底…………难道西军将来,老种相公都不放在心上了么?

此刻惶惑的人虽然居多,可是也还有人满脸期望的望着姚古僵坐在马背上湿漉漉的身影,老种相公已然老病,眼见得已经不能执掌西军多久。姚相公在西军的日子还长远,现在就看姚相公能不能和老种相公面争一番了

在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大雨之中,姚古僵立少顷,擦了一把面颊上的雨水,沉声下令:“诸军不动此处秦凤军指挥使差遣以上,随某面见老种相公,求他下令,放俺们西军去杀贼”

姚古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跟着他缓缓策马而前,冷雨不断浇下,可是每个秦凤军军将心里都跟翻江倒海也似。今夜此时,也许就是种家掌西军以来,几十年未曾有的大变故将来西军到底会将如何,也许就关系着今夜老种和姚古的一会

蹄声得得,这却是姚平仲从前头迎了下来,此前心最热的姚平仲,这个时候却是满脸慌乱,拦住自家伯父马头,低声道:“伯父,是不是就给老种相公服个软?俺们将军马引回营就是了,让他做主。老种相公这么大岁数了,耗到他再管不了事,能要多久?”

姚古看看自家侄儿,冷哼一声:“某之心思,可质日月,有什么不敢对老种相公说的?你这份出息,倒是出乎某的意料,这秦凤军,将来只怕也难交到你手里面”

说完这句,他就再不理楞在那里又急又怕的姚平仲,催马上前,远远看见老种身影就已经翻身下马,在暴雨中徒步走过去。在离老种十几步的地方站定,深深一礼行了下去。

老种眯着老眼,雨水不住从他脸上衣甲之上滚落,只是问了一句:“希晏,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其间利害,我不是都和你分说清楚了么?种某老病矣,将来有的是你们放手施为的地方,种某人这最后一个大事决断,你们都不肯听了么?”

姚古起身摇摇头:“老种相公,我自小从军,都是老种相公您一手提拔上来了。我对老种相公忠心耿耿,天日可鉴今日姚某人之作为,无愧于心,为的都是西军将来老种相公,请您下令罢,让我等出这燕京城,去平乱杀贼”

老种静静看着姚古,突然一笑:“老头子如果就坐定这里,再不让开呢?”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五十章 暴雨(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章暴雨(三)

燕京大雨,而在檀州,同样也是雨势如注,这一场大雨,范围不知道到底有多广大,似乎是将整个燕地,都笼罩其间

董大郎死后,萧言虽然说是要马上裹伤回军平乱。不过这个时候,却没人听他的豪言壮语了,董大郎那最后一矛,在萧言肩背之间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当时就是血流如注。萧言强撑着走动几步,就眼前一黑栽倒。这也是他穿越以来,负创最重的一次

一众手下,顿时涌上,赶紧清理伤口,敷上伤药,给他裹创。然后抬进哑巴居所里面,等着他醒转过来。其他人马也各自都去修整,这一天一夜昼夜兼程的赶回檀州,人马都已经疲惫不堪,赶紧修整才是正事。方腾居间布置一切,又再度布置了寸金寺左近的关防。然后一众人等,都在哑巴居所的外院找个地方歇下来,等着萧言醒转。

此间董大郎袭檀州事了,可在燕京那里,还有一场大事,等着萧言醒来之后再去了结

萧言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昏暗当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穿越之初,拿着手机在山巅之上,手舞足蹈的看哪里能找到信号。各色各样的面孔在黑暗当中扑面而来,却都是这个时代的,过去自己二十几年现代生活中所遭逢的人,却没有半个出现其中。

到了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了。只是在这灰沉沉的天空之下,奔走呼号。一道道闪电扑向站在山巅的他,乌云低垂,似乎要将一切摧倒。而他就站在山巅上,不屈的看着头顶天空

接着他就醒过来了。

周遭一切,从模糊变得清晰。肩背伤口处的剧痛一阵阵的袭来。让他醒来之后,顿时就出了呻吟之声。

听到他声,一个轻盈身影顿时就迎了过来,一张宜喜宜嗔的脸,脸上泪痕左一道右一道,眼睛都哭肿了。这个时候却是满脸的喜色,看着萧言睁眼:“萧大哥,你醒了?”

是哑巴…………

萧言哼哼唧唧的呻吟一声,强打起精神:“哑巴,这次你又遇险了,真他**的,我把你放到哪里都不保险,这可怎么是好…………”

哑巴看到萧言,就于愿皆足,脸上酒窝笑得深深的。遭逢董大郎的险事顿时就成了过眼云烟,喜孜孜的不住问:“你伤口疼么?口渴么?想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你千万躺好,可不要动”

这个时候萧言的思绪也渐渐清醒了起来,一下就想起自己还有燕京那边的**烦还没有收尾自己昏迷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五六七八天?只觉得自己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只怕这一场昏睡时日很是不浅,天知道要误了多少大事

想到这里他就再躺不定了,挣扎就要起身,带动伤口顿时就痛得他在喉咙里面咯吱一声,恨不得背过气去。这个时候他才佩服起岳飞韩世忠甚而董大郎他们裹创死战的本事,这忍耐力也实在太他**的强了自己肩背伤口肯定是得到最好的料理了,还修养了不知道多么误事的几天,现在还痛成这种鸟样,自己如何还能骑得马,领军去打那个耶律大石?

哑巴忙不迭的按住他,蹙眉嘟嘴的生气道:“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才躺着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伤处当时有多吓人,那个董大郎,差点将你伤口搅成一个大血窟窿”

才两个时辰?萧言一怔,放在以前,自己得场感冒都得躺在床上昏沉沉的几天,还哼哼唧唧个没完。现在这种重创,自己两个时辰就醒转过来了?穿越到这个时代,人不能不朝着牲口方向进化啊,要不然怎么生存得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屋子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正是一场暴雨接地连天而落。雨势相当惊人。萧言顿时就皱眉了:“这场雨好大也不知道要下几天?我麾下都是骑军,天雨道路泥泞,这冲击威力就减了不少,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明明知道萧言担心的都是正经事情,哑巴生在皇家,对这个再理解不过了。可是她毕竟是连十五周岁还没到的女孩子。又是才从死地侥幸得脱,对萧言丢开一切赶来援护她正是心情激荡,恨不得化在萧言怀里才好的时候。看到萧言不顾伤势,念念都是军务,顿时就觉得有些委屈,更多的还是心痛。

萧大哥也是孤身一人南来,同样无依无靠,这一年来经历的风险,遇到的变故,比自己不知道多了多少。战阵当中,生死之间,不知道多少次险死还生的冲杀出来。可是他还是整天笑嘻嘻的,谁都难以想到,萧大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如今地位,真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无数次的拿性命拼出来的

自己还有萧大哥照顾,而萧大哥,又有谁来照应他了?

哑巴擦擦眼睛,温婉的坐在萧言身边,轻声道:“萧大哥,你就真的不能好好修养几天么?我知道你忙的都是大事…………可是,可是…………”

萧言这才一震回过神来,他忍着伤痛咧着嘴露出白牙笑笑,温柔的拍拍哑巴的脑袋:“没法子啊,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我松懈不得啊…………五分靠自己拼命,五分就看天。这老天爷还对你时好时坏的…………我什么倚仗都没有,可是还要照顾你,还要照顾那么多在我麾下效力的儿郎们,只有努力向前…………我知道陪你时间少了一些。等此间事了,去了大宋,总不需要如现在这般时时刻刻的拼命了,到时候我会置一分家业,到时候折腾出多少新鲜玩意儿陪你玩儿,好不好?”

哑巴轻轻环在萧言腰上,心的避开他的伤口,将脸贴在他怀里。在萧言怀中,就觉得哑巴软软的身子热腾腾的,在他怀里模糊不清的说:“只要你平安就好…………我会努力吃,长高长大得快一些,到时候也给你生儿子…………”

想着萝莉带着宝宝的模样,萧言就有些违和感。可更多的还是觉得心里面暖洋洋的。让当日这个藏身在白骨之间,赤着一双脚追他几十里,在自己最为落魄的时候还服侍着自己的女孩子今后都能平安快乐,也不就是支撑他奋斗至此的原因之一么?

自己拼力厮杀,拼力挣扎向前,为的就是守护住些什么。

他单手环住哑巴盈盈一握的腰肢,这种感觉实在太好,让萧言一时间都不想自己所面临的那一大堆麻烦事情了。最后却是哑巴轻轻推开了他,擦擦脸上泪痕,浅浅一笑,嘴角边细的酒窝深深的:“方参议和牛三哥他们还在外面等着你消息呢,大事情好多,我去请他们进来罢…………”

萧言一笑放手,突然又叫住哑巴,迟疑着却不开口。

哑巴一双明眸斜睐着萧言,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突然狐狸也似的笑开了:“是问郭家姐姐现在如何了么?你用自己的命去换郭家姐姐的性命,可痴情得很呢”

萧言心里面叫完蛋,女孩子再,也会吃醋。更何况哑巴其实精明得就差长出狐狸尾巴出来了

现代社会长大的男孩子,虽然差不多个个都有后宫的梦想。脚踩几只船的也不少。可也绝少有人能理直气壮的让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或者在自己老婆面前谈二奶。原因无他,时代不同使然。萧言虽然来到了这个可以有许多许多许多许多媳妇儿的美好时代,但是可怜如他,天天都和大老爷们儿打交道,看到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这一点上面,还远远没有融入这个时代呢。

哑巴带点醋意逼问,萧言顿时就哑口无言。脑筋急转之下,捂住伤口就开始哼哼唧唧:“他**的好痛痛得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哑巴噗哧一笑,刮着脸羞他:“有本事打人家主意,没本事承认”

她格格的笑完,看着萧言轻轻道:“你晕倒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别人不要为难郭家姐姐。郭家姐姐怎么会有事情?大家可都看见你有多看重郭家姐姐了…………她收敛了董大郎的尸身,去城外安葬去了,现在恐怕还没能回来呢…………郭家姐姐和我一样出身北地,也是可怜人,还救了我,我怎么会容不下郭家姐姐?咱们俩要是能在一处,将来到了大宋,还有一个人能说说这里的话,想想这里的景物…………”

说到后来,哑巴如画眉眼之间,也有一丝淡淡的哀愁。家国覆灭,从此要为宋人妇。没有一丝怀念,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哑巴将这一切,向来都藏得很好就是了。

不等萧言说话,哑巴就已经低头出去。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乱响,一大堆人冲进这个本来还浮动着哑巴身上淡淡香气的精致闺房里面来。牛皋的大嗓门率先响起:“宣赞,你可醒了俺就说了,宣赞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会有事?”

冲进来以方腾为,还有貂帽都的一些军官。看起来他们都没有到安排的下处休息,都在阶前等候,每个人都被淋得透湿。雨水淋淋滴滴的洒得这闺房里面到处都是。

萧言忙不迭的扬手:“牛皋,你别上前这屋子哑巴还要住哪就站在那儿”

萧言一声令下,牛皋和那些军官顿时停步,看着萧言嘿嘿直笑。方腾就在萧言身边,他也是忙乱了一天一夜了,身子又不如那些军汉壮健。脸色有些青,不过精神却是很好。看着萧言在微微而笑。

萧言起身坐在床沿,开口问道:“檀州如何?”

方腾看了一眼萧言穿过肋下包扎好的那一层层白布,躬身行礼道:“袭城敌军,除死伤外全部束手就擒,已经搜城一次,再无漏网劫余。城外也派出军马巡视安顿,现在檀州城事情已了,在学生看来,也难有什么变故了…………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董大郎这般的疯子的。”

萧言也摇头苦笑:“董大郎真是疯子…………方兄,你做得已经不能再好了,千万不要为檀州遇变自责,遇到这等对手,就算是倒霉罢,以后要是还能碰到这样的敌人,老子绕着走。”

方腾也是一笑:“学生到时候也要劝宣赞绕着走的,这等人物,以后再不能招惹了。”

萧言点点头,忍着伤痛起身,朝牛皋点点头:“人马歇息好没有?还能不能随我疾驰赶回?盔甲看来我是披不成了,找身干爽衣服,再给我找些防雨的遮盖,我们马上就赶回大营去”

牛皋瞪大了眼睛:“宣赞,伤成这样,你如何还动得了?有什么措置,交给俺传信给岳哥哥和韩将军就是,你再赶回去,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要说岳哥哥了,就是张老五回头,也要和俺拼个你死我活”

萧言瞪他一眼:“闭嘴我们在燕地打生打死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下?不彻底稳住地位,我凭什么回汴梁去跟人斗?反正照应好我是你的差事,赶回去我要是撑不住,你背也得将我背回大营去”

牛皋给萧言骂得闭嘴,方腾却笑着道:“宣赞放心,除了这些实在心切宣赞的军将,来时人马,都安顿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去了,马都加了一遍料,也都着人遛过,再细细洗刷了一次。实在支撑不住的坐骑,就用檀州本有马匹调换了。耽搁不了宣赞兼程赶回…………只是宣赞,还是那句老话,宣赞一身系着我等数千麾下将来,于途千万要多加保重”

萧言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尽管伤处现在还是一跳一跳的撕扯般痛:“方兄大才尽管放心,我死不了…………牛皋,快点将我坐骑引来,你们结队出檀州,我先有点事情去料理一下,等你们出城,我们一起赶回去”

牛皋愕然:“宣赞,还有什么事情要料理?”

他话还没说完,就给方腾在底下重重踩了一脚。牛皋不过性子粗一些,一时没反应过来,吃这一脚,顿时也就明白了。闭嘴不吭声的就转头出去安排,心里面还嘀咕了一句:“俺们这宣赞,倒是一个多情种子那郭家娘,那么高了,气力只怕比宣赞还大,又有什么好处?”

大雨如注,同样笼罩在白沟河北与高粱河南之间。

这一片甚是广大的土地上,这个时候也是少有人烟。天地之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雨丝被大风带得斜斜而落。

燕地乱起,这一带也有不少奉天倡义复辽军深入,的坞壁被打开,或者就被裹挟。其余还苟延残喘不肯跟着起事的,多去依附涿州还留驻的宋军。原来百姓聚居之处,全都成了杳无人烟的地方。原来往来穿梭的大队大队大宋运输辎重粮饷队伍,现在因为燕京被围都隔绝在白沟河北,只留下一条条被车马人流踩得坑坑洼洼的道路,大雨一泡,就成了泥潭。

在高粱河南活动的奉天倡义复辽军所部,高粱河南近一些的坞壁堡寨,能扫平裹挟的都已经下手了,再向南远离大队,靠近涿州据守的实力颇为雄厚的宋军也是不敢。这个时候也已经纷纷朝北收缩,夹高粱河而扎下营寨,靠拢燕京城左近的大队。如此一场大雨一下,连往常总会游动打粮的队都不见了。

从涿州往北到高粱河南十几二十里的地方,大雨中莽莽蓁蓁,仿佛天地初辟景象。

雨幕中,一队百余人组成的骑士,就在这大雨中朝南乱撞。也不知道在路上赶了多久,大雨下一副人困马乏的模样。队伍里头,拱卫着几名看起来最是狼狈不堪的骑士,这几个骑士中一名面白无须的,已经给折腾得有些受不了了,抬头对天破口大骂:“贼厮鸟,淋死咱家也就罢了祖上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来受这么一场罪过再行不得了,一定给咱家找一个避雨的地方,要不然干脆就回返涿州去燕京那里,让他们着急去,却不干咱家的事情”

这都快给这场暴雨逼疯的家伙,自然就是从汴梁遣出的倒霉蛋内宦。这份差事,当日落在头上还以为走了运道。他在宫中向来属于没什么面子的,也巴结不上那几个出名的大内宦。此次北行,自料带来的都是好消息,西军富庶,又在燕京了大财的,他们出手,怎么也该有万贯的好处,这才冒着危险兴冲冲前来。

却没想到,在白沟河先吃了一场下马威。然后只能收起架子,在白沟河守将派遣的扈卫护送下,一路辛苦向南。于途碰到西军驻军,对这天使都有些不冷不热。就算应酬,也只是寻常数目。整天骑马,骨头也都要颠散了。这些扈卫兵马,几乎是押着他们昼夜兼程短短两三天就赶了几百里路出去好处先不说了,这场苦楚,对于汴梁那种富贵地方呆惯的人,就算万贯,也不值当去换。他们要耍脾气让缓赶路程,那些扈卫兵马也不争论,就是不放慢脚步而已。这种危险地方,这几位汴梁来人,如何敢离开大队?也只能每天乱骂而已。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扈卫兵马得了什么军令,燕京那里被围那么久。这些驻外军将如何不急,隐隐约约也猜到几位相公是在要挟朝廷。僵持这么久,西军上下猜到一点内情的军将都是人人心虚,现在好容易等来了汴梁那里的好消息,如何不押着这些倒霉使节飞快赶路?对这些护送兵马的军令就是,哪怕得罪了这些使节,也要让他们尽快赶到燕京那里去

那内宦叫骂,几名禁军军将也个个都是骂骂咧咧。周遭护送兵马只做听而不闻。继续拥着他们朝南。后来实在听得烦了,一个率领这些护送兵马的军将才回转过来,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那内宦道:“大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俺们就不知道贪些安逸?可是既然出了涿州向南,如何敢放慢脚步?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多停一刻,遇上乱军,俺们就算死光了也扛不起断送天使的责任…………大人要歇,就歇息好了。此处已经临近高粱河,天知道有没有乱军大队经过,了不起大家伙陪天使一起死就好了,俺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丘八,天使如此胆气,俺们还能不奉陪?”

一句话顿时就将几人噎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被那军将话语惊吓。冷雨当中冻得乌青的脸色又添了几分苍白。那内宦长叹一声:“只能怨咱家前生不善了这些大人们争斗,最后为难的还不是咱们?罢罢罢,什么都不消说,带领俺们早些赶路就是,只有一桩,千万要卫护着俺们平安进燕京城,这个就让咱家多多感激不尽了”

那军将点头顿时就拍了胸脯,凭着复辽军那些散乱营盘,他们这百余骑精锐还当真是不惧。前面多少传骑急递都安全过来了,天幸又遭逢这么一场大雨,怎么也能冲进燕京城中。

就在这军将大拍胸脯之际,走在最前面的几骑回头,气喘吁吁的回报:“将主,雨幕那头,看见骑军身影活动,只怕总有十来骑,将主俺们是去杀退了他们,还是怎的?”

这一声回禀,吓得那内宦使节和禁军扈卫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知道是冷是怕,顿时就瑟瑟抖起来,这个时候让他们停下来歇息也不敢了。眼巴巴的看着那扈卫西军军将,等他拿一个主意出来。

那西军军将沉吟一下,大声吩咐:“留一半人马护住几位天使,其余弟兄,跟着俺去杀退他们一程再说让他们吊在俺们身边,知道俺们在哪里偷渡潜越,也是一件麻烦事情。既然麻烦,不如早了”

呼喝声中,几十名骑军顿时拔出兵刃,策马跟在那军将之后。雨天不能张弓,都是操着骑战兵刃,顿时就从大队里面分出。那内宦天使犹自在后面高喊:“将军旗开得胜啊务必要将贼子逐走平安度过此次,咱家给将军立长生牌位”

那军将半点也没在意那内宦使节的许诺,身在在马背上伏得低低的,不住催趱马。他心其实也提到了嗓子眼。护送这些天使抵达燕京,实在是事关重大。他们这些驻军将最为精锐的骑士都抽调出来了,虽然对冲过敌围直入燕京很有信心。但是事到临头,还是生怕出点什么变故。安全护送这些使节能进燕京城,自己少不了策勋几转。可是要是不成,自己死一家只怕都不够抵偿的

转眼之间,他就带队已经冲近雨幕那头显现的十几骑身影。每个人都尽力的再催一把马,准备一举扑过去厮杀。

对面那十几骑身影也一副戒备模样,却没打算接站的样子,兜马跑圈保持马。纯然一副轻骑哨探的做派,轻易不与敌手接仗,一切已瞻看敌军动向,掌握军情为主。

雨幕阻隔,双方都离得相当近了才算看清对方,顿时都是愕然。两边穿着的都是宋军衣甲

对面十几骑一边策马后退,那领兵哨探的军官还回头大呼:“来者是谁?俺们却是宋军”

护卫使节的军将一边稍稍放缓马,一边扬声应答:“俺们也是宋军你们是何人麾下?”

对面人马耳力不错,居然在大雨中分辨出来人声音,顿时高叫道:“莫不是刘春刘副铃辖?俺是当日熙河军孔都监麾下的骑战教头常嗣昭啊后来选进了胜捷军的那个”

双方马在对答间都放缓了下来,对面来骑掉转头来迎上。这位刘春刘副铃辖看清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骂道:“你这厮怎么到了这里来?出来巡哨多少日子了?”

那哨探队的领军之人是一个长大汉子,看来就是那个常嗣昭了,在马上和这刘春见了一礼。他身后也都是些精悍之辈,骑着的都是高头大马,一看就知道是在北地这里缴获的。人人都佩戴着好几件兵刃。他没回答刘春问话,反而问道:“这么大队北上,是不是护送南来使节的?”

刘春点点头:“还能为了什么?这趟差事吃重得很,你们可是几位相公遣来接应的哨探?这燕京好不好进?”

那常嗣昭大笑一声:“却没想到,却是俺得了这个彩头俺们遣出来的,可有二十余队,都是在等着接应南来使节的,总算是等来了这一路没什么不好走的,那些直娘贼的什么复辽军,都是一群乌合。俺们早就探明了一条好走道路,在河弯处也藏了几只木筏,趁着大雨,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他娘的河刘副铃辖,尽管随着俺引路走,包你安全抵达。就算遇上乱军打粮队,俺们弟兄就冲垮了他们”

有人接应,自然比自己埋着头硬撞强胜多了,刘春顿时就松了一口大气。和这常嗣昭亲热寒暄几句,两队人顿时合流,回头去接大队。刘春看看这常嗣昭骑的高头大马,艳羡道:“老常,从哪里搞来的坐骑,比辽狗手里的还要雄俊不少你们胜捷军大队,不是不少分出给那萧宣赞调遣了么?现在还在那萧宣赞麾下?”

常嗣昭含混一笑,岔开话题:“俺们这等武官,给哪位相公效力不是效力。胜捷军没了靠山,只有卖命厮杀。等此间事了,俺做东好好请一下哥哥。可不要嫌弃俺位卑职低,到时候再好好说俺这一路经历,现在要紧,就是护送这些使节抵达地方…………俺们死战这么久,朝廷说法拖到这个时候才来,不过好歹总是等到了”

这刘春自从再度北伐以来,一直留驻在白沟河左近看守后路。对前头的事情不甚清楚,萧言领兵已经出了燕京摆在外面,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眼前这常嗣昭是熟人,没有半分怀疑处。大宋毕竟是克复了燕京的胜军,辽国又覆灭了,自然不会有投敌之人。这个时候,只觉得放宽了一半心思。

他如何能够知道,这常嗣昭是萧言遣出的大队哨探轻骑之是要将他接到萧言军中,而不是燕京的?就算是老种,对萧言有这般举动也是心知肚明,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人劝他广布哨探以接应可能南来的使节,老种也不过就是点缀了一些人马。

萧言遣出的人马既多,又是精锐远胜西军剩余轻骑的前胜捷军。今日果然让其中一队哨探,先接应到了南来使节老种之所以默许这般,也是为了让萧言最先掌握住汴梁动向,可以先于西军大队出兵,扫平这燕云乱事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五十一章 暴雨(四)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一章暴雨(四)

檀州北门之外,一处空旷的高岗上,郭蓉高挑苗条的身形,在雨中默然而立。

大雨之下,已经多了一座新坟。坟前一处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墨字。

“董丑之子董大郎之墓。”

雨水之下,墨迹已经晕开了,朝下流淌的痕迹,仿佛就是黑色的泪水一般。

雨水已经将郭蓉淋得透湿,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更看出这些日子来郭蓉清减了多少。在她身后,几名貂帽都亲卫甲士同样默然而立,却将头转开了去。

这位郭药师的女儿,看来也是宣赞珍爱之物,现在这活色生香,玲珑浮凸的样子,大家还是少看一眼罢。

郭蓉救了哑巴,又在董大郎面前抢回萧言一命。这些最为忠心耿耿的貂帽都亲卫甲士都感念得很,此刻站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郭蓉,而再不是监视她了。

雨水当中,郭蓉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雨水一滴滴的从秀气的下巴上滑落。郭蓉一双明眸,也带上了雾气。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这座新坟。

在她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响动的声音,几名甲士纷纷行礼下去,低声招呼:“宣赞”

郭蓉却没有回头,还是站在那里。突然她身上一暖,却是一件斗篷加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

郭蓉回头,就看见萧言吊着一只胳膊。身上披着雨布,头顶还有两名甲士打着的张盖,就站在那里,注视着她。

萧言看看郭蓉,心里面叹息了一声,又看看董大郎新坟。低声道:“你收敛的他?”

郭蓉点点头,语调轻轻的:“他也当了我好几年的哥哥,虽然一直记着爹爹的仇。可总算是对我还很照应…………第一次练箭,也是他教我的。”

萧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着董大郎最后居所,也略略有些感慨。当日在那荒村相遇,谁能想到,大家命运最后变成这般模样

董大郎,坚忍不拔之处,也足够让人在痛恨之余佩服。最后毁灭,也不过是因为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在真实历史上,似乎也没有董大郎什么声名。除了自己这个穿越客之外,在真实历史上,他又碰见了什么样的敌手,最后败亡?或者说真实历史上的他,丢开了这一切,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

对董大郎之死,萧言没有什么可惋惜的,勾连女真入侵,哪怕他身世在凄惨十倍,最后也不过就是这个下场而已。只是略微有点感慨,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了,而这个时代的一切,也渐渐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深刻改动。

郭蓉还在那里低低自语:“…………虽然他背叛了我爹爹,可我爹爹也算是他的仇人。算来算去,竟然算不清楚了。人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说什么,兄妹一场,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再过些年,也许我偶尔还会念及他当日对我的好处罢…………只是现在,却什么都不必说了,大家都是可怜人而已…………”

萧言心下明白,郭蓉是在董大郎,其实未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她郭家和萧言恩怨纠缠。她护送萧言撞辽营回归大宋有恩,而萧言在易州又将郭药师救出来同样有恩。双方算是偿得清了。萧言软禁郭药师,郭药师再回头夺军,擒住哑巴以要挟萧言。萧言反手过来又逼郭药师自尽。再软禁住她,要挟甄六臣为自己行事。此次董大郎袭檀州,郭蓉救了哑巴。而萧言又愿意以命换命,来救郭蓉。加上两人之间那点情愫掺杂其间,这些恩恩怨怨,如何能算得清楚?

这个时候,萧言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吊着胳膊,皱着眉毛。雨水将他眉毛映得分外的深黑,低声道:“我要去了,还有大事要了…………你有什么打算?放心,我再不会将你囚在这里了,天地之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就算将来你还想回来报仇,等我大事了后,咱们到时候再算罢…………”

郭蓉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萧言伤处,突然柔和一下,摇摇头:“我暂时还想不明白,就先在这里落脚一会儿罢…………天下虽大,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连这么个假哥哥,都埋在土里。我还能去哪里?”

萧言心中一痛,一直在胸中盘旋的一句话冲口而出:“…………那就留在我身边这些恩怨,总有的是时间来化解。我也总会照应你周全”

郭蓉白玉一般的脸颊突然泛起一丝潮红,又转眼即逝。她倔犟的扬起下巴,仿佛还是当日初见时那个骄傲的女孩子,居然还白了萧言一眼:“我虽然说了不再恨你,可也没说要托庇在你身边,和哑巴那丫头抢什么东西虽然我就孤身一人,也不用你来怜悯我有手有脚,在哪里活不下去?”

萧言摇摇头,苦笑一声:“说不过你,由你罢。只是现在兵事未定,你还不要轻动。等我扫平了燕地,到时候你要走,我为你饯行。”

他那只好手招了一招,躲得远远的牛皋赶忙上前,将他坐骑牵过来。随侍的数十貂帽都亲卫也全都翻身上马,就等着萧言一声令下,大家就赶回岳飞韩世忠留守的大营处。

萧言朝郭蓉点点头,策马走开几步,转过头来,看郭蓉还孤伶伶的站在那里。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痛,虽然已经化解了不少,自己和这个女孩子之间的恩怨,还远远没有到郭蓉能跟在他身边的地步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和这个已经与自己命运纠缠在一起的骄傲高挑的女孩子,相忘于江湖?

他策马再转回去,郭蓉讶异的抬头看着萧言。萧言盯着她的眼睛:“你爹爹也不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在这燕地,如何没有亲族在?等我平定燕地,我将你们郭家亲族都找出来,沾点亲带点故的有一个算上一个总叫你不再孤单就是给你们找个地方,让你们从此平安度日,我总是等着你,等你想开了,再来找我我他**的就是喜欢你怎么了?都说人不止一辈子,浮浮沉沉不断转世。这辈子你我在一起,下辈子你再找我报仇就是了,我让你杀上十辈子,你看够不够?”

萧言火热的话语,一下让郭蓉脸颊不可抑制的泛红,就连冷雨也浇不下去。萧言身后牛皋等亲卫,互相对视乍舌,这萧宣赞说起情话来当真肉麻死个人。他们这些大老粗宁愿上战场拼命也吐不出这般的半个字出来要不然怎么说萧宣赞无所不能呢?

郭蓉脸上红潮,久久不退。而萧言就立马雨中,吊着一只胳膊从高处看着她。半晌之后,郭蓉才轻轻摇头:“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罢,心伤势。”

萧言一笑:“好,我等着就是。”说罢就一扯缰绳,这次却再不停顿,双腿力夹马腹,疾驰而出,数百虎贲,呼啸着跟他没入雨中。而郭蓉站在高处,久久望着萧言消失的方向,神情似喜似愁,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暴雨之下,燕京城南薰门内。老种瘦单薄的身形,危立于此。身边只有一名为他遮雨的旗牌官而已。

在他身前,数十秦凤军军将顶盔贯甲,和姚古一起默然而立。南薰门城墙之上,那些值守士卒不断回头,看着这里景象。那些带队巡守的军官也不管自己麾下了,全都在城墙上翘而望。看着燕京城内西军这两大巨头默然对视。

良久良久,姚古才叹息一声:“老种相公,你为何就帮定了那萧言,却对俺们西军这么多儿郎视若不顾?俺们西军,需要这场平乱大功养寇自重没什么,挟制朝廷也没什么,俺都奉老种相公号令行事,只是因为我相信老种相公苦心孤诣,为的都是我们这支西军”

他猛的回头指着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些秦凤军军将:“老种相公,看看这些子弟萧言壮大,将来无非还是被用作再当一个刘延庆。他还不如刘延庆,刘延庆是西军出身,多少还念着一点香火情西军做出这等事情来,虽然是为了自保,可也大招朝廷忌惮。再将功劳全部让给萧言,我们西军在朝廷眼中,就成什么了?还不如趁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自家出去平乱朝廷已经知道离我们西军不得,也就够了,难道我们还能爬到朝廷头上?老种相公,你这样不住帮扶萧言,却不顾自家儿郎,只是让儿郎们心寒啊”

姚古这番话,算是说到身后秦凤军将士的心底去了。这些军将本来在老种的积威之下,一个个都有些腿软站不直的模样。看见自家将主如此气壮,一个个慢慢又挺直了腰。虽然不敢说什么,可那数十道不满的目光,都望向了老种。

老种等姚古说完,轻哼一声:“是不是那两位使节对你说了,西军实在为朝廷所深忌。而老公相复位,必然会扶持萧言,来分化压制我西军?西军要想长久生存下去,最好法子,就是自己表现出分裂模样。秦凤军违令而出,西军上下再不是老头子执掌中的铁板一块,才是最好的对朝廷自明心迹的法子?”

老种这淡淡话语一说,姚古忍不住就是悚然一惊。当日书斋对谈,只有他和宇文虚中耿南仲三人而已,无关人等,都赶得远远的。而老种仿佛也侧身其间,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老种犹自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这两位使节还告诉你,只有这样。深受猜忌的老头子我,才能体面下台。反正老头子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这般致仕退下来,才是最好结局?而秦凤军自然就能回镇陕西,只要稳住陕西诸路,将来总有法子再慢慢接应泾源熙河两军,西军局面,今后几十年又维持下去了?”

姚古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脸色铁青。真不知道老种是怎么将他和两位使节之间的盘算了解得这么清楚。思前想后,绝不可能是从自己这三人这里泄露出去。只能说老种是人老成精。对世间勾心斗角的这些心术法门,实在是了解得太过清楚

现在看来,老种还给他留了一些体面,没有将他的心思猜到绝处。没有轻言他姚古自然也有好处,这好处无非就是两位使节力保他姚古能接现在老种的位置

老种看看姚古脸色,摇头一笑,语调也苦涩了起来:“老头子说了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听呢?西军势大深遭朝廷忌惮不假。我们所为,无非就是为了化解这个局面要是萧言此子不站起来,不成为一股有力力量。那就只剩下我们西军直面朝廷了那时候还有什么转圜余地?这就是我力保萧言全此功的原因所在…………就算老公相扶持萧言来压制我们。可朝廷总还要保持一些平衡,中间还有活动余地,总比这样面对面的撞上好上许多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无非就是如和刘延庆童宣帅争斗一般继续斗下去,可西军还在

…………西军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没了萧言在其间缓冲,再加上自家四分五裂。我们这些世代将门,难道还能长保富贵不成?这些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老种痛心疾,将自己思虑,再度合盘托出。背后还有更多深意,却不是这个场合能说的了。

西军如大宋其他军镇一般,在西夏渐渐衰弱之后,也自然开始腐朽。将门盘根错节,想的更多是自身权位富贵,而不是沙场厮杀。各个将门之间,也开始争权夺利。放在承平年间,老种也就罢了。他虽然在大宋武臣当中睿智深远,但毕竟不是神仙,人又老朽,就随它去了。眼睛一闭,再管不了这么许多。

可是作为大宋武将第一人,他更知道女真崛起的凶险之处西军再不浴火重生,将来只有在战场上全军覆没。差不多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西军这一代将领,还有十数万陕西儿郎,就再不能归乡而萧言出现,让他看到一丝希望。萧言血气十足,能战敢战。而且应对朝局,也有自己一番本事,至少不惧怕那些文臣士大夫。将他扶起来,将来说不定就能接手西军他是毫无根基之人,现在基本班底也多有西军子弟,再不至于亏待了西军儿郎的,只有借重。将来大敌入侵,也许只有他能带领西军在沙场争胜,将西军这个团体长远保存下去

自家弟弟,是做不来这些事情的。姚古更是不成。其余西军诸将,火候更是远远不够。直到萧言横空出世,才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而且老种身为宋臣几十年,就算再为西军打算,也不能不为大宋将来着想大宋能战的就这么一点力量了,只有尽力保全不让其分裂,更有萧言将来可能接手统带,才有将来在沙场争胜的希望

这才是老种心底最深处的意思,这才是老种一力维持和萧言联合局面,还尽力帮扶他上位的全部所为深意之所在

放在十年前,老种绝不会做这种打算。可是此次北伐以来,看到西军战力衰退之快,看着西军诸将之私心自用,看着残辽仍然如此凶悍,而女真大敌,更是残辽力量百倍十倍。自己又已人老,私心少了许多。为家国计,为西军这个团体计。他才毅然如此行事,成败利钝,极其难料。而他为西军,为大宋,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可是现在,老种绝不能将这番心思,宣之于口只能祈祷自己能多活上几年,尽力多保全西军完整一些,再看看萧言能不能担起这个重任,如果他有这个能力,自己在尽力帮他接手的时候更顺利一些…………

连萧言都猜不到老种有如此深意,此刻站在老种面前的姚古和秦凤军诸将。如何能知道老种原来是这般打算?

老种说完这一席话,已经是觉得气虚神疲。浑身从骨子里面冷上来。他却强撑着身子,目光缓缓扫视过去。

自姚古以降,脸上神色,投过来的目光,都是不服气和愤懑。

在诸将心中,只知道想要这场大功以固权位。只知道不能看着萧言爬到他们头上去,反而被用作对付西军的武器。更有人只知道他们只要出战,这秦凤军将门,也许将来就能执掌整个西军

而姚古迎着老种的目光,全然的都是理直气壮。

在这一刻,老种疲倦的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掌握不了整个西军了…………

姚古缓缓躬身向老种行了一礼,扬声道:“老种相公,某只觉得自己没有错。是为了西军全局。既然老种相公坐镇于此,某如何敢惊扰老种相公,只有避道。我们换一处出城,扫平乱贼之后,我向老种相公负荆请罪。这秦凤军都总管的差遣,我一定辞去。若然不应,天打雷劈…………老种相公,雨大天寒,早些回转休息罢。”

老种如此举动,姚古心中未尝没有犹疑,也有后悔之心在胸中不住缭绕。可是他毕竟也是统千军万马的统帅,一旦决断,再难更改。没有这种铁石心肠,如何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而且今日已经算是和老种隔阂就差破脸了,这个时候再退回去,才是真正的蠢事只有硬着头皮行下去,看将来到底是谁对谁错罢。

当下行礼下去,起身调头就要走。

老种闭了一下眼睛,突然开口叫住他:“希晏,你走哪个城门,我就拦在哪个城门前头去。到时候要出城,踩着老头子我再出去罢。”

姚古一下瞪着老种:“老种相公,你莫要逼我我如何敢对老种相公行强,不过既然老种相公你阻拦城门,我就单人独马出城。老种相公要拦下我,也只有杀了我”

在他身侧,姚平仲振臂高呼:“伯父,我跟你一路要不杀了我,要不就让我出城”

姚古身后秦凤军军将给逼迫到这等地步,也只有横下一条心了。一人带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接着几十员军将全都跪倒在雨水当中,不住磕头:“老种相公,不要这般先寒了儿郎们的心俺们只随姚相公一路,求老种相公放俺们出城杀贼”

老种冷笑一声,按着腰间佩剑,傲然不语。他身边那旗牌官在大雨当中,已经涨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老种执掌西军这么多年,如何出现过这等事情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惊动场中诸人。就看见来路驰来一骑,马上是条来头盔也未曾带,就穿着一身中单的杨可世。这位燕京城中,仅在老种和姚古两人之下的大将,看来是从床上惊起的,不管不顾的就这样上马疾驰过来。

他浑身上下早已透湿,头也披散着。离着场中还有十几步就已经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拦在老种和姚古之间,扑通一声跪倒。抱住老种双腿:“老种相公,此刻俺们西军再不能自家内部生什么变故了”

老种抬闭目不语。而杨可世放手又转向姚古,就这样跪在雨水里面扬脸问他:“姚希晏你是不是要带领秦凤军独自违令而出,去扫平乱军?”

姚古哼了一声,点头道:“不错,某决断已下。朝廷两位天使也是要我们尽平乱。姚某此举名正言顺,老种相公也漫不过这个道理去”

杨可世瞪着他:“姚希晏,你这是自己搅乱了俺们西军全军”

姚古重重叹息一声,可脸上神色丝毫未曾松动:“义之所至,也只好一意孤行。我只相信,这是为了西军好不仅仅是我们秦凤军,良刚,你自己说,泾源熙河两军,难道就不想早些出城平乱么?若不是老种相公压着,谁愿意坐困在这燕京城中,最后等着别人来对付我们西军?”

杨可世不住摇头:“可这也不能违了老种相公军令…………可这也不能违了老种相公军令…………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他猛的再转向老种,就在雨地里冬冬向老种叩:“老种相公,事已至此,儿郎们都是此心。就从了诸军所愿罢俺们西军分裂不得既然如此,不如就老种相公下令,让全军出去平乱。老种相公您还是俺们西军三军统帅”

他磕一阵头,又转回去骂姚古:“姚希晏,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拜求老种相公?还不向老种相公请罪?”

姚古长叹一声,冬的一声拜倒在地,硬邦邦的道:“老种相公,此间事了。某随老种相公怎样处置,现在军同此心,就请老种相公下令,西军全军出燕京平乱”

姚古毕竟受老种恩德太深,而老种麾下还有泾源熙河两支绝对听他号令的嫡系。难道自己真的能就在这里和老种决裂了不成?反正自己为的也是西军好,只要老种愿意命令全军出去平乱,他姚古就算得罪了老种,委屈几年,也没什么。自己姚家在西军根深蒂固,老种还能在台上支撑几年?还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在这一刻,姚古只觉得自己大义凛然。

城墙之上,全是秦凤军军将士卒,看着自己各自将主拜倒。机灵一些的早就跟着拜下,参差不齐的跟着大喊:“求老种相公下令,命俺们全军而出,平乱杀贼”

呼喊声中,老种闭目不语。只有在心底长叹。

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再难掌控全局了啊…………难道真的和姚古决裂?所有一切盘算,都要为西军这个团体的不分裂而让路。

他睁开眼睛,摇摇头自嘲一笑:“看来某真的是老了,竟然压制我麾下儿郎这般火热的求战之心”

一边说话,他一边缓缓的回到自己带来的胡凳前坐下,头也垂了下来,仿佛再也难以支撑一般,低声吩咐传令:“既然全军都要出动,就不能如此这般草率行事。调派人马,补充军械辎重,总要些时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将一切准备就绪。到时候秦凤军为先锋,泾源熙河军为援应,出城破贼联络城外诸将,准备完毕之后后日入城,准备军议,各自领受军令姚希晏,我从了你的意思”

姚古怔在那里,不知道老种推迟三天是什么意思。转瞬间也就释然,就算老种已经遣人通知萧言。可他就五千骑军,复辽军却是几十万。三天之内,他难道就包打得了?传令到他那里要一天,收拾军马一天,再赶来,也不过就是分一杯羹罢了。老种既然让步,自己就不必再争什么了罢。

他重重行礼下去:“谨遵老种相公军令”

老种疲倦一笑,再不理他们,回头对自己带来的旗牌官吩咐道:“冷得很,累得很。我是支撑不下来了,扶我上马回去罢…………三天之后,就等老头子麾下儿郎破敌杀贼了………有这么一个结果,也算不错。”

那旗牌官答应一声,招呼四下,几名站在远处,护送老种而来的亲卫忙不迭的将老种坐骑牵来。几个人半扶半抱,将老种弄上马。又有两骑在侧,张起雨布替他遮雨。老种弯腰曲背的骑在马上,慢慢远去。

此时此刻,老种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伤心疲倦失望,各种负面情绪朝着这衰朽大宋武臣第一人席卷而来,让他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走了一阵,他强打起精神,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向西北方向望去:“萧言哪萧言,老头子已经尽最后力量,为你争取了三天时间,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

而在南薰门口,一众秦凤军军将也都站起身来,看着老种身影远去。个个面面相觑,都觉得浑身不得劲。谁也未曾料到,今日兴冲冲的出营,最后却闹成了这般模样。

姚古同样脸色难道到了极处,胸口一团郁结,却不知道朝哪里泄。他收回看向老种消失方向的目光,却看见杨可世死死的盯着自己。忍不住问道:“良刚,你做什么?”

杨可世看着他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盯着你怕你再闹出什么变故,到时候俺们西军就真的四分五裂”

姚古有气没力的摆摆手,调头就走。杨可世就那么一身中单,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姚古回头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你还要做什么?”

杨可世呸的吐掉流进口中雨水,仍然是那般硬邦邦的回话:“当然是和你寸步不离省得你在这三日之内,又将秦凤军调出城去,独自行事俺家当都在衙署内,也不回去换了,你得管俺衣甲还有吃喝”

姚古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想说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一声叹息:“西军北伐以来,怎么就不顺到了如此地步,每个人都不比从前。入娘的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萧言这厮横空出世?”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五十二章 暴雨(五)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二章暴雨(五)

燕京城西北仪凤门外,大雨将四下都变成泥泞一片。

六七十骑甲士,在雨中觅路前行。天色既黑,又不敢张起火把灯球。行进之间,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而且燕京城外下里都是复辽军营寨。这队骑士虽然不惧,却也不愿意和复辽军纠缠住,耽搁行程。所以远远的派出了尖兵,打探周遭形势。避开那些大大的复辽军营寨灯火,在这些营寨之间的缝隙中,曲曲折折的穿行。

正因为这些种种桩桩的原因,自从出燕京城后,离开宋军营寨守备的区域,已经两个时辰了,眼看天色不多时就要放亮,这队骑士才走出去十几里地

这队骑士正是得到老种传信,漏夜而出,赶往萧言所在处的张显一行了。

一名军将从前面兜回来,他是老种交给张显调遣的自家亲卫军将。赶到张显身边擦了一把脸上雨水,摇头道:“张兄弟,雨太大,天太黑,这样走下去,白白消耗人马气力,却前行不了多少鸟路要是到了天明,撞见乱军一部,没得吃亏…………要不干脆找个能稍稍避雨处歇息一下,等到天明再行?道路既看得清,弟兄们也有气力厮杀。到时候撞上几场,也就冲杀出去了”

张显摇头,行进如此之慢,最为心急如焚的是他老种突然有此举动,说明燕京城必然有所变故,需要萧宣赞尽快得到消息应对。张显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变故,也知道绝对耽搁不得

现在只走出十几里去,远远未到穿透复辽军连绵营地的时候。而且在离开宋军最外围一处营寨的时候,看着这位老种身边心腹亲卫军将的面子上头。守寨军将还告知了他们西北面这些乱军的一些军情。

宋军守寨也不是死守,西军是打老了仗的,就算谨守不出,也每日要派出哨探将自己警戒圈子张远一些,打探面前军情。看看对面敌军有没有增减变化,试探一下当面敌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和其他方向乱军散漫不堪不同,这西北方向的乱军却是最硬的,逻骑布置得也相当严密。调度往来也正规许多。和宋军派出的逻骑哨探碰过几次,宋军这些哨探竟然伸不出去多远。而且就算没吃亏,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那位守寨军将好心劝张显诸人,实在不行就绕道走。听说其他地方这些乱军就软上许多,一队精骑纵横来去都是无碍的,向南更是跟没有阻挡也似。天知道撞见什么鬼,就他当面乱军最硬绕路走耽搁一点时间,却是最安全的。

张显如何耽搁起的这个时间现下这个老种亲卫军将来劝他歇歇好养回些气力,也是因为心里嘀咕当面那支比其他地方硬的敌军。据说每日撒出来的逻骑足有两三百。到时候不要吃了什么大亏。

听到那军将建议,张显苦笑一下,回了一句:“哥哥,此刻向萧宣赞处走一步,就是近上一步俺心急如焚,实在迁延不起万一天明遇见敌人逻骑,俺们冲杀在前头就是了。不论什么敌手,都冲垮就是。要是能及时赶到萧宣赞处,俺请哥哥吃酒。萧宣赞也必然有厚赏”

听张显将他顶了回来,虽然说得客气。这军将也变了脸色。他是跟在老种身边的人,连升带保,衔头远远在张显之上。这次被老种指派给张显调遣,心里大是不服气。可是老种严令当头,也不敢违逆什么,只有沉着一张脸回去调遣队伍,鼓舞士气,只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请酒不敢当老种相公高看你们宣赞,俺听调遣就是。和你家宣赞的交情,俺攀不上”

张显苦笑摇头,也不管他到底怎么想的了。向前望去,眼前还是一片黎明前的黑暗。只有各处复辽军营寨的灯火,在雨雾中映出一团团晕黄。张显忍不住摸摸胸前,那封老种托他带给萧言的要紧书信,贴身放得好好的。

燕京城中,到底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而老种相公带给萧宣赞的书信,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难道汴梁那里,已经有消息传来了?

在高粱河南岸一处河弯处,大雨夹杂着狂风,将高粱河搅成一条狂暴的蛟龙。

常嗣昭带着自己手下甲士,跳下马来,到河弯伸出,推出了两只木排。这木排一看就是才扎好没多久的,上面还带着树木新鲜的枝叶。两只木排都不甚大,仅可容四五人,用皮索左一道右一道的捆好。看那粗劣手艺,谁知道会不会在河里被浪头一打就散架了。

看看这木排,再看看狂暴卷动的高粱河水。下马站在岸边的那内宦天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也似。

常嗣昭上前行礼:“请天使登舟”

那内宦脸色又青又白,尖着嗓门指着木排:“这叫舟?还不如叫咱家抱着一根木头游过去咱家是河东人,长大地方除了山就没有别的。半点水性也不知道,这差使咱家伺候不了。还是等雨住了,风一些再上去罢。就算在这里耽搁,碰上乱军咱家也认了。这个实实在在是不敢”

常嗣昭笑笑,不等刘春上前劝解。不由分说的一把夹起那内宦天使,在他尖声惨叫当中,将他丢上了木排。这内宦上了木排,虽然还是闭着眼睛惨叫,却紧紧趴在木排上面一动不敢动,生怕掉下水去。几名禁军扈卫站在岸上,看着这样子都是脸色惨白。要知道这场差使要吃那么多苦楚,冒如许风险,宁愿砍掉自己一只胳膊退了禁军卯簿,也不来这倒霉燕地

几名常嗣昭带来的甲士,这个时候脚的将自己身上甲胄解下来,放在木排上。就穿着一身麻布单衣跳上了木排。一人站在木排后面,手持珠篙等着常嗣昭也跳上去。

常嗣昭也手脚麻利的在那里解甲,刘春在一旁动问:“常兄弟也会水?”

常嗣昭摇头:“西北马背上长大的汉子,到了水里就是秤砣,如何会水?解了衣甲,无非沉得慢一些,俺手底下有些会水的,说不定还能将俺捞得上来。”

刘春摇头苦笑,他也是不会水的,看着这两只木排心里只是颤。这个时候已经又有几名常嗣昭的手下来牵大家马匹,准备一人领着几匹,泅水带马过高粱河。刘春心里嘀咕了一句,胜捷军都是西北军汉,旱鸭子几乎是绝大多数,这老常手底下却有如许会水的军汉

他看看这个河弯,最后又问了一句常嗣昭:“这里偏燕京方向只怕朝西面下去都有几十里了罢,怎么差着这么多?”

常嗣昭怔了一下,笑道:“燕京当面,乱军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向西几十里,如何能找到这可以潜越的地方?刘副铃辖,俺先过河。站住北岸,再次第接引你们北渡。到时候跟着俺走就是,包不会错”

刘春抱拳行礼:“一切托福进了燕京城,请酒请肉,全是哥哥我的。于途就拜托常兄弟你了”

常嗣昭一笑,跳上木排。一排在前,一排在后,顿时就驶入高粱河激流当中。木排前后,都有军士握着竹篙,控制前行方向。那内宦天使也从木排上爬起坐下,知道已经下不了贼船了。盘腿坐在那里,不住的哭天抹泪,有时还指着头顶灰黑色天空喃喃咒骂。

刘春看了一阵,嘀咕一声:“却是古怪”嘀咕完了,就大声对着自己麾下骑士下令:“都将身上乌龟壳扒下来大家乌鸦莫笑猪黑,都是属秤砣的。利落些,掉进水里说不定还有得救俺知道大家这一场吃了辛苦了,必然有一份心意回报”

大雨之下,高粱河浊浪翻滚当中。这一队人马,次第而渡,载着汴梁而来的要紧旨意,终于踏足高粱河北岸。

给他们抛在身后的高粱河水,丝毫没有平息下来的意思,却是翻滚得更加厉害。这场仿佛席卷了燕一年的狂风暴雨,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却是越的暴烈

天色已经渐渐放亮起来,在大雨泥泞当中挣扎了半夜的张显一行,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周遭一切。

雨幕仍然将所有一切都笼罩其间,他们正穿行在乱军两个营寨之间。这两个营寨,相隔足有两三里路,也不知道是要互相援应呢还是互相地方。这些营寨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破破烂烂,寨栅高低参差不齐,壕沟成了水塘,寨栅外副防御工事也等于没有,就算有点鹿砦之类,也都是稀稀拉拉,歪歪倒倒。

张显甚至毫不怀疑,就他们这六七十骑,就足够杀入这些营寨当中,将寨中所有一切踏平。

不过这个时候,身负重任在身,这些念头只能是想想罢了。

这六七十骑甲士,半夜雨淋下来,这个时候都显出了疲态。回望去,还能隐隐约约看见燕京城墙的一点形状。半夜功夫,也就离开燕京三十多里路。人马却都已经显出了疲态。这般天气行军,身体失温太快。就算不懂什么现代营养学,这些甲士都已经在马上大口大口的吃起随着携带盐分极重的干粮,不时还喂上自己坐骑一把加了盐的干豆子。混杂着雨水,倒也算是有干有稀,有汤有水,只不过吃下肚冰冷一团就是了。

前面哨探已经撒出,为大队开路,现在没有灯火在黑夜中指明敌军营寨方向,要绕开他们,就只有靠着这些尖兵作为耳目。到了白天,度反而也没快起来多少。

虽然那些乱军营寨在大雨当中闭寨不出,半点也没有出来转转的兴趣。连寨栅值守之人都躲懒避雨去了。却也不代表张显他们这一行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行其间。

这些乱军营寨之间,野地当中,但凡有可以稍稍避雨处,都能看到那些依附乱军而存的流民百姓搭起的窝棚,几根木头,搭起架子,上面覆盖树木枝条,树叶乱草覆盖其上。就成了一个最简陋最寒酸的居所,每一处这等窝棚底下,衣衫破烂的流民百姓挤得密密麻麻的,互相依偎着取暖,张显等数十骑士就从他们窝棚边上呼啸而过,这些彻夜都因寒雨而无法入眠的流民百姓,就瞪着无神眼睛看着他们举动。就算有的流民百姓手里还抓着几件粗陋兵刃,以他们又怎么敢挑战这些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精良甲胄,手中操持,身上佩戴,都是精工打造锋利兵刃的他们

就算张显这一行最为谨慎心之人,都对这些随处可见的流民百姓视若不见。如果乱军就是这等水准的话,就算因为大雨放慢了度,冲出这乱军阵中,也不过就是多花些气力赶路的事情

那老种派来的亲卫军将,这个时候一手抓着干饼大口嚼着,一手策马赶上张显。似乎因为昨夜闹了点生分,今日白天看来大家安全上也没什么问题,就来和张显弥补一下交情。出外打仗,都是远戍之人,哪里不拉几个朋友,说不定哪天就能互相照应上。

隔着几步他亲热的就开始招呼:“张虞侯使,你麾下这些甲士,硬是来得从夜到早,都是他们轮流上前哨探,轻轻松松就深入敌营了…………直娘贼这些乱军也真不成一个模样俺在老种相公麾下,也听到过一点风声,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俺也就说掏心窝子的话了…………燕地现在就剩下最后的平乱大功,老种相公看来要以贵宣赞军马为主了。老种相公也没说俺们什么时候归队,不如就跟着贵宣赞厮杀一场…………听说张家哥哥是贵宣赞亲卫军将之?能不能帮俺美言三两句,耶律大石不敢想,乱军当中渠帅的头颅成全几个,就感激不尽了…………张家哥哥,你放心,俺不是那种不懂交情的人,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日后定有回报张家哥哥之处”

饶是现在走得轻松,张显提着的一颗心也没有丝毫放下来处。这老种亲卫军将赶上来噼里啪啦说了这么老长一撅,让张显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没有冲透乱军营盘呢。这位老种亲卫军将就想到将来分润功绩的事情了。西军将领,对如何立功,或者说怎样在最损失下获得最大好处,当真是敏感得很口气也亲热的很,转眼就从称呼差遣变成了叫张家哥哥,这老种亲卫军将怎么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上个七八岁。

这个时候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的答应:“全在兄弟我,全在兄弟我哥哥,现在还冲破敌军营盘,一切都是虚文。等切实到了萧宣赞处,哥哥助俺一路冲杀过来,这等情分,兄弟怎么会忘记?”

那老种亲卫军将哈哈大笑:“这等土鸡瓦犬一般的对手,怎么能拦住俺们马足?要有敌人不知死活的过来找俺们麻烦,一阵冲杀,也就散了。到时候就请张家哥哥看俺们的手段”

正说话间,就看见前面充任尖兵的几骑哨探飞也似的赶了回来,远远就大声禀报:“再往前偏北面处,有好大一座营盘,比于途所见,严整十倍怕不能藏四五千兵马。也只有三四里地就要撞上了,张副都虞侯,俺们此刻要向西南下去一点,才能绕开”

张显答应一声,顿时呼哨传令,带头就向折向西南面下去。那老种亲卫军官老大不愿,忍不住问:“乱军如此,有什么好惧的?贴着他们营寨走,他们也未必敢阻拦什么。这一绕路,弟兄们还要在雨里挣扎多久?”

张显回头,神色严肃:“俺要紧军务,是将老种相公书信送至萧宣赞之前,不是和敌军在此刻厮杀哥哥尽管放心,俺知道你麾下儿郎辛苦一遇敌,冲在前面的,还是俺们”

在张显带领队伍,折向西南方向下去几里,再转而向西,计划向西直行六七里路,再这等雨雾天气,已经足够绕过那个巨大的营盘了。

平白又多走这么十几里路,放在往日不算是什么,此刻却是大雨如注,泥泞难行。老种遣来的这些军马,往日在泾源军中都是自高自大的,在老种身边既体面又不如何辛苦。当下真是人人怨声载道。虽然碍于老种严令只有跟着张显行进,可牢骚却是越的多了。

前行良久,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在张显号令下折转向西北。眼前正是一道丘陵阻隔。这丘陵也形状也颇为出奇,差不多是由西向东的横着铺开一长条,倒像是一个城堑多一些。继续向西北而行,必须翻过这道丘陵。

几名轮着当尖兵的貂帽都亲卫立时策马冲在前面,要先占据高处,瞻看四下动静,接应大队翻越。可这几名貂帽都亲卫才策马自泥泞中费了多几倍的气力才上了高处之后,顿时就看见雨幕对面,同样有数十骑士组成的哨探的队伍,也正策马上来

双方几名冲在最前面的尖兵,几乎是撞了个脸贴脸。大家都怔在当场。对望一眼,张显麾下衣甲完全,正是大宋制式兵甲,精良自不必说。那一头也是武装完全,虽然也是铁甲皮甲杂凑,兵刃也是各色各样,可是比起于途见到的乱军,已经是强上不知道多少了。而且如此大雨天气,仍然在外面巡哨,可知已经是乱军当中仅有精锐

这短暂的一怔,不过眨眼功夫。双方不约而同的又一声喊,顿时就在这丘陵高处狠狠的撞在一起当先几名敌人哨探,顿时落马,貂帽都亲卫甲士也有一人跌落泥泞。剩下几人回头向着还在丘陵下的张显大喊一声:“快上前俺们先冲杀一阵,阻他们一阻”

呼喊声中,这几名充作尖兵的甲士已经打马就冲下高处,直扑那几十骑也拼命朝上的敌军大队

这一头张显他们,剩下的貂帽都甲士顿时就跟着他直冲出去,拼命踢着马腹,让坐骑赶紧冲上高处。这个时候不是避让的时候了,一旦让对手居高视下,冲击起来。只有挨打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从萧言麾下精挑细选出来,跟随萧言转战燕云,残酷激烈的骑战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场,这骑战水准,可马背上长大的那些民族也不差什么了。转瞬之间就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

在他们身后,老种麾下那些亲军反应就慢了一些。虽然他们装备精良不差似貂帽都,甚至犹有过之。坐骑也是拣选最好的配给。老种亲军,自然也没有什么怕死畏战之辈。可是此次北伐以来,泾源军主力实在没打什么硬仗,而且就算当日在西面,和西夏几年已经没有爆大战了,而且老种身边亲卫,又能捞得着什么大仗打?老种可不比萧言这种从底层朝上拼的倒霉穿越客变态,没事就带着自己亲卫冲杀在前面。

再加上他们这些老种亲卫,比不得胜捷军白梃兵出身的甲士。只能说是还能在马上厮杀,却远远谈不上精通骑战之术。张显他们立刻就反应过来不成队列的赶紧冲上。他们看见敌人,下意识的还结阵。等那老种亲卫军将反应过来,催趱大家上前的时候,张显他们已经冲到了丘陵高处

后面这五十余骑老种亲卫,眼睁睁的看着张显也不呼喝,摘下马鞍岔上挂着的马槊,毫不停顿的就带着身边甲士直直冲上去。没人呼喝招呼,他身后甲士已经自然散开,以张显为锋尖,消失在丘陵的那一头。那老种亲卫军将仰着脸望着这些貂帽都甲士举动,突然回头大喊一声:“直娘贼,都给俺快些上去俺们泾源军不能给才立军号的什么神武常胜军给比下去了入娘的,这萧言怎么就带出了这么一支强军”

呼喊厮杀之声,在丘陵那头响动,却少有张显他们的声音。马蹄声杂沓乱响,几乎在这一刻盖过了雨声等那老种亲卫军将带大队涌上山头,目瞪口呆的就看着张显他们已经追杀到了丘陵底部。冲杀一路上都有敌人落马的尸,空着身子的战马四下到处乱跑。

那几十骑还剩下一多半,已经不敢和那些貂帽都亲卫甲士硬撼,调头就跑。张显举槊已经在聚拢队伍,只留下两三骑向敌人逃跑方向延伸出去百十步,防备他们调头回来。这一次冲杀,除了在丘陵顶部落马一人之外,竟没有半个折损,转瞬反而将敌人这一支哨探队伍杀散

就是在丘陵顶部落马的那名貂帽都亲卫甲士这个时候也在老种亲卫军将不远处爬起来,呸呸吐着泥水大骂:“直娘贼,老子直这般命歹在这等对手面前还被打下马来,丢了俺们貂帽都的脸”

仔细一瞧,刚才事起突然,双方几乎鼻子贴着鼻子厮杀。这个貂帽都甲士反应极快,却是快过头了,滚鞍闪避对手挥过来的铁骨朵,胯下战马有些力疲,一下后腿支撑不住。眼看就要人马俱倒,干脆自己摘镫落下滚开到一旁。会骑马的人就要会掉马,这貂帽都甲士虽然难看了一些,可是也还是丝毫未曾伤着

与张显同行以来,自视甚高的这位老种亲卫军将是识货之人,这一场遭遇战顿时让他心下骇然。就算萧言麾下老底子是胜捷军和白梃兵组成的,因为大宋骑军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在各级军将手中,都很少做什么主动性的作战。多是配合步兵军阵,防范敌军大队骑军突破的,属于步军对抗骑军作战体系中的一部分。就算轻骑哨探,也放得没有多远。

原来这些胜捷军和白梃兵的本事,这老种亲卫军将也是深知。现在却没有想到,在萧言麾下不过半年,这些大宋骑军作战风格已经变得如此剽悍泼辣,比起原来见识过的西夏铁鹞子,还有辽人大队骑军,都有隐隐越之势

老种那位亲卫军将就是在这样的震惊中带队策马涌下丘陵,和张显遇上才想说什么佩服的话,张显就已经疾疾先开了口:“这队敌人不弱大雨天气还能将哨探放出,进退也有点章法,他们是去召集大队了敌人游骑,绝不止这么一点俺们马上就走一切不要紧的东西,全部丢下,干粮马料只留够吃一顿的就成,弓矢也全扔了,反正派不上用场。下面说不定还有连场追杀,能不能冲破敌人营盘,就看下面几个时辰了”

他恨恨转头,看着这个时候已经落在东北方向远处,那一个巨大严整的营盘轮廓,呸了一声:“这个营盘,定然是那个直娘贼的耶律大石亲镇之处这个耶律大石,一个月功夫就给他带出了一支还算能看的军马”

第五十三章 暴雨(六)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三章暴雨(六)

耶律大石一下从中军帐内的卧榻之上翻身而起。

他毕竟是伤后未曾多久的身体,那夜未曾皮甲冒死从萧言军中杀出,受创实在深重。二十来天的将养时间,不过是能勉强行走而已。如此大雨接地连天而下,他勉强支撑在昨夜安排好哨探防务,再在营中巡视一番,就觉得有些发热了。只能回到中军帐内休息,半睡半醒的一觉醒来,已经觉得昏昏沉沉的头很沉重,看来已经有些伤风了。

听到外间哨探紧急传来的消息,他顿时就起身,那些伤风的感觉,此刻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

“宋军传骑急递,确实向西北方向萧言大军所在处去了么?”

回禀之人,正是一名在张显槊下逃生的哨探头领,行礼禀报完毕站在耶律大石面前,气还未曾完全喘匀,铁甲上水滴不住滑落,将站定地方淋湿一片。

“…………千真万确,宋军传骑急递,约有六七十骑,披轻甲骑骏马。俺们遭逢的时候,已经是在大营西南方向,趁着大雨他们想绕开俺们大营幸好俺们哨探放得远,才和他们撞上要是他们再偏西面一点,只怕就已经将俺们绕过去了…………

…………这几十骑宋军,甚为精锐。当先十一二骑,来得既快,厮杀又悍。竟然就用这当先十一二骑就将俺们杀散了这几十骑也不追赶,后队赶上就继续朝西北行去了”

耶律大石看着那浑身是水的哨探头领,顿时就做出判断。这是燕京城中西军派去向萧言那里传递紧急军情的如果不是紧急军情,不会用这么多人护送,不会是这么精锐的人马这哨探头领是辽东难民屯军当中也算是颇有名声的一员军将了,号称是和女真军马见过仗的。虽然真假不知,但是已经是复辽军这支杂凑军马中难得悍将,麾下儿郎都是从辽东一路逃过来的本族子弟,颇为强悍。居然就被区区十一二骑杀退。如此精锐的宋军,又深入复辽军这么远,直奔西北,如果不是紧急万分的军情,还能是什么?

至于是什么样紧急万分的军情,除了要萧言出兵,扫平他耶律大石率领的复辽军之外,又还能是什么?宋军上下,应该就是等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决定出兵了现在就是自己该走的时候了

他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面上却丝毫不显。对着那带领哨探头领而来的自己帐下管领骑军的心腹军将大声下令:“抽调军马,追上去,一定要截住这支宋军传骑急递队伍大雨当中,他们跑不快,也跑不远。一队队的赶上去,缠也缠死了他们练兵日久,如果连这么几十骑宋军都收拾不下,还谈什么复辽大业?”

那心腹骑军将领答应一声,带领回禀军情的哨探头领就退了下去。耶律大石重重击掌,他的中军旗牌官又大步走进来,耶律大石负手走了几步,再度下令:“命令全军轻装,枕戈待旦,做好随时出营野战准备辎重物资,全都留在营中。自某以下,每人携带七天随身干粮,营中牛羊,全都放翻了,让儿郎们先饱餐几顿”

这些日子燕京左近一片安静,这中军旗牌官也不知道耶律大石怎么下这般号令。但他如何又敢多嘴,答应一声就下去传令了。

耶律大石再也坐不下来,在帐中走来走去。立刻拔营就走,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在宋军出动,已经开始攻拔左近复辽军营盘。自己才能带动大队以出营野战名义脱身燕京那里放一放没什么,要紧的还是萧言那里,他全是骑军,来得迅捷从现在开始,就要紧盯萧言动向,只要他一有出兵动作,自己就走让萧言就算想立这一场平乱大功,也因为自己脱身,而不那么完全…………将来自己,还有想萧言讨还这一场仇怨的时候

耶律大石在帐中向中军旗牌官布置,他麾下那骑军将领和哨探头领已经在帐外翻身上马。那骑军将领招呼一声:“快去聚拢你的余部,追上去俺再去调度其他人马,源源接应,大石林牙既然下令,说什么也要将他们留下来”

那哨探头领摇摇头:“留不下的…………这些宋人骑军,精悍之处,已经不差似女真鞑子了真入娘的不知道南人怎么练出这些精锐铁骑的”

说完这句话,他磕马就走,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既然跟随大石林牙,就只有效命到底。当日大石林牙活我辽东数万屯军,恩情太重…………不过依俺瞧着,此处大石林牙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

在高粱河北,远远偏向燕京西面之处,另一支百余人的骑军队伍,同样在大雨中疾疾而行。

这正是接应汴梁而来使节,趁着大雨渡过高粱河朝北直进的那支人马。

大雨当中,这支哨探队伍管领常嗣昭,带领他们渡河之后,没有向燕京方向靠拢半点,反而朝西面还移过去了一些,基本就是朝着西北方向直直行去。

大雨里面,方向路径不是那么轻易分辨得出的。那内宦天使现在只晓得在马上发抖,哪里能去分辨方向。他身边那几个禁军扈卫,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埋着头只是咬牙赶路。可护送他们直到高粱河南的那刘春刘副铃辖,毕竟是出过兵见过仗的军将。越走越是不对,最后干脆策马赶到前头,一把扯住常嗣昭的缰绳:“常兄弟,这是朝哪里去?怎么不转向燕京?再向前,难道跑到塞外去?你这却是带的什么道路?”

常嗣昭勒住坐骑,回头看了一眼刘春,擦了一把脸上雨水,吐气笑道:“还能朝哪里去,燕京给围得铁桶也似,哪是那么轻易冲杀得进去的?萧宣赞率领神武常胜军全军,早就出了燕京城,驻屯在燕京西北方向。萧宣赞正是平乱主力汴梁旨意一到,宣赞麾下五千精骑,从侧背冲出,燕京西军大队接应,还不将乱军摧枯拉朽的扫平了?俺这正是护送使节到宣赞军中

…………刘大人,你莫不是怀疑俺老常有什么不对?俺老常家口亲族,俱在陕西,常家在当地,也是几百人的大族,难道俺还会投了哪家臊鞑子不成?俺麾下这些儿郎,也多是陕西诸路出来的,你真是小瞧了俺们”

说实在的,刘春还真没怀疑常嗣昭投了敌人。辽国已经覆没,女真似乎还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不说常嗣昭是西军出身的老人了,就算要投,他能投到哪里去?只不过觉得他行止有些古怪罢了。

但是此刻一听他是将使节带到萧言军中,他就有些慌了。萧言领兵出燕京,驻屯在外。他一个守在白沟河的专管后勤的军将此前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几位大人相公有此安排也不关他一个西军中车载斗量的中级武官的事情。

可是这使节,却不是先带到萧言军中的作为西军中人,自然最先维护的就是西军利益。眼下如此局势,谁先知道汴梁那里对燕云之事是一个什么说法,就自然多占便宜一些。如何能让这使节越过老种相公他们那里,先到了萧言军中宣旨

老种就算对萧言将自己哨探派到高粱河以南准备先截住南来使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绝不会明说就让使节先入萧言军中

慌乱惊愕之下,刘春用力扯着常嗣昭坐骑缰绳,大声喊道:“这不成,这可不成燕云之地,谁也漫不过老种相公那里,这天使如何能先至萧宣赞军中?立刻转向东北,奔燕京去老常,你莫要害俺”

反正已经揭开了闷葫芦,在哪条船上就要为哪条船拼命划。常嗣昭当日在熙河军中不过是一个骑战教头,有衔无差遣的,因为家族不是将门中人,怎么样也补不上实职。后来干脆给赶到了胜捷军里头,最后转到萧言麾下,现在已经是一个骑军指挥中的都头。燕云事了,眼看就要再保升个一两转的,再加上叠经血战,自然对这个新团体更有归属感。打仗,特别是打胜仗,是最能提升一个武装团体凝聚力的手段。

常嗣昭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交情了,冷笑一声:“你可知道燕京左近情形?七八骑传骑急递寻空觅漏还容易穿越,这百骑大队,还带着使节和那些禁军太爷,你就能确保稳稳杀入燕京城中?要是天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起这个责任?萧宣赞军中到高粱河南,这些道路,俺们弟兄反复来去,都摸得熟了,俺可拍胸脯,再不会出半点岔子话已经说到此处,刘副铃辖,你还愿意就这样向东面去么?”

常嗣昭这是在欺刘春不知道燕京左近情形了,以他这百骑,加上大雨遮掩。要是能找准道路,以复辽军在燕京南面那些破烂,还真阻挡不了他们。说不定不经厮杀就顺顺当当的进了燕京城。可是刘春一向在西军当中是负责后路的,不是那种经常上阵的骁将。虽然在后路军马中检出百余精锐,不过也只能说能骑马行进自如,勉强也能马上厮杀。并不是纯正骑军。如此大雨之下,没有熟悉的人带领道路,分辨路径就是一件麻烦事情,就这样调头自己直奔燕京而去,刘春此刻还真有点不敢

看着刘春在那里迟疑,常嗣昭又冷笑道:“刘副铃辖,你们一路北上,在高粱河左近又撞上多少燕京城派来的哨探接应了?最后还不是遇见俺们?这就表明,在老种相公看来,到萧宣赞军中,抑或是到燕京城中,都是一般的。以萧宣赞之忠义,岂能未奉老种相公号令,就擅自将天使接入自己军中?”

萧言是什么人,管了十几年后勤的刘春刘将军还真不知道。现在看常嗣昭说得头头是道,下意识的就放开了拉着常嗣昭坐骑的缰绳,在那里迟疑不语。

那内宦天使一直紧紧贴在常嗣昭的身后,也许是看这当年西军当中某部的骑战教头高大剽悍,最有安全感一些。将他们的争论听了满耳。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抱着马脖子大声高喊起来:“别管什么老种相公萧宣赞了,只要是西军当中随便那一路军,让咱们进去宣了旨意也罢只要少受一些惊怕,少挨这雨淋,咱家就念弥陀佛了这位萧宣赞也不是什么外人,在汴梁就已经灌了一耳朵,就去这萧宣赞处罢这位常将军,带路也怪不容易的,凭什么熟路不走偏要走生路?再这样迁延下去,倒是咱家先要归天”

这内宦天使一声喊,倒是化解了僵局,也给刘春找了台阶下。他恨恨看了常嗣昭一眼:“就由着你罢,不过老常,俺们这交情可是从现在开始,就没有了”

常嗣昭一笑,他在西军当年,因为不是将门,一身本事,却没少受这些军将排挤。当日和刘春不过也是点头之交,哪里有多深厚的交情在?当下呼喊一声,继续向前,直直指向萧言大军所驻屯方向

~~~~~~~~~~~~~~~~~~~~~~~~~~~~~~~~~~~~~~~~~~~~~~~~~~~~~~~~~~~~

此刻在燕京城中,天色也已经放亮了。虽然雨势丝毫未曾减弱,可燕京城中安静了不少时日的西军驻在城内的军营,已经开始动作起来。

大队大队的军马,在营盘和城墙之间调动,各级军将,策马在燕京城中奔走。城门也开了一两处,城内城外传令军士,奔驰往来。各处营盘当中,一道道炊烟在雨雾当中升起,却是营中火军在为来日出城野战备办干粮。

而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在自家衙署小楼之上,生生的等了一夜,直到天明。

此时此刻燕京城周遭景象,让两人相对无言,不知道是喜好,还是愁好。

老种相公那里已经传来禀帖,上面说西军上下,对大宋赤胆忠心。虽然犒赏粮饷不至,为免圣天子焦急,大宋士民悬望。仍然准备全军出战,西军诸将,已经散尽家财,为麾下儿郎补齐犒赏军饷,现在正厉兵秣马,准备三日后全军出战。定将一鼓荡平燕京左近乱军,彻底底定燕云之地。此番苦心孤诣,拜求两位天使上达朝廷,以表西军上下数万健儿忠义之心。

两人在小楼上站了一夜,雨滴夹着寒风,虽然有屋檐遮挡,也卷进来将两人淋得个半湿。下人早就送来狐裘给两人披上。这个时候清晨寒风更甚,熬一夜下来,两人对望之间,都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

耿南仲叹息两声,苦笑道:“叔通兄,一番筹划,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本来就是姚古一军而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西军全军而出?本来是昨夜就要出动,最快今日说不定就能开战。怎么又变成了三日以后?难道是姚古这厮,当面欺哄了你我二人,转头又卖给了老种?要如此这般,武臣真真不可信重矣如此辈得势,大宋国亡无日”

听见耿南仲愤怒,宇文虚中却掌得住一些,他沉吟着摇头:“却不是姚希晏有意所为…………………如果他为老种行此事。只要随着老种拖延下去就好,你我在这燕京城中,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不成?再不至于画蛇添足行此事,倒是平白和老种有了生分…………定然是事机不密,老种漏夜前往姚希晏处拦阻,却因为秦凤军已经势成孤注,再难阻挡,除非眼前西军就在燕京城中四分五裂只好屈从大势,让西军全军而出,也好下台一些…………”

宇文虚中智计,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未曾亲至,却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猜了一个**不离十。耿南仲皱眉思忖以下,迟疑道:“既然西军全军而出,岂不是你我谋划,也算是成功了?今日出军,和三日后也没什么差别…………”

他似乎是想明白了,脸上顿时就带了几分喜色,一击掌道:“叔通兄大才,果然不凡你我两个书生,就在燕京撬动了这几万披甲持刀的武夫,让你我之计遂以只要西军是在你我坐镇之下扫平了乱军,这功绩,谁能抹煞得了?我辈在朝堂之中,也就算立住脚了就算老公相复位,也有一个牵制,这国势再不至于一味颓唐下去叔通兄,将来汴梁都门,还要指望你大才展布”

宇文虚中脸上却殊没有半点喜色,喃喃道:“未必如此啊…………老种为何非要迁延这三日功夫?只怕已经向萧言那里传去消息了,指望萧言能提前行事,能将这乱军扫平…………老种为何就这样帮定了萧言?难道还能将西军交到萧言手中不成?真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耿南仲不以为意的一笑:“三日功夫,萧言难道是神仙不成?叔通兄也不必多虑了,还是与我好好琢磨以下这份平乱之后的奏章才是…………此刻大局已定,再不至于有什么变故”

宇文虚中勉强一笑,认真的看着耿南仲:“希道兄,莫怪我多虑,眼前之事,未必就一切都如你我所愿再看罢,再看罢…………不过有一点要紧的是,再不能让武臣之辈如此挟制朝廷了。此次无论如何,西军之间隔阂已生,我辈要真想在朝堂当中站稳脚步,将来更有所展布,姚古此人,必须牢牢握在掌中,全力扶植于他”

雨声当中,宇文虚中声音清冷,斩钉截铁的一字字说完,紧紧身上披着的狐裘,转头就下了小楼。而耿南仲呆呆的听着,忍不住看了外面雨幕一眼。似乎想在雨幕尽头,找到那个从未谋面的萧言一般。

难道这叔通兄,还真的以为萧言会生出什么变数出来?从汴梁老公相始,到这里的老种,现在再加上一个宇文虚中,怎么就这么看重萧言?

~~~~~~~~~~~~~~~~~~~~~~~~~~~~~~~~~~~~~~~~~~~~~~~~~~~~~~~~~~~~

又是一队追骑从侧后逼近,耶律大石所布下的逻骑警戒线从发现张显他们开始,就不断的将一队队哨探调出来紧紧咬住他们。

这些追骑每一队不过二三十骑,正好是大辽正规骑军中一队的编制。在各自军将带领下,不断应命从其他地方赶来,加入追击张显所部的行列当中。

刚开始几队,尚是一旦赶到,就催趱马速,要上前和张显他们这支军马厮杀一场。张显每次都将自己麾下那十余骑貂帽都亲卫甲士遣出,往往一个冲锋就打散了他们。这些已经在燕地打足一年的剽悍大宋轻骑,每一次反击都玩出了花样。

一开始这些追骑挤成一团,蜂涌而上。貂帽都亲卫的反击就从两翼张开,从他们队列两边掠过,对在队列外面的追骑施加杀伤。这些追兵在貂帽都亲卫呼啸掠过,落马十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际,这些貂帽都亲卫就在如此泥泞的地面上玩出了高速掉头的花活,再回头杀上一轮。这一来一去两次掠袭,往往就能将追来一队敌骑杀伤一半左右。遭受如此伤亡这队追骑也就丧失战斗力了。

下面再来一队学了乖,将冲击队列拉开,排得疏散,正面大而纵深浅。这些貂帽都亲卫就迅速合拢在一起,排成锋矢冲击阵势。运动中就将阵型变幻了。一次冲击就能凿穿追骑,再向两翼席卷,同样短暂交手,对对方就是杀伤近半。

骑军对战,不比步军厮杀。步军就算战力不如另外一方,只要军将有平均水准的约束能力。步军作为个人在军阵当中没有什么自由活动空间。这样堆上去用人命填也能和一个高明许多同样结阵的对手相持一阵,往往都是在军将约束不住的情况下才告溃散,接下来被敌人追击才是一场战事当中死伤数中的大头。

就算战场经验不如另外一方,厮杀本事也弱于另外一方。步军结阵而战,也不是轻易能分出胜负的。

而骑军对战就是截然不同,特别是这小股轻骑之间的互相绞杀。看的就是你马上本事,看的就是你控马如何,看的就是你骑战有多少经验军将再有心,也难以约束机动空间巨大,进退都很迅捷的骑军手下。一旦这方面不如人,那就是马上就能被冲散打垮,麾下各行其是,再难捏合在一处。

萧言麾下这些貂帽都亲卫甲士,自从北伐以来,什么样的骑战没有打过,什么样的强悍对手没有碰到过?数十场拼杀出生入死下来,一个个都已经是难得的骑战老手了。聚散自如,马上击刺砍杀准确而且稳定。和耶律大石杂凑起来,匆匆训练了一个月不到时间的手下哪是远远高出。更不用说这些貂帽都亲卫甲士,不论是坐骑还是兵刃或者身上甲胄,同样高出对手一筹

耶律大石麾下这些轻骑,郁闷的发现,他们当日也号称乡里好汉了,不少人也经过战阵。骑得劣马,开得硬弓,马上击刺也勉强来得。和这些号称不会骑马的南蛮子骑军对阵,结果从头到尾都是束手束脚,轻易就被对手杀了个人仰马翻每一次这些对手都能打在自家队伍薄弱处,转眼间就能给予他们最大杀伤,等晕头转向的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抱着马脖子掉头就跑了,而那些宋军骑军已经呼啸着回转,得意洋洋的退回去了。

直娘贼,这些宋人骑军怎么都跟女真鞑子那些精骑差不多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

张显始终就在队列当中,这个时候不是他逞勇的时候。也不是放慢大队速度和追骑对圆的时候,他只能将自家麾下那十余名貂帽都亲卫一次次派出,一次次将追骑打散逐退。自家大队,始终保持一定速度滚滚向前。

这一次追骑又被貂帽都甲士打散,除了两三人拖后哨戒,其余人回返队列,调换损坏的兵刃,有条件的再换一下坐骑。喘息一口气,等着下一次厮杀。

这些貂帽都亲卫退回,个个衣甲残破,却不见多少血迹。雨水太大,都冲掉了。但是从他们身上甲胄大大小小的缺口,却能看出几次冲杀下来,绝不轻松。不少人已经负创,只是看不见多少血迹罢了。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着,轻易平复不下来。

一名貂帽都亲卫胯下坐骑奔行已经显得踉踉跄跄,临近队列的时候突然前腿一软,嘶鸣着倒地。他身边袍泽手快,一把扯住他,用力就将他拉上了自家乘马。那失马的貂帽都亲卫刚才骑着的已经是他的备马了,再没替换的。骂骂咧咧的回归阵中,目光只是在老种麾下亲卫胯下坐骑打转,突然扯着一个坐骑相当不错的老种麾下亲卫甲士问道:“哥哥,你可能将坐骑调换给俺?你们反正也是只朝前赶路,用不着厮杀。就算两人骑一匹也不值什么,卸了盔甲就减了份量了。俺在后厮杀,总不会让来敌伤到你就是,如何?”

那亲卫甲士还是一个使臣身份,吃这一问,脸涨得通红。他们这些老种麾下亲卫自恃其实也颇高,马上步下都算来得。但是这些貂帽都的亲卫刚才几场厮杀,看得每个人都是目瞪口呆。那个小白脸也似的张副都虞侯,也当真硬气。说了只要遇敌就是他们冲杀在前,结果也果然如此

这下将老种麾下那些亲卫都臊得抬不起头来,不过也是深深佩服。当兵的也简单,佩服的就是好汉。要是用他们来迎敌,决没有那么干脆利落的一次次飞快将追骑逐退,说不定还得被对手纠缠上,绝不会象现在这样大队行程丝毫不曾放缓。这些萧言麾下轻骑,当日多是胜捷军出身,底细老种麾下自然深知,半年不见,竟然变得如此强悍怪不得老种相公这般看重这位萧宣赞

那使臣目光望向自家军将,那老种麾下亲卫军将就在张显身边,转回头来吩咐一声:“应该还有备马,你将自己坐骑让给他,找备马骑上,跟紧大队”

那使臣不吭声的将马匹让出,好容易找到一匹备马骑上,在背后几乎是大声嘟囔:“俺们又不是不能打仗,凭什么就将自家好马让出来?下一次来敌,让俺们去当就是,省得这般被人瞧扁”

那老种亲卫军将脸色顿时就多了一层铁青之色,向身旁并辔向前疾行的张显道:“张兄弟,下次就让俺们临阵罢俺们也是经年厮杀,老种相公都引为心腹的,说什么也不能在贵军面前弱了泾源军的名头”

张显警惕的目光只是扫视着左右,似乎要看穿这层层雨雾一般。虽然他从军经验比这位老种亲将浅,可是恶战却经历得只多不少骑战经验,更是远远超过。当下就是摇头:“没那么简单没料想到,耶律大石居然整练出了这么多还算能得一用的兵马几次追袭想缠住俺们不成,他们自然会改变策略。他们马力比俺们充足,说不定会集结一支大队赶到前面去后面次第追来的兵马,也会越集结越多,在合适地方,前后夹住俺们到时候有哥哥你厮杀处,现在尽量保持些气力,恶战还在后面”

大雨当中,那员军将脸热得似乎能冒出腾腾的白气,听张显这么一说,就不再多问什么了。西军北伐以来,除了白沟河那一场惨败,还有环庆军在高粱河左近的覆灭。没有打任何一场硬仗,泾源军为西军中坚,他们这些老种亲卫更号称泾源军中精锐,再度北上以来几乎是舒舒服服的走到燕京城中的。可是如张显他们,却不知道打了多少恶仗就算此次前往萧言军中,说是让他们保护张显这十余人,结果却是张显反过来保护他们

这军将也是家中世代从军的,西军也向来以大宋立国百年征战时间最长,厮杀最苦也自傲,这个时候却惭愧无地,只能自言自语的嘟囔:“俺们也是厮杀汉,俺们也是厮杀汉,和辽狗拼命,俺们也不弱似别人,俺们也不弱似别人”

~~~~~~~~~~~~~~~~~~~~~~~~~~~~~~~~~~~~~~~~~~~~~~~~~~~~~~~~~~~~~

情形发展,正如张显所料,后面追骑已经不再向前涌来,只是远远的监视着张显他们前行。一队队的追骑加入,慢慢已经有一两百骑。在雨幕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更不知道有多少追敌正越过张显他们队列,超越到前方去,等待合适的时候,前后夹击这一支已经在雨中奔波了七八个时辰,还厮杀了好几场的小小宋军队伍

张显他们前行速度,一直因为不敢使尽马力而刻意控制着,再加上大雨。再遭逢敌军哨探轻骑之后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过走出去三十多里。再往前,差不多就是萧言张开的轻骑警戒幕可以控制的区域。这一代已经少见复辽军立下的破烂营寨,眼看就要穿透复辽军绵延数十里的控制范围

张显精神也绷得越来越紧,知道恶战就在眼前。因为对手再不发动,就来不及了他心中也在暗暗焦躁,放在平日天好,纵马疾驰,早就奔出去老远。更不用说没有大雨阻隔轻骑哨探的活动范围与视线,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和萧言大营派出的轻骑哨探接应上了。一旦有五十骑萧宣赞麾下精锐,耶律大石这支匆匆整练出来的队伍,如何留得住他?

现在却什么也不必说了,只能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就是萧宣赞也没料到耶律大石在这短短时间,居然能拉出数达几百调度如意,可以一战的骑军队伍出来耶律大石这厮,真是整军练军,还能统而野战争胜的帅才

到了此时,张显也不必再节省马力了,呼啸一声,队列中所有人都鼓起最后马力气力,向前疾驰。连那些老种亲卫,都老实服从号令。随他指挥而动。转瞬之间,这支军马已经冲开雨幕,来到一处空旷所在。

此处地方正西面是一个不高丘陵,其他地方都是平坦。只有南面有稀稀疏疏的小树林。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力流失,碱从地底下翻了上来,大雨之中比起其他地方这地面要结实许多,正是纵马驰骋厮杀的好所在。

从雨幕当中向前望去,正有一条黑线也似的骑军队列横在小丘之下。人马在雨中都吐着长长的白气,这个时候似乎喘息已定,正以便步向前迎上。怕不有一百三四十骑军马,打着的也是耶律大石中军认旗。领军将领,正是耶律大石麾下管骑军将,他得了耶律大石将领之后,从营中抽调生力,拼了老命才赶到前头,当在了张显他们去路之前

张显顿时扬手,全军次第放慢马速,转为便步。战马重重喘息着,马肚带都因为消耗太大而变得有些松了。张显骑在马上回头望去,后面追来的大队更多,已经到了两三百骑的规模。只不过一路跟着追过来,消耗也不轻,这个时候横在后路也结成队列,从后面稍稍加快了一些速度压迫而来。

前面后面都是敌人,自己这些军马已经相当疲惫,就算想绕开他们,也绝逃不了多远。现下却又如何是好?自家性命事小,误了宣赞的大事却是百死莫赎

十余名他带出来的貂帽都亲卫猬集在他身边,人人都开始紧马肚带收拾扎束身上,连干粮都抛掉了给坐骑减轻重量,准备决死一拼。大家都没吭声,知道眼前已经是紧要关头。那老种亲卫军将却一拍张显肩膀,朝他笑道:“张家兄弟,却不知道你行几,也不好称呼,只好叫声兄弟就罢了…………这后面追骑,就交给俺们罢。冲杀的本事,俺们不如你们,但是要回头拦住他们死战,倒是绰绰有余。要是你们弟兄有马力不足的,尽可以和俺麾下儿郎拣有气力的坐骑调换…………这些坐骑,还是多托福你们打垮萧干之后得来的不要误了老种相公交代的差遣要紧”

张显一震,却没想到这个一直不服气自家年轻,牢骚不断,架子也着实不小的老种心腹亲将,这个时候却挑了断后的差使

向前冲击,以快打快,冲出去总还有些机会。可是留下断后,马速降低,前敌后敌合成一股的时候,再想脱身,却又难上了十倍

那老种麾下亲卫军将看着张显神色,笑吟吟的道:“怎么,许你们卖力厮杀,就不许俺们泾源军死战不成?这一路行来,已经见到了你们萧宣赞麾下本事,俺们西军成军百年,却也不是安逸出来的声名俺们祖辈一代代在大宋边陲化为白骨的时候,你们萧宣赞还不知道在什么地界里呆着呢”

他麾下儿郎顿时应和:“就是这个道理别人能厮杀,好似俺们西军就是一直享福来着。这名声,还不都是打出来的”

“你们就朝前冲杀,后面全是俺们照应。西军声名要紧,可不能给一个才立半年的神武常胜军给盖下去了”

“这次北伐,实在闷气,今日倒是可以痛快厮杀一场”

西军自然有其骄傲在,自然有其光荣历史在。只不过近十余年来,渐渐因为失却外敌磨砺而黯淡下来。可是张显等十余名貂帽都亲卫冒雨疾行百里,厮杀恶斗连场,却将西军上下这份骄傲,又再度激发了出来

那老种亲卫军将一推张显,给他马屁股加了一鞭,张显坐骑顿时就向前窜出。那十余名貂帽都亲卫顿时紧紧跟上。马上每人都不住回头,那老种亲卫军将还在那里向张显交手:“俺叫曲端他日汴梁相逢,再请兄弟吃酒”

在后面泾源军老种亲卫的呼喊声中,张显不再回顾,将马槊摘下夹在腋下。身子伏在马鞍上,最后摸了一下胸前那书信放置处。催趱马速,直直向着迎来的耶律大石所部冲击而去。十余名貂帽都亲卫也如张显一般动作,倾盆大雨之中,这十余名甲士,直直就撞入面前大队敌人当中

[.01616book.]

第五十四章 暴雨(七)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四章暴雨(七)

在离复辽军所控制区域西北面十余里处,就是萧言主力所在大营。除了萧言带去檀州五六百骑,派往高粱河南哨探二三百骑。在此大营中,足有轻重骑军近四千人,再加上辅兵火夫,随军民夫,此处绵延营盘,足有七八千人,再加上万余战马,数千驮马挽马,大车千余,足足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立下了六七处营寨。

此处正正控扼住复辽军侧背,离燕京也不过九十余里,每日派出的哨探轻骑,还可向燕京方向深入二三十里,复辽所有一切动向,都在萧言这支军马的牢牢掌控之中

大雨同样也落在这绵延广大的营盘四下,将这营盘笼罩在蒙蒙雨雾当中。哨探轻骑仍然冒雨在这营盘当中进进出出,可是因为雨势影响,往日派出轻骑哨探足可掌握二三十里方圆的动静,雨势中这距离缩短了至少一大半。营地里面,辅兵长夫忙着四下排水,烘干马槽里面换出来的稻草,在营地四下疏浚修补排水沟渠,每个人都是一副忙碌模样。谁都知道,雨势起后,营中坐镇的韩岳两位将军就将营中一切盯得更紧了,营中那些战兵,更是枕戈待旦,仿佛随时都会将他们调出去厮杀一般,全军约束得更严,这个时候要撞在两位将军手里什么,说不得就是军法伺候。

在萧言所在的中军帐中,韩世忠靠在萧言往常所用的几案之后,案前一个小火炉,烘着不知道什么吃食。韩世忠就在那里搓着手等候。他身上甲胄也是披挂整齐,习惯使用的长柄大刀就搁在一旁,伸手可及。他在那里一边搓手,一边若有所思。不时翻眼看看头顶,听到落在牛皮帐顶的雨声丝毫不见减弱,忍不住就翻翻白眼。

外间传来脚步声响,值守帐前的貂帽都亲卫掀开帘幕,就看见岳飞大步走进来。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雨水不住从身上滴下,经过之处,全是水迹。韩世忠懒洋洋的朝岳飞招手:“鹏举,这雨水几乎要浇到人骨头里,开春的天气了,一场暴雨一下,浑身冰凉军中不能吃酒,热了一些肉羹汤在这里,快点来暖暖身子也罢。”

岳飞却没有这个心情,也不擦身上水迹,在帐中走了几步,皱眉道:“我去接应了几批哨探回来,都说雨势太大,道路难行,往日能哨探警戒十里,今日只好三里。要是复辽军————尤其是那耶律大石,趁着大雨有什么动作,让我们失却掌握,那却如何是好?”

韩世忠翻翻眼睛,斜睨着岳飞:“你也感觉出来了?”

岳飞一怔,看看韩世忠,脸色更沉重了一些:“说不上来,但总觉着不对”

韩世忠一笑,伸手拿过自己那柄厚重的长柄大刀,爱惜的用一块丝绸擦擦刀锋:“临阵厮杀多了,鼻子总要灵一些。要死人了,俺这口刀总会嗡嗡叫,只有俺老韩听得见还能听到就要当鬼的人的哭声,勾得俺手痒痒

…………却没想到,鹏举你也能闻出些味道出来。再加把气力,说不定就赶上俺老韩了要是耶律大石想趁着这场大雨来什么花样,俺们还真是不容易抓着,就算燕京或者汴梁那里,俺也总觉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再有什么皮也扯干净了。各人有什么心思,也该摊出来了”

岳飞眉峰皱得愈发的高了起来,脸上全是沉重之色:“…………良臣兄,你说此次局面若要发动,就在这几日了?可是如此大雨,我们神武常胜军马上威风,一下子就削去三四分,掌握敌手行踪也难,更不用说,宣赞这个时候还不在军中”

韩世忠摊摊手:“俺们也只能瞧着,现在燕京那里没消息,汴梁那里没消息,宣赞那里没消息。明知道味道不对,还能怎么样?耶律大石那厮也不是笨伯,难道会等到一切都对俺们有利的时候才会动作?打仗就没有顺顺当当的时候,七分靠自家拼命,三分看天…………俺们那个宣赞整日对老天爷骂个不休,俺瞧着老天爷也不见得会帮着俺们宣赞…………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了,除了等着,还能如何?难道你我点兵而出,先将耶律大石脑袋砍下来再说?”

岳飞摇摇头:“此事体大,你我如何能擅自行事?”

韩世忠拍腿:“还不就是这么句话既然俺们两人无能为力,不如就在这里喝点热的了…………你鹏举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容俺老韩弄点辣的?“

岳飞板着一张脸:“军中戒酒。”

韩世忠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再不多说什么,从火炉吊子上倾出一点热汤,盛在碗里,一边吹气一边小口的喝着,嘴里面还不忘记嘟囔:“到了檀州,总有香的辣的。宣赞聪明,先奔去了,说不定还有小主母能暖暖脚。俺一路捞了三房,现在都在檀州搁着,还有燕京得来的辽人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使女,却只能自己在这里动手弄点吃喝,那日俺是在外巡哨,要是在场,说什么也跟着宣赞跑上一趟,打个臭死也再不赶回军前了…………”

韩世忠这些牢骚话,岳飞早就免疫了。在帐中转了一圈,觉得心中老是起伏不定,说什么也呆不住,一跺脚就要再出帐巡视一圈,再接应几只巡哨回来的队伍问问情况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军帐之外突然传来了喧哗脚步马蹄之声,正有一大群人马向着军帐这里涌来,岳飞一怔,还没想明白谁还敢在他严令之下军中喧哗。这个时候帐幕帘子再度掀开,一名貂帽都亲卫一脸喜色冲着岳飞回报:“张副都虞侯从燕京回来了一路冲杀而出,最后还是俺们一支巡哨队伍接应上的,辽狗百余死死咬着,杀伤近半才将张副都虞侯抢下来”

不仅岳飞动容,连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韩世忠都一下站起,将手里汤碗丢得老远:“快让张显进来”

~~~~~~~~~~~~~~~~~~~~~~~~~~~~~~~~~~~~~~~~~~~~~~~~~~~~~~~

几名浑身湿透,又伤又疲的貂帽都甲士,簇拥着张显进来。短短半夜一日的冲杀回自家军中,张显似乎就掉了十几斤肉下去,颧骨已经高高耸起,可眼中神采,还是丝毫没有减弱处。

他看来也带了几处伤,身上甲胄已经解下,用白布匆匆裹扎了好几处。血迹从白布里面湮出来。手里死死抱着一个油布牛皮包裹的纸封,火漆已经有点化开了,大致还是完好无损。这牛皮油布纸封上还溅了不少血痕,不问可知,正是张显所流

看着岳飞韩世忠立在当下,张显憋着的一口气,这个时候才算是长长吐出,身子顿时就有些摇摇晃晃。他身侧几名貂帽都甲士更是不堪,有的人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张显仍然坚持行礼下去,沉声回禀:“张显幸不辱命,将老种相公交于宣赞的紧急军情传递回来,交于军前却不知宣赞何在?”

韩世忠和岳飞对望一眼,岳飞上前几步将张显扶起,温言道:“五哥,你责任已了,下面就是我们的事情了,宣赞赶回檀州平乱,现在说不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先下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情,我与韩将军自然会料理。”

张显一怔,却没想到自己冒死赶回,萧言却不在军中檀州平乱,檀州那里又发生什么变乱了?自己不在萧言身边,谁带领貂帽都扈卫宣赞?几个念头顿时在他脑海里撞在一起,他又的确又伤又疲,顿时眼前就是一黑,差点晕过去。他咬紧牙关才未让自己倒下,一拍胸脯:“俺去接应宣赞回来岳哥哥,你放心,俺倒不了俺是宣赞貂帽都指挥,如何能不随扈宣赞?”

韩世忠摆手:“让你下去你就下去,站都站不直了,是你扈卫宣赞,还是宣赞扈卫你?养足精神,有你厮杀的时候”

韩世忠这一声喊,张显才没话说。他和岳飞亲厚,不是什么大事,总能扯扯蛮。韩世忠却是和他没什么渊源,位置又远在他之上,他下了令,张显不敢争论什么。萧言军中,的确也有着岳飞这一渊源人物,还有韩世忠及西军出身的军将之间的微妙平衡在。不过谁也不会说穿就是了,而且大家总体上也算是合作愉快。在这么一个新生团体当中,向着更大的目标一起奋斗。

韩世忠喝令,张显只有领命。说实在的也再撑不住了,出帐之前他又想起什么,回头禀报:“两位将军,俺从燕京出时,老种相公举止有些古怪。燕京城中说不定就有什么变故还有俺能冲出,多亏老种相公麾下亲将曲端拼死断后厮杀,但请两位将军派出人马,多接应一些老种相公麾下儿郎冲出来”

韩世忠摆摆手:“俺自然会安排,你下去休息罢。几位弟兄也辛苦了,给他们找一个干爽地方,要什么给什么,务必照应好。另传俺将令,再遣出几队哨探,前去接应老种相公麾下人马,能救出多少,就救出多少”

他在那里下令,岳飞却捏着手里的牛皮油布包裹的纸封默然不语。等张显出去,韩世忠出去又叮嘱了派出接应老种所部的军将几句,回转过来,看着岳飞还默立在那里不语。当下皱眉道:“这是老种相公交给宣赞亲启书信,现下就调派人马出去速速接应宣赞回返罢。等宣赞回来,再做处断不迟”

岳飞摇摇头,沉声道:“派人马去接应宣赞那是自然,待会儿你我一人亲自领军前去。用最快速度将宣赞接应回来可是这书信定是什么要紧事情,宣赞留你我在营,岂能一切都等宣赞回来措置?先布置起来再说”

说话之间,岳飞就一下抹开火漆,将油布牛皮纸层层包裹拆开,里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书信。岳飞毫不犹豫的取出书信,展而阅读。韩世忠在一旁冷眼看着,看岳飞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才动问道:“什么要紧事情?”

岳飞缓缓将书信放入信封当中,语调极沉:“燕京两位天使说动姚古姚相公,秦凤军将先出扫平复辽军老种相公言及,就算他尽力阻止,可是燕京已经军心骚动,最多还能迁延三两天,他要这三两天中,务必要先将耶律大石扫平老种相公另有叮嘱,西军与宣赞此间行事,还是大遭朝廷忌惮,要一时间让朝廷说不出话来,顺利将燕地善后办完,务必要耶律大石的头颅这个燕地辽人最后重将的头颅,也算是一个足够有份量的功绩”

老种意思,韩世忠岳飞两人都能明白。乱军大起,朝中未必没有怀疑是西军和萧言自己卷起的,要是有耶律大石头颅在,就足可在这上头将其撇清。耶律大石此人,有足够的份量卷起这一场乱事当日萧言利用甄六臣起事,想得还是简单了一些。后来失却控制,打出了耶律大石的旗号,老种反而在燕京城中更沉得住气,老狐狸之所以为老狐狸,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上头的好处。

放在之前,耶律大石在萧言掌控之中,拿下他头颅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在耶律大石失却掌控,复辽军几十万当中,岂是能稳稳的说就能杀死耶律大石的

老种急若星火催促萧言出兵,谁也没有想到,老种竟然镇不住西军现在汴梁消息未至,这提前出动军马扫平乱事,能不能得到预期的结果,谁也没有把握。谁能想到,在大家最有把握的老种对西军的掌控力上头,竟然出了这等变故

此间消息,韩世忠和岳飞一时间都有些束手无策。忍不住都想起萧言来了。虽然萧言厮杀不成,筹谋计策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可是他向来都有一个别人难及的地方,萧言咬得下去牙,敢在万难之间做出决断,然后就一直前行下去

统帅之所以为统帅,其最大作用,就在这个上头。就体现在这最要紧的时候

韩世忠摇头叹息:“老种相公老了,这西军,也不比从前了…………还好俺离开了西军要不然还不知道给腌成什么模样”

他猛的一甩斗篷就要转身:“俺去接宣赞”

岳飞也不和他争,只是叮嘱了一句:“全部轻装,调最好坐骑,人人备马两匹,选最好骑士,用最快速度将宣赞接回来”

韩世忠老大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俺还能不知道其间厉害?”

正要出门之际,军营当中,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之声,还夹杂着欢呼之声,刚开始还是一处,接着就是所有地方都开始欢呼起来。欢呼声中就夹杂着两个字的,震入每个人心底:“宣赞,宣赞”

“萧宣赞从檀州平乱回来了”

韩世忠和岳飞震愕对望,萧言出发不过是两天前的事情,连头带尾不过三个白天两个晚上,就已经从檀州杀回来了?萧宣赞此次速去速回,看来也是拼了性命了

~~~~~~~~~~~~~~~~~~~~~~~~~~~~~~~~~~~~~~~~~~~~~~~~~~~~~~~~~~~

大雨当中,韩世忠和岳飞肃立中军大营门口,营门大大敞开,一应军将,全都在营门恭候。

数百军马,从雨幕那头疾驰而来。最西面的营寨最先发现萧言大队踪迹,顿时就将这要紧消息传了过来。韩世忠和岳飞在营门口等候不过少顷,就已经能看见萧言身影。

就看见在数十貂帽都亲卫甲士的簇拥下,萧言披着可以隔挡雨水的细密貂毛斗篷,吊着一支胳膊。虽然脸色苍白,一脸倦色,却仍然目光中锋芒不减,走在队伍最前头。

在他靠近营门口之际,满营军将齐齐爆发出一声大喊,全都行礼下去:“恭迎萧宣赞”

萧言满脸都是轻松的笑意,在营门外跳下马来,大步走向韩世忠和岳飞两人,抬起那只好手,向众人还招手示意。走到韩世忠和岳飞身边,他才轻松的道:“董大郎袭檀州,已经为我麾下一个叫苏明的军将杀了,檀州无恙。呆在那里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就快快赶回来了,这里出什么事情没有?”

岳飞迟疑的看着萧言吊着的胳膊,低声问道:“宣赞,你的伤势…………”

萧言摆摆手,硬充好汉:“男子汉大丈夫,挂点花算个屁。能少了董大郎这个麻烦,条把胳膊暂时不能动,不算什么…………就是路上这场雨烦心,浇得老子喷嚏都打了好几个,要是没什么事情,收拾一间干爽帐幕出来,我也赶紧补补觉,燕京那头,还得老子操心”

岳飞和韩世忠对望一眼,韩世忠朝岳飞挤挤眼,意思就是那封书信是你拆开的,你自己个宣赞说去,俺老韩不担那个干系。岳飞也不在意,朝着萧言恭谨行礼下去,低声道:“宣赞,张显杀透复辽军重围,传递老种相公紧急军情而来,燕京已然不稳,姚古相公要以秦凤军先出扫平复辽军,老种相公最多还能迁延两三日的时间,要俺们赶紧出兵,先期将耶律大石所部荡平…………老种相公还特意叮嘱,此间事了,非得耶律大石头颅不算得力,请宣赞已定要擒斩耶律大石张显也不过才至军中,天幸宣赞来得恁般快,没耽搁什么时间”

他低声禀报完这紧要军情,行礼姿势更深一些:“末将死罪,因宣赞不在营中,怕燕京有什么变故来不及措置,就斗胆先拆开书信。不敢隐瞒于宣赞处,请宣赞重重责罚”

萧言沉着一张脸,本来他现在这番轻松作态,都是强撑着的。倒不是精神上有多疲累,在去檀州除掉董大郎这个附骨之疽,再化解了自己耿耿于心关于郭蓉这个心结不少之后。他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仿佛天下之事没有不可为的。————实在是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他肩背处的负创实在不浅,流得血只怕有两大碗了,不过休息了两个时辰,就冒着大雨再度不眠不休的赶回自家军中,身后貂帽都儿郎都多有在马背上直不起腰来的,他一个伤号还能好到哪里去?眼前只是一阵阵的发黑,脚就像踩在棉花堆上,寒雨之中,吐出来的都是燥热之气,说不定就很快要大病一场。

岳飞此刻将老种处传来的变故告知,萧言就觉得自己跟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也似,浑身都绷紧了,肩背处创口似乎也不疼了,脑子也清醒了。一下子就觉得又有了精神

其实这般,无不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可是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又选择了这条道路,萧言哪里还有其他抉择

脑海当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纠缠在一处。可是面上萧言仍然不动声色,连刚才的笑意似乎还有一丝挂在脸上。他看了岳飞一眼,淡淡道:“此次事急从权,恕你无罪。以后这等事情,能免则免,我也不会在要紧关头轻易离开了。”

岳飞松了一口气起身,和韩世忠一起盯着萧言,想让他赶紧拿出一个决断出来。萧言却不管他们,大步的就走向中军自己所居的大帐方向:“到了帐中再说话,全军将士面前,我们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像个什么样子”

岳飞韩世忠还有一众将佐,紧紧跟上萧言的脚步,看萧言在前面走得稳稳的。谁都看不出来,这个时候萧言脑海当中,就如翻江倒海也似

老种竟然掌握不住西军全军自己也实在是忽略了西军自从调出陕西诸路以来,既没打什么好仗,自己力量还在不断削弱,老种威权日减的情状。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姚古这等有力人物,公然在燕京城中对抗老种

自己不比西军,西军不立下这等平乱大功,还有老底子支撑着。自己却是要立下平燕全功,才能在朝堂当中站住脚而且自己也绝不能让耶律大石万一落入其他人手中。将来也就是自己落在别人手中的要紧把柄这场乱事,必须在自己手中终结。自己才能捞到最大的好处

既然老种只能迁延两三天,天幸自己又没有躲懒,及时的赶回来了。唯一选择,就是赶紧出兵,抢在西军前头先将复辽军打垮以五千精骑凌至少有十几万人的乌合,这一击,必须打在复辽军最为要害的地方

可是现在出兵,汴梁那里消息未至。要是自己将乱军扫平了,汴梁那里其实还未曾做出最后决断,自己岂不是就少了要挟朝廷最重要的一个本钱?到时候不要平白出力流血,反而不讨好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冒着奇险,掀起这场乱事?

…………也许汴梁那里消息已经出来了?如果不是感到汴梁那里已经就要最终定局,燕京城中那些不乐于见到自己上位,武臣集团势大难制,甚而西军当中别有心思之辈。如何会如此贸然行事,挑战老种威权,行此仓促之事?如果自己运道好,说不定就一边扫平乱事,一边就能等来汴梁那里自己最终想要的消息

他**的,自己人事已尽,而人力始终有其极限处,总不可能一切发展变化,都在自家掌控之中。或者说自己的实力地位还未曾能到掌控一切的程度,现在正在是挣扎向上爬的奋斗时候,有的时候也只有两害当中权取其轻,选其中一条道路,硬着头皮朝前冲就是了

在走到自己中军大帐的这不长一段路程当中,萧言胸中几经起伏,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断自己身为统帅,也就是用来在这紧要关头做出这等决断的

诸将追随萧言走近帐中,看着他吊着一只胳膊走上上首。张显才躺下休息,也许是被合营欢呼之声惊醒,才知道萧宣赞已经回返军中。顿时就穿着一身布衣布袍,来不及扎束停当,就赶了过来。从诸将当中奋力挤到前面,看着萧言在那里吊着一只胳膊,还来不及见礼,就狠狠的瞪了在萧言身旁侍立的牛皋一眼。

岳飞五人当中,牛皋行三,张显最小。结果牛皋却给张显这一眼瞪得有些心虚,灰溜溜的垂下脑袋。萧言也看见张显到来,一笑温言道:“张显,你做得很好,坐镇燕云居间联络,最要紧的军情没有耽搁,超出我预料的好伤势如何?要不还是下去歇歇罢,马上有你出力的时候”

张显将牛皋挤开,站在自己惯常站着的位置,昂然道:“宣赞裹创仍然处置军务,俺何等人,焉能就自己躺着?扈卫宣赞,还是末将差使,交给别人,俺也不放心”

牛皋灰溜溜的自觉回归诸将当中自己的位置,嘴里还在嘟囔:“宣赞要在郭家小娘子面前卖好,俺也拦不住,这怎么能怪俺?这亲卫头子,反正俺也干不了,还是你张老五来就是,以后别再让俺干这份差使”

牛皋这粗汉的嘟囔,满帐军将自然无人理会,岳飞向萧言禀报的时候,离萧言近一些的最为心腹的军将都听见了。人人都在猜测,萧言会做何等样的决断。这两三日的功夫,够不够先将复辽军彻底击垮?够不够将万军当中,复辽军统帅耶律大石擒斩于马下?

萧言向张显抚慰了一两句就转向诸将,岳飞大步上前,将老种书信从怀中取出递给萧言。萧言不过淡淡的扫视了一两眼,就随手将书信掷下:“都听鹏举你说过了,也没什么再好看的了,无非就是这些事情。”

他目光扫视诸将一眼,冷笑道:“这就慌了?我们一路行来,危急局势碰见多少。女真鞑子和辽人大军两个敌人我们都同时应付了,现在这个局势,算他**的什么?韩世忠你一向大大咧咧的,这个时候皱什么眉头?原来你就这么大的胆子?当真笑话”

韩世忠真是躺着也中枪,无辜的瞪大眼睛,看看左右,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可是不得不说,萧言这几句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的话,当真是提气得很,军帐当中所有军将身子更挺直了一些,目光全都热切的望向萧言。

萧言完好的那支胳膊一挥:“还有三天时间,足够我们打垮复辽军这帮乌合了五千精骑,并为一路,直趋耶律大石所在之处,追着他打,咬着他打,一日夜之间,我要你们将耶律大石中军摧垮,将耶律大石斩于马下我不要这个辽国最后重臣,还能再看见两天之后的太阳,可明白了?”

耶律大石所在,一向是萧言麾下最为关注的所在。一直在尽力哨探巡视他中军所在。耶律大石将自家中军在从和萧言对峙的最前线收入复辽军深处,掌控他的情况难了一些,但是大致所在,还是有数的。要一举摧垮他,这五千精骑就要深入复辽军纵深三十余里,沿途不知道有多少复辽军营寨,要一举全部超越他们,在耶律大石走避之前,将他的中军摧垮,还要将耶律大石斩于马下

击败复辽军是没什么疑问的,但是杀透三十余里复辽军纵深,耶律大石有足够预警时间,最后还要将他粉碎,就是一件分外艰巨的任务了

萧言斜睨着诸将,看大家都是鸦雀无声,当下就是一笑:“觉得难了?我们必须做到全军一律轻装,连重骑也别想披挂满身在后面慢慢走。我麾下所有人马扫数而出。以指挥为单位滚动前进,遇见复辽军营寨不必绕路,前面骑军指挥摧破拦路营寨之后,后面指挥超越跟进,如此反复将复辽军打垮,驱赶着他们朝后跑,直到将这十几二十万人的复辽军全军,搅得天翻地覆让惊散之军迟滞耶律大石动作,让他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多远最后追上他,咬住他,杀了他一日夜内,就要扫平这已经喧嚣了足够时间的所谓复辽军”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萧言完好的那只胳膊重重向下一劈。仿佛营寨当中就亮起一道闪电也似,让军帐中诸将忍不住都闭了一下眼睛

以五千精骑,滚动前进,在幽燕山川大地上蹂躏几十万敌人。踏破一个个营寨,最后直至对方主帅面前,将他斩落马下一日夜内,以闪电般的奔袭突击底定全功。作为一员骑将,简直就是最为梦想期待的一场战事

每个人胸中,这个时候忍不住热血都开始突突的朝上涌。在野外顿了这么久,最后宣赞的决断,将大家胸中郁气,在这一刻几乎都完全抒发了出来

萧言满意的扫视了一眼诸将脸上神色,笑道:“我麾下总是十七个指挥的骑军,现在各自指挥就可以比一下了,哪个指挥破敌最快,哪个指挥突进一次距离最深此次战事当中,哪个指挥论功第一,我将钦赐指挥独有勋号。神武常胜军已经是大宋能战之第一军,而这个指挥,就是天下第一指挥诸君勉之”

这一句更是火上浇油,萧言所部军将都是从好几个源流杂凑起来的,或者是西军中不得志的,或者是如岳飞等人这样火速提拔起来的,或者干脆就是燕地降军将领。又是一个全新的团体,大家暂时还未形成太过严密的高下之分,或者是一个个派系。大家正是要在这个新生团体当中野心勃勃奋力向上,早点占据有利高位的时候。萧言这一番鼓动,当真是打进了每个人心底,让帐中那些现在直领一个指挥的中层军将们,顿时忍不住就要高呼出来

张显顿时就上前一步:“宣赞,貂帽都愿为前趋要是哪个复辽军营寨能稍稍阻挡俺们貂帽都一下,俺就自己割了脑袋”

貂帽都虽然号称只是一都,但是足有近三百骑,近日虽略有损耗,也还有二百五十骑左右,比起三百人一指挥的骑军也差不了多少了,帽子戴小一点,也是防止别人议论萧言身边亲兵亲将太多。以貂帽都兵力,足可作为一个骑军指挥驱驰

底下各个指挥顿时大哄,纷纷出言反驳。

“貂帽都已经挣下了貂帽之勋名,俺们也和女真鞑子死战了,也夺下了死鞑子头上貂帽,现在戴着倒似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也该让俺们自己去挣勋名了”

“貂帽都扈卫宣赞要紧,和俺们抢什么买卖?要不将貂帽都的名字让给俺们,俺们来扈卫宣赞,你们将头上貂帽摘下来”

“闹什么闹?俺们这个指挥,当日追随宣赞率先北渡的儿郎最多,足有二十七个,论功劳论苦劳,再论资历,怎么也该俺们了。当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俺们指挥,还有什么说的?宣赞,下令罢”

张显没想到,自己出来请令,倒是激起这么大的反对声浪,一时间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在底下韩世忠也在和岳飞打着商量:“宣赞一来,就快刀斩乱麻的下令行事,燕京之事,根本不放在眼中,跟着这般统帅效力,当真痛快

…………嘿嘿,鹏举,你看俺们谁最先领军冲击,谁在后面接应?俺老韩岁数比你大上一些,就够一冲的,没有你们年轻人长力,先让俺撞一下就是,接着你再换班接力,最后全功…………鹏举,你看如何?”

岳飞瞧瞧他,韩世忠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最壮盛的时候。又是差不多算是在军中长大的,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累。轮着他接应四下巡哨军马的时候,带队骑在马上一天一夜不下来这家伙还是行若无事。萧言定下来一日夜间就要结束战事,韩世忠只要赖了先锋的位置,只怕就要包打全场了,如何还能留给他岳飞接力的机会。正要拒绝的时候,转念又是一想,辽人末世双璧,自己已经杀了萧干,这耶律大石就留给韩世忠罢。虽然只要萧言下令,他是绝不犹豫奉命行事,但是引军蹂躏这些多是流民百姓杂凑起来的复辽军,岳飞真有些提不起劲来。

想到此处,岳飞也忍不住有些感叹。宣赞这一声令下,幽燕大地在这一日夜间,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鲜血,涂满膏野

他默默点头,示意退让。韩世忠顿时就大步上前,昂然道:“宣赞,这先锋差遣,就交给俺老韩罢”

萧言也不在意,见韩世忠上前,也就点派了他:“以前领着重骑,总顿在后面,难得有看见你韩世忠骁勇的时候,这次就看你的本事看你以前在西军中那么大声名,到底是不是名不副实全军埋锅造饭,今夜好好休息一阵,明日就是你韩世忠领军而出,从天明到入夜,全军不做丝毫停顿,直取耶律大石”

此时此刻,岳飞和韩世忠都再不问萧言为什么不等燕京消息了。作为统帅,就是决断大计,扫去诸将心中疑虑,鼓起诸将蓬勃士气,让全军都随着他的决断义无反顾向前。萧言此刻,已经具备了这等统帅素质

[.01616book.]

第五十五章 暴雨(完)

!萧言这一夜,竟然是睡得出奇的好,连肩背上的创口疼痛,都没有妨碍他酣然入眠。在他睡后,他的大营之中,诸将却都在忙忙碌碌,整编队伍,挑拣精锐为前趋。安排轮番冲击的次序。韩世忠岳飞以降,几乎忙了大半夜,到了快要天明的时候,才稍稍打了一下盹。

到了萧言醒来的时候,神武常胜军所部±卒,已经埋锅造饭已毕,各自束甲环兵,在帐中默默等候,大雨仍然在倾盆而下,似乎没有消歇的时候。辅兵们在忙着照料马匹,最后给这些坐骑已经备人备马再加一道精料,细细洗刷干净了,再加上鞍鞯笼头。这些坐骑仿佛也知道大战在即,一匹匹躁动不安的低声嘶呜,似乎也都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萧言醒来,就看见张显已经披挂完全,侍立在帐门口。自己的甲包,已经放在卧榻一侧。萧言一笑翻身而起,用力的搓搓自己脸颊:“我起迟了?”

张显恭谨回答:“宣赞起得不迟,时候正是恰好。宣赞要用什么样的早点?”

萧言摆摆手:“儿郎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还不都是惯例。你张显还能下厨变出什么花样来?老子想吃澳洲龙虾再加上一份意面,你还能变出来不成?”

萧言偶尔的胡言乱语,张显早就听得习惯了。只当萧言所说是他当日家乡的吃食。这个时候默不作声的递过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再加上干饼。还有漱口的青盐和净面的布巾。萧言匆匆洗漱了,稀里呼噜的再将羊肉汤和干饼塞进肚子里面。顿时就精神大振的起身:“准备出发!传令韩世忠和岳飞,呜进军鼓,我率貂帽都走在前面,亲眼看着麾下儿郎杀向复辽军大队!”

这个时候,当日自己一手卷起复辽军乱事还有的那点伤春悲秋,文青似的纠结。在萧言这里已经丢得千干净净,再不去想它了。自己就走在这条充满血腥的道路上,又何必回顾?

张显迟疑着低声道:“宣赞,你伤势未愈,不必在前了罢。韩将军与岳将军,定能破敌。宣赞只要坐镇在后就是。”

萧言一笑:“这五千儿郎,跟着我总是千难万难。我现在什么还都不算,没什么拿来回报他们的,沙场之上,再不和他们侧身一处,如何能回报他们效死之心?不用说了,反正我也不会上前厮杀,只是跟着大军向前,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显再不敢多说,转而服侍萧言披甲。伤处再用力的扎牢了一些。当先引路扈卫着萧言走出帐外。

一出帐外,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军卒已经同样也出了帐外,按照各自指挥编制列队。有的指挥士卒已经翻身上马,成千上万匹坐骑驮载着披甲之士排威一行行一列列。军将多是居前,紧张的等待着进军鼓声。看到萧言出了中军大帐,无数双目光就投射了过来。

大雨仍然在接地连天的下着,可数千儿郎的目光,几乎能将这冷雨引燃!岳飞就在中军帐外等候,而韩世忠早就到了营门口处。

萧言环视着自己麾下这些虎贲,看着无数柄马槊长矛的锋刃在雨中显得越发的锋锐清冷,再看看远处燕京方向,雨雾蒙蒙中,一切都不可见。

萧言翻身上马,向着身侧岳飞吩咐:“传令罢,大军出营,今日破敌!”

岳飞板着脸一挥手,在他身侧的军土挥舞小旗。望楼上面值守士卒看见这里旗号,顿时鸣动进军鼓声。鼓声低沉,一下下敲进每个人心底。##笔趣阁必去##萧言大军连绵的六七处营盘,同时敞开营门,大军顿时鱼贯而出。韩世忠就策马走在中军大营千余人马最前面,准备随他做第一次冲击的,却是他指挥下的一个重骑指挥。老韩私心自用,这次让重骑指挥抢了轻骑风头。偏偏又选的是牛皋这一个指挥,算是谁都能够接受。

大军鱼贯而出,杀气腾空而起。五千骑军,全部拉出来,占据的空前比上万步军还要大得多。无数匹战马四蹄翻飞,敲击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给人的冲击力更是惊人。这支大军,就要在今日摧破已经在燕地狂乱了一个多月的复辽军卷起的潮流。打上这北伐战事的最后扫尾一仗。萧言率军率先北渡白沟河以来,这支渐渐壮大的军马在燕地已经转战太久,眼前这最后一仗打完,全军上下就能以底定燕地最大功臣的身份回返宋境,夸功乡里。每个人都是意气勃发,恨不得一下就杀到耶律大石军前,将这场战事彻底结束!

萧言却没有他们那么激动,只是微微有些感慨而已。这场燕云战事,看来就要打到头了,自己穿越以来沉沉浮浮,也已经一年了。

硬着头皮乱冲乱撞,居然也到了今日地位。未来就如这片雨雾,茫茫而不可见。汴梁消息,也还没有传来。可自己终将坚持走下去,这个时代自己的人生,已经比穿越之前,精彩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着这一年来的无数血战,无数次险死还生。其间自己所经历的恩怨情仇,萧言一时竟有些痴了。

按照行军编组,前军出完,就是萧言及岳飞还有貂帽都亲卫出营。算是居中坐镇。正在等候前军陆续而出之际,就看见前面鱼贯而出的队列略略有些混乱。几骑人马逆流而行,向着萧言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韩世忠。

正感慨着的萧言一怔,现在还能有什么变故不威?连作为先锋的韩世忠都掉头回来了?

眼看得韩世忠奔近,这条一向惫懒的陕西大汉却是满脸抑制不住的狂喜之色,下马就大礼参见,这对一向在礼节上面马马虎虎的韩世忠来说,当真是罕见罕闻之事。

“宣赞,俺们遣往高梁河南的哨探,已经接到汴梁而来的使节,此刻正直入俺们军中!”

萧言顿时就是大喜过望!此刻汴梁而来的消息,还能有什么?最大可能就是自己和老种想要的结果!自己硬着头皮提前出兵,谁知道这老天爷竟然转了性子,竟然在自己出兵的同时,等到了汴梁消息!

他抑制住心中喜悦,大声下令:“快将汴梁天使,迎接入营!”

转瞬之间,出营队伍就让开一条道路。这些正行军的队伍,此刻都停了下来,看着一支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的人马驰向萧言。众人紧紧拱卫着的,就是几个已经抱着马脖子直不起腰来的家伙。

萧言等人,已经翻身下马,在雨中等候来人。眼见得驰近,那常嗣昭最先下马禀报:

“萧宣赞,神武常胜军左厢第四指挥甲都都头常嗣昭,幸不辱命,在高梁河南接应到汴梁使节,带入军中,天使及随员,幸无伤损!”

他在那里禀报,身后就晌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尖利声音:“幸无伤损?咱们这条性命已经去了一大半!要是这大营再远上个十几二十里,活的天使你们见不着,只能捞着一个死的!”

萧言等人正在做行礼准备,听到这个声音都是一怔。这等天使,当真是少见。当下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还是张显反应快些,当亲卫头子伺候上官已经威习惯了。**笔趣阁**忙不迭的命令貂帽都亲卫将那脸色又青又白,几乎被雨水泡得发皱了的内宦使节扶下马来。

那内宦使节背着装有旨意的锦缎包着的皮筒,下了马又着腿站不住,胳膊搭在两名貂帽都亲卫甲士的肩膀上头,斜着眼睛看着萧言:

“你就是萧言?在汴梁现在也算是能达天听的名字了…………老实告诉你,咱们这趟传旨,是要在你们头上捞足好处的。几万贯的数目,都未必称心。现在已经没这个气力了,就想传了旨意早点回头,小娘养的还来这倒霉地方!

告诉你,西军和你都得了彩头,现在是就领旨还是怎么?”

萧言连同他麾下诸将,本来都这颗心还是提着。虽然萧言早就和老种熟商良久,已经对自己举动引起汴梁到底会做如何反应有了不少把握,更不用说还有小种此刻正在汴梁使气力,也已经和老公相勾连上了。方腾更是断言,汴梁不来消息则已,来则必是朝廷对现在猬集在燕地武臣集团暂时让步的旨意,同时也是老公相复位的张本。可是在旨意未曾切实到来的时候,谁也不敢说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此刻这个性命去了半条的活宝内宦一句萧言得了彩头,顿时每个人提着的这一颗心都放了下来,人人喜逐颜开!燕云战事善后,终于有了一个说法。而大家也绝不是倒霉的那一方!

萧言一直憋着的一口气,长而轻的慢慢吐了出来。这些日子,他面上言笑不禁。有的时候还能为其他不算太要紧的事情纠结一下。可汴梁消息如何,无时无刻不如一块沉重的湿透压在他的心底!

他根基太薄弱,行事太险,用力太大。稍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而此刻终于遂了心愿!

此间事了,他再不是大宋某位权臣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在这个大宋,他也算是真正初步站稳了脚跟。而前面,更有无限的广阔空前,让他可以奋力向前,最后成为可以决定历史走向的重要力量!

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舍弃了许多。已经变得完全不象以前那个油滑的小白领。甚至也变得心狠手辣,不惜牺牲成千上万的性命。有的时候他也在众人背后觉得茫然,忍不住想退缩,甚至有些痛恨现在的自己。可是从此刻起,自己就再没有了纠结的理由,再没有退缩的余地,只有奋力向前!

萧言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道:

“天使大人,此刻下官正要领军出发,扫平燕地乱军,还大宋一个清平燕云之地。军间岂是仓促接旨的地方?等扫平乱军,下官护送天使进了燕京城,会同西军诸将,再以全份仪注,恭迎官家旨意。汴梁辽人权贵遗财甚多,自然有足够心意报效,让天使不会觉得白吃了这么一趟辛苦…………下官就要前去破敌,请天使在营中静候下官捷报!”

那内宦倒是无可无不可,也不在意围在这里的诸位军将脸上喜色,点点头道:“如此也罢。打得漂亮一些!得了彩头再不卖力,那就说不过去了…………你说的心意,到时候可别威了虚话,咱们赶来这一趟,可是着实不容易!”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管这位使节和那些禁军扈卫了。自然有人护着他们送入帐中。随着这使节而来,差不多是给骗到萧言军中的刘春以降那百余西军骑士,立在那里,颇有些不尴不尬。四下看着这些铁甲骑士,看着这一副兵强马壮的景象。此等杀气,就是西军的精锐主力,只怕也有不如!

萧言一笑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出。韩世忠岳飞张显等将领,连同貂帽都亲卫紧紧跟随。萧言用尽平生气力大喊:“朝廷颁赏已至!我神武常胜军万胜!扫平这最后残敌,我带着你们凯旋班师,荣归大宋!”

无数军将士卒群声应和,吼声撕破雨幕,直人头顶天空:“我神武常胜军万胜!凯旋大宋,凯旋大宋!”

呼喊声中,已经接地连天的下了两天的大雨,这个时候也渐渐住了,乌云在大风下向外卷开,在头顶苍灰色的天空中绽开大大小小的缝隙,阳光从这些缝隙中洒下,如一道道连接天地的光柱,照耀在这数千精骑的身上,照耀在奔向大军前方的萧言身上。

韩世忠紧紧跟在萧言身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老夭爷,真是贱的。萧宣赞整日对之骂不绝口,现在要紧关头,什么好处都送上来了!老天爷,以后俺老韩说不得也要对你不恭敬一些了!”

在雨幕的那一头,耶律大石比萧言更要早起不知道多少。或者说,他这一夜根本就未曾入睡。

整个复辽军中军大营昨夜在雨中忙乱了整整一夜。比起萧言所部那些打老了仗的精锐,他们这一夜的准备工作就显得杂乱了许多。整整一夜都是人喊马嘶,人马错杂成一团。虽然经过整练,看起来也的确比复辽军其他渠帅所部严整了许多,但是一到这等叫劲的关头,就显露出底子来了。差点还引起营中扰动,还好军将约束得严,总算控制住了。收拾战马,补充干粮,轻装军资器械,编组队伍,做好随时出营的准备,安排好一旦出营的行军次序。让耶律大石麾下这些军将彻夜都在奔走,扯着嗓子互相呼喊。有的倒霉的士卒还被赶出了军帐,在雨中淋了半夜。

除了耶律大石以外,少有人明白为什么周遭一切都是平静如常,无非就是一队宋军骑士趁着大雨穿过复辽军纵深,向那个萧宣赞驻军处奔去,就让大石林牙如临大敌。将全军立刻动员起来,冒着大雨做随时拉出营野战的准备。如此大雨,大军行动不便,还能打什么野战?

更出奇的是大石林牙还命令马上制备出七日干粮,每人都要携带上。出营野战,哪有打足七天的道理?备人乱事起后多少都积攒起的一些家当,反而都要丢在营中轻装。这个道理怎么也想不明白。

制备干粮一事营中火夫就算是倒了大霉,如此大雨,生火不易。往日敷衍每顿热食就费了大气力,这个时候生火要炕足七天的饼子。

火夫们折腾到天亮还没算完。人人都给熏得灰头土脸,大营当中四下部是潮湿柴草炕出来的烟,连军中士卒不少眼睛都给熏红了。加上昨夜军将的奔走呼喝之声,就算运气好在军帐当中歇息,也是一宿都没捞着觉睡。

至于轻装,更是笑话。大家有点财物都是随身带着,谁也不会放在军帐当中。这个时候宁愿干粮不带,也要将家当揣在身上。不少人盔甲之下,鼓鼓囊囊的穿了七八身好衣服。连正常行动都变得不怎么便利。

直到天明以后,复辽军中军营盘还是一片喧嚣杂乱,烟雾腾天,外间看来,还以为走了水了。如此大雨能烧了营盘也算奇事一桩。该做的准备工作,不过只完成了一半略多。就算大石林牙威望素深,大家还都是牢骚满腹,怨声载道。

耶律大石往日最注重抚循军心,但是昨夜至今,对这般喧嚣杂乱却是视而不见。只是督促麾下军将加快速度行事。这些军将偶尔发发牢骚,他也就当没有听见。从始至终,都是面沉如水。

张显那一队兵马,杀破复辽军纵深,直向萧言所在。这个信号,对于耶律大石这等出色统帅而言,已经是足够足够了。

就算预感萧言大军出动在即,这还不算什么。耶律大石从掌握复辽军开始,就一直准备着应对这一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可最让耶律大石讶异的是,萧言麾下军马,竟然是如此之强!

再精明的统帅,再未曾实际领军和对手捧上一场之后,也难以对对方实力做出最为精准的判断。萧言领军作战之始,耶律大石已经去位。虽然萧言战绩,耶律大石都很清楚。对于他不足千人惊走萧干大军,最后更在高粱河畔以重骑大破他辛苦整练出来的辽军最后主力已经是非常高看,认为萧言绝对称得上有统帅天分,麾下那支拼凑起来的宋军骑军大队也是难得精锐。可是耶律大石也有一份自傲在,如果是他而不是萧干领军,他和萧言对上,那还胜负未知!

可是此次张显溃囤而出,耶律大石接连调动自己麾下几乎全部骑军前去围杀。这些骑军多是辽东难民屯军的底子,绝对算不是乌合之众。可是激战竞日,回报上来的伤亡竟然有一百五六十骑,而给予宋军杀伤不过寥寥二三十。敌人冲出去之后,回头更有大队接应军马冲入,一下就将围住宋军余部厮杀的自家大队冲散,将宋军被围余部再度接应而出。萧言麾下这些骑军,简直是来去自如,自家人马连抗手的余地都没有!

如若萧言麾下那几千骑军都是这般精锐,自己就算辛苦整练出一点人马。又如何能是对手?

本来耶律大石还有一点信心,自己练出了四千多军马。已经算是一支不弱的力量了,再有复辽军其他渠帅为辅翼。就算实在还没有这个力量与宋军在燕京城下争胜,自己要将这练出来的四千多军马大部带出远走还是问题不大的。

现在看来,竟然连这一点都靠不住了。天知道萧言经过了多少场胜负就在一线之间的拼死恶斗,才历炼出这么一支让耶律大石都感到震惊的强军出来!

正因为如此,耶律大石才一得到宋军溃围而出的消息之后,就让自家军马开始做准备。

只要萧言那里一旦发动,自己立刻拉上大队以出去野战迎敌的名义就走,最后能拉走多少就是多少,一切就都看运气了!

他麾下这四千人马,一旦紧急拉动,就显出了毕竟编练未久的老底子出来。耶律大石也只能沉住气等候,在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

如此大雨,以骑军为主的萧言所部,未必就能马上出动罢?就算马上大军而出,这等大雨也要削减他们近半冲击威力,自己也许还有足够时间让全军做好准备,到时候能多带着一些军马突围冲出!

耶律大石在自己军帐当中早就坐不住,天色微明就爬上了营中望楼。黑着一张脸看着脚下纷乱的一切。眼前大雨如注,耶律大石却巴不得这场让麾下儿郎抱怨万分的大雨下得更久一些。

可是气数这东西,说起来真是奇怪得很。

在耶律大石默祷当中,眼前这场仿佛天漏了一般,永远不会止歇的大雨却渐渐停了下来。接着乌云翻卷而退,阳光顿时就从云缝当中撇了下来。在雨水中已经泡了两三天的麾下儿郎,这个时候都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天,情不自禁的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看着从云缝当中洒落下来的阳光,耶律大石在这一刻顿时就觉得一颗心冰冷,紧紧握住望楼栏杆,死死的向萧言大军所在方向望去。

甚至都无心去关顾自己军马到底准备情况如何—7JO也不知道在望楼上等了多久,也许是极长时间,也许又是短短一瞬。从西北方向,似乎卷起一阵喊杀之声,远远的飘过来。这声音之微弱,让稍稍感觉到的人,只会觉得自己耳朵听邪了。而就是这等微弱的声响,却在这一刻耶律大石心底卷起了狂涛巨浪,他握住望楼栏杆的手因为用力已经发白,胸中只转着一个念头。

萧言来了,萧言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破军(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六章破军(一)

复辽军渠帅吴俊,原来算是一个小小坞壁当中堡主的亲戚。人长得五大三粗,有几分勇力。算是做了管领这坞壁当中不足百人丁壮的头目。原来燕地宋辽交战,他们这个坞壁不当于要冲,侥幸算是生存下来。

结果复辽军乱起,大队大队乱军那真是细大不捐,前行道路上面只要是个地方就得打开。搜刮其间的粮食这些乱军才能生存得久一些。吴俊所在堡寨被破,堡主不知道死在哪里。吴俊念头转得快,带着麾下残存几十名丁壮宣布就此被裹挟了。

在复辽军生存,自然谈不上算是什么好日子。吴俊带着自家堡寨的几十个儿郎,在其间苦苦挣扎求存。这剩下几十名弟兄甚是抱团,紧紧依着他的号令行事。一番沉浮下来,以身边这个小团体,吴俊居然也聚拢了二三百号勉强可以上阵厮杀的男丁,再加上依附他们生存的一两千流民百姓,糊里糊涂的居然也算是一方渠帅了。

不过他这个渠帅,就算在复辽军中也算不上前面的,甚至连中间都够不上。在燕京城左近立寨都轮不到什么好地方。赫然就给排挤到了离萧言大军最近的前面。

每日看着视线勉强可及的那萧言所部连绵的严整营盘,每日吴俊都是心惊胆战。那些顶盔贯甲的披甲骑士在营寨处左进右出,那种剽悍轻捷,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吴俊和他麾下所部都觉得一旦打起来,自己这个破烂营寨支撑不了一刻。

吴俊也不是没动过向宋军投诚的主意,可是试探着派人马过去。宋军游骑顿时将他们前行道路遮断,还杀伤了几个。剩下的人只得连滚带爬的逃回来。所幸这些宋军也不甚追赶,仿佛根本没有将他们这点人马放在眼里。吴俊自然不知,萧言当日就是刻意纵容复辽军将声势闹大,如何愿意招降纳叛,先对这些复辽军下手

投降这条路走不通,每日宋军哨探还大摇大摆的穿过他的营寨旁呼啸而过。每日吴俊麾下这些人马只能在寨墙上干瞪着。吴俊想移营向燕京城靠近一些,哪些渠帅岂是吃素的,闹得差点要火并。吴俊也只有心一横在这里安顿下来。

乱世里头,人都过得苦。当日在自家小小坞壁里头,吴俊虽然号称堡主一人之下。但是也是吃用艰难,大家都是一半粮食一半野菜的胡乱填饱肚子。其他享用更是谈不上。此刻被裹挟进复辽军中,又被安顿在这么一个危险地方进退不得。可是吴俊享用,却比当日在小小坞壁当中强了不知道多少

正经粮食自然随便他这个一方渠帅吃到饱,隔三差五说不定还能掳掠到一点肉食。给他送来的都是精肉,没有半分下水

乱世里头吃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了,哪里都是粮食艰难。可是其他却是丰盛。多少高门大户破家,多少王孙公子沦落。在这个世道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吴俊破破烂烂的军帐当中,里面陈设无一不是华贵之物,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堆放。上好的锦缎衣服,名贵皮裘,一叠叠的放在那里等着发霉。辽人花大价钱买来的宋人器物,镶金错银的到处乱扔。每日床头,总少不了一个甚至两三个花不留丢的小娘子陪寝。有几个吴俊最宠爱的,据说还是什么辽人高门贵女,现在也只能强颜欢笑的讨好他这个粗黑汉子。

这等日子,就算以前在吴俊梦中,又何尝见到过

人这般日子过得久了,也容易豁得出去了。反正都是有今天没明日,老爷就这么着罢。你宋军天兵天将也似的军马哪天杀过来,也不过就是一条命。还不如尽着现在快活

吴俊也不护食,有了什么好处也不忘了跟随自己一起在复辽军中挣命的儿郎。大家也就陪着吴俊在这里等死。运道好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挣扎出一条性命出来。现在多想那些,又有什么用场

这位乱世里面糊里糊涂成了一方渠帅的小人物,所过的醉生梦死的日子,就在大宋宣和五年三月底的这一天,而告结束。奔腾的神武常胜军大队骑军,最先踏破了他的营盘

~~~~~~~~~~~~~~~~~~~~~~~~~~~~~~~~~~~~~~~~~~~~~~~~~~~

两三天的暴雨一下,因为手下偷懒而导致排水不畅的营地当中,几乎都变成了一片泽国。营中渠帅吴俊还是天色才亮的时候要起来起夜,一脚就踩进水里。冻得他都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家中军大帐都变成了鱼塘。顿时这股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都什么不管,只顾这些日子过得快活了,也没亏待手下心腹,居然对自己居所都这么不上心

气极的他顿时招呼亲卫,胡乱伺候他披上了一身衣服。踩着名贵缎靴就踏水而出,走一路骂一路,一直骂上寨墙,当真是声震四下。

“俺就是对你们太厚道了寨栅缺了没让你们去补,壕沟浅了没让你们去挖。日常巡守,你们爱去不去想去打粮,有了缴获了,想着俺送上来一点意思意思就成,再不争多论少。花不留丢的小娘,你们眼热了,还不就随着你们借过去用上三两日的,再不追讨?现在一个个瞪鼻子上脸,如此大雨,俺大帐旁边排水沟塌了也不去疏浚,让俺大帐变成了鱼塘要不是俺几次上阵都拼死,博了几个先登,打开坞壁分了最大一份,你们怎么有现在舒服日子?现在一个个都不上心了,让俺连踏实日子都过不成一个个都入娘的给俺滚起来修补寨墙,挖深壕沟,出去打粮,有的是差使给你们干要是慢腾腾的,俺帐中军棍,多少日子没发利市了,谁先来领教领教?”

在他破口大骂声中,他麾下儿郎一个个从破破烂烂的营帐中懒洋洋的出来。身上衣甲披一块挂一块,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人人被大雨泡得发白,拿起各种各样的器具装模作样的准备干活。

几个昨夜在帐中躲雨大睡的手下,这个时候扛着破烂兵刃就赶紧溜上了寨墙。看着麾下儿郎多少还算卖自己一点面子,吴俊渐渐气消,声音也小了一些。这才注意到自己气冲冲而出,披着的是一件女人衣衫。身边士卒这个时候也上来讨好:“元帅爷,您瞧瞧。这场大雨突然停了老天爷对淹了元帅爷大帐也觉得过意不去,元帅爷一发威,顿时就雨住云收,这还不是元帅爷的威风?”

吴俊哼了一声,念了一声佛:“老天爷也是能乱说的?直娘贼,这场大雨住了也罢,泡得人都要发霉了天气晴了,营中粮食看着就要见底。你们这帮懒骨头也该出去活动活动,总得给大家找一口吃的,当真是一个个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有多金贵”

正在准备收摊的时候,就听见自己身后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震天也似的呐喊这呐喊声一旦响起,就未曾停息。越来越大,如闷雷一般贴着地面滚滚而来,一时间都仿佛都撞得人在这寨墙上都站立不定

吴俊讶然回望,就看见雨后能见度极高的视野之内,那就当在自己面前的宋军大营当中。一队队披甲骑士鱼贯而出。展开队列,马槊长矛如林一般的高举,锋刃反射着一道道投射下来的阳光。这大队大队的骑士,张开正面,向着自己这个方向缓缓压来。

当面骑士,就足有二三百。而同样张开的骑军集团,足有四个。延绵出去七八里。在这四个骑兵集团组成的正面之后,更不知道有多少披甲骑士跟上。杀气腾空而起,似乎单单这杀气,就能将自己这座小小营寨彻底摧垮

吴俊久在复辽军中,复辽军名义上是承辽**制,所以也多少也知道一些。知道这一个骑兵集团就是一个骑兵指挥的建制。满编是三百骑军左右。这个在宋辽都是一般的。正面张开四个骑兵指挥,以骑兵的机动力,最大可以控制十里左右的正面。这样一个阵容杀入复辽军中,这个十里正面范围之内,所有复辽军营寨就只有次第没顶。遭受这样的打击,复辽军虽然声势浩大,也只有告土崩瓦解

这大队骑军如一面铁墙一般推进,前行数十步就高呼一声万胜。眼见得逼近自家营寨不过两三里处,随着走在前面的军将各自一招手中兵刃以为号令。这座滚滚向前,准备粉碎当在面前所有一切的铁墙,顿时就加快了速度。天地之间,这个时候都是马蹄如雷之声,视线所及,都是战马铁蹄翻卷起的大团泥土。四野各处,都是被惊动的流民百姓哭喊奔走之声。在寨墙上自吴俊以降,所有人都呆呆的反应不过来,在这等空前的威力之下,甚至连逃下寨墙躲避都忘记了

大队骑军转眼就冲进这个小小营寨,雨后不管寨墙上守军还是寨墙下的骑军,都无法使用弓矢。那些骑军顿时就是一阵投矛掷过来。这些投矛比长矛短一半,每名骑军背上都负有几只。跟随的备马上还有更多。不过就是一轮几十支投矛,寨墙正面顿时就没人站着了。那位乱世里面侥幸沉浮的渠帅吴俊,小腹上正正中了一支,将人都扎透了。大张着嘴捧着那支投矛,头上脚下的就滚落寨墙之下。可是此时此刻,还有谁来搭理他

当先骑军顿时就越过了几乎不成障碍的壕沟,站在马上就能够着寨墙,翻身直上。跳入寨中。这小小营寨之内,已经完全无人想到抵抗,不管是丁壮还是在营中的女眷,都哭喊着四下乱窜。那几名骑士已经跳下寨墙打开寨门,数十名骑军顿时就从寨门处冲入,其他军马绕过营寨继续向前。不管是寨内还是寨外,这些骑军的目的似乎也不在于杀伤多少,而是驱赶当面尽可能多的人,不顾一切就朝后溃退。

一次冲杀,顿时就已经破寨。当面的每个复辽军中败军,还有依附他们而存的那些流民百姓都哭喊惊呼,朝后狂奔。

在其他地方,传来了同样的响动,在这些披甲的宋军骑士面前,所有人都显得是如此的脆弱,只有逃命一条路。就算在宋军冲击正面未曾波及到的地方,同样传来了哭喊之声,四野里到处是人在奔走哭号。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复辽军实在没有半点抵抗的勇气,只能顺着宋军追击的方向,朝后拼命而逃。只求能比身边人逃得快一些,只求能离这些宋军远一些他们这个时候才知道,复辽军所谓的浩大声势,在这支隐忍藏在他们背后的宋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

韩世忠并没有杀入当面营寨当中,而是策马从旁边绕过。呼啸向前,驱赶更多的人向前翻滚崩溃。他身边有七八名自家亲卫,紧紧护持住他,从那些拼命哭喊奔逃的败军和流民百姓当中波分浪裂一般呼啸而过,甚至没人有心思向着这些惊呼逃命,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滚得一身泥水,兵民难分的对手挥动兵刃砍杀一下。

也不是说他们就是如此慈悲,谁要是运道不好,挡在他们的马前,就毫不留情的被践踏入泥泞当中,并没有半分心软处。眼前这些到处奔逃的人群,实在谈不上算是什么厮杀的对手,韩世忠他们的任务,是将整个复辽军都卷入崩溃当中。十几二十万,甚至更多的这支所谓复辽军,一旦彻底崩溃,所引起的混乱是惊人的。最后只能互相混杂,阻塞一切道路。而耶律大石和他身边那几千人马,就只能被拖累。就算撒腿想跑,在这混乱未已的情况下,也只有留在神武常胜军威力范围之内,直到被神武常胜军追上咬住,最后彻底消灭

正面张开四个指挥,拉出尽可能长的战线,也就是为了在最大范围内制造混乱崩溃的局面。而在这四个指挥张开的正面背后,每个指挥背后还有三个指挥交相接替,投入追击,保持冲击速度,以最快速度冲到耶律大石中军之前,直到砍下耶律大石的头颅

北上以来,打了这么多场骑战,甚至还有骑兵集团之间的大会战。对于骑战精髓,萧言麾下这些军将已经掌握不少了。骑军除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硬撼步军阵列。要紧的还是制造混乱,以高速机动让对手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只要能保持住机动自如,始终在运动当中,摧垮眼前这几十万混杂复辽军,正是萧言麾下骑兵集团最为胜任的作战方式

萧言一旦做出决断,岳飞和韩世忠立刻就拿出了具体作战办法。一旦进行,果然是一切顺利,转眼之间就突破了复辽军第一线营寨,将成千上万败军难民驱赶向后崩溃败走奔逃,这个浪头起来,前面卷动后面,最后就是复辽军的总崩溃

这战事进行得也太顺利了一些,在韩世忠身后,牛皋刚才一头撞进了吴俊的营寨当中。后面跟进的一个骑军指挥,看到他任务完成,顿时就从他军马身边高速冲过,接过这继续朝下冲击的势头。三百甲士,坐骑加上备马六百余匹,卷起惊天动地的声势,飞快追上比较老奸巨滑一些的韩世忠。急得牛皋在寨墙上直跳:“这就算厮杀一次了不成?俺们又没耽搁半点,你们冲那么快做甚”

那骑军指挥的军将已经追及韩世忠,听见牛皋远远的喊声,得意的回头大喊:“怎么不算?谁让你面前对手太弱,现在排到后面去罢,慢慢等着,总有你上前接替俺们的时候”

往常自家麾下军将斗口,韩世忠都要凑个热闹,这个时候却是面沉如水,拼命催趱坐骑。他身边亲卫为他准备了四五匹备马,随时可以替换。韩世忠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冲杀个从头至尾了。大辽末世双璧,萧干折在岳飞手里,自己说什么也要拿下这个耶律大石不然在这岳家小兄弟面前,实在是没面子得很。

他现在就暗中祝祷的是,耶律大石果然如传言中极有统帅道德。自己辛辛苦苦编练出一支军马出来,不会轻易弃军就走。等他发现事不可为的时候,自己已经冲杀到了他的面前。不然这耶律大石单骑混入乱军当中,到哪里去寻觅他去

~~~~~~~~~~~~~~~~~~~~~~~~~~~~~~~~~~~~~~~~~~~~~~~~~~~~~~~~~~~

萧言麾下这数千精骑,一旦开始冲击,就是势若奔雷,不到达成目标,不会有停息的时候。一个个当在面前的营寨转眼之间就被摧破。复辽军中,也有负隅顽抗的营寨。这些渠帅或者势力强一些,或者营寨更坚固一些,稍稍能延缓宋军冲击势头。不过宋军弃军,如波浪般前涌,这里稍稍受阻,后面立刻就超越而上,维持继续高速前进的态势。

这些还能负隅顽抗一阵的营寨,在复辽军中,实在属于凤毛麟角。更多的营寨是不等神武常胜军扑击而来,就已经被前面崩溃蜂涌而来的人浪淹没这些营寨当中渠帅在如此天崩地裂一般的局面下,顿时失却对手下的掌控。大群大群只知道逃离背后凶神远一些的败军和流民百姓,慌不择路的填入了当在面前的那些营寨的壕沟当中,转眼就将这些壕沟填满,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踏着这满沟躯体而过,撞在寨墙之上才知道哭喊着绕路。有的时候,就这样硬生生的冲开了寨栅

营寨中的那些复辽军号称能战之士,转瞬之间就被这一波*崩溃下来的人潮淹没,同样加入了这些丧魂落魄奔走逃命的人潮当中。有的营寨已经火起,却是已然胆裂的营中渠帅烧了自家营寨,带着几十名心腹丢下一切,逃出寨中四下乱撞。燕京左近从西北方向开始,混乱景象逐渐蔓延开来,不长时间就已经席卷四下,到了后来,整个燕京左近,全是一片呼喊惨叫之声

几十万人的团体一旦崩溃,就是这种不可收拾的景象。在中国史书上斑斑可见。特别是这些裹挟了大量流民百姓的武装团体,一旦崩溃起来,更加的惊天动地,所有身在其间的人,无论你有天大本事,也只有淹没在这狂乱的潮流当中

神武常胜军本来一浪浪向前卷动,次序分明的骑军阵列。这个时候也渐渐无法维持。十几个指挥全都堆了上去,两翼延伸得更远。这个时候这数千精骑,已经没了其他念头。只剩下让眼前对手崩溃得更厉害一些,向前冲击得更快一些,早点杀到那耶律大石的中军之前这一个想法数千精骑如驱赶羊群一般驱赶着复辽军一浪接着一浪的朝燕京城下崩溃下去,还骑军连驱赶对手崩溃都顾不上了,直直深入他们一手卷起的这狂乱潮流当中,凡有挡在前行道路前面的一概砍倒踏翻,拼命深入,希望就是自家这一队军马最先撞见耶律大石所部。可是不管他们砍杀踏翻了多少,这些已经宣告彻底崩溃的复辽军所部,自相践踏死伤之数,只有数十倍于他们

这场厮杀,从清晨开始发动,转眼之间就已经至午。神武常胜军所部多已经换上了备马。一直冲杀在最前面的不少人马,已经为血染得通红。在这混乱到了极处,波及几十里方圆的狂潮中左冲右突。这些冲杀在前的人马,已经在复辽军中,深入了三四十里下去

韩世忠提着长柄大刀,始终就在这向前深处冲杀的一支支队伍的最前头。在他身边,除了七八名亲卫,就是一个重骑指挥还能集结在一处的一百余骑人马。神武常胜军厮杀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以指挥为单位了,已经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十支人马。这个重骑指挥,韩世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的。

韩世忠的眼睛都瞪疼了,每杀过一处营寨,到了稍微开阔之处,他都希望自己能撞见耶律大石的中军,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他有的时候忍不住都想,自己是不是都比不上姓岳的那年轻家伙这般好命了。岳飞二十不到,从军不过几个月就撞上萧言,顿时就在他麾下打了无数露脸的战事,勇武全军闻名,连西军上下都知道萧言手下有这么一个岳无敌。一下就升到一军的副都指挥使。还杀了萧干,将来论功,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他老韩困顿半生,好容易到了一个可以尽情施展手脚,还不在乎他那散漫臭脾气的统帅麾下。憋足气力想建立奇功,结果就在最后击破萧干所部的时候小露一脸…………最后追上萧干将他斩杀的,还是岳飞

韩世忠面上仍然是那笑嘻嘻的大大咧咧模样,心里面这口气憋得都快疯了。在萧言麾下,他已经看到了无限可能。他就要做萧言麾下第一重将这个耶律大石,一定要死在俺老韩手中

冲杀之中,一道丘陵横在韩世忠面前。丘陵之上是稀稀拉拉的松树林。无数败兵和流民百姓正哭喊着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虽然雨已经停了,可是还是泥泞。不少人爬上去就滑倒下来,接着就被后面涌上的踏在脚下。一时间这个丘陵上竟似铺了一条人毯。

韩世忠更不打话,一提缰绳,裆劲用足,顿时就冲上前去。胯下坐骑是才换过的,马力充足。嘶鸣着就冲上丘陵。马蹄刨起大团大团的泥土,因为用的都是雨天带凸钉的马蹄,吃住了气力,几个腾跃之间,就已经从这些奔逃人群中跃上丘陵。看着后面宋军骑士追上,那些败军和流民百姓奔逃得更快了,爬上丘陵的干脆就朝下滚去,离这个提着雪亮长柄大刀的凶神远一些。

上了丘陵韩世忠正准备稍微回口气,等一下后面大队跟上。举目一望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

在丘陵之下,一条道路蜿蜒。数千人马正沿着这已经被踩得稀烂的道路向北而行。骑军遮护在外,步军结阵在中间行进。车马辎重完全没有,所有人都是轻装而前。

被夹在中间的步军大队,人人脸上都有惊惶之色。在这狂乱奔逃潮流的不断冲击下努力稳住队列。谁都知道,要是自家也给卷进这潮流当中,命运就完全不是由自家做主了

而在外遮护的骑军,在一员满脸青黝黝短须的粗壮骑将前后不住奔走的指挥下,拼命砍杀着敢于靠近这大队军马行进方向败逃下来的人们。他们行进的道路后面,不知道丢下了多少尸首。这些骑军砍杀得太狠,让那败逃的狂乱潮流在这大军行进队列前不得不在血海当中分流,绕过去继续逃命。哭喊惨叫之声,随着这支足有数千人的军马一路响起,这等狂暴的局面下,而这支军马,居然还维持着大致行进阵型不散

军阵深处,有层层甲士簇拥着一人,远远望去,依稀就是耶律大石

[.01616book.]

第五十七章 破军(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七章破军(二)

当最初的厮杀呐喊之声,从远处响起,耶律大石就已经知道不对了。

在他脚下,那些军将还在各自忙乱着自己手头的事情,甚至没人注意到西北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耶律大石几乎是从望楼上跳下来的,顿时招过那从辽东难民屯军当中出身的心腹骑将,也是契丹子弟,叫做耶律敌国烈的大声下令:“敌国烈,快调遣哨探,向西北方向前出,瞻看有什么变故,及时遣人回报过来”

那耶律敌国烈答应一声,立刻就去调遣人马。耶律大石更是召集亲卫,马上将各处军将传至这望楼之下,立刻有紧急军务布置

亲卫奔走之间,一个个已经折腾了一夜的军将们纷纷赶至。这个厮杀声已经清晰了一些,微弱可辨。军营当中不少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向西北方向呆呆而望,每个人脸上神色都惊疑不定。

这些军将也发觉了不对,在奉命赶到耶律大石这里之后,心思不在耶律大石身上。不少人都在那里翘首西北而望,互相之间低低的议论着些什么。

耶律大石大喝一声:“都在看些什么某早就料到今日敌军来袭,这才安排你们整点军械,补充干粮,编组队列,既然有所准备,还怕些什么”

耶律大石毕竟威望素著,昨夜紧急号令诸将冒雨准备,又表现出他料敌在先的神算。想想自家军中的确是有所预备,顿时大多数军将心就定了一些。大家有几千经大石林牙整练人马,还算得上齐整,再加上有所预备在线,外间还有那么多路元帅可资配合。宋军总不可能一直看着大家长围燕京,总要出来见上一阵。这个时候响动还是自西北起,看来是在外围那个姓萧的宋军统帅的几千人马,还不是燕京城中那数万西军出来厮杀,似乎也还勉强可以应付一下。万一击退此次宋军动作,只怕宋军就要落胆。几万西军被大家围在燕京城内动弹不得,看起来也不见得有多精强。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克复燕京城的指望

有的军将想得轻松一些,有的军将却想得局面困难一些。可只要耶律大石在,大家的心基本上还算是定得住。这个时候知道要出去厮杀,反而刚开始那时候的惊扰了,人人都望向耶律大石,屏气凝神,等待他传下军令。

耶律大石哼了一声:“出去厮杀便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敌国烈所部骑军先出,除哨探外,控制住营前方圆五里地面,有乱我行列者,概杀无赦周遭渠帅求见,一概暂拒。不要扰我调动大军出营”

耶律敌国烈答应一声,顿时就上马去了。跟着他的亲卫吹号传令,调动分出营中各处的骑军。

有骑军先出遮护,稳住营盘,保证通路。剩下军将心中更定。虽然对耶律大石不去联络其他地方渠帅有些不解,可转瞬之间也就抛至脑后,聚精会神的等待下到自己头上的军令。

耶律大石这个时候愈发的稳得住,负手来回踱步。一道道军令清晰的从他口中不断传出,麾下每个军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交代任务的时候,还分别慰勉了几句。几千人的军马,如何调动,按照什么次序次第出营,向着什么方向行进。谁为先锋,谁为援应,一切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每个军将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也绝不会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当下一个个都大声应是,领命而去。

在这上头,耶律大石将萧言甩了七八条街出去。萧言接手时候就是胜捷军和白梃兵这等精锐,军中也多是宿将。只要萧言敢于做决断,敢于侧身军间带领麾下厮杀,加上一些运气,居然也将一支属于自己的神武常胜军捏合了出来,现在虽然萧言也在向自己麾下军将甚至向深通兵书战策的方腾讨教一些这个时代指挥军队的常识,可是还是不能如耶律大石一般做出这般具体的布置。更多而言,萧言更像神武常胜军中的一个象征。说白一点,就是萧言是偶像派,耶律大石是实力派再加上偶像派。

神武常胜军今日出阵的布置,全是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安排——岳飞侧身军间,人又好学,进步得也是飞快。如果萧言和耶律大石公平对决,耶律大石稳稳吃定了萧言。

可是有的时候,气数就是比人强,只能迫使英雄末路。时势若此,又能如何?

耶律大石区划布置速度极快,不长时间,这些麾下军将全都领命而出。所有人都以为耶律大石是要全军而出,去和来袭敌人野战。在大营当中,也只留下少量老弱据守。

各种各样的金鼓号令之声顿时在大营中四下响起,各级军将带着扈卫纵横驰奔。大队大队的人马开始集结起来,骑军已经先出控制通路。军中讲究的就是群胆。一旦大军动起来,自然有一种肃然杀气。就连惊惶不安的士卒,这个时候也安于队列当中。等待着号令按照次序出营。

一队队的步军在骑军掩护下开出营寨,脚步声轰轰作响。无数长矛在步军军阵头顶上晃动。各级军将约束着队伍。不长时间,已经出了一二千军马,接着就是耶律大石坐镇的中军而出。就看见耶律大石顶盔贯甲,披着玄色披风,在数十名骑马甲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大石林牙威风,无人不是动容,士卒们自发的举起手中长矛,向着耶律大石欢呼:“林牙,林牙”

~~~~~~~~~~~~~~~~~~~~~~~~~~~~~~~~~~~~~~~~~~~~~~~~~~~~~~~~~~~~

呼喊声中,耶律大石点头向诸军示意,战马一拨,就驰向被军中骑兵警戒幕拦在外面,到这里来求援的各路渠帅。

西北方向突然惊动,而且声浪越来越大。这些离耶律大石近一些的渠帅,各个营中都开始扰动,拼命弹压才算压制下来。这些渠帅多是不约而同的带着心腹亲卫就直奔耶律大石中军而来。

耶律大石中军,除了辽东难民屯军一些自愿跟随的老底子之外,人马都是这些渠帅凑的。军资器械是他们提供的,日常在营中操练,坐吃的粮食马料是各位渠帅送来的。虽然因为耶律大石威望,大家给得多少也算是心甘情愿。可是对于诸位渠帅而言,还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担。大家咬牙支撑起你大石林牙威风这么些时日,现在有事,也该你大石林牙出马了

这些渠帅次第而来,正逢耶律敌国烈率领骑军出营,张开骑兵警戒幕。这些渠帅顿时就给拦在外面。那耶律敌国烈是辽东难民屯军出身,复辽军起事的时候也算是相当有力的一方渠帅,却因耶律大石活他部族之恩,始终对耶律大石忠心耿耿。耶律大石一旦脱困开始招兵买马,耶律敌国烈顿时就带着全部子弟在他帐下听令,眼睛里面只有耶律大石一个人。耶律大石让他隔绝这些渠帅,他就毫不留情的将他们阻拦在外,让这些渠帅不得驰入营中。

他兵强马壮,几下推挤,这些渠帅顿时就吃了亏。当下人人跳脚在外叫骂。

“俺们牙缝里面省出来粮食草料,自家儿郎送入军中,好的甲胄军刃都是尽着你们先挑,现在一旦事急,就不要俺们了。大石林牙如此行事,谁人以后还敢跟随?”

外面这类渠帅越哄越多,事态再发展下去,说不定真有内讧可能。但是随着耶律大石军中鼓号之声响起,这些渠帅次第们就安静下来。林牙出军,自然不会是为了先对付他们,当然是去迎战那些从西北方向突然杀来的宋军大队

耶律大石整练过一个月的人马,又是从复辽军全军当中拣选出来的精锐,这严整强悍程度,在这些渠帅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了。看见长矛如林而出,步军在最前排最外侧的那些士卒甚而身上有甲。此时阳光已出,一片耀眼生光。人人都是看得目眩神驰。刚才跳脚痛骂的劲头,顿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耶律大石如天神一般自营中捧出来,不少渠帅,顿时就深深行礼下去。不敢抬头。

耶律大石越众而出,立马于这群聚一处的众家渠帅面前,朗声笑道:“诸位,急什么急?敌军来袭,自然是某家率领中军人马去击退,要不然某这统帅之名,要来何用?也对不住诸位辛苦供养中军。大军要列阵而出,军务紧急万分,某岂能有时间与诸位一一寒暄?军情似火,有得罪处,某耶律大石在这里谢过”

诸位渠帅忙不迭的就是一阵客气。

“大石林牙,是俺们没眼色,还劳动林牙垂顾,真是死罪”

“林牙练的好军马看到林牙中军,俺们心就定了。必然一举将来袭敌军扫平,将来克复燕京,再兴大辽,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林牙军务要紧,俺们各自归营,恭候林牙捷报”

耶律大石却面色沉重,淳淳告戒这些将他捧到天上去的诸位渠帅:“话不能如此说,西北方向宋人萧言所部军马,来得猛恶。这胜算未必就是十分,不过俺们复辽军连营数十里,依托各处营寨,耗也耗光了他俺们背后还有坚城中的西军大部,不过西军多是步军,前进不快,就算有所行动,没几日杀不进俺们连营纵深。诸位元帅,各自谨守营盘,万一西军扑击,务必死战不退只要将宋人西军挡住几日,某击破萧言所部之后,自然就会旋师回击宋人西军,那时西军在诸位营寨之前耗尽锐气,师老兵疲,就是一鼓而破的大好时机

…………两路宋军次第而出,正是给了某家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宋军败绩,那时就是某与诸位元帅克复燕京之机,重兴大辽之后,某又何惜与诸君富贵共之”

耶律大石一番言辞,顿时就鼓起这些渠帅劲头,看着大石林牙这等威势的兵马,只怕也是有几分把握的罢?除了大石林牙这些精锐,俺们这些渠帅也有数万能战儿郎,未必就不能和宋军一搏

想到此处,这些渠帅也知道不能再耽搁耶律大石行军时间,还想到赶紧回去守紧家当,应对万一从燕京城中杀出的西军。各个比起来时,明显心定了许多的告辞回去,临行之际还不住回头望向耶律大石,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对这支耶律大石练出的精锐军马的殷切期盼。

可是这些渠帅,如果亲眼见到萧言部下那数千精骑,不可阻挡如奔雷一般呼啸而来的阵势,那武装到了牙齿的精良装备,那久经战阵的肃然杀气。才会知道,他们这点寄托,到底是有多么的痴心妄想

耶律大石含笑目送诸位渠帅离开,不时还在马上微微欠身回礼。等到这些猬集在中军大营之外的渠帅们散尽,脸上神色一下就阴冷下来。策马调头就驰回如长龙一般从营中滚滚而出的大队军马当中。疾驰当中,他将耶律敌国烈招来,沉声下令:“大队向北疾行,骑军在前开路,四下也要遮护定了,但有阻我前行道路,乱我军伍行列者,尽杀无赦能走多快就是多快,能走多远就是多远”

~~~~~~~~~~~~~~~~~~~~~~~~~~~~~~~~~~~~~~~~~~~~~~~~~~~~~~~~~~~~

在燕京城头,也挤满了拼命翘脚向西北而望的西军军将们。姚古杨可世诸人,正在其间。

从被老种阻挡回去开始,一天一夜已经过去。西军城中诸军,都是求战心切。哪怕泾源军和熙河军也不例外。他们虽然绝对不会如姚古秦凤军一般自行其是。可是老种一旦松开口子,上下也都是兴高采烈的忙乱起来。

西军久战之师,又已经远戍在外征战经年。纯然都是野战编制,一旦调度准备起来,还是相当快捷。一天一夜之间,各军在外守备的军将都已经回燕京城中领受了任务,够级别的军将还留下来,准备参加老种将在今日午时召开的军议。各个军中,也全然野战编伍,准备打头阵的各个单位还得到了加强充实。准备连日野战,一举将乱军摧垮,战中食用的干粮也手脚麻利的制备完毕,分发了下去。军将们一级级的向下许诺了来日大战犒赏,昨日更是好酒好肉的让儿郎们饕餮了一顿。

按照原来计划,今日午时军议,晚上再饱睡半夜。清晨之间起身,饱餐一顿战饭。诸军从数个城门同时出城,会同城外守军,各级军将亲临前敌,一鼓四下杀出,将长围燕京的那些破烂复辽军击破荡平姚古更是将军中零散各营的骑军集中起来,交给自家侄子姚平仲带领,这近千精锐,将绕过周遭复辽军连绵营寨,深入复辽军连营当中,直扑向耶律大石中军所在,只要有可能,就擒下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是萧言放出笼来的,对于姚古这等级别的西军统帅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无非就是没有切实证据而已。万一能拿下耶律大石,萧言就随姚古捏扁是扁,捏圆是圆了。对于萧言那五千精骑,姚古也眼热得很。现在和老种等同是破脸,就算还是勉强敷衍,也尴尬得很。将来如何,实在是说不准的事情,赶紧着手壮大秦凤军实力才是正经。将来才有取代老种在西军地位的可能

所有一切,姚古都盘算得很好。杨可世这一两日寸步不离的就跟在他身边,自家泾源军所部的事情,杨可世都在秦凤军中料理。姚古也不想当着杨可世搞什么小动作,老种最后让步,已经是威望有损。此刻做到此步已经足够了,又何必恶了西军当中这些袍泽?老种年老,还能让杨可世这等猛将跟随一辈子不成?自己将来要更进一步,还要和这些袍泽拉交情呢。

秦凤军一切准备,在紧张忙乱之下,不过一日夜就已经准备完毕。姚古已经按捺住了性子,就等今日再过去,早早出兵成事。在他算来,萧言要出军,再快估计也快不了多少了。到时候西军远比他势大,抢下全功的成算比萧言大上许多。连着两三天暴雨如注,燕京离萧言所在近百里,燕京城中传骑而出,要杀透这几十里连营,就算不没于复辽军连营当中,说不定这个时候也才到萧言军中

却没想到,今日早上,外间传来急报,复辽军西北方向,远远的就已经传来喊杀之声,到了午时,这等变故已经差不多可以为燕京城头所确认。站在燕京城头,雨后空气清新,能见度极高,在城头最高的箭楼之上,虽然看向那么远的地方还是有些为难。可是十几万人一下崩溃,哭喊之声已经滚滚直向燕京城头扑来。这等狂乱,有若天崩地陷,不是复辽军整体开始陷入总崩溃局面,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在燕京城视线可及的复辽军营寨处,这些营寨虽然还是完好。可也同样被惊动,有些营寨立刻闭寨死守,将所有能战之人都赶上了寨墙,一副如临大敌景象。有的营寨干脆守寨之人这个时候就弃寨而出,寨中渠帅带着寥寥十余骑心腹,不辨方向的乱走乱撞。

复辽军的营寨之间,那漫山遍野的流民百姓更是惊惶不堪,哭嚎着四下乱窜。有的想避入最近的营寨当中,寨上顿时就是一阵弓矢射下来,或者举着长矛排头乱戳。有的就没头苍蝇似的四下乱撞,这些奔逃流民百姓,越是大股越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也许以为人多就安全一些,却没料到,这么多人猬集在一起狂乱奔走,稍有混乱,就是自相践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宋军都未曾见到,就这样填了沟壑

几十万人组成的复辽军,一旦崩溃起来景象惊人。燕地这些百姓,年余来的颠沛流离,兵火中的劫数,在这一刻,到了最高峰。不论是西军,还是汴梁城中老公相之辈,甚而是萧言,他们都各有自家打算,都有各自理由努力在这燕云乱事为自家现在的权位,或者是将来的目标理想,尽可能的捞到最大的好处抑或努力挣扎向上。局势在燕地纠缠发展至此,最后上演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这个无关什么对错,当时代剧烈的变动降临之际,每个人都要挣扎沉浮其间。谁又知道,这些现在冷酷的决定了燕地百姓命运的人们,一样被这个时代所拨弄。有的人是宁愿牺牲别人,也要自固权位。有的人此刻在燕地的奋战,却是为了将来社稷江山,汉家文明,那片土地上的亿兆百姓,再不要遭致如此刻燕地一般的命运

~~~~~~~~~~~~~~~~~~~~~~~~~~~~~~~~~~~~~~~~~~~~~~~~~~~~~~~~~~~~

所有在城头上的西军将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时间竟然无人说话。西北方向似乎是传来了如雷的马蹄声响,但是细细一听,却又不是。萧言所部毕竟离着燕京太远,就算深入几十里,在燕京城头也绝看不见萧言麾下的军马。

可是诸将人人都知道,复辽军如此景象,只能是萧言造成的。他以五千精骑,最早也不过就是在今日薄暮发动————昨夜燕京城外还安静如恒,什么样变故都未曾发生。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让复辽军几十万,陷入了总崩溃的局面,而且再也难以收拾复振

萧言这几千精骑,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现在西军城头诸将才恍然觉得。凭着这几千精骑,萧言已经成为了大宋一支不可轻侮的力量。如果是乱世当中,已经足够有割据一方的资本

姚平仲在姚古身边喃喃嘟囔:“直娘贼,囚攮的,天杀的,入他亲娘祖***,这狗不入的贼厮鸟…………动手直恁般快,动手直恁般狠”

杨可世也在一旁感叹:“以几千骑摧敌数十万,如驱虎赶羊一般…………大宋也终于有了这般强悍的骑军再不是只能策应步军大阵,再不是只能用来传令哨戒薄弱力量。俺这白梃兵,还有胜捷军,交付萧言手中,一年恶战打下来,竟然是浴火重生了”

姚古这个时候仿佛才从入神中惊动,回头狠狠看了杨可世一眼,按剑转身,大声下令:“调动军马,出城击贼平仲,你的骑军冲在前面,不要管什么策应了,给某一直杀入这乱军深处去看能不能抢到萧言前面,先拿下耶律大石”

姚平仲立刻答应一声,赶在姚古前面冲下城楼。杨可世拉了姚古一把,皱眉问道:“未得老种相公号令,如此行事,是不是太孟浪了一些?俺们还是先去求见老种相公讨令才是。”

姚古一下甩开杨可世的手,大步走下城头:“现在还讨什么军令?老种相公已经答应全军出城,如果没有这番变故,按部就班也无妨。现在变起仓促,却犯不着再多此一举了再不出城,哪里还有平乱功绩可言?某这也是为了西军全军,老种相公必然能够体谅”

杨可世这下也没再和姚古对着干了,他是西军当中宿将。眼前局势一眼就看得清楚。萧言发动在前,势若奔雷。此刻再从燕京出城去打复辽军,很难抢到萧言前面去了。虽然分润不到平乱功绩最大一块,作为一名闻战则喜的西军猛将,自然是若有憾焉。可是看到萧言将麾下骑军带得如此强悍,杨可世也是深深佩服,这场大功归属于萧言杨可世是没有半点不服气处。

而且杨可世毕竟是对老种忠心耿耿的嫡系心腹,不比姚古这些起了别样心思的西军军将。事情阴差阳错还是按照老种谋划最终底定,杨可世也颇有点看姚古笑话的心思。

你就算此刻出城,难道还有萧言动作快不成?看你白辛苦一场,还平白恶了老种相公,又是何苦来哉?

姚古此刻铁青着一张脸,在亲卫簇拥下急匆匆下了城头。此刻就看见数名传骑疾疾向他这里驰来,正是老种身边负责传令的旗牌。

远远看到姚古,这几名传骑就已经翻身下马,奔到姚古面前行礼下去,递上代表老种身份的错银令箭:“姚相公,老种相公传来紧急军令。午时军议,已经不必开了,萧宣赞已经挫动乱军军势,姚相公速速率领军马出城击贼西军和萧宣赞两路军马配合而战,定能将乱军一鼓荡平老种相公体弱,不能亲至阵前,与姚相公有厚望寄托”

接过令箭,姚古脸上神色,顿时精彩得很。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后面跟上的杨可世忍住笑意,挥手令那些传令旗牌回去缴令:“姚相公与俺,都知道了。谨遵老种相公军令,这就各自归营率领军马出城击贼”

说罢他就朝姚古拱拱手:“姚相公,军务紧急,末将这就去了。到时候在战场上和姚相公再会罢。一举扫平乱军数十万,就算不是头功,也够瞧的了,末将眼热得很,告辞告辞”

走了几步出去,杨可世再也忍不住,顿时就笑出声来。老种相公果然是老种相公,姚古想要和老种相公叫板,还早得很呢

而姚古站在那里,只是咬牙切齿。在西军当中还不觉得,老种不过是一个不大能管事的病弱老头子而已。一旦和老种生分了,才知道这个老头子的厉害。自家为那两个汴梁使节说动行事,现在就算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几名在他身后的秦凤军心腹军将,这个时候也是一脸的晦气颜色。看姚古站在当场不动,其间一人忍不住就怯怯的发问:“姚相公,俺们还要不要出城厮杀?”

姚古清醒过来,狠狠的一跺脚:“如何不去?现今俺们秦凤军已经成了西军异类,正要功绩以自固,这场平乱大功,就算不是首功也得去抢…………从此多事矣现在某才明白了刘延庆”

~~~~~~~~~~~~~~~~~~~~~~~~~~~~~~~~~~~~~~~~~~~~~~~~~~~~~~~~~~~~~~

在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所在衙署的那三层小楼之上。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立于高处,神色惊疑不定的听着外间响动。

宇文虚中一番筹划,在今日之前,也算是成功了。不仅分化了西军,更迫使西军全军在汴梁消息未曾到来之前就要出战,到时候论功,自然少不了他们这两位天使的功绩。将来就算老公相复位,也动不了他们。他们所代表的这一系朝中势力,从此就可渐渐取代当日王黼童贯地位,和老公相相抗衡。如果再能凭借秦凤军为张本,将西军势力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老公相岁数也已经很大了,将来权倾朝野的,必然就是他们这一系人马

可是谁能想到,不过一天过去,变故陡升。老种派出的传骑,在如此暴雨当中,杀透数十里乱军连营,和萧言联络上。而萧言也就顿时发动,白天还远远未曾过去,就已经尽显将乱军彻底摧垮之势。这个时候西军却还未曾出城,眼见这场头功,就是萧言的了

宇文虚中脸色难看已极,一番谋划,眼看在要成功之际却化为泡影,这种感觉最是难受不过。以明智如宇文虚中,这个时候都有要吐血的感觉,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耿南仲虽然智计不如何,谋划本事也是平平。养气功夫毕竟要深一些,当下解劝道:“毕竟是在汴梁消息未曾到来之前,大军就已经出动平乱,你我两人之功,还是有的。就算一切不能尽如谋划,也是不错了。世间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叔通兄,也莫太过郁郁了。”

宇文虚中看了耿南仲一眼,苦笑道:“汴梁消息就算未至,这个时候也在路上了…………先不说这个。此次事成,萧言为首功已经不用怀疑了,萧言又是和老种连作一气的。你我所指望的姚古,再难有什么说话的余地。萧言和老种,岂能将运筹之功归在你我头上?到时候大可以说是收到汴梁消息之后,感念官家恩德,再鼓舞士气,出兵平乱的。只会去抱老公相的粗腿焉能让你我二人分润其间?汴梁有老公相,在此又有克复燕京,最后平乱的大功。如此支撑之下,你我说什么也是没人听的了…………反倒是老公相顺利复位,将你我之辈视为了和王黼童贯一党,只要老公相在位,想翻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宇文虚中一番话说得明白,让本来还有些沉得住气的耿南仲脸色都有点发白了。他搓手急切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宇文虚中语调已经变得伤感不已,淡淡的继续说下去:“道希兄,你我之辈,不入中枢也没什么。还是厚禄拿着,在汴梁城中平旦风月。可是我就怕老公相复位,国势再也不可收拾再有什么新的奸邪之辈兴起,接过老公相位置,到时候就是真的国亡无地我辈正人,一番筹谋全都成空,只能看着群丑在位,蒙蔽圣聪。外有强敌,而内又不振,大宋如此,奈何奈何?”

他摆摆衣袖,再也在这小楼之上站立不定,失魂落魄的就要下楼。一个人但凡是太过聪明了,坚韧程度就往往不够。宇文虚中此番谋划不成,一时间当真有点心灰意冷。

耿南仲却与宇文虚中不同,他是在官场浸yin久的老官僚。权势斗争见得多了,也经历得多了。虽然远远不如宇文虚中见得长远,想得明白,可是权势斗争上头,却是老手。这个时候很沉得住气。

他一把拉住宇文虚中,淡淡一笑:“叔通兄,何必心灰意冷?老公相就算复位,也不比以前了,王黼童贯之辈,也未必就不能翻身了。此次老公相借着武臣翻身,官家岂能没有想法?今后几年,还大有可以着力处…………这新的奸邪之辈,你我正人,压住不让再起来就是了老公相就算矍铄,还能支撑多久?且看将来罢…………且看将来”

~~~~~~~~~~~~~~~~~~~~~~~~~~~~~~~~~~~~~~~~~~~~~~~~~~~~~~~~~~~~~

此时此刻,在燕京左近,几十万人奔走呼号,辗转于沟壑,苦苦求生之际。

在汴梁城中,蔡太师府邸内院当中。一群莺莺燕燕,正围着蔡京,为他换上紫色朝服。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铜镜经过高手匠人磨制,照出人身影几乎清晰可辨,就正正放在蔡京面前。

几名侍妾,跪在燕京脚下,将各种配饰,小心的挂在蔡京的玉带之上。两名姬妾站在椅上,更是屏住气息,为蔡京戴上长翅纱帽。

蔡京以往家中闲居,常是一身道袍,以示自己退位之后避世。虽然架子还在,却常未免郁郁。此时换上正式朝服,却从老脸当中都透出红光来,如此岁数了,腰背仍然挺得直直的,在镜中满意的看着自己身影。

此老权位之心,到老不曾稍减。也只有权位,才能让蔡京一生都迷醉其中换做常人,这个岁数早就在家含饴弄孙。可是蔡京却觉得,这一身已经到达大宋人臣顶峰的官服,才是最适合自己身份的

几名姬妾得宠一些的,还小声的在那里说着善颂善祷的话。蔡京女色上头不是很热衷,现在岁数老了,更是心淡。这几年闲居,姬妾都是少见,嫌这些可以当他重孙女的姬妾们叽叽喳喳的招人烦。不过今日,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笑眯眯的听着这些莺莺燕燕小心翼翼说出的奉承话语。

纱帽在蔡京头上端端正正的戴好,蔡京自己又扶了一下。轻轻摆了摆手,这些姬妾顿时无声行礼退下,铜镜之前,只有蔡京一人而已。

铜镜当中,蔡京身影自嘲的轻轻一笑。却没想到,自己是靠着西军一帮武臣,还有一个姓萧的南归降臣扳倒了王黼童贯之辈,这复相就在眼前此刻自己已经垂老,再经不起下一次被赶下台了。从现在开始,直到自己死去,都要将这权柄,牢牢掌握在手中

以前他也曾经数次罢相,却没有这一次罢相时候,只觉得无法忍受也许是自家岁数实在是大了,知道没有多少时日了。他蔡京到死,也要是大宋天子脚下第一人就算是台上那位风流天子,和蔡京在位时比起来,谁到底是大宋第一人,那还真不太好说呢。

蔡京对镜出神半晌,最后又慢慢转头,向北而望。

这番得在燕地诸位武臣之力不少,如果此辈还算听话,少不得将来还有一些彩头。要是如童贯此辈,以内宦之身掌握军权,就想和自己掰掰腕子了,那也说不得只好下手。

想到这里,蔡京忍不住就是一笑。老种老矣,和他岁数也差不了多少,早没了雄心。那个萧言更是南归降臣身份,还能有什么大作为了?到了汴梁这等冠盖云集之地,能老老实实作为他蔡京门下一人享富贵,已经是天大的幸事,难道还能怎样?

自家实在是老了,居然去想这么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却不知道,汴梁旨意,到燕京没有?燕云乱事,此刻扫平没有?只要燕云捷报传来,就是他蔡京再度复相之日

[.01616book.]

第五十八章 破军(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八章破军(三)

耶律大石所部,滚滚向北。

四千军马,拉开的队伍行列,也足有七八里地了。麾下军将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耶律大石将行军方向选着朝向正北,不过这个时候哪有他们询问的余地,军马一旦行动,就带起了巨大的惯性,将所有人都裹在其中。再加上耶律大石最为心腹的敌国烈所部骑军前引后遮,哪里就有轻易能各行其是的之处。

大军向北前行还未曾走到十里,一群群一波*崩溃退下来的人潮就已经出现在大队视线当中,其间有丢盔弃甲,好容易逃出来的各方渠帅和他们麾下散乱兵马。更多的却是被裹挟在狂乱潮流当中一路退下来的流民百姓。

四野当中,哭喊之声震天。那些零星退下来的渠帅们,就想朝耶律大石靠拢。却被耶律敌国烈率领的骑军赶开,耶律敌国烈心思单纯得很,就是奉耶律大石号令行事,其他的一概都不操心。

这些渠帅几进几退,总是被逐走。其中一名渠帅发了急,带着几名手下就朝队列当中直撞过来:“俺当日也往中军送了几十石粮草,七八副甲杖,更有子弟在军中。现在败下来,连托庇一下都不能了?直娘贼,俺就冲进来,又能如何?还能杀了俺不成?”

他这一撒泼,不顾骑军驱赶,直直就朝大队冲。这些骑军也迟疑了一下,顿时就让他们冲过。这个时候一直在队前队后巡视照应的耶律敌国烈正好带领十余骑扈卫过来,就听见军阵深处,耶律大石大吼过来:“敌国烈,你奉的什么军令?”

耶律大石一声呼喊,全军皆惊。耶律敌国烈更不打话,策马直冲过来,马上半伏下身子,从那渠帅身边掠过。手中长刀在他颈侧一拖,都不用出力劈砍。顿时就在那渠帅颈侧带出了深长的一道口子,鲜血顿时喷溅而出。那渠帅再也说不出话来,按着自己颈侧创口,呆呆顿了一下,翻身就倒。

耶律敌国烈回转头来,又劈翻一名那渠帅手下,大喝一声:“乱我军伍者,放手砍杀”

耶律大石麾下骑军,以辽东难民屯军为老底子。正是耶律敌国烈带出来的,他一声令下,这些骑军顿时就放开了手脚。

本来在那渠帅带动之下,已经有更多败军流民向着大军队列蜂涌而来,这些骑军顿时迎上去,放手乱砍乱刺。血光四处迸溅,哭喊之声,又高上了一个台阶。转眼之间就已经砍杀了上百想加入耶律大石麾下军马之人,剩下的人连滚带爬的逃散,比起刚才景象,这最好靠山也失却了,凄惨之处,十倍于前

被骑军遮护在中间的大队步军,从军将到士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不少人目光下意识的转向军中的耶律大石。却看见这位大石林牙视若未见,只是在数十亲卫甲士紧密簇拥之下,催趱队伍向前。

不少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大石林牙哪里是要去迎敌,而是要带领大队,逃离这个死地

大队败军和流民百姓奔逃而来,这种崩溃景象,已经让这些军将士卒觉得惊心动魄。拦在中军之前,成百座营寨,那些渠帅,怕不有两三万能战之士,再加上依附而存不少于十万的流民百姓,结果就豪无抗手能力的崩溃败退。视线所及,全是被敌军驱赶而来大队已经丧胆之人。这个时候大家就算是顶上去,也未必有用,只怕还会给后续滚滚而来的败退人潮彻底冲散

大石林牙既然要带领大家脱离这个死地,那么就跟着走罢。只要能在这一片天崩地陷一般的景象当中全一条性命就成就算还有人这个时候念及自家当日渠帅处的亲族子弟,可是如此慌乱的景象中,到哪里去寻他们去?哪些已经杀得人马身上都溅满了鲜血的外围骑军,虎视眈眈的盯着周遭一切,只要自己敢擅自脱队,搅乱行列,只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砍杀过来

在一片兵荒马乱当中,这几千人组成的队列,苍白着脸沉默前行。情不自禁的越走越快,只想早点离开这处死地

一开始还算好些,从前面崩溃下来的败兵和流民士卒还不算太多,大家前行道路没有太多阻碍。随着时间渐渐过去,这败退下来的人马几乎就跟一浪浪翻卷过来的海潮也似,在前行道路上壅塞得到处都是

耶律敌国烈率领麾下骑军四下奔走,尽力遮护着大队不被冲乱。只要敢朝着这里涌来的,兜头上去就是一阵砍杀。到了后来有些杀不胜杀,一些步军都在军将率领下出队帮着这些骑军阻拦,长矛刀剑,排头的砍刺过去。一路前行,一路是血。还未曾与萧言麾下宋人军马照面,一路上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整个大队,虽然还大体维持着秩序,可是前行速度也越来越慢。队列给压得越来越密集,在最中间的那些步军,周遭一切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在队列当中惶惑的听着四下传来海啸一般的哭叫呼喊之声。现在已经完全是因为恐惧,才让这支中军大队不曾崩溃瓦解。还在凭借本能向北移动。谁也不知道,在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谁也不知道,这阵容浩浩荡荡的复辽军,怎么一下就崩溃成这般情状

耶律大石就在中军当中,几十名扈卫骑马甲士,已经为大队挤得紧紧的贴着耶律大石,不住向周围叱喝大骂,让那些军士不要冲撞了耶律大石。

此刻耶律大石已然知道,自己这几千军马,恐怕不能如愿带出这死地了谁能想到,萧言以几千精骑,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摧垮复辽军的抵抗,还顿时卷起崩溃败退的浪潮,一浪浪的不断朝后涌来,让这惊惶狂乱的一切,将一切有组织的团体淹没。

以几千骑凌大队,如群狼驱赶羊群。让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自相奔走践踏。这正是生长在北地上那些马背上民族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当年大辽开国,那些马上精锐,也有如此威风。这是相当困难的一种骑战战术,既要以最快速度彻底粉碎对手的抵抗意志,又要自己不陷入这狂乱的潮流中淹没,始终保持着压力,始终驱赶着这些崩溃的人潮,在还有一丝力气的时候都在拼命奔逃。这几十万人,不是被打垮的,而是自相混乱践踏而垮的

大辽立国百余年,已经找不出几千有这等本事的精骑了。可萧言率领的一支宋人军马,却再现了这等本事出来

如此萧言,自己还是远远的看低了他

此时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脱离大队,率领还剩下能聚拢在一起的轻骑,夺路先逃再这样困下去,这最后的机会,也就转眼稍纵即逝

耶律大石迅速在此刻做出决断,正要率领扈卫从大队当中冲出,去和耶律敌国烈会合之际。就听见又一波的哭喊声响起,又一波败退下来的人潮从道路西面丘陵翻过来,连滚带爬的逃命而来。而转眼之间,就一名披甲宋将,提着一杆长柄大刀,出现在视线当中。在他身后,还有骑着高头大马,剽悍轻捷的宋军甲士身影,源源不断的出现

那披甲宋将目光有如冷电一般,越过纷乱人潮,越过丘上丘下的距离,远远的和耶律大石目光一撞,耶律大石在这一刻,似乎都能看见这宋将咧开大嘴,脸上那种狂喜神色

~~~~~~~~~~~~~~~~~~~~~~~~~~~~~~~~~~~~~~~~~~~~~~~~~~~~~

韩世忠在这一刻,也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却在此处,撞上了耶律大石的中军大队。而耶律大石正在其中如此大的一个战场,几十万人奔走呼号其间的混乱潮流,韩世忠虽然热切,但也知道自家先撞上耶律大石的机会不是那么特别的大,他又不象萧言那么逆天。却没想到,萧言的好运气似乎也传染到了他韩世忠身上,耶律大石居然未曾弃军先走,而被他韩世忠发现

出现这种状况,当然是种种原因造成的。耶律大石未曾和萧言麾下军马真正打过交道。自然对对方实力判断不是很准确。耶律大石虽然在行杀戮事时也能毫不心软,可是对自家麾下儿郎,向来是爱护照应。哪怕是这支才整练了一个月不到时间的军马也是一般。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轻易丢下这苦心积攒起来的将来复国实力而自家先走。

而萧言麾下,实在是勇猛快捷得超乎想象之外。在燕地转战已经经年,萧言麾下儿郎都有毕其功于一役早日底定大局回返大宋夸功修整之心,眼见得击破复辽军就是这最后一战了。临战之前,萧言奇迹般及时赶到,汴梁天使又被接入营中,连日暴雨又云住雨收。种种桩桩,将萧言麾下这数千精骑的士气也鼓舞到了最高点,一旦出战,发挥出了超水平的战斗力,就打出了这么一场经典的骑兵击溃战

而韩世忠饥渴之心久矣,比麾下儿郎还要卖力十分,埋头朝深处直进,快若风驰电掣。再加上一些阴差阳错的运气,再耶律大石还未曾弃军先走的时候,就逮到了这支最大的猎物

韩世忠狂喜之下,回顾左右,看见跟在身边的宋军骑士不过百数十骑,周遭近处,也看不到接应人马。知道自家军马冲得有些散了,可是现在如何能放过耶律大石?

他立时做了决断,点着几个小军官服色的甲士大声下令:“各领十骑,去四下通传,俺这里逮到了耶律大石其他地方不必再管了,乱军已经败得不可收拾了,分散各部,全都朝这里汇拢,擒斩耶律大石”

那几名小军官也兴奋得胸膛重重起伏,答应一声毫不犹豫的招呼各自本部人马调头就走。韩世忠回头冷电似的目光再一扫丘陵下耶律大石中军大队,这时外围骑军也发现了丘陵上动静,丢下一切,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准备聚拢迎敌。韩世忠长柄大刀一扬,呼喊一声:“有没有胆子随俺冲杀一阵?”

底下军将大声应和:“韩都虞侯,俺们如何不敢?冲杀至此,为的不就是这个?”

韩世忠哈哈大笑,却没有鲁莽道命令麾下朝着步军阵列硬撞上去,大声下令:“找着敌军外围骑军掠袭厮杀缠住了四条腿的,两条腿的不怕他们跑到天上去掠袭一次就回头,接着再来,死死咬住他们你们可都记着,那直娘贼的耶律大石,只能是俺老韩的”

眼睛都红了的宋军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群起暴诺一声,追随着一马当先的韩世忠,向着丘陵下疾冲而下。他们是属于重骑指挥所部。冲击过程中自然就结成队列,轰隆隆的似乎能将这丘陵震塌了也似的冲下只留下十余骑还在丘陵上,一边作为万一接应,一边看顾着现在还带着的五六十匹备马。饶是如此兴奋激动的时候,这些骑军作战,还是章法不失

韩世忠在最前面,身子伏在马背上。刀拖在背后。尽力将马速提到最高。耳边忽忽都是风声掠过。马速已经快得不能再快

~~~~~~~~~~~~~~~~~~~~~~~~~~~~~~~~~~~~~~~~~~~~~~~~~~

丘陵之下,大道西侧,这个时候迎着韩世忠他们冲来方向的,也集结起约有百骑队伍。仰攻显然不是好办法,他们也反应不及了。这个时候就想后退,而军阵当中耶律大石也急急传令,想让一部步军迎上前去,以矛阵当韩世忠这近百骑的冲势。稍稍阻碍他们之后,再以骑军从两翼卷杀。

耶律大石反应不可谓不快,调度应对办法也不可谓不正确。可是毕竟是只整练了一个月的军马,形势上是整齐了不少,一旦临战,就看出底细来了

骑军还好说,多是辽东难民屯军出身,底子还算不错。乱战一气看不出太多破绽出来,小队轻骑的哨探追袭也能控制得住。但是这以步迎骑,却是最考验步军素质的。没有长久编练,严酷纪律长时间浸yin,再加上一些实战经验,如何能轻易组织得起来?

更不用说再此等变起仓促之间,马上就要变幻阵列。号令是下下来了,接令军将大声答应着,对自己麾下下令却是喊得不知所云。就算这军将号令正确,这些步军士卒现在已经慌了手脚,只能下意识的紧紧和大队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半个士卒出列,结成矛阵以当宋骑

那些复辽军骑军后退没有多远,眼看就要和步军大阵撞上,韩世忠已经追及了他们。韩世忠纯用单手,长柄大刀就从背后甩出,冷电也似的一闪,刀锋过处。两名敌骑顿时翻身落马,韩世忠另一只手早已拔出身上佩戴长刀,纯用双腿控马,贴身近战又劈砍两记,他势大力沉,两记劈砍,顿时又是两骑了账。韩世忠一扭镫,战马嘶鸣着横排着转弯,后腿用力,已经转向北面,沿着这大队复辽军前行方向平行疾驰而出

几乎在韩世忠转向同时,后面大队宋骑已经蜂涌而至。前后队列分得清清楚楚。这些毕竟是重骑出身,没有胜捷军出身的那些轻骑掠袭的本事。不敢贴着对方太近就已经转弯。弓矢此时雨后没有晾干时间派不上用场,还好大家身上多少还剩下几支投矛。转弯同时,就是一排投矛掷出。对面复辽军骑军当中,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第一队紧随韩世忠转弯过去,赶向这大队辽军前面,后一队又接上同样动作,一共排了三队。就是三排投矛掷出。当面复辽军轻骑几乎被一扫而空,不少投矛还落入步军军阵当中,惨叫之声,顿时不可遏止的在步军军阵当中响起

这近百宋军轻骑次第转向,疾驰向复辽军大队前方。偶有不开眼的复辽军中军骑军阻拦,都被韩世忠砍落马下。韩世忠不爱使马槊,好用一口刃面和案板也似的长柄大刀,厮杀起来,当真暴力得很。马力加上他的挥砍之力,往往一刀掠过,能将对手劈开半截身子他身子结实,胳膊粗壮,这反震之力对他来说不算一件事情。这样一冲而过,也不知道将多少对手劈成了两截

复辽军中军的步军大队,猬集在一处,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失却了反应的能力。只能惊怕的看着这近百宋军甲士如狼似虎在他们军阵旁边掠过,转眼就已经赶到前头。接着又在那使长柄大刀,杀得浑身血淋淋的宋军军将的率领下调头回来,再成三列,摆出架势,意图再掠袭回来

耶律大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自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算此刻弃军而逃,逃出去的可能性,也并不算太大这是自己在战阵当中,第一次丢下麾下儿郎。更有可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还能领军一时间耶律大石甚而想放弃,可是胸中那点男儿复国志向,让他眼睛又猛的睁开,大声对着自己心腹扈卫下达已经之前秘密交代过的号令:“弃军朝东北走”

随着耶律大石突然一声号令,扈卫着他的几十名披甲骑士同时动手,打马就朝外冲。步军挡在前面的就毫不犹豫踏过,甚而动手劈砍。呼喊惨叫声顿时就在军阵深处响起。这支复辽军中军行军阵列,长径大而宽度小,转瞬之间就被他们冲开,卫护着耶律大石向东北方向疾走

耶律敌国烈一直关顾着耶律大石动向,看见耶律大石溃围而出,顿时就大喊一声招呼所部。各处散步的耶律大石麾下骑军,顿时就打马朝着耶律大石逃走方向汇合。

这变故陡然而生,大队复辽军中军步军甚而立在当场,定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一名军将最先反应过来,提刀大喊:“大石林牙不要俺们了各顾性命罢”

随着这军将一声呼喊,更大的声浪顿时在步军军阵当中发出。原本还能维持住模样的数千步军队列,顿时轰的一声炸散。无数步军士卒拔腿就朝外跑。他们也不知道向何处逃生才是正确的方向,下意识的就只想从这处死地逃走后面的人推倒前面的人,接着自己又被更后面的人踩到。为了更快离开大队,甚而有人自相砍杀。一旦稍稍离开大队,这些已经再没有了军将层层约束,也再不能称为一支军队的人马,纷纷丢掉手中兵刃,一边拔腿狂奔一边解去身上负累甲胄。

耶律大石经练步军足有三千余人,在复辽军各方渠帅全力支撑下也武装完全,披甲近半。可是在才从大营逃出向北不足十五六里路,就再也不能作为一支军队存在了。这数千精壮汉子,卷起了比之前败军流民百姓还要巨大十倍的惊惶声浪

从前面败退下来的那些渠帅和他们麾下儿郎,再加上更多的流民百姓,虽然不能靠近耶律大石所部大队,还被他们砍杀了不知道多少。却还有更多的人贴着他们一起行动,有这么一支看起来还算严整的军马,这些逃到这里来的人马百姓,稍稍觉得心安一些。在周围本来越聚越多,还算喘过了一口气。谁知道宋军甲士突然出现,只掠袭一次,这支被他们依为泰山之靠的军马就立刻也告崩溃,复辽军全军统帅耶律大石只带着骑军向东北方向亡命而逃

这些依附在四下的败军百姓顿时也都再度炸散,而且再不会有复振的可能。这场狂乱潮流,在这一刻,已经到达顶峰

韩世忠率领手下,瞪大眼睛看着耶律大石突然溃围而出,斜斜向东北方向奔走。看着这本来还有个样子的几千军马一下崩溃。韩世忠大骂一声:“这耶律大石动作倒快”

他立刻招呼全军,也不顾队列了,朝着耶律大石逃走方向急追而去。可是几千乱军四散,再加上十倍的其他败军与流民百姓,一时间追击道路上到处都是人,韩世忠所部,如砍开一条血胡同也似的拼命想咬住。可是毕竟耽搁了一下,等将面前阻挡杀散,耶律大石已经在前头两三里地方了。韩世忠浑身是血,也不稍作喘息,拼命打马急追。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语:“看你能跑到天上去你这颗脑袋,俺老韩是要定了”

~~~~~~~~~~~~~~~~~~~~~~~~~~~~~~~~~~~~~~~~~~~~~~~~~~~~~~~~~~~

这个时候,在战场的另外一头,西军大队也蜂涌而出,遮天蔽日一般的从燕京四下而出,扑向当面复辽军的散乱营地。金鼓之声震天动地,在燕京四下回荡。披甲西军之士,如墙而进。在大队前面,更有西军各部中精选出来的轻骑,红着眼睛冲在最前面。

乱军已经崩溃,萧言所部已经抢了先机。眼看就是燕地最后一战,这个时候再不争功,还什么时候去争功?

燕京四下的山川大地上,原来那些紧紧将燕京围住的大大小小营寨,在已经习惯了燕京城西军龟缩不出的局面之后,自以为西军战斗力不过如此,长久围困之后,城中乏粮,还有克复燕京机会的复辽军各部,这个时候只有放弃各自营寨,放弃自己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当,再没有什么指挥号令,各个渠帅身边只带着寥寥几名心腹,甚而单骑狂奔。只想夺路就走不管是什么方向,只要能逃离这个死地就成

西军一出,就是遮天蔽日的架势。数万甲士进击,这种场面,让这些得意了一些时日的各方渠帅,才知道自家这散乱军马,在正规军面前,在大宋唯一的一支野战主力面前,其实什么都算不上耶律大石整练出来的军马,已经让他们以为是难得精锐,将来可以作为泰山之靠。可是和这数万西军精甲比起来,才知道耶律大石整练出来的军马,同样派不上作用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耶律大石根本不是要打算和这些宋军作战,而是积攒实力,留作将来。什么去西北面当住萧言,都是虚话。这个时候耶律大石说不定早就带着这几千人马走了而他们这些被撇下的人,只有在这混乱当中没顶

一个个营寨被西军大队踏破,西军兵力充足,又以步军为主,不用象萧言所部那样不顾直进,维持冲势。摧破一处营寨,还有时间翻检一番,西军毕竟军纪约束严,不会自家哄抢,有各军行军司马计点缴获。值得留下的东西拿走了,一个个营寨就被点燃。烟焰冲天而起,这一个个烟柱,仿佛就是一个个巨人的腿脚,紧紧追赶在不知道有多少只知道逃命的人潮背后。

除了这些还算按部就班向前进击的西军之外,西军当中精选出来的二三千骑人马。几乎就是西军全部能够骑战的人马了。他们却是不顾沿途营寨,不顾那些逃命的人潮,分成几百人甚至百十人的小队,拼命朝里直进。这些骑军,更加剧了逃命人潮的混乱,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得吐血,软倒在地,再给无数双脚踏过

复辽军从西到东,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都拼命的在朝着中间奔涌。这从两面卷起的狂潮,终于会合,纠集成一团,互相冲撞,互相扰乱。再也逃不动的人们,散处四野,只是发出绝望的哭喊,只希望这场混乱能够早些过去,只希望自己能从这场莫名而起,又莫名而终的乱事当中,能够余生

秦凤军所部,就以姚平仲率领的轻骑为锋尖,推进得最快。这个时候,姚平仲身边也只剩下了三四百骑人马。姚平仲一路行来,就算他们只砍倒拦在路前的人马,这个时候也已经杀得人人浑身是血。姚平仲带领大队,疯狂的在人潮当中左冲右撞,杀到酣处,他只是仰天大喊:“耶律大石何在,耶律大石何在”

[.01616book.]

第五十九章 破军(完)

第二卷汴梁误第五十九章破军(完)

耶律大石只是抱紧马脖子,在一片纷乱当中策马疾驰。几百骑军紧紧追随在他左右,耶律敌国烈当先开路,护持着他这位统帅,希望能杀出生天。

耶律大石此刻,已经再难清晰的考虑什么。他身上伤势也未曾全好,这个时候用尽全身气力,也只能保证不从马背上掉下来。

周遭惨状,此刻窘迫,让耶律大石忍不住在马背上苦笑。与其这样,还不如当日就在萧言手中,听他号令行事。还不用死这么多人

此刻有此感慨简单,可是易地而处,再来一次。耶律大石只怕还是会冒死冲出萧言军中,和董大郎他们会合男儿大丈夫,只要有一口气,怎么会任人宰割?

此时命运,虽然已经是难以把握,对自己还能不能冲出去,耶律大石已经殊无把握。可是不到最后绝望关头,自己却怎么也不会放弃

苦笑当中,耶律大石忍不住还想起萧言。自己听说这个名字,已经是被萧干和萧普贤女皇后联手赶下台来软禁当中的时候了。在得知萧干几万兵马被萧言惊走,失却对涿易二州掌控之后,还跌足长叹了一番。此子据说原本也是辽人,要是早点发现此子才华,得而所用,说不定大辽这点残山剩水,保住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接着萧言就越来越显耀眼,在幽燕边地击破女真,拿下燕京。耶律大石也只是从侧面听到,他犹自有些不服气。要是大辽最后不是起了内讧,自家还掌握军权。怎么会有萧言这般威风声名,说不定他早就在战场上,为自己所败

燕京陷落,耶律大石出奔之后。阴差阳错的落入萧言手中。和他打了几次交道,并没有觉得萧言有多少出奇的地方。一点感觉就是此子决断明快,胆子奇大,野心勃勃。为了稳住自家地位,甚而不惜卷起一场燕地大乱,以自固权位。似乎并不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直到此刻,他才真心佩服起萧言来。白手而投宋,麾下都是杂凑起来,自成派系的人马。只有什么仗苦打什么,什么地方艰难去哪里。咬牙不知道从多少次生死之间摸爬滚打出来。最后将麾下人马彻底统合,还淬炼成钢。其间血性勃勃处,坚忍不拔处,已经有这个时代第一流人杰气度,至于经验根基,这个还有时间去慢慢培养。有这份血性在,有这份见识在,有这份野心在,将来如何,当真不可限量

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横空出世的萧言,将来一飞冲天的景象

耶律大石在马背上昏昏沉沉想着自己的心思,麾下那些还跟着他的骑军,以耶律敌国烈为首,还在拼死厮杀。

后面宋军紧紧的咬着,四下里更有不断应召而来的宋军骑士呼啸而来。不断的逼近,不断的在这耶律大石所部骑军队列当中狠狠咬下一口。不长时间之内,来的宋军已经有四五队,个个眼睛通红的死死盯着这几百人马。

耶律敌国烈也豁出去了,紧紧护持着耶律大石大呼酣战,不断引领大队变换前进方向。每个人都将坐骑速度逼到了极处,宋军甲士冲杀到这里虽然几经换马,但是激战大半天下来,每匹坐骑马力都是消耗巨大。而耶律大石所部马力相对来说还充足一些。拼死冲杀,几次还是夺出一条道路,躲过了宋军合击,没有让后面死死咬着的宋军大队追上来。

耶律敌国烈已经杀得人马都被血完全染红了,身上也负创几处。这个从辽东带着部族直逃进燕地,整个部族饿得奄奄一息,要不是耶律大石收容,说不定就得全灭,从此就对耶律大石感恩戴德,耶律大石掌握复辽军一开始就对他忠心耿耿的北地汉子,此刻也知道大家多半是无幸。可是耶律大石一生豪杰,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他这一个还算不上以前心腹的军将,此时此刻,他又怎么忍心弃耶律大石而去?辽国已然覆灭,他是契丹子弟,殉辽国社稷的契丹子弟已经不知道多少,他能和耶律大石一处,厮杀到最后同殉社稷,已经不算冤枉了

~~~~~~~~~~~~~~~~~~~~~~~~~~~~~~~~~~~~~~~~~~~~~~~~~~~~~~~~~~

眼前又一队宋骑斜刺冲出,横在一处溪流之后。连日暴雨之下,这条溪流已经涨水不少。哗啦啦向东流淌。溪流左近,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放弃逃命,趴在溪边大口大口喝水,哪怕溪水中倒卧着不少尸首也顾不得了。

溪流北面,是一片丘陵和树林交错的地带,一下将这里地势逼窄。没有太大的骑兵活动的空间,道路从丘陵树林之间蜿蜒而过,只有冲过此处才算是又闯过一道关口。可偏偏这队宋骑看准了此处,就拦在前面。不冲破他们,大家只有都在这里覆没

耶律敌国烈深深吸了口气,带动了肋间伤口,顿时就是一阵剧痛。他咬牙忍住伤痛,提气沾满血迹,才从一名宋军骑士那里夺来的马槊,对身侧耶律大石道:“林牙,俺只怕是不成了,最多只能护送林牙冲过此处,前面路途遥远,林牙珍重”

耶律大石从马背上直起身来,看着浑身浴血的耶律敌国烈,摇头苦笑:“敌国烈,某对你恩惠实少,你却报我良多你已经尽力,自己顾命罢,弃马朝人堆里面一混,说不定还能挣扎出一条性命出来,某自家性命,交给自己掌握就是…………马槊给我”

后面大队宋骑,呼啸着追近,这些不断加入的宋骑,足有四五百骑之多。那员大红披风,提着长柄大刀,厮杀骁勇之处在耶律大石记忆中自家当日军将无人能当的宋军将领,仍然追在大队的最前面。耶律大石疾驰中回头看看,神色已经放得再平缓不过,又说了一句:“马槊给我”

耶律敌国烈在马背上摇摇头,一指身边还紧紧簇拥着耶律大石的百余儿郎:“能跟着林牙到此处的,都是当日逃难辽东,为林牙收容之辈。天下虽大,俺们契丹儿郎已经无处可逃,不如就还了林牙当日恩情此刻能死在俺们打了最后一名豪杰身侧,于愿已足”

最后一句话耶律敌国烈几乎是直着颈项大吼出来的,呼喊声中,他已经跃马上前,耶律大石身侧骑士,也呼啸而前,纷纷踏过溪水,再不闪避,直直撞入拦在前面的宋军骑士大队当中

厮杀呼喊声顿时响起,耶律敌国烈一槊捅下一名宋军骑士,那马槊也被宋军骑士带落。耶律敌国烈再无兵刃在手。合身就扑向另一名宋军甲士,和他一起滚落马下。旁边一名宋军甲士掠过,伏身一刀。准准砍在耶律敌国烈颈项之间,血光顿时冲天而起。

而其余耶律大石麾下骑士,此刻也纷纷落马,他们虽然鼓起最后一丝血勇。却仍然不是这些剽悍精锐,已经不象是南人能练出来的骑军对手,转眼之间就死伤大半。那队宋军甲士更趁势反冲,眼看就要越过溪水

这个时候,后面宋军甲士也越冲越近。而耶律大石身边,不过还有寥寥七八骑而已

大辽,亡了………………

就在此刻,耶律大石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浊泪,终于从这大辽最后一名重将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气数尽了,就是气数尽了。大宋和大辽纠缠百年,这些年也同归于衰颓。大宋中间还有辽国这么一个缓冲,似乎还有气力来攻灭辽国最后残部。而在北面崛起的女真巨大阴影之下,这些现在志满意得的宋人,将来等待他们的命运又是什么?

当日女真不足千骑南下,不过是这个新崛起的野蛮帝国狂暴破坏力的冰山一角而已。当失却辽国这个缓冲,异日宋人直面女真的全部威力之时,他们又能如何?

反正某耶律大石,也再也看不见了

耶律大石缓缓勒住马匹,翻身下马。而宋军看着他的举动,也都放缓了马速。对这样一位大辽最后重臣而言,时值他最后归宿,不自觉的宋军上下,还有一份尊重在。

韩世忠也缓缓住马,单骑而前,在离耶律大石还有七八步的地方勒马站定。和耶律大石目光对视。

耶律大石看着韩世忠,一笑问道:“来将何人?”

韩世忠肃容答道:“大宋神武常胜军副都虞侯使韩世忠是也,见过大石林牙”

耶律大石笑笑,指指自己:“某耶律大石也韩将军,你没追错人这份功绩,就你领了去罢…………大辽覆灭,某倒要看看,大宋还能支撑几时?”

韩世忠摇摇头:“大宋的事情,不劳林牙操心。俺们却还未曾死绝…………林牙,今日实在已经杀得够了。这燕地战事,也实在时日够长的了,还请林牙上路罢。从此这里就是宋土,此间的事情,就是俺们宋人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韩世忠也微微有些感慨。虽然此时在云内诸州,在那些辽国从来未曾有效行使过统治权的羁縻军州处,还有一个耶律延禧在苟延残喘。可是不论是大宋还是女真,甚而是辽国自己内部,都将这个后世以天祚为名的辽人皇帝看得很轻。依托燕云这块地方富庶,人烟稠密的地方,辽人还算是有点力量。燕云一旦彻底覆没,就可以算作辽国彻底亡国了。而耶律大石败亡,就代表辽人势力在燕云之地最后一点抵抗力量的败亡,大辽从此就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名词而已了。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萧言的横空出世。眼前这位在真实历史上还在万里之外,建立起一个以西辽为名,继承契丹世袭的帝国的耶律大石,已经再不可能有所作为了。

萧言对历史的深刻改变,从这一刻完全开始。

见证一个帝国的覆灭,饶是韩世忠这等万事都看得很开的老厮杀汉,心里面都有些激荡。不过这点情绪,转眼之间就被他收在心底,朝着耶律大石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就再不说话。

耶律大石也知道,再拖延下去,徒增笑耳。他已经尽力到了万分,到了地底下也见得了契丹列祖列宗,朝着韩世忠同样微微点头行礼示意一下,笑道:“韩将军,借剑一用。”

韩世忠笑笑,扯下腰间佩剑,连鞘丢给耶律大石。耶律大石扬手接过,拔剑在手,四下最后环顾了一眼幽燕的山川大地,环顾这曾经为契丹所统治了百年的富庶繁盛之地。再不迟疑,横剑在颈,用力一勒,鲜血顿时喷溅而出。而这位曾经是契丹最后希望的大石林牙身躯,直直倒下。到死这一刻,他的腰背仍然挺得笔直。

数百宋军甲士浑身浴血,勒马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在周遭还不知道有多少复辽军的败军和流民百姓,同样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一点哭喊声在远处响起,接着就是蔓延四下。在宋军甲士之前,这些人不敢放声,声音幽咽,只有两个字:“林牙,林牙”

在这呜咽声中,一名宋军甲士突然举起兵刃,大喊一声:“回家”

这一声喊震动四野,无数宋军甲士都高高举起兵刃,大声纵情呼喊:“回家,回家”

这雄武之气,顿时压过了周遭那一点亡国惨痛之声从此之后,世上再无大辽,而这些远征经年,叠经血战的大宋男儿,终于可以回家了

呼喊声中,韩世忠定定看着耶律大石尸身,此前他憋着一股劲,说什么也要砍下耶律大石的头颅,此刻却再无半点兴趣。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仗总算是打完了,可以回大宋了莫名的喜悦,顿时充满全身。在这时刻,却有一个莫名念头从韩世忠脑海里面冒了出来。

俺们这位萧宣赞,真正回归大宋,又能闹出什么事情出来?在他毫无根基的时候,他还能将这燕地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他已经算是稳住脚步,在这大宋也算是一个人物了,又能搅起多少风雨出来?

俺老韩,可是期待得很呢…………

在宋军甲士的欢呼声中,韩世忠大声下令:“带上这耶律大石尸身,俺们去向宣赞报捷儿郎们,宣赞身家可不算轻,在燕京发了大财的,大家找宣赞闹犒赏去”

~~~~~~~~~~~~~~~~~~~~~~~~~~~~~~~~~~~~~~~~~~~~~~~~~~~~

数百西军骑军,在姚平仲的率领下拼命向前,在混乱的人潮中左冲右突。姚平仲和疯了也似,没有半点要停下来喘息修整一下意思。他率领的秦凤军这支临时编组的骑兵集团,不是将那些传令哨探的零星骑军集中起来,就是在得到燕京一战大量马匹缴获之后,临时改编的最多可以称为骑马步军的军马。根本没有这种大规模骑兵作战的经验。

在姚平仲这样舍死忘生的冲杀之下,他本队四五百骑的浩大阵容,急进到这个时候,身边最多还剩下几十名秦凤军中军亲卫。已经显得颇为单薄,要不是复辽军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只知道四下奔逃之外,说不定这位小姚将军,就得吃上大亏。

身边亲卫几次劝过姚平仲,姚平仲只是不听。马鞭反而劈头盖脸的抽过来:“不多争一些军功,最好能擒了耶律大石,你以为俺那伯父,将来还能安然于老种相公麾下,再能讨到什么好处不成?你们都是秦凤军中之人,此时不出力,还什么时候出力?”

这些亲卫在姚平仲的盛怒之下,不敢再劝,只有随着小姚将军没头苍蝇也似的乱撞。再冲过一处猬集一团的人群之后,一名亲卫眼快,一指前头:“小姚将军,前面遮没不是神武常胜军”

姚平仲瞪大眼睛朝前一看,正看见一队宋军甲士,呼啸向东北方向而去。虽然乱军冲杀当中,小队骑军不打认旗。但是那百数十骑神武常胜军甲士,仿佛粘着马背上一样,策马高速前行,操控如意,在混乱人潮当中穿行,丝毫未曾减速,也少人人马跟不上大队。领队军将呼喝为号,这些号令音节都很短暂,但是却牢牢掌控着大队行进方向,对这百余骑人马调度如臂使指。比起秦凤军凑起的这支临时骑兵集团,强过何止十倍?

这支乱军当中遭遇的骑军队伍,只能是萧言麾下的神武常胜军

此刻姚平仲心中又嫉又恨,只恨当日怎么不将胜捷军和白梃兵这等强军交到他手底下。那么此刻在万军当中所向无敌,眼看就要全复燕大功的人,就是他姚平仲了

不过这等事情只能想想,姚平仲大声下令,让麾下军马跟随他拼命咬住这支向前疾行的神武常胜军。几十人连吃奶气力都使出来了,催趱坐骑向前。眼前局势实在混乱到了极处,要撞上耶律大石,这几率微弱得实在可以忽略。还不如追着这支神武常胜军骑军队伍,看能不能捞着什么好处。最好是耶律大石仍然在负隅顽抗,分散四下冲杀的神武常胜军纷纷往援,双方厮杀得正是相持不下,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姚平仲一马当先杀到,擒斩耶律大石于乱军当中

这等念头,姚平仲也知道跟奢望差不多。但是今日小姚将军胸中实在裹着一团大事不遂的怒火。仍然不肯放弃

前面疾驰的神武常胜军骑士队伍,也发现了后面突然跟来一队友军。神武常胜军领队军将顿时就带领大队专拣难走的地方走,好好折腾了姚平仲这几十骑一番。渐渐就和他们拉远了距离。

这支神武常胜军,的确是在乱军冲杀当中得到四下分出传令会合的韩世忠派出传骑的军令。立刻就追向东北方向。于途分辨大队骑军经过马迹,拼命赶往前面,准备加入追击耶律大石的战事当中。却没想到,终于在这里撞见了友军。其实也不算奇怪,这场厮杀,从清晨开始,这个时候早已到了下午时分。早上开始崩溃乱逃的几十万人,在互相践踏,奔走呼号这么久之后,许多人都已经跑不动了,一团团一簇簇的聚集在野地上,呆呆的等着别人来处置他们。西军在得知萧言这里发动,从燕京城中杀出,来得快的,也该和神武常胜军照面了。

这带队的神武常胜军小军官虽然不知道上面那些相公还有萧宣赞之间的勾心斗角。但是当丘八的,想让战功落在自家头上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支复辽军基本上是萧言所部打垮的,现在还想来摘桃子不成?当下就小小的使了一把坏,总体来说还算是无伤大雅。在将姚平仲他们甩得远了一些之后,那领军军将在马背上撇了撇嘴:“一场燕云战事,都是俺们包打完了,这个时候就想来抢这便宜功绩了,须放着俺们不死弟兄们,加把子气力。和西军火并,那是不成的,先将擒斩耶律大石的功绩,落到俺们神武常胜军头上,才是正经”

他麾下儿郎,都怪声呼喝答应,将马速又催高了一些。姚平仲跟在后面,眼看得越落越远,跟着这队骑士爬高窜低,颠得肠子都疼。心里面知道吃了耍弄,可是此刻除了咬紧牙关又急又气,还能有什么法子?

这么一番折腾,当姚平仲好容易赶到神武常胜军大队齐集地方的时候,耶律大石尸身,已经静静的躺在那里了。神武常胜军甲士上下齐声欢呼,声冲云霄。姚平仲也只有勒定马匹,远远看着,忽忽喘着粗气。胸口那团嫉恨火焰,却是越燃越高

他眼睁睁的看着神武常胜军甲士在两匹备马之间张开绳网,将耶律大石尸身装上。呼喝号令声中,大军转而向西,就这样不顾去了。临行之际,那带队军将——似乎就是背叛出西军门庭的那个当日微末小武官韩世忠,身边亲卫朝自己这里指点一下。韩世忠转头过来看了一眼,咧嘴笑了一下,连招呼也没打一个,调头就扬长而去。

姚平仲呆立在远处,缰绳在手里都快攥出水来了。到了最后,才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在燕云之地,俺伯父已经难和萧言这厮争锋了…………回大宋俺们再说话这日子,可还长远”

~~~~~~~~~~~~~~~~~~~~~~~~~~~~~~~~~~~~~~~~~~~~~~~~~~~~~~~~~~~~~~

萧言这次总算是遵守了承诺,只带着貂帽都亲卫百余骑,跟在大队后面缓缓而前。这些捞不着上阵厮杀的貂帽都亲卫无不觉得倒霉,他们这些主帅身边亲卫和别家不同,披坚执锐,向来都是用在最要紧处,打最苦的战事。这顶貂帽才算是戴的问心无愧。今日燕地最后一战却捞不着显显本事,一个个只能在心中宽慰自己:“这等便宜战事,对付一群斩木为兵的乱军,本来就不是俺们貂帽都该出马的时候,俺们前面功绩也不少了,便宜便宜其他指挥,倒也不直什么…………直娘贼,杀耶律大石,怎么就能算是便宜功绩了”

不比这些心里面各种纠结的貂帽都亲卫,同样未曾出战,只是随侍在萧言身边的岳飞,倒是神色平静万分。丝毫没有不满韩世忠口不应心,包打全场的模样。他跟随在萧言身后,缓缓而前,不住环视周遭一片劫后景象,不时还看看萧言的神色,从头至尾,他一句话也未曾说。

萧言同样面色平静,行军而前途中,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支复辽军,实在当不起萧言麾下五千精骑蹂躏。一路行来,只看到一处处残破营寨,看到到处都是自相践踏而死的尸首。复辽军中败兵和那些依附复辽军而存的流民百姓,尸身混杂成一团。

越往前行,这等惨状越是随处可见。深入十余里,就可以看到大群大群已经奔走逃命不动的人群,呆呆的坐在野地上。看到萧言带着大队披甲之士经过,还能有点思考能力的就翻身跪倒,不住叩首乞命。更多的人却是毫无反应,连眼睛眨动一下的气力似乎都没有了,来人将任何命运加于他们头上,此刻他们已经是毫不在意了。

四野当中,一些破烂营寨烟焰腾天而起,却没有人去救火。只是让这些当日长围燕京的营寨自己烧光。周遭竟然是出奇的安静,完全不象这里还是一个战场。只有偶尔呜咽之声,宛若鬼哭,在四野当中幽幽响起。

燕云战事,实在打得太长太久。宋辽女真三方十余万甲士,在这片土地上纵横来去。原本富庶的燕地经此一劫,已经被打得稀烂。居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十去三四。在宋人已经克复燕京之后,仿佛还觉得不够也似,在燕地又平白卷起了这样一场大乱

而一手经营起此等大乱的萧言,在诸多甲士的簇拥下,行进而前。神色平静得仿佛是才睡醒一般。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萧言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前行到底有多久,已经慢慢的可以遇到分散的神武常胜军所部厮杀够了,开始互相联络集结,在看到萧言旗号经过之后,这些神武常胜军各指挥自发的就跟在萧言旗号之后。也许是厮杀之后,这些神武常胜军所部,才发现他们这一次冲杀,到底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向萧言旗号下会合,汇报军情也不过就是寥寥几句,少有表功话语。萧言也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他们率领所部归队,跟在自己身后,继续前行。

这支人马,越滚越大,到了后来已经有两千余精甲的规模,马蹄声隆隆的敲击着大地,如一堵铁墙也似向着燕京方向。无数四野中劫后余生的人们看着这支铁甲骑士组成的队伍,看着飘扬的萧言旗号,这才真正认清了,在一日间,将几十万复辽军摧垮的对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支军队

日头从头顶正中,向西移去,挂在这数千铁甲骑士向前行进的队列身后,在幽燕大地上拉出长长的身影。肃杀之气笼罩四下,侧身这队列当中。无数神武常胜军甲士,这个时候只想回归大宋,只想着他们身后大宋,永远不要变成眼前这般景象

大队骑军身影,这个时候又出现在东面地平线上,领军将领,一身大红披风,人马都是通红颜色,正是韩世忠。在他身后,几名扈卫护持着两匹空马,两马之间的绳网之上,抬着耶律大石的尸首。这迎面而来的大队骑士,也没了才获得全胜之后的那种兴奋,同样是沉默前行。

看到萧言远远而来,韩世忠振作了一下精神,手朝后一招,带着十余名亲卫和耶律大石尸身,朝着萧言疾驰而来。

萧言在岳飞的护持之下,越众而出,接住了韩世忠。两边相遇,韩世忠已然早早翻身下马,朝萧言施礼下去:“萧宣赞,末将幸不辱命,一日之间已然大破复辽军。途中相遇耶律大石中军所部,调动军马咬住追击,在阵中将耶律大石截住。这位大石林牙,知道事情已不可为,自己割了脖子,算俺老韩的斩将之功也成,不算也没什么。但请萧宣赞示下”

萧言也和岳飞跳下马来,他将韩世忠扶起,没说什么,就走到耶律大石的尸身之前,细细端详了一下。耶律大石尸身就平躺在绳网之内,紧紧闭着眼睛,脸上似乎还缠留着一丝平静的神色。

当日在大宋境内,雄州之前。万军高呼大石林牙之声,此刻犹在耳边。而萧言不过是才从辽境逃到宋境,正在壮着胆子忽悠童贯之辈,还未曾经历那么多风霜磨砺,未曾经历那么多场厮杀,从千年后带来的废柴小白领习气犹自未除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家伙罢了

萧言心中感慨,这历史,已经改变了。而且绝不是无足轻重的改变。将来那西辽帝国,又将由何人前去建立?而这改变的历史,又将和原来有什么不同?

上下千年,竟似皆茫茫不可见。

萧言摆摆手,吩咐下去:“去传令后军,准备拔营,这场仗打完了,我们直入燕京。耶律大石的头颅砍下来罢,准备回汴梁献功…………真是一个有点野蛮的习惯啊…………尸身就地葬了,准备一口好棺木给他。遣出一些人马,去收容这些流民散兵,打发他们各自归乡,营中粮食若有多的,不妨散发一些,这个事情就交给…………”

他还没有说完,岳飞就抢前一步,抱拳行礼:“宣赞,这厮杀的事情俺没卖上什么力气,抚轶流亡的事情,就交给俺罢。死的人够多的了,能多活一个,就尽量多活一个罢。”

萧言目光冷冷的逼视着岳飞:“心软了?”

岳飞低头抱拳行礼,只是不语。

萧言哼了一声,用手一比四下,象是对众人说,又象在自言自语,轻声道:“既然做了,我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也没什么好心软的。”

他又转向岳飞和韩世忠两人,目光严肃已极:“鹏举,良臣。我的目标,就是为了大宋将来,不会变成这般景象将来我的所作所为,如果偏离了这个目标,你们一定要提醒我汉家土地要想安宁祥和下去,边境之上,只能堆满累累白骨不论是汉家大敌的,还是我们这等愿意为之厮杀捐躯之辈的”

一句话说得韩世忠和岳飞胸膛顿时都挺了起来,韩世忠咧嘴一笑,没说什么话。岳飞却神色认真,躬身行大礼下去:“宣赞之言,末将永远不会忘记。也请宣赞永远不会忘记”

萧言一笑,再不理他们两个,还吊着一支胳膊却仍然利落异常的翻身上马,那支好手在头顶画了一个圈子,示意诸军:“燕云之地战事,诸君已经尽了自己最大职责,已经无愧于心…………走,我带你们回家回大宋去”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六十章 将来(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章将来(一)

燕京城西门之外,一众西军将领,都在西门之外等候。老种勉强顶盔贯甲,却坐在一张软榻上面,在他身后,诸将按剑而立。却分成各个团体,互相交头接耳。

萧言麾下传骑,急急而入燕京。带来了萧言昨日动,一举摧破复辽军,斩复辽军统帅耶律大石于万军当,一日间底定燕云乱事的军情。还有汴梁天使已经迎接至萧言军,萧言不敢擅自独奉旨意,欲会西军诸将于燕京,焚香设案,恭迎官家旨意的一应消息。

老种闻报,亲自扶着老弱之身,今日平旦就已经出迎西门之外。西军诸将,有的是无可不可,迎一下萧言也没什么。有的却是满肚子愤懑,可是老种都已经亲出,还有一位汴梁天使要随萧言而来,也只好跟着出迎。

秦凤军准备独自行事的那一场变故生之后,西军当,隐然又分出了几个团体。有偏向姚古那一方的,有依旧对老种忠心耿耿的,还有任何时候都不缺少的观望风色顺便打酱油之辈。这个时候在老种身后就显出端倪出来了,各个团体之间自相交头接耳,低声的说着什么。而老种在自家亲卫还有杨可世的随侍之下,就当没有看见,靠着这抬出来的软榻静静等候。

老种的身子骨实在是不成了,进了燕京城之后本来就是屡屡伤风,那夜暴雨当阻拦姚古独出,又淋了好久的冷雨。回到自己衙署就了热,今日不少人劝他遣人代迎就成了,老种却坚持扶病而出。

此刻他靠在榻上,身周全是软垫,旁边还有扈卫张盖为他挡风。甚至在旁边还设立了一个军帐,几个下人就在里面等着,只要老种实在支撑不住,就赶紧送他进帐歇息。老种倒还没到那种地步,靠在软榻之上,间或咳嗽几声。背后军将那种隐隐泾渭分明的样子,他就当没有看见。

在老种身后姚古那一方秦凤军人马当,一名心腹军将轻轻摇头,低声道:“老种相公实在是不成了,眼看撑不了几年…………姚相公,只要稳住自家地步,将来西军如何,还不是看姚相公的?偶尔挫,不必计较什么。俺们秦凤军兵强马壮,难道还能为老种相公他们硬吃不成?看老种相公这个身子骨,姚相公,大可不必多虑。”

姚古被迫前来出迎萧言凯旋,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这心腹军将宽解他的话说出来,姚古却是微微摇头:“某如何是要和老种相公做对?某所作所为,无非都是为的西军。老种相公老病,某辈才要多担一些责任,就算有点误解,又直什么?现在吾辈大敌,却是萧言。燕云战事全功都为他收去,将来再有有心人扶植,就是用来对付俺们西军的大敌还有人虑不及此,才是俺们担心的事情”

那心腹军将垂不语,对姚古这种已经独自行事却又不忍完全破脸的心态有点不以为然,只好又换了一个话题:“燕京城,另外两位天使如何了?可不能就这般用了俺们,就撒手不管”

姚古目光闪动一下,觉得还是要说些话来安抚自家这些嫡系的心思,轻声道:“这两个大头巾,倒也不是全然不晓事之辈。现在俺们秦凤军已经和他们捆在了一条绳上,眼看得老公相就要复位,只有团在一起自保求存…………不要看了这帮大头巾,老公相和王相公之辈来来去去,也未曾将他们完全压下…………要知道,老公相岁数也在那里放着了”

这几句话与其说是有信心,不如说是自我宽解。能抱上老公相粗腿,姚古凭什么不抱?只是Yin差阳错之下,最后和宇虚耿南仲他们代表的那一系人马结成了一处。现在也只有抱团取暖。

萧言突然动,一举摧破复辽军的消息传来。宇虚在短暂的颓丧之后,立刻将姚古请来密议。拍着胸脯对姚古道将对他支持到底。朝廷毕竟还是乐见西军自家将自家势力分化出去的,要是一切顺利,说不定老公相也未必就肯着力扶持萧言了。现成的就可以利用这个分裂局势将西军这个大团体削弱下去。到时候姚古他未必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宇虚说得如此坦诚,当下姚古也有些感动。表示不论局势如何展,定然为耿南仲宇虚他们这一系人马驱策。静候时日,以待将来。原本姚古为宇虚他们说动,独自行事,还真的是为了西军大局考虑,想为西军夺下这场平乱大功以保住西军大局。可是时势展到这种地步,姚古已经认真考虑秦凤军自立的问题了,难道还能指望和老种相公之间还能如以前那般么?难道还能让萧言此子骑到自己头上不成?与其让萧言被扶持用来做那个牵制西军之人,不如自己来

双方都说了不少动感情的话,互相之间,全是信誓旦旦,至于,还是看将来罢。

姚古他们这边军将低语,另外一边也有不少人看着他们。泾源军军将和一些熙河军军将在一处,他们没得选择,只有忠心种家到底。这个时候越看背门而出的姚古他们越不顺眼。双方还未曾完全破脸,又有老种镇在头上,此刻作不得。再加上对西军将来也不知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之间互相低语,一点也不比秦凤军那头少了。

“瞧瞧这位姚相公,今日和老种相公见礼,都是马马虎虎。要知道,他现在还是为老种相公节制,还没有自立门户”

“直娘贼,说声相公,是抬举他。他可没有挂着使相衔头西军骨干,还不是俺们泾源和熙河两军,秦凤军不过依附。现在不甘心这个位置了,就起了其他心思这般行事,也不怕落一个刘延庆下场”

“西军本来就已经走了环庆,现在又要走秦凤。萧言眼看就要势大,老种相公还指望神武常胜军纳入西军节制不成?要是老种相公拼力扶持萧言,最后结果是这般,走了秦凤倒也不枉了,神武常胜军也的确是强悍却不知道萧言是不是甘心为老种相公节制?”

“要是这样,就念了弥陀佛了…………这场官司,在燕京这里是扯不清楚了,一切还是等回汴梁说话罢在这个地方,俺实在是呆得不想再呆了”

底下人各怀心思,老种却只默然独坐。杨可世不住望向老种,想说什么,最后都没说出口。此间局势已经这般了,就这样罢。可是大家还是有点不明白。此次为什么老种相公如此硬撑萧言到底?此前理由,老种相公已经分说了不少,什么西军富贵已足,让萧言顶在前面,西军只要能够保全就已经够了,再进一步还能进到哪里去?

这般理由虽然说得通,大家既然是老种嫡系,也只有奉命行事。可是就算西军硬撑,没有萧言当在前面,也未必硬撑不下去。和童贯此辈,不是也斗了二十年?

老种真正意思,只怕就是藏在心底,再也不会宣之于口。杨可世跟随老种日久,隐隐约约猜到一些,却也不敢自信就是对的。此时此刻,几番犹疑之下,杨可世还是将所有话语藏在心底,极目只是向西而望。

视线之间,突然出现了一片旗帜招展,紧接着就看见大队甲士出现在地平线那头,差不多有两三百人上下,每名甲士斗头戴貂帽,在阳光下耀眼生光。这些貂帽甲士,紧紧簇拥着一人,正是萧言。

萧言今日并没有披甲,一身绿袍,犀带围腰。头戴短翅纱帽,竟然是潇潇洒洒的一副臣打扮

大家看着萧言顶盔贯甲武臣模样太久,竟然都有些忘记了萧言的臣的身份

在萧言率领的这几百甲士身后,一时间并没有其他队伍跟上。也没有天使模样的人物在队列当。竟然是萧言先领亲卫疾行而来,大队还远在后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在老种身后诸将,这个时候都不再说话,各怀心思,立在远处。既然没有天使在军,大家也没有向前趋奉萧言的意思,一双双目光都集在老种身上。看着老种和萧言会面,到底会说什么话出来

老种倒是非常沉得住气,在萧言赶得近了,全军住马,萧言远远的就翻身下马之后,这才在旗牌官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起,等着萧言前来见礼。

萧言上前,扫视老种还有站在他身后的西军诸位脸上神色不同的军将一眼,顿时就朝着老种深深一礼行下去:“萧某在外,老种相公在内。若无老种相公调度布置,西军诸位军将袍泽全力配合,萧某焉能轻胜?这燕地乱事,总算一鼓荡平矣汴梁天使,已在萧某军,我辈总算没有负官家所托,凯旋班师,就在眼前。萧某侥幸略有微功,还要多谢老种相公成全,这平燕功,只能是老种相公亲领”

昨夜萧言本来就可以直入燕京城,结果他还是在燕京城外歇息了一夜。此次自己一手卷起燕地乱事用来稳固自己在大宋地位。说实在的,用力太大,计策太险。此前不过自己根基薄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敢毅然行事。其实自己谋划,还有所掌控的资源,还不够行此庞大复杂的布局。

这快两个月时间里头,出了多少变故耶律大石失却掌控,董大郎去袭檀州,燕京城姚古独走。到已然平乱之后,在营深夜独处,萧言才觉得心惊Rou跳,都奇怪自己是怎么走到最后的

细究原因,自己成功最大的因素,还是因为老种对自己支撑到底。萧言自己也觉得奇怪,如果说此前谋划布置,老种是为了西军利益才和自己联做一气。在局势不断生变化的行事过程当,老种实在是有太多机会将自己撇开单干的了。结果他还是不惜与姚古近乎决裂,还是支持自己到底,其间道理,萧言实在是想弄清楚

所以他才以自己先要赶到燕京城,会同诸将,以盛大仪式恭迎天使为理由。将那活宝内宦天使丢在后面大队缓缓而行,自己就率领貂帽都亲卫急急赶在前头,想向老种探询个究竟。

说实在的,能不能从老种口讨到真话,萧言自己也不明白。他在这个时代行到此处,除了在血气勃勃,敢做决断,坚韧顽强上过这个时代已经暮气深重的大宋臣武将们之外。论起根基,论起勾心斗角,论起布局谋划,比起老种等老狐狸还是差着不少——随着自己地位渐高,实力渐厚,掌握的资源渐多,对这个时代了解更深,萧言还是很有信心赶上的。他IQ不低,情商更高。没理由比不过古人。

不过他总要和老种一会,看看能不能揣摩出什么端倪出来。自己在大宋,需要一切助力。好在今后短短几年内脱颖而出,有足够实力,可以应付来日大难。而不想现在这般,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赌运气

等一看到老种的时候,萧言就是一惊。老种竟然老病成这种模样比起自己离开燕京的时候,更是憔悴不堪,生命火焰已经宛若风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也似就是这个老人,在燕京城,顶着上下压力,支撑着自己全了平燕之功

在这一刻,萧言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老种却温和的看着向他行礼下去的萧言,等他起身之后微微笑道:“此间风大,老头子着实有些支撑不住,只好告一声不恭了,和萧宣赞到旁边帐叙话…………萧宣赞,请罢。”

萧言一怔,看看西军诸将。老种却已经不管他,自顾自的在旗牌官搀扶下向旁边设立的帐幕走去。诸位军将,个个目瞪口呆,老种如此特立独行,不管诸将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一和萧言见面就要和他单独叙话不知道多少西军将领这个时候心里抓耳挠腮也似,恨不得能跟着老种到那帐,去弄清楚老种和萧言之间有什么瓜葛。可是这个时候也只能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看着萧言微微犹疑一下,就大步随着老种走向那孤伶伶设立的帐幕。

几名下人,顿时被从军帐当赶出来。老种心腹亲卫,按剑布立军帐外面四下,明显是不要让人上前。姚古站在后面,冷哼一声,铁青着脸就要转身离开。他实在受不得这个气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背门而出,可是此刻还是觉得愤愤。自己为老种卖命数十年,还赶不上这么一个萧言在老种心地位

杨可世却在一旁冷冷道:“朝廷天使就在后面,随时可至。老姚,你现在就走,不成个样子罢?”

姚古一怔,这才反应过这个茬来,脸色又加倍的难看起来,却只能站住不动。

直娘贼,不管哪处,都给那萧言占了上风,自己偏偏还作不得忍着罢,在燕云之地,只能让萧言占尽上风了,将来如何,大家走着瞧

一进帐幕当,萧言就看见老种又靠在了一张软榻之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萧言苦笑道:“老种相公,你这可是将我架在火上烤来着…………你没看见姚相公脸色,恨不得一口水吞了我,这叫我以后还如何与姚相公相处?”

老种一笑,摆摆手道:“萧宣赞,不必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知道你心大有疑惑,有什么,就问出来罢,老头子能解答的,自然会说。不能说的,你也不必多问了…………你问完了,老头子也还有一些话要交代。我们爽爽快快的,省得麻烦,你觉得如何?”

老种虽然尽力提起了精神,但是声音还是极轻,气也不足。要不是这帐幕里面安静,萧言说不得真要漏听几个字。

听老种说完,萧言沉吟一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老种,沉声问道:“老种相公,我也不瞒你,此次行事,几乎是从一开始我就失却了掌控…………老种相公联合萧某人行事,为的也只是西军,大可在我已经不能如前所议行事的时候,单独率领西军上下平乱。大功是你的。一时之间,西军还足够强力,朝廷也暂时不会下手,老种相公还有时间慢慢筹划将来如何应对朝廷…………为何就支持萧某人到底,最后还是让我全了此功?”

帐幕当一片静默,老种脸上笑意也收敛起来,他迎着萧言认真的目光。缓缓开口:“因为你从头至尾,都在死战。西军上下,从我种某人开始,都是三心二意,没有将多少精神放在与敌死战上头…………种家富贵已极,要安享这富贵,大宋总要有一支愿意死战,能够死战的军马,这个理由,却不知道萧宣赞是否以为足够?”

萧言默然,又开口问道:“西军将来又将如何?姚相公看来是想自立了。萧某人以军功起家,将来少不了有和西军打交道的地方,到时候老种相公与萧某人,又将如何自处?”

萧言也仔细想过今后局势,自己和西军联手行此要挟朝廷事,自然是大大招忌。一时间就算朝廷捏着鼻子认了,将来也必然要下手。自己比起树大根深的西军而言,自然是还排在后面的,说不得就要有人想他萧言对西军行刘延庆故事。到时候自己和老种又将如何处置?自己能够想到,老种这支老狐狸又如何想不到,他有什么应对之策?

说实在的,萧言并不想将来和西军翻脸。自己神武常胜军老底子都是出身于西军。将来要是用来对付西军,只怕自家内部就要四分五裂。他就这么一点实力,如何肯看着这点实力自己削弱?可是自己现在虽然在燕地呼风唤雨,但是回到汴梁,也只是一枚棋子。到时候时势逼上来,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个时候不如和老种将话说开了,大家先有一个默契比较好,将来也比较容易转圜。

老种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丝笑意,神色轻松的道:“…………老头子实在老了,在这个位置还能坐上几年?就是老头子那个弟弟,也是望七的岁数了,火Xing再烈,也支撑不了多久。萧宣赞正是前程远大的时候,到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罢。不要有什么顾虑,老头子还能照应这西军多久?就算是种家,后一辈也没什么成气候的,不然怎么让这两个白老头子在位置上总下不去?将来种家要是不沾这兵权,说不定还能长久富贵些时日,反正也是老头子看不见的了………………对萧宣赞顾虑,老头子就一句话,萧宣赞尽管放手施为。将来西军到底是姓姚还是姓萧,老头子已经不想操那个心了。”

老种这一席话说得藏头去尾,萧言却听得心下大震老种语意当,似乎再没有当日和童贯斗二十年,始终维持西军团体不散的雄心。对西军将来到底如何,仿佛全不萦怀。可是也没实在说,这西军将来到底交付谁手,既提了姚古的名字,居然还提了自己的名字。将来西军要是落入姚古手,也是情理当的事情。毕竟姚古还算是西军自己人,维护的还是西军团体利益,无非就面的那位姓种还是姓姚罢了。

可是提出自己名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种还打算坐看西军就这样被人对付分五裂,最后交托在自己手里收拾起来,将这么庞大的一股力量,交到他萧言手?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过疯狂,连萧言都不愿意深想下去。要是老种这番话语为军帐之外西军诸将听闻了,自己不折不扣就成为这些西军将门团体的公敌

这老狐狸,在老病之余,到底打着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在这一刻,萧言额头上甚至都有些汗珠渗下来了。

老种看着萧言苦苦思索的样子,淡淡一笑。眼前这个窜起如彗星一般耀眼的年轻人。实在和这个时代大宋的臣武将们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也许真的只有他能破除这暮气沉沉的局面。只是他对大宋了解还浅,在朝根基也是同样的浅,经验也还不足。需要人提点,需要人暗助他一臂之力…………直到他真正能收拾残局

想到这里,老种忍不住有些悲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难得再不局限于西军团Ti内部,而全心全意为整个大宋考虑的时候,怎么连眼前这个已经得到自己全部助力的萧言,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但愿在自己死前,他能明白自己这个老头子的一番苦心

想到此处,老种摆摆手,再度打破了帐的沉默:“萧宣赞想问老头子的话,想必是已经问完了罢…………现在老头子也有几句话想和萧宣赞说说。却不知道萧宣赞是否愿意听呢?”

萧言一下子从思索老种背后深意的情绪当挣脱出来,他深深看了老种一眼。一揖到地:“萧某人敢不洗耳恭听”

老种眼神似乎在看向很遥远的地方,似乎就看到了萧言的未来。他轻轻道:“却不知道萧宣赞,将来对自己实力,有何措置。对自己将来在大宋如何挣扎向上,有何打算?”

第六十一章 将来(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一章将来(二)

老种这一句话,每个字都敲打进了萧言心底。

说实在的,对将来如何。萧言虽然满怀信心——如果轻易就容易灰心丧气。萧言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却还是有些忐忑。

他对大宋体验,实在还浅。穿越一年,都在燕地打转。对于大宋现在局面,实在缺少理Xing的认识。他的身份,本来就是一个怪胎。以文臣而直领一军,要不是燕云战事纠缠不清,而他又屡立奇功,怎么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将来自己,到地是走文途,还是武途?

要走武途,一时间还是能保住神武常胜军这个实力。可是作为武臣,在大宋限制太多。也极难挤入大宋中枢去。最后还是等着别人来安排他的命运。

可是作为文臣回返汴梁,按照大宋体制,断然没有让他继续执掌神武常胜军的道理。只有将其交出去。可神武常胜军,等于就是萧言立身这个时代的根本。一旦失却这支军马的掌控权,自己只怕就是再难寸进。更不用说,自己还想将神武常胜军扩大十倍,作为将来女真南下之后,可以于他们野战争胜,挽救这片土地,挽救这个文明的全部依靠

就算撇开这些不谈,这数千健儿,从各处归于他的麾下。大家年来同生共死,自己又如何舍弃得下他们?

可细细筹谋,却也没有什么最好的主意。回返汴梁之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上一步。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今日老种一口就道破了自己的心事,语意当中似乎还有提点萧言一番的样子。老种是在大宋官场中沉浮了几十年的,又是世家出身,自己又站在了作为一个武臣几乎最高的位置上面,人又老Jian巨滑,他要是愿意真心实意的给自己出点主意,那真是比什么都强。那自己这提前赶来的一番苦心,也就没有白费

萧言诚心正意,再度深深向老种施礼下去:“晚辈但请老种相公提点一二将来若有可进步处,必不忘种家对晚辈这番深情厚意”

萧言不提老种,却说种家。因为老种已经去日无多,还要什么回报?而提起种家,就是将来把这份人情还到老种后人身上。他萧言才二十四五的年纪,现在已经坐到相当位置。再回汴梁历练几年,凭他在燕云战事中表现出的勃勃野心,还有那份精明强干。爬上去的机会并不在小处,他的日子还长远,到时候还给种家的人情,可就绝对不小了

老种欣慰的一笑,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私心,反而是真心诚意为大宋将来打算。可是谁没有舔犊之心?种家下一代没有什么出色人才。西军这个团体已经不会再是种家执掌了,萧言答应以后照拂他的后人,不管将来如何,至少今日听起来很是贴心。老种心里面暗笑,萧言能拼命,能打仗,能豁得出去,也能拢住麾下人心。现在看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浅,这等人物,就算自己此刻不帮忙,回汴梁去也总能爬上去。自己最后挑选的这个人,还真是没有挑错不枉自己苦心助他成事

他却不知道,萧言穿越前是记者出身。这年来厮杀,光是顾着铁血了。现在这番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过是将看家本领重新捡回来。三言两句,就让老头子心里面暖洋洋的。

他拍拍身边软榻,笑道:“也不叫什么萧宣赞了,老头子痴长一些年纪,就叫一声后生罢…………后生,你坐”

萧言也不客气,在软榻另一头端正坐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一团神全部关注在老种身上。老种却是半倚半靠,写意得很,淡淡开口。

“…………老头子的意思,这文臣身份,在大宋比武臣身份,金贵何止十倍。后生你运道好,南归就是文臣出身,岂能轻易抛却?文臣上头,进步余地也比武臣大上许多。万一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轻易就能节制数军。要是不要这个身份,那才真是愚不可及”

~~~~~~~~~~~~~~~~~~~~~~~~~~~~~~~~~~~~~~~~~~~~~~~~~~~~~~~~

萧言点头,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还带上一点憨厚的苦笑,挠挠脑袋:“晚辈也是这个意思,可是有一件为难处。就是以文臣侧身汴梁朝中,必然要将神武常胜军交出去。晚辈好容易将神武常胜军整练成这般模样,说句不夸口的话,,大宋没有第二支这样的骑兵集团万一落到寻常军将手中,失却现在锐气。晚辈倒没什么,只是为大宋可惜了这么一支精锐”

萧言说得冠冕堂皇,老种心中有数,也不点破。用手指点点萧言:“后生莫急,老头子不正要说应对法子么?”

萧言顿时一副惶恐模样,告罪不迭。老种要是真的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法子,让他冲着老种汪汪叫摇尾巴都成。

老种笑笑,向萧言细细分说:“…………你的神武常胜军,老底子是胜捷军和白梃兵两部精锐。有这么两支精锐打底子,再在你的统带下打了几场胜仗。就一下脱颖而出了…………后生你说得没错,大宋除了神武常胜军之外,再无第二支如此之强的骑军

…………胜捷军和白梃兵好容易从西军团体当中拉出来,朝廷再也不会将这支强军交还边镇。汴梁禁军早已不堪。这支神武常胜军恐怕朝廷早就计划交给汴梁禁军统带之下,换句话说,就是交给三衙…………”

三衙萧言自然是知道的,他对宋史算是相当了解。当日坠机的时候还在捧着一本宋朝史书在看呢。所谓三衙,就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步两个指挥使司,合称三衙。按照宋初制度,这三衙是在枢密院下,负责直接管束全宋禁军和厢军事宜的。对比现代,差不多就是枢密院管的军令,而三衙管的军政。和枢密院也起着互相牵制制衡的作用。

可是大宋走到百余年后,随着边镇大部瓦解,而西军一支独秀崛起。其他地方禁军厢军三衙已经没法管了,基本上只有一些账面数字存在。而西军又是三衙管不了的。所谓统领整个大宋军政事宜,所有载籍兵马的三衙,就退化成为一支只管领中央禁军的机构。

可这中央禁军,虽然还有几十万人开支粮饷,但是早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此次北伐,从汴梁中央禁军好中选好,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几万禁军,到底有什么本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中央禁军已经完全没有野战能力,可是在汴梁,也是一支有力力量。不管是治河还是维持汴梁治安,都少不得他们。而现在朝中开府仪同三司,以太尉衔掌殿前司,并权知侍卫亲军马步两司事的高俅,就是官家潜邸旧人。以如此亲信掌握三衙,这亲信又不属于朝堂中任何一派,官家才能在汴梁城中坐得稳当

关于高俅此辈,其实并不如史书所言那么大Jian大恶。也没有依附蔡京或者童贯事、他的所有一切都是官家给的,从一个帮闲提拔到了这等地位。为人其实相当低调,而且对官家忠心耿耿。要是高俅真的如史书所言是什么四Jian六贼的,和朝中某派打得火热,赵佶怎么放心让他长久执掌三衙虽然禁军废弛,在靖康年间不堪一战,这里头也没有高俅多少责任。禁军朽劣已久,可是远在高俅上位之前

虽然对高俅没有什么恶感,这个相当低调,在后世却背负了远超本身骂名的家伙。似乎在两三年后,还没等到女真南下就病死了。可是当老种提及自己神武常胜军要交到高俅手中执掌,萧言心里面下意识的就觉得怪怪的。难道自己要去和那高俅儿子高衙内同流合污去了?大家一起去调戏林冲娘子,似乎倒也不错…………

萧言在这里胡思乱想,老种却还在继续说下去。萧言微不可觉的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到九霄云外去,继续凝神听老种朝下说。

“…………朝廷久矣想将汴梁禁军整练起来,这神武常胜军交付三衙所领,这几乎已经是必然之事,再不会有什么变故你要想继续对神武常胜军施加影响力,只有在这个上面着手”

老种微微停顿一下,萧言立刻就乖乖发问:“如何着手?”

老种喘口气,笑道:“还不就是那么几件事情第一件当头的,就是钱财这两个字”

说起阿堵物来,老种全然的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大宋的经济太发达了,不仅仅是这些武臣,就是文人士大夫谈起钱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有辱斯文。

“…………汴梁居,大不易。朝中要想钻营,没有钱财傍身,又怎么成?就算老公相有心提拔你,可是在具体经事人那里,没有孔方交通往还,还想能成什么事?更不用说你是南归之人,燕云战事中行事也是遭人深忌的。要化解这些,要在官场消息灵通,要奋力向上,少一文都是不能成事

………………除此之外,大宋武臣虽然饷项还算丰厚。但是要支撑军将在汴梁过着还算体面的日子,让他们安心为你效力。始终在你范围之内。这些饷项就是远远不够了。武臣聚财,非战事时就只有吃空饷,你又不想看到神武常胜军这般荒废下去,这长年津贴,绝少不了。就是老夫在泾源军中,每年都要拿出多少贴补手下。种种桩桩,你要是腰力无铜,在汴梁呆上一段时日试试?”

~~~~~~~~~~~~~~~~~~~~~~~~~~~~~~~~~~~~~~~~~~~~~~~~~~~~~~~~~

说到这里,老种笑眯眯的看着萧言:“后生,在燕京你发的财不算少了。也听闻你家口简单,自奉甚薄。可是这些财物,今后几年当中应用,却是远远不够想今后更进一步,就想想有什么营生的法门罢”

萧言顿时就有些愁眉苦脸。他在燕京发的财是不少。不过变现之后能有多少,也说不准。按照方腾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百万贯是有的。本来还沾沾自喜自己在这个时代反到成了大富翁,这辈子吃穿不愁了,还能多养一些小妾什么的。现在一算,不仅不够,还不知道要倒贴多少

这营生之事,到底从何着手?萧言心中隐隐约约也有些盘算,不过还没有着手进行。老种这么一说,顿时紧迫感就加了十倍。心里面呐喊立誓:“老子要发财以前是没门路,现在好歹也有了能权力寻租的本钱,可以当当官商什么的。再不用上,这辈子也还是一个穷鬼”

老种看看萧言,又提起第二个话题:“第二就是你到底要谋一个什么样的差遣此次汴梁天使前来,纵然有所封赏,也是升大家的阶衔,不会有什么具体差遣颁下的。为今后计,为以后方便掌握你的神武常胜军着想,这差遣,必须要在枢密院内”

老种果然是官场浮沉了几十年的人,几句话就将萧言当日和方腾商议良久关于将来的盘算说得清清楚楚。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要谋一个枢密院的差遣。

枢密院正是大宋以文臣管理武臣的具体管理机构。自己只要在枢密院中谋得差遣,Cha手神武常胜军军中事宜也就方便了许多。有这么一个身份地位,自己麾下军将,人心也就不会散

萧言深吸一口气,对老种道:“老种相公说的何尝不是正理?晚辈思量,也是这般。可是晚辈根基浅薄,如果有人非要让晚辈与神武常胜军再不相干,那么晚辈又能如何是好?还请老种相公垂示”

老种淡淡一笑,眼睛朝帐外方向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也许现在在燕京城中,也正有人在打着不想让你得枢密院差遣的主意…………”

~~~~~~~~~~~~~~~~~~~~~~~~~~~~~~~~~~~~~~~~~~~~~~~~~~~~~~~~~~~

“绝不能让萧言此子进枢密院如此才能让神武常胜军和他脱离干系。枢密院中现在正是副使吴敏吴讷言主事,正好着手,焉知这神武常胜军不能为我辈所用?将来外有秦凤军,内有神武常胜军,我辈再不是可让对手随意排挤处置,毫无忌惮的了。在朝中地位,就能稳住,以待将来”

宇文虚中重重击掌,斩钉截铁的对着对面耿南仲言道。

燕京城外乱军为萧言一鼓而平,耶律大石授首,汴梁天使直入萧言军中消息一旦传来。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就知道他们一番谋划,尽成泡影。此番他们这一党又恶了即将复相的老公相,将来前景大是可虑。

宇文虚中颓唐功夫,不过是一会儿就了。转瞬之间就再度振作起精神。和耿南仲商议将来如何应对的措置,一直到天明。

此刻书房当中,烛盏之上满满都是蜡泪。也不知道在这一夜烧了多少蜡烛。可是两人却没有半分睡意。

说起谋划如何沙场争胜,应付各色各样的复杂局面。耿南仲不如宇文虚中远甚。可是一旦说到官场争斗,他最起码也是和宇文虚中旗鼓相当,说不定还犹有过之。

听到宇文虚中这么一句话,耿南仲缓缓点头,沉吟道:“叔通兄,你见得是。萧言此子,绝不能得枢密院差遣。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沉沦闲曹下吏,这个当无疑义”

宇文虚中自己却迟疑了一下,轻声自语道:“可是老公相一意扶持呢?以老公相之能,如何不知道要将神武常胜军握在掌中。更不用说神武常胜军必然是要入三衙的,掌握此军,等于就在三衙当中伸了一只脚进去。此等大利,老公相如何肯放手?如何能坐看我等通过吴讷言反而将神武常胜军夺去?老公相一旦着力扶持萧言此子,我辈又如何相抗?”

耿南仲不以为然的一笑:“叔通兄,这法子还不多么?萧言此子南归降人的身份,不可典于朝廷机要之地。三衙至重,老公相权势已经极大,再伸手进去,官家也未必放心。种种桩桩,哪里不是着力的地方?到时候我辈鸣鼓攻之,成算总有七八成。老公相也未必能强硬行事下去,他还是大不过官家去”

宇文虚中一震,看看耿南仲。这位老夫子其实宇文虚中是不大瞧得起的。风度是够了,学识也有。但是过于泥古不化,对于现在大宋局面之劣,隐患之深,完全就是闭眼不见。机变应对的本事,更不如自己远甚。可是一说到中枢官场争斗的伎俩,这位老夫子却是心明眼亮,什么都看得极准

想想耿南仲不动声色,在清流一党万马齐暗当中。稳稳的就当上了太子师傅,提前占据了一个储相位置。就能恍然大悟,耿南仲官场沉浮的经验本事,远远超过自己这个好为大言,好出奇计的书生

宇文虚中正要拍掌赞好,心里面忍不住就是一动,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萧言再怎么样,归宋以来也为大宋拼死厮杀,将燕京打下来送回大宋掌中。当日在诸军都在白沟河南寻睃不前的时候,却是他带着区区几百人马就毅然北渡。叠经生死一线之间的局面,才有他们两人此刻在燕京城中安坐。大辽最后两员重将,都死在他的手中。如此忠心劳绩,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以。他们却在这里彻夜商议如何对付他,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等念头,在宇文虚中心中不过一闪而过。大宋党争局面,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牢不可破。坐在哪条船上上,就只有为哪条船拼命划。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对自己权势地位,又有何用?

宇文虚中在心底对自己自嘲的一笑,拍掌大赞:“道希兄,最后发定鼎之言的,还是非道希兄莫属大音希声,这句话正是为道希兄所设”

耿南仲自谦的一笑,朝宇文虚中拱拱手:“此次北来,多是叔通兄出力。耿某人只是在旁边袖手垂拱,本来就惭愧得很了,偶尔有一得之愚,当不得叔通兄这等大赞。眼看老公相就要复位,武臣又渐渐跋扈难制。大宋局面,正有诸多隐忧,正是我辈正人效力之际。大家群策群力,还分什么你我?”

两人抚掌大笑,深觉相得。当下就携手而起,推窗一看,外面天色早就已经泛白了。

宇文虚中伸了一个懒腰,苦笑道:“老种正率领西军诸将,去迎接萧言还有汴梁天使,我却想不明白,老种为什么要这般帮扶萧言到底?道希兄,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耿南仲却是满脸刚严厌恶神色,重重摇头:“武臣骄恣跋扈的神态,你我去看做什么?平白增添了他们气焰在城中静候天使,到时候一同听旨就是。其他再不必和此辈多说什么”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也是天使身份,和现在汴梁来人算是敌体。谁也不必去拜谁。正常而言,要是大家有交情,作为先到燕京的半个主人,迎一下也没什么。可是现在,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怎么会再去助长萧言气焰?静候城中,只等宣旨。这礼仪上怎么都不算错。

宇文虚中也不过就是随便说说,这个时候他用力的伸着懒腰。比起一举一动都有规矩的耿南仲而言,宇文虚中的确疏狂了许多。

“…………也罢,就不瞧这个热闹了。本来还想看看萧言麾下,是何等样的天兵天将,一日间就摧垮了几十万复辽军,砍下了耶律大石的头颅燕京一局,你我算是输了。汴梁王相公与童宣帅,输得更是惨一些,就等到回汴梁之后,大家再好好斗上一场罢”

~~~~~~~~~~~~~~~~~~~~~~~~~~~~~~~~~~~~~~~~~~~~~~~~~~~~~~~~~~~~~~~

在燕京城西门外孤伶伶的帐幕当中。老种出神向帐外方向看了一会儿。萧言也不说什么,就在旁边静静等候。

半晌之后,老种才自失的一笑,淡淡道:“人岁数大了,这精力就是不济,时常就会走神…………要谋枢密院差遣。关键还在老公相处。老公相岁数更比我老,可是不比种某人疏懒,权势之心,到老不减。现在枢密院管事情的是枢密副使吴敏,正是燕京城中这两位天使一党中人,已经算是他们这一党最为显达之辈了。这些人此次和王相公童宣帅他们做了一路,一起阻挠老公相复相,老公相焉能不深忌之?”

老种缓缓而谈,说的都是朝中秘辛。萧言虽然对宋史熟悉,但是这些具体而微的政争,非亲身经历其间的人,如何能说得这般详细明白?当下恨不得自己长得就是兔子耳朵,好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既然老公相不会放心,这上面,就只走老公相门路。不要寻其他法子官家自然对三衙重地,老公相也Cha手进来是不会太放心的。可是只要咬准一点,你练兵治兵,沙场征战,是有你所长的。汴梁禁军废弛若此,我等西军如此边镇又强。更有女真外患,官家和老公相都不是糊涂人,都想将汴梁禁军再度经营起来这上头,老公相自然会使力,一则固权,二则也算遂了他秉政职责。老公相断不会放手你不必太急切,坐等就可。以老夫成算,总有六七分把握,这已经不小了”

老种此刻说的,完全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萧言越听心中越奇。象是中央废弛,西军等边镇太强这等只能放在各自心里的话,老种都毫不在意的说了出来。其坦诚处,让萧言都有些难以理解。老种待他如此之诚,萧言都觉得惶恐。难道真是如这老人所言,西军已经不足以守大家富贵,需要他萧言来接手么?

看着这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老者靠着软榻之上,眼睛半闭半睁,侃侃而言。萧言心下暗自深深动容。也许老种,为的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说完这番话,老种闭目将养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才睁眼道:“后生,你明白了?”

萧言不知道第几次的施礼下去了,郑重道:“定然依老种相公吩咐行事,晚辈不敢有违”

老种一笑,又竖起一根手指,脸上笑意,竟然带了几分老顽童的神色。

“这第三件事,就说的是媚上了………………”

老种今日,一句话更比一句话耸人听闻。现下居然又扯到了媚上上头来萧言一边听着,一边背心直流冷汗。要是他和老种今日所言张扬出去,自己回到汴梁也就是众矢之的了。老种岁数老迈,去日无多,一切都看开了,自己可还要在大宋混哪

老种却丝毫不以自己话语为意,自顾自的就继续说下去:“…………官家这个人,圣聪自然是有的,可是却喜游宴,爱新鲜。一旦为他所宠幸,官家对那人也关顾得很,极是顾念旧情。看老公相几起几落,就知道其余。现今王相公童宣帅他们,我看也不见得能沉沦多久…………要脱颖而出,要爬上高位。必须结官家之欢…………你算是朝中新人,遭际战功,都是如此之奇,官家一开始,定然是要关顾的。将官家哄好了,什么都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说到这里,老种睁眼看了一眼萧言,点头道:“也算是美风仪,说话本事也不算坏。听你经常冒出些新鲜词句,说不定也能变出一些新鲜花样。结官家之宠,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这上头老头子经验有限,帮不了你什么,一切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萧言终于忍不住擦汗苦笑,心里面大喊,老子又不是来当兔子的一边又是哭笑不得。老种这是赤luo裸的在yin*老子去当一个Jian臣看来大宋现在有六贼不够,非要再加上一个萧某人,凑一个江南七怪再说。

此时此刻,他一句话也答不得,只能苦笑道:“老种相公,还有没有第四?汴梁天使跟随大队,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这仪注上面,还是谨慎些好。”

老种眼睛一瞪:“后生,老头子还没说完,你就急着要走?”

萧言真是哭笑不得,拿今日老种丝毫办法也没有,只有拱手继续领教。

老种又闭目少顷,再睁眼的时候,神色已经严肃许多,还带上一丝哭笑。

“这嘱托你第四件事情,其实非人臣之口能说出来的。可是非常时候,也只有行非常之事了。要我大宋子民,不遭燕京城外那几十万燕地之民的命运,说不得就要破格一些了…………这第四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分寄”

第六十二章 将来(三)

听到分寄两字,萧言胸中一紧,差点从软榻之上跳了起来

这件事情,是他和方腾两人屏退所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提心吊胆秘密商议的将来措置中最不能与人道的一桩。现在却从老种口中,清楚无比的吐露了出来

帐幕当中,安安静静,只能听见萧言遏制不住的重重吐息之声。脸上汗珠,这个时候忍不住更多了一些,萧言却擦都未曾去擦。

老种仰头定定的看着帐幕顶上,语声悠远。继续开口的时候仿佛还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悠悠的说了下去。

“…………大宋现在能战实力,实在是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啊…………早在几十年前,就只剩下我们西军一支。现在就连西军,也是老了。

…………环庆军数万儿郎,已经埋骨在高粱河畔。现在就连秦凤军,也要离开西军了。一旦当军将的,在勾心斗角心思上面用得多了,踏实打仗上面自然就少了。就算还有泾源熙河两军,可是我们兄弟俩都已垂老,统帅气血不足,军将各怀心思,士卒多有骄横之心。这西军是不是还能打硬仗,打苦仗,谁还能知道?(6月份交稿)

…………你这支神武常胜军,得来并不容易,成功也有多半侥幸。可是现在这么几千人的精骑,将来一旦北面有警,大队蛮族铁骑南下,大宋再无百年前河北河东大营数万精骑可恃,也只有指望你这支神武常胜军了”

老种越说语气越是沉重,萧言也收敛了一切其他心思,沉心静气的听着老种说下去。

“…………神武常胜军如果交到三衙手中,就算你能在枢密院行走,但是必然施加的影响力有限。三衙高太尉,岁数已然高大不堪,现在就抱着得过且过,不要有什么麻烦的心态。你又不能直接掌军,神武常胜军将来如何,实在难料…………更何况,你还有可能不入枢密院,对神武常胜军连影响力都无法施加神武常胜军,可比你萧言重要许多”

自己一手带着杂凑人马,21世纪来的小白领壮着胆子,几番死里逃生才打出这样一支铁军,如此威名。最后却落一句自己远远没有神武常胜军重要。萧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帐篷一角画圈圈好还是大哭三声的好。最后只能摸摸鼻子,什么话也不说。

老种看看萧言,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微笑道:“后生,这不是抹煞你的作用…………只是大宋再没有一支白梃兵和胜捷军,在万死中交给某人磨练出来了。你要明白这点除了西军,就是神武常胜军,已经是大宋的军国至重宝器所以老头子也只能实话实说了,萧宣赞,可能理会老头子的一番苦心?”

萧言苦笑,喃喃道:“能理解,能理解…………”

老种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既然神武常胜军如此之重,就不能全部交在三衙手中,必须有所分寄在回到汴梁之前,就将人马一部分寄托在外,可以让你萧某人直接掌握在手中,继续磨砺军将,扩大实力。当北面乌云层层涌来之际,这一支军马,可以在你萧言的统帅之下,立于天地之间,当在漫山遍野涌来的胡骑之前”

说到这里,老种也激动了,双眼大大的睁着。一双老迈昏花的眸子里面,精光四射,仿佛倒映出几年后漫山遍野涌来的胡骑,从北到南一路的烽火,还有数万大宋健儿,义无反顾的涌上前去,当在那些胡骑的面前此刻这个老人所剩不多的生命力似乎在这一刻都要燃烧起来,双目炯炯,只是看着萧言

“萧言哪萧言,要是那时,你不是如你口口声声所言。当率大宋健儿在需要挽回这天倾的时候站在前面,如果你心口如一,则老夫这番苦心就算没有白费。如果你口不应心,纵然老夫那时已经化为尘土,就是化身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言肃然起身,朝着老种深施一礼。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老种为什么一直这样帮着自己,不惜硬撑到底为的全然不是他萧言这个人,虽然他一笑起来六颗白牙明晃晃的非常之萌。老种所为,还是为了自己麾下这支常胜军

大宋文臣武将,萧言一路行来,也见过不少。不是只知道争权夺利,就是对将来危局浑浑噩噩全然没有感觉。自己要赶在这四年时间内,做这么多的事情。有的时候恨不得抓着扯自己后腿人的耳朵,朝着他们大喊:“你知不知道,四年之后,你现在所有一切,你身在大宋享受的这个时代文明顶峰的一切产物,都要在四年之后灰飞烟灭老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在这个时代,看能不能挽回这天崩地裂之局,也不枉了穿越一回。老子杀人,老子被人打得跟狗一样,老子在马背上颠簸,一双白嫩的大腿都磨出茧子出来了老子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处男你们自己不干活儿,少找老子一些麻烦,你们难道会死么?”

只有老种,唯有老种。这个已经去日无多的老人。看清楚了这一切,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在自己穿越一年以来,是唯一支持自己的人

感动之中,萧言也不免感慨。大宋养士百余年。可是此刻,难道只有自己这个穿越客,再加上老种这么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才想着将来如何避免大宋灭亡么?这个时代的当道诸公,到底是怎么了,让汉家文明从巅峰时期骤然就这样滑落下来。直到一千年后,还让一代代的有志之士,拼尽一切,让这个文明回归到她本来就应该在的位置上

一礼之后,萧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客气话,只是沉沉问道:“老种相公,这分寄麾下实力,到底如何进行?”

老种凝视着萧言,而萧言和他目光平平对视,半分闪避退让都未曾有。半晌之后,老种才点点头,淡淡一笑:“…………这上头,你和方家小子也议论不少了罢。你们本就不是什么安份的人物…………要分寄实力,以老头子看来,无非两处要紧所在。燕地檀州,差不多就是你和方家小子牢牢控制住了。朝廷纵然遣来此路文臣,一时间在这纷乱之地,也未必能有效统辖四下,檀州这等近边之地,只怕一两年内都未必有知州会去上任。只要一时间不出什么大乱子,朝廷估计连念及檀州这个地方的心思都少。你可分遣一部人马,控制住此处。编练燕地豪强可用兵马,一旦女真有什么举动,此处也是最好的预警所在…………更何况,檀州近边,大可贩卖马匹,大宋境内马匹价格之昂,恐怕你这南归之人都难以想象此等大利,如何肯轻弃?要不是你已经将檀州抢到了手,老头子说不得都要遣点人马赖住这里不走”

最后一句话差不多就是说笑了,泾源军甚至西军全部,现在想着的就是回家。西军供应本来就丰厚,在陕西同样可以贩卖来自西夏的马匹。一众军将,对顶在女真人鼻子面前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回去继续和已经有气没力的西夏人继续做邻居。

檀州不能放手,也是萧言和方腾的共识。也不过想到可以编练豪强,壮大所部实力,同时作为对于女真兵势的预警所用。还真没有想到贩马这一层去,老种一提,萧言就觉得自己眼前顿时金光闪烁。这个时候,就算一万女真铁骑突然南下,他也要用吃奶的气力霸住这檀州不走了

心里面咬牙切齿,面上萧言仍然一副沉静表情,淡淡问道:“老种相公…………还有一处要紧所在,又在何处?”

老种也不藏私,一笑答道:“还不就是在白沟河南,当日宋辽边境所在?分寄实力,全在燕地不成,距离太远,一旦生变,掌控为难。就算在燕地留下的是心腹手下,你在汴梁,一时间如何顾及得到?上位者离得越远,手下忠心自然就越容易动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必须要在白沟河南,宋辽边境处设立一支军马,一则作为檀州分寄军马后殿援应,其次就是对檀州军马的震慑这点,我想也在你和方家小子的算中罢?”

这个萧言和方腾的确都想到了,可是比起老种这身居掌握西军高位几三十年之辈,其中利害得失,决没有老种算得这般清晰明白。自己聪明程度绝对不会比老种差的,知识广博之处,现代人也肯定超过老种。比不上他的,就是这个在大宋官场沉浮几十年的经验,和对这个时代人心的把握

一时间萧言心中所有的只是佩服,只能默默点头。老种要不是实在老病,精力不济,如何能在真实历史上让童贯一直压着?自己穿越而来,稍稍改动了大势,老种就精明的介入其间,借力使力,就借着自己手掀翻了童贯,保全了西军实力。这个老头子,当真是生平仅见的老狐狸

老种却一副丝毫没有在意萧言现在在想什么的样子,慢悠悠的继续朝下说:“…………白沟河南,毕竟是一直都在宋境,都在地方官的管辖之下。没有一块大些的地方,容纳不下分寄军马了。年来战事,已经将白沟河两岸打得稀烂,四民奔走,抛荒了不知道多少田地。现在去设一个田庄,算是极便宜的事情了…………边地民风素来剽悍,就算是地方官,对这个田庄,一时间也不会多管什么的…………再说了,置下田地,也是一份家当。至于经营得如何,能有多少生发,到时候就看后生你的本事了。总不能在这个上头,老头子还要帮你罢?”

萧言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起身,深深施礼下去:“老种相公教诲,晚辈没齿不忘一旦晚辈能在大宋站稳脚跟,甚至有所寸进。将来西军,晚辈必然周全到底。将来一旦胡骑南侵,顶在最前面,自然也是晚辈”

老种终于对萧言嘱托完,此刻精力仿佛全部耗尽了。靠在卧榻之上,脸上只泛出一层病态的青红之色。眼神中刚才的炯炯目光,现在也全然不见,只有一种淡淡的波光闪动。

他平静的受了萧言的大礼,微笑道:“但愿如此罢,老头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

钱财,枢密,媚上,分寄。

老种今日作为一个人臣身份,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尽数托付与萧言。萧言虽然已经多少明白老种的心态到底是什么,可是仍然听得满背都是冷汗。其间信任之深,寄托之重,非身在其间,绝难体会这沉重的压力。

老种身为大宋武臣数十年,又一直顶在最前线,现在还执掌着大宋最后一支野战集团。比起其他那些位高权重的文臣士大夫之辈,他目光不仅仅局限于汴梁那方寸之间,看得更远一些,虑得更深一些。在垂老将死之际,过去几十年所奋力争斗的一切都看得极淡,最后想着的还是这大宋江山

老种这一辈子不知道提拔了多少人,但是这最后也是最为沉重的青眼,却加在了萧言这个穿越客身上

而自己,又挑不挑得起这副担子?

不管想什么也没用了,反正这副担子,自己早就拣来加在肩膀上头了。

萧言和老种对视无语,都是一副默然而且平淡的神情。萧言并不是老种的门下客,将来两人走的道路,除了在西军上头也许还有合作之外,其他的都是绝不相交。萧言也许会一飞冲天,也许会失败得惨不堪言。而老种就是维持住西军局面,再不出什么风头,静静等着自己最后一点在这个人世间的岁月走完。一老一少,在一年前还远隔千年光阴。这个时候不过是在这末世,风云际会,走到一处而已。

…………你这支神武常胜军,得来并不容易,成功也有多半侥幸。可是现在这么几千人的精骑,将来一旦北面有警,大队蛮族铁骑南下,大宋再无百年前河北河东大营数万精骑可恃,也只有指望你这支神武常胜军了”

老种越说语气越是沉重,萧言也收敛了一切其他心思,沉心静气的听着老种说下去。

“…………神武常胜军如果交到三衙手中,就算你能在枢密院行走,但是必然施加的影响力有限。三衙高太尉,岁数已然高大不堪,现在就抱着得过且过,不要有什么麻烦的心态。你又不能直接掌军,神武常胜军将来如何,实在难料…………更何况,你还有可能不入枢密院,对神武常胜军连影响力都无法施加神武常胜军,可比你萧言重要许多”

自己一手带着杂凑人马,21世纪来的小白领壮着胆子,几番死里逃生才打出这样一支铁军,如此威名。最后却落一句自己远远没有神武常胜军重要。萧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帐篷一角画圈圈好还是大哭三声的好。最后只能摸摸鼻子,什么话也不说。

老种看看萧言,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微笑道:“后生,这不是抹煞你的作用…………只是大宋再没有一支白梃兵和胜捷军,在万死中交给某人磨练出来了。你要明白这点除了西军,就是神武常胜军,已经是大宋的军国至重宝器所以老头子也只能实话实说了,萧宣赞,可能理会老头子的一番苦心?”

萧言苦笑,喃喃道:“能理解,能理解…………”

老种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既然神武常胜军如此之重,就不能全部交在三衙手中,必须有所分寄在回到汴梁之前,就将人马一部分寄托在外,可以让你萧某人直接掌握在手中,继续磨砺军将,扩大实力。当北面乌云层层涌来之际,这一支军马,可以在你萧言的统帅之下,立于天地之间,当在漫山遍野涌来的胡骑之前”

说到这里,老种也激动了,双眼大大的睁着。一双老迈昏花的眸子里面,精光四射,仿佛倒映出几年后漫山遍野涌来的胡骑,从北到南一路的烽火,还有数万大宋健儿,义无反顾的涌上前去,当在那些胡骑的面前此刻这个老人所剩不多的生命力似乎在这一刻都要燃烧起来,双目炯炯,只是看着萧言

“萧言哪萧言,要是那时,你不是如你口口声声所言。当率大宋健儿在需要挽回这天倾的时候站在前面,如果你心口如一,则老夫这番苦心就算没有白费。如果你口不应心,纵然老夫那时已经化为尘土,就是化身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言肃然起身,朝着老种深施一礼。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老种为什么一直这样帮着自己,不惜硬撑到底为的全然不是他萧言这个人,虽然他一笑起来六颗白牙明晃晃的非常之萌。老种所为,还是为了自己麾下这支常胜军

大宋文臣武将,萧言一路行来,也见过不少。不是只知道争权夺利,就是对将来危局浑浑噩噩全然没有感觉。自己要赶在这四年时间内,做这么多的事情。有的时候恨不得抓着扯自己后腿人的耳朵,朝着他们大喊:“你知不知道,四年之后,你现在所有一切,你身在大宋享受的这个时代文明顶峰的一切产物,都要在四年之后灰飞烟灭老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在这个时代,看能不能挽回这天崩地裂之局,也不枉了穿越一回。老子杀人,老子被人打得跟狗一样,老子在马背上颠簸,一双白嫩的大腿都磨出茧子出来了老子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处男你们自己不干活儿,少找老子一些麻烦,你们难道会死么?”

只有老种,唯有老种。这个已经去日无多的老人。看清楚了这一切,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在自己穿越一年以来,是唯一支持自己的人

感动之中,萧言也不免感慨。大宋养士百余年。可是此刻,难道只有自己这个穿越客,再加上老种这么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才想着将来如何避免大宋灭亡么?这个时代的当道诸公,到底是怎么了,让汉家文明从巅峰时期骤然就这样滑落下来。直到一千年后,还让一代代的有志之士,拼尽一切,让这个文明回归到她本来就应该在的位置上

一礼之后,萧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客气话,只是沉沉问道:“老种相公,这分寄麾下实力,到底如何进行?”

老种凝视着萧言,而萧言和他目光平平对视,半分闪避退让都未曾有。半晌之后,老种才点点头,淡淡一笑:“…………这上头,你和方家小子也议论不少了罢。你们本就不是什么安份的人物…………要分寄实力,以老头子看来,无非两处要紧所在。燕地檀州,差不多就是你和方家小子牢牢控制住了。朝廷纵然遣来此路文臣,一时间在这纷乱之地,也未必能有效统辖四下,檀州这等近边之地,只怕一两年内都未必有知州会去上任。只要一时间不出什么大乱子,朝廷估计连念及檀州这个地方的心思都少。你可分遣一部人马,控制住此处。编练燕地豪强可用兵马,一旦女真有什么举动,此处也是最好的预警所在…………更何况,檀州近边,大可贩卖马匹,大宋境内马匹价格之昂,恐怕你这南归之人都难以想象此等大利,如何肯轻弃?要不是你已经将檀州抢到了手,老头子说不得都要遣点人马赖住这里不走”

最后一句话差不多就是说笑了,泾源军甚至西军全部,现在想着的就是回家。西军供应本来就丰厚,在陕西同样可以贩卖来自西夏的马匹。一众军将,对顶在女真人鼻子面前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回去继续和已经有气没力的西夏人继续做邻居。

檀州不能放手,也是萧言和方腾的共识。也不过想到可以编练豪强,壮大所部实力,同时作为对于女真兵势的预警所用。还真没有想到贩马这一层去,老种一提,萧言就觉得自己眼前顿时金光闪烁。这个时候,就算一万女真铁骑突然南下,他也要用吃奶的气力霸住这檀州不走了

心里面咬牙切齿,面上萧言仍然一副沉静表情,淡淡问道:“老种相公…………还有一处要紧所在,又在何处?”

老种也不藏私,一笑答道:“还不就是在白沟河南,当日宋辽边境所在?分寄实力,全在燕地不成,距离太远,一旦生变,掌控为难。就算在燕地留下的是心腹手下,你在汴梁,一时间如何顾及得到?上位者离得越远,手下忠心自然就越容易动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必须要在白沟河南,宋辽边境处设立一支军马,一则作为檀州分寄军马后殿援应,其次就是对檀州军马的震慑这点,我想也在你和方家小子的算中罢?”

这个萧言和方腾的确都想到了,可是比起老种这身居掌握西军高位几三十年之辈,其中利害得失,决没有老种算得这般清晰明白。自己聪明程度绝对不会比老种差的,知识广博之处,现代人也肯定超过老种。比不上他的,就是这个在大宋官场沉浮几十年的经验,和对这个时代人心的把握

一时间萧言心中所有的只是佩服,只能默默点头。老种要不是实在老病,精力不济,如何能在真实历史上让童贯一直压着?自己穿越而来,稍稍改动了大势,老种就精明的介入其间,借力使力,就借着自己手掀翻了童贯,保全了西军实力。这个老头子,当真是生平仅见的老狐狸

老种却一副丝毫没有在意萧言现在在想什么的样子,慢悠悠的继续朝下说:“…………白沟河南,毕竟是一直都在宋境,都在地方官的管辖之下。没有一块大些的地方,容纳不下分寄军马了。年来战事,已经将白沟河两岸打得稀烂,四民奔走,抛荒了不知道多少田地。现在去设一个田庄,算是极便宜的事情了…………边地民风素来剽悍,就算是地方官,对这个田庄,一时间也不会多管什么的…………再说了,置下田地,也是一份家当。至于经营得如何,能有多少生发,到时候就看后生你的本事了。总不能在这个上头,老头子还要帮你罢?”

萧言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起身,深深施礼下去:“老种相公教诲,晚辈没齿不忘一旦晚辈能在大宋站稳脚跟,甚至有所寸进。将来西军,晚辈必然周全到底。将来一旦胡骑南侵,顶在最前面,自然也是晚辈”

老种终于对萧言嘱托完,此刻精力仿佛全部耗尽了。靠在卧榻之上,脸上只泛出一层病态的青红之色。眼神中刚才的炯炯目光,现在也全然不见,只有一种淡淡的波光闪动。

他平静的受了萧言的大礼,微笑道:“但愿如此罢,老头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

钱财,枢密,媚上,分寄。

老种今日作为一个人臣身份,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尽数托付与萧言。萧言虽然已经多少明白老种的心态到底是什么,可是仍然听得满背都是冷汗。其间信任之深,寄托之重,非身在其间,绝难体会这沉重的压力。

老种身为大宋武臣数十年,又一直顶在最前线,现在还执掌着大宋最后一支野战集团。比起其他那些位高权重的文臣士大夫之辈,他目光不仅仅局限于汴梁那方寸之间,看得更远一些,虑得更深一些。在垂老将死之际,过去几十年所奋力争斗的一切都看得极淡,最后想着的还是这大宋江山

老种这一辈子不知道提拔了多少人,但是这最后也是最为沉重的青眼,却加在了萧言这个穿越客身上

而自己,又挑不挑得起这副担子?

不管想什么也没用了,反正这副担子,自己早就拣来加在肩膀上头了。

萧言和老种对视无语,都是一副默然而且平淡的神情。萧言并不是老种的门下客,将来两人走的道路,除了在西军上头也许还有合作之外,其他的都是绝不相交。萧言也许会一飞冲天,也许会失败得惨不堪言。而老种就是维持住西军局面,再不出什么风头,静静等着自己最后一点在这个人世间的岁月走完。一老一少,在一年前还远隔千年光阴。这个时候不过是在这末世,风云际会,走到一处而已。

到了最后,一老一少都洒然一笑,互相作揖而别。

“老种相公,萧某但有将来之日,绝不或忘老种相公今日提点”

“后生,你的将来如何,只怕老头子是看不见了。但愿你这将来,不要辜负了老头子的一片苦心,不要辜负了这大宋,不要辜负了这亿兆生灵”

~~~~~~~~~~~~~~~~~~~~~~~~~~~~~~~~~~~~~~~~~~~~~~~~~~~~~~~~~~~~

在燕京城中原来北辽天赐皇帝的残破宫室之内,这个时候大殿也整理出来了。周遭一切张挂整齐。大殿空地上,文臣武臣品级山也标示明白。此刻大殿当中,济济一堂。一众武臣,都穿得袍兮套乎,头顶纱帽短翅一对对的乱晃。

西军上下,自老种以降,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军将何止百数,全都按照身上所带阶级高低整齐肃立,在那里恭候。

宋制文左武右,左边文臣班首就少了许多,不过寥寥数十人而已。除了随西军出征的幕职官,就是当日来不及从燕京城脱出的河北诸路转运使衙前的如料理茶酒大使,押监粮饷发遣官这些从八向下的小官。和那边大堆大堆的武臣队伍比起来,显得单薄了许多。

萧言身上寄禄官阶,还是当日那正七品的兵部库部司员外郎。在大宋来说,正七品文臣也不算是微末小员了。更何况在燕京城中就没什么正**官。这个时候他一身绿袍,头戴长翅纱帽,肃然默立在文臣班首。他一七八的身高,虽经风霜磨砺却还是小白脸一张,年余征战,让他体形匀称结实。站在前面当真有一种潇洒不群的气度。哪里还像统五千虎狼,在燕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杀了一个遍。马蹄所向,滚落的人头何止数万的凶悍统帅

就算在武臣班中站在老种身后的姚古,不时也打量一眼萧言身形。心下也忍不住赞叹。资兼文武四字,当真是为这萧言所设他们这些武臣丘八和萧言比起来,出身不如,萧言南归就捞到一个文班战绩不如,这气度看起来更不如现在官家就喜欢风姿俊雅的臣子,当年老公相到王黼无一不是如此,这萧言如此好的卖相,要是会钻营一些,还不知道将来如何他还不是那种空有臭皮囊的酸子,骑得马打得仗,几千来自各处的人马到他手里一年,夺涿易破辽军,斩萧干下燕京,杀女真小王而将女真逐出长城之外,最后一日夜内摧垮几十万乱军,再得了耶律大石头颅

这般人物,在大宋文恬武嬉的这个时候,看起来是如此耀眼,超拔同侪

可是,又能如何?大宋官场的水深得很呢,汴梁一水,更是深不可测。你萧言到那里慢慢熬吧………………就看你将来如何

姚古想到此处,冷哼一声。也许萧言那副诚心正意,静静恭候,一副大宋名臣模样终于刺激到他了。姚古心里面咒了萧言一句就再不去看他。又看了看前面一副衰老样,站都站不直的老种。

昨日老种迎接萧言,在道左帐中密密商议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最后出帐,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一言不发,等候汴梁那位内宦天使赶到之后,就拥天使入燕京城,送至下处之后,就这样散了。憋得大家都是一肚子的疑惑。

姚古最担心的是老种和萧言达成什么协议,联手来对付他,甚而夺了他的秦凤军。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西军向来是土著将门世代领军,已经快一百年了。老种和他姚古不对付没什么,反正肉还烂在自家锅里。老种要是引一外人来夺他的秦凤军,只怕老种小种麾下的泾源军和熙河军自家就要骚乱起来了这个口子一开,西军军将外人也做得,大家这世代将门,多少子弟,将来吃什么?

姚古一边心安,一边又继续疑惑不解。这老种到底和这直娘贼的萧言,说了些什么

往常放着有这等不解,抬腿去老种那里问就是。老种也向来对他推心置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可是现在,姚古如何敢去问老种这些其实他心中未尝没有些后悔——跟随老种也二十年了,临了在老种快死了时候,却不得功德圆满,现在还闹出这么些生分。老种还有点时间,说不得就要安排身后事,限制他姚古几分,说不定对他手下还有一番分化拉拢,让他姚古对种家地位再没有什么威胁…………

可是俺姚某人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就算和老种生分了又如何?老种老矣,小种也年轻不到哪里去,遍数种家子弟,似乎也没什么成器的。俺姚古正当壮年,和你熬上几年就是了这几年站住脚步,难道你老种还长生不老不成?俺姚古给你卖命二十年,此番生分也是为了西军大局,情分上没有亏欠你种家处现在你既然要联络外人,俺姚古也就顾自家了。咱们且看将来

想到此处,姚古抿紧了嘴唇,腮帮子咬得紧紧的。脸上一副悍狠下定决心的神色。老种恰在此时,漫不经心的回头,看到了自己这个老部下的神色,淡淡一笑,姚古和他眼神一碰,心里面再硬,背上也情不自禁的渗出了一层冷汗。而老种一笑之后,也没说什么,将头回转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宣礼的八名旗牌官,在这残破大殿门外一声呼喊:“天使到”

大殿之内,顿时响起一阵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站直了身子。弓腰控背的等候,只有站在文臣班首的萧言转头向大殿门口望去,眼神当中闪动的,都是冷电一般的光芒。

或者还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种眼神,那就是野心二字。

大殿之外,西军和神武常胜军的甲士,全都披挂得整整齐齐,顶盔贯甲立于当地。排成两排,拱卫着甬道。神武常胜军甲士和西军甲士,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上面那些将主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就谈不上什么生分。

可是此次燕云一战打下来,神武常胜军得全功,西军就是打酱油的,自然也有一分争竞之心在。西军那些中下层军将,难免觉得神武常胜军吃相太难看了一点,连点汤水都不給他们漏下来。而神武常胜军百战百胜之师,自然有一股傲气在,西军抱怨,他们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俺们这些功绩,都是九死一生得来的,你们西军大队,进燕京前哪里打得热闹离哪里远一些,进了燕京之后就坐在里头不动,俺们在外面奔走厮杀。现在还要分工,这算是什么道理?

就算神武常胜军中不少出身是胜捷军和白梃兵的,这个时候也和老弟兄们谈不上什么亲热。大家站在那里眼睛碰眼睛,鼻子碰鼻子,暗暗都叫上了劲。听到大门外宣礼旗牌官的呼喊声一路传进来,领今日仪仗的各个指挥使一声号令,全都哗的一声站得笔直。眼神对撞之处,差点就溅出火星来了。

随着宣礼旗牌官的呼喊之声,大门外三名天使,在若干仪仗扈卫的簇拥下大步行来。宇文虚中和耿南仲两个前度天使作陪,那个当日老命去掉半条的活宝内宦天使,碰着缎包天子诏书,神气活现的大步走了进来。

现在燕京城中,谁都知道这位活宝内宦的底细。元丰之后内宦官阶十四阶,这位老兄算是巴结到了第九阶,在皇城茶酒司干一个不死不活的差使。要不是这次传旨要在兵荒马乱当中直入燕京,哪里能轮到他?两天饱饭一吃,几个恭迎的仪仗一摆,这位内宦天使就忘记了当日狼狈,一下就还阳了。和宇文虚中和耿南仲这两位老天使昨日一会,还摆了不少架子,甚至还开口索贿。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心下暗笑,不过哪怕方正刚严如耿南仲,都懒得和这家伙计较,敷衍两句,就等今日传旨结束,大家拍拍屁股走人,现在权势斗争的主战场,可在汴梁

三名天使本来应该是不分前后,并肩而行。大家身份此刻都是一样。不过这位活宝内宦天使得意洋洋,脚步越走越快,竟然赶到了前面去。宇文虚中和耿南仲落后几步,对望一眼,都是摇头苦笑。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三位天使在仪仗簇拥之下,越过数百近千甲士两两而立护持中的甬道,已经走入了收拾好的大殿当中。殿中文武百数十人,齐齐半转身,深深施礼下去。宇文虚中和耿南仲今日算是陪客,也都还客气,一边还礼一边缓步上前。

宇文虚中目光先和姚古一碰,朝他微笑示意,让看起来很有些焦躁的姚古安心一些。接着就看见老种,老种今日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宇文虚中还特特停步,相当正式的向老种还了一礼。再转头的时候,就看见文臣班首站着的萧言了。

此时此刻,是宇文虚中和耿南仲两人,第一次看见这位已经名动天下的南归降臣

萧言已经施礼完毕,不卑不亢的直起身子。看见耿南仲和宇文虚中目光投射过来,萧言一笑,露出了六颗白牙,差点能把人眼睛給闪花。

不过此刻,三人也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宇文虚中和耿南仲深深看了萧言一眼,就跟在那内宦天使身后,赶到了上首。和那内宦天使并肩而立,等他宣诏。

殿中所有人,屏气凝神,看着那内宦天使装模作样的将缎包天子诏书展开。这场打足一年还有多,大宋军士伤损数万,辽人最后军马全军覆没,两位末世名臣耶律大石和萧言全都败亡,皇后自尽生死,燕地百姓,十不存五六。到了今日,总算是结束了

这场战事打下来,辽人不用说。宋人这里,也是一位政事堂相公,一位枢密院枢密使就要倒台,北伐之师二十万,现在也就剩十万出头,耗资财七千万贯以上,河北诸路民力财力,使用也到了极限。最后仿佛就成就了萧言一个人的荣光

所有人的目光,这个时情不自禁的都集中在了萧言身上。而萧言肃然而立,似乎半点也没在意自己已经成为了大殿当中众人瞩目的焦点。

站在这大殿当中,面前是宣诏天使,身侧是百余大宋重将。而自己立功为此次北伐战事之最。汴梁要早点了结此次伐燕战事首尾,必然要有升赏。而自己所得,也一定就是此大殿中所有人中之最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心中却没有多少激动。虽然这个结果是他这一年来无数次出生入死才拼搏得来的。此时此刻,在他耳边响动的,却是自家麾下无数男儿舍死忘生冲阵的呼喊之声,是古北口上掠过的山风之声,是袭破女真全军那夜漫天燃烧的火光,是白雪皑皑中已经为鲜血涂满的燕京巍巍雄城。是数千骑士虎贲高举手中长矛,向着自己发出的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之声

到了最后,却是自己才穿越到这里,那荒村当中,荆钗布裙却难掩清丽少女容颜的小哑巴眼眸当中,那穿越千年的点点星光。

这一梦,就是千年。这场梦,却真实如斯

肃立静候当中,萧言握紧了拳头,直到指甲戳在皮肉之间的刺痛,提醒自己,这并不是一场梦。自己就在这千年之前纵马疾驰,慷慨悲歌,和无数好男儿,试图挽回这天倾

自己的将来,又会如何?大殿当中,传来了山呼万岁之声。在殿外守候的近千甲士听到里间响动,知道已经宣诏完毕,所有人都高举起手中兵刃,用尽平生气力,大声呼喊:“万岁,万岁,万岁”

声音散布出去,拍击着燕京城城墙,带起一阵阵沉闷的回声。无论如何,这场燕地战事已经打完了,没者不论,而百战余生之士,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01616book.]

第六十三章 随君自处(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三章随君自处(一)

大宋宣和五年三月,大宋一颗耀眼的政治新星在燕京城中冉冉升起。

南归降人萧言,在短短一年之间,破萧干,克燕京,败女真,最后再擒杀作乱的耶律大石。其军功之厚,大宋开国以来,直追百年前破蜀灭南唐的开国名将曹彬。

在大宋这个时日,如果论功行赏,将萧言在武臣班次一路超迁上来,职级寄禄,給个遥郡观察使,甚至一路经略使,再加上什么开府仪同检校的衔头,虽然已经是不次之迁,倒也还罢了。

偏偏萧言班次,仍然归于文臣。此次诏书一下,萧言已经骤然超拔为寄禄为显谟阁待制,不折不扣的从四品大员。职加秘书监著作郎。此等清贵官位,大宋士大夫经金明池唱出,不宦海沉浮一二十年,如何能够得到?虽然萧言还未曾有明确差遣,上意看来也是等他回汴梁之后,观察考虑一番,再行安插。可是这从四品的寄禄官位,还加上馆阁贴职,外放已经足可知一府,都门行走也得是相当要紧的差遣,一旦萧言如愿得了枢密院的差遣,至少也是一个同签枢密院事,已经是能够参赞机要的地位了

超拔如此之厚,实在让人瞠目结舌。但是对于知道内情的人来说,也还算是合理。对萧言赏不够厚,如何能显示出当日压制他的童贯王黼之辈的错处?童贯王黼没有错处,老公相如何就能顺理成章的复相?此时将萧言提拔起来,也是因为汴梁风潮使然。对于汴梁高位诸公而言,萧言提拔得再快,也是掌中可以随意拨弄之物,他回到汴梁之后,更是在大家眼皮底下,要折腾他,随时有机会,就看萧言识趣不识趣了。

话说回来,就算萧言再识趣,死死抱紧老公相的大腿。他一个南归降人,此番权位,差不多也是到顶了。老公相利用他可以,绝不会重用于他。从此只怕就在汴梁都门沉浮,再不复在燕地纵横往来的威风豪情了。

看得通透的有心人,整个大宋也不过那寥寥无几的顶尖十数人罢了。其他人此刻,还是为萧言此刻达到的地位瞠目结舌。心热的就巴结上来,含酸的就背后说说怨愤之语。萧言实在升得太高太快,他所领神武常胜军那班将领,同样的超迁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韩世忠作为一军左副都虞侯使,此次事了,也超迁为婺州观察使,正五品寄禄武官,上阁门宣赞舍人的贴职,差遣为神武常胜军都指挥使。算是将他的位置扶正了。

岳飞原为神武常胜军右副都虞侯使,也超迁为天武厢都指挥使司,从五品寄禄武官,同上阁门宣赞舍人贴职,差遣为神武常胜军管勾都指挥使,为韩世忠副手。

萧言的侍卫头子张显,也得了正六品的寄禄武官,差遣为神武常胜军马军指挥使,牛皋副之。自张显牛皋以降,汤怀王贵余江等,连同从不管来自胜捷军白梃兵还是当日常胜军的,各升迁有加。神武常胜军班师汴梁,果然如预料中归入三衙节制。从一支杂凑而出的兵马,摇身一变成为大宋的中央禁军。萧言原来节制神武常胜军的名义,自然也就取消。

除了他们之外,和萧言一路的马扩和方腾,也都得了升迁赏赐。马扩自从负伤之后,萧言肆无忌惮的行事,都看在眼里,更兼萧言恶了童贯,马扩又受童贯的恩义深重。从此就消沉了不少,此次论功行赏,却也没忘了他。马扩也升了从五品的寄禄,得了贴职,差遣却改为已经打得七零八落的环庆军辖下一军都指挥使,算是正式和萧言分道扬镳。归入另外的军系当中去了。

方腾本来就是进士的底子,原来就有正七品的寄禄。此次更是作为老公相的使节在老种军中勾当。虽然这位小方大人后来伙同萧言另外出卖了一套风云雷电。可大宋现下官场,讲究的就是结党,老公相一党中人,岂能是没有照应的。顿时就坐升从五品的中散大夫寄禄官阶,同样是秘书监著作郎馆职,也和萧言一样,暂时未曾得到差遣,一切等回了汴梁再说话。

除了萧言这一个小团体之外,西军三军,同样是赏赐有加。老种官位已至武臣顶峰,此次又加了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衔,小种得知枢密院事荣衔,姚古加节度使衔,杨可世加节度使衔,王禀加节度使衔。除王禀实授环庆军总管差遣外,各将仍领原军。其下将佐,都次第超迁。

在燕京十万大军,除军将外,军中使臣赏二十贯,军卒赏十贯。除神武常胜军和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环庆军闻诏就立刻旋师汴梁夸功之外。熙河军先驻大名,秦凤军驻真定,泾源军暂时留驻燕地,以待后命。

燕地百姓,上意怜其年余屡遭兵火,更初初复归大宋,金瓯一统,特加恩更复十年,以资善养元气。

一番旨意,面面俱到,将所有一切都算是了了首尾,安排停当。这一场持续近两年,牵扯三国,死伤军将士卒百姓数十万的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燕京城中,顿时杀牛赍酒,三军同庆,诸将往还庆功已无虚日。领命就要拔营动身的诸军各自准备,等欢庆过后,就上路动身。

此等庆功,萧言自然就是主角中的主角,也不知道收到了多少分邀约。有的是虚应一下故事,有的却是真心想巴结一下这位萧大人。可是萧言却应酬寥寥,除了设宴招待汴梁天使,和泾源军熙河军观察使以上的军将同宴了两场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在自己军中,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对萧言不抱什么恶意的人对萧言这般举动,不过报之一笑,从此文武殊途,也许这位萧大人该拿拿架子了,只要在燕地同甘共苦的情分还在,将来就都还说得上话。而对萧言心中耿耿的如姚古诸人,也只不过冷眼旁观,燕云大事已经底定,不要多生什么事端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你萧言在汴梁,不见得就如在燕京一般风光

诏书宣之诸军之后,这番欢庆扰攘,转眼就是十余日过去,而神武常胜军班师汴梁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

哗啦啦马蹄声响,几十骑雄俊健马疾驰在燕京城外的道路上。马上骑士,全都顶盔贯甲,只是盔甲外面,都罩上了颜色鲜艳的锦袍。在燕京春日天气里,显得光彩夺目,极有气象。

这几十名骑士,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他个子很是挺拔,略微显得有点消瘦。本来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是他也披着一身软甲,外罩锦袍,脸上皮肤已经被风霜打得有点粗砺,腮下微微有点没刮干净的胡须,黑黝黝的又粗又硬。骑在马上身姿矫捷,缰绳控得稳稳的,随着战马奔驰自然起伏,宛然又是一副统领万千虎贲的大军统帅模样。

此人自然就是现在在燕云之地最为耀眼的人物萧言了。在他身边,是一个脸上还有点病容的矫捷青年武官,三十左右的年纪,跟在萧言身边,只是回顾四下,一声不吭。他正是才算养好当日檀州伤势的马扩,现在正要离开燕京,赶赴环庆军军中履任。萧言本来要留他同行,马扩却坚持不肯,说自己已经是环庆军军将,怎么好不带着自己人马回师?再加上环庆军丧败之余,正需要人来整顿,他早去一日,也好多为大宋环庆军保留一点元气。

萧言无法,只有亲送,除了韩世忠之外,他麾下要紧属下如方腾岳飞等,念着和马扩在古北口同生共死的情分,也全都赶来相送。本来岳飞也劝韩世忠要来,韩世忠却大大咧咧的摆手:“俺和马都指挥没什么交情,将来更扯不上什么干系,俺们神武常胜军已经自成一军了,胡乱攀扯没什么好处,俺老韩就不去了也罢,鹏举到时候送程仪的时候給俺添一份,也就盖了面子,就这样罢”

韩世忠是表面粗豪内心把细万分的那种,他是老西军出身。现在神武常胜军和萧言眼看已经自成系统,要是和老西军出身的人牵扯太深,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好说不好听的事情。这等他自然是可免则免,岳飞也多少明白他一点心意,也就没有继续劝下去了。

一行人出燕京城而南,转眼就是十里,马扩默默无语,其他人也各怀心事,竟然是一路沉默过来。眼见得离城已经有些距离,马扩猛的勒住缰绳,战马嘶鸣,团团转了半圈。萧言也同时勒马,后面几十骑也都住马,几十骑骏马摇首翻蹄嘶鸣,顿时卷起不小尘烟。

尘烟当中,马扩慨然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萧大人盛情,俺都领了。就到这里罢他日汴梁再会,俺自然是要作东奉请萧大人了,大家同朝为臣,亲近的日子在后面呢。只怕将来文武殊途,萧大人却瞧不上俺马扩了”

萧言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扩病后,气色不好,萧言也不见得有精神到哪里去。原因无他,这十来天实在是太忙了老种当日在帐中和萧言所说四策,正和他与方腾盘算的相同。除了谋枢密差遣和媚上要等着回汴梁再说,其他的这十几天要理出头绪来,那是多少的事情

第一桩就是钱财,克复燕京,萧言算是发了大财的。可到底有多少,够支撑多大的事业,一向戎马军中,也来不及清点。这十几天每天都要拿出至少半天时间来计点萧言自己有多少身家。十几天下来,总算是清点出一些眉目,克复燕京,从那些高门大族当中掳获,就有金银铜钱等浮财六十余万贯,各地豪强报效,粮草自然都是消耗掉了,钱财也有七八万贯。击破萧干全军,击破女真军,击破耶律大石复辽军,都有缴获。特别是女真军和复辽军,都是喜欢将钱财带在军中的,也有二三十万贯的浮财。加起来这随时可以动用的钱货已经是百万贯之数,至于当日在雄州童贯所赠万贯,那是不用想的了。

除了这百万贯之外,燕京那些古董器物字画皮毛等等,也缴获了大量。这些东西却说不准到底值多少,要回到宋境内陆续变卖才能弄清楚。燕地辽人积储百年,就算是因为战火迁延,损失失散不少,落在萧言手中的,也是一个颇为惊人的数字。变卖下来,就算折价,估计也有两百万贯之谱。

三百万贯的财货,对于个人来说,已经是个惊人的数字。可是对于萧言将来的大计,还远远不足现在能想到的生发路子,就是马匹和皮毛两项。一年到底能有多少收入,现在萧言和方腾也都心中无底。

说到马匹和毛皮收入,就要牵扯到第二桩事分寄上头了。现在神武常胜军虽然名义上不归萧言统带了,燕要将来次第派遣流官治理。可是神武常胜军是萧言一手拉扯起来的,现在也还未曾回汴梁,神武常胜军军中事宜,还不是萧言一言而决?

将来燕地派遣大宋流官的事情,更是笑话。在真实历史上,燕云十六州克复之后,虽然朝廷选定了全部流官,可是真正到任的,只怕一成还不到。到任的流官,更是为郭药师等镇将,或者地方豪强所挟制,政令不出他们的官衙。直到几年后女真南下,大宋都未曾在燕地建立起有效统治。萧言想留下点兵马,实际控制住一点地盘,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他走之后,燕地暂时留驻的也是老种的泾源军,老种和萧言早有默契,如何会来管萧言的这点勾当?

要控制什么地盘,毫无疑问就是檀州。萧言和方腾连犹豫都没有就选定了此处。檀州在燕京西北,将来大宋派遣的燕京知府也鞭长莫及。而且檀州是萧言方腾经营最久的,地方豪强都已经归心,子弟在神武常胜军军中效力,已经初步融入萧言的团体当中。控制起来也最为方便和得心应手。檀州更是临近长城,西面也离河东数出要隘不远,他日女真一旦破口,也就可以作为第一线预警。更不用说檀州控扼幽燕边地,燕山脚下,正是马匹蕃息之处,宋境缺马,可以源源不断供应,也是好大一笔的财源

选定了檀州,就要选留守之人了。胜捷军和白梃兵出身的自然不用考虑。他们都是大宋经制之军出身的,跟着萧言拼力厮杀没问题,做这种肆无忌惮的事情就多了一些顾虑。好在萧言麾下还有大把常胜军出身的人,一直留守在檀州的余江,正是一个合适人物。留驻此地之人,在几年内不能生事,只能默默扩展实力。余江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有点黏糊的人,又岁数不小了,甚是踏实稳重,再合适不过。至于余江已经在军籍册上,一句燕云事定,余江出身燕地,愿以原衔本乡荣养就打发了。大宋冗官冗兵,只会嫌官多,绝不会嫌弃官少了一个

神武常胜军,萧言上报的兵额一万,马军四千,步军六千。实际数字是马军五千出头,步军八千有余。不声不响的就能在檀州留下两三千人马,燕地几年之间无事,这些人马,足够镇抚了。

萧言已经派传骑去召余江前来,到这里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布置好檀州分寄实力之后,就是萧言动身之时。

这些事情,行起来绝不轻松,牵扯着千头万绪的事情。这些日子萧言还真不是矫情,不去参加那些庆功筵宴,实在是忙得四脚朝天,每天最多睡上两个时辰。气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今日为马扩送行,策马在燕地春天原野奔驰了一阵,反到松开了筋骨,觉得有精神了许多。听到马扩开口辞行,萧言淡淡笑道:“马兄言重了,你我二人,白沟河北渡以来,就同生共死至今,要不是马兄在檀州苦撑,是否能将女真鞑子逐出关外,还在未定之天,此刻说得这么生分做什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大好男儿,就不要所依依不舍状了,马兄一路好走,祝马兄在环庆军中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他拍拍手,后面两骑上来,手里都有一个大包裹,包裹沉甸甸的,说不得里面就是满满的黄白之物。马扩是个穷官,就靠军饷吃饭。初得一军实职差遣,花销不在小处。萧言出手自然不会小气的,得了这些程仪,对他在环庆军中将来,自然是大有好处。

马扩看看这两个包裹,摇头笑笑:“萧大人,俺马扩用不着这些。一颗头两条胳膊,什么事情凭本心做去就是,花钱运动上下,交好四方,这官也当得恁得憋屈了,朝廷有饷,俺饿不死,萧大人一番好意,俺就谢过了。”

在萧言身后,几名貂帽都亲卫脸上都有不豫之色。这马扩当日一意孤行要去古北口,结果引出好大变故,萧言拼尽全力,差点将性命前程全赔上了,才将他营救出来。后来马扩更是拿乔,萧言军中行事,一概都不参与。得了环庆军差遣,立刻就要就道。俺们神武常胜军直这般屈杀你马都指挥使了?现在大人好意送上程仪,又这般推三阻四,早点走了拉倒

岳飞在萧言身后,开口想劝两句,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方腾更是不会多说什么,骑在马上,笑吟吟的只是看着萧言和马扩两人。

萧言倒也爽快,沉吟一下点头:“是我小瞧了马兄,心意到了就成。领与不领,还不全在马兄你?你我二人,就此别过了。他日汴梁再会”

他拱拱手就想调头,马扩却叫住了萧言:“萧大人临别之际,可否屏退左右,和萧大人说几句心里话?”

萧言一怔,似笑非笑的看了马扩一眼,回头摆摆手示意,身后岳飞方腾等人,连同貂帽都亲卫全都退了开去。萧言策马和马扩并辔缓缓而行,淡笑道:“马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萧某人洗耳恭听。”

马扩神色复杂,似乎内心好生挣扎了一阵,才看着萧言诚挚的开口:“萧兄,此次北伐战事,要不是萧兄杀伐果断,绝不可能有此全胜之局军中行事,有的时候必须要包揽把持,行飞扬跋扈之事,才可制胜。大宋蔽在以不知兵文臣掌军,武臣小心翼翼,只图自保,开国以来,兵事多有不利,其病正在于此…………”

马扩前面几句话算是说得非常坦诚了,萧言神色不动,只是静静的听着。马扩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将要讲的话说了出来:“…………可萧兄回返汴梁之后,再不能行此杀伐果断,包揽把持之事了萧兄文臣班次,正是清贵出身。和神武常胜军,就再不要发生什么关系了萧兄啊萧兄,这是俺发自肺腑之言,萧兄为大宋立下如许大功,俺不想萧兄落一个没下场”

马扩一句话说完,似乎也是动了感情,眼眶微微有点发红,一眨不眨的看着萧言。等着萧言答复些什么。

萧言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仿佛马扩刚才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只是过耳春风一般。

沉默半晌,萧言才微微感慨一声,笑意当中似乎也带上了三分冷意:“有些事情,总要人来做,有人畏首畏尾,我却不能。只有奋力向前…………马兄啊马兄,我也有一句心里话,到时候你莫要当在我前面就好。”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此处,也不用再说下去了。两人对视一眼,都肃然拱手。各自策马调头。萧言驰向等候他的几十骑,而马扩只带两名从骑,也再不回头,向南下去了。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萧言几十骑人马,也不再回顾,直奔燕京城而去。疾驰当中,方腾策马到萧言身侧,微笑道:“如何?”

萧言叹息一声,轻声道:“看他如何自处罢…………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六十四章 随君自处(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四章随君自处(二)

燕京城内,还残留着这几日军中狂欢的景象。

燕京街坊里弄,这些日子已经清理干净不少。四处高门大户,寺庙宅院,都成为大兵住所。这些日子每处军士居所都飘dàng着酒香肉香。虽然后方接济这个时候还未曾完全通畅,但是燕京城中从来就未曾缺过粮米食物,前些日子囤积了足有半年之用。复辽军围困燕京不过月余,燕京城中这些积储远远没有消耗干净,这几天都放开供应,大宗粮米冻肉腌鱼拨发下来,还有酒类干果。对军士的拘管也没战时那么严谨,让大家放开大吃大喝。很是热闹了几日。

在军士居所外面,聚拢着不少流民,身上还有点财物的,就回易军士手中的吃食。没有财物等而下之的百姓,就等着军营中吃不完的残羹冷炙。还有燕京城左近流民百姓心思活一些,正值春日,山林田野当中万物生发,寻觅了野菜蘑菇,河里捞些新鲜鱼虾,等送到军营前面和那些宋军军将士卒回易,宋军上下粮米冻肉腌鱼不缺,倒是缺这些新鲜吃食,或者用铜钱,或者干脆就用粮米在这些百姓手中交易,大家倒是落得个皆大欢喜。

在燕京城中,原来几处本来就作为市易之处的所在,这个时候也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潮。四处都是临时设立起来的荒货摊子,劫余百姓还有点什么一家一当,都拿到这里三文不值两文的卖了,或者换些宋钱,或者换些吃食。其中甚至还有劫余王孙贵戚,家里传家宝贝都将了出来,只等你慧眼能从这荒货摊子上发掘出来。

除了这些交易,更有一些半掩门子设立起来,粗壮汉子守在芦席遮挡的棚子外面,满脸堆笑的招呼着一个个经过的宋军士卒。燕地大乱才结束,燕京城外就有几十万当日复辽军裹挟的流民百姓,多的就是人,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家中几口嗷嗷,女儿也就舍出来做起来这门生意,专门招呼这些操着陕西诸路口音的兵大爷们。这些半掩门子里头,到底有多少曾经的高门贵户的金枝玉叶,这就一切不得而知了。

这些市易之处,满满当当的都是戴着范阳毡笠的宋军士卒,西军的居多,神武常胜军的也颇有些。一场战事几经bo折,终于打完。哪怕神武常胜军刚严如岳飞,这个时候也是要放士卒们几天大假,轮流出去疏散一下的,只要不强买强卖,惹事生非,到时候按时归营,一切就都听其自如。西军更是放得松一些,陕西汉子万里长征,在外转战数年,为将者要多加怀柔,这些日子连卯都点得不严了,反正离家万里,难道这些陕西汉子还能逃亡不成?至于安全上面的问题,燕地的敌人已经打得干干净净,辽人末世双璧全都死去。女真人被逐出关外,在檀州还有一支神武常胜军的军马盯着,这燕京城还能出什么事情?

市易之处当中,到处都是挤不动的人潮,到处都是陕西口音和燕地口音hun杂。到处都有食物的香味飘动,到处都有宋军士卒的欢声笑语。而这个时候,远戍檀州为燕京大军抵在西北面盯着关外动向的驻军主将余江,正率领车马在燕京城中穿行,向着萧言衙署行去。

这一队人马,其中有四五辆车子,几十名穿着神武常胜军服sè的骑士扈卫,在外面不过是一名领百人的都头号令着车队。看起来毫不起眼。余江就在前头一辆车马当中,萧言当日传来号令,他抵达燕京必须秘密,不得惊动人耳目,也不得为不相干的人发觉了。余江只好在进燕京城时憋在车子里,随着车马晃动笔直的坐着,眼睛半闭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队正经过一处热闹所在,外面市声传进来。余江倒还罢了,他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是稳重得近乎黏糊的xing格,一辈子都在生死忧患当中挣扎。沉得住气一些。可他车中扈卫,很有几个是檀州当地豪强的年轻子弟,年轻气盛好事,一向又听说燕京繁华,比他们那个乡下地方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外间这般热闹的声音,一个个在车中都坐不住,偷偷掀开车窗帘幕一条缝,轮流向外觑看。几个人低声的交头接耳议论,全都传到了余江耳中。

“直娘贼,怎恁般热闹?俺们坞壁也有五七千人,每月两次集市看得人都眼晕,燕京不是说狠狠打了几场,烧掉了半城,现在怎么到处都挤满了人?”

“没见识了不是?燕京城中现在俺们宋军军将士卒就有数万,现在底定燕云,杀败几方敌人,谁不来奉承俺们?几万大军要吃要喝要耍子,指头缝漏下来一点就够养活多少百姓了,乱军将几十万百姓裹挟到了燕京左近,一旦兵败,这些百姓轻易不得返乡,先在燕京敷衍下来,哪有个不热闹的道理?”

“往日俺们是边鄙乡野中人,燕京出来人物,哪有正眼觑俺们的?现在俺们也是宋军了,这燕京人物,也须得奉承俺们要不是军令要紧,倒也能在此处好好耍子一番。这般热闹,可不是轻易得见的”

几个年轻扈卫嘴里说着军令要紧,眼神却不住的在余江脸上溜。似乎就等着余江开口,放他们在燕京城中消散消散一般。

余江虽然半闭着眼睛,但是车中车外动静,一团神都关顾着,几个年轻扈卫举动,他如何能不晓得?当下开口低声笑骂道:“你们好大的出息?萧宣赞…………萧大人的军令都不放在心上了?一个个这身宋军的皮没穿上多久,当心转眼间就扒下来”

余江几句话说得这几个年轻扈卫人人挠头傻笑。说起来这几条年轻汉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往日在乡里追随父兄,保卫自家坞壁,征战杀人十几岁的时候就是等闲事了。自家坞壁要是势力强大一些,去夺人家基业,争斗厮杀,辗转马上,也都是等闲事耳,谁手上没有十几二十条人命。比起这些边地长大男儿而言,大宋久屯都门的禁军当中,甚而有别人杀鸡时掩面而过不敢直视的。萧言吸收的这一批边地男儿,实在都是好兵种子。

在这个时代而言,不能有什么道德洁癖,这些年轻扈卫追随父兄在这个乱世有意无意造孽自然不在少数,但是用来壮大自身兵势,却比在大宋行事要轻松百倍。而且这些年轻汉子也在乱世里面长大,谁人统带,谁人镇得住他们,他们就朝着谁人希望的方向发展转化。当年乱世求存,父兄要杀人求活,他们也就四下滥杀。

而现在他们直接统帅是余江,余江是一个平日里厚道且近于黏糊的忠厚长者。这些年轻子弟过去这些年生存环境酷烈无比,早就为父兄早早赶上战场求活,本得不到什么长辈的教诲关爱,余江这个xing格正得其所哉,一下子就能拢住这些无法无天粗野鲁莽幽燕边地长大的年轻人的xing子,很得他们敬爱。

而最上面的统帅萧言,则又是一个传奇。白身南归,创下如许功业,横行燕地,无论大辽末世双璧还是被吹嘘到了天上的女真铁骑,都在他面前纷纷败走授首。这些厮杀场里长大的年轻人仰慕的就是英雄好汉,萧言高高在上,威名冠绝燕地,让一个个都是心服口服,只要抬出他的名号,人人遵奉而不敢多言。

上有萧言,直接统帅为余江。再加上岳飞韩世忠等名将,这等组合在这几个月里面,将陆续投效的数千燕地豪强子弟已经整理出一个模样,令行禁止不说,更比原本大宋出身的军马多了一分长自边荒的狂野锐气,神武常胜军也正因为此不断壮大,不仅满额,而且还能多出数千人的实力,让萧言分寄经营。

现在这些年轻扈卫一个个也挂上了大宋正规军中使臣的身份,正是为自家身份志满意得,满心为萧言效死的时候。余江一搬出这位萧大帅,这些屁股坐不定位置的年轻扈卫顿时就不敢吱声了,知道军令要紧,不敢误事。

车马擦着市易之处边上绕过,曲曲折折经行几条长街,转眼之间就来到萧言衙署后门。萧言衙署仍然在原来地方,不管前院后门,此刻仍然是戒备森严,顶盔贯甲的貂帽都健儿巡守戒备,衙署所临前后两条街和燕京城中其他地方的热闹景象相比迥然不同,除了貂帽都健儿巡视的脚步声,其他一切都是安安静静。

此刻在后院外面,早就有张显在等候了,貂帽都扈卫将车马引自后门口停定,余江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看到张显在那里等候,忙不迭的行礼下去,正要出声招呼。张显已经笑道:“余武翼(余江此次超迁的寄禄武臣官为武翼大夫,正七品),不必多礼了,萧大人正在节堂等候,有要事相商,左右自然有人安顿,且随俺来罢。”

余江一怔:“后面车子上还有…………”

张显摆摆手笑道:“大人一向是先公事后家事,你还不明白?自然有俺手下招呼,你莫操这个心了,此次大人召见事了,俺自然要请余武翼喝两碗,到时还请余武翼赏脸。”

余江再不敢多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几辆车,已经有貂帽都亲卫恭谨上前招呼,最前面的一辆大车帘幕一掀,lu出的先是小哑巴的如huā俏脸,在她身后还有郭蓉高挑的身影,郭蓉容sè清减,静静的坐在小哑巴身侧,眼神中bo光轻轻流动,也不知道一路来到底想些什么。

余江本来以为自己此来任务就是护送萧言的家眷到燕京来,小哑巴不用说,萧言为了她差点杀了一个尸山血海出来。郭蓉身份尴尬一些,但是又岂是能轻易对待的?萧言为了郭蓉也曾经从紧张万分的前线疾驰而回檀州,不惜拿自家xing命和董大郎对上,也要遮护照应郭蓉安全。护送两女安全抵达燕京自然是要紧的事情。要他余江亲自出马也没什么。

却没有想到,萧言召他前来,竟然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交代又能有什么事情?

此刻张显遥遥向小哑巴行了一礼,调头就朝内走去,小哑巴精灵万分的小人儿,自然知道萧大哥先有要紧事情,乖巧的听任貂帽都扈卫先招呼她们两女安顿下来。她不多说什么,郭蓉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一路上行来郭蓉都安安静静,让她吃就吃,让她睡就睡,都是小哑巴一路招呼照应着她,此刻她神sè清冷,随着小哑巴跳下马车。

在貂帽都亲卫的护持之下,两女也在张显和余江身后走入衙署后院内,却先安顿在别处。小哑巴目光流转,看看四下,精致的眉宇间微微有点发愁。好容易燕京事情定了,萧大哥还有恁多事情要忙看来萧大哥一个在大宋毫无根基的人,要回大宋挣扎向上,比战阵之上争斗厮杀,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呢…………自家到了大宋境内,可万万再不能給萧大哥添乱了

她一边給自己打气,还一边安慰默默无言,木然的随着貂帽都扈卫前行的郭蓉:“郭姐姐,萧大哥有事情要忙…………他是有情有义的人,你在檀州,也看见了。萧大哥一定会給郭姐姐一个交代你放心好了”

听到小哑巴言语,郭蓉一直清冷的容sè上终于浮现了一点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当中,既没有多少欢欣,也没有多少悲苦,更多的是一种对这个贼老天的无可奈何:“……妹子,我还能要什么交代?萧言又能給我什么交代?我什么也不想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去,也就罢了…………”

小哑巴一怔,替郭蓉想想,也百般难以为她开解。她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在心底无声的叹口气:“萧大哥,你怎么竟招惹这些难以化解的麻烦?我这个前辽公主是这样,郭家姐姐也是这样…………难道你真的和老天爷对上了,看看谁能强得过谁?”

~~~~~~~~~~~~~~~~~~~~~~~~~~~~~~~~~~~~~~~~~~~~~~~~~~~~~~~~~~~~

在另一头,余江随着张显心思忐忑的朝着萧言所在节堂快步行去。心里面转来转去,就是想不明白萧言有什么要事召他前来。今天张显招呼他,也显得分外的客气,主帅身边亲随扈卫多半也能知道主帅一点心思。可是余江却不敢动问,从张显口里也绝对得不到什么提示的,只能自家在这里揣摩。

余江自度才力,和萧言麾下那些重将自然是不能比。就是在旧日常胜军投效人马当中,他也不算最为出sè的军将,无非是投降最早罢了。萧言却对他相当重用。余江也没什么大野心,现在成为大宋正七品武臣已经是非分之喜了。这几个月镇守檀州,倒是带给这个乱世里面打滚半辈子的汉子难得的平安喜乐。看着檀州在他所领军马镇守之下,除了董大郎那次偷袭之外,都是燕地乱世里最平安的一处,耕者布于野,坞壁之间也解除了原来戒备,已经有了一点原来的治平之世景象。萧言虽然要些捐输供奉,但是比起原来辽人官吏的勒索压榨,也轻了几倍,萧言威名在此,原来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担心女真铁骑南下生灵涂炭的此间百姓,似乎也宽心大胆了许多,甚而还有几个坞壁联手起来整治水利沟渠,为将来过日子做准备了。

余江是燕地人,十几年来一直看着自家乡里百姓在兵火沟壑里辗转。si心里已经以为这样的日子是天堂了,只愿在这里常镇,和自家乡里百姓在一起过这平安日子。对于到人生地不熟的汴梁城,实在是没太大兴趣。听那些胜捷军和白梃兵的袍泽言道,在大宋境内,就是他们这些老宋人出身的军将,在文臣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整日里小心翼翼的度日,自家一个降将,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了?倒还不如在檀州,还能为自己乡亲做点事情

可是这等大事,又如何是他余ku裆做得了主的?

胡思乱想之间,张显已经引着他走到衙署节堂之前。张显先进前通报,接着就招呼他入内。余江忙不迭的收束心神,恭恭谨谨的走入节堂之内。目光一扫,就看见萧言一袭便衫,已经长得半长的头发挽起来勉强扎束好,裹以布巾,扶手站在节堂中看着墙上舆图。不象曾经统领万夫厮杀征战的大军统帅,纯然已经是一个风流文士模样。而在萧言身侧,站着的是同样潇潇洒洒一身便装的方腾,听到余江进来,方腾回头还朝余江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余江不敢多看,忙不迭的深深行礼下去:“大人麾下暂领檀州权行檀州总管事余江,奉萧大人号令前来,路途迁延,此刻放到,还请大人降罪”

这个时候萧言才转身过来,久镇在外的军将,来这里总要稍稍給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温言结纳,现在做这等事情,对于萧言而言,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了。人在某种地位待久了,自然就会行这个地位应行之事,几乎不用刻意去学。

他等余江行礼完毕,才笑道:“起来罢,你们来得也不算晚,一路上道路难行,那是应为我在这里将复辽军打得乱七八糟,现在几十万流民大半在燕京左近安顿,还有不少自发返乡,道路上安靖不到哪里去,你们现在赶到,算算时日,你已经算是很勤谨了,加上镇守檀州没闹出什么大乱子的功劳,只有赏你,没有罚你的话。你余ku裆也算是一个老实人,现在倒也会说场面话了…………冲着你这几句话口不应心,只有随份犒赏了,大家拿什么,你也是什么,其他的,想也别想”

余江尴尬的笑笑,这段时日和萧言不见的略略生分,因为萧言这几句随口的玩笑话顿时就冲淡了。起身也笑道:“俺们又不如前敌弟兄们临阵厮杀,一直在后路驻守,还差点給董大郎闹出大乱子,随份犒赏都是非分了,还敢指望多的不成?”

萧言看看他,轻轻摇头,正sè道:“余ku…………也是正七品的武臣了,也该有一个字号了,我知道你读书少,这个来不得。我这上头也有限…………方兄,看是不是給余武翼起个字?”

方腾一笑:“江者,浩浩汤汤也,为将者,屏藩也。学生之见,余武翼字浩藩也很来得,却不知余武翼意下如何?”

余江顿时就大礼行下,这个时代,替人赐字,这就是将此人比作心腹晚辈,萧言如此恩德,他岂能不感念

“多谢萧大人赐字,属下愿将来永为萧大人麾下屏藩”

萧言大笑将他扶起,这个时候萧言在心里面一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老子现在还没字呢得赶紧起一个,这要到了汴梁,冲口就是自家大名,真要給当成乡下人了。

他拍拍余江肩膀,神sè仍然严肃,直视着余江:“你岂能无功前敌厮杀自然要紧,你辅助方大人安堵地方,为我大军了却后顾之忧,不断转送物资支撑军用,让大军不至匮乏,难道就不是功么?”

萧言神sè微微有点感慨,接着说下去:“杀人是功,还往往是大功。难道活人就不是功了么?你在檀州,四下二百余处坞壁,还有四个州县,全都走遍。难得有一日安枕的时候。各处坞壁捐输军资粮草,你从不浮收进自己囊中,看见坞壁艰难,还硬着头皮为他们减免一些。两家坞壁之间纷争,纠集大众要见仗,你一人一马拦在两家中间,苦口婆心劝解竟日,免了一场流血…………现在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檀州左近百姓乏粮,又因为复辽军乱事不敢外出樵采捕鱼,收割野菜,你领军马四下奔走遮护,掩护各处坞壁百姓搜罗野食勉强能挨过这个荒季…………你还节省本部军粮,偷偷接济…………浩藩哪浩藩,这不是功,什么是功?我在前面杀了数万人,你在后面活了数万人,弥补我罪孽不浅,是我在你面前有愧…………官职是朝廷給的,犒赏俸禄也是官家的,我只能向你深施一礼,以谢你的大功”

言罢,萧言诚心正意,向着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余江,深深一礼到地。

余江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如果说前面的客气还是上下级之间应行之事,这感jiji动还有一半做作。那现在余江就真的是恨不得为萧言效死

他已经快四十的人了,乱世沉浮,勉强度日。因为打仗不大来得,杀人掳掠又狠不下心。虽然资格甚老却一直升不上去,也没有人将他当一回事。一个余ku裆的huā名就可以看出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了。现在却是萧言知他而且不仅仅如此,他乱世里面遭逢那么多枭雄大帅,大宋的达官贵人也碰到几个了,却只有萧言,将这活人的功绩,看在杀人的功绩之上

如此末世,辽国运衰。燕地百姓夹在宋金之间,xing命就加倍的贱了。却难得有一名高位之人,还能念及他们

此时此刻,余江喃喃道:“萧大人,萧大人…………”他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其他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萧言起身,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坐下。却换了一个话题:“一路行来,复辽军裹挟百姓,在燕京左近安置如何,那些归乡百姓,又是如何景象?你想必都已经看在眼里,且说出来听听。”

余江平复一下自己ji动的情绪,略微迟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是萧言一番心里话,让余江现在满心思都是报效之心,最后一咬牙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大人,俺一路行来。燕京左近安置了怕不有十几万流民百姓,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燕京城大军放粮,又能放多少?燕京左近多是西军,现在都是想着班师凯旋的事情,谁能将燕地百姓看得多重了?大家半饥半饱,勉强苦挨罢。幸好是春季,万物复苏,野食总能寻觅到一些。死人还不甚多…………至于归乡百姓,每人不过领了一斗米粮,到手更少,又能济得什么事情?周遭又没地方流官,更没亭里照应,百姓不过走一路死一路罢了。能归乡的,十成不过六七成,好在乱局终了,归乡了大家吃点苦,将荒地整理起来,趁着燕地初复,官儿少一些,还能有几年安稳日子过罢了…………”

萧言微微有点愧疚,这一场乱事,几乎都是他搅起来的。厮杀中死伤多少就不必说了。就是乱事结束后,虽然他极力主持救济,但是经手的人还多是西军,放的粮也是西军的,他的粮草积储,还都在檀州呢。加减下来,怕不还有上万百姓僵仆于路不过这点愧疚,转眼即逝。此时萧言,就算心不硬如铁,也差不了多少了。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得势,扩军至三十万,夺民之食,燕地百姓转年就死到了只剩十分之一他萧言好歹避免了这最坏的一幕发生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在还没有能力彻底改变的时候,只有努力挣扎向上,让自己不成为那随bo沉浮,任人摆布的一员。

听到余江说完,萧言微微沉默少顷,目光如冷电一般对余江一扫,淡淡道:“有几年安稳日子过?女真大军就在北面,千人先锋南下,大宋能野战马战的精锐基本都在我手中了,还是拼尽死力才打回去,当十万女真军蜂涌而来的时候,到时候燕地百姓又将如何?而且燕地初复,大宋官吏也未必就愿意到这里来当流官,就连本分是野战戍边的西军都一心难返,那些文臣官吏,又能来得多快?当燕地空虚,又缺兵镇守的时候,只怕坞壁之间攻杀再度四起,百姓继续辗转沟壑,比此刻惨状更甚十倍浩藩,你就没想过这个么?”

~~~~~~~~~~~~~~~~~~~~~~~~~~~~~~~~~~~~~~~~~~~~~~~~~~~~~~~~

节堂当中,安安静静,余江脸上冷汗一道道流下来。萧言每句话都击中他心底。每一句都是实话。燕京城打下这么久了,一个大宋官吏都未曾赶来。而戍守的大军,转眼就要凯旋班师,只留下不多人马镇守。而大宋就算派遣流官过来,又要多久才能建立有效的统治?到时候出现这权力真空,坞壁之间又是攻杀四起,燕地百姓还是没好日子过更要紧的是,北面还有女真(在真实历史上,复燕之后,这权力真空为郭药师所篡夺,大宋派遣的燕山知府,权力不出自己衙署,底下州县,完全没有建立起有效统治。而郭药师的作为,不堪到了极处,水深火热当中,女真在几年后南下,一切都告覆灭。)

沉默当中,余江只想到自己镇抚下的檀州,已经略微有了一点和平治世景象。大家虽然日子苦,但是总有一条活路,对战事结束之后的日子,还有一点盼头。自己辛辛苦苦,就是为这个奔走,也才觉得自己将近四十年的人生,有了一些意义。难道这一切,不过是虚幻而已,所有这一切,还是不免沦于血海?

余江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萧言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方腾侧过脸去,只是看着墙上舆图。节堂里面,呼吸可闻。

突然之间,余江一下跳起翻身拜倒,重重叩首下去:“求宣赞救救燕地百姓”

急切当中,余江将萧言的旧差遣都叫了出来

萧言冷笑一声:“我是大宋臣子,神武常胜军是大宋军马,现在都要奉令班师汴梁,如何救,怎么救?难道要我在燕地树旗自立么?浩藩,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余江重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昂然道:“当日女真南下,没人給大人号令,大人也去抵御女真了。燕地百姓乱世当中无人关顾,大人还是以兵镇抚檀州,收四下坞壁,保了一方平安,救活燕地百姓何止几十万?俺是燕地乡里人,从小就没什么雄心壮志,能多活一点乡人,就是现在俺最大念想了…………俺也不知道该求什么人,就知道燕地百姓,将大人奉做神明一般,此刻只能求大人,想法多活一些燕地百姓…………老百姓可怜”

一句老百姓可怜,反过来击中了萧言的心底。穿越之前,自己也是一个死老百姓啊…………他今日将余江召来,本来就是要留在镇守在檀州,掌握着既成的局面。分寄自家麾下实力。按照他和方腾的盘算,本来还要为难好大一阵子,最后才慨然开恩,更得余江的感念,让他行事更为尽心。可是余江理直气壮的这么一句话,让萧言忍不住都有点看轻了自己,这般玩弄权术,如何是大丈夫所为?虽然自己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救更多的人,可是也应直道而行

自己要活将来大宋百姓,这燕地百姓,因为自己也死了不少了。能多救一些,就多救一些罢,也算是…………赎罪。

萧言冷着脸摆摆手:“那别人不做,我来做罢。檀州我留下一些兵马,赖着不走,反正天高皇帝远,大宋也一时关顾不到…………檀州积储,也有几万石粮草,除了留兵军用,其他我一概不带走,分发接济百姓,能收容救济多少,就是多少。女真万一南下,也算是有个屏障警戒,浩藩,这样行不行?”

方腾愕然向萧言望来,没想到萧言松口竟然是如此之快而且檀州的几万石粮草,本来计划除了留置一些,其他都到河北诸路去发卖的,一场大战打下来,河北诸路现在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高昂,算起来也是好大一笔收入。萧言归宋,在在需钱,现在他却轻轻放过此时此刻,他也不好插口,只能苦笑轻轻摇头。

余江跪在那里,看着板着脸的萧言。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梦中。萧言前面所说,都是正理。他是宋臣,又不负责燕云方面,如何管得了这里的事情?刚才哀求,不过是一时ji愤,才拜求下去,本来就没什么指望,却没想到这个将自己俘虏过来,又重用自己。近一年前初见时还有些轻浮的萧大人,却答应了这么一件大事

半晌余江才完全反应过来,深深吸一口气就要磕头下去,萧言却冷着脸一摆手制止他拜下:“檀州留谁?”

余江一怔,顿时接口:“自然留俺”

萧言冷笑一声:“将来还以为是现在这般?我在燕地只手能遮半边天?随便你在檀州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时候老子在汴梁和你隔着两千里,怎么照应你?到时候燕京再来了大宋官吏,还有镇军,惹出什么事情来,我是认这个si自留置兵马的账好,还是不认好?你已经是武翼大夫了,正七品的前程,半辈子才巴望到手的。留下来自然这个官身就没有了,你难道情愿?”

萧言一连窜逼问又急又快,余江静静听着,伏身在地,大声回话:“大人,俺见识少。但是也舍不得自家乡里百姓,官身,不要就不要了罢…………了不起俺还是那个余ku裆。留置兵马,俺去说服俺们燕地出身的儿郎们,总有愿意留下来的。大人既然留俺,总有布置,俺别的不成,恭谨按照大人布置行事的本事还是有的,也不会惹事。一旦有什么不成,俺就是复辽军余孽,要杀要剐,就是俺余ku裆一个人,要是牵连到大人半点,俺以后生生世世,都在畜生道里打滚”

余江语调恳切,虽然没有什么打动人心的辞藻,却自有一个在乱世里面打滚半世孤直汉子的质朴恳切气在。

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都微微有些动容。这等汉子,只该待之以诚啊…………

萧言不作声的上前,将余江扶起,掸掸他身上尘土:“既然留你下来,自然老子负责到底。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要杀要剐,轮不到你。只不过是有些事情别人不做,我却看不下去,只能自己来做罢了…………留置什么军马,自然是以燕地出身的为主,你我都对他们说实话,看他们自己如何抉择罢…………随君自处而已。细密些,谨慎些。班师的时候,我和方大人等一行人,轻骑脱队,先去檀州布置善后,将来如何,自然也有一番交代。汴梁太远,路途中间,我也会有所布置,尽力接应照顾到你们这里…………”

萧言语气不再逼人,反到是娓娓温和,一句话一句话的叮嘱交代。余江心下感动,却嘴笨说不出什么,只能点头答应。这个时候萧言要是要他脑袋,余江也毫不犹豫的就割下来了。

萧言看他那个样子,笑骂道:“小四十的汉子了,一副要流马尿的样子,可多难看?他**的,你就算不是大宋武翼大夫了,还不是老子的兵?将来有你在麾下效力的时候滚下去,洗刷一下,到檀州当他**的土皇帝去,要是你做得不好,老子亲自来檀州抽你鞭子”

余江答应一声,今日召见,实在是冲击太大,头脑现在都有些昏昏的了,他恭谨行礼,退出节堂,自然有貂帽都亲卫领他去安置。

节堂里面,一直不说话的方腾起身,指着萧言笑道:“大人就是心软…………”

萧言哼了一声:“除了霹雳手段,还是有点菩萨心肠的好…………心太硬了,也就成了独夫…………老子不想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想留点什么…………”

嘟囔完这句莫明其貌的话,他拍手让张显进来,低低吩咐两句,张显顿时就领命而出。方腾忍不住又是一笑,萧言有点恼羞成怒的回头看着他:“又怎么了?”

方腾只是摇头而笑:“也不知道你这么婆婆妈**,怎么成就了这番奇功?萧干和耶律大石当真是有点死不瞑目啊…………只怕马上就安顿郭姑娘的事情了罢?你这番苦心,却不知道能不能化解你们之间的恩怨?”

萧言这个时候难得的在脸上浮现了犹豫不定的神情,最后也只能苦笑:“随君自处罢…………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说自己无愧于心了…………这贼老天,怎么就把老子扔到这里来,扔到这条路上,还碰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贼老天,真是战你母亲亲,战你母亲亲啊…………”

[.01616book.]

第六十五章 随君自处(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五章随君自处(三)

郭蓉与小哑巴当然是直接被引入萧言内院。小哑巴到萧言衙署内院,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原来郭蓉是給软禁在萧言衙署别处,但是这个时候,貂帽都亲卫将郭蓉和小哑巴几乎同等对待,所有人都视为理所当然。

貂帽都上下,几乎都看见了萧言一日夜间疾驰数百里,从前线赶回檀州援护郭蓉的景象。当萧言当在凶神一般的董大郎面前愿以身代的时候,他和郭蓉之间的眼神对望,之间曲折牵挂处,就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也看得出来。现在更是巴巴的让余江几百里将人家护送回来。如果说这些还不说明什么,萧言前十来天在百忙当中,仍然抽空出来布置的那些事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位郭药师的女儿,高挑英气的燕地女儿,在萧言心中,和小哑巴的份量差不多同样重要

宋时平话传奇已经大行其道,就是大宋的里巷中人,贩夫走卒,都有这个时代全世界最顶尖的传奇情节。萧言来历传奇,立功传奇,要是回汴梁去不声不响的娶一个弱质彬彬,名不见经传的哪家闺秀,那似乎就是太辱没萧言这传奇的经历了。而现在两个女孩子,一个前辽公主,一个英姿飒爽的燕地大豪女儿,可骑马持槊冲阵的冷艳美貌的巾帼英雄,和萧言有这般那般的恩怨纠缠,只有他们,似乎才配得上萧言

貂帽都亲卫上下,倒是多为这两个女孩子最终与归萧言的前景乐见其成。不过什么事情轮到这位萧大人头上,最后都要出邪的,将来到底怎么样,大家也不怎么说得准就是了…………

内院当中小哑巴闺房,还宛然是离去的模样,每天都有留守衙署的下人使女们洒扫,一切东西都没有翻动。唯一改变的就是小哑巴所居庭院前面,严冬凋零的huā草已经是郁郁葱葱,,姹紫嫣红。看到主子终于回来,留守多日,围城当中担惊受怕的丫鬟使女们偶尔发出的欢欣娇笑的声音在庭院当中dàng漾,更增添了这个萧言临时居所中几分脂粉气,似乎就冲淡了这一年多萦绕在萧言身边的肃杀森寒气息不少。

小哑巴笑颦如huā,在自己闺房里面穿huā蝴蝶似的来来去去,和使女们一起动手,将从檀州带回来的一些小物件小玩意儿放置起来。虽然这里也住不了几日了,可是小哑巴是破家之人,难得归于萧言羽翼之下,对家这个名词就看得分外的重,哪怕是当年一副小乞丐模样,和萧言当俘虏蜷缩在常胜军的帐中,还将破烂帐房用野huā装点,收拾得干干净净。

郭蓉虽然也有使女招呼,却坐在一旁不言不动,面前放着一杯茶也不喝,静静的看着小哑巴在那里忙碌。忙到后来,最后是两个使女郑而重之的捧过一个描金雕huā的小木箱,小哑巴亲自接着,跟捧凤凰也似的抱在自己xiong前,对两个使女道:“这个东西我自己收拾,到时候回大宋去,什么都不必带,这个一定要带上。你们两个是我贴身的使女,帮我一起盯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箱子一定要保住”

小哑巴说得慎重,这两个使女都不断点头。郭蓉就算现在脑袋里面昏沉沉的,什么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还是微微有点好奇。她和小哑巴同车赶回燕京城,就看到了这个小哑巴永不离身的小箱子,一天都要检视七八遍,到底是什么了不得宝贝?难道是价值万贯的辽人宫室中的金珠宝贝?想想她自己也就微微摇头,小哑巴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她了解不少。当日荒村里面相遇,一路小乞丐一般的模样,每日向常胜军那些大叔哥哥们多讨要些吃食才能果腹的日子她都每日笑颦如huā,如何会将财货看得那般重?

小哑巴虽然忙里忙外,可是仍然关顾着郭蓉那里举动。小哑巴岁数还小,不大会吃醋,一颗心几乎全都在为萧言着想。萧言对郭蓉的情意,小哑巴多么鬼机灵的人儿,如何能不清楚,现在满心思的就想撮合他们两个。而且小哑巴人小鬼大,宫闱里面争斗也看得多了,萧言地位日高,这个时代的男子岂有不三妻四妾的。大宋姑娘又漂亮又温柔,还会诗词曲赋,说不定背后还有家族依靠,到时候萧大哥不这么着紧她了怎么办?她们两个北地女儿在一起,既有共同语言,还可以联手和那些大宋的狐媚子争斗,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惜郭蓉一路,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经过这么多bo折,这么多大喜大悲,什么心思都淡了,只想归去。小哑巴百般解语逗她笑笑,都是没用。现在难得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动,朝着这个小箱子飘过来。小哑巴心里一动,摆手让两个贴身使女退下去。捧着小巷子走到郭蓉面前,轻笑道:“郭姐姐,莫要笑我小气,这的确是我最着紧的东西。对别人可能一文不值,对我却是給一座城都不换的…………郭家姐姐,要看看么?”

郭蓉还没开口说话,小哑巴已经轻轻将小箱子打开,看着箱内的物事,星眸如醉。仿佛又是回到了那个荒村当中,她藏在稻草杂物当中,惶恐的等着自己未知的命运,已经哭得眼泪都再也掉不下来。在惊惧当中,听到人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用兵刃在翻检四下,最后稻草被翻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年轻人的面孔,这张面孔几乎和她一样狼狈,也被她藏在那里吓了一大跳,最后却是lu出六颗白牙温和的笑了,伸出手来,半扶半抱的将她拉了出来,还温柔的mo了mo她的头发,示意她不要害怕。

这个年轻人在后来的日子里,面孔渐渐变得线条分明,临敌的时候牙齿一咬,更显得分外肃杀。从寄人篱下为人俘虏,变成统领万夫,挥斥之间,便是流血于野,英雄授首。可在小哑巴心里,这个年轻人还是如那夜一样,满是灰尘的脸上,总会温柔的对她lu出六颗白牙而笑。

萧大哥,萧大哥…………

箱子之内,躺着的就是萧言的那台诺基亚手机,还有他的一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在千年以前,显得是那样的古怪而格格不入,仿佛就是萧言对他来历的最后一点牵绊。

就算清冷如郭蓉,看到这两件东西都忍不住有些瞪大了眼睛。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她自然不会去碰的,看起来无非就是一双样式材质古怪了一点的鞋子而已。那诺基亚手机实在超越了郭蓉的全部认识,她疑huo的忍不住轻轻拿起,举在手中,千年以后的现代电子产品的金属外壳,就这样映照出一张清冷俏丽的少女容颜。

“…………这是…………什么?”

小哑巴轻轻摇头,声音幽幽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当日才到我手中的时候,我夜间摩挲把玩,不知道碰到什么,这东西就是一亮,出八音之声还闪现五彩画面,接着就暗下来,不管怎么碰,也再没有动静了(手机还有点余电,却连完整的开机过程都支撑不了,却給小哑巴误打误撞的碰上,目睹了千年之后的造化奇迹)…………我只是偷偷的想,却从来未曾跟人说过,就是萧大哥也不曾…………这物件,只怕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造出来的,大辽北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出这般精美奇诡物件…………萧大哥,只怕远从我们不知道的海外而来。这物件,却在万里长途当中,仍然紧紧携带在他身边,可知是他再重要不过的东西,也许就是他对故乡最后的牵绊…………”

郭蓉神sè变幻,却不开口,静静的听着小哑巴说下去。论厮杀,一个郭蓉足够打二十个小哑巴,那还是她没吃饱的时候。可是论心思玲珑,郭蓉这个直xing子的燕地女儿,却被小哑巴甩出了七八条街去。萧言突然窜起,虽然号称是从辽东之地来归。谁都是半信半疑,对他出身来历有一分好奇,可兵荒马乱的,谁也没地方查根去,倒是小哑巴,从一台手机上面揣摩出一点端倪

小哑巴自顾自的低低继续说了下去:“…………那日荒村相遇,我不过是一个脏兮兮的孤女,萧大哥也生死未卜。可他为了安慰我,仍然将最要紧的东西挂在了我的脖子上面,这是他仅存之物了。我足上无履,他又将自己鞋子换给了我。这鞋子我穿过,暖和轻便,跑起来脚下软软的,轻快无比。要知道,他是要走长路的啊,这个世道,要奔走,要厮杀,要拼命,一双好鞋子,也许就是一条xing命。可萧大哥还是换了…………萧大哥心其实是最软的,可是他偏偏万里而来的,是这个世道是这个世道,逼得他心硬起来,去拼斗,去厮杀,去挣扎xing命,可他关爱照顾的人,他却怎么也不会放弃。对岳家哥哥这些患难兄弟是这样,对我这个孤女也是这样…………郭姐姐,萧大哥对你何尝不是如此?

…………郭家伯伯,虽然已故,不当言他错处。可是他是真的要杀了萧大哥啊要是一直在木城当中,怎会有今日这般景象?萧大哥有上万的麾下要照应,还要照应我这个孤女,时势使然,不得不如此…………郭家姐姐,你也是这乱世里头长大的。萧大哥这般作为,到底是对还是错?要是换了旁人,定然会斩草除根,这些事情,你我都看得多了。可是萧大哥仍然留你在身边,照应你,保护你。在董大郎到来的时候,他宁愿用自己的xing命来交换你的萧大哥在这个世上,就算有亲人,只怕也远在万里,不能再相见了。他心里又何尝不苦?他才这般将身边的人看得至重,郭家姐姐,你真的要和萧大哥为仇到底,折磨自己,又折磨萧大哥么?”

郭蓉俏脸苍白,静静的听着,到了最后,她仍然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嘴chun并不说话。

对萧言,郭蓉已经谈不上有什么太深仇恨了,这一切无非都是时势使然,造化弄人。真要报仇,郭药师当年杀人,就在少数了么?萧言就该坐等被他杀么?而董大郎被郭药师杀父,那他报仇,是不是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仇是报不完的,只能怪这贼老天。

可是让她和杀父仇人从此就在一起,却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在郭蓉想来,只有云水两隔,以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将萧言忘记。

郭蓉深深吸口气,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妹子,不用多说什么了,此时此刻,我只想走…………老天爷就是这么个意思,谁能有什么法子?这仇,我不会报了,我不会报了…………”

郭蓉的语调轻轻的,百转千回,让小哑巴都觉得自己的心纠了起来,却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此刻在小哑巴闺房门口,却传来了一个低低的男子声音,隐隐有点疲惫,更多的还是在尽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接了一句:“我放你走。”

两女同时回头,就看见萧言ting拔的身形站在门口,神情复杂的看着两女,语意当中,同样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

~~~~~~~~~~~~~~~~~~~~~~~~~~~~~~~~~~~~~~~~~~~~~~~~~~~~~~~~~~~~

在小哑巴的闺房门口,两名在外间shi立的使女都跪下来,不敢抬头。燕地风俗与大宋不同,使女下人加倍的没有地位,加上这两名使女都是破燕京后在高门大户当中拣的秀丽勤谨的来服shi小哑巴的,算起来身份更低。在萧言这个威名盖尽燕地,一举覆灭了残辽的凶神般的主子面前,两个秀丽的小shi女当真是tui软得只能跪在那里,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可是现在屋内屋外三人,却没有一个人还顾及到她们的小小心思。只是沉默对望。

萧言和郭蓉的目光对上,郭蓉一双眸子仍然清澈如水,可是再仔细些看下去,就能看出里面蕴含的无比复杂的意味。郭蓉xing子直接而且热烈,一旦对萧言动心爱上了,就是义无反顾。甚至可以将自己燃烧。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更分外接受不了现在的现实中间虽然经历了董大郎这样的bo折,两人之间的局面为之一缓,可还有这最后而且最大的一关,郭蓉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萧言杀了她的父亲

而萧言心中何尝又不是有点悲苦?在自己那个时代,纯粹的爱情已经不多见了。和小哑巴之间,亲情只怕更多一些。在千年之前,突然遭逢郭蓉这么一个超模身材,敢爱敢恨的十八岁女孩子,说不动心,怎么可能?两人一路同生共死,萧言自然渐渐的发觉到郭蓉清澈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萦绕,易州城下那夜帐中,这个美丽女孩子的热情突然爆发出来,更是让萧言感受到这个女孩子的纯粹。爱了就是爱了,不管萧言的家世是什么,不管萧言的来历是什么,那时还是大宋派出的一个送死鬼,将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可她郭大小姐就是这般义无反顾。

这种纯粹而热烈的爱意,怎么能不让萧言心动?

人如果已经不能被纯粹的爱情所打动,那就不能称为人了。在萧言那个时代,纵然有许多人已经看淡了这一些,甚至抱着游戏的态度,当年萧言也不能免俗。那只是因为,要么还未曾碰到,要么就是自己已经错过。总有一分感情,在过去或者将来,将你深深触动。

可是这种动心,最后的结局,多半却是无可奈何。哪怕在千年之前,也是一般…………

自己,杀了她的父亲啊…………

两人对视,不知道多久。最后郭蓉让开了眼神,仿佛不敢迎着萧言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一般,轻垂臻首,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放我走?”

萧言闭了一下眼睛,猛的一摆手:“马上,立刻”

小哑巴一直乖巧的在旁边不吭声,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低声呼道:“萧大哥,郭姐姐”

萧言朝着小哑巴笑笑,lu出温和笑意示意她不要多说什么了,又转向神sè愈发苍白,紧紧咬着嘴chun,满满都是不知所措神sè的郭蓉淡淡道:“走之前,先随我到一个地方吧,就在城外,不过半个时辰就到,去过这个地方,我就放你离开。将来只怕也没有什么相见的日子了…………”

郭蓉一下又抬起了头,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眼中的泪水,语气也变得ji烈了起来:“萧大人又要怎么留难小女子我了?这次是要哪位常胜军旧部为你死心卖命?爹爹那点家底,已经全在你萧大人手中,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

小哑巴忍不住插口:“萧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萧言却不反驳,静静的看着郭蓉,良久之后才低叹一声:“随我来罢。”

~~~~~~~~~~~~~~~~~~~~~~~~~~~~~~~~~~~~~~~~~~~~~~~~~~~~~~~~~~~~

百数十骑战马疾驰而出燕京城北门外,在城门值守的宋军士卒本不如往日多,大胜等待班师之余,一个个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突然之间看到萧言旗号经过,忙不迭的就各自站定各自位置,肃然行礼下去。

萧言名义上已经不再统领神武常胜军,文臣也没有拥数百衙前扈卫的道理,可是在燕地,谁敢挑萧言这个眼?看着那些头戴貂帽,拥着萧言旗号如龙而出的狼虎扈卫们,这些宋军守卒也只有点头艳羡赞叹的份儿。

“俺们西军打生打死,就这次北伐不怎么得力。却让这新得不能再新的神武常胜军得了彩头,马上就是汴梁都门的三衙禁军了俺们了不得还会陕西边地对着西贼那些sāo鞑子,他们却在汴梁耍子,这运数穷通,让人怎么说来着?”

“且莫说酸话,瞧见那些虎狼所戴貂帽未曾?都是割了女真鞑子的脑袋,从他们头上摘下来的俺们在陕西诸路ji战,几万人出队见阵,就算得胜,一仗不过割百十个西贼的脑袋报功,就为这些首级,那些虞侯指挥使,甚至什么防御使观察使都能争功争得打破了脑袋。女真鞑子强悍还过西贼,他们一次就割了千把脑袋回来,里面还有一个女真小王子人家出力死战了,又摊着这么个萧大人,该他们享几年福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俺们也该知足了。瞧瞧环庆军的模样,都是陕西出来的子弟,死伤大半不用说了。最后颁下犒赏,环庆军也算打得苦了,犒赏连俺们一半也赶不上,什么超迁升转都是没有,连家乡也归不得。俺们这次好歹大部儿郎完全,犒赏超迁也都到手,安心回乡就是”

在身后西军士卒各sè各样的话语当中,这百十骑士早就远去,不多时候,就已经疾驰到燕京北门十余里外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这个地方已经搭建起了营帐,都是军中多余物资拨发过来的,上好的牛皮帐篷,又窝风又暖和。四下还设立了一圈寨栅,将这些营帐包裹在内。寨栅外随时有神武常胜军骑士巡守,神武常胜军已经算是在燕地打出威名了,就算单骑独处,都能让大队流民束手,现在在外面巡守的几十名骑士,足可保护这里的安全。

不大的营地之内,收拾得还算整洁。时值用饭的时间,四下土垒的灶台炊烟袅袅升起,传来的味道竟然有肉香。营地里面全是老百姓模样的人物,有老有小,怕不有四五百人,人人脸上原来菜sè都少了不少,一些小孩子也恢复了活力,围绕着锅灶嬉闹,炊爨的厨娘不住的笑骂着将他们赶远一些,怕将他们烫着了。一些老人就在营帐外面坐着,晒着春日的太阳。营地里面,竟然是一片燕地久矣未曾见到的乡居景象。

郭蓉在马上疑huo不解,她猜了无数次萧言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到萧言带她到了这么一个所在这所在到底是什么地方,萧言非要带她前来?

骑在马上,郭蓉一双妙目就朝萧言望来。小哑巴也在队伍当中,此时此刻,不是战时,她终于可以大摇大摆的和萧言同行了,如何肯离开萧言身边。再说了,她还想最后努一把力,劝劝萧言和郭蓉之间的事情呢。这个时候她同样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萧言,就等他解说一下。

萧言却沉得住气,一句多话没有,勒住坐骑在那里等候。在营地外面巡守的几十名骑士看到萧言旗号到来,朝营地里面呼哨一声,就看到营地里面的人顿时sāo动起来,诚惶诚恐的向着萧言旗号所来方向行礼。其中一处营帐当中,抬出一副软轿,四个老百姓打扮的壮汉扛着,软轿上面靠着一条汉子,白布紧紧的缠在身上伤处,容sè憔悴,正是甄六臣

这顶软轿飞也似的出了营地,在后面还有七八个老头子为人扶持着跟上,一直来到萧言马前。萧言早就翻身下马,身后貂帽都亲卫和郭蓉小哑巴也都跟着下马。貂帽都上下具体经手这些事情,还知道一些,郭蓉和小哑巴两女就是一头问号了。郭蓉是长于弓箭的好手,眼神又快又利,一眼就认出了甄六臣,低呼一声顿时就越众而出,迎了上去:“甄六哥”

甄六臣点头朝郭蓉微笑,抬着他的四条年轻汉子放下软轿,看着郭蓉迟疑了一下,行礼下去:“小大姐”

那头在招呼,这边小哑巴却拉着了萧言的手,嘟嘴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萧大哥,你行事让人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萧言momo小哑巴的脑袋,苦笑道:“我毁了她一个家,这是还她一个家,这样大概我就能了无牵挂的回大宋了罢…………”

后面跟来的几个老头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举起拐杖就打抬软轿的年轻汉子:“郭家宗族以后都是小娘子主持了,还这般没有礼数,趴下来行个大礼就断了狗tui?论辈分也是高你们一辈”

几个年轻汉子看郭蓉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老大没奈何的行大礼下去。郭蓉看看甄六臣,又看看眼前场面,讶然道:“甄六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甄六臣回话,萧言已经牵着小哑巴缓步上前,低声道:“你爹爹出身辽东,是渤海汉儿hun血,在辽东本来就广有宗族。怨军起事,他带了一些宗族子弟跟着兴军,几年后转战入燕地,接着被收编为辽军…………我就想,在辽东,郭家说不定还有什么亲眷?这次乱军起事,从辽东逃来的难民是中军主力,平乱之后,我分遣人马四处查问,总算找到逃难入燕地的郭家家族一部,就暂留他们在这里了…………论起来,和你也是亲戚。甄六臣我也还给你,他伤势不多时就能养好。我给你车,給你马,給你钱财,給你粮草,給你兵刃,带着这几百人,天下之大,随你去哪里总算你离开的时候不是孤单单的一个,我也放心许多………原来的那个家,我是没法赔給你了,现在总算是能弥补一二…………要是不信,族谱还在族长身上,你自己查罢…………郭姑娘,要留在燕地的话,在檀州我还留置一支兵马,可以照应你一二,要是想去宋境,将来我站稳了,也能帮扶一些。我能做的就这么多,至于你还开解不开,记着我们之间的仇恨,我也只能等着,此身有用,不敢轻掷。如果有来世,再和我算这笔帐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再纠缠这些事情了…………郭姑娘,就此告辞,记着我也好,忘了我也好,随君自处罢…………”

萧言淡淡的说完,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毅力,才不让自己的语气有什么bo动。说完之后,他深深看了郭蓉一眼,默默拱手,携着小哑巴,转身就走。貂帽都亲卫送上他的坐骑,萧言翻身上马,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子,百十名貂帽都亲卫簇拥,飞也似的远去了。人群当中,只有小哑巴骑在马上,不住回顾。

郭蓉站在那里,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泪水就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一滴滴滑落在草间。郭家那些族老偷眼看着,没人敢说一句话。郭蓉再没有想到,萧言最后带她来的,是这个地方

郭药师出身辽东,带子弟随怨军起事。等到郭蓉长成,这些当日带出来的宗族子弟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当时怨军才改编为常胜军,八部合为一军,郭药师也不敢搬去自家宗族子弟来安插军中,怕引起其他各部疑惧。他本xing其实也算是凉薄,对留在辽东的宗族也不大上心。等常胜军消化得差不多了,女真已然崛起,击破辽东,宗族存亡不知,更无消息,郭药师更是心淡。却没想到,在郭药师军败身死之后,萧言在逃到燕地的辽东难民屯军当中,将郭家宗族找了出来

除了因为时势逼迫,杀了自己爹爹之外,萧言对自己,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以矣。郭蓉原来还不敢确定,现在却已经相信,萧言同样对自己有情

单单是这点,已经让郭蓉泪水布满睫毛,望出去已经是一片模糊。

难道今日就真的是最后一面,以后从此就天各一方,再不相见?你说来世再和我算这笔账,可是来世人海茫茫,就算一灵不昧,又要去哪里寻觅你的踪迹?

难道这就是结局?

~~~~~~~~~~~~~~~~~~~~~~~~~~~~~~~~~~~~~~~~~~~~~~~~~~~~~~~~~~~~

几名族老偷眼看着郭蓉高挑苗条的身躯在那里微微颤抖,不敢开口说什么,却不住的看向甄六臣。郭家族长早就死在乱军当中,他们是逃难当中才被推为族中管事之人。对当年郭药师杀官作乱的公案不甚清楚,根本不知道郭药师已经是常胜军统帅,逃到燕地不过短短半年,根本没有想到去投奔这个亲戚。接着又被卷入复辽军乱事当中,乱世流离,已经让人怕了。突然天降福星,这位名震燕地的萧大人突然将他们搜检出来,給吃給穿,安顿照应得周全,本来离乱随时可死的局面一下就变成天堂一般的日子,后来从甄六臣口中才知道托了这么一个郭家女儿的福这等贵人不投充依靠,还去哪里?难道再过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么?

甄六臣看看这几位族老,心中叹息一声。大小姐毕竟是女孩子,总要有个依靠。这些仇恨,能化解就化解了罢…………看萧言模样,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难道真要大小姐带着这几百家族中人天涯飘零?有萧言在,大小姐就是家族主事之人,萧言不在,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所有一切,只要大小姐将来平安喜乐就好…………

他咳嗽一声,对郭蓉道:“大小姐,我们去哪里?是去檀州,还是去宋境?或者哪里都不投靠,自带家族寻觅一个地方安身?俺多嘴一句,现在燕地局势未靖,就算有车马粮草兵刃,俺们也只是别家坞壁堡寨眼中肥羊…………为这么多郭家老老少少,还是先指望一下萧大人罢…………”

郭蓉静静听完,喃喃自语:“难道还要指望他?指望他,能指望到什么时候?这杀父之仇,难道我就忘了不成?”

甄六臣苦笑一声:“大小姐,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郭蓉突然咬咬嘴chun,狠狠擦掉脸上眼泪:“先不管将来,现在我不能放过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将来和他的账如何算,将来再说我们跟着他,去宋境”

[.01616book.]

第六十六章 来历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六章来历

大宋宣和五年五月初一,大宋河北东路莫州境内,在通往雄州的官道上,驰过三四十骑人马,这些人马都做风尘仆仆的客商打扮,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夹衣夹袄,做胡装短打的及半,脸上灰尘都是颇厚,一看就是走长路少洗脸省得脸上油脂流失过多导致干裂的。

这三四十骑人马除了自己坐骑,还赶了四五十匹骏马下来。大宋缺马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相当严重,而四处又在在需马,不管是官宦仪仗,还是军中所用,甚至商旅车次,在百余年间这马匹都相当精贵。虽说这些年因为西路开边,和西夏的回易也大行其事,河湟马有了一些供应,但是在大宋腹地,一匹好马还往往卖出一百贯以上的大价钱,还不要交钞,也不要七百七十文的省陌,都是足数交易。

沿途看到这些赶马汉子的坐商们人人都在心下暗赞,这些汉子手脚好快燕地才定,就去那里搜罗马匹赶回贩卖,那里前一个月还是烽火处处,流民成军,连燕京都围了,这些汉子为了发财,连xing命都不顾了人家这样冒了风险,也该着他们发财,这一趟下来,连着他们胯下好马,岂不是近万贯的财货?说什么也有个五成利,只要榷局盘剥轻一点,说什么也有一两千贯到腰

这些赶马汉子既然这次收益这么丰厚,想必都是huā钱抓一把撒一把的了。这条道路上,过了一年多的兵马辎重,商旅断绝,加上军士sāo扰,打仗的时候,还有各种各样的助饷名目,不少卖吃食的坐商家里就差当尽卖绝了。现在趁着兵势结束,河北诸路民夫返乡,四下更复之际,敷敷衍衍的开张,指望喘一口气。看到这等大队过往客商,几家临着大路的吃食商贩揽客揽得热火朝天,头戴巾渍的小伙计都快拦到官道上面来了。

“这位客商请了,俺们这里已经是五十三年的老字号,绝不敢欺人东西又好,价格又巧,天气眼看得就要热起来了,行长路的人心火足,俺们小店有现成的桂huā酸梅汤雁头寨送过来的鱼脍,割得片片透光,入口就化,几位客商老爷,就请照顾俺们小店罢”

“客商老爷是走长路的,要口味重些,吃这些精巧的东西作甚?俺们小店虽然没五十年的招牌,却也一直都是本本分分。上好的羊肉,邻村才老死一条牛,官府已经销了牛籍,huā糕也似的好牛肉,浓油重酱,加上加蛋揉好发好的面饼。吃一斤倒要长十分的气力价钱更是分外克己,连着客商老爷的坐骑一起照顾了,也不要几贯钱钞,就是給交钞,俺们也只打七成数就收”

“其他的店子小人不敢说嘴,可是客商老爷这么多坐骑牲口,不要个大点地方如何施展得开来?俺们店东原来就在驿站当差,岁数大了退了名粮才在这路边开店。家里一帮小子,照顾牲口都是行家里手吃食不过就是寻常,倒也干净实惠。但这百十匹牲口,都是家里小子照应了,绝不要客商老爷烦心到时候吃食马料,小人们怎敢争多论少,但凭客商老爷赏了,客商老爷,但请上座”

走在这队人马前头的几骑,当先一人是一个白脸年轻汉子,灰尘底下眉清目秀的,本来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偏偏举止又大度随意,自有一种见惯了大场面的豪迈在。回顾左右,当下笑道:“肚子饿了,就在这里吃罢?鹏举,你说的地头也差不多该到了。到地方不如你所言的景象,我可是要行…………找你麻烦的。大家伙儿,就下马罢回大宋也几天了,该松快松快了”

~~~~~~~~~~~~~~~~~~~~~~~~~~~~~~~~~~~~~~~~~~~~~~~~~~~~~~~

被拦住的这三四十骑人马,正是萧言一行。在燕京善后了一段时日之后,神武常胜军从四月下旬从燕京开拔,上报西府枢密为全军步军官弁士卒四千三百五十八员名,马军官弁士卒三千九百二十一员名,战马走马驮马挽马六千五百四十七匹,另有其他大小牲口二千余。军资器械叠经大战之后,尚有六成数。锅帐辎重,因神武常胜军成军以来,全是野战,损耗极大,军中已无所存,随军粮米盐菜,除备足十日行粮之外,尽数留置燕京,为将来镇抚燕地军马所用。

神武常胜军编制是马军十七指挥,步军十个指挥。平均下来回师人马已经是编制的八成数,已经算是大宋经制人马当中难得的满编制精锐之师了。这篇账开上去,枢密院和政事堂只有意外之喜的份儿,多了六千好马,八千精兵这份军力,差不多已经是盖尽三衙,久矣虚废的大宋中央禁军,也终于有一些力量了。

西府枢密却不知道,萧言已经开了好大huā帐。扣下了差不多七百经制马军,加上新投效的燕地马军,足有千五之数。步军扣得更多,差不多有四千人左右。军资器械,扣下足够这五千余军马应用的,锅帐辎重粮米,更是一点也不带回去給三衙高太尉那里。

这些人当中自然是以旧常胜军和燕地投效人马为主,出乎萧言预料的,还有不少胜捷军和白梃兵出身的骨干也愿意留下分寄。详细了解之后才知道,就算在陕西诸路,这些大小军头不在编制中的麾下人马也不少,在四下经营这些大小军头的产业,甚而与敌回易紧俏物资,同时操练田庄乡兵弓箭社之类的人马。难怪老种分寄两个字就轻轻巧巧的出口了,他就是这方面的大行家。

这些白梃兵胜捷军留下人马,多是在陕西诸路已经没什么亲眷,对于回汴梁看那些文官脸sè,拘管在那里谨小慎微的做人下人,实在也没什么兴趣。不如燕地天高皇帝远,在一方是人人仰望的对象,吃食服用,虽然没汴梁那么精美。却胜在每月不用就那么一点饷钱粮米,要丰盛许多。还有的干脆就是xing子野惯了,燕地地方广大,足够男儿驰驱,在萧言麾下行事向来都是痛快无比,宁愿留下以待萧言将来。

貂帽都更是全员愿意分寄留下,貂帽都本来是胜捷军和白梃兵居多,叠经大战,伤亡比其他指挥都重,后来陆续补充,已经近半都是旧常胜军和燕地豪强投效子弟出身的了。这个时代扈卫亲军都差不多已经有了五代的家兵家将气象,随主将走。萧言不是领兵大将,回汴梁也是文臣,貂帽都跟萧言同生共死一年多,自有其骄傲忠诚在,哪里愿意在三衙中跟随另外一员不知名的汴梁无名将领

在知道这个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之后,萧言也只能感慨不管哪个朝代防闲再严,到了后来军阀化总会冒出端倪。大宋末世,同样如此。要不是女真南下,摧垮北宋,西军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难说得很。就算在南宋的时候,要不是自己身边的这个岳飞愚忠,韩世忠乖觉,其他两个中兴大将一个年老一个无能,说不定在南宋初年也就军阀化了。

感慨之余,就是大喜。白梃兵和胜捷军中人愿意留下,那是再好不过。自己就算在汴梁再怎么样遥制,控制力度也要减弱许多。旧常胜军和燕地投效人马毕竟归附未久,有这些人作为骨干,就有把握许多了。

在神武常胜军按程开拔之际,萧言留下韩世忠坐镇率领大军。这家伙外表粗豪,内心精细,和沿途地方官打交道,怎么也吃不了亏。这老丘八还有大把的偷jiān耍滑本事,能找出无数理由按住行程,等萧言行事布置完毕再和他们会合。此次他是去行正事,照例不带小哑巴,小哑巴和在燕地收罗的那些下人使女,几乎都留下了,这个时候给资遣散,他们能去哪里?还不如做做好事。一行人为韩世忠保护在军中,只等将来与萧言会合。

萧言就自领岳飞连同方腾等人,先赴檀州,布置那里留后事宜。并召见了周遭坞壁的豪强,好好训示连吓带搓*揉了一番。分寄人马,也先全部布置在檀州,五千多装备精良的军马坐镇,檀州方圆数百里坞壁,如何敢不奉他们号令行事?余江如前布置留下统领,还留下了王贵这个可靠人作为辅翼。一时间檀州这个根据地,算是布置得固若金汤了。

檀州这里安顿完毕,萧言和方腾就在愁如何在大宋境内河北诸路择地经营一个分寄之所?狡兔还要有三窟,单单檀州还不够稳固。另外更说得诛心一点,檀州太远,一旦有变,缓急之间难以应对,必须在河北诸路有一个中继所在,一头沟通汴梁,一头联系着檀州。这番布置分寄,才算草草成一个模样。而且还是一旦檀州不支,一处最好的退路。

萧言自然对大宋两眼一抹黑,方腾也是汴梁都门公子,虽然博学机变,河北西路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也比萧言清楚不到哪里去。从燕京两人就商量起,到了檀州布置得差不多了也还无头绪。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来了个意外之喜,岳飞突然偷偷找上萧言,嗫嚅迟疑了半晌,才说出来,如果萧大人要在河北诸路经营什么产业的话,他岳飞倒能提供一处地方所在现在只知道这个地方在雄州以南,莫州境内,再多问一些,岳飞就抵死也不愿意多说了,脸上竟然难得有微微难堪的神sè。

萧言当时就在心里理了一番岳飞的生平,虽然记得不太详尽了。但也能回忆起岳飞崛起是在女真南侵之后,河北诸路义军分起,岳飞就是河北诸路义军当中一个领数百兵马的头目,后来宗泽坐镇开封,为东京留守,招揽河北义军,岳飞从此归入宋军之内————女真南下之后,岳飞就在河北拉起了几百人的队伍,可见他在河北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河北是大宋边地,民风本来就算是强悍,北宋末年更是兵荒马乱不休,地方也蜂涌自起保卫,那个时候,岳飞说不定就已经在河北有一点小小的基业了

他们兄弟几个,杀法骁勇,临阵本事高明,岳飞更有无敌之名。如果只是乡间泥tui子长成,怎么会有这般本事?

岳飞不说,萧言就去问自己shi卫头子张显。张显平日对萧言奉命唯谨,这个时候居然讲起了义气,不过也是一脸忸怩的神sè:“岳大哥说出来了?这也好,俺们既然在大人麾下效力,自然是再无反顾了,大人要在河北有所经营,交代給大人正好…………只是说起来着实不算太光彩,岳哥哥既然难为情,大人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也不是什么紧急军务,就恕小人顾全兄弟交情了…………大人,去了您自然知道”

他们几个弟兄都这么说,萧言只好揣着一个闷葫芦上路。在檀州选了三四十貂帽都亲卫精骑,化妆成贩马客人,再带了檀州左近出产,还没打上军中戳号的好马。一路南下,直入大宋境内——虽然燕云已复,可是人们习惯xing还是将白沟河南,当作真正宋境。

这样装扮,既然可以掩护形迹,又可以在岳飞所说地方安顿下来之后,探探贩马的路数行情。萧言现在手里拿得出来的买卖就这么一桩,还指望靠这个发大财呢大队貂帽都亲卫一直将他们护送到了白沟河北,宋境之内,自然更没有人招惹他们。就算地方上有官吏看着他们贩马利厚,想打打抽风,萧言身上还备有文书,这些马匹是一直交到汴梁三衙那里去的,文书上还有老种huā押,拿出来晃一晃,都够那些不开眼的官吏悚然而退的。老种虽然武臣,但是威名素著,也只有童贯之辈可以当他对手,稍微压制于他,地方官吏在他面前,还当真不够看的

大宋此次北伐,靠着两条主要线路补给。东路主要借重黄河与运河以及河北东路的水系,从开封而大名府,从大名府而河间府,到了河间就陆路为重了,经雄州而直抵白沟河。最后杀入辽境。河间至雄州的官道,因为战事,加固加宽,足供大军行进,补给运送。萧言他们一行,就沿着这条道路南下,准备安顿布置出一个头绪之后,在河间府与韩世忠他们会合。河间是河北东路重镇,有知府,有转运使的地方大员在,萧言班师而过,少不了和他们要稍微往还一下。

沿着这大路一路往南,经过白沟河也不见什么热闹繁华的景象,一时间萧言还没有再度踏入大宋境内的感觉,大家前行也都还提着精神,仿佛还是战时。宋辽边地,叠经大战,燕地不用说,宋境内这些边地元气也摧折得差不多了。当日耶律大石兵锋直抵雄州,这一带百姓也是纷纷逃往,现在还没有一半回归故里呢。

直到过了雄州往南,才渐渐感觉到这个时代最为富庶的国度中的繁盛景象。市镇渐渐精洁起来,百姓长衫丝履,谈笑而过,乡间野老拾柴拣粪,犹能歌词。人人少有菜sè,阡陌纵横,处处都经过了精耕细作。在燕地辛苦了一年有余,哪怕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萧言都由衷感觉到此刻大宋的富足清洁与文明。哪怕就是经历了支应大战的河北东路的边地,同样为战事大为bo及,但是与燕地景象相比,仍然一处是天堂,一处是地狱

这才是这个时代文明的顶峰,也将永远是这个民族族人千年之后的骄傲,而自己穿越而来,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文明,不受摧折的

一路行来,一路感慨,眼见得到了莫州境内,大家精神更是放松。原来都习惯xing的干粮对付,现在也一路寻寻觅觅的看有什么济楚吃食地方没有。大家这才真正感觉到,他们这一仗打完了,现在是回到了大宋,回到了这一个黑暗的中世纪世界当中,全世界唯一最为明亮的地方

此刻来到莫州治所不远处一个镇子旁的大路上,这个镇子临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河岸垂杨依依,已经是枝繁叶茂,轻风徐过,水bo微兴。午间人们休息的多,在外面奔走的少,周遭一切都显得分外安静。这里看来原来是一个繁华所在,镇子很是不小,路口几个吃食地方,甚而有二层楼建筑的,门口知客小二本来没精打采的在柜台外面闲坐,看到这一大队客商,顿时人人眼睛放光,蜂涌而上。

~~~~~~~~~~~~~~~~~~~~~~~~~~~~~~~~~~~~~~~~~~~~~~~~~~~~~~~~~~~

七八个店半在萧言马前,七嘴八舌的竭力推荐着自家好处。萧言当年也没少见过这种场面,火车站汽车站门口,那些小宾馆的推销人员,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场景。可是这些店伴一个个衣裳干干净净,虽然说自家好处,也绝不诋毁别家,更没有伸手上前来硬拉缰绳的。虽是贩夫走卒,却也斯文守礼。萧言忍不住又有些感慨,这才是我们这个民族曾经的文明顶峰?那些随着通古斯的寒风南下的胡骑,到底摧折了多少民族菁华,到底将这个民族门g上了多少层门g昧?

他微微有点失神,马上又振作起来。对着一路上都不多话的岳飞打趣几句,翻身下马:“我们长途来归,吃了不少苦了。这个时候不要实惠,就要找点好吃食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各位,对不住,就去那家鱼脍做得好的店子,有劳有劳”

那二层酒楼奔出来的店伴,三十许岁的样子,顿时就眉开眼笑,朝着周遭同行拱拱手。说声惶恐,牵过萧言坐骑就朝自家酒楼走去。其他店伴虽然失望,还是朝萧言唱喏,没精打采的回返。牵马店伴招呼一声,二层酒楼内奔出七八个小厮,忙不迭的来照应马匹。

萧言身后,人人下马,貂帽都亲卫也去帮忙招呼马匹,牵到酒楼后面稍远处的马槽洗刷喂食。方腾岳飞张显牛皋汤怀跟在萧言身后,就朝酒楼内行去。方腾自然是一副言笑自若的模样——萧言就没看过这小子失态过。岳飞几人却是大异其趣,就算原来岳飞话不多,也算是个爽快汉子,这个时候却显得遮遮掩掩,牛皋更是没了往日的大嗓门儿,低着头只管走路。四个人脸上都有点忸怩神sè。萧言看在眼里,并不多说什么。

转眼之间,这店伴就已经引萧言他们走入酒楼。这酒楼很是不小,一楼堂食便有能放下四五十张四人方桌的地方,木头地板似乎才用水洗过,干净明亮。一转都是大开窗,正对着不远处镇子上小河,河中还能看到一条小船,一个老者正头戴斗笠,安闲的在小船上垂钓。

楼底西面是一面大柜,两个执笔先儿正对坐闲聊。一楼也不过只有三四张桌子有人,显得空空dàngdàng的。大柜上收钱竹筒空着,赊账的水牌上也只有寥寥几笔。七八个店伴本来散步四下打瞌睡,这个时候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都站起来笑脸迎宾。

这还没有什么好出奇的,大柜旁边还有一个酒柜。背后陈设着各种酒坛酒瓮酒瓶。当面一排用来热酒的温水插子,已经没什么热气了。当垆热酒的,竟然是一个胡姬一看看去,就看见她二十许年纪,腰肢丰满,一身全是宋人女子装扮,眉目也算是看得,明显就可以看出是西亚那边的人种。看见萧言他们进来,忙不迭的一笑迎客。又招呼店伴赶紧换上热水用来温酒,开口就是道道地地的宋腔,和岳飞他们的口音差相仿佛。

后世都说建设什么国际化大都市,萧言穿越来时还好些,早些年差不多就拿寥寥几个洋人当太爷。现在在大宋这么一个偏僻边地所在,一个不出名的临着大路酒楼,热酒用的都是洋妞

萧言狠狠看了那西亚人种的洋妞几眼,方腾几人却视若无睹。一行人在店伴殷勤引路下就上了二楼。二楼多是隔开的雅间,里面全是大席面,同样是一溜干净明亮的大开窗,只是多了一些防人酒醉坠楼的搭檐。从上面看下去,就可以看到后进酒店里面人自住的宅院,宅院后面才是马槽,可以容百十匹马的模样,规模很是不小。貂帽都亲卫正在随那些店伴在那里招呼照料坐骑马匹。

萧言随意拣一个雅间坐下,他自然是上首,其他人各自坐下。店伴已经殷勤入内,唱喏陪笑道:“几位客商老爷,那些伙计如何安顿?是不是就在楼下?好面饼,熟羊肉,酒管够,准保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萧言一摆手笑道:“咱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都在这楼上雅间咱们都是生死兄弟,你一样好生伺候了”

店伴大喜,这一次生意可算不轻,小帐估计也少不了。当下更是笑得脸上开huā:“小人这就去安排碟子干果,几位客商老爷用什么酒?小人不敢欺瞒,汴酒这里没有,雁头寨的雁酒倒是和新鲜鱼脍一起送来,也不差汴酒多少…………小人菜牌水牌留下,客商老爷慢慢用酒再点肴馔,但请老爷们吩咐,小人这就去安排”

萧言笑笑,他自然不知道河北东路雁头寨也算是个有名地方,本来是驻兵备辽所在。澶渊之盟之后,宋辽和平数十年,雁头寨地方险峻,辽人就算偶尔打草谷也不去那里讨苦吃,那里几十年间自然就兵备废弛,再无军寨作用了。可是雁头寨临文安洼这处大湖(文安洼在后世河北东南处,明初的时候就已经干涸),有现成鲜鱼,更用湖水酿出不错的酒,昔日军寨,翻成了出美食的地方。

这个时候论酒水自然不能和后世比了,现代工艺加香精的白酒,不管酱香还是浓香,都远超宋时。小资一点还能喝什么法国四大酒庄出的红酒。萧言也不大在意,随手就示意他丢下菜牌水牌,下去安排。不经意的就说了一句:“当垆的正是胡姬,你们这个地方,倒是有盛唐气象。”

店伴一怔,立刻笑道:“俺们这里正临大道,离原来宋辽之间榷场不远,辽人打草谷也过不了雄州,原来正是热闹所在每年来往客商就是多少,生意那是不用担心的。俺们东主纳一个胡姬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个玩物儿,东主就让她在这里当垆卖酒,也算是个招牌。老爷们要是感兴趣,小人就请胡娘上来伺候酒水…………这些年却不成了,辽人境内大乱,约束不了底下兵马,打草谷的前几年都越过雄州,直到俺们这里了。俺们商人去榷场,那些辽人兵马直下手明抢河北路官兵早就不成了,也当不住人家。那时候盼朝廷天兵来,结果十几万大军过来,又把地方拖累得干干净净sāo扰不必说,出役更是繁重,就是小人,也朝着北面望大军那里应役送了两次粮草,出力流汗没什么,沿途吃苦也没什么,就盼早早复了燕云,还俺们这里一方平安,这些年,糟践得实在不浅结果倒让辽人打倒了雄州那时候镇子顿时就跑空了一半。要不是出了一个萧宣赞打平了辽国,再迁延几年,别说胡姬了,俺们东主酒楼都得弃了”

~~~~~~~~~~~~~~~~~~~~~~~~~~~~~~~~~~~~~~~~~~~~~~~~~~~

萧言本来是随口谈笑,此时看这个店伴是个多话的人,倒是心中一动。他看了岳飞几人一眼,几个人都危坐不动。牛皋形象特出一些,那张黑脸,狮鼻虎口,难得让人忘记。更是快将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萧言心里面哼了一声,朝那多话店伴笑道:“倒是一个为国出力的义士,失敬失敬,酒上来,还得敬你一碗才是。这位店伴,我倒想动问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东川洼,你可知道?”

那店伴一怔,下意识的环顾左右,放低了声音:“瞧着你是外路人,和你说说也是无妨。东川洼沿着大路向南四十里,再离开大路向东,迎面就是一套大山。原来是山包水的地势,后来不知道多少年前水干了,里面就是好大一片良田。出了山再向东五六十里,就是顺安军了,正是两处州府交界地方,不大管束得到。原来不过陆续有点百姓进去烧荒种地,莫州和顺安军都要开课征粮,加上山里生活不便,也就没多少人能长远呆下去。

…………前些年里,辽国大乱,打草谷的兵马都一直到雄州之南,也sāo扰到了俺们莫州,甚至到顺安军那里。官兵不济事,只得自家联保起来。这几年着实起了不少寨子东川洼那里也有多少汉子聚齐,自种自吃。辽人打草谷的过来了,东川洼的好汉们也和辽狗狠狠见了几仗,杀散了他们小队人马。这几年都是靠着那里得一方平安就是俺们镇子这里,感念东川洼那些好汉,也去送了几次粮。就是一年多前,突然听说东川洼几条好汉去投军寻一个出身了,东川洼也没了什么动静。官家大军又进驻俺们边地,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听起客商老爷你提起,倒是念及。这几年多亏了他们”

那店伴絮絮叨叨的说着,那边岳飞几人都快钻到了桌子底下。岳飞已经是高品武臣了,这个时候脸已经涨得通红,抓着一双筷子,攥得死紧。张显也没了风流潇洒的小白脸模样,转头只是呆看着窗外。牛皋干脆埋着头趴在桌子上面,就连汤怀这个老实人都脸sè发白,嘴chun蠕动,不知道自己在唠叨些什么。方腾在一边瞧着他们几个,满脸都是大大的笑容。

萧言瞧瞧他们哥几个,哼了一声,仍然转向那店伴笑道:“官家不管么?”

那店伴笑道:“客商老爷,官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个年月来边地为官做宦,只求安全挨满任,还生什么事情?东川洼的好汉们又不杀官,又不劫库。只是不升科纳粮罢了。还保了一方平安,报上去的名义也是团练自卫。官府如何会管?朝廷大军来后,支应大军就忙得一个屁滚尿流,更是无事…………只是辽国已经打平了,几位领头好汉又不在了,官府要是惦记着东川洼富足,将来会生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直娘贼,但愿那些东川洼的汉子不要吃官府什么亏去”

萧言突然动问东川洼,自然是有点诡异。不过难得有这么大的生意,店伴为了巴结,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后来,却是这店伴动了意气,愤愤的骂了一句粗口。当下就忙不迭的向萧言赔罪,萧言算是问完了,笑着就要了雁酒,碟子干果让那店伴下去安排了。

店伴东东下楼,萧言冷着脸就扫视回来。岳飞和自家几个兄弟对望一眼。离席拜下:“请大人恕俺们隐瞒出身之罪俺们虽然聚合一方,团练自卫,却未曾从贼举旗。现在已为大人知晓,求大人见谅在东川洼还有一帮依附俺们的百姓聚合,俺们已经身为大宋武臣,自当为国效死,这些百姓聚合,还请大人想法周全照应”

萧言哼了一声,翘起二郎tui:“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在最后关头告诉我有这么一个所在?鹏举,好盘算”

~~~~~~~~~~~~~~~~~~~~~~~~~~~~~~~~~~~~~~~~~~~~~~~~~~~~~~~~~~~

方腾在旁边只是笑,不开口,也不劝解。

岳飞抬头看了萧言一眼,涨红脸道:“飞等相州乡里百姓,家乡生计艰难,飞只寡母,别无门户可以依靠。几位弟兄,都是如此家世。年少就离家来河北东路为往来宋辽榷场客商赶脚赚得点钱钞养瞻家口,河北东路本是大宋开国屯重兵所在,后来河北军镇瓦解,昔日旧将宿卒散落乡里。飞等幸而得遇一开国河北军中军将后人,爱飞等诚朴,教授枪马以自卫,飞侥幸有所成就。正值辽国大乱,乱兵横行。飞义愤不平,乃在东川洼聚众自卫。飞等纵然能守护一方,却能有多大能为?其他所在,还不是任胡骑横行乃与几位兄弟,毅然赴真定投军,侥幸得逢大人,才能为国稍有报效,今日成就,全是大人所赐飞等出身,已和盘奉告大人,还请大人原宥”

萧言脸上严肃,心里嘀咕。岳飞还真是一个正直的元气少年啊,算算看,他今年也就十九岁的年纪。老子是什么出身?比你还不如呢,南归降人都是假的,要说是穿越自一千年后,估计得上火刑柱了——不对,他**的那是欧洲宗教裁判所。

亏岳飞还一直为自己出身不算太清白而自惭形秽,在军中也就显得加倍的刚严,看起来都不太象他的岁数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没有老子突然降临的时代,你后来起兵抗金,投奔宗泽,转战荆襄,大破伪齐,建立比山还要坚硬高大的岳家军,甄城,朱仙镇,和这个时代最强悍的女真重骑争胜与野,然后是十二道金牌,最后是风bo亭,成为这个民族心灵上永远的一处伤痕

男儿大丈夫,何在出身老子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历史上那样的命运

这样岳飞的经历也算理清楚了,相州出身的泥tui子。黄河以北大家世族并立,兼并严重。大宋商业发达,这河北百姓,多有从事往来与辽榷场交易过活的。岳飞他们几个同乡泥tui子年纪轻轻的就背井离乡来河北赶脚过活,侥幸碰上昔日河北军镇后人,学了一身军中马上本事。近年辽国大乱,榷场崩溃,辽人打草谷再度横行。岳飞ji于义愤聚众自卫。他天生忠义,见大军北伐,就奔赴真定投军,想保护更多的人。在真实历史上,北伐结束,敢战士遣散,他就继续留在河北东路,在几年后女真南下之后起兵抗金…………自己算是发现了岳飞早点经历,要是穿越回去,发表在论坛上,算不算一个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

萧言心里面转了那么多念头,岳飞几人还拜伏在地。方腾见时间长远了,正想开口劝解一下。他也知道岳飞是萧言心腹爱将,无非是敲打一下他隐瞒,再不会怪罪他什么的。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萧言又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方兄,不用替他们解劝男儿大丈夫,只论行事,只论心xiong,只论功业,管什么出身?老子又是什么出身?自己还以为是多大罪过,要是他想不开,就让他一直拜在这里你岳鹏举,自觉俯仰有愧否?如果无愧,你就起身,将来还有无数事业随我去做纠缠以前那点事情,你岳鹏举好大出息”

萧言一席话掷地有声,岳飞脸涨得更红,却和自己几位弟兄ting直的xiong膛。重重向萧宣赞行礼下去:“多谢萧宣赞大度俺们唯有效死而已”

萧言起身上前,将他们扶起,拍拍岳飞肩膀:“吃饭喝酒尝尝这里的鱼脍。东川洼的事情,我都包了,还你那些弟兄一个平安喜乐就是了。毕竟辽人打草谷的时候,他们也顶在了前面瞒我这么久的罪过先记着,哪天想起来了,再收拾你们几个…………牛皋你这厮别笑,你皮粗肉厚的,将来要打板子,你一总挨了”

[.01616book.]

第六十七章 东川洼里话兴

第二卷汴梁误第六十九章东川洼里话兴亡

这一句话仿佛击中了左聊寄心里。()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起了萧言,萧言笔直的坐在那里,没了半分散漫的味道。如果说在关前,萧言话语举止,尽显了灭国杀将的将军霸气。这个时候,这句问话,却随着萧言的眼神,直入左聊寄心里。

左聊寄有才,这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才具不是纵横之才,而是经世之才。当日在族中,也曾经被视为千里驹。可是读书太多,竟然在书中看出了千古兴亡。从此避世,完全无心仕途。让族中大失所望。反而关心起一些在士大夫心目中的小道,更走马击剑,锻炼自己身体。按照他的话说,既然luàn世不可免,天人亦有五衰。不如在luàn世来临之际,能逃多远就是多远,在偏远之处自耕自食,说不定还能延续一脉下去,給后世留点什么。甚至将自己名字都改成了聊寄——聊寄残生而已。

女真崛起,辽地变luàn起后,族中人物犹自在等待左右逢源,货卖识家。左聊寄却早早随流民逃难。居然給他影响到一批流民百姓,和愿意跟随他逃难的宗族当中旁支子弟。千难万险当中,居然給他逃到了大宋境内,在东川洼内暂居,他的全挂子本事拿出一部分出来,就将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宛若桃源。得这些流民百姓奉为主,一直到如今。而辽地变luàn,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燕地的族人,在这场大luàn当中,十不存一。

没想到今日萧言找上门来,大剌剌的就说这里是他的产业。还厚着脸皮跟着他一直到这草庐里面来。萧言名声,左聊寄自然听说过。初会时候也不过以为是一个敢拼命敢杀人求富贵的降人而已,用人血染红了身上官袍。现在萧言端坐,目光炯炯,直入人心,却仿佛明白左聊寄那些曾经被族人视为荒诞不堪的全部所思所想

萧言和方腾si下給左聊寄下了评语,此人不凡。而左聊寄此刻下意识的也給萧言下了一个同样的评语,此人不凡绝不类当世那些享有大名的人物。但是这差异到底在哪里,连左聊寄这等人物一时都说不出来

左聊寄吸口气,却向着方腾行礼发问:“这位大人,当是饱学之士。辽国已不必论,却以为女真浸强,将来与大宋如何?”

方腾沉yin一下,抬首笑道:“还能如何?大宋虽然已非开国气象,但仍为当世翘楚大国。女真兵锋虽锐,但胡虏锐气,三鼓而竭。耶律阿保机趁中国衰弱,一举而入汴梁。萧燕燕却只能缔澶渊之盟,现今更为大宋所灭国。女真虽锐,将来也不过是辽国故事,又何足论?”

方腾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女真之锐,可称难当。大宋却是朝中党争,边地兵疲。只怕连澶渊之盟的局面将来也难维持。可是他也觉得女真并无灭宋能力。说起来方腾还是传统的,甚至可以说是仁宗朝以前的大宋士大夫心态,恨党争入骨,以天下为己任。既然朝中诸公不行,那么我来。西军老大了,另外再扶持出一支强军来,来挽回这局面。

他虽然聪明决绝顶,却不如左聊寄生长辽东,对女真兵马残暴的破坏能力有切身认识——方腾不过只是和女真少量先头军马在地广人稀辽国幽燕边地见了一仗,背后还有萧言撑腰。也不如萧言有来自后世的见识,知道这些初起的野蛮民族到底有多大的毁灭能力

左聊寄苦笑,缓缓摇头:“学生读书,却爱胡思luàn想,当不得饱学君子一笑。这炎黄华夏神明之胄,崛起河滨,奄有九州。胡虏居于北方苦寒之地,共存天地之间。千载之下,此消彼长。秦汉以后,匈奴突厥次第而起,如今日已灭之辽。接着就是五胡并起,如女真事。一bo一bo胡骑自北地崛起,渐次南下。终有五胡luàn华大luàn,秦汉遗民,百不存一。上古雄烈,自此绝矣。幸我炎黄华夏神明之胄有淝水之捷,元气未曾衰绝,终能渐复旧土。开隋唐盛世。

…………而胡骑数百年生聚,渐复旧观。耶律阿保机崛起朔漠,如匈奴故事。曾入汴梁,却功亏一篑。女真渐又浸强,女真之后又焉知有多少胡族正生聚休养,等待次第而起?单单女真,学生家族就在辽东亲历,灭国屠城,从不手软,辽东大luàn,生民十不存一将来女真大举南下,岂不是如五胡luàn华故事?而华夏元气,经两晋后之重创,唐末动luàn。虽文教繁华不减,先祖雄烈,尚余多少?此次胡骑南下百年风cháo,可曾再有一个淝水?我炎黄华夏神明之胄,尚能存否?学生愚鲁,不敢揣摩,只能聊寄残生于此运消之世,百年之后,不知如何”

方腾讶然,自然是惊讶这个左聊寄读书读傻了。大宋士大夫讲求的还是入世,经当世之事。事功于当代。纵然有些念千古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不过也是文人诗酒雅兴。从古鉴今,也是为治当世。这书呆子却要看百年之后

萧言也讶然,却是觉得这个左聊寄,居然有点后世大历史学派的味道。后世所谓大历史学派虽然流毒不浅,但是有些事情,的确是可以以千年为刻度来研究的。

汉家民族居于中原之地,偶尔争雄西域。而在北方苦寒之地,在通古斯的寒风当中。生养着族系繁杂的胡族。在冷兵器时代,汉民族和这些胡族的消长,就是东亚大地上永远的主旋律。

这些胡族生聚起来,就向南蔓延,此起彼伏,不断南下。而汉家民族一次次抵抗,反击,坚持生存。在两晋之世,经历汉末三国的大动luàn大破坏之后。终于抵挡不住了。虽然经历东晋在江左苦守,淝水告捷幸存下来,最终复统。而汉家民族文化已经遭到一次大摧残大破坏,汉家上古允文允武的雄烈古朴气息,消折大半。隋唐以降,至宋时为止。虽然浴火重生的汉家文明将文治发展到极盛,可在从辽国崛起,时间跨度几三百余年的胡族再度生聚之后的持续南侵当中,已经遭受过一次重创的汉家文明,终于遭受了一次亡天下的惨痛失败。

虽然淮右布衣奋起,积攒起汉家文明最后一点元气,将胡虏逐走。可是这个时候的汉家文明,还是那个雄烈刚强,文明繁盛臻于世界顶峰汉家文明了么?至于后世专家学者口中的那什么民族融合的典范大清盛世,更无足论。

女真南下,黄河以南1000万户,在后来金国统计户口的时候,仅剩87万户。接着就是门g古,崖山之后,再无中国。

自己所来的,就是这个从女真开始的野蛮灭绝文明运动的开端,而自己要阻止的,就是这样一个进程

挽此天倾,不仅仅是四年之后开封城下的天倾,还是一百七十四年之后在崖山海面上的天倾

这个左聊寄,从此就是老子的人了

在旁边默默听着三人之间对话的还有岳飞汤怀,汤怀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说实在的学识也不甚够,在他看来,踏实做好萧言或者岳飞交代的事情就是全部了,也不会去多想一些什么。岳飞却不然,他虽然岁数不大,而且也以马上威风取得今日地位,究其实在,因为自幼庭训极严,所思所想,却是类于士大夫一流。虽然限于读书有限,对左聊寄所说的一切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心目中已经自然有一番肃然感受。

自己追随萧言所为,难道还有这般含义在?大宋今日,正是处于汉家运消之时么?如果此刻正是运消之时,自己要付出多大努力,才能追随着萧言稍稍挽回这一切?在燕地转战,已经千难万难,萧言凭着远超这个时代统帅的坚韧顽强,再加上足够好的运气,才挣扎出来。以后面临的局面,看来还要比燕地转战还要艰难十倍,那萧言率领着他们,还能不能应对?

这个时候,他又忍不住看了萧言一眼。萧言还是那个老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一个,纵然是板着脸沉思着什么,也不见得威严到哪里去。身上那种叠经血战的威风杀气,要有心人有阅历的人才感受得出来。更不用说萧言说话时常会不靠谱一阵,笑起来往往也失之于轻浮。

这位萧大人,难道真的是想在这汉家运消之势,挽回些什么么?大宋这么多名臣猛将,在燕京打过交道,听过谈吐的就有童贯老种这些一等一的人物。不论是谁,哪怕是老种,也总有一点勉力维持的暮气在。他们难道没有这种感觉么?为什么就只有萧言这个南归降人,他们这些乡间泥tui子出身的人,还在拼力厮杀,从辽人打到女真。单单就凭他们,就能挑起这个担子么?

萧言在燕地所为,岳飞都看在眼里,真称得上孤军血战。万马齐暗中一夫犹自不屈。现在也有了回报,高官厚禄到手。回了大宋境内之后,大家都自然有些放松松弛下来,萧言举止做派自然也不例外————萧大人,在汴梁繁盛风物当中,你还能如在燕地时一般么?

此时此刻,岳飞的目光,就落在了在那里自顾自的想着心思的萧言身上。

~~~~~~~~~~~~~~~~~~~~~~~~~~~~~~~~~~~~~~~~~~~~~~~~~~~~~~~~~~~~~

安静当中,萧言淡淡一笑。

“左先生,高论已聆,足可发聩。这个世道,总还是有些人不甘心的。大家习惯的老一套手段不成了,就用一些新的手段试试罢…………

我是南归降人身份,在朝中毫无羁绊。有些事情,当道诸公不愿做,也无法做。我却没什么顾忌。他们不来,我来。聊寄残生也是一生,做点什么也是一生,都是求个心里面平安…………

我没根基,我缺人。先生才具是有的,见识也颇不低。整治这么个小小洼子,也看得出先生不是一个光会袖口谈心xing和历朝兴衰的人物。不如就帮我罢看看我能做到哪一步话说在前面,回到汴梁,虽然没有刀兵相加,但是那些暗箭却更是难当也许我会被就此淹没,劳累先生进红尘俗事一场却一事无成,不过总好过在这里冷眼旁观一场

…………左先生,从此就跟我做事罢,也许我能挽回些什么”

谁也没有想到,萧言开口说话,就是这么直白的招揽。本来以萧言和左聊寄地位的差异,这么开口也没什么。不过左聊寄刚才已经算是表现出了他的不凡之处,对不凡之人,至少要委婉曲折一些,表lu出足够的敬意。也算是时代的潜规则之一了。

萧言却不管这些,大剌剌的就开口提了出来

说左聊寄甘愿在这里终老,也不是实话。首先是这个洼子里面的局面,维持不了几年。宋辽战事结束,地方官总会注意到这里聚民自活的情状来。而且他对女真南下的判断就在这几年之间,新起野蛮民族的锐气,在没消耗干净之前都是在拼命扩张的进程当中的,直到将所有一切毁灭或者将自己的元气折腾干净。在这宋辽边境地方,也非避秦之所,还不是要逃命择地方安顿。自己有些学识,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依靠一个什么靠山吃碗闲饭,倒也不必非要矫情隐逸于山林。

只是他抛弃宗族,逃到宋境。靠山不是那么轻易找到的。今日却yin差阳错撞上了这位已经得享大名的萧言萧宣赞。他一番作为,不卑不亢,吐属风雅,自然有一分自荐之心在。只是毕竟xing子古怪,说不来那些善颂善祷的话,还是将自己百年之忧吐lu了出来。

給萧言效力,也没什么。写写算算,也不算白吃萧言的饭。日求三餐,夜求一环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象士子多过象统帅,说话用词很有些古怪,却自然有一种凛然气度在的萧宣赞,这么直白的开口招揽,而且言辞当中,深以他的百年之忧为然。而且还自称别人不成,他萧言却想做一番事业,将这场兴亡循环挽回

左聊寄沉默半晌,也是淡淡一笑:“萧大人是南归之人,这个宋辽之间,多有人知晓。以大宋如今局面,萧大人恐怕也是只能勉强自保而已。又如何有这个自信,敢称当道诸公无法做的事情,萧大人却能做?学生愚鲁,商请萧大人明示。”

萧言已经表lu招揽之意,而且明显不是想找一个清客相公。自己投效,就要捆在他的船上行非常之事。左聊寄倒不怕做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什么忌惮了?却要看看,萧言用不用得了自己

萧言瞧瞧这位lu出一点锋芒的左聊寄,一笑lu出六颗白牙,指指自己鼻子:“老子敢拼命,老子敢撒泼,为达目的,老子敢百无忌惮。为在朝中立足,老子敢拿出别人没见过的谄媚手段,将当今官家马屁拍好了再说。朝中那些士大夫们再怎么争斗,也不会伤了士大夫和官家共治天下的局面,为了将来大计,老子敢把这些坛坛罐罐都***打破当今天下,如今这个官家,自谓清流之辈,争不过那些jiān臣。而那些谄媚之辈,又怕撒泼能豁出命的。老子两样占全这反正都是一坛死水,就看老子能将它搅成什么模样怎么样,敢不敢随老子试试?”

这番话可算是大逆不道。方腾在旁边,就装没听见。他本来就算士大夫集团里面离经叛道之人,要不是萧言有这些特出之处,他如何会为萧言效力?岳飞悄悄扭过头去,这位萧大人就是爱说这些不靠谱的话,好好的事情在他嘴里就说得不成个样子了。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也知道萧言将来在朝中立足不易,他要耍些手段,他们这些下属也只有先跟随效力了。

左聊寄坐在对面,却是目光闪动。良久良久,才是淡淡一笑:“学生愚鲁,得大人赏识,敢不效命?只是识浅任重,将来如果有什么差池的地方,还请大人见谅…………”

运消之世,也许寻常人物,寻常手段,的确已经无能为力。也许这个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萧大人,真的能做出点什么来?自己反正是聊寄残生之人,在旁边看着,倒也没有什么…………

这一句话就算是定了主从名分了。这东川洼也和左聊寄没半分相干了,就等着萧言来布置安排一切。这个时候方腾就要尽到自己首席谋主的本分,再确定一下这个新同僚的底细。

“不知道左君才,和先生有什么关系?”

这位左君才,就是給萧言砍了脑袋了左企弓了。克复燕京,兵荒马luàn的,萧言对这位在燕地算是有些地位的辽人大臣,就认了一个死于兵火当中。

左聊寄淡淡一笑:“左氏自先祖左皓起,八世居于燕地,开枝散叶,学生和这位左君才公可称同族,却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方腾一笑就不说话了,也不多问什么。心里面也不信左聊寄的话。学识到了左聊寄这个程度,这个时代要说他不是大族之人,实在不可能。村秀才想多看一些杂书,那是千难万难的事情。既然左聊寄不认,倒也罢了。将来还有他方腾在旁边盯着呢

萧言却一拍大tui,现在他这个班底,肯投效的,管他是什么乌龟王八都收了。更何况这左聊寄见识大是不凡心里面实在有些小爽,收小弟的成就感果然是不少。左聊寄和左企弓有什么关系,要是连这个都忌惮,他萧言也不必做事了。

“方兄,扯祖宗干什么。我们男儿大丈夫,做自己的事业。又不是祖宗来做事左企弓是我杀的,这等深通燕地局势的人,又没什么cào守,投顺过来,大宋的人他们自然是要巴结,对我这个同样南归降人却不会客气将来说不得就要找老子麻烦,好在新朝立足。留他们在,燕地什么我都不必布置了。杀了一个当日在燕地位高权重,以后再有什么人,就不敢找老子麻烦了。就是这个盘算左先生和左企弓没什么关系,那是最好不过…………就这么着罢左先生,我还要在东川洼耽搁两日,布置好这里一切,你就随我出发,去河间府与大队会合,咱们一起风风光光回汴梁。这么多大事要做,有你展布才华的机会”

听到萧言坦率自承杀了左企弓,左聊寄目光一闪,却飞速收敛。既然投效,此刻就要拿出点见识本事出来。他一笑道:“听大人所言,似乎在燕地有所布置?大人要回汴梁的,离燕地太远,东川洼此处若经营起来,自然是居间接应的最好地方。引燕地流民百姓而来,足可垦出十万亩良田,也算是一处基业了。可称大人的别院。燕地几年内,粮食必然是缺乏的,以此间粮食接济燕地基业,燕地出产好马悍卒又足可遮护此间。两处治理须人,中间还须有一个可以奔走之人,才能算是照应完全。如此两处基业可养士万人以上,一旦北地有变,缓急可待,大人果然好布置学生既然要随大人入汴,还请大人妥善布置人手照应此间。此间百姓活命不易,学生多少也对他们有些感情,在这里还望大人多照应他们一二。”

这一番话,就显出左聊寄的见识来了。闻一知十,将萧言在燕地和这里布置的计划说了个**不离十。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都是心里赞叹。此次东川洼之行,说不定最大好处不是觅得一处基业所在,而是得了这个左聊寄

萧言又拍拍大tui:“此间左先生尽管放心,此处地方,我就买下来。这点钱财我还是有的,此间事情,先生是最清楚的。这两天功夫,就将要将这里尽数开垦出来需要多少人手,这些人手要多少粮食供应,需要多少器具,需要多少钱财,开列出一个清单出来…………此间交通不便,我需要的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别院所在什么事情缓急可应,要筑路需要什么东西物件人手,也全列出来。这是老子第一个田庄,怎么也搞出个样子出来。将来汴梁呆得烦闷了,到这里度度假也是不错,所有一切,都交给…………”

萧言抬手,转了一个圈子,最后落在汤怀头上:“就交给这位汤指挥使。汤怀,这次就辛苦委屈你了,从神武常胜军中退职,暂时当我的家将如何?这里所有一切,都是你打理。北连檀州,南至汴梁。沟通一切,給我打理好这么一个家当”

萧言手底下实在缺人,岳飞汤怀等人,都是保持他在神武常胜军中影响力的重要部下。但是此间要紧,却不得不chou调一个心腹人在这里主持。汤怀沉默寡言,在军中和袍泽们相处也甚是冷淡,少他一个人损害还不算太大。而他是又适合做踏实事情的人选,功名心淡得几乎没有。当日在董大郎手下受挫,更是坚韧。留在这里主持算是最好的人选了——至于左聊寄,必须带走。在汴梁,文士谋主必武将用处大些,而且继续留他在这里,此人在此间百姓当中影响力太深了。这点权谋手段,萧言此刻闭着眼睛就能随手使出来了。

汤怀默然点头,躬身行礼算是应承下来了。他这个xing子,实在当不来官儿。而且当日失却对复辽军掌握,汤怀嘴上不说,心中深以为耻。巴不得有什么效力处为萧言弥补这个罪过。他不是爱说话的人,就以行动表示。一个从七品的武臣官衔,领一营兵马的差遣实职,说不要就不要了。萧言一句话吩咐,就变成了萧言的家将和庄头。

岳飞在旁边,拍拍汤怀肩膀。对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兄弟以示鼓励。汤怀兄弟在汴梁官场,也许真不如在这里为萧言打理基业呢。他们都是萧言赏拔之人,受恩深重,将来还要追随萧言做大事业的,一个七品武官,算得了什么

那边左聊寄听着萧言在那里安排,这种人事调配,以他聪明,绝不会多说什么。只会表现出配合热情,当下笑道:“既然大人在此间时日紧迫,不如马上就开始,经营起这么一处基业,近乎白手起家的事业,要安排的事情,真是少不到哪里去…………大人,学生这就开列单子如何?”

萧言摆摆手,左聊寄顿时就去翻出纸张笔墨,一行人在那里开始扳着指头计算。一户百亩可以养瞻家口,还能纳粮不少。东川洼开垦土地就先以十万亩为限,就需要一千户家庭。每家壮男壮女五人,再加上老弱,至少要移五六千人口过来。这等田庄,已经是罕见规模,要不是东川洼这个地势特别,更沾了宋辽边境近年来纷luàn,少有人来这里兼并的光,萧言怎么也不能碰上这种好事,一下子就拿下这么大一块基业出来

庄客七八千人,第一年粮食少说就要万石。这个时候只有打军粮的主意了。先从檀州接济一部分。农具之类,萧言手里有的是历次战事缴获的兵刃,开炉化铁打造就是。至于耕牛难觅,好在马多,用老马和不能临阵的伤马代替就是了。这马料消耗,又是一大笔。还要建屋舍,修道路。林林种种,有的没的,越说越多。有的是萧言现在家底里没有的,只有huā钱。左聊寄在这里开荒安居近两年,自然熟悉这一切。方腾曾在燕京和檀州安民,也不陌生,就是计划留置在这里的汤怀,也是泥tui子出身,乡民度日需要什么,更是了解,偶尔冒出一句,也有拾遗补阙的效果。

几个人在这里越计议越是热烈,仿佛就能看到年余之后这里丰足景象。萧言连自己的度假别墅是什么模样都盘算好了,甚至还计划订做一批女仆装出来。陡然间问道一阵焦味,左聊寄啊哟一声跳起来,拍手笑道:“学生此前矫情,就以麦饭相待大人。实在是不愿大人在学生草庐做一个恶客,现在这麦饭都焦了也东川洼再穷,ji鸭菜蔬还是有些的,且去别处再招待大人罢”

闻不到这带着糊味的饭香,萧言还没觉得自己饿了。这种从一张白纸上描绘自己事业未来的感觉从来都是最好的。这个时候萧言心情也好得很,拍拍肚皮:“饿了,就在这里吃饭就是今日我们在这里吃麦饭,明年我再回来,却不知道是怎么一番景象而且这东川洼只是别业,将来如何,还要看我在汴梁到底是怎么一番气象要吃香的喝辣的,崭lu头角,还是在那汴梁老子都有些等不及了”

宋时归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章 第一次角力(上) 天使奥斯卡

大宋宣和五年五月初一,一道诏书从天阙发出,周知中外,罢王黼特进,少宰位,出知商州。罢童贯知枢密院事,河北三路安抚制置使位,出为楚州观察使。商州楚州,都不是偏远军州,也还算是繁华所在。官家虽然不声不响的将伐燕战事有关这两人的首尾了结,可是还算是照应他们。

这份诏书副署的,正是老公相蔡京之名。蔡京此次复相,也没什么太大动静,风不动水不起的就悄然以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之位,执掌政事堂。与此同时,小蔡相公,蔡京的那位和老爷子有些生分的公子,也罢少宰,河北三路安抚制置副使位,只领翰林学士这清贵名目,手中再无半点实在差遣。

如许安排,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纸诏书,就将老公相复相,王黼童贯去位的一天大事全部安排了。也将王黼童贯之辈,在几年间搜刮六千万贯伐燕军费,引得天下骚然,伐燕战事中死伤军将士卒五六万,西军四军生生打残废了一军,另外三军也和朝廷大为离心,各自暗图自保,大宋上下被这场持续几年的战事拖得筋疲力尽,府库空虚的罪过,也就算遮掩得干干净净了。

汴梁都门中人,谁也没有关心这场战事到底会給大宋带来什么深远影响。反都在注意着此等朝堂变故会給各自团体带来什么势力消长,各人升官图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哪些热灶要赶紧烧,哪些冷灶却也不能放过上头。

蔡京复相。那是大家早就料到的事情。现在政事堂当中两位参知政事,一位是尚书右丞李邦彦。一位是尚书左丞赵野。李邦彦是出名的浪子宰相,虽然和王黼不和。但是当年也是攻倒老公相的主力人手,此次老公相复相,虽然还没来得及对付他,想必这位浪子宰相也是不安于位,迟早要求去了。

至于那位尚书左丞赵野,是规规矩矩的官僚出身。一路顺风顺水的做过来,无论在哪个位置,都是伴食画诺的人物,谁也不得罪。党争也搀合得少。凭着资历也熬进了政事堂。这等无用官僚,反而是位置最稳的,政事堂中少不得此辈点缀。

蔡京复相,政事堂为之一空,就有一两个位置空闲出来。这个时候不争,什么时候去争?

至于王黼童贯,却也不能落井下石的去踩两脚,那位隐相大人,在朝中宫中地位都稳得很。一时连蔡京都无法动摇。此次王黼童贯的处置不疼不痒,想必也是隐相出手回护。蔡京毕竟年老,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这个时候烧烧两人的冷灶,未必不是着眼将来的事情。

童贯的知枢密院使位置空出来。现在呼声最高的就是知枢密院副使吴敏坐升。这清流一党,此次北伐战事寸功未曾有,劳绩也未曾有。据说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在燕京还闹了一个灰头土脸。差点不可收拾。可还是一个稳稳的西府位置到手,这叫人如何说去…………

林林种种。汴梁都门当中全是这种暗流涌动。反而将燕云初复地方如何更复,备边人马如何筹措安顿。西军团体如何安置,还有神武常胜军入三衙充实中央禁军这等关系大宋将来安危的绝大变故置之度外,认为不过是些等闲细务。还有些有心人,顿时就上书恭贺官家北伐告成,成太祖太宗未有之功业,正当加尊号禅泰山,装点极盛气象。这个时候正是升官图要紧的时候,马屁拍上,在官家心里留个好印象再说。

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现在各派消长,水实在太深。一时不好下注,歌功颂德总不会错。花团锦簇的贺表顿时流水价的朝天阙送去,倒是粉饰出一片太平景象。仿佛此刻官家已经远迈三代,为亘古未有之一帝。而大宋也何偃海清,丰亨豫大,垂之万代而不替。

对于汴梁都门百姓而言,都门哪怕贩夫走卒,都有一分自傲在。除了这天子脚下,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此前燕云危急,战事变化剧烈,如唱本一般好看。大家自然就议论纷纷,兴致勃勃。现在燕云打平了,这新鲜感自然就少了许多。现在正是由春快要入夏的时候,万物生长正是繁盛时候,城外柳媚花红,汴河上舟楫纵横,城内喧嚣热闹,正是游宴的最好时节。有百般耍乐可以为之。加上百年敌国辽国覆灭,燕云十六州已经克复,西贼也是再没有当年凶悍,大宋正是边疆无患,四海升平的时节。这个时候再不高乐,还等到什么时候?除了手中交钞不断贬值,渐渐米珠薪桂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所在。

汴梁天阙朝堂,里巷瓦舍,都是一番太平气象。在千里之外,几个月前还打得如火如荼,大宋边军将士,燕地百姓打得尸山血海的景象,仿佛就从未发生过一般。

在这样一派景象当中,却还有潜流在暗自涌动。真正能左右这样一个帝国未来动向的人物,已经开始了暗自角力——或者说,这朝堂争斗,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

大宋现在的权力中枢政事堂,从皇城宣德门入转向西行,在皇城西角有一片建筑,就是尚书省明堂所在。

宋朝虽承唐制,设三省六部。可是这三省六部长官多为虚衔,不得旨意不能理本部事。更不用说三省长官多设衔而不委官了。中枢权力机构实际为中书门下,最高长官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来为了分散相权,又加设参知政事位,作为实际上的副宰相。

王安石变法,这中书门下机构被撤销。复设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为正宰相,再加四名副宰相。分别为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王安石去后,三省合一,官名却不曾变化。

到了蔡京登相位,大权独揽的时候。虽然他打着新党旗号,却未曾改变三省合一的制度。原因无他,权力更大一些耳。蔡京最薰灼的时候。以太师名义总领三省事,为少人掣肘,只设两名副丞相,尚书左丞兼门下侍郎,尚书右丞兼中书侍郎。改名为太宰,少宰。所有人当仰其鼻息,其相权之大,除北宋开国赵普外第一人。王黼当年就是为蔡京所提拔,以少宰位进政事堂为辅翼的。

蔡京上次罢相之后。王黼领政事堂。他却没有蔡京的底气,只是以少宰名义领政事堂。而政事堂副宰相,却又尽复旧名,也增加到四人之多。太宰少宰名义却仍然没有废除。新旧错杂。很是花团锦簇。

宋朝官制,向来就是这样纷繁复杂,自相矛盾。仅仅中枢机构就弄出这么多花样来。不过这政事堂办公地点。却始终未变,都在皇城从宣德门入的西南角落处。沿着政事堂朝北直走。过左银台门,左嘉肃门。会通门,就到了大宋官家居所禁中。官家居所和政事堂就在一条中轴线上,两两相对,可见政事堂在大宋政治体系当中的地位。

此时此刻,政事堂名堂当中,一片安安静静。两边的舍人院中的知制诰和直舍人院,孔目,吏,户,兵礼,刑的堂官们,都心神不宁的不时探头探脑,向着中间明堂望去。原因无他,这是蔡京复位以来,第一次到政事堂中办公。举朝都在仰望这位老公相复位以后有什么动作,大家这官位是不是还能保住,或者更进一步。蔡京复相这头几日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关注!

政事堂为大宋中枢所在,这气派自然不能小了。明堂建筑精洁,焚的香都是上好之物。青衣璞头的吏员穿着软底便鞋无声奔走,明堂竹帘之后,隐隐约约就能看见人影闪动。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蔡京今日第一次来政事堂办公,没有召旧党羽,也未曾有什么其他举动。却召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前来议事,正是现在领三衙禁军的太尉高俅。

在明堂之内,四下都没什么遮挡。只是以竹帘隔绝。夏日放上冰盆,冬日加上炭盆。如此格局,正是表明为政一秉大功,无不可对人言者。政事堂的相公们年纪青壮还无所谓,象蔡京年老,就有些支撑不住,前些年为相的时候,官家特许冬日可以在家理事。荣宠一时无双。此刻才告复相,又是春日风和日丽,蔡京自然也不好再摆那个派头,安坐在明堂当中。

他一身紫袍,玉带围腰,带着长翅纱帽。气色比在家的时候竟然好了许多,看不出是近八十的老人了。现在正全神贯注,脸上略微带着一丝笑意,看着眼前之人。

他面前坐在下首的人,六十许的年纪,看起来却比蔡京还老上一些也似,脸上堆叠的都是皱纹,脸色蜡黄,病容深重。虽是春日,官服里面也衬有皮裘,偶尔对答,话语中中气不足,语音微弱。

此人正是开府仪同三司,做到武官顶峰太尉,执掌中央禁军三衙十余年。一直为徽宗心腹的高俅了。

~~~~~~~~~~~~~~~~~~~~~~~~~~~~~~~~~~~~~~~~~~~~~~~~~~~~~~

高俅此人,并不是后世列为北宋末年的六贼之一。出身虽然不好,因巴结上潜邸中的徽宗而飞黄腾达。可是既然是武官身份,虽然执掌三衙。而且还不领边事。自然就谈不上什么为恶。反而是为人甚为低调,牢牢把持着三衙拱卫汴梁内外。并不如水浒传一书当中那个奸臣大白脸的模样。因为他是徽宗旧识,又忠心低调,不管台上来去如何,他的位置总是稳稳不动,朝中诸公虽然不会主动招惹他,但也不甚在意他。朝中变动,和一个武臣太尉商量什么?至于中央禁军兵备废弛,几无可战能力,这是大宋多少年积弊使然。这位高太尉的责任,并不算是很大。

转眼间这些年下来。高俅已经垂老。到了宣和五年身体越发的不成了,平日都在家中养病。今日是蔡京见召,才不得不前来。稍坐一阵,就觉得已经精神不济。

蔡京看着高俅脸上病容,温和笑道:“太尉劳苦,这身子还好些了么?”

高俅苦笑,摇头道:“多谢太师动问,自家身子自家知道,要好是难了。只是官家恩重,只要残躯在世一日。就得报官家天高地厚之恩一日。太师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在下挣扎得动,总要为太师分忧一二才是。”

以高俅这官家心腹地位,在蔡京面前也不用太过卑躬屈膝。他隐隐约约也知道蔡京召他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个也是官家现在大为烦心的事情。正好听听蔡京的盘算到底是什么,才好做计较。

蔡京一笑:“太尉国之栋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劳烦太尉亲来,还不就是为了三衙废弛之事…………蔡某老矣。本想在乡里悠游荣养。可是官家厚恩,再度畀以蔡某政事堂之位,就不得不再为国事操劳一二…………此次北伐战事,本有祖先神灵庇佑。官家威德,当一鼓而拔,底定燕地。孰料哪怕威名素著之西军。仍然打得加倍艰难,更有环庆军丧败。若不是一个萧言横空出世。这燕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底定下来,平白就生出这么多事端…………”

外面光线照进来。蔡京到老仍然是那副面如冠玉的模样,风神不减当日。侃侃而谈伐燕战事,一副忧心国事的重臣模样。高俅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

“…………西军已经为健者,却仍然如此不堪。现在更是挫动了元气。太尉深知兵事的,更不用遮瞒。三衙现在比起西军,更是不堪!此次北伐,从三衙当中挑选两万号称精锐,却连河间府以北都不敢去,前面败报传来,竟然大半一口气跑到了真定!这样兵马,如何能战?辽国虽然底定,可是女真在北面又是浸强,如此下去,西军就算留在北面,那西贼又如何?大宋难道就指望西军这不足十万的兵马?”

蔡京越说,脸上忧色越是深重,最后更是向前倾了一些,一副和高俅推心置腹的模样:“…………还有更不忍言事,国朝祖制,就是外轻内重。现在内重是完全谈不上了。长此以往,就是边疆无患,唐末军镇之事也未必不能见于当代!官家深忧,大臣焦灼,正是为此。三衙禁军,必须重新整练起来!”

说到这里,蔡京向后一仰,满脸严肃神色,盯着高俅缓缓道:“太尉,蔡某此言,并不是只对太尉。三衙积弊,垂数十年,虽然是太尉大才,如何能一一料理干净?蔡某年迈之人,复登相位,为国事计,就不得不破除情面,为大宋除此积弊了…………太尉以为蔡某此言如何?”

高俅脸上还是那副病怏怏的神色,静静迎着蔡京到老犹自逼人的目光。淡淡道:“太师苦心,在下如何能不明白?在下尸位素餐这些年,实在有愧于心。太师所言,句句是实…………三衙在册兵将及都门左近禁军各军,垂五十余万。要彻底清理积弊,神仙来只怕也是难为…………官家天聪,此次调神武常胜军入卫,在下查看册簿,神武常胜军几九千精锐,野战争胜之能,还过西军。以这九千精锐,再充实整练,数年之后,当有几万能战之师了罢?这内轻外重局面,似可稍稍挽回。将来一旦有警,都门也算是有劲旅出援备边了………太师见召,可为的就是此事?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办好神武常胜军入卫事宜,必让此劲旅顺利编入三衙,为汴梁都门长城。”

高俅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他本来就是重病之身,此刻更是中气不足,忍不住就喘成一团。

蔡京忙不迭的起身,召一名吏员进来,轻声吩咐:“倾一碗参汤过来,让高太尉将养一下。”

吏员忙奔出去,蔡京也不坐下,起身缓缓在明堂内走动。

没想到今日复相第一桩事情,见的第一个人。这高俅就跟老夫装傻!

蔡京对高俅所言,自然是正大光明。可是内心里面,还是为的党争事。为固自家权位事。上次罢相,他被王黼和他背后的隐相梁师成攻下。对到老权位之心不曾稍减的蔡京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又引为深刻教训。王黼之辈发力。就在北伐事情上。再联络了掌握着西军重权的童贯,一下就将对西军没什么影响力的蔡京赶下台来。大宋虽然号称以文驭武,但是在需要动兵的时节,秉政之人是不是能掌握大宋不多的那些可以野战争胜之师就成了相当重要的条件。

蔡京不是对时局一无所知之人,女真崛起,他如何不能看在眼里?他日北地只怕就要多事。西军他虽然联络了老种,但是老种对他并不是卖身投靠,不过是借他之力用来对付童贯。开出的条件也是要让西军尽快回到陕西诸路他们的老窝。要是他还如童贯一般压迫西军,让他们常留北地备边。只怕老种这老狐狸又要反水了。他虽然复位,可是那位隐相在禁中还是稳若泰山,吴敏耿南仲之辈,现在也渐渐不如当日驯顺,也有争位之心!

将来女真必然在北面生事,用兵的日子长着呢。要是对战事掌控不力,说不定就是将来对手再度发力的张本!更不用说那吴敏已经接了知枢密使的位置,对军方动手脚施加影响更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他蔡京更要提防不要再出来一个童贯!

神武常胜军入卫。已经是必然之事。不管朝中哪派,对神武常胜军寄予厚望是必然的事情。外重内轻,始终是文臣最担心的事情。掌握住这支汴梁将来最有战斗力的军旅,将来一旦边事发生什么事情。在朝中声音自然就是最大。

可是翻检夹袋,蔡京却实在没有什么能对神武常胜军施加影响的人选。他是靠理财和打着新党旗号登上中枢之位的,要文臣实在是大把。要自己结以恩义的武臣却是寥寥。说实在的,他蔡京当日也看不起这些武臣。却没想到。时势易移,现在武臣地位。不知不觉居然有些重要性了!在未来边事必然不轻,而大宋能战之军越来越少的当今,更是如此。

正因为如此,蔡京将主意打到了那个还未谋面的萧言头上。他已经盘算将萧言塞入枢密院中行走,保持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力,甚而掌握三衙。只要能练出几万能战三衙禁军,那他蔡京的地位就若磐石之安。

萧言差不多也是可以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南归之人,和汴梁都门各派没有什么牵绊。此次北伐事了,也算是得了他蔡京的恩义,得到超迁。回到汴梁,再加以笼络,未必就不能成为心腹。而且萧言对神武常胜军也有绝大的影响力,这支军马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平日里在汴梁为他掌握住三衙,将来有战事,萧言可以出为安抚经略,秉承他的方略行事。只要他蔡京在一日,这中枢地位,就再不会如前次一般动摇!

在内心里,蔡京还隐隐约约有一个感受,却是不能说出来的,甚至是想都不愿意去深想的。

…………此时大宋,也许真不比以往了。朝中各党相争,互相掣肘。财政如一团乱麻,即使他复位,也难以着手梳理清楚。兵势之衰,开国以来更是未有。说不定真有什么不可测之变!这个时日,武臣地位,恐怕是再也难以彻底压制了,掌握住一支能战军马,也许这重要性还超过他蔡京的全部想象!

可是这种念头,却是不敢想,更不能说的。

正因为如此,蔡京才对高俅这个态度感到恼怒。以他的地位,很多事情说到可以意会的程度就可以。他无非是要高俅一个承诺,以他在官家身边的地位,支持萧言得枢密院差遣,协助三衙编练能战新军。仅次而已,他也不惜給高俅足够的好处。王黼能结连童贯,他勾连高俅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偏偏这个病夫却是言不及义,闭紧嘴唇就是不肯开口!

在这一刻,蔡京当真觉得有些丧气。当时在他以太师地位总领政事堂的时候,一呼百诺,只要对高俅有所暗示,只怕他马上就要贴上来。经过王黼童贯这么一番折腾,虽然再度复相,可朝中各党,掣肘却比以前厉害百倍。仿佛都在等着他蔡京再度倒台!

想到这里,蔡京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却是转瞬即收。回国身来,仍是那个丰神儒雅的相公气度,朝着高俅笑道:“太尉好些了?”

刚才吏员已经飞也似的送来参汤,原来政事堂自然是不会备这些东西的。还是蔡京在位的时候,因为年老,官家恩准在政事堂备滋补事物,为太师珍摄身体。蔡京虽然去位,这制度还是保存下来,官场向来都是有例不废。高俅喝了几口参汤,脸上气色好看了一些,起来躬身行礼道:“多谢太师垂顾。”

蔡京伸手虚按按,示意高俅坐下,笑道:“太尉这番话,就让本相放心了。神武常胜军边军入卫,是近几十年未有之事。和都门诸军,必然少不了生事。有太尉居中主持,想必无碍。本相一番担忧,就全数放下。以后神武常胜军入卫,有什么西府难以解决之事,尽管来找本相无妨,官家垂念就是此大事,为臣子的,岂能不为官家分忧?”

高俅顿时起身,深深行礼:“多谢太师,即如此,在下就告退了。异日太师有暇,自当登门为太师复相贺…………”

蔡京微微拱手,就算是还了礼了,居然客气的一直将高俅送到了明堂阶前,看着高俅身影远去。两边知制诰直舍人院还有吏员们探头探脑的打量,蔡京也不在意,笑意不减的转身回去,心里面却是种种念头转成一团。

“…………萧言此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枢密院差遣了…………却不知隐相吴敏之辈,又将如何?这倒是燕云事了以来,朝堂当中第一次角力!也罢也罢,就看看是谁胜谁败。看看蔡某复相之后,手段是不是还未曾老!

…………却是这萧言不知道他可扶持得起来,现在大家僵持,只怕最要紧的,就在官家那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宋时归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二章 在河间的准备.. 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宋时归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二章 在河间的准备.. 天使奥斯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在河间的准备(中)

PS:前些日子有一章内容重复,编辑长天大神告知才知道怎么回事。万分抱歉中,没说的,今日和编辑大神协商,免费更新一章作为歉意表示,请大家多多谅解。

河间府在在大宋河北东路境内偏北处,襟山带水,从开国以来就向为重镇。在和辽国百年对峙当中,河间府就是前线军州军寨的纵深依靠。宋初就设知府,设转运使,设各级属官牢牢掌控。越过河间府,就是大宋腹心之地,菁华所在。全仗河间府以北的层层防线保卫,当年澶渊故事,辽军越过河间府,大宋举国震动,遂有迁都之议,最后还是御驾亲征,与辽决战,最后底定澶渊之盟。

此次北伐战事,河间府同样为后方重镇,最多时候,这里积储何止有百万石粮草,十几二十万民夫,堆积如山的辎重军械,日以继夜的向前线转运。在宋辽白沟河相持的时候,童贯就是坐镇在河间府,以河间设安抚制置使署。所有一切,都表明河间府在这次北伐战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此地也是班师大军第一个经过的大宋重镇。过了河间道路就更好走,还可借助子牙河水系,直通运河再转黄河,到汴梁需要的时日,比从白沟河走到河间差不了多少。

这一两年来,河间府的亲民官,转运官,还有因为这场战事临时差遣的各种提点官,也算是吃足了苦头。筹集粮草,募集民夫,提点转运。也一个个都是忙得团团转。还要奉承童贯等位高权重之辈,人人都道是运道不好。

好容易熬到这场战事打完。虽然从知府及河北东路转运使,常平使以降。大家都有不少进帐。但盼的还是能叙功超迁。大宋官制本来就是繁杂,磨堪就能将一个按次升迁的人岁月熬干。现在大家都巴望着能越级超迁几转,也不枉了这么一场辛苦。

都门旨意,也只是先了了燕地首尾,还没来得及顾及到支撑这场战事的各级地方官。多半是要等到秋末冬初吏部的磨堪才能有一个说法。此刻班师回来的是凯旋之师,官家说不定都要亲见了,要是能捎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就是简在帝心了。怎么也没有坏处。

虽然河间府的地方官们,对这支班师大军当中那位走文臣班次的萧言。很有些腹诽。认为将一个南归降人如此显拔,非国家之福。而且他毫无根基之人,将来在汴梁都门也未必站得住脚,但是为了前面所说的原由,还是不得不敷衍一番。

在河间府,早就准备了大军营房,萧言他们更是会迎入治所城中。在来路上搭建起了接官亭,也准备好了酒肉准备犒赏全军。在接到班师大军传骑来报之后,河间府通判和河北东路转运副使代表各自上官。更亲出而迎。

大军在晚上接到,当夜谦而不入城,以示不敢骄其功。让之再再,议定明日赴地方官员所设接风洗尘筵宴。大军次第入城外居所。民居不足,就搭建篷帐。酒肉更是准备好了。到了明日,也只有够资格的军将。萧言方腾这样的文臣,连同他们的亲卫可以入治所城中。这一切不过都是照常规矩。萧言第一次和大宋地方官打交道,在方腾的提点下。也没出什么岔子,一切都算是平安敷衍过去。

只不过通判诸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嗤笑:“这位萧显谟,草莽气不浅。口音也是怪异,风仪虽有,却非正道。要不是小方郎君提点,只怕当场就要闹笑话。此子汴梁游,已可见微知著矣!明日酒宴,敷衍过去便罢,结好此辈,看来是不会济得什么事情!”

~~~~~~~~~~~~~~~~~~~~~~~~~~~~~~~~~~~~~~~~~~~~~~~~~~~~~~~~~~~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不管对这萧言怎么一般看法。在当地官衙之内,还是设好酒宴,各级地方官官服整齐,齐集等候。席中珍馐美味自然是不必说了。这些地方官,几番迁转下来,都已经滑不留手,虽然不看好你,也绝不会得罪人,大面子上怎么也过得去。

大家早早就在官厅当中等候,各自低声谈笑。说的无非都是对班师大军观感,对萧言这个来历古怪却立下如此大功人物的看法,还有一些汴梁官场动向。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就听见知启大声通传:“中散大夫,秘书监著作郎方大人,清河节度使,环庆军都总管王大人到!”

通传之声,从大门一直传入仪门之内,诸官止了谈笑。以河北东路转运使,河间知府为首,各按班次,迎接出去。走到仪门大家才有点反应过来,怎么这萧言的官衔没有通传,难道萧言不来参加这为他接风洗尘的筵宴不成?

诸官迎至仪门止步,就看见凯旋大军诸多军将,以方腾王禀为首,各着官袍,笑吟吟的走进来,果然不见萧言身影。

方腾王禀向前几步,向迎出诸官行礼下去。迎接诸官忙不迭的还了平礼。那河北东路转运使和方腾长上是有点交情的,执方腾手笑道:“汴梁佳公子,也去军中辛苦走了一遭!转眼就是中散大夫带馆职,想必也是在汴梁中枢安插,却强胜我等这些边郡僚佐!班生此去,何异登仙,当得一贺,当得一贺!”

方腾只是含笑谦逊,王禀那里,也自然有人和他见礼。王禀曾经和童贯久驻河间,和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自然更是自如。

站在方腾王禀身后的一众军将,神武常胜军这里是以韩世忠为代表,穿着长袍大袖的武官官服,韩世忠老大的不自在,萧言今天神神秘秘的鼓捣着什么也是拖着岳飞,让韩世忠有点被排除在外的不爽。这些加起来,就让他脸色臭臭的站在那里。

环庆军班次当中。一个军将和韩世忠也算是老相识,这个时候终究忍不住好奇。偷偷拱了拱韩世忠:“老韩,你们神武常胜军又在弄什么花样?大营又趁夜扎了起来,还将闲人隔绝在外,军将士卒也不放他们进城耍乐,早早就弄得营地里烟雾腾天的…………这萧大人也不出现,这未免架子太大一些了罢?”

韩世忠横他一眼,嘴上就没客气:“…………架子大不大,与你鸟相干?萧大人在做什么,俺怎么知道?现在神武常胜军又不是萧大人亲领!你要是好奇。想法入神武常胜军来,你秦铁头又不是不能打,开得硬弓,使得一手好马槊。留在环庆军,岂不可惜?”

那秦铁头忙不迭的环顾左右,生怕韩世忠的话被别人听去了,最后苦笑道:“命苦摊着一个刘太尉,还能强过这老天怎的?此刻你在天上,俺们却在地下。还有什么可说嘴的?”

他咽口吐沫,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老韩,都是西军出来的生死兄弟,要是能有机缘进神武常胜军。还望拉拔俺一把!”

底下议论萧言为什么不出现,給韩世忠遮挡过去了。上面河间府诸官也终于问到。他们是讲究官体从容的,不能这么直白。和方腾与王禀好好寒暄了一阵。才不约而同的发问:“萧显谟为此次班师大军之首,更立下如此奇功。我辈正望亲炙萧显谟风采。为何萧显谟却不见踪迹?”

这几句话说得客气,可话语里的不满却怎么遮挡也遮挡不住。既然身在官场。就要就官场的体例。这些人也未必真是那么想见萧言。可萧言这么直白的扫了大家面子,却是让人很不爽的一件事情。

你在前面是经苦战,可后面转运粮草军资还不是我们?这个时候都不肯露面,大家互相花花轿子人抬人一下,你又何必在大宋做这个官儿?

王禀闻言苦笑,他如何管得了萧言的事情?当下就望向方腾,方腾却是在心里苦笑。今日来赴此次筵宴,他也几次劝过萧言,萧言却执意不肯。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规劝几次不成,他这个以属下自居的就要为萧言弥缝了,硬着头皮前来,还要让一天乌云,烟消云散。

方腾站在那里,迎着河间府诸官目光,淡淡笑道:“燕地转战,艰苦备尝。萧显谟每临战事,都亲临前敌,甚至与敌搏杀。连场大战下来,总算是托官家鸿福,诸君协力,将燕地底定。可萧显谟也负创不浅,身上刀伤枪伤箭伤,何止十几处?一路班师而归,身子已经支撑不住了,只得告罪。将养好一些,才好面圣。诸位在后方支撑转运功绩,萧显谟领军直逼燕京时,军中绝粮,还是诸位转运粮草冒万死运抵军中,才让萧显谟得以重整旗鼓,最后拿下燕京,此等情分,萧显谟如何敢或忘?此刻虽身不能至,心已与诸君高会矣。他日有暇,定当一一告罪奉请,惶恐之甚,还请诸君见谅!”

说罢方腾就深深行礼下去,他气度闲雅,举止潇洒,一口汴梁口音官话更是抑扬顿挫,语音清朗。这等风度很是入河间府诸官眼缘,再加上替萧言遮盖得得当,说得更是客气——萧言当日进兵燕京的时候,正是环庆军惨败,前面转运粮草辎重的官员们纷纷南逃,孙子才望萧言营中送过一粒粮食呢。

方腾如此,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有人却心中暗叹,方腾这位佳公子,出身既好,又走的是正途,现在更有事功傍身,正是前途无限的新贵。现在看起来倒是和萧言走得很近,只怕将来在这个上头要吃亏!不过这个都不关他们的事情了,当下就是一团和气,携手入席。韩世忠也随众鱼贯而入,今天打定主意,老韩不说话,只管吃。省得惹出什么不相干的麻烦。

方腾在入席的时候,却忍不住回望一眼,心里面既是略微有点不满又是有点好奇:“萧大人啊萧大人,你到底在准备些什么花样?”

~~~~~~~~~~~~~~~~~~~~~~~~~~~~~~~~~~~~~~~~~~~~~~~~~~~~~~~~~~~~~~~

此时此刻,在昨夜扎下的一处大营中间,空出了好大一块平地。两营神武常胜军。一骑一步,这个时候就在这片空地当中。满身大汗的随着岳飞的号令在那里折腾。

空地四下,都是各营军将在旁边观看。今天萧言将他们留下。不许他们进城消散,反而在这里观操。萧言威望在那里,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只是满肚子纳闷,萧大人安排两营人马在这里排队走路,还要俺们看着,到底是在折腾什么玩意儿?

岳飞号令也喊得异常别扭,不时回身,和站在他上首的萧言交流着些什么。然后喊停场中军士动作,一个个纠正。要是不对,接着再来。

比起周遭军将,场中军士更是苦不堪言。萧言先让他们练站,笔直戳在那里,双手自然下垂,队列必须横量树量都是一条线。腰板弯了半点就是岳飞的呵斥声传来。一营当中,从指挥使到都头到队头再到士卒,都是一样。

难道萧大人让俺们就是在这里装木头不成?直娘贼,这比列阵见仗还要辛苦!

他们却没看到萧言在那里脸上邪恶的笑容。现在只是站军姿,这十几天在河间府耽搁,还要将正步便步,甚至鹅步都一股脑儿的塞給这帮家伙。让大宋百姓看看。真正威武雄壮的大军队列到底是什么样子。

萧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在御街献捷夸功仪式上搞出点花样来,一下就让那官家记住自己。

他本来对媚上这一策还模模糊糊的没有什么头绪。环庆军的演练却一下让他找到了入手之处。徽宗赵佶——当然现在得叫官家了。是何等样的人?好大喜功,喜欢大场面。喜欢新鲜事物,喜欢游乐。可是等闲事物又轻易难以打动他。官家是何等的品味?身上艺术气息那是远远重过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应有的气息。前面十数年。六贼之辈,甚而蔡京他们,还能挖空心思的迎合官家,什么花样都使出来。现在后继却是越来越为难。已经有几年没有什么新鲜花样了,艮岳又已经建成,算是至矣尽矣,蔑以加以。估计现在在汴梁那些一心媚上之辈,已经挠头好几年了。

可是这对于萧言而言,却不是多大的问题。宋时虽然在这个时代,文明繁盛,居于这个世界的顶峰。可是比起后世,还是远远不如。上位者喜欢的大场面,大气度,古今爱好都是差别不算太大的。无非都是富丽宏大那一套。在萧言那个时代,各种仪式,各种作秀,各种场面,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算小巧风流还不算是太合这个时代的胃口,但是第一次拿出来,绝对会带给人最大的冲击。

而就会让官家记住萧言这个人,只要记住,就会有下手接近的余地。

萧言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何尝不知道,和官场敷衍一下,对他怎么也没有坏处?可是先不说他对大宋官场这一套还不怎么熟悉,这样拼尽全力敷衍整个官场,让他们慢慢接受自己,最后爬上去,那需要多少时日?而天倾之日,就在不远几年之内!更不用说他还有那么多敌人,随时会对他下手!

与其这样一路敷衍酬酢往还过来,还不如直奔主题。老子就冲着官家去了,其他人爱谁谁,只要赢得这几年官家宠幸就已经足够,可以带给自己最宝贵的准备时间!

而此次御街凯旋,献捷夸功,就是最好的机会。现代阅兵仪式,本来就是人们将场面调度,视觉冲击力发挥到了顶峰的一种仪式。照猫画虎再结合这个时代弄出个七八成,就足以耀人耳目了。就足够让那高居九重上的官家,记住他萧言!

~~~~~~~~~~~~~~~~~~~~~~~~~~~~~~~~~~~~~~~~~~~~~~~~~~~~~~~

萧言负手,看着岳飞按照他的吩咐在摆布那两营军将士卒,上午观摩过后,下午各营军将就要照着原样再来一遍。走出天安门阅兵的水准是不指望了,超过这个时代就成。十几天下来,这军姿步伐要练出一个模样。从河间府到汴梁再不断温习演练,差不多也就够了。

左聊寄没有出席河间府诸官接风筵宴的资格。这个时候就跟在萧言身边。默默的看着萧言今日仿佛心血来潮也似的古怪举动。自从跟随萧言之后,左聊寄的话并不是很多。整天就是瞪大眼睛在观察这个团体的一切,确切的说。更主要的是在观察萧言的一举一动。

萧言也没特意询问过他什么,更没问他有什么观感建白。两人一上一下,倒是这样安之若素,互不干扰。

此刻萧言认真看了场中半晌,突然回头,问左聊寄道:“先生可通晓音律?”

左聊寄一怔,还是很快的点点头:“学生略知一二。”

萧言一笑:“那就好,三闾大夫国殇,先生应该吟唱得出罢?”

左聊寄默默点头。这个时候辞章本来就是可以唱出来的,国殇虽远,也自有曲调。当下就低低哼唱了几句。萧言不等他唱完,抬手阻止道:“晚间就劳烦先生了,先教军将,然后让军将教士卒,人人熟悉为止…………此事就拜托先生!”

左聊寄拱拱手,表示领命。没有多问半句。他一直都在观察,萧言越举止与这个时代众人不同越让他隐隐觉得兴奋。他一定要看看,萧言到底现在在准备些什么东西!

吩咐完这个,萧言又苦恼的挠挠头:“单单国殇,还是不够啊…………少了音乐。这冲击力就差很多。还要有道具配合…………谁他妈的会吹苏格兰风笛就好了这可是装苍凉的神器啊…………”

他叨咕完,自己又在那里哼了几首曲子,左聊寄凝神细听。这些曲子,或者激昂。或者苍凉,都颇为可观。却和此时曲调大有不同之处。正想窥得全貌。就看见萧言仰天叹气:“老子为什么当年五音不全!这歌到用时方恨少啊!”

接着又拍自己脑袋:“不急不急,这一桩桩一件件,总要计议周详才是。藏在哪个角落,老子都非得从脑子里面翻出来!”

萧言经常说一些古怪言辞,哪怕左聊寄跟在萧言身边不过寥寥几日,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看场中士卒们被操练的景象,再想想国殇一曲。左聊寄心中一动,这位萧大人,难道在踏入汴梁伊始,就要有出人意料之举么?这位萧大人在汴梁,看来也要如他在燕京战事当中一般,好行出奇之举。看来他绝不以现在地位为满足,其心极大。难道他真是要早早尽全力掌握足够权力,来挽回这运消之世么?

~~~~~~~~~~~~~~~~~~~~~~~~~~~~~~~~~~~~~~~~~~~~~~~~~~~~~~~~~~~~~

萧言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在这河间府扎扎实实的就呆了十来天的时间。当地地方官府开始还维持着官场规矩,邀宴了几次。可萧言还是全部推拒,或者以方腾代替他出席。地方官府也就没了热情,也就随萧言去了。

班师军马一万数千人,每日供应虽然为数不少,但是以河间府的富庶,还有因为这次战事而准备下的巨大积储,供应他们这十几天停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神武常胜军环庆军两军军将士卒这十几天都是吃得满嘴流油。

供应大军问题是小事,对于大军屯驻。地方官最担心的就是骚扰地方。野战之师不同于本地驻防的军马。经过的时候对地方是没什么忌惮的,强买强卖,甚而骚扰掳掠都有可能发生。前段时日童贯还屯驻在河间府的时候,这里大军云集,地方上就很是遭了一番罪。不过这次倒是奇怪,神武常胜军作为班师大军主力,这十几天都是绝足不出自家大营,一队队的人马调入中军大营当中,每日里面鼓号喧天,更有乐声悠扬,也不知道在操练些什么。这些人马每日到了夜间才算是离营,个个都是筋疲力尽,只想倒头就睡,哪里还有进城去疏散一下的心情气力。至于环庆军,本来人数就少,不过三四千人的规模。败军又没有胜军那种骄悍之气,王禀更是铁面之人,虽然正常轮值入城,也没生出什么事端出来。

既然安静无事,一万多人大军吃的又不是他们地方官自家腰包,都是官家请客。官场上面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有看见这一万多大军在河间府奇怪的呆了十来天。最多向汴梁知交去封书信,说说萧言的古怪和骄悍,哀叹此等人物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实地位重权,就这般举止不驯,还对神武常胜军有相当影响力,诚非国家之福,都门诸公,在这厮回到汴梁之后,可得睁大眼睛,防备这奸邪之辈于未然,才是为国家臣子的道理啊。

王禀领环庆军和萧言同时屯驻在这河间府,自然也没有尽着耽搁下去的道理。修整几日就要求见萧言,动问到底什么时候动身。带领败军环庆军回师,虽然同样都是入卫汴梁,那风光可是天上地下。那般文臣对武臣哪里有什么尊重了,对着环庆军上下都是指指点点,什么话都有。早一天回汴梁早一天交卸差使就算是完。

可是见着萧言的机会少,往往都是方腾挡驾。就是偶尔遇见萧言,萧言应对也是含含糊糊。多半都是说大军久戍在外,军容不整,既然班师都门,得好好整顿一番,才有大捷归来胜旅的风采,此是大宋边军荣耀之所在,马虎不得。只要将军伍稍稍整练出一个模样,就立即起行,兼程赶回汴梁,绝不至于迁延过久。

此次班师入卫,两军同行。虽然名义上没有一个最高统帅,王禀和萧言各行其是。确切说萧言还没有领神武常胜军的权力。可是王禀和萧言,此刻战事结束后的风光是天上地下,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区别也是天上地下。班师献捷,都门中人看的也是神武常胜军,谁管你环庆军?自己单独领军回去,方便显这支败阵之师的脸么?你萧言要耽搁,随你就是,板子也打不到俺王正臣的身上。而且环庆军这个一路稀稀拉拉的模样,王禀也是看得够了,有点时间再整理整理,也不是一件坏事。

主意打定,王禀就不再来萧言这里动问何时启程了。你萧言有种带着神武常胜军在这里耽搁一年两年的。居然也就埋头在自家军中,开始整顿军容,严肃军纪,让这败军也显出一点精气神出来。将来入卫汴梁,他王禀看来要长领这支军马的了。此次北伐战事留给大家虽然的都是耻辱,眼巴巴的看着神武常胜军上下将下巴都快扬到了天上去。将来俺将这环庆军整理出来,一旦有战,再找回这个场子罢!俺王正臣岂是不敢打仗之人?

那一边萧言作为,果然也没有骗王禀的意思。他扎下的阔大中军大营里面,整日都是沸反盈天,尘土飞扬,鼓号军乐声不断,一天紧似一天。每日操演结束,神武常胜军上下加倍的疲倦若死。而军中还不断的从河间府寻觅来制备修理甲胄的工匠,铁匠木匠甚至缝衣匠彩画匠,甚至河间府内三瓦两舍的乐人高手都有丘八太爷上门,小娘不要,一大叠交钞掷下,半硬半软的请入营中。也不知道到底在鼓捣些什么。要说外间之人不好奇萧言这个特出之人到底在做什么那是假的,但是文臣矜持,王禀憋着一口气,也没人真去看看。大家有志一同,就当萧言是空气。

这家伙,还真真是与大宋国中所有一切都是格格不入,总显得有那么几分肆意妄为的味道。难道他就不知道在大宋国中,他这个南归降人身份,如此招摇行事,是取祸之道?有些厚道些的人物,还是颇为感慨萧言这一场复燕大功,只怕这等有功之臣,很快就会着落一个没下场!

~~~~~~~~~~~~~~~~~~~~~~~~~~~~~~~~~~~~~~~~~~~~~~~~~~~~~~~~~~~~

第七十四章 在河间的准备(下)

外间人怎么想,萧言和他的心腹手下多半也都能猜出来。不过此刻他们几人却半点没有担心这个的心思。

此时此刻在神武常胜军中军大营的观cào台上,萧言正摸着下巴,看着身后几名僚属手下。方腾左聊寄岳飞韩世忠,个个都是神sè古怪,看向萧言的目光又是佩服又是惊讶,似乎还有很多疑问,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到了最后,在萧言的目光注视中,观cào台上还是一片鸦雀无声。

观cào台下,中军大营里面那片十几亩的空地上,这十几日給军中将士已经踩得结实。虽然撒过了水,但是刚才大队合练几番行进下来,仍然是尘土飞扬。大队身上穿着整齐甲胄,甲叶叶片都給打磨的闪闪发亮的军将士卒已经退到了一边去,安静盘腿坐下,喘着粗气休息。几百匹马給牵到了另一处,马身上都是汗淋淋的。那些军将士卒盘腿而坐,各营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整整齐齐。也少有人声,偶尔这些军将士卒对望之间,眼神当中都有一种自豪的气概。

军事训练,本来就是一种极其违背人类本xing的东西。将一个人培训出来,毫无心理顾忌的去杀死对面的人。古往今来,都用各种手段来将一个人彻底改变。而到萧言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上个世纪前半叶,而臻于顶峰。用这种顶峰手段训练出来全球几千万年轻男子,投入了两场空间残酷激烈的厮杀当中。再往后推,战争已经变得不那么直接接触,烈度不那么惨烈。但是这种训练手段还是一直延续下来,作为将一个平民百姓快速养成一个合格军人的手段。

作为一个爱好军事的有为青年,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特别是作为一个曾经混迹军史论坛的资深爱好者。说到战略战术,这种混迹军史论坛的人物基本还是纸上谈兵。但是说到这种最为基本的军人气质养成手段,知道的也差不多能算是**不离十了。无非就是纪律队列反复而枯燥的训练再加上贯穿整个服役期的令行禁止和各种军中礼节。

这十几天萧言的所作所为,虽然本意是为了在汴梁城中向官家献捷要引起世人尤其是官家瞩目,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但是在严酷枯燥要求细密近似催眠的反复训练当中,还是将这种军人气质养成手段贯彻了下去。

神武常胜军几部合成,而且叠经血战,虽然号称已经是大宋罕见的劲旅了。战斗技能训练可以说已经到了相当水准,但是限于时代,军人气质,纪律约束,令行禁止这种养成训练还是不足的。中古军队,也泰半如此,募兵本来就源流混杂,鼓舞他们作战是靠着赏赐和升官,打仗的时候靠杀人来约束军纪,平日里就约束为难。在燕地时,靠着身先士卒和本身就处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加上好运气几次大胜建立的威望,萧言统带得住这支军队。随着班师以来,这个时代军队的种种坏máo病却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这十几天的高强度队列纪律军中礼节各种仪式的演练,在萧言的苦心cào持编排下。竟然无意间将神武常胜军又梳理淬炼了一遍。虽然时间短,但是对于相对而言更诚朴一些的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后世经过千锤百炼的科学手段使用下去,效果也是加倍的显著。

军将士卒们一个个晒得黑黝黝的,燕地战事结束一两个月养气的身上féirou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显得加倍的jing干。此刻盘腿坐在整齐的团体当中,个个都显得严谨肃然,有一种归属于强大团体的自豪感。散漫之气已经微弱得不大觉察得出来。一个个望向自己统帅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崇拜。这个时候萧言再将他们拉出去见仗,只怕已经可以少用什么战后犒赏,封妻荫子的许愿鼓动了,也再不用自己身先士卒,咬着牙齿来卷起士气了

此刻在观cào台上,每个人眼神要是能说话,只怕最后都是同样的一句话:“萧大人手段,竟然高明若斯”

萧言却没有他们这么震撼,大宋文明水准本来就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物资供应也是到了农业社会的顶峰,大宋识字率颇为不低,绝对将此刻世界的第二名丢出去十七八条街。养成一支半近代化的军队,并不是没有基础。眼前这一切,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关心的还是这种仪式,这种军容,这种队列,能不能打动这个时代的人那位官家,本来就是艺术家气质多过政治家气质的,只要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就会在他心目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自己以后也就好有了下手的余地。要是练眼前这些人都无法打动,那就万事休矣。自己想当一个代替蔡京王黼之辈的jiān臣大计,也就化为泡影,不如夹紧尾巴做人,安安稳稳当一个富家翁拉倒。

手下几个人僵在台上半天不说话,萧言只好自己开口,一个个问过去:“方兄,以为如何?”

方腾喉咙里面咯吱一声,一向潇洒的他忍不住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喃喃道:“豪壮阔大,悲郁苍凉,军容壮盛百年绝无…………萧大人,你到底是从何处学来?”

萧言笑笑,其实他还是颇不满意的。十几天高强度队列训练,就算麾下都是久经战阵的军将士卒,习惯了列阵迎敌。也不过就相当于后世三个月新兵营的训练。比起天朝每次大阅兵场面的零头都赶不上。音乐方面,少了堪称军文装b神器的苏格兰风笛,也差了不少意思,不过将方腾这等人都震慑住了,也就勉强满意算了。

他目光又转向左聊寄,左聊寄摊手苦笑:“学生自以为还有点学问见识,现在看来,和大人相比,真真是如萤火对皓月此军不能震撼人心,世上就再无可震撼人心事。大人入汴梁之日,就是让整个汴梁瞩目之时”

左聊寄说完,就是韩世忠chā口,他摸着这十几天没修剪,显得有点luàn蓬蓬的胡子,不住摇头:“这帮兔崽子,能打是能打了,班师回来,俺老韩也有些约束不住。还得和他们讲交情,说笑话,使威风,有的时候还得出手大方,才能让他们听号令行事…………这次大人强他们cào练这十几日,要不是大人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威望在那里,换谁来也不能让他们吃这个辛苦军中五日一cào,已经是难得之军了…………谁知道大人这般一整练,劲旅仍然是劲旅,却是一支听号令,更难溃散,更严整的劲旅了”

岳飞受到的震撼更深,听到韩世忠说话他才开口。岳飞一直如饥似渴的学习这个时代全部的军事知识,在约束整练手下的时候,从来不曾打折扣。一向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初窥门径的了,这十几天下来,才觉得自己差得远萧言以队列约束之,以更多姿多样,威武英挺的军中礼节深化阶级威严,以大强度反复cào演潜移默化的建立令行禁止的军中观念。这些手段综合在一起就是让神武常胜军有了截然不同的军人气质。看向萧言目光简直多了十倍崇拜。在燕地萧言举措还在大家理解范围之内,到了宋境,才发现萧言还有大把的手段未曾拿出来

他说话倒也简洁:“这种约束部伍cào练手段,只要俺在军中一日,就遂行一日,再不会轻纵。如此这般,不管什么时候,神武常胜军也不会骄惰疲软,拉出去就能打死战硬战”

韩世忠虽然夸赞,但是他军中经验较深,忍不住开口反驳——韩世忠稳稳坐着神武常胜军正将的位置,就是他资历深,对这个时代练兵打仗手段了解多一些。萧言此举,就是有点颠覆他熟知的一切了。他是聪明人,看出了一些缺陷来,此刻心情激dàng当中,脱口就说了出来。

“…………此种约束部伍cào练手段自然是极佳的,可是军将不得丰厚奉养,如何能这般长远辛苦?日日如此,十日休沐一次。单单是身上衣衫,脚下鞋履。一年只怕就要耗用两三套。就是汴梁禁军,一年袄裤鞋也不过发给一次,往往还是两年一次…………这般cào练,一个军汉,一日少不得就是两斗粮,汴梁禁军军汉,一月除了钱钞,不过得三升六斗粮,还得赡养家口。更莫说流那么多汗,盐菜肴果也得加倍,还得荤食不断。一切计从三升六斗出,一个军汉自家都不够…………如此苦练,短时还可。一旦长久,辛苦过于贩夫走卒十倍。一月计給那几贯十几贯钱钞,这么多汗水洒出去,就是在汴河边上卸货,也比军中拿得多了,叫军汉们如何安得了心?大人的手段好是好,就怕难得持久。

…………俺这还说的是军汉,到了军将之辈,本来所得就不如文臣。还要日日在演武场上吃这般辛苦,死死的督促麾下。又要多少,才能让他们安心任事?别人安逸,却我独劳,这更是不可问了…………”

韩世忠一向是jing明万分,粗豪外表下,从来不说惹萧言不高兴的话。此刻也是心情激dàng之下,才将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丘八顾虑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说完就知道有些失言,萧言这般cào练,为的就是班师回汴梁献捷的时候露脸,自己扯那么多做什么?当下就马上住口,呆着一张脸望向休息的大队士卒,再也不朝萧言那里看去了。

方腾他们也都各自将目光转开,韩世忠说得太深,都扯到将来的事情去了。将来萧言要保持对神武常胜军影响力的事情,此刻只能是做得却说不得。岳飞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萧言挠挠头,淡淡一笑。

韩世忠所说,自然是正理。这个时候的人,如何就笨得不知道军士是要日日cào演才能让他们少安闲娇逸,越养越疲?可是出多少气力,就得有多少回报,这才是长远之计。大宋国力富裕已经是举世难觅其匹了。但相对于近代工业化社会而言,提供的财富和物资,还是差了不少的。加上文武待遇差距太大,武臣太过于没有地位。哪怕以一年上亿贯财政收入的至少一半来养兵藉上百万大军,也达不到近代化军队的标准。

自己没有将宋朝军队全部改变的雄心壮志,也根本不可能。自己只想维持一支自己有绝对掌控能力,jing锐程度超越这个时代的军队,还是一个可以努力奋斗以至于达成的目标吧?先顶过了四年之后的亡国之祸,自己再到相当地位,有相当权力,才能说到将来其他的事情。短期有短期的做法,长期有长期的打算…………他**的,还不知道自己回汴梁能不能站住脚呢

他拍拍韩世忠肩膀,笑骂道:“你个泼韩五,别那么有的没的。神武常胜军是老子拉出来的,现在就这万把人,朝廷贴不起,难道老子就贴不起了?钱财的事情,我自然会想法子。你只要踏实将这支军马练出来,将来拉出去就能打胜仗就成事急从权。大宋兵势颓废若此,只有我们来苦撑了,既然我在汴梁,就不会让那里变成燕京”

方腾韩世忠几人都默不作声,还是那句话,萧言保持对神武常胜军掌控力的事情,做得说不得。实在是大违祖制,也大招忌惮的事情。可是他们追随萧言麾下,不就是因为这个目标么?大宋总不能变得和辽国一样

大家不好开口说什么,只能肃然拱手。

萧言也不再多说什么,笑着转身,向中军旗牌示意。台上站在一侧的中军旗牌官立刻展动旗帜。

在cào演场一角整整齐齐盘腿而坐休息的几千军将士卒,轰的一声整齐起立。随着各营军将号令之声,一营一营的方阵,迈着整齐步伐,次第来到观cào台前。一队队站定之后,又成了一个整齐方阵。大队行进其间,脚步声整齐划一,重重的敲击着脚下已经被踩得硬实的土地。

萧言目光扫过了那一张张黝黑jing干的面孔,目光落在那些按剑扬首,双脚张开跨立的军将身上,更是各自都停顿了一下。

接着他就猛的一甩身后披风,指着这几千军马,傲然道:“天下军马,有严整过我的么?”

麾下几千军将一怔,突然都狂热的大呼起来:“没有”

“…………抵死而战,从上至下,不得号令,绝不后退。天下军马,有如此的么?”

呼声更大:“没有”

“转战万里,人不离鞍。与胡骑对战,追亡逐北,天下骑军,有强过我们的么?”

下面的呼声已经是一叠连声,连绵不绝:“没有,没有,没有”

萧言又提高了嗓门,已经是用尽全身气力在大吼了:“覆军杀将,克名城,灭敌国。百年以来,功勋之最,有胜过我们的么?”

底下的呼声也同样声嘶力竭:“萧大人,没有”

萧言大笑,举手南指:“既然如此,就让汴梁都门之人看看,天下还有这样一支强军,在边地舍死忘生,扈卫着他们的安全。让他们看看,我们到底牺牲了多少,付出了什么…………让他们看看那一日的骄傲和荣光,我要你们永远记住,绝不忘怀”

~~~~~~~~~~~~~~~~~~~~~~~~~~~~~~~~~~~~~~~~~~~~~~~~~~~~~~~~~~~~

神武常胜军的军营当中,这一夜显得加倍的安静。明日就要拔营而南下,水旱并行,直抵汴梁。环庆军那里人喊马嘶,入夜仍然忙luàn得不可开交,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收拾。神武常胜军接连cào演十余日,完全不得休息。却已经飞快整理好一切,各自安眠,就等着明日出发。

军中巡守,仍然照例派出。比前些时日,不知道严谨了多少,仿佛仍然是在燕地转战景象。

萧言巡视一圈,总算是筋疲力尽的回到自己中军大帐当中。这十几天各营还能次第cào演,轮番喘口气,他却从头到尾钉在那里,还得和左聊寄方腾他们议论安排仪式的其他细节,做各种准备。这个时候总算是松弛下来,只觉得自己骨软筋酥。

一进自家中军大帐的内帐,萧言就有气没力的招呼:“小哑巴,你在哪儿?伺候你萧大哥脱衣服,再准备些热水,我得踏实洗一场…………放心,别老让那些大妈給我擦背了。我现在累得想干嘛都不成…………”

在这里驻扎,小哑巴自然在萧言的内帐当中。此刻有条件了,不象战时扎下营地讲究的是小而坚固,在河间府扎下的中军大营占地极大。萧言的中军营帐自然也就是水涨船高。内帐隔出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间,小哑巴带着她贴身的伺候人占据了大半。萧言居所自然也是富丽堂皇,但是他实在是忙,基本没怎么用上。

萧言正在那里胡说八道,就看见内帐当中人影一闪,却是一个身形挺拔的小将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前,萧言第一反应还以为有人行刺,伸手就拔出自己腰间佩剑。他是经历战阵多次的人了,胆气已壮,并不怎么害怕。顿时半个后撤步,摆出迎敌架势。那头却又急又怒的大喊一声:“小哑巴,你在哪儿?”

那身形挺拔的小将身后帐幕当中,传出一阵少女的娇笑声,当中赫然就有小哑巴的声音。几个小哑巴身边侍女的偷笑声夹杂在一起,跟银铃响动仿佛。萧言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没出现血溅后宅这等事

松口气之后怒气又勃然而生,宋时虽然礼法之防不怎么严密。小哑巴这等自己私房中人,大可抛头露面。甚至一群少女组团去郊游也大有人在。可是并不代表内宅当中就可以有陌生男子随便出入。现在小哑巴还笑得这么开心,难道自己头顶帽子已经是绿油油的了?nǎinǎi的,叔叔忍了婶婶也忍不了,动老子衣服,老子就斩你手足

正想狂呼一声,招呼自己貂帽都亲卫进来群殴之际,定睛看了一眼面前那个身形挺拔的小将,嘴巴张了一半也就立刻闭上。此刻甚至有星星在萧言眼睛里面闪动

面前那名小将,身着短装,未曾披甲,只是在腰间系了一条武将鸾带,将腰杀得细细的。立在那儿和萧言差不多平头,看见萧言拔剑也半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摆出戒备架势。身上一长一短带着两柄佩刀,却没有拔出来。,头发束起来用头巾扎好。未曾戴帽,几缕青丝从脸颊边垂下,正承托出修长洁白的颈项。那种混杂着少年英气的清yàn少女模样,正是郭蓉

看着萧言目光肆无忌惮的扫向自己,郭蓉又退一步,瘦削的少女脸庞上顿时就浮现出一团红晕。想低头却又撑住了,回头招呼一声:“小哑巴,你还不出来?”

娇笑声中,却是小哑巴从帘幕后走出,挽着郭蓉手朝萧言甜甜一笑:“萧大哥,郭姐姐可英武?”

英武个máo你不知道郭蓉这种长腿美女这般一扎束起来,顿时就显得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那一双长腿更要人命。这种略带中xing的倔犟感觉让老子只想将她扒光了丢在床上?

萧言微微弯腰,遮掩住下面那一团火热,勉强平住气息,挤出点笑意:“郭姑娘这几日可好…………小哑巴,这又是哪一出?”

小哑巴别看比郭蓉还小快三岁,可是在辽人宫室中长大,比起假小子也似的郭蓉人事上懂了许多。要不是可怜她这一两年担惊受怕,马上都十五岁了还月信不来,早就爬到萧言床上固宠去了。管萧言矫情的说什么等两年等两年。萧言这般发chun的模样,她一眼就看明白了,还假装不知道,娇笑道:“郭家姐姐有一大家子要安顿养活,手里却没有钱财使费,所以就想萧大哥讨差使来了…………”

萧言摆摆手,尽量将目光转离郭蓉高挑苗条的身子,摆摆手不以为然的笑道:“还讨什么差使,男子汉大丈夫说了什么就得做到,我已经答应照顾你们郭氏宗族…………”

那头突然响起了郭蓉清亮的少女声音,语调却甚是决绝:“我不要。”

萧言转头,就看见郭蓉有点不安的按着自己腰间佩刀的刀柄,倔犟的迎着萧言的目光,继续解释:“再欠你情,以后如果我要报仇,下手不了。”

郭蓉啊郭蓉,你真是自欺欺人的典范都給我坑蒙拐骗一路跟来了,还报个máo的仇啊萧言在心里浩然长叹,但是也知道这个男装少女心思纠结,不好过于刺激她,苦笑摊手道:“行,給我干活儿就拿报酬,说起来也理直气壮。你要多少?”

郭蓉看着萧言这几日劳累下来却仍显得英挺的面庞,心里也是百转千回。越望萧言这里靠近,她的心就越多沦陷一分。她真的怕自己抛开杀父大仇,傻傻的去给萧言生儿子

可是现在萧言給她找来了几百宗族,甄六臣这十几日中已经带着二十名貂帽都亲卫奔赴檀州,将萧言最新措置传到那里去,并将在以后担负居间奔走的任务。临行时和郭蓉盘算了一阵,在汴梁那个地方将几百宗族安顿下来,无家无业,无亲无友,每年没有几千贯那是别想安居。郭蓉以降,这几百人加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凑出几十贯,这一路都是吃萧言的喝萧言的。再伸手向萧言要钱,郭蓉心里自己就打死也过不了这一关。计议之后,除了甄六臣在北面看能有多少进项,尽力贴补一点之外,就是萧言身边在在须人,郭蓉也是军中长大的女儿,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处,看能不能有一些收入。

郭蓉外表冷yàn,内心面嫩纠结,不敢找萧言,就偷偷去找了自己姐妹淘小哑巴。想从她那儿讨主意。却没想到自己命苦,这个一笑起来大眼睛一闪一闪,总是满眼星星无辜看人,小白兔也似的小哑巴,却是不折不扣的小狐狸一个。一心就想骗郭蓉到萧大哥床上,两个燕地女孩子联手固宠,郭蓉上门,还能有她好的?顿时就建议,郭蓉她身手高明,她小哑巴又曾经遭遇过危险,郭蓉可以在将来内宅中扈卫。出行可以保护萧言,入内可以保护她小哑巴。再合适不过。

郭蓉当下就摇头,却挡不住小哑巴的花言巧语。她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能随萧言入将来官署当中担一个什么差使?大宋风气再开放也没到这等地步。将来族人安顿下来,再可以求去想别的法子嘛。

最后郭蓉心中气苦,也只得点头。她总是避不开萧言的身影或者说是,在她内心一角,根本就不想避开?这点念头,在郭蓉心中也只是一闪掠过,根本不愿意深思下去。

听到萧言问话,郭蓉强忍着心里面调头就要跑的冲动,伸出三根手指,红着脸低声道:“三千贯,一年我打听了,交钞不值钱,不要交钞,就要通宝。出行我和貂帽都一样保护你,反正我个子高,别人也看不出来。在内就保护小哑巴的安全…………有什么变故,我会豁出命的,你不用担心三千贯,不拖不欠”

听着郭蓉强忍着羞涩在那里谈自己的年薪,萧言心里面觉得软软的,恨不得一把将她搂过来大声喊:“嫁过来罢老子家产三分之一就是你的,什么三千贯不三千贯?”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能想想,郭蓉身上有刀…………

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朝身上背负呢…………自己給她寻觅宗族,固然是还了她一个家族,又给了她一个负担,真不知道是对是错,要知道,她也才十八岁…………

心疼归心疼,价钱还是要还的。萧言摊摊手,苦笑道:“三千贯一年…………单论俸禄,武臣到了太尉顶峰,什么三公三孤都加上去,每年衣被钱,柴炭钱,工食钱,每三年郊祭的赏赐钱都算上,也勉强不过就是这个数字,就算郭姑娘你领貂帽都,不过是指挥使的差遣,七品的寄禄,一年不过几百贯的收入,这三千贯实在是…………”

郭蓉俏脸顿时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里面盈盈竟然似有泪光。不是因为这个面试的hr太刻薄,而是单纯的心痛。在她少女的心思里,总觉得就算萧言和自己因为郭药师之死不得不遥遥相对,可是萧言总是念着她,想着她,牵挂着她的。不然他做那么多做什么?自己不向他开口则已,只要开口,总会得到满足。她不想要萧言这样的对待,力图和他保持距离,但是萧言今日真的和她讨价还价起来,郭蓉一瞬间就觉得心里面痛得难以承受

她收回手,默默低头,就要出账。萧言挠挠头又叫住了她:“…………但是郭家都来打工,那就不一样了…………郭家宗族四五百人,luàn世里头青壮多,我瞧着也有一两百人。我身边貂帽都家将,分散各处不少,缺额已多,chou八十人进来补充训练出来罢…………也算是我的心腹。加上你,这三千贯就是远远不止了,我都比照大宋官俸供养…………之前我先拿三万贯出来,在汴梁城外,也可以或典或赁到一片房子,大家举族而居,再典到几百上千亩地,分给各房,自种自吃。这三万贯,就分一千年摊还罢,不拖不欠,要是过期,我要算利息的…………这样,你看成不成?要是答应,小哑巴和我的安危,就拜托郭姑娘你了。”

郭蓉一下抬头,看着萧言露出六颗白牙的微笑,心里面luàn纷纷的,说不出的滋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点头。憋了半天,就冒出一句:“内院当中,我要单独一院你别进来”

说完才知道说错,小哑巴笑yinyin的就看着她。满眼都是淘气的神sè。郭蓉脸sè大红,一跺足就走了出去。萧言还在后面直着脖子喊:“明日就拔营回汴梁,郭姑娘就可以来当值了”

喊声当中,郭蓉跑得更快。

内帐当中,萧言和小哑巴两只狐狸对望一眼,都是一笑。小哑巴满眼俱是柔情,靠了过来,萧言也轻轻的揽着她,rourou她头发叹息:“郭姑娘都长个子了,你尽长心眼,将来她只能跟着你屁股后面转…………”

小哑巴抬头看着萧言轻轻道:“郭姑娘什么时候才放得下?”

萧言轻笑:“我怎么知道?就算是我,何尝又放下了?身上那么多东西,都是自己抢过来背上的…………担子越重,越不能丢下,只能一步步朝前。小哑巴,还是你好,过去一切,都放下得干干净净。”

小哑巴凄然一笑:“家国都没有了,有个父亲,等于没有。想不放下,还能怎的?…………萧大哥,真要到汴梁了么?我还是害怕…………这朝堂风险,比战阵当中,强胜十倍。我一个前朝公主,没什么的。只是萧大哥你,能撑得住么?”

萧言闻言又摸摸她头发,微笑道:“小哑巴,你应该问汴梁那帮家伙,在我来到汴梁之后,能撑得住么?这贼老天我都不怕,还能怕他们了?看你萧大哥的手段罢…………总要还你们一个平安喜乐…………我給丢到这里,孤伶伶的一个人,现在算是有个家了,谁要抢走,老子跟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小哑巴嫣然而笑,嘴角酒窝绽放,已然是有了少女的风情。她轻轻拍了萧言一下:“萧大哥,你又说嘴。”

小哑巴风情初绽,萧言骨头都酥了半边。想起他们俩一个孤女一个倒霉穿越客,遭遇那么多风波都能活得好好的,看小哑巴这样子,没多久一定可以吃了。更是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惧?当下只是轻轻搂紧了小哑巴,蹭着她的秀发,目光沉沉,轻声自语:“小哑巴,你就看着吧…………你就看着吧,我的路,谁也别想挡住”

自己将所有能做的一切,在到汴梁之前,都算是做完了罢?既然如此,那就直抵汴梁,看看到底有什么等着老子

~~~~~~~~~~~~~~~~~~~~~~~~~~~~~~~~~~~~~~~~~~~~~~~~~~~~~~~~~~~~~~

夜sè当中,王禀与马扩策马,立在一处高地,看着不远处萧言所在大营。

神武常胜军大营当中,仍一如燕地战时,刁斗森严,逻骑闪动。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整齐肃杀。

王禀和马扩两人,都是觉得有一种无由烦闷在心。才策马出来走走,看到萧言大营如此,更是有一种莫名郁结,久久说不出话来。

山风吹过,卷起王禀身后斗篷,在他脸上掠过,他似乎才从沉思当中惊醒过来,叹息道:“难得强军啊…………都是萧言一手带出来的,原本还有点懈怠,象我大宋军马的样子,现在似乎更严整了许多…………萧言在,这强军在,萧言不在,这强军还能在么?大宋………可没有多少强军了啊…………”

马扩是跟随萧言行事过,在环庆军中,一向深自收敛,绝不参与有关于萧言的谈论。今日却为眼前军势撼动,忍不住也附和叹息一声:“看着这支强军,倒盼萧大人能在汴梁立足脚了,继续保持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大宋,缺敢战能战的军将士卒”

王禀回首,目光冷电也似的看向马扩:“这么说,子充你此前不希望萧大人在汴梁站住脚了?”

马扩默然,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可是从马扩目光当中,王禀似乎也得到了答案。他回头长叹一声,良久之后才低声道:“萧言在燕地横空出世,南归降人,白身身份。一举就扳倒了朝中一位枢密使,一位政事堂相公,受牵连的还不知道多少。老公相因而复相…………要是他在汴梁立足,还能保持对军中影响力,那时候的大宋,还是大宋么?子充,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道理?那时万一萧大人求你相助,你会怎么做?”

马扩摇摇头,并不说话。王禀似乎也没指望他的回答。再凝视眼前迎敌半晌,突然调转马头,狠狠chou了一鞭:“去休,俺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事到临头,尽自己本分就好。且回汴梁,细细看下去就是看这萧言,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01616book.].

01616book.

第七十五章 献捷(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七十五章献捷(一)

大宋宣和五年六月初二,蔡京复相已近阅月。

这么一个大帝国的庞大事务,顿时又堆在了这个已经八十左右的老人身上。比起他上次在相位上的时候,更难缠,更不堪,更纷繁复杂。可是在汴梁都门官场中人眼中,这个老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揽权把持,重新将失去的都掌握在手中,并且也没有显出多少jing力不济的样子,每天都还是在处理着这个帝国桩桩件件的繁杂事务。上值时候,从来准时。怎么也不象前两年始终在宅中告病静养的高龄老人

禁中这段时日,也是一片安静。官家并没有折腾什么新鲜huā样,知情人甚而知道,这段时日中,马前街李师师李女史处,官家都是少去。蔡京在位,还是一如既往的恩宠有加,才一入初夏时节,就几次赐下解暑汤药慰问。还屡下优诏,允许蔡京在府视事。蔡京此次却没有想以前那样理所当然的接受,上表曰几年静养,jing力尚好,足可在政事堂当值。若真jing力不济,自当乞骸骨,不敢耽误国事。君臣之间,一片和济模样。

禁中那位隐相,这些时日也甚少抛头lu面,多在禁中陪伴官家。对蔡京在相位上举措,没有半分闲言碎语冒出。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最高权力中枢这般安堵,汴梁中人注意力就转到了其他地方。枢密院知枢密事还是空缺,不知道到底是吴敏坐升,还是有资格的人可以捞一杯羹。

燕京左近,西军三军驻屯,小种始终在汴梁奔走,希望能让西军三军早日返回陕西诸路。要是西军不留,那么在燕地就要重开军镇,一些在都门当中挂着虚衔荣养的勋戚后代,已经在寻找门路,看是不是有重掌军权的机会,边事复杂是一回事,现在不是还没打起来么?自己要是能领几千几万兵,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自家不比文官,有那么多生发机会,汴梁居大不易,很多勋戚武臣现在已经颇为窘迫了,先有地位捞上一笔再说——陕西几十年战事,让西军将门个个féi得流油,眼看得现在陕西无事,西贼衰弱,大宋军事重心要朝着河北转移,这等好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还有一些小事,也在吸引人目光。童贯王黼去位,现在还在都门并未曾陛辞。刘延庆虽然已经返京被囚,却还没议定罪名。不少人当年在蔡京去位的时候将老公相一党得罪狠了,现在巴结不上,还在观望这冷灶烧不烧得上。蔡京一党现在得势,免不了也有一些报复举动,遭殃的有的认命,有的就拼命钻营死不让位。纠缠得也颇为热闹。

种种桩桩加在一起,在大宋权力中枢一片安堵的时候,也没让汴梁都门少了谈资。

除了这些政争之外,作为大宋士大夫,最要紧的还是生活。眼看得已经到了入夏的时候,乡间消夏的别墅要整治了,往日窖藏的冰块要挖出来了,夏日日长,午后消夏的各种宴会也要筹备了,在荆湖,在江南的别业,chun天收成,这个时候正是通过汴河源源不断解入汴梁的时候,要好好收纳盘算其间的盈亏消长。到了夏日,汴梁夜里各种市坊里nong更是热闹,这等百姓闲趣也要体味,穿着葛衣,携着蒲扇,带着几个刻意打扮得村头村脑的下人,在潘楼街鬼市子走走,在铁屑楼楼底喝一碗冰镇酸梅汤,看隔街两家商铺市招小娘互相村骂,呵呵一笑,也是人生至乐。那些朝堂政争,就如过眼云烟,谁还管他。北地已定,大宋已然是国泰民安,边疆士卒可以马放南山,朝堂不管是谁在上,都有士大夫一碗安乐饭。但愿此等时日,天长地久,永不易移

不管是朝堂风云,还是百姓野趣。在六月开始的时候,终于全都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伐燕大军,已然班师凯旋,屯驻城外。六月初三将官家亲临,在宣德楼上观大军耀威献捷,百姓准而沿途围观。献捷之后,官家将告慰太庙,郊祭四方。届时文武百官皆有赏赐恩荫,汴梁城中六十以上老人恩赏酒rou,都门准提前上灯,直至中元,金吾不禁,全城狂欢。

想想看,这是何等样的一场大热闹?伐燕功成,大宋再有百年,也不见得能碰见另一桩。更不用提提前了一个多月就开始的灯市

汴梁百姓,多有扶老携幼,在这几天到南薰门外大军屯驻处看热闹的,都门中人,凡是有份参与这场大典cào办的,个个忙得屁滚niào流。汴梁城一时间,已经陷入了狂热的躁动当中,不少人更是听说这南归萧言的传奇故事,到时候,一定要看看这萧言是何等样人。是不是身高丈二,腰阔十围,靠人血染紫了身上官袍

~~~~~~~~~~~~~~~~~~~~~~~~~~~~~~~~~~~~~~~~~~~~~~~~~~~~~~~~~~~~

在六月初二这一天的晚上,政事堂中,不断有各部各司各署前来回事的人,蔡京就穿着一身葛布中单,在官家亲准可以带进政事堂的家人服shi下,在胡chuáng上半躺半坐,一件件的处理这些明日献捷事宜。凡是在政事堂权力范围之内的,蔡京闭着眼睛就处理了,该是谁的事情就是谁的事情,出了luàn子就是谁的干系。几个部门扯不清爽,蔡京几句话就理得清清楚楚,大家各司其职。牵扯到禁中的,就赶紧发往内诸司,自然有禁中之人料理。

前来回事的人来来去去不知道有多少,蔡京都一一处理停当,分毫不luàn。来过的人物心中都是佩服,老公相老则老矣,心思灵醒,却半分未曾稍减

三司使高屐是蔡京心腹,来的时候自然不会按次等待蔡京接见。早有司员将他引到前面,直入政事堂中。他是此刻红人,要不是蔡京要他牢牢把着大宋的钱袋子,说不定早就进了政事堂。此刻在外间等候传见的大小官吏,都纷纷起身恭谨行礼。高屐也不甚拿大,一一含笑招呼,这么一段路,倒是走了有一会儿的时间。

等到高屐进入政事堂蔡京理事的地方,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看着蔡京抓紧这一点空当在那里闭目养神,身后两名眉目如画的小丫鬟在那里轻轻給他打扇。高屐先笑嘻嘻的行了一个礼,笑道:“太师实在辛苦这万余军将士卒回来就回来了,还累得太师如此王金睛秉政三年,已经搞得上下一团luàn,但有大事,全都没了手脚,还要太师来整理清楚…………萧言此子也是好大喜功,要献什么捷?”

蔡京微微睁眼,招呼高屐坐下。高屐告罪一声,拣一个锦凳坐下,自然有人送上消热茶汤。蔡京轻轻道:“克复燕京,是国朝百年心愿。献捷告太庙,郊祭颁赏,都是官家钦定的,不可hun说…………就是这些班师将士,也是有功之臣,此举是耀国威振人心的大事,萧言以降都是劳苦,享享这风光也是该当的。希晴,言语仔细些,此刻我等在位,不要让人寻了什么把柄。”

高屐却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蔡京既然吩咐下来,就答应了一声。心里面却微微有些不以为然。

老公相直将这萧言看得恁重这南归降人,得用时用过便罢。老公相还想将他扶进枢密院中大宋西府,还从来未曾有降人在其中拿权用事老公相就算想掌兵事,就算高太尉已经病得快死,老种看来也去日无多,还有那位正在都门奔走的小种可用,指望这个萧言做什么?现在已经有风声,那位隐相大人是绝不允许萧言得入枢密,能让老公相对三衙施加影响力,隐相地位,也不是老公相轻易动摇得了的。说句诛心的话,老公相已然这个岁数,去日无多,也该为他们这些忠心手下考虑一下,何苦就这般恶了隐相?将来大家还要还他打交道呢。

不过在蔡京面前,高屐是绝不会将这些心里面的话说出来的。哪怕就算是心腹也不成。他微微失神片刻,就已经想起自己来意。当下就皱眉苦笑道:“太师,属下已经实在是计穷力竭,支撑不来,此刻太师繁忙,还贸然来拜,实实在在就是来讨太师一个主意的…………这今年用度,到底如何敷衍过去?”

蔡京眼睛一睁:“又没钱了?”

高屐苦笑更浓,两手一摊:“三司库藏,年初的时候不过几百万贯,伐燕用的是王黼自理的伐燕捐,和三司并不相干。燕事底定,这犒劳就全用出去了。平日里百官俸禄,禁军支用,零星用度,都是靠着京畿商税宽役钱等来支撑,库藏早就空了。今年汴河疏浚,都給挪到下半年去。

…………诸路转运报解,上半年四月开始,到七月差不多才能收齐,河北三路更复一年,已然指望不上,陕西更不用说,其他地方,年来都是七成数考绩就算是上上。加上市舶官卖,最多也就是三千万以上,四千万贯不到。一笔笔都有了用处,再还还积欠。只怕还有千万贯的窟窿,下半年收入还不如上半年,冬季却正是动工,尤其是各处河工用钱的时候,这亏空更大这些先不说他,无非是年年难过年年过。可是这眼前郊祭颁赏,属下这里实在是敷衍不来了”

蔡京皱起了眉头。

大宋对官僚体系,的确是相当宽厚。除了俸禄还有名目多达几十种,顶峰时候百余种的各种津贴之外,每隔三年,还有一次郊祭。郊祭之后,文武百官,都有赏赐,多的顶两年正项俸禄,少的也有几十贯。赏赐之外,还有恩荫,五品以上大臣子弟,可以借此而入仕途,顿时就多了一批吃大宋财政饭的人。随着冗官持续增长,每一次郊祭赏赐恩荫,都成了三司使的难关。

宣和五年这一次,更是窘迫之处超过以往十倍。一场大战之后,将一些老底子huā得干干净净,还倒欠不少。为了伐燕战事,已经搜刮了一次伐燕捐,在江南bi反了方腊。就算此刻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加赋。现在河北三路打得筋疲力尽,要更复一年。燕地只能望里面投钱,原来和辽国和平相处,榷场的大量收入也指望不上。收入减而huā钱的地方多,这一场郊祭,眼看就是上千万贯的开支。这叫三司如何妙手空空?

这还不仅仅是敷衍这一场郊祭的事,深层次原因还是大宋财政体系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崩溃。养兵百万,能战的不过就那十万余人。养官越来越多,朝廷党争却越发剧烈。冗官冗兵已经到了极处,交钞一届又一届的越发越多,贬值越来越厉害。人人都束手无策。大宋经济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每年货币流通量极大,其实对这种不断贬值的交钞有了极大的依赖xing。一旦交钞发行到了崩盘,整个大宋经济就会遭到毁灭xing打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真是秉政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高屐说完,在那里静静的等候,等着蔡京拿出什么主意来。蔡京一向是以理财出名,最终成为这番地位。几起几落,都因为官家离不得他理财的本事总不能一直疏远下去。换人来做,总是不如他。蔡京靠着整理税收,砍掉一些支出,甚而靠着降税大量引进各种洋舶传来的奢侈品回笼交钞,支撑了大宋财政体系这么些年。现在高屐也指望他还是能拿出些让他眼前一亮的办法出来。

蔡京在那里皱眉半晌,最后才低声道:“上届交钞,也已经一年半了。再发一届罢………三千万贯就是,总能敷衍到今年结束,其他的事情,将来再说罢…………”

高屐一怔,一下站起,颤声道:“太师,这如何使得?”

~~~~~~~~~~~~~~~~~~~~~~~~~~~~~~~~~~~~~~~~~~~~~~~~~~~~~~~~~~~~~~~~~~

高屐执掌三司,这交钞发行的事情他如何能不清楚?每届交钞发行出去,三司总有三分之一的库藏储备作为支撑。上届就算是为了伐燕,也不过就发行了二千万贯,已经是空前大数字了。此次一下就发行三千万贯,而且一点库藏支撑都没有,这交钞又当贬值几成?这岂非是饮鸩止渴的事情?

蔡京挥手,两名丫鬟shi女顿时无声退下。蔡京按着胡chuáng缓缓站起,高屐太过吃惊,竟然忘记了去扶持他一把,只是站在那里呆愣愣的看着他。

蔡京难得在脸上显出颓然老态,重重叹气:“希晴,现在要某下手整理,又何从措手?王金睛秉政三年,各路已经全是他的人,隐相幕后主持,正要某的好看。不论从哪一路动手,安chā某夹袋中人物,让地方多转运一些至三司,去掉地方一些大工,就是动了他们的好处。立刻就纠缠起来,此次某能复位,地位已经不如之前稳固,又纠缠若此,连官家郊祭都支撑不下来,某又如何能安于其位?”

他走动几步,回头看着高屐:“…………更何况,女真崛起,今后几年,边事定然频发一旦有边事发生,能战劲旅又为隐相一党掌握,某又度支无力。那时候,只怕求在汴梁荣养也不可得只有将现在最为能战的神武常胜军掌握在手中,才不会蹈当日童贯和王黼连成一气的覆辙这才是某要重用萧言的原因之所在,一头握住统兵之帅,一头暂时敷衍过去眼前库藏空虚的难关,才能稳住脚步,徐徐整理。这三千万贯交钞新届,纵然是毒药,也得先吞下去了希晴,你可明白了?”

高屐眨眨眼睛,仿佛此刻才明白了蔡京苦心。缓缓点头:“既然如此,属下就勉力而为罢。只要太师这里发新届交钞的札子禁中得过之后,属下当尽力主持cào办这一切。”

蔡京轻轻苦笑一声:“发新届交钞倒不为难,隐相绝不会恶了官家所yu。郊祭大事,需钱敷衍,不能扫了官家体面…………而且发得越多,将来都是某的首尾,隐相巴不得看某的笑话…………某心忧的还是,这位梁隐相,看出某的盘算,竭力要阻止某将神武常胜军掌握在手中某和他算是势均力敌,萧言是不是得用,就要看他自己扶不扶得起来了…………却没想到,某的地位,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寄托在这么一个南归降人身上”

高屐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以蔡京地位如此之尊,却亲自cào办这场献捷大事,处处都給在南薰门外屯驻的班师大军提供方便,生怕出什么错漏。而且不怕huā钱,极力装点所有一切。原因就都在这里。想到此处,忍不住都有点嫉妒萧言了。万一萧言得用,地位重要,只怕仅次于他这个蔡京眼下第一心腹了

他低声道:“不是还有小种可用么…………”

蔡京瞪他一眼,语气里面带了几分恼怒:“西军老种小种,都是在陕西诸路根深蒂固,现在都是自了汉,只求能早日回返陕西诸路这等价钱,某能向他们开出来,禁中那位梁隐相,如何又向他们开不出来?他们正好可以左右逢源,等到最后有什么结果,只怕都来不及了而且只要回到陕西,老种小种,谁来理你?西军今日,已经等同藩镇如何比得上萧言攻倒童贯王黼,最终助老夫复位,已经势必不能与禁中那位梁隐相一党,就算他投靠过去,将来童贯总有一日会再回汴梁得用,那时候萧言和童贯之间,如何自处?他如何比得上童贯的根基深厚?于情于理,他只有靠向老夫这里其间道理,你还想不明白么?”

高屐额头微微有点冷汗,人心唯微,可蔡京在这上面造诣已经炉火纯青了。他如何比得过?高屐也微微有点后悔,蔡京复相,自己这一党也不见得就如往日风光了。看起来还有绝大隐忧,说起来还真不如当日卖身投靠給对方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自己追随蔡京直到此次复相,已经是对方眼中大敌。只有小车不倒只管推了…………

到了此刻,话已经算是全部说完。高屐也只有肃然告退。临走的时候似乎想起来什么也似,回头低声道:“太师,小相公那里…………”

蔡京脸上怒sè更显,连连摆手:“不必说那个孽畜老夫这里容不下他,让他另找门路去”

此刻所说,自然是那位小蔡相公蔡攸了。伐燕战事,他这位当日政事堂的参知政事,河北三路安抚制置使署副使,现在只有翰林学士这么一个寄禄在身。没有出知外州,已经是看蔡京复相的面子了。

蔡攸想来想去,似乎又发现了自己老爹的好处,托关系到了高屐门上,想和老爹修补关系。这上头自然是疏不间亲,高屐受托,到蔡京这里开口,却給蔡京顿时就呵斥了回去。今日高屐钉子已经碰得不少,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有深深行礼,转身告辞。

出了政事堂大门,高屐才有点反应过来。蔡攸继续站在梁师成那一党当中,就算蔡京失势,蔡家的富贵也能保住。天知道当日是不是这父子俩演的一出戏?刚才蔡京恼怒,倒不是为别的什么,而是气这个儿子耐不住寂寞,居然又想回来和他一党,万一蔡京事不得谐,将来岂不是一起倒霉?

想到了这个可能,高屐忍不住就是一身透汗。宦途风bo险恶,侧身其间,真真是步步惊心。蔡家还有退路可能,自己却是没有半点退路,只能和蔡京捆在一起了。在政事堂门外,他忍不住向南薰门方向看了一眼。

既然恁的,萧言已经为蔡京看作绝大助力。那么也就是他高屐的指望了,明日献捷,你萧言可要拿出全挂子本事,一下子就能入官家法眼自己将来如何,说不得也要寄托在这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南归降人身上了

~~~~~~~~~~~~~~~~~~~~~~~~~~~~~~~~~~~~~~~~~~~~~~~~~~~~~~~~~~~~

就在蔡京忧心忡忡之际,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此刻就屯驻在南薰门外一处军营当中。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明日献捷御前的种种事情。军营当中,整治旗幡,刷洗战马,打磨甲胄兵刃,添置各种器具,人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御街夸功,官家面前献捷,多少军将士卒,一辈子都巴不来这样的事情,虽然人人忙luàn得跟陀螺一样luàn转,可人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汴梁左近,禁军顶峰时候驻军七十余万。到处都有军营所在,到了这个时候。随着大量禁军不断chou调到陕西填防,渐渐已经转化成西军。汴梁禁军在兵册上还有五十余万的庞大数额。兵册上面五十多万,实际有多少那就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更有大量汴梁禁军已经多少代于此,已经安家,除了偶尔当值,就是在家闲居。加上占役。原来修建的那些军营已经有许多没有兵来填,渐渐荒废,不少人都被官宦亲贵占去当了自家产业,饶是如此,剩下的废营还有不少。

此次选其中一处安置了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此处废营还绰绰有余。此次蔡京以降,大小官吏也算是十分尽心,不计成本的将这废营恢复起来,整顿一新。两军入住,觉得比起沿途风餐lu宿,简直到了天上去。而且各种供应,源源不断的送入营中,军中但有所需,一开始壮着胆子提出来,马上就送至。到最后大家也大起胆子,狮子大开口,这些一向瞧不起武臣的文官们没有半分推托处,要什么給什么,绝无半点阻碍。

两军在此已经修整两日,已经能看出有些诡异处了。大军班师,自然有官吏先来宣慰。本来应该是枢密院的正分差使,可是这次枢密院只有一个低级官吏,草草的来神武常胜军中宣慰了一遭,随意说了些御前的礼仪忌讳,就匆匆离去。环庆军那里,却是枢密副使吴敏亲临,大小僚佐,一应俱全,在环庆军中整整盘桓了一天。

神武常胜军这里巴结不到枢密院,却等来了开封府。说起来开封府作为地方,慰劳大军,也没什么太逾越的地方。可是这位天下第一知府,却在神武常胜军中整整盘桓了一天,同样带来大量牛酒犒赏,规格不比枢密院差到哪里去,四下嘘寒问暖,查看神武常胜军军容。可萧言他们在一起,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同样将御前礼仪忌讳说了个通透。还看着萧言眉huā眼笑,一副是自己人的模样。

汴梁现在暗流,萧言以降,也多少知道一些。方腾本来就提前一日回到了汴梁,和几个世交往还一阵。虽然没去拜蔡京,但是底细已经打探得明白,回来再一说,大家自然就对这个闷葫芦里面卖什么药nong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敏以降,是想竭力鼓起环庆军士气,让御街夸功献捷之际,将神武常胜军比下去,至不济也不要让萧言有什么表现的机会。而蔡京以降这一系,就指望萧言能在官家面前lu脸,好从中用力。朝中党争,神武常胜军还未曾进入汴梁城,就已经感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既然心中有数,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大家离开河间,一路上都和环庆军保持半天距离,行进当中还在不断演练。比起在河间府的时候,军容又出sè了不少。萧言其他细节布置,也次第告成。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成。

看着萧言他们这般沉稳的样子,那开封府半是放心半是忐忑的告辞。只是说萧言但有所需,只要开封府能做到,无不竭力配合。萧言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敷衍完了这位开封府就算拉倒,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就是了。

天sè渐渐的暗了下来,军营当中喧闹,也渐渐的停歇下来。神武常胜军所处的军营当中,又恢复了一向整肃的样子。因为在汴梁都门外,逻骑不好放出。但营门寨墙值守,仍然未曾懈怠。而另一边环庆军军营当中,仍然是沸反盈天,所有人都在抓紧最后时间做着准备。

萧言一人一骑,身边仅仅跟着方腾,萧然出营。在夜sè当中,来到一个可以看见汴梁城墙的地方,两人并辔而立,久久无语。

夜sè当中,四水环绕的汴梁城似乎无边无际的绵亘向远方。城墙高大坚实,护城河宽达十丈。这是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城市,也是文明的中心。在这个世界其他地方夜间一片黑暗的时候,汴梁城中的不夜灯火,却映亮了头顶夜空。里面的繁盛热闹都丽景象,似乎透过城墙都能感觉出来。

萧言久久注视着这个千年以前先祖创立的文明奇迹,心cháo起伏。时间长河中自己逆流千年,再经历了这么多bo折血战,出生入死,仿佛用尽了一生,才走到此处。对于任何一个有华夏情节的人,就像是来到秦时咸阳,汉唐长安,这也是一种朝圣。

自己要保卫的东西,就这样真实的展现在眼前。萧言竟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上下千年,皆不可见。哪怕就是自己,也早就改变。已经和那个小记者萧言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了。那小学的懵懂,初中的初知人事,高中的青涩,大学的胡闹,出社会的挣扎奋斗,仿佛都是一场已经有些褪sè的梦境。

方腾在萧言身后低声道:“萧大人,沉yin至今,想的是什么?是担心明日献捷的事情么?”

萧言没有回身,只是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出乎方腾意料的答案:“我想我的爹妈。”

方腾一怔,萧言从来未曾说过他的家族,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听见萧言继续低低的开口:“…………再没給他们尽孝的机会了…………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应该也会很欣慰罢…………我是正统的军人家庭出身,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民族,要做一些对这个国家民族有利的事情,出社会以来俗事沉浮,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却没想到来到这里…………一路行来,我杀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考验,现在还是走在了这条道路上。只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被教育成这样的吧…………没法子,烙在骨子里面了。”

萧言回首看看方腾,月sè和城中灯火映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萧言眉目英ting,脸上轮廓,仿佛都象是刀刻出来的。

“…………已经有几十万人因我而死,将来只怕还要死更多的人,我只求到了最后…………我无愧于心。”

不知道为什么,方腾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种东西,太过遥远,太过宏大,仿佛千年的时光,都在此刻披在萧言的肩上。

就在这汴梁城脚下。

萧言低低的嘟囔了一声,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明日,进汴梁。我…………会成功。因为我不能失败。”

[.01616book.].

01616book.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六章 献捷(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七十六章献捷(二)

大宋宣和五年六月初三,在汴梁城南南薰门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

此时此刻,在汴梁城外,也早就是民舍万家,附廓而居。汴梁在艺祖开国的时候,举城军民数十万,已经是极大规模。几十年生聚,这个数字早就破了百万。尤其在南面连同汴河水道方向,依附这个供应国都大动脉而新起的建筑最多。宋时又不象唐朝按照严格的坊巷制度,民居市场宫观栈房亭台错杂,更是显得热闹之极。神宗时候向南增筑城墙,将一片新起民居尽可能的保护在汴梁城防范围之内,但是到了此刻,在新筑城墙外,又多了几万户百姓,十几万人口,绵延出去十几里远近地方。此时此刻,汴梁实际人口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两百万,达到接近三百万人的地步!这个数字,除了此时中国之外,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极其强盛大国的人口数字了。

汴梁发展得如此繁华,其实已经有些近乎于畸形的地步。大宋几乎是在以举国之力供养国都。南来北往转运物资粮食各种生活器物的船队车队,每年都是络绎于途,没有停歇的时候。道路河运整治,每年都要投入极大的资源。汴梁现在所谓的禁军,除了几乎不可能履行的打仗职能,就剩下治安和守河护河。大宋各处,地方能留存的资源过少,绝大部分都要转运至国都方向,还专门设立了位高权重的各路转运使臣的官位。

汴梁如此繁华富庶,远超大宋各处。各级官吏,宁愿在汴梁挂虚衔,守冷衙门,也不愿意去地方知一军州。被贬出外,就已经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了。汴梁堆积了太多资源和人才,资源过多,就推动了世风日趋奢靡。人才过多又没那么多事情,就推动了朝堂党争。每年大宋财政收入,至少有三成消耗在转运道路上,徭役也是相当繁重的一个弊政。而且汴梁周遭地势太过平坦,没有险要可守,要守卫国都,必须需要大量的军队。有宋一世,在军队数字上都在不断膨胀。

当时艺祖开国,曾谓定都于此,今后百年必为世上所困。曾经筹划迁都洛阳,烛光斧影之后,此议遂寝。到了现在,已经膨胀发展得远超这个时代的汴梁,的的确确已经成为了大宋一个沉重的负担。

纵然如此,在全世界最为富庶,最为繁荣的大宋帝国全国之力供养之下的汴梁,也就有了空前的壮观都丽,而此时此刻,这个汴梁城,就横亘在从燕地冒两年风霜,经历无数血战的班师凯旋之军的面前,也就横亘在穿越千年而来的萧言面前,就等着他踏入!

~~~~~~~~~~~~~~~~~~~~~~~~~~~~~~~~~~~~~~~~~~~~~~~~~~~~~~~~~~

上万长征健儿,环庆军居前,神武常胜军居后。静立在南薰门外。汴梁城中,就是从南薰门入这条南北向的大道最为宽广笔直,正对官家所居禁中。

经南薰门,过旧城朱雀门,过龙津桥,便入御道。御道长约四里,正对皇城南面正中宣德楼。而官家以降文武百官,勋戚宗室,就在宣德楼上,打出御前全部张盖,等着这上万长征健儿凯旋献捷!

如此盛事,大宋开国以来,除灭蜀破南唐外,从未一见。而击灭与大宋并世而立,互相对峙百余年的大辽帝国,又怎是破格局狭小的蜀国,柔弱自持的南唐可以相提并论的?甚至可以上溯几百年,在大唐帝国击灭突厥之后,汉家就再无此盛事!

汴梁从上至下,都为此盛事扰动了。有资格上宣德楼的,自然早早就赶赴禁中预备。没资格上宣德楼的士大夫,呼朋唤友,带着下人,占据了从南薰门到宣德楼这条大道上沿街地势高处,或酒楼或亭台,置一席酒,温几chā酒,高谈前代艺祖太宗伐辽失败故事,真宗澶渊之盟约,说古论今,静静等候。在这一天,临街高处一个好的位置,已经卖出了几十贯的大价钱,要是交钞,还得上百贯!

汴梁百姓闲汉们,腰里没有这恁多铜,就在街边沿途挤挤挨挨,凑成一团。一家出来的,自己带着茶水冷汤,呼儿唤女,在人群当中翘脚观望。那些无家无口的闲汉,就在人堆里面挤来挤去,呆着脸看哪家小娘子长得更济楚些。汴梁其他不临大军献捷通路的地方,多半都歇了买卖,各sè待诏店伴,也都结伙而来。稍稍有些生意头脑的,就提篮挑担,沿着这条路叫卖吃食和消暑桂花汤,各种耍物,也都赶来。

汴梁城中无数宫观寺庙,这日都有大德高僧冲虚羽士或设斋蘸或设法会,超度亡魂,为官家祈福。更有一班胡商,也都杂凑在人堆里面对着这般景象指指点点。新到大宋地方的胡商,对着这个庞大城市如此人口,如此景象,只是目迷五彩,随着人流被挤来挤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开封府,皇城司,三衙禁军,今天都调动的人手都抽出来当值了。禁军面街而立,将百姓们人潮当在身后。这些军汉今日也尽可能的洗刷打扮一新,穿着红sè战袄,戴着范阳笠。佩刀持枪,从南薰门一直站到宣德楼前。开封府的衙役壮快们就在人群当中维持秩序,看有什么闲汉闹得过分,什么下九流的人物在人群中上线开扒,靠上去锁了便走。人人都是忙乱得满头大汗。

三衙中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骑军,都骑着坐骑,一队人马,毛sè都尽可能的一致,顶盔贯甲,耀武扬威的来回巡视,看着哪里sāo动声音过分的大了,就狠狠吆喝几声。那些百姓也不怕这些禁军,大家都是本乡本土,几代多少年的邻居,都是熟人。这些现在顶盔贯甲的马军,谁不知道他们底细?身上甲胄,都是减了料的,披着全套,他们也支撑不了一天。平日里酒肆赌坊里面称兄道弟,今日吆喝几声,就换了一个人不成?往往是嘻嘻哈哈声音更大,那些充门面的侍卫亲军马军司的禁军军汉们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宋时女眷虽然不禁抛头露面,可是人群里面这般挤挤挨挨,也不成个模样。好在汴梁水系发达,从南薰门直入这条大道,沿途多有桥梁。稍微有点身份的女眷们,都雇了船,泊在桥下左近,吃着小巧吃食,垫着脚朝桥上觑。此时正是初夏,气候温暖。这些女眷们都穿着争奇斗艳的褙子,露出锁骨以下,温香软欲两团以上的大块白肉,耀得人眼晕。秀发上,脸颊上花钿片片,香汗一浸,仿佛满河流动的都是香气。更有瓦舍的女史,酒楼的歌妓错杂其中,碰见旧相识还含笑娇声招呼,河岸上年轻子弟也各自应和。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单单看这热闹富丽的景象,哪里象在迎接一支间关万里,冲锋冒雪,死伤累累,以无数性命血汗为大宋克复燕云的边军班师景象?倒像是这个富庶繁华已经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汴梁,在炫耀着他全部的风流和热闹。

谁能想到,在真实历史上,这极盛气象,这几百万的百姓,就要化为一场泡影。这个汴梁,也只能在梦里追寻?

~~~~~~~~~~~~~~~~~~~~~~~~~~~~~~~~~~~~~~~~~~~~~~~~~~~~~~~~~~~~

在南薰门外,班师大军也早早起身,披挂穿戴整齐,各自赶到南薰门前列队等候。哪怕是环庆军,毕竟也是远戍两年,经历了若干大战的军马。王禀沿途也练整顿了一下,此时此刻列队等候,自然也有一种大军肃然之气。和那些花团锦簇的汴梁禁军大不一般。站在那里,都是披挂着全套甲胄,要是不够,就从汴梁武库里面调集补齐。刷洗打磨得干净雪亮。军将士卒,都是耳边簪花,将领坐骑,鞍鞯缰绳都用彩缎装饰。旗幡金鼓,全部都是新制。枢密院在这上头绝不吝啬,能调的立刻调来补上,不能调的这两日拘齐高手匠人,出大价钱连夜赶制。

这支环庆军,一下就給打造得耀眼生光,在这些新甲胄,新旗幡,新兵刃的衬托下。这些陕西出身的大汉一队队一排排而列。看得在南薰门外周遭围观的百姓们不住摇头赞叹,指指点点夸奖拍掌,不时还有喝彩之声发出。让这些环庆军军将士卒,不管在马上马下,腰背更笔直了一些,头也抬得更高了一些。

从上午开始,周遭密密层层围观百姓的呼喊声就一浪高过一浪,全是赞叹。

“这莫不就是克复燕京的神武常胜军?果然是好汉子,好器具,好军将!”

“这是边军,岂能和俺们周遭禁军一般?在西边的时候,要和西贼厮并。吃冰卧雪,上了马背十几天下不来!到了燕地,碰着辽狗,更是打足一年。燕地那个地方,耳朵都能冻掉的,燕京城高大,不差似汴梁多少,硬用性命填下来的,这个岂是轻易的?这些军汉,哪个手里怕不有十几条人命?却不似你,杀只jī喉咙只割一半,满院子乱飞乱跑,血洒一地,吓得你家婆娘都晕过去!”

“俺家从兄,是給选到出征禁军当中的,去河间府溜一招便回来了。说起这些边军都是摇头,说是厮并不得。他们一天走二十里,这些边军汉子能走四十里。还论什么其他?辽狗骑马,一天更是二百里,却让这些军汉給对付了!神武常胜军底细,他也知道一些。边军当中,最强就是去位童枢密的胜捷军和老种相公的白梃兵,两部合加上来归的郭药师常胜军——那些都是辽东汉子,个个身长丈二,能耍动百十斤的狼牙bāng!凑成这个神武常胜军,可称天下第一!要不是他们,岂能打下这燕京城,收拾了这些辽狗?”

“原是!这等强军入卫俺们汴梁,还怕什么敌手?大相国寺的大和尚说了,俺们汴梁,还有三百年气运!”

“那杀女真小王,破燕京,杀萧干,杀耶律大石,擒了辽国皇后的萧言萧宣赞,又是哪位?那群军将,如何才能分辨出来?”

“萧宣赞是厮杀汉,且寻那最高最壮的人就是。萧宣赞是从极北之地来归,开得十石硬弓,双手都能使百二十斤铁枪,不然怎能成就恁的功业?”

“且莫胡言,萧宣赞却是文臣班次,怎么会武臣装束?不过也直是怪,中军那堆军将当中,寻不出什么文臣装束之人?”

~~~~~~~~~~~~~~~~~~~~~~~~~~~~~~~~~~~~~~~~~~~~~~~~~~~~~~~~~~~~~~~~

王禀马扩,都在中军位置。两人今日也是装点一新,连脸上须髯都精心修剪过了,周遭百姓的赞叹声听得清楚,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脸上发热。

今日献捷仪式秩序安排,都是枢密院提调。将环庆军安排到前头,而且尽最大可能装点了军容。全部用意两人也知道,就是让神武常胜军和萧言显不出来!汴梁百姓哪里分得出他们是那支军,看着这副耀眼生光的模样,就当他们是神武常胜军了。指指点点中,满是夸赞。

两人都算是有守有为的难得武臣,对这样抢萧言和神武常胜军立下真正大功的人物和军马的荣耀,都觉得羞愧。

可是枢密院这般安排下来,两人还有什么说的?王禀本来就是童贯心腹,马扩也受童贯厚恩。天然就是王黼童贯这一党的人物。现在环庆军失却刘延庆这个统帅,再被西军三军排挤,已经彻底算是他们的军马了。这支军队将来,他们也要维系。吴敏再亲临压下来,两人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来了。昨晚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到了此刻,看着周遭百姓指点着他们,口口声声却夸的环庆军,两人都觉得脸皮发涨。

马扩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对王禀低声道:“王太尉,俺耐不得了。活生生臊杀人!功名荣耀,靠自己去取,却不能抢了人的!俺们军汉,刀头上面添血,不能昧了良心。俺告病回营中歇息,此次献捷御前,就不要算俺了罢?”

王禀脸sè也微微有铁青之sè,瞪了马扩一眼:“某也告病,你觉得如何?什么场面就要唱什么词,还能怎的?当道诸公,也是调和阴阳。俺们此举,也是为萧言分谤!他这次不那么引人注目了,说不定还能少若干祸端…………就这般想罢!俺们做军将的,听号令行事就是,异日有敌,俺们只要冲杀在萧言前面,心里也就扯直了…………直娘贼,这献捷仪式怎么还不开始?”

主将这般说话,马扩只好闭嘴。他咬着牙齿,脸上绷得紧紧的,忍不住就回头看了一眼。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两军,扎营所在本来就离南薰门不是很远。数千环庆军先出,占了位置。神武常胜军也没有紧跟在环庆军后,只是在军营当中列队。隐隐传出一些鼓号之声而已。百姓们的注意力,自然就全部集中在环庆军身上,以为这就是全部班师大军了。

此时此刻,萧言是怎么想的?和萧言打交道也算是有些时日了,马扩也知道萧言是一个绝不甘心认输之人,现在才到汴梁,就这样給生生压了一头,他会不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这个时候,马扩倒是暗中祝祷萧言能忍了这口气,这里是天子脚下汴梁,而不是燕京!在燕云之地,他们这些统兵将领行事自可以绝少拘束,只要打赢就有交代。而天子脚下,可以对付你的人实在太多太多,更不用说统管天下军马的西府,还有站在西府背后那位能量绝大的隐相,都在要压制你萧言!

你为国立下如此功业,不能落一个没下场,这口气,你萧言千万就忍下来罢!

~~~~~~~~~~~~~~~~~~~~~~~~~~~~~~~~~~~~~~~~~~~~~~~~~~~~~~~~~~

皇城正南宣德楼上,这时随着官家全副仪仗出行的钧容直鼓乐之声,一对对御前班直最先出现在宣德楼上,分左右向两边延伸,到了各自位置站定。金枪班,东西班承旨,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手直…………次第而出,遍布宣德楼四下。再后面就是带御器械的散指挥,这些以勋戚之后充当的御前散指挥出尽,就是一顶杏黄张盖出现在宣德楼上,张盖之下一张八人外殿直所抬步辇,大宋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德宪慈显孝道君皇帝赵佶一身龙袍,头戴长翅纱帽,端坐步辇之上。

宣德楼上,早就设有官家御座,赵佶缓缓下了步辇,走到御座之上。在他身后,才是东西二府,宗室,三司,内诸司,诸殿阁,诸部,勋戚,一众高官显达,分班次站好。赵佶道貌岸然的入座。在宣德楼下,四里长的御街早已净街。两侧数里不许百姓靠近。御街左右一对对相向而立的禁军军将士卒看到官家入座,全部持器械跪下,垂首高呼:“圣人万岁岁万岁!”

这呼喊之声,不知道习练了多少次。整齐划声震四野。赵佶脸上带着笑容,抬手示意,欢呼声犹自未消,渐渐的才止歇下来。

看着这个场面,看着远处挤挤挨挨数百万自己的子民百姓,赵佶脸上这些日子的烦闷情绪已经完全不见,微笑着环顾左右:“该开始了罢?”

在赵佶左右,最近的自然有蔡京一个,太师领三省事,掌政事堂,礼绝百僚,他没资格,还能有谁有资格。还有一个,正是梁师成。他的官位本不能在这种仪式上离赵佶如此之近,但是赵佶宠信亲厚,谁又敢说他?

蔡京今日倒是不很积极,只是端肃而立,还是梁师成低声道:“禁军山呼万岁,官家亲临,正是告知南薰门外诸军献捷仪式开始,现在应该开始入城了。”

赵佶点点头,又轻声问道:“是神武常胜军么?”

梁师成也低声回答:“官家,神武常胜军万余,环庆军数千。枢密院安排的先轻后重,却是环庆军当先。”

赵佶微微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端坐在御座上面凝神等候。梁师成想想,悄悄从赵佶身边退开,找到西府班次里面的吴敏,低声道:“可有差错?”

吴敏今天是最为提着心思的,看着梁师成朝自己走来,就已经满头渗出汗了,当下小心翼翼的回答:“恩府大人,环庆军在先,神武常胜军在后,再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两日,属下已经尽最大努力,将环庆军装点一新,军威甚壮…………”

他咬咬牙,又低声道:“环庆军先入,属下斗胆。将神武常胜军再压了一下。半个时辰之后,才让他们出营入城。官家已经看过环庆军军威,神武常胜军自然就不大显得出来了…………”

梁师成脸上显出了满意的神sè,点点头道:“做得好,好生做!”

吴敏这个安排,甚是yīn毒,算是将官家揣摩透了。赵佶的性子,贪新鲜却不大耐烦。看过环庆军献捷之后,又要等上一阵再看神武常胜军,估计早就没了性子,草草而了。萧言再怎么样,估计也显不出来了。萧言于途在揣摩赵佶,可汴梁这些大佬,更是揣摩赵佶都多少年了!更不用说环庆军得到几乎无限的资源帮他们壮盛军威,按照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足够雄壮。两军之间脱节,到时候随便望哪个枢密院小吏身上一推,说他安排不力,当个替罪羊就是。

此中关节,梁师成一听就明白。当下就是大喜。

而吴敏听到梁师成六个字同样大喜,做得好是夸他安排不错,好生做却是将西府正位已经许诺給他了!

两人正在对答,前头蔡京这个时候却是冷眼回顾,梁师成和他遥遥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还互相客气一笑。梁师成悄没声的又走了开去,侍候在赵佶身边。

如此这般,可算是赢了你这老匹夫一局了罢?

~~~~~~~~~~~~~~~~~~~~~~~~~~~~~~~~~~~~~~~~~~~~~~~~~~~~~~~~~~~~

山呼万岁之声,遥遥传到南薰门外。在环庆军前头等候的枢密院和礼部安排仪注的司员们忙不迭的赶至中军,大声道:“王太尉,官家已登宣德楼,快开始罢!”

王禀沉着脸扬手,中军鼓号顿时轰然响动。各营前排精心挑选的陕西大汉,一齐将旗幡高举,迈步前行。数千甲士随着军将号令,次第开步。这么些时日的练下来,队形也颇为整齐。只听见甲胄碰撞之声。大军阵列一动,让周遭百姓顿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献捷了,献捷了!”

这欢呼声从南薰门外响起,转眼传到了南薰门内,沿街听到的百姓跟着应和欢呼。这声音顿时一浪高过一浪,沿街高处那些官宦贵人,都来到视野良好的窗前。底下百姓,挤挤挨挨的就朝前涌,那些喜热闹的闲汉,更是怪叫不住,将人朝前推。值守的禁军衙役,这个侍候人人满头大汉,拼力维持着人线不要涌上大军行进街道。被挤着的小孩顿时就开始哇哇哭叫。人群当中维持秩序的衙役,个个破口大骂。声浪声更显得嘈杂。

沿河那些拥挤的百姓更倒霉一些,人潮一动,不断有人被挤下河。幸得天气暖和,河水又不深,周遭都是人手,顿时就拖泥带水的将一个个拉起来。船上仕女看着这个景象,个个娇笑。

汴梁城的热闹,随着环庆军开始入城顿时又十倍于前,整个城市都躁动起来,等着这场难得的盛事,仿佛就是一个人人可以尽欢的节日!

环庆军数千将士,这个时候都抬头挺胸,一营一营的次第而前。每营二十列,每列二十余人。将宽阔的南北大道塞得满满当当。行进当中,全是欢呼之声。鲜花香果,不断掷于马前。甚至还有姑娘的香汗巾。

对于环庆军绝大部分军将士卒而言,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自家是败军。一路上在神武常胜军前的惶恐惭愧顿时就冲淡不少,人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行军的鼓号之声也听不大真了,原来还有些模样的队列顿时就有些散漫起来,不少军汉在队列当中还不住四下左顾右盼,打量有没有什么美貌的汴梁小娘。

人群当中一个身子上露ǒ露出来的胳膊处,颈项处满满都是纹身的闲汉看着军汉这般做派,当下就大笑道:“兀那军汉,俺们茶棚陪酒的女待诏都是殊sè,记着俺活孟尝的名号,鬼市子走一遭,什么耍乐,一贯只收你三百文。可怜北地打了两年,母猪也赛似貂蝉!就是当真克扣得很,腰里没铜,俺全招待了,也不直什么!”

这闲汉活孟尝,看来在汴梁江湖颇有地位,身边几十位壮健,还有禁军服sè的。立在那里无人敢靠近,周遭听到他高声打趣的,人人都是哄笑。

环庆军中,未尝没有血性汉子,诚朴军将。这个时候看到汴梁百姓直将他们当作难得耍乐,都是心中暗暗恼恨。只能扭过脸去当未曾看见。开国日久,世风浇薄,军汉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这里又是天子脚下,承平享乐日久,他们如何能体会到边军几十年厮杀之惨,临阵的风霜之痛,大敌袭破自己关隘堡寨的家国之痛?饶是环庆军,在高粱河边上,刘延庆未曾逃跑的时候,还是狠狠的死战了一场,曹翼等几十员军将死节。现在在汴梁百姓眼中,不过如此!而在朝堂上那些大人眼中,只怕更是不堪,只是用做对付神武常胜军和萧言的武器,用处过了,这些大人重臣们,可能想到他们这些曾经为国死战的军将士卒?

真实历史上,北宋灭亡,不为无因。士大夫骄纵党争,武臣自甘卑下骄惰不堪,就是百姓也是为繁华浮躁的世风拨弄得只晓得追逐蝇头小利,贪新鲜爱热闹。开国诚朴勇烈,荡然无存。远迈前代的经济活动固然造就了这中世纪的文明顶峰,却也渐渐抽调了一个民族挺立的脊梁,哪怕是在这献捷仪式上,也可以看得分明!

王禀和马扩在队列当中,周遭繁华,全没有看进眼中。两人不时对望,心中都有些发凉。他们都不惜为这个汴梁死战,哪怕现在军势越来越不堪问,能战之军越来越少,他们也不会退缩。但是这个汴梁,能不能支撑他们这些忠勇将士在边地死战到底,将来他们战死了,这汴梁,这天子脚下,会不会记得他们?

在这种繁盛得都有些畸形,扰动了半个汴梁城的场面中,几十万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环庆军缓缓而前,终于穿过朱雀门,走到了御街之上。

~~~~~~~~~~~~~~~~~~~~~~~~~~~~~~~~~~~~~~~~~~~~~~~~~~~~~~~~~~~~

这御街宽阔,又超过南薰门到朱雀门的南北大街。前面两营顿时向两边让开,捧出中军来。王禀在前,诸位军将跟随在后,头盔上红缨猎猎舞动,直直策马而向眼前宣德楼,身后朱雀门城墙上,几十名禁军军汉吹动号角。宣德楼上,捧着各种乐器的御前钧容直奏响雅乐大晟,此乐为徽宗御制,为此特铸帝鼎,景钟,曲调中正平和,往而不复。

大晟乐声中,宣德楼上官家以降,人人神sè俨然。赵佶正襟危坐,诸人肃然端立。看着大队环庆军将士,衣甲整齐,成列前行。

此时汴梁城百姓的欢呼声已经被抛在了后面,御道上安静许多。环庆军脚步声重重敲打着脚下青石砖,还算是整齐。军将多着钢铁锁子甲,或明光细网甲。宋甲甲叶片甚大,打磨之后,闪耀生光。每营前排军汉全是精心选出来的陕西大汉,穿着武库里面翻出来的步人甲,也都打磨过,而且甲叶连接处装饰有锦缎,看出去花花绿绿的一大片,煞是好看。

这些壮健军汉举着军中各式旗幡,连绵成一片。有营认旗,军将认旗,号令旗,分队旗,甚而还有纯用以装饰的彩旗。都用上好锦缎制备一新,卖相极好。这几千人列队而进,御街不过四里长,队伍尾巴还在朱雀门南面,看起来竟然有无穷无尽之势。

赵佶长在深宫,未曾离开富丽繁华的汴梁一步,禁军虽然有所演,但是这些连队伍都站不齐,盔甲都穿不动,几十年不曾打仗的军汉,如何比得过也算是久经战事,还有王禀这等知兵之人整顿过的哪怕是败残余部的环庆军?

当下就面露喜sè,低声道:“环庆军也是如此雄壮?北伐之师精锐若此,虽然有所反复,拿下燕京看来也是意料中事。前面军报,只怕有不尽不实之处,环庆军也未必没有出力,要不然怎么伤损了那么多健儿?调环庆军入卫,正是好决断!”

听到赵佶的低声夸赞,梁师成脸上顿时就泛出了得sè,赶紧深自收敛,还是那副恭谨忠厚的样子,低声道:“调环庆军入卫,正是枢密副使吴敏决断。官家既然赏识,看来西府还未曾办错事。”

赵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在御座上坐得更加直了。等候王禀诸将上前。梁师成抬头,向蔡京那里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就看见蔡京白须飘拂,神sè宁定。梁师成心里咒骂一声:“老匹夫,此刻还要作态!”

宣德楼动静,底下王禀诸人自然不知。哪怕马扩这个时候都抛开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诚心正意,追随王禀策马之前。到了离宣德楼前百步之处,诸将翻身下马,再躬身趋前十步,摘下头盔,大礼参拜。王禀以降,人人山呼舞蹈,齐声大呼:“圣人万岁岁万岁!”

随着王禀他们举动,几千环庆军同时拜伏,除持旗幡前排军汉不能山呼舞蹈,只能双膝跪地低头外,人人都是同样动作,呼声震天:“圣人万岁岁万岁!”

赵佶微笑起身,摆摆手,身前带御器械的散指挥们站在宣德楼前,面向四下,提气大呼:“圣人有旨,免礼平身!”

王禀等起身,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抬首仰望站在宣德楼上,飘飘若仙的赵佶,大声禀报:“臣等奉旨,得领天兵,伐燕北进,两年征战,幸得功成。斩辽人敌酋萧干耶律大石以降凡数百员,破军十万,擒辽人皇后萧普贤女,执其百官,焚其宗庙。下辽人窃据军州郡县凡二十有三,生民无数。大宋金瓯,至此完矣!此战获胜,实赖列祖威灵,官家恩德,朝中大臣运筹,将士用命,臣等幸而得全,得返汴梁,面于圣人之前,不甚惶恐之至!”

这一席话,自然是礼部拟定,王禀昨夜不知道翻来覆去练习了多少遍,此刻说来,倒也情真意切,宣德楼上,赵佶也不由动容。

此时此刻,赵佶也有些感慨。本来在宣德楼下献捷的,应该是童贯,自己身边站着的,应该是王黼。没想到北伐战事是他们推动,打完之后,身边楼下,已经换了人了!这场战事纠缠太久,又引起汴梁城内绝大变动。本来自家以为,将蔡京换下,将王黼换上,至少能维持七八年朝局不至于大动,自己可以安享太平。蔡京势力太深,抑制一下,等他自己老死也就罢了。谁知道到了最后,蔡京还是复相,大宋度支更加不堪,对西军的压制也渐次无力,朝中数党争得更加不可开交!

赵佶本来就不是喜欢繁剧的人,这些日子大臣们为了神武常胜军如何安置,萧言如何地位,暗自里角力,他如何能不知道?越是迁延越是觉得麻烦。但又觉得禁军不整治一下,真不成了,西军没了童贯压制,遍观宇内,又无其他能战之兵,一旦生变,不管从内从外,他的安全都未必能确保。现在看到环庆军军威如此,王禀凛凛一表,赫赫有威,军将当中,还认出了他极赏识的那个马扩,顿时就觉得,禁军交给王禀整顿也未尝不可罢?他可是童贯提拔起来的,和西军不是一条心。就省了为怎么安置萧言头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献捷事了,就知会西府,让他们拿出个计较出来,怎么让王禀有这个以环庆军为根基,编练出至少几万能战禁军出来的地位。至于萧言,南归降人耳,冷一下也不妨事。

计较一定,赵佶就觉得胸中块垒松动一些,信步亲临于宣德楼前,温言传谕抚慰班师献捷将士。说实在的,赵佶是个文质彬彬的皇帝,说话声音不是甚大,底下军将,倒有一多半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想必无非就是一些恩旨犒赏,给假休养。底下军将都提着气,只等楼上带御器械散指挥使们大喊一声谢恩,就大家一齐再度山呼拜舞,磕几个头了事,拿了官家犒赏,先在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消散几日再说。

其后果然一切都是行礼如仪,军中鼓号再度响起,环庆军向西边退去,沿着踊路街走向梁门。官家恩准,班师大军暂时可居于汴梁城内,枢密院就将他们安置在梁门和金水门之间拱卫皇城的汴梁西面大营当中,那里原来有个马军衙,有好大一片军营,随着侍卫亲军马军指挥使司战马日少,空出不少来营地来,正可安置班师大军。

环庆军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之间就离开了御街。赵佶还向西看了几眼,回头看向南面,皱眉道:“这神武常胜军为何还未曾进朱雀门?调度主事的人呢?”

宣德楼上此刻也有臣僚在那里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班师献捷,自然是一军紧接着一军。现在环庆军去,却不见神武常胜军身影。这安排调度御前失仪的罪过可不只有蔡京似笑非笑的看了梁师成一眼。

赵佶在这里一询问,吴敏已经越众而出,大礼行下:“臣下不敢辞其咎!献捷事了,臣下自当纠劾盘查,自请处分,请圣人重重惩治!”

赵佶看吴敏一眼,转念又想起吴敏主持环庆军这等劲旅入卫功绩不小,将来说不定就得靠他主持西府,支撑兵事。当下就温言道:“底下司员僚佐,还得时时察查,不得懈怠,朕与你还有厚望。”

吴敏也山呼舞拜:“臣岂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心下却是擦了一把冷汗,这一铺算是赌赢了!

赵佶自顾自的回到御座,轻轻摇头:“却是麻烦。”

环庆军献捷结束,赵佶提着的一口气也就松了。想着还要去告慰祖庙,还要郊祭,一大串的仪注行事,就觉得麻烦。想想神武常胜军看来也最多就是如此,顿时就有些懈怠。这些日子心绪不佳,可是没怎么疏散。现在对于萧言这个引发朝中角力的麻烦也算是有了处断,虽然这次没有采纳蔡京的意见,但是蔡京也已经复相了,难道这点事情不遂都不成么?

人一懈怠,就恨不得眼前一切快点结束,自己好好休息休息。

梁师成在旁边察言观sè,低声进言:“官家,神武常胜军也就不过如此了。汴梁城中也已经为此献捷大典欢欣鼓舞,民心士气,都已经照应周全。官家伺候事务还繁剧得很,臣下遣人去,让神武常胜军加快行程,早早了事也就罢了。抚慰神武常胜军,官家也不用亲宣,以枢密副使吴敏恭代就可,官家以为如何?”

赵佶微微点点头,梁师成正要遣自己内诸司亲信人去传口谕,这个时候,就听见汴梁城南门外,黄钟大吕之声突然响起,远远传来,笼罩四下。而更有隐隐歌声响起,哪怕传到这里已经微不可闻,却已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气概。

宣德楼上,人人变sè,才回到班次中的吴敏疾声发问:“这又是什么?”

一个此次始终奔走办事的心腹擦着头上汗回话:“大人,按了半个时辰,现在由南入城而来的,不正是神武常胜军,还有那个萧言!”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七章 献捷(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七十七章献捷(三)

枢密院耍弄的这些手段,萧言以降,谁能不心中有数。知晓内情的军将们,也无不人人心中愤慨。

我们冒着万死,冲锋冒雪,嚼野草喝血水,在燕地东西南北,常常十几日不得下马。打了不知道多少场死战,为大宋拿下燕京,为大宋底定燕云,立下这场不世功劳。你们朝堂重臣斗只管斗你们自己的,却好歹稍稍体谅我们这些为大宋付出一切的将士们一些!

大家兴致勃勃的来到这大宋国都,以为自己辛苦功绩,可以直达于官家面前,可以显露自己的英姿給汴梁百姓看,可以让全天下知道俺们这些边军将士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结果却因为你们自己的争斗,将我们屈在后面。本管直属上司枢密院诸公置若罔闻,就当没有这支军队存在,还是开封府接济了一干军中需用器物。现在走在前面,接受整个汴梁城欢呼的,却是从未踏足燕京城一步的环庆军!

如此也罢,就让你们知道,真正的长征健儿,真正的百战勇士,真正的铁血之师,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从早上开始,神武常胜军就已经在大营中列队,一应准备,全都停当。却給枢密院司员一次次的堵在营门口,说还未曾到他们出营的时候。最前列诸营军将不服,和那枢密院和礼部的僚佐司员争辩,这环庆军已然列队于南薰门外,俺们还僵在这里,哪有这般道理?环庆军走完,难道让官家看上半天白地么?

须知道,立下平燕乃至定燕大功的,是俺们神武常胜军!

那枢密院和礼部的绿袍僚佐司员只是冷笑,鼻子斗快翘到了天上去。口口声声只是,你们这些军汉,懂得什么?某等筹划安排,岂有你们军汉多嘴处?只听号令行事就罢,难道还敢在这天子脚下,皇城根前,生出什么事端不成?

外面欢呼声一浪又一浪响起,环庆军那头也金鼓声响动,已经列队由南薰门而入。前营诸位军将急得跳脚,只有飞报萧言这里。

等萧言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麾下七八个军将,围着三两个绿袍官吏在那里指手画脚的争辩,那几个绿袍官吏只是不住冷笑,就当没听见。

萧言骑在马上就大喝一声:“你们各自不领着自己军马,在这里做什么?各归其位,等号令就是!”

军将们一震,回头看见萧言身影,顿时不敢再说什么,朝着萧言行礼,飞快翻身上马,回归队列当中。人人都已经气得脸上不是颜sè了。

跟着萧言一起过来的,只有方腾,两人翻身下马。萧言在前,朝着几名绿袍官吏拱拱手:“诸位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

几个绿袍官吏这才正眼看过来,就看见一个英挺青年,一身紫袍,细翅纱帽。腰系犀带。大步走向他们。面目白皙,可腰背笔直,双眉斜飞,脸上轮廓如刀削一般,却自然有一种肃杀之气。在他身后,同样是一紫袍贵官,比起前面的那人还要显得恂恂儒雅,俊美风仪犹有过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看这两人风采,这几个绿袍官吏不敢得罪,行礼问讯道:“不敢动问…………”

萧言不耐烦的摆摆手:“在下正是显谟阁待制萧言,这位是中散大夫方腾。此次献捷,我等正是随神武常胜军而抵御街舞拜于官家面前,现在还不让神武常胜军出而列队,又是什么个说法?”

几个绿袍官吏一震,没想到这位已经名动天下的萧言,竟然是这般人物!单单这风仪气度,哪里象边荒之地南归之人?若他真是金明池中唱出的人物,立下这等大功,值当今之世,官家还不要赏识到天上去?看他这副文质彬彬,英挺白皙的样子,哪里象是在燕地用几十万人鲜血染红了身上官袍的凶神?

就算是他身后那位方腾,出身世家,朝中多有奥援,老公相赏识的后起之秀,也不是他们轻易能得罪的人物!

几个人此刻也不敢太过于拿大了,互相对视一眼,推出一人,先自我介绍道:“下官…………”

萧言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挑眉怒道:“我管你是谁,我只要个说法!”

萧言这般蛮横,让那推出之人也变了颜sè,冷笑道:“萧显谟,这须不是燕京!我等也是受上命差遣,都是上官的安排。枢密院正管大宋军马,礼部正管一切仪注。萧显谟不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了么?什么时候等萧显谟掌西府与礼部,再寻我辈要个说法罢!”

他们返身就走,还不住回头冷笑道:“就在营中待着,以待后命。若是乱行乱动,平燕大功也保不了萧显谟你!”

几人走远,萧言此刻脸上却没了半点刚才蛮不讲理的模样,回头朝方腾笑道:“如何?”

方腾也是一笑:“却试探出来了也!此刻就用这种手段,可见官家对大人是否得枢密差遣,得对禁军加以整练实权,还在两可之间。老公相所欲,官家也不得不认真斟酌考虑………这对手一派,已经急切,从一开始就想将大人打压下去…………大人,能不能震动汴梁,震动官家,就看大人的手段了!”

萧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翻身上马,驰回中军。沿途当中,一营营的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满是不平的看着他们的统帅。在他们心目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什么样的愤懑,只要萧言在,大家就有了主心骨!此刻才返都门,就遭逢此事,萧大人带领他们辛辛苦苦练这么久,大家都觉得很成一个样子,足够震人耳目,难道就这样白费了不成?

萧言立马中军,迎着全军目光,环视前后。这个时候,萧言也没那么傻,在天子脚下发出不平之言,让人奏一个心怀怨望,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扫视诸军良久,萧言轻松的一笑,耸耸肩道:“枢密院和礼部诸位,也知道环庆军比起我们神武常胜军,实在是天差地远,怕咱们走在前面,环庆军就没人看了…………环庆军也是北伐一军,在高粱河畔伤亡惨重,就是让一让他们,又怎的了?神武常胜军的威风,神武常胜军的气度,难道延迟一刻,就展现不出来了么?那老子算是白练你们了!此后进了汴梁,你们这帮家伙,别说认识老子!”

萧言一句话顿时就消解了全军胸中愤懑不少,一些军将士卒干脆哈哈大笑起来。那些不平之气,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神武常胜军叠经血战,如此功绩,又经过沿途这样近代化的养成教育之后,自然有一种冠绝大宋全军的傲气在。本来在枢密院刻意压制下,大家免不得有点垂头丧气,此刻大家又是意气昂然。

俺们神武常胜军,如锥处囊中,任何时候都会脱颖而出,岂是你们压制得了的?

萧言摆摆手:“大家安静候着,养精蓄锐。官家总不会不召见我辈,时候一到,就让整个汴梁看看,克复燕地,底定全功的,到底是什么样一支军队。大宋健儿,到底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全军上下,顿时一声呼喝:“谨遵大人号令!”

整齐的呼喝之声,直传到营外,让那几个不愿意靠近的绿袍官吏都是一震,却转瞬淹没在汴梁百姓的欢呼声中。几个绿袍官吏疑惑的回头,看向那又显得安安静静的大营,不知道怎么搞的,都涌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也似。大家这次差使,说不定要办砸!

~~~~~~~~~~~~~~~~~~~~~~~~~~~~~~~~~~~~~~~~~~~~~~~~~~~~~~~~~~~~~~

随着环庆军的前进,汴梁城的欢呼扰动之声,一浪接着一浪的传来。朱雀门的号角,皇城前宣德楼上的鼓乐,似乎也能隐隐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几个绿袍官吏才回返营门前,板着脸传令:“出营入城罢!仔细队列,仔细失仪,出了什么岔子,在官家面前,神仙也救不了,可惜你们好歹立下了一场功绩!”

前营军将,立时飞奔而回传令于萧言面前。萧言吸口气,朝身后一摆手。左聊寄一身军将打扮,点点头也招手示意,顿时几十名军士,吹动号角。号角声呜呜响动,声震四野。随着这号角声,南薰门外几处寺院,顿时敲动钟声。浑厚深远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动,加上苍凉的号角之声,仿佛让神武常胜军上下,又置身于燕地战场之上,身前身后,全是敌人,而可以依靠的,只有身侧袍泽,可以追随的,只有前头萧宣赞的旗号!

前面本来一直在列队等候的一营步军,这个时候却向旁边让出营门。萧言当先,率领一应僚佐上前,身后两营马军超越而前,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一直藏在后面的这两营马军,都是一身白袍,当先一排,俱单手持着白sè旗幡,正中一面大旗,四个苍凉遒劲的古隶,正是魂兮归来四字!

而后面诸排骑士,白盔白甲白袍,手上端端正正捧着的,都是灵位!这些马军将士都诚心诚意,连坐骑都垂首不敢扬蹄,依次而前。萧言中军都让到他们身后,左聊寄指挥下的乐手匠人,在马上做鼓吹,奏起豪壮悲凉乐曲。万余神武常胜军健儿,同声而唱。每一个的歌声,似乎都是从丹田中传出,应和在一处,初时低沉,却直入人心。

营门口那些绿袍官吏看着眼前景象,无不人人sè变,忙不迭的拦在营门口,声嘶力竭的大呼:“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献捷仪注,什么时候有这个了?”

这些马军止步,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端端正正的捧着灵位,抬首向天。

萧言和方腾轻轻策马而前,方腾最先扬声叱喝:“一群风尘俗吏,懂得什么?本朝开国,艺祖围太原,曹国公破蜀国,班师归国,俱是阵亡英灵居前,功勋卓著者得配享。枢密老大,忘了此节,我辈为枢密补足,全国朝体面,快快让路!”

几个绿袍官吏吓得浑身发抖,死撑着不退。萧言已经翻身下马,走到他们近前,死死的看了他们一眼,突然一把抓住当先那人衣领,扯着他望向那一片灵位,大声吼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此次北伐,抛尸在大宋边疆的无数英灵,他们回来了!他们随着凯旋之师回来了!他们要在官家面前,禀报他们的忠勇,他们要看看他们用生命卫护的国都,他们用生命卫护的大宋百姓!这些英灵,你就敢挡在他们身前,让他们忠魂,不能见官家最后一面么?你就敢挡在他们身前,让他们的忠魂,不能最后看一眼这大宋的大好河山,这大宋的万千百姓?”

那绿袍官吏被扯着抬头,马上数百骑士,齐刷刷的将满是愤懑的目光投射过来,聚集在他脸上,最让他丧胆的还不是如此。而是那数百上千灵牌,每一块灵位上的文字,在这一刻仿佛都涌入他的视线当中,直冲入他的心底!

“故宋武功郎,胜捷军副都虞侯使丘虎臣之位。”

“故宋武翼郎,胜捷军副都虞侯使李存忠之位。”

“故宋修武郎,泾源军都指挥使谢宝之位。”

“故宋武德大夫,泾源军权发遣副都指挥使杨成蛟之位。”

“故宋武功大夫,华州团练副使,环庆军第一将韩遵之位。”

“故宋武显大夫,定州团练副使,环庆军第七将曹累之位。”

“故宋武显大夫,相州防御使,环庆军第四将赵青之位。”

“故宋…………”

“故宋…………”

“故宋…………”

灵位之上,仿佛就有无数忠魂,正瞋目看向这绿袍官吏。他们也不出声,就是穿着带血的盔甲,持着折断的兵刃,随着头顶飞舞的白sè旗幡,静静的,静静的看着这绿袍官吏。

在这一刻,这些绿袍官吏终于崩溃了,带着哭声解释:“这是枢密副使的主意啊………”

萧言厌恶的将他丢下,冷冷道:“这些话不用和我说,我今日只是要将这些忠魂,带到官家面前,带到大宋百姓面前!”

几个绿袍官吏恭恭敬敬的避道,在这样的大军面前,在这无数灵位面前,大礼下拜,匍匐在道左。文臣对于大宋武臣百年来的傲气,在这一刻消散无遗。

上万健儿的歌声,这个时候渐渐清晰起来,回荡在这黄钟大吕之声当中。

“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欲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

这歌声比起这个时候的曲调,有些区别。没有小令词曲的一咏三叹,那么多修饰音。哪怕是豪放派的词曲,也没有最后的那一声拖腔。比起中正平和的雅乐,却多了一些直抒胸臆之声。

每一名神武常胜军士卒,此刻似乎都是用他们的全部感受在唱出这首经萧言和左聊寄略微修改了曲调的歌曲。

在歌声中,神武常胜军隆隆向前,直入汴梁。

~~~~~~~~~~~~~~~~~~~~~~~~~~~~~~~~~~~~~~~~~~~~~~~~~~~~~~

汴梁围观献捷仪式的百姓,在环庆军去后,已经渐渐有人散开去。尤其是南门外面附廓街道两侧的百姓们,久久未曾看见有什么后续的动作,都大声笑谈着,准备次第离开。闲汉们还觉得热闹不够也似,追着那些有漂亮小娘的人群,不住用眉眼挑逗,砸花掷果的闹出许多花样。

在南门外面人群里面站着看的那些小娘,哪又是省油的灯了。不少是专门做沿河来往船只生意的各种店铺里面的活市招,个个见惯场面,能言善道。当下就纷纷娇笑着骂了回去,用词粗俗一点的,不比那些男人差多少。周遭人听得得趣,都是一阵阵的哄笑。

还有些人本来就打算在南薰门外看完献捷班师大军,就趁着风和日丽,沿着汴河郊游的,这个时候也纷纷上了车马,议论着刚才景象,准备离去。

只有些人看着维持秩序的禁军军汉和开封府衙役们不动,料理还有后续,站在那里还未曾走。

那些挑篮提担做点小生意的商贩,趁着人群还未曾散完,加倍卖力的吆喝起来,想将手里最后一点存货出清。这一天下来倒也是见本见利。

环庆军行进虽然花团锦簇的甚是好看,但是看过了也就算了。这些入卫边军在汴梁呆得久了,也很快就会和禁军一样,下值就在三街六市巷坊里闲晃,在酒肆闹酒,在三瓦两舍里面争风。被勋戚贵官占役役使,为士大夫所瞧不起。他们自己也就渐渐沉沦,再没了今日献捷时候的威风士气,被汴梁这座太过广大的城市就这样同化吞噬。

汴梁百姓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燕云战事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就是和西夏延绵了近百年的战事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汴梁城中轻轻巧巧的谈资罢了。

战争到底是什么,大宋边军健儿到底这几十上百年经历的是什么,死节的那些将士们到底为的是什么,他们并不了解。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大营号角声响起,接着就是黄钟大吕之声。接着就是无数男儿的喉咙,同时在轻轻唱动一首悲凉的歌曲,这歌声渐渐高昂起来,两千年前三闾大夫的绝唱,就这样在突然间,渗入了每个汴梁百姓的心底。

这不是在勾栏酒肆,佩剑书生自命风流的低yín浅唱。也不是明眸善睐的歌女巧笑嫣然的拨动琴弦博君子一笑。而是上万百战余生的健儿,带着朔漠的风雪,携着关外的寒风,一身血迹,剑甲俱残,在汉家土地边疆的每个地方,和袍泽们一起望着头顶yīn霾的星空,从秦至汉,一直唱到今日的心声!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史书斑斑的血泪之间,到底记载了他们多少?有没有记下大秦蒙恬三十万人将匈奴追亡逐北,有没有记下李陵在绝境当中无奈的长叹,有没有记下霍去病麾下那些直入绝域万里关中良家健儿,有没有记下唐时吐蕃境内积石山前几万忠魂?有没有记下数万十余万汉家子弟在河西的苦守,直到敌人将他们最后淹没?有没有记下高粱河,好水川,雁门关前,每个不能归乡子弟的名姓?

在这一刻,萧言要让此时大宋,从此刻开始记住。

~~~~~~~~~~~~~~~~~~~~~~~~~~~~~~~~~~~~~~~~~~~~~~~~~~~~~~~~~

南薰门数万百姓,停下脚步,愕然回首。就看见在视线当中,出现一片白sè的旗幡,在旗幡之下,是一名名白袍骑士。这些军将士卒,没有环庆军那般衣甲闪亮,花团锦簇。可人人也都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甲胄头盔细细打磨了,但是敌人的箭矢兵戈留在上面的痕迹仍然清晰。每人身上的战袍已经缝补过了,却仍浸润着连场血战留下的血痕。

这些白袍马军,人人在马背上腰背笔直,纯用双腿控坐骑。即使是这样,他们的队列也远比环庆军整齐,胯下坐骑也都安安静静,抬脚落下,都是同时。这种整齐的节奏,一下让南薰门外本来热闹的场面渐渐就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只响动的是那每一举步只有一个声音的马蹄和脚步声。

这些白袍骑士,双手捧着的都是一块块墨迹犹新的灵位。层层叠叠,仿佛没有尽头也似。每一块灵位,上面似乎都有一个忠魂追随。睁大眼睛,望向这座汴梁城,望向他们哪怕在千里万里之外,仍为之厮杀的大宋帝国的根本所在。

南薰门外,突然就变得鸦雀无声,每名百姓,下意识的就摸摸自己手脸,整整自己衣襟。俯首为礼。这种场面,这片白sè,这几千上万人整齐划一的行动,这回荡四下的歌声,仿佛就有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让所有人只能向这支军队垂首致敬。

南薰门内,此刻仍然是热闹如潮,和南薰门外安静下来的景象,成了两个世界。

守在道路两旁的汴梁禁军士卒,也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景象。一个个情不自禁的就已经站得笔直,衙役们忘记了喝骂,也用不着他们再声嘶力竭的喝骂着维持秩序,一个个扶正头顶小帽,同样的垂首行礼。

满座衣冠似雪,无数英灵在前。这才是真正的百战归来雄师献捷的场面!

骑军一队队的次第而过,在捧着灵位的白袍骑士之后,就是一个个披甲持兵的骑士方阵。这些马上骑士,人人面容粗砺,眼神坚定。衣甲之上,全是百战之后留下的痕迹。每营前面的认旗,也不是如环庆军一般装饰繁复,簇新耀眼。都略略有些残破,浸入布纹里面的血迹再也清洗不干净了,却仍然骄傲的飘扬在队列前头,猎猎卷动,引导着无数健儿跟随着这旗帜前进。

无穷无尽的骑军之后,就是数百头戴貂帽的骑士簇拥着几名紫袍统帅。这个时候汴梁百姓才第一次看到了萧言的身姿风采。

这个穿着文臣服sè的贵官,还是一个眉目英挺的年轻青年,眉毛黑黑的,瞳仁也是黑黑的。脸上轮廓如刀削一般分明。身形略显瘦削,腰间犀带扎得也比平常文官更紧一些,显出了这两年转战显得结实而有力量的蜂腰。在马背上,他坐得如一杆标枪那样挺直,苍白着一张脸,抿着嘴唇,并不左顾右盼,只是安静的策马前行。怎么看,都不象一个统领万夫,击灭大辽帝国,将整个燕地平定的绝世名将。要不是他头顶萧字认旗猎猎卷动,谁也不敢说他就是萧言!

汴梁百姓也没有想到,在几年以后,这个身影,就成了他们最大的期盼,最后的依靠!

萧言和他身侧的貂帽都骑士之后,就是一个又一个步卒方阵。这些步卒方阵,比起前头骑军,更是整齐了十倍。横看竖看斜着看,都是一条直线。前面骑军压着前进的速度,这些步军行进也并不快,他们腋下夹着长矛,并没有其他兵刃,另一手扶持,用一种奇怪而整齐异常的步伐前进。每一次抬腿,都如一道整齐的波浪掀起,另一道整齐的波浪又紧接跟上。除了他们的歌声,就只能听见整齐的脚步声。

这种步伐,仿佛有一种催眠的效果,看得每个身在其境的汴梁百姓都目眩神驰。这种提前千年的军事队列展示,震慑得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军事分列式,发展到萧言那个时代,本来就是一种耀武扬威,一种震慑,一种展示,一种压迫。纵是见多识广的后世人,看到万人以上组成的一队队步兵分列式,都会心潮激荡,热血沸腾,更遑论这千年之前的汴梁百姓?

前面骑军大队,带给汴梁百姓的是苍凉,是悲壮,是沉郁。让他们模模糊糊知道了一些,这些在大宋体系当中,从来都是底层,连市民百姓地位都有所不如的大宋军士们,到底在大宋立国百年来,牺牲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一直在最酷烈的环境里,百年如一日,支撑着这个汴梁城,支撑着整个大宋歌舞升平的生活。

那么后面这步军大队,就带给汴梁百姓的是震撼,是激动,是鼓舞。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强军,才是百战之师,才是无敌劲旅。是踏破关山,是击灭胡虏,是破军杀将,是凯旋荣归的大宋健儿!前面环庆军与这支神武常胜军相比,只能是天差地远!

如此大军行进,更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这种美感,是这个时代的人绝对陌生的。已经略微有些接近于近代化军队那种杀戮机器。萧言不足一月的练,自然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比,但是已经有其规模,有其军人气质的养成。超越千年,带到现在。

近代的军事机器,本来就有一种奇异的美学意义。要不然怎么能在后世让那么多人沉醉其间,变成一个个军迷或者伪军迷。那么多艺术家为之肾上激素涌动,讴歌它,赞美它,全然忘记了这种军事机器一旦开动,是如何的恐怖?

神武常胜军的这般展现,一下就慑服了在这个时代,眼高于顶的汴梁百姓!

随着歌声,随着整齐的马蹄声,随着整齐的脚步声。神武常胜军不断向前,穿过南薰门,走上南北大道,过龙津桥,过朱雀门。

沿途经过,原本喧闹的汴梁城一段段的安静下来。道路两旁百姓或俯首行礼,或瞠目结舌。那些闲汉们忘了乱说乱动,个个呆若木jī。沿途桥下河中的那些仕女,忘了娇笑嫣然,忘了低声絮语,下意识的凑在一起,呆呆看着眼前一切,每个女孩子身上,被这种强烈的雄性气息压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jī皮疙瘩。

比起汴梁百姓,那些在高处视野良好地方的官吏士绅豪商们,还要不堪一些。他们对大宋这个帝国的内情了解更深一些,知道大宋军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环庆军虽然看起来雄壮,但还远远没有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甚至还能看出这个花架子是临时凑起来的,这支环庆军自然比汴梁禁军强,要说他们能立下复燕大功,却怎么也难以相信。

此时此刻,他们总算知道,燕云之地是如何打下来的了。这场百年未有的功绩是如何创立下来的。眼前这支神武常胜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理解范围!这支强军,到底是怎样整合出来,怎样磨砺出来,怎样打造出来的?这个统领他们的萧言,到底是何等样的人?

当萧言经过的时候,这些在高处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瘦削英挺沉默的身影上。里面蕴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或倾佩,或羡慕,或有隐隐畏惧,或有百般不解。可在大宋这个讲究风仪气度的时代,虽然萧言实在没有那种大儒名士的气度。今日他刻意营造出来的那种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形象,还是給每个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南归孤臣,毫无根基…………

未抵都门,便卷入朝争,无依无靠,郁结于心,大宋颇为亏欠这位萧显谟…………

深通兵事,盖世奇才…………

得而为用,可为助力。这等人只要拉他一把,也许就有百倍回报!

萧言骑在马上,感受着各式各样的目光。此刻心中,还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自己真的踏入汴梁了么?踏入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向往的目标,一直自不量力,想要保卫的地方?

他偶尔也想抬头看向四下,看看这汴梁城内,到底是何等样的景象,却觉得这个时候,怎么也模模糊糊的都看不清。

此刻心里,有一种热流涌动,虽然还未来到徽宗面前,没有将这献捷仪式进行完毕。自己所准备的一切,自己所筹划的一切,至少在这才踏入汴梁的时候,已经成功!天下军之强,莫过于神武常胜。能以神武常胜军为基干整顿汴梁禁军,非他萧言莫属。

而孤臣孽子,毫无根基,和朝中之人没有多少牵绊。一旦君王以恩义结之,便能为耿耿孤忠之臣的,也非他萧言莫属!

既然若此,汴梁人能看出来,徽宗赵佶,如何又看不出来?就算再有人横加阻挠,自己在汴梁也一定能站稳脚跟,以待将来!

自己已然迈出了在这汴梁城中成功的第一步!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八章 献捷(完)

第二卷汴梁误第七十八章献捷(完)

宣德楼上,随着汴梁城由南至北渐次安静下来,神武常胜军大队行进的脚步声,行进时那悲壮苍凉的歌声,越来越响。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感觉,就这样迎面而来,不断拍击在宣德楼上,让上面所有大宋权力中枢的人物们都一个个下意识的绷紧了面孔,停止了低低的笑谈议论。

在西府班次当中,吴敏神色已经有些惶恐了,本来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却现似乎已经失却了控制,偏偏这到底如何失控,失控到了何种样的地步,他却一点都不清楚。正是这种感觉最为要命,他还努力保持着平静,可是额头上汗珠不断的渗出来。西府一班司官,同样惊疑不定。周遭人的目光不断投射过来,让他们更是觉得如坐针毡。

梁师成手心里面也泛出了汗,可是他毕竟是此时权力中枢地位已经到了一等一程度的人物,临大事自然有一种静气。既然现在局面已经有些乎想象。恼怒也没什么用了,且冷眼旁观就是,大宋政争不是短时间的事情,此次献捷出了差错,其后再弥补就是。

而且此次看来的确是有些小看了萧言这人,这般打压之下还拿出了不知道是何等样的新鲜手段。官家梁师成太了解了,对新鲜事务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爱好。萧言如果真的拿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一时间吸引官家全部目光,那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未曾见到到底是什么样的花样,不过看到见多识广的汴梁百姓都被震慑成这般模样,可知绝不是等闲手段。

可是对官家揣摩之深,萧言此子,怎么比得上我辈?官家虽然贪新鲜爱热闹,但是这兴趣转移也是很快,虽然此次看来难免让萧言出点风头,但是只要把持住官家这里,让萧言在汴梁城举动再不入官家耳中,过一阵子官家也就淡了,那时萧言乃至他背后蔡京,又能如何?

想定此节,梁师成就站在自己位置上,甚而微微有气定神闲之态,静静等候着神武常胜军的到来。说起来他还当真微微有些好奇,官家富有四海,什么未曾见过?萧言一个边荒之地南归降人,真能nong出什么新鲜花样不成?

比起梁师成,蔡京自然更是淡定。他这一生经历的风雨,远同侪。梁师成一班,算得上是他的后辈了。萧言被蓄意打压,蔡京也都看在眼里,却不能有太大动作。他才复相,满朝中人,都是梁师成王黼一班安置之人,再加上对他甚是敌视的清流一党。要做什么事情,动静太大,就算强行为之,恐怕还会遭逢官家忌惮。蔡京自己事情自己知,官家对他宠信,比起以前是淡了许多,要不是燕云生出这般变故,需要他来救火,也不会让他轻巧就复了相位。此时此刻,只有一切镇之以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稍稍提点帮助萧言一下。

萧言如果能扛过这一关,固然是好,他也有了下手的余地。要是萧言扛不过去,也就罢了,政争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虽然说得决绝,但是未必不能再尝试拉拢一下老种小种他们。

却没想到,萧言自己恁的争气,梁师成吴敏一辈,如此打压,都压他不下去!

在这一刻,蔡京心中甚至掠过一丝惶恐。萧言此子,看来绝不同于俗类。将来自己,到底能不能牢牢将他掌握在手中?

这点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且在这里,看看官家反应,再瞧着梁师成和吴敏他们的笑话罢!

官家赵佶,这个时候在御座上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位艺术家皇帝,感觉的纤细敏感处,自然过身旁这些老官僚甚多。神武常胜军带起的这一股威武肃杀,悲壮苍凉气息,就是在宣德楼上,他也感觉得到!

这种感觉对于生于软yù温香当中的赵佶来说,太过于陌生。但是又是新鲜得从未见过。这还不是那种可以一笑置之的新鲜事物,而是真正触动到他心底的新鲜事物!

但凡好大喜功帝王,哪怕对兵事完全不通。心中也未尝没有一个开疆拓土,擒胡酋献于阶前,麾下大将,封狼居胥,勒石纪功的梦想。不然赵佶在对大宋境内臣僚们吹捧的丰亨豫大局面已经多少有些失去新鲜感之余,怎么会想到将西军北调,去北伐燕云?

可惜战事起后,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让人难堪,战事焦着,屡屡覆军。派出去的统帅和麾下出征大将,之间是一团1uan麻。大军进两步退一步的老是没个实在捷报。再加上库藏内的那些底子流水价一般的花用出去。当初那点热情,赵佶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自己揽了一个麻烦在手上。

到了后来,燕云虽然因为萧言横空出世,奇迹一般的克复底定。但是接着的麻烦事情更多。西军童贯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好容易提拔上来代替实在位太高权太重的领政事堂的王黼倒台,朝中格局大变。西军将来如何安顿,朝堂当中各系如何平衡,都是要cao心的事情。让赵佶苦恼得连养静都沉不下心来,李师师那里都已经绝足不去。

仗是打胜了,赵佶却半点没感觉到开疆拓土,布武四方的那种雄主快感。只感觉到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情接踵而来。禁军败坏得连充门面都派不上用场了,西军几乎没有重臣能出镇压住,大捷之后必然要告太庙和郊祭,就得花钱,库藏里面到底匮乏到何种程度他也清楚得很,蔡京突然复相,朝局大变,方方面面还在磨合当中,少不了就有多少明争暗斗………虽然赵佶贪安逸,厌政事。可毕竟也是大宋官家,总得为这个帝国的统治持续下去做出努力——只要不是荒唐到了极点的人,应该做的事情理所当然还是要做的。

今日献捷仪式,说实在的,赵佶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但是还不得不走一遭,维持帝国体面。环庆军看起来雄壮,赵佶高兴了一阵,接着就很快没了兴头,就想早点将这些麻烦事情结束了算完。

直到此刻,当整个汴梁城安静下来,当神武常胜军未至,这雄武壮烈之气就夹着朔风雪漠迎面而来。听到那国殇之辞在汴梁城上空回dang。突然之间,赵佶感受到了那些历史上雄主们的心情!

遣霍去病,提十万兵,横行绝域,擒斩胡酋,献于君前。

这是身为一个君王无上荣耀,这是后世史书将牢牢记载,传于千秋万世的事件!

大宋在我赵佶手中,河清海晏,丰亨豫大。更有麾下狼虎之士,为君王爪牙,布武四方。大宋帝国,在我赵佶手中,就将臻于至盛!收复燕云,大宋金瓯一统,将来再能克复定难五州,则我赵佶功业,将远迈前代,真正成为天下第一人!自己已经站在有宋以来,艺祖开国之后,君王功业的巅峰!

想到此处,赵佶再也坐不住,居然就站了起来,在御座之前来回踱步,目光只是看着朱雀门神武常胜军来路,脸上满满的都是兴奋神色。

看到赵佶如此做派,枢密院班次里面吴敏脸上汗水流得更多,梁师成更加倍用镇定功夫让自己看起来行若无事,而蔡京越的显得云淡风清。

其他宣德楼上文武百僚,这个时候却俱为神武常胜军迎面而来的气势所摄,队列已经有些纷1uan,大家都在尽量不失礼仪,不1uan班次的情况下,向前挪动几步,好在神武常胜军抵达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一些。

宇文虚中也在文臣班次末尾,本来以他的地位,是不够上宣德楼伴君大阅献捷之师的。可是他此次是吴敏谋主,吴敏虽然心热,但是有一个好处,自己一党中人,他提拔引荐,不遗余力。所以在清流当中,隐隐有领袖地位。宇文虚中大才,他也对梁师成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梁师成对他也颇为赏识,这次就算是照顾一下,也让他上了宣德楼,将来自然还有提拔。

队尾的宇文虚中这个时候却不迈步上前,只是在心里叹息。自己看起来,又输了这萧言一局!这南归之人,胸中怎生有这般丘壑?此次献捷,看来他已经是将官家揣摩得相当通透,朝堂当中,逢君之过诸辈已经不少,再来一个这般不是士大夫出身,深浅难测,更有本事足济其恶的萧言出现,这大宋国事,将来如何得了?

就在宣德楼上众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做派的时候,朱雀门城墙上金鼓号角之声再度齐声响动。神武常胜军当先一片白幡,已经出现在宣德楼上大宋君臣们的视线当中。

马上骑士白袍如雪,旗幡如林,大宋忠魂灵位层层叠叠,十万健儿,死战绝域,虽有百死,为国却不惜其身。今附凯旋雄师军旗,来面君前。这一种壮烈到了极处的男儿气息,顿时就直直撞上宣德楼,笼罩在在场每个人身上!

大军凯旋,魂兮归来!

~~~~~~~~~~~~~~~~~~~~~~~~~~~~~~~~~~~~~~~~~~~~~~~~~~~~~~~~~~~~~~~~

宣德楼上,赵佶以降,所有人都似被迎面而来的这种感觉推了一把似的,都情不自禁的微微向后一仰,每个人神色都下意识的肃然起来。

这白袍骑士,仿佛无穷无尽也似的从朱雀门中涌出,出了宣德楼,神武常胜军就不再反复yín唱那国殇辞章,人马皆是寂然无声也似向前行进。原来高举的旗幡随着领队军将悲凉抑郁的一声号令,向宣德楼上大宋帝国的皇帝俯行礼。在这一刻,恍然不仅仅是这些神武常胜军的白袍骑士,而是万千忠魂同时来归,在宣德楼前向赵佶行最后一次军礼!

赵佶原来很有点轻松的神色已经绷得紧紧的,并没有在御座上坐下,而是在宣德楼前,凭栏站定。这位艺术家皇帝已经从一开始就被打动了,这时眼眶已经微微有点湿润。

此时此刻,就算是梁师成等辈,想向赵佶进言,说什么萧言此举违反礼部仪注,自行其事,居心不测。又怎么敢说出口?而且这等场面,虽然沉默异常,只能听见马蹄声整齐的响动,却是自有一种绝大压迫力,让人只能肃然注目,哪里还说得出诋毁的话语?

大队白袍骑士,在离宣德楼三百步就已经停止向前,而向两边散开,将数百成千灵位完全展现在宣德楼上大宋权力中枢的君臣们的眼前。

在他们身后,就是大队披甲甲士,每一营中,近三百匹战马都是一样颜色。甲上创痕犹新,身后战袍血迹浅浅。仿佛才从百死余生的战场上下来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方阵的在那些白袍骑士身后展开,每一个方阵就位,领军将领就是一声低沉短暂的呼喝,如林长矛,蔽日旗幡,同时整齐垂下,向赵佶行礼致敬。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方阵就位垂矛,这整齐起伏的钢铁波1ang,仿佛具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让每个人心都揪紧了。此时此刻,赵佶以降,每个人连大喘气都不敢,生怕惊动宣德楼下这仿佛有了生命也似的静默钢铁丛林!

什么是百战雄师,这才是百战雄师!杀气雄浑却又安静整肃,令行禁止,虽千百人,却如一人。此前环庆军虽然花团锦簇,但是和眼前这支足可让人感到畏惧不敢高声的大军比起来,只能说是天上地下!

经过近代方式cao练出来的大军分列式,在一千年前展现出来,果然有着最大的震撼力度!

当萧言一行,在貂帽都亲卫簇拥下出现在朱雀门内的时候,所有歌声乐声,此刻都戛然而止。仿佛为他们带动也似,宣德楼上一直奏响雅乐的钧容直,这个时候也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手中乐器。

宣德楼和朱雀门之间,御街之上,只有一片让人觉得浑身仿佛过了电也似的庄严沉默。每个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集中在了策马缓缓而前的萧言身上。

宣德楼上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萧言,此时此刻都是心中喝彩,这个已经名动天下的萧言,哪里象边荒来归的匹夫之辈?

宣德楼下,萧言与方腾及一众军将,越众而出,萧言在前,诸将在后。萧言脸色略微有点憔悴,身形也稍稍有点瘦削,一身紫袍,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仪气度。和这个时代的大宋士大夫们不同,可这不同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他腰间犀带束得很紧,显出了一种和大宋文臣们不同的精悍利落,偏偏又不显得粗鄙,却自有一种潇洒。

萧言和身后诸军将,也没什么多余举动。只是来到宣德楼前百步,同时翻身下马,萧言以降,同时深深拜伏在地。他们并没有立刻舞拜山呼万岁,而是就这样静静的拜伏在地上。

在他们身后,大队步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方阵的开进。进了御街,就变幻了步伐,抬腿高,落足重,上身却始终挺得笔直。这步兵分列式,看起来比骑军更加的壮观震撼。那种正步前进重重落下的架势,似乎每一下都敲打在人心里。

步兵分列式,本来就是单纯用人来营造出一种滚滚向前,无坚不摧的气势。已经是人类队列臻于极致的表现形势。此刻展现出来,如何不能让宣德楼上大宋君臣们目眩神驰?

步军方阵次第而就位,同样垂矛俯旗行礼。在一个个步军方阵前行的同时,萧言及神武常胜军诸将,就一动不动的拜伏在那里,丝毫没有其他动作。

赵佶站在宣德楼上,看着眼前景象。只觉得整个天下都拜伏在他这个大宋官家脚下,一种豪情壮志自然就油然而生。

这与汴梁富丽生平享乐,看着上元灯节熙熙攘攘的治下子民截然不同,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新鲜感受。可是这种感受,同样很好。而且这满足感,甚至犹有过之!

看着匍匐在尘埃中不言不动的萧言,赵佶这个时候才似乎恍然想到,这个风仪绝佳的南归降臣,是一归宋就投入了血腥拼杀的第一线中,在北伐战事正打得不汤不水,辽人大军直抵雄州宋境之内的时候,军心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之际。率先北渡,一路攻城略地,还打垮了南下试图卷入这场混战中的女真军马,最后克复燕京,擒获辽人皇后,接着扫平了燕地几十万人掀起的叛1uan,将太祖太宗都只能望而兴叹的燕云十六州重归大宋版图的大功臣!

他在朝中没有奥援,没有后台。这些功绩都是在童贯掣肘,西军出力不多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拼杀出来了。要说孤臣孽子,谁还能过这个萧言?

在大宋重臣凋零,禁军已经崩颓到了极处,毫无战斗能力,西军又有坐大趋势的时候。这等人物,岂不是天赐給大宋的?有他镇于汴梁,足可慑四下边镇离心。一旦边疆有警——比如说那个崛起的女真,胡虏之族耳,谁说他们将来就不会sao扰犯边?一旦遣这萧言领军出外,边疆战事,可保无忧,汴梁这里,自然就是泰山之安。这等人物,难道就不值得重用么?

而且他实在是根基太浅,就算是重用了,没有三二十年,怎么也培植不起势力来。再说他这个南归降人的身份,大宋出身的人,他想拉拢为己用,只怕也为难得很,出身天然就受了限制…………这等人物,只要自己加恩,还不能只是为皇室效力?

这个念头当然此刻赵佶只能是想想,就是他身为君王,也行不得快意事,什么都是言出法随。这等牵扯朝局平衡的重要决断,就是他身为官家,也得和士大夫集团中不同团体反复博弈平衡才能有一个结果出来。

但是有了这个念头,就让赵佶容色随和多了,看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萧言也越来越顺眼,甚至在宣德楼上就微微点头。周遭不少有心人,一直在关注着赵佶的反应。看到这个场面,吴敏甚至觉得眼前都有点黑,梁师成的脸色也终于忍不住有些难看了起来。宇文虚中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只有蔡京,还是那副诚心正意的样子,亏他这个岁数,在宣德楼上站这么久,还能维持住神色不变。

大队步军终于就位,跟在骑军之后,层层叠叠的排开竖立。当最后一个步军方阵就位的号令出,萧言直起身来,正正头上冠带,率先舞拜下去。神武常胜军近九千军将士卒,也随着他的动作,同时跪倒,舞拜尘埃,山呼万岁:“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喝之声,雄壮之处,何止过环庆军十倍?这男儿雄烈之气,让宣德楼上不少文臣,都觉得一下子有些站不住脚!

赵佶稳稳站定,这次并不用带御器械诸散指挥传他口谕,亲自开口,温言慰勉:“诸卿平身!伐燕劳苦功高,朕实深知,此次献捷凯旋,足展军威。大宋江山,实赖诸卿不浅,今归汴梁,朕自然各有迁犒赏,以酬诸卿劳绩,且勉之!”

萧言抬,双手平举至额前,和赵佶相隔百步,如泣如诉也似的代表神武常胜军全军军将士卒答君王温言慰勉。

“臣等何敢居功?非大宋列祖列宗庇佑,天子威灵,臣僚翼赞,将士血战。臣等岂能侥幸功成?迁犒赏,实不敢当。此次北伐,大宋全军,亡军将凡一千三百四十七员,使臣士卒,六万有余。大宋健儿,埋骨无定河边,臣等侥幸生还,焉敢居功?此等忠烈之士,若不重重褒恤,臣等生人,如何能安?大宋健儿,裹粮绝域,万里长征,远戍经年,圣人有命,舍死忘生而后已,臣今日斗胆,将这些忠魂灵位携至君前。圣人必然想看这些忠魂最后一眼,而这些忠魂,又何尝不想在班师凯旋的时候,再拜见圣人最后一次?圣人圣人,且看看这些为圣人效死至最后的大宋忠魂!”

~~~~~~~~~~~~~~~~~~~~~~~~~~~~~~~~~~~~~~~~~~~~~~~~~~~~~~~~~~~~~~~~~

言毕,萧言放声大哭。身后军将,也无不泣下。神武常胜军中,先是一声低低的哭声,接着这哭声就如大风卷过一般。低垂的长矛如波1ang一般的起伏不定,队列中的军将士卒都拼命的将目光望向这些灵位。

几十年来,何尝有这一场战役近十万人的惨重牺牲,又何尝有击灭一国,克复燕云十六州的绝世功绩。大宋军将士卒,又何尝有将牺牲将士灵位在君王面前层层叠叠排开,展示他们为大宋付出的惨重代价,展示他们为大宋立下空前大功的荣耀!

想起两年风霜,想起身边袍泽在一场场战事中倒下。想起他们神武常胜军成军以后,军旗所向,从未后退的决绝义烈。想起一场场战事当中他们统帅萧言每每都在最前线,在狂风中,在暴雨中,在大雪里,佩剑一展就已经带头冲向敌人大队的感动。想起他们此刻站在军人荣耀的一个顶峰,在君王面前展示出他们全部苦难和骄傲。这些神武常胜军的汉子们就再也按捺不住,泪落如雨。

宣德楼上,赵佶此刻也是泪如雨下。

他本来就是爱动感情的艺术家皇帝的性子,此时此刻,在萧言精心营造出来的氛围当中,如何还按捺得住?一时间只觉得怎么赏眼前这些军将士卒都不过分,更想到汴梁都门当中那些士大夫们,坐享厚禄,却只顾争斗,让他这个官家烦不胜烦。为平衡他们之间关系就要耗费绝大部分精力。倒不如这些军将士卒,只是单纯的忠心耿耿而后已。

大宋此时,已经不比开国兵强。境内境外,又是事多。方腊之1uan席卷八州,女真也要防范。西夏衰弱,定难五州也要收回。时势事移,是不是要更看重一些这些武臣了?

这些念头还不够成熟,赵佶也先不管他。此刻冲动之下,看萧言和神武常胜军什么都是顺眼,当下就大声道:“好好好!朕就在这里,让这些忠魂看最后一眼!这些忠魂,自然都要返葬乡土,地方官吏,建祠褒忠。千秋万代,血食不替!朕于生者,也有厚望焉,前番赏赐恨薄,此刻入卫汴梁,就为朕亲军屏藩,朕岂能薄待尔等?可以着…………”

看着赵佶落泪,神色激动的开口说话,梁师成早就提起了心思。凑到了赵佶身后,看到赵佶不知道又会说什么出来,低声疾疾道:“官家,献捷仪式已长远了,还要告慰祖庙,错过钦天监所定吉时,多少也有些关碍。神武常胜军从此就在汴梁三衙辖下,官家yù要加恩,岂急在这一时?”

赵佶也从激动情绪当中反应了过来,他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帝王心术,什么话都不能说尽了。梁师成提醒,正在其时。他如何不知道安顿萧言地位,牵涉朝局非浅?一个仓促决断,说不定反而要败坏朝局。这些事情,再熟商筹思罢…………不过这等人才,不用真是可惜了!

当下就一笑话风一转:“…………着神武常胜军入驻金水门禁军军营,常伴朕侧。神武常胜军上下,赏金花一对,酒一瓶,rou十斤,给假十日。汴梁安顿,颇为不易,军中一切应用,着有司妥为支放,不得迁延留难!萧言已为显谟阁待制,国家重臣,自有尊荣,初入汴梁,所在无依,赐第于南薰门内,一切应用器物,官中供应,不得有误!”

说到这句话,赵佶还回头不满的看了吴敏一眼,心里也明白神武常胜军这等强军排在环庆军之后,还中间迁延了一阵,定然是cao办此次献捷仪式的枢密院中间动了手脚。

这一眼就看得吴敏面如土色,悄悄低下头来。

“…………将来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并萧言方腾,朕自然还要量才使用,荷以重任。卿等为国立下如此大功,将来更要勤谨任事,莫负朕的厚望!一众忠魂灵位,于大相国寺,中太乙宫,上清宫,宝箓宫等宫观觅地安置,各提点宫观使臣香火毋断。地方官吏有司,异日迎灵回乡,朕再有加恩…………诸卿,与其勉之!”

赵佶这番话说完,钧容直顿时又奏起大晟雅乐,丝竹编钟悠扬声中,宣德楼上文武臣僚先让开两边,赵佶黄罗张盖在诸班直的扈卫下,最先退下宣德楼。接着文武百官接踵而退。此次献捷仪式,持续时间怕不有两个时辰,震撼过后,下得宣德楼来,不少人觉得头昏眼花,两脚软。

吴敏昏沉沉的在枢密院班次当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只是在那里不住擦汗,只觉得自己中单都已经湿透了。前头梁师成拖后几步,留在后面来了些。吴敏看到,就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忙不迭的快步上前,对着梁师成深施一礼,却不说话。

梁师成先左右环顾一眼,周遭文武百官,谁也不敢多看一眼,加快脚步赶上前头仪仗。官家身边,蔡京也因年高,赏了步辇,坐在上面,更是头也不曾回一下。

梁师成看看左右安静,才阴阴的问了一句:“如何?”

吴敏镇定一些,苦笑道:“总是属下无能…………这萧言,只怕已经简在帝心了………”

梁师成冷笑一声,居然拍了拍吴敏肩膀:“也不必如此消沉,把持定了,便无大错。官家用人,非得宠信,不能大用。太师想以萧言入枢密院掌整练禁军事,如此重权,岂能轻易?只要今后难得听到萧言消息,身边不让萧言接近,太师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官家身边,自然有某家在,枢密院那里,你却要把持定了,让萧言连接近神武常胜军都难!做好了这桩,某家还保你一个知枢密院事就是了!”

吴敏本来以为自己办砸了差事,自然就是西府无望,说不定还有什么无妄之灾。心中又气又恨。哪里想到梁师成过来,居然还是未曾将他抛弃,仍然许下了西府了位置!当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恨不得就对梁师成行大礼了。眼睛也湿润了起来,喃喃自语:“恩府大人,这实在是,这实在是…………属下一定尽心竭力!”

梁师成微微一笑,再不多说,在内诸司司员们拱卫下,追前头官家仪仗去了。他不是不恼恨吴敏办事不力,但是到了他们这般地位,已经是不以成败论人。他的班底就是王黼李邦彦他们,现在都告暂时失势,一时间在中枢没有太多得力羽翼。吴敏颇负时望,和清流jiao好,隐为领袖。要不是因为太过于想西府之位,心思太热导致把持不定,也不会对他这般恭谨谨慎。现在太师复相,自己是他的死对头,想保持地位,就要和他争斗下去。拉拢清流一党作为辅佐,也是不错的事情。对吴敏,自然他就宽容了许多。

不过梁师成宽慰吴敏的话倒也未曾说错,萧言此前因为不知根底,不知道他还能耍出这等动情手段,算是开始吃了一个闷亏。可是想接近官家,得他宠信信重,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梁师成在官家身边,难道是木偶不成?

蔡京此刻在赵佶身边,他领政事堂,告慰太庙,郊祭之事,都要跟随。对于一个八十左右的老人,实在是一件颇为辛苦的事情。可是蔡京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疲态,只是捻髯,似笑非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言此子,竟然是出乎意料。不知道他竟然有此般丘壑手段!此人看来是值得扶植,一旦跃起,当是自己绝大助力啊…………

不过此人抱负不凡,将来能不能控制得住?

这个念头一闪过,蔡京脸上忍不住就浮现出淡淡的冷笑。此子虽然不凡,可是根基太浅,老夫面前,还没有他做张做智之处,只要老夫还活着,就不怕他跳出手中掌握!

~~~~~~~~~~~~~~~~~~~~~~~~~~~~~~~~~~~~~~~~~~~~~~~~~~~~~~~~~~~~~~

在宣德楼下,官家宣慰已毕,就已经退走。

神武常胜军近万甲士,犹自迟疑。这一场献捷仪式,就这样完了?血战经年,就是为的在汴梁城中走一遭,在官家面前舞拜一场?

不过神武常胜军上下,个个心中还是免不了自豪。此等军威,震慑得汴梁几十万百姓鸦雀无声,官家也是动容,话语当中颇有褒赞。若不是萧大人手段,俺们受枢密院这般对待,又nong出了无数手段,如何能在环庆军后显出这等威风出来?

现在大家入卫汴梁,从此就是在枢密院的眼皮底下,中间还有三衙这个该管上司。没了萧大人,大家还有没有从燕地一直到汴梁的这般风光?天可怜见,萧大人一定要进枢密院才好!

这个时候,在宣德楼下负责引导安置神武常胜军的枢密院司员小吏,就再没有当初横眉冷对的诸般做派了。一个个热情的迎上,就要引导神武常胜军入驻金水桥大营。那里本来就有所预备,现在看来,官家如此看重这支神武常胜军,还得派人穿在前面,再加以布置才成,这十日的各种供应,还得加倍,省得逢君之怒。

现在这些丘八占了上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难道还真能让他们骑到头上不成?

这个时候这些枢密院和三衙的司员小吏和该管武臣,找的就不是萧言了。而是去找领神武常胜军的韩世忠和岳飞他们。韩世忠和岳飞与他们敷衍两句,就来到萧言身边,韩世忠眼眶还有点红红的,老韩虽然外表粗豪,但是刚才念及阵亡袍泽,还是撒了几滴男儿眼泪。

他挠挠头,看着萧言:“萧大人,难道今后你就管不着咱们了?”

萧言眼眶也红红的,要感动别人,先得感动自己。很是哭了一场,这个时候他一笑翻身上马,挥手让身边那些貂帽都亲卫归入神武常胜军中——真的貂帽都亲卫早就放在了城外卫护着小哑巴和郭蓉她们,以待后命,那是他萧言的家将,怎么也不会jiao给赵家。今日献捷充场面的,都是临时从马军当中借出来的。

韩世忠岳飞以降,无数军将士卒的目光都望了过来,他们已经习惯于为萧言所统带,习惯于追随他的旗号一直向前。现在突然间萧言就再也不能率领他们,人人目光中都满是失落。

萧言在策马过去,一一拍拍诸将他们肩膀,锤锤他们胸膛。再来到韩世忠和岳飞身边,低声道:“统带好全军,别让不相干的人搀合进来。我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再统带你们。神武常胜军和萧某人从来都是一体,谁也分割不开来!”

岳飞低声问道:“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言环视左右,淡淡一笑:“要不了多久,耐心等候就是…………要是老子回来神武常胜军变了模样,到时候找你们算帐!”

岳飞也是一笑:“大人,不会給你这个机会的。”

萧言哈哈大笑,和方腾左聊寄三骑策马就向朱雀门方向奔去了,自然有司官迎候,将萧言领至赐第。

马背上方腾突然笑问:“大人,接着做什么?”

萧言想想,轻笑道:“如此汴梁,当然先享受一阵再说,好生琢磨一下,怎么才能媚上。这闲暇日子不能太久,不然老子的筋骨只怕就要散掉,汴梁城中,还是有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第七十九章 暗斗(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七十九章暗斗(一)

十几二十日前的那场献捷仪式,此时此刻在富丽繁华的汴梁都门当中卷起的风cháo,至今犹自未曾完全平息。

街谈巷议当中,总少不得有人扯起当日观感。见多识广的汴梁百姓们,无不摇头咂嘴,夸赞这几十年未曾见的强兵勇将。萧言那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装b到了极处的模样,对于审美观很是不凡的汴梁中人而言,也是差不多快捧到了天上去。

放在平日里,汴梁城中各种新鲜花样还不断的争奇斗yàn,三瓦两舍里面不断推出各种花魁。一个二八小娘或者装点了一个新奇花钿,或者身上褙子有什么新鲜花样,甚或换了一个腔调唱柳三变的词曲,都能让汴梁城中议论半天。成为一时焦点。萧言带领神武常胜军,层层叠叠的牌位居前,高唱国殇,以一种让百万人透不过气的姿态出现在眼前,在汴梁城中,岂能不议论个三五十日的?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三街六市,城外踏青的那些士子们。轻袍依旧,却不缓带了。身上犀带锦带,有意无意的扎束得稍微紧一些。仿佛萧言当日模样。别人望过来,也学着当日萧言那深沉忧郁的样子淡淡一笑:“无他,但图爽利耳。”

时值一个朝代的末世,随着各种各样的祖制渐渐崩坏。而元佑年开始的党争以后,大宋中期前期还比较克制厚重的士风也开始颓败。更因为长达二百余年的富足市民生活。大宋此刻士风比起开国时候,流行的已然是偏向于放纵疏狂享乐一流。衣冠体制,举止做派,流行的就是不羁而从心所yu的那种感觉。因为萧言那日表演得太过出彩,现在反而是不少士人觉得萧言那种做派别有味道。

汴梁瓦舍当中,颇有些锦袍士子摘除了身上的富丽装饰。青衫落拓,学足了萧言那种苍白憔悴忧郁的样子,凭栏临风,不时低低叹息一声。倒也招惹了不少女娘的目光。

神武常胜军和萧言,对汴梁的影响,也就仅次而已。这座城市太富足,这城市当中百姓太安闲。天下财赋,供养着这一个地方。哪怕是奔走cào持贱役糊口的百姓,在大雪拦门,米珠薪桂的时候,官府还会一家家的发放当日的口粮柴米盐菜钱。

对于他们而言,处在这个时代最为繁盛富庶的文明中心。很多事情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神武常胜军的出现不过是多了一些谈资而已。并没有太深的感触。他们却不知道,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可贵。而大宋边军将士,在文贵武贱百余年的压迫下,犹自抛尸百万保卫的这个文明到底付出了多少。当如历史上一样,在大宋各种力量交相催迫下,大宋最后一点自卫武力失去之后,在几年以后,甚至持续一直到崖山,持续一百余年的黑暗到底是多么沉重得让人窒息!

既然身在其中,就很难指望可以看得清楚。有些东西,是以千年为尺度的。看得越远,才越能感觉到创痛之深。在这个时代,跨越千年而来的,也只有萧言一人而已。

此时此刻,在平燕大军终于班师凯旋之后。汴梁城正沐浴在整个中世纪,整个地球上,最为鼎盛的文明所剩下的不多几年的时日当中,浑没有感觉到在汴梁北面几千里之外,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蓄积毁灭的力量,而朝堂当中,又因为燕云战事平息,而酝酿着另一场紧锣密鼓的争斗。

~~~~~~~~~~~~~~~~~~~~~~~~~~~~~~~~~~~~~~~~~~~~~~~~~~~~~~~~~~~~~~

今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大相国寺前面万姓交易并不开市。饶是如此,大相国寺这种汴梁城中超级黄金地段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了,挤都难得挤动。

大宋城市没有严格的坊市制度,城中街道除了御道之外都是弯弯曲曲的。街道两旁都是密密叠叠的房屋。直bi到街道上面。大相国寺这里不算是汴梁城中高档商圈或者住宅区,市井烟火气息更浓一些。两旁街道上满满都是各种各样吃食店,耍货店,各种金银铜铁锡做,不大上得了档次的古董店,书坊,首饰店。几乎每家店门口都有靓丽的活市招,卷着袖子扬起嗓门儿唱歌也似的招呼着往来人cháo。天气渐渐有点热了,这些口舌伶俐的活市招女娘粉面上浅浅渗了一层汗,更显得人比花娇。闲汉浮làng子弟,去不起樊楼和城东北的上瓦舍,在这里一路走一路品评过来,倒也是一个乐子。

活市招女娘们拿出了吃nǎi的气力,此刻却少有人进店。反而是不断的朝相扑社那里涌。相扑社门口满满当当都是人头,听着里面传出的隐约分扑的声音,间或一阵喝彩或者沮丧的叹气。不知道一场扑下来,几人得彩又几人输光了腰里的铜。

时间正是接近中午时分,早晨入城发卖菜蔬果子鲜鱼的小贩们担子里面还剩不多一点东西了,不断浇水也看不出太新鲜的样子。这个时候只好在各家吃食店门口和采买软磨硬泡,哀求能关扑几把,三文不直两文的打发完担子里面的东西,下午还好回到城外,温点酒nong点菜肴果子,歇歇走了一上午的腿脚。

戴着小帽的采买们间或被说动,摸出铜钱就朝地上扑。赢了得意洋洋的拿走,输了也不过笑骂两句。从腰里扯住或多或少的交钞,双方又为这交钞的时价开始争多论少起来。

满街巷的人,不论男女都显得干净整洁,贩夫走卒穿着丝履的也不在少数。人人都显得营养良好,举止彬彬有礼。穿着短衣的樵夫腰里别着斧头就在书坊里面蘸着口水翻书的也很有几个。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座文明富足到了极点的城市。放眼整个大宋,这样的城市还有几座,虽然没有汴梁这般汇集天下财货,但是大致情形是差不多的。

这就是汴梁,这就是大宋。哪怕这些年大宋的景况已经渐渐不如以前,手里的交钞也越来越máo。可是这个大宋,还供养着至少四座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供养着将近二十万享受绝对是这个世界第一的公务员队伍,供养着纸面上的八十六万禁军,二十七万厢军。这一百多万纸面上的军队,不是自备盔甲粮草的唐朝府兵,不是几百年后过得比乞丐还要不如,平时种地准备粮草,自家装备起铠甲军械,一旦有所调动征伐得自己带上钱贴补的明朝卫所军。更不是西方那种一切都要从自己领地里面带出来的骑士扈从们,而是正经拿着国家军饷的常备军,开拔有开拔费,打仗有犒赏,甚至临阵拉弓多少次都有钱财的军马!

西方中世纪最为辉煌的罗马帝国,全职业化的常备军巅峰不过二三十个军团而已。

哪怕就是在后世物资已经极大丰富的时代,又有多少国家百余年如一日的养得起一百多万全职业化的常备军?辉煌如新罗马帝国的美利坚合众国,养百万以上全职业化常备军的历史都要从越战以后算起了,不知道有没有五十年呢。

这个时候在整个地球上,罗马帝国已然崩塌,西罗马已经完全的蛮族化。贵族都不识字,窝在cháo湿脏臭的石头城堡里面啃咸rou吃手抓豆子。农民过得不如一条大宋的狗。东罗马帝国已经是在苟延残喘,无数次的兵变,无数次的饥荒,帝国破产了又破产。甚至因为赛马双方拥趸争斗都能导致全城大luàn,皇帝下台。波斯已经成了风中的往事,帝国三大首都成了野兽游dàng的荒地。北非那些曾经富庶的国度四分五裂,罗马帝国修建的水利工程全部荒废,曾经丰饶的土地渐渐变成荒漠。整个世界处在一片蒙昧的黑暗当中,只有东亚大地上这片土壤,富足耀眼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国度曾经真实的存在!

不管是横向比,还是纵向比。这个大宋,都让人难以置信。

大宋立国的时候,正站在了这样一个时间点上。

中国到了唐末,关中地力乃至森林植被渐渐耗尽。在农业社会没有足够的农产品已经支撑不起一个帝国。唐末乃至五代十国,关中和河北之地纷luàn,人口是由北向南流动的。南方比起北方而言战luàn偏少。淮河以南到珠江以北得到了大力开发。唐中期以后江南就是财赋之地,五代十国luàn后就更上一层楼。南方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开发,更兼引进了占城稻等新鲜物种,农产品在大宋立国,天下太平之后,出现了极大丰富的态势。已经足以支撑一个农业帝国的兴起繁盛。

中国其实是一个贵金属缺乏的国度,在大宋这种流通货币缺乏得到了相当缓解(当然还是觉得窘迫)。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日本也已经开发了,中世纪的日本是***一个贵金属多得让人觉得眼红的地方,不象现在就是四个满是火山的破岛子。一船又一船的朝着大宋运过来。

另外一个就是西方衰落,隔绝在东西方之间的阿拉伯人又掌握了信风技术,海上丝绸之路终成气候。整个罗马帝国千年来积攒的贵金属通过阿拉伯人源源不断的流向东方。

农产品极大丰富,通货也相对充足。中国又从来不缺乏人口基数,更不用说这些人口的勤劳聪慧了。只要政治清明,一个经济远迈前代的帝国已经出现在东亚的地平线上。

赵姓官家,崛起于五代十国luàn世。在立国之后,一惩藩镇之蔽。前所未有的重视与文臣士大夫共治天下。更未曾受到多少野蛮胡风浸染,对文化思想科技商业更谈不上钳制。立国以来,从五代十国的废墟上建立起一个稳定传承了百余年的文官公务员队伍。

对比现下天朝崛起之路就可以明白,改开以来,先是农村改革,短短几年当中同样农产品极大丰富,开放是大量资金通货涌入,公务员队伍也逐渐稳定。以国人的能干,短短几十年gdp从千把亿美元做到了接近六万亿,大半还都是第一第二产业的。虽然两者不同,但多少差相仿佛。正因为这些原因,大宋才成为了历史上梦幻般的一个王朝,比起我大清号称鸦片战争前占全球多少gdp百分比的牛皮,大宋才是真正冠绝全球的富庶文明,而且是遥遥领先!

当然,一个帝国如人一样,同样也会变老。大宋也是如此,神宗变法以来。新法对错先不论,原来士风就被摧折殆尽。朝中已经党争叠起,凡事不论对错,先把对方斗下去再说。持续几十年的对西夏战事,每年都是几千万贯的投入,饶是大宋富庶,底子也渐渐耗干净了。各种开国时候运转正常的制度,现在已经崩颓得差不多。正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偏偏却摊着了一个好大喜功花钱没数的官家圣人。上位之人,更是一片末世奢靡到了极处的景象。为了筹措军费,官家花用,纸面上上百万常备军的花费,庞大的文臣士大夫团体供养。钞法不断在变,民间渐渐贫困下去,方腊大luàn不说,其他小的变luàn也此起彼伏。偏偏这个时候大宋还在西面北面同时打了两场大仗,西面深入青唐,北面直抵燕云。

外表也许还看不出什么,内囊已经尽上来了。而朝中争斗,仍然没有止歇的时候。在历史上,这所有的一切在快四年之后戛然而止。这个民族曾经的顶峰,从此烟消云散。

这所有一切,除了穿越而来的萧言之外,此时此刻,在大相国寺前一个不知名的吃食店坐定的岳飞韩世忠几人,却并不明白。他们只是看着眼前汴梁一切,哪怕已经在这个城市十几二十天了,仍然目mi五彩,不住感叹。

~~~~~~~~~~~~~~~~~~~~~~~~~~~~~~~~~~~~~~~~~~~~~~~~~~~~~~~~~~~

“直恁般热闹!俺老韩也算是喜欢热闹的人物了,这些日子下来,也被晃得眼睛花,吵得脑袋痛!晚上入夜已深了,还没有消歇的时候,穿城而过的汴河,两边满满的都是灯火!汴梁百姓似乎就不知道早睡是怎么回事,三街六巷的游宴玩耍。俺们神武常胜军驻在金水桥,一个个也斗被勾得心慌慌的…………直娘贼,再这么驻在城中,要不了多久,俺们神武常胜军也成了一滩烂泥!”

说话的正是韩世忠,他一身便衫。头戴璞头,天气有些热了,前襟敞着。手里忽扇忽扇的摇着一柄倭扇。他是陕西边地长大的,分外耐不得热。脸上已经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盯着端坐在眼前的岳飞,低声在那里抱怨。

一行人占了这吃食店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围坐的多是萧言带出来的心腹,韩世忠和岳飞两个神武常胜军的顶尖高层武官都在。汤怀张显王贵都为萧言作为家将留在身边了,军中效力的就牛皋一人,其他几个都是当日西军出身的将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身便衫,在雅间内或坐或站,听到韩世忠抱怨,大家都是对视一眼。

岳飞本来xing子就偏向于沉稳,到了汴梁,话语更少一些了。一半是觉得肩头责任重大,一半却是有些相州泥腿子进汴梁这种大城市的没底气。听韩世忠说完,他微微一笑,笑意当中也有三分无可奈何:“不比在燕云之地了,入驻军营半月,勾当军法,计点营伍存营的司马每日回报,在营军将士卒,每日不过四五成数。前几日还说是久战辛苦,当得大家消散一下。这些日子却是拿出各种理由搪塞敷衍,或者访亲,或者访友,甚而有三衙同僚游宴,重重责罚了几人,却扔挡不住,还有各种怨言生发…………良臣兄,大人将神武常胜军暂时托付給俺们,俺们要是照应不住,却该如何是好!”

岳飞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燕云转战,什么事情都默默领命罢了,从不诉苦。今日却罕见破例。归根到底,岳飞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战时军中事物简单,立身正,体恤士卒,敢于亲临前敌厮杀就带得了军马。到了汴梁这种花花地方,各种各样岳飞从未听过见过的事物扑面而来,这个一向沉稳的年轻军将也有些慌了手脚。他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从来未曾面对过这等事物,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韩世忠嗤的一声冷笑,却不说话。

神武常胜军马军步军分成两处驻扎,岳飞马军遇到的事情。他所直领的步军各营又如何未曾遇到?神武常胜军入驻汴梁以来,这些日子很有些诡异。朝中许是还在角力,对于到底如何以神武常胜军为基干编练禁军事还没有一个说法。可底下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最简单的就是通过三衙同僚来拉拢神武常胜军军中各级军将。三衙当中同僚有面子,有门路,腰里有铜,每日引着神武常胜军那些军将们四下游宴不休。

一支军马当中,但凡是将各级军将拉拢过去了。就得手了一大半。到时候就算是萧言得枢密差遣,有了名义。这神武常胜军到底还听不听他的,还得两说。汴梁献捷,让朝中人看清楚了这支军马的威武强悍之处,就加倍的更想将这支jing锐掌握在手中。萧言何等人,一边凉快去。

作为和蔡京敌对的这一派系,便利之处就是掌握着枢密院。私下行事顺手方便。要是让萧言站稳了脚跟,以神武常胜军作为蔡京辅翼。今后只怕不等到蔡京老死,都难得撼动这位老公相了!

在岳飞麾下听命的军将们,有至少一半是出身燕地旧常胜军或者投效地方大豪子弟。对大宋的水还摸不清深浅。一时间只能以萧言为依靠。他的马军上下还算是稳定。韩世忠出身西军,自然麾下西军出身的军将居多。这些都是在大宋呆老了的,打仗的时候在萧言率领下,大家悍不畏死,决死而战,个顶个的都是好汉。可是来到汴梁之地,这些大宋出身的军将却总免不了开始要为自己打算。大家对萧言敬仰佩服是没说的,只要官家说还是萧大人节制大家,大家效死而已。可萧言现在不尴不尬的被晾着,天知道落个什么下场。大家可总还得过日子!

汴梁居,大不易。大家看来将来是要在汴梁落户的了。大家从西军跳槽到神武常胜军中来,没有几个人家中是有户。不然也难得脱离西军将门团体。要在汴梁安顿下来,没有将主照应,没有同僚帮衬,如何得成?三衙同僚一请自然是立刻就到,不免也动问几句汴梁三衙禁军当中,哪些差遣是养瞻丰厚的,大家伙儿是不是能谋得一二。就算没这个机会,拉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嘛…………三衙军将就没有苦哈哈只守着一份饷钱的,汴梁禁军有车船务,有茶酒务,有榨油的,有金银做,甚而有专门组织人手在汴河上拉纤的,什么窝娼聚赌,自然也少不了。大家要在汴梁安居,自然也要寻一点谋生的门路…………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躲也是躲不开的。

韩世忠虽然粗豪,却也知道这支强军是他将来的富贵根脚。要是神武常胜军废了,别人可能会被其他团体结纳。他和岳飞已经是一军将主,身上打着萧言烙印,就没着落了。无论如何,要保住神武常胜军这个团体!而神武常胜军的能战是他和岳飞扶摇直上的根本,要是神武常胜军不能战,要他们还有什么用?他们可不是西军那等根深蒂固的将门团体!

~~~~~~~~~~~~~~~~~~~~~~~~~~~~~~~~~~~~~~~~~~~~~~~~~~~~~~~~~~~~~~~~

他心里烦躁,觉得雅间内更加热了,差点将倭扇摇断。还未曾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吃食店待诏殷勤的声音:“几位官人,鱼脍却是好也!官人们枯坐也无趣味,就着新鲜鱼脍和时令果子,先吃几杯酒就是,俺们随后再来伺候。”

殷勤问候声中,吃食店待诏已经带着几名女娘推门而入。在席面上布置。这在汴梁城中连二流都算不上的吃食店,用来盛鱼脍的都是银盘,cào持鱼脍的女娘二十许年纪,袖子高高挽起,手腕雪白。看着一帮陕西和燕地大汉的目光投过来,抿唇一笑,倒是颇有几分风情。

单单是一份鱼脍,就有十几件餐具伺候,料酒芥末的碟子也准备好。牙筷布上。酒具也放置完毕,两个女娘提壶在旁侍立,显然是随时准备斟酒伺候的。单单布置这些就看得人眼花,这还犹自未曾结束。几个小厮还端着铜盆进来,铜盆上堆尖一堆碎冰,手脚麻利的安置在雅间四角,寒气顿时沁人而来,让人顿时心中块垒一松。

岳飞牛皋还有燕地出身的几名军将,今日不是因为要紧的事情难得出营门和韩世忠一会。焦头烂额的在拼命掌握着部队。看到汴梁随便一处吃食店都是这等富贵景象,个个在那里如土包子进城一般目瞪口呆。一时间连心中焦躁郁闷都忘记了。

韩世忠那头好一些,韩世忠不比岳飞,任何游宴一概不到。入汴梁以来,虽然心中有事,却也好好耍乐了几场。眼下这场面,已经不大在韩世忠眼中了。

那待诏自然是眉眼灵通之辈,看着一群大汉呆呆的看着cào持鱼脍的厨娘。以为这些大汉是憋坏了的呢。不管在什么时代,天底下最好的事物都汇聚在首都。汴梁也不例外。大宋风俗,女子但有一技之长,赚得比男子都多。要是更有几分颜sè,那更是富贵可待。小户百姓当中生了女儿的,都是从小教养打扮,劳心费力。整个汴梁城中,可供奔走的富贵人家太多,美女供应自然也就源源不断。这厨娘在待诏看来不过是寻常颜sè,小时候学了一门做鱼脍的手艺而已。顿时就甚是鄙薄这些cào着外地口音的大汉。

心里鄙薄,嘴上客气:“几位官人可是觉得闷酒无聊?尽可安排俺们店中落儿去为官人请女伎来陪酒高乐一番,却不知道几位官人在瓦子里有相熟的女书未有?若是不熟,却是俺们来替官人们奉请,jiān不厮欺,俏不厮瞒。任店马行街的女书是不肯到小店的,若是要请,也只有潘楼街东十字大街旧曹门街的女校书可来了…………”

可怜岳飞和牛皋之辈哪懂这个,一句话也则声不得。岳飞毕竟年轻,脸甚至都有些涨红了。几个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有三分姿sè的厨娘一边忙碌,一边不时偷眼看着这几条汉子,抿唇而笑。倒是对雄健的岳飞和牛皋他们有些动心。

韩世忠马行街都去过一次了,樊楼也曾上去。这等场面倒也应付自如。他今日和岳飞就是来谈事情的,雅不愿有女伎来打扰。正准备挥手让待诏退下,忽然心中一动。笑问道:“俺们这里却是不熟,敢问待诏。潘楼街东十字大街瓦子里女校书亲临,却要几许香粉钱?”

开口问价码,可知就不是豪客了。自家小帐只怕也不敢多指望。那待诏心里暗叹,脸上陪笑:“一名女书,总要六贯才能来一遭。已经是最低的了。单单楼下那些女市招来客串,二十许的年纪,半老黄花,一个曲子都唱得七零八落,也少不得四贯。这还是纯铜,要是交钞,今年新届还得翻倍,往年各届却不好说,多半是不肯收的…………”

韩世忠一笑,指指桌上鱼脍:“这鱼脍,又值多少?”

待诏还是殷勤陪笑:“这可是汴河新鲜鲤鱼,还是城外不是城内的,小店虽然不堪,却也不曾用隔夜养在呆水里面的鲤鱼。怕只怕手艺让官人们见笑…………鱼脍在水牌上,眼前这些划定就是十贯,一样是纯铜………至于小人们的小帐,官人面前怎敢争多论少…………”

韩世忠哈哈大笑:“俺们虽穷,却也少不得你的小帐,且先下去。俺们说话,有寻俺们的,通报一声就是。”

待诏笑着行礼,虽然知道眼前不是豪客。可礼数也不曾缺少半点,招呼一众女娘小厮,轻巧巧的退出去了。

这些日子在军营里面劳心劳力,不曾外出的岳飞几人。个个目瞪口呆。燕地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是经历过的。一口吃食,说不定就关系着一条人命!大家血战经年,侥幸得归,岳飞已经做到快接近横班的武官了,一个月俸禄柴炭米津行人钱装裹钱,加在一起不过也才一百三四十贯。这等收入在河北他老家可以买接近一百石米,在燕地最luàn的时候,可以换一百个黄花大闺女!更不用说他拿俸禄还是钱七钞三,已经算是对归来入卫边军的特别优待了。可是这等收入,也不过就是吃一顿鱼脍,再叫十来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伎的一餐之费!

汴梁豪奢,竟然若此。大宋武臣嚼冰卧雪,燕地易子而食。一场死人数十万的大战打下来,在这汴梁,还是如此软红十丈,都丽风流!

韩世忠冷笑一声,用手中倭扇指指四下:“这就是汴梁过的日子!燕地不说了,在陕西打仗,顶在前面的军寨也要数着米过日子。可这都门世道,就是如此!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想在汴梁稍微活的有点模样,少了这铜如何得成?献捷之后,军中渐渐不稳,也是天理人情。死战俺们不怕,可是总要有个着落,总要让大家过得了日子!

…………俺在这里说句实在话。萧大人要稳住神武常胜军,一则是赶紧要得差遣,名正才能言顺。朝中事情俺们不懂,却是萧大人和方大人还有那个什么左先生去劳心劳力的。俺们只等一个说法而已…………二则就是这个铜字!

俺们百战余生,弟兄们进了都门,犒赏十贯,不过是一盘鱼脍。为大宋血战的健儿就恁般不当人子?见识了汴梁这般景象,下次出兵,大家如何再肯拼xing命换那十贯犒赏?萧大人要稳住军心,要拢住军将,要让将士士气不堕,少不得要在这铜字上设法!大人不是也在河北边地经营了什么产业么?要神武常胜军,大人就别想发财了!”

韩世忠声音渐渐放大,最后一拍桌子,震得银盘luàn跳:“俺们心切,来寻大人拿个主意。结果上到萧大人方大人,下到张显他们一般人,全都不在府中。虽然留信说俺们就在大相国寺这里等候,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寻来………俺不知道大人是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大人也就想在汴梁安享富贵便罢?要是这般,还不如俺们吃了这盘鱼脍,大家各自散伙,谁有门路谁自己钻营去。燕云战事一场,就当一场大梦也罢!”

~~~~~~~~~~~~~~~~~~~~~~~~~~~~~~~~~~~~~~~~~~~~~~~~~~~~~~~~~

韩世忠一声说完,雅间当中寂然无声。韩世忠身后几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岳飞眉máo一挑,就要站起来反驳。这个时候外间又响起了此处待诏低声问候:“几位官家,却有一位张家虞侯来寻,却不知是不是几位官人等候之人?”

韩世忠刚才牢sāo抱怨得山响,这个时候却立刻就咧开大嘴笑了:“却不是张显那厮?待诏,却让他快些进来!”

大宋虽然竭力压制武臣的藩镇化,可是这个时代,又怎么能完全摆脱这种依附关系。韩世忠岳飞这些人富贵全自萧言手中得来。饶是岳飞方正忠义,同样将萧言视为恩主。这种依附关系也是最难以摆脱的。韩世忠他们素无根基,又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只有和萧言同生共死,竭力向前。最担心就是萧言撂了挑子。这些日子大家人心惶惶,也不过就是因为那个自白沟反攻起,有时笑嘻嘻没个正型,有时却牙齿一咬眉máo一竖跟大家一起上前,天塌下来也是他顶在前面的萧言已经不在神武常胜军军中了!

今日到南薰门左近萧言新安顿下来的府邸没寻着他,大家更是觉得心里没了着落。现在张显闻讯而来,大家顿时就像找到依靠一样。连平日里尽力深沉严肃的岳飞,这个时候忍不住都露出了笑意。就可想而知,萧言在他们心中,到底地位如何!

雅间门轻轻被推开,那待诏恭谨的将一人引入。看到来人,大家都眼前一亮,来的果然是张显。可是比起当日在军中,已经变了模样。一袭青衫,犀带束腰,正是此刻在汴梁最流行的收腰略紧的款式。他并未曾戴帽,就一顶束发方巾。身上也没什么装饰,就右手拇指戴着一个白yu扳指。张显本来就是小白脸一个,久经沙场又是锻炼出一副猿臂蜂腰的挺拔体格。走进来很有些潇洒风流,落落大方的味道。背后还传来那些厨娘侍女的轻笑,看来是看中了这位风流郎君。

韩世忠眼尖,看到张显脖子上还露出了刺青,不知道是何等高手匠人的手笔,花纹繁复,却笔笔清楚,一时却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待诏引路,张显随手就赏了几张交钞过去。那待诏满脸陪笑,殷勤的又带上了门。

韩世忠抢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张显肩上:“你这厮,却变了个模样,难不成想瓦子里面的女娘贴上你不成?这身上绣的又是什么?”

张显苦笑一声,让开韩世忠接着而来的巴掌:“韩大人,俺身上这身还未曾收功,经不起你的巴掌…………大人说了,入此处,行此礼。岳哥哥和韩大人辛苦领军,俺们也就要拼命出头,维系住这么多血战余生的男儿,他们将来地位,就靠俺们这些不入营的人努力了…………大人这些日子都在汴梁南门外,方大人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庄子,大人都在那里忙碌,今日得知府中传来几位哥哥来拜的消息,俺就疾疾赶回来请几位哥哥去见大人…………大人说了,眼下正有要几个哥哥出力处…………”

张显虽然纹了一身刺绣,不过这个时代刺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看了一眼便罢。此刻雅间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全神贯注的听着张显的传话。听到萧言见召,都有些喜动颜sè。平日里萧言在军中luàn转,岳飞韩世忠有时还觉得他麻烦,总是东跑西窜的不好照应。现在一旦失却萧言居中掌舵,他们才知道这支杂凑而成,根基浅薄的神武常胜军,最离不开的就是萧言!

可偏偏张显说得有点语焉不详,大家也没怎么听明白。岳飞深沉,点点头就准备跟张显出发,韩世忠却立刻又是老大牢sāo:“现在汴梁城中,就晾着大人。大人不想法子拜门,找门路得枢密院差遣,却去南门外耍子什么?俺们神武常胜军他还要不要了?直娘贼,却不能只有俺们辛苦!”

张显苦笑挠头:“…………大人总有他的主意,这些说实在的,俺也不懂。几位哥哥去了便知…………大人也说了。现在就是有人隔绝中外,让官家忘了他这个人。他却要拿出手段,很快直达天听!大人还说,大家汴梁居,很是不易。神武常胜军是为国立了大功的,如何却要在汴梁眼巴巴的看着三衙那些废物禁军反倒过得比大家富贵?这世上没这个道理,只要是大人使出来的军将士卒,只要为国有功,就该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大人说了,这些全都包在他的身上,绝不会舍弃大家半点!”

哪怕是张显转述的话,也足够提气。而萧言穿越以来,信用也是足够的好。雅间一众人等,这个时候全都喜动颜sè。俺们神武常胜军,百战归来,在这汴梁都门,却总觉得孤苦无依。还好,只有萧大人,是绝不会舍弃俺们的!

岳飞爽快,他也是对现在神武常胜军军中局面最为急切的,当下就朝外走去:“去见大人去!”

韩世忠也一拍桌子:“看看大人在汴梁这个用鼻孔看人的地方,能nong出什么局面出来!张显,俺们没家底。你在大人身边,这席鱼脍,却得是你来做东!”

[.01616book.].

01616book.

第八十一章 瞎斗(二)

ttp://m.24濂砽./fls/rtcl/m/113/113392/8272581/4042923.f"brdr="0"clss="mtnt">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八十一章 暗斗(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一章暗斗(二)

萧言所在的方家庄园,远离南薰门新城墙外,足有十七八里的距离。www.65txt.com都的地皮不用贵的。方家虽然也算是阀阅世家,历代升到七品朝官以上的都有那么一两个人。可是方家人丁不旺,而且比起那些家中出过使相人物的世家还是差了不少。汴梁城左近自然是置不起什么成片的产业的,能在离汴梁新城墙十七八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庄子存在,已经算是方家历代经营有方了。

在汴梁左近,皇亲国戚太多,豪族高门太多。即使你怎样的达官贵人,也难安置出如其他地方一般阡陌连云的庄子出来。方家这座庄子,不过只有四五百亩田地,十来家庄客,还和别家庄园合用的浇水塘坝。除了田地,还有一个磨坊,一处榨油坊,两个专供城中使用的花圃。虽然不大,一年子粒出息也不过两三千贯上下,可是方家两三代经营,此处庄园有田有水,槐树荫荫,远望汴河,也颇有一番富贵人家的野趣。

在南薰门外离城十几二十里处,也多是这种不过几百亩地的庄园。都是朝中显宦几代人经营下来的产业了,绿树黄土之间,到处是瓦舍掩映。比起汴梁城中繁华热闹景象,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天底下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汴梁了。在汴梁宦游几年,过惯了到了深夜仍然金吾不禁,到处有可游宴处的日子。退职以后回到家乡闲居,几乎就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日子。能不能在汴梁左近置下可以传家的产业,差不多也成了都门居官之人的一项追求了。

此刻是孟初夏的时节,这个日子本来应该是这种城外庄园最可一观的时候,方家庄园里面还经营着花圃,田间麦浪下绿树,房间屋后处处鲜花掩映。树下张起锦盖,摆上村酿,将出时鲜果子,自家地头打出的井水点茶,浮生半日之闲,给个神仙都轻易不换。

可是此时此刻,方家却没了那种安闲懒散的野趣。本来方家人丁不旺,方腾心思也不在求田问舍上,自家这个产业已经颇为冷清了一段时间。现在却是人声鼎沸下庄子里面的庄客,附近市集里巷中的闲汉,甚而有离这里不远,沿着汴河经营磨坊茶酒车船拉纤诸务的禁军军汉们,都猬集在庄子里面新近平整出来的一大片土地上,翘脚昂头的不知道在观看着些什么。间或爆出一声采声,更是声震四下。

方家平出的土地很是不少,不少田地里面的麦子都不要了,花圃更是推了个干净。人涌得多了,热浪离得老远仿佛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汗臭的味道。哪里还像平日安闲富足的庄园模样,倒有点象汴梁城中随处可见的扑社。

汴梁扑社开得久远了,人们也都知道这些相扑角力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扑社里面虽然总是人头涌涌,大家心态也多半是瞧个热闹,偶尔博点彩金也是意思意思,少有真当一回事的。可是现下周遭那些挤挤挨挨的人群,那种全神贯注,时而叫好,时而切齿,时而跺脚,时而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自己冲入场中,那种关切入迷到了极点的模样,就算是汴梁城中最为热闹的扑社,也远远比之不上!

韩世忠岳飞一行人,在张显引路之下,来到这个方家庄园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韩世忠张大了嘴在马上探头探脑,讶然道:“直娘贼的,这是怎生回事?这帮干隔涝汉子如许多拥在这里,又在瞧什么新鲜花样?萧大人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岳飞虽然没开口,脸上也全是好奇的神色,他身后牛皋在汴梁城热闹处是个锯嘴的葫芦,繁华都门让他这个乡下子手都不知道朝哪里放,出了城倒活泛起来。黑脸泛光手舞足蹈:“四哥,俺们在营中不敢出门,过得憋闷,每天就是三个饱一个倒,还得随着哥哥巡营,看着那些军将不在营中就觉得丧气,大人身边倒是热闹!四哥,你说句话,俺也到大人身边充家将就是,谁鸟耐烦当这个都虞侯使差遣!”

岳飞顿时转头,呵斥了牛皋一句:“黑厮,闭嘴!”说罢也终于开口问张显:“四哥,大人这里,到底是怎生回事?”

张显微微有点尴尬,岳飞韩世忠他们领军入卫汴梁,每日都在殚精竭虑在想着怎么掌握住部队。今日一会,看得出心思担得最重,給自己压力最大的岳家哥哥都瘦了一圈,韩世忠那里也牢sao不少。大家都在指望萧言拿主意出来。可这十几二十天,萧言除了在汴梁官家赏赐的府邸当中转了一圈,就一头扎到城外方腾家的庄园里面来。汴梁那里晾着他,一万多神武常胜军指望他早点拿到枢密院差遣这些大事仿佛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一门心思的就鼓捣这些新鲜玩意儿,还給手底下这些家将换装做新衣服,在汴梁城中请了老师来教导大家说话行事的风度举止,甚而找了高手匠人来給他这个家将头子弄了一身顶级刺青。

每天吃得饱睡得好,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眼下这个新鲜花样,虽然的确是精彩热闹刺激,玩上两遭就让人有点欲罢不能,可是怎么样也不是萧言现在应该操心的东西。现下巴巴的将韩世忠岳飞从城中带出来了,本来以为萧言总要消停一下,好好接见自己这两个亲手使出来的心腹将领。没想到萧言仍然没有罢手,还在摆弄这个玩意儿!

自家哥哥问,也只能回答:“…………萧大人这些日子,都在摆弄蹴鞠这劳什子……说起来也不能算是蹴鞠了,大人总说这叫足球。***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和平日所见大不一样。俺们家将先练习了些时日,选出有底子的,能拼敢撞的分了四队。平整了土地,日日在这里厮弄。弟兄们无事,倒是兴趣浓厚得很,每日大呼叫的,难得安静…………周遭人也渐渐凑过来,每日也陪着闲看,就越来越是热闹了…………”

他看着岳飞脸色渐渐沉下来,韩世忠轻笑一声,侧过头一脸惫懒模样。知道萧言麾下这两个外表看起来绝然不同的心腹大将心中都有些动气了。张显也觉得为难,只能讷讷的替萧言解释:“…………也不知道萧大人怎么生出这个主意了,经他这么一变,蹴鞠——不,足球一旦上手,的确让人欲罢不能,是男儿就喜欢的东西。大人辛苦了这么久,现下终于回汴梁了,放松一些也是该当的…………过些时日,大人总会操持正事的,还怕有什么大人料理不了的事情?”

岳飞立刻斩钉截铁的开口反驳:“大人这一切正是因为得来不易,才更应该凛惕!神武常胜军上下万余军将士卒都是大人带出来的,要全此强军,也要指望大人主持坐镇。现在岂是大人该放松的时候?四哥,俺定然是要劝谏大人的,大人该振作一点了!”

韩世忠嗤的一声冷笑,不以为然的摆手:“到了汴梁了,如此天下一等一的富贵地方,还不该好好松快一下?只摆弄一下蹴鞠,已经算是大人分外克制了。要是俺,带着燕京城辽人大半积储回来,花不留丢的女娘也该纳上十几二十个了…………大人富贵,俺老韩也跟大人卖过命,求告个几万贯俺老韩也张得了口,过好日子谁能不会?过几天舒心日子再说…………大人心这么定,俺们还操个鸟心?一切等大人做主就是…………走,上前去,看看蹴鞠这软趴趴娘们儿爱看的玩意儿,还能給萧大人折腾出花儿来?”

两人说话间就随张显上前,奔到近处才看清楚这几千人围着的场地里面是什么模样。这平整出来的场地几乎就占了这个不大庄园所有田地的一大半,地面用石碾压过,收拾得平整。约有三十余丈长,十余丈宽。四下用灰撒出方方正正的白线。长头两边戳着两个长方形的木头框子,框子前面又用白灰撒了一个一圈的方框出来。

要是韩世忠岳飞生在千年之后,就能明白,这就是一个足球场!

足球场内,二十几条汉子分成两队。精赤着胳膊,穿着犊鼻短裤,脚下都是三层底的麻鞋,木底都削出了足钉模样。腿上迎面骨处套着皮质护具,皮索扎紧。上身穿着的是号褙子——就是无袖不过腰的马甲。一边青色,一边土黄。背后一个白色大圆当中写着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号头。两边木门里面同样戳着两条汉子,他们背后号头却是两个字,门将!

这总共二十二条穿着号衣的汉子在场中追逐着一个皮俅,倒是常见的蹴鞠器具,只是少了花团锦簇的装点,就是十二块皮子缝起来用的皮俅。但是比起常见的要大一圈,似乎也多了不少弹xìng,在场中滚动跳跃。二十二条汉子追着这个皮球拼得人仰马翻,场地里面虽然洒了水不时还随着人倒地争抢激起尘烟。

蹴鞠是此时东亚流行的游戏,萧言麾下西军出身的不用说了,就是燕地出身的也都能来上几脚。虽然比不得汴梁齐云社仿佛能将球粘在身上的好汉子,但比起后世萧言所见的那些所谓国脚似乎也不遑多让。既然有了脚下技术,操练几日,知道规矩,自然就知道怎么踢合适,还能玩出一些过人的花活出来。

萧言麾下那些家将又多是一些厮杀汉子,年轻力壮,血战经年骤然闲下来当真是身上痒。此刻萧言改良蹴鞠之戏正好让他们泄身上多余的精力。在场中争锋,当真可称得上惨烈两个字。

要知道现代足球在萧言所在时代被称为和平时代的战争,本来就是最适合男人进行,也最受男人喜爱的一种游戏。有时一场胜负,可以倾国。在后世有那么多娱乐方式的时代都风靡全球,拿到千年之前来,让这些最新进行这种改良蹴鞠游戏的家将们,一旦进行过几次,就是如痴如醉!

大宋承平日久,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有一大半心思都放在了玩乐上面。扑社这种排练好了的博戏,每天观看的人都是满满当当。而两人对扑,怎么又比得上这二十几条汉子在场中拼身体,拼技术,拼运气?一场下来,更是接近一个时辰,远非三两下就分出胜负的对扑可比。看着双方拼得筋疲力尽,不时还有人见血带伤上阵,不到最后一刻,这胜负始终有可能改变。让这些围观汴梁百姓怎么能不如痴如醉,看得兴奋若狂?

就是满腹心思的韩世忠和岳飞,在张显带领下近前。来了一阵,忍不住都多了些兴趣。正看到一个大家都认识,胜捷军出身,在平燕战事中多立功绩,被选为貂帽都亲卫的厮杀汉子,大马金刀的带着球,凡事过来阻挡他的都被撞开,直逼到对手木门之前,大喝一声狠狠一脚抽在皮球上。守在门内身上有门将二字的守备汉子尽力跃起,不过手指头触到了一下球影。皮球变向,狠狠砸在门框内侧,这时手工缝制,用鳔胶黏住缝隙,开气门打气再封上的皮球自然比不上后世的结实,啪的一声就炸裂开来!

这次冲击,对方守备的四五条汉子连拉带拽的都没扯住他。虽然是场中游戏,这一往无前的仿佛突阵一般的架势,让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心都提了起来。入卫汴梁,耳边没了金戈铁马之声,厮杀成了习惯的两人午夜梦回,仿佛都回到燕地仍然在与女真辽人死斗。醒来看到周遭还是那副繁华平和的样子,仿佛数千里之外几十万健儿拼杀也不能触动这里半点的景象,两人多少都有些郁郁。刚才这貂帽都出来的汉子一次突击,差点就又将他们带回了当日轻骑突阵的景象当中!

此时门框犹自在嗡嗡颤动。场中二十多条汉子叉着腰气喘吁吁的在那里看着。场外围观的千余百姓这个时候突然就爆出一阵近乎狂的欢呼叫好之声!

有人在那里跳着脚:“直娘贼,却是进了也!进五对进四,沙漏就剩下那么一点。青队却是赢定了。这还有什么说得?”

有人同样跳脚反驳:“入了门内才算进!这一脚打在木门交界角上,却是青队运道不好。两下还是大和,俺们说好,打和不赔不赚,你想得彩,还没有那般轻易!”

这边抵赖,那边顿时就恼:“不过几百文的事情,得彩不得彩,有什么鸟打紧?青队丙将这突破,恁般精彩,一脚中的。你不要屈了丙将的本事!这般好汉子,一脚好球,就屈了你这几百文了?直不能恁般昧了良心!”

周遭喝彩声叫嚷声响成一团,浑没有人在意一行人骑着骏马而来。大家都在为刚才这一脚癫狂,纷纷议论那个青队丙将如何本事,这一脚如何的势大力沉。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都在举着胳膊朝着那家将欢呼。那家将在满脸得色,叉着腰立在那里,昂挺胸,咧开嘴大笑。周遭队友围上来,纷纷拍胸捶肩,大声叫好。黄队一个个却是脸色难看,那爬起来的门将更是灰头土脸的蹲在那里。还有些围观的人犹自不肯罢休,坚持认为那一球没劲。双方大声争辩,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吐沫飞溅。挤在后面看不清楚刚才生了什么的拼命垫脚抬头,不住打听场中情形。争辩几句之后,双方干脆一起直着脖子大喊:“听裁判决断,听裁判决断!场中裁判为尊,俺们在这里厮并出血来,又济得甚事?”

这个时候韩世忠和岳飞仿佛才看见场中一个穿着黑色短衫的身影气喘吁吁的朝着青队丙将跑过去。这个身影个子颇高,眉清目秀,面目英挺。瘦削的面容轮廓分明。却不正是大宋显谟阁侍制,二十日前献捷轰动汴梁,直达于官家面前。为朝中无数人在表面平静之下所惦记,所盘算,所切齿。立下了大宋开国以来最大的军功,从白身一跃而为大宋朱紫贵官的萧言么?

大家在军营当中凛凛惕惕,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维持这么一支神武常胜军。大家不过是萧言使出来的人,来到汴梁或明或暗不知道就遇上了多少麻烦。他这个处在漩涡中心,引了这一切的人物,却在这里玩什么新式蹴鞠,还身穿短衫,和家将们在一个场中为戏!

不过萧大人就是萧大人,就算没出息的在这里玩蹴鞠,折腾出来的这个新鲜玩意儿,还真他娘的带劲!

萧言吹响了口里的木哨,场中青黄两队家将的目光都望过来。萧言同样奔跑得满头大汗,但气色却是说不出来的好。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汴梁城中将他这么晾着,官家仿佛忘记了他这么一个人,朝中议事大家都默契的绝口不提这个人物。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神武常胜军被别人挖墙角——这么多回汴梁以来的烦心事仿佛都没放在他的心上。倒是全神贯注在为他跨越千年带来的这场足球赛上。

“…………说了多少次,气力一些!这两天踢坏多少足球了?缝一个得费老大功夫!”

萧言指着那个得意洋洋的青队丙将破口大骂,那家将顿时就耷拉下脑袋。周遭百姓都听着他这个裁判决断,听到他在那里怒,顿时就是哄笑。

那丙将等萧言完火,才抬头问道:“大人,这进球算不算?俺可是看得真切,皮球可是砸在门里面的,怎么也都过了门线了…………”

萧言没好气的一摆手,手指向一个个人的鼻子:“犯规,犯规,犯规,犯规…………全都犯规!防守的时候谁准许你们连拉带拽的?还有你,这不是打仗,老子瞧着你一肩膀就拱在别人胸口,魏方现在气还喘不过来…………别笑,你也犯规!”

青队丙将挠挠头:“…………那这球到底算不算?”

萧言顿时气结,他折腾出这个玩意儿来,除了有那么一丝解闷的成分在,其他的确是有自己深意的。足球在后世,有一大半魅力在脚下技术,在配合,在那些可以称为艺术的动作上面。要打动那位大艺术家,除了新鲜之外,自然也要有足够的魅力!自己手底下这帮家将,全都是一帮g槌。

正准备宣布重新开球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个刚硬深沉的声音响起:“大人,在你心中,这就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么?如许人终日悬望,不是看大人在这里以蹴鞠为戏的!”

萧言回头,就看见韩世忠和岳飞两人,骑在马上,望向自己这里。韩世忠面上仍然是一副嬉笑表情,岳飞却是面沉如水。他们身后十几名神武常胜军中心腹将领,都是一身便衫。呆呆的看着场中,不少人神色当中,竟然对这足球游戏有一丝跃跃欲试。

萧言哈哈大笑,吹响口中哨子,双手平举向前:“平局平局!明日再来过!红白青黄四队,明日开始交叉混战,决出冠军。今日就到这里了!”

周遭百姓出一声巨大的失望叹息,懒懒的开始散开。围观人群当中有禁军军籍的人物,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韩世忠岳飞他们一行人。顿时就开始低声议论。

“瞧瞧这五六百斤的大马,都是得自燕地的。神武常胜军里面的军汉!却不知道是什么军将?”

“和此间闲居的萧显谟说得上话,能是什么等闲人物了?神武常胜军两个将主,一韩一岳,说不得就在其中。俺那日在当值,却识不得也。”

“萧显谟在此闲居,他是恩主,这些军将还少来得了了?日后总能知道,这帮都是杀红了燕地的凶神,煞气重,俺们却不要凑得太近,省得明日再寻道士收魂…………”

“…………俺听在将主面前上宿的姐夫说,上面就看不得萧显谟再和神武常胜军有什么联系,现在也都在晾着萧显谟…………萧显谟是文臣,以后怕也难得在神武常胜军话了。这些军将巴巴的来看萧显谟,倒是有心的…………”

“…………他们是厮杀出来的情分,岂是轻易的?俺们将主倒是每日看俺们诸务缴多少贯财物,真有万一上阵那一天,将主朝东,俺便往西…………俺们大宋向来是厚待大臣的。萧显谟如此大功,却闲在这里,操练这改头换面的蹴鞠。想想真替萧显谟委屈,以后谁还敢为大宋拼死力战?”

“萧显谟不得闲,如何能摆弄出这足球之戏出来?却实在是精彩热闹!齐云社那些手段,比起来就是娘的手段了…………俺也有几脚本事,恨不得也能上场试上一回!”

都门中人,贩夫走卒都能知道一点朝局大事,朝中诸位大臣的恩怨。这些操持商人工匠行当的禁军军汉们议论起来,倒也像模像样。知道萧言和神武常胜军献捷风光之后处境尴尬。不过他们的议论在这么多围观人群当中绝对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在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刚才那场平局赛事,议论青队黄队谁的本事更高明。明日四队混战,到底哪一队能夺魁。

更有人看见了引韩世忠岳飞而来的张显,大声向他喝彩:“九纹龙张郎君!明日看你手段!俺的彩头,定然全押在你的白队上面!”

张显满腹心思,只能对着向他欢呼的百姓们抱拳苦笑。岳飞韩世忠也有些讶然,这短短时日,张显倒有这般知名度了。

几人也顾不得其他,都翻身下马,朝在那里等候的萧言走去。韩世忠犹自东张西望着这场子,岳飞却是沉着一张脸,只是直直走向萧言。

赛事结束,青黄两队又变成了萧言身边家将,刚才威风八面的青队丙将还恭谨的递上布巾让萧言擦着满头满脸的大汗。一场赛事下来,裁判跑动距离也不算少,把萧言累得够呛。

他一边擦汗,一边看着韩岳两人。以萧言的聪明,如何不知道两人现在心里想着些什么。等两人走近,也不待岳飞想要开口,萧言就摆摆手:“浑身臭汗,不便待客。我先更衣。有的是功夫,再慢慢说罢…………今天晚饭我请客,都是方大人庄园里面出产的新鲜东西,在燕地可捞不着这样的口福!”

方腾和左聊寄两人这个时候也从场边另外一处缓缓踱步过来。两人文弱,不比萧言在这个时代历练得都能上阵厮杀了。专门在场边一脚給他们搭了棚子。这些日子晾在这里无聊,两人对这新式蹴鞠之戏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左聊寄才投效不久,沉默行礼便罢。方腾却和岳飞韩世忠交情不一样,一边回头交代服侍他的庄客:“杀一腔羊,整治些济楚时鲜的皿肴果,就在庭院里面张盖了,烧上艾草熏虫,外间风凉一些…………瞧了半日,倒是饿了,快些去罢!”

一头又朝两人笑道:“多了显谟这一个恶客,说是请客,却还不是我家的东西…………这新鲜蹴鞠之戏,倒是可惜了我家这些田地!敝人庄园,这些年从未曾有这几日热闹,倒是一番劫数…………两位将军,汴梁安居,却是如何?”

韩世忠一笑,看来他打定主意,今日少说话,看萧言如何表态安抚他们了。岳飞却硬邦邦的道:“方大人见礼…………方大人高才,如何不在侧规劝萧显谟?才入汴梁虽才十余日,文恬武嬉之态已经一览无遗。俺们都是经历过燕云战事的,知道大宋能战之军凋零,而女真崛起又是虎视眈眈!此刻正是萧显谟有为之机,正当努力自效于朝,岂能在这庄园里安坐?俺们这些萧显谟使出来的军将,也都看着!”

方腾一笑瞧瞧萧言,萧言混不在意的摆手:“吃饭比天大,吃完再说话!今日总給你们一个交代就是,要不还真以为萧老子认命了,就在汴梁城当一个安闲足谷翁就是…………曾经对你们许下的事情,老子一件也没忘记!”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八十一章 暗斗(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一章暗斗(三)

内宦到了梁师成这种级别,自然在外朝也有居所。三五中文网这些日子,梁师成都在宫中陪伴赵佶周旋,自从到了现在这般地位,他就没有如此殷勤过。赵佶自然也不会拂了这个可以替他当半个家的号称内相的大太监面子——赵佶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自己信重宠爱的人物,容忍度可以特别高,也不惜偏听偏信。不会拿什么官家架子。总的来说,赵佶可以当一个好朋友,言笑不禁。却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皇帝。

这些日子梁师成将赵佶行程安排得满满的,赏东南应奉局送来的奇事,宝箓宫上清宫守静,打蘸,原来很多不会送到赵佶面前的公事也让赵佶一一决断。甚或还以他的身份陪赵佶微服去了李师师那里两次,拉下了老脸当起赵佶帮闲,饮宴作乐,闹得满室都是一团和气。才开始赵佶多少也知道梁师成的打算,就是先将眼前整顿三衙禁军,萧言如何安顿的大事先凉一下。让赵佶一时不做出什么决断,他们这一派系好慢慢筹谋应对。

对于赵佶来说,正觉得这个事情麻烦。朝中现在非结党无以图存。萧言为梁师成吴敏他们深忌,萧言只能站到蔡京那一党当中。这位老公相,几起几落,根基深厚得连他这个官家都有些忌惮。要是在让他掌握住这么一支强军——虽然赵佶自信蔡京决不至于行操莽之事,大宋政治体制也出不了操莽之辈。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必须时刻要怀着这样的忌惮,随时对朝局进行平衡。

大宋武备如此废弛,西军又是元气大伤。女真又已经崛起,中间还没有辽国作为缓冲。作为一个智商绝对不算低的皇帝,赵佶自然也知道要整治武备。以北伐见过阵仗,屡胜而归的神武常胜军为基干重整禁军,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现在大宋无事不牵扯到党争,什么事情一和党争沾上边就麻烦了。不方方面面平衡好,什么事情对方就要扯后腿,最后什么也办不成。

赵佶不算一个残暴之君。他聪明而且文雅,对臣下也算宽厚。但是他弊在好大喜功,欲望又太多太盛,极度缺乏自制的能力。对于太过麻烦的事情也缺乏耐心,宁愿写字画画,玩赏艮岳,和李师师调**。有人帮他理财,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极为奢靡的财用就成。以前用蔡京,是因为蔡京能帮他镇得住场面,让他省了许多事情,还能理财。而且蔡京举着新党大旗,也维持了他继统的合法xìng。随着蔡京用事日久,威权太重,赵佶也想玩平衡,让蔡京几起几落,扶植新人来取代这位用事几十年的老公相。但是越是这样做越是让朝局更加紊,各党争斗得不可开交。让赵佶已经深深觉得麻烦。

此次伐燕,又引出了一大堆麻烦事情,最后不得不将蔡京扶起来安定局面。但是原来在蔡京面前俯贴耳的人物已经也有了实力,蔡京复位之后朝局已经近乎瘫痪。大宋行政体系已经谈不上照制度运行,只是看主事之人力量对比才看一件事推行得下去否。大家只有一个目标,不管国事如何,只要能攻倒对手就成。

赵佶想理这一团麻都不知道如何措手。萧言领军入卫汴梁,编入三衙,以神武常胜军为基干整顿禁军这一桩大事,更是近期朝局当中争斗的关键,稍一不对,也许就是一场大。蔡京那里既然还沉得住气,赵佶也就装鸵鸟,也就当看不见吧。梁师成既然要他玩乐,不提这个事情,不提萧言,他就不提好了。

一开始是苟安的心态,到了后来玩乐几场,赵佶连这个茬都忘记了。

从燕云战事糜烂开始,他就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想的全是怎么安稳朝局,怎么弥补这个烂摊子。而这烂摊子越问越是心冷,三司乃至内库,都是寅支卯粮,封椿库几十年前就不在了。大宋财政就靠着交钞在勉力维持,底下文恬武嬉,要是在燕地的十几万大军覆灭,再凑出一支可以保卫汴梁的军马都难了。西军已然有指挥不动的迹象,朝臣除了互相争斗对燕云战事难谋一筹。越是想理清楚,越是一肚子郁闷。去李师师那里都觉得没滋没味的。

现在好歹燕云战事算是打完了,汴梁城多了一万多强兵。西军奉命坐镇四下,还算听话。将来烦心事情可以不理,现在且先高乐一阵,就当弥补前段那些勤政的日子了。

梁师成这个谁都看得出来的手段,竟然就真的哄住了赵佶。这些日子,宫禁当中,未曾对萧言如何安顿,禁军如何整练之事,出一句话。

可陪着赵佶这个精力充沛,保养极好的中年皇帝游乐,却也将梁师成累了一个骨软筋酥。

今日总算是赵佶留在李师师下处,梁师成才回到自己外朝居所休养一下。不过歇息了半个时辰,就是吴敏那一派系中的宇文虚中来拜。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声音,吴敏却是耐不住,他还眼巴巴的等着自己能正西府位置。而要正西府之位,先是要他吃得住神武常胜军。可现在禁中内相那里,未曾对这事情一句话。蔡京那里又保持让人只觉得冷汗满身的古怪沉默。吴敏真不知道除了一些动作之外该如何措手。

梁师成前些日子陪伴在赵佶左右,想见也难以见着。今日好容易得知梁师成回了自己下处。深夜当中,身为枢密副使去拜内宦私宅,吴敏虽然热衷,却也是做不出来的。大宋士大夫多少还有些气节在。比不得王黼李彦幸进之辈全无下限。正好自家一党当中宇文虚中自燕云出使回来之后未得差遣,又是隐隐一个智囊的身份,他对此事又相当在意。正好可供门下奔走,今夜立刻就来到了梁师成外朝居所,想打听出一个说法来。

大宋士大夫的气节风度,在这个末世,已经是比不上仁宗时期,甚至神宗时期的鼎盛时候了。吴敏这般地位还有些顾忌,宇文虚中这等寄禄不过七品,刚刚够上朝官资格的人物在梁师成外朝居所外院偏厅等候这个大太监先歇息一阵再召他入内言事,半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

梁师成回来,喝了一碗参汤,再让下人松骨捏脚稍稍养神之后,才让执事召宇文虚一叙。而这些执事都是梁师成身边老人,看到了梁师成的疲态,还压了一下,才去通知宇文虚中。

虽然只是一个外朝歇脚的居所,并不是梁师成置于艮岳脚下气象万千的大宅。今日选在这里歇脚无非是知道定然有人拜会,在这里动静不大。饶是如此,这居所已经是前后十几进,庭院深深,日常值守洒扫的下人婢仆就有一二百人,一切陈设俱全,无一不是名贵器物。要知道这样的歇脚居所,梁师成一年也难得来三四回。他一到来,一切随时都要供应得上,就知道内相豪奢富贵,不是那些金明池唱出的穷措大所能企及的。

宇文虚中在下人引领下穿过了十几进院子,才来到内书房。梁师成还算給面子,已经换了衣服,在那里等候,宇文虚中唱名入内,他还客气的稍稍起身了一下。

究其政治光谱,现在朝中所谓清流。其实也就是旧党。自从神宗王安石变法以来,大宋士大夫阶层就被深深割裂。今后几个皇帝,多少朝局变迁,无一不是王安石变法引起的余波。甚而最后大宋亡国,这新旧党出现也是滥觞。

蔡京虽然举新党旗号上位,无非是迎合赵佶继统之后需要的政治合法xìng。虽然也立元佑党人碑,但是更多的还是拉大旗做虎皮,对付的是政敌而已。新旧党之分并不如前朝时候那样分明。旧党在朝堂当中,还是能勉强立脚的。但是却难有太大作为,更别想秉持朝政。蔡京之后王黼之辈继起,还是打着新党旗号。行的却根本不是王安石那个时代新党所为之事。旧党也知道今上恶听这新旧之分,也渐渐只能自居为朝中清流。不时杯葛一番当道之人,顺便坐以待时,随时准备将对手赶下台来。

而梁师成虽然一直和新党合作,但是他其实是更亲近所谓旧党一系的。梁师成自称是苏轼遗腹子,和旧党清流如何没有一分香火情?当日虽然扶持王黼等辈,无非是利用罢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现在王黼他们既然用不上,转头与这些旧党清流合作,倒也是顺理成章得很。甚而在蔡京再度复相的阴影下,原来那种内相派头都收敛了一些。

宇文虚中看着梁师成如此客气,忙不迭的还礼:“恩府先生如此,学生如何敢当?打扰恩府先生清修,已然是惶恐不安。恩府先生再如此,学生只好惶恐而去了。”

大宋的士大夫的气节虽然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是如王黼之辈称梁师成为恩府先生还是叫不出口的。此时此刻,宇文虚中却称呼得顺理成章,神色宁定,仿佛这样的称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梁师成久矣不闻此调,现在这样称呼他的还是一个实打实金明池唱出的文臣。看着宇文虚中那副精精干干的模样,目光当中满是机警。又和王黼之辈只会拍马屁的不同。当下就是对宇文虚中观感大好,伸手请宇文虚中坐下:“早闻叔通是后起难得人才,燕京宣慰西军也尽心竭力,今日才算正式与会。武臣跋扈,南来子狡诈,反倒让叔通一行不得成功,燕云走一遭,猫儿狗儿都得了恩赏,却白让叔通吃了辛苦,我辈当道之人罪也…………”

宇文虚中听到梁师成夸奖他,忙不迭的避位。表示不敢当。听梁师成说完,才慨然道:“恩府先生之言,谁云不是?学生如何是没什么相干的,但是这武臣渐渐失却掌握,却是国朝心腹大患!那南来子与西军通同一气,已然让朝廷对他们投鼠忌器,对燕云尾,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学生就在燕京,那场耶律大石事,着实蹊跷!萧普贤女前朝皇后,说死也就死了,南来子如此大胆,再有武臣撑腰一得用,国事不知将伊于胡底!现在神武常胜军入卫,南来子两名心腹大将统军,枢密三衙不得要领,竟然不敢下手整顿。难道在大宋汴梁,还要出现一支萧家私军么?此间大事,只有恩府先生得以主持,吴枢密近日所愁也就是此事,特请学生来讨恩府先生一语,到底如何措置这南来子?”

说到这等实在的话题,梁师成却还不想将话说牢靠。蔡京在一旁不详的沉默着,他有什么动作,都得防备着蔡京有什么应对的举动。这些日子总是理不出头绪。神武常胜军的问题,禁军的整练,萧言的措置,都是避不开的。一旦早早表现出他要在这事情上和蔡京一决的态势,反而就失却了主动。既然现在将赵佶哄得挺好,看来还能拖延一阵,也就不急于表态。

当下梁师成的神情就有些冷淡下来,摇摇头淡笑道:“既然是自家人,不妨就说些可以托以腹心的话…………我如何就看得惯这南来子了?然则此人毕竟立有平燕大功,国朝对功臣多是包容,虽有错处,官家仁圣。总是要包容的…………而且此等大事,不得官家亲口,我等如何就做得了主?吴枢密自然是纯臣,忧心的也是国事,我也是深知的…………现在既然这般不尴不尬的晾着,不出什么事情就算是福气了,还能多说什么?一切都等官家料理就是…………官家真要大用这南来子,我辈也只能瞧着。”

梁师成说着就略微动了一点意气,冷笑道:“若不是禁军废弛若此,怎么就会指望一支成军年余的神武常胜军?怎么就会指望这个南来子?禁军在册八十余万,汴梁都门就有五十万有奇,几十年间前后调十余万禁军入陕西四路就不用说了,早就化成了西军。其他的禁军,可有一支得用的么?公相大人前次在位,在天下拣选八万禁军出来,重新加以操练,安置于都门外四州,作为拱卫。好歹算是有八万勉强能用的了,可是吴枢密用事几年,到了北伐的时候,想从这八万拱卫禁军当中抽人马出来,居然得用的一兵一马也调不出来!

…………老夫对吴枢密自然是没有成见的。可现下兵事眼看还有。西贼衰弱,还是要备边。辽人亡国,女真兴起,同样要备边。更不用说还起了方腊等菜魔。看着禁军不可用,西军难恃,难怪官家要另起炉灶,整治禁军!这南来子如此武功,得官家看重,又有什么奇怪的?”

老太监的确恼怒,王黼童贯主持北伐,是根基浅薄的他们用事之初。指望这场战事奠定他们长久执掌朝局的基础。前头是王黼童贯,后头真正坐镇的就是他梁师成。结果一场战事下来却如此不堪,还将原来勉强能掌握住的西军丢掉了。枢密院作为大宋西府,掌征伐事,掌天下军旅。却根本没起什么作用。现在吴敏还念念不忘那个枢密使,想得到他的全力支持,让他如何能不气?

梁师成怒,宇文虚中脸上却没有半点惧色。只是躬身一礼,代表吴敏领罪。然后起身也淡笑道:“我辈无能,自然惶恐万分…………可是恩府先生。往日童制置在时,手握西军,恩府先生才能取老公相而代之。万一神武常胜军,整练禁军事真的落入老公相及那南来子囊中,恩府先生还能和老公相抗衡么?”

梁师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冲大怒。

已经很有些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了。眼前这个薄有声名的宇文虚中,举止无一不是恭谨到了极处。但最后吐出来言辞,却是如此直白!

但是梁师成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火气早就磨掉了。容易冲动的人自然也坐不上他现在号称内相,能与秉持国政几十年的蔡京差不多能分庭抗礼的地位。细细一想宇文虚中的话,却全在实处。禁军无论如何是要整练的,不管谁在这个位置上,京师都门无一可用之军,实在是太过骇然听闻的事情。为自身安全计,也要整练出一支得用军马出来。

在真实历史上,北伐当中汴梁五十多万载籍禁军,最后只勉强抽调出两万。而且半点作用派不上,几次差点兵变。蔡京当日设立的八万拱卫禁军也全部废弛。大宋朝廷才真正认识到禁军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蔡京比现在晚一些时候复相之后,再度想拣起拱卫禁军。可那时童贯仍然能掌握住西军,又封郡王,实力已成。就拼命在后掣肘,最后大宋什么事情也没做成。女真起兵南下,势如破竹的就打到了汴梁城下。第一次汴梁被围,靠着西军入卫,再加上徽宗钦宗两代皇帝的卑辞厚礼缔结耻辱条约女真退兵。接着大宋内斗还不肯罢休,因为禁军太烂,入卫西军又太强,外重内轻。防武臣如防敌国的用事文臣们,又强逼西军去援太原。

这件事情做得实在太蠢。合约的确是耻辱的,太原重镇割让给了女真。但是当时大宋衰弱如此,只能忍辱积蓄力量。有点力量再去收复失地。而不是去轻易撩拨已经抢得心满意足的女真贵族——这些蛮族,实在还没有足够意识到他们已经能轻易覆灭大宋。这不是汉jian哲学,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为了将西军调走,甚而是削弱几分让西军看起来不那么可怕——其时西军的战力也不成了,远远不是女真军马的对手,但是比起更烂的汴梁禁军,还是太过于强悍。已经喘不过气来的大宋就此将西军送入了河东的崇山峻岭当中,河北打得稀烂,还提供不了多少军资辎重。缔结盟约不过半年,虚弱如此的大宋就先悍然悔盟,近十万西军又打不过银术可的不足万人女真骑军,在太原城下全军覆没,种师中战死。女真大军再度南下,还加上了从太原而来的一路,最后攻克汴梁,覆灭大宋。

真实历史上就是大宋上下都知道中央禁军太烂,一定要整练。结果党争内斗之下,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最后还附带断送了西军。在此刻的时空当中,事情比真实历史上要好那么一些,有一支神武常胜军入卫,有萧言这么一个现成的人才,勉强算是有蔡京撑腰,可以争一下这个位置。所以梁师成最近一些日子虽然连同赵佶在逃避这个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问题,但也知道,这事情总要是面对的!

宇文虚中说得直白,意思就是一个。这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大家不如面对为好。要斗就斗那么一场。绝不能让萧言借蔡京之力上位。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掌握在他们自家手里!

想明白了其间的道理,梁师成忍不住长叹一声:“叔通锐气方张,看得明白…………可是如之奈何?老公相何等人也,轻巧巧就借力西军和这南来子复位。他若力,谁也不知道是何等手段,说不定就在等着看我辈破绽。这岂是能轻易动得的?”

大宋党争到了末世,已经非依附于各党不能立足的地步。朝中谁是谁的人分得很清楚。梁师成自然知道宇文虚中是自家这党新起骨干,还有智囊之名。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为宇文虚中的锐气打动,最近深感疲惫的梁师成还难得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老太监也略微有点彷徨无计,下意识的也有点想看看这宇文虚中能出什么样的主意。

蔡京的阴影实在太深重了,用事几十年,保持着大宋在执政位置上的最长纪录。当日可以和蔡京抗礼的政治对手,全都被他放逐得干干净净,至死也未曾能回到朝中。新党征诛之术在蔡京手里更扬广大,他的敌手不仅远窜的远窜,编管的编管。就连子孙恩荫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今后几代都是白身,要服丁役,要纳赋税。在不杀士大夫的大宋,这已经是让人胆寒的举动了。当日梁师成王黼之辈,无一不是在蔡京手里讨生活的。后来蔡京年岁大了,官家又对他忌惮,内外合力之下才算将蔡京扳下来。

本来以为蔡京如许高龄,再难翻身。外有童贯掌军,内有王黼领政事。还有旧党清流为辅翼——至少在对付蔡京上大家是同盟军。还有官家支持,蔡京也只能闲居等死了。却没想到,凭借一场燕云战事,凭借一个突然冒出的南归降人,蔡京轻轻巧巧的就再登相位!想着蔡京往日手段,梁师成这些日子表面宁定,支撑着架子不倒。背上却不时有冷汗渗出,半夜还会被惊醒。

萧言明显是铁心要站到蔡京一党当中了,现在不坑不哈的,谁知道蔡京背后給萧言出了什么主意,让他坐以待时?大家要对萧言下手了,蔡京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梁师成最大的担忧,就是如此!

可是在今夜,他的担忧,却被宇文虚中接下来吐出的话语轻轻化解了。

“太师老了…………”

梁师成一怔,谁不知道蔡京年高?偏偏这老头子还是保养得极好。精力似乎也没衰减多少的样子,偶有大朝,站班行礼一丝不苟,比五六十岁的人还耐得。多少人比他年轻都没熬过他,墓木早拱,他却还是再度站到了相位上!

宇文虚中仿佛知道梁师成的疑惑也似,目光闪动,解释下去:“…………太师是真的老了…………此次复相,不过是太师热衷之心不减,想自己在世的时候,永葆权位富贵罢了……蔡相公此次始终不得太师原宥,是为什么?无非就是他去后,蔡相公还算是奔走恩府先生门下,蔡家富贵仍然保得住…………此次复相,只要不动老公相的相位,其他什么,老公相是不大会拼命来争的…………毕竟八十高龄之人,就算保养得宜,争来又能保住几年?”

宇文虚中声音轻轻的,梁师成却听得额头都是冷汗。

蔡京真的不愿意争了?他就不怕自己这一党再掌军权,内外再成为一体,再度将他赶下台去?他还没问出口来,宇文虚中却象是始终能猜到他心思也似,轻轻开口接着解释。

“…………王相执掌政事堂,官家是指望他能代替老公相理财的。但是王相却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只要老公相在位,稍稍能让这财政窘迫局面好转那么一点,官家也是绝不会再丢下他的…………老公相去位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威权太重!此次复位还要争夺这典兵之权而尽全力,官家只会觉得老公相揽权之心不死,一旦有变,老公相还是会随时去位!不如安心理财便罢。十年前,学生是断不敢说这种话。可是而今老公相年已望九,学生却敢断言!”

梁师成喃喃道:“…………那萧言,就不是蔡京一党中人,蔡京也不会庇护于他了?”

宇文虚中摇头:“老公相只是不去争而已,要是真的落在他头上。老公相也自然就是笑纳。反正不是争来的,官家也少了许多忌惮。萧言此人,老公相看来是准备冷眼旁观了,萧言自己有本事,让官家动心,最后属意他来整练禁军。老公相自然会锦上添花说上几句好话,现在替萧言出头,却是断无可能!在燕云之地,萧言杀伐果断,拳打脚踢出一身紫袍。在汴梁,却不是靠蛮勇不惜命就能出头的!”

梁师成笑着摇头:“萧言再武勇十倍,领兵本事再高十倍,在汴梁也是难出头的…………想引得官家信重,谈何容易?”

他已经为宇文虚中有些说动,但心里还是有点惶惶惑惑的,却又自持身份,不想追问宇文虚中全盘打算。

宇文虚中是何等样的聪明人,微笑着叠起两根手指:“话已经说到分际处,就全凭恩府先生决断了。只要让萧言这个名字这些日子不会出现在官家耳边,官家每日里多少大事要忙,自然也就淡下去许多。萧言献捷仪式上的威风本事,也就白用功了…………那时候再寻一个由头——仍思北朝,勾结武臣以图不逞的名义就很好——轻巧巧让他去沙门岛走一遭抑或远窜琼崖,保住领就算是幸事了。再将整练禁军事接过来,恩府先生地位,岂不是如泰山之安?”

梁师成并不说话,宇文虚中一席分析,让他本来觉得有些疑疑惑惑的事情都清楚了许多。他也是朝中沉浮多少年的人物了,自然一听就知道宇文虚中今日实在是说到了窍要地方,判断局面,设谋行事,无一不准。看着灯火下宇文虚中正是精力旺盛的身形面容,梁师成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蔡京那个老妖怪不必去说他,他们比起宇文虚中而言,都是上一代的人了…………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甚至还尽量不要表现出对宇文虚中的赏识。只是心下牢牢记住这个人,此子得而用之,缓急可成大事!倒是值得好好提拔一番…………

他威严的咳嗽一声,冷冷道:“南来子练兵打仗的确是有一手的,几支人马杂凑起来的神武常胜军,那么点军资粮饷供应,就练出一支铁军。官家有借重他整练禁军的心思,也是难免…………现在且不必说他,反正此子用不得。这整练禁军大事落在我辈手中,又如何撑持得起来?原来童制置算是知兵的,也不过如此,更不用说禁军已经是这般模样…………谁能济事?”

攻倒萧言,将这桩要事从蔡京那里争抢过来。总要至少在最开始有个模样,才好对官家交代。梁师成政争有一手,这上面实在不大来得,往常都依靠童贯。在他门下,他对王黼就是毫不客气,对童贯却还是有点尊重的意味在里头。现在翻检夹袋,实在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将童贯找回来?这可不是缓急间就能做到的事情。

宇文虚中今日来是做足了功课的,当下笑道:“何愁无人?恩府先生是想听治标之法,还是治本之术呢?”

今日宇文虚中给了梁师成太多惊喜,他决断不下的事情,宇文虚中替他分说明白了。他愁无术的事情,宇文虚中居然有治标治本两种办法。当下心头对宇文虚重了不少,笑道:“你说,你说!”

宇文虚中淡淡道:“治标之术自然就是拣选能将领整练禁军事。入卫环庆军之都管王禀,就是最好人选。出自童制置门下,与西军隔阂已深。王禀深沉厚重,也颇有练兵之能——萧言神武常胜军就多有王禀当日练出的胜捷军在其间。威望也算是足够。此人用之,就算不能彻底改观都门禁军,多少练出几万得用军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梁师成暗暗跌足,现在全部精神都贯在蔡京和萧言身上,居然忘记了当日献捷走在前头的王禀。也是那日献捷萧言后制人,给人的心理暗示太过于深,将王禀比得完全提不起来了,王禀本来又不是一个喜事的人,这些日子在汴梁也是安安静静。存在感异常的低,连梁师成这等人物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现下想来,王禀竟然是难得适合的人物。童贯使出来的人,不用说是自己这一党里。本事也尽有,童贯当年镇日夸耀他那胜捷军就是明证。如果还嫌不足,胜捷军出身的在神武常胜军中战功就再明白不过了。整练禁军毫无疑问是以神武常胜军为骨干,王禀对胜捷军旧部也有影响力…………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这哪里是治标之法,简直就是治本之术!

梁师成暗叹今日完全被宇文虚中这辈比下去了,居然连这个人物都忘记了。王禀回汴梁也有些时日,也没召来亲近笼络一下。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自己这些日子还在担心于能不能和蔡京争赢,哪能想到后续之事?倒是这宇文虚中,每一步都看得长远,的确是个人才啊…………

他心下感叹,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笑道:“王正臣么,倒也罢了…………还有治本之术是什么,左右无事,叔通一说来就是。”

宇文虚中今日进策大获成功,梁师成对他说话都完全和颜悦色起来。在内相面前如此出风头,放在别人身上是喜出望外之事,宇文虚中却还是那副恭谨神态:“…………治本之术么,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恢复文臣领军而已。”

大宋祖制是文臣领军,现在仍然如此宣称。可是在这等末世,什么样的祖制都走样了。西军是大宋这几十年最强悍的武装团体,但是这几十年一直都是内宦领军。经略使之类原来文臣挂的差遣,现在都加到了老种种这些武臣身上。枢密院号称掌天下兵事,却对西军指划不得,什么方略也不听枢密院的。原来用来卡武臣脖子的两件事情,后勤上面,现在都是领军的几代内宦,直接找上三司拨。不经枢密院之手。人事上面,考核提拔武臣,原来都是枢密院重权。可是现在大宋将门经营百年,恩荫又多,家中子弟落草就已经有官衔,在军中谋个差遣名义就是,也用不着去枢密院求官。堂堂大宋西府,已经差不多成了摆设。此次北伐战事枢密院没bsp;就连都门禁军,现在三衙高太尉权重,官家又亲信之。几乎一切都是高太尉包办。枢密院对脚底下三衙禁军都浑没有多少影响力,吴敏还对西府之位孜孜以求,真不知道是热衷哪一门。

听到宇文虚中说出文臣领军,梁师成神色不动,哦了一声,淡淡道:“…………也是正论,叔通果然有心。此事自然老夫是要出力气的,但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且看将来吧…………”

梁师成微微有点失望,前面宇文虚中分析谋划,无一不精准高妙。对这治本之术,他真有些好奇,说出来却不过是这等老生常谈。想想宇文虚中也要站在他文臣士大夫的立场上说话,梁师成也就释然了。今日要是宇文虚中进言得用,已经是意外之喜,就再不奢求更多了。

他岁数毕竟有些了,陪精力充沛的赵佶游宴耍乐这些日子,早就不济。刚才强提精神和宇文虚中谈了这么久,心事去了不少之后顿时又觉得疲乏上来了。当下就准备说几句客气话送客,宇文虚中出了这般气力,总要许诺他点什么的。

宇文虚中却一直在看着梁师成神色,这个时候突然又躬身一礼:“恩府先生,武臣之辈,最看重的还不是自家的军将,自家的兵马?纵然一时得用,等到位高权重了,又如何使唤得动?当年老种种,对童制置如何?等到童制置要为国削些权柄了,老种种又如何?燕云之事,若没有老种种投靠太师,背后支持萧言,如何会有太师复相,童制置王相公去位?武臣之辈,依靠不得的。要让官家放心,还得是我辈士大夫遵循祖制领军!”

这句话又将梁师成说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大宋什么最遭人忌惮?是在中央武力已经完全不堪用的情况下掌握着另外一支强大武力最遭人忌惮!西军在西夏衰弱之后,顿时遭到朝廷削弱对待,就可知道其余。北伐战事,官家除了好大喜功之外,未尝没有让西军和辽人对耗实力的意思。结果这些武臣却暗中投靠蔡京,和自己顶头上司做对。引起一连窜的绝大变故。掌兵二十年的童贯顿时就飞快倒下,还牵连到朝局变动。

此刻用王禀,畀以一个武臣重权,将来如何又不是将来召至忌惮的张本?王禀的直接恩主,只能算到他梁师成头上,算不到其他人那里。一旦有事,只怕自己就免不了牵连,说不定就是童贯下场!倒是将军权分寄在那些文臣士大夫手上,看起来更稳妥一些…………

这个话题实在太深,而此刻的梁师成实在没有精力相得太细了。也不能宇文虚中进一策就准一策,要不然上位者威严何在?他还要细细分析其间利弊得失,才好做出决断。这个决断,也许就关系着今后几十年的朝局,他梁师成将来地位!

梁师成摆摆手:“实在是夜深了,不怕叔通见笑,老夫是精力不济了。今日且安置罢………整练禁军的事情,慢慢再筹谋不迟。与今之计,还是让那萧言再没有机会染指这个位置…………”

梁师成缓缓说着,最后眉毛一挑:“老夫居内,可保萧言举动不会有片言入禁中。吴讷言想得枢府位置,就盯紧了萧言,没有错处,也給他找出错处来,人证物证,都要俱全。到时候一举将这碍眼人物远窜,让老公相再也c不得!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老夫也就实在无话可说,这句话,叔通务必要带给吴讷言,让他清楚明白!”

宇文虚中并不说话,只是深深行礼下去。

梁师成轻轻拍掌,早就在门外恭候侍立的贴心内宦入内,将他扶持起来,入内室休息去。临走的时候,梁师成又看了宇文虚中一眼,淡淡一笑:“做得好,好生做。”

这句话就是当日在宣德楼上对吴敏的原话,当日还有七分敷衍。今日梁师成倒是真正赏识这个精力充沛,似乎眉毛稍一拧动就有主意朝外冒的文臣了。

宇文虚中没有半点得色,恭谨送梁师成离开。此刻自然也有宦官提着灯笼,等候送他外出了。

出了府外,宇文虚中的下人也牵马过来。大宋轿子已经开始流行开来。宇文虚中自诩将来要建功于外的,不耐烦坐在别人身上。燕云宣慰,倒也得了几匹好马当作脚力。当下默不作声的翻身上马,回头看看黑沉沉的梁师成这个临时下处,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长气。

萧言此子,有大功于国啊…………

自己却在这里殚精竭虑,与一个阴人商议如何对付他…………

转眼间他就收拾了精神,今日全部献策进言,关键都在最后几句话。四字而已,文臣领军!大宋文臣士大夫压制武臣的权柄早失,无非是靠着多少年积威还能在武臣头上罢了。现在外患方烈,武臣却跋扈难驯。内重外轻之势早失。萧言再有大功于国,也是南归之人,为了富贵才拼命厮杀征战的,是不能指望他的操守的。让大宋立国百余年当中,始终安定这个国家的,还是自己这般文臣士大夫!现在正是内忧外患之际,还是要靠士大夫来扶危定难,拯这国事日非之局!

就算今日之事有些欺心,却也是非行不可的事情…………大宋不诛士大夫,你萧言,就在大宋安心做一个足谷翁罢…………

想到此处,宇文虚中又在心中低低叹息一声,轻轻一夹马腹,就在几点微弱的灯火引导下,又直奔吴敏府邸而去了。这位枢密副使,还在漏夜等候于他。

远处汴河灯火,仍在缓缓流动。汴梁城中,仍然如这百年来每一天一样,还在不夜之中。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八十二章 如何媚上(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二章如何媚上(一)

在汴梁城外方腾的庄园当中,这一餐晚饭人人都吃得痛快。

这些日子藏中的追回,努力的想多抠一点钱出来。其他时间就多是在和相关人等讨论再新届交钞的事情。伐燕战事打完,大宋财政体系说是无穷六绝近乎崩溃也差不多了,虽然大家现在多少也明白交钞滥不得,也只能靠着这个先缓一口气了。

蔡京摆出这个埋头财政的姿态,让多少人都觉得意外。老公相复位,以蔡京性格,自然是睚眦必报,当日谁赶他下台,一个个排头都要照应过来才是。没想到蔡京不仅没有在王黼童贯事情上落井下石,也没有和梁师成别苗头。唯一一个始终不谅解的倒是自己儿子蔡攸。到现在蔡攸还没有得到新的差遣。

虽然现在大家口中都不提,但是知道下面朝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整练禁军。一则是禁军实在不堪用了,不整练实在说不过去,还要用来平衡日渐不驯的西军。二则就是一旦禁军整练,大宋财赋自然要向禁军整练倾斜。伐燕战事让多少人已经捞得盆满钵满了,这禁军整练事如何能轻轻错过?哪一党主持,谁最有话语权,谁来主持分这大蛋糕,都是人人悬望关心的事情。

本来大家都以为蔡京要凭借萧言这个才投入门下的人物和朝中有心人别别苗头,说什么也要将这大权掌握在手中。蔡京从来都是揽权不嫌多的性格。却没想到,这些日子来,他对萧言却是不闻不问,吴敏偷偷在动神武常胜军的手,在挖墙角,总有有心人报到蔡京这里来试图讨好,蔡京却总是淡淡一笑就当没听见,事后也绝无动作。如此这般举动,自然就让意图投效的人觉得心冷,觉得太师是不是真的老了,只想安心在相位上以终老。与其这样,倒不如向内相或者清流旧党他们靠拢了。

蔡京现在上值的时间也少,不仅是两日一值,而且每值不过半日。中午才过,就回到自己府邸,闭门不见外客。

可是今夜,如此深夜,蔡京还在内院书房当中,难得见一个外客。这个外客身份,却是谁也想不到,正是那个和自己爹爹恶了许久,在上次赶自家爹爹下台事中还是很出了一把气力的蔡相公蔡攸。

蔡京靠在软榻之上,书房当中绝无旁人。对面的只有自己儿子。蔡京精神的确是比不得以往了,当着自家儿子不用做什么态,一副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蔡攸,其实岁数也很不轻了,已经是五十多望六十的岁数。但是不知道是老蔡家基因好,还是有什么保养秘方。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继承了他父亲的好相貌,欲面恂恂,倜傥儒雅。三缕长髯仔细用须囊护着。此刻却是满脸的热衷神色。

“大人,这天予不取,只怕不详…………萧言此子无依无靠,只要我等出手相援。他岂能不感激涕零?内相虽然在努力隔绝中外,让献捷这个事情先在官家面前淡下来。官家本就不是什么有长心的人,到时候一旦进言,轻巧巧就将整练禁军事掌握在手中了。到时候岂不是可惜?”

蔡京看看自己儿子,一时没有开口。

自家儿子本事,自家清楚。蔡攸是很不错的,早早就成了翰林学士。其时也颇富文名。虽然替官家所作诏旨不多,然则一旦有之,每每口口传颂。偶有诗词,也是清丽富贵,有晏殊气象。

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了。

蔡京得用之后,过得实在太富贵,太会享受。到老才渐渐返璞归真一些。往日那些以生活豪奢出名的达官贵人,他们的举止做派,蔡京往往就用一个字表示鄙夷:“村。”而能得这一字点评的,都还有点与有荣焉,表明大生活家,大享受家蔡京眼里还有他们。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蔡攸,要是有什么大本事,那才是真的逆天了呢。偏偏这位蔡,热衷之心,比起老子来丝毫不曾稍让。又眼大如箕,非两府使相位置不能让他动心。他老子霸占高位时间实在太久,蔡相公等不及了,干脆投靠了梁师成他们,将老子拱下台来,居然一时也捞到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位置。

然则蔡攸本事比起老子来,实在是天差地远,虽然得了参知政事之位,却不过是王黼之下伴食画诺。什么事情真交给他办的话,准定搞砸。伐燕战事眼看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蔡攸想尽办法,才捞到一个宣抚制置副使的位置。指望能立下什么边功,到时候说不定能取王黼而代之,成为真宰相。王黼也估计知道这位蔡相公做大事是不成的,让他当宣抚制置副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还有什么笑话可看。

结果果不其然,蔡攸一行,比笑话还要不堪。不仅在西军面前彻底暴露出现在都门禁军软弱到了什么地步,他自己也成了笑柄。大军保护,居然连河间府以北一步都不敢去!所谓副使,就是在离前线至少四五百里处饮酒赋诗,游宴高乐。白沟河战败败报传来,这位蔡相公一口气逃了京东西路才算住脚。要知道当时辽人兵锋最远才到雄州,离河间府还有三百里!

如此蔡攸,自然就居不得参知政事之位了。不过看蔡京复相的面子,没有远出军州编管,和童贯王黼同一命运。却也没了差遣,只能闲居。梁师成他们,再不想用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物。蔡攸无法,老着脸皮求到自己爹爹头上。却被蔡京坚拒之。汴梁人都说老公相能谅解天下人,也谅解不了这个儿子。反正蔡京子嗣繁多,也不在乎这么一个。

却没想到,今日出现在蔡京内书房的,却是蔡攸!

听到蔡攸进言,半晌之后蔡京才淡淡一笑:“…………我老了,这相位还不知道能安居几年,去争这个,又有什么用?”

蔡攸今日怎么劝解自己老爹都没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急了:“让内相得掌整练禁军事,难道就不会动爹爹这相位么?到时候官家离不得的是他们,却不是爹爹!”

蔡京冷笑:“当日老夫却又是怎么下台的?你怎么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老夫用事太久,权位太重,官家就算是中人,也深为忌惮。再拼力争夺此事,此相位,才是转眼就休!”

蔡京在这一点上,看得比自己儿子明白多了。如果说以前自己是强势,清流旧党梁师成他们是弱势,官家无论如何要保的是他们以维持朝局平衡。那么现在梁师成他们羽翼已成,自己初初复相,反而是弱势了。自己羽翼凋零,就算再度拿掉,对朝局也没有太大影响。现在还能撑着场面,让梁师成等人忌惮,无非靠的是用事几十年的积威罢了。

官家用他,一则是安定人心。二则就是需要他来理一下大宋财政这个烂摊子。官家是个重情分的人,但是再重情分,一个用事几十年的权臣和皇帝也没有了情分。反而是提防戒备,本来用他复相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旦自己再如以前一般揽权,说不定就真的要立刻下台,而且再无起复的机会了。不如埋头在财政事上,有很大可能在相位上终老,以全毕生富贵。

而且自己是…………真的老了。

自家事自家清楚,人到老了都有这个灵醒。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这个时候,除了全富贵的考虑,也要多为儿女计了…………可是这个儿子,却实在是…………

在这一刻,蔡京老眼当中,忍不住就浮现出那个一身紫袍,骑在马上,孤独坚韧而且憔悴的跟在层层灵牌之后,昂让直入大宋御街,直面于宣德楼上官家面前的那个年轻身影。

此等人物,自己儿子与之相比,不过是土jī瓦犬!

蔡攸毕竟宦海沉浮那么些年,虽然没担当,没气概,也没有什么实际政务的本事。但是这政争心术,还是精通。蔡京的话,他如何不明白?踌躇半天,仍然觉得不甘心。自家爹爹老了,安于相位终老,不去争竞什么。凭着资格或者理财本事,差不多也能熬完。可是自家呢?

蔡京和他的生分到底是什么,蔡攸心知肚明。就算当初投入梁师成门下,双方破脸。蔡攸也知道是蔡京刻意放手,无论如何蔡家总能保住一线富贵。现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做出再不能复合的模样,也是为将来准备。蔡京万一再度下台,他蔡攸也有再度复用的机会。不是有这般默契,蔡京怎么会谁也不见,只见他这个背门而出的儿子,在内室说着只能托之腹心的实话?

到了最后,蔡攸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爹爹,总得为儿女计!没有一个支撑起门户的,蔡家如此大族,将来只怕不堪设想啊…………”

这就是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大宋士大夫们多的一层忧患之心了。神宗之前,大宋士大夫之争勉强还可以算君子之争,不仅自家没有性命之忧,还不及家人。该恩荫的照样恩荫,该服官的照样服官。可是自从新党推出征诛之术,士大夫争竞,平白就添了几分残酷,追夺出身文字,剥夺子弟恩荫。就是将一个士大夫家族彻底变成白身。这是何等残酷的打击!蔡京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蔡家要是没有支撑起门户之人,真说不准会遭致什么样的命运!

蔡攸提起这个,蔡京终于有些动容。他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为父的说什么也不能去争的…………一切只有指望萧言自己挣扎了,只要他能出头,得到官家青眼。就算梁师成还是居间竭力阻拦,老夫也会设法的…………此前老夫绝不能有半点表示!”

蔡攸一怔,重重摇头:“梁内相隔绝中外,萧言毫无根基,汴梁城中尽是袖手。他一个南来子,怎能挣扎出头?怎么能得官家青眼?爹爹,这些不过是虚话!”

蔡京被自家儿子纠缠这么久,早就觉得精力不济。这个眼睛已经是半闭半睁,轻轻道:“萧言此子,不凡啊…………不凡哪…………献捷一事,就可见他胸中丘壑。谁又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本事?且看罢,且看罢…………老夫总有感觉,梁师成,未必能遂其所愿…………”

蔡攸暗地里撇嘴,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梁师成都强过萧言太多。更不用说梁师成遍布汴梁的党羽!真想捏死萧言,不过是轻巧巧的事情。萧言一个南来子,只会拼命打仗这种村事,汴梁东西南北只怕还摸不清楚,就想让官家惦记起这么一个人?爹爹老了,难道都老糊涂了?

虽不甘心,蔡攸也知道再不能说下去了。就准备起身告辞。蔡京却突然一下睁开眼睛,一瞬间老眼当中竟然是精光四射:“要是萧言能拿出一点本事,有突围而出的模样。你可顶在前面,帮上一把!老夫定然助你拿下这整练禁军事的差遣,将来如何,就看你自家了!”

虽然是蔡京难得许诺了一个前景,蔡攸也不大提得起精神来。萧言要靠自家力量出头,实在有些太过于天方夜谭了。这等许诺,不过是画饼而已。无非着人关注一点萧言举动便罢。

蔡攸起身,恭恭谨谨告辞出去,自然有执事秘密引他离开。蔡京自然没有老子送儿子的道理,靠在软榻上轻轻摇头。

自家儿子,却不知道自己是最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一则也算是给了蔡京面子,二则是他还算是梁师成的人,正合平衡道理。三则是说出来就有些伤蔡攸的心了,他是个没本事的人,坐在这个要紧位置上,才是最让官家和朝中诸人放心的人!说不定真能让他安稳坐长久,领政事堂是不必想了,但是居于西府领枢密同为使相却是跑不了的。有这么一个地位,自己老去后撑起门户,问题也不算太大了…………

当然这前提是萧言一开始要靠自己挣扎出头,突破梁师成的层层封锁,再度带给官家一个深深的印象!这位官家,是重感情的人,只要看对眼了,是可以放手用人的。关键就在官家这里!到时候朝中反对声浪再大,也是无能为力了。

可萧言就真的能挣扎出头么?不知道为什么,蔡京却偏偏有这个信心。

白身南来,最后却立下平燕大功,岂是朝中诸人可比!这等人一旦上位,不知道将在大宋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啊…………

反正自己已经老了,将来如何,也看不见了。就随他…………只要到老,自己犹能掌住权位,不为人下就成!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八十三章 如何媚上(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三章如何媚上(二)

“方兄,左先生,良臣,鹏举,在座诸君,你们觉得,官家是何等样人?”

斯时斯刻,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汴梁灯火在北,汴河如带在南。南薰门外方家庄园的庭院之间,萧言一身懒衫,踞坐席上。问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大宋立国伊始,就算是个皇权相当弱势的帝国。艺祖得国于后周柴家孤儿寡母之手,费劲心思设计了一套叠床架屋,互相牵制的政治制度。就是为了分化臣下,保住赵家天位。对士大夫,对市井百姓,对田间农夫,都有诸多忍让之举,尤其坚定不移的奉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才让赵家一直延绵传续下来。不然以五代十国那份纷时代,兵变跟家常饭也似,当时赵宋开国的时候不过一百余残破军州。谁能断言赵宋能比朱梁,沙陀李唐,刘汉,石晋,郭柴周长命这么多?

赵家天子在士大夫间,甚而在百姓间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多了许多烟火气。特别是对于士大夫而言,品评天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虽然时值末世,朝中党争剧烈,党争越烈,反而是皇权越位加强的时候。因为争斗诸党不约而同的都要寻求皇权的支持压倒对方。到了赵佶的时候,反而是有宋以来皇权最为巅峰的时候,赵佶可以随心所欲的任用私人,可以骄奢到了极点,将大宋的底子几乎都耗干净。除相拜相,也绝谈不上慎重。但是赵宋官家的烟火气还未曾消退多少,厚道底子也还留存几分。市井当中说起这位道君皇帝会李师师还是津津乐道,浑没半分顾忌。

所以萧言才敢名正言顺甚而明目张胆的问出这句话。要是他不幸穿越我煌煌大清,除了光绪宣统那样的废柴时代,他敢在一生作诗十万,也号称艺术家皇帝的乾隆时代说这话试试?明天说不定就满清十大酷刑伺候,顺便浸个猪笼什么的。

萧言问出这句话,果然在座诸人,到神武常胜军军中不过一个指挥使的军将,都没什么讶然之色,只是端坐听着。几个有资格开口的人都在筹思,怎么说出自己的观感。

方腾看看左右,这上头在这些日子里面他早就不知道和萧言讨论多少次了。不过此刻却先要他开口,引出众人言辞。当下就看着萧言笑道:“官家,有厚福之人而已。享用远迈前代,还有什么说得?治道如何,平平而已,官家天性也不在此。然则可以倾心托人,一旦赏拔于微末之间,信重无遗,得一名相,可为齐桓前半生事业…………如此而已。”

虽然品评天家没什么忌讳,但总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除了说到齐桓这个名字,周遭军将有些讷讷,不知道是谁之外。岳飞最近读书不少,却是知道,韩世忠居然也能明白,他虽然外表粗豪,却是识字看过书的。论起底子,说不定还强过岳飞一点。只是远没有岳飞在这上头用功罢了。

方腾说得虽然遮遮掩掩,其实也不算隐晦了。

官家厚福,说明他自奉极厚。别的赵宋皇帝舍不得花用的,他毫无顾忌。而且这本事远迈前代。他接位置的时候大宋财政底子不算差,几代皇帝变法,行桑弘羊故事,留下不少积蓄下来。徽宗十来年就折腾得精光,还将大宋财政体系弄得差不多已经能算是破产了。

治道平平,天性不在此。说的是赵佶几乎没有什么做什么具体行政治国事宜的**。宁愿寄情于书画游宴奇石花草漂亮mm上,这些事情都放手交给底下人去做。

倾心托人,一旦赏拔微末之间,信重无遗。说明引用人才,迁赏拔,完全没有一个规矩。完全是从心所欲,看对眼了就是你,朝野间怨声载道也依然是你。蔡京秉政时间加起来已经远迈前代名臣,到了这些年官家才开始渐渐忌惮,做一些分化限制的事情。至于其间引用的如赵挺之,王黼之辈,更是等而下之。特别是蔡京上次罢相,充斥在国家宰相官衙的,是浪子宰相,是李彦这种无行之人,是蔡攸这种富贵已极,却没操守没本事的公子哥。内还有梁师成用事,一帮权宦,将天下折腾得乌烟瘴气。赵佶不仅信用无遗,哪怕他们败事,赵佶还尽力保全。对他看上眼的臣子,真是厚道到了一顶程度。

遇一名相,可成齐桓前半生事业。齐桓公得遇管仲就成霸业,得遇易牙竖貂就完了个蛋。方腾话中意思,就是这位官家,连个名相都未曾用上…………

哪怕就是看起来象样子一些的蔡京,多少有点理财手段。但是将党争推向另外一个高峰是他蔡京,献上丰亨豫大天子不计让赵佶继续感觉良好拼命花钱的是他蔡京。这等人物,可称权相,如何当得上名相?除了蔡京之外,其他的就更是等而下之了。

赵佶信重的就是这些人,这国事哪里还堪问?方腾也就是因为这些年朝局如此,才心灰意冷,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直到在燕云军中得遇萧言。

方腾这番老实不客气的话,已经说得大家心里沉甸甸的了。更别说岳飞这等一心报国的年轻人。萧言犹自还觉不足,冷笑道:“仅仅如此而已?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到这位官家手中,也是破坏最烈之时。官家为圣统丕正计,任用太师,尽逐旧党。党争之风,同样远迈前代!士大夫忙于党争,自然就要寻得官家支持。这些年下来,士大夫在官家面前唯唯诺诺,只愿讨得官家欢心,可在朝中立足。前代名臣风范,今何在焉?大宋立国之基,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祖制。一旦败坏,才有朝中人充斥,君子道消,才有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汴梁如此,现又有女真外地崛起。朝中犹自忙于争斗,官家忙于游宴奢靡享乐,一旦有变,只恐有不忍言之事!”

萧言这番理论,是最得方腾赏识的。听了再多次,也忍不住要拍掌赞叹:“说得透,见得明!可叹朝中士大夫,还不知道这互相争斗,是在挖自家根基,是断送这么个富丽大宋!”

不仅方腾,左聊寄也是一脸赞叹。就连韩世忠和岳飞他们军将,也是一脸肃然的听着。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基本国策,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连武臣也不例外。往常别人指责朝纲,都是说官家奢靡,朝中人充斥。却没人说到这一层上去。正因为皇权在党争之下加重,士大夫对皇权制约能力削弱,大宋原本还算能正常运行的政治体制就成了一锅粥,只有看着眼前一切继续败坏下去。

萧言看着诸人一脸赞叹神色,特别是岳飞眼睛都快冒星星了。面上肃然痛心,心里面却是得意。来自后世的天朝,只要大学认真读了一点书的。马哲课学的都是这种分析政治体制的那一套,托天朝改革开放的福,热门话题也总少不了这个政治体制。穿越到这个时代,一旦高屋建瓴的一点,顿时就能震惊四下。

说实在的,对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萧言不是特别感冒。士大夫权太重,权利太多而义务太少。对武臣压制又太厉害。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最不坏的一种体制了。而且士大夫这个团体,在宋时力量太大,太过于根深蒂固,萧言自忖难以以一己之力掀翻,那就不如讨好引为同盟了先自己也要有足够的地位和力量。

享受一阵众人仰慕赞叹的目光,萧言拍拍掌,加重了语气:“…………官家就是这等样人。得遇名臣,便可成就事业。我辈要出头,要扶危定难,要拯救朝局,机会也就在官家这性格上面,只要得他信重,只要他能看顺眼,就有出头用事的机会!”

萧言冷冷哼了一声,环顾左右:“此事做得说不得,老子就是要媚上,就是要先讨官家欢心。哪怕被世人视为弄臣,老子也认了!女真人可等不了老子太久,在他们异日南下的时候,老子不能率领一支强军,站在汴梁城头,到时候,就是天崩地陷!”

这大概是有宋以来,所出的要做弄臣,要媚上的最强音…………

方腾左聊寄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时候淡笑而已。一众神武常胜军军将却是听得目瞪口呆。尽力让官家瞩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怎么萧显谟口中说出来,就是这般别扭。

岳飞脸已经扭曲了,萧言的话太过于颠覆了他的认知。但是偏偏没有什么反驳的话出口。君子应该直道而行,但是在这位官家面前,似乎却没有直道而行的余地。至于杀了这个官家,夺了他的鸟位,这个念头更是想都不敢想。

岳飞毫不怀疑萧言上位,至少在汴梁都门可以练出一支有用之军。当燕地崩溃,女真南下之际,可以和女真有一战之力。但是这上位方式,实在是有些那个…………

在座军将当中,算是韩世忠脑子转得最快的。他也模熟了萧言性格,在这么一个作风很有点古怪的大人面前,有什么说什么最好。自己臭嘴和粗豪这两大招牌不能丢…………

当下就是一撇嘴:“所以显谟在此折腾这个什么什么…………足球?俺老韩承认,此等博戏实在看得人目不暇接,恨不得自己也下场来上两脚。官家性子汴梁城都知道,贪新鲜爱热闹,也爱看这等博戏。每年三衙金明池讲武,高太尉竭力组织起来的也就是这般赌赛热闹,官家流连终日,从来舍不得走的。高太尉有这般讨好官家本事,哪怕病得快死了依然在位置上坐得稳稳的…………”

他一摊手:“俺们可比不得高太尉!这是新鲜玩意儿不假,如何达于官家面前?不用说朝中人将俺们一切都要隔绝于官家面前。显谟有什么法子能将这等博戏进线于官家面前?”

萧言瞅瞅他,韩世忠嘴巴的确是臭,想他说出什么好话来,老母猪都能上树了。说实在的,自己也的确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此刻还能退缩不成?

当下淡淡一笑:“要是此等博戏,轰动汴梁,人人如痴如狂呢?还能让中外隔绝,让官家不知道我萧言举动么?”

轰动汴梁,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不知道要费多大的组织功夫,需要多大的财力。甚或至少有一半要靠运气。但是此刻萧言既然说出来了,大家也只有倾心支持。

岳飞低低沉思一阵,毅然抬问道:“显谟,要俺们做什么,尽管吩咐,俺们一定拼死也都办到。”

萧言一笑:“我挑几个家将去你们军中传授这般记忆,你选那些有本事的,会蹴鞠的,甚而壮健轻捷剽悍的,先操练起来。也别这般整天一副刚严样子了,操练的时候,多引三衙禁军同僚来旁观,请客送礼都随便你们。拉上关系再说。我说一句大话,这足球之戏,只要是男人,十个有九个一看见就喜欢。再加上点彩头就更是自拔不得了。就算女人,看着球场上帅哥也是要尖叫的…………就从神武常胜军中,先把声势造起来!下一步如何,再听我安排…………别不放在心上,这不仅是我们自达之路,而且也是一大笔财源!”

韩世忠又偷偷撇嘴,只当是萧言給他们说打气的话了。却不知道这是萧言再实在不过的许诺,要知道后世赌球是多么大一笔产业。以现在汴梁民间之富庶,高门贵戚之多,整个大宋赌风之盛。要是这个产业能做起来,还能牢牢把持在手上。那真是了不得一笔收入!

当下岳飞默默领命,韩世忠却一拍大腿:“听显谟吩咐,俺们做将起来就是!军将士卒们在营,让他们老闲着也要生事。不如博戏一番倒能让兔崽子们少惹点麻烦事…………只不过俺老韩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显谟能将之弄得风生水起,能不能达于官家面前,只能看显谟的命硬不硬了!”

萧言嘿嘿笑骂:“能指望你说句好话,当真是老母猪都要上树。你们都是该管军将,过来游宴一番不妨事,要是不归营住在我这里,就是麻烦事情…………话已经说完,问我讨主意我也给了,都滚蛋!夹着尾巴回汴梁城,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韩世忠还是不肯起身,手一摊伸向萧言:“万事无钱不成,将这经营起来。没有几百上千贯铜怎生是好?”

萧言瞪眼看他:“你韩世忠也不穷!”

韩世忠顿时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俺在燕云得显谟犒赏,带回汴梁不过三千五百贯。觅地安家就去了一千。陕西家族也要接济,人走了茶不能凉。又是回去一千。麾下儿郎从多有从陕西出来,此刻却入卫汴梁,军将要安家,士卒们也要托些财物带回去交给家里。求告到你将主门上,你还能不支应一二?实实在在,管家妾说现在还有压箱底的百十贯。俺这月俸禄米津行人钱柴炭钱置装钱还没领下来,俺怎么贴补得起?”

经营一个团体,其实最为重要的因素,就是经济上面的经营。为什么豪族将门世代不替,原因无他,底子厚。萧言想白手经营出一个势力出来,需要的钱那是极大的一个数字。说起来自己麾下军将算是懂事的了,岳飞更是对钱看得甚淡。知道萧言白手起家,没有底子,燕云大量缴获,最大部分在萧言手里,很少有人争多论少。大家好歹明白一个道理,萧言是恩主,团体脑,将这个团体经营起来了,大家今后日子自然好过。

韩世忠其实手颇为散漫,又好女色,服用在升上来之后也讲究起来。打下燕云,就拿了这么点,已经算是极为克制了,是真的为这个团体,为萧言着想。现在叫穷,是实实在在的。反倒是岳飞,没提这个钱的事情,是在军中日浅,没有独立经营过军队。不知道轻重。要知道在真实历史上,岳家军团体形成之后,也是回易得不亦乐乎,什么生意都做,才养出这么一支军纪良好,敢战当先的岳家军出来。

当下岳飞就瞪大眼睛,看着韩世忠扳着手指,没有半点大将风范的跟萧言算帐:“俺们马军步军,总要各操持出八支队伍出来,才能有点声势。八支队伍就是百余人。日日让他们上场搏战,吃用总得贴出来,还得好酒好肉,一日就是多少?此等博戏,伤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汤药又是一笔…………让儿郎们打起精神来,总得有点彩头。这不是临阵杀敌,有军法在。花点钱才有个喜乐气氛,这又是多少?

…………这些也还罢了,显谟要俺们勾连三衙同僚,禁军军将,将声势造起来。这些人久居汴梁,眼孔都是大的。一场场宴请,加上女伎。又是多少?这才是大头!俺老韩说什么也贴不起!”

他又斜了一眼听呆了的岳飞:“鹏举,你也是穷汉,家底还不如俺老韩。身上衣甲典卖干净了你也赔不起!听哥哥我的没错,怎么也得向显谟要上两三千贯起码!”

萧言一笑,转向现在为他掌私库的左聊寄:“左先生,一人支六千贯交钞給他们。就这么多了,弄不成事,我只寻他们说话。”

说实在的,萧言现在并不缺钱。到汴梁几乎没什么花钱处。但是贩马第一批还没开始。东川洼那里暂时又是一个无底洞。一切都是有出无进。将来真想将这大宋汴梁足球联赛造成声势,那花钱更是没数。这个时候,也只能勒掯一点了。而且对下属,给钱本来就不能太过于大方,比实际需要的略略多一点,不让下属办事受窘也就足够。公子哥为什么做生意十个有九个干赔?原因无他,对钱没概念。

没钱不行,但是单靠钱也是买不来忠诚的。只有带领属下一同向前,始终在前进,这个团体一直保持蒸蒸日上的态势,才能收拢人心。

左聊寄含笑答应,他身份不同,还算不得萧言最为心腹的那一些。席间萧言虽然客气,但他几乎也没说什么话。确切的说,这位左先生还在对萧言的观察期呢,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当下萧言吩咐,他就立刻入内取出各六千贯交钞,交给韩世忠和岳飞。

韩世忠翻看一阵,还算满意。六千贯都是新届交钞,汴梁时价就是三千五百贯纯铜。他刚才说那么多,操持起八支球队,军中游宴,两千贯也足够。剩下的就是暂时先贴补一下要在汴梁安居下来的军将们了,他韩世忠也不会独吞。至于岳飞,更不会将一个大子儿收入自己囊中。岳飞算是第一次从萧言手里拿那么多钱,接过交钞的时候还窘迫得不得了。

底下军将也知道萧言也是贴补他们,露出了感激神色。萧显谟毕竟还未曾忘记俺们。自家在受疑忌的时候,也不愿意断了和神武常胜军联系!

看着诸人神色,萧言笑着挥手赶人:“去休去休!我就等你们好消息了…………鹏举,你那名将风范也收起来点,我要你为我拉拢人!也多少见识一下这汴梁富丽繁华,这可是你这辈子最想到的地方!”

岳飞愕然,他从来未曾提过他这辈子最想到汴梁。让他选择,他宁愿留在燕云边关。他却不知道,萧言说的是另外一个历史上的他,当岳家军已经进抵朱仙镇,汴梁在望的时候,十二道金牌,将他召到了风波亭。

(其实萧言记错了,当时宗泽为开封留守的时候,岳飞就在麾下效力了。估计也在汴梁呆过。不过这一切都不妨碍萧言文青也似的感慨一下…………)

在这一夜,在梁师成下处,在蔡京太师府邸,在萧言暂居的方家庄园。所有话题,所有筹划,所有盘算,都围绕这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清雅男子。

他脾气不算坏,人也宽厚,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和表达能力。如果放在萧言来前的时代,也许就是单位好脾气但是没什么本事的领导,也许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中年资,也许还可能是一个到了这个岁数演技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中年男明星,有一群死忠的拥趸…………说不定还能代替梁朝伟演个花样年华,和张曼欲调**什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偏偏是大宋皇帝。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拥有前代赵宋皇帝不曾有的影响朝局能力。

此时此刻,道君皇帝赵佶正在马前街李师师所在的楼上,看着李师师在那里对着镜子梳头。李师师算是个很有洁癖的女子。这个时代大宋人的卫生水平已经是全球第一了,象李师师这样天天都要洗澡的还是少见。

烧热水的还不能是石炭,一定要是最好的细灰木炭,和香一起加热汤桶里面的浴汤。其他什么保养品玫瑰精油这个时代有的没的不要钱也似的放。每天这么一场沐浴,就是好大一笔开销,不过想想包养她的人到底是谁,也就微不足道了。

此时此刻,李师师已经侍奉了赵佶一次。沐浴后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头阴干。光可鉴人的长向一侧垂下来,露出了修长洁白的颈项。一双水一般的眸子向懒洋洋的赵佶望过来,看着赵佶一副瞧着她有点呆的样子,忍不住就是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瞧的?”

赵佶靠在榻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最近心里甚是烦闷,瞧着你才算安心下来…………”他拍拍胸口笑道:“此间甚安。”

李师师抿唇一笑,她已经是二十许的女子,在这个时代算是年纪不轻的了。容色自然是绝丽一流。但是一颦一笑,总还带着一丝少女清丽的味道。一切举止,也都是自然而然。仿佛面对的不是大宋官家,而是自己每天都要靠出门卖字为生的男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等着头变干,一边和男人低低的说些家长里短。

赵佶不知道李师师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张美丽面孔这般素面朝天的自然对着他,说些什么没相干的话。总觉得心口暖洋洋的,到这里最觉得闲适安泰不过。

当下忍不住就是一句:“…………若是我不是这个劳什子官家,真要卖画卖字为生,家里有这么个娘子,真是舍不得出门了,生怕什么贼摸上门来。”

李师师微笑着走近榻上靠着他,任赵佶揽着她柔软的腰肢,不轻不重的拍了赵佶一下:“又说什么浑话,官家去卖画卖字,奴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赵佶一叹:“官家有什么好?什么烦心事情,最后还不是推倒你这里来。别人可以不管,我却不能不管。大是耽误道心…………前些日子彻查三衙禁军载籍兵数,今日吴敏算是吞吞吐吐的给了句实在话,三衙禁军,实在在籍的不过只有十八万九千。三衙算是朕眼皮子底下的了,一下就不见了一半!汴梁都门还有不归三衙的禁军十余万,想必更是不堪…………”

牢sao话既然说出来,就一时停不下来了,赵佶微微冷笑,对自己的自称早就变成了朕。

“…………此事吴敏能说实话,还不是三衙这些年都是高俅执掌,他c不得。最后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才肯如此,不然还不是糊涂便了?朕虽营造艮岳,虽建宫室道观,自奉的确不算是太过于简陋,但是对禁军还是用心了的,怎么腾挪,什么时候短过他们俸禄粮饷?这禁军,真真是不成了!就算还是在籍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营生,上阵绝不得一用!”

李师师扑闪着大眼睛,在这个以眼睛细长为美的时代。她的大眼倒像后世戴了美瞳才撑起场面的那些美女,实在有些逆天。眼波流转,仿佛时时刻刻都能说话。

“四海升平,燕云又克复了,还有什么上阵的时候?官家既然知道了,慢慢就是。何必与高太尉置气呢?”

这也不知道是李师师天生心好还是聪明,在赵佶身边,不管是谁,永远说的是别人好话。赵佶能提到的人,多是亲信贵戚。李师师这般举动,这些人也有拼命的帮李师师固宠。倒是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赵佶苦恼的叹气:“高俅病得要死的人了,又是朕从王都尉那里讨来的,潜邸里面就跟随与朕。虽然的确没有整军练兵的本事,但这些年维系得都门平安,也是忠心耿耿,功劳深著。朕如何忍心责怪于他?想起几十年跟随,眼看就要天人永隔,这身后哀荣,也断不会少了他的…………”

李师师浅笑:“官家就是仁圣…………就是真的官家是卖字卖画的男人,这般心地,奴也跟随了。谁敢摸门,奴奴老大耳刮子赏他。”

这句话深情厚意,俏皮风流兼而有之,正挠到赵佶心头痒处。忍不住又揽紧了李师师一些。要不是修道之人,这精元铅汞要紧紧收藏,当下就能再来一。

“…………禁军不整练的确是不成了,正好高俅也将位置让出来了。没有镇得住的大将,以文臣领三衙事也说得过去…………不太平啊!菜魔之事不用说了,外面西贼虽然弱下去了,但是女真鞑子现在又浸强。这些鞑子开国的时候,正是兵锋最锐的时候,总要南下抢掠的,没有强兵,总是一番搅扰。还是挡在外面的为好…………”

赵佶并不糊涂昏庸,国事还是明白的。只是有些太过于自以为是罢了。他也知道女真兵强,击灭辽国的,岂能是轻易的?但是总想和女真有盟约在,女真无非是稍稍深入抢掠一番罢了。只是件麻烦事情并不是威胁。整练禁军,真正的还是要改变这内轻外重的局面,应对西军这等已经不算驯服的大军镇。这是赵家家传心法祖制,他再不理事,这等事情也是要放在心上的。只是这番话,就不好当着李师师说了。

李师师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垂下长长的睫毛:“奴家这几日就遍寻道观,为高太尉祈福禳灾…………毕竟是官家身边老人了,只要身身子好起来。还能为官家出力。到时候定然能为官家分忧…………”

赵佶苦笑摇头:“…………你只是一味心善…………高俅是好不了了,眼看就要上遗折。就是他没病没灾…………嗨,高俅也是不成的!遍观朝中,竟然选不出一个能将此事担起来的人物…………”

赵佶也真是苦恼,大宋此刻名将,有战阵经验,能带兵的,全在西军。难道将老种种请过来整练禁军?还嫌他们权势不够重么?朝中也的确无人,童贯就算起复,也要几年时间。那个童贯带过的王禀,资历够了,但是是追随童贯的败军之将。恩主因为败阵倒台,将麾下将领拉过来掌三衙整练禁军算是怎么回事?赵佶也知道,三衙禁军久在汴梁,早已盘根错节,打仗不成,骄悍是一点不差的,整练他们王禀是绝压不住阵脚的。

武臣要不就是威望素著,文臣要不就是有统帅经验,有盖世军功,才能勉强压得住脚。朝中现在文臣,哪里去挑这么一个人物出来?单单是伐燕战事,这些朝中文臣表现,就让赵佶已经倒足了胃口。

李师师看赵佶苦恼,随口安慰:“平了燕云的大军不是得胜还朝了么?夺回了燕云十六州,总算有几个出色人物罢,要用于谁,还不是官家一句话?现在当朝之人,谁不是官家赏拔出来的?听说平燕的那个大功臣,叫什么…………”

赵佶一下提高了声音:“不要提这个名字!”

李师师镇定自若,反而瞥了赵佶一眼,咬着细白的牙齿:“不说就是,好大的官家威风!卖字卖画男人,娘子就不能随口和他说说什么了?操持家里的,可全是娘子辛苦!”

这句话倒是让赵佶心软了下来,搂着李师师歉疚的一笑:“这些日子烦心的就是这个人啊…………此人是用不得的…………梁师成这老奴这些日子就在隔绝这人消息。朕也知道他的心意,也索罢了。毕竟是南归之人,不能因他凉了身边老臣的心。这些人都是朕使出来的,就算没大本事,让朕老得烦心,却总还是忠心,也使得顺手安稳…………不能再添什么麻烦事情了…………”

另外一层顾虑,赵佶还是没说出口。萧言是投靠蔡京一党,才扳倒了童贯,得成大功。要是他得用,蔡京不是权势更要大张么?当日为让蔡京去相,赵佶花了几年时间扶植梁师成王黼童贯他们出来,才算是成功。现在蔡京总算是不如以前,势力深厚得让官家都忌惮。难道平白給他增添羽翼不成?这等重权,不可轻易假于宰相之手!宰相军政财货都抓在手上了,那就不可制了。

萧言要是和赵佶打过交道,赵佶知道这么个人所好什么,看得也顺眼。说不定还会花功夫将他从蔡京一党中拉出来用了。但是毕竟单单献捷一场表演,給赵佶的印象还不足够持久深厚。这个时候也就懒得为了个萧言去恶了梁师成他们了。平白再惹出一场动荡出来。

不说这个话题还好,说起这个话题。赵佶又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本来在李师师这里难得的好心情破坏得差不多了。又不好对着李师师撒气,当下轻轻起身,朝李师师略带点歉意的道:“今日不能留在这里了,还是早点回禁中好,明日还有事情要料理…………不过三五日,我必来就是。到时候便不走了。”

李师师望着赵佶,明眸流转,最后悠悠一叹:“…………倒真盼你是个卖字卖画的穷措大,虽然不得富贵,却总在身边,让人安心…………总是奴家命苦…………”

一句说完,李师师眼眸也有些红了,黯然的垂下去。

这声低叹,简直要将赵佶的心都肉碎了。当下就指天誓日:“不走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走了!”

一头说,一头又在榻上倒下来。李师师得了便宜也并不卖乖。顿时就笑颦如花的依偎在赵佶怀里。两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阵不相干的闲话。这个时候才宽衣就寝。

赵佶这些日子睡得不算太好,今日在李师师这里龙马精神了一阵。被李师师cuo肉得什么烦心事都不想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李师师却没有睡着,在暗里睁着一双明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李师师才低低一声:“唉也,那南归降臣叫萧言!倒是一阵好想!”

原来李师师大美女略微有点强迫症,提到一个人记不起名字非要想起来才能安心。萧言献捷,李师师身边下人使女也有看着的,回来好一阵惊叹。这些兵甲之事,对于软红万张,身边睡着大宋官家的李师师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记起这个名字,也就罢了。轻轻的闭眼睡去。

整个大宋,有心人都在争着媚上。或者是为了富贵,或者是为了权位好让自己大展手脚。而真正将赵佶哄得最好的,还是这个眼波流丽,倩笑嫣然的女孩子。

第二卷 汴梁误 第八十三章 新式蹴鞠(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三章新式蹴鞠(一)

天气已经渐渐迈进夏季,汴梁街头行人穿得也更单薄一些。纱绢质地的长衫褙子大行其道。大宋对百姓服色没有什么规定——就算有什么规定,百余年承平的市民生活下来,也肯定早就破坏无遗了。市街之上,一片花团锦簇到处流动。

一行策马之人,沿着东十字大街一路行来,直向城西金水桥方向。这一行人当中四五人为,都是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年纪。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很是有些得意的模样。身后一群人青衣帽,步行跟随,一看就知道是这几个人的从人。同样也是一副于有荣焉的模样,显然为家主的高头大马而自豪。

大宋缺马窘境,在徽宗世虽然缓解了许多。西夏衰弱,对市马已经控制得不算紧。克复燕云,随军之人可没忘记财的机会,也贩了不少马回来。但是分摊到大宋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当中,还是杯水车薪。不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这种平日出行,怎么也没办法以马代步。

骑在马上这几条汉子都是一身轻易的打扮,看不出什么身份来。坐骑着实不坏,称得上壮健雄俊。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这几条汉子也是昂藏七尺的汉子,一看就是打营养良好,长成也自奉不薄。不过这马术实在就不怎么来得,足可供驱驰的坐骑只能便步前行,几人还得紧紧抓住缰绳,身边还有从人随时准备扶持一把,免得这几条汉子在马背上坐不稳当。

当先一条汉子大有得色的环顾了一下左右,又看了一眼东十字大街那重重叠叠的各家瓦子。更在一个胸口露出大片白皙肌肤的活市招娘那里剜了一眼,才笑道:“倒是无谓,如此日子正该在这里消闲耍乐才是,却非要去一帮燕伥那里赴什么游宴,要不是上头有人说要多交接他们一番,谁鸟耐烦这个…………这帮燕伥,能将出什么新鲜事物来?说不得又是大碗酒大碗肉,平白让人起腻…………”

他旁边一人也笑道:“哥哥,且耐一下便罢!这帮燕伥也算是转了性子,原来是俺们邀他们,还有些拿着捏着的。现下却贴了上来,还送了十来匹好马。瞧着这些畜生面子,去瞧瞧也是不妨事…………俺当日就说了,看那帮燕伥能迸住多久?要在汴梁立足,还不得活络一些?”

当先那汉子也笑:“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这是实在话。那南来子眼看自身就要不保,哪里还能照应得到他们?新立大营,要在汴梁安家,要交接同僚,要享乐富贵。只能放下那个什么平燕功臣面皮,和俺们兄弟好好商议。俺们也不是刻薄人,这帮燕伥牛高马大,他日有个万一也用得着,指头缝里面漏一些給他们也罢了,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他这一句话说得周遭几人都点头赞叹。这几人正是三衙禁军当中,不论是马军司还是步军司抑或殿前司,身上差遣至少一军都指挥使,都虞侯使起码的人物了。多是世代为禁军将门子弟。禁军在汴梁百余年,从武装团体差不多就变成了一个商人团体。经营范围无所不包,这些禁军军将使着朝廷开粮饷的免费劳动力,经营着各项产业。少部分入官,大多都是禁军将门和朝中有力方面分féi。只要一代代的在禁军相应位置上面坐着,称得上将门的家族,都是豪富不亚巨商。

前些日子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入卫,很是让汴梁禁军将门扰动了一番。这都门禁军地盘都事先划分好了,传袭几十年。突然来这么一支外来力量,一旦动起来,不知道是多大的麻烦牵连。而且朝廷也有可能要用新人顶替病得要死的高太尉,掌三衙事负责整练禁军。这帮人都觉得有点心慌,正好上头有力人士也有暗示,让他们去拉拢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的军将。这些世代将门,现在正在位置上的禁军将领们顿时就热情的去拉关系了。

本来以为,以他们的豪阔四海的手面,天下也没有不吃腥的猫。还怕拉不来几个得力的朋友,知道一些内情,好预先做些准备?

没成想,却是成效不彰。环庆军倒是好请,但是王禀马扩两个环庆军中最有力的将领却是深居简出,拉不上关系。环庆军军将在席间诉苦透露,说是两位将主,现在筹划的却是请移外镇,全军移驻太原,重立河东军镇。而且态度还坚决得很,王禀是有家产的宿将,这些日子在自家贴本四下钻营,花钱为的是从汴梁这等好地方调到满是崇山峻岭的河东去!

这些环庆军军将对汴梁禁军军将的示好热情得很,反过来还虚心请教有没有什么门路从环庆军调出来。

环庆军将来未知,这些象商人多过象军将的汴梁将门子弟顿时就没了兴趣。这个是要讲投资回报率的,等环庆军去向尘埃落定再花些气力。反正环庆军好拉拢得很。

转头他们就重点攻略神武常胜军,没想到结果也不理想。七转八绕能拉上关系的多是西军出身的一些中层军将,许是燕地战事才结束,才他们倾心佩服追随的萧言麾下死战得久了。现在萧言去位,他们也还在萧言积威笼罩之下。游宴参加,好处也扭扭捏捏的收点。但是口口声声还是说盼望萧显谟能掌整练禁军事,到时候大家互相照应,那绝对是没有二话的。

除了这些西军军将之外,还有更多的是出身于旧常胜军和燕地豪强投效子弟的。这些人在大宋毫无根基,这些汴梁禁军将门子弟也不是真瞧得上自己。自家一身荣辱,是和萧言绑在一起分不开的,自家在一起抱团得很。对这种邀宴拉拢反而投以警惕的目光。对这般不上路难说话的人物,汴梁将门子弟也犯不着去讨好。天子脚下,世代富贵,如何没有一种自傲在?

最后是神武常胜军两大将主,韩世忠和岳飞。提起这两个人,更是摇头比较快一些。韩世忠外表粗豪,逢请必到。有娘在也能颠倒衣裳,放开怀抱。喝起酒来更和水牯牛也似。放翻一打汴梁将门子弟不在话下。但是财货不收,问什么都是打哈哈。白給他扰了不少顿去。

那岳飞年纪不过二十,两年前还是泥腿子。也不知道自重个什么气节操守,绝足不出军营,每日只是巡营部勒。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不识趣的人物,天知道他怎么升到这个还差一步就到横班的位置!

对神武常胜军经营拉拢这般不利,汴梁将门子弟也就懒得多花功夫了。俺们拉拢你是給你面子,却这般不赏脸。大爷们开国以来根脚,就是轻易动得了的么?无非就是想少些麻烦,大家和气生财罢了。

后来上头更有风声传出,萧言这个名字,在官家那里是提也提不得了。本来以为萧言最大的靠山,提起来就让大家心里面有点麻的老公相更对这个南来子不闻不问,任他被晾在那里。眼看得什么以萧言入枢密,得掌整练禁军事差遣就要成空。这些汴梁禁军军将一碰头,都是哈哈大笑,都说看这帮燕伥将来怎么处。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不去搭理别人,别人反倒是贴上来。这几日神武常胜军两名将主,韩世忠和岳飞不断送帖子过来,邀宴一众禁军军将。这些帖子都是石沉大海。现在知道着急了,以前做什么去了?几次不成,神武常胜军那里居然开窍,拣选了几十匹出自辽东,也算是难得神骏挨家送来,更是卑词帖,说军中置了博戏,也没什么了不得,无非是新鲜一点而已,邀请诸将前往一会,就当解解闷子。

老成一些的禁军军将还是不想沾手,骏马实在舍不得,还是收了。这东西有钱没地方买去,据说还有辽人高官贵戚的坐骑在其间,当真是又漂亮又体面。回一份客气的帖子说身子不爽,实在挨不得,也就便罢。

但是总有几个岁数不大,平日好顽的世家军将子弟动了心。他们落草就是富贵,长成以后每日睁眼就想着有什么耍乐。虽然挂着军将的差遣,武职高品的寄禄。但是不曾操演过一天,镇日就在汴梁这一等一繁华所在寻欢。顽了这么十几二十年下来,人人多了一个军中浪子的名号,事上新鲜事情也见得多了,都觉得有点无趣。这帮燕伥说有什么新鲜博戏,忍不住就有点动心。

去便去一遭,又怎的了?顺便看看这帮燕伥讨好谄媚的面孔,也算是好大一个乐子。一天就算混过去了,难道这帮燕伥还能咬下俺们的鸟来?

领头军将姓高,叫高忠武,祖上可以数到高怀德。神宗朝哲宗朝也甚是出了不少奢遮人物,更不用说那女中尧舜高怀德了。三十许年纪,这是这帮不老不的浮浪子弟当中领班人物。他一开口得意洋洋自夸,顺便数落那些燕伥几句。顿时就引得一班兄弟笑闹附和。

高忠武正说得兴高采烈,突然觉得少了一个附和声音,顿时讶然回头,冲着一个在白胖汉子问道:“石兄弟,今日怎么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一路上鸟嘴夹得紧紧的。谁不知道石兄弟你的嗓门儿足可绕梁三日,今日怎的了?”

那个白胖汉子这个时候正满头大汗,一手紧紧抓住缰绳还不够。另一手还把持着马鞍前桥的铁梁。两个壮健厮仆一左一右,扶住这白胖汉子两腿,一路跟过来,同样满头大汗。听到高忠武动问,这石姓汉子顿时苦笑:“这马直不是人骑的!坐上来就高出那么多,顿时就是犯晕。一路过来,肠子都快颠出来了,两胯也磨得生疼。高家哥哥,下次再有什么事情出行,免了这个场面罢!俺就是徒步跟随,也是情愿的。”

高忠武马术也臭,不过比起这石姓汉子强到天上去了,好歹坐得端正。当下指着他鼻子笑骂:“你还是侍卫亲军马军司的押衙!此次禁军当真整练,要是俺来主事,定然給你成立一个侍卫亲军轿军司,掌班将主,除了你石兄弟,还有谁敢克当?”

一行有着开国名将们的高贵姓氏的汴梁禁军将门子弟,一路说笑,一路就到了金水门神武常胜军驻地。

金水门在汴梁城旧城墙外,新城墙西北面处。汴梁城墙扩建,在新城和旧城之间,当日在要冲处都留下了阔大的驻军地面。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哪怕营地都废弛不堪。禁军早就在汴梁安家落户,少有人在营。一片营地倒有大半出租出去做了别的营生。

此次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入卫,好歹事先清理出一片。让两军入驻。一下子金水门这里多了两万多存营军将士卒,顿时就热闹起来。就算挑担来做这些军将士卒的吃食生意,也是颇了不得的一笔。原来略显冷清的金水门大营周围,一时间也变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种市声不绝于耳。

哪怕是环庆军,毕竟都是野战营头,也是才入卫汴梁不久。也是有规矩在的。原来就算有兵将存营的禁军其他大营,都是各色人等随出随入,略无半点顾忌。花不留丢的娘都一席轿,直抬入中军节堂里头去。环庆军的营外,却不许人擅入。这些挑担贩倒也有别的主意,围着大营墙外高声叫卖,有栅栏处就隔着栅栏交易,有围墙的地方就是墙上墙下交换钱物。环庆军士卒也不敢多在这些地方流连,交易了吃食器物还是快步回营中了。这番纪律气象,已经是汴梁禁军几十年未曾见!

至于神武常胜军所驻绵延营地,更是气象森严许多。围墙栅栏,五十步内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巡守军将士卒饶是在汴梁城也是顶盔贯甲,往来巡视。大营当中,少有响动。似乎还能听见操演之声。就算是军将士卒得假外出,在各个出口值守的卫兵都登记下腰牌才能放人。至少在这些卫兵的视线当中,这些离营外出的军将士卒还得两人成行,不得走得七歪八倒的。周遭来做神武常胜军生意的百姓们,对神武常胜军这般气度也自然有一分敬畏。离得近点,下意识的都不敢高声。

今日和往日不同,神武常胜军的警戒范围又比往常向外扩了几十步。拉出了顶盔贯甲的仪仗,数百军将士卒排成两行,站得笔直。岳飞和韩世忠两名将主,带着僚属军将,在外等候。天气已经颇热,烈日照下来,人人都是大汗从铁盔下滴下来。但是韩世忠和岳飞哪怕走动,都是身形笔直,没有朝自己扇扇风什么的,那些作为仪仗的军将士卒也只有站得笔直,谁敢轻动?

饶是这样,韩世忠和岳飞看着周遭景象,都是相视苦笑。汴梁的确是个软红十丈的地方,比起在燕地的威风煞气肃然军容,在这里已经被磨软许多。要是长久再没一个妥善应对的办法,这神武常胜军远大宋禁军的水准,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两人在这里,自然是等候那帮禁军将门子弟了。约的是卯时与会,结果午时已过,还不见那些人身影。站在这里等候久了,韩世忠有些耐不住,笑骂道:“和这些乌龟王八蛋打交道,什么委屈也得忍了…………说实在的,俺老韩是贪富贵,却也不是贪这般富贵法!身子软了,事情做不得,这富贵又能保多久?听说王正臣正在请移镇河东,倒是难得聪明人物。这世道不比以往,军不强,俺们武臣屁也不顶!要是显谟真能用事,俺们主力也要移镇在外的,不能留在这汴梁城!鹏举,到时候你出外还是俺出外?”

岳飞在那里身形站得如一颗松树也似,负手自然跨立,仿佛站一个时辰也不会动摇也似。萧言将近代的军姿分列式传授了出来,岳飞顿时就成为了狂热的拥趸。作为天生将才,他自然明白这种军姿分列式对军人养成的作用所在!现在只要在军中,无论何时何地,岳飞都是这种军姿的绝对表率。

韩世忠在那里笑着扯闲话,岳飞目不斜视,下意识的皱眉:“先等显谟过这一关,再说俺们谁出外谁留内的事情罢…………良臣兄,俺总是觉得有些悬,大人这博戏,真能引动风潮么?还能直达于官家面前?这事情,总觉得儿戏了一些…………显谟难道就不能上书君前么?”

韩世忠冷笑一声:“这个世道,这个汴梁,又哪里不儿戏了?燕地打得尸山血海了,这里还是太平享乐。你随便抓一个汴梁人问问,这座城市,就有不喜欢博戏的么?再加上彩头,那更是癫狂…………俺是佩服显谟了,怎生就明出这么个玩意儿…………这些日子俺也试了几场,不管场上场下,都是热血贲张,是俺们男儿大丈夫该耍弄的玩意儿!鹏举,你就没瞧见俺们军中儿郎这些日子连出营的都少了许多?个个挤在那直娘贼的球场上面,那些朝廷犒赏,在他们之间也不知道转了多少道手了…………多少军将托关系,就想給选入俺们马步两军各自八队当中?这博戏要是能引出去,不轰动汴梁,拧了俺老韩脑袋去!”

岳飞讷讷的自言自语:“这军国大事…………”

韩世忠犹自不肯罢休:“军国大事怎的了?显谟要是真的上书,极言厉害。俺老韩也敢拿脑袋赌,还是送不到官家面前!俺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年用事的,谁不是先讨了官家欢心,官家才肯赏拔?官家就是这等人,显谟与方大人已经说得透了,看看王黼李彦这般人就知道了,当日为讨官家欢心,吹拉弹唱,蹴鞠射鸟,彩衣而戏。一个个做足了风流浪子班头的解数,才拍上马屁,就进了两府!显谟眼睛向来是毒的,选的是准!”

岳飞笔直的身形忍不住都垂了一点下来了,喃喃的几乎不成字句:“…………俺总觉得憋屈,几十匹好马,这些马都是用来能冲阵的啊。可以缓急间保住几十名儿郎性命,就这么塞了狗洞,俺们还得在这里拉出仪仗等这些人姗姗而来…………俺是大宋军将,是大宋甲士,持干戈以卫社稷…………”

韩世忠拱手向岳飞行礼:“好鹏举,收起这一套罢!如今世道,想要用事,先把脸面收在腰里…………一切等显谟出头了再说!这博戏——直娘贼的叫足球,虽然的确厉害。但是真要打动官家,还不是那么轻易的。显谟不知道还要花多大气力,到时候显谟受的委屈,只比你我二人更多!这成败之数,也就在五五之间。一切看命罢了…………显谟在殚精竭虑,俺们这里不要替显谟把事情败了!”

岳飞深吸口气,环视四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跟随显谟,要是能掀动这软红十丈半点,俺什么也都耐得。良臣兄,俺都明白,绝不会误事…………”

两人正低低说话之间,终于看见一行人缓缓而来。马上几人骑了这么久,风光是风光了,到现在已经在马上七歪八倒,好容易看到地方,顿时忙不迭的从马上下来,在从人扶持下走了十几步,才算活动开腿脚。韩世忠岳飞以降,无不冷眼而笑,这还是禁军军将!这般人物,就算給他们再了不得的坚甲利兵,人数多上百倍,也不够神武常胜军冲击一次的!

肚子里面韩世忠将这些人鄙薄到了极处,面上却立刻堆上再热情不过的笑意,忙不迭的迎上去,中间还不忘记盯了岳飞一眼:“鹏举,实在不成,只笑少说话,一切都是俺来招呼!”

岳飞也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意。可是对于这个世事经历得不算多,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是全靠命拼出来的年轻勇将。这笑意怎么看怎么别扭。当下再不打话,和韩世忠忙不迭的一起迎上。

来人正是高忠武一行,本来是打算好好在这帮土包子面前展露一下富贵风流气度。但是此刻一路骑马过来,实在有些耐不得了。忙着先把一口气喘匀。尤其以那石姓胖子为最,身上绢纱长衫都汗透了,愁眉苦脸的任下人替他拍打两胯,嘴里还在嚷嚷:“这马是骑不得了,就在马厩里将养着罢,也缺不了一匹马的精料jī子,养着好看也就便罢!”

高忠武比自家兄弟好一些,勉强还能维持着架子。韩世忠和岳飞今天拉出仪仗,顶盔贯甲做出迎接上官的姿态,也让他心情不错。觉得这帮燕伥也不是全然的不懂人事。当下笑yínyín的站在那里,直等着韩世忠和岳飞迎上来。

韩世忠离得远远的就深深唱喏:“高武翼大驾,蔽军上下蓬荜生辉!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在他身边,岳飞也唱喏下去,他知道自己这上面不及韩世忠远甚,只能满脸堆笑,觉得脸上都快bsp;韩世忠如此作态,让高忠武更满意。将门世家子弟,富贵了一百多年,的确不是那种暴户可比。别人客气,他们也不至于拿大得过份。当下笑着还了一礼:“俺这个武翼大夫,在两位就要一步而入横班兄台面前,还有什么值得说嘴的?军中人爽爽快快,兄弟称呼便罢。这般仪仗,我辈实不敢当。倒是实在有些饥了,填填肚子便罢。良臣兄说军中有什么新鲜博戏,将出来便罢,想是儿郎们辛苦操演而出的,要是看得,自然是要赏的…………”

世家子弟就是这样,客气外表下面包裹着的颐指气使气度,是藏也藏不住。韩世忠却浑若不绝,每个来客面前都殷勤问安了,这才恭谨肃客引入。岳飞就象个跟班也似在韩世忠身边,韩世忠做什么动作他就做什么动作,脸上笑意始终辛苦维持着。

等这帮将门子弟,禁军军将缓过来一些,就延入军营。几百名仪仗军将在众人经过的时候啪的一声平胸行礼,还吓了这帮人一跳。肚内嘲笑这帮燕伥实在是村,粗鲁到家。面上还免不了夸了几句雄壮。

一行人一团和气的直入军营,经过的各处,都有军将引士卒出营,沿途列队行礼。这番恭维,的确是给足了面子。这帮将门子弟也着实感受到了韩世忠岳飞巴结讨好的姿态。当下也显得和气了许多,愿意多和韩世忠岳飞他们攀谈几句。可是岳飞实在是不成,其间气氛,全靠韩世忠在内bsp;他是老兵油子,走的地方多,经的事情多,见的人多。今日又是刻意不要形象了,开口荤的素的,什么都有,偏偏还能说得妙趣横生。逗得几个世家将门子弟不时哈哈大笑。来时多少有些不情愿也淡了许多。

想得更深一层的话,萧言就算不用事,这神武常胜军也再调不出去了。这帮燕伥牛高马大的,总有地方用得。出去耍乐和人争风,带着百十条杀过鞑子的军汉,那是何等的场面?再说了,西军朝廷看来是不指望如何大用了,既然要整练禁军,就是指望将来有什么兵事要出外的。大家自家晓得自己,马都骑不成,如何打仗?笼络这几个武夫在手里,将来很有用处。指望他们能卖命为各家争功也好。

反正是他们自家贴上来的,只拣看得顺眼的接纳便罢!

这层想透,高忠武再跟自家兄弟暗示一二,这气氛就更加融洽了。岳飞这等不会说话不会应酬的前泥腿子,高忠武都放下架子温言说笑了几句。

入营花了不短功夫,才算到了设宴官厅。今日也全都出来了,张盖一新。席面也全都是选汴梁城中好的火家料理,更有从外请来的厨娘待诏穿梭往来殷勤伺候。唱曲的女伎也颇有几个,算得上汴梁城中二流顶尖的货色了。

高忠武他们什么没有吃过见过,这等席面也不过寻常。不过想想,这帮燕伥能有这番心思也算是难得了。才到汴梁没有家底,自家也贴得不浅。如此将就一下也便罢了。几个人很赏脸的入席,不论酒菜,只要韩世忠岳飞奉请,都浅浅尝了几道。陪他们入席的神武常胜军军将在下手,哄哄的行礼过后,却是好一顿的狼吞虎咽,一个个差点连舌头都吞到肚子里面去了。少不了又被高忠武几人在肚子里面笑了两句村。

酒过三巡,传菜数道。还没到上果子的时候。高忠武还沉得住气,和韩世忠扯些什么有的没的。还是那石姓胖子最先耐不住,隔着高忠武向韩世忠问:“韩老兄,这新鲜博戏,到底是什么?说实在的,席面菜品,足领盛情。不过俺们心思也不在上头,倒是这新鲜博戏勾得人痒痒。汴梁城的见得多了,两个娘光溜溜的厮扑也就这么回事。看来看去也就这样。倒是耗了俺几万贯投注下去。你们这博戏,可是从燕地带来的?听说辽人贵戚纵人于林间,这些贵戚射人为乐,这个俺是来不得的。莫不是人和狮虎相争?或者是与巨熊搏斗?要是这般乐子,俺定要好生瞧上一瞧…………你放心,俺不是勒掯之辈,军中儿郎要是得胜,彩头千贯总有,有本事就从俺手里得去!”

这石姓胖子一恢复过来,果然嗓门奇大。一席话说得厅堂当中嗡嗡作响。人人停箸。坐在下手的神武常胜军军将个个都是强压怒气。这帮汴梁子,将俺们这些百战余生的军将儿郎当成什么了?让这些为大宋拼命的勇士和狮虎巨熊相争以为戏乐?按照萧显谟的话,相争你一脸!若不是韩岳两位将主再三交代,俺们这就闹将起来!显谟在时,俺们横行燕地,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另一头也为这石姓胖子的豪奢感到惊讶,彩头随随便便就许出千贯。丝毫没有当一回事。俺们血战为大宋,不过如此犒赏。这些汴梁安居的军将,上不得马,开不得弓。却是恁般豪奢!这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高忠武算是这帮世家子弟当中的精细人了,也注意到了神武常胜军军将脸上隐隐的愤懑之色。不过这石姓胖子是自家人,而且家中豪富可称他们几人当中第时不时的还需要他帮衬一下。实在不好说什么。另外一头,韩世忠岳飞今日的卑词厚礼也让他没当回事。当下微微冷笑坐在下手,心里暗道。就是这帮燕伥作色,又值得什么?是你来求俺们,却不是俺来就你们!这什么新鲜博戏,料也不直一观。实在不成,撒手便走,难道后悔的还能是我辈了?

岳飞一声不吭,低头对着面前席案。如此正式的宴请,在大宋都是分餐制。一人一席。岳飞端端正正跪坐在那里,手里捏着牙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有那一双持枪挑翻刺倒无数契丹女真勇士的大手,爆出了根根亲筋。

韩世忠神色淡然,跪坐在主位上,少停一下才是淡然一笑:“石押衙说笑了,俺们何等人敢与狮虎相争?就算平燕,也是侥幸功成。实在不敢当勇武两个字…………不过这博戏呢,的确算是新鲜,只怕激烈精彩处,也不亚于人与猛兽相争…………jian不厮欺,俏不厮瞒。这博戏就是蹴鞠而已。只怕几位哥哥还未曾见过。”

厅堂当中又安静了一下,突然几个世家将门子弟爆出一阵哈哈大笑,高忠武也掌不住了,笑得趴在面前案上。那石姓胖子笑声更是夸张,仿佛能将房顶震破。居间伺候的待诏厨娘歌妓也无不莞尔。有些鄙夷得厉害的,还不顾在座都是官人,笑出了声音来。

蹴鞠?在汴梁城中人面前说蹴鞠?还鲜游戏?还说在座人未曾见过?这帮燕伥,真的就是村到了这种地步?

石家胖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当下也不说什么,拍拍手:“劳烦哪位,将俺带的几名上下叫进来!”

韩世忠微微点头,早就门口站得笔直值守的士卒出外,将在外间同样有人作陪招待的石家胖子所带上下找了几个进来。

这石家胖子的确是禁军当中最富几家之一的子弟,今日带的从人也最多。进来几个都是眉眼灵通之辈,不等他们行礼石家胖子就大声吩咐:“谁蹴鞠还算看得,演几手給韩岳两位将主,在座诸位神武常胜军看看…………要不是天气热,俺有些懒动,就是俺,只怕也能来上两脚,对韩岳两位将主而言,也算是新鲜了罢?”

嗤笑声中,一名从人忙不迭的出外。他们陪着石家衙内,这些诸般耍乐器物都是随身的。顿时拿来一个装锦带绣,点缀得异常华丽的皮俅。告罪一声,就拿出诸般解数开始表演。这从人果然是帮闲当中最长于此道的,各种脚法层出不穷,皮俅如鳔胶也似的粘着身体,上下错落,看得人眼花缭。脚头十万踢,解数千百般。最后一个齐云拐高高跃起,将皮俅挑上半空,端端正正的落在头顶,纹丝不动。那从人满脸堆笑下团团,顶着球做了一大喏。

旁观厨娘,有的已经忍不住喝了一声好。这个石家从人,眉目风流,又是这么一番本事,着实是个得趣郎君!几个女伎也掩唇而笑,秋波不住向这边觑来。

石家胖子得意洋洋,嘴里却说得谦抑:“两位将主,这便是蹴鞠。却不知道两位将主看得过看不过?两位将主出兵放马,是很来得的,俺也颇为佩服。然则这蹴鞠,说句非放肆的话,却是汴梁全天下第一!只怕今日博戏,俺们也不必看了?”

石家胖子最后几句话说得豪气,周遭伺候的待诏厨娘女伎,忍不住人人叫好。采声响成一片。个个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那些沉默不则声的神武常胜军军将们。

想将出一般事物,就盖到俺们汴梁,只怕还要千年万年之后罢!

韩世忠和岳飞端端跪坐,听着四下采声。都是神色不动,直到采声浅浅消歇。韩世忠和岳飞对望一眼,才笑道:“这般花团锦簇,却是俺们不如…………俺们这蹴鞠,另有一个名目,叫做足球…………这是军中之戏,是男儿之戏,是腰里有那话儿的须眉才玩得起的………其间雄烈暴悍,只怕几位大人是当真未曾见过…………”

他转头看向一名脖子比脑袋还粗的神武常胜军军将:“杨三,你觉得如何?”

那叫做杨三的军将暴诺一声,起身站起,呼呼喘着粗气,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气的:“就让几位衙内瞧瞧俺们就算博戏,也是个什么样子,这种软趴趴娘们儿玩意儿。俺们正眼也不觑一下!厮杀经年,骤然在汴梁安顿下来,只有足球这等博戏,才能稍稍舒活一下俺们筋骨!两位将主,诸位衙内,俺们儿郎,在球场当中恭候!”

这杨三说得豪壮,满室正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神武常胜军军将暴喝一声好,这种杀伐之士的采声,才是真正有如金铁!

杨三一脚踢开面前席案,盘儿碗儿,迸溅得四下都是。他昂然不顾,冬冬的就大步走出厅外。韩世忠面上笑意不改,看着高忠武几人:“诸位大人,便拨冗一观如何?儿郎厮杀经年,难免粗鲁,韩某在这里先告罪了。”

本来以神武常胜军军将的无礼,高忠武几人就该拂袖起身就走的。但是这等厮杀经年的军将身上肃杀之气弥漫厅堂,一道道森然目光投过来,让高忠武几人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韩世忠大笑起身,抓住高忠武的手,大步走向外间:“既如此,就让几位大人看看俺们这军中之戏,看看这足球之戏,入不入得几位大人法眼!”

第八十五章 新式蹴鞠(二)

扑的一声闷响,萧言凌空飞起,眼看就要以脸先着地的姿态落在场中,还好他也算是久经沙场了,手脚灵活,忙不迭的一撑,借力又在地上滚了一圈。饶是如此,这一下也摔得他不轻,喘着粗气一时爬不起来。

周遭人都停止了动作,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几个和萧言同队,反应快的家将忙不迭的来搀扶他。萧言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大喊:“裁判,犯规,犯规!红牌!”

一个家将充当的裁判看躺在地上的萧言一眼,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刚才一记滑铲将萧言放翻的正是郭蓉。

他们现在所在场地,却是在方家庄园内院当中隔出的一个小场,七人制足球都施展不开,只好摆出连守门员六人一队的场面。萧言带着几名家将,对手却是一身黑衣的郭家宗族子弟。与外间大场正战得如火如荼的备队不同的是,这里两队都穿的是长衣。郭蓉一身黑色劲装,头发也如男儿一般扎束了起来,还用了一个发带勒住额头。越发显得腰细腿长,英姿飒飒,看着萧言找裁判诉苦,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学着萧言惯常做派耸耸肩膀,回头向自家场地跑去。几个郭家子弟一脸担惊受怕之色看着萧言和郭蓉之间的恩怨,都僵在那里。

郭家宗族子弟几百人,现在也随在萧言身边。一半在南薰门赐第当中,一半就在这方家庄园里头。现在萧言事业还未曾铺开,郭家宗族子弟也不好分发安置下去。又不能如萧言身边那么多家将一般随侍,只能白吃萧言。一众郭家年轻子弟,当真闲得蛋疼。

郭蓉虽然号称可以在萧言身边带刀,但是萧言岂会让他做这等事。要是带着个长腿细腰的美女佩刀随侍左右,未免也太高调了一些。

只有让郭蓉随其所意,只要在他范围之内,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郭蓉毕竟是一个才十的女孩子,就算燕地悲苦。但是时间总能磨平一切。虽然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爹爹死在萧言手里,这些时日下来,总不会时时刻刻郁结在心了。她在燕地,本来就是个爽朗女孩子,又野惯了的。现在心中悲苦之意稍去,家族的事情又不用他如何烦心。顿时就觉得有些无聊了,除了能和小哑巴叙谈之外,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做。汴梁繁华如斯,她经历几次,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一个粗手粗脚,个子过份高一点的乡下野丫头,在汴梁街市中经过,都不知道手脚摆在哪里为好。

还好萧言到了汴梁城外方家庄园居住,最后还折腾出足球这么个新鲜玩意儿!旁观几场之后,骑惯了马,使惯了刀的郭蓉大小姐顿时就觉得自己脚上也发痒了。这才是她郭家大小姐喜欢的博戏!当下就自己组织郭家年轻子弟,成龘立了一个黑衣队。宗族之人虽然听命,但是也雅不愿郭蓉在外抛头露面和那么多家将疯闹这个。只能陪着在无人处来上几脚罢了。

而且郭家宗族上下都视郭蓉为萧言身边人,虽然不知道萧言为什么对郭蓉这样放纵,随她做什么都好。足球这等游戏本来就是有剧烈的身体接触,哪里真敢和郭蓉拼抢?郭大小姐长腿过来,顿时跳开。郭大小姐带球直捣龙门,退避三舍。半场下来往往有几十比零的惨烈比分。

看着外间家将队伍拼抢得如战阵厮杀一般,精彩激烈到了万分。自己这里却是死样活气。郭蓉更是郁闷得发疯。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就算中世纪标准,大宋已经丰富得出奇了。但是比起后世的各种各样娱乐,还是天差地远。

郭蓉毕竟年轻,足球之戏又合她野丫头的性子,当真是爱得出奇。结果却是鼻尖上的鱼,看得到吃不到,忍不住就和小哑巴闺中密话当中,抱怨了几句。

小哑巴性子比郭蓉那是贤良淑德了不少。

可是岁数比郭蓉还小。原来是身世颠沛,时时在生死线上挣扎。自归萧言之后,总算是平安喜乐。外间有什么风雨萧言都替她挡着了。而且对她也就是两个字,纵容。小哑巴小女孩子的天性自然而然也就复苏。家将球赛,小哑巴也很是看了几场,巴掌都快拍红了。但是她比郭蓉还不如,绝对没有上场的机会。这个时代虽然有女孩子可以玩的蹴鞠戏中的白打,但是比起这种足球之戏来,那是差了老远。

郭蓉一抱怨,小哑巴就当狗头军师出主意,可以在内院比赛一场啊!她小哑巴绝没有二话,重友轻色,一定替郭蓉呐喊助威。

萧言回来,小哑巴软磨硬泡一阵。萧言不知道怎么搞的,脑子一热也就答应了。说到底还是萧言来到这个时代叠经忧患。遇到的凶险太多了,对身边的女孩子也就加倍的疼爱纵容了。也总觉得欠郭蓉良多,这种不相干的能让她开颜的事情,答应下来也无妨。说不定还能让郭蓉见识一下自己大学时候练出来的那些号称牛尾巴,号称马赛回转的技巧,好好炫耀一下,却没想到,好容易凑齐人在内院当中摆开战场,却是这么一个场面!

自己这边家将队伍连同对面郭家黑衣队伍,基本都是摆设。任两人横冲直撞。竭力避免身体接触。而郭蓉却卯上了他萧言,郭蓉技术是绝对不如萧言的。但是架不住郭家大小姐武好啊!什么样的拦裁动作都做得出来,滑铲擒抱再加夺命剪刀脚,已经放翻了萧言若干次。这一次尤其来得猛恶,还好郭家大小姐毕竟才玩这个游戏,不然说不定还加上亮鞋底!

***,难道这个长腿小妞想在球场上报杀父之仇?

萧言一边被家将扶起,一边有气无力的继续朝裁判哭诉:”犯规,绝对犯规!就冲着我脚来的,绝对不是冲着球来的!腿再抬高一点,萧家就断子绝孙了两张红牌都该出了你个黑哨!”

家将充当的裁判一脸尴尬,实在不敢搅合进萧言的家事。这让他说什么才好?怪就怪萧显谟太肆无忌惮了一些,就算大宋民风开放,也绝对没有男女这般同场竞技的啊当下只能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任萧言申诉的口水都喷到他脸上去了。

那一头小哑巴看萧言还有气力耍宝,就知道他没什么大碍。拍掌跳着高欢呼:“郭姐姐厉害!郭姐姐最棒!萧大哥不成了,郭姐姐你赢定了!”

郭蓉抱着胳膊看着萧言,俏脸上仿佛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一丝笑意在她嘴角绽开,藏也藏不住。一番运动下来,她的俏脸也微微有些晕红,几偻发丝垂下,落在修长的颈项之间。

整个人都绽放出萧言初遇郭蓉时那种无忧无虑的英气少女特有的光彩。

萧言一边抱怨,一边偷眼在看郭蓉和小哑巴两人。小哑巴兴奋得小脸通红,郭蓉更是少了许多悲苦之态。心里面也觉得平安喜乐。给铲倒几下也不直什么了这两个女孩子,都是身世凄惨,跟着自己也没遭遇什么好事情。虽然现在自己是被晾着,前途不知如何,却难得的有陪着她们的时间。但愿这种日子,在今后也会继续下去。罢不过这郭蓉下脚也真龘***狠,再这样下去,两各腿不保!

这又痛又还算是开心的时光,对此刻地位的萧言实在是持续不了多久。转眼之间就看见内院入口方腾潇潇洒洒的已经出现在那里。看到内院景象,不以为然的轻笑摇摇头。就站在那里向萧言注目而视。

方腾在汴梁根基,实在比萧言深厚太多。

他是不折不扣的进士底子,大宋士大夫家庭出身。就算将来萧言倒霉,也牵连不到方腾多少。说不定还有大用。大宋对这般士大夫就是如此宽厚。要是方腾此刻肯和萧言划清关系,以他的出身,以他参与立下的平燕大,如何不会大用?所以在汴梁打探一应消息的事情,部是方腾在奔走。也几乎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情,和方腾这种注定要飞黄腾达的才俊而言,什么时候都该接一个善缘。此刻奔走归来,直入内院,定然是打听消息有了一个结果,有要事来寻萧言了。

小哑巴灵醒,蹦蹦跳跳的就到了场中,挽住郭蓉笑颦如花:“萧大哥不成了,再下去什么脸面都没有了。郭家姐姐就大量让他一次,屋子里有才酿好的桔花酸梅汤,消消汗再说。下次再邀战,看萧大哥还有没有胆子应战!”

郭蓉一笑,亲热的挽着小哑巴,朝方腾微微点头行礼。转身就随小哑巴离开了。一众家将和郭家子弟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一哄而散,收拾场中器物。那个被指责为黑哨的裁判已经奔到一边在内院中找了一个风凉的地方设下胡床,再将来一把热毛巾,小心翼翼的递给萧言。

萧言一边擦汗一边和方腾见礼,两人并肩走到胡床上坐下。萧言龇牙咧嘴的摸摸自己脚,才笑道:“方兄,汴梁如何?”树荫之下,奔走几日的方腾舒展了一下腰身,笑道:“显谟制备的这足球之戏,就算是我看着都忍不住下场想活动一下筋骨此物并不简单。确是军中之戏,雄烈勇悍,更有战阵配合。此间事了,和显谟并肩下场一次如何?”

萧言嗤的一笑:“还不是为讨那官家欢心?我手下部是些厮杀汉子,下脚太***狠了。都是有用儿郎,断了手脚不是轻易的事情。风行起来让别人去厮并罢,要是觉得手痒,我还可以发明篮球”两人说笑两句,方腾才容色一整,挥手让家将们稍稍退开一些,淡淡道:“都没有什么好消息那位内相,铁定心思要争这整练禁军之事了。吴枢府一众,此刻都奔走内相门下。就怕显谟用事,太师权势大张。扳倒太师去位之事就在不远,虽然太师现下沉默,谁都怕将来太师再立一个宣和党人碑相就是要在此事上表明他权势已成,足以和太师分庭抗礼也好保住现今地位!”

萧言冷笑一声:“我的那位被汴梁众人认定的恩主太师,又是如何表示昵?”

方腾淡笑:“埋头财计当中,对此事不发一言,不谋一策。竟然是出奇的安静!我代显谟投贴,礼物也足够厚了。全部被客气的璧还出来,和显谟之间仿佛金无关系一般。太师看来也知道官家忌惮,这上头决定不争了”萧言拍腿:“不争不争,老子倒霉!那内相怎么不找我谈谈呢?我又不是不能改换门庭的只要能上位用事,被当作哪一党都无所谓嘛”方腾苦笑摇头,指着萧言:“显谟明明心下明白,何必再说这般话呢?童贯也算是曾经重用过显谟,最后是如何下场?内相一党上下人等,就算显谟倾心投靠,如何又敢结纳?现在太师罢手,眼看就是随时可以收拾显谟的局面,何苦再花那个气力?”

萧言沉默一下,淡淡笑了起来,语气却反而变得宁定许多:“就认定了我随时可以被他们捏圆捏扁?这一路行来,老子已经死里求生多少次了官家那里如何?”

方腾摇摇头:“官家是生怕朝局再动荡了,太师罢手是官家最为喜闻乐见的局面。一切都默许内相行事。想自献于官家面前,还得官家青限,不顾内相反对显谟啊显谟,单单靠一个足球之戏,只怕远远不够,萧言一笑,混不在意的摆手。倒不是他真的有那么大把握,实在是因为历练出来了。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只有迎上去,只要想着躲避,那就是输了。上位者之所以为上位者,就是因为有这点气概,在万死当中一路冲杀而出,敢于面对任何险恶的局势!萧言穿越以来,遭际之奇,经历之险,在当世实在不做第二人想。

燕云两年,等于将他整个人重新都锤炼过了一遍。外表虽然还是那个笑嘻嘻好脾气的样子,可内里早就换了一个人。

“如何得官家青眼,那是我的事情。到时候你们等着就是,怎么也不会给你们一个没下场除了太师和内相之外,还能有什么能接近官家的门路?”

方腾摇摇头:“内相何等地位?他说隔绝中外,那就当真是隔绝中外了。其他路,那是决计不通的,唯一一各稍有点可能的接近官家的道路,也只有”方腾苦笑一下,若通过这各道路接近官家。萧言弄臣之名就坐实了,将来想得士大夫阶层合作,那是千难万难。饶是士风日颓,这般事情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将这句话说完:“只有马前街那位女史了。”“马前街?”萧言讶然一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转眼之间也就明白,居然眉飞色舞了起来:“李师师?”

看着萧言做派,要不是知道萧言不是好色之人,方腾就该恼怒了。此刻也只能苦笑摇头:“可不就是这位女史?”

李师师啊难道我真的要去学那孝义黑三郎,呼保义及时雨,大土匪头子宋江?

那谁又是燕青,谁又是李逵?

李师师这个名字,让大宋末世的天崩地裂之局,都多了几分软玉、温香。赵诘和李师师之间的逸事,绝不是野史。而大宋就是这样奇怪,李师师的身份,虽然绝不会被迎进宫中。

但是照理来说,皇帝亲近宠信的女人,也该金屋藏娇了。但是李师师仍然高张艳帜,仍然有周邦彦霜浓马滑故事。

虽然在萧言看来,霜浓马滑,多半是文人YY。以文采撬皇帝的墙角,溜赵诘的靴边。可见光彩。但是李师师仍然可以见客,留茶留饭,甚而清歌一曲,确是不争的事实。赵信对次安之若素,而李师师同样安之若素。

四年后的末世当中,这位奇女子,就消失在天崩地陷的杀戮当中,再也寻觅不见了踪迹。

自己最后,当真是要走这么一各门路么?

方腾说得也有些艰难,从官家得宠的倡女那里自献。就是名声败坏如王鞘李彦之辈都不曾做的事情。萧言却不得不走这各门路。怎么说萧言的名声都再也好不了了。就算能一时上位用事,难道还能得到朝野之间的倾心合作?

不被弹章淹没了就算好事了。不得朝野合作,以萧言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改变大局?

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办?看着萧言束手而待雷霆。看着好容易厮杀出来的这么一支神武常胜军在梁师威之辈手中败坏。看着大宋还如以往一样?别指望女真南下之际,再冒出一个萧言出来!这等境遇,是可遇不可求,再难复制的!

方腾深知,如果没有萧言的横空出世,伐燕战事,将败坏得不知道到哪种程度了。说不定此刻女真已经盘踞燕京。饮马白沟,对南面做出虎视眈眈之势。而童贯在位,和西军的矛盾也已经激化得不可收拾,大宋最后一点能战的力量处在四分五裂当中,绝难当古北口那种彪悍女真军马一击。

正因为方腾是聪明人,看得太明白,才明白这个总和这个时代人不一样的萧言可贵在什么地方!

既然认定了,就硬着头皮走下去罢。陪这萧显谟,一起担了这个骂名就是。只要问心无愧显谟,虽然李女史此间,内相怎么也不可能隔绝。但是李女史却是从来未曾在官家面前进一人,就朝局发一言。正因为如此,朝中禁中,才容得富家这点荒唐显谟又能以什么打动李女史,让她担着天大的干系,进言于官家面前,让显谟在官家面前自献?就算这条道路走通,打动官家,更是千难万难怀..说实在的,萧言也没什么成算。这刻他倒忘记水浒传是施耐庵的艺术创作了,一门心思只想老子总不会不如那个黑矮子罢?其实也就是硬着头皮撑到底罢了。难道还能束手就缚不成?当下只是一笑:“这是我来担心的事情方兄,你门路广,尽快安排个名义,让我能拜会这位李女史见***,不知道韩世忠岳飞他们折腾得怎么样了,这几天都没传个信过来!”

大宋西府当中,这个时候往来奔走,几乎金都不是在为这个大宋最高军事机关本身的职能在奔走忙碌了。上上下下,只要是吴敏心腹之人,都在为神武常胜军那里,为萧言那里,为联通梁师成那里而来回忙碌。一个个消息不断的传过来。而吴敏就坐镇西府当中,做出处断。

宇文虚中也被他迎入了西府当中,几乎就作为一个最为得力的助手使用。吴敏也的确感激这个有才名有时望,但有时好做惊人语,看起来不甚稳重的后起之秀。

在萧言献捷震动汴梁,吴敏小动作落空。

正觉得惊惶无计的时候,是宇文虚中主动来拜。几句话安住了他的心,接着又一人前往梁师成处,彻夜密探,又说动了梁师成继续支持他吴敏到底。本来吴敏只奢望一个枢密使位置。没想到宇文虚中还说动粱师成,让这位内相也开始考虑以文臣掌三衙事,主持整练禁军。他吴敏也很可以争一争这个要紧差遣,实在因为枢密使的身份不方便,也可以让给自家心腹。整练禁军是多大财源,多重权势,谁都明白,但得这个差遣,用事十年,今后几代富贵地位,只怕都不用担心了是他们清流旧党用事的张本,用心?

一旦牵扯到党争利益上,夫们可是用心得很。

而且这说不定就让吴敏如何能不此时的大宋士大此刻在西府当中,宇文虚中几乎完全可以代替吴敏主持一切,对他的尊重客气,也是不用说了。到了近几日,干脆就分别和宇文虚中坐镇主持,严令这些奔走的心腹下属,宇文虚中的话,就是他吴敏的话,遵照无遗行事就是。谁要是有半点阳奉阴违,他可是不会饶人的!

此刻居间主持的正是吴敏。照理来说,按照大宋的行政效率,就算是这等对付政敌的私活,也可称得上是不紧不慢。但是此次却不成,虽然蔡京在背后不言不动。可老公相秉政几十年的阴影,却是谁都不能轻易忽略的。万一他一旦发力,真不知道是怎样的雷霆万钧!

所以赶在这位老公相出手之前,早早将萧言远窜,早早底定大局,早早让官家做出决断。就是最为合理的选择了。

一拨拨来回报消息的人隔个把时辰就来一次,这次甚而粱师威暗中调了皇城司的人手衿吴敏使用。西府的职方司在宣和年间是早就废了,不然吴敏手中得用的人应该还要更多一些。

“回禀枢密,今日神武常胜军中韩岳两位将主,宴请三衙军将高忠武,石行方,陈知本等人。午时开宴,这些军将都已经去了。据说宴后还有博戏为乐”吴敏安坐于位,静静听完,皱眉道:“说些什么?”

回禀消息的人恭恭谨谨的道:“韩岳两位将主,都用的汴粱城中火家厨娘,已经安插了人进去,席间有什么动静,很快就能回报。属下以为,既然用了外人,席间也不会有什么了不得密议。”

此人算是吴敏得用心腹之一了,头脑有,还能自己分析一番情报。吴敏瞪眼听完。皱眉道:“让你们联络神武常胜军中军将,从他们那里搜集一点萧言怨望之言,又进行得如何了?”

那属下摇摇头:“此事不敢太过于打草惊蛇,让这些军将回报于萧言那里,也是麻烦事情。这些日子一直在联络神武常胜军中军将,然则军中那岳飞将主约束甚严,联络的人也并不多。席间探听口风,这些军将多是为萧言此番不得大用惋惜,对他甚是钦服忠心。不和这些军将多加往来,托以腹心,还不到轻易试探的时候”吴敏皱眉,知道属下也是正论。小心翼翼是没有大错的。朝中敌对两党,平日里互相怎么瞪眼都是无妨。一旦一方对另一方下手,另一方定然很快就会做出反应。萧言也还罢了,轻易惊动萧言背后那个老公相就是不智了。虽然老公相不言不动,真到自己这里出手的时候,谁知道会是什么局面?

其实也是蔡京实在让朝中太过于忌惮,才这般高看了萧言。怎么也不敢相信,蔡京会完全不管萧言。要知道蔡京复相,得萧言助力不少。而且整练禁军这般重权,蔡京难道会轻轻放过?

不如稳一些慢一些罢饶是知道厉害,吴敏也觉得焦躁。忍不住语气就重了一些:“那萧言那里呢?有什么继续插手神武常胜军中动向?在燕云之地他有名义,现在可没这个名义!”

那属下回禀仍然不温不火的:“萧显谟就是前几日宴请过韩岳两位将主一次,韩岳两人也未曾在萧显谟府逗留太久,早早就归营了。萧显谟不是汴梁土著,所用从人,全部从燕云之地带来,属下怎么也安插人手不进去,席间他们说了什么,实在不得而知至于萧显谟么,这些日子在南薰门外方氏庄园中,以蹴鞠为戏,每日都甚是热闹,惊动四方。萧显谟的蹴鞠之戏,和别家大是不同”

这个属下正准备详加解释,吴敏却不耐烦的摆摆手:“醇酒妇人之策耳,以为这就能免祸?至为可笑!”

吴敏一下断言,这名属下屏息就不多说话了。看吴敏没有多问什么,躬身一礼就退出去了。

正出门的时候,就见宇文虚中进来,不慌不忙的行礼下去。转身再恭谨退开。

宇文虚中进来,还不住打量他的背影,动问道:“此人是谁?”

吴敏一笑:“原来职方司中一名司员,恶了同僚不能存身。后来又犯大过,差点论流。老夫看他警醒,就留在身边勾当一些机宜文字。此人是极细密的,且使不如使过,还算是得用。”宇文虚中哦了一声:“原来是他!整理上来的札子各理明晰,更谨慎细密。方方面面零碎消息在他手里都是井然有序。不乏长才也,吴枢府何不保出大用?”

吴敏仍然淡淡一笑:“过甚深也,不能大用。此人叔通也少提起,就当没这么个人好?”一听吴敏说得语焉不详,宇文虚中也就再不敢多言什么了。他何等机警的人,一下就明白其间恐怕干系不浅。吴敏却还留着这个人,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不过这就不是他能打听的了。

当下笑问:“现今如何?”

吴敏苦恼摇头:“甚不轻易,也不知道这南来子到底是如何经营的。神武常胜军比起他军而言,可称铁桶一块了。就是西军出身,世受国恩之辈,对他也甚是仰慕,轻易不能开口拉拢,让他们证实萧言心存怨望,居心非浅,还需要些时日”宇文虚中对这样的话题,其实并不愿意深入讨论。可既然在船上,只有努力的划,当下轻轻道:“凡阵必当先,不轻弃一军一将,不惜应战女真也要救援古北。更带领军将士车立下不世大荣归。献捷之时,英龘灵当先,献于御前。此等绕帅,岂能不让军将士车归心?古之名帅,无过于此此刻萧显谟最终处置未定,自然不会有人轻易被拉拢,一旦萧显谟真的论罪论流,总会有落井下石的枢府,这个却不用急的。”

吴敏长叹一声:“某岂惧这南来子?唯惧老公相耳!”

宇文虚中淡淡一笑,并不说话。他已经说过几次他的判断,此次蔡京绝不会插手。可是蔡京积威太深,让吴敏等忌惮万分。既然扭不过来,也就随他们罢。反正就算慢慢来,萧言的命运也决定了。

朝中两大势力,一方撒手不管,一方仝力对付。官家那里更是不闻不问。萧言毫无根基,这命运岂不是就注定了?

他看看吴敏,一时冲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住口。他差点就想说出来,难道就不能容萧言一个清闲职位入居汴粱,将来一旦有事,国朝也有用得到他的时候?但是想想萧言身份,想想萧言和蔡京的勾结,想想萧言和西军那些渐渐不驯的武臣们之间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白的事情,宇文虚中还是选择沉默。

难得名帅,有大于国之人啊可是时势如此,又能奈何?

看着宇文虚中情绪不高的样子,吴敏也打起精神,想说笑两句。现在宇文虚中在内相那里似乎面子很不一般,进一策准一策。将来是必定要交好的人物。此番情绪不高,莫不是担心自己将来在整练禁军事中分不到足够的好处罢?

当下吴敏就笑道:“叔通,你的大才,上下部是深知的。一旦三衙文臣掌军,彻底整练。不妨说句实话,你的资序还是不够,哪怕是权发遣也是不能主事的。但是参赞军伍,勾当机宜文字,岂能落在旁人那里?内相那里,老夫这里,都是必然死保的。以你大才,哪怕是参赞军务,勾当机宜文字,也必然就是主持全局了,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将禁军在你手中整练出来,将来万一有边事,当一任经略使知一大咐,回朝就有入两府资序了。十年之内,还怕两府当中没有你立足之处,但且勉之就是!”

宇文虚中勉强一笑,行礼下去:“多谢枢府爱顾。学生惶恐,只怕力薄任重。”

吴敏也笑笑,又和宇文虚中扯起闲话:“那南来子,居然在醇酒妇人了,整日在汴梁城外,蹴鞠为戏,与乡人同乐。这南来子也不是笨人,倒是可惜了!”

宇文虚中仍是笑意淡淡的:“谁说这南来子是笨人了?若是如此,他如何能走到今日这步?只是此刻才收敛锋芒,却是晚了呀”

在神武常胜军校场之侧席棚当中,几名禁军世家军将满脸通红,捏着拳头坐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韩世忠回头笑问:“高武翼,石押衙,如何?”

高忠武讷讷的还未曾说话,那石姓胖子已经一拍大腿站起来:“直娘贼,让青白两队再上场一次!俺这次出一万贯押在青队身上,谁与俺对博?”

另外一个豪富仅次于石姓胖子的禁军世家军将也跳起来,面红耳赤的反驳:“青队力大而已,白队却是灵巧。这蹴鞠之戏,还是看脚上夫。如何就是青队稳胜?俺与你对博!”

岳飞在旁,他到现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萧言发明的这等游戏,怎么就有如此大的魅力?第一场就让这几个衙内进入了状态,第二场就开始大呼小叫,第三场开始押注。午间宴席不过短短一刻,现在这几位富贵衙内在这无遮无挡的校场闷热的席棚当中,已经坐了两个多时辰!现在对博彩头,居然出到了一万贯这种数字!

韩世忠哈哈大笑:“游戏而已,两位何必伤了和气?天色已晚,只够时间再来一场让几位衙内观赏,若是有兴,几位衙内明日请早对了,这不叫蹴鞠,叫足球!这是俺们萧显谟定的名字!”

第八十六章 足球联盟(一)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六章足球联盟(一)

对于足球之戏在汴梁出现,具体时日到底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大有人说得清楚了.58bOOker.cOm()WwWcOm总是在大宋宣和五年五六月之jiao的时候。在那位萧郡王献捷都门之后不久。

这等游戏,先是在金水门神武常胜军左近大营兴起。这些北地厮杀归来的汉子仿佛有满满的精力无法泄也似,自家在军营当中平整了场地。组建起十来只球队。然后捉对厮杀起来。不得不说这等充满了暴力美学,充满了胜负悬念,精彩刺jījī烈的游戏非常符合这个时代汴梁的审美观。要知道两个光屁股男人或者女人抱在一起,每场扭打个两三分钟这等相扑之戏,就养活了汴梁城中大大小小几百个扑社,从业人员数以万计。每年在其间流动的彩头博资以数百万贯计。

足球之戏与之相比,jī烈过之,完整性过之,戏剧性过之,表演观赏性过之,间或有人受伤倒下这种足够jī动人肾上腺素的热血过之,胜负的悬念性过之。盖尽当日汴梁城中所有一切博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百余年承平,百余年富贵,早就了汴梁城中全民的娱乐性。大宋市民社会的展,汴梁的繁荣程度,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有些朝前了。已经有些后世的影子,但是娱乐活动的展,比起后世那种hua样百出,还是有相当距离。汴梁上至官家,达官贵戚,下至百姓,都爱玩爱热闹。但是哪怕是汴梁,hua样也就是那些。将一个现代人丢到汴梁城中,无非就是游宴一下,到瓦舍耍乐一番,听听曲子掰舌浑话,看看歌舞胡旋,吃吃鱼脍rou饼糖霜,参与几场博戏看看小女娘光着屁股扭打在一起…………象那种只是比颠球比hua样,就让大宋如痴如醉百余年的蹴鞠之戏,估计看一场也就得厌了。这个后世人还得不是宅男,对于没有网络游戏没有**爱情动作片要熬得住,其他耍乐,最多个把两个月就索然无味。

饶是如此,汴梁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天堂了。将他丢到其他地方去,估计更得郁闷的想死。

而汴梁百姓,已经追捧这些传了百余年,少有新鲜hua样的耍乐同样也是百余年了。

突然一个远其上的新鲜博戏出现在大家面前,几乎是以享受生活为己任的整个汴梁城,如何能不轰动?

神武常胜军这个足球之戏,先是在自家军营里面cao演开来。当下效果就是立竿见影。原来每日总有近半军将士卒离营,去汴梁城中耍子。一旦足球之戏cao练得稍稍成一个模样了,顿时每日离营的人,只怕一成都不到。除了执勤cao演之外,镇日里就围在大大小小几块球场边上,呐喊助威,摩拳擦掌。原来挑选各队球员多半是指派,现在全神武常胜军上下都在找门路看是不是能选入队中。野球队也如雨后net笋一般,在军营当中到处冒出头来。

这等游戏,在大宋绝对和赌博是逃不了关系的。不管是马军步军各八队的正式球队比试,还有野球队之间的邀战。都有海量的jiao钞铜钱在军营当中暗自滚动。赌博一事,都是军中厉禁,害得岳飞不得不将绝大多数时间hua在抓赌上面。抓不胜抓之后,只得将这个苦恼回报給萧言,萧言倒不负众望,马上拿出主意。这个禁绝是禁不来的,只得军将自己出面,组成一个机构接受投注,只要是内部军将,投注额以一贯为上限。但凡博彩机构就有盈利,只要有盈利,无条件用其他名义返还給自家军将士卒。若是sī下投注的,一旦现,立即上黑名单。只要有赛事,就不许入内,监管起来。

对于神武常胜军上下而言,此刻还是单纯的关系胜负,喜爱球场上的搏杀。这种限赌令一旦出,以岳飞的约束执行能力,赌风顿时就淡下去不少。就算有投注,也是胜故欣然败亦喜,没什么大相干。上了黑名单那可就不是顽的了,别人津津乐道于看过的赛事,自家半句嘴也cha不上,还有什么鸟意思?

神武常胜军军中cao练演示十余日下来,顿时就是全军如痴如醉。按照萧言所jiao代的,韩世忠适时又邀宴禁军三衙当中那些将门世家子弟,将这个足球之戏推出。不得不说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这足球之戏的魅力就是巨大的。这帮腰里有铜,闲得无聊,每日只想着有什么新鲜耍乐的禁军将门世家子弟,立刻就告沦陷。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和韩世忠岳飞结jiao是为了拉拢他们,挖神武常胜军墙角。临阵旁观之时,大呼小叫,摩拳擦掌得比神武常胜军中人还要厉害几倍

自从那次邀宴之后,高忠武等几人不等韩世忠岳飞再奉请了,天天都到。直入中军和韩世忠岳飞寒暄几句,将起他们就要去看球。每次都是看到夜幕将临,场上数队拼得人仰马翻之后才告罢休。这每一次来,他们的队伍就要壮大几分,这等新鲜好顽的事物,如何不和与他们一般的那些衙内们吹嘘?这帮人jiao游又甚广阔,转眼之间,除了禁军世家将门子弟,就是其他圈子的衙内,富商豪族,也引了不少来观战。这热闹气氛,一日胜过一日。韩世忠也是来者不拒,竭力招待。还在原来甚是简陋的场地旁边,搭起席棚,置起酒宴,安排女伎陪观。更是让这帮人乐不思蜀。

这些家伙都是腰里有铜的,只要牵扯到博戏,自然彩头就跟着来了。旁观几日,各自都有了拥趸的队伍。赛前争输论赢得不亦乐乎。短短几天,这帮家伙之间,就是加起来几万贯十万贯的赌资彩金满天飞。如此jī烈精彩的比赛,再沾上了赌。但凡男人,还有不彻底入mí的?赢了的得意洋洋,输了的垂头丧气只待扳本。給各自拥护的军中队伍加油不足还嫌不足之后,干脆召集手下帮闲也组队netbsp;这些衙内麾下帮闲破落,颇有不少蹴鞠好手。足球的根本无非就是控球的技术.58bOOker.cOm()这些帮闲破落们底子本有,球能粘在身上,shè球能入十几步外碗大的窟窿里面.58bOOker.cOm()根据规则和看到的战术试演几回,觉得差不多能上了就迫不及待的将其带入军中。

有了各自组建的队伍参与,那热闹就更不一样了。可以称得上是完完全全的投入。颇有一些衙门内一日战罢还恋栈不肯走,央求就宿在营中,明日一早再战,趁夜还可以cao练一下麾下那帮兔崽子。

韩世忠得萧言jiao代,就是尽快要将这股风net外大营本来广大,隔出一块用来招待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连比赛场地,都增加到了十几块。自家军中大营的警戒线朝后退就是。

这般下来,金水门军中大营更是从日至夜,球场上都有人翻滚。财大气粗的衙内们还在各自场地置起牛油火把,彻夜游戏。直到夜深方休。短短时日内,金水门大营就成了汴梁城中各个衙内们关注的焦点。谁能进营中参与足球博戏,居然成了自己身份在汴梁城到底如何的一块试金石。

这种风chao一旦卷起,就是从者如云,席卷汴梁了。

按照萧言的吩咐,韩世忠适时又调整了大营军马驻地,彻底让出了这一块地盘。全军朝北面收缩,将这里完全辟为足球博赛的场所,对汴梁百姓也加以开放。

这些日子,足球博戏的名声已经彻底传了出去。衙内们有帮闲,有请客。这些帮闲请客也有家人,有新知旧雨,更不用说还有神武常胜军的万余儿郎对外的吹嘘。每日里大队人得意洋洋的入内,里面采声震天。大宋汴梁的娱乐是全民性的,让这些市井百姓又如何能不心痒难熬?这些天已经有倒贴钱也要进去观看的,一旦开放,顿时就是轰动汴梁。

第一天对外完全公开比赛也就罢了。前前后后不过万余左近汴梁百姓来观。韩世忠他们安排的三四百维持秩序的军汉,还算应付得来。但是第二天就是爆炸性的增长,来观人数,怕不有四五万之多涌涌人net,岳飞点兵而出,四下弹压。踩丢鞋子的,中暑晕过去的,人netv娘被占了便宜的,孩子走丢的,不知道闹出了多少hua样。围观人chao不管不顾,涌涌在每块比赛场地中,大声叫好,拼命喝彩。

到了晚间,一众维持秩序的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鼻青脸肿,筋疲力尽。中军当中,韩世忠和岳飞身边还有十七八个走丢了尚未找到父母的孩子哇哇大哭,让韩世忠和岳飞相顾无言,人人感叹。

萧显谟说要轰动汴梁,那就是真的能轰动汴梁

人越热闹,这帮参与的各种衙内们就觉得越的有趣,越的有面子。要知道在汴梁1ang子班头这四个字,可不是轻易当得起的。对于相当多的人来说,还算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对于这里组织起来的赛事,他们比韩世忠岳飞还要着紧一些。

这些衙内的能量也极大,手下能使用的人也多,掌握的资源也极多。现这里sao1uan难以维持之后,顿时就联络开封府,组织起衙役弹压。划分各个比赛时间秩序,做到让汴梁百姓有序观看。观战区域也划分清楚,中间用木栅拦上。门口还有人监管放行。观战的台子也次第搭起来,省得让后面的人朝前面挤,nong得一团糟。

比起这种顽乐的组织,韩世忠和岳飞对这些衙内们就是瞠乎其后了。赛事都为此停止了两天,神武常胜军上下也齐齐出动帮手,除了那些球员养精蓄锐之外,叮叮咚咚的搭建折腾了两日方才罢休。

而这边消息已经传遍汴梁,得知神武常胜军上下有此举动,最为关注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在金水门大营重新开放,球赛再度展开之际。一下涌来了十几万的汴梁百姓

这股风netbsp;~~~~~~~~~~~~~~~~~~~~~~~~~~~~~~~~~~~~~~~~~~~~~~~~~~~~~~~~~~~

初夏阳光洒下,照在已经变得比大相国寺万姓jiao易还要热闹的球赛场地四下。

十几万汴梁百姓组成的人chao,让这一大片原来在汴梁城中显得较为冷清的所在,已经是人头攒动。

人一旦多,自然就有商机。在赛场外间的大片空地上,到处都是吃食担子,卖甜汤的小贩。还有算命的,推骨的,打卦的,诸般卖艺杂耍的。结善缘的和尚道士也背着缘袋,四下走动。一排排席棚也搭起来了,稍微有点身份的商家也在这里摆开了摊位,各种吃用耍货,玲琅满目。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一时挤不进赛场的百姓们在其间游走,仿佛是往日逛万姓jiao易的模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百姓都一个个竖着耳朵,听赛场那里传来的采声呼声,一个个都是心痒难熬的样子。

有身份一些的人物,也专门給他们辟出了一块区域,这里环境更好一些,临河杨柳依依,别有一番景象。这些衙内自家有吃茶吃酒生意的,也在这里占了最好的位置。设下席棚,烧水煎茶,或者过卖一些熟食。让人能在这里歇歇脚。穿皂袍的小官司员,坐在这里谈笑风生,那些镇日里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也很有不少,一边在那里指点江山,一边偷眼觑那些阖家出游人群中的女眷。

只是这里人们议论,十之七八都离不开刚才进行完毕,或者就要进行的赛事。对每个球员都评点一番,或者议论些脚法,谈论些精彩进球。一边谈一边不时延颈向赛场那里观望,生怕误了自己想要去看的赛事时辰。

人chao当中,按剑的神武常胜军士卒,甚而为其他衙内组织起来的三衙禁军其他军中的士卒,还有开封府派来的衙内快班.58bOOker.cOm().58bOOker.cOm()一队队的往来穿梭。神武常胜军士卒虽然在自家地头,反倒是最为拘谨的,行则成行,动静如风。瞧见有剪咎的小贼,拍hua子的下三滥,或者软碰硬讹的泼皮。上去就是一把拿下,谁敢撒泼,带着铁手套的巴掌上去,顿时就能打掉半套牙下来。在他们经过的地方,这些闲汉落儿甚而团头乞丐,都纷纷避让开来。

禁军其他各军和开封府的衙役快班们,都懒散许多。走几步便要歇歇脚,各sè讨浑钱的人物,和他们互相之间还能眉目会意。不要闹得太过分了,而且散集之后,少不得俺们这帮弟兄的好处。

在用木栅栏隔开的赛场区域,神武常胜军中军卒和各家衙内派来的都管们守在入口。只等赛事一到,就放人出去或者放人进来。只是出去的少,想进来的多罢了。木栅以内,传出的就是场上碰撞上,场下的惊呼声和喝彩声。一旦有哪一队入球,那采声就震天价一般响,将所有一切都完全淹没。周遭人都翘而看,看到木栅内竖起哪种颜sè的旗帜,就知道是哪队得分,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或者哀叹声,sī下打赌的各sè人等之间,就jiao换着或多或少的铜钱jiao钞。有些豪阔的,甚而就是数目很不小的金银收进来或者付出去。

一时之间,此间繁华,都盖过了往日最为热闹的大相国寺。

在木栅内一处搭建得最为齐整的赛场旁边,就见高忠武和那个石姓胖子——大号叫石行方的便是,正拼命由上而下,挤到一层层的木台高处。饶是身边帮闲拼命推开观球人netg得是一身大汗。

他们看球自然是在最靠近场边的席棚当中,这场赛事近半。神武常胜军马军白队,已经灌了小高都尉球队四个球,大局已定。这两个心中有事的家伙对望一眼,就去寻在高处坐镇观看一切的韩岳两人。由下而上,倒也颇为辛苦。

费了好大气力,两人才来到赛场最高处的席棚当中。这里的观看木台是hua的功夫最多的。不仅结实牢靠,最高处韩岳二人坐镇的席棚面积也颇不小。高处风向通畅,两人到了里间,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顿时就是一爽。

韩世忠今日也是一身便衫,戴着璞头,正坐在一张胡凳上和扎束整齐,顶盔贯甲,以为全场威慑的岳飞在说些什么。看到两人进来,忙不迭的起身拱手笑道:“高武翼,石押衙,赛事未必,怎生就上来了?难道彩头投在小高都尉那里,输得丧气了?”

高忠武摇摇头:“自家兄弟,爽爽快快叫俺一声高三郎就是…………老韩,这般场面,却是俺们此前都未曾想到的啊”

韩世忠扫了全场一眼,场中人头攒动,坐得满满当当,人人捏拳拍掌,全神贯注在场上jī烈的赛事当中。场下席棚里面,穿着一身锦衫,尚官家妹子的小高都尉,五十多的年纪了,挽着袖子在场边1uan跳,大声呵斥着自家队伍。急得两眼冒火,哪里还有个风流驸马的模样?

场外更是人山人海,将小半座军营生生变成了一个热闹万分的集市。在可以想见的将来,这里必然更加热闹,各种楼堂馆所必将拔地而起。成为汴梁城另外一个繁盛的中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将来盯上这一块宝地

韩世忠摊手笑道:“还不是几位衙内的功劳?俺本来觉得自己比试,图个耍乐就是。几位衙内犹嫌不够威风热闹,非要让俺放开营门。现在俺神武常胜军生生缩到另外一半去了,大好的野战营头,却紧邻这等热闹地方,俺还担心军心散了…………要不然俺们关门就是?”

岳飞也皱眉道:“哪有野战大军旁边就是如此集市的?这样怎生约束,怎生练兵?更不用说每日都要上千儿郎居间维持秩序,须知道俺们神武常胜军可不是开封府的衙役快班”

岳飞这句话一半配合韩世忠,一半也是当真担心长此以往,神武常胜军就不好带了。语调当中冷硬异常,仿佛真是打算要关营罢市一般。

高忠武和石行方知道和岳飞这个只着紧带兵练兵的年轻将主没什么谈头。只是盯紧韩世忠,老大不耐烦的道:“老韩,你莫要装傻这些日子jiao道打下来了,俺还不知道你么?比黄鳝还要滑不留手俺们是贪新鲜爱热闹不假,这足球之戏却是你们搞出来的。这些日子俺们组队,输给你们多少彩头就不必说了,自家兄弟,本来就有通财之谊…………可建起这些赛场,疏通开封府,硬生生nong出这个集市模样,俺们这几个最先入你营中的弟兄,人人都是几万贯开销出去了,眼见就是有进无出,俺们家当再大,也是贴补不起的…………足球之戏的确精彩,为此破家,却又不直了”

韩世忠一拍大tuǐ:“着啊原来衙内们也觉得这般支撑下去不成了,俺老韩也觉得心慌。俺们是入卫禁军,将大营nong成这般模样是个什么道理?趁着有司还没动手,俺们早点收摊子了事,今日但罢,俺们就闭营不开。衙内们以后有闲,再来耍乐就是…………”

高忠武冷笑一声:“听你老韩本有一个泼韩五的hua名,今日才知道一点不虚再这般,俺扭头就走…………这么大一注财源,給你我无意中经营出来,难道你老韩就一点没瞧见,一点没觉,还要在这里装傻?”

石行方别看外表痴féi,耍乐起来这hua钱也散漫到了极点,一副纨绔模样。但是他们石家一直以来,几乎都是禁军当中最富的将门世家之一。家中出来的子弟,对这商机可是敏感得很。当下按捺不住,放开嗓门儿:“…………你泼韩五真没瞧出来?每日几万人入赛场观球,但要hua钱,通扯一人一贯,就是多少?外间博资,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是俺们来开盘,吃大赔小,一天又是多少?更不用说这边地面上要是真的成大相国寺一般的热闹常集,急就章的給盖出一片铺面出来,一年下来,又是多少?你神武常胜军,当真坐在了金山上面。源就是这足球之戏,你只怕心里早就有数,现在还恁般装傻乔痴”

韩世忠忙不迭的按着他:“石爷爷,小声些罢难道还让全天下人听见不成?”

高忠武却不管不顾的bī问一句:“到底如何,你老韩今日说句痛快话,不然俺们就一拍两散要知道你神武常胜军现在多要奥援,拉上俺们,只有你们的好处,没有你们的坏处”

韩世忠和岳飞对望一眼,笑意终于变得深沉了一下。他摇头轻轻道:“这想出足球之戏,却并不是我等…………高武翼,石押衙,俺动问一句,这块地面,却是禁军驻军大营,俺们就这般用了,没什么瓜葛不成?”

高忠武不屑的一攘臂:“高太尉病得快要死了,三衙禁军的地面,他不说话,谁还能cha手?那些穷措大们居朝,朝事上俺们武臣争不过他们,但是在财上面,他们却不能说半句废话要知道三衙禁军,出了多少驸马都尉,皇家要做什么生意,都是和俺们禁军将门联手。只要不抢他们那些文臣的位置,不想立足政事堂,有他们鸟相干?趁着现在高太尉不能管事,俺们先做将起来,就算将来再来一个新太尉,这是多少禁军将门的生意,说不定还有多少驸马都尉,亲王县主参与。谁敢动一分半毫?”

韩世忠语调也变得冷冷的:“先小人后君子…………三衙势力如此之大。这番生意自己做岂不就是做得过?俺们在汴梁毫无根基的,为什么平白送这么大一番好处給俺们?”

石行方说话更无忌惮一些,或者说更像一个纯粹的商人子弟,当下就忙不迭的抢先解释:“哥哥呀,天下钱一家是吃不完的。但凡离不得别人,总要分润好处。大家一起财,总比一拍两散的强。这里是神武常胜军驻地,你还不知道神武常胜军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就指望你们在汴梁城为官家保驾的了,想让你们调离金水门驻地,却是要官家拿主意的事情了与其走恁多门路,让胃口更大的人参与进来,将你们神武常胜军调走,还不如就拉着你们一起了”

高忠武也笑着点头:“原是这个道理…………萧言不知道如何。神武常胜军这支军马总是动摇不了的,大家将来就是长久的邻居。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这块地面,本来是汴梁城中鸟不生蛋的地方,一下才能摆出这么大的局面。又是你们神武常胜军地盘,你们凡事都绕不开你们,而且足球之戏你们又是老祖宗,最得人拥趸的也是你们军中队伍,将来还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新鲜hua样…………韩将主,岳将主,俺们却是诚心求合作。到时候再拉上几个得力人物,这生意就如泰山之安你韩岳两位将主,从此在汴梁也就站定脚跟了,谁敢小瞧你们半点?”

~~~~~~~~~~~~~~~~~~~~~~~~~~~~~~~~~~~~~~~~~~~~~~~~~~~~~~~~~~

岳飞目光,顿时向沉yín不语的韩世忠望去。

要是能和这些在汴梁城根深蒂固的禁军将门联手——要知道三衙禁军虽然在政治上地位不高。但是富贵却是一等一的。而且大宋皇家嫁女,都在这些禁军将门勋戚子弟当中挑选。虽然不得参与朝政,但是地位却是绝不容动摇的。和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联手,就代表为三衙禁军所倾心结纳,在汴梁就彻底立住脚了。他韩世忠和岳飞,实在可以撇开萧言自成局面。将来到底爬到什么位置不好说,但是只要大宋不倒,这几代富贵就是稳稳的了…………

对于韩世忠,岳飞多少也了解一些。能厮杀,能拼命。领兵带兵,都有一手。军中厮hún这么多年,人情熟,会做人。可是却贪富贵,好女sè。追随萧言,只怕更多的是萧言将他从西军不过一个低级将领拉拔起来,一下扶植到此刻地位。却不象他岳飞,认定了萧言能带领他们名留青史,挽大宋富丽之下的将来危亡

现在看来这番富贵,不用萧言韩世忠也能到手了,这位良臣兄,到底会做如何选择?

一时间,岳飞也屏住了呼吸。

韩世忠这个时候,脑子里面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稍稍反应过来,顿时就感受到了旁边岳飞bī人的目光。

好大的youhuo啊…………自为将主,数代富贵,从此在汴梁也算是一号人物。再不是西军沉沦十余年,始终不得升迁的一个落拓军将…………

跟着萧言,不知道还有如何的艰难险阻,哪能如现在这样,只要一横心。就是安闲富贵的日子?

在这一瞬间,韩世忠突然又想起跟随萧言一路行来的模样。雄州初会,白沟北渡,古北口死战,克复燕京,击破耶律大石。燕地风雪,儿郎们的血汗,萧言立马阵前,一次次的带领他们扑向大群的胡虏。而神武常胜军就在这一路走来,渐渐淬炼成型。渐渐成为天下人瞩目的对象

俺老韩想要的,也许并不只是富贵而已罢…………

而且如果没有了萧言的率领,这支神武常胜军也在汴梁富贵中分崩离析。那些在古北口曾经遇到,挟着北地无穷无尽的寒风南下,将所遇一切全部摧垮的女真铁骑再度出现的时候,自己所得的富贵,又能保持多久?

这支神武常胜军,只有萧言能领得来,统得住。在萧言麾下,才能焕出惊人的锐利锋芒,才能真正一往无前

不用说旁边的岳飞绝不会容自己背离萧言了,就是神武常胜军中那些出身旧常胜军的,出身燕地豪强子弟的,认的还不只是一个萧言?

萧言和他熟悉的大宋每个名臣猛将都不一样,行事果决酷烈,但是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和麾下每个人都能托以腹心。而且他是真正的将这支军马中所有人当成自家血rou。不论再艰难困苦的环境,萧言永远是在队列最前。

这支军马,早就深深的打上了萧言烙印。来源如此之杂,也只有在萧言旗下才能成为一个整体,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据神武常胜军而自成局面?

既然如此,就硬着头皮追随萧言到底罢。反正男儿大丈夫当世,不仅仅是求富贵,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也许只有萧言能带给俺老韩

这一瞬间的沉默,仿佛就是良久。韩世忠最后终于摇摇头:“…………既然话都说到此处了,俺老韩也就说实话罢…………这一番大富贵,谁能不动心?几位衙内抬爱,俺岂能不有感于心?…………都是托生死的兄弟,也不怕告诉你们。俺们神武常胜军,还是奉萧显谟节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万余儿郎,也盼着将来萧显谟能继续名正言顺的节制俺们这般足球之戏,也是萧显谟明出来的,吩咐俺们如此行事罢了…………这场富贵,俺也不知道有多少,俺可以引荐诸位衙内于萧显谟前。只要他答应如此行事,俺老韩和岳兄弟,绝无半点废话,诸位衙内要如何配合,俺们就如何行事”

一句话说完,韩世忠重重吐了一口气,站得笔直。岳飞悄悄伸手,重重拍了韩世忠肩膀一下。韩世忠回头,咧嘴对岳飞笑了一下。

“末将心意,也是如此。一切都听萧显谟和几位衙内主持”

高忠武和石行方当下就深深对望了一眼。

这萧言还当真不简单,现下还牢牢的将神武常胜军把持住。上面人对萧言的提防戒备,果然不是平白无故才有的

对萧言到底如何,说实在的这些禁军将门世家子弟并不如何在乎。禁军团体百余年,就算换人整练,岂是轻易就能触动的?他们拉拢神武常胜军,挖军中墙角。一则是上面人的安排,一则就是百年世家,什么事情牵涉到自己利益了,还是先主动做些预备才好。省得自己家族受到太大触动。朝廷大锣大鼓的要整练禁军,总有些倒霉鬼,只要这些倒霉鬼不是他们家族就成了。而且做生不如做熟,与其让这一个名声海大的萧言上位,不如在位上的是一个各家都熟悉的人物,更好敷衍过去。

萧言现在还把持军中事物,一旦禀报上面,并且能掌握到着实证据,的确是好大一桩功劳。自家不管寄禄还是差遣,都要朝上面挪挪。

不过这一切,是不牵涉到每年几百万贯甚或更多的财物收益萧言指示韩世忠和岳飞nong出足球这么个玩意儿,自己这帮人也傻傻上钩,一下经营出这般声势。禁军世家将门,说实在的现在都是些商业团体了,免费的劳动力,最好的地皮,通畅的朝各处运输往来的军用输送特权,在都门经营百年盘根错节的势力,再加上历代结亲皇室稳若泰山的地位,最后是文臣士大夫们还鼓励这帮勋臣贵戚最好去做生意,不要在朝政里面搀合。

足球赛事的场面一出来,这帮衙内们敏锐的就现了其间巨大的商机。家中长上也对这个着紧的很。说实在的现在生意难做,钞法一年几变,地方的贫困也渐渐瞧得出端倪了。新上位用事的这般人比起以前的那些文臣士大夫更不要脸,下手争抢他们本来的生意地盘。已经渐渐让人觉得有点窘迫。

这足球赛事,可以想见能风靡十几二十年,而且yīn差阳错的将金水门这边的地皮经营起来了,这块地皮,还是属于三衙禁军的范围每年几百万人次观球可以想见,汴梁扑社一年都有这个数字。光是卖入场门券就是最少百万贯起码。更厉害的是接受投注博彩,比起门券多上几倍毫不出奇。这片地皮繁盛起来,收益也是巨大,了不起将来出钱在城外建更大更好的军营,将这边全部都用上…………仔细算来,说不定都有千万贯之巨的收入

这些衙内们一商议,顿时就觉得心痒难熬。有力的家族是不能错过的,加上驸马县主,甚而将来禁中也要分一杯羹。算下来落到每个有能力加入其中cao持的家族手里,都是最少五十万贯的收益。五十万贯是何等样一个概念?两百个五十万贯就是大宋一年的全国财政收入了。而且这还是年年都有的长远收入,这些经营此等利益的家族合在一起,更是一种谁也动摇不了,下手不得的力量

就是因为利益太大,这些衙内才要将神武常胜军拉入其中。此时没有神武常胜军配合,什么也做不了。虽然长远来看,绝对可以将神武常胜军赶走,他们自己接过这块地盘从事一切。但是利益太重,到时候有心人更多。他们忙着赶走神武常胜军独吞这块féirou的时候,别人说不定就下手了,最后得利的,并不是他们禁军世家将门团体

既然现在神武常胜军事要萧言做主,那么就联合萧言就是。比起这么大的利益,其他事情算个屁。就是那位梁隐相,也不敢轻易触动他们这个团体

高忠武和石行方既然被大家推戴出来和韩世忠岳飞商议此事,自然都是在利益上脑子转得飞快的人物。石行方粗疏一些,也更在商言商一些,一想明白就攘臂而言:“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直娘贼的管那么多萧显谟和朝中的破事。现在既然他说话算数,俺们就联合他就是。这事情迟不得,要赶紧做将起来。不然給别人做了嫁衣裳”

高忠武深沉一点,本来还想和别人,和长上商议一下此等大事。看石行方说得决绝,不好再落后了,这么大一个盘子,地位稍微在前面一点,说不定就是几十万贯的出入。就算问及长上,也不过就是如此,担了这个干系便罢

当下一咬牙齿:“既然如此,便引俺们面会萧显谟,定约就是这事情先做将起来,谁也从俺们口里夺食不得”

第八十七章 足球联盟(二)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七章足球联盟(二)

吴敏居于枢府衙署当中,此刻气得手都有点抖.58bOOker.cOm()http://www.58BooKer.cOm

www.58BooKer.cOm五-味-文-字在人面前,却怎么样也要保持着两府枢臣的气度,没有将他的愤怒和惶恐夹杂在一起的情绪彻底表1ù出来。

这衙署当中,没有外人,就一个宇文虚中和那个专门负责汇总情报向吴敏禀报一切的前职方司的人物。这个时候都默默无言,等着吴敏这阵情绪拨动过去。

枢府吴敏所居节堂之外,两厢当中司员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闲闲无事继续闲闲无事。凑也不朝吴敏这里凑。反正整个枢密院在大宋这个时候和摆设差不多,吴敏在这个大宋号称的最高军事机构里面**的sī活,也算是大宋枢府高官难得做点事情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枢密院在大宋开国的时候权重,到了这个时代,的确跟摆设也差不了许多了。原来枢府是节制天下兵马,包括都门禁军,各地驻屯禁军,大宋各种厢军。这些军队的调遣,补充,后勤,军官的升迁赏罚,都在枢府掌握。起着后世大概是军令军政加上后勤所有的权力。

但是在百年之后,大宋武装力量单从体制上来说就已经完全瓦解。都门禁军算是禁军当中的主力,但是全部归于三衙高俅掌握。高俅用事期间,枢府对都门禁军cha不得半点手。不管是人事还是后勤更不用说调遣了,一句言权都没有。

各地驻屯禁军,原来作为重镇的河北河东军镇早已土崩瓦解,虽然依然置将,依然维持着编制番号。但是可以断言,所辖勉强还像个样子的士卒大概能拉出千把几千出来,马是绝对一匹也无。导致河北河东军镇的那些各级军将,几乎都成了一种荣誉加衔,半点实际作用不起。这等禁军,就算还在枢府掌握当中,其实也是半点作用没有的。

另外一支驻屯大军,就是西军。这支军马编制大,装备好,更有作战经验。是大宋唯一的野战集团。但是也不在枢府掌握久矣。最重要的后勤权和人事权,都是朝廷直遣帅臣掌握。当日童贯用事,一切就是童贯做主,不经枢府。现在童贯去位,枢府更失却了对西军的全部约束能力。

其他驻屯禁军,和河北河东军镇都差相仿佛。枢府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大宋还有这些编制上的禁军。地方上仍然从各转运仓里照样支取编制上的粮饷。却是落入了各级文臣的口袋当中,这些还在编制表上的禁军,连军将都没有几个了

至于厢军,就更不用说了罢…………就已经被占役驱使。与其说是为枢府所掌握,不如说是被从中央到地方的各大豪门掌握,大宋军人已经翻为各家家奴。

大宋政治体制,早就变为看各主事之间的力量对比来划分权力,正常运转的政治体制早就破坏无遗。吴敏作为当日梁师成和蔡京都不特别待见的旧党清流人物,还能居于枢密副使位置,实在就是因为这个当年和政事堂并立的最高机构已经不起作用了。

朝局变幻,王黼童贯去位,蔡京虽然复相却不复当年气焰。梁师成毕竟是内宦,有诸多限制,不可能一手遮天。清流旧党们就试图收拾河山。试探的招数之一就是恢复一点枢密院当日在大宋的威权。所以吴敏才这般上心,不惜屈身于梁师成膝下,拼命想在这驱逐萧言事情上面用力,好争取能拿到——至少拿到一部分整练禁军事的大权。以此为张本,做一个真枢密,渐渐可以和蔡京梁师成他们分庭抗礼。旧党清流中人,也多是这般打算。都在看着吴敏能做出一番模样出来。

吴敏的确也是非常非常努力了,一度以为有梁师成支持,蔡京默不作声,萧言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就算一时神武常胜军上下不识趣,不得收功,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却没想到,现在又翻出了这般变化

原来萧言搞出这个足球之戏,谁也没当一回事。吴敏更以为萧言是醇酒fù人之举,不过是让人不要提防戒备于他。但是短短十几天二十天下来,局势就生突然变化。神武常胜军推行起此等足球之戏,还拉拢了一般禁军将门世家实力派,每日都在舞nong这个不休。而且还打开营门,一下成市,轰动了整个汴梁。神武常胜军上下和这些禁军实力派打得火热,眼看就是不分彼此的局面,谁也没有想到,两家是靠这个足球之戏一副快走到一起的样子

吴敏当然不是傻蛋,不然也不会在夹缝当中爬到这等地位。就算他当真是傻蛋,宇文虚中和他那个前职方司手下也绝对不是。也能帮他分析清楚这个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

这足球之戏,眼看就是风靡汴梁的举动。这等博戏,在汴梁城中就意味着巨大的财富。萧言和这些禁军实力派是绝无半点共同点。但是因为这财货,却是有很大可能走到一起。一旦双方势力勾结在一起,萧言只怕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对付了。

要知道禁军将门世家,在政治上的确没有多少言权。这些文臣士大夫也从来未曾将这些久在汴梁的禁军将门世家放在眼中。但是比起根基深厚,这一年年考出来的文臣士大夫们,如何比得过这些百年不动的将门世家?更不用说历代官家皇后多是从这些勋臣世家武臣当中拣选,帝女出嫁,也是多嫁到这些人家当中。和皇家关系,这些将门世家更亲近一些。一旦他们将这个博戏产业经营起来了,想要去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再想深一层,更让人不寒而栗。这些将门世家几乎变成了一个商人集团。他们所经营的产业,皇家在里头cha手也很深。大宋财政体制在未曾被破坏前是相当权威,相当完善的。皇家也不能随意hua用,一年年宗室繁衍,享有日奢.58bOOker.cOm().58bOOker.cOm()真正账面上的皇家宗室的供奉就那么多,赵家不做生意,难道将嘴吊起来喝风?和勋臣将门世家一起经营产业,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等博戏有大利在其间,宇文虚中稍稍估算一下,就不下数百万贯。皇家肯定能从其间分润不少。任何事情也阻挡不了真金白银的。梁师成再能隔绝内外,还怕萧言不能自献于官家面前么?一来就带给官家那么大的利益,以官家轻易的性子,万一看对眼了,说不定就提拔起来用事了。

这档子事情上吴敏不能成功,不用说就是恶了梁隐相。将来再难寸进。就算得罪蔡京和萧言也是不浅。蔡京不用说,谁都担心这位老公相一旦作,就是不可收拾。哪怕就是萧言,当日童贯恶了他,现在童贯安在?这个姓萧的家伙,从来就不是好惹的

越想吴敏越是觉得前途惨淡,他怎么也nong不明白。他和梁隐相联手,这般威权,可算是将萧言遮掩的风雨不透,怎么这家伙轻巧巧就能化解,眼看就让他们一番盘算成了无用功?下面该当如何是好…………下面该当如何是好?

~~~~~~~~~~~~~~~~~~~~~~~~~~~~~~~~~~~~~~~~~~~~~~~~~~~~~~~~

衙署当中,看吴敏那个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模样实在看不下去的宇文虚中,终于轻声开口:“枢府,要知道现在经营这足球博戏的提防,却是驻军大营。如何能让神武常胜军和诸将门子弟轻轻用作这般营利之举?国法军法,哪条也说不过去的,要阻挡他们行事,只能在这上头着手…………”

吴敏一怔,跟落水的人捞到了稻草也似,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却不是怎的?我且去寻高太尉,他总要有个说法罢就算我不济得什么,他总要忌惮恩府先生才是,只要三衙出帖,至少也让他们将这个足球之戏先停下来才是,也好慢慢设法…………”

倒不是吴敏实在笨,没想到这个。而且这些年三衙禁军做生意已经做得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兵册上的兵几乎都在为各家生意奔走,大家都当作未见。实在是没想到这做生意是不合军法的。

吴敏已经在盘算了,用梁隐相压一下高太尉,这高俅总算是要给点面子罢?实在不行许他足够好处就是,他的家人子弟,将来在整练禁军的时候給个高位就是。或者以利动之?将这足球之戏夺过来,让他高太尉经营,自己说不得还能在里头掺一脚什么的…………

宇文虚中无奈的摇摇头,这位吴枢府,还是不得要领啊…………

那位吴敏使用的前职方司心腹,却突然开口,语调yīn沉沉的:“高太尉是指望不上的,太尉已经是病得要死的人了,家人子弟,都是三衙当中任职。怎会在这最后时候做恶人?得罪了这些世代将门,太尉后人,只怕就举步维艰了。为家人子弟计,太尉也绝不会出头的………高太尉若身子强健,说不定还会照应梁隐相颜面。此刻却是不用顾了,太尉后人,没有显宦,一世都注定和禁军同僚打jiao道了,此刻是宁得罪隐相,也绝不会得罪这些勋戚将门…………”

吴敏焦躁,跺足道:“左不成,右不成,难道干看着么?”

那前职方司心腹神sè仍然是淡淡的,语调仍然是那个yīn恻恻的味道:“三衙也是枢府该管…………枢府直接出札子,如何不能行事?就是以枢府名义,直接封了金水门大营就是。只能如此行事”

宇文虚中在旁边听得一怔,却没想到这吴敏身边很有点神秘的心腹有这般见识。这些天他在枢密院往来得勤快,和此人照面不少。却没怎么望心里去,点头而已。这个时候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此人,这个人四十许年纪,干瘦干瘦,绝无什么风仪可言。脸sèyīn惨惨的,仿佛出生以来就没晒足过太阳,一双三角眼,眼白多眼黑少,嘴角下撇,一副绝情寡义晦气模样。平日里走路轻,说话轻,游魂也似在旁边出没。可是这见识却着实不凡

宇文虚中此刻也起了好奇之心,这等人物,到底犯了什么样不可说之事,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留在吴敏身边做这些默默无闻的幕后之事?吴敏还将其居为心腹,信重无遗?

他在这里好奇,吴敏却在那里实实在在的犯起了踌躇。这个三角眼说的话是一点不错,枢密院的确有这个权力。的确也是快刀斩1uan麻的对策。但是还是那句话,大宋政治体制早就没有了正常这一说,看的都是各处主事人之间的势力大小,实力对比,才能决定这件事情是不是能推行下去。

这般行事,那得罪的就是勋戚将门世家这个团体自己掂量份量,实在不是凭借自己甚或加上背后一党可以撼得动的。得罪隐相,了不起是在枢密副使位置不得寸进,甚或出外知别的军州去,连黄河以南都不必过。得罪这个团体,影响了禁中还有那么多宗室的钱褡裢,将来对景说不定就是远窜琼崖,去知昌化军去这叫人怎生做得了决断?

衙署当中一时寂然无声,吴敏踱步得更快更急,额头上隐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是久久不语。宇文虚中和那前职方司的三角眼话已经说到分际,也不必再说下去了。当下都在静静等候。

半晌之后,才听见吴敏跌足一叹:“成与不成,先去寻太尉说话罢…………再怎么说,隐相那里,太尉总要顾忌一些。总有个可以向上回话的章程,何必自己在这里苦苦扛着?”

一句话说得宇文虚中在心底长叹。大宋的确乏人了…………这隐隐是旧党清流当中的为人物,也算是正经士大夫团体当中领袖之一的吴讷言,却是这般没有担待心气那是极高的,yù望也颇盛.58bOOker.cOm()http://www.58BooKer.cOm

www.58BooKer.cOm五-味-文-字但是临到紧要关头,却是全无骨头想起大宋历代那么多名动青石的士大夫们,现在却只剩下这般人物,难道真的就是末世气象?

吴敏计较已定,顿时就吩咐外面备好车马,他也匆匆去整装,亲自去拜会高俅高太尉。宇文虚中没有半点要跟他同去的意思,慢慢踱出门外,正看见那个晦气脸sè汉子正袖手翻着一双三角眼看天。

宇文虚中心中一动,上前拱手:“不敢动问上下…………上下现居何职?”

那人低头下来,眼白极多的三角眼定定看着宇文虚中,哪怕以宇文虚中胆sè,忍不住都觉得身上有点麻。那人沉默少顷,才回礼低声答话:“不敢当学士动问,男女自叫第八平,至于何职,出身以来官身文字都被追夺,实在白身一个。枢府抬爱,在身边跑跑tuǐ就是。为人卑陋,不敢多与学士攀谈。”

宇文虚中好奇心更重,这人姓一个僻姓倒也罢了。出身以来官身文字都被追夺,却能在枢府当中行走办事。吴敏说实在的,是个势力人。居然肯用这般人物勾当机宜。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幕?

当下就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可是在元佑党人碑上?”

那第八平淡淡摇头:“倒也不是,其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体,不足污学士清听。枢府还有一些琐事jiao代,男女就此告退。”

说罢就恭谨行礼下去,匆匆退走。

宇文虚中碰了个软钉子,不由也失笑一声,下意识的学着那第八平的模样看天。心里面却是沉甸甸的。

吴敏如此没有担待,如何能遂文臣领三衙整练禁军大计?这边软弱,老公相说不定就得乘虚出手。朝局越hún沌不堪,搅成一团。这番局面下,还能做什么事情?还能如何徐徐调理这个大宋江山?与其这样,难道真的指望那萧言用事,反而闯出另外一番天地来不成?

~~~~~~~~~~~~~~~~~~~~~~~~~~~~~~~~~~~~~~~~~~~~~~~~~~~~~~~~~~~~~~~~~

几骑快马,在数十从人的护持下急急赶至汴梁城南薰门外的方家庄园。

在庄园之外,马上的高忠武和石行方就已经翻身下马,如此一长段路骑行下来,哪怕左右都有人小心照应,石行方性命也只剩下半条。高忠武略好一些,也只觉得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身边那些换了便装的神武常胜军扈卫,却一个个意犹未尽的模样,觉得浑身筋骨都还远远未曾松开。

才进庄园,一行人就看见了那个醒目的球场,球场上两队对博,控球的一条汉子却打了一个赤膊,猿臂蜂腰,一身壮健的白rou上雕着一层绒毯也似的刺青。九条缺角龙盘旋环绕,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衬得这汉子更是显得极是英武不凡。几人拦截于他,或者給他轻巧晃开或者給他干脆撞倒,最后还来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挑球过人。晃过最后一名守卫拔脚怒shè,皮球应声钻入网底,守门门将只来得及伸了伸手就宣告放弃。

周遭围观乡民顿时采声一片。

“好个九纹龙张显”

“这番本事,盖尽汴梁。说是金水门开了大博场,张郎君何不上场一试,这般身手得魁是不用说得。俺们到时候也好去給张家郎君呐喊助威”

“张家郎君这一队,俺和别人一百贯也对博得”

就连围观人群当中自己成一个圈子,和那些臭汉子保持一些距离的各sè女娘们,这个时候也都是一阵娇呼,将手中锦帕朝场中扔。很有些掷果盈车的架势。

在这个时代提前几百年出现,而且时日尚短的足球。自然没有后世那么完善的战术体系,那么丰富多变的打法。最得人们欢心的,一则就是冲撞,撞得越狠越好,撞得人高高飞起再重重落地更是采声一片。一则就是秉承了蹴鞠游戏本来的习惯,脚法越hua俏越好,带球连过四五人再shè门得分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配合什么的,多半都是浮云了,没有个几年展还远远谈不上呢。

张显这一身高手匠人的纹身,这剑眉星目的卖相,再加上球场上这个本事。让远远而来的高忠武和石行方都是眼前一亮,石行方指着张显身影讶然:“这是谁家郎君?到了俺们博场上,还不让汴梁小娘都疯狂了?就是各家行少不得也要青眼有加,汴梁不管哪家瓦子,这郎君还不是如履平地?老韩岳兄弟,怎生不让这郎君到俺们博场亮相?”

说实在的,韩世忠和岳飞也不知道怎么将张显包装成这般小白脸模样,萧言到底什么盘算谁也不是很清楚。当下陪着他们而来的韩世忠笑道:“这是显谟养的家队,共有四队,本事高明还要盖过俺们军中队伍。这郎君却叫做张显,伐燕时候也是好汉一条,耐不得军中清苦便退了卯,在显谟身边帮闲…………显谟说了,这几日他家队便要去金水门博场当中亮相,到时候两位自然可以和这张显亲近。”

高忠武也在一旁点头:“这等好郎君,自然不能在军中苦熬,在谁家帮闲,不是视若珍宝?可惜啊可惜…………”

言下之意自然是和萧言还不熟,一时不好开口将这郎君从萧言身边讨过来。

正谈论间,那头早就现了他们到来。就看见一群家将分开围观的乡民百姓,簇拥着一个扎束简单的,眼神黑亮的英tǐng年轻人过来,远远的笑yínyín的对着这里拱手。

不用韩世忠介绍,高忠武和石行方也知道这就是名动汴梁的萧言了。当日里萧言献捷,他们也在街边酒楼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那种郁郁肃杀之气,不愧于杀平了燕地,克复了十六州的知名统帅。今日再见,却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而已,比他们还要小着几岁,笑得甚是和气,1ù出六颗白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亲和力绝对十足。让人忍不住就起亲近之心。

这等人物,怎么会和童贯如此大人物翻脸,最后还将他斗倒。让汴梁城中如许有心人深自忌惮?

心里嘀咕,面上礼节却不能缺。论班次,萧言是文,他们是武。论寄禄,萧言已经是高品朝班文臣,他们差着六七品来着。地位实在差得甚远。当下都恭谨行礼到地:“见过萧显谟,来得甚是仓促,也没备帖随礼,惶恐惶恐”

对于韩世忠他们这么快就拉拢的禁军将门世家,萧言其实满意得很。一切又如他所料,这些衙内们果然看得足球博戏当中蕴藏的利益惊人,要快快的将这注财源掌握在手中,就撇不开神武常胜军,不得不先开口贴上来。

而且韩世忠和岳飞也经住了youhuo拉拢,最终将他这个仿佛避世在汴梁城外,已经为人所遗忘的前平燕统帅之一推了出来。

一切进行得比预料中还要好,让萧言忍不住都觉得有点志满意得。只要拉拢了这批将门世家,自己一只脚就算是站稳了

当下也笑得谦和了十倍:“两位是与国同休的勋戚,我不过是南归托庇大宋羽翼的凄惶之辈,如何敢当两位这般称呼?爽爽快快的,兄弟相称就是。不然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以后但有用处,水是水里来,火是火里去咱们还有的是亲近的时候”

萧言毕竟是当记者的,什么人没打jiao道过?这等这辈子没遭过挫折的衙内们来求人,已经是够拉下颜面的了,只有显得比他们还要亲热热情,給他们足够的台阶下。大家关系才容易一开始就显得亲热一些。

他这番话一说,高忠武和石行方起身,1ù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萧言识趣得很么,怎么当初恶了童制置,还让梁隐相视他为眼中钉?也罢,何必想那么多,先把这注财源敲定再说两人本来也头疼,萧言这么大名声,还是个文臣。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太直白了怕他鄙视,太曲折了他们又觉得费事。萧言这么爽快,简直就到了两人心坎里头。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朋友可jiao。

萧言不等他们说话,顿时一边一个把着他们胳膊:“走走走,院内叙谈左右不过是一起财的事情,男儿大丈夫,还不是一言而决的事情?谁争多论少,一辈子去驮碑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早些定下来,钱钞进了褡裢,那才是真的。何必扭扭捏捏?”

这句话就更合心意了,两人此来拜会一个隐相要对付的人,冲着的还不是黄澄澄的铜?扭扭捏捏来来去去,只怕这笔财源就飞了。石行方更是商家习气重,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脸上féirou一抖一抖:“显谟实在是…………没说的,此间事了,但凭显谟挑地方,俺们好好高乐一场,只要显谟赏脸”

萧言叹息一声,重重拍了石行方一巴掌:“我在平燕之前,怎么就不认识石兄呢?不然带挈在军中,也是好大的军功分润。石兄现在横班只怕也能指望了…………如此高德厚意,叫萧某人如何来报答才是?”

这句话又说得高忠武和石行方两眼放光。这等世家将门子弟,当官的yù望不那么强烈,但是也绝不是没有。每个世家将门,一代总有一个撑持场面的人在。当得高官,就代表至少可以问鼎家族之主的资格,两人都是兄弟不少,争竞得也颇不轻松。这个时候他们才记起萧言无敌统帅的身份,要是萧言用事,将来有战事,以生意合伙人的身份跟着hún一圈,回来就安安稳稳的升官,家中份量也越来越重,岂不是美事?这般想来,这生意的确是太做得过了…………

一路朝宅院行去,一路萧言将两个将门世家子弟cuorou得浑身舒坦。在后面跟随的韩世忠在心里凄然长叹:“…………俺的确是比不过萧显谟啊…………这般结纳人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显谟却是从哪里学来?还好俺老韩打定了主意跟定显谟,看来这次就算是隐相出手,也不能将显谟怎的了…………”

到了宅院当中,将二人引入hua厅,分宾主坐下,再送上mao巾擦汗,点一杯消暑茶汤。平了平一路赶来的燥气。萧言和高忠武石行方对望,顿时相视而笑。

萧言六颗白牙一闪一闪,笑问道:“两位世兄,也不必说什么客气话了。这场生意,到地还有谁参与?两位世兄此来,可就算是定论?这股份,该当如何分配?如果做得过,今日就算定下来,谁要违约,天打五雷轰就是”

高忠武和石行方对望一眼,这件事情,是三衙禁军将门世家所势在必得的事情。他们要是能和萧言谈定,怎么样都是有功无过。这xiong脯大可以拍得。最后还是高忠武起身,慨然道:“萧显谟,俺们一见如故,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等生意,不得神武常胜军配合,俺们各家,就是毫无办法可想。如何撇得开萧显谟这头?只怕萧显谟不结纳俺们而已…………参与其事中人,三衙世家无一不与,还有驸马都尉,县主,禁中之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多是在汴梁有体面,有根脚,有势力,说得上话的。也只要铜到腰,其他人什么盘算,只是不理的,萧显谟尽管放心名单到时候开一份与显谟就是…………

…………至于股份分配,俺们也曾经计议过了。点本少不得要三十万贯。算显谟两成,到时候收益,也就是两成足数。剩下八成,却是俺们自家分配去了,不用显谟忧心。如此显谟觉得可行否?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爽爽快快说出来就是,一切都无不可商量处。”

两人的底线是开给萧言三成,毕竟最有号召力的球队是他的,这博戏是他经营起来的。将来说不定还有什么hua样。最要紧的是在他地头,一切都要靠神武常胜军维持。出力可算极大,最后只给小头,已经算是占他便宜了。但是回头想来,此刻萧言正要结jiao他们,也需要他们支持,这些钱,就算买路罢。

却没想到,萧言根本没有半分还价的盘算,当下就气壮山河的哈哈朗笑:“既然两位世兄开口,我还有什么说的?左右,去寻左先生,将出抵六万贯纯铜的足数jiao钞出来,jiao给两位世兄,一切就拜托两位世兄费心,各位长上面前,顺致萧某人心意。但有让神武常胜军出力处,只管吩咐就是”

今日所有一切,萧言实在是太上路子了。上路子得让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个衙内都不好意思了。这等衙内就是这般,一般人是不大放在眼里的。甚至根本没有一般人的存在。但是如果对方是自家看得起的人物,只要在不触及根本利益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别人对他爽快,他纨绔性子上来了,能爽快十倍回去。

当下高忠武和石行方都跳起来,和萧言击掌为誓。再加上韩世忠四人,把臂大笑。这件事情就算这般定论。

当家将从左聊寄那里领出jiao钞出来,回到hua厅当中。几个人正在那里说得热闹,说话最多的还是萧言。这个时候的投注对博,庄家还是简单的cao纵比赛,吃大赔小而已。自制力强一点的都知道其中hua样,不会真个投什么大注,图个乐子而已。而后世赌球,则将人心已经算到了极处,各种各样的hua样这世的人听都没听过,什么升水平盘,什么让一球让半球,赌是开场一刻内进球还是开场两刻内进球,双方进球加起来是单数还是双数…………无一不可以用来下注。高忠武和石行方都是衙内心性,什么都玩惯的,一听就知道深浅。自家听到这如许hua样都忍不住跃跃yù试,还怕汴梁没有足够的人朝里面砸钱么?

萧言说的也是浅尝辄止,他当记者的,赌球集团的事情也报道过。实在不算是外行一个。但是都搬出来的话以后就没新鲜hua样了。就要不断有新的赚钱法门不断推出,才能让这个世家将门团体牢牢的绑在他这个团体身上。看到高忠武和石行方还一副意犹未足,不住动问的样子,一笑住口,起身行礼:“不是萧某人不愿和两位世兄长叹,然则萧某处境,两位世兄也应该深知。这等事情还是早些做起来为好,一旦财货源源不断滚入,才能坚大家之心,才能保得这桩事业长远…………他日功成,自当和两位世兄同游,到时候萧某人两条胳膊架着个脑袋就来两位世兄游宴之处,坐下就吃,吃完就走,绝不会钞,那时两位世兄不要说我萧某人无赖就是”

高忠武和石行方也知道萧言说的是正理,他们无意出去耍乐散心,结果給他们这个将门世家团体掘出这么一个生财方式。家中长上也无数次关注了,据说还牵扯到了禁中。如何不知道这是自己1ù脸的机会?这等事情早做起来,收入早进来了,就安稳了。别人就轻易动摇不得,他们这场大功就算立定了。当下也再不多说,起身笑道:“也罢,拼着几夜不睡,也尽快经营起来,到时候还请萧显谟让韩岳二位将主多多配就是…………萧显谟,这里俺们说句jiao浅言深的话,此事定后,就算萧显谟一时还不得大用,但是在汴梁城就算站稳脚跟了,和俺们一处,却看谁还敢来碰显谟一碰”

萧言哈哈一笑,却也没将这等承诺朝心里去。和将门世家联手,一时间是可以稳住脚步。让别人对付自己多一层忌惮。但绝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一旦自己久久不能在朝中出头上位,得到什么要紧差遣职位。什么情分就都也谈不上了。这帮将门世家毫不犹豫的就会将自己抛弃,说不定还要谋夺他萧言的产业。只可作为助力,绝不能作为依靠。但愿这一下,能缓出足够时间,让自己好进行一步才是

几人对视,再度一笑。萧言亲自将他们送出宅院,扈卫们扶持两位衙内上马。韩世忠亲自陪伴,坐骑加了一鞭子,驮着两个在马上七歪八倒的衙内就去得远了。

萧言目送他们远去,神情悠远,甚或有一点古怪,最后耸耸肩膀:“下一步…………李师师?”

~~~~~~~~~~~~~~~~~~~~~~~~~~~~~~~~~~~~~~~~~~~~~~~~~~~~~~~~~~~~~~~~

掌三衙禁军的高太尉府外,在门政殷勤到了极处的招呼下,吴敏脸sè铁青的大步走出高俅府中。

高俅这个从潜邸就追随赵佶的心腹,这个时候的确病得是连netg都爬不起来了。但是哪怕是在病中,也丝毫灵醒不减。冷冷淡淡几句话,就将吴敏所求之事推托得干净。而且理由是吴敏绝对无法挑出mao病的——那帮世家将门,等闲人是镇不住的。就他高俅还有点资历,只等他能起身,就着手处置这件事情,定不让梁隐相忧心就是。

直娘贼的你个高俅,这还像是能起身的样子么?官家都派医赐yao了,无非就是等你死而已。将来难道鬼魂来处置这个事情?周遭伺候高俅病体的高家子弟,看着吴敏的神sè更是冷淡到近乎仇视。老头子都病得快死的人了,还来将高家朝火坑里面推。今**有隐相撑腰,还则罢了,将来总有和你算帐的时候恶了隐相,不得重用了。在三街六市里面找几个亡命泼皮,随时有机会麻袋朝头上一套,敲上一顿闷棍。看你吴讷言还热衷不热衷了?

吴敏身为枢府身份,来一个武臣府邸这般开口,已经算是大损颜面了。当下也不顾那些高家子弟冷冰冰的目光。气冲冲的走出府邸外。几名从人忙不迭的接住脸上铁青的吴枢府。

上了车马,吴敏才觉得茫然:“这下到底是如何是好?隐相那里,到底如何jiao代?”

第八十八章 足球联盟(三)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八章足球联盟(三)

金水门左近原来的禁军驻军大营。WwWcOm现在却多了一个新名号叫做球市子。成了一个汴梁百姓新的游宴之地。虽然一切设施还未曾跟上,但是明眼人都能现这里利益所在,有了人流,还怕没有商机么?唯一所担心的就是,这种新鲜足球游戏不能支撑汴梁百姓兴趣太久,一时新鲜过了,就逐渐人chao凋零下来。贸然投入进去,不要就白白打了水漂了。

然则这种担心,从高忠武与石行方代表他们背后巨大的利益团体和萧言一会之后,就彻底打消。没有两天之后,金水门那里的赛场,就开始卖票入内。一票一场,绝不会让你多看。每次一场比赛战罢,不再是下面两队再迫不及待的进场开始厮杀,宣泄才开始这种游戏搏战双方按捺不住的热情。而是中间停上半个时辰,等前面观众退场完毕,接着再放下一批入场。

原来没有这么多规矩,往往一群人涌入场中,坐到天黑方休。听闻热闹的百姓过来想见识一下,只有在大太阳底下在金水门左近逛到天黑也捞不着入场一观。这个地方毕竟才是开始,一切都简陋得很,一天下来大家晒得浑身都是油汗,骨软筋酥的只能败兴回家。这样的热情谁也坚持不了太久。这般一改制出来,百姓们得以轮番入场,这热情顿时又再度高涨起来。金水门赛场左近,喧闹之声更过于之前十倍。

一旦采取这般轮番入场制度,需要的人手就是十倍。但是萧言和禁军将门世家团体,最不缺的就是人力。现在兵册虽然已经成了个笑话。但是调集万余禁军厢军,甚或破落闲汉来cao持这等事情,还是举手之间的事情。一开始纵然有些手忙脚1uan,连着三两天下来也就一切妥善了,这里吸收了如许多的闲人,汴梁市面都比以前平安不少。

赛场之内,更是一切朝着正规化展。除了上场各队的服sè越正规,开球比赛越规范。裁判也熟悉了赛事规程,越来越象个模样。捡球的球童,穿着号服在一场比赛终了平整场地的杂役。甚或有球员受伤倒下,抬着担架冲入场内穿着白马甲的护工,都一应俱全。每天汴梁百姓来观战,都能看见新鲜事物。也就加倍的兴致盎然。

比赛日益规范化是一方面,这基数设施建设自然也就跟上。每日天黑之后,比赛终了。就是大队大队的小工在这个区域内开始营造。先自然是看台。在看台高处又开始搭建竹木遮挡的雅间。各种陈设流水价一般朝内运。这不仅是萧言的意见,也是那帮衙内们共同的心声。在球场底下席棚闻着不断顺风进来的百姓臭汗们,对于他们这些富贵传家的子弟而言,算是个什么事体?这显示身份的雅间自然要有,而且还得不少。将整个汴梁城数目繁多的富贵门第都吸引到这里来,这场生意才越来越稳固,挣得也只会更多

赛场之外,周遭空地,只要在金水门大营范围之内的。都按照区划,开始搭建起一排排的店面。甚或还按照萧言的意见,营造出一个公共绿地出来。挤占的面积让那些衙内们都大为心疼。按照萧言的说法,这里怎么也不能太村俗了,就要按照汴梁城一个新的娱乐中心的方式来打造。周遭全是满满当当的店铺,没个让心怀一开疏阔地方,怎么能一直留住人,怎么能吸引那些汴梁城的高档瓦子,怎么能体现出这里与众不同的品味?

现在是萧言和汴梁禁军将门世家团体合作的蜜月期,一琢磨萧言说的话的确有道理。现在也在指望他层出不穷的新鲜主意,萧言怎么说,大家便怎么做了。

汴梁城作为一个人口过百万,说不定都接近两百万的这个时代特大型且独一无二的城市,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工业吸收这么多人口,基本上都在朝服务业和商业展。靠着营造吃饭的人自然也少不到哪里去,这么大一番营造工程,几乎就将市面上营造人员扫了一空,还雇募了其他不少靠卖气力吃饭的人。如此充足的人手下来,汴梁城最不缺的也是各种物资,这营建度就是飞快,每天都是不同的面貌。将门团体那边已经推了一个人出来招商,和汴梁城中各处行联系,引他们各自行业中人来这里或赁或典店门,经营生意。

此间人流是看得见的,每天总计有数十场比赛,从上午战至天黑。人们在这里一耽搁往往就是一天,只要有眼睛,就瞧得出是一块风水宝地。向各处行放风之后,想第一批入驻,得一块好店面的商家,顿时就有挤破头的迹象。

虽然一开始来的商家还嫌村了一些,不是吃食店就是茶汤铺子,了不起再有几个卖耍货的。但是萧言和合作伙伴都相信,随着这里喧闹繁盛程度不减,出入的有钱人越来越多。汴梁各种商业娱乐事业的菁华,自然是要朝着这里涌动的。说不定还能盖尽汴梁往日繁华所在。

他们如此有底气的原因,也没什么出奇的,无非就是一个字,赌

博戏自古皆有,从人类有记载起就一直绵延到现在,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也会长久存在上去。而且总是能勾动人心的一项活动。而且历朝历代,如宋时汴梁赌风如此之盛的,也是少有。百余年的承平市民社会,挖空心思就为了这么耍乐怎么来得刺jī,再加上天下财赋都朝着汴梁城汇聚,造就了汴梁城富户数量多到让人难以想象。http://www.58BooKer.cOm

www.58BooKer.cOm五-味-文-字这个时代说真的,哪怕以大宋商业社会的达,投资渠道也不是那么多的。买土地,近畿之地差不多在几十年前就完全瓜分干净了,放贷,没有足够强的背景不是轻易就能从事这项产业。如许多财富淤积在汴梁城中,就造成了这个城市豪奢享乐的风气,但有所好,一掷千金也面不改sè。

而且不仅仅是豪富门第如此,百年浸染下来,就算百姓们的风气也显得浇薄。时时刻刻以赌为乐。腰里揣着十文铜,足够早上在小贩那里来个一饼一酪了。可汴梁百姓偏不,非要和小贩们关扑。十文钱扑下去,赢了就白吃一饼一酪。就算输了,饿着肚子回家也是乐意的。而且是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乐在其中,不觉其非。

这边精彩的足球赛事,再加上每场比赛根据萧言意见推出的hua样百出的赌博方法,岂能不一下就引起整个城市的癫狂?

每场比赛,在售票的地方除了卖门券以外,还有专门接受投注的场所。几文到百贯,铜钱金银jiao钞,无所不收。还有专门的朝奉鉴定金银成sè,jiao钞新旧,按照公平合理的比率兑换。一旦投注,就换了凭证。一场比赛下来,或输或赢。童叟无欺。

这赌博hua样,也再不是简单的对博。看铜钱掷下去是浑是纯。而是有各种各样让人绞尽脑汁也要钻研出来的hua样。

赌胜负,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两队实力有差距,开出的盘口让一球或者让多少。没有太大的悬念,赔率也最低,无非是一换一而已。

还有赌胜负之间差距的,赢一球还是两球,甚或三球四球。根据每场比赛球队的实力,赔率也都不同。要是你心存侥幸,赌一方赢二十球以上的都有。那赔率自然也是天文数字。接受投注第一天就出了这么一桩奇事。神武常胜军步军蓝队,对高武翼家队乙队。本来实力差距还算是明显,神武常胜军步军蓝队应该赢对方两球左右。就算侥幸一点,赌蓝队和乙队平,或者蓝队赢四球以上,就已经是了不得了。一个家伙,却下注蓝队赢对手八球以上开出的赔率已经是一换二十。投注五贯零三十几文,大家都笑他傻了。没成想当日蓝队大神威,赢到对手九球打得高武翼家乙队在场上都找不到北在哪里了。那家伙顿时就喜孜孜的扣除彩券纸笔钱之后,抱了百贯一大堆,雇了一个一人推的小车子,拱手向四下道着惭愧,就得意洋洋的回家去者。这一番意外之财的刺jī下,顿时投险注的,在下一场就翻了十倍

除了这些还算说得过去的赌注,还有各种hua样百出,趣味性比赌博性要多的投注方式,什么开赛一刻钟内进球还是两刻钟进球。第一个进球是用脚还是用头。到底是哪个球员进球。这场比赛下来,到底会有几个球员受伤下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饶是来观战的百姓没有什么赌性,看到这些足够让人一噱的hua样,多多少少从袖子里面将出些钱来,换张彩券,那就是真的胜固欣然败亦喜了。这等hua样,其实也是最难赔付出去的,只要投注进来,接受投注几乎就是白赚。

这些时日比赛下来,有的球员已经有了多多少少的拥趸,尤其以前锋为最。不少女娘小脸红扑扑的,帕子里面攥着几枚香粉钱,也投到心仪的球员身上,博他们在这场比赛当中进球。莺声笑语之间,更为这场博戏,平添几分旖旎sè彩。

这些投注hua样,基本上都是萧言拿出来的点子。他的商业合作伙伴也甚是有气魄。全部都按照萧言的建议行事。效果如果,外面人自然是不可知。不过从第一天接受投注之后,经常出现在赛场中高衙内石衙内等人那喜气洋洋,甚或都兴奋的有点失却控制的模样,多少也能猜出一点端倪出来。

这种新鲜而且观赏性极强的比赛一旦出来,汴梁城中明眼人都知道足可在汴梁城的娱乐生活当中牢牢占据一角了。这投入一旦跟上,基础设施建设加紧。再加上这种hua样百出的赌博和足球游戏一结合上,汴梁城中人就知道,不可复制也眼看得在今后几年十几年当中,甚或更长时间,就会是汴梁城中最为赚钱的行当。主事者是势力根深蒂固的禁军将门团体,和暗地里那么多和皇家有关系的贵戚。动摇是动摇不得了,还不如想法子能参与一脚,分一杯羹

汴梁那些闲汉们也轰动了,不少闲汉本来就是靠蹴鞠对扑,在各种鞠社,各种扑社hún一碗饭吃的。现在传来风声,这些现在参赛的队伍。每个球队一场比赛,球员就有五足贯出场费,还不是jiao钞。进球者还加三足贯。有些已经略略打出名气的球员,据说养着他们的家主,出场费已经给到了十足贯。如果受伤,将养期间,每月也有几贯汤yao钱好拿。自己在扑社当中厮hún,自家浑家脱光了和别的女娘厮并,自己在一旁做张做智,鼓动观者下注。一天下来,除了扑社拿的大头,落手不过十来贯。而且扑社当中,一场比赛维持秩序就得多少人手,这十来贯还得这么多人分去。何如组队参加比赛,只要光身子上场就是,维持秩序,卖票受注,全是那帮组织者的事情。一场比赛气喘吁吁的踢完,就是净铜入手。这般的事情,如何不做得?要是踢出声名,那更是汴梁城的高薪阶层了

一时间汴梁城中蹴鞠扑社从业人员大减,都转向于新的行当。街头巷尾,都在有人练习这叫做足球的新玩意儿.58bOOker.cOm()队伍组建起来,稍微有个模样,就寻一高门托庇。以这高门的名义看能不能申请参加比赛。

这些高门当中,总有一些好顽的衙内们。看着那些禁军将门子弟,现在领着一支支队伍,在如今汴梁城最风光的赛场上神气活现的。比赛的时候还能坐在场边,自家养的队伍进球就能跳起来拍拳打掌,接受全场欢呼。又有利益又有面子,如何能不眼里出火?要是自家拉一支队伍出来,加入赛事当中,只要能踢出名气,吸引观众,说不得就能要求分点红什么的————就算是没有好处,俺只有钱,想寻个乐子,得个体面,又如何了?这些日子饮宴当中,那些名下有球队可以入场比赛的衙内们,平日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人物,手面也豪阔不到哪里去,娇滴滴的女伎们总是围着他,软语央求,希望得一张在雅间甚或坐在场面衙内身旁观球的门券,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光彩。将自己这等往日最受追捧的豪客,比得一丝光彩也无

当下都绝了其他玩乐之所的足迹,挑几支看得上眼的队伍,或者在自家府中,或者在城外庄园,如火如荼的cao练起来。一头再卑辞厚礼,拉关系找到那禁军将门中人,看能不能有机会加入赛事当中。

这段时日,汴梁扑社蹴鞠社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问可知将来也是前景惨淡。但是禁军将门团体,本来就是这种需要大量人手,大量壮健汉子的娱乐产业的大后台之一。黑社会再厉害也拼不过军队的。更不用说还有贵戚皇家牵扯其间,说不得只有捏着鼻子认了。要不就苦苦维持,要不就转行拉倒。

一场名为足球,由萧言明出来的博戏,一下子就卷动了汴梁风chao。还拉拢了在汴梁城中根基深厚的禁军将门团体。在有心对付他的人踌躇迟疑之间,已经形成了再难遏制的风netbsp;~~~~~~~~~~~~~~~~~~~~~~~~~~~~~~~~~~~~~~~~~~~~~~~~~~~~~~~~~~~~~~~~~~

此刻正是午时才过的时候。那个在吴敏身边,叫做第八平,很有些神秘sè彩的晦气脸三角眼男子,正安步当车,施施然的来到金水门大营左近。

这几日吴敏在高俅那里碰了钉子,上头又遇到梁师成施加的压力。正是最为烦躁郁闷的时候。原来一向盯着萧言那里的各项事情,也无形都停顿下来。吴敏连人都懒得见,只顾繁复筹谋其间轻重。第八平没了差事,自然就有了许多空闲时间。他本来就是吴敏留用的sī人,平日里存在感又极低。今日晃到这里来,浑没有人在意。

才入金水门左近范围之内,第八平就眼皮一跳。好个热闹所在人头涌涌,比起大相国寺万姓jiao易在上元节前后最繁盛热闹的时候,也不差似什么了。入眼之处,全是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车马涌涌,在外间hún成一团。除了贩夫走卒之外,也很有些长衫飘飘的士子模样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下值的小官还是太学的学生。还有些明显是豪富打扮的人物,在奴仆从人的簇拥下昂然而过,直向那一排出售门券和接受投注的席棚走去。还未曾近前,就早有人迎出来,打躬作揖的从别的通道直带入清净些的所在,不必和那些贩夫走卒们挤成一团。

人chao当中,间或有俏语莺声,巧笑嫣然。却不知道是谁家女娘或者是哪处瓦子的女书,也成群结队的而来,招来了路上无数目光。

四下空地里,已经明显看出划分了区划,留出了道路。道路两侧店铺已经有了模样。还在紧锣密鼓的施工当中,竹子搭成的阁架之间,小工们正忙着上梁扑瓦。不时还朝球场方向看上一眼。

这边商业区和球场之间,又是一大片空地隔开。骡车拖来了一株株根部还裹着泥土的树苗,准备移栽在这空地之间。地上已经犁开了浅浅的沟垄,里面洒下了草种。这片空地都用麻绳拦住,只留下几条通道。几十上百条闲汉守在这通道左近,不让人随意践踏这洒了草种的土地。这空地当中,还有一处居然修出了庭园的模样,艮岳大工废弃的怪石现在胡1uan的堆叠在一处,施工材料也堆叠得到处都是。还散1uan的放着几百个大hua盆。明显是要将这片空地修建成一处景观,将来可供人消散高会之所。

第八平心里一笑,这帮逐利之夫,到还算是略略有点丘壑。

最显眼的自然就是赛场所在了。四个正规赛场,已经用三重木栅隔开。每个赛场都开有四门。供人出入。赛场大门紧闭,门外都有tǐngxiong凸肚的禁军军汉守备。下一场等着入内的观众已经在外等候了,給禁军军汉们隔出了数十步的距离。无不翘踮脚,仿佛这样就可以看见里面的赛事了也似。

木栅本来就甚高大,说不定还是动用的历年积储,准备用在河工上的上好木料。里面情形如何不大看得清楚,只能看见紧贴着木栅却高出一头来,足占据了半圈的竹木为墙,铺着簇新的稻草草顶的轻便雅间。这般结构,本来就是为了减轻看台的承重,但是在汴梁这个都丽之地,竟然别有几分野趣。更兼居于高处,四下视野开阔,算是一等一的看球所在了。

这雅间两面开窗,雅间内人主要的注意力自然都是集中在赛场当中了。但是远远望去,也能从朝外的窗户里隐隐看到里面环佩叮当,丽影闪动。里面又不知道是哪家五马轻裘的衙内,在拥着丽人,为球赛呐喊助威

赛场里面,呼喊声震天动地也似的响起。夹杂着欢呼声和惋惜之声。就算在周遭商业区中的百姓,也无不时时翘注视赛场方向。每个赛场正对那半圈雅间的高处,竖起一个高杆,两面都可以升旗的。此刻已经挂起了左边两面青旗,右边一面红旗。第八平就算没来看过,也能明白这恐怕就是表明青sè一方比红sè一方多得一筹的意思。对场外观众而言,也足够的直观方便。

这帮禁军将门,的确是实力深厚,短短时日就经营出这般模样来。而可怖的是,自家恩主处心积虑要对付的人,却拉拢上了这帮汴梁城中谁也无法轻动的人物

第八平自然不知道,这番筹划,整个商业区和赛场区的布置,萧言提出的意见最多。萧言原来也跟着专跑体育新闻的记者同事,朝俱乐部或者赛场去玩儿过几次,还hún过一次丰田杯。足球圈黑幕看了不少,这场地如何经营的模样也看了不少。也算是见过猪跑的(也许在萧言穿越之前所在时代,这句话应该改称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rou吧?),依样画葫芦指点一些,也算是难得的经验之谈了。比起这些禁军将门团体原来的规划高明个七八成总有的。萧言也知道这个时候显本事的时候,自己拿出的东西越多,在这个联盟当中地位也就越为稳固一些。这些日子也算是殚精竭虑,打仗只怕都没死掉那么多脑细胞。

第八平此来,也不过是突然兴致起了,想看看这个毫无根基的萧显谟,在朝中几乎是联手压制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居然能王八翻身。实在是有点好奇,想来见识一番这到底是如何事业。心中所思,也不过一掠而过,并没有细想。信步就朝那卖门券和接受投注的一大片席棚处走去。

这一溜席棚之前,热闹更过于周遭三分。挤挤挨挨的全是人。但是每个席棚之前,都用粗麻绳隔出了通路。只够人鱼贯列队的。两边全是禁军军汉和开封府衙役模样的人在维持秩序。还有若干闲汉破落模样的人物在帮手。谁也不得1uan了秩序。至于真正有资格不必排队的人,早就迎到了别处。这些禁军衙役,已经足够镇得住场面。

第八平没什么身份好张扬的,他恨不得整个汴梁都忘记了他这么个人物才好。老老实实的就在其间排队。左顾右盼之间,才现一个现象,这里是神武常胜军地盘。居然没有一个神武常胜军服sè的军将士卒出现

这萧言或者神武常胜军的将主不凡对汴梁这等富贵之地到底对军心士气有多大瓦解的力量清楚得很,这番事业是由他们而起,现在却绝不cha手。明知道哪怕派些人手来参与维持经营,就有更多的好处,居然也抵得住这等youhuo

第八平淡淡而笑。如果萧言万一能上位用事,只怕这金水门大营就要彻底腾出来吧?神武常胜军他是宁愿放在汴梁之外,也绝不会放在汴梁城内

与第八平所认定的稍稍有些差池的是,在他排队期间,还是看到了几个神武常胜军中人。一个粗豪汉子,穿着一身便衫。卷着衣袖满头大汗的从席棚当中出来,身后几名扈卫,却穿着带神武常胜军符号的衣甲,如此天气,仍然顶盔贯甲一丝不苟。那粗豪汉子环视左右,看看那些禁军军汉和衙役,挥手笑道:“弟兄儿郎们吃了辛苦了,这**天气,实在热得熬人顶着大日头晒,谁也不是铁打的要不是弟兄们这般勤力,俺们军中儿郎岂能安坐营中?没说的,今日散值之后,各队领班押队到俺军中司马那里去,一队领十贯走。喝酒不醉,吃饭不饱,多少是个心意”

那些禁军军汉和开封府的衙役们纷纷叉手行礼:“谢韩将主赏”

第八平眼bo一动,遮莫这不是神武常胜军将主之一韩世忠?如此猛将,却甚是会做人,和三衙禁军上下拉拢得甚好啊…………

韩世忠身边还有一个衙内模样的人物,也是热得一身是汗。才和韩世忠在席棚当中对了今日上午的账出来,当下一笑:“你个泼韩五,倒会对俺们儿郎使好处了…………不过今日分润又是这个数,也赏不穷你。口渴思酒,实在不想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去寻个赛场雅间,赌赛一番酒量如何?”

韩世忠叉腰哈哈大笑:“你这般人物,再来十个,也灌不趴下俺老韩。找些帮手是正理说得俺口中也焦了,走,寻地方吃酒去”

两人好得勾肩搭背也似就去远了,对韩世忠代表的萧言派赏。禁军将门团体也是乐见其成。萧言此举自然就是为了释放善意。别人对你讨好,还不hua自家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双方现在的的确确是在蜜月期当中。如果萧言不能顺利上位,这蜜月期过后如何就不好说了,但是萧言如果能上位用事掌权,那双方这个基于利益结合在一起的联盟,就将会是异常的巩固

见微知著,第八平藏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就是在心中为自家恩主一叹。萧言麾下一个将主都有这般手段,萧言想必更是不凡。想压下他,只怕是越来越难了啊…………

沉思当间,不知不觉中,第八平就被后面的人涌进其中一个席棚当中。一入席棚,里面热1ang差点就将第八平推了个仰面朝天

无数人拥挤在一排高高的实木柜台前面。将一叠叠jiao钞,一串串铜钱,甚或金子银子,饰珠翠朝里面递。这些柜台上面都挂有牌子,分别是jiao钞通道,铜钱通道,金银通道和实物折价通道。这样分出路径,倒也显得忙而不1uan。

在实木柜台后面,挂出了四块巨大的水牌。上面都写着比赛场次,对博两队。下面列出一长串投注方式和赔率。底下人忙不迭的想将钱递进去,个个口里1uan嚷。

“俺买小石衙内家队白队胜常家甲队单胜,不比进球。二十贯新届jiao钞”

“五贯足铜,五贯足铜神武常胜军马军黑队是必胜的,俺押他们赢对手四筹以上就是一赔五那个,快快与俺写上”

“下面那场萧显谟家队白队出场,神武常胜军都这般手段了。萧显谟家队又是何等气象?两张门券,再押萧显谟家队白队胜神武常胜军马军青队五球。这钗当抵两贯足铜。一赔八俺不敢指望,赢了便是赚了,输了就是能看看萧显谟,也算是值了”

“莫不是你浑家的钗子?这位兄台,押个胜负也就罢了。萧显谟家队是让球半的水,好歹安稳,要是回家jiao不了账,却担心家里葡萄架倒下来”

实木柜台之后,一排排长衫文士奋笔疾书,将一张张麻纸上写下场次投注额,画上hua记。另一人核对过后,骑缝盖上章一破两半。连着充当门券的竹牌一起下。拿到这一切的忙不迭的小心揣好,从另一边门飞快离开。实木柜台里面,何止有二三十长衫之士在那里忙碌?

不少人瞧得眼熟,只怕都是在庙会当中替人代书,打卦算命的穷酸。现在却被人搜罗一空,安置在这里。虽然忙碌,但是人人脸上泛着油光。看来在这里虽然忙碌,但是供养得着实不错。

每间席棚虽然都很不小。可是这些代书挤在一起,再加上实木柜台前面拥挤的人群,让席棚里面如蒸笼也似。不时有厮仆模样的人物进来,在房间四角置下冰盆,稍稍能降低一点席棚内的温度。

实木柜台后半截却又是隔开的,用板子封住。只是中间开了几个窟窿。收进来的jiao钞铜钱金银还有折价过的实物,流水价的递到后面入帐。这板门后面,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忙碌。只听见大堆大堆铜钱倾入筐中的声音。

第八平稍稍估算一下,就在他被推挤向前这短短时间里面,这一溜十个席棚中的一个而已。只怕就有三四百贯的投注额入内了。这样下来,十个席棚是多少?一天四场比赛。全部加在一起又是多少?还不用说更多的投注在其他地方jiao易,是那些在雅间当中安坐的豪客们带来的,这一年下来,期间流动的金钱,竟然是如此惊人

萧言好大手笔,献捷惊动汴梁。明一个足球出来,都是如此气度,带来了这般惊人的收益,他有这般本事,谁能压得住他?隐相和吴枢府,甚或那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宇士,劳心劳力,恐怕都是白费

实木柜台前面人chao,来得快去得越快。转眼之间,第八平就被推倒了实木柜台之前。一个代书满脸大汗,调转笔杆指着第八平鼻子:“这汉子,买哪场门券?投注什么?注额多少?”

第八平本来就是兴之所至来看看这里到底如何,也不知道看哪场才好。不过看到水牌上居然有萧显谟家队,心中一动。萧言会不会也来到场中?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

当下笑道:“有劳了,便看萧显谟家队白队那场,至于投注,倒也不必。”

那代书摇头晃脑:“唉也,萧显谟家队今日初登场,最是紧俏。已经没甚好位置了。可惜你来得迟了…………既如此,也罢了。不投注也是好事,瞧瞧这如痴如醉的样子。萧显谟怎生就想出这般来钱的财路?”

大概是难得碰倒一个不投注的人,这代书省了多少写字的功夫。和第八平唠叨两句,也算松口气。手脚麻利的将竹牌递到他手中。

第八平还未曾接过细看,就被后面等不及的人推开。他苦笑着让路,朝着出口走去。一头走一头细细打量手中竹牌。就看见这竹牌并不甚大,上面用火钳烙出了一个蹴鞠图。不知道是哪个高手匠人做的模子,线条简单,却偏偏栩栩如生。让人轻易仿冒不得。竹牌上还深深刻了几个字,用红油漆描过了,内容简单,就是丙区十六排子座寥寥几字而已。想必就是入座的号头。这竹牌在短短几日内也不知道经了多少人手,已经被揣摩得温润。

第八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竹牌,原来是无可无不可的心思,现在也忍不住有了一点好奇。这萧显谟到底是存心还是无意,居然想到用这招来出头。而且转眼间就是这般局面…………此人要是真的上位用事。莫不成还真的能搅动汴梁这潭死水?

瞧瞧吧,瞧瞧吧………………也许心灰意冷这么多年,这位萧显谟倒能给人一个惊喜

第八十九章 张郎君

欢呼声骤然从整个赛场卷起,充盈四处。

连高处雅间朝赛场的窗户都已经大开,里面的高门子弟,如花女伎都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着场中欢呼。

赛场看台十个区,每区二十排,每排十二个座位。全部坐得满满当当。周遭观众全都一脸狂热,起身欢呼。第八平的位置不算太好,已经甚高,雅间又正压在头顶,显得有些局促。他第一次置身这种集会了如许多人的场所当中,正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周遭人起身欢呼,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也不得不站起来。才能看见场中景象。

球场已经被一众穿着马甲的工役推得平整,又稍稍洒了一下水。这个时代指望场地是全草皮覆盖,那是没戏了。洒草籽长出草皮来,三下五除二就折腾得干净。也不会有后世那样大规模种植出来的草皮随时可以替换修补。就干脆是一个土场。最初几场比赛踢下来,就看见尘烟翻滚,晦暗当中两方球员杀进杀出.......后来才知道也洒水压住尘土,这还是一个技术活。一开始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要不依旧尘烟漫天要不就是成了烂泥塘。现在才算是摸到经验,就连洒水的水夫都成了技术工种,待遇还颇不错。

土场当中,大大小小的白色方框画得规整,仿佛大兵校阅操练的场地。就是空荡荡的摆在那里也觉得气象开阔,只觉得一种雄性气息油然而生。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在木头搭建起来的通道出口,两行球员鱼贯而出。球场四下的欢呼声更上了一个台阶。第八平第一次经历此种局面,只觉得头脑被震得一阵阵发晕。环顾四下,只觉得身边的人脸都扭曲了,仿佛用尽了平生气力在呼喊。

两行球员当中,一行穿着黑衣的想必是场中观众熟悉的。不少人还呼喊着其间球员的名字,那些被叫到名字的球员不时还抱拳回礼,激起一阵更大的欢呼。

现在可以在这博场里面稳定出场的球队大概有二十七支,这支黑衣球队就是神武常胜军步军黑队,也算是排在前三的队伍了。燕地出身的高头大马的汉子居多,身强体壮,球场风格就是怎么强硬的冲撞都不怕,还以此为荣,每场都罚下去一两个人。足球毕竟是拼身体的运动,那些所谓技术好的球队比起后世来说也是天差地远,这个时代是谁最能撞谁就能赢。

神武常胜军步军黑队上场,往往拼得一场赛事血花四溅,最是能调动观众情绪。他们这一出来亮相,顿时受到全场热烈的欢迎。

另外一队就比较陌生了,穿着白色无柚短褙子。也都是个顶个的壮健汉子。肩膀上,胳膊上肌肉鼓鼓的。不少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带着长长短短的伤痕。不问可知是临阵当中受到的伤。这白队和黑队也颇为熟悉,并肩出场的时候还不时谈笑两句。这支球队是第一次出场,没有得到多少采声,但是大家还在不住的打量着这支球队。原因无他,这是发明这种足球博戏,平燕无敌绕帅萧言萧显谟操练出来的家队!

神武常胜军马步两军共十六队,一直是汴梁观众最为追捧的对象,这萧显谟亲自操练出来的家队,更不知道是何等样的气象!

这白队最前面,站着一个挺拔青年,胳膊上满满都是纹身。站在那里头发束紧,腰间皮带也杀得紧紧的。更显得猿臂蜂腰,唇红齿白。吸引了场中那些女娘们最多的目光。只恨不知道这郎君叫什么名字,不能叫着他的名字为他喝彩。

两队入场分左右站定,三个裁判也叼着木哨各自就位。人人都扎束整齐,一身短衫。脚上套着皮套,穿着木底短钉麻鞋。大家负手跨立,站得笔直。

欢呼声在这个时候也渐次平息下来,大家却不坐下,还在那里引颈望向通道出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第八平不知道赛场规矩,自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蹊跷。不过也没让他疑惑太久,就看见通道中先出来一人,虽然穿着长衫,但是仍然是武夫气概。出场之后,向着四下团团拱手抱拳。周遭观众也答以礼节性的欢呼。此人走到场边,第八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在球场边分左右放着两排长椅,遥遥相对。这些长椅旁边还有小几,放着茶汤。还有两个同样穿着短褙子的小厮伺候,随时准备添茶倒水。

第八平看着这武夫做派,心下暗付,这莫非就是两队队头?坐在场边,却又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难道是监督场上球员卖力与否?这规矩倒也有些古怪。

接着他就是呼吸一窒,难道下面出来的就是萧言家队的队头?却不知道是谁人带队?难道还是萧言不成?

萧言自然可以随意出入汴梁,他又不是待罪之人。只是不知将来如何罢了。但是照常理看,萧言在面临朝中如此多人要对他下手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也只能闭门不出,韬光养晦。前些日子他避居南门外面,倒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种局面下,他还做出了这么大事业,轻轻巧巧就有翻盘迹象。此时此刻,就算他出现在场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八平也觉得自己这点想头奇怪,难道自己还渴盼与这萧显谟一见不成?

场中突然爆发出巨大到了极处的欢呼之声,有些人都举起了双手来。如果这个球场上空有屋顶的话,居间之人,毫不怀疑这种欢呼声浪会将屋顶整个掀开!

就看见通道之中,一个青衫身影快步走了出来。身形高挺,略显瘦削。眉目如漆,举止当中自然有一种与这个时代大宋人物不同的锋锐沉郁之气。

正是萧言,正是萧言,正是那个平定燕地,收复十六州,击灭一国,献捷都门,不得为朝廷大用,只能闲居山庄经营出此等博戏的萧言萧显谟!

汴梁百姓是现实的,虽然萧言有如此大,虽然献捷的时候也换了不少人眼泪。但是作为天子脚下百年的部门中人,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只要不和他们的生活切身相关,这些士大夫重臣们,并不是和汴粱百姓这种与其他地方相比太过于优裕安逸一些的生活多么相干的事情。也不会时时刻刻念在心中。

可是要是和他们的生活扯上干系,而且以这样一种新鲜姿态,在贩夫走卒都能来观战的博场当中以如此亲和的方式出现在大家眼中。

大家也不吝于表现出对他的全部热情!

球场中本来就是一个让身处其间的人容易激动的地方,萧言在最后出现在大家视线当中,这等场地,也是最容易集中视线的所在。

万千目光所系,萧言昂然而出,几乎每个人都看清楚了这个平燕统帅脸上的轻松笑意。每个人自然都想起了萧言的不世绩。球场本来就是一个为英雄欢呼的地方,在沉寂几十天后,这个平燕英雄又出现在汴梁百姓的视线当中,顿时就激起了震动整个球场的欢呼!

无数人举起双手,向萧言欢呼致意。雅间之中那些高门子弟也开始疯狂了,探出半个身子拼命要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些女伎们瞪大一双妙目。将手中香巾捏得紧紧的。萧言那昂然气概中略带一点憔悴的男儿气度,可说瞬间就击中了每个伤春悲秋的少女心灵。

萧言也不停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腰背挺得笔直,直入场中,转向四下,抱拳过头,对着场中观众深深一揖!

大宋文臣士大夫们都是讲气度风仪的,绝不会在公众场合对黔首们有这般举动。但萧言却做了出来!仿佛是第一次将自己自献于汴梁百姓们眼前,自献于他在千里之外血战,也要拼死保卫的百姓们面前!这一揖当中,似乎就有千言万语。不世奇,在汴梁遭受的冷遇,这样一个无敌统帅的胸中沉郁之气,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欢呼之声稍稍停歇,接着就近乎疯狂的再度响起。所有人都癫狂了,除了扯着嗓子呐喊已经不知道做些什么了。就算是喊道嗓子撕裂,也在所不惜!

萧言缓缓起身,似乎眼眶也有些红了。再不说话,和球员们微一点头致意。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其实在这场中,心情最激动的还不是那些百姓,而是这些神武常胜军子弟。他们都是萧言一手拉拔出来的,已经习惯以萧言为天。对萧言的钦服到了骨子里面去。到了汴梁,突然失却萧言统帅,顿时就像失却了主心骨也似。

若不是韩世忠和岳飞竭力主持,军心已经难以维持。还好萧言用足球博戏这种手段,又和他们建立了联系。以禁军将门世家为掩护,开始节制调度他们行事。现在更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名武将领队早已起身,黑队队员要不是事先有严令早就大礼参拜下去。这个时候不少人眼睛里面都汪起了泪花。连两队甲将开始挑边开球都没注意。

场中欢呼渐渐平歇下来,意犹未尽的人们这个时候才各自入座。第八平身边一个年岁已颇不轻,看来在汴粱城中也是中人之家的汉子朝第八平一笑,不知道是对他说话还是自语,此刻反正总要说些什么才能稍稍平复激荡的心情:“萧显谟非常人也,朝廷不用,搁置着不闻不问,是个什么道理?倒是便宜了俺们百姓,有此等精彩的足球博戏可以一观...........只是也太大材小用了!今日赛事估计也就罢了,萧显谟的家队,神武常胜军黑队怎么也不敢出全力的,精彩不到哪里去,不过能见萧显谟当面,也算是值了!”

第八平默默无语,只是淡淡一笑向那汉子致意。他一张晦气脸色,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在一瞬间,第八平心目最先浮现的念头是,市惠于百姓,朝廷重臣却私自结交军伍,可是重罪!

转瞬间就知道这个罪名只怕是难安到萧言头上,前来观一场博戏,又能如何?就是官家,也很有几个出没过扑社当中。朝中用事的几位大臣,很有几个是有浪子之号。而且交接军伍也谈不上,每年金明池中演武用事,不过也是诸般竞技献艺。武臣不用说了,役使禁军组成家队已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文臣当中何尝不用家人组成这种队伍自娱娱人?不过他们弄的是马球,是蹴鞠,是相扑,是竞舟这些项目,而萧言自娱的是足球罢了。高太尉深得官家宠信,除了潜邸跟随,忠心耿耿之外,另外一大长处就是将每年金明池演武弄成运动会一般花团锦簇的好看,大是装点太平气象,让官家每每流连忘返,很是得官家欢心。萧言此举,比起高太尉也就是邯郸学步。

而且此间博赛,多有各家家队,也很看见几个将主衙内们亲自带队,昂然而过。要在这个上头找萧言麻烦,就是一总找他们的麻烦。

还要牵扯到官家那里去,无论如何也济不得事。

萧言用这一招显示存在,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神武常胜军军将之前,当真是好高明的盘算!

第八平那边念头且不说他,萧言今日出现,一切举动可是对着铜镜反复演练了不少次的。这个时候才心满意足的坐下,效果很不错的心....政治家果然是需要曝光率的话,古往今来,概莫能外。老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再有绩,也要被人淡忘的亦.........表演完毕,萧言倒也安心在球赛上了。看着周遭一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穿越以来,总算看见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了,虽然尽量依着这个时代的条件来,可总比没有强。除了伐燕战事,自己在大宋时代的生活史上,也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口牙.........不过这依着大宋的各件改良,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比如说就放在自己手边的那盖碗茶和殷勤伺候的小厮。还有场中裁判高高抛起的不知道哪一朝的通宝.........算了,将就吧。总比穿越到我大清,还得留辫子的强........萧言撇撇嘴,很自然的端起被他瞧不上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一哥气定神闲的样子。

场中哨声响起,却是白队先开球。张显一踩一拨,自己就已经朝前跑去。接球的队员想要前传,两个黑队队员已经扑上,毫不留情的将白队队员撞倒。顿时尖利的木哨声就已经响起。三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前貉帽都,现在家将身份的白队球员骂道:“直娘贼,你们还真个毫不留情?”

两个黑队球员刚才凶狠,现在却在陪笑:“都头莫怪,显谟许下了,今日得赢了都头们。俺们都有将来入选貉帽都的机会。能跟在显谟身边,这鸟军将当不当也就罢了。今日事了,定当奉请都头。”

那家将哼了一声翻身爬起:“赢得了俺再说话!沙场球场,貉帽都都是第一!”

后场任意球发出,球赛再度开始。和大多数人预料的不一样。神武常胜军黑队拼抢极是激烈,拼命想抢球下来进攻。黑队的在球场上的阵型和大多数球队差不多,都是类似于WM的阵型,进攻的人多而防守的人少。大家都才学会这玩意儿不久,打本来就粗陋,进攻的时候一窝蜂涌上,防守的时候也谈不上层次,一个个拼命上抢就是。

白队本来摆出的阵型一开始还和黑队不一样,是大家从来未曾见过的。排成三线,除门将外最后一线四人,中间一线四人,前头顶着两个人。一个是高大壮健的汉子,一个是张显这等匀称灵巧的人物。

但是比赛一开打,最多不过半刻的时间,白队也就和黑队一般乱成一团了。大家踢都差不多。和萧言当年在大学踢野球的时候差相仿佛。进攻涌上,防守乱来。不同的是这帮棒槌体力好得太多,拼抢凶悍也过之太多。每一次冲撞都是硬桥硬马,双方都毫不退让。时时刻刻都有人飞起,再重重落下。

神武常胜军步军黑队已经以凶悍踢出名声出来了。又得了萧言之令,拼力要在貉帽都面前展现出来。除了萧言的许诺,韩世忠也说了,黑队今日输了,回去打扫一个月军中五谷轮回之所。大家都豁出去了。

白队更是貉帽都出身,貉帽都中人,向来以军中第一精锐自诩。什么时候战局僵持了,不是俺们貉帽都舍死忘生上前,打开局面?貉帽都可不是显谟身边单纯亲卫而已。第一批貉帽都儿郎,损折过半数。伤亡率远高于军中其他备部。现在虽然是在显谟身边暂时充当家将了,你们这帮家伙也别想爬到俺们头上去!

双方这一卯上,顿时看台上就采声如雷。

汴梁百姓观球未久,此刻吃的就是这一套。看的就是这般激烈的拼抢。入迷的就是有人不断带伤见血抬下场去。越是承平越久的地方,这雄性激素越充沛的运动,就越是让入着迷。后世也不外如此,二战打完,这世界大战大家都知道打不得了,一帮侥幸余生的球员收拾起来,接着在球场上开干。二战输得裤衩都掉了的德国队创造出一个伯尔尼的奇迹,就被当成国家英雄。世界再大体承平几十年之后,除了老美还在硬撑着打东打西,一战二战打成猪头的那些老欧洲都成了养老院了,欧洲球赛却是越发的火爆,大家仅存的一点热情全部放在上头了。

足球博戏,比起其他汴梁流行的博戏,一下子就能盖尽汴梁,带来这么大收益,引起如此风靡的潮流。无非就是这博戏最接近于和平时代的战争!

两队厮杀得之精彩激烈,雄性激素几乎都要满溢了出来。从第一下冲撞开始,看台上就已经有人站起,后来几乎全部坐不住了。为每一次撞出闷响的拼杀欢呼跳脚喝彩。风头似乎还要盖过当时萧言出场的时候!

萧言却也在场地下跳脚,却不是激动,而是恼怒。***老子带着你们操练了好些天的四四二啊...........现在也和黑队的那帮免崽子开始打群架了。张显本来就不是多么壮健的家伙,这下子都快被这帮肌肉龘棒子淹没了,怎么还显得出来?要是盘算落空,那才是笑话!

他在那里捶胸顿足,后面却有人偷偷摸摸的找来,低低的招呼了萧言一声。萧言回头一看,正是高忠武。

这位高衙内自从和萧言定约,就成了这赌龘球联盟的重要人物。在家族中,在禁军将门团体当中大有声光。也越发的认识到是结实了萧言才有他今日的地位。对萧言自然就贴得比旁人紧,一些萧言秘密所托的事情也很上心。他在汴梁是地头蛇,三教九流无一不认识,有些事情上面,比方腾好用多了。

和萧言招呼过后,他也不和萧言客气,在萧言身边坐下,毕竟是世家子弟,开口先寒喧两句:“这几日的帐目,显谟可要亲自看看?收益大出预期。开博投注四日,已经收进彩金博资十二万余贯,赔付出去的不过三万贯略多。各项支用打点,也就是一万贯上下。对本利都打不住!三十万贯股本,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偿付干净,下面都是净利............这还是开始,将来更不知道如何!”

虽然是寒暄,高忠武也说得是眉飞色舞。

说实在的,他在里头能分的钱有限。自己在家族当中也不算是头挑的人物。比如说这四天差不多七万贯的盈利,萧言能拿一万四,他到手的最多两千。可是只要自己牢牢占定重要主事者的位置,还怕将来不水涨船高?就算是现在四天就拿到两干贯的收益,已经是远超平日了。一说起来忍不住就咧嘴想笑,止也止不住。

萧言瞧瞧他,淡淡一笑:“若不是高武翼大才,诸位世兄帮衬,岂能到这一步?好日子还在长远,我们尽力将这经营把持好了,少不得是百年富贵。”

高忠武狠狠点头:“岂不正是如此?这四日,俺们备家分文不拿,只管贴还股本。和禁中有关系的那几家,股本已经奉还了。每日该得的收益,也毫不迟疑的送进去。也是两万多贯的大数字。单单就按这个数字算,一年已经接近两百万贯了。不用说这个生意只会越做越知.........这般厚利,谁肯放手?谁要动俺们的手,怎么也咬掉他们一块肉下和.........萧显谟那里,禁中只要得便,都会在官家面前说话............不过也好叫显谟知道了,禁中那些人物,都是滑不留手的,朝廷也防范得严,到时候锦上添花是有的,现在隐相为难显谟,雪中送炭却是不易。”

萧言一笑:“我从来想着的都是靠自己。”

高忠武忙不迭的点头,赞叹了萧言两句,又鬼鬼祟祟的凑近:“上头甲寅雅间,已经奉请了马前街那位的身边人,得用的贴身丫鬟。可不要轻瞧不过是个下人,多少人想贴上去让其传句话都难!下面人办事得力,经过了马前街那位的妈妈老脸,才将这也多少贪新鲜爱玩的丫鬟请动。已经好点心好果子的在招待了............马前街那位对身边人约束严。不是轻易能得手的,说动她居间拉纤更是不易,就看显谟安排得如何了......”

他朝场中看一眼,也略微有点焦躁:“怎的黑队如此不识大局,还厮并得如此激烈?张郎君这般如何显得出来?张郎君一等一的风流人物也,不知道相州那个小地方怎么生养出来的............可是别家眼界也高,不显出些手段来,如何打动别人?”

萧言脸上神色不动,语气更是淡定装龘B到了极处:“不是如此激烈,如何显露得出张郎手段?放心,一切都在计中。”

高忠武在那头疑惑不定,萧言肚子里面也在大骂。***,不要弄巧成拙了!还不如打假球呢,让张显进个十七八个的。运动场上明星泡妞有着天然优势,有时候这雄性激素一熏妞就晕了。加上自己传授了各种新鲜泡妞手段,七八成把握应该是有的。

......可是***,今日张显要有足够有说服力的表现才成!

正在焦躁万分,再寻思是不是和黑队带队军将商量,下半场打假球算了的时候。场中情势突变,黑队白队在中圈纠缠,不知道谁伸出一脚。将球踢向了黑队半场。一个人影电射而出,正是张显!

两个黑队球员从两边向张显夹过来,张显如一头猎豹也似,身子又稍稍向前倾斜一点,本来已经极快的速度,又在瞬间提高了不少!

两名黑队球员只捞着他的影子,狠狠撞在一起,蓬的一声闷响直传到看台上,让听到的人心中都忍不住一紧。两入朝两边飞开,也不知道这一下到底撞得有多沉重。

而张显不管不顾,伸脚一够,已经稳稳的将皮球控制下来,继续朝前推进。

后面大队球员给他甩在中圈,全场当中,就看见一个白色猎豹一般的身影!

不少人已经站起,屏息凝神握拳看着眼前这一切。连萧言忍不住都跳起来了。可在张显面前,还有两个拖在后面的卫将拦截!

黑队操持足球这新鲜玩意儿好歹有些时日了,虽然打到前面还是混战一团。但是好歹知道随时后面留两个卫将保护。原因无他,混战当中这些新鲜到不能再新鲜的球员们脚太过奇诡,不知道哪一脚就奔自己半场来了,一个保护不及,就是一次成奔袭。

两个留在后面的卫将都是膀大腰圆,动作敏捷的好手。拦截起来也凶狠异常。情急起来手脚齐上都是来得的。放在美式橄揽球场上估计每场成擒抱数字都不在少数。

两名卫将从左右两边向中间的张显杀来,居然还分出了前后层次,一个上抢一个保护。

上抢那人口中念念叨叨:“扫厕所,貉帽都。扫厕所,貉帽都............”顿时就是一个毫不犹豫的凶狠铲抢。

此时就见张显在高速奔跑当中,突然左脚踩球,身子临空腾跃而起,空中轻盈转身一百八十度,接着右脚将球顺势朝前一拨,已经轻巧巧的闪过了那黑队球员,继续向前推进!

这一系列动作充满了独有的美感。在一瞬间震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张显刚才那个回旋,仿佛球场上的精灵,让人知道,原来足球这种博戏,还是可以这样美得让人无呼吸!

这种魅力,独属于足球,不管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只要人类之所以还是人类,都概莫能外!

后面一个黑队球员身在场中,眼睛一花就看见自己前面队友已经倒在地上成了背景。当下也想不了那么多,沉下身子,只想缠住张显一刻。后面拼命追来的自家队友就能赶来,到时候混战一场,天知道这个皮球最后会被踢到哪里。

场外观战人群此刻已经忘记了呼吸了,只是死死盯着张显身影。他已经表现得华丽到了极致,现在每个人都希望看见他射球入门!只要过了最后一关!

张显动作毫不停顿,眼看要和最后一名拦裁球员撞上,突然用左脚外侧将球向左一拨。

这种拨球突破最简单的技巧,不少球员已经玩得出来了。黑队球员下意识的就朝左横身拦裁,却看到张显飞也似的又用左脚内侧将球勾了回来,原来向左晃的身子已经向右闪过去,硬生生的从那黑队球员右边掠了过去!

那黑队球员在貉帽都的诱惑和扫厕所的恐惧中,在完全失却重心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还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张显,一把只扯住了他身上的无袖褙子。观众们发出了一声下意识的怒吼,生怕这让人不能喘息的表演,被这等犯规手段打断!

哗啦一声布帛破裂轻响,就看见白色无袖短褙子已经被撕裂。张显已经趺跌撞撞的直窜出去,追着滚远的足球。身上那一身萧言花了大价钱请来高手匠人刺绣出来的刺青,顿时展现在全场那么多人眼前。精壮的身躯上盘着九各栩栩如生的缺角龙,此刻随着张显的肌肉贲突而张牙舞爪。有些娇丽女娘,这个时候都下意识的棒住了心口!

门将这个时候已经弃门而出,此时门将自然也做不出什么标准扑球动作。就是仗着面目狰狞气势逼人而言,几乎是轮着王八拳就冲着张显来了。张显已经从跌跌撞撞当中勉强恢复了一点平衡,提前伸出一脚,皮球从那轮着王八拳的门将身边掠过,一头栽进了球门当中,撞在那汴河渔家常用的渔网上面,不住滚动。

这时候采声,才从四下惊天动地的响起!

这欢呼之声,超过这个球场启用以来任何时候。每个人都叫着跳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将看台跳塌下来。幸好高忠武和石行方几个人还知道先将事情做起来要紧,没顾着克扣好处。看台用料结实,根基也打得足够牢固,这才支撑下来。

所有人都在狂呼乱叫,混忘记了所有一切。足球之戏,本来就以其雄壮,以其激烈,以其拼抢,以其厮杀而风靡汴梁。但汴梁同时也是一个爱美的城市,百年富丽风流,养出了汴粱上下极高的鉴赏能力,张显这一记进球,其中所特有的艺术魅力,将汴粱中人那最后一点矜持也彻底剥掉。只想为这一粒进球而疯狂到世界末日!

这就是足球,在后世风靡了超过大宋现在人口十几倍的人。就算搬到千年之前来,还学得有点四不像,但萧言也毫不怀疑,他能成!

此刻萧言也在举臂高呼,不得不说任何时代都有运动天才啊。张显马术就远超同侪。说明这小子反应极快,平衡能力极好。虽然战阵上不是最强的那个,可放在足球上就再适合不过。还是个比赛型的人才。自己教他的伪-马赛回旋。伪-牛尾巴。齐达内和小罗跟着穿越来看见会哭死。张显却这么完美的表现了出来!

这小子,以后怎么能带他上阵拼命?只怕汴粱城金城百姓要先和自己拼命了!

此番表现,雄壮有之,艺术性有之,精彩悬念有之,就是那帮黑队球员背景也当得很称职。已经超出自己最完美的预想!

得意欢呼当中,萧言还不忘记回头看了一下高处甲寅雅间,那边本来半遮半掩很是低调的窗户已经完仝推开,一个双螺垂铀(学习小楼大明春.........)的娇俏小姑娘已经探出身子来,脸涨得通红,在那里拼命的拍巴掌。

.........追星情节最浓厚的果然是女人啊......

高忠武也一直盯着那头,这上面他是担了好大干系。萧言隐隐约约向他透露出来想走马前街那里门路想请他稍稍帮忙,他也迟疑了半晌。最后才一拍大腿干了。

他在家族当中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阶官也不过才是一个武翼大夫。因为足球博戏之事,一下地位扶摇之上,将往日几个风光的同宗兄弟都压得有点抬不起头。掌握恁大财源,就是掌握相应的权势。一旦拥有,如何舍得丢手?现在是他出面代表禁军将门这个利益团体和萧言合作。将来要是萧言倒霉,这个利益团体当然不会放弃这个财源。但是会遮掩计,也定然会换人来主持这桩有绝大益处的买卖。一开始推出他和石行方几个不算什么大人物的人来撑持场面,也算是为了将来换人方便。

萧言在,他的地位就相对而言甚稳。萧言大用的话,再给他相当支持。只怕将来都没人会打换人的主意!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交好四下,稳稳的朝上爬。将来官位上横班可以指望,家族中也必然举足轻重,总比成日浪荡做纨绔,将来分不到多少家业的好!

牙齿一咬,便帮萧言奔走。这利益结合的关系果然就是最为稳固的。李师师从来都谨言慎行,绝不利用她和官家的特殊关系做什么干涉朝局,引荐幸进的事情。对身边人也控制得极严。就算现在仍然见客,多是一些以前就熟识的之士,大家清谈而已。也算是聊以解闷。高忠武花了好大夫,才通过马前街李师师的那位妈妈,将她身边最得用的丫鬟哄出来来看这场球赛。他的事情已了,下面就看萧言的作为了。

高忠武本来觉得这个事情有点悬,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没有成的可能............无论如何,他乐见其成就是。

场中这个时候已经有事先安排好的大嗓门夫役列队场外,将张显架起。一边在旗杆左侧升起一面白旗,一面大喊:“先得一筹的是萧显谟家队白队甲将张郎君!”张显打个赤膊,被夫役们架起,腼腆微笑。一副好郎君模样。周遭所有入都是如痴如狂。汴粱爱的就是这般郎君!

随着夫役大喊,人人应和:“好个张郎君!”

雅间之内那些小娘女伎,香巾荷包,雨点也似的朝下扔。不过少有能掷入场中的,倒是白白便宜了不少观众。几乎每个女娘都在棒心,喃喃念着张郎君这三个字。

这场波动,过了好久才算平息。看台上观众们意犹未尽的次第坐下。这个时候才觉得激动太过,现在都浑身发软。

第八平刚才也站了起来,张显入球引爆全场,他也忍不住拍掌赞叹。足球之戏,果然有其特殊魅力!

但是此刻,他却在想着其他心思。

萧言突然这般高调现身,还用其家队做出了这番注定要轰动汴梁的表演,到底是什么盘算?难道以为这般风声就传到官家那里,而官家也当真轻佻若此,为一个张郎君就会见萧言么?官家再浮浪,也不至于如此行事的。更不用说还有梁隐相在旁边死死盯住!

然则吴枢府那里,必须要做出决断了。萧言立足越来越稳。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彻底将他收拾掉的问题,而是吴枢府必须用行动在梁隐相面前表明态度。绝不能半途退缩,犹豫不决!

心中念头电转,第八平突然才发现左近站着的就他和前面七八排一个身影。定睛一看,却正是一身青衫的宇文虚中,宇文虚中仿佛恰好也一回头,和第八平目光撞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相对苦笑。

第九十章 朝中禁中(一)

在汴梁金水门大营外足球赛事如火如荼展开之际。大宋在朝之人,自然不会对这个闹得颇为声势浩大的事物当作未见。

对于还在朝中选海里头挣扎的小官吏而言,倒不会想到其他太多的什么事情。无非是多了一个耍乐的地方。对于那些花样百出偏生好像还有一丝道理的各种投注方。这些自然是自诩为大宋最高智商群体中人兴致反而要比旁人大上许多。后世的博龘彩方就是存在这么一个陷阱,这些投注方似乎是可以计算,其间有逻辑可寻。只要你比旁人聪明,能掌握到其中现律,似乎怎么也有发财的机会。

却偏偏是自恃聪明的人输得最多。

这些天来,去捧场的汴梁朝中小官吏很是不少。金水门那里对他们的招待也算殷勤,只要够得上点头之交,或者不要脸一点的自扬官身的。不管是门券还是投注,都走的是便捷通道。位置也尽量给最好的,要是雅间不满,说不定还免费为他们升升舱。

在做生意上头,这些禁军将门世家,绝对是和气生财。已经是标准的商人思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仗势欺人。倒不是自己有多高的约束能力,而是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暴力,结果就变得不可控。世家比起暴发户不一样,图的还是一个安稳。

对于这些小官吏来说,大宋官制本来就是重床叠屋,一件活儿几个人干。甚或没有差遣照拿寄禄的俸禄。整日里闲得蛋疼。这么一个新鲜有趣的事物突然出现,真能让人沉醉其间。官家发给的丰厚俸禄,流水价也似投入了投注席棚里面。自然大多数输得灰头土脸回家再细细钻研,有的人行险得逞,赢取了高额赔率,就成了新的财富神话。更惹得其他人加倍勤快的朝着金水门那里跑。

唯一遗憾的就是金水门这里配套设施还未曾完全跟上,瓦子酒舍,各种销金库所在。虽然看出这边大利,纷纷来赁铺面或者自家买下在装修铺设,一家家还都是半成品。每日除了四轮比赛,实在没其他好耍乐处。要不然一天到晚都是可以泡在这里的。

对于他们这些选海中人而言,自然也知道这位萧显谟和用事的梁隐相蔡太师之间的那些纠葛。这些高层的官场争夺对他们太过遥远,也无所谓支持那一方的意思。以前不过笑看而已。现在却不自觉的有了点倾向,这萧显谟还是不要刻大霎的才好。不然金水门这里不知道又要起什么波折,我辈难得找到这么个有趣事物,这些天一人少说几十贯输将下去了。还指望将来回本,要是萧显谟当真支撑不住,金水门这里凋零。汴梁风物不就少了一分?这丰亨豫大的局面,可就有些美中不足了啊。

而对于那些位置高得足够参与这场藏在一片平静下的政争中的人物。对萧言一举用这般手段再出现在汴粱中人视线当中,还暂时拉拢了一个有力盟友的惊人变化。全都知道这其中份量到底如何,或者在焦躁,或者在观望,或者在暗中,各种暗流,仍然死死的纠缠在一起,还远远未曾到要平息的时候。

汴梁朝局暗流,似乎没有影响到蔡京太师府半点。这座大宋顶尖的豪门宅邸,还在维持着往日的节奏,太师蔡京两日一朝,不太要紧的公务在宅邸当中就处理了。除了几个交情实在太深的客人,其他外客始终一客不见。就算是蔡京下台,在部门当中气焰也照常薰灼的太师府邸家人,这些日子都谨言慎行,少有什么表现。最出奇的就是,这些家人,明面上竟然未曾有一个人去过金水门那里汴梁新开的销金窟去!

此时此刻,在无比低调的蔡京府邸的内书房当中,那位小蔡相公蔡攸,又在那里等候。

今日这小蔡相公却没多少翰林气度。哪怕是在等自己老爹,都显得有点焦灼的模样。不停的去抓自己三缕长髯,也不知道扯下来几根。在胡椅上就根本坐不住,不时想起身到门口看自家老爹来没来。

毕竟是分家另过的儿子,怎么也不能如以前养在府中的时候,可以直入老爹内室。现在按照宗规矩也只有老老实实的在内书房以最私密来客的地位在苦苦等候。每多挨一刻,蔡攸都觉得急切,这每一刻时辰,金水门那里就要收多少的真金白银!

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看见蔡京一个心腹下人挑帘而入,在门旁垂手侍立,低声通禀:“太师来了。”

蔡攸忙不迭的起身,就看见蔡京在两个使女的扶持下,这个天气还穿着夹绸扇,如老封翁一般戴着一顶方巾,气度俨然的走将进来。

两个使女将蔡京送至内书房榻上坐下,轻手轻脚的送上补血气的汤水,才敛衽一礼,无声的挑帘退了下去。听脚步声,这几个贴身的伺候人都退出了二十步开外。完全不可能听到这内书房当中说些什么了。

蔡攸深深行礼下去:“见过爹爹大人。”

蔡京摆摆手,示意罢了。皱着已然纯白的眉头,冷淡道:“又来做什么?让你安心旁观,潜看这汴梁风云。一趟趟的朝这里跑做什么?难道要让满朝的人看,你是纯孝之辈。老夫和你决绝,也是作假。是给蔡家留一条后路么?”

蔡攸忙不迭的陪笑:“如果没有要事,岂能来寻爹爹?爹爹近日深居简出,可知汴粱城中出了一桩大事?”

蔡京拨弄一下手中茶盏,又轻轻放下,语气依然冷淡:“还不是那位萧显谟,从别人未曾想到处着手,一下和三衙禁军将门世家站在一处。将金水门那里经营了起来...........那个什么足球之戏?也算是挠到了汴粱中人的痒处,一下就是好大声势。更有百般生发花样,眼看着每天仿佛都是金山银山入心.........你是不是瞧着眼热了?”

蔡攸咽了一口唾沫,他是当真眼热了。以蔡家拟于帝王的豪奢享有。蔡家出来的子弟,哪有一个不好财货的小没有大量的收入,支撑不起这位太师还有表面上分家另过的蔡翰林的日常用度的。

蔡攸用事的时候,捞钱之狠,绝不亚于他老爹。当了参知政事河北三路宣抚制置副使,在伐燕战事当中也能插一脚去。两年平燕战事打下来,多了不敢说,一两百万贯入腰那是有的。

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就算蔡攸分家另过,十年内也是不用太担心的。可是偏偏风云突变,他们这帮当日主持伐燕战事的人物,都成了罪人。童贯王黼去位。虽然他只是夺了差遣,但其间除了蔡京的老面子,往梁师成那里蔡攸又岂是送得少了的?这位梁隐相,捞钱之心黑狠之处,绝对是小蔡相公的前辈!

两年参知政事所积宦囊,至少捣腾出去八成。而蔡京在明面上也和自己这个儿子断绝了关系。就算还有点接济,一则怕人发现,二则也有限得很。蔡攸是从小到大,未曾吃过半点苦楚的衙内,守着仅存这点积蓄。而老爹又在玩命韬光养晦,对梁师成处处退让,新差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想着将来苦况,叫他怎么挨下去?

每日看着几十名伺候的姬妾美婢,小蔡相公都忍不住浩然长叹:“将来将养你们不得,让你辈落入村夫俗子之手,此种境况,叫人思之如何能不肠断?”

蔡京让他静观汴梁风云变幻,看什么时候时机合适再向萧言或者梁师成靠拢一一言下之意,蔡京还是想自家儿子将来朝萧言靠拢多一点,不知道怎的蔡京总觉得萧言能从梁师成手里逃出生天,还能在汴粱城中出头,得以大用。和萧言靠拢算是雪中送炭,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梁师成已经位高权重,伐燕战事灰头土脸已经让梁师成不大看得上蔡攸了,就算再度靠过去,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大的好处一一一一可是蔡攸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萧言是有恁大福分的人。

看不到前途有多大光彩,蔡攸自然就是懒洋洋的。却没想到,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平地一声雷也似,萧言又出现在所有人视线当中,还经营起这么大一注财源!

说实在的,萧言将来如何。小蔡相公是不如何放在心上了。蔡家出来的人物,自己也曾经坐到过副相的位置。自然都是从鼻孔当中看人。就算真的是后来靠向萧言,自然也是借重利用萧言为多。小蔡相公是绝不会将萧言当成政治上平等的盟友的。

可是萧言手里握着这么大财源,带挈着一帮三衙禁军中武夫发财,却是让蔡攸看得眼热!

蔡攸想得好,要是这个时候向萧言示好,以他的身份,再顾虑他背后那个老子。谁都以为萧言是真正贴上蔡京了。再没人敢动这注惊天财源。以他小蔡相公加背后老子的身份地位,这注财源,多了不敢说,三四成应该是能拿到手的吧?要是谈判的时候心狠手辣一点,对半也不是没有指望......他已经遣多少下人细细观看过每日金水门那里动向了。而且都是对经营生发之道精通的门下客。估算出来的数字,一年净利少说也是七百万贯以上。为了自己一年能安稳落袋两百万贯的财货,就算是恶了粱隐相又如何?他老子已经复相了!

难道蔡京,对这么大一笔财源也不动心?

就算是蔡京老了,还要为他们这些子孙计呢!

听到蔡京一下子就抓住重点,蔡攸没有感觉到到半点讶异。自己老爹到老灵醒不见,实在是一个很逆天的存在。既然还这么精神健旺头脑清醒,对梁师成步步退让做什么啊,儿子我在这里等实职差遣可是等得办.........官家忌惮,又有什么了?这浮浪官家,只要能哄得好,就漫天大事,全都皆无......

当下忙不迭的陪笑道:“爹爹见得是............果然爹爹慧眼,这萧言不是凡俗人物!这等局面,都给他翻过身来了............还拉拢了三衙禁军。这些可是汴梁城中地理鬼,为了这笔财货,也是要死保萧言到底的............此时再不向萧言示好,更待何时?不仅能狠狠报回粱隐相一遭,还有恁大好处,天底下这般便宜事情,可是不多!再后面萧言地位稳固,我们再去示好,只怕就没多大便宜了............爹爹不是也一直想将萧言此子收人囊中的么?”

蔡京哼了一声,定定的看着自家儿子。最后却是满脸疲倦的轻轻摇头。自己几个儿子,这蔡攸已经算是爬得最高的。还是没担当没眼色,为小利而能不顾惜身,逢大事却怎么也挑不起来。其他儿子,还不如这个,蔡家将来,到底怎生是好啊......

他语调当中也多了几分讥诮:“那你还知不知道其他几桩事情............枢密西府,这些日子甚至都动用到皇城司人手,一直在紧紧的盯着萧言?金水门足球赛事起后,吴敏又急急去拜会了高俅?而梁师成已经几次遣心腹人去逼迫吴敏,让他赶紧着手处置?”

蔡京语调冷淡:“官家那里,梁隐相仍然控制得紧紧的。汴粱有如此大的举动,官家那里仍然不知晓什么。就算那些得了好处的禁中人物,这个时候也还都在观望声色,不肯为这几十万贯贸然去得罪梁隐相............你晓得什么?就你这般心急!将来到底如何,还在两可之间,要知道虽然制度崩颓,可名义上,枢府仍然是三衙直接该管上司,金水门那里事物,枢府仍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

蔡攸毕竟没有那么笨,顿时就明白他爹爹说的是什么。金水门那里经营一切,全都是在三衙禁军的地皮当中。是不折不扣的禁军驻兵大营。虽然不能用这军国事物用来牟利早就成了笑话,连禁军士卒都早就成了赶车的,拉纤的,卸货的,跑堂的,磨面的,榨油的,打制金银手工器物的,甚而还有大量看场子的............但是枢密院要直接插手金水门大营当中发生的一切,还是名正言顺,下手封了这赛场,追究当事人责任,还是名正言顺!

只是吴敏这厮,有这种胆色么?要知道这得罪的可不是萧言一人,可是多么庞大的一个利益团体!

蔡攸疑惑的望向自家老爹,还未曾说话,蔡京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想什么,冷冷道:“反正这事情梁隐相也不必直接出面,做恶人的也是吴敏。乐得朝死里去逼迫吴敏。吴敏反正绝不可能靠向老夫,最后多半还是横心为梁师成行事,有梁师成照应,再有他那一党清流支撑,就算罪过,也不是太打不了的事情,无非出外知一大咐了事。而对他这党而言,却是和梁师成真正勾结在一处,纳上过投名状了............将来必然更得到粱师成的全力扶持,来和老夫做对。反而是不坏的事情............至于那些禁军将门团体,固然是根深蒂固,很不好开罪。但是最后只收拾了萧言一人,还是将这个生意还给他们呢?再加上吴敏去位,只怕也无事了............现在人家和萧言贴得那么紧,什么事情都如火如茶的操办起来,就是打算在万一起波折之前早点将这生意经营得固若金汤,到时候有没有萧言都不大妨事的............这班人才是真正滑头,好处得了。到时候萧言没被整到,自然是会锦上添花。要是萧言不成,也坐拥了大利。百年这些世家不倒,相位上却来来去去,这岂是轻易的事情?只你还这般热衷,看着点好处就半点也不惜身!”

今日蔡京看来是想痛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抬起手来几乎都快要指到了他的额头上:“想这好处,这好处就是这般好拿的么?你以为萧言能占多少?最多不过三成罢了。这三成难道还能全给你?难道你还想从禁军将门世家,还有那些禁中贵戚手里挖肉?不过几十万贯的财货,便这般不要命了,还是那个字,村!”

蔡攸讷讷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额头上也渗出汗珠。照他爹爹这么说,梁师成那里还是掌握着全部主动。萧言虽然突然风光起来,但命运还是注定的了?

“............爹爹的意思,难道就是萧言怎么都不成了?这朝中最大的整练禁军归属何方的事情,还是要落入隐相那一党去.....”蔡攸已经在盘算了,是不是再厚厚脸皮,赶紧贴向梁师成那里?自己爹爹这里,只有绝足再不上门。说不定还得暗自踩几脚表示一下忠心。

蔡京脸上失望色彩更浓,蔡攸那点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他。不过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下一代里头,还就指望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稍稍能支撑起一点门户。

“.........话也不是如此说...........萧言突然跃起,已经让梁师成那里乱了手脚。除了决绝手段,一时是再压不下去的了............而萧言这时不管是不是长久了,也在汴粱城中掌握了足够的资源,必然还有后手。他岂是轻易束手待毙的人?且慢待就如.........火候一定要看老!只要有什么机会,老夫自然会通知你行事就是!”

蔡京再不敢指望自家儿子的眼光了,所有一切,只能包办。蔡攸已经听得有些晕了,擦着额头冷汗,半晌才能勉强道:“儿子领爹爹大人命就是.........萧言还有什么后手?”

蔡京冷笑一声,朝东北方向努努嘴:“……马前街,李师师!只有这各路,才是梁隐相无完全卡死。萧言此子精明灵动,岂能不朝那里打主意?这些时日,多关注一点那里发生了什么就是!”

在西府衙署偏厅一个隐秘所在当中,几个人在黑暗当中默然对坐。

这偏厅光线不是甚好,大白天的也显得阴沉沉的。却怎么样也超不过在座几个人的脸色。

在座之人,自然有吴敏还有宇文虚中,另外两个,一个就是那晦气脸第八平,还有一个却是禁中貉珰服色。不问可知就是梁师成手下的心腹内使。

座中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那内使先开口,尖利的声音在这阴沉室中,显得分外的刺耳:“吴枢府,咱们皇城司这些时日也是全力的在听枢府使唤了,国朝以来,就没有这般帮衬枢府过。现在吴枢府却还下不了决断,难道真觉得老公相将来会对你如何,而隐相现在就不能对你如何么?”

按照吴敏身份地位,还有大宋土大夫一向标榜的气节。此等卑微内使阴人如此说话,当下就应该作色才是。可是既然已经卑词投靠了,而且对自己顾虑得越重,就越发的顾不得面子了。只是仍然在那里踌躇沉吟着不开口,脸上神色犹疑已极。

那内使重重哼了一声,表情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宇文虚中本来一直默默旁听,到了此刻,也不得不开口了。吴敏一人事小,他们这一党的事情却是事大!

当下叹息一声,轻声道:“枢府明鉴,此举不过是恶了禁军将门世家,了不得再有一些禁中贵戚牵连。国朝以来,一向是士大夫为重。禁军将门世家虽然与国同休,根深蒂固。但是要在朝政事情上说话,却是为朝野上下所深忌之事。只要到时候不动他们该得的那份,总有弥补的机会.........至于贵戚宗室,比起禁军将门世家还不如,虽然亲厚,却更遭提防。轻易不得有什么激烈的举动............如今之计,也只能用决绝手段了............时间拖得再久,让周遭看出隐相在苦苦支撑而已,说不定就再压不住了,总有人在其间会动手行事的。到时候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贵戚宗室们,就当真将这萧言捧将出来!”

吴敏有气无力的看看宇文虚中,喃喃道:“可是这.........恶了这么多人,一时间总要有个交代,此辈都是朝廷心腹爪牙,更有贵戚宗室,官家仁厚,也得遮盖一下他们的颜面.........”

宇文虚中自然知道吴敏到底在忌惮什么,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地位。不仅枢密使的位置再没有指望了,就是枢密副使也未必保得住。将来还不知道去哪一咐走一遭。文臣土大夫们穷措大出身,金明池唱出。选海沉沦,五削圆满之后才得朝官。一任任的熬资序,最后立足于大宋最高层的两府当中,其间多少辛苦,行差踏错一步都不成!要是吴敏当真已经坐过了枢密使的位置,资序就到了火候了,出外也不太忌惮了。这种资序,随时都能召回朝中大用。

偏偏他现在就差这一步,一旦出外,天知道还有没有巴望两府位置的机会再出现了!

想到吴敏此刻心境,这些年宦海沉浮。同为正在位置上的土大夫的宇文虚中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如何开口才能说服吴敏了。劝别人顶缸去位,实在有伤厚道。

这个时候,一直比他还要沉默的第八平却淡淡开口:“............枢府无非出外知一咐罢了。隐相照应,同僚呵护,黄河以南都不必过。定然是一要州............这些且不必说。就算枢府将来再难指望两府位置,然则枢府此为,一党之人,谁不仰枢府为泰山?得这个声名地位,也抵得过.........要是再这般迸下去,萧言上位,隐相究其责任。就不单单是枢府一个人的事情了,一党同气连枝之辈,谁能不心里埋怨枢府?”

这第八平说话可谓肆无忌惮,一下就说到了根子上。你吴敏行此事,最后顶缸去位。将来一党当中地位可保。吃几年苦头,说不定还能顺利起复。要是真在这事情上再犹疑下去,恶了隐相,引得一党都倒霉。到时候难道就能坐稳枢府位置了一说不定下场还要更惨一些!

虽然话是实话,但是此话从任何一个白身幕僚口中说出,都是极大的冒犯。但是第八平却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何经历。吴敏不过看他一眼,愁眉苦脸的默默点头。那内使似乎也识得第八平,对他还甚是客气,点首赞道:“第八先生所言,谁云不是?隐相已经说了,黄河以北知名州军,到时候任枢府选就是。不出两年,定然保枢府回朝。枢府同僚,隐相也是要大用的............难道便宜老公相提拔自家人不成?尽管放心就是!”

宇文虚中沉默而已,却对这第八平越来越好奇。这个晦气脸汉子,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经历了何等样的事情。白身而在这大宋中枢当中,哪里都说得上两句话的模样?他在官场当中毕竟是后辈,这些年才在汴梁为朝官。

以前的事情,毕竟隔膜,也没到那个地位。也知道怎么开口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只能将这好奇憋在心里头。

吴敏又沉默良久,最后才低声道:“为国朝大计,也只能不惜身了............然则要行决绝手段,就得有人手。从哪里调一支禁军军马出来奉札子行事?西府札子好发,人却难找。三衙禁军已经和萧言通同一体,高太尉此刻,只怕连隐相的话都不肯听的。这却如何是好?”

话说得惨淡。实际也的确是这么可怜。大宋枢密院,这大宋最高的军事机构。连调动汴梁都门一支禁军,此刻都做不到了!

当下那内使却是淡淡一笑:“这事情却是隐相早在料中,只要枢密院出札子就是.........这些日子就将童制置那里书信取来。环庆军王正臣虽然竭力请出外,不肯搀合在都门诸事当中。但是他是童制置使出来的人,怎么也要念这份旧情。加上枢府给了名义,还怕他不听命行事?此事却是可以确保............只要王正臣那里一点头,就只管行事就是!”

吴敏更是万念俱灰,梁师成那里都连王禀这个后手都准备好了。无非是借枢密院名义而已。此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候无非就是自家发札子,环庆军以枢密院名义出动封了金水门球场。拿下萧言。罪名现成的,仍然擅自交接军伍,以禁军大营军国重地经营牟利,实属胆大妄为,需得穷治。只要人一拿下,就尽可以罗织罪名了。萧言再跋扈,那些禁军将门世家再根深蒂固,也不敢当场造反。

萧言也只有束手待擒,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被扫了这么重一记脸,暂时当场也只能隐忍。

至于为什么要说动王禀配合行事是如此重要,原因也很简单。枢密院发札子调三衙禁军任何一支军马行事,都是没问题的。再怎么不满也得敷衍配合行事。而萧言与禁军将门世家在军马到来封场子的时候也是绝不会反抗的。

但是此举本来就是大违大宋官场成例,大招禁军将门世家这个利益团体愤怒的。你们与萧言斗就是,朝堂上面罗织好萧言罪名,拿下他也成。只要不来动俺们生意就是。到时候俺们绝对袖于。现在却行封场断然拿下萧言之事,却是刨到了俺们根子上。朝政不许俺们参与了,武臣地位远不如文臣士大夫也罢了,现在连俺们做生意发财也不许了?

到时候接札子的禁军定然立刻就将消息走漏出去,自家再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准备。这些利益团体立刻就会加以最强烈的反击。说不定还有几家宗室县主驸马都尉什么的马上到禁中抱着官家大腿哭诉。到时候萧言只用抱着膀子看笑话就成。

只有环庆军现在和三衙禁军不是一体,王禀也力请出外,没有和三衙禁军勾结。人也是深沉能守密的,听命行事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可以行此断然之举。一下将萧言拿下。

行此断然之举也是无奈。如此严防死守,都让萧言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再拖延下去,只怕萧言根基越来越稳。就再压制不住了。现在蔡京复相,梁师成本来就忌惮提防。竭力维持着自家地位。现在满朝都知道他隐相要对付一个区区南来子,最后居然不能得手。隐相的虚弱就暴露无遗,到时候能不能维持这个和蔡京分庭抗礼的局面都说不准了。一直不吭声的蔡京万一再有什么落井下石的举动,隐相可不想去黄河以南的军州走一遭!

既然已经骑虎难下,就只有断然行事。让萧言彻底不能翻身!

将来善后,无非就是这几条。担着名义的吴敏去位,出外知一州去。王禀赶到河东成镇,反正这也是他的心愿。金水门足球生意发还给禁军团体,只有利益不受大损失,吴敏更担了责任,总不会至于和粱师成彻底破心.......其实这已经是不得已的选择了,但是又是在粱师成这等地位上的人不得不做的事情!

直娘贼,这个南来子怎么就这般难缠?

吴敏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出外已经成了定局,自己总不可能这个时候恶了隐相。心思既然定了,患得患失之心一去,头脑自然就灵醒了许多。宦海沉浮几十年,坐倒这等地位,就没一个笨人。当下缓缓道:“恩府先生既然如此决断,此间干系,老夫担了就是。出去知一州也没什么,去外间做点实事,也是回报官家圣恩的正途............只是这王正臣那里,却要抓紧,这中间总有几天耽搁。那南来子花样百出,人也狡黠,定然也知道那些禁军将门世家不足全恃,定然在想门路沟通自献于官家面前,这几天是紧要关头,却得要加倍提防才是!”

宇文虚中和第八平几乎同时开口:“马前街,李师师!”

这个不算是多么难猜出来的事情,梁师成身在禁中,比蔡京在官家身边最得宠的时候还要亲厚十倍。蔡京怎们也不能陪官家到后宫之内。官家身边,粱师成真能一手遮天。在朝中梁师成也有足够的震慑力,在蔡京不开口力挺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这么些年党争下来,都学会了明暂保身的朝官,谁会多一句嘴,发杖马之呜?当年唯一一个骨头最硬,嘴巴最大的李纲,现在早就给梁师成王黼赶到了朝外,在地方州军沉沉浮浮,兜兜转转来着。

但是梁师成也有控制不到的官家身边人,就是那位马前街的李女史。这位容颜绝丽,在官家心头地位极重,禁中几位太后皇后嫔妃等要紧人物全装着看不见的女史。却是真的谁都不交接,蔡京薰灼,她不搭理蔡京示好。王黼用事,求上门能听一曲清歌都难。粱师成强盛,陪着官家亲自上门,在旁边对李师师也是极力客气。李师师却仍然淡淡自持,没有理会梁师成的示好。

偏偏李师师那里名义上谁都能去的,天知道那狡计百出的南来子会不会想摸上门找到李师师处自献于官家面前。本来这桩事情近乎于不可能,但是看到萧言短短一月内居然就靠一个足球博戏拉拢禁军将门团体,让大家如此狼狈。谁也再不敢忽略这等微小可能了!

那内使也神色凝重,拍胸脯道:“此事尽管放心。李女史处,时刻都有人在。那妈妈处,投贴客人俺们也都查得清楚,绝不会让那南来子能挨近就是.........只等王正臣那边回话,就立刻行事,看那南来子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吴敏强笑一声,拍掌道:“既然计较已定,如此行事便罢。但愿那王正臣能顺利听命!他不是想出镇河东么?此事倒是遂了他的心意。那南来子不得用事祸乱朝纲,老夫就是出外走一遭又有何憾?上可报于官家与恩府先生,下对得起身边同僚。去休,去休!”

他在那里强作豁达,宇文虚中和第八平都知道他心里是极难受的。不好再在这里给他添堵,当下都躬身告退。

到了室外阶前,宇文虚中看了一眼和他并肩而出的那第八平的晦气脸,下意识的就动问一句:“第八先生,你却要跟着枢府出外么?”

第八平晦气脸上似笑非笑,缓缓摇头:“俺却不是枢府身边的幕官,白身之人。不必跟着出外了............就留在这汴梁,看这涛生云灭罢............只是计较萧言都是如此艰难,却不知道还能做得什么大事............学士,男女就请安置。”

他深深一礼,和宇文虚中告辞。摇摇摆摆的就走远了。宇文虚中看着他的背影,也半天则声不得。这第八平,实在是奇人也。可是这句话却说得实在。他们在绞尽脑汁的对付的,是一个有之臣,在汴梁毫无根基,却还这般费力。朝中禁中,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明争暗斗,哪怕是害一个人都要使出全部精力。如此朝局,就算自己这一党得以用事,难道就有回天之力了么?

却不知是谁,才是真正破局之人!

第九十一章 朝中禁中(二)

气象万千的艮岳行云园囿西北角所建立的万寿观,算是大宋当今官家赵佶常住的地方了。

汴梁大宋皇城,因为当日不过是从一个军州衙署发展起来,虽然在真宗和当今官家两朝都竭力扩充营建,但是天然受到局促。远比不上前代如汉唐的长安宫室,后世的故宫也是比不上的。倒是和明朝开国时候南京的富室规模差相仿佛。

而且大宋皇城当中,四分之三的面积都给了中央各个衙署占据,作为办公场所。不像后世我大清那等皇城之内部是天子家业那般气派。禁中只是在皇城西北角占了一块。范围小得得只开了会通门和宣佑门两个门而已,会通门宣佑门南面一系列宫室,如集英殿,皇仪殿,垂拱殿,文德殿,部是十年九不用,除了大朝就关在那里生灰的。

而且皇城之外,紧贴着的就是热闹集市。

大宋官家,往往在禁中登高就能看见汴梁城中市井百姓。大宋皇城禁中,算是历朝历代当中烟火气最足的。

可是对于当今自奉豪奢的官家而言,这等禁中就远远不够住得令人满意了。所以才耗时近十年,让整个东南骚然,营造起艮岳行云这一系列皇家园林。一月当中,倒有一半时间居于艮岳行云的一系列宫室当中。赵佶是有宋一朝难得的强势皇帝,朝中禁中,都没说什么。

不过当今官家有一个好处,对自己信重的臣子宽厚。对家人也甚是宽厚。少有历代皇帝在亲情上头的凉薄警惕的模样。他又是个儿女多的,自家孩子都随他们在艮岳行云当中择宫室为可以常常来住的地方,差不多也是可以随意进出游玩此间。官家也常常青衣小帽,和自己的儿女以内使为市,在其间游玩取了。还教子女书绘画,辨析音律。一副慈祥父亲的模样,天伦之乐融融。

可是这半个月来,官家基本上都住在万寿观中。却少有和子女这般亲近。就是游宴,有的时候也还是会显得心事重重,还斥退了两个在身边服侍的宫娥。对于赵佶这种对身边人宽厚的性子而言,呵斥别人下去,已经是心情非常不好的表现了。最近几日,在赵佶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都显得提心吊胆,唯恐官家的情绪再坏下去。他们虽然多少也知道一些官家心中烦闷的是什么,但隐相在上头压着,谁敢多说什么?

今日赵佶就是一身道袍,在一间极为精洁的雅室当中。说是养静,其实就懒懒的靠在软榻之上,不知所谓的翻着一卷道藏。脑子里面此刻倒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都懒得想,反而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些日子萦绕的忧心事情,都仿佛烟消云散。心情也没前几日那么郁郁。

这样枯坐了有个把时辰,赵佶觉得身子有些困倦,需要舒展一下。心情也调适得不错,正在琢磨是去八仙楼作画昵,还是去景龙门内水榭观一场歌舞。此刻宋时,可没有在禁中圈着一帮梨园供奉的道理,都是外间歌妓班子,按合同在禁中服务个半年一年,到时候拿钱走人,最是公平不过。这些日子瓜代进来供奉的舞娘倒是舞姿回旋,颇有动人之处,还未曾认真好好赏玩一番昵。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冬冬的脚步声,却是不少入朝着这处雅室走来。大多数人在几道门外就停住了。只有两个脚步声直朝这雅室而来。一个脚步声冬冬的,明显是一路小跑,还有一个轻上许多。似乎在努力的跟上那个小跑的人。还听见一个轻柔中天然带着一点腻意的女孩子声音微微带着笑意在说:“嬛嬛,且慢些,惊动了官家,仔细又要罚抄女诫。”

在雅室内伺候的两名内宦都是嘴角带笑,明显知道来的何人。这两位最得宠爱的帝姬到来,官家一番,准保能让官家心情好一些。大家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了。隐相交代,这些日子可得让官家在艮岳行云不觉厌烦,少想些朝中烦心事。他们已经算是工作不利了,也不知道哪位得用的内宦走通了懿肃贵妃那里门子,让两位帝姬来粘着官家。当真是花了好大的心思!

赵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懒懒坐起。看着门外,转瞬之间雅室内就觉香风扑面。一大一小两个穿着素色褙子的少女盈盈而入。

那个大一些的,其实也不过是十八岁左右的年纪。五官搭配无一不美,一双大眼更是如梦似幻,总带着三分媚意也似。这时候看着赵佶,浅浅而笑,唇角微弯,只要是男人,似乎都会沦陷在秋波和笑意当中。这个少女,竟然是天生尤物,容色绝丽,冠盖当代!

偏偏她又是一身素雅,连花钿都未曾装饰。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垂在背后,随着她每一步而轻轻晃动。腰肢纤细可在掌中一握。看人都是含羞带怯。这种少女清丽和天生的绝丽带着媚意的容颜气质完美的糅合在一起。李师师已经算是绝丽的佳人了,在这个少女面前,只怕还要逊色不少!

要是萧言在场,只怕就得大吹口哨了。天生尤物啊,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男人恩物中恩物!

和这个绝美少女在一起的,则是一个近乎于萝莉和少女之间的娇俏小丫头。她却很大人气的珠翠满头,略微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还精心贴着花钿。这种少女强作大人装扮,往往让人莞尔一一当然首先得是这个小女孩子足够的萌......,她一双小腿捯得飞快,不顾身后那绝美少女的拉扯,飞也似的一头就扎进赵佶怀中,一把攥住赵佶胡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撒娇一番,接着就是咯咯咯的一阵银铃也似,脆的仿佛珠溅玉落一般的笑声。小女孩子最后搂着赵佶脖子,不依撒娇:“爹爹官家,官家爹爹,在园子里面都十来天了,怎么不寻我们扮万国交易玩儿?想看大象行礼跳舞,象夫都说这些往年安南贡的大象老了,不能轻动,官家爹爹不发话,不敢让我们瞧着玩儿。官家爹爹发话,让安南贡新的来就是了。”

赵佶也是无奈的微笑,满脸都是慈爱的神色,护着自己精心养护的胡子。只是在那头说:“官家爹爹的胡子,官家爹爹的胡子!少了些许,怎么见得大臣?”

那绝美少女也走近,慎怪的剜了自家小妹子一眼,这不经意的眼神就如泣如诉的,媚意横生。两个在旁边伺候的内宦差点都有了反应。

接着这绝美少女就对赵佶盈盈拜倒:“见过官家。”

这两个少女,自然就是赵佶的女儿了。年纪大一些的是赵佶第七女,还有四个月就满十八岁的茂德帝姬。素来号称有宋以来皇家最美帝姬。老赵家除了方面大耳的艺祖之外,一向外表不错,这么多代的美女改良之后,更是一拨比一拨出色。后世所谓元朝的蒙古窃位之君忽必烈,看到前朝赵家历代皇帝画像,都说是一样太医脸。这太医脸其实就是说此人儒雅恂恂,眉清目朗,是一等一的风仪。男人如此,女子自然更佳。但是美丽得没天理到茂德帝姬这种水准的,还是有点逆天。

年纪小一些的是赵佶第二十女柔福帝姬,也是赵佶现在最小的女儿。十四岁还差一些。

一个温婉,一个活泼,又是一母所生,到哪儿都是成双成对,感情最好。也最得赵佶宠爱。

看到这两个女儿结伴而来,赵佶心情正好,顿时就胸怀大畅。看着拜下的茂德帝姬,无奈的轻轻摇头。赵佶阅女多矣,这个女儿实在是太过于美丽。这种媚意纯粹天生。美艳到了这种程度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遭致天妒,际遇都不大好。现在小名福金的茂德帝姬眼看就要操持出阁的事情了,却不知道给她寻一个怎样的人才能保这女儿一生幸福。自家是皇帝,这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女儿自然要比别人多三分疼爱,自己身子骨也算不错,怎么也要护持得这好脾气其实很害羞的女儿幸福一生!

至于怀里那个揪着自家胡子不休的小名嬛嬛的柔福帝姬,这小丫头心宽。皇家女子心宽是最大的福分,倒也不怎么用担心了。想必是多福多寿的命运。

赵佶并不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自己这两个女儿命运悲惨到了极处。

茂德十八岁以后,嫁给了蔡京的五儿子蔡鞗。四年之后,不足二十二岁的茂德帝姬因艳名闻于当世,为女真人所指名索要。辗转于女真鞑龘子几个最顶尖的人物之间,第二年就被折磨死了。

而柔福帝姬时年十七岁,是赵佶最后一个未曾适人的公主。女真人甚是重视。掳得这个处女公主之后,郑重其事的送往北地,要献于女真皇帝完颜吴乞买那里。途中却被押送女真将领监守自盗。虽然女真将领被砍了脑袋,但是吴乞买也失却了对柔福的兴起,随意打发了。柔福帝姬同样也辗转于女真贵戚的皮帐宫室当中,被折磨够了,才在五国城中随意指了一个汉人男子让他们婚配。但柔福帝姬再没有安顿下来度此余生的福气了,三十一岁就死于五国城中。(后来还有人假冒柔福帝姬,在南宋高宗朝惹出一桩公案来。)赵佶此刻想要护持自己两个最疼爱的女儿一生,最后却是如此惨痛!

此时此刻,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却是笑颦如花,孺慕于赵佶面前。

赵佶被柔福得收不住,看柔福帝姬似乎还有拽着他胡子打秋千的迹象,正准备招呼内宦来解围。突然之间就发现柔福帝姬的秀发之上,插着一支发梳,卷草凤凰纹饰,做工精致到了极处不用说,这个发梳是一整块的翡翠雕琢出来的,这翡翠绿意盈盈欲滴,在光线下却又自然通透。翡翠都是安南那里进贡而来,在大宋也甚是名贵。这一大块可做发梳的上品翡翠,足可值三五万贯的惊人价钱。

赵佶对自家儿女自然是极宽厚的,但是这个老子花钱实在太厉害,建宫观,建艮岳,赏玩无度。能用在儿女头上的比前面几个皇帝纵然加厚一点也是有限,而且他儿女实在是多,稍稍增添一点就是好大一笔开销。

柔福帝姬年纪还小,一年添妆钱不过万贯左右,而且还有那么多伺候人。都在这添妆钱里面开销。比起前代已经豪奢万分了,宋代宰相一年俸禄加在一起还不到这个数字。但是却怎么样也用不起这等昂贵的发梳!

赵佶讶然,伸手轻轻拔下柔福帝姬头上发梳,把玩一下。柔福帝姬头发垂下来,倒是和她姐姐一般光可鉴人。还以为官家爹爹在和她玩闹什么呢,扯着胡子只是不依。

赵佶看了一眼手中那发梳,柔声道:“嬛嬛莫闹............这发梳怎么得来的?”

要是有臣下通门路直通到自己这个还未的小女儿这里,未免太能钻营了一些。自己这个小女儿正是一团天真烂漫的时候,却让她沾染这些龌龊事情,岂是轻易可忍的事情?

柔福这才坐起,从官家爹爹怀里跳出来,一边拢着自己头发,一边嫣然道:“自然是娘娘赏的,姐姐不要,我却觉着漂亮,从姐姐手里夺来了。官家爹爹还我!”

一头说一头伸出白白嫩龘嫩的小手,理直气壮的问官家爹爹讨要自家财产。

赵佶目光向茂德看去,茂德看起来比柔福稳重到天上去了,实则也是害羞腼腆的性子,是个单钝老实的小姑娘,这媚态实在是从胎里来的,不是她的罪过。当下就老老实实的道:“是懿肃娘娘赏的,嬛嬛喜欢,便让她了。娘娘还说奴笨,见到好东西不知道要,将来没底子........”赵佶一笑,懿肃娘娘就是懿肃贵妃,两个女儿的生母。也算是一个美人,但是没儿子,性子未免就偏向于聚敛财货了一些。宋人宗室外戚是不能如何参政的,要给出身也就是武臣阶官,做生意却没人管。懿肃外家也算是汴粱城中颇为能生发的了,和三衙禁军那些勋戚世家搅在一起。想必是外家献上的,这在禁中直不算一回事。懿肃送给两个女儿,也是为她们添嫁妆。

他一笑将翡翠发梳递给柔福,就算这件事情过去了。柔福自家弄不回原样,只能央好脾气的姐姐帮忙。茂德挽着小妹头发给她整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浑无心机的柔福又来了一句:“这是外丈今日才送来的,还和娘娘说了半天话。我们都在旁边听着,说是和那个南归萧言萧显谟一起在经营什么足球之戏,七八日的夫就得了这个翡翠发梳.........官家爹爹,什么是足球之戏,我们能去看么?”

当说到懿肃贵妃的时候,两个内宦已经在旁边脸色发青。能紧跟在赵佶身边服侍,自然是粱师成的心腹之人。现在汴粱那点事情,自然是心知肚明。懿肃外家,现在挂着一个武臣散阶,算是在三衙里面挂个职。其实还不是和三衙那些将门世家没日没夜的在一起运营生发。此次这些禁军将门世家经营此等足球之戏,如何能不在禁中找些靠山,懿肃贵妃是赵佶身边得宠的人,缓急间说得上话。这懿肃外家在这足球之戏当中就占了一成的股份。这七八日开端良好,想来发大财的日子在后面,这外家就赶紧进献了这么个名贵的翡翠发梳,指望懿肃贵妃撑腰到底。

没成想这发梳却被柔福帝姬小丫头得了,也不知道哪个傻缺讨好太过,恰恰就在今日让柔福和茂德来逗官家开心。粱师成势力在禁中也算是足够,管得住所有人嘴,稍微懂事一点的人物也不会主动侧身到这滩混水当中。但是柔福梁师成偏偏管不住,这小丫头又是全无心机的,今日在官家面前就全捅了出来!

这还怎生隔绝中外?但愿官家一笑便罢,不要放在心上!

结果天不从人之愿。眼看着赵佶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柔福犹自还想撒娇,想去看看那新奇的足球之戏,茂德虽然老实腼腆,却比妹子懂事得多,忙不迭的一扯妹子,让她别开口乱说话。柔福被姐姐重重一扯,兀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看官家爹爹,再看看自己的漂亮姐姐。要是还咬着手指头,就是一副标准卖萌萝莉形象了。

赵佶的脸色渐渐的,阴郁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这桩整练禁军事,实在是让他这个贪图轻松,不大喜欢理事的官家逗不能不放在心上,不时盘算筹划的大事。

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就是最直观的。伐燕战事,从汴梁城五十多万在册禁军,精选出两万人马,随同伐燕。以前总知道部门禁军已经不成个样子,但是选两万能战之士出来,总还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罢?

却没想到,几年前蔡京选练八万禁军,已经将部门最后一点稍稍像点样子的禁军抽调一空。蔡京紧接着就去位,这八万拱卫禁军已经算是脱离出去,谁还来管?又没有西军那般将门团体照应,八万拱卫禁军就这么不声不晌的完仝垮掉,这些拱卫禁军或者就在当地落户,完全做了别的营生。或者回汴梁投亲靠友,没有了三衙体系内军将直接占役,汴梁讨生活不难,自家做点营生倒也省得受那些将门克扣役使。只有极少一部分回到了三衙体系当中。

八万国家选出来,作为部门拱卫的重要武装力量,就因为党争之后,刻意的不闻不问,让八万大军无声无息的消失。名字却还在兵册上,朝廷照应支应粮饷。北宋末世景象,在这上头已经显露无遗!

蔡京接相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自家首尾,将这八万拱卫禁军清军。回三衙体系内的继续载入兵册,占役的有下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为这事情得罪太多人不值得。只有脱离军队自谋营生的,才清出兵册。

才将这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情轻轻抹平。

但是这么一折腾,三衙禁军就彻底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好容易凑出两万人来,加上蔡攸这么一个活宝统帅首领亲镇,加上一帮世家执绔军将。到北面走了一遭,表现得不堪到了极处。要是不派这两万都门禁军出去,只怕还对西军这等团体保有一点震慑力。现在是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看出了部门禁军不堪一击到了极点,完全派不上半点用场!

女真崛起的威胁,赵佶是知道的,虽然看得不大严重。西军渐渐不驯,赵佶也是看在眼里,虽然也不大以为西军真的会造反割据。但是作为大宋官家,为自身安全计,怎么也要有一支强兵随扈。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虽然入卫,加起来也不到两万人,数字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将三衙禁军再整练出几万人来。才算得上多少安稳一些。这件事情,就是再麻烦,也得进行,才能维持住现在这个局面!

另外一个却是这整练禁军事情引出的麻烦了,正因为有这些麻烦在,赵佶才念念不忘,时刻盘算。

朝局的确是经不起大的动荡了,蔡京去位复相,一场席卷东南的菜魔起事。再加上打了两年多的一场伐燕战事。大宋已经有些千疮百孔的架势,怎么瞧着也不象臣子们口口声声丰亨豫大的善颂善祷。赵诘既然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皇帝,就最怕的是层出不穷的麻烦事情。最好朝局几十年安稳不变,他垂拱而治,几个月不理朝政仍然正常运转最好。

正是因为赵佶这样的性格,一旦他信重一个人就真的能撒手不管。蔡京在位时间超长,梁师成始终屹立不倒,就是明证。

可是现在这整练禁军事,却是稍稍才平静下来的朝局焦点所在。两党明里暗里都为这个争斗。谁都知道一旦掌握这个事情,在朝堂当中势力就会大张,就可以牢牢占据上风。特别是蔡京复位之后,感到威胁的梁师成一党,更是红了眼睛!

蔡京此次表现,却是让赵佶满意,省了不少烦心事。没有出头硬争,只是不闻不问。让赵佶多了不少缓冲时间,还少了多少头疼的时候。蔡京要是一直能如此,倒也未尝不能让他在相位上面终老。

而就算粱师成一党抢到手了,梁师成这一党是杂凑而威,什么样的人都有。如王黼李彦之还是打着新党旗号的幸进之辈,如旧党清流那些残余。如果说他们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反对蔡京。到时候自家内部肯定还要拼命角力一番,这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歇下来!

而且赵佶也深深怀疑,这帮人能不能担起整练禁军事来,这可是关系着赵家的江山!

赵佶自然也在筹谋人选,萧言是暂时不必提了。王禀又如何?本事够不够,资望够不够接三衙高俅的位置?询问过粱师成几次,梁师成却吞吞吐吐的表示王禀的意愿是出镇河东。

女真人的兵锋都深入云内诸州了,河北还有点兵马,河东却是空门大开,王禀去镇守这等毫无根基的地方,是为国分忧,是一片忠心,赵佶也不好说什么。

赵佶也曾经想过找王禀来面谈一次,如果合适,看是不是硬留下他。但是想起忠心耿耿跟随自己几十年,现在病得快死的高俅,又叹口气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现在高俅病重,自己就急急忙忙的找他的接班人顶他位置。让这快病死的老臣情何以堪?先放着,等高俅不起再说罢。

除了王禀之外,赵佶也曾经动问梁师成有没有什么人选。梁师成就加倍的吞吞吐吐起来,说一定知照枢府留意。枢府童贯已经去位,现在就一个昏使吴敏,枢府早就废弛,吴敏不通兵事,他能留意出什么人选出来?

这事情越是久拖不决,将来闹出的乱子可能就更大。而且再拖下去,蔡京说不定就要插手了,到时候朝局更摆不平!

赵佶还真考虑过,是不是就用萧言?但是官家这个人,性格弱点已经被他手下那些顶尖人物摸的清楚。这个人是他不熟悉的,他不了解的,哪怕绩再高,名声再大。也不会使用。倒有些后世二世祖做生意,宁愿在自家公司里面塞一堆能随时陪着耍乐,随时小心翼翼的观刻他的心态喜怒,怎么也不会和他对着他的狐朋狗友,也不愿意用有能力却觉得陌生,混不到一起的手下。

梁师成应对措施就是很简单,隔绝中外。

让萧言这个人名字都不会再赵佶耳边响起。久而久之自然淡了,赵佶这个人都宠信之臣的容忍度又特别高,梁师成这般作为,赵佶也就默认。

有梁师成隔绝在那里,赵佶自然就没有熟悉萧言的机会。贸然提拔起来,这萧言是不是有足够资望担起这整练禁军事,是不是就是蔡京的铁杆羽翼,让好容易才能勉强维持平衡的朝局又告不稳。都是赵佶忌惮的事情,所以也就淡了考察一下萧言的心思。

照正常发展,就应该赵佶渐渐就记不起这个人物。萧言的平燕大也不过就是一笑间就能忽略的事情。风流天子就该这般随性。梁师成趁机慢慢着手,随便什么一个由头在将萧言远窜,从此汴梁清净,君臣部再不用为这个人头疼烦心。正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谁知道先是萧言突然弄出这么大动静,让梁师成都有些慌了手脚。逼迫着吴敏图穷匕现,用断然手段对萧言下手。而在这一头,柔福帝姬这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还让官家知道了萧言在做什么!

赵佶自然是知道梁师成在压制萧言的事情,也没太当回事。但是萧言闹出如此大动静,拐弯抹角的都能和懿肃贵妃搭上关系,现在似乎还经营起什么很生财轰动汴梁的事业。

粱师成却还瞒得这么死,让赵佶就有些恼怒了。你对付萧言自己对付去,却连这种事情都瞒着。汴梁城到底要出什么事情,才是朕能知道的?如此不知道轻重!

对于梁师成居然能将禁中口钳得这般死,赵佶也第一觉得隐隐有些忌惮。这梁师成,显然就是第二个蔡京啊...

看着茂德在那里俏脸吓得有点发白,柔福还是一副天真不知道世事的模样。赵佶叹口气,对两个女儿柔声道:“且先退下安置罢,官家爹爹还有些国事要处置,一时顾不得你们。他日有闲,再在艮岳当中好生陪陪你们就是。”

柔福还有些不大情愿,嘟起了嘴巴。茂德帝姬却盈盈朝赵佶行礼,拉着萝莉妹子就退了下去。两个内宦留在当地,脸色苍白。

赵佶看着两个女儿离开,嘴角那丝还有点温情的笑意转瞬即收,看着两名心腹内宦,森然道:“还瞒着朕什么?这足球之戏,到底是怎么回事?萧言此人,现在在汴粱又生出什么事情出来了?为何懿肃贵妃那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赵佶虽然和气宽厚,但毕竟是天子。一旦恼怒,岂是这两个仗着粱师成作威作福的内宦撑得住的?赵佶又是强势天子,蔡京这等权相说去位也就去位了。真要恼到极处,梁师成也庇护不了他们!

两个内宦顿时腿一软拜倒在地,你争我夺的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的道出。萧言怎生发明出了足球之戏,这足球之戏先在军中流传,不知道怎么就为三衙禁军那些将门世家子弟爱上,顿时就勾连起萧言将这足球之戏大做起来。现在在金水门外,联手经营这般生意。汴梁轰动,观者如云。每日里日进斗金。

除了这些禁军世家将门子弟,禁中有力人士自然也参与其间,本来就是和禁军将门携手做了多少年生意了....说到后来两名内宦将一切都倾倒得干干净净,才忙不迭的磕头求告:“官家圣德,小人辈觉得此事无足以烦圣聪,就也没当威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此刻才知道错了,求官家责罚!”

这两名内宦还算聪明,没有推到粱师成隔绝中外的号令上去,硬着头皮先全部大包大揽了下来。更没有说现在梁师成在筹谋对萧言采取断然手段处置,让隐相还有了缓冲的余地。

就算将来粱师威恶他们嘴敞办事不力,还是有点退步的余地。

赵佶冷笑:“若不是梁师成这老奴,你们岂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几日不要你们随侍了,去管几日净军再说,知道错处了,再回来当值!”

赵佶底子毕竟宽厚,放在前朝后世,这两位公公打死无论。(中唐太监用事的时候算是例外............)现在也算是轻轻放过了,这几日不要在赵佶面前出现就是,谁管他们是不是去监督净军了?

当下都忙不迭的起身,一个人还满头大汗的在那里伺候,另外一个人就赶紧去传令,另找一般当值的人来接替他们。等新来的内宦大气也不敢喘的进来,他们才悄悄躬身退走。

赵佶自然没有去管这两个内宦,却是陷入了沉思当中。起初对粱师成的恼怒一会儿也就过去,要不是自家默许梁师成如此举动,怎么会让这些消息不传入耳中?

现在却是又开始咀嚼起萧言这个名字,这等人物,在汴梁城梁师成都压不下他么?到底是有怎样的才干本事?南归之人,又有如此大,朝廷本来就应该防闲戒备。如果大用起来,岂不是更不得了了,谁还能驾驭住他?

可是现在禁军烂成这种模样,非有大手笔大本事之臣下,不能整练出一个模样来。就算当日属意王禀,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王禀很难谈得上镇住那些骄兵悍将,能以环庆军和神武常胜军为基干,满满整练出四五万能战之军,也算是能稍稍稳定局面了。

但用这萧言,按照他白手起家的本事,说不定这个数字就是十万二十万!有这么多能战禁军在天子脚下,什么西军不驯,什么女真崛起,似乎都不必担心了。这烦心日子也可不必过了,安然荣养宴乐就是,丰亨豫大局面仍然可以长久维持下去............别的臣下驾驭不住萧言,那朕还压不下么?蔡京如何,朝中经营几十年的如此根基,还不就是在朕掌中一最让赵佶眼前一亮的,还是萧言这等生发的本事。空着一双手到汴粱来,居然顿时就做起这番事业,看来也是一个理财好手。刚才内宦说得那些经营手段,花样百出,听起来就那么有道理,汴梁百姓豪门争先恐后的在朝他那里送钱。

盈利虽然不知道多少,但进行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在其间只参了一脚的懿肃贵妃外家,就献上价值三万贯的翡翠发梳,自家就算是贴点也是有限的。这岂不是在汴粱城生生就造就了一个一年五百万贯收益还多的金矿出来?

蔡京再度用事,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想利用他稳住财政局面。但是前面这两三年,没有蔡京助力,以赵佶为首将大宋财政糟蹋得实在太厉害了。蔡京也只能束手,用了一些手段,也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若是萧言有这等本事,说不定在这上头还能出把气力,让国家财用不要这么让人只是摇头,觉得绝望。如果萧言真的两般事情都能做起来,冒险用了又能如何?

这个念头才一冒起,赵佶就下意识的摇头。这几十年养成的禀性习惯又占了上风。对萧言此子不熟悉,如果强要引进熟悉一下,必然对梁师成的威信是极大打击。粱师威没什么可惜的,但是去了他就没人和蔡京分庭抗礼了。朝局又是一番波荡............而且蔡京再度势大,又得拿下,谁来替代?再如王鞘等人,只怕又是几年焦头烂额的日子............赵佶越想越是心烦,越来越理不出头绪。

想用萧言吧,忌惮太多。不用萧言吧,又觉得有点不舍,他自家心里有数,朝臣当中有这般本事的少,会敷衍哄得他开心的居多。不过朝堂当中,总要有几个能办事的才行..........放着萧言不用,这局面还不知道要僵持多久,越拖下去也越是麻烦.........朕这个官家,怎么当得如此苦楚?已经算是忧心国事了,却难得清闲!

赵佶在心里理直气壮的抱怨了一句,遇到实在难以委决的事情,抛开暂时不想,寻地方高乐就是。这也是赵佶的习惯。当下吩咐:

“摆驾,回禁中!着人告知师师,这几日朕便去看她!再寻着梁师成这老狗,说朕召他入禁中问对!”

第九十二章 马前街,李师师

当已经名动汴梁的张郎君张显回到方家庄园的宅院当中,一众家将望向他的目光都显得诡异古怪,眼神当中有说不出的味道。如果萧言在场,就能分辨出这是自己在大学时候,在同宿舍哥们儿眼神中最常看到的那种感觉,就一个字,贱。

萧言身边家将,全是神武常胜军貉帽都整建制转过来的。大宋虽然开国时候对家兵家将限制得极为严格,但是还是那句话,到了末世,一切制度都已经崩塌。西军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军将不说了,哪个不是动静之间就有数百到数十不等的披甲精锐跟随?到了两宋之交更不得了,数万人马的军队都可完全称为自家私军。

就是此刻在汴梁城中,那些世家高门,那些在三衙当中有职衔,有差遣的军将们,哪个府邸当中不占着几百个壮棒禁军军汉?往随,招摇过市。早就没被人当成一回事了。萧言曾经统帅大军的身份摆在那里,留用几百个壮健家人浑不算回事。自家身边排场要摆,自己产业要人扈卫运营,自家置下庄园还要人镇着,这个数字算是不起眼的。

只有等他真正倒台了,说不定才算是一条罪名安在他头上。此时此刻,只要不太过招摇,这些家将不要顶盔贯甲挥舞兵刃整天操演,别人还羡慕你有这么多精壮家养随从呢。

既然是貉帽都出身,那么就多是年轻且最为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么多年轻小伙子在一起,古往今来免不了的,就是最喜欢扯一些小娘的话题。貉帽都来源很杂,胜捷军也有,白梃兵也有,旧常胜军也有,白梃兵也有。萧言在挑选的时候还刻意注意了不要选那些久在军中,虽然战技精熟,但是也免不了有过多兵痞习气的老卒。全是偏向于年轻单纯,热血方燃的那些军汉。

这帮年轻人,虽然在男女之事上算不得是一片白地。胜捷军白梃兵出身的,拿着俸禄犒赏闲暇时候去寻欢也是常有的事情。旧常胜军出身,燕地豪强子弟出身的,在乱世里头,得女人也更容易一些。有些人或者在陕西老家,或者在燕地自家坞壁当中,还有浑家。

可是对大头兵而言,荷铜买欢,也遇不上什么良家。发泄一般罢了。乱世里头寻着女人,纳下浑家,更没什么风花雪月而言。要不就是女子寻求庇护,要不就是男子只图发泄,或者单纯为了传宗接代。每日都在生死当中挣扎,吃刀头舔血这碗饭的。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随萧言到了汴梁之后,一则时日尚短,二则萧言约束得严,三则大家也多少知道此刻处境,又在一个陌生地方,也没那么多寻欢的余暇和精力。

可是这方面没经验,到汴梁又经历得少,就不代表这些还算得年轻单纯的厮杀汉子们对风花雪月的事情没一分向往了。汴梁女娘娇柔流丽,宛转可人,哪里都比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女娘都比下去了,在这里寻着一个知书达礼,举止风流的娇俏小娘子,知心一场,或者成家或者安个外室,岂有不向往的?

大宋汴粱风气,本来就是这个时代最开放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正正就是这个时节的男女情事的最强音。男女自择佳偶的风气虽然不算是流行,但是绝对也谈不上惊世骇俗。这些事情还往往都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所艳羡的事情。

张显这厮,虽然是大家的顶头上司,该管着他们这些貉帽都出身的家将。可是这个时候艳羡之下,也顾不得了。非得好好强力围观一番。

奉显谟之命,名正言顺的前去泡妞。显谟和禁军将门那些衙内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全力为他保驾护航。这几日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而且这个小娘是何等人物?官家最宠爱的二奶李师师身边心腹使女!样貌有些人见过,娇俏可人那是不必说的了。那副双螺垂钿的可爱模样,让见过的人都心里痒痒,眼内出火。

更别说在李师师身边当使女,该有多少体己?

万一张显得手,那使女出籍嫁过来。原本张显和大家一样,显谟照拂下绝对是衣食无忧,但也谈不上富贵一一转瞬之间凭着那娇俏使女的嫁妆,就能在这汴梁城中小康!

大宋武臣军汉,对自家实际地位如何是看得清楚得很的,当兵就要刺字。只是现在多了点体面,刺在面上的几乎没有,多半刺在手上。有了犯人流配,多半也辖于军镇之下。当兵不折不扣是贱役。为什么对萧言这般忠心,就是因为大宋仅萧言这么一个文臣可以完全视他们为平等一一军汉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你是假意结纳,还是真正的平视他们,就觉得大家是一模一样的人。和他们可以笑闹在一处,真正的拿他们当一回事。宋时古风还未曾完全消退,国士待之,自然以国士报之。

(一直在想,现代人如果穿越,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这等在心态上最容易笼络人上面了罢............千年之前,上位者不是不知道要礼贤下士,但是是真的不会,从小就受的上下尊卑教育,教他怎么自然而然礼贤下士去?就算底层人爬上去的,马上就是另外一番做派,在如此环境之下自然得了不得。非深入了解等级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很难体会出那种微妙之处一一而我们这些人穿越过去,这些事情做起来只怕就是自然而然,大家在社会上,大多都是普通人,就算条件好些,恐怕也很难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就比别人高上一等罢?一笑一一奥龘斯卡按)

这些武臣军汉,也没指望自己配一个清白门第。这个门第再出过文士,更是最狂妄的则当中也不曾经有过。除了武臣军汉自家通婚,或者有了一定地位纳平民良家。时大多数小军官和使臣军汉而言,这等出籍使女已经是良配了。会操持家务,有几分颜色,会服侍人,多半还有些积攒的嫁妆贴补家用。张显奉命得到这么多便利去泡一个使女界的顶尖人物,简直让人心中醋海翻腾,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众张显手下,脸上下意识的就挂起了贱笑,朝进了宅院大门中的张显围了过来。想找这上司敲诈点好处,再逼问一点细节出来。张显现在在这么有力人士的全力支持下,泡妞手段花样百出,大家将来没这等支持,其中得用的也可以学上两手,只怕大大的有帮助。有些更现实一点,就想打听,已经出去了这么几次了,亲过嘴木有?上到几垒了?宋人用词自然不是这般,但是意思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看着一脸贱笑围上来的袍泽同僚,张显也顿时没了底气。往日里别看他小白脸模样,临战阵的时候眼睛一瞪,谁不凛遵他的号令,跟着他拼死向前?现在却束手束脚,只觉得亏欠了这帮袍泽许多也似,只朝后退:“有什么明日再说,俺还要向显谟禀报!”

几名当日也有貉帽都中军将身份的逼在前面,搓着手双眼放光:“直争那点夫?今日禀报显谟,有什么事情也得明日了,遮莫你还再跑回汴粱城里去?其间虚实如何,对弟兄们道来一些便罢............那小女娘,身边还有多少想出籍成家的姐妹?姿色如何?嫁妆几许?张郎君,今日弟兄们都等你一句实话,说完便放你过去。须知道,俺们总在等着,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眼看名动汴梁的张显就要被这群眼放绿光的前貉帽都厮杀汉们淹没。

这个时候就听见萧言声音在身后响起:“***,都让开!瞧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怂样!张显大好男儿,跟着老子杀得多少胡虏哭爹喊妈。这等英雄,不是不得已,老子还觉得他配这小娘有些委屈了呢,你们还一个个扭着不放?娶丫鬟有瘾?”

众人回头,就看见萧言灰头土脸正用一张毛巾擦脸一边大步走出来。不用说又是和郭家大小姐在内院比试足球,被狠狠修理了一场。

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大家伙儿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当下人人愁眉苦脸的就想散开,萧言犹自不肯罢休,对着他们鼻子一个个点过去:“都是一等一的男儿汉,要不是你们厮杀,汴粱城哪能每夜那么多人约黄昏后?一个个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点!不要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将来要成家,都包在老子身上,什么样的好娘子都给你们求来!老子就不信了,这些为国血战的虎贲,配不上那些书香门第的大小姐?”

一众家将顿时哄笑,当先一个挑头的摸着脑袋,从一脸贱笑转眼变成一脸憨厚得到了极点的笑意:“显谟念着俺们,自然心感...........不是俺们没见过女人。厮杀汉子,将来说不得还要追随显谟上阵,万死而已。不给家里留点香烟,总是对不起祖宗。现在算是在汴梁总要呆个一年两年,三五年也是论不准的事情。留个后,也就了无牵挂了。儿郎们这才急切了一些............俺们知道自己吃什么草料,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就不敢想了。大人以后总要将府邸撑起来,用的使女也不在少数,将来在这上头多留心一点,挑周正一些,得趣一些的给俺们配上,就感显谟大德了。将来就算有后,还不是世代为显谟效力?”

萧言气结,这封建传统,封建意识怎么这么牢固!大宋虽然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重的人身依附。奴仆效力十年就能脱籍。但是也完全谈不上后世那种人身自由。在这家族效力十年,子子孙孙多半还是依附于这家生活。对于武臣团体来说,这等人生依附就更加严重。貉帽都虽然强悍,但是如何能跳出这种环境?

不过萧言也没多大兴起当这个改革先锋,至少对于他目前而言,这种基于人身依附关系的忠诚对于他近期所专注的目标还有绝大好处的。占了便宜也就不用卖乖了,再义正词严的批判这种奴性思想一阵什么的。

当下摆手笑骂:“你们就这点出息,成成成,眼前这一关过去。老子大宅院里面塞满了丫鬟使女让你们挑!生儿子生女儿,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张显还不是为了你们以后能安稳娶浑家在献身卖命,围着他做什么?耽误了事情,罚你们两个月不许踢球!”

家将们纷纷笑着行礼,各自散去。萧言招招手,就引张显进入内院。张显一昏扭捏的样子,看来对自己这小白脸生涯还觉得颇为不好意思。引到内院中一个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下。

萧言一边擦脸一边笑问:“如何?”

这几日,张显都在奉命泡妞。其间发生的事情自然少不到哪里去。

禁军那些衙内们都是在汴梁城中混了几十年的,如何不能发现,李师师马前街宅院小楼门口,有皇城司的人在监视?

然则在这个时代,这种地下工作远没有后世那种严密变态。方方面面都能照应到。后世吹嘘得极高的什么锦衣卫东厂西厂粘杆处,都是将后世KGB,摩萨德,CIA,还有龙组之类的强大组织的印象硬套在上面加以无限延伸的。

第九十三章 马前街,李师师(二)

王禀捧着一封信函,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浑身忍不住都有些抖动起来。一种最为深沉的悲凉之气弥漫心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干脆就是脑里一片空白。

他身在大宋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的节堂当中,上坐着一人,穿着紫袍,裁着纱帽,颌下光洁无须,虽然年老,却自有一种清奇儒雅之态。却正是当今以隐相,以恩府先生而不名。已然挂遥郡节度,使相名义,官品已经不在内诸司流转。早等士籍。虽然未曾有什么紧要清贵差遣,无非提点宫观使节而已。却是官家身边须臾也离不得,可以把持半个朝廷,权势已经与太师蔡京分庭抗礼,甚或隐隐有过之势的梁师成了。

枢密院实际当家的枢密副使吴敏,坐在下,心思倒没怎么放在他王禀身上,更多的还是观望粱师成神色,决定他这个堂堂大宋枢密副使,到底是怒还是该笑,或者是插科打诨,缓和一下气氛。

另外还有一人在更下作陪,却是他曾经护送到燕京城中,也算是有点交情的宇文虚中了。宇文虚中却是坐得端正,目光炯炯,只是在王禀脸上打转,一副真诚恳切的模样。

枢密院节堂当中,就这四人而已。

这封信函,就是王禀的恩主童贯从编管所在来,一来一去,路上都跑死了好几匹快马,就为确保这封信函最快时间到达他的手中。

这封信函内容也并不复杂,童贯只是简单的言及,让他一切听吴敏行事,环庆军上下任吴敏调遣,不管做什么只管做去就是。也算是还了他童贯的恩义了。而且也不白使唤他做事,他王禀就出外镇于河东,梁隐相必然全力照应他成事,不管扩充军额,提供武器。一切军资粮饷,都会竭力成全,让他尽快在河东经营起来,而且委托他王禀以方面。中枢绝少掣肘,全力助他成就一番业就是!

童贯毕竟是统军日久的人物,二十年威福自专。现在上阵虽然熬不得苦,没那种胆气了。但是现在虽然编管在外,不知道何时能起复,书信当中那种久领大军的豪气却没减退多少,词句寥寥,说得直白,什么弯也没绕。

偏偏这般,他王禀最为难以拒绝!

王禀本来就算是汴梁三衙禁军也算是将门出身,但是他这个将门早就没落多年了,二十多年前就调往西军当中效力。对别人来说,是他家族失势,混不开了,被排挤到了西军这种吃苦送命的地方,但是对自小弓马娴熟,胸怀大志的王禀而言,这却是建立业的好机会!

到了西军所在,他明白,这里照样是将门世家盘根错节,和汴粱城中差相仿佛。他这种外来户,自然在西军当中吃不开,朝中又乏人照应。一身本事雄心,全都施展不出来。郁郁不得志处,和当日韩世忠也差不了多少。

最后就如萧言提拔韩世忠一般,童贯将他从泥途当中拔曳出来,信任之,重用之,亲厚之。一路行来,已经成了大宋有数重将,加了观察使衔,官阶也早就入了横班。离加节度使衔这等武臣高峰,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

童贯对不起天下人,也对得起他王禀!如此大恩,岂能不报?

更不用说,童贯还代表隐相许诺,允许他出镇河东,不在汴梁这坛表面光新富丽的死水潭里面再待下去了!

伐燕战事,王禀一直跟在童贯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往日还算是有章有气度的童贯完全为私心所左右,再加上年老暮气。将好端端一场伐燕战事折腾得七零八落,一场大败接着一场大败,一场丢脸接着一场丢脸。几万西军健儿抛尸敌国,西军上下志气消磨。而女真强敌在侧,在燕地每一刻,从辽人那种绝望挣扎的感觉中都能体会到,这个新起大敌到底有多么强悍!

跟随童贯,王禀能将之名也受到彻底打击。别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都以为他这个血战里面厮杀出来,和青唐蕃部死战过,和西贼死战过,和据有八州起事的方腊死战过,一路都是靠着实打实军升上来的重将,仿佛就是靠着对童贯溜须拍马到如此地位的!

正好同时,又有一个萧言如彗星一般突然经过,闪耀在每个人面前,虽然得的是文臣出身,却将其他大宋武臣比得都抬不起头来。一番奇迹一般的业,除了让大宋武臣丧气之外,真正有心人却鼓起了不服输之心,萧言南来之人若此,俺是大宋世受国恩之辈,岂能不如他?

可惜这样的人实在太少,王禀却偏偏是其中一个。

自己转领环庆军,得了马扩这般得力有为助手。随同萧言一起南下入卫汴梁。憋足了心思就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为国出力,洗刷此次伐燕战事当中落下的名声。他还指望,自己一旦有,说不定还能具本保自己的恩主童贯,让他能复归汴梁。阵虽然是上不得了,也还有差点败坏伐燕战事的大罪,但好歹为大宋守边这么些年,多少有些劳。也该当有一个荣养善终的日。

可是回都门,就有恶心事迎面而来。在献捷仪式上,就有大有权势之辈竭力抬高自家环庆军,想压倒真正立下血汗劳的神武常胜军。

要知道这不是赏识,这却是侮辱!

献捷仪式上。纵然环庆军占了全部便宜,其实王禀以降,但凡略有点廉耻的.无不觉得灰溜溜的有些抬不起头来。他们凭什么大摇大摆的居于神武常胜军前面?但是为将来在汴粱能安居计。也为了多少能做一番事业计,王禀和马扩以降,还都是捏着鼻忍了下来。

接下来生的事情,更让王禀觉得深以为耻。神武常胜军在这般压迫之下,仍然意气昂扬,层层叠叠灵牌居前,无数勇士在后。献捷君前,这深沉厚重威武处,生生将王禀一众军将,连同那些环庆军士卒,比成了小丑!

经此一事,王禀入都以来,就深居简出,耻于见人。花了大气力来整顿环庆军。这支败军虽然底远不如屡战屡胜,士气昂扬的神武常胜军,但是在纪律严整上,因为王禀马扩几乎吃住都在营中,还是远胜三衙那些还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军队的禁军各部。

在都门这些日,王禀也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他就是再不交接,军中地位摆在那里,又是汴梁土著,还是有不少亲朋故旧的,一旦拜访详谈,这汴梁风光下隐藏的一切却越看越是让他心寒。三衙禁军之废弛,部门贵人之豪奢,官家之轻率,三司用度之窘迫,朝中党争之烈,用事之人之私心,全都过了他在汴粱之外最恶劣的想象。

最让王禀受不了的是,居然朝中大为有力之辈还不肯放过他。还想以他来压制萧言,想让他领掌三衙禁军的武臣高位,主持一一至少有相当权力来主持整练三衙禁军事,让萧言彻底不得出头!

这番烂摊,自己如何能整练得好?再强的兵马,在这汴梁城中久居只怕也要废了。而且萧言这等有之臣,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他?难道党争之烈,就能这般不顾一切?连做人的底限都不讲了?

自己如果就这般爬到萧言头上,为他们的帮凶,还不如宁愿在燕地战死拉倒!

王禀已经打定主意,绝不搀合这混水当中。就算是汴粱城中,也是不能长远带下去了。要做一番事业,必须离开这汴粱城。他的目光早就转向一处地方,正是大宋河东要地。

大宋开国以来,辽人边患方殷。那时河东之地,还是北汉盘踞。从河东山地居高临下出来,轻骑几乎是十余日之间就能直抵汴粱城下。加上北汉连接辽人,虽然只有区区十二州的地盘,加上地方也贫瘠穷困,却一直是汴梁立朝的中原政权的最大隐患。

这个局面其实在后周就已经形成了,正是因为河东这等高屋建瓴,虎视汴粱的态势。必须在汴梁集结足够的中央直属部队。虽然在南面的对手更弱更富庶,打下有更大的好处。

但是就是河东一地,牵扯得后周一朝只能对南面做持续时间甚短的打击。打完之后,等不得渡过长江攻灭敌国的迁延,就得赶紧抽身回头,防备河东之地可能敌人南下。在辽人得燕云形胜之地,辽人卵翼的河东北汉政权居中原高处。这定都汴梁的中原政权其实就处于最

大的战略劣势当中,对手随时可以直扑都门之前。

后周传承到了艺祖手中,这战略窘境还未曾稍改。虽然艺祖定下了先南后北的战略决策,但是执行过程当中,一半是提心吊胆,一半是靠着运气。南唐大国,也算是还有强兵,轻易纠缠不得了,就只能看着什么时候机会恰当,先消除南面南唐的羽翼。曹彬伐蜀,朝中上下全都提心吊胆,生怕大军在蜀地崇山峻岭当中迁延时日,都门空虚被南北两大敌国再加上一个实力远大宋的辽国所利用,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结果蜀国那时候实在太烂,蜀后主上下全都不堪。伐蜀战事,两三月时间内就告成。

这对开国时候的大宋是喜出望外的事情。赶紧就将伐蜀大军撤回来,而且对蜀地一切还都算是镇之以静。蜀地丰富的财赋输入汴梁之后,开国大宋底气算是厚了一些。但仍然没有轻举妄动,荆湖乃至南汉等小国,都是再自家内乱,最便宜的时候以大军出动,以短促猛烈的攻势一举灭国。为什么不敢摆堂堂之师,就是不敢打持久战,背后河东连同辽人钉在那里!

等南唐羽翼剪除干净,南人丧胆,南唐上下再无抵抗到底的决心和勇气,大宋轻易攻灭了南唐,完成了这先南后北的战略的第一步。接着就是剩下几个南面小国望风内附的事情了。

大宋开国,并不是象别人所想的那样摧枯拉朽,反而是从头到尾,都是如履薄冰一般。

靠着三分运气,成就大业。开国艺祖为什么对亡国之君那么宽厚?曹彬攻灭南唐更是秋毫无犯?原因就是不敢激怒那些被灭国家统治阶层和百姓的愤怒,在南面陷入持久战。河东北汉和燕云辽人压迫,倒是大宋的战略态势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等河东灭了,大宋战略态势至少好转了一半,政局稳定了,接位的赵匡义还不是该毒死的毒死,该抢别人老婆的抢别人老婆,一个都没放过。)南面平定,大宋元气培养一些,整个大宋迫不及待的就去夺回河东之地。原因无他,这个地方实在太重要了。辽人也次次来援。和大宋开国精锐之师在河东崇山峻岭当中死战。什么叫战略要地,这就叫战略要地!

大宋是哥哥没打下来弟弟接着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算攻灭了北汉一国。想起这么一个小小地方对后周大宋两个王朝的巨大威胁,赵匡义干脆拆平了天下雄城太原了事。

而大宋在攻灭河东之后,战略态势就顿时好转。在西夏还远远未成祸患的时候,立刻就对辽国占据的燕云之地起了持续攻势。试图一举改善大宋战略窘境的全局。而辽人也只有被迫转攻为守,虽然因为赵匡义太不争气,连番战略决断全部出错。辽国那时也颇有几个牛人,让本来可以成之局惨遭失败。可宋人牢牢占据河东之地,随时可附燕云侧背,让辽人就算澶渊强盛的时候,也只能从河北入寇。最后更是河北也次第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终于和辽人相持住。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就是说明河东此处军镇的重要性。在宋人拿下河东之后,在那里设下了重兵布守,仅仅骑军就有四万有余。辽人曾经入寇河北,却少有能踏足河东一步的。

但是到了此等末世,河东军镇,已经荡然无存。在辽人自己已经衰弱的时候,自然还敷衍得过去。但是现在女真锋锐正盛,兵锋已经占据辽人云内诸州。直面河东。这里要是还空荡荡的门户大开,将伊于何底?

燕地是萧言和西军建立业的地方,现在还有人马留守,和朝廷扯是不是要回镇陕西诸路的皮。这里的事情和王禀不相干,至少那里还有防备力量,而且他也绝对插手不进去。那么最好的建立业,为国效力的所在,就在河东!

在真实历史上,河东地方,也是抵抗女真灭宋一系列战事当中打得最为残酷激烈的地方。第一次女真南下,河东守住了。女真兵马孤军深入,转了一圈,汴梁将城中财货搜刮一空供应女真,这些胡虏便回头了。

第二次女真南下,河东没有守住。西军纵然还有些人马存在,却因为河东之地也可以直接威胁陕西诸路,这些西军余部不敢也不肯轻出。让汴粱就再没有可以指望的援军了。两路女真军马在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绕帅下合流于汴梁城下,北宋灭亡,靖康之耻,就威为了民族历史上永远抹不去的惨痛回忆。

pn>大的战略劣势当中,对手随时可以直扑部门之前。而王禀,在真实历史上,也就战死于河东太原。

而此刻王禀,就看中了河东!

这个计议,他反复和马扩筹商过。马扩也早就为这汴粱城中光鲜之下腐臭的气息而完全耐不住了。再说他又何尝愿意为别人所利用去压制萧言?当下就全办赞成王禀的盘算,也竭力利用他那一点微薄的关系和影响力想让环庆军早日出镇河东。

可是此事哪有这么容易的。不用说有心人还想留着王禀用来对付萧言了。一切努力都是石沉大海,反倒是不断有人试探王禀能不能为他们所用,出镇三衙,彻底将萧言赶出汴梁,甚或栽他一个什么罪名,将他远窜琼崖或者沙门岛去。

王禀也有些意气消沉起来,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对这些引诱拉拢明示暗示都视而不见,只是埋头在自家环庆军营中,约束手底下军将不要被引出去和神武常胜军生什么事端。

也当真有人打过环庆军那些军将的主意,可是环庆军毕竟不是三衙禁军,是在燕地打过仗的。知道神武常胜军厉害。而且但凡是真正见过血的军将士卒,对曾经在一个地方作战的袍泽都有几分香火情。而且那些军将也都不傻,自家将主下令,那听从是没。自己贸然行事,王禀不是轻易糊弄得了的统帅,以后还怎么在王禀麾下效力,自己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就是调出环庆军,还不是在三衙当中任职,可是萧言现在却和三衙禁军将门世家,好得跟穿一条裤也似!当下一个个也都装聋作哑。

对王禀这里使气力的人都快绝望了,直到今日,等来了王禀恩主童贯的书信,而且粱师成以他的身份,居然亲临,来说服王禀!

枢府节堂当中这一片死寂持续了半晌,突然为王禀深深拜下所惊动。

“粱宫观,吴枢府,宇士,此事如何能济?王某力薄任重,但请去位。实不敢再尸位素餐,居于一军将主之位。还望成全!”吴敏本来是满怀希望的看着王禀,等他慨然允诺的。今日粱师成到来,先找的他密谈,私下已经有所许诺。吴敏心顿时也放宽了许多。也对这个事情上心起来,临去位的时候,做得越周密越妥善,就越是得隐相欢心,将家回转汴粱也就更加的容易。

却没想到,这些从燕地打完仗回来的军将,都是这般死硬。童贯亲笔,恩府先生亲临,居然还死死的咬着不肯松口。萧言就恁般对你有恩,让你这么死死保着他?

要不是他这个枢府实在无能,汴梁天脚下一个禁军军将都使唤不动,也不用来看这王正臣的脸色了!

王禀开口说完,他顿时就是冲冲大怒,拍腿站起:“枢府节堂,岂是你放肆的地方?这号令,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梁师成也是恼怒,对付萧言,竟然处处不顺。这十余年来对他来说都是少见罕闻的事情了。王禀称他宫观一一粱师威实在差遣是提点宫观,但是提点的实在太多,只好以宫观一名笼统代替了。而没有隐相恩府先生的叫上一通,让他的不爽更是增添了三分。

但是他比吴敏,自然有城府许多。当下只是一笑,并不说话。到他去开口胁迫王禀什么,那就太过于下作一些了。以梁师成身份,自然不屑于为。这些都要底下人效力的。

吴敏这般胁迫,是指望不上的了,还好有他一个看重的聪明人宇文虚中在这里。

梁师成踞坐在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悠闲样,微微朝宇文虚中示意一下。宇文虚中端坐在下,心里面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来到王禀身前,亲手将他扶起。

自己参与此事太深,虽然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这般模样,却也没有脱手可能了…………也罢,自己认定的事情总不会错,如此危难之机,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了。只要能上位用事,还有拨乱反正之机!

他将王禀扶起,诚恳的看着王禀双眼,温言道:“正臣,你莫不是还指望萧显谟有之臣,不当如此。而且整军练军,萧显谟也有手段,整练禁军,以实都门。若得萧显谟实心效力,当收事半倍之效?”

王禀看着宇文虚中,这文臣给他的印象极好。聪明而不浮躁,行事也踏实。对谁都是恂恂儒雅,不论什么身份都能谈上几句。当日护送他去燕京宣诏,两人交情并不算是很浅薄。

当下点头,昂然道:“小人所想,正如宇士所言。”

宇文虚中一笑:“然则正臣有没有细思,萧言用事,这整练禁军事岂是轻易的?必然要寻奥援,寻靠山,这事情做得下去。而他的奥援靠山何在?无非就是向老公相那里行,老公相初初复位,尚自谨言慎行,一旦羽翼完全,朝局还能如此平稳么?”

这句话背后意思,王禀如何听不出来。萧言就算能上位用事,现在可以当朝局大半个家的梁师成一党同样要疯狂掣肘,萧言要稳住地位,就要拼命向蔡京贴上去。蔡京万一结纳了,就是一场疯狂党争又拉开序幕。不仅整练禁军成不了事,朝局波荡得还要加倍厉害,不知道生出什么变化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萧言上位?还不如扶植一个粱师成他们一党中人上位,蔡京也可以继续老实下去。朝局不至于更坏,多少还能做一点事情。

为大局计,也只有牺牲萧言这等有之臣了。

宇文虚中犹自语重心长的加了一句:“如今之计,平稳就是福分啊…”王禀垂不语,宇文虚中说得实在,顾虑也不能说错。可是他就是不明白,一个立下平燕大的臣,怎么就要招致如此对待?如此危局,正当鼓动人人效死力,可维持。这般下来,将来谁还肯为大宋死战?

宇文虚中看着王禀稍稍放软了脸上绷紧的神色,心下苦笑,嘴里却还在款款而言,每一句都说在了最正大光明的道理上。

“枢府亲下调兵札,你身为大宋军将,抗命不避。这又是什么道理?军中自有阶级,大宋自有上下度。纵然现在总有不遵度之辈,学生浅见。

正臣兄却不是这般人……枢府对禁军已经是投鼠忌器,然则连环庆军都调遣不动,怎么还能放心环庆军出镇于外,坐镇于河东要地?”

王禀抬头看着宇文虚中,宇文虚中温和微笑:“此次事了,学生说不得也要在枢密院行走,领一差遣的。正臣兄出镇河东,可得枢密全力支持。一应军资粮饷,定然源源供应,让正臣兄可成业…………诸多将门汴粱安届,征歌逐色,只有正臣兄愿望边关苦寒之地为国戍边,此等忠义,中枢诸公,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不等王禀说什么,宇文虚中就淡淡的接着说了下去:“………当然仅仅只外有戌卒,那是不成的,中枢根本不稳。也是无根之木……三衙禁军的确不成事体,再敷衍不得,只有痛加整小………就算萧言上位,按照他现在和三衙禁军将门示好,同经营足球之戏以自固的手段,一旦萧言用事,难道还能痛下手段处置不成?学生居于中枢,在当道诸公支持下,却原为这等恶人,不顾前行,为正臣兄后盾!哪怕为商鞍,为旯错,又有何惜?正臣兄啊正臣兄,现在最不能让之掌整练禁军事的,就是萧言萧显谟!”

宇文虚中不愧是滔滔雄辩之士,一席话说出来,大义有之,为人着想的小意有之,人情味有之,道理透彻有之,将王禀说得哑口无言,脸上神色不住变幻。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为了朝局平稳,为了自己能遂心愿出镇河东,为了恩主的嘱托…………就只有牺牲萧言了?还是用自己来对付他?

王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久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宇文虚中如此表现,吴敏在旁边带着一丝嫉妒冷眼旁观。风头如此之劲,遇事大包大揽,非宇文叔通之福啊.....”不过看着宇文虚中快要将王禀说动的样,吴敏也忍不住有丝期待。早点了了这个尾便罢!他颇不耐烦的等着王禀点头,终于有点按捺不住,起身呼道:“王正臣,大义当头,还容得你徘徊犹疑不成?”

王禀身一震,茫然扫过在座诸人,突然免冠向着粱师成拜下:“恩府先生,末将敢不从命?只是之前只有一桩事请恩府先生应允........萧显谟实有无罪,不能让天下人寒心。让他不得立足中枢也就罢了,干万莫再为难萧显谟了!只要恩府先生做此承诺,末将一定奉命行事,不敢有违!”

吴敏顿时大怒,不等梁师成有什么反应就怒喝:“兀那军将,竟然还敢要挟恩府先生不成?如此为那南来说话,到底是如何居心?”

那头宇文虚中慨然应承的声音几乎也同时响起:“正臣兄放心,大宋不是薄待士大夫之朝!萧显谟虽然是南来之臣,大宋诚心以待臣却是一般的…………萧显谟委实不适合立足中枢,然则出知军州,却是无妨,还可借重萧显谟边材………此间事了,朝局平稳下来,就遣萧显谟出外知河东一军州,与正臣互为辅翼,又能如何?这桩事情,就是恩府先生也能必保的!”

吴敏怒视的目光,顿时又转向了宇文虚中。本来吴敏对萧言是没多少成见。本来就是和他不相干的人物。为了党争,不得不赤膊上阵。这些日以来,吴敏却是越来越恨极了萧言,直娘贼,这个南来也太难对付了,连老夫中枢地位都赔上去了!

宇文虚中为萧言说话,还拉扯上吴敏现在唯恐得罪的梁师成,要不是还有点情面在,只怕接着就对宇文虚中呵斥出口!

宇文虚中和王禀却不理他,目光都投向了粱师成。粱师成始终保持着那个坐姿,底下人这般纠缠成一团,宇文虚中口水都快说干了。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现下王禀和宇文虚中目光转来,梁师成沉默一下,微微而笑。

“这有何难?某又不是非要萧言这个臣没下场,知一军州,也算是很得体的处置了。

跳过佐2幕职,跳过知县资序,一下便比金明池唱出进士少了多年磨堪。要是知军咐做得好了,再入朝也不是没有指望的事情,这件事情,老夫也对王禀你拍了胸脯便罢!”

闻言之下,宇文虚中和王禀都是松了一口大气的模样。粱师成也始终微微而笑,仿佛主持对付萧言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自己。吴敏脸上却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此桩事中,一直当小人的,似乎就是他吴敏一人而己。

粱师成是何等人,到了此间地位,自然知道凡事轻重。现在要紧是将萧言扳倒便罢。省的再生出若干麻烦来,让蔡京那个老匹夫得了便宜就悔之莫及了。就算许了王禀这个又有什么?大宋政争,从来还没到要人命的地步,萧言运气好,得了文臣出身,脑袋总算是稳稳的。(萧言泪目,感谢贼老天,将他丢在大宋朝……)

将来是不是出知河东,就再说罢。总要自己出尽了胸中意气之后有一个落。到时候王禀和宇文虚中还能找他不成?到时候心情好,就是出知河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让王禀和萧言在一个地方互相斗,互相牵制平衡,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坏的选择……

到了他这个地位,事情既然定下来,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当下笑呵呵的起身,只是一句:“做得好,好生做!”就已经一摆袍柚,径自出了节堂。外间自然有人迎候,将他送回禁中。禁中柔福那小丫头口不择言,官家恼怒,自己分说半晌,算是勉强了事。这些时日还要多在官家身边,免生事端一一一一要不是柔福惹出这么一出,自己何必这般急切,不顾身份的来和王禀这等武夫费这么多口舌?当真是笑话。

不过事情能进行下去也罢,再拖不得了!

梁师成去后,只留下安安静静的枢府节堂。吴敏脸色铁青,没好气的看着王禀和宇文虚中两人。半晌之后冷冷道:“枢府札,今日就给你。你拣选心腹,等号令行事。一切务必守密,一旦动,就要以雷霆之势!一举将那萧言拿下!万一泄露,你自己知晓其中厉害!”

王禀脸色此刻依旧苍白,深深行礼到地:

“枢府所命,末将敢不从命?一定尽心竭力,为恩府先生行事!”

宇文虚中在旁边冷眼看着,心下也觉得恍恍惚惚的。这件事情,就这样快了了?萧言的命运,就这般注定了——还是那句话,可怜他一场大!不知道自己居间行事,到底是对是错………最要紧的是,萧言此,绝境当中总能翻身。他又会有什么手段应对?

此时此刻,一向信心满满的宇文虚中,也觉得忍不住有些惶惑了。

马前街,李师师所居小楼之上。

娇俏可人的玉钏儿,同样也苍白着一张脸跪在李师师面前。眼睛里面汪着的都是泪水。

这个时候帮情郎进言完毕之后,觉得满满的都是后怕。

而李师师坐在锦凳之上,臻微垂,静悄悄的不言不动。

越是沉默得久,玉钏儿越觉得害怕,终于带着哭腔开口:“小姐,却是我错了。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脱籍了,不嫁了,只陪在小姐身边。还请小姐不要伤神了……

李师师淡淡一笑:“在我面前说这个话的,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妈妈今日早就已经透了口风,她却狡猾,不如你傻傻的说得这么实在......后面说的也是傻话,哪有尽陪在我身边的道理?却是耽误了你一辈........这富丽小楼,却是吃人的所在啊。”

她如玉一般光洁的容颜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就是怕牵扯在这些事情里头,竭力避开。真在里头打转,到时候连骨头都剩不下,官家都护不住的.......结果却还是避不开...”

玉钏儿已经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哭却又不敢高声,只能让眼泪无声的扑簌簌朝下掉。

李师师最后还是展颜一笑:“你选的郎君,我是要看的,这是早许诺的。见见他和他背后那个萧显谟也罢…………我就想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男儿。居然这等平燕灭国的大臣还要行此下作手段,利用我身边的一个弱女。当面他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想请托门路的话,我啐他一脸!”

第九十四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一)

一辆马车,疾疾奔走在通往金水门外蹴鞠联盟的道路上。

这附近通往球场的条条道路,这些日子都是爆满,往来涌动的都是整个汴梁城的热闹风流气象。赈夫走卒,衣冠士子,带着香风的女流,只是在这条道路上往来穿梭不息。要是遇见那场精彩的球赛结束了,这些路上更如开闸放水,差不多就能将道路整个拥塞了。

此刻正值午后不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大宋汴梁虽然是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大都市,但是城市道路,和后世的四车道六车道硬质路面还是没法儿比。这辆马车,虽然前后足足有几十名豪奴家将模样的人物护持,可还是一走一顿,怎么也快不起来。

在大宋这个个缺马的社会,虽然到了这个时候,马荒因为西面北面战事的获胜,已经得到了相当缓解。可在都门当中,拥有一辆马车也是一件足可自夸的事情。更不用说这辆马车还是两匹纯白的骏马拉着,更显出不一般的气派出来。

马车自身装点奢华不用说,周遭那几十名豪奴家将要是在汴梁蹲了些时日的也都认得,都是禁军三衙那些世代将门衙内们身边得用上下。禁军初成龘立的时候非身形高大不得入选,基因遗传下来,这些从禁军三衙当中挑选役使的豪奴家将们本事到底如何先不说,都很有一个卖相。戴着皂色交脚璞头,穿着锦袍,腰间系带按照汴梁最近流行的方式扎得略紧。都是年少精壮汉子,风流一些的还鬓边插花。簇拥着马车,身上锦袍五彩,人人高大矫健,极是引入瞩目。

这几十条汉子少半骑马,大半步行,护持在这辆马车左右,拼命想让马车行进度快一些。放在大宋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这队车马都足可以横冲直撞了,踩死撞死多少都是白饶。

可是这毕竟是在汴梁!禁军三衙将门有富贵有底子就是没面子,惹出事情来,沉沦选海的文臣大头巾还压得住,任何一个朝班文臣要生事,就不是这些禁军将门世家吃得了的了。

虽然队列当中,还有高忠武石行方两个衙内亲自压阵一一不过都换了低调的衣裳,戴了大帽子压住眉眼。他们也只能在队伍里面急,此时此刻,是最叫劲的时候,干万不能再生一点意外出来。平日里尽可以赌威风赛面子,动静之间和别人斗纨绔斗背景,赢了得意洋洋,输了模模鼻子下次再来一一衙内的生活其实也是满无聊的,就这么点乐子。

可是此刻,却唯恐别人现他们在队伍当中,现他们护持的这辆马车内间的虚实。现在隐隐已经有些不好的风声,对头那里盯得紧,行事细密。叫让他们这些耳目最为灵通的衙内们都查不出对头们在准备如何行事。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焦。现在好容易在马前衙那位那里走通了一条小路,干万不要再有什么麻烦了!

两位衙内就在队伍里面,强忍着心焦,看看缓缓向前挪动的队伍,再看看队伍里面簇拥着的那辆马车,高忠武眉毛紧皱,招呼过一个家将头子,低声吩咐:“宁可慢些,也不要生事!往日里那些大声吆喝的手段都仔细收起来,引起什么乱子,俺揭了你的皮!有熟识的人动问打听,就说俺们高家老太太出门消散一下,去球市子去瞧瞧新鲜,可明白了?”

那家将头子领命而去,石行方人胖,这个时候满头满脸的都是大汗,听到高忠武这班吩咐,忍不住也苦笑一声:“高兄,平白就多认一个娘出来,这番亏却是吃大了。你自说自的,俺平白也矮了一辈。要是老太太得知你将她的名目安在这般人物头上,还不对你行家法?直娘贼,和这位萧显谟连成一处,却是麻烦,将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高忠武却神色绷得紧紧的,虽然阴郁,却没有石行方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咬着牙齿从齿绽里低低吐出几句话:“石兄啊石兄,你我将来如何,还不是就看这几天了?未曾和这位萧显谟联手,俺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几个大兄压着,高家境况也不如你们石家,俺时常都觉得窘迫,这辈子也就是一个武翼大夫的头衔了............石家兄弟也不少,你虽然不穷,可谁瞧得起了?怎么会有今日的风光......钱财是一面,将来如何又是一面。谁能想到,这个足球联盟现在能引起这么大变数?俺们这些世代将门的长上,现在哪天不是见面商议此事?大宋在,俺们这些家就穷不了,可再没了当日开国的威风!高太尉眼看就不成了,要是这位萧显谟能用事,俺们这些世家和他在最艰难的时候联手,将来地位就不是今日这般............而且三衙禁军这些年来,兵册上的兵只有减没有社,王金睛用事,一下诘掉了八万壮健汉子!要知道,俺们这些将门威风富贵,都是从这些兵里面找的,役使几十万禁军行诸务,才是俺们富贵的根本!再这般下去,将来吃饭都难!整练禁军事宜,要抓在俺们诸家手里,才能保证将来百年富贵!能将萧显谟扶上去,就尽量的扶上去!”

石行方擦擦汗,低声嘟囔:“俺又不是真傻,如何不知道?只是高兄,俺们这些长辈,虽然商议那么久,但是瞧着还是不冷不热的,尽量和萧显谟那里保持距离,只是生意往来。明里暗里也告诫我们和萧显谟贴的不要太紧了。家里几个兄弟,也说风凉话.........俺们还这般卖力,家中长上,只怕也是不大乐意吧。”

高忠武冷笑一声,歪嘴低低骂了一句:“老家伙还不富贵久了,就没了胆色。怕萧言斗没卵子的梁师成不过,牵累到他们,还想看看火候!你我之辈,将来继承家业无望,这个时候不博,什么时候博?没有和萧言连成一气,你我岂有今日风光?俺们这几个最早投入进去的人,只怕也是家中等萧言失势也最能轻易舍弃,平息对头愤恨的人,此事不博,什么时候再博?石兄你如何打算俺左右不了,俺可是贴紧萧言贴定了!就是跟他拼这一把!石兄要是顾虑多,尽可退出,俺们还是兄弟,绝不会多说什么。”

石行方拼命擦汗,看看左右又看看那辆被簇拥在中间的马车,突然长叹:“还是那句话,俺又不是真傻,俺们这般为萧言奔走,家中长上也在睁眼闭眼,暗中还提供全部方便。

还不是两头下龘注,俺们成事,家中自然就沾光。俺们不成,全弃了便罢............说实在的,这混吃等死的衙内日子俺也过得腻了,富贵得到了顶峰了,下面就该天崩地陷了,坐在漂亮小娘身周,看看汴梁夜色,总觉得下一刻这一切都会被烧成白办.........就算是一切安稳,家中那个老的撒手,自家哥哥当了家主,俺向来是不在他们眼中的,还指望将来有好日子过?你我兄弟向来一体,你要博这一铺,俺自然跟着。”

高忠武眉毛一挑,说实在的,他是向来有些瞧不起石行方的,虽然两人感情最好。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个胖衙内整日笑呵呵的象是个没心肠的。不象他一向自诩为衙内界中最为精明强干的那位

不过他在衙内当中算是穷的,石行方手面豪阔。和他搅在一起,可以沾光不少。现在却没想到,石行方这番话说的,却是背后大有余味,没有半点往日那种憨傻的样子!

其实这一切毫不奇怪,无非就是未世心态罢了。越是在这个社会的高层,对这个社会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景况越是清楚。这种心态往往还不是理性的,只是一种近乎直觉的感觉罢了。这个时代仍然富丽风流,仍然在选歌征色。作为这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仍然在这个时代的顶端过着他们别人难以想见的日子,一些人仍然沉迷其间,但更多的人却有一种莫名的焦灼。他们也未必知道未来会怎样,可总觉得不对劲。绝大多数加倍的奢靡,末世的豪奢富贵往往是最疯狂的,可总有一些人想逃离其间。不能救人,也得自救。无非是看有没有这个机今罢了…

末世当中,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背离他们原有的阶层,其内心原因多半如此。看看历史上我朝开园历程当中,多少旧时代顶尖阶层人物背离他们自己出身,就可以想见一二了。

当然在这个时代,高石两位衙内,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体认。没有接受了近代文明的顶尖阶层哪种寻找出路的自觉。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巳这等人物,将来的景况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只有更惨。萧言给了他们另一个自立的机会,他们下意识的想抓住罢了。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大家族当中,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余地罢了。一辈子过着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哪怕是衙内们,也不是个个都愿意这样的。

石行方话说到这里了,高忠武也只能一笑,拍拍石行方肩膀:“石兄,从此俺们富贵与共!就算不成,俺们将来被家里扫地出门,你我一起托根棍子去讨饭,有热乎的也是一人一半。”

石行方仍然是那勇愁眉苦脸的样子,连连摇手:“挨不得这苦,挨不得这苦!到时候多半是高兄出去讨饭,俺就在破庙里面等着就是............俺饭量大,高兄多给我留点。”

高忠武哈哈一笑,石行方又皱眉道:“高兄,俺们这班人,就算萧显谟得顺利用事,俺们也难以被当作心腹罢?萧显谟俺瞧着也是心大的,和家中那些人将来也未必能尿到一处,将来俺们夹在中间,只怕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高忠武冷笑一声:“家中长上,什么时候又将我们当成个东西了?现在俺们掌着这注财源,才有些体面一一一一这还是因为萧显谟地位未定,这注财源不知道是祸是福,俺们那几位将来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哥哥们不好下气力来抢,怕惹祸上身罢了............将来不管萧显谟是成是败,这桩生意总跑不了,到时候才是他们下气力来抢的时候!你还以为俺们能长久把持不成?家里面争斗起来,比战阵厮杀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俺们下场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石行方默默点头,高忠武冷着脸压低了声音:“俺算是看明白了,要想长久保持今日风光地位,只有少想着自己那家,将来屁股,坐定萧显谟那边!萧显谟正是要向上爬的时候,也没那么个大家族,正是用人的时候,只有站定他那个阵营,才是你我兄弟出头的机会!就算一切为自家着想,难道这注财源,将来风光富贵,还会是你我的不成?”

他咬牙切齿,拍拳打掌,但是声音却始终低低的:“俺们这些最先搅起这注财源的都是家中不得志的…要不然怎么回闲的无聊去神武常军中耍子?真正能话事的,怎么也不会去招惹这个麻烦一一一一天可怜见,却给了俺们一条门路!萧显谟没什么班底,无论是居朝,还是领兵在外,俺们这些人打打下手,应对些人物,甚而算算账管管军资的本事还是有的,哪一点不比在家里苦挨强?说句蒙面丧心的话............这大宋天知道将来怎样!

不管是哪面的鞑龘子打进来,或者如江南菜魔起事这种兵乱起来,跟着萧显谟和他的强军,性命都比别人安稳许多!”

石行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点头,最后苦笑一声:“俺们几个兄弟,心里所想,还不就是和高兄所言一样,要不然这么卖力做什么?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太早,还得看萧显谟能不能将这门路走通,能不能在这汴梁城中爬上去............不怕高兄你笑话,这些日子,俺替萧显谟想想,都是一脊梁的冷汗。和恩府先生做对,还想安稳在朝中站住,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高忠武神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下意识的望望那辆马车,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姓萧的命硬得很,说不定就这样一头撞了过去!”

一一且不说这里几名当日在汴梁城中不得志的衙内们之间的心思,萧言自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不测的时候,还引来了这么一帮人下气力投效一一这些衙内如果真心投效,他自然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原因无他,自家根基太浅薄。这些将门衙内部是汴梁城中地理鬼,可以派得上的用场太多了。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现这几位衙内也都还能做事。大宋至少没养出废柴到八旗子弟这般的奇葩出来。只要还能做事,他萧言就敢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他的一颗心都悬在自己要行之事上面。

此时此刻,萧言正一身轻袍,坐在球场雅间里面。身边陪坐,只有方腾和左聊寄两人。

球场上的欢呼声如山呼海啸般传进来。三人却都是不言不动。左聊寄毕竟在这个团体当中还算是日浅,不见得有多少归属感,自然也比萧言他们少了几分关切。他老人家是命硬腿长的,当年辽国大乱这般险恶局势都能一溜烟的带着流民跑到大宋,在东川洼经营起一番家业出来。萧言不成,他了不起再抬腿就是,估计到哪里都饿不死。现在所以也有余暇打量萧言和方腾两入神色,还有心思揣摩萧言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沉得住气,心胸格局如何。

让他觉得欣慰的是,萧言虽然不说话,但是脸上也看不出多少紧张的神色…在那里神色好整以暇一虽然明显在想着什么一可是没有眉头紧锁,惴惴不安的模样。所有一切危局,在他那里仿佛就是遇到了一个麻烦,需要解决,所以他萧言就出面了,安排一切。不急躁不悲观不骄狂,等着事态一步步走下去,事情顺利按照步骤走下去当然最好,要是有什么变数,也随时能应对。

以萧言的岁数,以他所应对的是梁师成这等人物,他已经算是表现得出奇的好了。胸中气度格局,已经是史书上名臣名相的级别!

至于方腾,就更不用说了。这位相貌洁雅俊朗的世家子弟,简直可以代言不紧张这三个字了。他虽然是文人,但是胆色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等一的了,萧言是穿越来的,他和这贼老天有私人恩怨,老天爷都是将他丢到最危险的境地磨练,他闯过来了胆子自然就大,气度自然就稳,这些还情有可原可以理解。可是方腾放着在汴梁的好日子不过,萧然一身就到燕地闯荡,什么地方危险就去什么地方,脸上什么时候都难得见他动容,还能和萧言岳飞韩世忠他们开开玩笑,想让他愁眉不展,恐怕只能是将他剥光了丢在凤姐床上才成。

打量两人一阵,左聊害也不得不暗叹。自家这个团体的两个核心人物,果然是能做得了大事的!

萧言自然知道左聊寄在打量他们,也知道左聊寄还处在对这个团体观察判断的阶段。不过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他用左聊寄,是看重他的经营才能,一切行事有计划有步骤,而且耐得了繁琐,可以做最为细微琐碎的事情。东川洼一个破地方,给他白手起家,经营得很象一个样子。这简直是最难得的一个总揽后勤事宜的大管家。

这个时代文人们,能做这等繁剧事物,而且将一切都料理得紧紧有条的人并不算很多。

自己碰上一个,算是运气。方腾是可以参赞机宜的,而且在朝中将来可以独当一面。自己免不了还是要领军在外的,方腾就要在朝中挥卫自己这个团体的利益。

而具体为这个团体后勤事宜经营布置的,就要委之于左聊聊了。

自己辛苦拉扯起来的神武常胜军,萧言基本是坚定的作为自家私军看待。而且神武常胜军还要壮大展,需要的资源是天文数字,都要靠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出来。而且将来领军在外,萧言也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别的团体以后勤事宜来掣肘,一切都指望自己。虽然现在局面还小,但是班底要从一开始就培养起来。所以他才将左聊寄怎么都拉到了手底下。

左聊寄无非在观察自己气度格局如何,自己也的确有些紧张…倒不甚有多少成功的把握一而是穿越以来的经历是在将自己打磨得沉稳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一厢情愿的事情,没有什么自己一做出布置,这事态就会顺着自巳布置走下去的道理。无非就是做出努力,应对一切变数,只要自巳还活着,哪一切都还有可为。人生就是一个赌桌,对手在不断下龘注,只要活着,继续跟下去就是,只要牌局没结束,任何时候都有赢的可能!

当然,话虽如此说,可是在这几天里,对好容易走通的这条通过马前衙,看是否能直达于官家面前的狭窄道路上的一切,萧言也反复揣摩思量了许久,最后才选搀了自巳应该怎么样做的一套方案

男儿大丈夫,只要计较定了,坦然面对就是,先去想此事成功的机率有多少,患得患失的,哪就什么也做不好。

萧言自己都没有觉出来,穿越以来的两年磨砺,已经将他身上所包裹的那层后世小市民的皮囊,不经意间洗磨的干干净净。无数次生死之间的经历,让他心胸更宽,心智更沉稳,一直在绝境当中奋斗,自然已经有了一种雄烈而沉郁的男儿气息。他在汴梁献捷当中所刻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气质,并不是完全都是装出来的。

雅间当中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外面的欢呼声仍然是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场上正是萧言家队在亲自下场参加比赛,这家队当中,最为耀眼的人物自然就是张显。每当传来的欢呼声仿佛要将这雅间掀翻也似的时候,那就是张显又有了什么出色的表现了。这些日子下来,张显已经威功的成为整个汴梁城的大众偶像,无数汴梁女流的深闺梦里人。想必玉钗儿为了将来这个完美夫君,会将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罢。

雅间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两名守在外面的貉帽都亲卫将门推开,就看见一头一脸大汗的高忠武和石行方并肩走了进来,两人看着萧言端坐在那里,居然深深行礼下去。

萧言一笑跳起,起身回礼:“两位衙内,何必如此客气?劳你们二位如此奔走,萧某人已经深感过意不去............此次麻烦诸位太过,这个月该我得的花红,我就不要了罢,几位衙内赏给底下人分派分派,吃饭不饱,买酒不醉,无非就是个心意。”

这个月还有十几天,萧言两成分红也该是上万贯的数字了,多的话两万贯都打不住。用来作为酬答这几位衙内的奔走已经算是足够厚重。根据萧言观察,至少这位高忠武高衙内是将钱财看得极重的,还怕不欢喜得跳起来。

却没想到,高忠武和石行方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苦笑,还是高忠武缓缓道:“钱财的事情不忙说。显谟,俺们这次奔走,也不是冲着几万贯阿堵物的。还是盼萧显谟能在汴梁站住脚,能在朝中经营出个局面出来,俺们几人,也好有个依附,到时候就是最大的见萧显谟的情分了!但愿俺们这次奔走不要白费,萧显谟能顺利自达于官家面前!.,

高忠武此话一说,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

方腾眉毛一挑,也有忍不住的讶然之意。两个衙内话语当中投效意味太过明显,聋子都听出来了。萧言都想挠挠头,自己难道真的有王霸之气了,稍一测漏哪怕是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候就有小弟投效?

不过他转眼就稳住心神,缓缓坐下,抬手略略行礼,语气不知不觉当中也有了转换。原来是和两位衙内是不分上下的形迹亲近,大家就是生意伙伴而已。现在却是自然而然就拉开了一点距离:“如此就生受了,马前衙的人可接来了?没有什么麻烦罢?”

萧言这般拉开距离的举止语气在高忠武和石行方这里没有引起半点不满,两人的态度还恭谨了许多。石行方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言辞便给的高忠武代表两人一起回禀:“岂敢惹出什么麻烦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不见咱们,从盯在马前衙门的皇城司,到这里,都没人现这小女娘的形迹,那位女史肯让她前来传话,已经是从来未有之事了,显谟眼看筹扒得成,俺们岂敢不尽心竭力?一路上都用的俺家老太太的名头,俺也算是当了一回孝子,再不至于有什么走漏风声。...萧言点点头,仍然笑意温和:”此番情分,我记下了。下面再有辛苦两位处,自然会知照两位,两位就下去休息罢。后面的事情,一切有我,两位尽管等好消息就是............将她引上来罢。”

高忠武和石行方恭谨的答应了一声,临退出去的时候,石行方摸摸脑袋,嗫嚅道:“萧显谟,还有句话在下跟显谟说道.........俺家爹爹召集几个叔伯还有得宠兄弟议事,俺自然是凑不到跟前,可是爹爹最贴身的伺候使女却是和俺有一番情分的,端茶倒水之间,听到了点零星话语............那位隐相似乎在计较什么,怕不是什么猛恶手段,只怕动也就是这些日子里头了,俺家爹爹他们的意思,冷眼看着就成,犯不着和隐相硬顶............什么猛恶手段,俺不知道,此刻不过也是闲话一句,萧显谟自然一切都有所预知

......高忠武看了石行方一眼,神色复杂。这个胖子平时看起来散漫纨绔,憨傻万分。基本就是这帮衙内当中一个冤大头形象。自巳先和他交心,无非就是觉得他威胁小些,将来作为投效萧言的这团体,自只可以压他一头,作为这个小团体的领头人…却没料到,这胖子皮囊下面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声不晌的在打听那么多东西,说不定早就想到他们这些闲散衙内们将来如何,和萧言是捆在一起的!

萧言听完笑笑,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道:“多谢惠告,我记下了。一切我自然有成算,去将人引来罢。”

高忠武和石行方不再多说什么,行礼退下。出了门高忠武才瞪了石行方一眼:“石胖子,好手段!”

石行方憨笑一声:“高兄,现在显谟能过这一关与否还不知道,既然决定投效,还不是有一分气力出一分?俺看起来憨傻,别人自然不会防范太严,多少能听到一些风声。傻人有点傻福气而已,高兄和俺还分什么你我?俺们先去把汴梁周围的富观寺庙都拜一圈罢,保佑这一关能平稳渡过,这才谈得到将来!”

这番话说得实在,萧言能过这一关,他们这些投效的闲散衙内们自然有将来风光,过不了这一关,一切都不必提了。现在和这死.胖子争个什么?但愿这萧言有足够的本事手段!

他点点头:“也罢,将那小女娘引上来,俺们能尽的气力就都尽了,下面听你的去烧香求神拜佛一圈也罢............石兄啊石兄,这隐相他们的猛恶手段到底是什么?你不会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罢?”

石行方顿时叫起了撞天屈:“俺要知道这究竟却不说,来世变个王八!”

“这粱师成的猛恶手段,究竟是什么?”

高忠武和石行方去后,等来人到来的这短暂时间内,是左聊寄先皱眉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不是宋人,对大宋内情自然隔膜。这些日子虽然在萧言团体之内,但是也就是管管账,过得甚是清闲。人再聪明,如果不掌握足够的背景资料,自然也就不能分析出什么来,石行方一说,左聊寄就在那里皱眉思索,两人一去顿时就开。问了出来。

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都是摇头苦笑。梁师成的猛恶手段,并不难推断而出。只能是用断然手段了,封了这足球联盟所在,以雷霆之势让这才拉拢的禁军将门团体和自己保持距离。自己用军营经营足球之戏,这罪名也是现成的,不大不小也是一个罪过,罗织一下,自己就该出外了。自己在汴梁,自然就再没什么将来了。

甚至要调用什么人手来行此事都可以猜出。要行此事只能以枢府名义,毕竟是在军队地盘上,开封府怎么也搀合不进这趟混水当中。枢府名义上能调动的人马,都门禁军不可能。禁军将门团体虽慑于粱师威权势,只能冷眼旁观…但是以他们在大宋的根深蒂固,自己调兵来打自己的脸,也不会在梁师成面前下作到这等地步。只能是拣选一支和都门禁军没什么关系的人马,这支人马是谁,几乎可以呼之而出了。

虽然这手段简单,但是应付起来却是为难。禁军将门团体决定袖手旁观,说不定和梁师成还有什么利益交换,确保将来这个财源还在他们手中就成。禁军将门团体这个仗恃指望不上,只有再寻其他靠山!只要那个最大的靠山的门路自己能走通,这一关就算过去了。这最后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结果无效的话,梁师成就再也无法遏制自己!

萧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左聊寄笑笑:

“就是撕破脸而已,左先生放心,一切都在料中,无非就是看我们准备的应对手段能不能成功罢了...”

方腾也淡淡一笑:“动作要快,要是在我们准备好之前梁师成就动,那就一切白费了。出外倒没什么,只是撤开了神武常胜军,显谟再想练出一支强军,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萧言冷冷一笑:“这支强军我们舍不得,他们却不放在心上。我萧言一个人去留,这朝中党争谁胜谁负,在他们看来,都比这支强军重要万倍............***,就老子一个人在着急!”

方腾仍然是淡淡一笑:“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百代以降,莫不如是。就我们做这孤臣孽子也罢。”

萧言沉默少顷,突然摸摸头:“这高忠武和石行方这般衙内,怎么一副要投效的样子?

难道老子的情形很乐观不成?真是想不明白。”

方腾也笑:“有人投效还不好?这世上总有明眼人罢?不过这汴梁城的明眼人竟然是一般闲散衙内,倒真是笑话,这么多士大夫竟然还比不上他们!”

说笑一句,方腾又正色道:“不指望你,这帮衙内还能指望谁?若不是你,这帮衙内岂能有今日风光?家业他们指望不上,这般权势钱财威风既然沾上了,就再舍不得,不如陪你萧显谟博上一注。萧兄,只怕你身在局中还不觉得什么,你南归之人,献捷汴梁,整个汴梁城都知道一手可以遮大半天的隐相要对付你,而那位老公相一时都在隐相威风下束手,你却仍然活得滋润,一手搅动汴梁风云,于绝境当中又走出一条路来,此等人物,岂能不引入追随?此关若过,若是在汴梁能稳稳立足,显谟,这大宋事犹可为!”

一言既出,方腾双眉一挑,两眼几乎要放出光来。如果说左聊害还在观察揣摩萧言未久,那么方腾就是从燕地一到汴粱都在观察揣靡萧言…萧言能不能担负起他方腾胸中志向。在燕地萧言已经证明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了他领军本事,回到汴梁都门这大宋腹心,他萧言仍然能搅起风雨,在这最受逼迫的时候还能经营起一番局面,已经是完全通过了方腾的考核,自此以后,都要追随萧言一条道走到黑了,看他们能不真将这残破大宋从倾颓边缘挽将回来!

萧言默默的听着方腾的话,手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桌子。外面的欢呼声仍然在不住的传过来,汴梁城仍然在忘我的狂欢着,整个汴梁,似乎从来未曾想过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无比的热闹喧嚣当中,在这末世的狂欢当中。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家伙,却白手起家孤心苦诣,始终和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敌人做对。

甚而和头顶这个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贼老天,始终为敌,从不低头。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似乎...........也蛮酷的。

第九十五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二)

《宋时归》是一部非常好的小说,请支持正版、或多多宣传本书和推荐,也是对作者的一种支持与鼓励!小说宋时归的未来,是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

《宋时归》正版阅读地址:小说

贴吧最近不给发链接,会抽贴,所以大家点击贴吧右侧自定义链接,《宋时归》的链接。去小说给作者投张推荐票吧。

在萧言在球场雅间静候之时,时间推到前一夜去,京华冠盖,各有不同表现。

大宋皇城禁中两门之内,这两天来,是一种别样气氛。

唐代中期以降一直到唐朝灭亡,内臣宦官的跋扈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后世明朝的九干岁,清朝安德海李鸿章之类的是完全不够看。不过到了五代十国,内宦在失却军权之后,地位就一落千丈。到了大宋开国,随着文臣士大夫的地位提高,内臣宦官们就过得越发苦逼了。只有是一个文臣就敢指着内臣宦官的鼻子痛骂,文臣土大夫在得用之后,对内臣宦官的提防更是空前的。

但是还是那句话,开国运转良好的制度,到了末世就完全走形了。大宋中期以来,内臣宦官的地位渐次提高,李宪童贯可以外出领大军,梁师成可领隐相之名,杨戬之辈也是风头一时无两。内臣宦官们已经渐次可以和文臣士大夫们几乎是平起平坐。原来禁中事,文臣士大夫们都可以掺一脚进来,现在随着梁师成强势,几乎就完全是这些内臣的天下,时于禁中家事,现在官家似乎也更信任内臣一些,很是反感文臣们时他自家禁中生活指手画脚。而且还有极隐晦的传言,官家接位,很有些阴微事情在其间,多是内臣参杂其间,文臣士大夫们不得预闻。所以官家即位之后,对内臣们信重一时无两,让文臣士大夫们很是在私底下吃了点飞醋,感慨了一番以前大家的美好时光。

不过公平的说,虽然现在内宦得用,日渐薰灼。但是和前代的景况还是不大一样。这些得用内臣,得用之后,其实都是脱离了纯料为内臣而设的班次,进入了正式的文臣或者武臣的班次当中,应该被视为士大夫团体的外延。

最先得用的一些内宦,基本上操守行事,都不亚于当世的士大夫阶层,当然现在是越来越不堪了。(北宋灭亡得早,所以没有内宦之祸,看这个发展势头,要是北宋灭亡推迟个百十年的,说不定就是中晚唐气象一一奥斯卡按)禁中之事,除了官家之外,基本上就是梁师成一言而决。不少嫔妃皇子帝女还要看隐相脸色。这些大家倒是习以为常了,随着梁师成岁数渐大,精力不济,其实时禁中事情控制是渐渐放松的,不过在这两天,一切突然又为之一变。久矣不宿禁中的梁师成这两天吃住都在这里,还将官家哄回了禁中,内外交通,都盯得紧紧的。禁中之人言行都变得异常谨慎,大家多少也知道,这些变故,多半都是因为柔福帝姬一句话而引起的,大家不是柔福,可架不住说错话做错事得罪梁师成他老人家!

大家都不是笨人,梁师成此番作为可知他老人家真是被萧言那个南归之人逼得急了,他老人家这么大权势,这么大影响力,居然被这个南归之人逼得要用断然手段,撕破脸去时付他,这萧言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官家回禁中而宿,看来也是给了梁师成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行事了。让人不得不感慨官家对梁师成宠信之深。隐相既然下定了决心,大家这几天谨言慎行就是了,平安熬过这几天,就比什么都强。

禁中当中,自然有些人不见得那么乐于见梁师成时付萧言,原因无他,利益使然。萧言经营起足球联盟这么大一注财源,禁中之人在其间分到了相当大一块蛋糕。梁师成时付萧言不要紧,要是借机将这注财源一。气吃掉,大家不和他闹到天崩地陷不算完。

梁师成这两日留宿禁中,除了以资震慑,不让再有不开眼的人能到官家面前,说错什么之外。就是要和禁中有力人士交涉,让他们放心自家财源不会受损。而且萧言占了这金山的两成收入,萧言去后,自然要分派出去,如何个刻分方法,也得好好商量。他梁师成花了这么大气力时付萧言,也不能白吃辛苦的。

说到底,萧言让梁师成最后下定决心时付他,大头当然是他影响了党争大局,让蔡京可能再度获得以前的强势地位,这是梁师成绝时不能容忍的。另外一部分,也未尝不是看到这座金山有些眼热一一不管是老公相还是隐相,可都是要吃饭的,老公相有大家族,要为子孙计,隐相身边又何尝没有一个大利益团休?

官家回到禁中,表明了官家的态度就是默许两个字,对这一切装不知道,一切以朝局平稳,他不操心为要紧的事情。梁师成看来是横下一条心了,禁中这些有力人士,也就和梁师成紧锣密鼓的交涉,激烈之处,只怕比在国家大事上面花的精力还要多上十倍不止。

梁师成虽然已经将枢府和王禀那里所有一切都准备好,却还不能立刻发动,就是因为这方方面面还需要摆平。一切妥当了,才好行断然之事。

萧言经营这足球之戏的全部成效这个时候才能看得完整,一则是重新出现在汴梁舞台上,一则是拉拢禁军将门团休,还有一则是就是在别人时付他的时候,总有不少顾忌,多少还有些缓冲时间来让他应对!

当然和人**裸的谈这些相关的事情,不用他梁师成亲自出马。他只是拥被在自己禁中寝处高卧,等着人不断的将消息传回来。天色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梁师成还迟迟未曾入睡,睁着眼睛在软榻上半躺半坐,他虽然权势薰灼,却也没有用宫女服侍自己的道理,只有几个小内使在小心翼翼的帮他捏着腿脚。

梁师成的居所之外,又传来了低低的通传之声,然后就是一个居中奔走的内使快步走了进来,晚上并不算热,但是这内使脸上全是汗,脸色潮红未退,看来和时手争论得并不轻松。到了梁师成这里,他顺顺气息,恭谨的行礼下去:“恩府先生。”

梁师成仍然半闭着眼睛,轻声问到:“如何?”

那内使看看梁师成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来,小心翼翼的拿捏着词句,低声回禀:“这次还是不成,那南来子的两成,禁中诸位要一半。而且那些武臣的份子,也分毫不肯让。总之是小人无能...”梁师成睁开眼睛,冷冷道:“就一成?”

三个字吐出来,那内使就觉得自己脊梁全被汗湿透了,嗫嚅着不敢答话。梁师成冷淡的看他一眼:“还有什么,尽管说出来罢。”

那内使无法,只能吞吞吐吐的回禀:“禁中诸位说了,现在用度窘迫,伐燕战事打下来,三司空空如也,天家俸禄也是如此。官家用度都不得不俭省,更不用说他们。钞法也给弄坏了,诸务生意也越来越难做,好容易有萧言经营起这么一个足球之戏,多少家都指望着这个。恩府先生要行事,自然由着恩府先生,可下札子的是枢府,行事的也是原来童宣抚的手下,还不都是恩府先生的人马,万一番了大家的养命根本,大家也只能白眼看着............恩府先生要行事,先押两百万贯财货在诸家手里,交钞的话新届还要翻倍。有个万一,大家也好贴补,一旦球市子发还,大家仍然如前进项,自然将抵押归还给恩府先生............不然官家面前,还是有人说话的,只怕恩府先生也行不得快意事了............一开始这内使说得提心吊胆,但是梁师成一直不吭声,他也就壮着胆子一气说完。梁师成固然得罪不得,但是那禁中诸位,又岂是轻易能招惹的?自己居间传话,少说一句都是罪过。现在直觉得命数不好,隐相怎么就选自己做这么一个中人?

其实还有些更难听的话,这位内使都瞒了下来。禁中那位作为大家代表的中人,还冷笑着说风凉话:“萧某人南归之人而已,恩府先生对付来时付去,现在却轰动汴梁。禁中诸位也算是得了他的好处,本不忍心就撇下别人的。不过总是恩府先生的面子............不然岂有这些麻烦?说来说去,还是恩府先生当日太过心慈手软!”

这内使也算是梁师成在禁中的心腹之一了,知道这句话要是如实转述,绝时引得梁师成暴跳。他已经隔绝中外了,硬生生将一个平燕按祖制都能封王的功臣晾在一边,无人理睬。在任何时代都是相当威福自用的表现,算是顶峰权臣才拿得出的手段。谁能想到萧言这么能折腾,居然将梁师成这顶尖权臣都逼到这一步份上!

萧言回汴梁以后,就一直将梁师成的脸打得啪啪作响来着。

等到那内使好容易说完,梁师成沉默半晌,才冷冷问道:“我们拿得出两百万贯么?”

这位内使之所以能成为中人为梁师成商议这些涉及财货的机密事,自然就是因为替梁师成管着一部分家,当下就愁眉苦脸的回答:“恩府先生用度也是浩繁............艮岳大工,恩府先生前后贴进去何止五百万?每次官家游宴,做道场,封赠赏赐宫观道官,无一不有恩府先生贴补............朝中仰仗恩府先生之辈不少,也是开销浩知.........两百万贯是拿得出,只是未免将来用度就窘迫了..........梁师成之所以能得宠,投赵佶所好绝时是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赵佶修建如许宫观,养了那么多道官,梁师成支撑了相当一部分开销。赵佶游宴无度,国家财政日非,又有伐燕大举,在以前财计尚好的时候,自然是理直气壮的用国家的钱。后来随着钞法日坏,国库匿乏,也不得不表示要俭省。这个时候宠臣之所以得宠就显出原因来了,宁愿拿自己的钱贴补官家游宴享乐,史书记载赵诘屡屡临幸宠臣宅邸的原因不少就在于此,花大臣的钱维持生活水准,哪怕是官家,这种便宜不占也是王八蛋。

史书上康熙南巡六次,多少接驾大臣因而背负亏空,就是这种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的注脚之一。而赵诘游宴大臣之家,几乎每月都有,梁师成承担了这种安排官家享乐的大头,真不知道这些年贴补了多少!所以才一直宠信而不坠。

他也算得过来,只要一直在这个地位上,还怕这损失弥补不回来?不过赵诘花钱实在太狠,这么个大宋都能给他折腾得河干海落,梁师成捞钱算是狠的了,也觉得大是支撑不住。

更不用说梁师成自己排场也是极大,宅邸拟于王侯,享用不下于禁中,内臣阴微,更崇信神佛,每有布施动则干万。渐渐也觉得内囊有点上来了,就如大宋国势一般。

对付萧言关系党争要紧,在足球联盟这金山当中分一杯羹,也是要紧!

不过梁师成之所以是隐相,就是因为比起一味逐利之辈,他知道其间轻重。最要紧的是维持自家地位,和萧言在这般僵持下去,时他声望大是有损,要知道蔡京可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

当下就打断拿内使的诉苦,冷冷道:“给他们!谅此辈也不敢吞没我这两百万贯.........不过还要和他们竞逐一下,一成是不够的,我只要萧言那两成,其他的一介不取,不动他们分毫!再和他们商量!”

那内使知道禁中诸人在钱财上看得有多重,苦着脸动问:“恩府先生,要是禁中诸位不肯相让,又当如何?”

梁师成沉默一下,垂首思付,再抬头的时候老眼当中似有精光四射:“最多再迁延三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三日内他们还不曾改。就一成也罢!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将那南来子逐出汴梁............知什么军州,远窜途中,一份牵机药就了结了他!”

被萧言这么一个南来之人逼迫到如此地步,梁师成饶是久在高位,可称有宰相气度,也恨绝了萧言!

此刻在汴梁城西一处宅邸当中,七八人在此间宅邸的一处内书房内,同样未曾入眠,一边密密而议,一边等着禁中传来消息。

此间宅邸,就是大宋开国,艺祖义社十兄弟之一,生前累任节镇,加衔累至侍中,中书令,死后追封武威郡王,谧武烈的石守信石郡王的传家宅邸。

现居宅邸当中的,是石守信二儿子,尚公主的石保吉一支传承下来的。此刻自然已经没有了祖宗雄烈风光,不过累世任职禁军当中,和皇家关系不浅,仍然是三衙禁军当中数得着的将门,也算是与国同休的勋戚之后。

这石家,正是石行方石胖子出身的家族。

此刻在石家宅邸内书房当中人物,无一不是三衙禁军当中累世将门里的要紧人物,此刻大家都是一身舒适的便装,也没要人伺候。书房里面布设了酒菜,但是伺候人都赶到了外面,只是偶尔招呼换热酒才让使女下人进来一趟。七八个人随意散坐着,一人一席,低低的谈论着些什么。

刚才禁中来人,石家当今家主已经匆匆忙忙迎出去了。等的消息虽然重要,但不过也就是寥寥几句,立谈片刻就已经知晓。当下就满面春风的回返,一入内书房当中,七八个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纷纷起身,大家就一句话:

“石兄,如何?”

石家当代家主也如自家儿子一般身形富态,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睛。走几步就发喘,怎么也瞧不出这是一个武臣。当下满脸都是笑意,示意这帮老兄弟稍安勿躁:“还能如何?”

禁中诸位本和我们将门世家是一体,还能害我们不成?咬死了就是萧言那分的一半,让一成给他们,绝不会退让一点。而且梁隐相要行事,还得有两百万贯押头在俺们这里,不然绝不要让咱们点头,要知道,今夜在官家身边的,可是懿肃贵妃,稍一不时,就可直达官家那里。再不成,我们舍了老脸,去官家那里叩阙去,我们勋戚世家,祖宗余烈,在文臣士大夫底下卑躬屈膝的,还忍气吞声的卫护大宋这么些年,再绝了我们养命之源,还有什么奔头?”

老石胖子一番话,底下人顿时应和。“岂不正是这个道理?开国艺祖要解兵权,我辈先祖从命。文臣大头巾用事,我辈退避三舍,对朝廷官家已经是没话说了,现在无非就是守着自家过日子,再绝了我辈生发,还成一个什么道理?”

“又岂是我辈而已,禁中谁不是靠着我辈才有日子过?当今官家,是用度太过。禁中诸人,无非就是那么一些俸禄添妆,天家体面,还不是靠我辈支撑?这些也不必说,天家本来就是和我辈是一体,该撑持着天家场面,但是可不能又要马好,又要马不吃草!”

“隐相用事,我辈束手听令就是。可总不能盯着俺们家当用事!就是这番回话,绝不退让!”

还有的脑子快的在算帐:“足球联盟之戏,一年瞧得见的收入不足干万贯,开销就得三成奔四成,隐相要干没这笔生意。人手他难召集,没有我辈方便,现在足球队伍也全是我辈,方方面面都离不得我辈............再有两百万押头,也舍不得就这样虚抛了,这么一算,也只能还回我辈手中,如此行事,也还罢了。真能谈下来,点头就是。”

老石胖子一笑:“现在急得可不是我辈,而是恩府先生他和萧言这般拼下去,旁边须还放着一个老公相!要行事,也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情,禁中传话,必然让他点头就是。“

内书房中这些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两天谁也不觉得松心。自家几个闲散子弟与萧言结交,是他们这些家主不会在意的事情。结果却是这些闲散子弟伙同萧言搞出一个什么足球联盟出来。一正式开张,本来还在观望的备家立刻就加大了投入,原因无他,收益实在太过巨大。

对于和萧言站在一起,是不是会招致梁师成忌惮对付,时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而言是不用担心的事情。他们这些与国同休的勋戚,只要不争权,不谋反,谁也动不了他们。梁师成就算要动手,也得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所以这些世家立刻和萧言打得火热,背后含义就是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面,让这球市子站住脚,将萧言那些经营的本事尽可能多的压榨一些出来。所以这些时日,萧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些子弟为萧言奔走行一些私密之事,各家也是眼睁眼闭眼,这些将门世家和萧言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似。

现在梁师成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要对萧言动手,大家和萧言的情分,也算是到头了。

对于这些将门世家而言,也谈不上什么凉薄。要是萧言的对手是另外一个人,甚或和梁师成有什么私人恩怨,而不是牵扯到党争当中,萧言这么会生财的一个人,说什么将门世家也会保他一下。

但是作为一个个传承上百年的大家族而言,不卷入大麻烦当中是历代传下来的世家心法。

朝中党争,已经让无数人落马,让国事变成这般模样。如果说以前党争还是争什么新法旧法,大家的的确确是政见不同。现在党争就纯料是我在台上你就不能在台上,完全都是利益之争,国家如何,朝廷如何,已经顾不上了。正因为如此**裸的,才更显得加倍的残酷剧烈。现在朝中两党争斗之首,一个隐相一个老公相,都是厉害人物。一旦卷入其中,破家都是论不定的事情,要知道大宋传承下来的祖宗法度,现在可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换在前代,萧言这么一个平燕功臣,纵然不会重用,但也免不了富贵尊荣高位,岂会招致现在的命运?大家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禁中有了消息,这些养尊处优的将门各家家主们就觉得倦意上来了,很有人连着打了三两个哈欠,眼角也沁出了泪花。

石老胖子笑着赶人:“去休去休!都且安置罢............这些年来,谁吃过这般辛苦?俺是不要面皮了,谁要俺上阵,俺就辞官。你们不少还号称骑射传家的,人前总吹嘘骑得劣马,开得硬弓,端得使得一手好马槊,瞧瞧这般模样,让你们上阵。身不解甲,夜不安眠,饮食粗劣,谁还耐得一”

当下就有人笑骂:“谁还指望俺们上阵?伐燕战事两万禁军到河北走一遭,谁还看不明白?眼看着整练禁军事情,也就要敷衍了事,萧言如此下场,谁还敢来趟这趟混水?大家还不是该怎生就怎生照常过日子,这阵,是轮不到我辈亲临了!”

不知道有个人是不是累得糊涂了,呆呆随口说了一句:“那万一有敌,谁来上阵?西军平燕,打得也是不堪,全靠萧言撑持门面,萧言平燕大功,都没下场了,下次换谁?”

一句话说出来,内书房内才泛起的轻松慵懒的气氛顿时就沉默下去,大家都眨着眼睛不说话,一时间变得安安静静,只听见烛台上浸香大蜡烛花爆裂开来的轻响。

半晌之后,才听见一个人喃喃道:“萧言此子,可惜了.....武能灭国,文不知道如何,但经营这足球联盟,也是有丘壑的。现在国事就重财计,只怕比老公相还强一些............这等人物梁冠盖济济,容一个能厮杀的也罢.........”几声叹息,不知不觉的就这样在倦极的时候滑落出来。

石老胖子见大家说得不是路数,当下也只能强笑:“国事如此,我辈武臣勋戚计较多了,反倒是罪过,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平白给自家招晦气。煌煌大宋,能人异士尽有,到时候还怕乏人不成?叨扰俺家也足够了罢,瞧瞧这清雅地方,给你们折腾威什么模样?去休去休,等一切风平浪静,汴河边上我在设宴,灌倒你们这帮老驴!”

在这一夜,禁中官家居所,官家也是久久未曾入眠。

在官家赵诘身侧,正是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的生母懿肃贵妃。生女儿或媚艳无双或萝莉卖萌,懿肃的姿色自然不差,快四十的人了,保养得仍然极好,一头青丝仍然光可鉴人。

宋时皇帝临幸妃子,没我煌煌大清那么多变态的家法。禁中地方不大,寝宫也不很大。

官家和懿肃在一起,时坐小酌,然后闲话一阵洗漱就寝,跟正常夫妻居家过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宋时本来就是皇帝烟火气最足的一个时代,虽然这当媳妇儿的见着老公的日子实在是屈指可蜘.......,懿肃久旷,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两人就寝,未免有番需索。赵佶保养得当,身子相当壮健,虽然身边女人从大奶可以排到n奶,应付得也算游刃有余。

龙凤合欢一番,懿肃浑身酥软,腻着赵诘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一看,寝富内仍然红烛高烧,几个宫女仍然在纱帐外侍立在自己位置,垂首默不作声等着官家和贵妃的吩咐。身边赵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懿肃才醒,声音犹自发腻,水蛇一般缠上去,低声问道:“好官家,怎么还不睡?”

赵诘眼神一动,转头看看懿肃保养得精致万分的脸。在这一瞬,心下竟然略微有点愧疚,这个女人当初进宫的时候很得宠爱,可惜的是只生了两个女儿。岁数大了之后,自己关顾得就少,可她仍将茂德和柔福教养得很好。茂德害羞腼腆文静,柔福天真烂漫活泼。天家儿女其实是最容易有怪癖和扭曲性格的,茂德柔福却没有这些毛病,也是他最疼爱的两个女儿。

陪两个女儿的时间也不少,对她们的娘却见得极少。想起当年他也曾整日都宠爱着这个女人,一旦撤手,在这个年纪,火热之后的冰冷寝殿,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下来的?

心下既然有了点愧疚,心里在想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滑出。来了:“实在不觉得倦,只是思量,梁师成怎么就容不下一个萧言呢?”

懿肃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睡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萧言此人他如何能不知道?那个足球联盟,她的外家投入不过几干贯,就占了足足一成的股份。官家子女那么多,和王皇后生的长子当今太子殿下不论,最喜欢的子女就三人,一个是三子赵楷,另外两个就是她的女儿。因为这两个女儿,懿肃在禁中地位可以想见。今夜她外家心腹,代表从萧言手中得利的整个利益团体,正在禁中和梁师成讨价还价,为的就是这萧言之事。

禁中之人地位如何,完全依附于官家的好恶。一切都从顺官家之意这个原则出发。厅才无意间听官家一句话,仿佛有保全萧言之意。

如果这般,还要不要和梁师成谈下去了?或者干脆就站到萧言这边去?要知道梁师成一年给她的孝敬,不过就几万贯,而萧言带给她和她外家的,却是一年几十万贯!一旦这生意易主,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懿肃心里飞快转动,一时则声不得。而赵佶本就不是一个心思多深沉的人物,一旦话不经意间出。,忍不住就继续说下去,将心头萦绕盘旋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

梁师成有大功,调和内外,羽翼天家,节制大臣,都得用得狠。朕修真养性,大有进益,也少不得他提点富观的功劳。

萧言是得蔡京支撑才得最后成就大功,朝中现在动辄结党,萧言一旦立足,怎么会不为蔡京所用?太师权重,复相本来就有些勉强,不能再重其权了,将萧言尽早放出汴梁,也是保全伽.........只是薄待功臣这个名声不好听罢了,梁师成也替联担了这个骂名............若不是如此,梁师成这般隔绝内外,朕岂能视而不见?’’

看着官家又在说梁师成好话,懿肃已经打定了主意,官家是念旧之人,梁隐相宠信未衰,何必和他打这个擂台?萧言去后,就算勒措了别家,梁隐相也未必敢少自家这一份,一切就装傻也罢。

枕边人一瞬间转了不知道心思,赵佶却还在那里苦恼的自语:“可这萧言也是难得有才具之人啊.........练兵打仗不用说了,又是一个秋武襄,出身南归之人,也和秋武襄差相仿佛。财计之事,看来也颇有一手,要不然怎么整治出一个日进斗金的足球之戏。

可保全了他,又伤了梁师成的一番诚心,他也是为了朝局......”说到这里,赵诘才想起来,萧言经营起这个足球之戏,自己枕边人外家也是侧身其间,自己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要是走漏出去,让众多揣摩圣心的人知道,又是一场麻烦!自己已经默认的逐走萧言的这番事情,不知道还要生什么变数!

他虽然有心事,反复思量到难以入眠。但是为了萧言坏了现在好容易形成的平衡朝局还是不愿意的,最重要但是赵诘却不会承认的是,梁师成和他亲厚,萧言就远远看过一面,按照他的性子,怎么会去偏向萧言?赵诘虽然容易冲动,处理国事散漫,凭的多是好恶而不是理智,但总得要给赵诘一个冲动的由头啊。

这件事情,只要没什么太大的变故也就是这样了,他赵佶装聋作哑,梁师成逐走萧言顺带敲打蔡京。国事就这般继续维持,他也乐得省心。虽然这国事说好实在有点亏心,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吧?不是已经攻灭了辽国么?

女真再强悍,难道还能比当初辽国还要厉害?

就如此罢,就如此罢............只要再不烦神就好。这两年因为伐燕战事,平白添了多少风波!

赵佶心里面已经做了结论了,面上却还是重重瞪了懿肃一眼:“此乃国事,你听之过耳就罢。不是妇人能插嘴的!若有什么风声走漏,朕却是不答应的!”

懿肃一笑,依着赵佶:“妾身女子,依附官家如丝萝而依乔木。大宋攻灭辽国,西贼也已经束手。国家正是丰亨豫大的局面,妾身只是安居享福便是,其他的什么也不懂。哪里会去多说什么?大宋是官家的大宋,什么还不都是官家决断?”

赵佶勉强一笑,闭上眼睛。却还是怎么样也睡不着。半晌之后,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李师师。这禁中之人,哪怕是身边嫔妃,也都是和这纷繁的汴梁城中一切纠缠不清,对着他只会曲意讨好,背后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时这仿佛始终理不完的国事,赵佶实在觉得厌倦透了。

只有在李师师那里,这个清清亮亮的女子,才会和他说些真正的家常话,时他使些小性子,她才和这汴梁城中所有一切没什么纠葛,说的都是些真话实办.........要不然天下美女尽有,他怎么会就舍不得这么个李师师?

让梁师成一一算了,这几天自己就当见不着他罢,随他行事去一一找个内使安排一下,过一两日就去李师师那里歇一宿罢......

赵诘入睡之前,最后的念头就是这个。

在这一夜,球市子不远处的环庆军大营当中,王禀和马扩端坐在王禀衙署内院私室当中,默然对视。

两人不知道已经默默时坐了多久,几案上本来还有酒肴汤羹,这个时候都已经变得冰冷了。

马扩突然起身,一张英武面孔涨得通红,攘臂怒道:“俺们岂能如此行事?就算和萧显谟不做一路也罢,就算此刻不能为萧显谟功不得赏而不平也罢............再不济也不能时萧显谟落井下石,对他行此等事!”

他吼完之后就呆呆站在那里,神色从激愤又变为悲凉:“正臣兄,王将主,百世之后,这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骂的亦..........这么个大宋,就容不下一个萧言么?”

王禀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之时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马扩又怔了一会儿,突然身子一动:“不成,俺得去知会萧显谟,让他叩阙,让他去寻老公相,去寻任何能帮一把手的人!为国立下奇功之人,不能落一个没下场,不然还有什么天理,有什么人心?将来还有谁肯为大宋死战?”

他是身手矫捷的武臣。说到身到,一说要动身,几步就窜到了门。王禀突然重重一拍面前几案,大声怒吼:“马子充!你就想让这大宋党争,再起波澜,让老公相和隐相斗得不可开交,让伐燕战事之后干疮百孔的朝局再难以支撑,让这汴梁,再乱成一团,比伐燕战事进行时的朝中时局,还要更不堪一些么?”

马扩身子一震,虽然站定了脚步,却不服气,扭头过来愤愤的看着王禀。仿佛只等王禀说完他的话,就要不管不顾的继续冲出门外,和萧言站在一处,与萧言共进退同生死一般。

梁师成和吴敏与王禀计较定后,当时就拟下札子,交给王禀秘藏,让他拣选心腹,做好准备,只等梁师成的号令行事。而王禀回来之后,将自己关在衙署之内,迟疑了一天,才将马扩召来,将所有一切都和盘告之与自己这个左右手。

结果就是这般模样,仿佛在下一刻,这自从如环庆军以来合作得亲密无间的两人,就要马上决裂一般。

王禀神色悲苦,轻轻的摇着头:“你马子充少年英俊,得官家赏识,奔走南北,与女真缔结海上之盟,参与了商议攻灭辽国的大事。

临阵的时候也绝不退缩,冲杀在前,将士归心,宣帅爱重,就是萧言南归,也将你引为知己。克复涿易,死战古北,无役不与,行事光明正大,事事时得起良心...............俺王禀却是何人?背门而出西军,投效新恩主童宣帅,伐燕战事要紧关头却无寸献,束手坐看宣帅去位,不能随之同归,反而得环庆军大镇............这名声实在够坏的了罢?现在还不止此,俺王禀就要去对付一个为国立下平燕大功之人,再换自己更高的身价地位。你马子充自始自终,声名得保。俺王正臣却不是个东西。王禀说的痛切,马扩有点迟疑。最后却还是咬牙低声道:“这是要去对付为国宣力功臣.........平燕战事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袍泽弟兄!说到什么地步’这事情也做不得!”

王禀重重拍案,满腔觉得都是莫名的怒意,这怒意却不知道由何而发,更不知道这怒意要倾泻向何处,这时候他恨不得自己就在战场上,砍下几个西贼鞑虏脑袋才好发泄!

他的声音也越拔越高:“难道就僵持在这里?萧显谟纵然闯过这一关,难道隐相还能放过他不成?神武常胜军久在汴梁这样虚耗’也就废了。而萧显谟那边不得了事,谁也没有心思顾及到俺们这支环庆军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出镇河东?如此世道,如此朝廷,要展胸中抱负,要无所挂碍效力沙场,也只能依靠一头!

你马子充是干净了,什么龌龊事情都不肯沾手,矫矫不群,但是看你又做得甚事了?萧显谟立下平燕大功,也是先在宣帅麾下效力,然后抱上老公相粗腿,来回之间,没有半分犹鄂..........现在萧显谟卷入汴梁党争当中,必然已经难以再有寸进,这戍边为国,效力沙场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难道要让俺们和萧显谟一起,在这汴梁城没顶么?俺们地位若稳,还能多保全萧显谟一分!”

王禀激愤,这番话说得并不是多有条理。

马扩是才兼文武的少年才俊,却将他话底意思听得清清楚楚。

政治本来就是再肮脏的东西不过,侧身其间,难道还能指望自己双手清白,良心永远都说得过去?在大宋这个党争剧烈的大环境之下,要做点事情,也只能依附一党,尽量抱着最粗的大腿。不然就留在这汴梁烂泥塘里面,载沉载浮,浑浑噩噩的了此残生、

他马扩在萧言童贯破脸的时候,两不相帮,后来身体也大好了,却还装病卧床。倒是全了童贯对他提拔之恩,萧言和他并肩死战之情。但是却又锋过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禀也有一颗雄心,也是难得的能做事,能领军,能厮杀的将领,一身本事,满腔抱负,只会在他马扩之上,不会在他马扩之下。

他如何不想建功立业?他和马扩要将这支环庆军带出来,成为大宋重镇,成为御虏雄师,只有依附一党,而且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现在汴梁朝局明显是梁师成强势,蔡京居于守雌地位,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牢牢依附于梁师成,纳了投名状,才能移镇河东,血战边关沙场,成为将来大宋中流砥柱之一。

萧言恶了梁师成,在党争这个大背景下,梁师成说什么也一定要将萧言扳倒。从现在这个局势来看,萧言的实力和梁师成的实力实在是不成比例的悬殊。虽然萧言在竭力挣扎,居然还小有成效,但是这种挣扎,还能坚持多久?既然他们就算束手旁观,也救不了萧言。

还不如忍着将来骂名之忧,纳了这个投名状也罢。

大宋政争好歹是死不了人的,他们地位能稳住,将来还能多照应萧言一下......,此间情状,细思下来就是如此不堪。在大宋此刻朝局当中,要做一点事情就是这么难。

一腔热血,满腹报国之心的壮士,每前行一步,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甚而要出卖自己的良心!

一时之间,马扩再难挪动自己的脚步,呆立在门。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王禀爆发完之后,浑身也没了气力,软软的靠在椅背上,缓缓用手捂住自己脸,疲惫的话语从指缝当中吐露出来:“俺已经求了恩府先生,显谟是没什么大碍的,逐出汴梁,让他和神武常胜军再无瓜葛就算完.........知一军州也是论不定的事情。子充,就这样罢,就这样罢............这事情,你要不愿意做,束手看着或者干脆知会萧显谟那儿都是由你,俺却是必行不可,只等着恩府先生那里传来号令,就即刻行事。有什么骂名,生前死后,俺王禀担着就如何...”久久之后,马扩才叹息一声,语气似笑似哭:“如此大宋,如此大宋!京华冠盖之下,望之不似人间!还是去河东罢,边关沙场之上,那里说不定还干净一些............正臣,既然在你麾下,军中自有阶级法,俺效命就是。

和萧显谟那里,就算是绝了交情............当日在燕地,俺就应该明白,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两全的事情!”

他转身踉踉跄跄走出门外,突然对着头顶夜空一声大吼:“将来只有战死沙场,俺马子充才得心安!”。

更多到,地址

第九十六章 冠盖满京华,..

时间再从汴梁各处冠盖各有表现的这夜向前推一些,再回到球市子赛场的萧言高坐的雅间当中,那周走一切繁华喧嚣到了极处的午后时分。

门轻轻响动,却是两个貂帽都亲卫护持着一个穿着兜帽的轻盈身影走进雅间当中。那身影摘下兜帽,正是李师师身边最得宠的侍女玉钏儿。

小使女的确当得上明眸善睐四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主人吩咐,入了此间并没有立刻行礼下去,而是竭力站稳身子,努力睁大眼睛,想和这雅间当中的大人物平视对望。

石行方与高忠武千辛万苦,小心翼翼护送而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居间奔走的小使女。迎她出来倒是没有费太大气力,两位衙内平日里在这等使女面前都是眼角朝天的人物,但是迎她出来的时候跟捧凤凰也似,恭谨客气到了万分。

这玉钏儿背后李师师是开罪不得的,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大家居间奔走,还不是就等着这玉钏儿带来的马前街那位的一句话,看萧言能不能走通这条门路!

李师师想必对玉钏儿有所交代,石行方和高忠武这般态度又给了玉钏儿勇气,让她勉力能够站稳自己身形,面对着雅间当中那个号称屠灭一国,杀人盈野,回返汴梁更名动京华,那位萧言萧显谟!

李师师昨日叮嘱玉钏儿的话犹自在耳边,李师师当时神态,清丽的容颜上也带了三分不屑:“去了告诉他便是,走了我使女的门路。还将出一个好郎君,算是他盘算得精。这般都能他让他走通终南捷径。见一面也没什么,反正我这马前街也不是什么禁地。时常还是有人往来的…………去了用不着行礼,冷着脸丢下这两句话便走,这等男人我明白得很,人前道貌岸然,真到这关系权位富贵的要紧关头了,給你这个小使女磕头都是乐意的。要是有什么好处给你,只管拿着,也算是将来添妆…………告诉他,让他将你的张郎君带着。我不过是替我家妹子相未来夫婿,他这么个大人物,附带见一见也就罢了…………一字不用改,就这么告诉他!”

玉钏儿在李师师身边,主子是大宋第一二奶,她虽然岁数不大,也是使女身份,却又有谁敢給她拿大,給她委屈受了?见过的大人物也颇不少。萧言虽然凶名太著。但是玉钏儿还算是勉强撑持得住的,再加上李师师交代了,走入雅间当中就这般站定了,半点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在她想来。这个时候萧言应该早就在诚惶诚恐的等候,看到她带着李师师的回话而来,只怕要欢喜得跳起来。朝她打躬作揖都是论不定的事情。自家在小姐的吩咐之外,格外软语应对两句。就算是给足张郎面子了,将来张郎也要感激见情。萧言若是真在这汴梁站不住脚了。和张郎的情分越厚,张郎越可能弃萧言而去,留在汴梁,和她玉钏儿一家一当的过小门户日子,也算是福气了。

一切都想得很美好,胸中还鼓荡着一丝傲气的小姑娘踏入雅间当中,才发现所有一切,跟李师师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雅间当中,三个青衫人正负手而立,当中一人身形高而略瘦,肩宽腰细,正倚着窗户笑着指点脚下赛场当中赛事,浑没有半点紧张等候这要紧消息到来的模样。两名貂帽都亲卫低低传报了,当中那人才转身过来,浓黑的眉毛下面,一双眸子锐利得如电也似,让人都不敢逼视。虽然不曾说话,也自然有一种久居上位,万军当面也得辟易的逼人锐气。这锐气背后,却还有一种玉钏儿说不出来的味道,近乎于郁结于心的憔悴,却更像是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矫矫不群,就在这里一站,就显得和这繁华富丽的汴梁城所有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岁数并不高大,三十都颇不足,已经蓄了一点须髯,眉毛胡须都黑的发亮,看着玉钏儿进来微笑一下就算是招呼,眉毛斜斜挑起,这一笑却缓和了他身上那种逼人的锋锐之气,在一瞬间这笑意差不多都可以算得上是坏笑了。

如果说这人身上的气质沉郁而且锐气十足,似乎靠近都会让人受伤,不知道是怎么历练出来的。但笑起来却让人只感觉到轻松平易,甚至还有让人捂紧自己钱包的冲动。

玉钏儿跟在李师师身边也算是见过了不得的人物多矣,此般人物,却是与大宋每个人都不同,不同在哪儿,却难以分说出来。

不用说了,这就是萧言萧显谟了!

相对于男子来说,女孩子都是敏感的。萧言穿越两年,的确是磨砺出来了。任何人在经历生死之间无数次,麾下统领万夫,所行也都是破军灭国,扶危定难之事。这身上锋锐逼人之气,足可让人退避三舍。但是萧言偏偏又是个穿越客,待人平易,偶尔耍宝,举止常常显得古怪,这些底子怎么也无法完全改掉。更兼一直以来都是孤军奋斗,和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对手——不管在内在外,一直缠斗不休。举目皆敌,却又绝不低头,自然也就略有憔悴沉郁的深沉味道。这些综合在一处,就可称为气场了,非了不得的人物不能有的气场,非有一场传奇般人生经历才能具备的气场,和大宋这个时代其他所谓顶尖人物完全不同的气场!

这个时候就算是放萧言穿越回去,在原来那个时代,这种气质,都会是人群当中最为耀眼瞩目的存在。

玉钏儿心里面咯噔一下,被萧言目光淡淡一扫,差点腿一软就想屈膝行礼下去,想起李师师吩咐才勉强站定身子,一个动作幅度很小的敛衽就算是见礼了:“萧显谟?”

萧言这等人物面前,一个使女如此举动可称得上失礼了。在萧言身边方腾和左聊寄都是聪明人。见微知著就都知道这使女背后主人是个什么样态度。两人下意识的对望一眼,都轻轻摇头。李师师果然如传言中那般清高。对关说之事反感到了极处。萧言虽然勉强走通了这条门路,但是能不能如愿。真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这个小使女来当面传话,也未尝没有代替李师师来观察萧言他们举止做派如何的意思,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在这小使女面前拿架子耍威风,以萧言身份反而是丢份,徒遭反感。而刻意巴结讨好,却只怕加倍让这小使女背后的那位女史瞧不起。

当真是有些为难!

昨夜方腾和萧言也商谈了不少时间,方腾这么聪明的人一时都束手。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把握。现在一切都看萧言的表现罢了。

想到这里。方腾都忍不住苦笑。大宋将来国事如何,萧言这等灭国功臣,在前朝可上凌烟阁的人物,都关系在一个行院女子的观感爱憎上头,这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目光,都落在萧言身上。就看见萧言淡淡一笑,回视两人:“张显私许的这个小娘子,也算是可观了…………张显好小子,眼光就算他还成。”

他开口居然说这个。玉钏儿瞪大了眼睛,瞧着萧言趋前几步,在自己座位上大马金刀的坐下,笑着开口:“张显厮杀汉子。真男儿。与我萧某人如兄弟一般,现在弃了出身追随与萧某人身边,愿意成家。萧某人自然所乐见。他长辈在相州,说不得我就要替他先把把关。不是什么样的女娘,都配得上我这个属下的!不要以为寻个军汉。是你下嫁了,将来撑起门户的是张显,你要依他顺他,让他后顾无忧,张显男儿也,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大事要做,你寻着他,是你的运气!”

萧言开口居然就是教训,让玉钏儿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萧言不是求着她居间传话,要走通小姐的门路么?现在怎么一副长上替后辈把关,一副教训将来新媳妇的口吻?

萧言再看看方腾左聊寄,笑道:“你们也算是半个长辈了,张显寻的这个将来浑家,意下如何?”

方腾和左聊寄是真不知道萧言是什么盘算,当下只能含混一笑,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表达个什么意思。

萧言回头,又看看玉钏儿,拿起茶盏想喝口水,发现凉了又放下。玉钏儿已经完全被萧言气势盖住,下意识的就碎步趋前,将茶盏凉茶倾了,从瓯中又倒出热水来。

萧言点点头:“不要老想着自家是汴梁土著,背后还有位大人物可依靠。出嫁以后,张显就是你的天!我这兄弟属下也不是薄性人,将来自然还你一副诰命。我麾下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等闲女流,别想进我麾下儿郎家门,你不要自误就成。”

叮嘱两句,萧言又笑笑:“你有积蓄,那是你的事情。我的儿郎成家,怎么还要女娘来贴补?安家的事情,我一手包了。我的宅邸在南薰门左近,你可以这些时日去看看,我宅邸左近有合适的居住,回禀一声就是,或典或买,问我要钱。家中器物使唤人这些零碎事情,你们女娘拿主意就是,男儿是只管在外寻功名成事业的,明日我让张显先将一千贯到你手里,只管操持安排这一切就是了,不必俭省,我的麾下儿郎,死生弟兄,就该当在这汴梁城里扬眉吐气的活着!”

玉钏儿寻了张显,自然是贪他潇洒英俊,为人又纯厚。只想军汉没多少钱,她跟在李师师身边几年,也有一二百贯积蓄,出嫁的时候李师师说不得也有一份厚利相赠。贴补着家里使用几年,说不定张显就慢慢爬上来了。已经是做好了倒贴张显的准备,却没想到,萧言在教训了她一阵之后,又大包大揽,将他们将来一家一当都安置好了!

这个时候,玉钏儿将自家主人交代的一切,不知不觉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深深敛衽行礼下去,大气也不敢出的低声道:“全凭显谟吩咐。小女子得遇张郎,正是丝萝得依乔木。必不让张郎内宅生变。”

萧言淡淡一笑:“有这份心思就成…………”

他回头又看方腾和左聊寄:“跟着我们在燕地厮杀的那么多儿郎,回到汴梁第一桩亲事算是定下来了。也算是大喜。两位,到时候张显的喜酒,你们可得要吃!”

方腾和左聊寄笑着敷衍。这个时候玉钏儿头脑才清醒一些,想着自家来意。萧言一口就将她和张显的事情定下来,不自觉的就开始替张郎恩主着想了一点,偷眼看着笑得爽朗,露出一口白牙的萧言,低声嗫嚅道:“显谟,我家小姐那里之事…………”

萧言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你家小姐应承了么?明夜我正有空,到时候过访你家小姐就是,她也算是你的长辈了,这你和张显亲事,总要知会她一声,明夜说不得就要叨扰一番了。”

玉钏儿脸微微有些涨红,想说话却又不敢。萧言所欲是通过李师师能自达于官家面前。小姐对此只在两可之间,不过答应一会而已。她要传的话也就是这么一句,什么时候见。也得看小姐心情。却没想到,萧言自说自话的就将一切都定下来了!

萧言却也没有装B太过,看看玉钏儿一笑:“除了张显亲事,自然还是有事要和你家小姐商量的。无非是想借她居停自达于官家面前,国事如此,言路闭塞。要成大事,有的时候不得不另寻他途。这点心思,想必你家小姐也明白…………”

萧言一边说。一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赛场上满满当当的人群,更看向远出整个汴梁城,抬手指指:“某之行事,为的还不是这个大宋,这个汴梁,你家小姐,也身在其间!你告诉你家小姐,只要她居间出力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萧言许她就是!”

~~~~~~~~~~~~~~~~~~~~~~~~~~~~~~~~~~~~~~~~~~~~~~~~~~~~~~~~

大宋皇城东华门内,有一宫室,装点谈不上如何富丽,规制却是仅次于禁中官家寝宫。正是大宋官家十二年前所立的皇太子赵恒所居停之处。

这位皇太子,在大宋朝局当中一直是一个存在感不是很强的人物。人们所知道的,就是这位皇太子性情温和,不尚奢华,尤其是相对与他那个官家爹爹而言。

因为朝廷党争越演越烈,反而引发了争斗诸党越发指望皇权作为最后的裁决者。阴差阳错之下,让徽宗赵佶这位算是最不勤政,最不喜欢理事的官家,到成了有宋以来皇权最为高昂的一代君主。

手中皇权变得强了,这权力独占欲自然也就变得更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从太宗立皇太子以来,大宋皇太子向来早早就习实务,甚而协助君王监国。到了赵佶这里,虽然也早早立皇太子了,但是这位皇太子除了名号尊崇之外,却少亲实务,地位算是大宋历代皇太子当中最为尴尬的一个。

赵恒也一向深自谦抑,并不怎么多抛头露面。但朝局有事,唯唯而已,一切都遵奉赵佶的意旨。立储十二年来,存在感反倒越来越薄弱了。再加上这些年来,皇三子嘉王赵楷,越发得官家宠爱,宣和元年超拜了太傅,加宁海军节度使,北伐的时候有传言说要以赵楷为全军统帅,白沟河一场惨败之后,此议遂寝。然则赵楷到底在官家心目中地位如何,已经可以想见。

除了这些荣衔,赵楷手中还有要紧的实际差遣,提举皇城司诸务。皇城司就是官家身边耳目,算是半个特务机构。提举这等差遣,日日都可直入禁中与官家相见的。而实际上也是如此,赵楷入禁中,向来不禁朝暮。这还不够,赵楷居停不在禁中,而在艮岳十王殿那里,有飞桥复道与官家在艮岳的寝宫相连,便于随时往来。

有这么一个强势弟弟存在,当今太子越发的谨言慎行。朝野当中,未尝没有易储的风声在私底下悄悄流传,赵楷如此红得发紫,东宫这里,自然往来的人就更加稀少了。

今夜当中,太子寝宫书房当中。却是一点灯火。微胖稍黑,一点不象自家父亲那般模样清雅。三十许岁的大宋皇太子赵恒,正便装软帽。与两人对坐,低声的商议着什么。

对坐两人,一个一脸严刚之色,正是太子师傅耿南仲。另外一人,却是前些日子在吴敏梁师成麾下奔走许久的那位宇文虚中。这位宇文学士,倒是处处能见到他的身影。

赵恒看起来就是一副温和厚道的样子,话也不多,坐在那里微微垂头,只是听自己老师耿南仲在那里开口说话。耿南仲仍然是那副老夫子面孔。俨然是太子身边头号智囊一般,缓缓抚须开口:“…………看来萧言此子,是难得过这一关口了。出外是迟早的事情,老公相经此敲山震虎,自然也只有更加谨言慎行。从此朝局梁师成一手遮天矣!然则梁师成党羽在伐燕战事之后,凋零颇多,唯有引入我辈士大夫,才可始终压老公相一头,却也是我辈机会到了!”

他赞许的看看宇文虚中:“叔通兄。做得甚好。吴讷言不足恃,将来大事,还要多仰仗叔通兄展布。”

赵恒抬头,看了一眼洋洋有得色的师傅耿南仲。沉声道:“梁师成权势方张,那嘉王处…………”

他话没说完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靴尖。赵恒是厚重的性子。话说得向来也都是浅尝辄止。但是在座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梁师成是向着嘉王赵楷的,此等人物。向来是逢君之恶。赵佶宠信嘉王赵楷,他们自然也是要亲近嘉王的。而且皇太子地位早立。又性喜士大夫,少于此辈交接。这些人巴结皇太子,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用。与嘉王相善,万一有望,这才是将来定策大功,可保终老。

有宋以来,皇太子的地位的确不那么稳固,顺利承接大统的不过一半。现在这位皇太子又的确弱势,而嘉王也的确太风光。当今官家身子骨壮健得很,贴皇太子太近了,反而是招忌讳的事情,将来变数谁也说不准,还不如在嘉王这里使气力。

说到底,政治这回事,就是一个第二号人物最苦逼最悲摧的事情。特别是在第一号人物在可预见的将来还将稳稳操持权柄相当长的时间的时候。现在赵佶是第一号人物,太子是第二号,嘉王虽然得宠,但名分攸关,也还是第三号。这个时候捧第三号人物踩第二号人物,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事情。梁师成之辈,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此次对萧言行事,皇城司完全为梁师成所驱使,就可以嘉王与梁师成之间关系如何了。

耿南仲宇文虚中之辈,向来是自诩为正统的士大夫。当初旧党遗泽。当今官家用事,蔡京一直打着新党的旗号不用说了,政治上就是生死大敌。梁师成,王黼李彦童贯等都是幸进之辈,也一直压着这些所谓正统士大夫一头。

现在的政治光谱中,梁师成和蔡京不用说是势不两立,他们这些人也暂时归于梁师成一处——原因无他,蔡京是不可能給他们这些旧党遗泽出路的,一个元佑党人碑就已经划明白立场了。

不过这些旧党遗泽所谓正统士大夫和梁师成这类幸进之辈天然也有隔阂,同样存在党争。在梁师成这类幸进之辈地位一时难以动摇的时候,这些所谓正统士大夫们就不得不为将来准备了,梁师成相善于嘉王,他们就暗地里贴紧皇太子。下一代的党争都预先准备好了,生命不止,党争不息。

宇文虚中是旧党遗泽正统士大夫中隐然智囊之首的地位,又和耿南仲这种东宫派亲善,而且太子宽厚简朴,很对这些士大夫的胃口。怎么能和太子这里没有瓜葛?虽然为梁师成奔走画策,可是有什么变动,还是会第一时间知会太子这里。

太子意思,此次大家携手,借对付萧言敲打蔡京,要一统朝局。可梁师成得意了,就是嘉王得意了。将来怎生是好?

耿南仲哼了一声,脸色有点难看:“天位早定,太子何忧?”

宇文虚中看了耿南仲一眼,笑着和太子解释:“北伐燕云的时候,有人背后使力,想以嘉王为北伐统帅。然则官家明察,此议遂寝。嘉王已经安份许多。太子可暂时无忧。正如道希兄所言,非借此梁师成和蔡京争斗之际。我辈才能渐居要津————梁师成权势越张,与其亲善之辈。只怕官家看得更紧一些…………正人为太子羽翼,上又有官家圣明,将来这大宋天下,自然是交到天子手中,圣圣相承,为我大宋底定万世太平。”

宇文虚中说得明白,太子默默点头。

官家圣明,那是废话,总得说说遮遮场面。要紧处都在其他几句。梁师成借此完全压倒蔡京,这个权势就太强了。当日官家怎么提防蔡京,只怕将来就要怎么提防这位梁隐相了。梁师成再力挺嘉王,只怕起到的都是反效果。这位嘉王似乎也是明白人,背后有高人指点,当初再争北伐统帅位高调太过,反而为官家所敲打了一下之后,现在也老实了许多,似乎也还有点刻意和梁师成保持距离的迹象。

而这次梁师成得了面子。压倒了蔡京。可他们这些旧党遗泽士大夫也算是得了里子,少不得有人渐次大用。太子慢慢培植羽翼,以待将来就是了。总比前些时日嘉王咄咄逼人,太子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好上许多。

梁师成和萧言这场暗流涌动的争斗。牵涉范围之广,影响之深远。在汴梁城一切安堵如常的外表之下,其惊人处。只怕局中之人,都难以完全想见!

萧言实在是一个扫把星的命。穿越到燕地,燕地打了一个尸山血海。大宋大辽女真的名臣猛将。皇亲国戚,或死或落马,有好下场的没几个。回返汴梁,虽然什么差遣都不在手上,仍然搅动风云,不知不觉的就将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宇文虚中含蓄的分说完,太子象是松了一口气,颇含赞许的看了宇文虚中一眼。耿南仲在旁边冷眼旁观,肚子里面嘀咕:“这位叔通兄,现在是锋芒太劲了啊…………处处都得人看重,只怕未必是福分啊…………这位叔通兄,与武臣王禀辈善,与梁师成辈善,这里又在太子面前卖好,人虽明敏,可是操守未免不纯。”

这边耿南仲老夫子吃干醋,宇文虚中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殚精竭虑的在汴梁城中各处势力当中奔走,人都黑瘦了一圈,只是目光越发的炯炯有神。大宋局势日非,宇文虚中这等聪明人,有抱负的人都有时不我待的感觉。实在也是顾及不到别人的想法了。

他看着太子,正色道:“太子殿下,国事渐有转机。这大宋国本,还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现在武臣跋扈,幸进之辈充斥朝堂,将来都需要太子殿下与我辈等着手调治,缓缓恢复大宋元气…………若不是萧言此子出现,在燕地战事不能为大宋缓一口气,也不能在汴梁搅动这朝局,让我辈有此机会张目,正是天佑大宋,官家与太子殿下的福分!”

说到后来,宇文虚中都感慨了起来,忍不住以手加额,叹息道:“如此功臣,未免有些对他不住,太子殿下,萧言难得人才也,现在不得不压制于他,将来太子定然要加恩与他,将他招揽在手,此子能战,多有倚仗之处!”

耿南仲眉毛一挑,还未曾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太子已经温和的笑了起来:“平燕大功,岂能不赏?萧显谟孤也留心久矣,恨不能一见。此次委实有些对他不住,孤能用事,必然大用。”

赵恒是性子深沉的人,当皇太子久了也最能磨练人心性。今日算是话都说得太深了,但也不得不将宇文虚中漏夜请来,了解清楚明白这在汴梁暗地卷动的风潮到底走到哪一步了。话已经说到如此,就再不必说。当下起身淡淡一笑:“孤且回转,两位先生也早早安置,国事如此,还请两位先生善自珍摄,为国为孤惜身。”

宇文虚中和耿南仲都起身,恭送太子离开。太子身影消失之后,耿南仲才淡淡道:“叔通,此次行事,多是有劳你了。吴讷言看来就要出外,我辈乏人主持,到时候说不得就要仰仗叔通兄了。”

宇文虚中看了耿南仲俨然的面孔一眼,苦笑道:“我何德何能?道希兄守在太子身边,殿下正是我辈将来的指望,这居中主持的辛苦差事,也只有道希兄一肩挑了。我还不是供道希兄驱策而略尽绵薄?这话不必再说,不然此处我再不敢登门了。”

耿南仲淡淡一笑,当下不再多说什么。

宇文虚中迟疑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希兄,我在枢府,见到一人,名唤第八平,来历奇诡,说不定和当年旧事有些瓜葛,然则此辈怎么还能在汴梁城中?”

耿南仲眉毛一挑,神色也严肃了许多:“此人如何,你细细讲来?”

宇文虚中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准看不明白,兹事体大,不能轻言。我再留意一下就是。”

耿南仲也叹息一声:“都门纷攘,暗流汹涌,不知道何时才还汴梁一个清平,我辈才能用事,徐徐调治这大宋天下!”

宇文虚中苦笑:“道希兄,走一步看一步罢,凡事急切不来的。先将萧言这头料理了再说,唉,总是觉得对他不住!”

~~~~~~~~~~~~~~~~~~~~~~~~~~~~~~~~~~~~~~~~~~~~~~~~~~~~~~~~~~~

在马前街的李师师宅院小楼之上。眉眼清亮如雨后天空的李师师素着一张脸,静静的听着自家小使女嗫嚅的将下午与萧言传话间所有事情细细的全都回禀出来。

玉钏儿好容易说完了,偷眼看着自家小姐坐在那里,一颗心扑通乱跳。生怕小姐发怒,自己和张郎之间就难以见面了。

半晌之后,才看见李师师轻轻咬着银牙,淡淡一笑:“也是个好为大言的,他又能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只是在隐相这等人物要对付他,他南来之人孤立无援之际,还能这般硬气。也算是有点骨头的了…………却不知道,是真正的骨勇,还是皮勇而已?也罢也罢,本来无可无不可的,现在倒有了三分好奇,见见也不妨的…………玉钏儿,告诉门外那些躲着皇城司的猫啊狗啊的,说就是明夜了,李师师静候萧显谟,扫径以待这位平燕名帅!”(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完)

夜色已经渐渐深了下来,马前街附近的和乐楼和杨楼两处却还是热闹的时候,车马二人抬的小轿子川流不息,将各处行院的女书接来这里,穿花蝴蝶也似的没入一个个雅间当中,然后激起更大的欢笑声和斗酒声。

不管什么时候,汴梁城都是不夜。不管北面辽国覆灭,女真崛起,还是汴梁城中渐渐绷紧的备方势力之间的争斗,都似乎不会让这里的热闹繁盛消减半点。

汴梁城的都丽日子,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也会长久持续下去,永远不会有消磨的时候。

在和乐楼和杨楼时面那各衔上,却是安安静静。原来对面还有三两家颇为高档的行院。

现在差不多就只剩下李师师所在的行院一家了。其他的都很识趣的搬到别处,反正汴梁娱乐行业占地广大,其他地方一样讨生活。官家私自出宫会二奶在风气开通的大宋还算是佳话,要是这里行院仍然密布,官家经常出禁洋到这里嫖院子,那就好说不好听了。官家身失一国之君,秉政日久,说什么也还是有些底结在的。

就是李师师所在行院,也就早已名不符实,除了蓄养的一些供官家宴饮助兴的歌妓之外,真正可称女书的就李师师一人。比起其他行院女书涌涌,到处流动的都是柳媚花娇的雕粉气大不相同。虽然李师师还在招待一些看得上的客人人行院当中饮宴,但是更多象是雅集而不类真正的行院了。

除官家亲临外,平时李师师招待客人也极少,到晚也绝不开宴。所以每到晚间,这里就安安静静,绝不会有那个不开眼的人去打扰。

所谓周邦彦霜浓马滑,基本上就是文人自己yy。

和乐楼和阳光灯火通明,人潮流动,莺声燕语。时比起一街之隔的李师师所在,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这些日子里面,皇城司一直有人驻守在这里,盯着李师师这里的动静。梁师成吴敏宇文虚中等辈不是不聪明,不是想不到萧言可能采用这条狭窄小径自达于官家面前。也动用了大宋这个所谓的特务机构。但是这个时代的特妾机构的确没什么执行力,皇城司的这些使臣最擅长的还是将市井流言汇总一下上报给顶头上司,什么盯梢跟踪监视之类的谍战桥段,连这个概念也不曾有啊。

这些日子盯在这里,倒有大半时间在和乐楼杨楼消磨,半晌才过来绕上一圈。能半个时辰就出现一次已经算是当差勤谨了。原因天他,这个时候的机构是绝时没有后世那种执行能力的,在承平富贵日久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汴梁的政府部门,更是颓废废弛得不成一个样子。

在有心人眼中,这等监视,跟没有监视也区别不大。

今夜值守在此的皇城司使臣有七人,四个在和乐楼,三个在杨楼。其中至少五人居然是请了朋友在这里饮宴,剩下两人自然不能这般苦乐不均,两人也凑了一个碰头东。已经搂着歌妓在斗酒了。这七个使臣自然也都有些闲暇跟班,可李师师行院自有院公家人守着门禁四下,这些闲汉如何敢凑进前?大家也不过就是钻沙胡混罢了,到时候报一个平安无事就成。

就是在大宋皇城司的如许严密监视之下,萧言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坐了轿子,几乎可称得上是大摇大摆的从后门进了李师师所在散宅邸,入内之后,居然是玉钏儿提灯亲自引路,将萧言直引入李师师所在小楼处。

走在这个安安静静的宅院当中,看着两厢回廊亮着的等候,看着前面一角小楼伫立在黑暗当中,几点烛光从窗纱中透出。萧言脚步放轻的,跟在提灯的娇俏小侍女身后,居然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这是去见李师师啊.........干古之下,第一二奶,非她莫属。宋末时光,正因为这个女子,平添了几分脂粉气息。

他轻轻甩头,赶走这一点莫名而来的旖旎浮想,不管是北地的金戈铁马,还是这马前街的软红十丈,对自己而言,无非都是战场。而且是一定要赢的战场!

李师师完全没有义务帮自己这一把,按照从那些好八卦的衙内们。中了解的一些关于李师师的零碎。这个大宋第一二奶其实清高至极,从来不插手这些关说事宜。倒有一半是玉钏儿非他属下不嫁,怎么也得应酬一二。还在一半估计就是好奇了,这点萧言可以毫不讳言,此刻大宋,此刻汴梁,经历最传奇的除了他萧言之外,还能有谁?

但是这点好奇和敷衍,绝不足以支撑李师师来为他和赵佶之间穿针引线!自己前面费尽心思,为的无非就是能踏入这院中,能直入引楼。这些还都是自己能掌控其中变数的,踏入这小楼之后,其间变数,才是自己无法掌摇的,才是最艰巨的一段的开始!

虽然毫无把握,但是穿越以来,什么事情自己又是真正有把握的?摇摇晃晃,跌跌爬爬,不也走到这里了么。

此行如何行事,萧言当然也有所准备。李师师如此冷淡清高不插手关说,在萧言看来,无非是别人没有拿出李师师真正想要的罢了。远远不足以打动李师师这等人物。其他人用来走门路的,用屁股想无非也是钱财,李师师难道还缺财货之物么?而且这种清高冷淡的女孩子,这种自以为超凡拔俗的女子,恐怕最厌恶的也是别人捧着一堆啊堵物上门讨好罢。

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到底什么才能真正打动她?

萧言自从定约之后,一直思来想去,各种想法推论冒出了无数,但是没一个有把握的。

现在仍然是胸无成算。可是此刻,他却没有重出半点焦躁不安的模样,只是静静的跟在玉钏儿身后,腰背笔直,随着这双螺垂铀的娇俏的侍女一步步踏上小楼。

足声空空,在这暗夜里似乎传出去老远。

一点灯火,正在头顶。

不多时候,玉钏儿已经将萧言引至小楼之上,引入一个雅洁的小厅当中。厅中一桌而已,桌上铺着雪白的宣纸,旁边放着砚台,砚台雕成风鸟群集振翅梳羽模样,隔出了几个小小的墨池,池中朱砂靛青各色分列,想必是做画所用。砚台旁边有笔架水瓯,几支狼毫兔毒鼠毫笔或在笔筒中,或浸在水瓯里,恐怕是主人画后生倦,没有收拾就懒懒上榻小睡。

厅堂四下,挂着几幅字画,有的纸质变黄,一眼可知就是古物。有的还仿佛墨迹赤干。张挂之处,也没什么讲究,仿佛就是主人用来随意欣赏揣摩的。这些字画上,不少都是印记累累,历代不知道为多少人所收藏。现在就平平常常的挂在那里,也未曾有碧纱遮护。

萧言虽然时这些玩意儿一窍不通,拿起毛笔写字到会,不过就是写出来的字可以称为狗爬。但是侧身其间,一股书卷气清雅气就这样扑面而来。似乎隐隐约约之间,还有一点飘渺于干年的时空中的淡淡香味,萦绕在鼻端。

玉钏儿领萧言在厅中站定,才敛衽一礼,低声道:“奴这就去请小姐,但请显谟稍候。”

萧言不在意的摆摆手让她去,负手就在这小厅内踱步。看看这儿,瞧瞧那里,还拿起笔比划两下,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萧言拿着毛笔对着宣纸,正在寻思是不是画一堆王八的时候。就听见背后莲弓轻响,衣衫细琐,一缕香气萦绕厅中,正是有一丽人从内绕出,直入而来。

萧言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厅中也不设座,不是待客之道。要是下马威的话,就不必了。萧某男儿,可以直中取,也可以曲中求。

低声下气巴结讨好,却是不会。

自他身后,响起了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似乎就能让人想到雨后墙上被洗刷得干净的爬山虎,就能想到遥远记忆诈大学校园里面穿着白裙子抱着书本的某个清丽身影。不娇媚,不浓艳,却就这样直人心底。

~~~~~~~~~~~~~~~~~~~~~~~~~~~~~~~~~~~~~~~~~~~~~~~~~~~~~~~~~~~~~

此处是小女子画室,没有坐着做画的道理。一时疏忽,忘了设尊客之座,还请恕罪...........直中取便是直中取,到了曲中求,那就和低声下气巴结讨好没什么区别了。

小女子见识浅,这点不解,可请萧显谟解感。

萧言回头,入眼之处,就是一个高挑清丽的身影,秀发如云,高高盘起,略有一丝垂在俏脸之侧。身上服色装束淡雅,却更衬得这四七高挑清丽的身影纤腰只有一束。

这个女子已经没了多少青涩的容颜,一双丹凤眼,鼻挺唇淡,肌肤莹白如玉,真可称得上吹弹得破四个字。少妇的肌肤本来就比少女更滋润光洁一些,眼前这个女子肌肤的细腻光洁,可称萧言在两个时代所见到的所有女子之最!

这个女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舒服。容颜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但是一定经过了最精屯的修饰。每一举动,都自然而然直到男人的庆心深处。如果不是天生,真不知道要经过多么严格的训练,才能到这种地步!

在这一刻,萧言在心中蔚然长叹,赵佶啊赵佶,原来你喜欢的就是这种小清新的风狂啊。要是放在自己来的这个时代,赵佶一定是玩弄大学里面清新女大学生的艺术系鬼畜中年教授。

大宋这个时代,其实是相当缺少这种知性美女性的。虽然大宋整体文化程度已经算是在这个时代遥遥领先了。而在萧言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随着近百年来教育真正男女平等,在每个心目当中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一些记忆。

是自己考试低空飞过,被父母训得灰头土脸之后看着窗外闪过的那个邻家好成绩的俏丽女生?

还是大学踢一场野球之后,突然中文系或者英语系的女孩子一袭白裙,戴着耳机,抱着书本,摇曳着从一身臭汗若有所失的你面前飘过?

或者是才到单位工作,完全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毛头,单位里那个名校毕业,嫁了个好老公,气质高雅举止斯文温柔待你,你却对她一脑子禽兽念头的前辈美丽女同事?

眼前女子,就和这些破碎画面中的倩影差相仿佛。美女每个时代都有,但是眼前女子的气质,却似乎不属于这个时代。如果她就是李师师,怪不得具有艺术家气质的赵佶,对她如此宠爱!

在这一刻,萧言心中大定。

如果说李师师的气质时于这个时代太过脱俗,很多人想走门路都摸不清眼前清丽女子所想所好。那对于萧言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他可是号称这种小清新美女之鬼畜闷绝杀手!

眼前这个知性美小清新的女子,正是李师师。

其实她时站在这里回头看他的萧言,同粹是眼前一亮。眼前男子肩宽腰细,站在那里昂藏七尺,自有一种男儿雄健气息。可并不是那种粗鄙无文的武臣之辈,回头看她,眉毛漆黑,眼眸深深。果然如他所言,没有半点讨好巴结的模样,只是看着眼前女子眼神一亮,单纯的欣赏而已。

萧言卖相本来就不差,经过这两年经历的打磨,更是加分不少。而且萧言也自有一种访不出来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也许是这八日用心太深,略略显得有点憔悴。综合在一处,就是一种足够动人心魄的男儿气息,迎面向李师师兜头罩来。让李师师心弦都忍不住一跳,腿弯差点就是一软。

而且初见一个人,对他经历如果事先知道,那么下意识的自有加分减分。萧言经历访出来足够光彩夺目,大龘英雄好男儿六字可算妄在他头上毫不动摇。孤身南来,随即便击灭一国。如此经历,上下干年,又有几人能够?州怕来到这汴梁城,狂潮仍扑面而来,他孤立无援,却仍然坚持不倒,还想努力跃上潮头。虽然想门路都想到自己这里,可这始终不认输散坚忍之处,仍足让人动容!

如此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气质,如此传奇的经历。初见之下,让李师师一时竞射觉得有点难以自持!

狗男女一下就看对眼,有的时候就真的是在一瞬间。

~~~~~~~~~~~~~~~~~~~~~~~~~~~~~~~~~~~~~~~~~~~~~~~~~~~~~~~~~~~~~~~~~~~~~

萧言深深看了李师师一眼,就收回眼神:

“直中取不用说,一直向前,唯死而已。曲中而求,不过是男儿行事,目标仍是如此,一路不通,另寻他途。此身不可轻掷,直到大功告成而后矣。比起直中取,曲中求却是更难。要儿一时血勇不难,坚忍不拔却是万难!然则不管是直中取还是曲中求,都没说要让男儿折腰,奴颜婢膝!”

这话基本上就是睁着眼睛胡说了,要是在李师师这里讨好巴结有用,萧言早就上了。眼前女子既然是那种文青女,萧言自然就选了最能打动她的话说。

女子但时一个男子有了好感,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听怎么顺眼。李师师一听就觉得大得我心。当下微微领首。脸上一时间竟觉得微微有点发烫。她垂下眼睑,暗自贵骂自己,一向都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将来也一般能古井无波下去,怎么今日,竟然有些心慌动龘乱?

不过李师师毕竟是李师师,纵然对萧言有些莫名的好感,却也不会影响到她的聪明。她在赵佶身边立身就靠的是善解人意,对朝局之事从不多说一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她还是要依附于赵佶才能让她保有的一方小小天地不为人所打扰,让她可以在这小楼里继续清高富持下去。这立身之本,岂会为萧言三言两语所说动?

当下收敛心神,淡淡一笑:“小女子受教了............今日实在简慢,只有委屈萧显谟在此立谈了............今日和萧显谟一会,多半是为的小女子身边这个不成器的使女的归事,那位张郎君昵?难道还在外等候?”

萧言一笑,转过身来干脆和李师师面对面。李师师心旌略略有点摇动的样子,以萧言眼睛之毒,早就看了出来。这个时候只恨这个时代没有古龙水,要不然熏也把李师师熏晕了,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之下,要李师师帮什么忙她都从了。

当下只是随意摆摆手:“我看过了玉钏儿了,不错,还算配得上我麾下张显这般儿郎。

如此便是定论了,娶妻是男儿之事,张显认了就成。将来你自然还是可以去探望玉钏儿的,让张显过来,就不必了。哪有男儿大丈夫让人品头论足的?“

萧言说得随意,李师师忍不住有点羞恼。

只觉得从进这小楼之后,就一直为萧言所压制!

可要知道,这可是萧言上门来求她!下意思的咬咬嘴唇,总想找点什么来压压萧言气焰,才觉得快意。当下目光一动,轻轻道:“既如此,也罢了。改日我自然会去寻那位张郎,玉钏儿随我龘日久,不能让她就这般轻易出嫁,总得保她有个踏实着落............辛苦萧显谟前来一趟,小女子这就安排人送萧显谟出外。”

萧言哈哈一笑,露出六颗白牙:“不是还有其他事情么?我萧某人满朝皆敌,隐相总亏萧某人不是。一腔忠心,欲自达于官家面前,却被隔绝中外,不得门而入。女史此处,却是隐相隔绝不了的,萧某此来,正要拜托女史助我一臂。这正事还未曾说,萧某怎么就走了呢?”

若是萧言如这个时代人请托关说般隐晦曲折,顾着面子气度。说不定李师师还真不乐意听下去,就这样送客了。偏偏他就这么露出六颗白牙笑着,坦坦荡荡和盘托出,不扭捏不矫情,直截了当,自有一种男儿的爽朗气。

这六颗白牙,晃得李师师又是一阵眼晕,咬咬嘴唇,忍不住语气也带了三分娇嗔:“显谟如此英雄,行事直这般无赖!”

一句话说出,就知道不对,一瞬间竟然又在光洁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的一层红晕。仿佛失了什么也似,李师师尽力冷下容色,淡淡又开口道:“这事小女子却帮不上显谟什么,官家虽然错爱小女子,然则小女子是什么身份却自己知道,这些话是不会说,也不能说的。

显谟所求,恕小女子爱莫能助,就请显谟安置罢。”

萧言看看她,轻轻道:“你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你自己选的。”

一句话就说得李师师娇躯一震,竟似有点痴了。这句话,竟然是从来未曾有人对她讲过!自从长上将其卖给行院,张艳帜以来,行为行院翘楚。官家垂爱之后,更是名动汴梁。

谁都羡慕她李师师的际遇,谁都以为她风光得意。却没人想过,这不是她自己选的!

李师师读书,是真的读深了读透了。不象其他所谓解语女子背几篇诗词,记几个小令,不过席间陪人调笑而已。书读得越多,才越看出这干年上下,多少人都只是在身不由己当中挣扎,又有几人,真能掌握自家命运?她想要的,只是想把握自己的命运而已。而这又何其之难?

晋朝羊桔所言,人生不如意事,十常**。经历越多,才越能感觉到这句话的滋味所在。

自己想努力掌握自家命运,却心里明白不过是奢望而已。

萧言笑意淡淡的,还带点嘲讽,指指头顶,轻轻道:“这贼老天给我安排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可我从没低头过,仍然在拼命的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家手里。”

一边说着,萧言一边左右瞅瞅,桌子上全是东西,坐在上面不成个样子。干脆盘腿席上坐下,指指身边不远处笑道:“主人慢客,自家寻地方了。我久站无妨,让你一个姑娘立谈就不成样子了,干脆席地对话,也算是一段佳话............我的名声在汴梁只怕传得多了,不过也不见得有人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女史有暇,不妨听我说说。”

李师师看着萧言还是那副举止自在,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就觉得有点恨得牙痒痒。

偏偏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往日的宁定淡雅,对眼前这个男子似乎半点作用也不起。他根本不是来求帮忙的,简直就是来卖俏的。偏偏娃儿爱俏,是干古不变的真理,超脱如李师师,也不能免俗,当下咬咬牙,也坐下来,将蓬亏藏在裙子里,瞥了萧言一眼:“主自然随客便,显谟洒脱,小女子只能奉陪,既然显谟在暇,就请说罢。”

和李师师说从四年后开始,持续一百五十年之久的北方蛮族不断摧残汉文明的这个悲局性的历史进程,自己奋力挣扎,如何想挽回这场天倾。以李师师的聪慧,也是难以理解的,要打动她,只能从另外一方面来说。

萧言席地而坐,娓娓而谈,将自家经历捞能说的都说了。白身南归,万死于兵火之间。

与小哑巴和郭蓉的相识相遇,和两个女孩子之间的离乱悲欢。自己一路行来,如何为命运所拨弄,而自己又怎样绝不向命运低头,大呼抗争。他的经历本来就传奇,只是这样平实道来,已经让李师师心旌摇动。特别是郭蓉的经历,这个女孩子遭遇之苦,命运拨弄她和萧言之深,让李师师眼圈都有些红了。而萧言始终不肯向这命运低头,拼命想保全郭蓉,呵护郭蓉,不让她再经历颠沛流离之苦,让李师师要是有些难以自持!

萧言声音渐轻渐慢,说到最后,语意已经有些迷离:“............一路行来,经历多少悲欢,要是我牙关稍稍咬不住,脊梁稍稍一软。

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尽我所能,尽力保护照应自己身边人,兄弟,属下儿郎,身边女子。你稍稍向这贼老天一服软,他就会将你所有一切都抢走!我不能倒下,只有努士向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我才前暮此处,和女史你说这么多............我能领兵,能打仗,为大宋立国大功。凭什么要遭致如此际遇?将来我还能为大宋御侮沙场,为自家儿郎博出前程,为身边女孩子带来平安喜乐,让大宋百姓不如燕地百姓一般遭致那样惨烈动迁!难道我错了么?不要说一个隐相了,就是隐相加上老公相一起与我为敌,老子也还是那四个字,绝不低头!”

李师师一时间只觉得身子发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萧言回头深深的看着她:“自然也没有白求你帮忙的道理............萧某人大好男儿,阵诺什么,都是说到做到............你真的想要的是什么?我都许你!”

我真的想要什么?李师师恍然。

还不是就如你一般,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家手中?能有一相知相爱之人,哪怕他命运遭阿如你一般奇诡,也陪着他一起对着这贼老天挑弄?

汴梁繁华,官家垂爱,人人艳羡。这种生活,不是我选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呀....恍惚之间,李师师凄然一笑,下意识的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隐相欺你,你最后还是要自达于官家面前............若我说我想离开官家,你又要求到哪里去?谁还能助

你?“

说完这句话,李师师就讶然收口,瞪大眼睛捂着嘴唇看着萧言。却没想到,自己说出了这般话语!眼前男子盅惑力实在太强,让她这睡觉时候都戴着面具的人,居然将心底最隐秘的心声都吐露了出来!

萧言定定的瞧着李师师,挠挠头:“你还真敢说.........也罢,给我三年,我还你一个自由自在的生活!萧某认定的事情,这辽国灭了,这女真败了,这隐相也不过是拦路小丑而已,就算官家,也总大不过这贼老天罢?’’

李师师只觉得今天自己和萧言说的都是些疯话,可是心口总觉得热热的。她戴着面具,在以前那些恩客,后来的官家面前周旋,有多久了?伴君如伴虎,赵佶虽然好脾气,但是她仍然应时得兢兢业业,从来没有一晚上睡踏实的。她知道自身所系就在官家宠爱与否,稍一色驰,只怕就会在这个世道当中没顶。而眼前萧言,却不必她如此,可以放胆说,说不定l后在他面前,还能放胆哭,放胆笑?

李师师突然觉得想痛痛快快的笑一场,也觉得眼眶热热的,想掉几滴眼泪。可是理智告诉自己,自家今日和萧言所说,都是疯话,都是疯话....李师师不自觉的摆摆头,似乎是想将今日和萧言说的这些话都抛到脑后却也似。理智告诉她,怎么也不能答应萧言所请。这是将她自己架在炉火上,她一个早早入了行院,现在也算是锦衣玉食,没人敢得罪她的生活,岂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将来如何不论,眼前自己要是帮了萧言,就是自家将自家送入大宋这激烈万分的党争当中,再难有这等平稳的日子。一但在大宋朝局争斗中站在了一方,将来就是别人的眼中钉了,官家在怎么宠爱,也难以遮护属全,这位官家心思易变,实在也不是靠得位的。自己为什么总之清高自持,实在是冷眼旁观,为大宋这些顶尖人物之间的争斗觉得,心寒!

难道就为了萧言一个三年后的承诺?

她甚至已经盘算好了,站起身来,堆出客气的笑容,用最温软的话语婉言谢绝萧言的请托。萧言去后,再现劝玉钏儿,看她能不能离开那位张郎,要是不成,也只有将玉钏儿逼出。继续和汴梁城中这激烈的争斗保持距离,关起小门自成一统,至于将来,就不去想了..........,她打定了主意,低低叹息一声,缓缓起身。萧言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等候。李师师收拾心神,堆起笑意,一切都如她刚才盘算的一般。轻轻以最先温柔的语气开口。

~~~~~~~~~~~~~~~~~~~~~~~~~~~~~~~~~~~~~~~~~~~~~~~~~~~~~~~~~~~~~~~~

平白在官家面前就为你分说,引荐于官家面前,这是不成的............总还得好好筹划一番。这院子里面都是休己人,应环会走漏风声,要是不急,稍待片刻,商议看看怎样行事才是完全之策.........几乎是吐出第一个字李师师就已经发觉出了不对,但是偏偏还是将这番话都讲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日怎么会难以自持如此。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对眼下生活过得厌倦了,对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感到惶惶了,更或者是萧言这个南归之人,从初见第一眼,就打动了自己?

李师师一席话轻轻说完,萧言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的确是为难了你,让一个女子为萧某人冒这风险,为的只是三年之后的承诺。萧某大好男儿,宁不愧死........萧言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怎们组织自己的词句,最后几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就不说什么矫饰的话了,我的确需要你相助,皇达于官家面前。闯过这一关,将来再难有人对付我!我不曾负麾下儿郎,不曾负死生兄弟,不曾负身边女子,将来也必不负你所托之事!话便如此,耿耿在心。将来或有人为萧某做传,史书斑斑,也必不会少你李女史一笔!”

李师师怔怔的想了想,最后容颜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世间负心人本多,萧显谟,我们看将来罢...”

世间负心之辈本多,女孩子要不为所伤,只有不动心而已。自己曾以为自己可以永世不

曾动心,原来也是假的啊.........这种感觉,来得本来就是莫名。

但却无力阻挡。

李师师再不多说什么,伸手肃客,再不和萧言在这里立谈了。本来立谈之设,就是要萧言明白自己无意多和他说什么,客气敷衍几句,见过这个人,谈谈玉钏儿和张显的事情便送客。现在眼看还要和萧言筹划一切,不如拱个舒服所在了。身子已经掉在井里,耳朵还捂在井沿上又有什么意思?

详谈密室,自然有贴心使女料理。玉钏儿一手安排得妥妥贴贴,端茶倒水殷勤服侍得不亦乐乎。看样子时萧言恭谨程度比原来女主还要强上三分。李师师瞧在眼里,心下也忍不住苦笑。萧言到底有何魔龘力,一个个的将人盅惑成这样?那些为他效死的儿郎不说,那个装哑巴的小女孩子是和他结实于患难,那个郭姑娘和他恩怨难明,却仍然跟在他身边,玉钏儿只萧言一次,就服服帖帖,几乎将萧言看成了自家公爹。就是自己也一下有点癫狂.......也许因为是在大宋,这样的男儿,实在已经是太少太少了罢............英武而锋锐,倔强而不驯,干脆而爽朗............最要紧的是,斯文中还带有一丝背负太多太多,却仍不肯低头的憔悴。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憔悴的,是萧言,还是自己?

一番商议,等萧言为人所秘密护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过后的时分了。一路行程,自然有人遮掩得完全。早早就有人将他接住,混杂在一群仿佛醉归的人流当中,离开马前往向南,只转上了东十字大街才将他接上一辆骡车。

哪怕是午夜时分,东十字大街上车马仍然纷纷,有的是宴罢归家,有的却是去赶下一场饮宴,直到天明方休。萧言所在骡车,夹杂其间,一点都不显眼。

骡车当中,除了萧言的亲卫头子张显之外,还有高忠武在。高忠武是汴梁地头蛇,心思又最热切,在操持奔走萧言沟通李师师门露上,出了好大气力。

张显还无可无不可,他只关注萧言安全。

高忠武却是老大急切,等萧言进了骡车就立刻动问:“显谟,如何?”

此刻萧言,只觉得疲倦。他又不是傻子,李师师为他所打动,如何能看不出来。这个原因说起来很简单,李师师向来是孤芳自赏能人,总觉得没人懂她。在这个时代的确如此,可自己是从各种类型的女生都有的时代穿越而来的啊.........好死不死的是,自己也勉强算是一个泡妞高手............此等女子,只要觉得你懂她,一旦动心,那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好像撬了皇帝老儿的墙角..................赵佶倒不直什么,总有一天,自己连赵佶也用不着畏惧。可这种感情,自己实在有些承受不住啊.........自己已经伤害了郭蓉,再拖累一个李师师,实在良心有些交代不过去.......走一步看一步罢,现下也只能如此便了。

此时此刻,萧言的确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是高忠武现在还是半个盟友身份,不能等闲以手下视之,最后只能是勉强一笑:“事谐矣,禁中传讯,明日官家便抵李女史处,李女史自会曲折进言,我等静候消息就是。明日就在十字大街寻一隐秘下处,一待李女史召,我就能密会官家,自达于前。”

高忠武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沟通李师师这条门路,说真的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有一分能保住眼下风光富贵的盼头他就要使十分气力,其实不抱太大希望。李师师处,多少人都未曾走通门路,萧言凭什么就能走运门路?

却没想到,萧言真是能人之所不能,领兵可灭国,操持生意可日进斗金,连李师师的门路说走通就走通了!至于官家那里,高忠武侄是并不很担心,当今官家为人底下都清楚,要不用说他们这些和禁中世代联姻的将门世家了,耳根子软,易轻信人。能凑到他跟前,巴结讨好,总能有好处。只不过现在官家身边为以前幸进之辈已经占满,将所有接近官家山途径都堵得死死的罢了。萧言连李师师一女子都能说动,官家那里只怕要轻松十倍。

当下欢喜得一叠连声的答应:“我这就去安排,俺这就去安排,属下这就去安排!”

狂喜之中,连自称属下都没留意到。

萧言却没龘理他,骡车封得严实,车窗都被遮挡。厚厚的纸糊着,外间什么都看不见。他却下意识的朝着北面看了一眼,在马前街的那二层小楼之上,有一个同样内心憔悴的女子。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却不知说自己,还是说她?。

更多到,地址

第九十八章 君前(上)

在马行街前,还未上灯的时候。李师师宅邸之前就已经多了不少穿皂衫戴交脚璞头的长身大汉守卫。这些大汉虽然穿得朴素,但是神色里那种颐指气使惯了的气度,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对于马行街这一带的住客商户而言,这种场面最熟悉不过。那位官家又从禁中而来,要留宿在李师师女史这里了。这些长身大汉,都是御前诸班直的扈卫,甚而很有几个能带御器械的高阶武臣,为官家私会二奶站岗放哨。

汴梁承平日久,赵家在百姓当中也算是口碑甚好。历代官家基本都是烟火气十足,最多出了宋真宗一个神棍而已。赵佶虽然荒唐,但绝算不上残暴。大宋这百余年,少有犯驾惊动御前之事,更不用说是行刺什么的了。这些长身班直大汉虽然守着李师师宅邸四下,可一个个都懒洋洋的,空着手的居多。就算有几个腰间佩戴刀剑的,也多半是说明他们有带御器械的身份,可能压根没想到要在汴梁用这兵刃和人厮杀来着。

官家在内高乐,这些御前诸班直的扈卫们也没多少忠勤之心,不管他们是来自金枪班还是内殿值,抑或什么东西班承旨,散指挥内员僚直招箭班直——也都还是都门禁军。而且都门禁军所有一切废弛不堪都有,甚而犹有过之。

宋时天子宿卫,基本都隶属于三衙殿前司。都门禁军当中其他诸军历代还不时有军马抽调出外,或征战或外戍。可御前诸班直太宗以后就再无出征经历。恩养又厚,差事又轻,勋戚子弟充斥,早就养废了。官家在内快活,他们在外就一小堆一小堆的聊天打岔。带班的指挥使衔武臣,也就当没看见,有时还凑上去聊几句。大家官衔有差别,出身都差不多,算得上世代将门家庭——要不然怎么能选入御前诸班直?

大家说来说去,话题总免不了现在正火热的足球联盟,还有这足球联盟带来的巨大收益。

御前诸班直当中,基本都是出身三衙将门世家,随便一个散指挥追起祖宗来说不定都了不得。怎么能和现在三衙禁军将门团体参与其间的足球联盟没有关系?聊天当中,但凡家族有份参一脚的都洋洋自得,再有家队可以在每天例行赛事当中上场的,那更是鼻子都快翘到了天上去。家族还来不及凑进这巨大的生财机器当中的,话语当中免不了就有几分醋意。

这些御前班直诸员,谁不是和禁中总扯得上弯弯绕的关系,消息也来得灵通。萧言发起这个足球联盟,梁师成怎么想殚精极虑的对付萧言,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对于梁师成和禁中,和将门团体的利益交换,就算知道得不清楚猜也能猜出个七八。眼看梁师成这个隐相居然被萧言这等毫无根基的人逼到墙角,再不扯破脸断然出手只怕威信地位就要大受打击,大家都是议论感概,各发各的见解。说到热闹处,才开始上客的和乐楼与杨楼那里的喧闹声音都盖不住他们。

“直娘贼,这个足球联盟之戏,恁般厉害。才开始的时候,谁能想到这是条淌金银的大河?先入局的都笑烂了脸。再有几个家队能出场,那威风面子也有。萧言这南来子,怎么就能想到这个?”

“岂不正是如此?得了大利的几家,现在都牢牢把着位置,他们行事也快,立刻就勾连上禁中,经营得铁桶也似。别家瞧着眼热,谁还能插脚进去?”

“依着俺看,得意还是莫要早…………老高,俺可不是说什么风凉话。无非是替你们盘算罢了,大家都是将门世家,根脚都是一般的。自然是互相帮衬,再没有希望别人倾家的道理…………那位隐相恩府先生,怕不是马上要下手了?说是对付萧言,谁能说他不是瞧着这条淌金子的河眼热?一旦动手,后来牢牢把住,就算不独吞,也少了恁大一块!”

“借他两个胆子!不扯到钱财上面,大家敬他是隐相,是恩府先生。扯到钱财上,分毫不让!现在面子全是他们得,俺们世代武臣,祖宗为大宋流过血汗的,连点里子都不让占着了?更别说禁中几乎在这盘生意当中占了近半,,他隐相敢口里夺食?分润点小小好处,倒是不在乎,想包揽把持,那是休想!”

“话就是这般道理,奸不厮欺,俏不厮瞒,现在隐相为何还未曾发动?无非就是要安抚好参与其间的各方,到时候再动手将萧言拿下就完了。随意丢一个人出外,再平平各家和禁中面子——总不能动了别人生意一点赔补都不表示,那俺们不就是人人可欺了——现在瞧着,多半是吴副枢府出外。要不了一月的功夫,就一切如常。”

“…………就是可惜了萧言,好歹也是立下了破国功劳的,要是在艺祖时候,郡王不敢想,国公是稳的。现在却是这般下场,出知在外,不说是不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这辈子也沉沦下僚,没大机缘再没指望回返汴梁…………当真是可惜了,这国事,不可说,不可说啊…………”

“又是一个狄武襄罢了,凡是大军统帅,立有大功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要说俺们现在倒是实惠,虽没什么风光了,但是好歹安稳。出兵放马,饥餐渴饮,也再想不到俺们头上,但愿这日子一辈辈的就这么下去也罢,国事自然有别人操心…………”

“萧言如此人物,领军灭国不用说了,回汴梁不过数月时光,就经营起这么个生财的玩意儿。不用说是极机敏能干的,隐相这般要对付他,他怎么就没想到要用什么手段应对?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

“瞧没瞧见俺们来时,在李女史宅邸门口乱晃的那些男女?俺与皇城司打过交道,识得几人。还不是皇城司派来盯着李女史门口的?俺们至好,说话可以放肆些,当今官家,还是信重熟识些的人物,你都无法自达于官家面前。还不是任梁隐相摆布?隔绝中外之事,满朝也只有梁隐相抬抬手便做了,连李女史这里这条门路都不曾放过。萧言在汴梁又是毫无根基的,现在老公相都被隐相威风压得则声不得,还有什么法子?大家也至好瞧着便罢。”

“唉,这些事情,真不可说,也不能说。大家眼睁眼闭罢,反正大宋根基深厚,临到时候,圣天子百灵相助,总有贤才命世。辽人深入河北,寇莱公命世。西贼猖獗,又有大范老子小范老子韩公王韶此起彼伏,童宣帅虽然比不上他们,好歹扑灭了江南菜魔。灭辽时候童宣帅不成了,不又冒出个萧言?俺们只管在汴梁安居高乐就是,那些文臣大头巾,也不会让俺们这些武臣操心,想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万一哪天老天爷大意了,忘了遣人命世,那该当如何是好?”

“你个黑厮乌鸦嘴,快叩齿吐直娘贼的吐沫!再不说这些了,倒是想想,萧言去后,这足球联盟多少都有些变故,怎生能加入进去要紧!家中长上已经算了好些时日了,一年净利怕不是四五百万贯起码!插一脚就是十几几十万贯的上下,谁瞧着眼里不出火?高兄高兄,到时候你家长上,可得抬抬手!”

~~~~~~~~~~~~~~~~~~~~~~~~~~~~~~~~~~~~~~~~~~~~~~~~~~~~~~~~~~~~~

外间议论,自然传不到这小楼当中。

此刻在小楼内,一片春意融融。赵佶就穿了一身中单,光头未曾戴帽。笑吟吟的看着李师师在妆台前梳着头发。李师师似乎是才沐浴过,白腻的肌肤泛着晕红,脸颊也是红扑扑的,还浅浅的浸了一层香汗。秀发半湿半干,正用象牙梳子通着,看来是等头发干了再上床。

赵佶倒也不怎么急色,只是看着这一副美人出浴图,象是将这几天的烦心事都完全抛在了脑后,静静的享受着这一阵难得的两人独处时光。

李师师偶尔侧首白他一眼,赵佶都微微而笑,就是不将目光移开。

眼前女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让人望而忘倦。跟她在一起,唯一的感觉是平安喜乐。在禁中,虽然有无数人讨好,但是总带着这样那样的目的。李师师却不抱怨,不向赵佶讨要任何东西,也不利用自己身份关说一句话。唯一对赵佶显得痴缠的时候,就是赵佶在这里兴致来了,偶尔题字做画,李师师总屏气凝神,在旁边全神贯注的看着。每当赵佶完成,李师师总是赏玩不休,然后望向赵佶的目光,都满是敬仰崇拜。

这一切都让赵佶感觉,哪怕他不是官家,只是一个落拓书生,凭着他的文采字画,也可以得到李师师的倾心对待。这种感觉,才是最为真挚的。

赵佶本质就是一个荒唐轻浮的聪明人,但凡是这种人,反而是最好面子。所谓丰亨豫大,秉政之后在西面深入青唐,打击西夏。在北面与女真会盟,攻灭辽国。都是这场心态使然。好面子不能说是错,但是没有足够的执行能力配合,那就成了荒唐了。偏偏赵佶的执行能力是场灾难,他根本就不具本踏踏实实的做好这些大事需要的坚忍耐心细密这些能力。

可是他又足够聪明,平常人的讨好巴结吹捧,他自信能一眼就看得出来,也笑笑不当回事。蔡京秉政这么些年,对赵佶巴结奉承已经到了极处。到时候他说拿下来就拿下来了。虽然厚道底子在,蔡京一切待遇都在,但是已经受到诸多限制。梁师成现在如日中天,但是赵佶也相信随时都可以将梁师成拿下。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巴结奉承,赵佶都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个官家身份。而李师师这般表现,却让赵佶觉得是大不一样。是真心真意在对待他的,而不管他赵佶到底是何等样的身份。

更不用李师师的人才气质了,都是赵佶生平所仅见。这样女子把玩越久,就越沉迷其间。

李师师到了后来,干脆赌气不瞧赵佶,自顾自的只是在那里梳着秀发。赵佶却始终打量着李师师,从上到下,她身上衣衫,衫上配饰,露在外面的容颜肌肤,每一寸都未曾放过。良久以后,赵佶才叹息一声:“内诸省是怎么回事?朕明明一再叮嘱,要好好照应你这里一切,结果你配饰头面也不时新了,身上衣衫,还有阵脚细密的补缀处,要不是朕眼利,差点就没发现,这般人,怎敢如此不尽心?”

李师师回头,冷着一张脸:“你的钱,我不要。”

赵佶顿时大是心疼:“师师,你何必自苦如此?朕的钱你不要,你还要谁的?”

李师师还当真不要赵佶的钱,对赵佶说来,都是自家偶尔还是在办雅集。但有雅客来访,诗酒会后,总有一份添妆。宋时天子很奇怪,也并不以为这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仁宗最疼爱的刘皇后就是别人的媳妇儿。李师师身归天子,却在禁中之外,偶尔办一诗酒雅集,来者无不是知名文士。对于赵佶这么个艺术家性子的人来说,反而觉得是很浪漫的一件事情。李师师的坚强独立更得他另眼看待。

当然世事不是如此,李师师随手做副字画,汴梁城中总有人重金相求。一则得李女史的字画,说出来也是有面子的事情。二则就是做长线投资,买个人情总好。现在李师师清高,再大几岁,担心色衰君王宠信不再,到时还不抓紧最后的时间赶紧关说捞一笔养老之资?这个时候投资将来总派得上用场。

李师师用度,自然是绝不匮乏的。女子清高自持,也是要靠钱财支撑的。不过沾赵佶的光在暗处不在明处,做得足够聪明漂亮。反倒引得赵佶大是心疼怜惜。

今日特意换了旧头面配饰,衣衫上也做了手脚,就是等对女人眼光异常锐利的赵佶发现。要引出话头来,李师师也是昨天思量了好久。

眼看赵佶总算挑起话头,李师师心里面都绷紧了。冷汗都只敢朝内流。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就会为萧言这个初会之人担这么大的风险?她在赵佶身边得宠,仗恃的无非就是苦心经营出来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现在却是在动摇自己立身根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三年之约,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心里面在苦笑,脸上却是柔情万千,按照自己苦心安排出来的剧本,一幕幕的演将下去。

“…………别说这些,虽然没什么名分。你总是我男人,当着如此大一个家,我也知道你窘迫。自己自苦一些,也没什么要紧的。比起市井百姓粗茶淡饭,我已经好到天上去了…………”

看赵佶又要说话,李师师坐过去轻轻按住他的嘴,低声细如,语意百转千回:“……我是女子,国家大事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动兵打仗灭国,花钱如流水也是知道的。你又那么大一个家,儿女就二三十个,谁不靠着你?虽然富有一国,但是过日子道理还是一般的。我这里很过得去,自然不要你贴补什么…………真到窘迫的时候,再寻你吃饭。”

说到后来,李师师顽皮一笑。赵佶心里面暖洋洋的,就想拍胸脯说大话。先许个李师师十万贯八万贯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住了。一则是知道李师师清丽容颜背后独有一种倔犟,正是这种倔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觉得将这种女子收诸私房有足够的成就感。他开口要給李师师钱,李师师肯定也不会要。

二则就是当真是有些英雄气短,原因无他。现在国用太窘迫了!国用窘迫,他的私用自然也就窘迫。

一年大宋财政收入近亿贯。可内外有别,这上亿贯的财政收入他不能都搬进内库来。基本全都得花出去。兵册上的一百多万军马,几十万官吏,就吞掉了至少八成。加上其他开支,年年都是靠发行交钞弥补亏空。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官僚系统,军队系统,从来都不敢克扣。还有开支浩大的各种赏赐,年年都是入不敷出。这还是不出兵打仗,只是平常过日子!

他是个手脚极大,贪图享受的。自家用度,都是靠提拔的幸进之辈为他捞钱。蔡京理财,朱缅东南应奉局等于是将江南变成一个巨大的皇庄,杨戬扩田…………无一不是这般。但是蔡京理财钞法也支撑不下去了,朱缅已经倒台,方腊起事之后,东南应奉局也不敢经营下去了,再逼反一次江南,大宋就真支撑不住了,其他来源,总是有限。

再加上打了一场规模浩大的伐燕战事,一旦用兵打仗,用度十倍与平时!这一仗更暴露出大宋的残破虚弱,许多事情都亟待整顿,比如说这个都门禁军整练。但是这又是要大笔花钱的。蔡京再度复相,一半是因为不得不然,一半也实在是指望他能在财计上救救急。结果蔡京上位,却仍然是束手,原因无他,只靠滥发交钞,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伐燕战事以来,赵佶用度已经比平日俭省了许多。东南应奉局这个巨大的私库没了,再想如前一般享用无度,营造无度,赏赐无度,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伐燕战事后许多事情不得不做,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但是进项维持大宋平日运转都显得艰难,到哪里生财去?

赵佶私下里未尝没有抱怨,什么丰亨豫大,什么天子不计?现在朕简直就如一个穷措大!蔡京已经没有往日理财的神奇,梁师成更不是这块料。其他人在这上头还不如蔡京。这摊子到底怎么维持下去?

要他一下从私库当中拿出十万贯八万贯贴补李师师,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搂着李师师温软的身子,赵佶此刻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就迟疑着开口:“你不肯关说,不肯在朕身边吹这个枕头风,那是极好的。可是现下这些大臣,谁不任用私人?就算朕闭着眼睛提拔三两个不要紧的,也不直什么…………稍稍开开口子,今后十年的用度就都有了,也省的朕为你担心…………”

这就是赵佶慷他人之慨了,李师师心里微微冷笑,忍不住就想,如果萧言面对同样情形,又会怎样?估计他是一拍桌子:“要穷咱俩一起穷,一块炊饼也分你一半就是!养家是男儿的事情,你就别操持这份心了!”

这点念头,在李师师脑海里一闪而过,脸上却显出惶恐的神色,从赵佶怀中坐起身来,娇嗔道:“赵大,你说什么话!这等事情,岂是我妇人女流能沾得手的么?倒是白白搅扰了我这里清净,平日里板着脸拒绝人还来不及,还有人找上门来。要是我开了口,这小楼还不变得乌烟瘴气?你能耐得,我却不能,这话再也休提!”

其实赵佶也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话,说完就觉得有些后悔。觉得实在儿戏了一些。倒不是觉得让李师师关说赚点好处有什么不对,而是想到要是真是李师师开了方便之门,这里门庭若市,自己到哪里再去寻这么一个清净所在?

当下听到李师师开口拒绝,说的每一句话都到自家心坎里面去。搂着李师师恨不得将他揉进了自己怀里,一叠声的道:“你说的是,朕计得差了。这里是汴梁唯一清净神仙地,如何当得起那帮污浊官儿搅扰?师师,你真是神仙中人!”

李师师软软的靠着赵佶,脸上堆着最为温柔迷醉的笑意。心里面却是越来越冷,和赵佶在一起越久,对这位官家,看得也就是越为通透。

杨贵妃还有长生殿,自家在赵佶身边,却连杨贵妃的命运都不如!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自己才陪着萧言说了那么些疯话,做了现下这般疯狂的事情罢?

赵佶搂着李师师亲热了好一会儿,这才笑道:“师师你这个别人面前冷心冷面的仙子,还有朕的照拂,居然还有人将门路走到你这里?倒是好大的本事,也是好没眼力,到底是谁,吃了这闭门羹?此人想求什么?朕知道了,准定让他一辈子都求不到!”

赵佶本来就是随口闲话,李师师一句话却让他差点坐了起来,从李师师口中,说出的居然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名字!

“还不是这些日子汴梁轰传的那个平燕名帅萧言萧显谟?虽然我僻居小楼,却还是听过他的声名。身边使女糊涂爱钱,居然将他引来拜我,送上好大一笔财货,就求我关说,帮他自达于君前,这些事情,我是女流,不想预闻,就送客了…………他还说在东十字大街觅地等候,只等我回转心意,就是天大好处奉上。”

赵佶顿时怒不可遏,自家在禁中被萧言这个名字烦得坐立不安也就罢了,逃出禁中,来到李师师这个避嚣之地居然也躲不开这个家伙!

当下重重拍着床榻:“什么使女引见的,打死不论!梁师成现在处心积虑,要将萧言出外,让他不能居留都门。朕还想,好歹是有平燕大功的,虽然因为朝局,不得不委屈他,对梁师成作为装作未曾看见。将来总要保全他一下,出知外州,磨砺几年看能不能提拔回朝中效力,现在看来,此人如此下作不堪!朕要告诉梁师成,痛痛的处置他也罢!在岭南給他寻一州军,安置就是,看他几生能挣扎回朝!”

李师师顿时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一双妙目圆睁,捂着小嘴看着赵佶:“这萧言竟然恶了梁隐相?怪不得如许大的手笔,进门就是二十万贯交钞,说一旦事成就是百万贯酬谢,而且还不是一次就了,只要妾在汴梁一年,每年都是百万贯!”

赵佶怒气犹自未消,先是大喝一声:“他是拿下了燕京的,辽人南面百年积储,你以为他拿得少了?”接着顿时就反应过来:“一年百万贯?一直长久这么给出来?”

赵佶即位之前,不是养在深宫的太子。端王潜邸之时,颇有游浪之名。往来的都是一帮勋戚亲族之辈。赵家子弟不论,哪怕是赵家的驸马都尉,也多是武臣出身的。赵佶又是一个在钱财上上心的,谈笑间对武臣生发也很了解。都门禁军久驻,发财就是役使军汉行诸务做生意,领军大将克扣军资,以少报多,吞没缴获。各有各的路数。但是萧言平燕,一则没有参与军资供应分肥的机会,要有生发,也完全是靠的缴获。辽人当时,已经五穷六绝。大部分积储只怕都用来养军竭力挣扎了。萧言纵然有所缴获,实在财货少,倒是辽人高门大族的古董器物字画多,燕地土地也不值钱。通论下来,平心算了不起百万贯。他还要过日子,还要为将来计,能动用的就更少。却许下了李师师这么个天大的数字。

最出奇的是每年百万贯,赵佶不傻,知道萧言决没有那么多钱。只是肯定自己只要留在汴梁,一年至少能收入这么多,才如此大手笔。想来多半都是从这足球联盟之戏当中生发了。

这萧言南来之人,毫无根基,居然短短时日就能经营出这么大个产业,可称理财圣手。但是赵佶当时从柔福口中得知一点端倪,也没详细问。毕竟大宋官家不能直接攘夺臣下产业——还是那么多臣下参与其间的产业。也就未曾如何动心,毕竟是觉得和自己没相干的事情。

现在却似乎变得有了些关系,萧言说献给李师师,还不是就是献给他这个官家!

~~~~~~~~~~~~~~~~~~~~~~~~~~~~~~~~~~~~~~~~~~~~~~~~~~~~~~~~~~~~

所谓天子富有四海,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对钱财不怎么看重。其实都是错的。历代得宠权臣,少有不竭力应奉天子,和天子有通财之谊的。往前追往后数不必说,单单现今这个官家用的朱缅,就是明证。一个无根脚无出身之辈,因谄事蔡京童贯父子得官。正常来说了不起为恶一方。可朱缅就大做起来,拉着官家虎皮在江南搜刮,竭力应奉天子,江南大宋天下,一时都随着朱缅心意而动,可称东南王。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朱缅与官家通财而已。、

东南应奉局务,引发了方腊起事,江南涂炭。东南应奉局声威大减,但是朱缅仍然江南知大军州,逍遥无事。看来也是蛰伏等候,什么时候再将东南应奉局大做起来。官家顶着压力硬将朱缅保下,未尝不是指望朱缅将来再与他通财!

所谓历史上最有艺术家气质的皇帝徽宗赵佶,究其本心,铜臭味怎么也盖不住。吃相在历代皇帝当中,也算是难看的了。

他到底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萧言不是心理学家,懒得为他做分析。只是知道,自己能利用这个就成了。

昨夜他和李师师密议,觉得他的平燕大功不赏,京华斯人憔悴。就算自达于官家面前,这种平燕大功,整军练军,领军作战的本事也不过就是过耳轻风。而最能打动赵佶的,还是他在这短短两月时间里面,表现出来的生财本事,这才最有可能是赵佶所看重的!

实在不成,老子就做一个将六贼全都比下去的奸臣权臣!

李师师今日表现,全是按照两人商议好的剧本,一步步的这样演下去的。而李师师在表演过程中,台风稳健,表现优秀,足可当得上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的光荣称号。

赵佶沉吟半晌,冷哼一声:“一年百万贯,有如许数么?”

李师师摇头轻笑:“这些阿堵物上面的事情,奴怎么有心思去询问端的?不过萧言连帐册都带来了,说是怕奴不放心,让奴详查就知道他说的不是谎话。说他来汴梁时日尚短,也只能经营到这种地步了,只要能留在汴梁立足,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此人也不是荒唐到了极处的,一些话说得还有些道理。他说因不知如何恶了梁隐相,无由自达于官家面前。他孤身南来,所有一切,无非托庇官家鸿福,但有所得,都是要进献于官家的。所谓献于奴,也是希望能将他这番泣血之心呈于官家面前…………还说了一堆什么老公相啊隐相什么的,说自己是什么孤臣孽子,并不党附任何一家,不然怎么只能束手而待隐相雷霆?…………这些事情,奴既不懂,也无兴趣,就将他带来一切掷还于他,闭门谢客了。”

李师师说得轻松,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似。说到后来,语意里面已经带了几分腻意,缓缓的靠着赵佶,星眼困觞,轻轻道:“官家,可不早了…………”

赵佶却是一脸严肃,那个风流天子的模样不知道抛到了哪里去,稍稍推开李师师温软的身子一些,认真问道:“这萧言到底说了什么,详细的一一告知于朕…………这些日子朕对梁师成行径眼睁眼闭,却没细询,现在看来,其中隐情不浅!”

还是那一年百万贯,还有孤臣孽子四个字打动了赵佶。萧言来汴梁不过两月,全无倚仗,就能经营起一年百万贯的收益。若是給他足够地位,足够时间,不知道能经营出什么模样出来!

孤臣孽子一说,无非表明他并非蔡京一党。不会影响朝局平衡。细细想来,如果萧言真的奔走蔡京门下,这等确凿罪状,早就传到赵佶耳边来了。而听到的都是他和禁军将门打成一团。

短短两个月经营出一年百万贯的现金流在先,没有这个本事,无法动赵佶之心。朱缅东南应奉局,一年报效,顶峰时候也不过就是数百万贯。而孤臣孽子之说在后,无这句话不足以让赵佶心目中为萧言开脱。这个时候赵佶完全就想起萧言的平燕大功了,突然觉得,梁师成要将萧言逐出,那就成定局了,他也再不好说什么。现在也许还来得及,先召见萧言一次,再细细衡量一下其间得失!如此看来,梁师成对付萧言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可不能耽搁了!

事关一个未来新东南应奉局,穷久了的赵佶也按捺不住。当下就已经起身:“召内使进来,萧言在何处?传他来见!”

李师师一下拉住赵佶,低低只说了一句:“隐相面上,须不好看。”

赵佶一怔,也反应过来。梁师成现在毕竟是他第一得用心腹,还靠着他制衡蔡京。现在自己明目张胆的一在这里召萧言而来,汴梁估计马上就要传遍了。这是大杀梁师成威风的事情,蔡京恐怕就会静极思动了。要召萧言,也应该密密召之,萧言不得用,也就罢了,敷衍两句便让他退下。若是萧言得用,不惊动朝局就悄悄化解了梁师成对他的举动,这样对汴梁的扰动最小,正是两全之策。

赵佶惊喜的看了李师师一眼,叹息道:“师师,朕能得你,真是天大的福分。”

李师师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按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和你本来就聚少离多,今夜又給那南来之人抢走一大半,奴却也也是自作孽…………萧言去时留下了在东十字大街的住址,我遣院公使女密密将他从后门迎来就是。官家告诉班直放行车子,如此也就两全了。官家意下如何?”

赵佶涎着脸搂着李师师:“却要搅扰你这个清净神仙地方处断些俗事了,师师,但在朕心,必有补报。”

李师师瞧他一眼,转头幽幽而叹:“女子为心仪男人,总是无怨,世间男子却多负心,将来能不能记起,但凭本心罢…………”

赵佶大是心动,轻轻搂过李师师赌咒发誓:“朕绝不负你!”

李师师轻笑,并未曾答话,将头埋在赵佶肩上,将自己一双神色复杂的明眸,就这样掩藏起来。

第九十九章 君前(下)

以现在为萧言奔走的那些衙内们的本事,在汴梁最为热闹的东十字大街寻一个下处,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此刻萧言所在地方,前院是一个禁军茶酒务赁出去的铺面,做的也是茶汤生意。门面虽然不大,生意却是不错。此刻夜深,四下灯火仍然通亮,店面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喝解酒茶汤。在店面旁边有一个仅可供一人而过的小窄巷,直通到店面后一个小院住家。萧言从李师师处离开后,就守在了这里。

这里离马行街颇近,一旦李师师那里有什么动静,不一会儿就能知会。而且越热闹的地方,越是不引人瞩目。以为梁师成奔走的皇城司的水准,怎么也抓不住来往于东十字大街和李师师处萧言的踪迹。

哪怕是临对腾换出来的居所,高忠武石行方等人巴结,都换了簇新的陈设。还要安排使女过来,却被萧言推拒。只带着张显高忠武,连同几个换了服装的貉帽都亲卫家将,就守在这里。白天小睡一场养足精神,夜里打开准备好的食盒,一边宵夜,一边等着马行街的消息。

萧言谨慎,今夜是要紧的时候,自然不会用酒。而高忠武和石行方这些无酒难以佐餐的衙内们,也没心思喝酒。枯坐在那儿,连筷子都难得摸几下。越等越是焦躁,却看萧言还神色淡定的与张显再扯着当日燕地征战的闲话。

虽然暗自佩服萧言的镇定,自家这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间喧闹的人声都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看已经是后半夜对分。现在正值夏日,日长夜短,再熬一阵这一夜就白等了。高忠武最是心切,又没有石行方那种装憨的本事,终于跳起来在屋内走动,喃喃咒骂:“直娘贼,却叫人好生难熬!”

萧言一笑,抬手示意高忠武坐下:”高武翼,这事情却是急不来的。人事已尽,但听天命。越是叫劲的时候,越要沉住气,不然做多错多,更是不堪。”

高忠武勉强又坐下来,苦笑道:”俺却比不得显谟经历,实在沉不住这鸟气............俺与石兄弟几人,已经与显谟捆在一处。这些对日风光,不知道多少人看着眼里出火!显谟一旦所谋不成,俺们也得打回原型............只怕比起初还要不堪!经历了这般风光地位,再回到原来那般对日,真比杀了俺还要难熬!”

高忠武他们与萧言毕竟是半结盟半下属的关系,说话随便许多。直截了当的就说出萧言所谋不成这种晦气话来。也是因为久候之下,高忠武已经有些心寒,觉得大事可能就此去矣。梁师成动在即,萧言哪里有如许多的时间来耗?今夜只怕就是最后机会了。等到天亮,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风光成风,雄心壮志,眼看就成了一场春梦。

萧言笑笑,并没说话。高忠武看他面上宁定,其实萧言手心当中,湿湿的满是冷汗。沟通李师师门路,是他在梁师成逼迫下的最后一搏。一旦不成,在这汴梁城中,他也再没什么后手可以应付了。他萧言虽然在磨练下成长了许多,但毕竟不是神仙。

一旦真要被逐出外,他绝不会将命运交在梁师成等辈的手中。自然就是率领家将小哑巴郭蓉他们直奔东川洼去。在那里再从头做起。

不过这已经是最不得已了,脱离大宋这个休系,岳飞韩世忠还有自己苦心练出来的神武常胜军自然不会跟随,就是身边貉帽都家将,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而女真南下的时候,自己最多也只能朝南跑了,再难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又能如何?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其他的,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斗赢这贼老天!

屋子里面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石行方小胖子拿起酒壶,里面酒都冷了,他也不在乎,给自己斟上了一杯满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值守的招帽都亲卫轻轻的声音:”显谟,马行衔来人接显谟前去!”

屋中之人,全都霍的站起。石行方更是碰倒了酒壶,落在地上的声音在这一片安静当中让所有人都是一震。

几人下意识的望向石行方,这石衙内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喃喃解释:“拿不住,滑了手............菩萨庇佑,这条门路居然走通了!俺浑身都没了气力............高忠武也苦笑:”石兄,俺又何尝站得住脚?你给俺脸上来一记,看会不会痛?”

萧言摇摇头,整整衣衫,推门而出。临出门的时候回头一笑,笑意竟然有些狰狞:”老子命硬,你们跟随得久了,就能明白。将来各自好生自效,老子从来不会让身边人落个没下场!”

在李师师宅邸的后院,自然也有御前诸班直的人在守候。一帮大老爷们儿,大眼瞪着萧言,守在背衔后巷,真是够人受的。官家此来,就带了两个小黄门,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算是隔绝内外。刚才守后院的内使得到官家召唤,匆匆送了李师师自用的赶车院公和一个小侍女出来,说是去接什么人。那小黄门也跟在车上,也是一副糊涂模样,浑不知道官家和李女史在搞什么花样。这小黄门随李师师派出的车子去后,这些守夜守得无聊的御前诸班直的汉子们顿对就说笑起来,全是猜测官家派车去接什么人。猜到后来,虽然大家语气恭敬不减,也尽量说得委婉曲折。意思可淫猥不堪,竟然猜到官家今日龙兴颇高,李女史一人已经难以承欢,赶紧去接一个相好姐妹前来,与官家朕床共好来着。

这些御前诸班直的随侍武臣,历代都不乏有与天家结亲的。和赵家也算一休。赵家对这些屏藩武臣之家也是向来优容关照。宋对罗网又不严密,没什么文辞言语之禁。一帮武臣本都是纨绔性子,竟然是越说越是兴高采烈。车子匆匆回返差点都未曾注意到。

还是一个班直武臣当差勤谨些,拍了他们带班虞侯一掌,笑骂道:”胡说些什么,内臣已经回来了,这一趟来得倒快。赶紧上前迎接,敢耽搁了官家的大事?”

那虞侯也笑,向来车迎了上去。李师师用的不过是辆骡车,除了拉车的大青骡子神骏一些,就再没什么出奇的。骡车辕上坐着那个赶车院公还有同去的小黄门。车厢帘暮低垂,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那虞侯迎上去笑道:“内使差事了结得好快!宫家的亲召,俺们可不敢留难。就请进去罢。长久未曾随侍官家出值在外了,可真有些熬不住!”

那小黄门有些神思不属,脸色白。勉强笑道:“官家口诏,不用验看了。我们这些人,你应该放心得过。”说罢不住眼神朝那虞侯乱飞,看这意思倒是希望他当差额外忠勤一些,哪怕官家口诏不用验看,直入院内,这虞侯也放心不下,非要差点一番。

可是这李师师的院公使女,都是精熟的人。以前官家前来,兴致起来和李师师同车出游,在汴梁城偷偷转转,也是这院公赶车,从来未曾有什么岔子。这虞侯哪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大宋本来就没有后世那么严密变态的国家元安保休制,承平日久,这上头也从来没有意外,更是废弛。虞侯听到官家口诏,哪里会去费那个事情!当下摆手笑道:”请去请去!

总不能叫官家久候,俺们在这里当值勤谨,还望内使有便,在官家面前美言一句,多多承情,来日必然要清还内使的情。

小黄门无奈,这后门本来就是给院中送米送面,送柴炭送水,车子可以直入的出入……

得那虞侯一句话,院公将车子直赶到内院入……车中先下来一个小侍女,正是玉钏儿,引着后下来一个人影,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直向李师师所在小楼去了。

外间守候的那些班直武臣倒是想探头探脑的看个究竟,一则离得远,一则有骡车遮挡。

哪里能够看得清楚。互相对望一眼,都是脸上带着颇有些淫龘贱味道的笑意。互相会意,官家今日兴致不浅!

那小黄门和玉钏儿将萧言一直引到小楼之上,玉钏儿是守外值的,留在门外便不入内。

小黄门在门。低低通传一声:“官家,外臣萧言到了,准备陛见。”

这被行院小车载来的,就是为大宋击灭辽国的功臣萧言了。如此大功之人,若是在开国对,艺祖会以锦袍加之,华宅待之,好好用足他之长处之后,再杯酒释以兵权,让他安享尊荣到老。

艺祖以后,此等人物,将会被视为中流砥柱的重臣。留待汴梁,作为国之重宝。如吕端,如寇莱公,如韩琦,如文彦博,如富弼,如范文正公。是缓急时候可以安定人心,为大宋扶危定难的宝贝。将会以使相衔加之,哪怕出镇在外,也随对遣使探望,一旦有什么难决之事,就会召之入内问对。

但是在这宋末之世,却要此等功臣,走通行院官家二奶门路。在这夜中,为一小黄门一使女所引,在行院楼中,面见微服出来享乐的大宋官家!

大宋国事到底如何,从这上头,就可以想见一二了。

此刻萧言,倒是没有这种感慨。他也实在顾不得追思前贤,感慨如今了。一路行来,他都将自己一团精神绷得紧紧的。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看能不能在汴梁稳住脚步,看自己到底在这个大宋,有没有将来!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就此错过!其他什么,他都一概顾不得了。

屋子里面,传来一个中年人颇为清朗的声音:“传萧卿入内便是。”

小黄门恭谨的将门推开,将萧言引入。萧言目光一扫,就看见不大的厅堂之内,一个穿着团青色道袍,戴着软帽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张坐榻之上,四十许年纪,眉清目朗,气度雍雅。在坐榻之上,这中年男子姿势并不是特别端正,却平添了一番潇洒写意的味道。他目光落在萧言身上,稍稍停顿一下,嘴角也浮现出一丝还算温和的笑意。

这就是大宋官家了,这位在历史上留下了汉民族最痛一页篇章的皇帝。这位前半生荒唐无度,后半生却让人不得不掬一捧同情之泪。

古往今来,最有艺术成就,遭际也最为离奇惨淡的宋徽宗赵佶!

这么一个文明已经攀上这个对代最高峰的大宋,就是在他的君临统治之下,轰然崩塌。

这个民族所丧失的气运,在他身后干年,都在弥补,只怕到萧言穿越前的那个对代,

都未曾完全弥补过来!

对于这样的一位皇帝,对其痛恨有之,对其同情有之。只怕读史到了深处,剩下的也只有一声叹息。

汉民族头顶的文明天空,因为赵佶的存在而倾倒,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赵佶面前的萧言,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对代之后,能不能挡在天地之间!

和赵佶目光碰上,不过是短短一瞬,萧言脑海中,已经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具休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是感慨的时候了。萧言浑身精神已经绷得紧得不能再紧。面上却仍然神色淡淡的,已经伏身拜倒,山呼舞拜:“南归小臣萧言,拜见官家。孤臣负屈,无由自达,一腔忠愤,只有诉于官家座前。今日得遇官家,一吐胸中块垒,纵死无憾............孤臣惊动李女史,用此卑微手段,也请官家一并重重治罪!”此时此刻,赵佶极是轻微的点了点头,原来还有些放松的姿势,已经换成了端然而坐的姿势。开。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向着萧言而说,而是对着在旁边恭谨侍立的那个小黄门:“今夜之事,若是对梁师成吐露半句,他救不了你!”

那小黄门顿对噤若寒蝉,咕咚一声拜倒在地。也变成了磕头虫:“小人怎敢?”

梁师成安排在赵佶身边的内使,自然也都是他心腹。这小黄门才领命出去接人的时候,一开始还糊里糊涂,未尝不是和那些御前诸班直们一样想着官家今日龙兴不浅,李女史看来要找得趣姐妹共同侍奉官家。虽然这不是李女史惯常会做的事情,但是李女史毕竟二十三岁了,担心色衰开始出奇固宠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当车子到了东十字大衔,那小侍女上前到一隐秘处问萧显谟何在,小黄门顿对就觉得不对。萧言怎么就和李师师搭上了线,最后又说动官家,漏夜召见他!

对李师师这里,梁师成的确是上心了,也没小瞧萧言的钻营能力。派在官家身边的内臣自然也是负担着隔绝中外的任务,却没想到,这转变实在也来得太过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罢?

李师师和萧言这里,勾措上得也太过莫名其妙了罢?

说到底还是隐相他老人家吃了木有**的亏,狗男女看对眼是不要理由的,全看当对荷尔蒙是不是对上了....

对于小黄门而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将这消息传出去,可是官家交代的差事也要紧。

从后门而入的时候,他就希望这些班直侍卫能忠勤一些,上车查看查看。.这些武臣都是嘴巴大的,绝收不住秘密,说不定一会儿就传到隐相他老人家那里去了。这些武臣却没半分忠勤之心,挥手就放他人内。小黄门又不能明说车里拉着的是萧言,旁边还放着李师师的院公和使女呢!跟官家提上一句,自家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明天的饭了。他这等小黄门,还远不够入文臣班次的资序,只是天子家奴而已,说打杀也就打杀了!

等引萧言入内,这小黄门在旁边陪侍,满脑子转的就是等会儿官家一定让他退下,看找个什么法子赶紧通传隐相这个莫大的变故,让隐相早早有些预备。却没想到,赵佶大智慧谈不上,这小处却是聪明精细,一句话喝出来,这小黄门顿对就再没了这些歪心思,只是趴在那里喃喃保证,自家说什么也不会走漏风声!

说到底,还是赵佶看萧言对眼了。

对于赵佶这个感性过理性的一国之君而言,很多时候用人行事,只是单纯的凭喜恶而已。

今夜出现的萧言,所有一切,都让他满意。李师师在前款款铺垫不必说了。萧言自家也足够争气。

赵佶看人是重仪容风致的,秉政以来手下得用重臣,无论蔡京梁师成王黼李彦,都是美风仪,好气度。就连童贯也有筋骨如铁,威严凛凛的武臣气象。萧言卖相,已经是轰动汴梁,打动李师师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子,如何能不入赵佶法眼?

比起在宣德楼上远远一望,萧言又更显得憔悴瘦削了一些,拜伏在地上久久不肯抬。

这份恭谨忠忱之心,也足以让人动容。

还有一点要紧的是,萧言一来,就。称孤臣负屈,一开始就咬死了孤臣两个字。在官家面前表明自己和任何人都不是一党。没有找任何门路去应对梁师成的逼迫,只是想方设法的自达于官家面前,请官家决断到底容他还是不容他。

这一下就将赵佶捧到了最高而且是唯一的裁决者的位置上,让赵佶怎么能不觉得心满意足?

以萧言读史对赵佶的认识,再加上李师师对赵佶的了解,这准备好的所有一切言辞动作,都足以打动赵佶!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却是赵佶自己不愿意承认的。萧言拜伏在那里,在赵佶眼中,他头顶上浮现的却是光辉灿烂的数百万贯一年的财货。赵佶绝不肯承认他是贪这些阿堵物之人,可东南应奉局还有朱缅的春风得意早就出卖了所有一切。正是因为这个,赵佶今日和萧言一见,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赵佶端坐在坐榻之上,摆摆手,那个吓破胆的小黄门立刻就屁股尿流的退下,殷勤的将门关上。还走开了一些,不敢细听赵佶与萧言的问对。

等小黄门离开,赵佶才温言道:”萧卿,此间不是禁中朝堂,平身安坐就是。朕非圣人,国事繁多,不是每个臣下处都料理得到。

本来想你平燕战事辛苦,又是第一次踏入汴梁天子脚下,该消散一下,将养一阵。调理复原了,再议给你什么差遣为国效力。却没想到你恐怕和朝中大臣有了什么误解,觉得含冤负屈。情急之下,竟然走了李女史这边门路..........赵佶招呼萧言平身,萧言听命而起,诚心正意,垂手侍立一旁。赵佶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却看萧言似乎刚才舞拜之后,已经吐尽了胸中委屈也似。现在并无多少愤愤神色,只是静静在听着赵佶开解。

当君主的,最恨臣下心生怨望。要是萧言还是一副愤愤不平模样,胸膛起复,仿佛有多少不平要吐。为主君者就大是不乐意了。已经到朕面前,朕自然会平衡曲处,雷霄雨露俱是君恩,还有什么

好不满足的?

萧言这般表现,又对了他的心思。赵佶说话也就越的字斟句酌起来,既不能伤了梁师成那里休面,又要着实宽解萧言这有功将来说不定还得用之臣的委屈,一时间竟然觉得话语组织得有些艰难。

在此时此刻,赵佶已经打算做一个和事佬了,不声不响的将梁师成和萧言之间的对峙化解,将这个很能生财,很能领军打仗的孤臣收为己用。

不得不说,天下人对赵佶都看得清楚。对自己不熟悉的人再有才能,也不会任用提拔。

一旦对了心思,再有他信重的人帮衬说话,使用起来就不管不顾了。秉政以来用人行事,莫不如此,所以萧言才拼命要自达于赵诘面前,还拼命走通了赵佶其实最为信重的李师师为他敲边鼓!

从一开始恨不得让萧言赶紧从汴梁消失,到现在又想回护提拔使用于他。赵佶为政,多半轻率如此。别人也将他揣摩得通透,赵诘自以为聪敏,却早就被人精也似的那些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上,不过现在利用赵佶这位官家的,又再要多萧言这么个人。

............说起来你也是有不是,文臣班次,回汴梁后就该谨慎居官,与士大夫多交接往还,有大臣体。但是听闻你仍与武臣交接,还共同经营足球之戏,这也没冤屈了你......朝中重臣意欲弹劾,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也有重臣动了义气,要封禁这足球之戏,说起来也占着情理............你如此大功之人,这足球之戏,到底多大财源,让你能把着不放?说起来荒唐这两个字,萧卿也未免逃不了啊.......萧言绷紧的神经,对刻也未曾放松,努力听着赵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入耳之后,大脑就以从来未曾有过的度,进行判断分析。他已然知道,自己这一趟并没有白来,此前心血,也未曾虚洒。赵佶已然有缓颊留用自己之意,自己说不定已然闯过了这一关!然而越是这个时候,萧言越不敢放松,九十九拜都下去了,可不能错在最后一哆嗦上头!

听到赵佶绕来绕去,还是动问到这足球经营之戏的收益上头。萧言稳稳趋前一步,叉手行礼:”下臣南归之人,朝中礼法未免生疏。

更兼伐燕战事,日日与武臣交接,虽官家天恩,以文臣班次拔。但下臣却何敢与国朝士大夫比肩?下臣鲁莽无文,倒是更性近武臣一些。官家所指桩桩错处罪过,下臣何敢推辞?

......然则经营足球之戏,却有下臣其他一些小心思在。汴梁富庶,天下无双无对。

然则下臣曾预予北伐战事,深知一旦国战,耗费之繁。与转运使臣谈及,莫不深叹国用之窘。更言及官家为此战事曾减衣减膳,我辈臣下,莫不惭愧流涕。回返汴梁,却见及汴梁上下,但有博戏一掷干金而不改色。念及官家尚且宵衣肝食,臣下心头如何能平?特此经营出此足球之戏,但求能将浪掷之财货稍稍聚集一些,可献于君前,稍解君前之忧,一番诚心,虽嫌鲁钝荒唐,但求官家不弃!”

赵佶一怔,接着哈哈而笑:“这么说萧卿还有道理了?这足球之戏,.收益能有几何?国用日繁,又能济得何事?”

萧言心里面知道,自己算是挠着赵佶痒处了,只要抓住这点,将来在赵佶身边扶摇之上,让大宋此刻六贼变成七贼,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当下抬,昂然道:“足球之戏,一年经营,可供于君前的,今年就不下两百万贯之数。若得官家认可,下臣还可大做起来。今后每年,若少于两百五十万贯,请官家治下臣大言之罪!下臣曾侧身军伍,侥幸功成,深知现在军伍积弊之深,都门禁军,得用之人,十不足一。必然要整练一新,才足当北面大敌,不再有澶渊故事!国用窘迫,下臣还有其他经营理财手段,当为官家罗掘财源,行整练都门禁军事。下臣不文,能呈献于官家座前唯此两桩还稍有把握,但求官家不弃微臣南来卑鄙,稍容下臣这颗拳拳之心!”.说实在的,赵佶对整练禁军的事情没怎么听进去。但是单是足球之戏,每年就如东南应奉局故事一般直接献给他的私库两百五十万贯的数宇,却一直落到心里面,火钳子都捞不出来。更不用说萧言还夸称他有其他手段,还有大笔收入。这不是又一个东南应奉局?要知道自从方腊起事以来,连头带尾差不多三年,赵佶他窘迫久矣!

至于萧言还有帅强将,领精兵本事。关键时候可以领兵出战于外,保住这汴梁平安,都是附带的事情了。

一瞬姓赵佶都欢喜得有些想站起来走动几步,但是天子威严还在,当下只是一笑:“萧卿萧卿,却没想到,你也是好大言之辈!两百五十万贯,可是那么轻易的?”

萧言只是沉稳一笑,低头再不说话。

这个数字,他也是经过好好盘算的。经此之后,足球朕盟算是稳稳把握在他手中,再有官家支持,经营之事就可不假于旁人。里头可以玩的花样太多了。按照现在展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今年净利应该在七百万贯左右,自家两成不变,就是一百四十万贯,就算贴足两百万贯,也是有限。而且也未必会贴,随着这足球朕盟深入下去,吸引的资本财货只会越来越多,其间有太多手段可以用了。说不定除了给官家两百万之外,自己还能有几十万贯落袋。

而这种休育商业朕盟,在可以预见的几年内,资本和收入是肯定越滚越大的,汴梁市场,远远未曾到饱和的地步。今后每年只要参与备家还如今年一般分红收入不变,刻归自己名下的收益只会越来越多,献给赵佶一年两百五十万贯并不算是为难。

而且这般贡献,能用得了几年?买来自己这几年地位稳固,比什么都值!

只要在财计上能满足这位官家,按照这位官家用人一贯信用就到了轻信偏袒的地步。自己实在是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一一一一只是这般以纳财媚上,又不是正途出身。大宋六贼,稳稳的要变成七贼了...,....还好不是江南七怪,自己辈分最浅,是***那个越女剑韩小莹。话已经说到分际,基本已经是尘埃落定。

这个时候就是说多错多了。萧言闭上嘴,心神大定,甚至脑子里还有暇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头赵佶却是神采奕奕,微微领:”这足球之戏,本是新鲜事物。朝廷也还没有个计较,这一年奉纳朝廷两百余万贯,算是市易之税,也算是有了说法了。这个事情,还要和内诸省中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内诸省检校库司商议一下,怎么完善起和......前面两句赵佶还说得冠冕堂皇,后面却又露馅。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提举内诸省检校库司,都是管着天家内库事物,是为天子私家理财的。明明白白,这笔收入不会入三司为国用,而是成了天家私藏。其间道理,会意便成,不必说破。

萧言许诺的大饼,已经足够让赵佶暂时满足。想必萧言也不敢在这上头欺君。足球朕盟赚钱是赵佶已经知道的,对萧言说的将来还有更多理财生手段,赵佶更是有厚望焉。而且最妙的是萧言这般理财生手腕,比起将整个江南搞得天怒人怨,激起一场大反乱的东南应奉局不同,风不生水不起,还人人沉迷,轻巧就搜刮了大笔钱财,更是让赵佶觉得满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该用这个人。

要留用萧言,甚而要着实支持他一下,让他能放手做事的心思,在赵佶这里算是定了。

转念之间又有些苦恼起来一如何在不伤梁师成的面子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将这事情办下来?梁师成多年得用老臣,虽然不想萧言一开口,一年就是数百万贯的上下。但是这些年在提举宫观上佐他修真之途贴补得也不浅。和萧言一样,有和天家通财的情谊。更兼这个时候离不得梁师成,还要靠他制衡蔡京。

万一寒了他的心,也是赵佶所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想及这个上头,赵倍就有些迟疑了起来,沉吟道:“............朝中重臣,的确对你举止有些不解,意欲弹劾你,这也是实在事情............莫若朕于禁中,召你与朝中重臣一齐问对,分说一下。萧卿你唯唯一些,重重赔个情就是了............将来有暇,还了这个情,也就遮掩过去了,,萧言静静听着,这个时候却又深深一礼到地:”臣岂敢受他人之恩惠?臣所受恩惠,唯官家一人而已矣!官家口中重臣,臣知乃梁宫观。臣是天家孤臣,也不必在梁富观面前唯唯。若是官家顾念老臣情面,下臣斗胆。但请官家后日御驾亲临球市子,一观臣之家队与人赌赛。梁宫观所弹劾下臣者,无非连接军伍禁军将门,经营此博戏,居官不谨,行事荒唐。

官家亲临,便可周知汴梁朝中人,下臣此举,乃是为官家理财。应奉天家,岂不是本分?梁宫观自然不会再揪着下臣此举不放。一天云雾,便烟消云散。至于下臣与梁宫观之间,下臣与其同朝为臣,相待以礼就是,不必下臣再承梁富观什么情分。下臣将来有什么错处,但请梁宫观再弹劾就是,下臣这点愚见,不知官家可否加恩垂纳?”

赵佶一怔。萧言说得这般义正词严,口口声声摆明了就做他赵诘一人的孤臣而已。说实在的,赵佶很满意。萧言固然不能投效蔡京门下,投效到梁师成门下也不是他所乐见的事情。这等人物,还是抓在掌心为好。萧言和梁师成之间有隔阂,随对也可以敲打他。这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至于提出让他御驾亲临球市子观赛,听起来的确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想来,却是轻轻巧巧化解此事的最好法子。自己不必尽心思,再去安抚梁师成。梁师成自然会识趣,退让一步。让自己天子去安抚臣下,的确是一件有伤面子的事情,萧言提议,却是挠到了赵佶心头痒处。

而且足球之戏新鲜,赵佶早就想亲自一见。只是最近实在没这个心情。现在一番心事,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解决了。去松快一下,未尝不可。而且这也是与民同乐,装点太平气象的事情。大宋官家在汴梁城中出行,虽然绝对称不上仪仗简慢,却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情。每年固定与民同乐的集会就有两三场,一切都有现成的准备,明日一天足够操持。

赵佶本来就是个轻易的性子,想明白之后,顿对就觉得兴致勃勃,当下点着萧言笑道:”好计较,好盘算!也罢,你是平燕功臣,献捷之后,沉寂许久,朕也该给你这个体面。就如此罢!和你同营足球之戏的也是天家鹰犬屏藩,都是极熟悉的人,告知他们一声,让他们准备接驾就是!平方腊菜麾,伐燕灭辽。虽然是难得武功,却也苦朕百姓久矣,后日就让全城百姓同乐一场,装点装点这太平气象!”

这一句话说出,萧言浑身都觉得要瘫软也似,却仍然努力挺直脊梁,恭谨沉稳的应是,没有显出半点得色出来。现下赵佶是怎么看他怎么满意,摆手道:“天不早了,白日里你还有大把事情要操持,朕虽不喜仪仗森严,但接驾也不是太轻易的事情。多向那些将门问问,好生操持一下,朕的内诸省中人也自然也会去寻你们的。礼部自然也要议一个仪注。来的时候悄无声患,去的时候也隐秘些。此处于朕一会,不是大臣气度。且去好做便是,朕与萧卿,实有厚望............就如此罢!”

当萧言走出小楼的时候,夜空当中,已经启明星高挂,遥遥在东。一直不作声守在外面的小黄门恭谨弯下腰去,而闻声而出,准备再将萧言送回去自勺小侍女玉钏儿更是趋前盈盈福下。

萧言神色仍然是如来时沉静,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直是捏得紧紧的。直到此时,萧言仍然有一种微妙的不现实感觉。此前筹谋布局,在如何走通到达官家面前这条道路上,可称得上是弹精竭虑,还靠着三分运气,才挣扎到此处。但是真到最后面见赵佶,所有一切,却是这么顺利。

国君轻易如此,而大宋现在歌舞生平下摇摇欲坠的态势,也很大原因是这国君如此轻易荒唐治国所引起。而萧言偏偏就是只能借重赵佶这般缺点才能突围上位,再来苦心孤诣的挽回这颓唐局面。世事复杂,纠缠在一处,当真是理不清楚了。

也许在某个角度,萧言真的想穿越在这大宋的升平年代,自己不用这样一直在重重压力下苦苦挣扎吧。

举步之前,萧言忍不住又回望一眼。这自然不会是眷恋官家厚恩。而是突然想及了在自己和赵佶会面时候,始终未曾出现的那抹倩影,她在促成今日一会上又付出了多大努力?这个看似风光,其实弱质纤纤的女子,却是因为此举,将自己也置于朝堂当中的争斗当中了亦.........自己算是又欠上了一个女子的情分。上次觉得这般愧疚,还是因为郭蓉。这恩怨纠葛,到现在还未曾理清。如果再来上一个..........萧言摇摇头,将这一切暂时甩在脑后。人实在太帅了,这也是种罪过亦.不想那么多了,先操持迎驾之事,只要赵佶御驾出现在球市子,那么自己地位,暂时就难以动摇,就有了足够自己腾挪展布的时间,直到任何人都无非威胁到自己在这个对代的地位!。

更多到,地址

第一百章 转折(一)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对于留宿于禁中的梁师成而言,这一夜如前几天一样,都未曾睡得踏实。

今夜官家留宿于李师师处,他如何能不知道。照理说这个紧要关头,应该跟过去。但是和禁中诸人交涉正在叫劲的时候,这争的也是一年百万贯数字的出入,可干万不要小看这个数字。

大宋财政制度,商业经营手段,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遥遥领先了,富庶之家也尽不少。但是还是中世纪的范畴,表明特点就是大量财富淤积在民间或者官宦豪商家庭。很难动员得出来。越是王朝末年,制度崩颓,人心浇薄,这窖藏财富的趋向也就更明显。

这个大宋,用远迈前代的财计制度,用了交钞等手段,用了同样超过前代的数目许多的公务员队伍,单单在地方上负贵财计转运的就有常平转运等新设独立官僚机构。才能保证一年接近亿贯的财政收入,这亿贯财政当中,还有部分是实物。就可以知道,哪怕是大宋这般在这个时代遥遥领先的文明王朝,财政动员能力也不过如此。远不能和现代各种高效手段相比。

大宋当然有极多富豪,号称敌国。但是勋戚官宦世族,大部分财富表现是土地,流动性不强。南方有海商也有干万家资,但是海商的特点就是贸易占款极多,周转周期极长,反而不是那种一掷千金,动辄就有几十上百万现款可以拿出来的。

汴梁倒是一个例外,这里环境特殊,全国资源都向这里集中,流动性也强。汴梁城中散落着大量财富,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有大量游资。但是大宋这个时代特殊在于私有财产得到了相当保证,政争中罢官远窜,也没有抄家的道理。一方面可以说是为政温和,一方面同样可以说是纵容贪腐了。而从事商业聚集了相当多游资的商家,也基本可以确保自己财产不会被轻易攘夺。

正是这种种原因,有权者没有采取暴力短时间掠夺大量资金的手段,而汴梁城又不存在一个良好的融资平台。资金分散在整个汴梁城,造威汴梁城娱乐服务业畸形的繁荣。所以当萧言采取这个足球联盟手段,用现代经营搜刮方式,从一开始就是产业化大现模经营,短时间集聚起如此巨大现模的现金流,将汴梁城淤积的财富抽取出来,集中成一个相当的现模,才会让这么多人眼热,才会让梁师成迫不及待的就想时付他,才会让他在官家面前可以顺利自达!

(放在现代,许多资产状况良好的企业现金流一断同样完蛋,是一样的概念。大笔的现金流稳定收益,什么时候都是了不得的大利一一奥龘斯卡按)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问题,都是利益问题。只是表现的形势不同而已。

正是为了争这个一年百万贯的出入,梁师成才宿在禁中,随时掌握交涉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而且李师师那里这些日子一应回报都是正常,短短一夜时间,萧言想走通李师师门路,李师师再当即将他带到官家面前,两人再一见面就相诿甚欢,怎么想来都过于玄幻了一些。在这个上头,梁师成还是比较放心的。

今日也差不多是他最后的心理底限了,过了今日,无论如何就得动手。一方面以王禀他们断然暂时查封金水门球市子,隔绝萧言与这些将门团体和禁中的联系。另一方面,梁师成也早就预备好了拍台中人,到时候就是一封封弹章上去。将事情做成定案。到时候就好歹算是料理了这个厌物!

天光已经透过窗纸洒进梁师成的寝室当中,几盏烛台已经烧了大半截,烛泪在盏中堆叠起不少。梁师成拥被而在榻上,眼睛半闭半睁。毕竟岁数大了,几夜未曾休息好,精神已经很是不济了。此刻心里转着的也还全都是心思。

“今夜谈不成,也就罢了。一成便一成罢。反正要逐走萧言,敲打姓蔡的老狐狸,早就是定论。萧言这南来子去后,还留下个生财金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这一成都是白来的,少一些,日子还是照常过.........官家再难伺俸,胃口再大,也总要撑持,

无论怎么腾挪,还是有办就如......老头子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个那个,突然寝室之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小内使恭谨入内,低声说了句什么。梁师成就一下睁开眼睛:“传他进来!”

小内使出外召唤,转眼之间就是那负责和禁中之人谈判的心腹内使入内,脸上疲倦之色比梁师成尤甚,先忙不迭的见礼,才起身陪笑道:“恩府先生,属下办事不力。今日是恩府先生定下的最后期限,小人无奈,只能葫芦应了禁中诸位提出的条件。劳恩府先生久候,还请恕罪。”

梁师成满脸都是苦涩之色,放在平日里,他有足够的威风气度,也有宰相度量,怎么样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一则是实在倦了,二则是都是心腹人,真金白银的也着实心痛,用不着再装什么样子,无奈点头:“既如此,只索罢了,一成便一成罢。两百万贯将出去,他们也收了罢?这般人物,眼里也只认得钱文!”

那心腹内使轻轻道:“却不是一成,而是一成半。两百万贯交钞,几个箱笼才装得下。

恩府先生内囊,也都空了。这些押头不早点拿回来,难免要累得恩府先生窘迫,提点宫观,每日都在朝里面赔付............禁中诸人已经点头,连同外间三衙将门,绝不对恩府先生所为多说什么,再将出几个子弟,让弹章也带上一笔,以示公兄。小人实在谈不下两成来。请恩府先生重重治罪.........

这心腹内使当差的本事很是不小,居然还会这先抑后扬的手段。让梁师成眉毛一挑,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来!禁中诸人,居然还退了半步!那将出去的两百万押头,也一时间都忘记心痛了。虽然他拥资可称干万,但是大多是土地宅邸铺面或者人股生意,两百万贯现金也是掏光了箱子底。他提点那么多宫观,日日都在赔补,每月宫观都要彩画,官家炼丹一炼就是十几炉,全是金贵材料,也都是他在开销。虽然朝廷时在班道富有俸禄,但是这么多宫观中,未曾入班的道士更是满坑满谷,都是他替官家养着。更不用说其他应奉官家的种种事宜了。要当这位豪阔奢华官家的宠臣,手里是时时要有铜在周转。就是为了这两百万贯押头,也得早点将萧言这事料理干净了!

除了赵佶之外,梁师成也未尝不怀念东南应奉局的最鼎盛的时刻。朱缅撑持了官家这些开销的大半,虽然朱缅在东南也是一手遮天,和他不怎么时付。但是毕竟不是在汴梁和他争位置。现在可都是他在咬紧牙关,维持着官家豪奢的场面!

禁中居然最后关头退让,实在是让梁师成喜出望外。

其实究其道理,也并不复杂。禁中诸位,又何尝不是人精了?

知道在官家眼睁眼闭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梁师成对付萧言已经是必然之事。这么大的生意,也不可能一口都吞干净了。与其将梁师成逼到墙角,最后还是行事,大家撕破脸,那就难看得很了。前面叫的调门高,也是为谈判当中多占一些便宜而已。大家的分寸都很好,知道昨夜谈判差不多就是最后时限了,最后退让半步,自家利益完全确保,又卖了梁师成这等权臣一个面子。要紧的是足球联盟这个生意不要黄了。谁都未曾料到,已经满汴梁满大宋到处都是蹴鞠之戏的小玩意儿,经萧言这么一集约化产业化经营起来,竟然是如此一座金山,现在谁不是看得这个万分的紧?

当下梁师成就翻身坐起,几个小内使闻声忙不迭的进来服侍他穿戴洗漱。梁师成大声下令:“传我的。讯与吴枢府,让他早些起身,赶到环庆军营中去。让王禀点校心腹,带领兵马,何时准备好,何时就去球市子封了那里!

萧言如何,不必理他,也不必动他。吴枢府管不到他,球市子是禁军军营,枢府查封却是名正言顺!另着人去通传,那些弹章,可以上了。有老夫在,老公相处,也尽压不住。弹章一上,萧言就只有在家中待罪。双管齐下,他费心拉拢的禁军将门禁中诸位也袖手,不用一句,就等出外!”

在这一刻,梁师成神采飞扬,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七八岁也似。几名内使听到梁师成号令,心里默诵一遍,确认无误,顿时就飞也似的去了。

梁师成兴奋少顷,又叹息一声,坐回榻上:“时势易移,对付这般一个小辈,就虚耗这么多时日。老夫当真是不济了,那位老公相,一直以来不言不动,也是少见。再过几年,只怕就不是我辈的天下了...

萧言回返,在东十字大街的高忠武与石行方早就等得望眼欲穿。

萧言如何,事关将来这两位衙内的前景。

这些日子汴梁万人仰望,人人巴结卖好的时日,一旦沾了,就再难撤手。两位衙内在萧言去后那段时间里,就在屋子里面团团转圈,虽然明知道此刻自家也使不上气力,但是这颗心却怎么也没平复下来。

种种猜测,在两人心中不断冒出。有好的也有坏的,到了后来简直莫衷一是。两人时望,部是苦笑。两人自从莫名其妙为萧言效力,风光是风光了,可这日子也实在是煎熬!

但是让他们退回去做那个无所事事的衙内,却是两人都不愿意的了。

当外间传来萧言回返的响动的时候,两人跟被针刺了一样跳起来,石行方小胖子居然还抢在了高忠武前面。两人闯到小院当中,就看到萧言一脸倦意的走了进来。高忠武又挤到了石行方前面,眼巴巴的望着:“显谟,如何?”

萧言一笑:“也没什么,官家预备亲临球市子,就在明日。这上头我是分毫不懂的,还麻烦两位知照诸位父执辈,预备接驾事宜。各位都赶紧在球市子聚齐罢。内诸省和礼部,今日只怕就要赶来和诸位商量此事,时间紧迫,还请诸位辛苦了,所欠情分,容萧某人后补。”

他说完话,却没听见回应。抬头一看,就看见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人跟雷打了蛤蟆一般,张大嘴呆呆望着自己,在那里不言不动。

萧言讶然:“一夜下来,实在倦了,难道刚才我说的有什么不明白处么?”

高忠武和石行方的确跟被雷劈了也似,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奇幻。超过了这两位衙内最为大胆的想象。梁师成这等庞然大物下定决心要时萧言出手,虽然他们还陪着萧言奔走操持,但是心中却是颇为灰心绝望的。不过找衙内辈做帮手有这个好处,只要是衙内,多少有点混不吝的劲头,对方来头再大,也是见惯的,不会轻易被吓得星散。

却没想到,萧言居然走通了从来未曾有人走通过的李师师处的门路。这个就索罢了。紧接着李师师就顺利说动官家,官家立刻召见萧言。这也罢了,就当李师师在官家面前这枕头风实在太硬。但是萧言一去,就让官家在梁师成和萧言当中选择了支持他,还要御驾亲临球市子。这实在超过了两人最乐观的想象!在他们想来,就算萧言在官家面前应对得当,官家也不过就是答应保全萧言一下,萧言还得在梁师成面前服个软什么的。一时间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在球市子当中的利益,也得吐出相当部分出来,将来再慢慢想些子再继续上位。

萧言的本事运数,却是这般逆天!

其实萧言此刻,也暗叹侥幸呢。只是竭力不要让这种感觉浮现在脸上,还得摆出一切尽在掌握的上位者的威严气度。其实此次成事,关键还是在于赵佶自身。一则是这位大宋官家,是大宋历代皇帝当中少见的贪财好货之辈,雍雅气度之下,却是一个求田问舍的俗人心肠。东南应奉局现在不济,已经让赵佶感到窘迫非常,萧言运气,经营起这么一个足球联盟,而且断然愿意将大部分收益应奉殆官家,算是找准了这位官家的命门!

再加上在赵佶内心当中,未尝不对现在朝局有所失望。这些人都是他使老了的,但是这国事却一天比一天要让他操心,放眼过去,满是残破。虽然赵佶自己都没想到,下意识里面未尝没有希望有新的宠臣冒出,换马来协助他调治天下。

再加上萧言走通了李师师这个硬门子,赵佶下意识里也有三分照拂一一他本来就是一个过于感情用事的皇帝。这几点关键处对了,萧言平燕臣,孤臣气度,仪容风致,都顺理成章的加了分,才时萧言所请,赵佶一口应允。

现在按照萧言的心情,实在是无细想自己侥幸成的关键在哪里。未尝不曾感慨自己命硬。但是心绪虽然略略有点难以平复,他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当下又对着高忠武和石行方笑道:“两位衙内,时辰实在耽搁不得,还请两位衙内快行!我稍稍梳洗一番,再布置点事情,立刻就去球市子,与诸位会齐。”

这个时候高忠武才彻底反应过来,嘣的一声,竟然原地拍掌蹦了一个高:“直娘贼,官家圣明!御驾亲临球市子,到时候谁还敢睁眼觑俺们一下?显谟在汴梁地位,八面来风,也尽吹不动了!俺这便去周知各位长上,这次囚捶的闹他个沟满壕平,热闹万分!”

他也顾不得想这突然转折之间的来龙去脉了,拉起石行方要走。石行方犹自一副悟懵懂懂的模样,嗫嚅着问道:“隐相却也不曾闲着,这一天的夫,会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这一句话,将热得几乎要烧起来的高忠武头上劈头灌下一盆凉水,让他顿时就清醒了许多。

梁师成是何等人物?萧言虽然侥幸走通门路,见到官家,得了这么个结果。但是谁知道官家回到禁中,梁师成又会使什么手段?他在赵佶心中宠信之深,在位之久。一旦发力,很有可能将这一切翻转过来!梁师成绝不可能坐看萧言摆脱罗网,从此风光得意!

高忠武立刻望向萧言,现在这位萧显谟,已经不折不扣的成了高衙内的主心骨。觉得任何状况,这位萧显谟总能气定神闲的拿出主意来。

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萧言脸上,没有半点动容,只是一笑摆手:“这个我自有区处,隐相轻易不得翻盘,总之你们去预备接驾事宜就是,其他一切有我。”

高忠武吸口气,点头应是。扯着石行方就去了,石行方还不住回头,一副疑疑惑惑的模样。

萧言目送两人背影,时身旁一直恭谨侍立的张显笑道:“这两位衙内,高忠武光棍,石行方貌似憨厚实则灵醒,将来都可一用。将门世家不是没有有才具之人,只是大宋不会使罢了............等到再熬上十来年,也就彻底废了。”

萧言指点人物,张显就静静听着。如果说石行方高忠武还有疑惑,张显对萧言就从来未曾有半分怀疑,任何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萧显谟总是有办应对!

萧言同样也没有让张显失望,笑着低声时他吩咐:“方先生在我南薰门宅邸等候消息,你去告诉他,我这里事情已了,一日之后,官家亲临球市子。其间变数不少,请他望老公相那里一行,现在也该这位火候看得极老的老公相出马了............再不出马,可就迟了!”

张显应了一声,掉头便去。萧言又将他叫住,笑意当中已经带了三分戏虐:“你那浑家,已经为你说定了,此间事了,就给你小子风光大办。”

张显头也不回,只是应了一声:“如此时刻,怎生顾及得到属下自家之事?”

张显轻捷去远,萧言这才站在小院当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在赵佶真正前往球市子中间这一天的夫,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了。关键却在别人处。可在此刻,萧言却没有多少事情脱离自家掌控的惶恐,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运数未衰,这贼老天也要避道,此次一定会成!

梁师成是在正在用早点的时候,得到事态突变的消息的。

他上了岁数,又提点宫观,未免偏向道家一流。早点都是极清淡的,用餐时候也是不

言不语,只是在那里细嚼慢咽。

一切都已经布置下去,只等结果就是。不必火急火燎的四下催促,这反倒是失了他隐相身份的丢脸举动。自己几乎已经拿出全部气力来对付萧言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南来子了,难道还有失败的道理不成?

说到底,萧言已经将他逼到接近于难堪的程度了。最后自己反击,一定要举重若轻,再吃相难看,那就真的是丢脸到家了。

梁师成用饭的时候,自然是不得有人打扰,几名服侍他的小内使,都是屏气凝神的站在四角,垂首控背。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此刻室外却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突然扰动这室内清净。梁师成眉毛一扬,缓缓放下手中牙筷,沉着脸没有说话。到了他这种地步,自然不必亲。去呵斥人。身边侍立内使已经大步抢出,就要将那不开眼的人赶远点再回来请罪。可梁师成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院中伺候他的人何止有几十个?谁不知道他用饭的时候好静,还放此人直入,自然是要紧的事情!

当下就招呼了一声:“不必驱赶,放他进来!”

不等那些小内使们接引了,就看见一个胖大内臣哭丧着脸进来,正是内诸省当中负贵天子仪仗卤簿的一名内臣,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恩府先生,大事不妙。官家天未明的时候就已经回禁中,顿时就传来口谕,让小人等准备仪仗,一切从简,明日亲临球市子,与民同乐。还说为汴梁百姓经营此戏的是世代将门,天家屏藩。久矣未曾抚慰他们,正好明日与他们高乐一场............还已经传召礼部中人人禁中,与小人等商量仪注,总之一切能简则简,能明日出行便是.....”

他话犹自未曾说完,外间响起了更多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个个内诸省有头有脸的内使们不断出现在门。人人都是一副晦气脸色,看着梁师成神态慌乱。梁师成隔绝中外自然要这些内诸省的内使们效力,他们也都是梁师成使出来的心腹。没想到天子出禁中一日,隐相布置的一切就仝盘都翻了过来。看似死定的萧言又一下完全翻转了局面!

梁师成僵着一张脸,看着跪满一地前来通传噩耗的这些内使们。在一瞬间怒火简直要从天庭盖当中冒出来。这个萧言,到底是什么人物托生?直这般难对付!什么山穷水尽的地步,都能被他硬生生闯出一条道来!在下一刻,他简直都想撇手,从此对这萧言避道。倒不是萧言权势能大过他一一那还差得远呢。而是萧言这般怎么都折腾不倒,运数之强,小命之硬,让梁师成都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但是这种负面情绪,对于久居上位的梁师成辈而言,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激愤惶恐从来不能解决问题,头脑清醒,冷静应对,才是立身门。梁师成很快就明白,定然是昨夜官家在李师师处那里出了岔子。不过想破脑袋,梁师成也不能明白,萧言怎么是在他竭力阻隔下,在短短时间内走通李师师门路,李师师再说动官家,而萧言就用这一夜夫,让官家立场完全扭转了过来!

官家就是再轻易,再行事荒唐,也该有个限度罢。而萧言,必然有足以打动官家的要紧处!

对于萧言到底挟着什么宝,梁师成隐隐约约的也猜到些什么。但是要确认,也只有到官家面前。这个时候,必须马上赶往官家那里,搞清楚来龙去脉,才好对症下药,赶紧将这一局再翻过来!还有,环庆军那里,该如何是好?得让他们赶紧先停下来,以待后命。官家是个好面子的人,在没说得他回心转意之前,贸然发动,可是大大恶了官家!

在一瞬间中,梁师成心里已经转过无数念头,立刻一叠连声的传令,虽然说得快,却是有条不紊。

“来人,去环庆军处,告诉吴枢府与王正臣辈,暂缓行事,以待后命!取我朝服来,我取见官家!这等大事,岂能轻易?再遣人手,盯紧球市子处,尤其是萧言所在。看他还有没有什么举动!一定将他与李师师处隔绝开来!

还有相关人等,去禁中诸人处打招呼,我梁师成还在官家身边,别看锚了火候!此刻要是有人不明白,贸然在官家处多说什么,我梁师成可都一笔笔的记着!就如此几条措置,备人都去忙去,再有什么差错,梁某人绝不宽待!”

他一声声号令,让这些慌乱内使都像得了主心骨也似。忙不迭的起身各自去忙各自的。

梁师成也再没有用早饭的心思,背着手在室内走来走去。一众服侍他的小内使们忙不迭的去拿朝服为梁师成更换。在换衣服的时候,梁师成容色平静,仿佛一切还是如常。直到小内使们碰倒梁师成的手,才发现这位隐相,早就已经气急得手足冰凉!

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直临金梁桥蔡太师府邸。此刻天光还算甚早,金梁桥衔上面行人无多,这骑快马前来,顿时惊动了守在大门外的太师门政。已经有几名在太师府门外巡视的家奴迎上去,大声喝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乱冲撞得的?”

马上入长衫瓢飘,勒住坐骑轻巧跳下来。

随手就将马鞭丢到一个豪奴手中。他目瞪。呆的接着,看着来人。来人一副轻简文士装束,眉目清朗,举止潇洒。怎么看怎么也不是个寻常人物。当下就瞧着来人一笑:“某方腾也,通传去罢。太师得知,必马上迎某人内。告之太师一声,看着萧显谟在汴梁竭力挣扎,现在火候已足,也该太师出手了。难道真的让隐相从此就压着老公相一头不成?”

这几个豪奴身后,就是迎上来的门政。作为门政,时朝中人物必然是要了解。每日那些拜帖能接,哪些拜客该延入内,哪些就该婉拒,哪些正眼也不必瞧上一眼,都要心里有数。不然通传错了拜帖,都是老大的干系。方腾此人,他如何能不知道,也曾经在太师府邸出入过的,很得太师青眼。这两年虽然绝了往来,可还未曾忘记。既然是此人来,通传一下,就没什么大碍。其他的,就不是他的干系了。

当下笑道:“大人何必如此急急而来?且进耳房稍候,男女这就为大人通传人内。只是实在太早,到底如何,却不是男女能说的............男女投贴,也只能到二门为止,里面还有七八道门户!到时候大人不要贵怪男女不够殷勤就是。”

方腾一笑:“太师门政,气象就是与他人府邸不同。回头赏你!快去通传罢,耳房就不必进了,接到方某到来消息,太师只会马上延客!”

门口诸人,都觉得方腾口气太大。太师老公相,这些日子深居简出,见人比不在位的时候还少。方腾虽然也算是曾经出入过此间,太师记得的人物,哪里就够得上这种待遇了。了不得就是在大门外稍待一阵,这拜帖不知道在哪道门就打了回来,都不必直到太师面前的。

来时意气风发,走的时候灰溜溜的,大抵如是。要不是这些日子府邸内交代,大家都要深自收敛,不要惹出什么事体来,单单在这大门外,说不定就能冲他一个跟头!

方腾下马之后,还真不如门内耳房等候,负手就站在门。态度竟似颇为悠闲。真正有心人才能发觉他的两手在背后,早就交绞着扭得紧紧的。不过藏在袖子里面,等闲发现不了罢了。

让大门外诸人惊讶的是,帖子投进去没有一刻的时间,就有几名蔡京身边贴身的内管事按着小帽匆匆而出,态度恭谨的时方腾行礼:

“劳方大夫久候,罪过罪过!太师尚未起身,得大夫到来消息,立刻就起身去了内书房等候,且请方大夫随男女辈入内。太师已然在候着了......”接着又瞪几个大门门政:“岂有让方大夫在外面等候的道理?回头再料理你们几个厮鸟!”

方腾也不管他们这些家务,一笑伸手示意他们在前面引路,自己就缓步跟上。手伸出去的时候,才发觉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这绝境当中,硬给萧言走出一条路来!对自己选定的这个恩主,方腾是越来越佩服。在燕地是能战有血性,忠心之心远超诸位领军相公。回到汴梁却又显出多方面的才华本事,让方腾都有些目不暇接。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汴梁留给他极小空间内腾挪展布,一点点的拓展自家的生存空间。

可是梁师成的压力太大,蔡京又是袖手。

萧言再怎么能挣扎,方腾都不是太为乐观。在他想来,萧言本来就已经升迁太速了。风头太劲,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就算出外,也不是没有将来奋斗的余地。知一军州,踏实经营一军州,也不是将来没有作用。唯一可惜的就是弃了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力罢了。在外间避避风头,善养资望。将来大宋用兵的时候还多,一旦不利,总会想起这个平燕的萧言来。到时候再有展布,这根基就踏实许多。

但是方腾也承认,这不过是最好的打算罢了。很有可能,萧言一旦出外,那就此没顶。

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方腾也想得明白,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好出力的?大宋是谁也挽救不了了,自家披发山林,做一个自了汉也就罢了。逃禅而去,不看这个荒唐世道就是。

从始至终,他也未曾想过离开萧言一步。

却没想到,萧言时着梁师成也昂然不拒,从李师师处居然见到了官家。一时间将整个局势都扭转了过来!

但是萧言和方腾都很清醒,在和方腾推断以后事情变化的时候。也想到了梁师成必然不肯罢休。但萧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难以施加对此时局势的什么影响力。

不过萧言不成,却不代表别人不成。还有一个潜藏在一旁,最近安静得让别人都忘记了他存在的,曾经独掌重权垂数十年,现在却似乎被梁师成压得抬不起头来的老公相蔡京!

火候已经足够,也该这只老狐狸出马了!

第一百零一章 转折(二)

环庆军所在营盘与球市子隔着金水门遥遥对望。此间营盘和营中连绵兵舍,都是后周时候开始收天下劲兵以为都门禁军的时候大兴土木建起来的。

这段时日,每日里对面神武常胜军所在处热闹万分,这环庆军所在地方却难免有些死气沉沉。

为军者,第一凝聚军心士气的就是能战与否,军誉如何。这点神武常胜军与环庆军比是强到天上去了。

不过以前和神武常胜军相比,环庆军上下,不管是军将还是使臣士卒,多是有点底子的。未尝不曾暗笑神武常胜军这些人马到了汴梁这等繁华地难免会觉得窘迫。到时候也算是稍稍压他们一头,也堪聊以自慰。

却没想到,萧言拉着神武常胜军经营起这么一个球市子出来,眼看得神武常胜军所在都成了金银流淌的地方,这一点也彻底的被这支新的不能再新的军马比下去。环庆军上下,当真是灰心丧气。

军心一旦堕下去,一切都不大好维持。原来王禀和马扩约束得紧,环庆军营伍整肃军纪严整处,还勉强像个样子。至少比都门禁军强出去不止十倍。现.在却连这个都渐渐难以维持,每日都有多少军将使臣不假而出,四下钻营。看能不能走什么门路离这神武常胜军远一些,调到其他军中去。要不就干脆回陕西去,好歹那里知根知底,虽然与其他三镇生分了,可是毕竟都是乡里,低低头怎么也能混过去。

这些日子还有消息传来说环庆军很有可能移镇河东,王禀马扩奔走也为的此事。环庆军中更是意见分裂,大多数人觉得无所谓,河东军镇早废,环庆军去也是当老大,头顶上没有婆婆,说不定过得更滋润一些。至于到了河东就要直面女真兵锋,难道在陕西的时候大家不是当在西夏当面?为军就靠厮杀过日子,不打什么鸟紧。

少部分却是实在殆连场败绩吓寒心了,奔走得更加激烈,只求能留在汴梁这安稳富贵地方,什么差遣都不计较了。

军气一堕,军心再散。加上这些时日王禀马扩这两位将主心事重重,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营伍之上,环庆军比才人汴梁的时候顿时就散漫了不少。大家在营内营外,少了多少拘管,一天两晌的胡混日子罢了。

这难得轻松日子,却在前两日一下变了。

王禀马扩又扳起脸来约束全军,开始闭营。内人不碍出,外人不得入。王禀马扩身边亲兵不断巡营,但有犯禁八十军棍臭揍不饶。还告诫犯者,若再遇着,就要行军了。

这一从严约束,底下人顿时就开始叫苦连天。各种猜测都无端冒出来。难道马上就要移镇河东,两位将主才如此闭营?一点给大家料理善后的时间都不留,这是个什么道理?有的满心思想钻营到其他军中,留在汴梁的军将使臣更是跌足,这下可是准定要去河东的穷山恶水了也!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能生至汴梁,归葬陕西!

随着一两天过去,闭营当中,又有确实消息传来。王禀马扩两位将主,正在拣选精锐,要奉枢府之名去行什么事情。差不多就是查禁神武常胜军擅自以军资牟利,要封了那个大家都看得眼热的球市子。中层以上军将,差不多都得到了一点风声吐露。一些军将到时候要领兵马随王禀马扩两位将主行事,其他人也得在营中严密约束手下,不得让消息走漏。

这般消息在营中传出来,有的人无所谓。

反正将主如何安排,听命就是。有的人臊得慌,自家这些败军,如何有脸骑到神武常胜军头上?有的确是明白人,禁军当中以军资牟利的,哪里不是?不管是都门禁军,还是驻外禁军,没一个例外。现在查禁到神武常胜军头上,无非是对付神武常胜军背后那个萧言萧显谟,王禀马扩两位将主,拼了那么久,还是在这汴梁都门,选了一党投靠。看来投靠的还是大有力的人士,有了这般照应,大家日子应该好过一些罢?也不知道王禀得了什么样的好处?

但为将主,凡有好处,当得给属下分润才是。这才是为将主的统帅道德嘛.......更有一些,是早就瞧着神武常胜军一路以来的风生水起眼热。看着神武常胜军经营起球市子这般厚利贪残,摩拳擦掌的就等着随将主行事,痛痛的要给神武常胜军一个好看。而且每日里球市子金山银山流淌着,参与查禁,哪里没有顺手财的机会?

就是在这各种各样的心思当中,环庆军闭营数日静静等候。直到今日天还才明未曾多久的时候,军营当中匆匆驰入一行人,随即传来消息,是枢府吴大人直入军中。坐镇调度一切,两位将主奉命行事。紧接着一道道军令传下来,外间还镇之以静,内里连连抽调了好几个指挥的人马,赶赴校场会齐。只等人马齐集,就要直奔金水河对岸球场子而去!

日头已经渐升渐高,校场当中,一队队的环庆军人马已经汇聚而来。眼看得事先准备调用的四个指挥,一干多人马已经在这里齐集。

一队队的次第上前,领干粮水袋。在球市子处,说不得要耽搁多久,这些东西,也得备齐了。去球市子,其实就是针对萧言一人,那些都门禁军将门世家,却轻易开罪不得。准备这些,也是让军中对市面少些扰乱,上上下下都交代得过去、,在校场上土台之上,枢密副使吴敏一身朝服,端然而坐。王禀和马扩都是脸色难看,也是顶盔贯甲,按剑侍立在他身后。一众军将分两翼排开,人人神色惴惴,都没人说话。今日吴枢府如营中,两位将主虽然痛快的奉命行事,但是脸色都难看到了极处。谁也不想这个时候触两位将主的霉头。而且今日所行之事,也是出奇。去查禁另外一支军马所行牟利事!

要是真用这个罪名来对照天下禁军军将,没一个逃得过去。这些军将都知道背后定然牵扯朝争,虽然不知道其间究竟,可都知道里面水深,自家还是当锯嘴葫芦,少打听一些罢。

除了那些脑子不明白,指望在查禁球市子中财的憨货之外。这些军将也没一个太打得起精神的。球市子除了神武常胜军和萧言之外,还有都门禁军那么多将门参与经营。虽然有风声说,吴枢府背后真正主事的大人物已经与他们达成默契,但是谁知道自己参与此举,会不会恶了这些同僚?环庆军移镇河东还是论不定的事情,眼下还要在汴梁讨生活,得罪他们,可是在军中寸步难行了也么..

一片尴尬的气氛当中,眼看得调用人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吴敏缓缓起身,回视左右。王禀马扩脸色难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巴望一个枢密使的位置,为梁师成奔走行事,现在眼看得也要出外走一遭。自家还要亲自来坐镇,实在是觉得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这个时候想鼓动仝军两句,许下犒赏,鼓励他们奋勇行事。却觉得这话语怎么说怎么不合适。

当下吴敏只能朝着王禀苦笑:“正臣,某来坐镇,只是表明枢府对此有查禁之权而已。

具体行事,还是你辈。诸军辛苦一场,每人有五足贯的犒赏,事毕即分全军。某在这里就是个幌子,一切都是你来调度罢............某瞧着全军齐集得也差不多,早了晚了也都得了。是不是就开始行事了?”

王禀沉着一张脸,微微点头,按剑上前一步,提气道:“诸军听了!今日抽调人马,却是奉枢府札子。神武常胜军动用军资,私而牟利。我等奉命前去查禁,汴梁天子脚下,虽然奉命行事,却也要谨言慎行。有什么锅处,俺也保不下你等!不带器槭,不着甲胄,空身前往,只封了球市子诸房舍席棚球场便是,不动一人,不坏一物。左近铺面,也不得骚扰!某的亲兵,自然随时巡视,若有犯者,军不饶!事成之后,每人五足贯犒赏,枢府亲许,少不了你们的!各将约束部伍,就预备出罢。俺领亲军指挥在前,你们跟随就是!”

他每一句话都说得的,脸色铁青。

身后马扩,脸色却是惨白,却是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吭。

吴敏坐在上,也是手足冰凉。枢府虽然有调兵之权,所行之事也只是行军中军。而且隐相撑腰,官家眼睁眼闭,算是默许。度上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现在大宋也谈不上什么度了。不过在汴梁动用军马,总得有人丢官去位才交代得过去,现在顶缸的人正是自己。自家虽然倒霉,不过总算拖着这萧言一起下水,总算是胸口这口气能平顺一些。自己好歹还有再回汴梁这一日,可是萧言这厮,却怎么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王禀大声下令之后,诸将都是一声有气没龘力的诺声答应,一个个转身就要下了土台各自带队。王禀谁也不看,大步走在前面,马扩咬咬牙齿,一跺脚,紧紧跟了上去。

就在这个气氛古怪的绷紧之时,校场外面突然传来了快马疾驰的声音,一行人都停下脚步,校场当中所有人等目光都投了过去。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王禀下令闭营,非要紧人物,要紧事宜,不得入此校场来,外间不知道又生了什么变故!

王禀一下停住脚步,马扩脸色仍然惨白,但是隐隐当中似有什么期待一般。其余诸将跟在身后,互相都是挤眉弄眼。只有吴敏仍然端坐在那里,神态竟然有些放松,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开了什么。

转瞬之间,就看见两骑快马飞也似的直人校场,马背上是两个内使服色的人物,两人都灰头土脸,满脸大汗。这两名内使王禀也曾见过,其中一个就是参赞勾当皇城司机宜文字事,在枢府照过面的。

两人直到土台之前才翻身下马,当先一个内使直眉楞眼的就冲上土台,朝着王禀微微颌示意一下,就擦身而过,直奔端然而坐的吴敏那里,在吴敏旁边低低附耳,又急又快的说了些什么。吴敏坐在那里神色不动,只是缓缓捻髯。

不一会儿这内使就说完要紧的事情,转头就走,翻身上马,气还未曾喘匀就掉头而去。

满场诸将士卒都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浑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王禀和马扩时视一眼,都奔向还坐在那里的吴敏,齐齐叉手行礼:“吴枢府,到底生了何事?”

吴敏一笑,仿佛混不在意一般的笑道:

“禁中传话,官家已经得遇萧言,据说明日要亲临球市子观赛............恩府先生正在竭力挽回,来人叫我等暂且稍待,以备后命。先让军将士卒退下休息罢,这后命,只怕要一些夫才能到来了。”

王禀和马扩又对望一眼,王禀沉声道:

“这后命,到底会不会来?”

吴敏看着他笑笑:“怎么,盼着这后命不来才好?还是不想恶了萧言?却也难怪,此人命数如此之硬之奇,对着隐相也能进退有据,生生有翻盘的可能,留着一线交情,日后也好相见?”

王禀脸色铁青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沉声回答:“俺王正臣岂是反复之辈?既然选择恶了萧显谟,那便是恶了,没得推托。两面讨好,俺做不出来。后命若来,俺仍然准定奉命行事!只望当道诸公也别忘了答应俺王正臣的事情!”

吴敏笑笑点头。

马扩却在旁边忍不住开口:“萧显谟怎么就一下生出这样的奇变?隐相前去,是不是会再度翻回来?”

吴敏苦笑:“我怎么知道?”一边说他一边缓缓起身,仿佛再没有了前些时日那患得患失的苦逼样子,恢复了原来的大臣气度:“反正某的尾已了,札子也了,人也在此了。

下面就不是某操心的事情了,不管隐相能不能将此局翻回来,某都是要出外走一遭的。还操心那么多朝中闲事做什么?”

吴敏是真的在这一刻看开一切了,能爬到这个位置,表明他绝时不是笨人。前面不过是热切太过,才威了梁师成手中棋子。现在他想明白了,现在朝中仍然是官家亲厚的幸进之臣当道,萧言突然自达于官家面前,不用说也是走了幸进一途。他们这些所谓正统士大夫清流一党,不管和梁师成蔡京之流哪一番连成一气,都是只能被利用,难以真正出头的。好在现在朝局已经不是如以前一般铁扳一块,蔡京已老,梁师成现在看来远不如蔡京,这次对付萧言就露出真正成色出来。将来还大有变数,他们这一党,还不如真正自立自固,再看将来!官家不成,还有大家守着的太子在!

等自己出外回朝之后,汴梁已经不知道是何等样的模样了............既然看开,人就显得潇洒许多。再不在这个校场喝风,在从人簇拥下去营中官厅歇息。

将这最后的门面充当好。

吴敏去后,校场上一帮人面面相觑,士卒们布满校场,个个也是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鸡。这般在土台上的军将时吴敏刚才话语听得真切,人人都暗自乍舌。

直娘贼的这个萧言,这般厉害,恁般命硬!

伐燕战事的时候,就给他从死人堆里面冲出来了。看着他独得大,大家艳羡嫉妒之余,都说燕地这里好歹还是单纯,能厮杀能拼命就有出头机会,这个萧言只是过于能厮杀,过于能拼命一些,还好运气没有死掉罢了。

等回到汴梁,朝中复杂的那所有一切,对于毫无根基的萧言而言,看他怎么应对,说什么也不会再有燕地的风光了!

却没想到,没根基萧言自说自话的就拉拢了一堆禁军将门世家,是他们想拍马屁都凑不上去的。萧言和他们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似。说隐相这般了不得人物对付他,他又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官家,官家还要亲临球市子给他撑腰!

虽说谁也不知道梁隐相前去,是不是又将这局翻过来。但是萧言表现,已经让这环庆军诸将人人心寒,此等人物,岂是俺们能开罪得起的?这等差事,最好是免了也么哥....王禀和马扩也相对无言,沉静半晌,马扩苦笑:“这场恶人,当真做得无谓。俺还想着怎么尽力保全萧显谟来着,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俺马子充枉做小人!”

王禀冷冷开口:“今日还未曾完,谁知道这风朝哪里吹?吩咐诸将,将人马先带下去,等待后命就是!”

马扩追问一句:“这后命若是真的再来,正臣,你还这般决然奉命行事么?”

王禀身子一震,并未回头,按剑大步走远。只留下马扩在后苦笑一声。

自己和这位曾经同生共死的萧显谟,已经渐行渐远,只怕将来,再不会有并肩杀敌的时候了罢............曾以为你萧显谟必然难以保全,马某还曾痴心妄想,准备努力振作,至少接替你萧显谟角色一二成,现在看来,你萧显谟自家就能保住自己立身地步了。如此这般也好,马某人远去河东,就算来日战死,也能闭眼了,因为在身后汴梁,还有你萧言!

~~~~~~~~~~~~~~~~~~~~~~~~~~~~~~~~~~~~~~~~~~~~~~~~~~~~~~~~~~~~~~~~~~~~~~

一此刻在汴梁球市子最大的那个赛场高处,地方最大,铺陈最为华丽的观球雅间当中,已经有一帮匆匆赶来的人物占据其间。都是在得知高忠武石行方分头遣人传讯之后,从各处而来汇集在这里,有分参与经营足球联盟的禁军将门世家家主或者能主事的人物,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这里。

汴梁城夜生活太丰富,哪怕这些人号称武臣世家,弓马传世,昼寝也成了习惯。不少人此刻眼睛都满是血丝,不过倦意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一个个扯着人群当中到处解说现在局势详情,口水都快说干了的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人不住大声询问。自家之间还纷纷议论,一个个不自觉的嗓门老高,差点将这雅间的草顶都掀翻了。

“贼厮鸟直娘贼囚捶王八人的,怎么就一晚上闭了闭眼,一切都翻过来了?官家明日真要御驾亲临球市子,与俺们还有萧显谟同观球赛么?这不就是变成官家为萧显谟撑腰了么?隐相的面子都扫了?”

“高石两个侄儿,总不至于说这般谎话。这个事情如何,确实风声马上就从禁中传来,还不是立见分晓?遣人去禁中等候消息没有?”

“奶奶个熊,姓萧的命硬!他现在在哪里?”

“都是自家人,在这里说句非放肆的话。隐相这次未免也太过跋扈了一些个,生生就隔绝了内外,哄得官家眼睁眼闭,要时俺们这盘生意下手。萧言占着两成,没他就没这生意。

这都是明面上的账,萧显谟在汴梁毫无根基的,敢在这上面欺俺们?但是隐相转眼接手,说是只要一成,一成半,但他恁大权势,要是上下其手,再塞几个人进来,俺们还不是干瞧着?到时候,只怕三成都打不住!而且少了萧显谟,将来还不知道少了多少新鲜花样,当日这般一说,要俺们袖手,俺就第一个不乐意!

大家不愿意闹将起来,俺也就不说什么。心下有话,当日老公相把持一切,现下如何?现在隐相也如当日老公相一般,就不想想将来?官家此次不就扫了他的面子?这事情,以后大家继续走着瞧!”

“噤声!这话也乱说得的?俺们图的是安稳财,谁也不得罪。嘴这般敞,不是长久路蜘.........现下俺也觉得懵,这事情翻转得着实太突然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要不俺亲去禁中,怎么也打探出个实在究竟如何?”

“高侄石侄,昨夜一切,你们都细细道来!一句不能漏,一点不能缺。萧显谟真有恁大本事?”

“直娘贼,环庆军这两日早就闭营了。要是他们那里未曾接到确实消息,突然过来查禁,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子!生出事情来,现在一切混沌不清,俺们却该如何应付是好?赶紧快遣人去环庆军那里打招呼!都是禁军同僚,什么话都好说!”

“还有两个时辰,今日第一场球赛就要开暮。等会儿6续就有人来操持,现在赶紧拿一个章程出来,今日球赛,是办还是不办了?”

众人轰乱在一起,还不断有新的人加入,再从头动问究竟一番。闹哄哄的如乱蜂蛰头,一时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高忠武石行方是小辈,被这个叔叔扯过去,被那个伯伯拉过来,哪边都被喷一脸口水,疲乏得简直要晕过去。

在场诸人,还是石行方老爹石老胖子家资最厚,在场诸家当中所占股份最多。隐然就有召集人的地位。石家人又都是外表憨厚内里明敏之辈,这个时候也算是头脑最清楚的。见众人越闹越乱,当下提气嗓门,大喊一声:“都住了!现下大家议论,没个准主意,更加误事!俺就托个大,来做个暂时决断,理出头绪的主事人。一桩桩事情先料理清楚,以备应对!要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将来俺再一家家赔情!”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也觉得这般下去不是个事,当下人人都赞同:“老石你来挑这个头正好,这般措手不及的时候,每人都拿主意,还不如就一人来拿主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应付过今日再说!”

石老胖子环视左右,看都安静下来,每个人目光都转向他,才沉声道:“高侄和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所说的必然都是实话,再不至于这等大事欺哄自家的。俺儿子来回报此事的时候,俺已经问得详细,萧显谟应该是在昨夜说动官家,硬生生将这一局翻了过来,官家答应明日亲临球市子,应该也是着实的事情!一听到这个消息,俺就立刻遣人前去禁中,打听着实,少顷定然就有回报过来!”

众人人人点头,有人还感叹一句:“萧显谟当真是命硬命奇,这般都能翻过来,将来还不知道何等地步,当真是.........这不开眼的人开口,人人都怒瞪于他,吓得他赶紧闭嘴。石老胖子眯着眼睛,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沉吟道:“梁隐相必然不肯束手,今日得知消息,想再将这局面挽回过来。谁也不知道最后这风朝哪里吹,这火候要看老!各家就跑禁中的人全都拿出来,都去禁中盯着!备寻实在门路,每点变化,都要及时传到这里。俺们今日就都守在这里了,坐镇应对一切!”

众人顿时又同声答应。

石老胖子说完自己时大局的判断,接着就开始做做出一些应急应对的布置。

~~~~~~~~~~~~~~~~~~~~~~~~~~~~~~~~~~~~~~~~~~~~~~~~~~~~~~

“环庆军那里,在大局未定之前,万万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的就撞来了。想必隐相也已经遣人前去知会,然则俺们要以策万如.........谁和王正臣交情厚些?马上去跑一趟,许些好处也不打紧,让他万万不能贸然行事!”

顿时就有几人应命,领下了这个差事。

“……今日球赛,说什么也经营不得了。遣人在外面要冲处设下卡子,各家都遣家人劝说来看球赛人回去。人手要厚,不要生乱!已经买了门券竹牌的,加一成赎回。贴补便贴补些,俺老石都兜着了!只说明日照常开赛,门券之费减半!”

各家全都点头,石老胖子这话说得漂亮,这般赔补,其实能有几个。话说在前头,倒是真有几分主事者的样子。不少人心里面也在嘀咕,足球联盟草创,各家在其间能主多少事的权力也还在磨合当中,这石老胖子难道想趁着这个机会占更大一块?只要不少俺这家分红,由这石老胖子就是,他家资最厚,的确是个理财好手。

“.........接驾之事,也要预备,不然到时候措手不及!陪着官家游宴过的也很有一些,每年金明池俺们都要来上一遭。这些都是惯熟的,不用一一交代了。备家将人手材料全部备齐,不过不要在球市子等候,都在备家待命。一旦有了确实消息,若是萧显谟占上风,大家一拥而上,怎么也在官家到来之前将这里装点起来!要是隐相占了上风,俺们就悄没声的散去人手,就当没这回事............俺此刻只能想及这些,要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大家尽管开口就是。”

一众人都纷纷摇头,个个表示老石你已经想得周全,俺们准定照办就是。石老胖子吁口气擦把汗,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平平气。就听见外面一人一叠连声的嚷了进来:“禁中传来确实消息,官家天色未明就已回宫,已经传讯召见内诸省和礼部相关人等,商议明日出禁中与球市子与民同乐之事!此事干真万确,再不会错!”

一头说来人已经一头撞了进来,正是石行方派出去的心腹,和宫中某位嫔妃还沾点亲眷关系;久跑禁中,熟门熟路,人又可靠,再不会出什么岔子。雅间中人顿时嗡的一声,又爆开来。人人感慨,这萧言当真了不得!

大家今早听到这个消息,至今仍然半信半疑。原因无他,这变化实在太出奇了。谁也没想到,梁师成此等人物,出全力还有对付不了萧言这个才到汴梁不过两个多月的南归之人的可能!

看着大家又乱成一团,石老胖子忙不迭的大喊一声:“既然如此,大家就各自行事去!

今日正是吃劲的关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罢!

朝中风云变幻,俺们各家要站定脚步,不要出什么事情!”

石老胖子这么一喝,大家才想起的确有太多事情需要马上去做。当下各自涌出去,该去环庆军的去环庆军,该准备操持接驾事宜的去准备这些,在禁中有靠得住门路的也赶紧分遣人去打探消息,还有人赶紧调人手过来操持今天封赛之事。忙乱完毕之后,才回到这里来,等候禁中那里不断传来的消息。

石老胖子擦把汗,转头看着自家儿子和高忠武呆呆的站在那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模样。对这个不是长房出身的儿子,说实在的关顾得少。这个时候他却走过去,先拍拍高忠武肩膀道声辛苦,然后拉着自家儿子,低低嘱咐:“快去寻萧显谟,就站定在他左右,要是他有什么吩咐,立刻就去办,缺钱缺物缺人,尽管对我开口。好生做,将来家中借重你还多!”

石行方也低声反问:“爹爹,难道你就认定萧显谟能赢这一局?现在隐相也还在使气力啊,说不定已经在官家面前了!”

石老胖子淡淡一笑:“你爹爹就是有这份灵醒,才让石家这几年家资越来越厚,在汴梁立足越来越稳。萧某人必然有后手,而汴梁蛰伏的老公相只怕也不会闲着。此局萧显谟论胜算说不定有六成,在隐相面前,已经是了不得了。难道你爹还能害你不成?快去罢!”

此刻在蔡京府邸,方腾已经在几名管事的殷勤带领之下,直入内院。到了内院门口,又是几名垂碧使女接着,一路带到蔡京接见最为亲厚的访客的内书房当中。

虽然是夏日,这内书房中陈设还是以避风保暖为主,四下都张盖得厚厚的。内书房的坐榻之上,满头白的蔡京正靠在垫上,两名使女还在为他捏着腿脚。听到方腾进来的声音,蔡京才抬笑着向他招呼:“振羽到了,却是少见。自你回返汴梁,也少来老夫府上走动。

老夫视你如自家子弟一般,干万莫要自外了。”

方腾恭恭谨谨的行礼下去:“这么早惊动太师,晚辈心实难安。回返汴梁,贱事颇多,又知太师复相,国事缠身,一直不敢过府打扰,还望太师恕罪。”

蔡京一笑:“什么国事缠身,现在这个摊子,谁能轻易弥缝得起来,都只是瞧着罢了。

某实年老,更是不堪............贤侄前来,未曾迎候,也实在是因为这年龄,清晨起来,血脉不和,腿脚都是僵硬的,还要人疏导一阵才威。倒不是老夫简慢你了............贤侄现在可还得意?”

方腾也笑:“某在燕地,就在萧显谟幕中效力。此刻回返都门,一时未得差遣,也就暂时还在萧显谟幕中............萧显谟南归之人,居官又甚谨慎,不敢交接朝臣。然则不知道为何恶了梁隐相,要逐萧显谟出外。这些日子,晚辈也就是在萧显谟奔走此事,看能不能挽回一二。”

蔡京一听就缓缓摇头,笑道:“隐相势大,老夫也要退避三舍,何况萧显谟?老夫托大,让贤侄你替老夫给萧显谟传一句话,暂且避道就是!显谟还青春年少,将来无可限量,就算在此刻出外,也很快有回朝的时候,在州县历练一番,也是正经资序,将来正有萧显谟为大宋效力的时候,.何必又急在一时呢?”

方腾心中暗笑,蔡京城府之深,这是不用说的。不过他要是真的这么恬淡,又何必放放以求复相?又何必当日遣自己去联络西军诸帅?此刻事急,也不必兜圈子了,蔡京一直在看火候,今日自己此来,就是来告诉蔡京,这火候成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

他从容又施一礼:“多谢太师垂顾,得太师这句告诫劝解,萧显谟得知,想必也是感激万分的。自返汴梁,萧显谟一直想投拜太师门上。却因为隐相气焰,一直未曾敢给太师添什么麻烦。现下多亏官家天恩,显谟昨夜终于得以自达于官家御前,许以愿为官家应奉财计,将来有事,又能为官家血战于外。得官家优容,或将早早论定萧显谟具休在都门差遣效力之处。明日官家便要御驾亲临球市子,与萧显谟等一众武臣同观球赛,以现大宋君臣和熙,优容臣之意。此刻禁中,应已在商议此事............萧显谟能侥幸得平燕大,无非官家鸿福,太师居中照应,此刻萧显谟得在汴梁立足,也自有太师暗中照拂。一应事宜,当得谨闻于太师当面............明日官家御驾亲临,接驾之事繁多。晚辈鲁莽搅扰,实感惶恐,就此告退。”

说罢深深一礼又行了下去,蔡京才听到方腾说到要紧处,脸色已经为之一变。腰扳一挺,已经从半躺半坐的姿势变成全然端坐。听方腾说完,脸上变幻神色这才平复下来。啊了一声,摆手笑道:“来人,替老夫送送方大夫。传话萧显谟,老夫与他同样有厚望焉。尽管好生做去就是!”

方腾微笑,再不多言,转身就被人送了出去。蔡京却再也在坐榻上呆不下去,轻轻踢开两名使女,站起身来,按着额头,慨然长叹:

“好个萧言!”

沉默少顷,蔡京苦笑摇摇头。自己再怎么韬晦,在别人眼中也是躲藏不过去的啊。梁师成死死抓着萧言不放,归根结底还不是要彻底压制自己。萧言独处汴梁,虽然一直不曾上门投拜,关键时候,也知道自己必然会出手。

自己的确在看火候,而萧言表现,大大出乎意料。本来以为,还要放任梁师成跋扈一阵,直到官家对他也心生警惕,才是自家出手的时候。却没想到,现在就因为萧言的存在,等来了这个机会!

蔡京怅然望向内书房内的一架铜镜,铜镜内,自家已经鬓成霜。的确是老了,的确是老了............要不然,怎么会放任梁师成此辈压在自己头上这么些时日?

转瞬之间,蔡京却又白眉一挺。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蔡某人就是到老权位之心不减,那又如何?大宋党争如此之烈,要是真被人觑出虚弱来,就是灭顶!他蔡京走上风久矣,不想到老再沉沦下去,随便哪位,都能踩他一脚!

方腾此来,已经吐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萧言用什么打动官家的,也分说明白。没想到萧言也是在财计上来动官家之心的,还隐然自诩为新的东南应奉局。真是好眼光,好计较!不过时萧言的警惕戒备,那是后来的事情了,现在自家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出手,给梁师成一个大大的难堪。让他气焰,先消减一大半再说,也稍稍可吐露胸中郁结之气。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蔡京到老威风不减,只要不死,谁也别想打他主意!

第一百零二章 转折(三)

赵估的确是天还未曾全亮就巳经回到了禁中。禁中格局。前半部分会通门宣估门直入就是紫震殿,崇政殿,景福殿,延和殿等一系列正常用来理政举行仪式常朝之内的宫室。再过一道拱辰门才是真正的内宫。内宫一系列宫室总称为延福宫,格局并不甚大。所以赵估这位贪图享受,崇尚奢华的官家才即位之初,就弃始营造艮岳。

赵估回到延福宫自家寝殿,就开始传召诸人。他本意也的确不想闹得太大。内诸省相关负责仪仗卤簿的人等,再加上礼部相关人等商议一下大概仪注。御前诸班直一直随身,有个几百人的仪卫随同出行也就够了。他往常游幸大臣私邸,也差不多就是这个规模,一切都是驾轻就熟。更不用说球市子那里都是禁军将门世家在维持,都是天家鹰犬,十几代结亲下来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稍稍隆重一点,也是因为毕竟是与民同乐的场合,总要郑重一些哦,以示天家威严。还有一点也是因为毕竟顾及梁师成这个老臣之心,太过于大张旗鼓了,拿扫他面子实在就太厉害了。

基本上赵估还是用一种游幸大臣私邸的心态,来安排明日之事的。

赵估回到延福宫,安排这明日一切。说实在的,还是颇为兴致勃勃。方腊起事再加上伐燕战事,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年。面子上赵诘也得摆出俭省模样减少游宴享乐,以示贤德。每年金明池和上元节的两次与民同乐的高会,也都缩减规模,草草了解。镇日里就在宫观和艮岳里面打转,新的宫室无营造,大热闹场面再难维持,赏赐也不能无度。让赵诘已然觉得闷得慌了。

他是贪新鲜爱热闹的性子,球市子这般绝对新鲜繁盛的所在。苦闷之久以后,如何能没有兴起?更兼这个球市子今后大半差不多就是天家私产了。一年两三百万贯的收入流向内库,这是足可耀花此刻大宋天子眼的一笔巨额收入想及这一切不过巡幸一次就能到手,让赵估如何能不兴致勃勃?

(提到这里不能不说明一句,中世纪,哪怕是大宋国家动员财政的能力组织起国家财政收入的能力,也远远不能和现代社会相比。比如当今天朝,gop是四十万亿左右财政收入接近十万亿,动员组织国家财政收入可以达到百分之二十五的比例。而大宋连十分之一的能力都未必能够达到。所以后世单凭个人甚或组织,在庞大的国家财政面前不算什么。而在中世纪,正因为这种动员组织能力的差别,大量财富淤积在民间,并不能动员出来,经常出现富可敌国的个人或者组织一一宋时还算好的了,有宋以降一代比一代的动员组织国家财富能力更差。元代不论,基本上不是正常的国家体系。明朝政府常常比民间穷,我煌煌大清,gop号称全球第一的时候财政收入远远比不过经过近代化工业革垩命洗礼的西方小国,这都是明证一一所以萧言利用时代的经营组织手段,在汴梁吸纳沉淀在民间的巨额财富一下子经营出这么大的现金流,的确是非常惊人的一个数宇。所以才能一下打动赵估。

大宋此刻近亿贯的财政收入是靠着几十万人的官僚公务员队伍才组织起来的。大半也被这支官僚公务员队伍自身消耗了。加上养军之费等等必不可少的开支。这亿贯的收入绝大部分是死的,是指定了用途的。其间可以腾挪的活钱并没有多少。赵估任用东南应奉局,虽然每年组织起几百万贯顶峰接近千万贯的活钱收入,但是这是付出了巨大的政治代价,顶着很大压力的。更不用说这几百万贯上千万贯,其间很多也还是实物,并不全都是现金流。萧言用如许少的资源投入,完全没有什么政治代价,组织起这么大一笔现金流收入。只要应用得当,足可在这个对代立身了。而所谓应用得当,就是果断的抱上那条最粗的腿一一现在就是赵估。

所谓大宋亿贯财政收入,如此富庶,萧言几百万贯就让赵估刮目相看,决定力挺。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一些。古今差异不同,读者诸君自会明察一一奥斯卡按)

兴致勃勃之下,赵估也不是没有想到,梁师成必然会有的反弹。但是赵估一向自诩聪明,凡是自负聪明之辈,一向都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更不用说他是天子,万人之上。对梁师成宠信,对他隔绝中外不闻不问。那时是因为觉得梁师成作为符合他赵诘的利益。所以才默许梁师成行事,现在时势易移,自然就得按照自家心思行事。梁师成一向深通自己心意,不见得会来面争罢?如果他安稳不理,赵估也想着,日后好好抚慰这位忠心臣子一番,必不让他损了多少体面。

正因为这一切,赵估才悄悄回宫。

往常这一切必然是交代给梁师成去操持,他才不烦那个神呢。现在却快手快脚,一切都绕过梁师成布置下去。自家就在延福宫中寝殿内,寻了一个静室养静,昨夜辛苦,损耗元气不少,有碍道君修行。赶紧再养静一番,补上课。吩咐内使,谁来都不必通传。堂堂国君,竟然效了鸵鸟状。自家行事之轻易之觉得眼睛瞧不见就不是麻烦,赵估浑然没有察觉出来。

静室养静的这个鸵鸟状,也没维持多久。赵诘正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五心向天。感受金丹在渐次凝结在丹田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响动。赵估顿时被惊动,一下就觉得无收束心神,睁眼怒道:“却是谁在嘈号?是不是想去监净军那里走一遭了?”。

旁边是一个同样一身道装打扮的小黄门匍匐在地上低声回禀:“官家,梁宫观在外求见。”

赵信先是心头叹息:“这梁师成,也是联身边老人了。如何能不晓得联的心意?闭上眼睛也就罢了,联日后岂能亏待你?还是寻上门来!臣子一得宠信,往往就有失分寸,看来也免不了蔡京故事!”

面上却睁眼怒道:“联的吩咐,不是谁人来都不许搅扰的么?”

小黄门伏在地上,抬讶然。虽然未曾说话,但是睁大的眼睛就表明一个意思。梁宫观在官家心中,岂是旁人可言?官家往常也常常养静不许旁人打扰,但是梁宫观一到,仍然通传无碍,今日不过也是一般行事罢了。

看到小黄门这个表情赵诘心中莫名恼怒更是腾起。但是今日行事已经算扫了梁师成面子。不能再为难这位臣下过甚,毕竟他还离梁师成不得。单是没有人帮他提点这些宫观,就要误他修道进程不浅!

当下重重哼了一声从蒲团上起身。踢了那趴着的小黄门一脚:“着他在寝殿书房等候!这么大一个汴梁,联想寻一个避嚣之所,就这般为难”

小黄门受了一脚,连滚带爬的起来,连忙去通禀粱师成在寝殿书房等候圣驾。赵估也不换身上道装。只是摘了道冠。稍稍整理一下仪容。大袖飘飘,缓步而朝寝殿书房而去。

赵估已经算是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来到寝殿书房之后看到梁师成已经免冠深深拜伏在地,还是忍不住愧疚之心大起。心里面嘀咕,这老货,头也斑白成这等模样了!

想起梁师成自从得用之后一切都是尽心竭力。提点宫观是他本分不必说了,几十家宫观,都为他所照应得好好的这么多不在班的道官,也是他出资奉养。开炉炼丹不管怎么珍稀的材料,都未曾断了供应。单单这提点宫观,这么些年下来,几百万贯这老货也贴出来了。

更不用说当蔡京势大,赵诘都有些对朝局调度失灵的时候。又是梁师成顶在前面,从蔡京班底中将王粕童贯之辈拉过来,在朝和蔡京形成分庭抗礼之势。最终让蔡京去相,气焰也随之大减。这两年战火不休,起意出军是快意事,但是一直维持大军在外,就是异常繁难的事情了,赵估自然不会有那个耐心时时去应对处置。都是梁师成与王粕应付这一切,虽然的确应付得不好,要不是萧言横空出世,一场伐燕战事还不知道该怎样收场。可是没有劳也有苦劳,这几年,自家身边,真是须臾离这老货不得!

自己决定为萧言撑腰,是不是决断得太过轻易了?要是这老货因为颜面大损,从此撂了挑子,又该当如何?

赵信一则对自己信重的臣平,的确厚道。二则是是心性实在太过轻易。

梁师成在这里恭谨拜伏等候,原来算是拿得定定的心思,现在又活动起来。当下忍不住就长叹一声:“起来再说话罢,今日这事,的确来得是有些仓促”~~~~~~~~~~~~~~~~~~~~~~~~~~~~~~~~~~~~~~~~~~~~~~~~~~~~~~~~梁师成拜伏在地上,听到赵估一声叹息,顿时心中就是大定。

萧言和李师师联手,的确将赵估揣摩得不浅。但是梁师成对赵估的揣摩把握,又何尝不是已然炉火纯青?

萧言怎么沟通李师师门路,最后自达于官家面前。这个可以先不论了。事情反正都已然生,在这个上面料缠太没意思。要紧的是,萧言可以打动官家的是什么?

说什么平燕大,有整军练军的本事。对这位官家来说就是笑话。虽然官家近来也知道要整练禁军,好拱卫汴梁安会。但是官家对军伍之事的全部了解,大概就是每年金明池一会中看都门禁军舞弄团牌,龙丹竞标,诸般杂耍,赤膊对扑上头。对于都门禁军到底朽劣到何等程度,要整治起来到底有多繁难,完全不明白其中深浅。在官家看来,只要念及了这个,只要狠心整治一下,马上就能改观。萧言固然有这个本事大宋之大,再找几个其他人选,也并不见得有多麻烦。

不在这个军伍之事上头,那就只能是财计上面打动眼前这位官家了!梁师成如何不能知道,眼前这位官家道骨仙风的姿容之下,纯然就是一颗逐利享乐之心。铜臭气只怕比常人还要大些,端王潜邸的时候最亲善的就是那位风流小王都尉,学了豪奢享用的全挂子本事,捧禄就是如此,常常窘迫难堪。得承大统之后对这财计上面的事情就越的变本加厉。但凡在他手里得宠的人,就绕不出在财计两宇上下夫。

自家生财本事,说实在的着实一般。无非舍得贴本而已,少了朱缅之后已经渐渐有贴不动的架势。官家对近年窘迫也常自郁郁。而萧言初抵汴梁,两月之间就经营出一大注财源,定然是以这注财源自效。才一下打动了官家!

想来也是好笑自己决安断然对萧言下手。也泰半是因为萧言突然经营起这注财源。也想收入囊中来逐年贴补官家耗费,以便于自身固宠。结果萧言有不下于他们这些权臣的幸进本事,一下找准官家命门,不经他的手,会然报效到官家面前!

来时路上,梁师成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未尝不暗自后悔,当日还不如和官家明说。逐出萧言,可得这么大一笔财源可入官家内库。现下就哪里会有这般麻烦!不过梁师成也绝不会怪自己其实贪利之心比官家也差不到哪里去,费这么大劲对付萧言,自己不得好处,会然为官家白忙又怎么甘心?

但是现在再说这个,也是晚了。关键是自家该如何是好,才能挽回这局面!

梁师成心下雪亮要是自家恃宠来寻赵诘,对这伴事情呶呶争辩。徒然会恼了眼前这位官家。赵诘对财货看得重可不会轻易撤手。说不定还会怨及自家恃宠而骄。官家虽然以厚道著称,可是细论天家本性,在这个位置的,臣下一旦有不驯之态,在这上头官家归根结底还是凉薄!到时候只怕结局更差。

所有一切,只能放软姿态,徐徐图之。摆出一副待罪模样,只要自己信重臣子还是一副驯服的模样。这官家总是还念旧的。总会念及自家以前好处,慢慢的再下说辞罢。

听到赵估叫他起身,梁师成反而更伏得低了一些:“微臣罪重,岂能不自知?近日行事,多有操切独断之处。萧言此子,虽然去向牵系汴梁朝局不浅,然则毕竟是平燕臣,这处断之权,非人臣所能自操。微臣心念官家日理万机,宵衣肝食。虽有为官家分忧之心,却难免有擅权之说…………凡此种种,细思之让臣宁不毛骨悚然?如此行事,当得官家重重降罪!”,

赵估听到梁师成这番话,心里大是慰贴。梁师成隔绝中外,他虽然眼睁眼闭,但是心下还是不甚舒服的。虽然自信自己一句话,梁师成再大权势也只能远窜,一切都还在人君掌握之中。但是臣下如此,心里面岂能不嘀咕两句?现在梁师成一副顺服待罪模样,大是满足了他一切尽在掌握的虚荣心。当下就笑道:“起来罢,你这老货。你我君臣相得,你为联分忧,联还信你不过?然则联虽然对小事撤手,可朝中一切,都还在洞鉴当中。你有办得不是处,联自然要查遗补缺,亲自料理了。你有这番谨慎之心,就能全君臣始终,何必这个模样?也是身登士大夫籍的了,这般长久伏着,成什么样子?就是天家,也没有这般对大臣的道理。”

梁师成又深深行个大礼,这才恭谨起身。垂手侍立。这个时候,他就等赵估先说起萧言这个话头。

果然赵估沉吟一下,为难的皱皱眉头,缓缓开口:“萧言此人,的确有行事莽撞处。燕地一场战事下来,未尝没有结党自固的形迹。细论起来,的确有点跋扈不驯的情状。然则他毕竟是南归之人,也算是一片拳建忠心。太过于求全责备,不是朝廷善待远来之人的道理………………而且所谓结党,他一南来之人,毫无根基,这么些时日,又能到何种地步?训诫一番,也就罢了。此人颇有些才干,联的确是想略略丹他一用…………”

赵信一边说,一边在宽大的书房内踱步,搜索枯肠,组织词句。不仅要慰籍梁师成之心,还要让他保全重用萧言为他聚财的行径显得正大光明。只怕好久都未曾这样用过心思了。

“…………。”,萧某人的确是太师保全下来的,能全平燕名,也少不了太师的支撑。与西军诸位节臣往还,也颇让人凛惕。你全力要逐萧某人出外,并没有错处。也是为了朝局平稳着想,如今朝局,实在是再乱不得了…………然则观他近来在汴梁,还算安份,并没有奔走哪家权贵门下。一心只是自达于联面前,也算是有些孤臣心肠…………平燕臣不赏,说出来毕竟伤朝廷体面,也伤联的体面。联也思量过他的用处,无非都是在整军练军上头,都门禁军,也着实需要整练一下了…………

…………然则一旦整练军马,就要有大量钱财支撑。老弱要遣散,缺额要补足。一应军资器械,也得刷新。朝廷支撑现在局面,都颇为难。到哪里生这笔财源来?更不用说现在河北燕地要开镇,河东也要开镇。朝廷财计实在是左支右绌,捉衿见肘啊…………萧某人经营似乎也有小小手段,天下诸军都能经营诸务回易赡军,也责他就是如此罢了。说不定就能弥缝朝廷这些缺额不少…………而且听说他与都门禁军将门关系不错,这是好事,都门禁军将门,都是天家鹰犬,再放心不过的屏藩之臣,与他们交接,岂不是好过与西军帅臣往还?人和如此,行整练禁军事想必也顺手许多。既然如此,不如试用他一下,看看如何便是。联这个想头,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

说到这里,赵估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弹精竭虑,总算将为什么要任用萧言给说圆了。细细一想,忍不住还觉得颇有道理。用萧言的确不仅仅是可以应奉内库,似乎在整练禁军上他也能派些用场。有禁军将门这么多人平衡萧言,也不用担心他和西军那些帅臣的关系了。自家这番决断,倒是一举两得。

接下来就该是怎么安抚梁师成了。

赵估停下脚步,温颜看着梁师成,笑道:“…………却是有些伤了你的体面。毕竟你也是一番苦心,要维系这朝局么!萧言出外让他磨砺一下,也绝不能算错。此等南归之臣,不细细打磨一番,原也不能放心任用。但是朝局如此,有的时候也不能按照常理来行事了…………,留用萧言,他必然自效之心甚烈,禁军整练,想必很快就有个眉目。到时再让他出外,养养资序,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明日你陪联一起去球市子便罢,让萧言重重给你见礼,让天下人知道,只是你不与这等南归之人计较,暂且用他所长,容他所短就走了…………改日联再临幸你的私邸,痛乐一场如何?枢府现在位置虚悬已久,这是要紧两府位置,又要担起整练都门禁军的大事起来,你是留心朝臣的联之得力辅翼,可有什么人选进于联前?尽管说来,联必然优容处好…………”

这就是赵估给梁师成开出的好处了,一则是与他同时出现在球市子,表明并不因为留用萧言而生分了梁师成。显出是他梁师成大度放过萧言一马,而不是在官家硬是否决了他的决断。二就是枢府位置,由梁师成安插他一党人选。虽然现在枢府位置已经大大削弱,远远不如东府政事堂那般要紧,甚而还不如三司使,但是毕竟是两府之一,让梁师成安插私人,也是极大的体面。

赵估自觉得已经安排得面面俱到,平日里虽然悠闲懒理朝政。可一旦出手,就能将一团乱麻也似的朝局理得妥妥当当,四下平稳。当下真有点志满意得,缓缓踱步走开,顾盼之间,觉得自己极是英明神武,这国事,稍稍用些心思就能了结了。谁还能说自己倦政?自己什么都包办了,还要你们这些臣下做什么?

梁师成却是心下冷笑,自己陪赵诘亲临球市子,那才是活生生的打脸!而且一个枢府位置算什么?党争当中,看的都是势头。自己连一个萧言都对付不了,这势头顿时就弱了,到时候枢府多一个私人,而原来班底当中投效到另外一党去的只怕更多。那时候自己才是难以翻身!

现在就是叫劲的对候,不管赵估心意如何,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争上一争!

梁师成面上,仍然是城惶诚恐,叉手行礼下去:“官家如此周全下臣,微臣如何敢以克当?官家安排,自然是没有错处的,微臣一切凛遵就是。微臣今日如此,都是官家一手赏拔出来的,常感无以自效,官家还谈什么微臣的体面?官家圣心不为俗事烦忧,大宋升平,就是微臣的体面了…………只是微臣愚鲁,虽经官家开解,总还有一点担忱疑惑处,圣明无过官家,这点担忧疑感处,必然也在官家烛照之中。”

赵估本来听梁师成前面几句,心下满意,觉得这梁师成算是服软了。这般顾及自家天子颜面,的确是难得纯臣。接下来尾巴上却又带了一句,忍不住微微就有些不耐烦。心下思量,若不是看着你这老货颜面,自家何曾这般委曲求全,分说这么多?也未免太没有眼色了一些。

当下语调就微微有些冰冷,淡淡道:“联与你之间,君臣相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说就是。”

梁师成恭谨站立,低低垂,说话的声音也并不高,但是每一句都是触目惊心:“…………,萧言此子的确颇有才干,否则怎么能独得平燕大?更不用说在汴梁,短短时日,还能经营起一桩事业出来…………然则微臣总是觉得,萧言此子,身为文臣,一旦领整练禁军事,必然也在枢府相当要害位置上面。国朝百余年来,未有文臣与武臣如此相得之辈,更兼他是南来之人,微臣未免就多了一些提防。若然真让萧言在这要害位置之上,将来如何,实难预料。微臣原本计议让他出外,除防备他结党投效朝中某位重臣之外,也就是在这上头防微杜渐…………然则微臣处断不当,此刻还要劳烦官家为微臣弥补缺漏,深感惶恐无地。其间罪衍,还请官家重重责罚。”

这一席话,让赵估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就冷了下去。脸上神情也僵住了。一时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梁师成这抓紧最后机会的进言,告得极刁,也极诛心!

大宋祖制,就是以文驭武,这上面防再乃是家。赵诘既然身为大宋官家,这基本的自觉还是不会丢下的。

大宋历代,抬高文臣士大夫地位,压制武臣。文武之间,不互相视为寇仇也差不多了,文臣士大夫凭借天家优容,从来未曾将武臣放在眼中,只是调度使用。别看士大夫之间争斗,不仅性命无忧,就是家产也不用担心被对方攘夺了。但是文臣杀起武夫来,丝毫没有手软的时候。

武臣虽然在文臣士大夫的会面压制下乖乖听命,可是与文臣隔阂极深,绝不和这些大头巾搞到一处去。

如此文武相隔,文臣势大,武臣真正依靠的只有天家,天家也只和武臣结亲。如此格局,维持了大宋百余年的平安。

可是萧言实在和这些武臣搞得关系太好了,他拉拢武臣的本事也实在是太出挑了。在燕地的时候,和现在朝廷异常防备的西军帅臣,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似。他回到汴梁受到百般戒备,也未尝没有和西军帅臣关系深厚的牵累。

都门禁军将门世家,向来都是天家鹰犬。和文臣怎么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萧言却谈笑间就和他们打成一团,现在还共同将生意做得不亦乐乎。要是他在枢府要害位置上,还会如何?枢府可是有调兵之权的!

如果说梁师成此前对付萧言手段,还让人有保全的余地。哪天梁师成自家心下怠了,萧言说不定还有些微翻身的机会。现在梁师成这般举动,就是将萧言朝秋武襄的结局上面逼去!

木有羽之辈果然是阴微到了极处之人,轻易开罪不得。一旦得罪狠了,报复起来也是凶狠无比。

寝殿书房当中,顿时一片安安静静口气氛却在暗中绷紧,连在门外侍立的小黄门的呼吸之声,似乎都清晰可辨。~~~~~~~~~~~~~~~~~~~~~~~~~~~~~~~~~~~~~~~~~~~~~~~~~~~~~~~~~~~~

这一次赵估思量的时间却是很长,长得连梁师成都觉得有点惴惴而不自安了。良久良久,才听到赵诘轻声问道:“若是这球市子,交给你梁某人营运,一年当中,当能应奉多少?”

梁师成顿时打起了精神,这就是赵信难得说出掏心窝子的实话了。赵估实在是关注球市子带来的这笔财源,特别是在江南残破,民心不附,东南应奉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张的时候!

自己一番话,已经又成招起了赵估的顾虑,虽然在赵诘看来,一切还都在掌握,萧言也不至于危险若此一一大宋还未曾出过这般人物。以赵估的自负聪明,更不觉得自己将来会应付不了。但是身为君王,无论如何都得有防闲之心,但有顾虑,不用便是。

可是这位官家,却又将钱财看得极重。方腊起事之后还保全朱缅就是明证。实在是舍不得那一大注财源,只要自己开的盘子,都过萧言开的盘口就成!

想到这里,梁师成就忍不住大是后悔。怎么不去打听一下萧言到底开了多少盘。?不过他也打听不到就是,昨夜密探,就萧言赵诘两人而已。这个数宇,只是在赵估胸中不断转着。

梁师成顿时激烈的思索起来,球市子利益虽大,但是其间牵扯的人物也盘根错节。都是轻易开罪不得的,特别是禁中诸位,自己宠信再深,也架不住日日的枕头风。他们这等幸臣立身靠的不是本事,权位会在官家的宠信上。一旦失宠,还不如有理财手段的蔡京。往常结交禁中诸位还来不及,哪里敢在这利益上头开罪他们?

皇权越重,天子身边日日亲近的亲信人就跟着水涨船高,这是不移的道理。大宋以往君王与士大夫共治,朝廷重臣可以呵斥禁中诸人,可以让太后撤帘。现在赵估身边都是幸进之臣,虽然把持朝政,威风不下前朝重臣,却再也不敢开罪禁中诸位了。

不仅仅是禁中,那些禁军将门也是一般。谁和禁中没有勾连?谁知道他们所得,有多少是献给禁中诸位的?他们那里,也轻易动不得。

能指望的,就是萧言那两成。自家说定的只有一成半,现下又生了这个变故,自己已经算是小挫威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自己也曾和手下通经营之道的人估算过球市子收益,一年净利,当在六七百万贯之间。不少都是仰仗萧言这千奇百怪的手段才经营出来的,萧言去后,了不得就是持平。自家还是算一成半罢,按高里算,可以到手的不过一百零五万贯。自家也要用许多人,而且讨好官家,赔累已经太重,要是报高了,百上加斤,更吃不消。

想必萧言此子,才到汴梁,又是个没家底的,怎么也要为自己集聚一些。能拿出一半七十万贯应奉官家,已经算走了不得了。自家咬咬牙,报个八十万贯便罢!

当年东南应奉局,除了花石纲等实物之外,一年现钱,顶峰时候也不过两百余万贯。八十万贯,着实不算少了!

梁师成再没有想到,萧言坚信只要自己还在位置,只要把持着球市子经营大权,依靠着如此深厚的背景。还有无数手段可以将汴梁乃至大宋淤积的巨量财富吸收出来,也不是单单依靠足球联盟而已。已经向赵诘许下了一年两百五十万贯至少,将来还大有加增的盘。!就算知道,他也未必敢跟。梁师成能拿出的现钱就是两百多万,现在还押在禁中诸人那里。这么大数宇,他得如何捏刮,才赔补得起?

两百五十万贯是何等概念,伐燕战事打了两年,耗资六千万贯。这是供养十几万军队来回走了上万里路,动员了三路几十万民夫,几万骡马,无数车船,还有无数官吏在其间插手分肥才花出去的。引得天下骚然,现在元气还未曾恢复过来。

这是大宋一年财政收入的四十分之一,风不动水不起的,就送到赵诘私库!

梁师成在那里思前想后,想得自己冷汗都下来了。似乎都能感觉到赵诘那不耐烦的微微怒意,低声道:“若是交给臣来营运,一年应奉内库八十万贯可保。”

这句话他说得嗓子都有些抖了,以隐相之尊,竟然难得的没有底气。

赵估低低的哼了一声,负手未曾说话。这个数宇,与他料想的差距实在太大。要是百五十之数,说不定他就做决断了。现下却怎生都难以委决。梁师成这般气魄,和萧言昨夜的许诺实在差得太远。他也深知,梁师成是个不怎么会理财生的人。

不然他为什么用蔡京,用朱缅?而萧言,却是已经证明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了他在这方面上的本事。

可这老货防闲之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这可是关系着祖传家的大事!

一时间赵估咬着牙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转折(四)

(的www)手机用户同步阅读请访问http://www.87ks.

http://www.87ks.

第二卷汴梁误第一百零三章转折(四)

如果说禁中诸位,谁在萧言发起经营的这足球联盟当中获益最深,那就非懿肃贵妃莫属。^诺^书^网^e^看免费提供^^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官家继位后正式册封的先后两名皇后,王氏生当今太子赵恒,大观年间故去。现任皇后郑氏,政和元年册封。郑氏性格简朴,连服制都用贵妃服饰,算是禁中难得淡薄之人。可能也是因为生为皇后未曾诞下一子,和当今太子还有正得宠的嘉王之间也并无多少情分可言。不如以修fù德,只求将来能凭借这贤德能稳稳的得一个太后位置就于愿已足。

懿肃贵妃却是不一样,生下两个最为得宠的女儿。禁中宠信,算得上是头挑的。但是女儿迟早也要嫁出去,没有儿子可以撑持将来。将来也指望不上太后的荣衔,对钱财难免就看得重了一些。又得宠爱,又不会参与继统之争招人嫉恨。行事自然就可以肆无忌惮一些。差不多可以算是禁中诸宫当中最富的一个。

懿肃贵妃外家,在足球联盟当中就占了足足一成股份。还有希望将来能娶着这位贵妃两个如huā似yù的女儿,为自己后辈捞一个驸马都尉当当的将门世家也有孝敬。在足球联盟当中得了好处的将门世家,除了各自靠山之外,在懿肃贵妃这里也难免有所点缀。

利益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蜘蛛侠是这样,懿肃贵妃自然也是如此。差不多就是因为足球联盟这个而形成的巨大利益团体在禁中的为首之人。和梁师成的谈判往还,也是她的心腹人在挑头进行。

本来一切算是已经定论,和梁师成也做好交易了。静静等着事态发展就是,亏了谁也不会亏到懿肃贵妃这里。

孰料今日变故陡升,那个大家都准备牺牲的萧言却徒然生出这般枝节出来。让这么多有力人士议定的局面一下就翻转了过来。官家还说要亲临球市子为萧言撑持。

顿时禁中外间,都被惊动,全都来打探消息。懿肃贵妃既然是禁中可谓为首之人,来到她这里的人自然就更多。都是和天家沾亲带故的人物,县主成群,驸马都尉一串,更有来往禁中惯了的命fù,一bō*没个断绝的时候。人人都是焦躁。

萧言固然翻转了局面,可须放着隐相不死隐相必然要向官家处行,下甚么说辞。官家又是耳根子软,被大家都揣摩透却不自知的一个人物。谁也不知道风朝哪里吹这关系着将来大利,站错了位置,可了不得

说到底,这懿肃贵妃能到今日地位,的确是一个女中巾帼。往来来打探消息的人这么多,她也始终未曾luàn了分寸。那些不是十分要紧的人物都驱赶他们回家等消息去,只留几个参与此事要紧将门世家也打听消息的人物在这里等候。对他们就一个交代:“此事先莫焦急,今日禁中,不是轻易能了。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轻易决断。都在这里静候就是,我已通了官家左右,一切动静,都随时来报。什么时候我点头认定确实了,你们再各自去通报消息。你们且记住一点,我们既不偏向于隐相,也不偏向那南来子萧言。只是守着我辈利益不要人动就是,稳稳的坐等,谁还敢得罪了我们不成?”

懿肃贵妃一席话,顿时让所有人有了主心骨。大家都在等着不断报过来的消息。在懿肃贵妃寝宫当中,守着两个出嫁的县主,一个也有头脸的命fù。禁中之外,还有无数精干得用的人在等着她们传出来的消息,这几人就陪着懿肃贵妃说些闲话,一边沉着气看着懿肃贵妃遣出去的人将一个个消息回报过来,却始终不让她们朝外间报一句实在话。现在这贵妃就是她们的主心骨,虽然急切焦躁,却也一句话都不敢抱怨。

寝宫之中,懿肃贵妃歪在软榻之上。先报回来的消息就是官家回宫之后就雷厉风行的召集内诸省礼部相关人等,还催促御前诸班直也预先做好准备。这个消息报回来,懿肃贵妃不过一笑。

紧接着就是传来消息,梁师成已经匆匆赶往官家在延福宫的寝殿,官家本来在养静,谁也不许打扰,一听到梁师成到来,就已然出静和他在寝殿书房中一会。

听到这个消息,这几个来打探消息的人物都是相顾摇头。这隐相宠信,当真是谁也比不了官家要是一意孤行,今日必然会与隐相避不相见。但是隐相说找着官家就找着官家了,以隐相在官家面前的影响力,说不定一说就动。接着便是一切照旧虽说各家利益不会有什么大损害,但是总觉着可惜。萧言经营手段huā样百出的,谁知道将来还会給各家带来何等样的大利,现在就只有守着这个足球之戏,再没其他生发好想了。而且隐相如此受官家宠信,chā了一脚进来,谁说将来不会暗自攘夺?懿肃贵妃这般自然是不会怕的,但是有些家世略略差一些的,说不定就得出局如此大利,谁舍得撒手?

一名心腹前来低低的将这个消息说了,懿肃贵妃也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思忖一番。**装点的精致的容颜上也lù出一丝苦笑:“隐相当真把持得严密萧言此子,也算是尽心竭力,大出人意料了,现在想来,多半还是一场空…………倒是怪可惜的…………还能说什么呢?大家将来谨守好自己那一份就是了,不要轻易被人攘夺了去。”

两个县主一名命fù都坐不住,起身道:“娘娘,是不是妾辈这就传话出去,让不必预备接驾了。风不生水不起,就当没发生过这场变数?”

懿肃一笑,摇摇头:“何必急在这么一时?等官家那里传来确实话再说罢…………不过总觉得,萧言还是敌不过隐相根深蒂固…………如此伶俐人,倒是可惜了…………”

对萧言的评价,连说了两声可惜。可见懿肃贵妃论人不看其他,就看生财本事。本书最新最快更新来自对于一下带给她家大笔收入的萧言,很是有一些好感。

正感慨间,就听见宫女通传:“娘娘,两位帝姬到了,今日却是早…………”

通传未必,就见两个丽影,双双对对,直入懿肃贵妃寝殿。前面蹦蹦跳跳的正是半熟萝莉柔福,紧紧跟在活泼妹子后面,在人多处好似要挨着这个妹子才能壮胆的绝美*女,正是茂德帝姬。

两位帝姬进来,先跟母亲见礼,然后又和县主命fù招呼。既然能在此处,哪怕是那命fù和天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宋时天家规矩,远不如后世变态,对帝姬这里更是宽容。sī下见面,都是小家子称呼,一时间颇为热闹喜庆。

柔福见完礼,一头就扎到母亲怀里,一叠连声的清脆嚷道:“官家爹爹说明日要去球市子,娘娘和官家爹爹说,我和姊姊也自然要去。这般热闹,官家爹爹怎么能撇开我们?”

懿肃瞧瞧茂德,这个害羞的帝姬见寝宫人多,早就缩到一边了,微微垂首。母亲目光投过来,茂德如yù容颜上也lù出无可奈何的神气。

不用问是官家的一番举动,惊动禁中。柔福得到了消息,拉上自己这个害羞姐姐,就奔母亲这里来cuōróu了,说什么也不愿意错过这热闹。换做茂德帝姬自己,怎么也不愿意去球市子这般人多的地方。有时禁中高会如太后生辰之类,自家亲戚一大堆来磕头见礼,茂德在人群中见到陌生的一群驸马都尉之流人物都害羞得几yù晕去,到球市子这种地方抛头lù面,更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一个女儿太娇憨,浑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女儿又害羞胆小得跟小jī雏一样。都是让懿肃贵妃牵肠挂肚的事情。此刻见到人稍多一点,茂德帝姬就连话都不敢多说,忍不住叹息一声:“都快十八岁的人家了,还是如此,该給你拣个什么样的驸马都尉我才放心得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茂德脸顿时就是通红。头已经垂到xiōng前了,抬都不敢抬起。两名县主一名命fù都在旁边暗自叹息,这位帝姬不用说是有宋以来天家第一美女,官家也极宠爱,可是这性子实在太温婉太害羞,哪个驸马都尉娶回去,正常过日子是不用想了,得整天捧着呵护着,才能不让这位帝姬整日里就光顾害羞晕过去了,这夫妻间的日子,想必也是没什么乐趣可言的。

老娘在那里数落姊姊,柔福却不管不顾还在撒娇:“娘娘,你就说句话罢。镇日在禁中,闷也闷死了,难得官家爹爹出外,我们跟着也没什么。只要你帮着说句话,官家爹爹还不点头?”

正被柔福cuōróu间,又一名遣出去打听消息的小黄门匆匆而来,低低禀报。倒没什么新鲜的事情,就是隐相在官家那里,独对时间已经很不短了。外间shì立的内使偷偷传出消息,官家和隐相谈得很是相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听完这个回报,柔福帝姬还不觉得什么,瞪大一双眼睛坐看右看。懿肃贵妃却笑着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还想着去球市子耍闹,明日官家爹爹都不去了,你一人跑去?拍huā的将你mí了去”

一听官家爹爹明日不去了,柔福帝姬顿时大失所望。却没看到自家姐姐在旁边悄悄松了一口大气。当下还不死心,嘟嘴道:“有姊姊陪着我”

懿肃笑道:“你姊姊才不陪着你胡闹禁中闷了,去艮岳行云消散一番就是,还怕没人陪着你?”

柔福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从懿肃怀里跳出来:“艮岳也去得厌了,陪着我的人尽多无趣,还有什么意思?就让我在这黄圈圈里面闷死便罢,再不求娘娘了”

懿肃哪里去理这小丫头撒赖,回头对着那些来打探消息的县主命fù微微摇头:“看来也差不多了,这火候再看下去,也生不出什么其他变数来了…………回去知照各家,各自散了罢。一切如常就是。”

两名县主一名命fù齐齐点头,正准备起身告辞离开,一名小黄门又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进门就气喘吁吁的一叠连声道:“老公相入禁中,老公相入禁中正在拱辰门外,已经递了牌子,官家已经下令召见”

寝殿当中诸人,除了hún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柔福和茂德两个帝姬之外,其他都是齐齐一震。从昨夜到今日,真是huā样百出,变数一bō接着一bō

谁也不会认为,在这个时候,蔡京入禁中求见官家是说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事情。蛰伏许久之后,这位老公相也终于瞅准机会,准备出手了

蔡京复相以来,实在沉静得太久,让人都有些忘记了这位老公相以前手段。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这位老公相从来都是权位之心极重之人,怎么也不会忍受梁师成一直骑在他头上。却不知道此次是不是和萧言有所勾连,萧言在前搅动风云,这位老公相在后跟进。非要让这位如日中天的隐相狠狠扫一次威风

懿肃贵妃反应极快,挥手就赶自己两个女儿:“且先回自己宫室,娘娘这里有要紧事情。嬛嬛你要是听话,娘娘未必不能为你求一下。现在却不要在这里搅扰”

柔福哪里知道这些大事,就算茂德隐隐晓事一些,她这个性子,一切都会烂在自己肚子里面,绝不会和外人说一句。柔福等的就是自家老娘这句话,当下发声喊,蹦着高就扯着自家姐姐去了。连和寝殿中其他人行礼告辞都忘记了。

懿肃贵妃喊住了那些来打探消息的县主命fù:“先不忙出外,再等等去官家那里打探消息的人跑得勤些,老公相入禁中之后,不论何事,都要速速报来…………今日这转折变数,还没有完”

~~~~~~~~~~~~~~~~~~~~~~~~~~~~~~~~~~~~~~~~~~~~~~~~~~~~~~~~~~~

蔡京从自家府邸,一路前往禁中,于途轻车简从,少人注意。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入宣德楼后,未曾去政事堂入值,却经会通门直抵拱辰门,在延福宫宫禁之外递上自己太师使相出入yù牌,求见官家于大内。一时间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

在拱辰门值守的,自然都是梁师成心腹。可蔡京飘飘然而来,递牌请见。他们如何敢阻挡?梁师成再隔绝中外,也隔绝不到蔡京这种地位的人头上。

在拱辰门外,还有一些人在等候。这些人多是有御前诸班直武臣身份,可以直入会通门内。直抵拱辰门外。他们都是禁军将门世家遣来等候禁中传出消息的人物。谁能不识得蔡京?蔡京沉寂已久,复相以来,除了谢恩之外,就未曾直入禁中。其他的时候和官家不过是偶有常朝才见面,谈的也都是公事。大家就以为蔡京已经是过气人物,被隐相压得喘不过气来。当年他退位的时候,人们还对他有三分忌惮,现在复相之后,反而却看轻了不少。

却没想到,这个复相以来一直举止谨慎的老公相,却在今日这个要紧的关头,突然求见官家

顿时就有人立刻狂奔而出,到宣德楼外上马驰告各家消息。其他人更是在拱辰门外不敢擅离半步,紧张的等着接下来的变数。所有人都隐隐约约有个感觉,老公相突然出手,说不得今日隐相,威风就要重挫

这些人还不由自主的对萧言心生畏惧,萧言本事是不必说的,能力也足够强,命看起来也相当硬,不过大家也还罢了。毕竟萧言没有根基。可现在如果表明萧言背后有老公相撑腰,那后来如何对待他,可要好好思量一下了。也有人不觉得乐观,现在官家提防老公相处势力,几乎是明摆着的事情。萧言若是真和老公相一党,平白招致顾忌。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将萧言再视为毫无根基之人

蔡京通禀求见,不多时候,内使就已经出来,恭谨的迎蔡京入内。蔡京扫视了一眼在拱辰门口巴巴看着自己的那些人物,嘴角浮现出可堪玩味的笑意,就潇潇洒洒直入禁中了。他的身影消失后,在后面才jī起一阵惊呼叹息的声音。

“这老公相,灵醒未减,这火候,竟然看得如此之老”

此刻在延福宫官家寝殿书房之内,梁师成也在又惊又恨。谁能想到,萧言到汴梁来和蔡京毫无联系,这是可以确保的事情。萧言身边满是禁军将门当中人物,也保不了什么秘密。还以为萧言是为了避嫌,这老匹夫更是知道自家景况不妙,也干脆闭门谢客。却没想到,今日在这要紧关头出现

对蔡京此来到底意yù何为,梁师成不抱一点乐观态度。唯一让他聊以自*的是,蔡京今日在这个时候出现,岂不是坐实了萧言是投靠他门下这个事实?官家忌惮的就是这个,只怕你老公相再有什么举动,再下什么说辞,也不见得能派上什么大用场罢?

不过蔡京毕竟是蔡京,换个其他人梁师成就敢断言他是作茧自缚了。对蔡京他却绝不敢如此,蔡京几十年积威之深,哪怕梁师成近来占了上风也绝对小视不得,这个时候当真提心吊胆,不知道蔡京会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

他只是恭谨垂首shì立,陪着赵佶在这里等候。偶尔极小心的偷眼看一下赵佶神sè。赵佶此刻却把持得很好,很平静的站在那里,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梁师成这般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象是很长,又象是很短。就听见内使的通传之声,接着蔡京飘飘洒洒,一身朝服,直入书房而来,看到官家在上,深深就要行礼下去。

赵佶忙不迭的开口:“蔡卿,你早就是可以杖朝的年纪,不必行礼。来人,給蔡老卿家设座”他又看了一眼梁师成,加了一句:“給梁卿家也设座”

内使听闻传唤,忙不迭的来设下两个座位。这个时候蔡京和梁师成才对望一眼,蔡京讶然道:“我道自己算是早的了,梁宫观却也在。近日少见,梁宫观可一向清健?”

梁师成脸皮抽动一下,笑着回礼:“托福托福,不知道太师此来,有什么要紧公事?”

赵佶目光也投了过来,他也在等着蔡京提及此来正事。本来他还很是迟疑,一头舍不得萧言生财本事,一头又要顾及祖宗家法,对萧言这等臣子要有防闲之举——说句实在话,要是没有梁师成,他绝不会想到对萧言这等小臣防闲去,还是真金白银比较实在。梁师成这一状告得虽刁,但是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这个赵佶身边须臾离不得的宠臣身份。赵佶需要梁师成来制衡蔡京,来为他提点宫观,来为他应付多少繁难事情。

梁师成说出此等诛心言辞,明面是为大宋祖制着想,为赵佶着想。但是实则是摊牌举动,表明已经和萧言誓不两立到了极处。如此表面客气,实则bī宫的手段。让赵佶也暗暗有些恼火。

一时间赵佶真的有些委决难下。但是外间传来蔡京求见的消息,让赵佶立刻就偏向了梁师成那头。萧言说是孤臣,怎么在这要紧时候,蔡京赶来撑腰?说他们未曾联通一气,全是虚话萧言这厮真了不得,能联蔡京,能结好武臣,还能百转千回自达于天子面前。如此钻营本事,如此能力,要是和蔡京连成一气,梁师成就再压不住了

为这个,自己也只有忍痛牺牲那一百来万贯的差额,虽然怎么也舍不得,但是也只能指望梁师成在接手萧言经营起的事业之后,能努力自效,多榨出些油水来也罢。

此刻赵佶面上客气平静,实则就等着蔡京开口言及萧言之事,再不动声sè的驳回去。好好敲打一下这位静极思动的老臣,让他知道,此刻朝局,再不是他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听到梁师成皮笑ròu不笑的动问,蔡京洒然一笑:“自然是有要事面见官家。”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札子,起身双手奉于赵佶书案之前,再缓缓退回坐下,淡淡道:“圣人复起老臣,老臣心下也自知,是为整理财计之事。老臣一向对此也差有自信,国家一场大战之后,处处窘迫,到处凋零,这财计的确是一等一的要事。更不用说有些事物,也不得不兴革刷新一番了,也是要有大开销的地方…………老臣本已是该乞骸骨的年纪,但是念及国朝此刻多事,还有老臣效力处,才勉力复位…………用事以来,老臣自知精力不济,所以将仅有精神,都集中在国朝财计事上,梳理过往,了解现情,现在才理出个头绪来…………结果就是这负担子,老臣很难挑起来。国朝现在财计情形如何,都在这札子上,可为后来者鉴,但请圣人念及臣老病,精力衰颓,恩准老臣得乞骸骨,回返乡里,死后可归葬祖茔,则老臣感圣人天高地厚之恩于林泉之下…………”

一边说着,蔡京一边起身,颤巍巍的向着赵佶行了个礼。

赵佶和梁师成下意识的就对望一眼,谁也没有想到,蔡京今日前来,开口的话,居然是来撂挑子的

在一瞬间,赵佶差点就想答应蔡京的话,但是又想到现在财计之窘迫,的确需要蔡京坐镇。心下也疑huò,蔡京如果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和眼前梁师成之事,扯得上什么关系?

当下忙不迭的开口:“太师何至于此?朕瞧着太师精力尚且颇佳,朕也离太师不得。哪里就能谈到退隐乡里的话?国家财计大事,正要太师出力,也正是太师所精擅事业,岂有太师挑不起来的担子?”

蔡京摇头苦笑:“圣人,的确是为难了。国朝财计,竟然是触目惊心”

~~~~~~~~~~~~~~~~~~~~~~~~~~~~~~~~~~~~~~~~~~~~~~~~~~~~~~~~

他缓缓又坐了回去,扳着手指,一桩桩一件件的娓娓道来。他年岁如此高大,记忆力却不亚少年,而且极有条理,将一团luàn麻也似的朝廷财政状况,说得清清楚楚。

此刻大宋一年财政收入不及亿贯,正常官吏俸禄,养军之资,各项正常行政开支。已经达到了一亿两千多万贯。这还不算移作内库开支,赵佶自己糟蹋了的,还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如河工转运赈济恩赏之事。

每年就是一切都是如常年景,就稳稳的亏空三四千万贯。这些亏空,就靠发交钞来弥补。而蔡京总能找到一些新税源来支撑这些多发的交钞。勉强敷衍了这些年下来,虽然四下漏风,但还摇摇不倒。

蔡京去位之后,这几年连连大战,对西夏有拓土之举,内有方腊大luàn,糜烂江南财赋之地,伐燕战事,更是大得旷日持久,钱财如流水一般huā出去。梁师成王黼用事,除了拼命加征捐税,竭泽而渔之外。就是滥发交钞,却不象蔡京总是还有个限度,而且想方设法尽量回笼这一届届增发的交钞。

他们这般行事,伐燕捐征收得已经多有百姓破家,四下流亡。官府税源,每处现在都有减少。而江南财赋之地因为方腊之luàn以后,收入也有相当萎缩。蔡京接位之后,预估今年财政收入,已经跌倒了触目惊心的不足八千万贯的样子。而开支却是有增无减。多了燕地,此时也还是包袱,只有砸钱进去,没有收钱的指望。辽国覆灭,燕地河东都要开镇,一旦开镇,就又是huā钱的大户。这钱从哪里寻觅得来?

今年亏空,就是一切新的事情都不进行,也飙上了五千万贯以上的天文数字。要靠交钞弥补,可交钞信用已经低落空前。新届还未曾推出,市面上就已经说最多只能以三折估价。这些交钞是要发给全国几十万官吏,发给全国兵册上一百多万军马,是要发给应募而来修理道路,整治河工,参与各项转运事宜的民夫的。拿到这些打了三折的交钞,却不足以赡家,甚至连自己也吃不饱。一旦不稳,将是怎么样一番景象?

而且这还是个恶性循环,收入下降,只有加倍搜刮。百姓流离失所更多,那来年收入就更少。交钞出来就折价,就只有增发,结果更是形同废纸。如此这般,直到生了**之事才算罢休。

这还算是周遭不发生战事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现在女真崛起。这等蛮族初起之时,就算不以为他们能动摇大宋,但是按照常理而言,河北河东免不了连番有警,还得用兵这也是朝廷上下心下早有预备的事情。一旦打起来,哪怕规模不大,那也是huā钱如流水一般,亏空就只有更大

蔡京说得明晰,又有实在数字作证,这般娓娓道来。让赵佶脸sè越来越沉。忍不住就狠狠瞪了梁师成一眼,这几年都是梁师成王黼用事,却給朕当的好家

赵佶伸手就去拿书案上的札子,脸sè铁青的道:“今年财计收入,只有八千万贯上下?怎生就如此惨淡了?太师掌握财计全局,怎么不曾早言?”

蔡京淡淡道:“老臣所言不确,请重重惩治老臣以儆天下…………这几年老臣不曾与闻朝中事,复位不过数月,不整理确实,如何能报于圣人面前?这些日子才算清理完毕,如此大事,不敢耽搁,今日早早,便求见圣人。老臣委实觉得束手,更兼年老,精力不济,不敢误了国朝大事,所以特请避位,另任贤能,还请官家恩准。”

这个时候,赵佶早就忘记了萧言的什么破事,还有这个党那个党的。现在就是财政差不多已经能算是破产,这个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他眉头紧锁,拿着札子展开翻来覆去的细看,此刻心浮气躁,哪里认真看得下去了。也明白蔡京说的是实话,现在家当就是如此。这个家还指望蔡京出力,将眼前难关撑过去

梁师成在一旁也是咬牙,蔡京这一状的确也告得刁。不过他也糊涂,难道蔡京真不是冲着萧言之事来的?这一状虽然刁,却也动摇他的地位不了。眼前这个财政局面官家心里有数,都是他一系列好大喜功的决策引起的,他们也都不过配合就是。追究责任,也是王黼已经领罪远窜。官家越是要在财计上借重蔡京,就越发的离他不得。甚至连扫扫他的威风,扭转现在他梁师成强蔡京弱的势头都难,谁都知道现在国用窘迫,官家用蔡京复位也是为了理财,他再强调自己在这上头有多重要,又有什么作用?无非就是一个帐房先生罢了,再不能在朝中一手遮天。

梁师成在那里糊涂,赵佶却是急切。干脆将自己没心思看明白的札子放下,对蔡京道:“太师,你此刻不能去位朕就是借重你这老臣以安国用,你要去位,岂不是负朕?眼前局面,太师但有什么对策,尽管说来,朕无有不准就是再莫说去位两字了”

梁师成这个时候彻底成了陪衬,但是他精神仍然全部都贯注在赵佶和蔡京两人君臣问对上面。和蔡京打交道这么久,他知道蔡京今日而来,下面定然还有huā样只是到了此时此刻,梁师成也mō不清楚蔡京下面的路数了,只能打叠起精神,随时准备应付。

赵佶如此恳切,蔡京迟疑半晌,那副作态样子恨得一旁梁师成忍不住牙齿痒痒。最后才慨然长叹一声:“圣人所命,老臣何敢不从。就为国家财计事,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罢…………官家,老臣但有两策,还请官家俯准。”

赵佶点头:“太师尽管说来”

蔡京竖起一根指头:“现在国计已然是不足了,这个时候应急的法子,只有圣人暂且委屈一下。三司那里,这两年再难往内库拨多少财用。另外还请圣人发內帑封椿,但有千万贯之数,还可支撑新发交子两千万贯,稍稍能弥补一些。等到秋后,老臣再想想如何腾挪应对。”

这句话顿时就说得赵佶拉下了脸。皇家所用,除了各处皇庄皇店直接进项之外,还有和买之策也是一种隐形收入。但是历朝皇庄皇店,就没有经营得好的。收入是越来越微薄。大头还是从国家财政直接指拨到内库中使用的。这一部分,在赵佶继位之后,每隔几年都有加增,到了王黼梁师成用事的时候,差不多更是内外不分。顶峰时候一年从三司当中拿走就接近千万贯之数。不过每三年郊祭遍赏百官军伍,也都是皇家内库开支。

但是赵佶享用如此无度,还有那么多皇子皇女,这么多宫观,这么多营建。这每年流入的占着国家财政收入接近一成的巨额数字,飞快就消耗干净。就是这般赵佶犹嫌不足,还需要东南应奉局另外为他开辟财源。自从蔡京复位之后,赵佶也知道国用窘迫,知道不能再向国库如前一般拿钱了,也接受了一年三司最多指拨六七百万贯来应奉皇家开销的数字。现在听蔡京说来,这六七百万贯的数字恐怕都不要想了,一年只怕要跌破五百万贯这样岂不是穷家小户在过日子了么?每三年一次的恩赏,百官臣僚军伍当中,也不曾朝朕少要一文

至于说到封椿积储,就更是笑话了。艺祖设封椿库为内藏应急之用,原本是为了伐辽取燕云十六州所用,后来遂成为定制。顶峰时候在各路提举转运使节辖下,都有封椿之设。实在是大宋压箱底的钱。赵佶继位以来,蔡京就cào持着将各地封椿都集中到汴梁,此后只有汴梁有封椿积储。赵佶huā钱实在太厉害,这数额巨大的封椿库藏,在他即位的时候只怕有几千万贯。他在位已经垂二十年,每年都从里面掏钱出来贴补。蔡京上次去位的时候,好歹还剩下一些,当蔡京复位的时候,此刻封椿已经空空如也,全都耗费干净了

赵佶用钱,有的时候实在是和理智两字完全沾不上边。艮岳行云耗费无数,还可说禁中局促,需要新的游宴之所。好歹还派上了用场。但有的时候修建起耗资巨大的宫观,供奉三清纯用金裹yù身,还派人远去泰山建起了真武大帝庙,也是阡陌连云。建成以后供养了一堆道官,人人都享丰厚俸禄。他却一次都未曾去过。真不知道小时候受过什么心理刺jī。

现在蔡京一要削减三司指拨内库应奉,二则还要打空空如也的封椿主意。赵佶当时就一个感觉,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当下沉着一张脸,冷冷道:“太师所言第一策,朕已知晓。容后再议,这第二策又是什么?”

一旁梁师成却是听得越来越奇,今日蔡京前来所言,全都是得罪赵佶的。难道这老匹夫转了性子,不再逢君之恶,刻意揣摩官家喜好。反而以纯臣自居,真的为大宋财计焦急,来和官家撕掳个明白的?这事情未免也太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蔡京淡淡一笑,似乎半点也未曾将赵佶冰冷的语气放在心里。吊人胃口也似的缓缓竖起第二根手指,好似hún不在意的道:“这第二桩事,就是想向圣人讨一个人。此子对整理大宋财计,说不定有回天之效。也许就将这几年危险景况就这样撑过去了,将来才有机会徐徐整理。”

梁师成已经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妙,赵佶却没感觉,反而一副大是好奇的模样。

“此人是谁?就在这汴梁朝中么?”

蔡京微笑:“正在汴梁,却一时未得差遣。所以老臣才这般开口要人,让他在三司中行走,以为助力。此人正是平燕名帅,萧言萧显谟。”

最新最快章节,请登陆,阅读是一种享受,建议您收藏。

第一百零四章 转折(完)

(的www)(的www)此刻萧言。正悠悠闲闲的在自己南薰门左近官家赐第当中。

此处宅邸,说实在的他居停甚少,基本都是在南门外方腾家族庄园中度日。到汴梁城中来也就是直奔球市子而去,晚间才出城到南门外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lzh.此处宅邸并不算太小,前后五进院子。若是论起产权来估计是一笔糊涂账,谁也说不好是属于哪个官署还是内诸省产业中的空置房。而萧言拿到的是小产权房还是大产权房,是不是可以传诸子孙。也就是官家说一句赐第,相关人等在并不算热闹的南薰门左近寻了个宅子给萧言,想着萧言在汴梁横竖也呆不了多长时间,暂时敷衍过去也就算了。

萧言对这里也不是太上心,派人打扫过后,过日子的一切家当都未曾如何预备,只是留了几十名家将在这里轮值守门。对于他这个穿越客而言,汴梁城中再怎么繁盛富贵也不过就是如此了。要是能在汴梁立足,他对于在城外山清水秀的地方营造出一个只属于自己,充斥着各种美女的山庄还比较有兴趣一点的说…………。

今日从东十字大街离开,安排了方腾去知会蔡京所发生的变故之后,他却来到这个南薰门左近的宅邸等候消息。这个时候要去球市子的话,一切未定,见着那些将门世家中人两边都显得尴尬。就让他们自己聚集在一起计较准备就是。而也不能装‘太过,真的一副淡定到万分的模样回到南门之外的庄园,缓急有事,朝汴梁赶都来不及!

这几日萧言行事都是如此,不紧张,不绝望,不过份,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七分靠着自家筹谋努力,三分归诸于运气。连萧言都有些惊讶,自己真的似乎是成熟了许多。换做以前未经历这么多事情的话,绝不可能有这般成熟稳定的心态。

看来一叮)人的时候休闲活动是死里逃生的话,这个世界就全是了不得顶尖人才了…………”

到南薰门左近宅邸当中,留守在这里的家将清理出四下透风的花厅,又奉上从外间街市上买来的茶食茶汤,让萧言在这里享用等候一一也没办法,这里一应厨子使女花匠应用人等都没有,实在开不了伙。

萧言倒也不挑剔,就在这里静龘坐等候。他以为自己会很焦躁很忐忑,但是奇怪的却是没有多少这般感受。萧言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尽力之后的无可奈何,还是有着强大的自信……。

不多时分,方腾也从蔡京太师府邸回返。两人见面,都是一笑。萧言边让方腾坐下,两人闲聊,都是不相干的事情。萧言也没有遣人出去打探最新进展消息,这上头自然有人比他要在意许多。一旦事情对自家有利,自然会有人寻来。一旦不利,今日鬼影子也不会见着一叮)。要彻底见工,将今日一切转折情状都告底定的话,在萧言想来,不到午后,不会有什么确实消息到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还未曾过午,就已经有人寻上门来。

萧言正在和方腾闲聊到以前战事当中的经历史时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推断将来如何,现在说这些也完全派不上用场。往日艰辛,今日都变成了颇有滋味的谈资。两人正说得热闹,不住口的品评月旦伐燕战事当中的人物时,花厅外貉帽都亲卫已然回禀:“萧显漠,方大夫,高石两位衙内联袂来拜。”

方腾先是一怔:“好快!难道现在就有结果了?”接着他就有些不安起来,如果真的是有结果出来了,对萧言有利,不会是这两个衙内出门,当是各家主事人来奉请萧言,与他共商接驾事宜。现在两位衙内过来,倒更可能是顾及以前交情,来敷衍安慰萧言两句,从此大家就分道扬镀了。

萧言却不以为然,摆手让貉帽都亲卫去请两位衙内入内,淡笑道:“哪里会有这般快的结局?老公相年岁高大了,摇摇摆摆到禁中都有些时间,再一番曲折进言,还有得等呢”,……,我看倒是还有人始终看好与我,这个时候讨好在前面,比事情底定之后再凑上门有用处得多。”

对于萧言怎么会就有这样强大的信心,方腾总是有些不以为然,当下只能摇头笑笑,并不答话。萧言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意,笑道:“你也不想想老公相现在多少岁数了!说到底,我还等得起,只要不死,总还有翻身的余地。老公相却是不成了,想到老都保持尊荣权位,现在几乎就是他最后的出手冇机会,他焉能不竭尽全力?和老公相比起来,这位梁隐相,还是要差上一筹的,前景大可乐观。”

方腾微笑:“所有一切要紧处,都能如你所料?有的时候,真难免觉得显漠你自信太过。”

萧言沉默一下,淡淡反问:“如果哪次紧要关头我料错了,现在还能安然站在此处么?无论怎样,我总不会自家就先放弃了…………”先不说这叮),看看两位衙内此来到底何为?”

方腾默然,萧言这般表现自信,其实在文人口中,有一个现成的词可以形容,就叫做应运之人。若不是有这种气度,他方腾怎么会贴心跟随?

正在方腾默默不语的时候,高忠武和石行方已经并肩而入,两人都奔走得满头大汗,看着方腾石行方先打了个哈哈:“如何,俺说萧显漠准定在此,不会出汴梁城!”

高忠武却不理他,只是一脸急切的抱怨:“俺的萧显漠萧太爷,你的一个消息传出来,俺们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也似,各家叔伯,自家长上,全都忙乱成一团。你却在这里高坐,也不去球市子坐镇,若是有个缓急,哪里来得及反应?”

萧言轻松一笑,伸手肃客,延两人坐下:“我戳在球市子有什么用?如果这局我赢,接驾的事情也是你们各家操持,我只会添乱。若是我输,大家之间,该是什么样的尴尬情状?倒不如免了这出,在这里坐等消息就是了……

匆匆来寻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高忠武和石行方坐下来正在擦汗,对望一眼还是话比较多的高忠武开口:“却还没什么确实消息传来,俺们从球市子离开来寻萧显漠的时候,只说隐相已经去求见官家了。各处都在坐等消鬼”,………,此时此刻,因为你萧显漠昨日举动而惊动起来的汴梁衣冠人物正不知道有多少!俺和石兄都是长上打发过来与萧显漠一处,萧显漠但有什么吩咐,俺和石兄正可供驱使奔走的倒没什么其他要紧的事情。”

石行方这个时候总算也捞着开口,他胖子汗多,这个时候擦了一把又是一把,还是如雨一般洒落,喘着气接话:“正是如此,俺带了自家心腹使唤人几十个过来,轮番接力出去接应各处传来消息,萧显漠拱手高坐就是其他奔走事情全是俺和高兄…………,唉,也不知道外间现在如何了!”

高忠武和石行方虽然前来,但是仍然一副忐忑不安之状。显然对眼前局势没有任何把握,梁师成前往求见官家更让人不表示乐观。但是萧言心中已经暗暗感慨,汴梁禁军将门世家,十几代传承不是没有明眼人,有人已经感觉出他萧言这局很有可能会胜。早早就打发自家子弟过来讨好此刻局势未定,还算是患难与共,将来结果出来,就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

萧言能有方腾这种聪明人都难以完全理解的自信,还是因为对眼前汴梁有超越时代的把握。梁师成对付他,无非是为了平衡朝局,打击蔡京势力。将自己说得再是不堪,再是险恶。在真正决断一切的赵诘面前,其实并不是迫在眉睫,非处置不可的忧患。赵估之前所默认一切,大部分原因还是卖梁师成的面子。梁师成和蔡京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早就扯破脸,梁师成一定是会不遗余力的打击有可能扩张蔡京势力的苗头,赵估却不见得如是。只要自己表现出让赵估难以舍弃的筹码!

徽宗末年,大宋绝症有三处,一则是党争,因为党争,不可能做出任何有意义的决断。对于在上位的赵估而言,这个党争局面还要刻意维持,才能保证他宋朝历代君王中前所未有的最重之皇权。

第二就是兵弱,外敌强悍如女真崛起难以应对。对于这一点,上位者虽然有认识,但绝没有到认为国亡无日的地步。认为禁军是需要整练刷新,要充实武备。但还有时间徐徐图之。第三就是财政破产,比起上面两点,这才是赵估最感痛切,最想要改变的一桩事情。自家已经表现出相当理财本事,让汴梁中人膛目结舌。与公与私对赵估都大有好处。

当满朝之人都对财计束手之时,这样人才,赵估怎么舍得轻易撒手?自家遣方腾去见蔡京,着重提醒蔡京的就是,自己是在财计上打动了官家。让蔡京作为大宋财计事第一权威,在这个地方着手进言。只要强调了他萧言的用处,梁师成对付萧言这赵诘感到并不是非行不可的事情,就会被抛至脑后!

蔡京如许聪明人,也不可能会不出手。说实在的,蔡京韬晦,一则是慢梁师成之心。二则是真的有点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官家对他提防一日,就对梁师成宠信一日。很难在其间离间,打击梁师成的地位。自己来到汴梁之后,奋力顶在蔡京面前冲杀,和梁师成拼了个你死我活。现在营造出这么有利一个态势,可以重挫梁师成威风,增加官家对梁师成的恶感,更加重他蔡京在赵估面前的地位。火候已经是炉火纯青之时,蔡京再不全力出手,还会是那个在朝中曾经一手遮天垂十余年的老公相么?

萧言正是因为看得通透,才心中有底。就算失败,也不是自己算得不周全,尽的力不够。而是这贼老天宁肯作弊也不让自己好过。所以心安得很。却没想到,汴梁禁军将门世家中人就算没有他见得这么明白,隐隐约约也有感受,已经预感到他这一局会赢了!

既然如此,自己就却之不恭罢”“………。

心下越是安定,萧言气度就显得越是雍容。笑着招呼两位犹自惴惴不安的衙内,所谈的也全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没有半点为此刻汴梁风云扰动,梁师成正在官家面前焦躁急切的样子,仿佛这一切和他将来身家地位丝毫没有干系。举止动静之间,足可称得上是大宋士大夫夸人的最高水准所谓相臣风度了。

他这般气度,让两个满脑门子官司的衙内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忍不住佩服至极。大家年岁差不多,要不是这般萧言怎么会立下灭国之功孤身在汴梁就能搅起风云,让那位一手遮天的梁隐相灰头土脸?

回答萧言的闲谈也越发恭谨,只怕在自家老冇子面前都没这么认真。

四人泛泛闲谈没有多久就看见外面貉帽都亲卫又引了高忠武和石行方的手下过来,那手下也是才从球市子赶来,带来了最新消息,一进花厅就扯开嗓门嚷嚷:“老公相入禁中,老公相入禁中矣!”

咣当一声,却是高忠武和石行方双双挑起,带翻了身边茶盏。两人目瞪口呆的看向萧言,他们这些日子都跟在萧言身边的萧言决没有和老公相有什么往还。现在这位老公相却时机这么恰好的直入禁中。这满朝中人,都在眼前这个略显瘦削,虽然一夜未曾睡有些疲惫,但英锐之气仍然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和自家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的算中么?

在此人身上所展现的一切,简直可称逆天!

而萧言没有半点动容的表现,只是回头看了责腾一眼方腾一笑,举起手中茶盏向萧言遥遥一献:“大局还未曾定显漠莫要得意得太早。”

萧言失笑:“方兄,你真是要和我唱反调到底了啊

………”

方腾也笑:“但凡行大事者,身边总要有一个时时凛惕的幕僚在罢…………显漠悲观,某便振奋。显漠如此自信,某便惴惴。只是在显漠身边,方某人看来要常显惴惴罢了…………”………………………………………………………………………………………………………………………………………………………………

蔡京说出萧言两字,寝殿御房冇中,赵估和梁师成都是一震。

这老匹夫七弯八扯,终于还是拉扯到眼前之事上来。自己果然没有料错,这老匹夫就从来未曾安什么好心!而且还开口向官家讨人,假意撇清自家和萧言之间暗中有所联络的关系。却不知道谁信!就是官家,也不会为你这伎俩所迷惑!

梁师成在那里悲愤的想,虽然还寄望于官家。但是手脚已经有些发凉,蔡京暗中预备好久,今日才将这国家财计早已破产的大事抬出来。官家最看重的就是这钱财两个字,已然是做好的万全的准备,已经天然倾向了蔡京这一头。只怕今天自己,大是不妙!

而赵估讶异的是,自家默许梁师成对付萧言,就是不想让蔡京和这个有灭国功劳,有统兵本事,甚而有理财本事的萧言连成一党,变得再难制约。现在他却正大光明的开口讨要萧言在三司行走,难道想表明他与萧言此前并没有联络么?今日这个关头他这般进宫,却是谁能相信!他这般开口,到底是什么打算?

赵估心头转着各种心思,面上神色却始终淡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是此人,”,………南归之人,骤然大用非此子福分。联正思量,将他出知在外历练一番。而且此人本事,都在领军练军上头,三司国家财计重地,岂能轻易。太师却不知道看重他哪点?”

蔡京一笑:“领军带兵之事,国用匿乏,兵甲不周,军资断绝。纵有信布之勇也无能为力。若国用丰饶,足兵足食,兵甲精利,军资源源不绝。领军在外征伐不臣,一武臣足可为之。两者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眼得知?”

他神色严肃起来,望着赵估:“圣人不闻萧某人入汴以来,数月中经营起球市子之事否?不过数月,汴梁轰动,万千余财,涓滴归之。人人都道萧某人白手经营起一座金山,得预闻同行此事者,将来都有陶朱指望?”

赵估没好气的点点头,这老匹夫装傻,他也不好戳破。你蔡京如何能不知道今日之事,全是因为球市子之事引起?要不然你这老匹夫会正好入宫?

要不是这球市子给萧言经营成一座金山,自家也不会心动,自然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出来!现在细思,自己的确有些轻易。为这几百万贯哄动,却没想到萧言背后牵动朝局如此之深,现在只怕整个汴梁都扰动了罢?

对着蔡京装傻乔痴的追问,赵估也只好也装傻:“联在禁中,也有耳闻。此子有如此手段,将来是不会受穷了。只是国家大臣,行此商贾之事还如此乐此不疲,未免有些居官不谨。梁宫观正语及此事,免不了要小小申饬一般,也是全他将来始终之事。”

蔡京此刻,却断然摇头:“不然!这不是单单萧某人有陶朱公手段,却是关系国家财计能不能支撑过眼前关口的要害大事!”

蔡京这一句实在太过惊人,让赵估都吓了一跳。所谓球市子,一年经营净利不过五六百万贯。作为一笔活钱现金流,自然是惊人数字,人人都觉得眼馋。他这个官家也不例外。但是对于大宋国家财政而言,又是杯水车薪了。五六百万贯撒出去,只怕水花都不曾翻动几个出来。而且这五六百万贯净利,牵扯的人多,官家也不能一把都抢过来。怎么就为蔡京说得如此之重?

这个时候梁师成终于找到了话缝。刚才蔡京说的是国家财计大事,他插不进来。而且现在这般境地,和他用事几年应对不力也大有关系,硬插进来也是自讨没趣。现在总算捞到了开口的机会,赶紧晒笑一声:“太师将此子看得何其之重?营商贾之事,小道也。如何能与经营国家财计相提并论?太师未免太看轻了自己…………这财计之事,正指望太师的大国手,太师却硬将此子扯上,讨要他在三司行走,圣心早决,却是要让他出外磨砺一番。太师不肯放此子出外,不知道又是什么心思?”

蔡京慢吞吞的看了梁师成一眼,并没有反驳。心下甚至还有些冷笑。梁师成技止此矣!这些牵扯到党争的诛心之论,只能背后两人间密密言之。如此议大事之时,官家当面前不会表示支持的。自己被此辈压制这么些年,当真有些不值。也是当年自己气焰太过凌人了一些,忘记了持盈保泰的道理。梁师成看来也在走着自家走过的老路上面…………

此刻赵诘果然低低哼了一声:“梁卿,太师言及国家财计大事,不要语及其他。萧言小臣也,梁卿位至使相,如此念念不忘,有失大臣休统。”

赵估实在也是有些不满意梁师成,自己默许,他如此地位。将一个对付萧言的事情闹到如此不安的地步,让他大是劳神。忍不住就敲打了一句。说得梁师成老脸一红,束手垂肩,恭谨侍立,不敢随便出声了。

这个时候,赵估浑忘了是自家轻易,再加上贪财,才引出今日的变数来…………。

蔡京继续面向赵估,缓缓摇头:“梁宫观看萧言经营球市子是商贾小道,老臣却在其间看出一番经济国计的大道理…………圣人,我大宋之富,冠绝天下。单单是这汴梁城中,家资百万贯者,便有多少?江南之地,经营海商者,甚而有家资千万之辈。汴梁城中,每日飞鹰走狗,扑社瓦子,一年当中有多少金钱财货流动?以萧某人经营球市子观之。一年门券观赛之数可以不论,单单是投注赌胜,汴梁城中一年投入便是千万贯以上的数字!”

他神色俨然,稳稳道来,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让赵估听得全神贯注。大宋民间富庶,赵估自然是明白的,汴梁富家,家中资产过百万贯者,不说有一千家,几百家也是有的。据说南方那些世代海商家族,这资产犹有过之。放在整个大宋,家中藏着几万贯铜的富家也是数不胜数。一边民间蕴藏财富如此之巨,一边朝廷匿乏得只能靠滥发交钞来弥补亏空。自家身为天子,也时时觉得窘迫(赵估所谓窘迫,也就是这几年不能随意糟蹋钱而已)。怎么想怎么也觉得不是个道理。

但是大宋税禁已经尽可能的严密了。地方州府县治,一年到头奔走都在完成税收任务,这可是关系着磨堪的大事。也无法再增加设官来搜检遗漏。到时候新增收入,恐怕连支付增长官吏的捧禄都不够。大宋也不能轻易攘夺别家家产。大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富家多是士大夫,在经济上往往还享有特权,免了许多税收差役。在这个上头下手增加收入就是动摇国本。

一方面富户越来越多,兼并越来越烈。淤积在这些富户家中财富也成了一个天文数字。朝廷收入却越来越少。社会上流动性也越来越不足。强行增发交钞,出来就是贬值。但却不得不越发越多。已经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就是大国手面对此种局面也只能束手。

为大宋理财之人,不是没有想过将社会这般淤积的财富动员出来。可是这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富户与官僚士大夫是一体两面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对自家下手。但是对财计事有经验,聪明如蔡京等辈。看到萧言手段,都会眼前一亮。这不是萧言一下子能平白发了多大财的事情,而是他能以此种经营手段,将社会上的财富大规模吸纳过来,还是大家心甘情愿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新鲜花样,单单是将这些博龘彩手段推而广之,在富庶之地盛行,就能带来多大的收入?

这就是古今之间的差距了,现代社会,有各种融资平台(博龘彩业也算是吸纳游资的一种了吧”,………,),有各种融资手段。在中世纪,哪怕大宋,还是在土地上,在正常税收上打主意。能开海收关税已经算是开明王朝了。这对社会财富的动员能力,只怕比两个时代的科技水准差距还要大上一些。

“…………”萧言经营球市子,以新鲜赛事,以大规模收集彩金。精心计算**。无非都是将扑社那些应用手段集中一处,以百倍规模加之。就平地生财,一下吸纳汴梁财富若此。老夫也曾打听,萧某人还尝与人言及,大宋遍地皆财,他还有百般新鲜手段可以使出吸纳之,还让人人趋之若骜。臣因是想及,若是试用萧某人,让他使出手段,看能不能为大宋财计引来大笔财源?哪怕只是短短几年可以行此事,也足可使大宋撑过眼前艰危局面。以后也可徐徐调理。…………,如此不动国本,不扰攘民间,诚幸事也!

当然萧言此举,也乃小道,非国家理财之正办。可国家财计窘迫若此,老臣束手,也只有做此指望了。若圣人俯准老臣之策,则老臣还可蝉精竭虑,尽力操持,看能不能有幸渡过眼前难关,还有一些指望。若圣人不能俯准,则老臣只能自请避位,留待来贤。”

蔡京一番话,让赵估和梁师成都听明白了。虽然限于时代,有些细微曲折处不能用此时话语说出来,但赵诘和梁师成都是站在大宋顶峰位置的,对国家财计之事都是清楚明白。蔡京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大宋财用窘迫,节流又一时无法指望。开源现在固有手段也早已使尽。萧言现在拿出了一套新鲜东西,可以吸纳巨量的社会财富。还不如用他试试,看他还能拿出什么本事出来,看一旦放他任事,是不是为大宋生财,能十倍于现在的球市子。要是如愿,那对大宋财计而言,真是天大的好事!……………………………………………………………………………………………………………………………………………………………………

听明白蔡京话中意思,梁师成心下已经冰凉,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如此这般,再拦不住萧言上位之途。自己如此权位,官家如此宠信,却连一个萧言都对付不了。等于是被重重的打了一记耳光,威风重挫。而此次蔡京谋定后动,大涨气焰,就是自己再难压制得了的了…………”,自己失却这个平衡蔡京的作用,官家还能信重多久?这世间幸进之辈尚多,只怕很快就有新人冒出,取代自己在官家身边的地位罢”“………。

他现在也无从进言,自家地位,在官家身边的情分宠信,怎么也重要不过蔡京做出的这一篇大文章!

现下剩下的就是官家和蔡京之间的争斗了,看到底如何使用这个萧言。官家是不会放心将萧言交到蔡京一党当中的…………”可是这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赵估心中所想,正如梁师成所料。蔡京这一篇文章做下来,布局谋篇,都是绝妙。自己昨夜为萧言所动,不过是贪的每年两百万贯以上的应奉。现在看来,鼻言能带给自家的利益只有更多,说不定是十倍以上!再弥补自家用度的同时,还能对国家四下漏风的财计有所支撑,这般人物,如何能轻易让他出外?就算萧言有百般不是,有诸多让人担心处,也不得不用了。只是绝不能让蔡京掌握此子,只能将他牢牢握在掌中,成为自家孤臣!

就算萧言曾经和蔡京是一党,然则当初王鞘童贯之辈不也是?比起蔡京,官家怎么也要大上一些。自家信重,自然也就拉过来了。至于身边老臣梁师成的感受,就先不去管了罢。这老货,百数十万贯,在赵估心中还抵得过的。数目再大一些,就只好划爱了。

不过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他还想怎的?自己还是极力周全他的就是了。

转瞬之间,赵估就已经做出了决断。他心中此刻也微微有些讶异感慨,到底是从哪里,生出萧言这般人物?在北伐大军进退不得,士气丧尽的时候。他突然出现,结果几乎是孤身北渡,又让这场战事继续进行了下去。最后一举击灭残辽。回到汴梁,不经意间仿佛又成了挽救国计窘迫如此的指望。难道自己真的是天星转世,前生道君。但有不利,就有英才命世,辅佐自己成就此凡间帝王功业?

一边想着,赵估一边沉吟点头:“太师处心积虑,为国操劳,联实深得”,…………来人,传翰林承旨拟旨,增太师实封三百户,增荫两孙辈入太学。若是太师孔辈早有恩荫,就在族人中拣两人承荫…………”太师,联是要留你在京师终老的。万望太师再莫说什么乞骸骨的话语,你我君臣相得始终,是要留待后世一段佳话的。这点小小封赠,太师领政事堂,就给联一点体面,莫要封还了罢。”

他如此吩咐,旁边侍候的小黄门忙不迭的上前领旨。默记赵诘所言,出外就去召承旨前来拟旨。蔡集此刻,也颤巍巍的起身行礼谢恩,感诵道:“圣人天恩,老臣如何克当?只有尽心竭力,为国朝操持财计之事,才能聊报一二…………”臣所请两策,圣人可是俯准?”

赵估咳嗽一声,负手踱了几步:“第一策,联自然是没什么的。不过禁中还有太后在,这奉养不能俭省了,着内诸省商议,确保奉养之资几何,再与卿议罢…………”至于第二策…………”

他吸口气,避开蔡京目光,随手摆弄几案上的器物,缓缓摇头道:“萧某人小臣也,南归之人,虽有大功。但国朝用人,自有定制。三司如此要害之处,岂能轻去?国朝财计之事,也不是他现在就能轻易挑起的…………”不过既然太师力荐,联便用些心力,好好察用磨砺此人一番,看他当不当得起将来大任…………萧某人以军功立身,国朝制度,还是入西府恰当一些,看给他寻一个什么名义差遣,好好考察一番才去”,………若是他真有这番格局本事,联再将他交到太师这里,以为辅翼…………”如此处断,太师以为如何?”

此刻赵估所说,就已经是定论了。无论蔡京和梁师成再怎样进言,都无法动摇赵估此刻的决断了。蔡京心中暗笑,西府是他的手绝对伸不进去的,将萧言留置枢密西府。自然就是赵估准备亲手掌握了。如果萧言真有这般生财本事,也是赵诘手里的财源。

不过蔡京此来,本来就没有真将萧言拉入三司的意思。两人现在共同大敌算是梁师成一人,分开两下,倒还好说话一些。只要萧言起来,他和梁师成之间绝没可能有所调和的。只有继续争斗下去,梁师成就再无法如前一般只是压制提防他一人了。老公相自然权势大张。至于将来如何,自己还不知道有几年日子,只要仍然把持重权直到终老,将来眼睛闭上,关他们那么多?萧言能够立身,这次也要承自己情分。将来万一他地位日高,对蔡家自然也有一番承情照应。如此这般,也就够了…………”

自己将来,就笑看萧某人和梁师成之间的争斗罢,梁某人在如此地位,还奈何不得萧某人。将来还怕不灰头土脸?得罪了老夫,岂能这般轻易就算了?

火候看得如此之准,今日御前这篇文章做得如此之稳。除了萧言之外,就是蔡京自己得到的好处最多。憋屈了几年的老公相,此刻差点忍不住就将喜色挂在了脸上!

另一头,梁车成却默默无言,只是在那里恭谨侍立。嘴闭得紧紧的,腮骨因为用力都凸了出来。此次是不成了,就看将来罢!

赵估说完,就望向蔡京:“太师以为如何?”

蔡京收敛心神,恭谨回答:“圣明无过官家!老臣还有什么说得。但愿萧某人不负官家青眼,真的有所回报圣人与国朝还好,若是辜负了官家这一番苦心,就是老臣这里,也容不得他!”

赵诘一笑,摆摆手道:“今日不是常朝,到议论国事了这么久。一个小臣,倒惊动了如许人。且回去各自安置罢,明日联去球市子看看这萧某人格局到底如何,联之用人,向来是如履薄冰,谨慎万分的…………”梁卿与蔡老卿家,都颇有年齿,就不必和联一般吃这辛苦了。但有什么事情,联自然是要知照两位卿家的…………”就如此罢?”

既然要用萧言,要将他笼络为自家孤臣。明日给他这个休面,就是必然的了。梁师成不必去,去了反而是伤他休面。赵估还想着日后赏赐他点什么稍稍抚慰这个宠臣之心呢。至于蔡京,更不必凑这个热闹,以后还得百般提防萧言和他往来!

但愿这个萧言,不要负联这番苦心!

话说到如此,蔡京和梁师成就山呼舞拜告退。赵估自然不容他们行全礼,还遣内使以肩舆将两位老臣送出。两人出外,目光到最后都未曾碰上一下。

赵估从昨夜到今日,一直都在料理萧言引发的诸般事情,也觉得倦了。却还来不及休息,遣出身边人,一叠连声的传诏出去,明日御驾亲临球市子之事,再无更易,相关人等,加紧准备。萧言处,参与球市子经营各将门世家处也传去口谕,正式通知他们,准备接驾!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零五章 惊动和准备(一)

最先获得官家那里决断消息的,自然是在懿肃贵妃这里。

官家和梁师成与蔡京在寝殿书房当问对,懿肃贵妃遣来的人已经在其间往还了不知道几多次。搜索尽在事情进展到如此,已经不单单是萧言一人去留的问题了,说不定还牵扯着将来朝局格局变动的年夜事。赵佶是有宋以来皇权最重之人,对他的心意年夜家更要琢磨得透彻,才能在今日汴梁稳稳站住脚步,甚而过得愈发的滋润。

官家送出梁师成。遣出内使四下传信。这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来到懿肃贵杞这里。几个可以留在懿肃贵杞身边期待最新的消息的县主伞妇,早就颈项都等得长了。

这个刺探消息的人是懿肃贵妃身边得用心腹,在禁面子既有,并且懿肃贵妃手面向来不小,也给相关内使使足了好处,刺探来的消息既然再确实不过,甚而在私下里和蔡京梁师成问对内容,都刺探了很多出来。

懿肃贵妃听完。沉吟少顷,摇摇头才展颜一笑。很是有些讶异的样子:“认真是了不得。谁知道最后竟然酿成这般模样?原本想着萧言以应奉动官家之心。不过为了自保罢了。老公相却翩然入禁,这一篇章做下来。这萧言竟然成了官家不克不及不看重之人!要是萧言此子伶俐,将来说不定又是一个王黼!这个南归之人。命数之奇之硬。都足供人一叹!”

旁边几名县主命妇都听得呆了。虽然她们是不年夜懂国家年夜事的。对朝局之间争斗也是有些懵懂。无非是在禁有面子,嘴又紧。行事谨慎。才能为各家所重,成为达往来禁刺探要紧消息的人物。可是既然在其间浸淫久了。自然几多也知晓一些分寸。太过深奥的没必要问,只是今日惊动了梁宫观和老公相这等顶尖人物。在天子面前,几经频频,最后还是天子亲口放置萧言如何使用,就知道萧言在这汴梁,地位一下就拔高了几层!

甚而都可以归类到天子青眼有加的将来信臣一流人物当,谁都知道这位官家性子,只要萧言哄得好了。谁说萧言不克不及一飞冲天?

这几个县主命妇在那里痴痴呆呆的,懿肃贵妃笑着赶人:“还在那里乔什么痴模样?都忘了自已所来为何?这等要紧消息,赶紧传出去与各家,外间不知道急成什么模样,整个汴梁,也不知道有几多人在等这眼下结果!赶紧传出去,少不了得一个彩头!”

几名县主命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应一声。就赶紧起身乱纷繁的向懿肃贵妃行礼,各自带来有使唤人,护持着她们忙不迭的赶紧出禁去了。

几人去后,只留下懿肃贵妃在那里寻思。

她是没儿子的嫔妃,将来如何,就看手能积攒下几多,还有女儿嫁得如何,在驸马家能不克不及当起家才能决定晚景如何。这和外间外臣联络是少不了的,也是多要仰仗着有力外臣才能发家。懿肃贵妃,此刻自然还谈不上将萧言视为可能驸马人选,就是想也未曾朝这里想。宋时挑驸马需要的是有根脚人家,世代与天家休戚与共才能出嫁。萧言在年夜宋,不管再有本领,一个缺点是天生的,没有根脚。

可是眼看得萧言要为赵佶得用,并且很可能要担当起在汴梁应俸天家的重任,为财贿计,也不克不及不向这个南归之人略微示好。可是平白不相干的,他和禁又没有半分关系,自家体面又在这里,不克不及硬凑上去。到底该如何向萧言示好。到是一个麻烦事情。

想到后来,懿肃贵妃忍不住也具息一声。

“唉,此子呈现在汴粱。也不知道平白生了几多事情。也不知道汴梁城有几多人,今夜再难安睡……将来这汴梁城。他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其间消息,自然沿着最快的渠道。一直传到了在球市子等待的诸家主事人那里。禁传来的消息细细说完,在这雅间等待的各家主事之人,一时间竟然缄默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才听到谁叹息一声:“老公相达一招奇兵突出,却是好狠!御前这篇章也做得天衣无缝,任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要说老公相和萧某人没有联络,谁云能信?然则萧言官家又不克不及不消,还不克不及不加以荣宠,将他从老公相那里拉过来。如当日王金睛等辈故事……,……若是这所有一切,都是萧某人筹算的,这人心思。未免也太过深了一些……”

一句话如一石出起千层浪,马上引起应和声一片,人人都是感慨无地。

“而后俺们和这萧显谟如何处?却再不克不及轻易视之了。隐相在他面前都已经灰头土脸,俺们以后怎么好和他争多论少?“官家信重,自已又有各式机变,说不定还要进枢府行走,正是俺们该管上司,天然就弱了一头。隐相和俺们究竟?结果还隔一层,这个可就在身边!”

“听禁传来意思,官家信重萧显谟,是因为这萧显谟许诺要应奉官家,这可是个无底洞!要是萧显谟仗了官家势头,非要攘夺了俺们的分子,到时候该当如何是好?”

“这些先是非论,俺却是真心佩服此子。实话实说,他和隐相对上,谁能看好此子?谁知道一夜一天下来,七转八折,最后却是隐相栽了跟头!明日还有官家御驾亲临来示荣宠,准定还有年夜用。这般手腕,在座之人谁人能及?官家身边这些年宠臣尽有。俺们也见得熟了,然则这些宠臣,谁有这位萧显谟本领?将来要是此子得年夜用了,朝局真不知道朝什么处所变去!”

“俺家几个犬子。比起此子来岁数差不多。本领心机就认真是天差地远了。身上也领着御前班直散指挥的派遣,和官家也时时见面的,怎么就卖不上这个好去?家几代未曾出过横班了,都是靠着老祖宗遗泽过日子,想来就让人牙痒,回去再重重的调度他们!”

众人议论纷繁。讶异有之,艳羡有之,更多的还是担忧,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生怕萧言一旦得宠。他又是有心机手腕的。自家在这生财生意占的分子缩水。现在在这足球联盟的近二十家将门世家。很多不过是禁军将门的等门户。恰逢其会成了倡议人。他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守着发家也就够了,最担忧的就是利益受损。

眼看得年夜家议论成一团,却言不及义。一直闭着眼睛琢磨禁传来清息的石老胖子睁眼喝道:“诸位。现下岂是说这个的时侯?官家遣使马上就要来传口谕,明日御驾亲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俺们再七嘴八舌的感慨议论了,对官家。对萧某人那里,都要先有所预备才好!”

这石老胖子一一行至此,总该称号他的年夜号石崇义了。除家资在众人当最富之外。身上官衔也其实不让人轻忽,桂着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的头衔。

年夜宋三衙制度,原来殿前司和侍卫司并立,后来侍卫司分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司,居于殿前司之下。合称三衙。这三衙当分设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使,总计名最高主座,可称三衙管军。(侍卫司这个名义还持久存在,依然设官,但已经形同虚设,到宋真宗将这最后的名义才告取消)

三衙管军之下就是上四军都指挥使也可称管军。得上四军指挥使名衔已经是三衙了不得高等武臣,身在横班之列:这脾气甚好。见谁都笑嘻嘻的石崇义正是上四军天武军的都指挥使。对比萧言穿越来的那个时代,应该差不多就是拱卫京畿的三十8、二十七这种王牌集田军的司令官,尊崇之处还有过之。

虽然现在天武军早已废弛。名册上就一万两千多军马,实则一个得用能上阵的都未必都找出来。天武军军营也早就改称了生意铺面,石崇义接位之后只怕一天也未曾关心过军操演之事。可石崇义的地位还是就摆在那里。所以虽然他说话客气,其实不托年夜。和谁关系都拉得很好。可是在场人,隐然还是奉他为首。

他一声喝,年夜家纷繁住口,石崇义笑笑。温言道:“现在萧显谟上位,将久长主持球市子之事已经成了定论。诸位担忧,无非是萧显谟为了应俸官家克扣各位该得之事……这个又有什么好担忧的?为何隐相对萧显谟一人,都显得束手束脚。本动缓慢。才让萧显谟有时间腾挪,最后翻盘过来。还不是因为隐相顾忌着俺们?萧显谟伶俐人也,必定不会获咎俺们。#百度搜(手打打章节#只会将出手段别样生发,年夜家跟着,只有沾光的份,没有吃亏的时候,这点俺可以拍胸脯包管!要是萧显谟克扣俺们。他也明白,下场比隐相今日还要远远不如!”

他这么一拍胸脯,年夜家想想也松口气。简直是这么个事理,年夜家零丁看不算什么,集龘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勾连禁的庞年夜利益团体。梁隐相都忌惮万分,萧言再得官家信重,根基比起隐相如何?还不是要咱保年夜家利益不受损害。

接着石崇义就是神色一变,正容道:“可是年夜家今后,也别轻慢了萧显谟。别以为还是轻易可舍弃之人,俺也知道很多人还眼袖萧显谟手那两成分子,想着今后有没有什么机会攘夺过来。现在却是休提!年夜家今后与萧显谟相处,奉他为首,任他舞弄就是。他要卖好官家,只有将生意年夜弄起来,俺们就跟着沾光。他要不成,自然去位,也不消俺们多费什么气力。年夜家都是十几代世家,平稳传家是最要紧的。不要生了什么别样心思,老老实实等着分袖发家就是。又不消你花气力在官家面前担着责任,在萧显谟面前说两句好话,又能怎的?”

这一番话意思细密,情理周全,当下说得人人颔首。

石崇义于是拍板:“分寸拿捏好了,就知莲下面该怎么做了。面子要给足,俺们利益要确保,就是这般。眼下要紧,是赶紧将萧显谟迎过来,亲近一番。奉他为主事之人,此次迎驾,也不消他掏腰贴补了,各家分担就是,又能有几个?各自叮咛下去,将预备好的人手物件将来,掭持起来便罢。其余人等,跟随俺去迎萧显谟。情分到了,将来自然一切好说。就是这般事理,可有人还有另外意见?”

此时此刻,谁还能说出其他事理来?年夜家各自分头忙乱就是。石崇义早就从自家儿子派来从人处,知道了萧言正在南薰门左近宅邸装深沉淡定,当下就带着一干人直奔那里而去。

各人心思不提。石崇义虽然说的是这番事理,心下却是别有念头。萧言岂是如此轻易能对得了的!这人没有根基,要在汴梁立足。靠的就是要做事,就是获咎人他也没什么太多的顾忌。特别是官家委用他在枢府行走。将来说不得将整练禁军事情还要交在他肩头。到时侯他们这些将门世家,岂能和萧言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石家开国以来延续到现在。就是各方面都敷衍得好。绝不出头和得用之人硬抗。也轻易不完全到向哪一方面,才延续到如今境界。他现在打的主意就是他人不管,他可以先在萧言那里卖些好,到时候只要不动了他石家的利益便罢。

就算是不成,将来有一个硬碰硬的时候,石崇义心下也有盘算。萧言斗不过他们,自然一切如常。萧言占了上风:他还有一个儿子在萧言麾下驰驱效力,将来石家也有指望。一路上思前想后,石崇义心下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但凡世家要久长稳稳传家。背后所操心思处,也不是那么轻易的!这萧言。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变数来。年夜家还只看。眼前利益,自家这等眼光稍稍深远一点的人物。也能看出。萧言此心,绝不以此为满足!

想到此处。石崇义忍不住就有些懊恼,虽然因为介入球市子得了年夜利,可看来得益最多的还是萧言,将来因此平白不知道要添几多心事。

不过再想想也就宽慰,他们好歹是沾了好处的,将来几多也有一分香火情。这个萧言将来真正得用,搅出更多事情来,最懊恼的,也不是他们!

球市子一水之隔,金木桥对岸环庆军营,在今日汴梁扰动相关各方当。算是最恬静的。

军营当主事之人,从吴敏到王禀最后再到马扩,谁也没有不竭派人去刺探消息。只是安守营,等待梁师成传来的后命罢了。三人居然还在军营衙署后院,准备一点菜肴果子,在一起小酌了几杯。对谈之间,也没有一句话谈及萧言之事的。吴敏尽说些宦海沉浮的专事,马扩说了很多介入伐燕战事的见闻,尤其在古北口檀州一带和女真的血战厮杀,得激烈万分。而王禀伐燕战事没什么说得,就说一些河东的山川地势,将来自已如果开镇,在何处当设寨,在何处当聚粮,说到激动处还蘸了酒水,在桌上指画示意。

三人之间,竟然谈得年夜为相得,忍不住都,喝了几杯。

吴敏再没了原来那副在地位不如自己之辈面前的刚严神色。指着王禀笑道:“开镇河东,赤手做起。不知道几多繁难事情,人人欲留汴梁,你却想是出外,也是一个痴人!也罢,不如某去走走门路。一旦出外,在河东得一年夜军州也罢,说不定还能为你王正臣后殿!”

接着又指马扩:“女真之悍,竟然若此!萧言另外不知道什么,将神武常胜军杂凑而成,整练之精锐能战,却也是年夜宋军可称第一了。可是对女真南下不过千骑,也动用了全部精锐,精骑就足有四五千。再捕以步兵。还有韩良臣岳鹏举马子充你这般勇将,也不过是将他们逐回。杀伤只怕也是相当。比起辽人,竟然强过十倍!听马子充你言及,女真精骑,何止数万。将来一旦边陲有警,却是我年夜宋心腹年夜患!”

这个时候,吴敏却恍如操起了年夜宋枢府使相的天职,议论起这本该他关心的事情。

马扩也酒意也略略有些多了。叹息道:“谁云不是?满朝人,正眼觑女真的,能有几个?以为至多不过在边地掳掠扰攘一番。将来必为年夜患!俺与王将主就其如愿能开镇河东,竭尽所能,最多能卫护侧翼。让女真精骑在河东崇山峻岭当不得深入。决胜还在河北诸路一马平川的战场之上!年夜宋此刻,非萧言用事,不克不及整练出数万精锐。不克不及与女真争胜于河北平川!如此年夜要紧事。谁又放在心上了?”

王禀在旁边捅了马扩一下。马扩才知道自己失口。吴敏却一副浑若不觉的模样。打起道:“竟然如此要紧?年夜宋这么多武臣,竟然连一个振作的都没有?这么多指点谈兵的臣士年夜夫,连一个帅臣都拣选不出来?”

这话却让王禀和马扩无法回答。有没有这等振作武臣,有没有这等可在艰危血腥的真实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帅臣。其他的不敢说。至少在这汴梁国度,他们未蹭见到一个!年夜宋武备简直已经废弛到了不克不及再烂的境界,西军这支野战集团也元气年夜伤。还在朝廷的手段下显得四分五梨,已经不如畴前。至少在眼前缓急之间,能用得上的,也只有在战场上证明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过自已的萧言和神武常胜军了。

想着他们现在期待的就是对萧言的消息的,两人就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正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响动。三人抬首,就看见军亲卫引着一名内使服色的人物走近。

吴敏扬起醉眼,一眼认出就是梁师成身边得用心腹内臣之一,当下笑问:“恩府先生那里终于有定论了?我辈是去对萧言。还是就此罢休,各奔前程?”

那内使满头年夜汗,正是仓促赶来。梁师成在赵佶和蔡京面前含恨而退,知道已经无法可想。但善后的事情还不克不及不捏着鼻子去做。至少环庆军那里,就再不克不及策动。这个时候要是那里出了什么乱子,那就不是轻易能够收场的事情!当下就急急将自己身边最谨慎信重的内使遣来,一定要将消息确实带到。

那内使瞧着吴敏如此,竟然有些喝醉的样子。他是梁师成真正心腹,自然心有气。隐相还未并如何,不过裁了个跟头。这班人就一个个的不苯起来!当下也没好气的冷声道:“恩府先生叫某来传句话,今日所为,一切作罢。各自安设。谨守天职,以待恩府先生后命就是。三位既然在此高乐。某也未便搅扰,就此告辞了。”

王枭和马扩只是默默听着,他们也不歹意去多想其间曲折了。只要能不去对萧言,两人心头就却了好年夜一坎石头!王禀还撑得住一些,脸上没有什么脸色。马扩却是眉毛一动,脸上喜色,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吴敏却在一旁猛然爆发。重重一拍眼前几案,案上器皿一阵乱响。然后就看见这位枢府副使年夜声怒递:“我辈为隐相驰驱,就这一句便打发了么?其间到底产生了什么事情。你细细道来!如若否则,这是军。某乃枢臣。一句擅闯军营。就了结了你!”

内臣虽然这些年得势,可是历来臣士年夜夫的积咸仍隐隐犹在。原本这位内使今日心就有些情虚。自从跟随隐相以来。历来未蹭见到他退下来时候这般惶恐的样子!吴敏这么一喝,竟然吓得他腿一软。再撑不住隐相身边得用心腹的面子,竟然就这般将今日变故虚实一五一十的道来。

王禀和马扩在旁边听,,都隐隐觉得有些惊心动魄,今日汴梁外间一切平安之下,竟然经历了几次频频。蔡京居然都已然出马,最后才底定全般转变。若无其事之间,朝几年夜势力已经交了一次手,朝局自此就要开始产生变故。再不如原来一般模样了!而背后引起这些的。就是那个恍如在汴粱毫无根基的萧言。他如此这般境遇。还能挑动汴粱朝局若此。现在面前最年夜阻碍已经去失落。已然一跃就到天子身边。将来这汴梁,又会酿成什么模样?

萧言萧言。认真了得!不但在沙场上得统万夫,所向无敌。就是回返汴梁。也是游刃有余!究竟是何种来历。才让他有如此本领?如果说此前王禀之辈,还对萧言有些什么争竟之心,此刻就是完全的甘拜下风!

吴敏静静听完这内使说完其详情,却又展颜一笑:“生受你了……,……正臣,某此来慌忙,并没有阿堵随身,可能向你借个三百贯,改日派人送上。,,

王禀忙不迭的起身:“吴枢府说哪里话来。来人,取三百贯给这位内使。好生护送出去,还请回禀恩府先生,既然有这番变动,俺们就谨守营,等恩府先生后伞就是了,再不至于出什么过失。”

那内使擦了一把冷汗,吴敏先是起火,接着又是三百贯。这番气度,再不象是前些日子在隐相门下驰驱时候唯唯诺诺的模样。却是多了很多名臣士年夜夫举止自若模样。心下没底更兼关心隐相那里还有什么事情,当下默不作声的纳了王禀使人将来的值三百贯纯铜的交钞,失落头便走。

王素还客气的送了几步,回头迎着吴敏忧虑的道:“吴枢府。如此获咎隐相身边人,岂不是……”

吴敏一笑,很是放达的样子:“隐相一时也顾及不到某这头了……一天云雾,就此散尽。虽然出乎意料。可总算是个了结。某未必还能在枢府位置之上。可正臣开镇河东,但有某能使力处,绝不推辞。今日便如此罢,正臣,有扰,告辞!”

他拱拱手,却又沉下脸色,叮咛一句:“正臣,子充,两位都是年夜有为之武臣后起之秀。今后汴梁当。赖局多有纷扰。两位移镇河东,也是避嫌之本。一心整兵练军,才是你们的天职。朝事情。但少介入。只是记住一点,谨守着年夜宋臣领军祖制,就能保你们始终!天子幸臣今后仍有很多,却没必要走他们的门路,到时候没有什么好结果。切切,切切!”

这句话最后叮咛,说得极是语重心长。说罢向两人点颔首。摇摇摆摆潇潇洒洒的自去了。今日三人同在一处忐忑等待。也算是有了点患难的交情,王禀和马扩将他直送出营门,达才对视摇头。

马扩低声道:“却没想到。一旦不那么热衷,吴枢府风骨却是如此。年夜宋士年夜年夜。仍有正人,俺们也没必要过于灰心失望了。只求能顺利移镇河东,努力自效就是了……和萧显谟如此,也是无法。将来厮杀场上,再求自明你我心迹罢……今日真是枉做了小人!”

王禀深沉一些,对朝之事。对这些年夜人物也更了解一些。马扩对吴敏如此品评,他却不置可否。此般人物,心究竟是什么盘算,他们这些武臣辈实在琢磨不透,心思要比他们多绕好几个弯子。不过马扩后来一句话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面去,今日真是枉做了小人!希望用事之辈,瞧着他们生厌,早点将他们打发到河东也罢!在汴梁这些时日,比上阵面临强敌,来回冲杀十余次,还要疲累。并且这风云幻化,各人心数,之间的勾心斗角,思之令人心寒!

却不知道,萧言怎的就能在此闹如鱼得水?而在这汴梁,他又能经营出一番怎样气象?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萧言已经走上天子幸臣这条路。和他这个武臣渐次就要云泥相隔,下次再会,就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气象了!

王禀耿耿,而马扩何尝又不怅然。两人在营门口看了一眼一河之隔的球市子,明日热闹,和他们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了。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年夜步走回营,王禀厉喝一声:“闭营!这些时日。谁再贸然出营,与外间生事,军法不容!”

环庆军营门在身后轰然闭上。吴敏脸上醉意已经不见了。叮咛身边从人:“去寻宇学士!非论他在何处。先递了某的帖子求拜,某就在宅邸等待,及时回报!快去!”

几名从人马上应介而去。吴教只是在马背上静静的想,自己心事。

对他们这等政治人物而言。看朝风色是第一要紧的。确切的说,他还是代表正统士年夜年夜一派的人物,和梁师成是半下属半合作的关系。一切所为,还是要争取他们达一派在朝出头用事。

梁师成此前一手遮天。他自然驰驱效命。并且热衷于从粱师成手获得枢府位置,而不再是一个副使。梁师成说最后要将他推出来顶缸。他也就颓然从命。可是现在,朝风色已经不合了!别看梁师成只是受到小挫,可时势已经隐然不合。蔡京不甘雌伏,萧言以财计本领为官家所重。梁师成在财计上无能为力,自然在这方面有所进献的诸人在今后可以更得官家看重。梁师成其实已经再没了才几日前还是可以一手遮天的气势。

党争之所以剧烈,之所以身在局一步都不克不及退让。原因就是如此,稍一软弱,接着就是止不住的颓势!

既然若此,他们这一派和粱师成之间的联盟就可以不那么紧密了,如果说原来全是依附梁师成上位。以压制蔡京为要紧事。那么现在,就得马上改弦易辙了。在政治上,转换门庭是一件毫不消害羞的事情,所以他刚才才能在梁师成内使面前马上表示出风骨,表白已经有到清界限的意思。

虽然难免有些操切,可是也有吴敏自己一点私意。究竟?结果未曾对球市子动了半点手脚,他也只是在环庆军军营坐了坐。只要和梁师成划清界限,恐怕他这牟枢府副使的位置都没必要让出来!

此刻吴敏只觉得自己对时局的年夜致判断是没有错的,可其间细微处还有些掌控不住,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一党人的智囊宇虚来拿主意了。

汴粱风云,还远远未并到定局的时候。不过是新的一局才开始罢了。萧言此局在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下意外翻身,今后如何,可还是论不定的事情!

此刻为吴敏所心心念及的宇虚。此刻却在太子宫。

昨夜所有一切变故,宇虚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究竟?结果不是身在朝之人。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议定之后。为避嫌计。也自然是要连结一点距离的。

不过就其隔膜一些,今日白日开始的这番扰攘。如何传不到他那里去。他一听闻之后就立到离开自家宅邸,直入宣德楼后。他是翰林学士。自然有入禁的权力。宣德楼内。会通门外年夜宋如政事堂,枢府之类的枢机构所在,他可以随意收支。处处寻人探问究竟。不消多时。就已经了解了年夜概。禁原本也就是最守旧不了秘密的处所。

蔡京从宣德楼入,经会通门而至拱辰门。最后直入延福宫。宇虚正在左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以他的伶俐敏龘感。马上就能判断出。蔡京隐忍这么久,最后突然出手。自然已经是有绝对掌控。宇虚自觉还能将梁师成掌控个八不离十,可是对蔡京,历来都不敢小视。马上就能做出判断,这一局,已然为萧言。过来了!而蔡京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振威风,不难势力年夜张。原来朝局,年夜变在即!

究其所以,也是蔡京去位之后。粱师成王黼等辈用事,实在太过不堪。几乎一切事情都未并做好。蔡京复位之后,仗着梁师成的宠任地位,还有一种惯性维持着原来梁师成一手遮天的朝局。这究竟?结果是撑持不了多久的,官家不满,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只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日却可以断言,却是萧言提前引发了这场变故!

宇虚也再没有想到萧言居然能挣扎活动到如此境界,命硬到谁都收不走的境界。不过以宇虚的明智,自然也不会对兼言纠缠不放。他的最终目标只是恢复天子与传绕士年夜夫阶层共治天下的祖制,要除尽天子身边幸进之臣。与梁师成联手死死压制蔡京是如此,将来肯定还会再对梁师成也是如此。对萧言,不过是借以压制蔡京的一种手段罢了,和萧言之间并没有半点私人恩仇。萧言到底如何,不是宇虚最关心的事情,他已经敏锐的感到粱弗成再难一手遮天,朝势力又有一番争斗磨合,要怎样才能,为他们这一派系。谋取到最年夜的好处!

最可以恬静思索的处所。自然就是太子这里。太子谨慎,绝不交接群臣。不是特别信重之辈,都闭门不延客。到太子处。最可以避嚣。并且他们这些士年夜夫清流。到有一年夜半指望都枚在太子身上

对眼前这个官家,实在难有太年夜的信心让他改弦易辙。对现在朝局转变,也要助太子一一阐发体认清楚,才好自在应对,保住现今地位。

想到此处,宇虚就直奔太子宫室而去。归正就是禁东面,便利得很。他宇虚一去,太子处自然没有不纳的事理。延入内来,却见耿南仲和太子已经在私密处计议今日禁的种种转折转变了。两人都是眉头紧皱。

原来计议,就是借,协助梁师成压制蔡京,王黼去后,需要羽翼助力的关头借机上位,将自家一党人布列朝堂。梁师成说到底远不如蔡京,将来反过手来攻倒也其实不是太吃力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一旦生变,年夜家规画,都已经成空!

宇虚来时。耿南仲一直在切齿咒骂:“南来子,历来作祟!天不厌乱,君子道消。小人道涨,如之奈何?现下却是该如何筹算。现下却是该如何筹算?”

这老夫子,就算骂人,都骂不出什么花样来。太子是个稳重深沉的人,可是机变上头也不见得敏捷到哪里去,想眉苦脸的站在一旁。现在嘉王得宠,自己要稳住地位,必须有重臣为羽翼,如商山四皓故事。可是官家身边,全是亲近嘉王的宠臣,自家在清流口碑甚好,但这些清流却没有一个官家真正信重得用的。自家羽翼不克不及上位得用。官家身边全是向着嘉王的,如此再这般久长浸润下去,怎生了得?

却也想不出一个体例来,只有默默的听着老师在那里切齿咒骂。听闻宇虚求见,真有扒开云雾见青天的喜悦。忙不迭的就起身迎接,执手问好:“宇学士,今日禁生了这般事情出来,孤料学士必定要来走一遭的,却是何来之迟!”

宇虚笑着与太子还有耿南仲见礼。一副浑不经意的模样:“其间真个,殿下与道希兄都已经知晓了罢,却是谁也未守料到……”

耿南仲摊手:“莫说这些了。此前盘算。全然落空。眼看得公相声势就要年夜张,隐相再不克不及一手遮天,我辈借隐相之力布列朝纲,不再是轻易之事了……老公相这人。再不会与我辈同炉,将来如何是好?”

蔡京是打着新党旗号的,已经与这些旧党遗泽士年夜年夜清流是撕破了脸的。不象梁师成。其实没什么立场。如果要说有立场的话就是压制蔡京。在官家身边维持荣宠不衰的地位。和这些旧党遗泽清流士年夜夫还有那么三两分香火情。前些年蔡京去位,这些士年夜夫清流才渐渐有了出头的日子,眼见得蔡京又要借着萧言这桩事情翻身过来。让此辈人,如何不惶恐?

耿南仲又是一个素乏捷才的。一时间想不到应对的秘诀,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宇虚也苦笑摇头:“此次简直是我辈高看了梁隐相,也小瞧了萧言,更忽视了老公相。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耿南仲迟疑:“隐相权势受挫,一时也要暂时隐忍。我辈再依靠谁去,与老公相争斗?”

宇虚重重摇头:“以前我辈都想错了,此次再不克不及犯这等毛病。今后行事,再不克不及想着依附于谁,一切都以自立为上!”

一听自立两个字,耿南仲和太子都讶然。官家继位以来,身边信重的都是幸进之臣,一就未曾隔离过。这些所谓的士年夜夫们,声势地位远远不如。现在眼看萧言也要挤入幸臣行列,他们凭借什么自立,与这些官家身边永远不会缺乏的幸进之臣争斗?

宇虚冷笑:“若我辈无半点士年夜夫风骨,只知道党附一方,捞一些残羹剩饭,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时日!此时时势,已不合以往,官家渐有整理朝政之心。这才是老公相声势复起,素言得用的张本。然则以隐相之辈,看来已经不足以平衡朝局,官家必定在朝要有所措置,我辈如果不克不及显出自立风骨,如何让官家信重?从此以后,我辈人,当皆诗诗,凡是幸迷之羊,行事误国者,当皆鸣鼓而攻之!这才是我辈立身朝堂的根本,殿下,道希兄,当熟察之!”

宇虚的嗅觉极其敏锐,已经感觉出来此次事情虽然产生得突然,引发点不过就是对萧言一人的措置罢了。可是实则是蔡京去位之后,梁师成王黼之位掌握朝局,将一切都弄得不成收拾,比蔡京在位时候更是不堪。这些矛盾,总是要总爆发出来的。王黼已经去位。而此次之事就是梁师成宠任渐衰的开始。稳定了几年的朝局。又要开始年夜变动了。

而蔡京又回到了相位之上,因为国家材政实在破败到了无法想象的境界。官家已经不克不及不借重他在位整理。而官家始终还是要对朝局有所平衡,对蔡京一党有所牵制平衡。这是最基本的帝王心术。粱师成已经不足恃,必定就要挖掘新的力量。

这新的力量要不就是新的幸进之臣,见宠于官家。依照官家那个性子,也很可能超拔委以重任一一在宇虚看来。萧言年夜概就憋着想走这条路,

要不就是年夜宋的传绕重要介入绕治的力量,所谓正统士年夜年夜阶层。一样受过完整教育,金明池唱出。自诩可与君王共治,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辈!这个阶层,这些年已经残落得不像个样子,若是再不展现出自力的力董来。说不定真的要被遗忘到角落,再不会被人想起

了。

宇虚虽然说得隐晦,因为诸多言辞都要涉及官家,不克不及不委婉言及。可是意思就是这个,他们这个阶层,再不会党附于任何一方,现在开始,就要作为一支自力的力量,和蔡京及新的幸进之臣争斗,直到为官家所注意,引为重要臂助!

太子听了默默不语,耿南仲捻须提问:“如何行事?”

宇虚摇摇头:“现在只是年夜致想法,还未曾定论。不过仔细想来,朝现在争斗最烈,无非隐相一方,老公相一方。萧言此子新进,虽然与老公相不曾真个一党,可是也互为奥援。隐相一方非论,连结距离即可。老公相根深蒂固,又掌官家最关心的财计年夜事,轻易也动不得。而萧言新进,还有下手余地。现下关键,就是保住吴副枢府地位,官家要放置萧某人入枢府行走的,萧某人也必不会抛却他对军的影响力。要是萧某人只是一心为官家应奉私库,那我辈暂时也无法了……可是以学生观之,萧某人必定想操整练禁军事!……我辈此刻,就是要造成风龘潮。鼓噪萧某人真正将此事担负起来。一旦他真正行整练禁军事,岂是个不获咎人的事情?禁军之事盘根错节,如何可以轻动?正好可以离间萧某人与禁军将门之间关系,这些禁军将门一旦不配合,他应奉官家私库也不年夜那么便当了。再加上吴枢府在上牵制,萧某人不失宠去位的可能性几希!……老公相今日为萧某人奥援,也是部分将自家和萧某人绑在一起了。一旦萧某人失势,必定要牵连到老公相。到时候就有我辈出头机会了……仓惶之,只能想到这些。不足之处,还请殿下与道希兄熟思。”

宇虚说相得仓促,可是已经整理出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思路。不愧为智囊之名。在太子和耿南仲者来。已经是难得的高明之策。两人对望一眼,对这个策略都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正在这个时候,太子身边心腹内使又来通传,却是外间枢密副使吴敏求见。

宇虚一笑:“只怕不是吴枢府与学生想到了一处……快请吴枢府入内熟商罢。这几日我辈冷眼旁观就是,看萧显谟近日风光究竟如何。须知道爬得越高。跌下来也是越重!”

第一百零六章 惊动和准备

雄州城外,白梃兵所在的天营在雄州城西面,依河傍着一个丘陵。左右都有绮靠,前面是锁链状的宋军步卒大营遮护。

而白梃兵大营占地极其广大,因为白梃兵全是大宋罕见的具甲重骑,精锐中的精锐。西军继续数十年,从青唐诸羌,甚至西夏那里千辛万苦的搜拢了大量合格战马,训练重骑,又是极其消耗战马的事情,这支骑兵,真是西军心血之所系。这个营寨不是步卒射手闭寨死,守的那种坚垒,而是便于重骑四面援应的营寨。白梃兵千五人马,就可以支撑雄州正面广大的宋军诸营,正是最为中坚的力量。

而杨可世之所以在老种小种相公面前失却信任,而且让他们大为恼火,很大部分就是他居然动用这么一支精锐骨干的力量,在环庆军大败的那场战役,冒死渡河突击耶律大石中军,结果伤亡惨重,几百骑人马,五百多上好战马,几百具人甲马甲,全部丢在白沟河北。大宋积攒起这些重骑兵不容易,西军积攒起这些重骑兵不容易!

而杨可世居然肯再抽调三百白梃兵给萧言使用,可见他和王禀,对于萧言此行有多大期待了。他们实在处在一种最为尴尬的境地当中,迫切希望时局能够有所改变!

就在大家伙儿准备破釜沉舟,在童贯的含糊其辞下,做点什么事情出来的时候,常胜军的突然来客,却让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

来人甄六臣,自称常胜军统制。而郭蓉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杨可世立即下令让麾下亲将带他来大营当中。那个郭家小姐,一向英姿飒爽,首发作为女子,居然能一马当先从辽人大营当中冲过,任何时候都是高傲倔强的昂着头,没有半分宋人女子的柔弱。可这个时候,就突然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站在那里都微微发抖!

马扩也神色微微有点不宁,倒是那个大家心照不宣,来历古怪的宣赞萧言。倒很是沉得住气,脸上若无其事的,还低声劝慰了郭家小姐一声。让杨可世王禀忍不住有点佩服。这小子天生一副做大事的样子,难怪宣帅如此看重这籍籍无名的小子,还委以他如此重任!

郭蓉宁定下来一点,就低声请求,说可能涉及家事,能不能暂借大帐,让她细细问及这位甄六臣。如果涉及军务,一定据实以告。杨可世和王禀这个时候好多说什么,虽然心里面也在揣摩担忧,但是总不能和女子计较,只能暂退。马扩自然也得跟出来,可那萧言似乎又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以自己是郭药师结义兄弟的身份,硬留在营帐当中。除了换来郭蓉怨恨的眼神,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

萧言既然在侧,他是宋人,又是宣赞,郭药师那里有什么变故,一定会据实告诉大家。不过在场的人只是期望,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情!眼前这个机会,都是突然冒出来的萧言,和他们几个游离于西军之外的孤臣孽子拼命争取来的,一旦有什么不好的变故,只怕又得全盘告吹,等着北伐大军自己主动去改变眼前局势,真的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到时真的如萧言所说,女真人还会抢先一步,袭取燕京,夺取这燕云十六州!

只有他们出帐门的时候,那萧言朝他们宁定的淡淡一笑,才让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稍稍觉得安心一些。

甄六臣已经被护送过来,矮壮结实的一条汉子,衣衫都来不及换,浑身又是血又是泥。光着头,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头发。可看见来还是狼狈不堪。跟着他的两名从人,比他还要不像样子,几乎都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在杨可世亲兵护送之下,经行白梃兵营地,当真是人人侧目。可杨可世王禀两位相公,就亲身站在营地正中,等候着他们,白梃兵又敢多问什么?连议论都是不敢,只是干着自己手上山青。

杨可世和王禀马扩在营地当中随意走动着,看着甄六臣被引进了大恨。才低声吩咐身后跟随的亲将:“去,让无关人等回个子帐中,营寨当中,谁也不许喧哗议论,不然军法处置!”

亲将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不多时大寨望楼之上就传来号角呜咽,却是传令除警戒值守人马之外,各自回帐。一如营寨过夜之例。这些杨可世部下的精锐都是训练有素,听到号角声音,没有值守班次的人马立刻各自回帐,而巡营队伍也迅速出来,悬令牌,挑灯号,在当值军将的率领下,无声的在营中穿行,就连马厩战马,嘶鸣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小了很多!

只是这一切在白昼行之,看起来多少有点古怪罢了。

马扩跟着杨可世王禀二人随意在营帐当中缓缓走动,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安安静静伫立在那里的大帐,低声赞道:“杨相公麾下白梃兵,不愧是天下有数强兵!”

杨可世勉强一笑:“有数强兵有如何?在白沟河那头,还是丢了几百好弟兄……要不是宣帅一力支撑,某这白梃兵,就要归老种相公亲领,想抽三百骑支持再位宣赞,都是不能……”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韩世忠,他不是白梃兵中军将,当初也不是没有挑他,可是这泼韩五嫌弃白梃兵约束太严,还不如在寻常营头里快活。这才没有应选。不过白梃兵中,他是熟人多多,还曾经和白梃兵一起冲过西夏人大阵,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摸进来。听到杨可世的牢骚,他咧着嘴讽刺的一笑:“几位大相公,这次却这生畏首畏尾,要是真把西军精锐拿出来,还怕冲不开白沟河?真不知大相公是怎么想的,只是苦了俺们这些在前头沥血卖命的汉子!”

他不过是个都头差遣,说话自然就没有上官那么多忌惮。再说他性子本来就甚至豪爽,现在虽然深自收敛,可刚刚心愿得遂,一时兴起,顿时抱怨的话就冲口而出。

韩世忠的嗓门儿大了,不远处正在营帐中缓缓穿行的巡营队伍,一个带队军官就冷着脸朝这里叱喝:“噤声!”

杨可世王禀和马扩都是脸上泛起了苦笑。杨可世狠狠瞪了韩世忠一眼,让他缩了缩脖子。马扩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韩兄,不可说,不可说啊……也别干犯了白梃兵营中的军法!”

王禀却是面无表情,似乎也不怎么想听到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那个常胜军使者甄六臣进去的大帐。营帐外头,杨可世的亲兵正密密层层的按着佩刀在那里警卫,人人鸦雀无声,将大帐守得密不透风。

“……常胜军到底出了什么变故?那萧宣赞能应对得了么?只怕,只怕……”

他这句话,本心是想岔开话题。他是最早投效到童贯手下的西军将领,这些年受的冷眼挤兑还少了?杨可世却不一样,他还想回到西军体系当中,至少也不要破脸。这种话题,说深了,只有越发的尴尬。可是他岔开话题的一句话,随口由心而发,却说得几个强作镇定的人都脸色惨淡!

马扩看看大帐那里,低声开口,是说给杨可世他们听,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俺却信得过萧宣赞……这是条好汉子,好男儿!任何变故,他都能应承得下,总有应对的办法!要不是这个萧宣赞,俺们处境还不如现在,无论如何,只要不甘心这场战事这样半死不活下去的人们,总是有了点希望!”

还有很多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萧言来历,他在众人当中,算是相对最为清楚的。一个无依无靠的燕地逃人,在两国之间,就靠着自身本事,在常胜军,在西军,在童贯面前,周旋到了如此地步,眼见得渐渐撬动了这死水一潭的战事。虽然萧言看起来文质彬彬,行事说话,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跟他在一块儿,总得惦记着自己荷包的味道。可是马扩就是有一种预感,这萧言再度北上之际,也许就会在这燕地卷起一场风雷!

这种预感没有道理,可是就是如此强烈。无论如何,总比让自己坐困在宣帅府中,看着大局渐渐倾颓要好吧!

杨可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看着神色坚定的马扩,苦笑一声:“但愿……谁不希望俺们大宋,能在此战事扬眉吐气?俺支持两位宣赞,说实话也不全然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化解尴尬处境的出路,而是为了白沟河那几万弟兄的尸骨!但愿萧宣赞,真能如马宣赞所说,不付俺们横下一条心的支撑!”

被马扩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萧言,这个时候也当真觉得自己相当不错。至少在现下,自己还能相当冷静的考虑着问题。

虽然自己手心,满满的都是又湿又冷的冷汗……

甄六臣入营而来,一看到这满身血污的汉子,郭蓉身子就是一晃。而甄六臣抢步向前,猛的拜倒,强抑痛楚,只是断断续续的回报。谁都看得出来,这汉子已经是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只怕稍一放松,就会大放悲声!

涿州惊变!

萧干回师,这位四军大王,竟然有如此胆色,以身为饵,深入涿州。让郭药师将全部军官抽调出来应他点校,更在前面张开声势,吸引了郭药师的嫡系主力出城布置。结果让涿州城内空虚,还无人主持!

他更在前面,联络了郭大郎,郭大郎和赵鹤寿,带着董小丑的遗部,暗中筹谋。一方面在郭药师衙署之内暴起,护住了萧干,一方面又以董小丑遗部在城中作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势,打开了涿州城!

萧干早就在城外埋伏了大军,趁势扑城,里应外合之下,郭药师就悲剧了……

现在郭药师在甄五臣的冒死护送下,总算撤到了易州,可萧干和郭大郎率领的大军已经逼近,眼看就是合围态势。郭药师重创在身,已经无法视事,一切都是甄五臣在主持。

更趁着萧干郭大郎大军还未完全合围之前,派数十骑由甄六臣率领,疾驰向大宋这里求援,辽人远拦子一路劫杀。能过了白沟河,到了雄州左近的,只剩下这几人而已!

这个计划,行险已极,稍有配合不到,萧干性命就已然不保。可是这四军大王,就是有这个胆子行险一搏!转瞬之间,就可以说安定涿易二州的隐患。并且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在将来和耶律大石的争斗当中,取得了更加有利的地位!

萧言一直高看耶律大石一眼,虽然自己手上还没有任何实力,可都下意识的将耶律大石当成最厉害的敌人。原因无他,这大石林牙实在是比较逆天。带着残兵败将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建一个大帝国!

而那个后来也起兵反乱,当了几个月奚帝的萧干就被自己下意识的无视了。耶律大石被逼得投奔耶律延禧之后,他才开始露脸。当了名不副实的奚帝,几个月就被扑灭身儿,实在没什么好重视的……

可自己却忘了,这等乱世当中打滚生存下来的一时枭雄,又有谁是好相与的?

历起……已经开始悄悄改变。

从此,流年暗换。

在历史上郭药师顺利投宋成功,可能就是因为两个月后他才真正做出选择,这两个月期间,也许他已经用激烈手段,将郭大郎这一系人马消化了。而自己的到来所引发的改变,让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己作为穿越客的最大优势,在涿州这一局棋中,已经不再有用!自己自信满满的以为郭药师在历史上顺利投降了,那么只要自己前往涿州,一切都不成问题,只是个时间迟早而已。只要王禀杨可世这里能瞒着童贯给予郭药师有力的支持,那么郭药师很有可能提前扯旗!

自己再度北上,说得慷慨激昂,九死一生,让人人侧目,老种相公都佩服不已,其实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一切都已经改变!

郭蓉只是愣怔怔的站在那里,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甄六臣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呜咽,他膝行几步,放大了声音:“大小姐,大小姐!都管大人的全盘希望,就在大小姐带来大宋援师!还有萧大人,都管大人卧在榻上,还念着他这个兄弟!总算一切顺利,俺能生致这里!也没想到大小姐和萧大人竟然都在雄州!都管有救,俺们常胜军有救!俺一报大小姐和萧大人名讳,这里军将就引着俺们来到大营,可见大小姐在宋境行事一切顺利,大小姐,大小姐,只求你和萧大人快快发兵拯救!”

郭蓉身子一晃,又是一晃。她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眼神似乎都失却了焦距,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站在那里的萧言。

萧言脸色也微微有点改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种种念头都冒了出来,只是交织在一团。但是却并不混乱,只是在分析判断决定……

自己似乎,真的是天生应该在这乱世里头打滚的……

郭蓉恍恍惚惚的开口,在这一刻,她失却了全部自控的能力:“你不是告诉我说,爹爹不会有事么?你一再向我保证,爹爹会平安,会平安……你承诺我的,你答应我的,你没有做到!”

萧言只是不语,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郭蓉解释。难道跟他说历史已经改变了?跟教科书上不一样了?

萧言皱眉低低叱喝了一句:“且静下来!如此乱世,什么样的遭际都是正常,现在要做的,正是该怎么化解这个危局!”

郭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鸣,直冲过来,挥拳就打向萧言!

放在以前,以郭蓉之悍,这一拳过来,萧言也只有领教。

这一拳挥出,郭蓉也没有放水的意思,真是含愤出手。可是萧言不知道怎么,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郭蓉纤长的胳膊!

萧言同样心潮激荡。

***贼老天,不玩老子是不是会死?让老子穿越,让老子被岳飞他们擒住,让老子在荒村里头遇上常胜军,让老子在宋人和常胜军之间殚精竭虑的两头应付,让老子冲辽人大营而过!

老子不服输,不认命,在这个时代拼命挣扎。每一刻都在用自己全部的精力智力来应对,来支撑,来求存!现在又给老子来这一手,让历史上郭药师的命运都改变了!

好啊,你来吧,如果你这贼老天真的愿意看着这场战事还是按照原来的悲剧收场,还是愿意看着大宋覆灭,还是就是要将老子玩死,那么老子也就和你硬抗到底,看你这贼老天,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注)

激愤之下,他居然就一把抓住了郭蓉的胳膊!郭蓉一双大眼,只是恨恨的看着萧言,而萧言的眼神同样喷烟吐火,毫不退让的迎着郭蓉。两人对视一阵,大帐当中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甄六臣也已经收住了声音,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两个郭药师最后的指望绮靠。

不知道何时,郭蓉身子突然一软。垂下头来,泪水已经沁出了眼角,她却倔强的擦掉,只是低声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凶悍少女,爽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哭腔,无助得如萧言初遇时候的小哑巴一般……

萧言轻轻一用劲,郭蓉就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郭蓉只比萧言矮上三四公分。她靠在萧言颈侧,浑然忘记了自己这样子到底有多难看,只是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办法了啊,我没办法了啊……”

她的呼吸,喷吐在萧言的脖子上面,暖暖的。

萧言无声的摸了摸郭蓉的头发。她的头发是束起的,摸上去就沾到了她长长的后面颈项。少女肌肤被萧言一触,下意识的就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在萧言怀里,只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也失却了全部气力,只是靠着萧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无声滑落。打湿了萧言肩头的衣襟。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跟着萧言冲过辽营,在陌生的大宋里头,看着大宋那么多相公宣帅们,为一个接应郭药师投降的事情左右推托,看着宋军虽多,却无人可以轻动,看着耶律大石萧干他们撤军而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对付自己爹爹而去。一切一切这种让她完全无能为力的压力,在这—刻全然爆发出来,只能下意识的寻找到一个坚实得胸膛,紧紧搂着胸膛主人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眼泪就这样不可遏制的直朝下落!

萧言只是低声劝慰:“有我,一切有我……”他没有放开郭蓉,只是看着甄六臣,沉声问道:“萧干和郭大郎都已经率大军逼近易州,准备合围。现在涿州留守,是赵鹤寿?这消息,确实不确实?”

甄六臣看着萧言搂着郭蓉,而骄傲凶悍的大小姐只是软软的靠在萧言胸前,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敢怠慢的深深拜伏下去,如面前所站的就是郭药师一般。

“如何不确?郭大郎和萧干,以取都管性命为后快,只要易州不下,都管不死,那么他们在涿州就不算胜得完全!俺们也曾俘虏过郭大郎手下,他也是常胜军俺们心腹旧卒,那日没了法子只能降了郭大郎他们,现在涿州,就是赵鹤寿那厮留守,收拾余烬,招揽常胜军流散旧卒,这些老卒,都是宝贝!”

他又抢行几步上来:“萧大人,大小姐,易州城小,守具也不完全,全军不过还剩三四千残部。不知道能招架萧干和郭大郎的围攻几时!但求速速说动宋人发兵,不然都管和两位就再没有相见之日了!”

在萧言怀里,郭蓉纤细高挑的身子只是一抖,最后还是选择了没有起身,将一切决断的事情,交给了萧言来处置。她紧紧搂着萧言的腰,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软弱得什么都不能决断了。

萧言深深吸了口气。

只有再赌一把了……还能如何?

自已这一路行来,不都是这么硬闯过来的么?无非这次玩得更大一些!

他轻轻推开郭蓉,低声道:“明日……至迟后日,我们就出发,去救你爹爹!甄……六臣兄吧?你只是照我的话说,只是说辽人撤军之后,有威胁涿州动向,都管担忧,特来通传!”

郭蓉只是泪眼模糊的看着萧言,无声的点点头。

这次北上,真的是九死一生了。萧言是宋人,大可不必去徜这趟混水,可他还是答应了……

萧言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向郭蓉笑笑,示意她将眼泪擦一下。接着就转身走出了大帐当中,帐门口亲兵看着萧宣赞出来,自然引着他走向在外面等候的杨可世王禀马扩他们。

杨可世他们都心不在焉的在闲谈,只是不时看着那大帐。

看到萧言出来,人人面上都是神情一动,对望一眼,快步迎过来。

每个人都想在萧言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出来,可萧言一张小白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神气,虽然有点烦恼担忧的神色,但是却并不严重,只象是碰到一桩什么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一般。

天知道萧言此刻,是用多大的毅力在克制住自己!

“萧兄,如何?”马扩最是关切,和萧言也算是关系最为密切,抢先一步发问。

萧言苦笑一声:“不妙,辽人撤军隐有威胁涿州态势,远拦子哨探,已经有在涿州出没迹象……不妙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我就知道,郭药师投宋的风声,不会保住太久!他派使者过来,也在途上撞上了远拦子,很死了几个人……”

王禀和杨可世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宿将,打老了仗的。从来不怕交兵见阵。辽人有威胁涿州迹象,反而会让郭药师有备。按照常胜军现在实力,稳守涿州一段时间还是有把握的,而且这还是更能逼迫郭药师最后下定决心,扯旗归宋!

不过两人心里,总有些疑疑惑惑的不落实,看看马扩,他脸上神情也是一般。

马扩只是沉吟着开口,又问道:“郭家小姐地……”

萧言一笑:“女人嘛,总是爱担忧,就这么一个爹爹,自己孤身在宋境,怎么可能不担忧?还不是因为我们这里犹疑不定,她这担忧,就加倍了……”

杨可世迟疑一下,并没说话。王禀却在一旁冷冷道:“萧宣赞,此话可确实?”

萧言笑笑:“这还能瞒得了人?我和马兄带兵只要一过白沟河,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两位相公,我就一个意思,此诚大好机会!郭药师已经被逼得要下决心了!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立刻拉过来,这才是事倍功半!”

王禀和杨可世对望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脚步声响动。郭蓉已经大步走了出来,还是那副英姿飒爽,高傲清冷的模样。刚才的软弱失控,已经半点踪影不见。她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只是看着眼前诸人:“还犹疑什么?要是我爹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们到宣帅面前打官司去!你们派使者逼着我爹爹南向,现在又想撒手不管?你们南人,最是不可信!”

马扩在侧,缓缓出声:“两位相公,不如就尽早出发,居然已经决断,再多犹疑,就没味道了……就行险博一次吧!一旦成功,这燕地就要天翻地覆!”

杨可世猛的一拍大腿,转身就走:“直娘贼,就这两天,尽速出发!不过两位宣赞,一定让郭都管尽早南向!俺们也就替你们分了这个责任!”

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句话,奥斯卡笔下主人公说习惯了,再多说一次,也没所谓啦……

第一百零七章 惊动和准备(完)

眼看天色就晚了,接近傍晚时分,相爷和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三小姐都一起进宫赴宴,各种事情要张罗准备,相府早早地就忙成了一锅粥,可是良辰美景却似乎没什么好忙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叶语笑的房门口踱来踱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好不容易,房门总算打开了,楚盼盼迅速闪身出来,良辰美景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就噼里啪啦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

“小姐现在好些了没有?”

“盼盼你倒是说话啊!小姐今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晕过去了呢?!”

“就是就是!马上还要去皇宫赴宴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的良辰美景,楚盼盼定了定神说:“我看也实在没办法了,跟相爷如实禀报吧,小姐去不了皇宫了。”

霎时,良辰美景脸色都变成了菜色,瞪着楚盼盼愣是说不出话来了,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啊——

不再理会两个呆掉了的傻丫头,楚盼盼迅速转身而去,用最快的速度把叶硕和叶语笑两个哥哥找了过来,房间里分外温暖,叶语笑怕冷,在相府是谁都知道的事了,虽然最近总算放晴没再下雪了,可毕竟是深冬的气候,叶语笑的房间总比其他房间要多放两个火炉,这还是叶硕专门吩咐的。

躺在床上悠悠地张开眼睛,叶语笑一眼就看见了守在自己床边的叶硕,还有站在也说身后的两个怪哥哥,叶语笑自动忽略了他们,满怀歉疚地看着叶硕,声音都哽咽了:“爹……女儿没用,今晚怕是没办法陪爹和两位兄长进宫赴宴了。”

“你好好休息,不去就不去了吧,爹自会跟皇上解释,皇上会谅解的。”

轻轻拍着叶语笑的手背安抚着,叶硕脸上的表情从没这么柔和过,叶语笑更加歉疚,泪水都溢满了眼眶,雪白的小脸像林黛玉一样娇弱:“可是……违抗圣旨,很大罪吧?”

“是啊,皇上是下了圣旨,指明要小妹随行的。”

“既然你是知道违抗圣旨的严重性,怎么就不争气点别动不动就生病晕倒?”

这么没人性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叶华烨和叶华琛才会说的话,叶语笑没好气地在心里把他们骂了N遍,脸上却一副更加抬不起头来的愧疚模样,结果叶硕不客气地就瞪了他们一眼,看二少爷那副愤然的表情,叶语笑就觉得十分爽!

“别听你两个哥哥乱说,没那么严重,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爹怎么也是当朝相爷,皇上不会轻易降罪的,你就好好休息吧,良辰美景盼盼!今晚好好照顾小姐,要是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让人进宫通报!”

“是!相爷!”

三个丫头赶紧福身低下头应着,叶语笑却赶紧拉住了叶硕的手说:“等一下!爹……我还是不放心,不如,你让盼盼也跟着你进宫去吧,盼盼是我贴身丫环,我的情况(武动乾坤最新章节http://wWw.23hH.coM

wWw.23hH.coM)她最清楚了,而且盼盼心思细腻,皇上要是问得详细了,有她在一旁爹你也好说话些。”

缓缓点了点头看着自己体贴的女儿,叶硕这会儿除了感动什么都看不见了,盼盼感激地看了一眼叶语笑,叶硕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叮嘱好良辰美景,带着楚盼盼和两个少爷赶紧进宫去了,相府又安静了下来。

到了掌灯时分,良辰美景送来晚膳叶语笑也没吃,只吩咐良辰美景守在房门口,没什么事不要让人进来打扰她,两个丫头纵然担心,可也只好照办。

约摸着这回相府的丫环仆人都休息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叶语笑却贼贼地掩着嘴巴偷笑了起来,把被子一掀就手脚利索地跳下床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看见了门外良辰美景的身影,又把耳朵贴在门背上听了听,听着万籁俱寂的夜色,叶语笑相信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盼盼可真厉害,画的妆天下无敌啊!”

偷偷笑着小声说完,叶语笑轻轻拍拍手走回床上躺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魂魄从身体里坐了起来,才要往床下跳,却突然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回了身体里,巨大的反弹力让她顿时拧紧了眉心迅速张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直喘气,脑门处巨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本来画了妆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就更加惨白像鬼,可她的魂魄却没出来——

怎么回事?!虽然是好长一段时间没以鬼魂的身份出来过了,可也不可能会失败啊!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鬼附人身还有出不来的?!

她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跟我闹别扭,叶语笑!我警告你哦!现在我可是有急事要等着去做,你也不希望看着小毅又被地府那群鬼官欺负吧?所以你最好给我争气点,别这个时候来捣乱!”

闭上眼睛又用力冲破了无故出现的一道屏障,“噗”地一声,笑笑终于成功从叶语笑的身体里蹦了出来,三小姐的躯体轰然倒回床上,笑笑虚脱似的抹了把汗喘口气看着床上的空壳无奈地摇摇头:“还以为你真跟我杠上了不让我出来了!”

拍拍手,笑笑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那扇紧闭的房门,消失在夜色里。

瞪着眼前一片黑漆嘛乌的夜色,笑笑打了个冷战抱紧了自己抱怨起来:“搞什么鬼嘛!怎么会这么黑啊?糟糕!去地府要怎么去啊……”

对这一片黑漆漆的世界左看看右瞧瞧,今晚连月亮都没出来,天色黑得如泼墨一般。

“照理说……我都死了这么久了,应该到过地府才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笑笑信步走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灰白色,一条灰白死寂的长河横亘在眼前,河岸边盛放着一大片一大片血红的颜色——彼岸花!

第一百零八章 御驾亲临

(的www)(的www)人手此刻被组织起来,将准备好的各种器物资材流水价的朝着球市子运来。

主要道路,都用黄土垫过。原来在球市子中间的那片小小绿地,也从各家花园当中现挖出了不少奇石,不少奇花异草,在连夜请来的高手匠人指点下,小心翼翼的翻新安置。将这片绿地,装点得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奇石可以不论,这还能回收的。但是那些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奇花异草,这么一番移栽折腾下来,也就是当日迎驾的时候能光鲜一下,以后就再也使用不着。这上头就是几千贯的开销扔出去了。

球市子周遭店铺,门面前连夜里都搭起了竹架,彩画工将这些门脸都重新出新装点,显出一番花团锦簇的富丽模样。要是时间充裕一些,少不得就得是这些入驻球市子的商家分摊这笔费用,现在却是说不得了。全是经营球市子的诸家自己贴本,短时间能将能找到的彩画工匠全部雇募一空,拉到这里就免费被这些商家门面出新了。这些彩画工匠,因为来得急,活计又重,要的价钱都是往常二三倍。将门诸家这个时候也算不得这些细账,一口就应承下来。从下午到整个夜间,还点了多少灯笼火把,将这里映照得白昼也似。彩画工和学徒在竹架上上上下下,拼命赶工。

店铺如此,官家要亲临的赛场准备更是了不得的工程。球市子最大一个赛场一夜当中,如蚁巢遇水一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营建工匠,彩画工匠,侍弄花草的园丁,甚而单纯出气力的夫役,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原来一直延伸到雅间之下的观赛座席,拆了一半下来。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就是为了这些观赛百姓不能离官家太近,免得有什么冲犯。到时候说不得这片空出来的地方有多少御前诸班直扈卫值守。

支撑看台的基础,也全部加牢。原来支撑大料已经足够坚实,现在又连夜从备河工的积储当中拉来多少大料,加固支撑。地基也再度夯实一遍。干这个活计的都是力工汴梁城中不足就到城外各个码头上将搬运小工全都雇募进来,钻到看台底下这狭窄空间里头干这加固的工作,最是辛苦不过。

官家御驾亲临赛场的居停之所装点起来就是一个细致工作了。原来几个雅间连同起来,仔细打扫出新完毕,屋顶也掀开重铺了一层防水油毡再加上金丝稻草。雅间当中器物陈设旧的一概不要,新的就从各家当中将出来,各家不足,就去市场上现卖。名家字画张盖四下,雅间中铺设好上等的大食绒毯。官家坐榻也是千挑万选,不知道从谁家里搬来的有几百年岁数的沉香木打制的坐榻。起坐之间自然有淡淡香气,安神醒脑。

官家所在雅间外面,更用蜀锦张盖铺陈,花团锦簇耀眼夺目。正是要显这位太平天子的富贵升平气象。御临雅间两边,其他房舍,都是官家禁中跟随的从人所暂时居停也不是件可以怠慢的事情。一般要陈设得富丽堂皇,而且官家在这里不是短短时间总要耽搁一阵,要茶要水,都得事先预备。吃食自然是从禁中带来的,但是青木炭红泥炉却要事先备好。明知道官家可能喝不上三五口浆水,预备烧火的上好青木炭却准备了半间屋子。还专门留人照应,小心走水。

此时天热,官家所在自然是要放冰盆的。各家地窖当中藏冰,大块大块的挖出来。运到这里用毛毡包裹。随化就随时补运。单单随时补运这冰块,就是十几辆骡车,二三十条汉子来操持。

其他吃的喝的用的,一应器物,不管是应奉官家,还是接待官家身边必然要随身的几百从人班直,都打宽预备,只有多余,绝不会到时候出现不足。

各家投入,在这直接应奉官家的赛场上是最大的,现在来不及算细账。事后略微盘算一下,单单在这赛场上,投入的器物人工各项开销,就足有四五万贯!这还算是赵估临时动意前来,一切算是从简。要是如上元节和金明池演武这等正式的天子与民同乐的场合,一应开销,单单是这陈设,就要翻上去几倍。

除了布置接驾场地,还有其他不知道多少零碎却要紧的事情也要安排。明日官家前来,这赛场就再不能挤挤挨挨,乱蜂蛰头一般了。这个赛场当中观众,一应都是各家自家人充当,到时候什么家奴都遣出来,大家都是阖家不论良贱都伺候官家了。到时候喊什么说什么,官家兴致高昂的时候大家怎么凑趣,都一一教演安排。

百姓看到这番景象,已经知道明日热闹。明日官家在时,这门券销售就得从紧。也不能一个百姓都不放进来,官家是喜热闹的,要看的就是万民与君同乐的升平繁华气象。但是却不能让百姓冲撞了官家,门券销售就得推倒大路外面去,投注是绝不能受了。沿途还得有人维持秩序,疏导交通,警戒四下。这个不单单是禁军的事情了,还得赶紧联络开封府,就算是迎接官家御驾大事,要请动开封府诸班来帮忙,还是无钱不行。这一切都得有人去奔走。

禁中内诸省,礼部那里也得打点好。至于御前诸班直,都是禁军将门自家子弟充当,这个是不用操什么心的。不过这些负责仪注的内使文臣,却还得奉上心意。让他们对准备的一切点头认可。就算是收了心意,这些内使文臣却还少不了诸般挑剔,一个意见说出来,大家就得鸡飞狗跳好一大阵。

这倒不是这般内使文臣不上路,收了钱还要拿乔。现在这位官家权重他要在汴梁城内出行,是没人拦得住的。此间御驾亲临球市子,虽然不比上元节和金明池演武这等仪式重要,但是也不是微行到李师师处都比拟的。李师师那里就一座小楼,警戒容易,又不要对着百姓,天家威风不必摆出来。此次可是要对着多少百姓!安全警跸,仪注礼节,都不能轻慢。这些先期遣出来的内使文臣也担着不小责任,兢兢业业的跟着辛苦了整整一夜。

就是这夜准备吃食也是个不轻松的活计。为了连夜将这里操持起来,各家是能动用的人手全部动用上了,一时能调集的禁军军汉也全部遣出。萧言虽然不曾亲至,但是也遣人传令让韩世忠和岳飞搭把手神武常胜军也来了几个指挥的军汉。加上雇募的各种工匠力夫,足有一两万之多。最后要不是球市子实在摆布不开了,还能有更多的人手塞进来!这一两万人活计极重,除了工钱厚给,就是宵夜也得跟上。大碗的热汤,肉饼,果子,消暑凉汤。流水价一般的朝着这里运送,在汴梁城中拣选了还算洁净的几十家吃食店,诸般宵夜做多少就运进来多少,任人取用。有些力夫事情了了,领了工钱,还来混一个肚圆。拍着肚子满意今夜这场莫名而来的急工算是遇着了。

在一夜间,动员了近两万人,其间细作工匠数千。大木砖石泥灰竹木,各种陈设器物,花草树木无数,烧了数十担大蜡灯油。单单吃食,一夜间就调集了足供数万人饱餐。在一夜之间调集如许人手物资,也只是在此刻大宋,此时汴梁。整个世界其他漆黑成一团的所在,这种繁盛富庶的程度,只怕做梦都难以想见!

各家中人,自石崇义以降,全都分派了任务,各领一队人马来回奔走。石崇义居中调度一切。一夜下来,不知道大家都处理了多少事情,应付了多少难题。人人都是累得骨软筋酥,对望之时,眼睛里面前是血丝。这个时候还不能回去安歇,官家到时候御驾前来,责任更重!不多精神还得打叠起来,甚至要从元气里多挖一些出来,才撑持得过。当初得闻官家要御驾亲临而来的兴冇奋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人人心里都是哀叹,今夜这么一场,大家只怕都得少活几年!

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诸般总算了结了负责之事首尾的各家中人,渐次聚集到石崇义那里。禁中消息也传了过来,官家已经起身,亲信随驾之臣,和有兴陪着官家来球市子一观的贵人们也已经到拱辰门外等候。等官家进了早膳,选定出宫吉时。钧容直鼓吹之后,就要出驾。了不得还有一个半时辰的夫。

石崇义嗓子已经有些哑了,满面烟火灰尘之色,瞧瞧聚过来的大家,也差不多模样。当下苦笑道:“真是辛苦诸位了,再打起精神,撑过今日白天。再好好将养罢!改日在汴河边城外寻一清净处,都算是俺的!现下已经在外间准备了热汤,诸位洗漱一下,换上朝服,等着接驾罢…………”,对了,谁再辛苦一下,朝萧显漠那里打个催牌,今日可少不得他!”

不等这些有气无力的主事之人应声,石崇义充作布置调度一切的中军所在屋芋外面,就响起了萧言的声音:“不必发催牌了,此等大事,萧某人怎么迟至?现在就束手来等石老将爷号令,但有差遣,万不敢辞。”

说话间就见萧言方腾几人,都换了朝服,玉带围腰,潇潇洒洒的就已经步入而内。在他两人身后,就是同样一身武臣朝服的岳飞和韩世忠。全都收拾得极是整洁精神,人人精力饱满充沛。萧言一双创眉,飞扬得几乎都要破鬓而出一般。

一番辛苦下来,看到萧言几人来秀优越感,这帮灰头土脸的各家主事人物无不眼红。可是还有什么说的,自愿上了萧言贼船,而且还巴望着将来好处。主客早就易位,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个时候心头泛起的已经有一丝淡淡的悔意了。

这萧言的钱,当真不好拿得很哪…………”

石崇义也是心下苦笑,将几个也陪他辛苦了半夜的礼部司官,内诸省使臣让出来:“萧显漠,今日当是你领衔首迎官家,其间仪注,自有这几位大人与萧显漠分说。俺实在是来不得了,就下去洗漱,到时候自然在萧显漠身后恭迎官家”,………,俺们已经尽心竭力,操持完成应分之事,下面就全指望萧显漠了。”

萧言笑着拱手,仍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有劳有劳,岂敢岂敢。”

石崇义苦笑一声还礼:“不敢道有劳,但求以后,萧显漠能对我辈手下放宽一些就是。今后我辈还指着萧显漠,一切都是应分的事情。”

萧言目中波光一闪,石崇义打交道不多。但是从他儿子石行方也看得出来。这一家都是外表憨厚,心里面清明。难道他也嗅出己必然要争取整练禁军大权,要对都门禁军现在局面动手?倒是好眼力。

不过转瞬之间心下也就释然,自己这条路就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谁挡在前面,都只有碾过去。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就算这些禁军将门都看出自己心思又能如何?到时候无非是再战一场,自己穿越以来,早就战得习惯了。

石崇义一帮人已经累得连行礼都是七歪八倒,摇摇晃晃的都出去了。那帮礼部司官内诸省班头也累得不浅,很是有些眼热的看着神清气爽的萧言一行。

萧言一笑迎向他们:“诸位大人,今日我该如何迎奉官家,但请明示。”

这些礼部司官,内诸省班头忙了一夜,脑子已经有点麻木。这个时候萧言动问,大家才有些恍然。眼前这位平燕名帅,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在今日又要成为整个汴梁的焦点。梁隐相都未曾压制得住他,老公相又隐为奥援。从此汴梁,便要再多了一叮)新的幸臣。而这幸臣,又是如此年轻,还有如许传奇般的业,将来到底能扶摇之上到何等地步,谁都难以预料!

不过有一点是大可以肯定的,从此在汴梁城中,这萧言,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钧容直的雅乐大中,一队队仪仗鼓吹从宣德楼鱼贯而出。此次算是一切从简,在受命宝,千牛驾之后,便已经引出了导驾官。

乘白马的导驾官后,便是御前金枪班班直,但是今日所持仪仗都是金吾细杖,这却是上承唐制,一直传到此时,都未曾更易。

金枪班班直之后,就是赵估的车格,在十六骑白马的牵引下轰然而出。车格之内,黄罗张盖之下,当今官家着通天冠,穿红修纱袍。端然而坐。

赵估车格之后,就是大队或乘车,或骑马的贵人相随。乘车的多是嫔妃帝姬一流,骑马的便是王子驸马都尉之辈,莫不是天家贵人。大家在宫禁当中闷得尽是够够的,往常上元节灯会,金明池演武,天家仪仗之后这般贵人都是如云跟从。今日驾幸球市子这般新鲜玩意,比起正常仪式还少了许多拘束。在赵估身边有体面的嫔妃宫娥,有宠信的王子帝姬,都想跟看来走一遭。赵估又是一个子女既多,在亲情上面又看得重些,虽然时间仓促,可许下随驾的人也就不少了。

虽说赵诘一切都说从简,相关人等的确也是降等安排。可赵估身边就有五六百从人仪仗,这跟来天家贵人也有二十余位,每人都有自己的从人仪仗。七七八八凑在一处,便是上千。扈卫人手又得跟着加添。这般最终从宣德楼鱼贯而出,已经是山摇地动的排场!

从宣德楼出御街,沿着东十字大街西段向西而行,到金水桥有十余里路程。除了赵估随身班直仪卫之外,三衙也调了禁军沿街守护。都是昨天一天安排下来的。上四军军汉,换上久未曾着的大红军服,戴着范阳毡笠,十步一个,沿街而立。调出人马也有千余。凑齐这些人,三衙也是花了好大气力,其间未尝没有临时雇募的闲汉充当。

不过有宋以来,天子车驾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赵估轻车简从的往来李师师处这几年也点事皆无。这般列队,要说是为了天子安全,更不如说是单只为了排场。

赵估一路行来,他也知道自家决定一日时间就要备齐一切,驾幸球市子。说实在的有些孟浪了。不过眼下所有一切,都还让他满意。一班人等对他号令还算是奉旨勤谨,摆出的场面也很有个样子。大是装点出一番升平气象。东十字大街上,因为这个时候还算是早,百姓涌来并没有到人山人海的地步,却也是足够繁密了。东十字大街两边临街楼上,挤挤挨挨露出的全是红男绿女的身影。看到官家车驾,人人颂圣,呼喊声音也一浪接着一浪的传过来。大宋汴梁,在赵诘眼中,还是一副歌舞升平,都丽繁华的模样。这些日子萦绕在心头的烦忧,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宋若此,汴梁若此。想必其他地方,也差不到哪里去。纵然现在是有国用窘迫,北面又新崛起女真哒子据说也甚是凶悍。不过都是癣芥之患,自家只要稍稍重视一些,提拔几个得力人来处断一番,一切也就当如常。治国举重若轻,就是这般手段。自己一生,也注定是个太平喜乐天子!

赵估在前头车格志满意得不表,在后面跟随的贵人车驾当中,一辆辇车之上,车窗帘子一掀,却是一张如花似玉的小冇脸露了出来。

清丽的小萝l面孔上如大人一般精心装点着花钠,更显娇俏。这张小冇脸,正是柔福。

赵估一番转折之后,最后还是决定驾幸球市子,禁中之内,最欢喜的只怕就是这位柔福帝姬了。一听到确信传来,说什么也要跟随官家爹爹,去这个球市子看足球到底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也要看看禁中纷传的那位平燕萧郎君是不是一表人才。

内使传言官家爹爹那里情绪不是太好,理事之后也觉得疲倦。柔福自有一份小聪明,不去触那个霉头。就寻上了自家娘娘,女孩子家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拿出来,得懿肃贵妃实在受不住。懿肃贵妃自家也想着跟随官家车驾一行,从其间捞了如许多的好处,却还未曾亲眼看看这生财如许的生意是什么样,未免有点说不过去。而且眼看这生意这几年有官家支撑,是稳稳的了,主事之人萧言那里,未免也要稍稍抚慰一下,至少说两句惠而不费的好话。自家既然要去,再不许女儿跟随就没道理了。惹急了柔福当真能闹到赵估那里去。当下就苦笑点头,乐得柔福差点就在懿肃面前来一个空心跟头。

柔福虽然得宠,但是毕竟岁数小,长上疼爱。活动范围不是在禁中就是在艮岳。就算是天宫瑶池,这么些年来也看得厌了。柔福又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对外间好奇的时候。这个时候第一次出宣德楼走在禁中之外,看什么都是出奇的,还不断向车中另外一人现场直播。

车中另外一人缩在角落,俏脸有些发白。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就是胆子和柔福比就是渣的茂德帝姬了。她今天也装点精致,绝美容颜让人几乎不敢逼视。这紧张的样子,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往常茂德经常素面朝天就已经让见者难以自持,今日这番,更是足可倾国。祸水二字,就是为她所设。

她和柔福不同,恨不得一辈子不要离弄禁中才好。连官家和懿肃贵妃都奇怪,生个女儿怎么会这么害羞的。这次既然带上柔福,懿肃自然就带上茂德了。却是另外一番为自家女儿考虑的心肠,茂德马上就要十八了,眼看就是要出嫁的年纪。要是再不习惯外间生活,和生人相处,将来怎么得了?这般突然嫁了,只怕新婚当夜,茂德就能先羞死过去。这般人多的地方,还是带她出来走动一下,好预先习惯习惯。

茂德满心不情愿,但是一个妹妹在旁边撒娇,母亲态度又坚决。一辈子不会拂逆人心意的茂德帝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柔福在那里兴高采烈,茂德却是打死都不敢朝外面多看一眼。只听着柔福不断传过来的兴高采烈的声音。

“好多人!原来禁中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在!穿衣打扮,和禁中人也大不相同…………”这就是官家爹爹常说的黔首百姓?”

“这小楼是做什么的?里面放着那么多桌案。难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开宴么?不是一人一席,这叫人怎么用膳?什么好吃的,不是就先翰别人抢光了么?”(大宋此时,稍微正式一些的场合,还是一人一席的分餐制。但是民间,已经开始同桌而宴。)

“姊姊你瞧,这个女子脸上花铀好出奇,是我们没见过的式样。姊姊你用上,准定比她漂亮十倍!”

“这条大街,比御街还要长呢,直直的也不象艮岳里头路都是弯来绕去的。都说大相国寺那里万姓交易最热闹,大相国寺在哪里,在不在这条街上?”

柔福在那里说个不住,茂德帝姬只敢缩在一角,避开窗外,细声细气的招呼:“媒殒,殒殒,回来罢。莫冒了鬼”,………。”柔福帝姬却哪里理她?

看了一阵街景和禁军军汉隔开的人群,她又开始扫视随驾队伍,随口向茂德帝姬现场直播:“我们前面就是娘娘的车驾,皇后娘娘在宫丰,今日是什么挂戒牌的日子,没有随驾…………”哎呀,瞧见三哥了,就骑马在我们后面一点,三哥也瞧见我了!太冇子哥哥说是今日有感风寒,未曾跟来,真是可惜了,好热闹的场面,却不知道那球市子那里还有什么更新鲜的?”

队伍当中,果然有嘉王赵楷。今日别人不来,他也是不能不来。昨日第八平一席话,他谨记心中,无论如何也要寻门路结识一下萧言。正好传来消息太冇子此次不来,赵楷更是得其所哉。以他宠信在赵估面前但有所求,自然是无有不准。

今日赵楷精心修饰一番,就存心想让萧言拜倒在自家亲王威仪,翩翩风致之下。他也打定了主意,也得刻意礼贤下士,这番求贤若渴的气度也要表现出来。

他正在韬光养晦的时候,身边仪仗从人并未曾带多少。所谓弱宋,有身份男子出行也都还是骑马,不如我骑射传家的煌煌大清来去都是轿子。在队伍当中,并未曾怎么显山露水,只是默默想着自己心事。亲善的兄弟和驸马都尉上前搭话,他都轻飘飘的随意敷衍便罢。

正恨不得快一点到球市子的时候,就听见有一个娇**声招呼她,赵楷抬头一看,就见柔福小冇脸半露在车窗外头,拼命朝赵楷招手。赵楷知道被自家这个妹子发现,也只得上前。

懿肃贵妃是官家禁中宠信人,两个女儿也是官家视若珍宝的。赵楷最重视在官家身边人下夫,如何能不和柔福茂德显得亲近些?而且论心说,柔福是女子,和赵楷没什么切身利益之争,赵楷也很是喜欢这个娇憨的小妹子的。

他策马上前,看看柔福兴冇奋得泛红的小冇脸。目光扫进窗内,又看见自家那个漂亮妹子茂德,饶是已经习惯自家这个妹子的无双美艳了。今天这番懿肃贵妃督促下精心装点的妆容还是让赵楷心中漏跳一拍一一怎么偏生是自家妹子…………”

当下含笑和茂德点点头,茂德帝姬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白着一张如梦似幻的小冇脸回了一礼。赵楷知道自家妹芋害羞到了极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调笑娇憨的柔福:“寻三哥过来,又要做什么?在禁中你无无天就罢了,外间可是代表天家休面,要是闹出什么祸事来,三哥也保不了你!”

柔福一扁嘴表示不屑,接着又天真烂漫的问:“太冇子哥哥到底是什么病症,错过今日这个大热闹?”

换别人问这个话,赵楷说不定就要冷眼以对了。朝堂中人,谁不知道他和太冇子之间的心结?太冇子此次不出现,正是好事。除关键时候奉请动问第八平这等人物之外,赵楷自然也有些幕中人物,都认定太冇子这次定然是推却,是要刻意与萧某人保持距离。说不定就是聚集太冇子旗下的那些清流士大夫让太冇子做出此等决断。将来如何,还要走着瞧。

这对赵楷来说,同样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冇子将萧某人拒之门外,我赵三却不嫌弃!你去聚拢你的士大夫人望,我却在官家身边幸臣下夫。官家父亲是何等样的人,难道太冇子还不知道么?

柔福如此问,一时间赵楷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才勉强道:“太冇子如何,我实在不知道。回去之后自然是要遣人探望询问一下的。殒殒,到底有什么正经事情没有?若是没有,我便退开了,这般仪仗乱了班,却是伤天家颜面。”

柔福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哪里知道太冇子和赵楷之间的那些事情。每日想着有什么新鲜耍乐的事情还来不及呢。寻三哥赵楷过来说话,却是为了另外一桩要紧正事。

当下白生生的小手从车窗里面朝赵楷一摊,小冇脸堆笑:“三哥,听说球市子可以博龘彩投注。一个钱下去,能变成十个!我的添妆钱都是娘娘管着你鬟鬟妹子可穷死了。身上一文都没有,钗子头面,又不知道他们收不收。三哥哥疼我,给我一些好不好?将来我自己能管添妆钱了准定还你。”

赵楷当下哭笑不得柔福叫自己来,却为的是这个事情!当下笑骂:“鬟鬟胡闹!金枝玉叶,龙子凤不怎么能与市井百姓对博?但有钱也不给你。老实回车中坐着,今日见识了外间就回转去,生出事情不用你三哥,你娘娘就饶不了你!”

柔福所欲不逞,顿时脸上就差三道黑线了,扁嘴气哼哼的缩回头去:“无非就是我没什么让三哥哥瞧得上的稀罕物件!若是有,将出来和你换了,看你还会不会这般小家子气!真是人家难得出来一次,都不让人尽兴!据说这球市子是萧言的,他是我们赵家臣子,惹恼了我我问他讨去!”

小姑娘童言无忌,说的话赵楷自然不会望心里去。

当下苦笑摇头就退回去。突然就是心丰一动。

柔福以为自己没什么稀罕物件,才从他这里换不来钱财。自己又要以什么稀罕物件才能足够打动萧言?自己受宠程度,说实在的因伐燕统帅之事已经稍稍低落。再不如前般仿佛指顾间官家就能随时易储,梁师成童贯王鞘等惯于揣摩官家心意者顿时就自己凑上来。现在要结好官家身边信重之臣,却得实实在在的拿出东西来!

现在自己却是要韬晦,踏踏实实的与太冇子争夺影响力,培养羽翼了。一贯走在上风,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别人迎奉他,却少去结好别人。现在要硬转过来,赵楷一时间,真想不出能拿出什么稀罕东西让萧言动容,可以牢牢将他结纳为自家羽翼。

他勒马侧身队列当中,仰着脸呆呆的就想着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没个头绪。

到底该如何,才能结好这个萧言?

此刻球市子当中,昨夜的忙乱景象已然是在这短短时间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已然是一派富丽模样。所有一切人们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已经装点一新。尽显升平富丽景象。官家就要亲临的那座主球场,已然是缠花裹锦。球场外盔明甲亮的禁军上四军军汉几乎肩膀靠着肩膀在球场外围了一圈。这些禁军军汉就不比沿途那些不知道是不是临时从诸车船务茶酒务甚或临时雇募而来的充数军汉可比的了,这些上四军军汉罕见的不为上官御史,充当诸务,个个身高休壮,拿着足饷,就是为了天家盛事,御驾亲临的诸般场合充当门面的。

这个时候顶盔贯甲按创持戟而立,真是显得威风亘赫,如一狠狠擎天柱一般戳在四下,除了卫护御驾亲临的球场之外,还向外摆出,隔出了一个迎驾御道。

这条道上,已经黄土铺垫,洒水焚香。在最前面,一群禁军将门世家家主,人人冠带俨然,璞头纱帽端正,打叠起精神翘首盼望。

而萧言,就站在最前面。场中诸人,虽然提心吊胆的在等候着赵估的到来,但是时不时的,不断有人将目光向站在头里,一身文臣士大夫袍服冠带。眉目济楚,潇潇洒洒的萧言望去。

这个南归之臣,际遇之奇,气度之佳,都是这几十年来罕见的。

大宋在奢靡颓唐中,已经沉闷太久。开国名臣猛将如赵普曹彬潘美等已不可追。就是后来若干年中吕蒙寇准大范韩绮富弼拗相公司马光等一时风云名臣气象,都再难寻觅。

武臣不必说,除了在西面还因为战事,勉强还有几名可堪一用的将帅之外。整休大宋武臣都已经养废了,既无血勇,又无本事。就是自夸与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群体。也早就没有了纯正的士大夫气度本事。蔡京之辈算是文臣士大夫当中顶儿尖儿的了,可除了党争揽权本事超过前朝名臣之外,其他都是相去远矣。一百多年富贵升平奢华的生活,崇高的地位,让文臣士大夫团休也已经死气沉沉,得过且过。只关心着朝廷党争中如何站队,如何保住身家富贵。整个大宋,已经一天天的显出腐臭的味道出来。

今日之事,放在前朝,如何可能?赵估最后决定要出禁中临幸于外。无一人谏阻,君王御天下者,靠的就是尊严和神秘感。

哪能如此轻动?换做前代士大夫团体,刚硬闻名的寇准可以扯住皇帝袖子包孝肃可以喷皇帝一脸唾沫差一点的士大夫重臣就算纶皇帝面子,也敢甩袖子就走,然后警告内诸司负责操持车驾事的内臣:“看你敢不敢搀合在这件事里头只顾着迎合上意!”

现在却没人敢吭一声,除了一些使相重臣还顾及着身份,其他臣僚,只要想方设的想削减脑袋钻到随驾队伍当中,在皇帝面前混一个面熟。内臣在汴梁城中奔走来去,洋洋自若,颐指气使,没人敢吭半点声。

大宋的政治环境的确已经是末世气象。放眼望去,文臣武将当中,在高位者,竟然看不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历史上北宋最终灭亡除了赵估实在是荒唐不争气之外,武将早就被防闲得不堪一用,文臣士大夫团休因为几十年的党争下来士风颓丧整休堕落,也有很大的原因。

可要不是如此按照大宋的祖宗度,对领兵灭国之人的防闲。萧言怎么能居间,此刻站在头里?细数下来,萧言这段时日用的手段,没一个提得上台面的。用国家武力经营球市子拉拢禁军将门团休,走皇帝二奶的后门,最后依靠蔡京出手助力。无一不是在史上会被人骂道臭头的奸邪手段,可是正碰上这么个死气沉沉,度尽失的大宋末世,正碰上赵估这么个荒唐偏偏又是有宋以来君权最重的皇帝。才终于让他这个奸臣苗子,有了翻身的机会!

周遭诸人,看着萧言在那里,未尝没有感叹畏惧之心。此子风度仪表,劳际遇,这是不用说了。出卖风云雷电的手段,也仿佛天生。轻巧巧就翻动了这汴梁风云。大宋几十年来,已经未曾见过这般人物了。值此时日,天降此子。到底对大宋是祸是福?有些禁军将门团休当中老成一些的家主都忍不住隐隐有些后悔。

便是没有这叮)球市子,自家也是够吃够喝,门下上千军汉奔走供役使。何苦为了这一年几十万贯的财货,和这般人物扯上关系?这等人物,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成的事情固然是大,但是惹出祸事来,那也是加倍的大!

…………”也实在是怪这厮生出的球卒子不折不扣是金山银海,自己这些汴梁城中的老狐狸,糊里糊涂的就跟着这厮一路走下来了!也罢也罢,为了稳住这个财源,也说不得了。但是和萧言走得如此之近,也就这么一次。以后保持距离便罢,再不要想俺们此辈为他如此奔走,这汴梁城中的事情,将来如何,还难说得很哪!

鼓吹之声,已经隐隐约约的传来。前头一拨拨赶来通传的内诸省中人也来得越发频繁了。最后是两骑内使连辔而来,远远就已经大呼:“圣人到,快快准备迎驾!”

在球市子外静默等候的人群当中不自觉的就是轰然一声。多亏是在场多是禁军将门中人,每年都有一次在金明池迎驾的经验。这个时候倒也不显慌乱。打头的石崇义招呼一声,四下顿时一起都动。迎驾鼓吹顿时吹动,周遭军汉全都单膝下跪,一众迎驾之人在内诸省使臣引领下急步趋前,远远就看见来路尽头,大宋天子车驾仪仗,大队金枪班班直,带御器械散指挥的拱卫下,十六匹白马拉着的天子御辇煌煌而显。车驾如龙,扈卫裹锦。走在这数百万人居住的天下第一都城的东西向大道上。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气凝神。深深行礼下去。周遭扈卫的上四军军汉们,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万岁之声:“恭迎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而向。让行礼下去的萧言忍不住都是心中一震。史家所言,有唐以前近于古,有宋之后近于今。有宋一代,上承大唐帝国余绪。正是正宗的汉家文明最后的夕阳回照。自此之后,中原板荡,最后南宋沦陷,崖山之后,再无可追。

赵估是荒唐皇帝,北宋也已经死气沉沉。可毕竟守着的是真正的汉家文明!哪怕赵估荒唐,大宋也已经死气沉沉。可是身在其间,自己这个千年之后,见惯了大场面的穿越客也忍不住心潮激荡。自己所行一切,正是为了守住这天下,这河山,甚或是这个文明!什么心理洁癖,什么道冇德洁瘁,都已经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就这样走下去,哪怕拿出最不堪的手段!

想想四年之后,眼前这繁盛的一切,这衣冠,这人物,就沦亡在女真铁骑的血海当中,再过百年,崖山海面上浮尸十万,陆秀夫背着末龘代皇帝纵身一跃。虽然朱重八按创起手淮右,可这文明也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有些东西,已经是再也追不回来了。自己穿越而来,跌跌撞撞走到如今,为的不就是想挽救些什么,守护些什么吗?今后之路,哪怕自己要使出再不堪的手段,拿出再冷酷的手段,也已经再义无反顾了。这百年之忧,千年感叹,当今之世,沉郁于心的,也仅他萧言一人而已!

第一百零八章 御驾亲临(补完)

人手此刻被组织起来,将准备好的各种器物资材流水价的朝着球市子运来。

主要道路,都用黄土垫过。原来在球市子中间的那片小小绿地,也从各家花园当中现挖出了不少奇石,不少奇花异草,在连夜请来的高手匠人指点下,小心翼翼的翻新安置。将这片绿地,装点得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奇石可以不论,这还能回收的。但是那些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奇花异草,这么一番移栽折腾下来,也就是当日迎驾的时候能光鲜一下,以后就再也使用不着。这上头就是几千贯的开销扔出去了。

球市子周遭店铺,门面前连夜里都搭起了竹架,彩画工将这些门脸都重新出新装点,显出一番花团锦簇的富丽模样。要是时间充裕一些,少不得就得是这些入驻球市子的商家分摊这笔费用,现在却是说不得了。全是经营球市子的诸家自己贴本,短时间能将能找到的彩画工匠全部雇募一空,拉到这里就免费被这些商家门面出新了。这些彩画工匠,因为来得急,活计又重,要的价钱都是往常二三倍。将门诸家这个时候也算不得这些细账,一口就应承下来。从下午到整个夜间,还点了多少灯笼火把,将这里映照得白昼也似。彩画工和学徒在竹架下下,拼命赶工。

店铺如此,官家要亲临的赛场准备更是了不得的工程。球市子最大一个赛场一夜当中,如蚁巢遇水一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营建工匠,彩画工匠,侍弄花草的园丁,甚而单纯出气力的夫役,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原来一直延伸到雅间之下的观赛座席,拆了一半下来。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就是为了这些观赛百姓不能离官家太近,免得有什么冲犯。到时候说不得这片空出来的地方有多少御前诸班直扈卫值守。

支撑看台的基础,也全部加牢。原来支撑大料已经足够坚实,现在又连夜从备河工的积储当中拉来多少大料,加固支撑。地基也再度夯实一遍。干这个活计的都是力工汴梁城中不足就到城外各个码头上将搬运小工全都雇募进来,钻到看台底下这狭窄空间里头干这加固的工作,最是辛苦不过。

官家御驾亲临赛场的居停之所装点起来就是一个细致工作了。原来几个雅间连同起来,仔细打扫出新完毕,屋顶也掀开重铺了一层防水油毡再加上金丝稻草。雅间当中器物陈设旧的一概不要,新的就从各家当中将出来,各家不足,就去市场上现卖。名家字画张盖四下,雅间中铺设好上等的大食绒毯。官家坐榻也是千挑万选,不知道从谁家里搬来的有几百年岁数的沉香木打制的坐榻。起坐之间自然有淡淡香气,安神醒脑。

官家所在雅间外面,更用蜀锦张盖铺陈,花团锦簇耀眼夺目。正是要显这位太平天子的富贵升平气象。御临雅间两边,其他房舍,都是官家禁中跟随的从人所暂时居停也不是件可以怠慢的事情。一般要陈设得富丽堂皇,而且官家在这里不是短短时间总要耽搁一阵,要茶要水,都得事先预备。吃食自然是从禁中带来的,但是青木炭红泥炉却要事先备好。明知道官家可能喝不上三五口浆水,预备烧火的上好青木炭却准备了半间屋子。还专门留人照应,小心走水。

此时天热,官家所在自然是要放冰盆的。各家地窖当中藏冰,大块大块的挖出来。运到这里用毛毡包裹。随化就随时补运。单单随时补运这冰块,就是十几辆骡车,二三十条汉子来操持。

其他吃的喝的用的,一应器物,不管是应奉官家,还是接待官家身边必然要随身的几百从人班直,都打宽预备,只有多余,绝不会到时候出现不足。

各家投入,在这直接应奉官家的赛场上是最大的,现在来不及算细账。事后略微盘算一下,单单在这赛场上,投入的器物人工各项开销,就足有四五万贯!这还算是赵估临时动意前来,一切算是从简。要是如上元节和金明池演武这等正式的天子与民同乐的场合,一应开销,单单是这陈设,就要翻上去几倍。

除了布置接驾场地,还有其他不知道多少零碎却要紧的事情也要安排。明日官家前来,这赛场就再不能挤挤挨挨,乱蜂蛰头一般了。这个赛场当中观众,一应都是各家自家人充当,到时候什么家奴都遣出来,大家都是阖家不论良贱都伺候官家了。到时候喊什么说什么,官家兴致高昂的时候大家怎么凑趣,都一一教演安排。

百姓看到这番景象,已经知道明日热闹。明日官家在时,这门券销售就得从紧。也不能一个百姓都不放进来,官家是喜热闹的,要看的就是万民与君同乐的升平繁华气象。但是却不能让百姓冲撞了官家,门券销售就得推倒大路外面去,投注是绝不能受了。沿途还得有人维持秩序,疏导交通,警戒四下。这个不单单是禁军的事情了,还得赶紧联络开封府,就算是迎接官家御驾大事,要请动开封府诸班来帮忙,还是无钱不行。这一切都得有人去奔走。

禁中内诸省,礼部那里也得打点好。至于御前诸班直,都是禁军将门自家子弟充当,这个是不用操什么心的。不过这些负责仪注的内使文臣,却还得奉上心意。让他们对准备的一切点头认可。就算是收了心意,这些内使文臣却还少不了诸般挑剔,一个意见说出来,大家就得鸡飞狗跳好一大阵。

这倒不是这般内使文臣不上路,收了钱还要拿乔。现在这位官家权重他要在汴梁城内出行,是没人拦得住的。此间御驾亲临球市子,虽然不比上元节和金明池演武这等仪式重要,但是也不是微行到李师师处都比拟的。李师师那里就一座小楼,警戒容易,又不要对着百姓,天家威风不必摆出来。此次可是要对着多少百姓!安全警跸,仪注礼节,都不能轻慢。这些先期遣出来的内使文臣也担着不小责任,兢兢业业的跟着辛苦了整整一夜。

就是这夜准备吃食也是个不轻松的活计。为了连夜将这里操持起来,各家是能动用的人手全部动用上了,一时能调集的禁军军汉也全部遣出。萧言虽然不曾亲至,但是也遣人传令让韩世忠和岳飞搭把手神武常胜军也来了几个指挥的军汉。加上雇募的各种工匠力夫,足有一两万之多。最后要不是球市子实在摆布不开了,还能有更多的人手塞进来!这一两万人活计极重,除了工钱厚给,就是宵夜也得跟上。大碗的热汤,肉饼,果子,消暑凉汤。流水价一般的朝着这里运送,在汴梁城中拣选了还算洁净的几十家吃食店,诸般宵夜做多少就运进来多少,任人取用。有些力夫事情了了,领了工钱,还来混一个肚圆。拍着肚子满意今夜这场莫名而来的急工算是遇着了。

在一夜间,动员了近两万人,其间细作工匠数千。大木砖石泥灰竹木,各种陈设器物,花草树木无数,烧了数十担大蜡灯油。单单吃食,一夜间就调集了足供数万人饱餐。在一夜之间调集如许人手物资,也只是在此刻大宋,此时汴梁。整个世界其他漆黑成一团的所在,这种繁盛富庶的程度,只怕做梦都难以想见!

各家中人,自石崇义以降,全都分派了任务,各领一队人马来回奔走。石崇义居中调度一切。一夜下来,不知道大家都处理了多少事情,应付了多少难题。人人都是累得骨软筋酥,对望之时,眼睛里面前是血丝。这个时候还不能回去安歇,官家到时候御驾前来,责任更重!不多精神还得打叠起来,甚至要从元气里多挖一些出来,才撑持得过。当初得闻官家要御驾亲临而来的兴冇奋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人人心里都是哀叹,今夜这么一场,大家只怕都得少活几年!

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诸般总算了结了负责之事首尾的各家中人,渐次聚集到石崇义那里。禁中消息也传了过来,官家已经起身,亲信随驾之臣,和有兴陪着官家来球市子一观的贵人们也已经到拱辰门外等候。等官家进了早膳,选定出宫吉时。钧容直鼓吹之后,就要出驾。了不得还有一个半时辰的夫。

石崇义嗓子已经有些哑了,满面烟火灰尘之色,瞧瞧聚过来的大家,也差不多模样。当下苦笑道:“真是辛苦诸位了,再打起精神,撑过今日白天。再好好将养罢!改日在汴河边城外寻一清净处,都算是俺的!现下已经在外间准备了热汤,诸位洗漱一下,换上朝服,等着接驾罢…………”,对了,谁再辛苦一下,朝萧显漠那里打个催牌,今日可少不得他!”

不等这些有气无力的主事之人应声,石崇义充作布置调度一切的中军所在屋芋外面,就响起了萧言的声音:“不必发催牌了,此等大事,萧某人怎么迟至?现在就束手来等石老将爷号令,但有差遣,万不敢辞。”

说话间就见萧言方腾几人,都换了朝服,玉带围腰,潇潇洒洒的就已经步入而内。在他两人身后,就是同样一身武臣朝服的岳飞和韩世忠。全都收拾得极是整洁精神,人人精力饱满充沛。萧言一双创眉,飞扬得几乎都要破鬓而出一般。

一番辛苦下来,看到萧言几人来秀优越感,这帮灰头土脸的各家主事人物无不眼红。可是还有什么说的,自愿上了萧言贼船,而且还巴望着将来好处。主客早就易位,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个时候心头泛起的已经有一丝淡淡的悔意了。

这萧言的钱,当真不好拿得很哪…………”

石崇义也是心下苦笑,将几个也陪他辛苦了半夜的礼部司官,内诸省使臣让出来:“萧显漠,今日当是你领衔首迎官家,其间仪注,自有这几位大人与萧显漠分说。俺实在是来不得了,就下去洗漱,到时候自然在萧显漠身后恭迎官家”,………,俺们已经尽心竭力,操持完成应分之事,下面就全指望萧显漠了。”

萧言笑着拱手,仍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有劳有劳,岂敢岂敢。”

石崇义苦笑一声还礼:“不敢道有劳,但求以后,萧显漠能对我辈手下放宽一些就是。今后我辈还指着萧显漠,一切都是应分的事情。”

萧言目中波光一闪,石崇义打交道不多。但是从他儿子石行方也看得出来。这一家都是外表憨厚,心里面清明。难道他也嗅出己必然要争取整练禁军大权,要对都门禁军现在局面动手?倒是好眼力。

不过转瞬之间心下也就释然,自己这条路就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谁挡在前面,都只有碾过去。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就算这些禁军将门都看出自己心思又能如何?到时候无非是再战一场,自己穿越以来,早就战得习惯了。

石崇义一帮人已经累得连行礼都是七歪八倒,摇摇晃晃的都出去了。那帮礼部司官内诸省班头也累得不浅,很是有些眼热的看着神清气爽的萧言一行。

萧言一笑迎向他们:“诸位大人,今日我该如何迎奉官家,但请明示。”

这些礼部司官,内诸省班头忙了一夜,脑子已经有点麻木。这个时候萧言动问,大家才有些恍然。眼前这位平燕名帅,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在今日又要成为整个汴梁的焦点。梁隐相都未曾压制得住他,老公相又隐为奥援。从此汴梁,便要再多了一叮)新的幸臣。而这幸臣,又是如此年轻,还有如许传奇般的业,将来到底能扶摇之上到何等地步,谁都难以预料!

不过有一点是大可以肯定的,从此在汴梁城中,这萧言,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钧容直的雅乐大中,一队队仪仗鼓吹从宣德楼鱼贯而出。此次算是一切从简,在受命宝,千牛驾之后,便已经引出了导驾官。

乘白马的导驾官后,便是御前金枪班班直,但是今日所持仪仗都是金吾细杖,这却是上承唐制,一直传到此时,都未曾更易。

金枪班班直之后,就是赵估的车格,在十六骑白马的牵引下轰然而出。车格之内,黄罗张盖之下,当今官家着通天冠,穿红修纱袍。端然而坐。

赵估车格之后,就是大队或乘车,或骑马的贵人相随。乘车的多是嫔妃帝姬一流,骑马的便是王子驸马都尉之辈,莫不是天家贵人。大家在宫禁当中闷得尽是够够的,往常上元节灯会,金明池演武,天家仪仗之后这般贵人都是如云跟从。今日驾幸球市子这般新鲜玩意,比起正常仪式还少了许多拘束。在赵估身边有体面的嫔妃宫娥,有宠信的王子帝姬,都想跟看来走一遭。赵估又是一个子女既多,在亲情上面又看得重些,虽然时间仓促,可许下随驾的人也就不少了。

虽说赵诘一切都说从简,相关人等的确也是降等安排。可赵估身边就有五六百从人仪仗,这跟来天家贵人也有二十余位,每人都有自己的从人仪仗。七七八八凑在一处,便是上千。扈卫人手又得跟着加添。这般最终从宣德楼鱼贯而出,已经是山摇地动的排场!

从宣德楼出御街,沿着东十字大街西段向西而行,到金水桥有十余里路程。除了赵估随身班直仪卫之外,三衙也调了禁军沿街守护。都是昨天一天安排下来的。上四军军汉,换上久未曾着的大红军服,戴着范阳毡笠,十步一个,沿街而立。调出人马也有千余。凑齐这些人,三衙也是花了好大气力,其间未尝没有临时雇募的闲汉充当。

不过有宋以来,天子车驾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赵估轻车简从的往来李师师处这几年也点事皆无。这般列队,要说是为了天子安全,更不如说是单只为了排场。

赵估一路行来,他也知道自家决定一日时间就要备齐一切,驾幸球市子。说实在的有些孟浪了。不过眼下所有一切,都还让他满意。一班人等对他号令还算是奉旨勤谨,摆出的场面也很有个样子。大是装点出一番升平气象。东十字大街上,因为这个时候还算是早,百姓涌来并没有到人山人海的地步,却也是足够繁密了。东十字大街两边临街楼上,挤挤挨挨露出的全是红男绿女的身影。看到官家车驾,人人颂圣,呼喊声音也一浪接着一浪的传过来。大宋汴梁,在赵诘眼中,还是一副歌舞升平,都丽繁华的模样。这些日子萦绕在心头的烦忧,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宋若此,汴梁若此。想必其他地方,也差不到哪里去。纵然现在是有国用窘迫,北面又新崛起女真哒子据说也甚是凶悍。不过都是癣芥之患,自家只要稍稍重视一些,提拔几个得力人来处断一番,一切也就当如常。治国举重若轻,就是这般手段。自己一生,也注定是个太平喜乐天子!

赵估在前头车格志满意得不表,在后面跟随的贵人车驾当中,一辆辇车之上,车窗帘子一掀,却是一张如花似玉的小冇脸露了出来。

清丽的小萝lì面孔上如大人一般精心装点着花钠,更显娇俏。这张小冇脸,正是柔福。

赵估一番转折之后,最后还是决定驾幸球市子,禁中之内,最欢喜的只怕就是这位柔福帝姬了。一听到确信传来,说什么也要跟随官家爹爹,去这个球市子看足球到底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也要看看禁中纷传的那位平燕萧郎君是不是一表人才。

内使传言官家爹爹那里情绪不是太好,理事之后也觉得疲倦。柔福自有一份小聪明,不去触那个霉头。就寻上了自家娘娘,女孩子家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拿出来,得懿肃贵妃实在受不住。懿肃贵妃自家也想着跟随官家车驾一行,从其间捞了如许多的好处,却还未曾亲眼看看这生财如许的生意是什么样,未免有点说不过去。而且眼看这生意这几年有官家支撑,是稳稳的了,主事之人萧言那里,未免也要稍稍抚慰一下,至少说两句惠而不费的好话。自家既然要去,再不许女儿跟随就没道理了。惹急了柔福当真能闹到赵估那里去。当下就苦笑点头,乐得柔福差点就在懿肃面前来一个空心跟头。

柔福虽然得宠,但是毕竟岁数小,长上疼爱。活动范围不是在禁中就是在艮岳。就算是天宫瑶池,这么些年来也看得厌了。柔福又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对外间好奇的时候。这个时候第一次出宣德楼走在禁中之外,看什么都是出奇的,还不断向车中另外一人现场直播。

车中另外一人缩在角落,俏脸有些发白。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就是胆子和柔福比就是渣的茂德帝姬了。她今天也装点精致,绝美容颜让人几乎不敢逼视。这紧张的样子,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往常茂德经常素面朝天就已经让见者难以自持,今日这番,更是足可倾国。祸水二字,就是为她所设。

她和柔福不同,恨不得一辈子不要离弄禁中才好。连官家和懿肃贵妃都奇怪,生个女儿怎么会这么害羞的。这次既然带上柔福,懿肃自然就带上茂德了。却是另外一番为自家女儿考虑的心肠,茂德马上就要十八了,眼看就是要出嫁的年纪。要是再不习惯外间生活,和生人相处,将来怎么得了?这般突然嫁了,只怕新婚当夜,茂德就能先羞死过去。这般人多的地方,还是带她出来走动一下,好预先习惯习惯。

茂德满心不情愿,但是一个妹妹在旁边撒娇,母亲态度又坚决。一辈子不会拂逆人心意的茂德帝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柔福在那里兴高采烈,茂德却是打死都不敢朝外面多看一眼。只听着柔福不断传过来的兴高采烈的声音。

“好多人!原来禁中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在!穿衣打扮,和禁中人也大不相同…………”这就是官家爹爹常说的黔首百姓?”

“这小楼是做什么的?里面放着那么多桌案。难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开宴么?不是一人一席,这叫人怎么用膳?什么好吃的,不是就先翰别人抢光了么?”(大宋此时,稍微正式一些的场合,还是一人一席的分餐制。但是民间,已经开始同桌而宴。)

“姊姊你瞧,这个女子脸上花铀好出奇,是我们没见过的式样。姊姊你用上,准定比她漂亮十倍!”

“这条大街,比御街还要长呢,直直的也不象艮岳里头路都是弯来绕去的。都说大相国寺那里万姓交易最热闹,大相国寺在哪里,在不在这条街上?”

柔福在那里说个不住,茂德帝姬只敢缩在一角,避开窗外,细声细气的招呼:“媒殒,殒殒,回来罢。莫冒了鬼”,………。”柔福帝姬却哪里理她?

看了一阵街景和禁军军汉隔开的人群,她又开始扫视随驾队伍,随口向茂德帝姬现场直播:“我们前面就是娘娘的车驾,皇后娘娘在宫丰,今日是什么挂斋戒牌的日子,没有随驾…………”哎呀,瞧见三哥了,就骑马在我们后面一点,三哥也瞧见我了!太冇子哥哥说是今日有感风寒,未曾跟来,真是可惜了,好热闹的场面,却不知道那球市子那里还有什么更新鲜的?”

队伍当中,果然有嘉王赵楷。今日别人不来,他也是不能不来。昨日第八平一席话,他谨记心中,无论如何也要寻门路结识一下萧言。正好传来消息太冇子此次不来,赵楷更是得其所哉。以他宠信在赵估面前但有所求,自然是无有不准。

今日赵楷精心修饰一番,就存心想让萧言拜倒在自家亲王威仪,翩翩风致之下。他也打定了主意,也得刻意礼贤下士,这番求贤若渴的气度也要表现出来。

他正在韬光养晦的时候,身边仪仗从人并未曾带多少。所谓弱宋,有身份男子出行也都还是骑马,不如我骑射传家的煌煌大清来去都是轿子。在队伍当中,并未曾怎么显山露水,只是默默想着自己心事。亲善的兄弟和驸马都尉上前搭话,他都轻飘飘的随意敷衍便罢。

正恨不得快一点到球市子的时候,就听见有一个娇**声招呼她,赵楷抬头一看,就见柔福小冇脸半露在车窗外头,拼命朝赵楷招手。赵楷知道被自家这个妹子发现,也只得上前。

懿肃贵妃是官家禁中宠信人,两个女儿也是官家视若珍宝的。赵楷最重视在官家身边人下夫,如何能不和柔福茂德显得亲近些?而且论心说,柔福是女子,和赵楷没什么切身利益之争,赵楷也很是喜欢这个娇憨的小妹子的。

他策马上前,看看柔福兴冇奋得泛红的小冇脸。目光扫进窗内,又看见自家那个漂亮妹子茂德,饶是已经习惯自家这个妹子的无双美艳了。今天这番懿肃贵妃督促下精心装点的妆容还是让赵楷心中漏跳一拍一一怎么偏生是自家妹子…………”

当下含笑和茂德点点头,茂德帝姬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白着一张如梦似幻的小冇脸回了一礼。赵楷知道自家妹芋害羞到了极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调笑娇憨的柔福:“寻三哥过来,又要做什么?在禁中你无无天就罢了,外间可是代表天家休面,要是闹出什么祸事来,三哥也保不了你!”

柔福一扁嘴表示不屑,接着又天真烂漫的问:“太冇子哥哥到底是什么病症,错过今日这个大热闹?”

换别人问这个话,赵楷说不定就要冷眼以对了。朝堂中人,谁不知道他和太冇子之间的心结?太冇子此次不出现,正是好事。除关键时候奉请动问第八平这等人物之外,赵楷自然也有些幕中人物,都认定太冇子这次定然是推却,是要刻意与萧某人保持距离。说不定就是聚集太冇子旗下的那些清流士大夫让太冇子做出此等决断。将来如何,还要走着瞧。

这对赵楷来说,同样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冇子将萧某人拒之门外,我赵三却不嫌弃!你去聚拢你的士大夫人望,我却在官家身边幸臣下夫。官家父亲是何等样的人,难道太冇子还不知道么?

柔福如此问,一时间赵楷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才勉强道:“太冇子如何,我实在不知道。回去之后自然是要遣人探望询问一下的。殒殒,到底有什么正经事情没有?若是没有,我便退开了,这般仪仗乱了班,却是伤天家颜面。”

柔福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哪里知道太冇子和赵楷之间的那些事情。每日想着有什么新鲜耍乐的事情还来不及呢。寻三哥赵楷过来说话,却是为了另外一桩要紧正事。

当下白生生的小手从车窗里面朝赵楷一摊,小冇脸堆笑:“三哥,听说球市子可以博龘彩投注。一个钱下去,能变成十个!我的添妆钱都是娘娘管着你鬟鬟妹子可穷死了。身上一文都没有,钗子头面,又不知道他们收不收。三哥哥疼我,给我一些好不好?将来我自己能管添妆钱了准定还你。”

赵楷当下哭笑不得柔福叫自己来,却为的是这个事情!当下笑骂:“鬟鬟胡闹!金枝玉叶,龙子凤不怎么能与市井百姓对博?但有钱也不给你。老实回车中坐着,今日见识了外间就回转去,生出事情不用你三哥,你娘娘就饶不了你!”

柔福所欲不逞,顿时脸上就差三道黑线了,扁嘴气哼哼的缩回头去:“无非就是我没什么让三哥哥瞧得上的稀罕物件!若是有,将出来和你换了,看你还会不会这般小家子气!真是人家难得出来一次,都不让人尽兴!据说这球市子是萧言的,他是我们赵家臣子,惹恼了我我问他讨去!”

小姑娘童言无忌,说的话赵楷自然不会望心里去。

当下苦笑摇头就退回去。突然就是心丰一动。

柔福以为自己没什么稀罕物件,才从他这里换不来钱财。自己又要以什么稀罕物件才能足够打动萧言?自己受宠程度,说实在的因伐燕统帅之事已经稍稍低落。再不如前般仿佛指顾间官家就能随时易储,梁师成童贯王鞘等惯于揣摩官家心意者顿时就自己凑上来。现在要结好官家身边信重之臣,却得实实在在的拿出东西来!

现在自己却是要韬晦,踏踏实实的与太冇子争夺影响力,培养羽翼了。一贯走在上风,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别人迎奉他,却少去结好别人。现在要硬转过来,赵楷一时间,真想不出能拿出什么稀罕东西让萧言动容,可以牢牢将他结纳为自家羽翼。

他勒马侧身队列当中,仰着脸呆呆的就想着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没个头绪。

到底该如何,才能结好这个萧言?

此刻球市子当中,昨夜的忙乱景象已然是在这短短时间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已然是一派富丽模样。所有一切人们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已经装点一新。尽显升平富丽景象。官家就要亲临的那座主球场,已然是缠花裹锦。球场外盔明甲亮的禁军上四军军汉几乎肩膀靠着肩膀在球场外围了一圈。这些禁军军汉就不比沿途那些不知道是不是临时从诸车船务茶酒务甚或临时雇募而来的充数军汉可比的了,这些上四军军汉罕见的不为上官御史,充当诸务,个个身高休壮,拿着足饷,就是为了天家盛事,御驾亲临的诸般场合充当门面的。

这个时候顶盔贯甲按创持戟而立,真是显得威风亘赫,如一狠狠擎天柱一般戳在四下,除了卫护御驾亲临的球场之外,还向外摆出,隔出了一个迎驾御道。

这条道上,已经黄土铺垫,洒水焚香。在最前面,一群禁军将门世家家主,人人冠带俨然,璞头纱帽端正,打叠起精神翘首盼望。

而萧言,就站在最前面。场中诸人,虽然提心吊胆的在等候着赵估的到来,但是时不时的,不断有人将目光向站在头里,一身文臣士大夫袍服冠带。眉目济楚,潇潇洒洒的萧言望去。

这个南归之臣,际遇之奇,气度之佳,都是这几十年来罕见的。

大宋在奢靡颓唐中,已经沉闷太久。开国名臣猛将如赵普曹彬潘美等已不可追。就是后来若干年中吕蒙寇准大范韩绮富弼拗相公司马光等一时风云名臣气象,都再难寻觅。

武臣不必说,除了在西面还因为战事,勉强还有几名可堪一用的将帅之外。整休大宋武臣都已经养废了,既无血勇,又无本事。就是自夸与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群体。也早就没有了纯正的士大夫气度本事。蔡京之辈算是文臣士大夫当中顶儿尖儿的了,可除了党争揽权本事超过前朝名臣之外,其他都是相去远矣。一百多年富贵升平奢华的生活,崇高的地位,让文臣士大夫团休也已经死气沉沉,得过且过。只关心着朝廷党争中如何站队,如何保住身家富贵。整个大宋,已经一天天的显出腐臭的味道出来。

今日之事,放在前朝,如何可能?赵估最后决定要出禁中临幸于外。无一人谏阻,君王御天下者,靠的就是尊严和神秘感。

哪能如此轻动?换做前代士大夫团体,刚硬闻名的寇准可以扯住皇帝袖子包孝肃可以喷皇帝一脸唾沫差一点的士大夫重臣就算纶皇帝面子,也敢甩袖子就走,然后警告内诸司负责操持车驾事的内臣:“看你敢不敢搀合在这件事里头只顾着迎合上意!”

现在却没人敢吭一声,除了一些使相重臣还顾及着身份,其他臣僚,只要想方设的想削减脑袋钻到随驾队伍当中,在皇帝面前混一个面熟。内臣在汴梁城中奔走来去,洋洋自若,颐指气使,没人敢吭半点声。

大宋的政治环境的确已经是末世气象。放眼望去,文臣武将当中,在高位者,竟然看不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历史上北宋最终灭亡除了赵估实在是荒唐不争气之外,武将早就被防闲得不堪一用,文臣士大夫团休因为几十年的党争下来士风颓丧整休堕落,也有很大的原因。

可要不是如此按照大宋的祖宗度,对领兵灭国之人的防闲。萧言怎么能居间,此刻站在头里?细数下来,萧言这段时日用的手段,没一个提得上台面的。用国家武力经营球市子拉拢禁军将门团休,走皇帝二奶的后门,最后依靠蔡京出手助力。无一不是在史书上会被人骂道臭头的奸邪手段,可是正碰上这么个死气沉沉,度尽失的大宋末世,正碰上赵估这么个荒唐偏偏又是有宋以来君权最重的皇帝。才终于让他这个奸臣苗子,有了翻身的机会!

周遭诸人,看着萧言在那里,未尝没有感叹畏惧之心。此子风度仪表,劳际遇,这是不用说了。出卖风云雷电的手段,也仿佛天生。轻巧巧就翻动了这汴梁风云。大宋几十年来,已经未曾见过这般人物了。值此时日,天降此子。到底对大宋是祸是福?有些禁军将门团休当中老成一些的家主都忍不住隐隐有些后悔。

便是没有这叮)球市子,自家也是够吃够喝,门下上千军汉奔走供役使。何苦为了这一年几十万贯的财货,和这般人物扯上关系?这等人物,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成的事情固然是大,但是惹出祸事来,那也是加倍的大!

…………”也实在是怪这厮生出的球卒子不折不扣是金山银海,自己这些汴梁城中的老狐狸,糊里糊涂的就跟着这厮一路走下来了!也罢也罢,为了稳住这个财源,也说不得了。但是和萧言走得如此之近,也就这么一次。以后保持距离便罢,再不要想俺们此辈为他如此奔走,这汴梁城中的事情,将来如何,还难说得很哪!

鼓吹之声,已经隐隐约约的传来。前头一拨拨赶来通传的内诸省中人也来得越发频繁了。最后是两骑内使连辔而来,远远就已经大呼:“圣人到,快快准备迎驾!”

在球市子外静默等候的人群当中不自觉的就是轰然一声。多亏是在场多是禁军将门中人,每年都有一次在金明池迎驾的经验。这个时候倒也不显慌乱。打头的石崇义招呼一声下顿时一起都动。迎驾鼓吹顿时吹动,周遭军汉全都单膝下跪,一众迎驾之人在内诸省使臣引领下急步趋前,远远就看见来路尽头,大宋天子车驾仪仗,大队金枪班班直,带御器械散指挥的拱卫下,十六匹白马拉着的天子御辇煌煌而显。车驾如龙,扈卫裹锦。走在这数百万人居住的天下第一都城的东西向大道上。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气凝神。深深行礼下去。周遭扈卫的上四军军汉们,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万岁之声:“恭迎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而向。让行礼下去的萧言忍不住都是心中一震。史家所言,有唐以前近于古,有宋之后近于今。有宋一代,上承大唐帝国余绪。正是正宗的汉家文明最后的夕阳回照。自此之后,中原板荡,最后南宋沦陷,崖山之后,再无可追。

赵估是荒唐皇帝,北宋也已经死气沉沉。可毕竟守着的是真正的汉家文明!哪怕赵估荒唐,大宋也已经死气沉沉。可是身在其间,自己这个千年之后,见惯了大场面的穿越客也忍不住心潮激荡。自己所行一切,正是为了守住这天下,这河山,甚或是这个文明!什么心理洁癖,什么道冇德洁瘁,都已经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就这样走下去,哪怕拿出最不堪的手段!

想想四年之后,眼前这繁盛的一切,这衣冠,这人物,就沦亡在女真铁骑的血海当中,再过百年,崖山海面上浮尸十万,陆秀夫背着末龘代皇帝纵身一跃。虽然朱重八按创起手淮右,可这文明也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有些东西,已经是再也追不回来了。自己穿越而来,跌跌撞撞走到如今,为的不就是想挽救些什么,守护些什么吗?今后之路,哪怕自己要使出再不堪的手段,拿出再冷酷的手段,也已经再义无反顾了。这百年之忧,千年感叹,当今之世,沉郁于心的,也仅他萧言一人而已!

第一百零九章 差遣变化

(的www)(的www)此时此刻,汴梁球市子当中。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

球市子今日开放了三个赛场,主赛场自然不必说。当今官家赵佶亲临。皇亲国城。得用大臣。已然济济一堂。将球场高处的雅间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下面座位。天恩浩荡。除了各勋城之家诸人凑数之外,随驾军将。也都可以入场观赛。其他两个球场小一些。随驽而来诸般大人物,都自有元随之人。虽然比不得礼绝百僚的宰相。只要行动。就是百人规模以上。国家发给俸禄的元随跟从。可这么多人的无随加起来。再加上位分小一些文臣武将。内诸省的小使臣。上四军那些军汉们。也将另外两个赛场塞满。

三处球场。都安排了精彩赛事。一开始大家还能守礼自持。两场球赛下来。人人都大呼小叫起来。宋人本来就喜次这博戏到了骨子里面。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后世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忌讳。再说大宋天子与民同乐也成了常情了。球赛进行到精彩处。人人都是兴高采烈.扯开喉咙大叫。为各自追捧的队伍欢呼加油。还深恨今日关闭了投注停彩。大家这兴奋激动之情。未免就打了一些折扣。

主赛场的队伍自然都是球市子当中最为精强的。此刻对博的.就是张显领衔的萧言家队和神武常朕军中号称最强的红队。萧言家队着白。神武常朕军红队一身火红.在珠场当中翻翻滚滚战成一团。御驾亲临。博赛之人都打叠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人人要在官家面前露一手。拼抢起来也分外激烈。这一场球赛未半。两队已经有四五人受伤抬了下去。贪图刺激。古往今来都是一般的.要场上见了血。观众情绪就加倍激动起来。欢呼叫好之声更是响彻云霄。不少人都淡动得站起来垫脚看。赛场上四下人头起伏涌动。宛如潮水。所有人的热情。似乎要将这球场上空的空气都点燃了。

球场上面的雅间当中。热闹景象更是犹有过之。一圈雅间。除了赵佶那间最大的。挂着纱帐.还守着天家体面之外。其他雅间。每个都有人探出窗口。捏着拳头看着球场赛事。今日多有禁中嫔妃随幸。对于这些禁中女流。这等赛场也是社交场合。各家命妇凭着各自关系川流不息的去拜望。该拉关系的拉关系。谈送礼物的送礼物。自家有儿郎够资格适帝姬的,尤其上心,送的礼物也分外厚重。

随行中人。还多有皇子与驸马都尉辈。除了名分早定的太子和得官家宠幸,扰有心思的嘉王之外。大宋皇子多是风流富贵之辈。驸马都尉更不必说,要了帝姬。这辈子也只能吃喝玩乐了。今日难得凑得这么齐整,而且又是这般热闹,个个都是兴效勃勃。或者邀你来我雅间,或者就是我去你雅间当一个愿客。往来穿梭,谈笑风生。场中不开盘,便自家私下里下龘注。以为一乐。今日这私下投注的场外数字。加起来让萧言知道。估计得让萧言心疼死。他现在可是背着一年要上缴给官家内诸库检校司二百五十万贯的巨大债务.........。.

除了这些各处雅间主人自相往来之外。应奉这些主人的人物更多。一席席的酒宴送进去。一份份茶汤烹制得香气扑落的供人解渴清暑。送冰块、时鲜果子、小食的人物更是未曾停过。上一场球赛结束。官家因怜天热观球。诸军随驾不易。已经遥赐了茶汤饮子。这便是好大数字。除了内诸省应奉诸人之外。今日迎驾各家派来的人等。人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满头大汗。

除去内诸省诸司内使应奉之人不说。今日将门各家中人虽然辛苦。却人人都是兴高采烈。这记马屁。看来是对官家拍着了。球市子将来,看来是稳稳的维持住了。球市子兴起,各家都抽调人手来帮忙。这边收益巨大。萧言也是个不吝惜腰包的。各家中人轮流来当差.哪次不拿一贯回去?

而且还是七百七十个一贯的足钱。不是最高只能折四折五的交钞!

官家兴致高昂是不必说的.遍赐茶汤之外。上一场两队对博.除了每队百贯皇赏之外,受伤之人还得了二十贯汤药钱。各家家主轮流进见官家。回来都是笑逐颜开。官家看球赛看得专注不用说。还着实好生抚慰了大家几句。这财球保住不必说了。高太尉病重。现在在官家面前露脸。将来三衙随着高太尉去后有所变动。大家未必不能再挪动一下。虽说世家如此。官位如何不是看得怎么重了。但是升一级。恩荫就不同。多恩荫一些子弟服官。家族才能树大根深。永远不倒。

除了少数几个心思特别深的之外。这些将门世家之主无一不念了几句萧言的好。若不是此子。他们这些将门世家。如何能有今日风光?更不用说财球广进了。什么抢过萧言的位置自己来主事。想也不必想。他许了官家每年二百五十万贯应奉是他的事。大家肩膀窄。扛不起。萧言顶着一切贵任。他们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这等好事到哪里找去?

直娘贼。这女真鞑龘子怎么不早灭辽国几年,让这萧某人早些投奔到大宋来?

~~~~~~~~~~~~~~~~~~~~~~~~~~~~~~~~~~~~~~~~~~~~~~~~~~~~~~~~~~~~

周遭如此,萧言这里自然也冷清不了。不管官家内心到底对萧言是如何打算的。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