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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三朝·金》


第一章 女真始祖 第一节 生熟女真

史载:“金之先,出靺鞨氏。靺鞨本号勿吉。勿吉,古肃慎地也。”(《金史世纪》)女真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其存在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尧、舜、禹时期,那个时候叫肃慎。魏晋南北朝时,中原史籍记载叫勿吉。实际上,肃慎和勿吉都不是它的自称,而是位于它西边的东胡系统的民族,或者中原王朝对它的称呼,意思是东部人——他们世世代代定居在今天的中国东北、朝鲜半岛及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史籍记载:“元魏时,勿吉有七部:曰粟末部,曰伯咄部,曰安车骨部,曰拂涅部,曰号室部,曰黑水部,曰白山部。隋称靺鞨,而七部并同。唐初,有黑水靺鞨、粟末靺鞨,其五部无闻。”(《金史世纪》)魏晋南北朝时代,鲜卑人建立北魏,因为皇帝拓跋氏后来改姓元氏,后人为了跟曹操父子建立的曹魏区别,称之为元魏。元魏时勿吉分成了七部,到了唐朝形成了两个主要的大部落:粟末和黑水。那时候的勿吉,就已经改称为靺鞨,靺鞨是他们的自称,意思是森林中的人,林中百姓。

公元916年,契丹族杰出的领袖耶律阿保机建立了辽帝国,辽帝国曾经雄踞中国北方,是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国,最终在1125年,被女真人建立的金国灭掉了,享国二百一十年,历经九主。这么强大的一个帝国,为什么被女真人给灭掉了?女真民族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女真人建立的金国,在中国的历史上又有哪些故事发生?

辽对女真采取分而治之的统治政策,把今天辽宁境内的女真编入户籍,征收赋税,称为熟女真。户口本上有你,你得交个人所得税,这部分人等于是辽的公民。今辽宁以外的地区,吉林、黑龙江、俄罗斯远东地界的女真人只给辽进贡,不入户籍,被称为生女真。后来建立金朝的女真人,就是生女真,而不是入辽户籍的熟女真。辽朝还在今吉林农安建立了黄龙府统军司,用来监视女真人,并且在宁江州设立榷场,跟女真人贸易。当然了,辽跟女真人的贸易,是贱买贵卖,甚至勒索,辽把这个称为“打女真”,就是成心不让你发展。女真人一直在辽的统治下,或者说在辽的压迫下过日子。

靺鞨人原来分七部,后来以粟末和黑水两部闻名。

靠近森林地带的靺鞨人,过着采集、渔猎的生活,而平原地带的靺鞨人,已经有了粗放的农业,甚至过上了定居的生活。这个民族非常有特色的一点,就是住在一种半地穴的房子里面。在拙作中讲过金军南下灭了北宋之后,徽钦二帝被押到北国,金人给他们挖一口井,让他们“坐井观天”。实际上那不是井,是一种半地穴的房子。这个民族发展了上千年,到了唐朝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曾经幅员万里的大辽帝国,最终被原本附属于自己的女真人消灭了。那么女真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他们起源于何方?女真历史上有哪些著名的人物?女真又是怎样从一个原始部落逐渐发展壮大,建立起北方最强悍的金王朝的呢?

第一章 女真始祖 第二节 从高丽来

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民族,是一个强悍的民族,他们绝不会永远居于被统治的地位。那么女真民族是怎样逐渐发展强大起来的?带领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强大的带头大哥又是谁呢?

根据《金史》的记载,带领女真民族走出野蛮的始祖名叫完颜函普,不是女真人,而是高丽人。函普大概在唐朝末年来到女真的地界,因为史籍上没有确切记载,那时候女真人还没有文字,所以也不知道他是来散心呢,还是来打工的。

函普进入女真地界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孤身一人,来到这儿之后以采集、渔猎为生。他整天在女真部落里活动,为人又很和善,跟女真人相处得不错,人缘非常好。女真人知道,他是从高丽来的,而高丽的文明程度比自己这儿高,所以女真人就托函普办件事。什么事呢?女真的一个部落酋长跟函普说,我们这个部落跟其他的部落经常有争斗——并非史前文明时代就没有战争,那个时候的战争可能更残忍,有时候就为了一小片草场、一处水源、一块林地,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来。一有争斗我们就有人员伤亡,而且我们这儿还有一个特别不好的风俗,如果邻近部落打死一个我们部落的人,全部落都要前去报仇。你打死我们一个人,我打死你们两个人,对方部落也这样,你打死我们两个人我打死你们四个人。这样没完没了地仇杀,我们都杀烦了。我们一共也没多少人,这么杀来杀去,死的比生的多,部落人口持续负增长,不是办法。但是我们又找不出一个解决的策略来。怎么能让大家停止仇杀?您是外人,又是从高丽来的,能不能给我们调停一下,让我们停止仇杀?如果您做到了这一点,老先生您孤身一人,也没个老伴儿,没人照顾您,我们部落里有一位六十岁的贤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六十岁了也没有出嫁,跟您年龄也相仿,我们准备把这位贤女嫁给您,您就正式成为我们部落的成员了。

函普一听,这事容易,不就是劝架吗?这事我能干,你们放心吧。函普就去邻近部落了。

第一章 女真始祖 第三节 始祖止杀

函普只身来到的这个女真部落,就是后来统治大金王朝的完颜氏族部落。那么函普使用了什么办法,彻底解决了完颜部落和其他部落之间的仇杀?身为高丽人的函普,又是怎样成为完颜部落的首领的呢?

函普到邻近部落里进行调停,史籍记载,函普跟邻近部落的领导人讲:“杀一人而斗不解,损伤益多。曷若止诛首乱者一人,部内以物纳偿汝,可以无斗而且获利焉。”(《金史始祖本纪》)你们被杀了一个人,就跟人家没完没了地打,打来打去死那么多人,这太没意思了。不如这样,谁杀的人你找谁偿命,比如你们部落的老三,被他们部落的人给杀了,那你把杀三儿的人杀掉就完了,只诛首乱者一人。然后让他们部落的人赔你们东西,你们不但避免了更多的人死,还能获利,这么办行吗?

邻近部落其实也早杀烦了,只不过看谁先说出来罢了。函普的部落把这事先挑明了,邻近部落乐得顺水推舟,以后不再进行仇杀了,还能获利,于是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老先生您这主意太好了,以后就这样。谁杀的人谁偿命,跟别人没关系。这事就定下来了,之后大家商量:函普这次的调停是成功了,但不能以后哪次部落间的争斗,都找函普调停啊?他老人家也没空啊,怎么办呢?函普说,干脆这样,咱定个规矩成不成?以后如果哪个部落的人被邻近部落杀了,让他们赔黄金六两、母牛十头、马二十匹。并且,你杀了人家的人了,你们家去一个人给人家当儿子,就是做人质。这个规矩一定下来,女真部落有了最早的习惯法,从此开始严格执行函普制定的规矩,并一直在女真部落沿用了二百年,部落仇杀的事就再也没有了。你杀了人怎么办?赔人家六两金子、二十匹马、十头母牛,然后你们家出一人去给人家当儿子。你放心,去当儿子的人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他们家死了人了,最难受的就是壮劳力没了,现在送上门一个壮劳力,他们绝对不会把这个壮劳力弄死。函普这个规矩一定,各部落皆大欢喜,你看人家高丽来的人就是不一般,这主意出得多好,以后再也不打仗了!

当初让函普去劝解的完颜部落履行了诺言,把六十岁的贤女嫁给了函普,并且承认函普是自己部落的人,不但是我们这个部落的人,还是我们这个部落的头儿。因为你太有办法了,从我的曾祖的曾祖的曾祖时代就开始为这事打,您这儿三言两语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事打仗了,你就是我们的头儿。更令人惊奇的是,函普夫妇竟然老树开花,枯杨生稊,生了两儿一女,六十岁生了两儿一女,现代医学无法解释。我们只能相信正史的记载:“始祖娶六十之妇,而生二男一女,岂非天耶?”(《金史世纪》)这是天意,老天安排好了的,你别去论证他怎么不合理,史籍就是这么记载的。我们了解历史,无外乎通过两个途径,一是文字,二是文物,如果你没有新的可靠的文字和文物资料能够否定始祖娶的女人不是六十,而是十六,那么你就得姑且相信六十岁的老妇生了两儿一女。金建立以后,第三代皇帝金熙宗追尊函普为始祖皇帝。

第一章 女真始祖 第四节 献祖盖房

其实这位女真妇人到底多大年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史籍记载再一次证明,中华民族是由各个民族大融合而形成的,正是高丽人函普和女真妇人的后代建立了历史上的大金国。那么函普的子孙,又是怎样使女真民族进一步发展的呢?

函普一死,他的儿子继承了部落首领职位。传到第四代,就是函普的曾孙绥可了。后来金王朝建立,追尊绥可为献祖皇帝。函普是始祖,第四代绥可是献祖皇帝,绥可往上两代就不是祖了,没有庙号,只称德帝、安帝。为什么绥可被追尊为献祖,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他教会了女真人盖房子,不再住坑里了,这点很了不起。史籍也没有说明献祖绥可会盖房子是谁教的,也许他真的就是一个天才。绥可教会了女真人盖房子,摆脱了持续已久的狩猎、捕鱼的生活方式,开始向农耕定居转化。因此,绥可以建房之功,后来被尊为献祖皇帝。

绥可去世之后,他的儿子石鲁继承了部落联盟首领的职位,也就是后来金国追尊的昭祖皇帝。这都是追尊的皇帝,当时就是部落的头儿,按照我们现在的话讲,村长跟乡长那个级别的干部。那石鲁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被尊奉为昭祖呢?

第一章 女真始祖 第五节 昭祖立律

函普因制定赔偿条件,使女真民族有了最早的习惯法,被尊为始祖;绥可因教会了女真人盖房子,被尊为献祖。那么,石鲁对女真民族的贡献是什么?为什么会被尊为昭祖呢?

一般来说,中国古代帝王的庙号,开创称祖,守成称宗。开创局面的帝王,才能称为祖,最早的始祖不用说了,献祖教人盖房,那么昭祖石鲁干啥?石鲁明定律例。不是函普的时候,就已经有法律了吗?杀了一个人,赔六两金子、二十匹马、十头母牛,然后送一个人去给人家当劳动力,怎么到昭祖这儿又制定法律呢?《金史昭祖本纪》这样记载:“生女直无书契,无约束,不可检制。”

女真人因为没有文字,所以没有成文的法律,没法约束。部落习惯法规定,给六两金子、十头母牛、二十匹马,送个人做人质,但我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假如有人违反这个规定,却没法制裁他。昭祖认为,从始祖时代传下来的规矩,到现在已经历经五代,应该随着时代的变迁与时俱进了,所以他想重新制定律例条教。这么一干,“诸父、部人皆不悦,欲坑杀之”。部落里面的人都不同意,包括他的很多长辈都不同意。你小子凭什么啊?你当部落联盟领袖,就把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说改就改?那还得了!把这小子埋了算了。坑都挖好了,石鲁已经被捆了起来,马上要扔到坑里填土的时候,他的叔父谢里忽及时出现把他救了。史书上说谢里忽得知部众将杀昭祖,曰:“吾兄子,贤人也,必能承家,安辑部众,此辈奈何辄欲坑杀之。”(《金史昭祖本纪》)

谢里忽在昭祖石鲁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赶到现场,在坑边上拦住要填土的部众,大喊一声:住手,这是我兄长的儿子,是个大贤人,一定能够让咱们的部落兴旺发达,你们怎么能把他活埋呢?赶紧放出来。说完,他拉弓搭箭射向众人。当然,他一个人放箭能射死几个人?这就是做一个姿态:我是献祖的兄弟,在部落里也相当于丐帮的九袋长老,你们现在要把我侄子埋了,我不同意,我跟你们拼老命了。这一箭射出去,大家害怕了。一看前老大的兄弟都出面了,看来这小子不能埋,这帮人心也不齐,又没个领头的,再加上谢里忽在部落中年高德劭,他站出来一表态,这帮乌合之众立刻作鸟兽散。石鲁逃过了一劫,一擦冷汗,好险啊,差一点儿被埋了。大难没死,他更加坚定了要改革的决心。为了我们这个部落的发展壮大,你们越不让我干这事,我越得干!劫后余生之后,石鲁立即制定出明确的法律条文。没有文字,这明确的法律条文是怎么记载的?史书上没说,可能是刻木结绳,或者用了其他什么办法,反正制定了条文。

制定明确条文之后,加强了对部落成员的管理,本部落成员服了,不再反叛了,石鲁就开始对外征讨,去征服其他部落。我们这个村安定下来,就想跟别的村表达良好的联合愿望,如果他也有良好的联合愿望,咱们就联合;如果他联合的愿望不是很强烈,我用武力让他跟我联合,然后把村合并成一个乡。石鲁带人出去征讨,一下就合并了五个部落,势力马上壮大了。石鲁觉得,现在我们这个部落太大了,居住的地方狭小、局促,不够我们折腾的了。于是,石鲁就要带着族人向外发展。这一下出事了。

第一章 女真始祖 第六节 命丧他乡

石鲁在征服其他部落的战斗中,每战必胜,周围许多小部落纷纷归附完颜部落。但是,让石鲁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在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之后,带着众多的战利品返回完颜部落的路上,竟然命丧他乡,这是怎么回事呢?

石鲁征服其他部落,本来打了个胜仗,仗打得很漂亮,小部落们纷纷归附,缴获了很多战利品,估计是猪狗牛羊之类的东西。在六畜当中女真人最看重的是马,他们轻易不用马拉东西,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才会骑马,平时不骑。不像草原民族,野马成群,一匹马倒毙了,随便套上一匹拉着就走,女真不行,马没有草原上那么多,可能一个骑兵就一匹马,不像契丹人行军的时候,每人三五匹马。不打仗的时候,女真人一般是步行的,马太宝贵了,不能骑,更不能用它驮东西,宁可自己背着,缴获一头猪我都亲自扛着,不能让马来驮,否则马累了下次打仗没法打。所以女真人每次战胜而归,都是自己带着战利品,牵着马缓缓而行。

走到一个叫仆燕的地方,女真人实在是走不动了。咱得休息了,我亲自扛的这头猪太沉了,大军扎营。说是大军可能也就百十来号人。扎下营之后,石鲁问手下,咱歇脚的这个地儿叫什么?随从说叫仆燕。石鲁一听,仆燕?这不是女真语恶疮的意思吗?咱们怎么能在恶疮上休息啊?不行,咱得赶路。石鲁带着人继续赶路。这一赶路,由于过度的劳累,再加上天气很不好,石鲁染上了重病,奄奄一息。

屋漏又逢连夜雨,石鲁病倒了之后,大家围着他着急的时候,居然有强盗来袭。这又是按照今天的观念无法理解的,原始氏族时代,一切都是公有的,怎么会有强盗呢?但史书明明白白写着“有盗至”,因为《金史》是元朝人编的,而且是元朝快灭亡的时候编的,所以可能是编《金史》的文官们按他们当时的习惯来理解的。如果按当时的情况看,有可能不是强盗,而是被石鲁打散的部落的流民,可能是过来抢东西,也许是过来报复一把,总之是来偷袭石鲁部落的。石鲁赶紧起身迎战,为了摆脱这些强盗,石鲁部落且战且走,女真人第五代领袖,昭祖石鲁皇帝,当时的石鲁村长在半路上就去世了。

石鲁去世之后,尸身就被装殓起来,准备运回到自己的部落安葬。但是后面的强盗紧追不舍,居然对石鲁的尸体产生了兴趣。他们不知道石鲁去世了,看见一帮人护着这么个东西缓缓前进,觉得这个东西肯定是很宝贵的。于是强盗们冲上来,把石鲁的尸体抢走了,回去以后一掀棺材盖,晦气,怎么抢这么个东西,闹误会了。石鲁的族人一看领袖的尸体被抢走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大家努力奋战,终于把石鲁的尸体夺回来了——当然也可能是被强盗们抛弃,扔下不要的。不管怎样,石鲁总算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得以安葬,不至于抛尸荒野或者埋骨他乡。

石鲁在女真民族的历史上,制定律例,统一了本部落,把自己的部落弄得完善了,开始向外扩张,又把一些小部落合并进来。实际上石鲁做的这些,是女真从一个部落迈向一个国家的第一步。

石鲁之后,谁继承了他的位置?继位者在女真历史上又发挥了什么作用呢?

第二章 景祖兴邦 第一节 舌退强敌

乌古迺虽然有称霸之心,但也非常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无法与辽抗衡,现在辽国使臣来者不善,如果一句话说错,定会招来杀身灭族之祸。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乌古迺应该怎样应对呢?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辽使来要人,有两种方法应对:第一是拍桌子跟他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跟他拼了。但结果只能是玉碎,不可能是瓦全,碎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的,全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第二是乖乖把人给交出来,这种选择的结果,就是完颜部落,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立刻打回原形,回到始祖时代。辽一吓唬你就交人,以后谁还来投奔?一个严峻的选择——这是一个转折点了,摆在景祖乌古迺面前,怎么办?打也打不过,人又不能交。

乌古迺要不怎么被尊称为“祖”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跟辽使说:“兵若深入,诸部必惊扰,变生不测,逋户亦不可得,非计也。”(《金史景祖本纪》)我很想交人,但是,这些人也不听我的啊,他们不是我的人,你辽国不是跟我讲,这些人是从你那儿逃来的吗,那是你的人,你的人不该我交啊。怎么办呢?我的部落大门打开,欢迎欢迎,您可以进去逮。但是你要进入我的部落捉拿逃犯的话,必然会惊扰到其他部落。我们这个地界,人的文明程度不够高,民风也挺强悍,您天朝上国的文明人进了我们这个地界,容易受到惊吓,万一把贵官惊吓了,我怎么跟天朝上国大皇上交代啊?我就太对不起您了。而且,您大军深入山林,这么大动静,您想逮的人早跑了,您也逮不着。所以干脆您别逮了,撤了得了。

契丹使臣一听,乌古迺说得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我犯得着为几个老百姓,深入到深山密林里面,挨野蛮人的冷箭吗?大家都知道女真的石簇很厉害的,我犯不着啊!所以,辽国就停止了进军,我撤军了,这些人爱怎么着怎么着,爱跑哪儿跑哪儿去。反正在辽使心目当中,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契丹百姓,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想治你一下子。结果乌古迺这么三言两语,就把辽使给忽悠走了。

如果辽使能够预料到百十年后,就是乌古迺的孙子建立起来的金国把辽国给灭了的话,他肯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一次,是辽消灭女真完颜部的绝好机会,辽与机会失之交臂,以后历史再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后来到乌古迺的孙子阿骨打的时候,建立了金朝,把辽灭了。如果辽国这一次真的大军深入到完颜部当中,甭管是不是为了逮这几个罪犯,捎带手假道伐虢,把女真给一勺烩了,这个劲敌就没有了。辽使一念之差,这件事告吹了。

第二章 景祖兴邦 第二节 智削邻部

辽使无功而返,而精明的承天太后萧燕燕也没有再追究,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辽国当时正与北宋、西夏等国战事频繁,实在无暇顾及女真这样一个小部落,正好给了乌古迺一个发展的好机会。

忽悠完辽使之后,乌古迺觉得辽这么好糊弄,辽国统治者的智商就这种水平,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地发展本部落,去吞并邻近部落。这一次他准备吞并乌林答部。

乌林答部不同于他以前占的那些小部落,是跟完颜部不相上下的一个大部落。乌古迺劝乌林答部的首领石显投降,石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绝不投降。于是乌古迺就领着部众来讨伐石显。乌林答部本来就强大,石显父子也很会用兵,乌古迺没打下来,狼狈地撤走了。

乌古迺冥思苦想,怎么把乌林答部吞并呢?他灵机一动,我找辽国去告他,就说石显谋反。于是,乌古迺就派人去黄龙府,向统军司长官汇报。统军司信以为真。当时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对乌古迺极有好感,乌古迺说什么,辽就信什么,乌古迺说石显谋反,那石显就一定谋反,所以辽就准备起兵捉拿石显,替乌古迺出头。石显吓坏了,我的老天,乌古迺用了什么办法,撺掇老大来打我了?既然你能找老大,我也能去。为了表示诚意,石显带着自己的儿子亲自赴上京。你不就到边境长官那儿告状吗,我要去告御状,到上京上访。

石显到了上京,前因后果一说,辽国皇帝脑子还算清醒,听了石显这一通汇报之后,觉得有理。石显平白无故地干吗跟我大辽作对啊?乌古迺说石显谋反,他就谋反吗?我也不能就相信乌古迺一面之词。皇上赏赐了石显很多财宝,但是出于对乌古迺天然的亲近感,以及对乌古迺无比的信任,要求石显本人留下来,实际上就是做人质。石显的儿子可以回到自己的部落,做部落的领袖。石显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去上京,凭什么打动辽国皇帝?为显示自己的诚意,他不得把部落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带去啊?乌林答部这么一折腾,元气大伤,以后再跟完颜部抗衡,那就处于绝对的下风了。这样,完颜部虽然没有达到吞并乌林答部的目的,可是削弱乌林答部、壮大自己的势力这一点是做到了。

乌古迺肯定是没读过书的,当时女真连文字都没有,但居然两次成功地忽悠了辽帝国,可见这个人的心机与智谋。既然没吞并乌林答部,我就继续忽悠辽国,获取自己的好处。这时,出现了一个好机会,女真蒲聂部的领袖拔乙门叛乱,跟辽国动刀子了,辽国皇帝准备派兵征讨,派兵之前,先去征求乌古迺的意见。

在辽国皇帝眼中,乌古迺就是他在女真地区的代表,或者就是他的民族政策顾问,只要女真部一出事就先问乌古迺顾问:我要征讨蒲聂部拔乙门,你看行不行?乌古迺说,拔乙门这事您交给我,我保准把这事给干得漂漂亮亮的,不用天朝一兵一卒。辽国已经上了乌古迺两次当了,再上一次当,也不新鲜。一听乌古迺这么说,那行,我就不打他了,这事交给你去办。

第二章 景祖兴邦 第三节 妙计平叛

辽国当时也想利用女真人来对付女真人,乌古迺心里也明白,两个部落一打起来,肯定是两败俱伤。那么乌古迺是用什么办法,不费一兵一卒,既赢得了辽国的信任,又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呢?

乌古迺先派人去跟拔乙门讲,你反叛朝廷,朝廷怒了,要派大军来征讨你,若不是我家大酋长拦着,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拔乙门吓得不得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部落根本不是大辽的对手,当时可能是吃顶了,一念之差,拍案而起就跟大辽干上了,大辽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挑唆女真人打女真人自己就受不了,幸亏乌古迺大哥仗义,替我挡横,我不用挨揍了。乌古迺又跟拔乙门说,不如咱两部结亲,咱俩联合起来,契丹就不敢欺负咱们了,为了表示诚意,我把老婆孩子送到你的部落中当人质,你看怎么样?拔乙门激动得拥抱了乌古迺,两个人行抱见之礼,就差义结金兰、跪地八拜磕头烧香了。没想到,我们女真部落有这么仗义的人,大家宴会,喝高兴喽!到了晚上,乌古迺动手了,你不是喝高兴了吗,躺下不能动了吧?进来几个人拿绳一捆,就把拔乙门送到辽国去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用天朝一兵一卒,不费一枪一刀,这场叛乱我给你平了,这次我没忽悠你吧?

拔乙门被送到辽国,蒲聂部可就归乌古迺了,而且吞并得名正言顺,我替天朝上国平叛。辽国皇帝龙心大悦,乌古迺果然没有辜负朕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朕没看错乌古迺,他真有办法,果然不费刀兵就平掉了拔乙门叛乱。以后女真部再有不服朝廷的,由乌古迺去平定,朕加封你为生女真诸部节度使,生女真各部以后由卿管辖。可贵的是这时候的乌古迺,并没有利令智昏,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的部落现在是什么水平,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与此同时,辽国皇帝却有点发昏了,因为太喜爱乌古迺了,所以就派人跟乌古迺讲,你上我这儿来吧,入大辽的国籍,我给你安排工作,别在你那个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了,过过文明人的生活。乌古迺当然不能去了,他的雄心是做女真各部之主啊,到辽国当个小公务员,这不是我的本意,我要自己单干的。所以他借故推托,我不能去,最近比较忙,部落的事没处理好。使臣一再催促,你忙没关系,你说个日子,这个礼拜不行下个礼拜,下个礼拜不行下个月,你要不去可就是给脸不要脸,皇上来请你,你一个小小的酋长,再三推托,撅皇上面子?你太拿村长当干部了吧?刚刚被你卖了的拔乙门就是你的下场,你琢磨琢磨。

乌古迺一看再推不是事了,怎么办呢?继续忽悠。我怎么把自己的强项给忘了?我可以拿这个招来对付你啊!三次都成功了,再来一次也不多嘛。史书记载:“景祖诡使部人扬言曰:‘主公若受印系籍,部人必杀之。’”(《金史景祖本纪》)乌古迺让自己部落的人跟辽国使臣说,不一定当面说,到处散布谣言,我家主公如果接受辽国安排的工作,加入辽国国籍,我们就把他杀了。这么一嚷嚷,辽国使臣就奏报给辽皇,乌古迺如果到咱这儿工作的话,他的族人就要把他杀掉。辽国皇帝当然不愿意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被部下杀掉,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吧,甭来了。乌古迺遂得以留在白山黑水之间,继续壮大自己的部落。

第二章 景祖兴邦 第四节 广集铁器

在乌古迺的带领下,完颜部落在女真人地区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但是乌古迺并不满意,在他的心中还有更远大的目标要实现。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乌古迺下一步又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乌古迺认为,女真要想强大,一定得有强大的武装力量,而武装力量的强大,一定得有兵器,有兵器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铁器。当时女真不会冶铁,得到铁器,是重中之重。乌古迺下令,咱们部落以后到任何部落去做生意,首先要搜集的物资就是铁器,不惜任何代价,名马、俊禽、东珠、黄金,只要能换来铁器,咱全给出去。你们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得到了铁器之后,我们的部落就会强大,将来我们把其他部落吞并,这些名马、俊禽、东珠、黄金早晚有一天还是我们的。大家一定要听我的教导,出去找铁去。于是乌古迺的部落全体出动,到处去找铁器。只要能跟邻近部落、邻国做生意换到铁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运回到自己的部落用来打造农具和兵器。如此一来,乌古迺可以称得上是国富兵强了——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国,只是一个部落;也谈不上有兵,整个部落的成年男子,基本上全都能打仗。

铁器的使用对于原始落后民族的重要性,怎么形容都不过分。汉朝跟匈奴打仗,北逐匈奴两千余里,打得匈奴北去,漠南无王庭。匈奴打不过汉朝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匈奴人弓箭的箭头是用石头和骨头磨成的,无法射穿汉军身上的锁子甲。汉军骑兵在冲锋的时候,身中多少箭都没有关系,插得跟刺猬似的照样能打仗。到了隋唐的时候,出现了带护心镜的明光铠,这就属于钣金甲,不再是锁子甲了。为什么使用钣金甲呢?因为游牧民族掌握了铁器,射出来的箭是铁箭头了,不再是骨头、石头的了,铁箭头能够射穿锁子甲,所以使用明光铠。但是钣金甲十分沉重,一套铠甲几十斤重,不是说一般的步卒都能穿,俩人扶着都迈不开步,只有大将在马上穿这种钣金甲。在这种情况下,铁器的广泛使用,使游牧民族在跟中原王朝的战争中处于不败的地位,乌古迺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当邻部满足于过美好生活、小富即安的时候,乌古迺的眼光非常长远,将大量的铁器带回自己的部落,打造弓箭,赶制刀枪,铸成农具。

完颜部经过乌古迺的一番励精图治,比以前更加强大,其他部落在乌古迺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投降,要么灭亡。这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来,完颜部大有统一女真之势。

第二章 景祖兴邦 第五节 景祖病亡

正是乌古迺的努力,为以后完颜部族最终统一女真、建立大金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那么,随着乌古迺势力的壮大,乌古迺对辽国的恭顺态度会不会开始有所转变呢?

此时的乌古迺,对辽国还是相当恭敬的,想尽一切办法不去刺激辽国。他知道,此时还没到跟辽国抗衡的时候。跟辽国抗衡的任务,是几代之后由他的孙子阿骨打完成的。而乌古迺对于辽国恭恭敬敬,恪尽臣职。

辽国咸雍八年(1072年),正是道宗耶律洪基在位的时候。辽道宗就是辽国历史上最长寿、最昏庸的皇帝,把自己的皇后和独生儿子都给害死的那位。他在位的时候,有一个叫谢野的女真首领叛乱——女真部的这些叛乱,不是起兵反辽,真正敢扯起旗号起兵反辽的,是后来的完颜阿骨打。这些叛乱可能就是不进贡,阻断了辽的鹰路,就是辽去收购海东青时遇阻了,或者对辽不恭敬等等,一点小事在辽的眼里,就被看作是叛乱。现在谢野叛乱了,乌古迺又主动向辽国皇帝请缨,不用天朝大国出兵,微臣率所部足以消灭叛匪。辽国皇帝当然非常高兴,乌古迺这个女真诸部节度使不是白干的,当得不赖,解君父之忧。准奏,你去吧。于是武器装备完全不同于谢野部落的完颜部出动了,身披铁甲,腰悬铁刀,射出来的箭是铁箭头,这样的武士跟裹着兽皮放石头箭的人一打仗,结果可想而知,谢野稀里哗啦就败了下来,他的部落自然也就被完颜部吞并了。

战后,乌古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契丹朝廷献俘。功劳是谁的?大皇帝英明领导,将士用命,我乌古迺无尺寸之功,就不要提了。皇上看着龙颜大悦,越昏庸的皇上越喜欢这样的臣子,天子圣明,将士用命,微臣无尺寸之功,多懂事啊!乌古迺打败了谢野的部落之后,没有说战利品全是我的,而是主动给朝廷献俘。朝廷要这些人干吗使啊?全归你了!至于战利品,我们这儿猪牛羊有的是,也全归你了!而且朝廷还回赐大量的财宝,加官晋衔。乌古迺背靠辽国,大树底下好乘凉,势力越来越大。

乌古迺打了胜仗之后,在班师的途中病重,不治身亡,跟他的父亲完颜石鲁的结局很相似。

第二章 景祖兴邦 第六节 继位危机

乌古迺可谓文武兼备、智勇双全,他在大辽国的眼皮底下,逐步实现女真的统一,但他最终并没有完成女真建国的大业。那么乌古迺死后,是谁继承了他的领导地位呢?

乌古迺共有九个儿子,其中正室夫人生有五子,老大叫劾者,老二叫劾里钵,就是完颜阿骨打的父亲,老三叫劾孙,老四叫颇剌淑,老五叫盈歌。对这五个儿子,史书上记载,乌古迺有一个评价:“劾者柔和,可治家务。劾里钵有器量智识,何事不成。劾孙亦柔善人耳。”(《金史世祖本纪》)老大柔和,是一个敦厚长者,管管家务还行。老二劾里钵有器量智识,如果要让他来继位,什么事干不成啊?所以一定要让劾里钵继位。至于老三劾孙,这也是一个柔善人。老四、老五没评价,估计那个时候还小,用不着评价。所以在乌古迺心目当中,他理想的接班人就是老二劾里钵。乌古迺一死,劾里钵就做了女真的部落联盟长,也就是后来金国追尊的世祖皇帝。

劾里钵一继位,就有人不服气了。因为部落首长的更迭不像中原似的有一套嫡长子继承制,再加上完颜部在乌古迺时期过度膨胀,很多遗留问题没有解决,吞并的速度过快,被吞并的一些新部落来不及消化,对乌古迺的民族认同感可能还不是很强烈。在这种情况下,完颜部自己先乱了,很多人反对劾里钵登位,其中最激烈的是他的叔叔,也就是乌古迺的弟弟跋黑。劾里钵事先也知道,自己这个叔叔心有异志,怎么办?明升暗降,让跋黑做部落长。你原来不是自己有一个部落吗?这个部落什么都听你的,现在你做部落长,你是名义上的老大,但是你不掌握实权了,离开你的老窝,由省长变成国家名誉主席。这样,就削弱了你的势力,你就别再惦记着反抗我了。

按说劾里钵对自己的叔叔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想反抗我,我不但不处置你,还给你那么高的荣誉,你要识相点,就把权力交出来,高高兴兴地做你的荣誉主席,后半辈子吃穿不愁,享不尽荣华富贵。但是跋黑没有自知之明,一门心思要篡夺完颜部领袖的实权,铁了心要跟自己的侄子过不去。于是他上蹿下跳,唆使完颜部落的人反抗劾里钵。他公开宣称,现在是大家选择的时候,你们是站在我跋黑的一边,还是站在他劾里钵的一边?跟着我走,有肉吃;跟着他走,没命,掉脑袋。你们看怎么办吧?部落里人心惶惶,就乱套了,毕竟跋黑是劾里钵的叔叔,是部族的长老。他起来挑唆,一个很严峻的形势摆在了劾里钵的面前。面对叔叔的挑拨离间,部众人心离散,而且跋黑不惜引狼入室,勾结了其他部落中最大的乌春部,来进攻自己的部落。

劾里钵一登位,就面临着这么一个内忧外患的局面,眼瞅着景祖乌古迺历尽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那么,劾里钵用什么手段来度过危机?他为什么最后能够被尊为世祖?

第三章 平服诸部 第一节 “围魏救赵”

虽然劾里钵成功破解了跋黑的阴谋诡计,但是内乱刚平,外患又起,野心勃勃的乌春部一心想要吞并完颜部,联合了强大的桓赧部和散达部一起向完颜部发动进攻。那么,劾里钵能够抵挡得住这三个强大部落的进攻吗?

跋黑退出历史舞台之后,乌春部联合了桓赧部和散达部向完颜部发动了猛烈进攻,一心要把完颜部置于死地。三部兵分两路,乌春部从北边进攻,桓赧、散达从南边进攻,完颜部两面受敌。

面对强敌,劾里钵决定分兵抵御,他派自己的四弟颇剌淑去桓赧和散达部游说。桓赧、散达是受了乌春的挑唆才打咱们的,跟咱们并无冤仇,你去游说一下,能不动刀兵咱就不动刀兵,游说不成,再兵戎相见。颇剌淑奉命去游说二部,果然游说不成,两边只好开战。一开战,颇剌淑被打败了,桓赧和散达的联军从南方攻入了完颜部的地盘,完颜部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危局。南线频频告急,这个时候,老天爷帮了忙,北线乌春部的行军被大雨所阻。史书记载:“大雨累昼夜,冰凘覆地。”(《金史世祖本纪》)这雨是冻雨,落地就结冰,乌春部无法行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悻悻然退兵了。乌春部的首领仰天长叹,看来完颜部命不该绝,一个多好的南北合兵、两路夹攻的机会,只能眼瞅着白白地放弃。

北边的敌人撤退了,下边该对付南边的敌人了。劾里钵知道四弟颇剌淑战败,如果赶往战场救援,缓不济急,远水不解近渴。连文字都没有的女真人,这时候在战场上发挥出来令人惊奇的聪明才智——围魏救赵。我没有必要到战场去打你的主力军,二部跟完颜部打仗,全族倾巢出动,差不多青壮年都出来了,那我就去抄你老窝。这一下,桓赧和散达就受不了了,他们一想,我们把完颜部的地盘占了,完颜部也把我们的地盘占了,这成双方交换场地了。不行,我们得退兵。然而劾里钵进军神速,做出端二部老窝决定之后,第二天早晨就到了,发动猛烈进攻并得手了。桓赧和散达想回援自己的老巢也来不及了,只能讲和。

颇剌淑看到增援的大哥,欣喜若狂,伏地请罪,死罪死罪,小弟无能,连累了部落,仗打成这样,真是很惭愧。大哥把他拉起来,这事不怪你,咱们一部打三部,兵分两路,你等于带了半个部落去跟两部作战,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围已经被我解了,他们已经来认输了,咱们既往不咎,以后我还一如既往地信任你,该打仗你还得去。颇剌淑后来就是劾里钵的接班人,金朝建立之后,被追尊为肃宗。他这一仗虽然打败了,但是哥哥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减轻一分。然后,完颜部跟两部开始议和。

第三章 平服诸部 第二节 战火不止

劾里钵同意和桓赧部、散达部议和,眼看着这场战争即将结束,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桓赧部和散达部却借机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议和条件,而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议和失败,战火再起。那么,桓赧部和散达部提出的究竟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呢?为什么劾里钵坚决不能接受呢?

桓赧部和散达部老窝都被人抄了,现在议和,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人家提什么条件你都应该答应,你老窝都让人给端了嘛,给足了你面子了,可这两部真是给脸不兜着。两个部落的酋长狂妄至极,议和可以,我们有条件,我们要完颜部的两匹名马,一匹叫大赤马,一匹叫紫骝马,你们拿这两匹名马来赔偿我,我就答应跟你议和。你别看我老家被占了,但我肉烂嘴不烂,我主力尚在,还可一战。这两匹马一匹是劾里钵弟弟的坐骑,另一匹是他堂弟的。前面讲过,女真人爱马如命,你要别的东西都好说,要马就太伤女真人的自尊心了,而且你要的还是部落领袖弟弟的马。实际上,桓赧、散达两部把自己给逼进了绝境,你提的这个条件劾里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的。我再能忍,这事我要忍下去我就不是人了,那我的部落就真散了,你要什么给什么,那我有什么威信可言?谁还会听我的?这样,议和不成,只能继续开打。桓赧、散达联合了很多小部落,组成联军,气势汹汹向完颜部杀来。

二部首先攻打服从完颜部的小部落,这些部落赶紧向完颜部告急,桓赧、散达多部联军杀来,怎么办?劾里钵说,你们先归降,没关系,我原谅你们,因为对方势力大,我这儿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人手,没法救你们,我现在自身还难保呢。但是你们归降之后,心要向着我们完颜部,将来我打败了桓赧、散达之后,没有你们任何责任。劾里钵开始整军经武,准备跟桓赧、散达的多部联军决战。

这一仗的惨烈程度,在金朝建国以前可以说是空前的,《金史》上专门记载,这一战发生在辽大安七年(1091年),以前灭了那么多部落、打了那么多仗,没有任何记载,这一仗却专门有记载。开战之前,劾里钵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双方的力量对比确实太悬殊了,所以劾里钵就想找救兵,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宗主国辽国,我父亲乌古迺这么受辽国皇帝的信赖,我又是生女真诸部节度使,是朝廷命官,现在桓赧、散达起兵打我,就是反朝廷,朝廷不能坐视不理。因此他派颇剌淑去辽朝搬兵,请朝廷出兵相救。劾里钵又派自己的堂弟辞不失去找盟友海姑部,让海姑部出兵援助。颇剌淑去辽国,路途遥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所以援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来的;辞不失倒是到了海姑部,但是带来一个坏消息,海姑部叛变背盟了,加入到联军一方,要跟完颜部作战。完颜部危若累卵。

第三章 平服诸部 第三节 大破联军

完颜部现在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四面楚歌、孤军奋战的绝境,而且因为在之前的战争中已经损失了部分实力,所以此时劾里钵手中的兵力非常有限。那么,在如此危急的生死关头,劾里钵又是怎么创造了一个以少胜多的奇迹的呢?

联军已经杀到家门口了,只能决一死战了。劾里钵先把后事交待了,“将战,世祖戒辞不失曰:‘汝先阵于脱豁改原,待吾三扬旗,三鸣鼓,即弃旗决战。死生惟在今日,命不足惜!’”(《金史世祖本纪》)劾里钵告诉辞不失,骑着你的紫骝马在脱豁改原列阵,看到我三扬旗、三击鼓,咱们就两路夹攻,进攻联军。咱们是死是活就看今天这一仗了,大家豁出命干。辞不失领兵去脱豁改原列阵,本来联军人数就占优,哥俩还分了兵,部众人数就更少了。

看到联军黑压压地过来,每一个完颜部成员都面有惧色,搁谁谁不害怕啊?敌人千军万马,四蹄腾空冲过来了,劾里钵也害怕。但在这个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命令全体将士下马,给马喂水,并让大家伙也喝水,拿水洗洗脸。于是完颜部的骑兵们从马上下来,给马喂水,然后自己洗脸、喝水。奇迹发生了,这样一来大家的心就平静下来了,马喝了水,也冷静下来,按说马是应该不害怕的。大家一冷静,畏惧心一去,争强好胜的心就上来了,我是完颜部响当当的铁骨男儿,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不是对手,我们祖先七代在这儿经营,别看我们人数少,你们人数多,麻雀虽有百千之众,其奈雄鹰一只乎?

但是劾里钵明白,这一仗的结果是凶多吉少。劾里钵看到部下都冷静下来了,水也喝了,脸也洗了,气也喘匀了,汗也擦干净了,就告诉自己最小的弟弟盈歌:“今日之事,若胜则已,万一有不胜,吾必无生。汝今介马遥观,勿预战事。若我死,汝勿收吾骨,勿顾恋亲戚,亟驰马奔告汝兄颇剌淑,于辽系籍受印,乞师以报此仇。”(《金史世祖本纪》)他这就是跟盈歌交代后事,今天这仗打胜了,那万事皆休;万一要打败了,我肯定就死在这儿了,你要把咱们完颜部的血脉保存下来,你骑着马在战场外观战,不许参战。如果我死了,你别去给我收尸,甚至于咱家亲戚是死是活,你都甭管。赶紧飞马到辽国去找你四哥颇剌淑,以加入辽国国籍为代价,向辽乞师,灭联军,给我报仇。可见,劾里钵在这一战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我今天就死在这儿,没关系,我家红灯有人传,江山自有后来人。劾里钵交代弟弟给他报仇,而以加入辽国国籍为代价——这个代价太大了,当年景祖死活不肯系籍受印,现在都被迫到了这一步,也就是下了鱼死网破之心。

战端一开,世祖劾里钵身先士卒,《金史世祖本纪》卷一记载,劾里钵“袒袖,不被甲,以缊袍垂襕护前后心,弓提剑,三扬旗,三鸣鼓,弃旗搏战,身为军锋,突入敌阵,众从之”。劾里钵手持宝剑冲在最前面,不穿盔甲,用厚袍护胸,扬旗、击鼓,挥舞宝剑,冲在众军的最前面,一副玩命的架势。今天有死无生,有你没我。完颜部的部众一看,首领都冲上去跟人玩命去了,咱们怎么能做缩头乌龟?上吧,大家伙都冲上去,前进一步生,后退一步死,宁可战死了做烈士,也比活着苟延残喘做奴隶强。这么一帮亡命之徒、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冲杀过来,联军就吃不消了。

联军是骄兵必败,完颜部是哀兵必胜。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就是来跟你拼命来的。联军是打算来抢东西的,我没打算跟你玩命,我们人这么多、势力这么大,我觉得你应该投降才对,应该把金帛牛羊都送给我才是。没想到这帮人不但不送东西,一个个红着眼睛,挥着铁打的战刀,穿着砍不透的铁甲,发射铁箭头的箭,跟我们拼命来了,联军一下大败,一路溃逃到了脱豁改原。世祖在这儿设有伏兵,堂弟辞不失在这儿埋伏着呢,当初兵分两路,现在看来是对了,两下夹攻,联军溃不成军。桓赧和散达两部被俘的部众无数,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第三章 平服诸部 第四节 决战乌春

虽然劾里钵以少胜多,大败桓赧部和散达部,但是挑起战争的元凶乌春部却元气未伤,还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完颜部。那么,一下失去两个盟友的乌春部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当时有一个小部落翰勒,在乌古迺时期,曾经慑于乌古迺的威名归降了。等乌古迺一死,翰勒部就后悔了,当初投降是一念之差,乌古迺使用强权、诈术,他连宗主国都能忽悠,我不得不降。现在乌古迺一死,他觉得自己该扬眉吐气了,所以就想脱离完颜部。正好有一次,翰勒部首领家中莫名其妙失火,他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邻部干的,准备攻打邻部。邻部就向完颜部求援,劾里钵出面调停,翰勒部图谋未成,更是对完颜部怀恨在心了。当初你父亲吞并了我,我就够生气了,现在我谋求独立,要壮大自己的力量,拿邻部开刀,你劾里钵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管得着吗?翰勒部对完颜部特别不满的时候,乌春部找上门来了。

乌春部说,咱俩一块儿干,把完颜部给灭了,你原来臣服于他,现在你灭了他,你让他跪在你脚下,你品品这是什么滋味。翰勒部首领一下子被鼓动得热血沸腾,太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于是乌春、翰勒组成联军进攻完颜部。完颜部对付乌春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当年那么大规模的一场血战,我都应付下来了,我已经在战场上死过一次了,现在你一个小小乌春,竟敢兴兵犯境,绝没有好下场。这一次,劾里钵又派自己的弟弟——当年战败了的颇剌淑出兵,你去试一试,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因为将来你还得继承我的首领位置,你得在族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这一次颇剌淑果然不负众望,去跟乌春决战,大败乌春,还活捉了叛变的翰勒部领袖。

第三章 平服诸部 第五节 世祖预言

劾里钵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和勇气,一举打败了乌春部、桓赧部和散达部这三个强大的敌人,基本确立了完颜部在女真诸部中的霸主地位。然而劾里钵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在他眼前还有一个劲敌,那就是“四大金刚”中仅剩的窝谋罕部。那么,劾里钵会怎样对待窝谋罕部呢?

窝谋罕部这个时候在劫难逃,完颜部是磨刀霍霍,只差一个借口。窝谋罕部害怕了,就去找辽国,请求辽国居中调停。辽国不愿意管这事,想把女真的事务完全委托给完颜部,可能来了个使者,三心二意地跟劾里钵说了两句,劾里钵也虚与委蛇地应付了一番,这回根本不给老大面子。辽国的使臣本来也没打算真心管这个事,窝谋罕既然求到我了,我不做个姿态也不合适。但是既然劾里钵不给面子,那我也没辙,我总不能为了你窝谋罕去打完颜部吧?所以辽国使臣就走了。辽使一走,窝谋罕部一看自己孤掌难鸣,原来的四大金刚就自己一个人玩了,咋办?只剩下一条路,举双手投降。这样,对完颜部构成威胁的四大金刚,在世祖劾里钵时代就全部被收拾干净了。

劾里钵大破多部联军的那一年,辽大安七年(1091年),劾里钵的儿子阿骨打当时二十三岁,在战场上初露头角。也是在那一年,辽道宗耶律洪基正式任命自己的孙子耶律延禧为接班人,也就是说金朝开国皇帝和辽朝末代皇帝都是在那一年为人所知,登上历史舞台。所以历史有惊人的巧合,而这一年,为辽、金两国将来的国运埋下了伏笔。

也许是常年鞍马劳顿,征伐过于消耗体力,再加上天气变化的原因,世祖的结局跟他的父祖一样,回师途中身染重病,等回到自己的老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世祖的妻子正在痛哭,世祖在弥留之际睁开了双眼,可能是回光返照,就跟自己的妻子说,你也别哭了,再过一年咱俩就见面了。世祖媳妇一听,傻了,什么意思?再过一年咱俩就见面了?你还阳的可能性不大吧?那就是说我顶多再活一年?世祖的媳妇立刻就不哭了,这叫什么事?你说你死就死你的呗,我这儿哇哇哭,正难受呢,你居然还咒我?!他的四弟颇剌淑就问劾里钵,那您死了之后的事怎么办?劾里钵跟四弟说,这事你也别操心了,再过三年你也就跟我见面了。颇剌淑哭笑不得,您真幽默,马上就要咽气了,您还有闲心跟我开这玩笑?您真的是能掐会算还是怎么着?果然,一年以后,劾里钵的妻子去世;三年以后,颇剌淑去世。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世祖临终的时候添了一样技能,能掐会算,预知后事,而且准确率百分之百。世祖死了以后,颇剌淑继承他的节度使职位。这时候颇剌淑已经不是部落联盟的酋长了,因为辽国已经授予他官职——生女真诸部节度使,让他继承了职权。颇剌淑后来的庙号追尊为肃宗,肃宗在位三年,在自己二哥的惊人预言下顺利地去世了。

《金史世祖本纪》这样记载劾里钵:“世祖天性严重,有智识,一见必识,暂闻不忘。”世祖天性敏达聪颖,智慧很高,什么东西他一见就认得这是什么,你偶尔跟他说的一件事,他只要听过就不会忘。“凝寒不缩栗,动止不回顾。每战未尝被甲,先以梦兆候其胜负。”他打仗不穿甲,先做梦,一做梦他就能梦到这一仗是赢还是输。“袭位之初,内外溃叛,缔交为寇。世祖乃因败为功,变弱为强。既破桓赧、散达、乌春、窝谋罕,基业自此大矣。”他继位之初,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世祖胜不骄败不馁,越挫越勇,屡败屡起,把四大金刚全给收拾了,到世祖这一代,女真族建国兴邦的基业就已经定下来了。

世祖去世,肃宗继位,三年后顺利去世。那么肃宗去世之后,又是谁来继承了女真领袖的职位?他又干了哪些事情呢?

第四章 霸业初成 第一节 为鹰而战

纥石烈部的下属部落竟敢公然反抗辽国,这无疑给盈歌出兵攻打纥石烈部提供了一个绝好的理由,但是盈歌并没有马上贸然出兵,这是因为究竟如何处理纥石烈部还必须由辽国说了算。那么,辽国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盈歌能借机灭了纥石烈部吗?

当时辽国的皇帝是道宗耶律洪基,已经年近七旬,一听说鹰路断绝,就要出兵征讨,他这一辈子最爱干的事就是打猎。但是他自己又不想出力,希望以女真攻女真,让女真各部互相攻伐,替自己去讨伐叛匪。这个时候完颜盈歌就自告奋勇,我们完颜部替朝廷分忧,讨伐叛匪。耶律洪基非常高兴,先帝及朕重用完颜部没有错,国家一旦有事,完颜部就可用。因此,他立刻下旨让完颜部出兵去讨伐叛乱的纥石烈部。

盈歌出兵,很顺利地就把纥石烈部解决掉了。但是,纥石烈部有一个叫阿疏的首领逃到了辽国,这个人我们以后还会经常提到,阿疏逃到辽国之后,就对耶律洪基讲,现在的完颜部势力太大了,当初阻断鹰路是我们不对,当然不是我干的,而是我们纥石烈部的另一个首领干的,他已经被擒,该杀杀、该剐剐了。但是我们纥石烈部应该保存下来,如果纥石烈部灭亡,完颜部的势力就会非常大,将来女真诸部统一,就不听朝廷调遣了,绝非天朝上国之福。

如果耶律洪基稍微有点脑子,琢磨琢磨阿疏说的这些话,他应该也能想明白,现在坐视完颜部壮大,将来女真诸部混一,这肯定不是社稷之福。可惜耶律洪基这个时候已经老糊涂了,他本来也不是很明白,他连自己的皇后和太子(太子又是独生子)都能给害死,可想而知,这是一个世间罕见的昏君。因此他对阿疏的说法也不放在心上,他本来也不太打理朝政,在他的眼里,完颜部忠心耿耿,我要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海东青,鹰路不能断绝,完颜部帮我重新打通了鹰路,平定叛匪,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问题呢?怎么会对天朝上国构成威胁呢?根本不会!但是为了表示宗主国的地位,表现出老大的气派来,既然我手下的喽啰们出现了矛盾,我作为老大总要调停一下吧?所以他派了个使臣到完颜部,跟完颜部讲,上天有好生之德,都是大辽子民,不要杀伤人命,仗就别打了,反正纥石烈部已经退了,鹰路已经打通了。而且俘虏的纥石烈的人众要释放,获得的战利品要归还。

这个条件,完颜部是肯定不能答应的。我好不容易把纥石烈部打趴下了,再进一步我就可以吞并他了,现在朝廷派人来要求把战利品归还,把俘虏释放,那不就白干了吗?纥石烈部不会蠢到再去阻断鹰路,我以后再打他还能有什么借口?但是朝廷的使者来了,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盈歌就召集部落的首长们开会,现在朝廷派使臣来了,让咱们不能再打纥石烈部了,大家议议,怎么答复朝廷?当时会上争论得非常激烈,最后形成了完全针锋相对的两派意见:一派主张听朝廷的话,把俘虏放了,然后不再进攻纥石烈部了,就地停战;还有一派就主张甭管他,天高皇帝远,朝廷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纥石烈部背叛在先,我们讨平叛匪,这是理所应当的,甭理他,接着打。

两派意见到了盈歌这儿,盈歌就要琢磨了,这两派意见都不能采纳,为什么呢?如果听了朝廷的话,从此罢兵,并且释放纥石烈部的俘虏,其结果必然会造成完颜部在女真族内地位的下降,以后女真各部有点事就上辽国上访告御状,那完颜部就很难做了,第一派的意见被否决了。但如果听第二派的意见,不理朝廷,辽国虽然虚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这个时候也没看出他要死,毕竟是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帝国,兵多将广,兵强马壮,万一把朝廷惹毛了,列祖列宗六七代人艰难创业,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么一个局面,就会付与汪洋。一番权衡之后,盈歌跟手下人讲,你们的意见我都不能采纳,我另有高招。

第四章 霸业初成 第二节 成就霸位

盈歌此时的处境真的是左右为难,既不能停止攻打纥石烈部,也不能继续攻打纥石烈部。那么,盈歌口中的高招究竟是什么呢?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

前面我们看到,女真领导人在对付辽国的时候,其实最擅长的手段就是忽悠,动不动就蒙辽国,而且辽国人也真好蒙,一忽悠一个准。所以穆宗盈歌祭出父兄最常用的法宝——忽悠,他跟辽国的使臣讲,请您放心,回去禀明天子,我这就退兵,您在我们这儿多住两天,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我们这儿山珍海味全是环保的,您好好享受享受。过一两天,我准退兵。辽使一看完颜部这么恭顺,就住下来了,品尝一下环保食品。

辽使刚一住下来,马上就得到了坏消息,女真又有两个部落叛乱了,干什么事呢?阻断鹰路,捉了辽国的使者。这一下辽使吓坏了,怎么搞的,鹰路刚通,怎么又断了?辽使也没有办法应付,他没带兵来,只好来找盈歌。节度使,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女真人有没有王法,怎么又叛乱了?又把鹰路阻断了?盈歌说,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上京离我们这旮旯这么老远,不见得对这旮旯的情况都了解,对于叛乱必须打击,不能手软,退兵就错了,让末将来替您讨伐叛乱,咱们把鹰路重新打通。在辽国使者和辽国皇帝的眼里,鹰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玩鸟比什么都重要,至于玩鸟会产生什么后果,没有人去想。辽使一看,如果鹰路断绝,我没法回上京赴命,弄不好要掉脑袋。既然盈歌愿意去讨平这两个叛乱的部落,那你赶紧去。

盈歌到了那两个“叛乱”部落,两部很知趣,节度使我们错了,不是我们干的,是手底下人干的,一念之差,犯了这样的大错误,请您原谅,鹰路马上就通,抓捕的辽使我们立刻放还。盈歌兵不血刃,这两个部落就把使者放还了,鹰路也重新打通。盈歌回来见辽使,说你看,鹰路通了,被逮的捕鹰使者也放回来了。辽使特别高兴,节度使奇功一件,到那儿三言两语就打通鹰路,不用天朝动兵,皇上有鹰玩,比什么都重要。待我禀明天子,为节度使请功。

辽国皇帝见鹰路又通了,使者也放回来了,就赏赐了盈歌大量的金银财宝,原先不准对纥石烈部用兵的命令,自然就作废了。盈歌继续出兵,把纥石烈部完全吞并。吞并了纥石烈部之后,盈歌把缴获的战利品和鹰路重新打通之后辽国皇帝赏赐的物资分成三份,自己一份,那两个起兵阻断鹰路的部落各一份,谢谢二位配合,这事不白干,这是你们的出场费。这就是盈歌的高招,第三条路!哪有那么巧的事啊?辽国使臣刚一住下,俩部落就起兵阻断鹰路?他们俩疯了,没看见纥石烈部阻断鹰路什么下场?那俩小部落还没有纥石烈部强大呢,居然敢阻断鹰路?这是盈歌私底下安排的,哥俩配合折腾一下,我兵一到,你俩就投降,把使者放回来,朝廷必有赏赐,有了赏赐之后咱哥仨分。那哥俩积极配合,这一下纥石烈部的命运就算是注定了。

纥石烈部一完蛋,完颜部在女真诸部中的地位就不可撼动了,没有人再敢挑战他的霸主或者老大地位。

第四章 霸业初成 第三节 国舅叛乱

就在打败了纥石烈部之后,盈歌距离统一女真诸部已经不远了,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去世,他的孙子继位,这就是辽国的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耶律延禧刚刚继位没多久,辽国国内就发生了叛乱,而这场叛乱竟然还牵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盈歌,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天祚皇帝登基之后,不理朝政,整天沉迷于打猎。耶律氏和萧氏贵族们就蠢蠢欲动了,这样的天子留他何用?推翻他我们过把皇帝瘾。其中有一个叫萧海里的贵族,他的姐妹嫁给了天祚皇帝,他依仗皇帝舅子的身份胡作非为,恃宠而骄,满朝侧目,大臣们纷纷弹劾他,身为皇亲国戚,不顾王法,堕坏纪纲。天祚皇帝为了不犯众怒,难免敲打敲打萧海里,你别太过了啊,就算你是我舅子吧,你也得让我能说得出话来,你老干这些事,满朝文武都不满,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得罪那么多人吧?领导亲自找你谈话,说明这个事已经很严重了,按理萧海里应该收敛一下,但是他平时狂惯了,居然起兵叛乱。有多少兵呢?千把来人,都是他的私人部曲。萧海里叛乱让天祚皇帝恼羞成怒,立即下旨出兵平叛。

平叛的部队有好几千人,但是由于宋辽两国一百多年没打仗了,辽军兵士也不习战阵,加上平叛没什么油水可捞,不像跟邻国开战,打完之后金子、银子、绸子能运回来点,所以辽军斗志也不旺,几千官军居然被萧海里率领的一千多乌合之众给打败了。叛乱没能够平定,天祚皇帝大怒,又要征集人马去讨伐萧海里。萧海里知道,自己这一仗胜得侥幸,他可能也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了,当初没想明白,头脑一热就扯旗造反了。如果这一仗我打输了,我负荆请罪,可能皇上念及亲情还不会把我怎么着,没想到官军这么不经打,这一仗一不留神我赢了,皇上定会派大军前来,我肯定不是对手。干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萧海里就逃进了女真部落,他认为深山老林,官军地形不熟,没有当地人带路,是打不过他的。

萧海里逃进了女真部落后,就派人来找完颜盈歌,约他起兵反辽。由此可见这个时候完颜部的势力有多大,盈歌不但在女真人心目当中,而且在辽国国舅心目中的地位都是很重要的。

第四章 霸业初成 第四节 独取海里

萧海里为了能说服盈歌起兵反辽,向盈歌许诺了不少的好处。那么,盈歌面对这些高官厚禄会动心吗?眼看着辽国国政日益混乱,心怀大志的盈歌会有什么新的计划呢?

萧海里跟天祚皇帝谁的腿粗,盈歌拿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绝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叛徒去反对大辽。盈歌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脑子都不用过,直接就把萧海里派来的人一捆,送交辽廷。这个叛徒派人游说我叛乱,我把他捆了,请朝廷处置。天祚皇帝龙心大悦,卿家几代人对大辽忠心耿耿,既然萧海里逃到了你的地界上,那么你有义务为国家除此叛贼。盈歌说,微臣正有此意,我一定会出兵,帮助朝廷讨伐叛贼。

既奉圣旨,盈歌名正言顺地招募女真各部的骑兵去讨伐叛贼。这是女真人第一次跟契丹人作战,以前甭管是平“四大金刚”还是吞并哪些部落,都是女真人之间的内战。萧海里手下尽管都是乌合之众,但毕竟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辽国人,这是女真人第一次见识辽国人的战斗力。盈歌下了血本了,在各部点集兵马,骑兵们一律身披铁甲,刀枪弓箭都是精制而成,看上去像一支正规军。多少人呢?千把来人,当时女真部落尽最大的努力能凑出千把来骑兵就已经很不错了。

两军开始在混同江,就是今松花江流域,展开了激战。当时辽国也派来了一千多兵士助战,史籍记载:“穆宗谓辽将曰:‘退尔军,我当独取海里。’”(《金史穆宗本纪》)战斗一打响,盈歌就跟那个辽国统兵的将军说,把你的兵撤走,我一个人灭了萧海里。当时女真的部将们很多人都表示不理解,咱这是何苦呢?萧海里又没反咱,他反的是辽,咱是替辽出气,已经够仗义了,朝廷又派来了官军,你不用官军帮忙,死咱自己人,这说不过去。这不像咱以前统一女真各部,那是咱们自己有便宜占的事,这种事是为他人火中取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穆宗盈歌跟手下人讲,你们见识短浅,你们看见辽军的战斗力没有?净帮倒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让他们跟萧海里打仗,咱还得分兵去救他,这样的盟友要他做甚?他们一百多年养尊处优,不会打仗了,当年的马上民族现在已经退化了,不如让他们一边待着去,看看我们女真人怎么平萧海里。平了萧海里之后,我们是首功,朝廷不会亏待咱们,朝廷赏的东西比咱到部落里抢的玩意儿要好得多。再有,这样对辽国也是一种威慑,让他看看我们女真人已经不是当年那样了,不好惹了。所以,穆宗就率军直接跟萧海里部展开了激战。辽国派来的部队真的就做起了场外的看客,在那儿观战,并且不时地点评一番,这个打得不错,那个差点,要是我应该怎么打,反正光在那儿耍嘴皮子。女真人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萧海里军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在这场激战当中,一位杰出的女真青年才俊崭露头角,此人就是后来建立金国的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史籍记载说:“太祖策马突战。流矢中海里首,海里堕马下,执而杀之,大破其军。”(《金史穆宗本纪》)完颜阿骨打一箭射中了萧海里的脑袋,萧海里掉下马来,女真兵上去把他捆起来咔嚓一刀砍死了。萧海里叛军被彻底平定了。

在这场战斗中,女真军强大的战斗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更为关键的是,“金人自此知辽兵之易与也”(《金史穆宗本纪》),金国人从此知道,辽国兵是很好打的。辽国人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刚千把来人,就爆发出这么强悍的战斗力,他们要凑够了一万人,还了得吗?这时候的盈歌、阿骨打叔侄的胸中就燃烧着一团火,或者说这个时候他们就有了一个梦想,有朝一日把宝座上的辽国皇帝赶下来,我们这些边缘人、山林人也走出深山老林,过一把皇帝瘾。当天祚皇帝赏赐女真部落大量的财宝时,女真已经不再把这个赏赐当回事了,他们已经在战斗中看到了自己的实力,看到了辽国的虚弱,他们建国的梦想之火已经开始熊熊燃烧。

没等盈歌实现自己的伟大理想,他就病死了,享年五十一岁。

第四章 霸业初成 第五节 阿骨打上台

穆宗盈歌去世之后,乌雅束继位,史称金康宗。乌雅束是世祖劾里钵的长子,完颜阿骨打的亲哥哥,当他继位的时候,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女真诸部中的绝大部分部落都归顺了完颜部。但是乌雅束掌权后并没有趁热打铁彻底统一女真,而是马上出兵攻打高丽国。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前面讲过的那位阿疏,他流亡到辽国,痴心不改,身在辽国心在完颜,一门心思要把完颜部搞垮,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计计都是离间计。离间失败,再离间再失败,再失败再离间,生命不止,离间不息,直到最后灭亡。在阿疏的挑拨离间下,有一个女真部落就做出了很激烈的反应,这个部落跟完颜部的关系很好,就把阿疏的使臣捆送完颜部。阿疏特别生气,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一门心思要做完颜氏的走狗,让你做人你不做,所以他跟辽国皇帝讲,捆他使臣的那个部落叛乱,自己有确凿的证据。当时辽国皇帝也不明真相,就派人去责问,其实一见辽使,阿疏的挑拨离间自然就会不攻自破,本来就没这回事嘛!但没想到这个部落胆儿太小,一听说辽国使臣要来,就找到高丽国请求保护。高丽终于找到了一种大国的感觉,终于有人请求我保护了,这么多年都是人家保护我,我的首都都让辽国烧了,现在居然辽国手下的部落请求我保护了。高丽王就说,没问题,我罩着你。当时完颜部的首领还是盈歌,盈歌也派人去找这个部落,跟他们讲,不要害怕,咱们有办法摆脱阿疏的挑拨离间。

等盈歌派的人出发之后,盈歌就去世了,乌雅束继位,完颜部使者到了这个部落的地界上,把这个部落带了回来。人是带回来了,但高丽王居然背信弃义,把这个部落的地盘给占领了,不但占领了地盘,还在这个地方设立官署,那意思就是这个地儿以后就是我的了,永远不归还女真。乌雅束非常恼火,我刚刚当了生女真诸部的节度使,怎么着也是大辽的朝廷命官,你一个小小的高丽王,居然敢跟我大辽节度使作对?竟然吞并我女真人的地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乌雅束派人去责问高丽王,你们这么做什么目的?高丽王当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再加上也看不起女真部落,居然回了四个字:无与尔事。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这四个字一说,标志着双方的关系正式破裂。乌雅束下令,让这些高丽人知道知道我们女真武士的厉害。

乌雅束派遣一员部将,率几百号人跟高丽人展开了大战。一仗下来,几百女真武士突破高丽边防,把高丽边境上所有的军用设施一概毁掉。看见我的厉害了吗?如果你再不认输的话,我这几百号人没准儿也能到开城去放把火。高丽王赶紧说,寡人错了,对不起,这是底下人干的,寡人并不知道。看来这高丽王不但无知,而且无耻。两国爆发了战争,你身为一国之主居然不知道?高丽王说回去调查调查,是谁干的,我处罚那帮人。女真人就撤军了,既然高丽王认错,咱也甭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女真人一撤回来,高丽人腰杆就硬了,女真人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作个揖他就撤了,那我多作几回怕什么?

高丽国这个时候居然敢主动派军去进攻女真,他们在边境上修了九座城寨,动员了万把来人。乌雅束一看,我们女真人太天真了,高丽人真狡猾,作完揖之后就修城,修完城又派了一万人来打我们。乌雅束找到了上次领兵深入高丽国境的那位部将,再跟高丽人干一仗,你敢去吗?那地儿你熟。部将说,没问题,五百人足矣。给我五百个人,我让高丽人知道知道锄头是铁打的。这员部将领着五百名士兵杀得高丽人尸横遍野,边境九个寨子全给拔了。我估计都是让高丽俘虏干的,女真武士不干这事。

这一下高丽王吓坏了,第二次请和,主动释放了被俘的十几个女真人,他能抓到十几个女真俘虏已经不容易了。高丽国这个时候是认识到了,女真人太厉害,不得了,五百人打我们一万人,我们军队就像纸人似的。以后一百多年,高丽王再也不敢向女真挑衅,包括后来女真势力衰落的时候。乌雅束把高丽国打服了之后,可能由于太耗费心力,也可能是被高丽这些言而无信、反反复复的人气的,很快就去世了。

乌雅束没有能够把握住父祖开创的好时机,彻底统一女真诸部,但是把一个捣乱的邻居打服了。高丽虽不算个强邻,但他整天跟你捣乱,也够讨厌的。打服高丽之后,女真完颜部起兵反辽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乌雅束虽然在女真内部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对外的功绩也绝对不容抹杀。乌雅束病逝,他的弟弟阿骨打顺理成章承袭了女真诸部节度使的职务。阿骨打一上台,女真民族在中国历史上就有了一番精彩绝伦的演出。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一节 文武双全阿骨打

阿骨打幼年时,就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武,其父劾里钵更是把整个女真民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是,要想实现女真建国的梦想,单凭一身勇武还远远不够。那么,长大后的阿骨打,在其他方面还有哪些惊人的表现呢?

太祖阿骨打不但个人勇武,而且领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他哥哥康宗在位时期,跟邻近部落之间的战争,基本上都是阿骨打在负总责。

阿骨打有一次去征讨留可部,这也是一个小部落,路过一个叫乌塔的小城。这个城按照咱们现在的理解,也就是小村寨,拿木头垒个门,寒酸简陋。路过这个小城的时候,阿骨打让自己的部下埋锅造饭,吃饱了再打留可部。乌塔城的人看到阿骨打有锅,就冲出来把阿骨打的锅给抢走了。因为女真部落把铁器引为至宝,可能乌塔城里面的人没锅,天天只能烤肉吃,一看阿骨打有锅,出来就抢。锅被抢走了,部下却都饿着肚子呢,阿骨打拿着鞭子指着乌塔城的人说,等我一会儿把留可部灭了,回来找你们要锅。乌塔人觉得他在开玩笑,你这一帮人都饿着肚子,一会儿就能把留可部灭了?仨月以后您再说吧,到那时候锅就属于我们了。阿骨打领着这帮饿肚子的兵就走了。半天工夫不到,阿骨打回来了,留可部已经被我们灭了,把锅还给我们。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他们饿着肚子灭了一个部落。乌塔人吓坏了,首领用脑袋顶着锅,恭恭敬敬地出城,跪在阿骨打面前。阿骨打在女真部落地位很高,被辽册封为详稳,就是汉语“令公”的意思。乌塔城的城主顶着锅跪在阿骨打马前说,奴才不敢破坏详稳的东西,您老人家验验,您这锅我根本没敢使,一直在祖宗牌位前供着呢。由此可见阿骨打不但个人的武艺出众,而且领兵打仗、指挥军队绝对是一把好手。

阿骨打不但能武,而且能文,具有良好的治理国家(当时没有国家,都是部落)的才能。“康宗七年,岁不登。”(《金史太祖本纪》)康宗乌雅束在位的第七年,闹灾荒,不长庄稼,老百姓流离失所,有些人就去做强盗。这个时候,部落中有元老一级的人物主张严刑酷罚,逮着抢东西的人就杀。抢东西的人太多了,不杀几个,不足以震慑诸盗,必须要严打!此时,阿骨打出面劝阻,“以财杀人,不可。财者,人所致也”(《金史太祖本纪》)。老子讲:“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老子》)你要不拿金子银子当宝贝,就没人去偷金子银子。阿骨打说绝对不能因为他抢了东西就杀他。那怎么处理呢?部落里通过一个决议,凡是抢东西的人,被逮着之后三倍偿还。你要用价值三倍的东西来偿还被抢的人,抵你一条命。这已经比抢了东西就砍头轻多了。但是你想,他要有钱至于去抢吗?所以你让他三倍偿还那不是开玩笑吗?我没有钱偿还怎么办?只有把老婆孩子卖了,我家徒四壁,也就老婆孩子还能卖,别的都卖不上价钱。这样一来,部落人心离散。此时,阿骨打又挺身而出,跟自己的哥哥乌雅束讲,绝对不能再这么干了。于是,他们召集部落的元老议事。大家讨论出一个结果之后,阿骨打站在房外,用绸条系在权杖的顶端,跟令旗似的,召集大家,对大家讲:“今贫者不能自活,卖妻子以偿债。骨肉之爱,人心所同。自今三年勿征,过三年徐图之。”(《金史太祖本纪》)现在穷人不能活,所以卖妻子偿债。骨肉之情人心所同,谁把自己老婆孩子卖了心里能好受啊?因此从现在起三年内免征赋税,等三年以后,咱们这儿经济恢复了,饥荒度过了再说。这样一来,众皆听令,闻者感泣,远近归心,各个部落纷纷来投奔完颜部,完颜部基本上完成了整个女真的统一。

当年平定萧海里叛乱之后,阿骨打就建议自己的叔叔盈歌禁止各部设立自己的令牌,一律以完颜部的令牌为主。因为女真人没有文字,靠令牌来证明这是大酋长说的话。所以各部一旦以完颜部的令牌为主,完颜部实际上就可以号令女真各部了。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二节 二责阿骨打

当时的女真族处于辽国统治下,长期遭受迫害和欺压,因此阿骨打痛恨辽国。1112年,在辽国的头鱼宴上,天祚皇帝要求阿骨打为自己跳舞助兴,被他断然拒绝。这更加坚定了阿骨打崛起女真族、讨伐辽国的决心。那么,阿骨打在做了女真节度使后,会如何对待辽国呢?

在阿骨打做节度使之前,他就曾经在头鱼宴上拒绝给天祚皇帝跳舞。等做了节度使之后,那更是不拿天祚皇帝当回事,他招募甲士,修缮工事,一门心思准备跟辽国打仗。辽国熟悉女真内情的大臣就把这个事报上去了,说女真部最近有异样,整天炉火熊熊,叮叮当当打造刀枪,大肆出来购买铠甲、放养战马,在跟咱们边境接壤的地方,木栅栏全都立起来了,好像是对天朝有不臣之心。辽国于是派使臣来责问,阿骨打回答说:“设险自守,又何问哉!”(《金史太祖本纪》)我这儿修个工事防止强盗,用得着跟你打招呼吗?你问什么啊?他就这样把辽使打发回去了。

朝廷一看,可能这个使臣身份不够,就派了个更大的官去责问阿骨打,说你这么做什么目的?你要上报天子。阿骨打回答:“我小国也,事大国不敢废礼。大国德泽不施,而逋逃是主,以此字小,能无望乎?若以阿疏与我,请事朝贡。苟不获已,岂能束手受制也。”(《金史太祖本纪》)我是个小国,我一直对你们大国恭恭敬敬,但是大国缺德,把从我们这儿逃亡的人、跟我作对的人,都保留起来,由你给罩着,你靠这个统治小国,我对你还能有什么指望?所以我就提一个条件,你把那个叛逃的阿疏还给我,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三节 破辽鬼

阿疏本是女真纥石烈部的首领,阿骨打的叔叔盈歌曾利用替辽国扫清鹰路的机会,占领了纥石烈部,阿疏逃到辽国避难。后来阿疏屡次攻击、诋毁完颜部,完颜部也曾多次请求辽国交还阿疏,却都遭到拒绝。那么,阿骨打再次提出归还阿疏的要求,辽国会同意吗?

辽国觉得这太伤面子了,绝不能把阿疏还给你。后来当女真人攻破了辽上京、抓着阿疏之后,非常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要说阿疏这个人,从阿骨打的父亲到哥哥到他自己,三代人都要抓他,好不容易逮着了,还不得乱刀剁成肉泥啊?结果,阿疏被轻轻地敲了几十板子就放了,啥事没有。阿疏寿命还特长,比阿骨打寿命都长,尤其是到了晚年,小日子过得美哉美哉。

只要一有人请教他的姓名,说这老爷子谁啊?怎么这么优哉游哉的?阿疏就说,我叫破辽鬼。所以最后有一种议论,说阿疏也许真的是金国的内应,他成心逃到辽国,成心挑事,激化契丹跟女真的矛盾,女真才有借口跟辽国打仗。女真只要一说辽压迫我,举不出什么别的明显例子,就举这个例子,阿疏跑了,你不还给我,我就打你。辽国皇帝当时要是一时高兴,把他还给女真,还真不知道完颜阿骨打会怎么办呢!因此阿疏特别得意,说自己破辽有功。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

辽国不肯释放阿疏,也就做相应的准备。在宁江州,就是辽国跟女真诸部边防一线,建立工事,增调兵马,增设守备。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四节 涞流水誓师

辽军和女真兵大肆备战,战争一触即发。辽军虽然战斗力弱,但城高池广,易守难攻。女真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只有几千人马。因此阿骨打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这种情况下,又是什么原因,促使阿骨打下决心挑起了对辽战争呢?

辽廷派了两位将领前来防御,派的将领都是渤海人,其中一位叫大家奴。渤海、女真本来就是一家人,都源出靺鞨,渤海是粟末靺鞨,女真是黑水靺鞨,只不过渤海归顺辽,入辽的户口已久。阿骨打看到辽国增兵,就派人到宁江州去探问一下情况,派去的人到了宁江州,还真见到了守将,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奴本人。守将跟阿骨打的人说,你们真讨厌,没事造什么反啊?朝廷听说你们造反了,就派我们来打你们,就你们手下这百十号人还想造反?你们不是真想反吧?整个宁江州上上下下,谁见了阿骨打的人都问这事,是不是你们想造反啊?

女真使臣回去之后赶紧禀告阿骨打,说咱们现在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地球人都知道咱要造反了。而且宁江州上上下下守备空虚,没有人拿咱们造反当回事。这个时候我们赶紧起兵,一举攻克宁江州,以快打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阿骨打一听,发出信牌,召集各部,集中了两千五百人在涞流水集中,这支部队的人数已经在女真民族的战斗史上称得上是一支前无古人的大军了,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涞流水誓师”。

阿骨打祭告天地,然后发表了一通鼓舞人心的演说:“世事辽国,恪修职贡,定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海里之众,有功不省,而侵侮是加。罪人阿疏,屡请不遣。今将问罪于辽,天地其鉴佑之。”(《金史太祖本纪》)阿骨打伐辽的借口有俩:第一个,有功不赏。我们本来对大辽一向忠心耿耿,平乌春、平窝谋罕、平萧海里,帮助大辽建功,但是他们有功不赏,欺负我们。第二个,我想把阿疏要回来,他老不给我。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起兵造反,天地神明保佑我一举成功。阿骨打告诉自己的部下:“汝等同心尽力,有功者,奴婢部曲为良,庶人官之,先有官者叙进,轻重视功。苟违誓言,身死梃下,家属无赦。”(《金史太祖本纪》)大家同心协力,如果立下战功,你们做奴婢的释放为平民,庶人可以做官,有官的人可以晋级。大家齐声呼喊,女真民族压抑了上千年的能量在这个时候喷发出来。阿骨打指挥两千五百人扑向宁江州。

兵到宁江州城下。女真兵以前只有野战和打木栅栏的经验,第一次面对城墙和护城河。怎么办?阿骨打下令,两千五百名士兵背土,也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土,一人背一麻袋,填平护城河。估计那河也没多深,也没多宽,填平之后女真兵开始攻城。后来宋朝人在靖康之变的时候曾经形容女真人,人如龙、马如虎、入水如獭、登城如猿。阿骨打一举攻克了宁江州。

占领宁江州之后,完颜阿骨打下令,把所有俘获的渤海人和熟女真人一律放掉,包括辽国将领大家奴,让他们回自己的家乡,去招服熟女真和渤海人。阿骨打传谕:“女直、渤海本同一家,我兴师伐罪,不滥及无辜也。”(《金史太祖本纪》)咱们本来都一家子,这一次我兴师伐罪,只对付契丹人,只破辽国,不殃及无辜。他这么一搞,早已加入辽国国籍、有辽国户口的熟女真人纷纷归附。渤海人也觉得,辽国一打仗就让我们渤海人打前锋,我们在历史上也建立过国家(渤海国就是海东盛国),而且是被辽国所灭,在辽国的统治下当了二百多年亡国奴。这个时候我们的远亲起兵,毕竟都是靺鞨人同一血脉,是选辽还是选女真,根本就不用想!这样一来,整个女真地区,传檄而定,形势对阿骨打来说一派大好。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五节 出河店大捷

宁江州一战,辽国认识到女真发展迅速,不容小视。因此,辽国派出号称十万大军讨伐女真。此时阿骨打拥有女真兵三千七百人。这一仗的兵力对比之悬殊,不但在中国古代,甚至在世界冷兵器战争史上,也极为罕见。那么在兵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阿骨打又是如何以少胜多、大败辽军的呢?

阿骨打面对强敌决不退缩,而是利用隆冬季节,三千七百名女真骑兵,骑马渡过了鸭子河,在出河店与辽军对峙。但毕竟阿骨打人数太少,辽军的人数太多,怎么才能鼓舞士气?阿骨打利用女真人都相信的萨满教,靠占卜之说来稳定军心。“既夜,太祖方就枕,若有扶其首者三,寤而起,曰:‘神明警我也!’即鸣鼓举燧而行。”(《金史太祖本纪》)夜里,大军渡过鸭子河,部下刚扎下营来,阿骨打睡到半夜就蹦起来,赶紧把全军集合起来。他说我刚睡着,就梦见有人敲我脑袋,敲了三回,这是苍天警示我,出兵打仗就在此时,一战成功。女真骑兵们全都信以为真了,本来就对自己的领袖无比尊重、无比崇拜、无比信任,我们的领袖又有神明相助,必定成功。

于是全军上马,三千七百多女真铁骑,趁夜直扑辽营。当时正好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辽国的士兵缩在帐篷里边已经进入了梦乡,连站岗的都不怎么走动,围着火堆烤火。在天将亮不亮的时候,女真骑兵一阵风似的冲到辽军面前,展开了激战。辽国人万万没有想到女真兵来得如此神速,而且敢于主动进攻。辽军觉得女真人打仗不合章法啊,仗不是这么打的,你们不会打仗。打仗得两方面下了战书,约定地点,等天一亮,两军对圆,中军左军右军,然后击鼓进攻,鸣金收兵。你们什么都没有,酋长亲自领着一帮人就来跟我们玩命来了,所以我们败给这种人不新鲜,没人教过我们怎么对付这种人。辽国的统军大将耶律谢十被完颜阿骨打一箭射落马下。离得老远,两军刚一照面,主帅就被完颜阿骨打射死了。这一下女真兵士气大振,辽军十万大军被三千七百女真人打得差不多全军覆没。

出河店大捷之后,生熟女真、渤海人纷纷来归,阿骨打的人马发展到了一万,兵力已经是很强大了。女真兵发展到了一万之后,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和他的堂兄、国相撒改,就劝阿骨打登基做皇帝。你看咱们三千多人就能打败契丹十万大军,您应该登基做皇帝了。阿骨打哈哈大笑:“一战而胜,遂称大号,何示人浅也。”(《金史太祖本纪》)咱刚打了一个胜仗,就当皇帝,这太浅薄了,这事咱不能这么干。当时女真民族没有文字,阿骨打也应该没有读过书,但是对于谋略无师自通、烂熟于胸。后来朱元璋起兵,谋士就告诉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不能跟洪秀全似的,刚有一个村就建“天国”了,再占一乡就当“天王”了,不能那样,那是过把瘾就死,兔子尾巴长不了。阿骨打打了这么个大胜仗,消灭了十万敌军,但是坚决不做皇帝。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六节 金国建立

阿骨打起兵伐辽的初衷,本是反抗辽国的压迫,对于做皇帝他并不着急。可是随着女真实力壮大,归降的部落越来越多,却出现了一些问题,迫使阿骨打不得不立刻建国。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阿骨打决定建立大金国呢?

随着女真的势力越来越大,生熟女真和渤海人归降的是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你阿骨打不再是为自己做皇帝了,而是因为战争的需要,你必须得做皇帝。比如说,渤海人原来是辽国公民,我们有官府,有州县的长官,有人管我们,我们是有国家的,现在我归降谁?我归降一个部落?我由一个国家的公民变成一个部落的村民?这我心里面接受不了。再有,女真起兵反辽,在辽朝眼里就是叛乱,辽到哪儿都说女真是叛徒,觉得出兵平叛光明正大,如果女真建国,那就不是叛乱了,就变成民族独立解放战争,变成了两个民族、两个政权之间的战争,而不是辽国内部的战争了。

大家反复游说完颜阿骨打,你必须得建国,“今大功已建,若不称号,无以系天下心”(《金史太祖本纪》)。现在咱们势力已经这么大了,归顺的同胞越来越多,如果你不称位号,无以系天下心。大家投降咱们的目的不也就为了当开国功臣,享王侯之位?你不当皇帝大家都没念想。来到你这儿给个酋长?那谁干啊!原来人家是朝廷命官,锦衣玉食,到这儿品级都没有了,连国家公务员都不算了。于是,完颜阿骨打说:“吾将思之。”(《金史太祖本纪》)我想想吧,这个时候心眼已经活泛了。

女真贵族们一看,完颜阿骨打光说想想,没下文了,这不行,咱还得劝。光咱们劝不行,咱们太朴实,不会说话,语言表达能力差,得找个念过书的人劝。于是,大家推出一个渤海人,此人叫杨朴,很多书籍上把他记载为汉人,其实他是渤海人,是在辽国中过进士的一位渤海人。老杨,你能说会道,识文断字,你有文化,你去跟我们老大说说,让他当皇帝。于是杨朴就来游说阿骨打:“大王创兴师旅,当变家为国,图霸天下。比者诸部兵众皆归大王,今力可拔山填海,而不能革故鼎新,册帝号,封诸蕃,传檄响应千里。自是东接海隅,南连宋,西通夏,北安远国之民,建万世之镃基,兴帝王之社稷,行之有疑,祸如发矢,大王如何?”(《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一)这个杨朴说得真是头头是道,他跟完颜阿骨打讲,你现在创兴师旅,就要化家为国,你得有个国家,你是为了民族独立解放而战,不是为了完颜部而战。现在各部落传檄而定,已经能够拔山填海了,这个时候就应该革故鼎新。你建国之后,东到大海,南连大宋,西通西夏,北安远国之民。我们就可以把辽的地盘全部占领,兴帝王万世之基。如果不这么做,后果实难预料,大王你好好想一想吧。

完颜阿骨打一想,我手下这帮人的话可以不听,我觉得他们有私心,或者他们可能太热爱我了,急于让我当皇帝,但文化人的话咱不能不听,知识分子都劝我建国了。这个时候的阿骨打心中可能并没有推翻辽的思想准备,因为辽虽然打了两场败仗,但毕竟实力那么强大,不可能说完就完,但是他要有一个名号,足以号令部众。这样一来,在他起兵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1115年,阿骨打在群臣的推戴、劝谏下即皇帝位,建国号大金。

第五章 女真建国 第七节 简朴的国家

金国建立,女真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国家。但这时的金国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制国家。女真人依然沿袭着原始的部族时代保留下来的生活习惯和传统制度。那么,当时女真人的生活状态究竟是怎样呢?

史籍记载,大金建国的时候,阿骨打身穿龙袍,面南而坐,彩旗飞舞,大臣宗翰献犁杖,给皇帝权杖和木犁,以示农业为本。这段史料给人的感觉可能有虚构的成分,因为那个时候的女真人不可能以农业为主,他们还是以渔猎为主,农业只是辅助产业。至于阿骨打登基的时候那么大的排场,这肯定是虚构美化的。

阿骨打当了皇帝之后,在自己的老家建立了所谓的“宫殿”,后来他定为都城,就是上京(今黑龙江的阿城)。阿骨打住的地方俗称皇帝寨,连城都不是,就是一个村落,拿木头围栏围起来。阿骨打家的房子不过比村里一般老百姓的房子稍微大一点而已。可能别的老百姓一间,他们家前后有几间,这就成了他的皇宫。他的嫔妃们在大雨天的时候,如果在“前殿”跟“后殿”之间穿梭,要把鞋脱下来,蹚水过去,因为“宫殿”与“宫殿”之间一片汪洋。如果外边下大雨,宫里面就下小雨,皇帝睡一宿觉,得换几个地方。阿骨打在前殿召集文武大臣议事,就是大家盘腿在火炕上坐着,冬天冷,烧火炕。大臣围坐一圈,举行圆桌会议,由职位最低的人第一个发言,这个想得好,高阶可以否低阶,低阶的不敢否高阶的,所以职位最低的先说,一圈人发言完,最后皇帝拍板,还有原始民主制的痕迹。到了饭点了,大家伙都别回家了,在皇帝家吃饭。负责端饭的都是皇帝的嫔妃,没有宫女,哪儿找宫女去,部落一共才多少人啊?大臣站起来说:“谢谢嫂子。”阿骨打只要在“宫殿”里边举行国家典礼,墙头就有一帮小孩趴着看热闹。邻居家杀了鸡了,就派孩子到阿骨打家,叫皇上来吃。阿骨打就到人家家里吃鸡,很开心。他说最近朕勤于国事,好久没吃到这么鲜美的食物了。更不可思议的是,皇帝下河跟大臣们一起洗澡,君臣赤膊以待,坦诚相见,什么礼仪、避讳都没有,一边搓着背,一边军国大事就决定下来了。在这么简陋的情况下,女真人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总算圆了当年的梦想。

那么女真建国,辽能答应吗?肯定不能!所以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第六章 太祖灭辽 第一节 太祖燃情

辽天祚帝率数十万大军亲征,讨伐女真。阿骨打根据以往同辽军交战的经验判断,辽国仓促成军,士兵毫无战斗力,金军将士只要士气不减,敢于迎战,就一定能取胜。那么大敌当前,阿骨打会用什么办法鼓舞将士的斗志呢?

阿骨打当着百官的面,拔出刀来,割破自己的脸,这是女真人表示伤心的一种极端方式。然后,他跟手下的人讲,当初起兵,就是为了咱们民族的生存,不受辽的压迫,起兵之后又很顺利,建立了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很希望能够跟辽和平共处,让他承认我们这个政权。没想到今天辽不容我,竟然起全国之兵来消灭我们。现在众寡极其悬殊,咱们部落以前虽然也打过以寡敌众的战斗,但是毕竟没有这么悬殊。所以现在不如我以死谢罪,杀我一族,你们把我的首级献给辽国,大家可免于无事。你们看如何?说着太祖就要自己抹脖子,旁边的大臣一把抱住他,把刀就给抢过来了,大家的悲情被点燃了。我们皇上说得对啊,辽压迫我们,我们就为了民族生存、解放而起兵,我们招谁惹谁了?辽还是不容我们,现在逼得我们皇上自杀!我们皇上真要自杀了,我们这帮人还算人吗?大家跪下来跟太祖讲,现在无话可说了,没有什么招可想,您也别自杀,咱们跟辽决一死战,拼一个够本儿,拼俩咱就赚一个。太祖一听,好!朕的演出效果堪称完美。

既然如此,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有敌无我。于是,金军就怀着必胜必死的勇气向辽军杀去,已经豁出去了,无所谓了,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杀开一条血路。辽军像潮水拍在岩石上一样,一浪过来,粉碎,再上来一浪,又粉碎。但是毕竟辽军人数众多,你一个人砍十多个,这十多个人就算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让你砍,你砍上几个,还举得起刀来吗?十多棵大白菜剁一阵子也累,甭说活人了。辽军一浪一浪地过来,女真兵眼看不支的时候,辽军却突然退去。为什么辽军退去了呢?

第六章 太祖灭辽 第二节 护步达冈之战

辽天祚帝率兵亲征女真,辽国御营副都统耶律章奴趁机在朝中发动叛乱,企图废掉天祚帝,另立新主。叛乱的消息传到战场,天祚帝立刻率亲军班师,打算先回朝平定内乱。可此时,战场上的辽军正处于扭转战局的关键时刻,那么,天祚帝的离开会给战事带来怎样的变化呢?

天祚帝带着自己的亲信大臣、护卫亲兵拨马就撤。皇上一撤,战场上的辽兵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本来正在这儿苦战,女真兵很凶猛,但是猛虎架不住一群狼,眼看我们就要赢了,怎么皇上跑了?士兵们就以为是辽军败了,部队哗一下就溃退了下来。女真兵这个时候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捡了条命,辽国人跑了,咱们歇口气吧,这玩意儿可真不是闹着玩的,看来杀几十万人真不容易。当女真兵勒马不前的时候,太祖皇帝策马冲到,大声呵斥,你们还是男子汉吗?刚才敌人那么凶猛,我们都敢打,现在敌人败了,你们不敢追击?我真替你们蒙羞。女真骑兵们一听,皇上这么说我们?行了!不累了,水不喝了,饭不吃了,一夹马肚子就追上去了。

辽兵跟女真兵的想法是一样的,可算躲开这帮人了,他们简直疯了,跟疯子怎么打仗?好不容易三三两两退下来,终于能够活着回到家乡了。辽兵一看这帮疯子追上来了,这个时候皇上都跑了,你让他们去拼命?所以几十万人让开一条路,您这边请,皇上在前面,你别追我。金军两翼包抄,在护步达冈追上了天祚帝的部队,一场血战下来,天祚帝只率三十余名骑兵逃离战场,七十万大军还剩三十多个人。拙作《塞北三朝辽》一书中讲过,天祚帝一口气狂奔五百多里,中间不待下马的,个人身体素质不错,骑术不错,马更不是一般的马,一路狂奔逃离了险境。此役之后,金兴辽亡的格局基本上已经奠定,在中国北方雄踞了两百余年的辽帝国从此一蹶不振。

第二年,1116年,辽国东京辽阳府被金军攻占。五个首都就已经丧失一个了。阿骨打占领了辽东京之后,又有很多渤海人、契丹人、奚族人归附,阿骨打一方面要跟辽打仗,另一方面要进行政权建设,把一个部族变成一个成熟体制下的国家。相比与辽对阵接仗,这个任务可能相对于政权初创的女真人难度更大,女真人怎么办呢?

第六章 太祖灭辽 第三节 改革体制

大金建国初期,女真人并没有皇权至上的观念和皇位世袭的制度,而是依然沿袭着部族时代的政治体制。当时金国的皇位,既不专属于阿骨打本人,也不属于阿骨打派系。完颜部任何派系的首领都可以掌权当皇帝。因此,摆在阿骨打面前最紧迫的问题就是,如何平衡派系间的关系、巩固自己的权力。

完颜阿骨打当时做了皇帝不假,可是从女真部族时代传下来的很多传统并没有改变。金国贵族都属于完颜部,但是分成了几大派系,阿骨打只不过是他这一派的领袖而已,还有几派,比如前边讲过的劝阿骨打当皇帝的国相撒改派。撒改是阿骨打的堂兄,他的地位相当于女真最高宗教领袖,萨满之首。这一派势力大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讲基本上完颜部老家的人心向背取决于撒改,如果撒改下令造阿骨打的反,完颜部就敢造阿骨打的反。

阿骨打针对这种情况,在中央建立了一种制度,叫作勃极烈制。勃极烈,中原的史书中翻译成郎君、郎主,如中的大郎主、二郎主;清朝人的史书就干脆翻译成贝勒,后来清朝的贝勒跟勃极烈可能就是一脉相承。当时在金朝中央,主要是五大勃极烈: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谙班就是大的意思,大勃极烈,能当上了这个职务,实际上就意味着是皇位的接班人。后来太祖阿骨打去世之后,就是吴乞买继承了皇位。原来的国相撒改担任国论忽鲁勃极烈,相当于汉族的宰相。因为他原来也是国相,现在在国相上面设立一个大勃极烈,这个大勃极烈将来继承皇位,您就别做这个打算了,但是照样可以管制军民,权力很大。阿骨打的堂叔辞不失为国论阿买勃极烈。另一个弟弟完颜杲,女真名叫斜也,为国论昊勃极烈。后来又增加了一个大臣叫阿离合懑,做国论乙室勃极烈。这些官称都是女真语,翻译成汉语,大概谙班勃极烈是接班人的意思,国论忽鲁勃极烈是宰相的意思,国论阿买勃极烈更多的是管军队,最后设立的国论乙室勃极烈主要是负责外交。如此一来,中央政权有了一个简单的分工,虽然这些勃极烈们位高权重,但是已经跟当年阿骨打做酋长的时候,大家伙一起在地上画土议事,有了明显的变化,勃极烈只不过是皇帝的辅佐机构了。女真人也确立了皇权至上的制度或者理念,由一个部族向一个国家的过渡完成了。

另外,女真人在军事上有一套完善的制度,猛安谋克制度。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猛安”如果翻译成汉语,应该就是千夫长,“谋克”翻译成汉语应该就是百夫长。后来金国仿行汉制之后,把猛安、谋克的级别做了一个规定,猛安相当于知州,谋克相当于知县,一个是五品,一个是六品。这就为后来女真在明朝末年创立八旗制度奠定了基础。八旗制就是从猛安谋克发展来的,三百人一牛录,五牛录一甲喇,五甲喇一固山,一个固山用一面旗来表示。阿骨打起兵的时候,连一猛安都没有,只有两千五百人,一猛安还要三千人呢。女真人用猛安谋克制度来统率,凡是渤海人、汉人,仍然按原来的统治方式。也就是说,金也继承了辽的一国两制。就是说猛安谋克是针对女真人和契丹人的,汉地、渤海地区仍然用原来的州县统治机构,因为渤海人很不习惯这种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方式。女真、契丹按同一种方式管,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监视契丹人,后来把契丹人的部落组织打散了,编入女真的猛安谋克当中。

这套制度一建立,女真人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战斗力极其强劲,特别能打仗。《金史兵志》里对女真人的军事制度有过这样一番记载:“金兴,用兵如神,战胜攻取,无敌当世,曾未十年遂定大业。原其成功之速,俗本鸷劲,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将,部落保伍技皆锐兵。加之地狭产薄,无事苦耕可给衣食,有事苦战可致俘获,劳其筋骨以能寒暑,征发调遣事同一家。是故将勇而志一,兵精而力齐。”这里明确地点出了猛安谋克制度的重要性,本来这个民族就是很英勇的民族,这个地方又很穷,穷则思变,老百姓苦耕、苦战获得衣食,再加上猛安谋克制度,对于民众和军队管理的有效性,使得女真兵的战斗力奇强,不到十年就能够成就大业。

太祖建国后也取了汉族名字,不叫阿骨打了,改名完颜旻,他的弟弟吴乞买改名叫完颜晟。不但起了汉名,哥俩还知道排上辈,都用日字头,下面一个弟弟叫完颜杲,凡是这个名字里带日字头的,基本上跟太祖是一辈的。下一辈人都叫“宗×”,双名里面带一个“宗”字,是太祖的子侄辈的人。

国家建立以后,金太祖觉得一个国家进入文明的标志,就是要创立自己的文字。于是他派自己手下的大臣完颜希尹,依据汉字制成文字来拼写女真语,从而发明了女真文。女真文也是在汉字笔画的基础上发明出来的,跟契丹文一样,乍一看很像汉字,仔细一看,一个也不认识。女真文成为金国通用的官方文字,一直到了15世纪初,东北的女真部落里还有人用这种文字。随着后来金国的灭亡,没有了推广文字的机制,这种文字也就没有人用了。今天,女真文基本上可以说也变成了一种死文字,得靠学者专家们破译。

第六章 太祖灭辽 第四节 攻陷辽都

金太祖经过一系列改革,金国体制日渐完备,国家初具规模。同时,金军对辽的战争也频频告捷。可是,这时的阿骨打却突然想要同辽国休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时候的阿骨打更希望能够跟辽和平相处,为什么呢?女真一起兵,攻占了这么大片的土地,甚至出乎他们自己的预料,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没想到辽竟然这么虚弱,新占领的地区需要时间去消化。所以金这时候并不想推翻辽国,只要辽国能够承认现在大金的地位,两下停兵止戈,就达到目的了。护步达冈之战以后,辽也看到大金崛起于东北白山黑水间,方兴未艾,消灭金的时机已经过去了,所以也想跟金议和。

双方几回使节往还之后,辽答应册封完颜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做大辽藩属,世世修贡,谨守臣节。那阿骨打能同意吗?阿骨打要的是跟辽地位完全平等,你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我没灭了你就够对得起你了,你还要让我藩属?我还“东怀国皇帝”?我已经建国了,国号大金,凭什么让你给我改国号?我想做皇帝就做,用得着你来册封啊?阿骨打被辽的态度激怒了,跟自己的部下讲:“辽人屡败,遣使求成,惟饰虚辞,以为缓师之计,当议进讨。”(《金史太祖本纪》)辽屡战屡败,来跟我们议和,这是放和平烟幕,掩盖他假和平、真战争的罪恶,咱们不能上他的当。咱们现在别的事先放一放,一鼓作气,干脆把辽推翻,把辽地划入我大金版图。完颜阿骨打算是彻底明白了,金辽两国不可能和平共处,必然存一亡一。而此时,宋朝看到辽倒霉,派遣使臣渡海到金,签订海上之盟,与金相约,联手灭辽。金很高兴,鬼知道幽云十六州在哪儿,反正也不是我的地盘,你愿意要回去就要回去吧,每年能得到五十万银绢,还能得到中原大国相助,挺好。这个时候随着战事的开展、外交工作的顺利,金就更加感觉到没有必要跟辽谈和了,没有必要低声下气了,应该一鼓作气,把辽灭掉。辽的五个首都中,东京已经被攻占,由东北地区通往辽国上京临潢府的道路已经全线敞开。于是,阿骨打亲统大军,进攻辽上京。

辽上京是契丹发祥之地,只要拿下辽上京,辽国皇帝就无以号令天下。太祖率领大军打到上京城下,派人去招降,守军拒绝投降,太祖挥军猛攻,只一个上午,幅员万里的大帝国的一号首都就被占领了。太祖皇帝非常高兴,骑马巡视了城里一番,做梦也想不到,当年进贡我都没资格来,现在我以主人的身份来到了这座城市里,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了,太高兴了!于是,阿骨打在这儿住下来了,流连忘返。部将劝他,天太热,大军赶紧班师,以免传染病流行。咱就这么点人,可病不起,咱们一病的话辽军反攻,后果很严重!太祖皇帝听信部将之言,虽然很喜欢宫殿里的东西,但是为了保全战斗力,绝不贪恋财宝,更不羡慕荣华,率军撤退。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分遣大军多路出击。

上京被占领之后,金军兵锋直指辽国的中京大定府,就是今天内蒙古宁城。听说天祚皇帝在辽中京,大军马不停蹄,前来进攻。出兵之前,金太祖下诏:“辽政不纲,人神共弃。今欲中外一统,故命汝率大军,以行讨伐。”(《金史太祖本纪》)这一次咱们的目的就是要一举占领辽国的疆土,实现中外一统,彻底把辽政权推翻。在《塞北三朝辽》一书中咱们讲过,由于天祚皇帝昏庸,赐死了自己的文妃,杀掉了自己最贤德的儿子晋王,逼反了文妃的妹夫、辽国的第一名将耶律余睹。耶律余睹降金之后被封为元帅府监军,因为他对辽国的内情了若指掌,所以他率军为前锋去攻打辽国,很快就占领了辽的中京,但是没有逮到天祚皇帝。天祚皇帝在中京陷落之前就已经跑了,辽军的最高指挥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放弃了自己的指挥权,于是金军兵分多路,分别去攻打西京、南京。

按照金与北宋的盟约,南京本来应该由北宋攻打,但是北宋军队的战斗力低下,所以金就把这些地方都给占领了。当金军攻打辽中京的时候,太祖皇帝特别告诫自己的部将:“若克中京,所得礼乐仪仗图书文籍,并先次津发赴阙。”(《金史太祖本纪》)咱们的大军攻进了中京之后,一定注意去找礼乐仪仗、图书文籍。这些东西对于定国安邦的作用非常重要,你先别把辽国皇帝的金银器皿运来,要把礼乐仪仗图书文籍赶紧给我送来,咱们治国需要。可见太祖皇帝这个时候对于中原文明的向往如饥似渴,他知道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定江山,所以我最需要安邦定国的东西你赶紧给我拿来。

第六章 太祖灭辽 第五节 辽国灭亡

随着辽国首都逐一沦陷,大辽灭亡已成定局。可是金军却一直没有抓住辽国的天祚皇帝。那么,这时候天祚帝究竟在哪里,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国家沦陷,却不率军抵抗呢?大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最后的下场又是怎样呢?

天祚皇帝在中京陷落之前就已经跑了,详见拙作《塞北三朝辽》,他准备了日行三五百里的宝马两千匹,弄了三五百麻袋的金银珠宝,准备逃到宋当弟弟,或者到西夏当舅舅。他都已经想好了,宋朝皇帝是我哥,西夏皇帝是我外甥,我跑到哪儿都吃香的喝辣的,我不在乎,所以带着人带着马就跑了,后来一直躲在夹山。

天祚皇帝是一口气地逃,他想的是金国的军队不会离家那么老远来作战,辽国的疆域这么大,我哪儿不能藏身呢?万一你找着我了,我换地儿跑。你跟我耗,你耗不起,早晚有一天,我耗死你,自然你就会退军。实际上,后来金宋战争的时候,宋高宗也是这个主意,江南地区,疆域广大,卑湿水热,我就是跑跑,我跑了之后,你们能在我这儿待多久?你一撤了之后我不就又回来了吗?我的疆域还能恢复啊。宋高宗这么想,都比天祚帝这么想有道理。我们确实看到金国消灭不了南宋,因为那个地界不适合他们动武。但是天祚皇帝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你这个地界除了草原就是沙漠,特别适合骑兵运动,人家金国也是这样的一个民族,你跑到哪儿人家追不上你啊?

后来由于耶律余睹归降,耶律大石出走,天祚皇帝大势已去,只好率部众去投归西夏。在投归西夏的路上,走到今天的山西应县,被金国大将完颜娄室的部队追上,团团围住,天祚皇帝连玉玺、皇冠都丢了,饮食也没有了,只能渴了弄把雪,饿了拔根草,退回到史前文明时代了。金军围上来,部将纷纷投降。天祚皇帝知道抵抗也没戏了,于是仰天长叹,时不我与。金兵就准备把天祚皇帝给捆上,没想到天祚皇帝这时候还在摆皇帝的架子:大胆,尔等敢对天子无礼?怎么着我也是皇上。虽然皇冠没了,玉玺没了,毕竟我当了二十五年的天子。完颜娄室还真的很尊重他,甩镫离鞍,下了马之后,在天祚皇帝的马前下跪作揖:奴婢不才,以甲胄冒犯天威,请陛下下马。我错了,对不起,穿着盔甲来见你,但是你给我下来吧。天祚皇帝凄然一笑,毕竟最后一刻,战胜者给了自己尊严,人家打胜了,逮着我了,我都被俘虏了,人家还给我跪下。于是天祚皇帝下马,上了车,当然上的是囚车,被押运到金国,降封为王爵。

对天祚皇帝的死,史籍有两种不同的记载。一种说法是他活了五十四岁,被俘第二年就死了;一种说法是他八十二岁高龄时被海陵王给害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天祚皇帝的被俘,标志着辽帝国正式灭亡。后来耶律大石在新疆中亚建立了西辽,把契丹的国祚又延长了八十多年,这是后话了。

第六章 太祖灭辽 第六节 “完美”皇帝

公元1125年,金军彻底消灭辽国,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夙愿得以实现。但非常遗憾的是,阿骨打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切,就离开了人世。那么,阿骨打是怎么死的?对于金太祖,史籍上又有怎样的评价呢?

天祚皇帝被俘后,最让他欣慰的一件事,或者最让他高兴的一件事,就是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对头完颜阿骨打死在自己前面。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班师途中驾崩了。前面几代女真领袖,也多是在大功底定、班师途中去世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功成身退,反正是为子孙开创了一个好的局面。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继位,就是太宗皇帝。中国有句俗话叫作盖棺论定,一个人棺材盖盖上了,才能给他的一生下一个评语。那么,对于金太祖的一生,该怎么评价呢?

《金史太祖本纪》记载:“太祖英谟睿略,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人乐为用。……金有天下百十有九年,太祖数年之间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底定大业,传之子孙。”包括今天的史学家,都给金太祖用了一个评价人的时候很少用的词——完美,这是一个完人。金国一百一十九年的天下,都是太祖这几年奠定的基础。《金史》是元朝人编的,元是蒙古人建立的王朝,蒙古就是因为反抗金才起兵的,按说跟金是对头。当然写《金史》的人应该不是蒙古人,肯定是汉族的儒臣。但是对于自己的老对头,给予这么崇高的评价,可见金太祖不管是用兵理政,还是他个人的品德修养,都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善于用兵,身先士卒,屡战屡胜,对外与周边部族包括对宋的外交谋划,都为金争取了最大的利益。

金太祖个人的生活相当简朴,跟群臣一块儿下河洗澡,显然不贪财货,是一个杰出的开国之君。他虽然去世,但今时金国的国力,蒸蒸日上。他归天之后,太宗皇帝继位,按说老对头辽国也已经灭亡了,金国这十多年一直在打仗,这个时候最好休养生息,巩固、消化被占领的地区。可是太宗皇帝一继位,金国又进行了更大规模的对外战争,这一次是跟谁打呢?

第七章 金宋败盟 第一节 北宋收南京

虽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同意把南京地区归还北宋,但是由于金国将领对北宋的两次背盟非常不满,所以当北宋派使臣前来接收南京地区时,金国大将完颜宗翰借机提出了一个极为苛刻的条件。那么,北宋这次能顺利收回南京吗?

当时金国的大将宗翰跟宋朝讲,南京是我军将士流血牺牲一刀一枪换来的(实际上金军也没流多少血,一发动进攻辽军就投降了),凭什么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就还给你?给你也行,你得赎回去,给我一百万代税钱,我就把南京还给你。南京的地盘,我可以给你,但赋税你得给我,不但赋税给我,我把这里的人也得迁走,给你座空城,老百姓弄回北方还可以做奴隶。当时的宋朝使臣赵良嗣就跟金国人争辩,说自古赋税跟着土地走,有这块地才有这块地的税,哪能说我占了这块地,税交给你,没有这样的事呀。宗翰说,南京这地方一年的赋税是六百万,我才要一百万,我已经亏到家了,你要不给的话,咱俩就兵戎相见。你们跟辽国打了这么多年仗,打不过人家,所以给人家岁币。你打不过辽,打得过我大金吗?你嫌这一百万多是不?这个钱我不要了,咱们两军对圆了,打一仗再说。要是我们大金输了,一分钱不要,这块地你拿走,白送。要是我们大金赢了的话……赵良嗣一听,干什么,打仗?还什么如果你们大金输了,没有这种如果,不打不打就不打,一百万给得起,仗是绝对不能打。不就一百万吗,没有问题,给你,只是求你别再喊打讲杀了。

宋朝要求金交还南京地方的九个州,金只答应给七个,差出俩来怎么回事?差的这两个州一个是平州,一个是营州,在今天河北、辽宁一带,平州、营州并不在幽云十六州里。宋朝君臣不但对国事懵懂无知,地理学得也不好,当然历史也没学好,营、平二州并不是石敬瑭割给契丹的,而是五代的时候幽州节度使刘仁轨送给契丹的。契丹得到了幽云十六州之后,设立南京道,辽国的地方行政区划是道、州、县,跟北宋一样,北宋是路、州、县。营、平二州另立一路,隶属西京道管辖,不归南京道管辖。北宋并不知道辽国疆域的变化,辽国内部行政区划怎么回事,因此跟金国人谈的时候,要求把营、平二州也给还回来。金国人这几年一边打仗一边恶补地理知识,随着对辽战争的不断胜利,金军的铁蹄踏遍了辽的山山水水,对辽国地理学知识的掌握已经远远超过了北宋。一听北宋的要求,金人立刻纠正北宋的这个地理学术错误,这营、平二州并不在幽云十六州里,你凭什么跟我要?本来给你南京就多余,你现在还要这个,坚决不给。双方因为这个地理学术争议闹得很不愉快。

第七章 金宋败盟 第二节 西京问题

在营、平二州的问题上,金国人觉得北宋这个盟友不仅言而无信,而且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于是金国和北宋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而此时的北宋并没有见好就收,在勉强收回了南京,改南京析津府为燕京府之后,接着马上又要求金国归还西京。那么已经对北宋十分恼火的金国,会答应北宋的要求吗?

金国大臣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你有完没完,南京(即燕京)这几个州给你,我们就心不甘情不愿,你还要西京?那可是我们大金武士一刀一枪流了血拼出来的,坚决不给。阿骨打说,赵皇大度,我跟他要一百万贯,他都没跟我讨价还价,这一百万贯就给了,西京也还给他们吧。在阿骨打的眼里,这本来也不是大金的地方,给他也没什么,但不能平白无故地给,宋得给我钱。给多少呢?三百万,而且要白银,铜钱不要。另外还要借给金二十万斛白米的军粮。金国使者严格贯彻阿骨打定下的还地要钱要粮的方针去跟北宋谈,拿钱,给米,西京还你。北宋马上动员起来了,北宋有钱啊,银子凑得很快,当然白米一时半会儿凑不到,先把银子给金送去了。金国收到白银,开始交割西京,但动作却很慢,磨磨蹭蹭,故意不交还给北宋。在西京九州还没有交还完毕的时候,金国朝廷内唯一主张对宋友好的太祖完颜阿骨打驾崩了,这一下宋金关系出现了大转折。

完颜阿骨打驾崩之后,根据女真贵族兄终弟及的传统,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继承皇位,这就是金国历史上的第二代皇帝,金太宗。公元1123年,吴乞买继位,自然不想承认金太祖答应下来的那些条件,况且金太祖也曾说过,他活着的时候不背盟,死了之后不禁止后人背盟。如此,金国就不想把西京各州还给北宋。

第七章 金宋败盟 第三节 张觉降宋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继位之后,金和北宋的关系虽然越来越僵,却还没达到彻底决裂的地步,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人的出现将宋金两国一下推到了战争的边缘。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宋金两国反目成仇、关系彻底决裂的导火线,是一个名叫张觉的人。张觉是辽平州人,就是前文所说营、平二州中的平州人,中过进士,官至辽兴军节度使,原来耶律大石也做过这个职务,在辽国应该是高官了。

当金国兴起的时候,张觉感觉到天下大乱,形势不对,在自己所管辖的地盘招募丁壮,组成军队,准备抵抗金兵。据说他当时招募了五万多人,有良马千匹,选定大将,准备保家卫国。不料他的壮志还没来得及施展,辽国就已经接近灭亡。张觉觉得这也太没意思了,我的祖国怎么这么快就灭亡了?我这满腔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不是我不行,更不是我不会打仗,而是没有用武的机会。所以他苦心经营以待时机,暂时投降了金国。张觉投降了之后,金国对他很不错,仍然让他统治平州,他的部队也没有解散。因为当时金军进军太迅速,女真兵一共就那么几万人,金国人都没想到胜利来得那么快,好多地方都顾不上管理,仍然用的是辽国的降兵降将。当张觉身在金营心向辽的时候,南京那几个州归还给了北宋,金国人把这几州的老百姓赶着北上。金兵忙着打仗,抢地盘,没空押他们,主要是让辽的降兵押俘虏,辽兵押辽民。北上的第一站就是平州,幽云十六州的百姓大多是汉人,祖祖辈辈世居此地,住了几百年,顷刻间背井离乡,去遥远的北国谁都不乐意。经过平州的时候,俘虏们哗变了,拒绝北上。俘虏们想,万一金国人报复怎么办?我们得找一个有能力领导我们的人抵抗金国。他们就找上了张觉。

张觉非常高兴,巴不得这一天早点儿到来呢,自己好报效祖国。这些人跟张觉讲:“公今临巨镇,握强兵,尽忠于辽,免我迁者,非公而谁!”(《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您现在手握重兵,管辖这么一大片土地,希望您起义兵,恢复大辽,拯救老百姓于水火之中,责任重大,非您莫属。张觉听了之后立刻召集部属商议,这事咱能不能干?这些部属都昏了头了,一致认为这个事可以干。他们跟张觉讲:“闻天祚兵势复振,出没漠南,公若仗义勤王,奉迎天祚以图恢复……而以平州归宋,则宋无不接纳,平州遂为藩镇矣。即后日金人加兵,内用营、平之军,外籍宋人之援,又何惧焉!”(《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听说天祚皇帝出没于漠南,兵势大振,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说的,谣言害死人,实际上当时天祚皇帝领兵反攻,很快被打败了。他们说,您仗义勤王,把天祚皇帝迎到咱们这儿来,让燕地的百姓安居乐业,我们还可以把平州献给宋朝做宋朝的藩镇,一旦金国人加兵,我们有营、平二州的军队,又有大宋的后援,不怕金兵。张觉一听,言之有理,就领着老百姓扯旗造反了。张觉完全误判了形势,他准备响应天祚皇帝,仗义举旗,可旗举了半天,天祚皇帝也没来。实际上皇上已经被击溃了,很快就被俘了。

张觉一看误判形势,好生没趣。我这儿举了半天勤王义旗,结果王不来,旗白举了。金国一看张觉反水,非常生气,派了一员将领,带一支偏师两千名骑兵,来进攻平州,结果被张觉打得大败。张觉手下有五万人,怎么也不会打不过两千人。这下金国君臣恼羞成怒,你个叛徒竟敢对抗王师?还居然把王师打败了。金国要调大军征讨张觉。张觉害怕了,我打两千人打得过,金兵要是来两万,要是来好几万,那我可就不是对手了。怎么办?降宋!

第七章 金宋败盟 第四节 弱国无外交

张觉派使臣来到北宋,准备献上平州,归降北宋,这无疑给北宋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虽然北宋一直想要收回营、平二州,但是金国早已正式宣布营、平二州归金国所有。如果北宋接受张觉的归顺,等于强占了金国的土地,必然会成为金国出兵攻打北宋的一个绝好借口。面对难题,北宋统治者宋徽宗思考再三,还是接受了张觉的归降。

宋金两国盟约是有明确规定的,谁都不能招降纳叛,你占的地盘归你,我占的归我。营、平二州是被金占领的,张觉以金地归宋,明显违反了两国的海上之盟。但如果拒绝张觉的话,就有可能出现两个结果:

第一,将使幽云十六州人心离散,豪杰离心。这些人原来以辽为祖国,现在辽被金灭了,辽虽然也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但高度汉化,我在辽称臣做子民还不觉得丢人,但如果在野蛮的金人手下,我不乐意。既然我是汉人,我还是归顺我汉民族建立的宋。如果宋拒绝,有悖民心所向,焉能再谈治理幽云十六州。

第二,拒绝张觉归降,就失去了收回营、平二州最好的机会,好不容易现在这儿有个内应。所以在北宋看来,张觉归降是不能拒绝的,拒绝了他,于情于理于义都说不通,因此北宋就接纳了张觉。

宋金关系这个时候裂缝大开。金国一看张觉降宋了,好,我正想找机会跟你宋朝算账,现在你不加检点,居然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所以金国遣使理直气壮地到北宋要张觉,你必须把张觉还给我。实际上当初接受张觉投降的时候,负责跟金国签约的赵良嗣就一再建议不可。北宋燕京地方的最高长官安抚司王安中,是没有权力接受张觉投降的,必须要报给朝廷,等待朝廷的旨意。宋徽宗性格轻佻,好大喜功,一看营、平二州不费吹灰之力主动归降,龙心大悦。赵良嗣就出面建议说:“国家新与金盟,如此必失其欢,后不可悔。”(《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咱们刚刚跟金国订立盟约,现在收留金国的叛徒,那么惹恼了金国,以后可没后悔药吃。宋徽宗龙颜大怒,我这儿正高兴呢,你和我说这话,不听你的。赵良嗣被降官五级,再也没有人敢劝宋徽宗了。宋徽宗指示燕京守臣王安中,可以收留张觉。

这边刚一收留,那边金国使臣就赶到了,要宋朝交出张觉来。王安中睁眼说瞎话,没有这个人啊,没见过。金国的使臣说,我们有内应,这燕京城里的人不一定都听你们宋朝的,张觉在哪儿藏着我们都知道,你必须把他交出来。张觉藏在哪儿了呢?他藏在宋朝常胜军的甲杖库里面。常胜军就是郭药师的怨军,郭药师是汉人,他的部队都是由在跟金国打仗的时候,家里有亲人遇害的汉人、渤海人组成的,所以叫怨军。在辽灭亡前失利的情形下,郭药师率军降宋,宋朝把他的军队改名为常胜军。这支部队确实战斗力很强,弓马娴熟。张觉是辽国旧臣,郭药师也是辽国旧臣,张觉一投奔宋朝,郭药师就把他藏在自己的甲杖库里面。金国人明确点明了张觉就藏在郭药师的甲杖库里面,说我们有证据,甚至我们都搞到了他昨天晚饭的菜谱,你要是不肯交出张觉的话,明显是背盟。

北宋守臣王安中一看金国人不好忽悠,就找了一个相貌与张觉相似的人杀掉,把脑袋给金国人送过去了。没想到,金国人一看就急了,这是山寨版张觉,真的张觉我们认得,你拿个替身来骗我们,可一可二不可三,你骗我两回了。你一开始说张觉不在,又弄个假张觉糊弄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把两国关系看成什么了?王安中一看,大事不好,金国人不好糊弄,赶紧给皇帝上疏,说张觉留不得了,必须得杀,不杀张觉的话,麻烦太大了。这样一来,“朝廷不得已,命安中缢杀之,函首还金人”(《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四十七)。朝廷不得已,就让王安中把张觉勒死,把脑袋切下来,给金国人送过去了。

北宋处理此事的水平低下,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你要不就别收留张觉,坚守两国的盟好,还让金国没有借口;要不你收留了张觉,就跟金国硬到底。现在是金国的人一叛逃我就收留,金国人一要,我就送过去,要活的,我帮您捆,要死的,我帮您砍。这样做的结果,幽云十六州地区真是人心离散,特别是常胜军统帅郭药师觉得很没面子。我跟张觉是哥们儿,我们俩当年是一殿之臣,他走投无路来投奔,我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藏在我的甲杖库里面,结果他被从我的甲杖库里逮出来或者骗出来勒死,还把脑袋给人家送去。这样的朝廷啊,太令人寒心了。史籍上说,郭药师公开斥责朝廷:“金人欲瑴(张觉也作‘张瑴’)即与,若求药师,亦与之乎?”(《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金国人要张觉的脑袋,咱们朝廷就给人送去,有朝一日金国人要我的脑袋,是不是朝廷也给人送去啊?因为郭药师的部队是怨军,每个人跟金都有仇,在抗击金军的过程当中他们是很坚决的。于是,常胜军的将领皆“切齿朝廷,而常胜军亦解体矣”(《三朝北盟会编》卷十八)。这支部队本来是很有战斗力的,但是这一下人心一散,就全完了。

其实也怨不得朝廷,怨就只能怨北宋的力量太弱小,金的政策太蛮悍。什么叫外交?两国的国力相当,军力相当的时候,外交有用,那个时候,外交就是实力,谁的谈判水平高超,谁在谈判桌上能够折冲樽俎,谁占便宜。比如说,宋辽澶渊之盟的时候,双方国力相当,这个时候谈判的技巧就看出来了,曹利用到了辽营唇枪舌剑一番,把岁币压到最少。但是如果实力过于悬殊的情况下,外交就要靠实力了。兵败受辱、城下之盟还有什么可谈的?我们说弱国无外交就这么一个道理。北宋的军事实力跟人差得很远,没有办法,只能人家要求什么就干什么。

第七章 金宋败盟 第五节 义胜军临阵倒戈

宋徽宗下令处死张觉,避免了和金国的一场战争。但是外患刚平,内乱又起,原本英勇抗金的义胜军竟然临阵倒戈,归降了金国,甚至还力劝金国出兵攻打北宋。这是怎么回事呢?

北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张觉这件事按说应该给你敲了个警钟吧?这种事您就别再干了,北宋记吃不记打,老干这事,还越干越上瘾。幽云十六州的老百姓不愿意降金,更不愿意随着金北上,所以好多地方自发地组织起来,把金国的守官守将驱逐了。当年北宋攻辽的时候,他们驱逐辽国的守官守将,等金军一过来又驱逐金的守官守将。

北宋皇帝非常高兴,把这些自发组织起来的武装给了个封号,叫义胜军,说你们凭着道义就能战胜敌人。义胜军也忘乎所以,忘了自己这一生拿锄头的时间是远远长于拿刀枪的时间,忘了刀是钢打出来的。这帮人真觉得自己是一支军队了,真觉得自己可以光复故土,归降大宋了。宋徽宗呢?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有可能是装糊涂,这些人刚打了只兔子就觉得自己是猎人了。他们不懂事,真觉得自己是战士,你朝廷不能真拿这些人当兵用啊!但是宋徽宗也真拿这些人当兵使,既然有义胜军在那儿镇守,大宋的官军就不用费力了,所有金国人占着不还的幽云十六州的土地传檄而定。宋徽宗忙着给人发檄文,发任命状,只要一个地方老百姓一起来,驱逐了金国的守将,我就给你任命状。一帮老百姓占领城市之后,就归降大宋,义胜军一时风生水起。

义胜军趁着当时金军主力追击天祚皇帝的时候,占地很容易,但等金国人腾出手来之后,就要对义胜军动手了。金国人一动手,义胜军看明白了,原来打仗真死人啊!不是我在这儿喊两句,打倒谁,谁就倒了,看来金国人不是你一喊打倒就能倒的,你真得一刀一枪地打。义胜军发现金国人是猎人,自己才是兔子。真死人了,义胜军就不干了,他们跟宋徽宗讲,你看现在金国人真打我们来了,赶紧派支援啊。宋徽宗装糊涂,要支援?你们不是战斗力很强吗?朝廷不是给了你们支援了吗?委任状发了一沓子了,要兵没有,要粮饷没有,要刀枪没有,委任状有的是。

义胜军这个时候恨大宋更甚于恨大金,他们感觉自己被祖国抛弃了。当初我占领这些土地的时候,我说把这块土地归还给大宋的时候,宋朝皇帝多大方,要啥给啥,现在跟敌人开战了,他什么支援都不给。所以义胜军将领们二话不说,毫不犹豫,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降金。降了金之后,他们跟宋的仇更大。他们觉得把他们放到这样一个危险境地上,让他们流血牺牲的是宋朝,所以他们降金之后,反而成了攻宋的急先锋。这些人打金兵不行,打宋兵还真不弱,而且这些人一再建议金国去打宋朝。金国说我要张觉,宋朝就把张觉给杀了,把脑袋都给我送来了,我再打宋朝,有什么借口呢?金国人正想瞌睡呢,宋朝人给送枕头来了,干出了一件让金国人无法容忍的事情。这件事情是什么呢?

第八章 金灭北宋 第一节 燕府拒粮

在辽天祚皇帝这件事上,北宋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劫,但金国人是铁了心要攻打北宋,于是处心积虑地四处找碴。那么,北宋最终究竟做了什么事,给了金国出兵的借口呢?

金国要想从宋朝那儿找借口,太容易了,马上宋朝人就把一个新的借口送到了金国面前。而这个借口对于金宋关系而言,相当于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良嗣曾经答应借给金国二十万斛白米的军粮,金国大将完颜宗翰就派人来见宋朝的宣抚使要这些粮食。金国人说:“去年四月间南史赵直阁(赵良嗣)已许矣。”“南史”就是指宋的使臣,“直阁”是赵良嗣的官衔。去年四月间,你们的使臣,殿阁大学士赵良嗣答应给我二十万斛白米,现在我来取了。宋朝宣抚使很为难,说:“二十万斛粮,岂易致耶,兼自宣司未尝有片纸只字许粮之文。”又说:“赵良嗣口许,岂足凭?”(《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九)你一张嘴就跟我要二十万斛粮食,我上哪儿给你弄去?而且我们宣抚司没有接到任何上级的文书让我给这二十万斛粮食,我凭什么给你?在北宋人看来,你要这二十万斛粮食实在是荒谬,你金国随便来个人,见了我就跟我说,给我二十万斛粮食,你们家赵良嗣答应的,我就给你二十万斛?等你走了又来一个,你们赵良嗣还答应给我三十万,再给我三十万。那这还有完吗?我这二十万斛粮食哪儿报销,我得有发票啊。上级得给我一个公文,我才能决定要不要给你这个粮食,赵良嗣口许,不足为凭啊,他能代表谁?他奉圣旨了吗?所以我不能给你。

对北宋来讲,这件事拒绝得合情合理,理直气壮,你来个人跟我要二十万斛粮食,我不能给。在金国人眼里,我要再不打这个宋朝,我这国名就不叫大金了,我就改叫宋朝得了。当初咱们说完了之后你答应得好好的,我们女真人从来都这样,我们没有文字,口头一说,双方指天画地,折箭为盟,绝对不会反悔的。可是你们宋朝人说完了的事全不落实。所以这个燕府拒粮事件实际上是北宋公文文化跟金朝的口头文化之间产生了误会,或者说也可能是北宋成心忽悠人家,装糊涂,但是这件事在金国人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上当已经上得太多了,已经挑战我们忍耐的极限了。

金国君臣上下,尤其是领兵的大将,一致喊打。这些大将在跟辽作战的过程中,既发了财,又揽了权。他们听说宋朝比辽国还有钱,中原汉地更加富庶,军队的战斗力更弱。那个时代的战争,战争成本低,战争愿望强烈的一方是不可战胜的,金军正是战争成本低、战争愿望最强烈的时候。金军灭辽就已经鸟枪换炮,发了大财了,如果攻打宋朝就是不得了了。大将们不打仗无法体现自己的价值,所以一致主战。特别是完颜宗翰,女真名叫粘罕,更是坚决主战。史籍记载,粘罕“内能谋国,外能谋敌,决策制胜,有古名将之风”(《金史完颜宗翰传》)。这个人是一个军事天才,在灭辽的战争中显出了奇高的军事才能,他是坚定的主战派。

第八章 金灭北宋 第二节 消灭北宋

完颜宗翰力主对宋开战,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权和财,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人原因让他坚决主张南下灭宋。那么,这个隐秘的个人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完颜宗翰积极主张对宋开战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妻子萧氏原来是天祚帝的妃子,是在他跟辽打仗的过程中俘获的,然后就纳为己有了,没有上交给组织。宗翰娶了天祚帝的妃子,另一个女真大将宗望娶了天祚帝的女儿。这些前朝的妃子、公主们怀着亡国丧家之痛,这个仇就发泄到了宋朝身上。要不是你们宋朝违盟,捐弃了两国百年之好,助纣为虐,我大辽不至于到这步田地。所以,这两个人就经常跟宗望和宗翰讲,一定要出兵教训背信弃义的宋朝。据说宗望的夫人还经常使用家庭暴力,宗望冥思苦想怎么能摆脱家庭暴力,讨夫人欢心。就是夫人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让我们攻打宋朝,我们就打宋朝。降金的辽国旧臣们跟妃子、公主们的心思一模一样,都急于找宋朝报仇。金宋开战之后,这些辽国的降臣,甭管是契丹人、渤海人还是汉人,对待宋朝的态度好像比女真人还要恶劣一些。这就是报复,你把我们国家灭亡了,你也没有好下场!现在是金国统治区从上到下,一致呼吁,要对宋朝开战。

在这种情况下,完颜吴乞买不得不遵从众意,何况完颜吴乞买本身对宋朝也没什么感情。另外,史籍上也记载了一件极其耸人听闻的事情。据说当年宋朝使者出使金国,见过完颜吴乞买之后大吃一惊,说完颜吴乞买长得简直就跟宋太祖皇帝一模一样,于是有人说完颜吴乞买是宋太祖转世投胎。宋太祖死后,宋太宗继位。烛影斧声,千古谜案,宋太宗可能是把自己哥哥杀了继位的。甭管是不是吧,这是千古谜案,真相可能永远无法揭开。后来,宋太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好下场,而宋太祖他们哥仨除了太祖、太宗,还有魏王廷美,魏王也没有好下场。以后北宋帝位一直在太宗一系传承,徽宗是太宗的后人,所以说完颜吴乞买是宋太祖化身,来找宋太宗的后人报仇的。当然,这种记载有可能完全是牵强附会,甚至荒诞不经的。

完颜吴乞买下令伐宋,当然不能说你不给粮食我就打你,一共找了三个借口:

第一,北宋招降纳叛,典型事例就是张觉。

第二,北宋没有定期支付岁币。北宋曾经答应把每年给辽的五十万岁币给金,但是这个时候北宋确有难处,北宋两次跟辽打仗都惨败。北宋是带着金银财宝去打仗的,因为它吸取了太宗打北汉的教训,打完了仗没犒赏三军,士兵们不干了,所以这两次都是带着东西去的,准备打完之后就发赏金,但是赏金全被辽缴获了,后来又落到金手里了。在燕京方面,金国要一百万贯,西京那边要三百万,还要粮食,当然后来没给。金国还把幽云十六州的人口迁走了。在这种情况下,再让宋朝支付岁币,确实很困难。但金不管那一套,你该支付岁币你没按时支付,这是我打你的借口。

第三,已支付的岁币质量太差。金国认为宋朝给的燕京、西京的代税钱,物货粗恶,银子成色不纯,布帛一下水就缩。

以此为借口,完颜吴乞买在上京会宁府建立了都元帅府,由自己的弟弟,也是他的皇位继承人完颜斜也出任都元帅,两路进兵攻打宋朝。这两路领兵的大将就是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

完颜宗翰是阿骨打的堂侄,完颜宗望是阿骨打的亲生儿子,这两个人分别出任左副元帅和右副元帅。两路金军南下,就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变,灭掉了北宋,徽、钦二帝被俘北上,康王赵构南渡,开创了南宋。详细过程,在拙作中讲过了,此不赘述。

金国灭了北宋之后,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情况:灭辽、灭宋战争都过于顺利了,金国人原来就像一个小瘦子,把嘴一张,咔嚓一口,辽国吞进去了,又一口,宋也吞进去了,但却消化不良,因为他没有那么大胃口。女真人当时一共才多少?部队就十几万,没有那么大胃口一下吞并比自己大几倍十几倍的地盘。这两个帝国文明比金发达得多,文化水平比金高得多,这么快就被推翻,金国人有点无所适从了,失去了学习的对象。如果跟辽长期作战,可以学习辽国的制度,现在很快辽被灭了,辽的文明程度比我高,被我灭掉了,我没有必要学辽。我为什么要跟手下败将学呢?宋比辽的水平还高,又被我灭掉了,所以我也就没必要跟宋学。这样,女真人很茫然,大金下一步怎么走?一定要走正路,千万不能邪了啊!

第八章 金灭北宋 第三节 皇帝挨揍

虽然金国一举灭了辽和北宋,但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手中的权力却随着领土的扩张而越来越小。根据史书记载,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甚至曾经在朝堂之上被大臣们打了二十板子。那么这个记载究竟是真是假?为什么到了金太宗这一代皇权会如此衰落呢?

本来女真人起兵靠的是完颜家族,先统一女真各部,再灭辽平宋,但是完颜家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而是有几股大势力。在阿骨打以前,女真部落首长的传承都是兄终弟及,造成每一个当过酋长的人,子孙们都有很强大的政治势力。完颜氏除阿骨打一系外,还有阿骨打的堂兄弟们、堂叔们等很多强势家族。完颜阿骨打更多的像是这几大强势家族的掌门人,或者说是召集人,他并不像中原皇帝那样拥有绝对的权威、至高无上的权力。有事的时候,皇帝要召集各大家族、各大政治势力的领袖,大家商量着来。当然,完颜阿骨打的意见最重要,但是,他不能什么事不经商量就自己拍板决定。当时的女真人实际上处于从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向国家、皇权专制过渡的过程中。阿骨打在位的时候,平衡术玩得好,他极富个人魅力和领导水平,又是一个军事天才,所以大家心服口服。阿骨打说什么,大家听什么,阿骨打指到哪里大家就打到哪里,这几大政治势力是很服从阿骨打的。

阿骨打一死,太宗吴乞买继位,事情就变了。完颜阿骨打领兵作战的时候,完颜吴乞买作为皇位继承人长期留守上京(今黑龙江阿城),没有离开过东北老家一步。他在战场上尺寸之功未立。有可能他负责后勤,安顿老家,但是毕竟没有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过,没有流过血。其他各派就觉得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这样,有事必须大家商量着来的传统就得到了强化。在阿骨打系统以外的家族看来,吴乞买只是阿骨打系的领导人而已,他们并不服从吴乞买。

当时女真贵族们有一个约定,国库平时谁都不能用,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能开启,而且开启国库要各个家族一致同意才行,每个人都要遵守,谁也不能例外。太宗吴乞买有一次擅自动了国库,就拿了二十匹绢。吴乞买在位的时候,上京的规模也是简陋得可怜,据说吴乞买也照样跟大臣、百姓一起下河洗澡,君臣之间坦诚相见。可能该过新年了,家属要改善一下生活,要穿新衣服,他就拿了二十匹绢,这算个事吗?但是宗翰不依不饶。按说宗翰是吴乞买的堂侄儿,论辈分那是你叔叔,论名分你是臣,人家是君。但是宗翰把祖制给抬出来了,他说咱们早说好了,国库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能开启,皇上擅自开启国库,该当何罪?群臣合议,揍吴乞买一顿。于是,朝廷之上把吴乞买扶下宝座,脱掉皇袍,乒乒乓乓抽了二十板子。揍完了皇上之后,让皇上升座,也不知道皇上刚挨完二十板子怎么能坐在那儿。宗翰带着大臣下跪磕头,死罪死罪,刚才打您对不起,但是我打您不是我因为想打您,这是祖制。由此可见,当时金国的皇权衰落,皇上拿了二十匹绢,居然能被人揍二十板子。

在吞辽灭宋的过程当中,立下战功的大将们实力越来越强,特别是西路军的统帅完颜宗翰和东路军的完颜宗望两个人实力超强。史籍记载:“诏以空名宣头百道给西南、西北两路都统宗翰,曰:‘今寄尔以方面,如当迁授必待奏请,恐致稽滞,其以便宜从事。’”(《金史太宗本纪》)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在两路大军南下的时候,给宗翰一百多道空白委任状。他说你率军南下途中,如果要任免官员,等着我批准,恐怕耽误事,因为上京会宁府毕竟太偏远了,大军南下中原,什么事都要派人到黑龙江来汇报,这太不便了。朕今赐你一百多道空白委任状,你想任命谁就任命谁,不用什么事都向我汇报。皇帝手里最重要的权力就是财权、用人权和兵权,现在皇帝把用人权给了宗翰,他可以自己委任官吏。至于军权,宗翰本来就是带兵大将。财权,皇上拿二十匹绢就挨二十板子,有什么财权啊?

东西两路大军南下就形成了金国俗称的西朝廷和东朝廷,在燕京和云中设立枢密院,枢密院按照宋、辽的制度是只管军事的,但实际上,宗翰和宗望设立的两个枢密院变成了金国的两个分裂政府。金国当时一国三政府,上京一个中央政府,南京一个地方政府,西京一个地方政府。而跟宋朝打交道的主要是这两个地方政府,向宋朝提什么条件,包括宣战书都是宗翰和东路军宗望俩人一碰,商量出一个结果就执行。有时候商量出结果之后,奏报给朝廷,有的时候都不奏报给朝廷,等事发生了才报告。完颜吴乞买大权旁落,中原百姓只知有元帅,不知有朝廷。他对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哪个皇上也不能容忍啊!

第八章 金灭北宋 第四节 强权改革

虽然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大权旁落,但东朝廷、西朝廷和上京中央朝廷三者之间相互牵制,金太宗的压力还不是太大。然而不久完颜宗望病死,完颜宗翰立马控制了东朝廷,金太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那么,金太宗会怎么解决完颜宗翰这个劲敌呢?

金太宗现在处心积虑地想削弱宗翰的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习中原的统治制度。中原皇权至上,没有什么能够对皇权构成威胁。当年太祖皇帝驾崩,太宗继位的时候宣誓要用女真旧俗治国,绝不违背。所以现在只要有点事,宗翰就抬出旧俗来压朕,挨的那二十板子到现在还疼呢,这个事朕忘不了。这不就是因为他用旧俗压朕吗?如果取法中原,皇权至高无上,就不会出现地方将帅威胁中央的事情。因此,女真人从第二代皇帝开始,就毫无例外、没有其他选择地走上了汉化的道路。太宗在位的时候,采取了下列措施:

第一,兴学校,设科举。在原来的辽宋统治地区,恢复学校,设立科举,给汉族文人出仕做官的希望。

第二,定官名,颁爵禄,定服色。官名取法中原,原来都是猛安、谋克、勃极烈这些名称,现在用中原官名。服色也向中原王朝看齐,一二品的高官穿紫色的官服,三四五品穿红色,六七品穿青色,八九品穿绿色。女真人原来没有俸禄,发财靠抢,所以爱打仗。现在定爵禄,规定什么级别干部享有多少俸禄。不打仗也有工资,那谁还愿意到战场上冒险啊?怎么能保证每次都是你杀人?万一有一次人家杀了你呢?这样一来,女真人动不动就要打仗,什么事都要靠拳头说话的性情就可以慢慢收敛一些。

第三,制定天文历法,制定刑罚,设立礼仪制度。见了皇上,得学中原那样下跪了,不能一进屋盘腿往地上一坐;跟皇上一块儿下河洗澡,这不允许了,以后皇上洗澡大家得回避了。

金太宗尝到了做皇帝的乐趣。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皇权,削弱地方军阀的势力,特别是把对外用兵的权力逐渐从宗翰的手里收回来。

金太宗的改革很初步,并不彻底,他主要依靠金太祖的庶长子宗幹的支持,宗幹虽然是金太祖的长子,但因为是庶出,没有继承权,因此也就尽心竭力地辅佐太宗。他希望太宗死后,帝位能传回太祖一系,太宗的接班人,也是太宗的弟弟斜也死得早。这样,太宗死了之后,兄终弟及之路走不通了,没有弟弟可以传了。他们弟兄当中,嫡出的老大是康宗乌雅束,老二是太祖阿骨打,老三是魏王斡带,老四是吴乞买,老五是斜也。老大死了老二接班,老二接班的时候老三就死了,所以老二一死传给了老四,老四在位的时候,老五又死了,这个时候在兄弟辈中已经没得往下传了,不可能传给庶出的,那就要传子侄辈了。但是传子还是传侄呢?按照女真的传统是应该传侄的,兄弟这一辈轮完了,应该从老大的儿子轮起。但是太宗在位的时候,一再培养自己的长子宗磐,让他进入女真的决策圈,做勃极烈,这在金国的历史上也是破天荒的,凡是当到勃极烈一级高官的一定是有军功,有大贡献、大勋劳于国家。宗磐仅仅因为是皇子就做勃极烈,以前没有过。可见太宗是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宗磐培养成接班人。

那么太宗去世之后,宗磐接没接班,太宗是否能如愿呢?

第九章 疯子皇帝 第一节 汉儿改革

少年完颜亶之所以能当上皇帝,完全是当时金国内部几大政治势力相互较量的结果。当时完颜宗翰在朝中势力最大,官居右勃极烈,掌管南方枢密院,手握重兵独霸一方。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对太宗施压,迫使他立完颜亶为接班人。那么,完颜宗翰为什么一定要让完颜亶当皇帝呢?

宗翰让完颜亶当皇帝是因为宗翰觉得小孩好控制,觉得完颜亶当了皇帝也就是一个傀儡。但是他忽视了一点,跟他一起谋划的人是完颜希尹和完颜宗幹。完颜宗幹是太祖的庶长子,熙宗的父亲宗隽是嫡长子,但从年龄上宗幹是老大,宗隽是老二,宗隽死得早,根据女真人盛行的收继婚制,宗幹就娶了自己的弟妹,也就是金熙宗的亲生母亲。因此,金熙宗在父亲早亡之后,就随母亲嫁到了大伯家,他是在宗幹家长大的。宗幹也没拿这个孩子当外人,真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养,请幽云地区的大儒教熙宗读书。因此熙宗从小熏沐儒风,是在浓厚的汉族文化气氛中长大的。所以他对于汉族的典章文物、对于中原王朝制度的态度,与以前的女真贵族们截然不同。他非常推崇中原帝王的治国之术,最爱读中华经史,比如,喜欢读等儒家的经典,认为“太平之世,当尚文物,自古致治,皆由是也”(《金史熙宗本纪》)。他非常尊重孔子,在亲祭孔庙的时候说:“朕幼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金史熙宗本纪》)他下诏尊孔,在上京立孔庙,封孔子的第四十九代孙为衍圣公。如此推崇儒学,倾心汉化,导致女真旧贵族对熙宗皇帝很不满,称熙宗皇帝为汉儿。而要想加强皇权,汉化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加强皇权的人和反对皇权的人的斗争,表现出来,就是汉化与反汉化的斗争。

熙宗加强皇权的第一个措施,就是废除了勃极烈制度。原来勃极烈制度,实际上就是皇帝之下几个重要的头目分割皇帝的权力,皇帝只不过是这些勃极烈们的总召集人而已。现在熙宗要把勃极烈由跟皇帝分权的人变成皇帝的辅臣,明确君臣关系。在中央设太师、太傅、太保,即三公,由他们兼领军权和相权。熙宗让宗翰做太保、都元帅,掌握军队,把他设立的枢密院废了,设立行台尚书省,由文官来管辖地方。宗翰入朝做都元帅府的都元帅,他在地方的所有亲信全都入朝做宰相、尚书右丞、平章政事,以相权易军权,但是实际上军权没有了,明升暗降。

第九章 疯子皇帝 第二节 宗翰之死

金熙宗名义上推行汉化改革,实际是想通过改革收回宗翰手中的权力,铲除威胁皇权的势力。那么,宗翰能够识破熙宗的真实目的吗?对于熙宗的改革措施,宗翰会同意吗?

宗翰入朝的时候,他的一个亲信叫高庆裔,是辽国的降臣,渤海人,因为通女真语,被宗翰留做翻译,引为至交心腹。高庆裔力劝宗翰不要入朝,一定要看住枢密院这个老家,军队千万不能交出去,交出军队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当时的宗翰志得意满。怎么可能呢?皇上是我立的,我要不立他,他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他现在让我入朝,做都元帅,这么高的荣誉咱不要吗?放着丞相咱不做,弄个地方官多没意思!宗翰不听高庆裔的,就入朝了。

宗翰一入朝,迎接他的全是不友好的目光,其中最凶恶的就是太宗的长子宗磐。宗磐觉得,我爸爸本来准备让我当皇帝,就是因为你带头挑唆,结果我侄儿当了皇帝。既然现在你入了朝了,咱俩一殿之臣,你手里没有兵权了,就该我整你了。宗磐在熙宗面前不断地说宗翰的坏话。熙宗虽然是少年,但绝对不懵懂无知。熙宗明白,自己之所以能继位,就是几大政治势力较量的结果,他们摆不平,把我抬出来,然后想让我做傀儡,我才没这么傻呢!尤其是现在身登大宝,体尝到了做皇帝的快乐,我手里有权,你们想玩我,我还玩你们呢。你们之间不是有矛盾吗?很好,狗咬狗,一嘴毛,你们去掐,我从中渔利。

按道理讲,出于报恩的心情,熙宗应该站在宗翰一边,不应该站在宗磐一边。可熙宗觉得宗翰的势力太大,认为他立我是想让我当傀儡,他想玩我。现在既然宗磐出头,那我就支持宗磐。不久,宗磐举报宗翰的亲信高庆裔贪污。既然有宗室出面告发,不用查了,直接下狱。要说当时女真人打仗,平定地方,不就是掠夺战利品嘛,什么贪污不贪污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贪污在那个时代,不能算什么特别重的罪过吧,把高庆裔下狱,实际上就是政治迫害,谁让你跟错人了呢。宗翰一看自己的头号大谋士、铁哥们儿,要下狱论死了,急忙进宫去见熙宗。他说,微臣愿意辞去一切官职,回上京老家种地、放马,求陛下饶高庆裔一命。看来宗翰这个人很讲义气,越是这种人在政治斗争中越玩不转。熙宗坚决不准,你辞官可以,但高庆裔死定了。宗翰没办法,临刑之前到刑场哭刑,他知道高庆裔冤枉。高庆裔一看主公来哭刑,也是放声大哭。他说,明公,你不听我当日之言,至有今日,我死之后,公当擅自珍重。然后,高庆裔引颈就戮。要说高庆裔在平宋的过程中,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对于大金国的稳定,贡献也非常大,但是没有死于疆场,而死于内部的政治斗争。他一死,宗翰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整天饮酒纵欲,五十多岁就愤懑而死了。

对皇位威胁最大的宗翰势力一被铲除掉,就标志着非阿骨打系的政治势力被清除掉了,因为宗翰不是阿骨打的亲侄子,他是阿骨打的堂侄。接下来,熙宗就要清除太宗系了,矛头直指宗磐。

第九章 疯子皇帝 第三节 天眷和议

完颜宗翰一死,金熙宗立刻把矛头指向完颜宗磐。宗磐对皇位觊觎已久,他和自己的堂叔完颜昌,勾结成党,把持朝政。金熙宗为除掉这两个人,给他们冠以了卖国的大罪。那么,完颜宗磐和完颜昌究竟做过些什么?这个卖国的罪名该从何说起呢?

当时南宋跟金打了多年的仗,宋朝虽然一开始吃亏,但由于中兴四将的浴血奋战,特别是岳飞、韩世忠、吴阶这几位,在战场上不断取得胜利,金国也实在打疲了。本来金国在中原一再推行傀儡政治,先立张邦昌,后立刘豫,以汉治汉,但张邦昌当了三十三天伪楚皇帝就还政于宋室。刘豫倒是死心塌地效忠于金国,做了八年傀儡,可是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净给金国帮倒忙。金国希望他跟宋打仗,做金宋之间的缓冲国,刘豫每一次都是十几万大军出去,剩几个人回来,每每被宋军打得大败亏输。他一输了就找金国求援,老大,我挨打了,你得帮我。老大没辙,只得出兵帮他。过两天,老大,我又挨打了,你还得帮我。金国觉得立他实在是得不偿失,再加上刘豫这一派人,当初就是靠行贿宗翰才被立为皇帝的,现在宗翰一倒,靠山没了,刘豫的伪齐政权也就被金国给废掉了。

废了刘豫之后,对于伪齐政权的统治区,今天的河南、山东、陕西这些地方怎么办?这个问题在金国朝廷内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形成了两派意见:一派以宗幹、宗弼为首,主张把这些地方直接划入金国版图,设立行台尚书省;另一派以宗磐、完颜昌为首,主张把这些地方还给南宋,认为“宋必德我”,宋朝必定会感激咱们大金。实际上,完颜昌希望借这件事培养自己的私人势力,因为他当时已经把山东控制住了。由于完颜昌在金国朝廷强行推行还地于宋,从而达成了宋金之间的第一次和议。当时宋高宗的年号叫绍兴,金熙宗的年号叫天眷,所以金国称为天眷和议,宋朝唤作第一次绍兴和议,其中心内容就是把河南、山东还给南宋。完颜昌认为宋必德我,按我们现在话讲,叫挟洋自重,借外国的势力来壮大自己在本国的势力。宗幹、宗弼这一派十分不满,觉得完颜昌这么做完全就是卖国行为。将士们一刀一枪拼来的土地,如此轻易就还给了宋朝,咱们把宋朝皇帝的父亲、哥哥抓了,把他的国家灭了,把他的金银财宝、文物典籍全给运走了,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仗,追他入海,你觉得你还他土地,他能跟你有完吗?你还他土地他就“德”你了?将来宋朝早晚还得跟我们打仗,现在给他土地就是资敌行为,这是卖国。没想到,宋朝也不买账,得到土地之后并没有“德”完颜昌,而是加强战备,准备对金开战。这样一来,宗幹、宗弼就拿到了把柄,说完颜昌百分之百是在卖国,这个和议不能算数。金国朝廷撕毁和议,反间除特,首先把太宗的长子宗磐诛杀掉了。

杀掉了宗磐,熙宗皇帝对完颜昌毕竟还有点投鼠忌器,完颜昌好歹是朕爷爷辈的人,是皇族中硕果仅存的元老,杀叔叔这事我干得出来,杀爷爷还真是稍微有点儿不落忍。这么着吧,爷爷你识点趣,把朝廷的大权交出来,贬到地方做行省丞相。完颜昌都到这份儿了,本应该明智一点儿,你不再是大权独揽了,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夹着尾巴做人也还是人,总比死了强。但完颜昌心高气傲,说我乃堂堂开国元勋,皇室宗亲,论辈分我是皇上的爷爷,居然打发我到行省与降奴为伍(因为行省的另一个丞相是南宋的降臣),这事我绝对不干。如果你不干,那就索性辞官,反正这辈子钱也捞够了,名声也有了,保住晚节也挺好,皇上也不会把你怎么着,可是完颜昌居然要逃奔南宋。结果,有的说是没成行,就被破获了,还有人说他给南宋送信,南宋胆小,接受了北宋收降张觉的教训,把密信给金国送回去了,你看我帮你们抓着一内奸,咱两国友好吧。这么大干部还叛变?完颜昌就也被朝廷赐死了。

完颜昌这一死,更是标志着阿骨打家族以外的势力彻底凋零了。

第九章 疯子皇帝 第四节 汉汉相争

随着宗翰和宗磐的先后死去,对皇权威胁最大的两个势力都已经被铲除。此时金熙宗才真正江山坐稳,得以大权在握。那么,掌权后的金熙宗,会让谁来辅佐自己治理国家呢?

金熙宗的叔叔完颜宗弼,成为金国的头号辅政大臣,他就是我们家喻户晓,评书里讲的被精忠报国的岳武穆打得丢盔卸甲,阴险狡猾的金兀术。宗弼对熙宗忠心耿耿,由于他破除天眷和议有功,官职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任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封梁王。除了皇帝的头衔不能加给他,基本上什么都给他了。所以宗弼不遗余力支持熙宗搞改革,集中君权。宗弼首先帮助熙宗清除了完颜希尹一党。

完颜希尹可能都不属于皇族,他的族份、族属都不确定,但是,谋立熙宗是他首先倡议的,而且他创制了女真文字,自恃有功。有一次完颜希尹酒醉之下,叫板宗弼,说天下兵权在我手里,尔等鼠辈还敢跟我计较?他显然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呢,天下兵权怎么能在他手里呢?宗弼是都元帅,掌握军权。宗弼一听,正想弄死你,行,你这大嘴巴一张,地狱的门就打开了。宗弼立即报告熙宗,熙宗说我早就想宰了这个老匹夫了,马上调集禁卫军冲进希尹家,全族上下杀了个精光。当年女真人兴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吞辽灭宋,那个时候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些宗室完颜们冲锋陷阵,屡立战功,同心同德,兄弟情深,父子意厚。如今,立国后短短几十年,完颜们就纷纷凋零了,都不是死于敌手,而是死于朝廷。这种残酷的政治斗争,他们一学一搞,比中原王朝玩的还彻底。

宗弼手下有大量的汉臣,这些汉臣相当多的都是宋朝的降臣,而原来给金国划定制度,创制典章的汉臣,好多都是辽国的降臣。现在,女真贵族之间的斗争暂告一段落了,这帮为金国服务的汉臣之间的斗争就开始了。同为汉人,同样是降金,不同的只是由北宋降金还是由辽降金。

宋朝降臣的靠山就是当时大权独揽的宗弼,辽国投降过来的人,原来的靠山是宗翰,但是宗翰已经倒了,树倒猢狲散。宗翰手下有三大谋士:第一个是高庆裔,因为贪污被杀了。第二个是韩企先,乃辽国名臣韩知古九世孙,辽末进士,降金后做到宰相,他对于金国建立初期制度的草创贡献良多。金朝第五代皇帝金世宗曾评价,我朝宰相坐第一把交椅的、贡献最大的就应该是韩企先。第三个是契丹人萧庆。韩企先虽然是宗翰保上去的,但是他没有什么过错,为金国兢兢业业,所以韩企先不能动。但韩企先身体不好,病势沉重,他非常希望自己引荐的人将来能够接替自己的相位。有一次他引荐的这些人到府里面探望他,门房突然来报梁王到了。这帮人知道梁王很不待见自己,就躲到屏风后面去了。等宗弼进来问完韩企先的病情之后,一看韩企先只有进气,基本快没出气了,就说丞相你这个样子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丞相百年之后,何人可以接任相位?韩企先说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希望他能接替相位。没想到完颜宗弼恨恨地骂了一句:此辈当诛。此话一下把屏风后面的大臣们吓出一身冷汗。韩企先也吓坏了,本来就病重,一吓之后就去世了,没看到手下这帮人的悲惨下场。韩企先一咽气,宗弼马上下令整肃韩企先的手下,降金的辽国大臣基本上被诛杀殆尽,包括右丞相萧庆,也就是原来宗翰的第三大谋士。没被杀的一律流放海岛,永远不许回到陆地入朝为官。如此一来,宋朝的降臣彻底取代了原来辽国降臣的地位。熙宗朝伴随着不断的血雨腥风,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熟,走向汉化,完颜宗翰、完颜宗磐、完颜昌、完颜希尹这些开国元勋们,被诛戮殆尽。

金国汉化改革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熙宗皇帝可能看惯了杀人,天长日久,心理就有点扭曲了。他觉得杀人是一项很快乐的事情,周围的侍从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动辄挨鞭打,甚至皇帝亲自动手,割耳朵、挖眼睛,拿刀乱砍,砍不死更惨,还不如砍死呢。所以有人觉得他失心疯了,但是谁也不敢指出来。皇上这个时候心智已经完全失常了,哪里还有当年继位之初那个励精图治的少年天子的影子,完全判若两人了,无法想象这些事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第九章 疯子皇帝 第五节 皇上疯了

频繁血腥的屠杀,固然是导致金熙宗神智失常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却并非根本原因。那么究竟是什么致使金熙宗由一个励精图治的青年,变成一个残忍暴虐的疯子呢?金熙宗精神崩溃后,还有哪些疯狂的举动呢?

促使熙宗皇帝发疯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皇后裴满氏专权。熙宗皇帝跟裴满氏感情很好,他继位以后一直都没广纳嫔妃,时间一长,裴满氏恃宠而骄,专权乱政,朝臣的任免、朝廷大政的实行,裴满氏都要指手画脚,恣意妄为。最后演变成为熙宗什么事如果不跟裴满氏商量,这事就办不成。皇后专权乱政,熙宗皇帝也非常生气,但是他又没有办法,什么事一旦形成了习惯,改起来就不容易了。所以熙宗皇帝就只能靠饮酒、杀人来发泄自己的苦闷。他越饮酒越助长他的疯病,越疯他越要杀人,越杀人他越要饮酒来安慰自己,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有一次,熙宗皇帝抽风到把自己的两个弟弟都杀死了,说他们谋反。两个弟弟死了之后,因为女真人实行收继婚,他看到自己的一个弟媳妇很漂亮,就把这个弟媳妇纳入宫中为妃,整天两个人混在一起,冷落了皇后。皇后骄横惯了,冲进后宫,来找皇上理论。不但找皇上理论,她还当着皇上的面,打皇上的前任弟媳、现任妃子。这一下,皇上暴怒到极点,你太不给我面子了,你原来专权乱政,能忍的我全忍了,现在我纳个妃,你还不依不饶,当着这么多宫女、太监的面,我的脸往哪儿搁啊?皇上可能也喝高了,冲上前去,揪住皇后的头发,拔出佩刀——女真人随身都带着刀,一通乱捅,皇后一身鲜血淋漓,瘫在地上死了。皇上把刀从皇后尸体上拔出来,擦一擦,插入鞘,跟他前弟媳妇讲,你看见没有,这个贱人祸国乱政,我早想杀她,正好她今天作死,送上门来,我把她捅死了,朕要立你为皇后。

皇上一说要立前弟媳为皇后,其他妃子不干了,三个妃子都找他来了。这仨人也真是死催的,你们论地位能跟皇后比吗?皇上连皇后都敢杀,估计这仨人也失心疯了,这时候名分重要还是命重要啊?这仨人来跟皇上讲,立皇后怎么轮也轮不着她啊!我们仨论入宫的时间、论跟陛下的感情都比她强,哪能新来乍到就立做皇后?怎么着也得轮到我们,你要立她,除非我们死。皇上一听,那行,你们死吧,当场就把这仨妃子斩杀了。既然你们有这请求,我就回应一下你们的呼声吧。

皇上要立他原来的弟媳妇做皇后,大臣们也都不干了,废立皇后、废立太子不仅仅是家事,还是国事,这么大的事哪能不跟大臣商量就干啊?再者说,你弟弟被杀,甭管冤不冤,从法理上讲他是罪犯,他有罪你才能杀他,他没罪你能杀吗?他要是罪犯,你这个弟媳妇就是罪犯家属,立罪犯的家属为皇后实在是不妥。于是,大臣们一起劝谏,这就又把皇上惹炸了。这几具死尸在地上躺着,你们没看见是吧?真有人不怕死?皇上恨恨地跟大臣们讲,谁要再劝我,地上躺着的死尸就是你们的下场。大臣们一看,这人不可救药了,皇帝抽起风来的时候真的杀大臣。有一次,天上打雷把上京的建筑给毁了,并引起了火灾。根据中国古代天人感应学说,这是苍天示警,皇上要下罪己诏。皇上的诏书不是自己写的,得由翰林学士起草。翰林学士就草拟了一份给皇上看,旁边有大臣素与翰林学士不和,借机挑唆,这诏书骂您,说您眼睛瞎,没文化,该遭雷劈。皇上一听,也不问真假,拔出佩刀就冲上前去,一刀从翰林学士的脸穿进去,从另一边扎出来,然后在那儿磨,把这个翰林学士活活给锯烂了,惨不忍睹。

大臣们是亲眼看见过皇上怎么杀人的,如果三尺白绫、一壶毒酒,也算留个全尸,落个痛快,但皇上发疯之后,对大臣净下狠手,甚至皇后都被乱刀捅死。大臣们一合计,这个昏君早应该被除掉了,不除掉他,咱们全玩完。特别是皇帝周围的内侍,更是首当其冲。皇帝一发疯,鞭子、棍子、刀子,先冲这帮内侍招呼,内侍们都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感觉。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把皇帝干掉得了。大家伙就集合起来,准备入宫,去杀金熙宗。那么这一帮人入宫刺杀熙宗皇帝,领头的是谁?杀了熙宗之后,金国的皇位又由谁来继承呢?

第十章 弑君篡位 第一节 蓄谋弑君

随着势力不断壮大,完颜亮谋权篡位的野心愈加膨胀。再加上熙宗执政后期的所作所为,令满朝文武彻底绝望,这也使得完颜亮谋反的条件日渐成熟。那么,此时发生了一件什么事,使完颜亮下定决心铤而走险杀死皇帝呢?

上文提到,熙宗皇帝曾经让一个翰林学士给他起草罪己诏,翰林学士草诏之后,熙宗觉得翰林学士侮辱他,当时就把他残忍地杀死了。杀了他之后还不解气,熙宗追问幕后指使,旁边有人跟熙宗皇帝讲,这是完颜亮指使的。可能这个人跟完颜亮有仇。熙宗当时正在酒醉将醒未醒之际,一听之下龙颜大怒,立刻把完颜亮贬到汴京行台尚书省,中央的丞相不让他做了。完颜亮就被贬出上京(今黑龙江),到汴京(今河南)赴任。

从黑龙江到河南,山高水险,万里迢迢。完颜亮行至今天北京良乡时,熙宗皇帝可能酒醒了,也不知道是哪天喝的酒,这时终于醒了。熙宗皇帝一想,我兄弟平时没有不臣之心啊,他不会指使别人骂我啊,很有可能是小人挑拨,于是把完颜亮又召了回来。天使快马赶到,说你还回去做你的尚书右丞相吧,汴京不用去了。完颜亮虽然官复原职,但是心存怨恨,而且也看出来,在熙宗这样的暴君面前,伴君如伴虎。皇上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连娘娘都给乱刀捅死了,我这个堂弟不定哪天就会身首异处呢!他一高兴我就是丞相,他不高兴我就是冤死鬼。完颜亮决定要加紧动手,赶紧把熙宗除去。

熙宗越到执政的后期,越是残忍嗜杀,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当时的两个丞相,唐括辩和完颜秉德,也想把熙宗皇帝给废掉,消息就传到了完颜亮的耳朵里。完颜亮回到上京做了平章政事,比原来的官职低了,当他听到两位丞相要谋反的消息之后,不但不报告给熙宗,反而主动来找这两位丞相。他说,咱们仨志趣相投,都想谋反,我跟你们想的一样,这样的昏君必须要把他除掉,咱们联手干吧。

皇帝杀害皇后之前,有一次完颜亮过生日,皇帝赐给完颜亮礼物,皇后在没有经过皇帝同意的情况下,也赐给了完颜亮礼物。皇帝听说之后,大发雷霆,把皇后斥责了一顿。皇帝一般情况下不怎么敢斥责皇后。他也斥责了完颜亮,并杖打了前去送礼的侍卫。这个侍卫叫大兴国,完颜亮此次特意找到了大兴国。我生日那天,皇后派你给我送礼,你遭到了主上的杖责。主上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打完你之后,你别以为这个事就算了,这个仇他埋在心里了。不定哪天他发作起来,你小命就没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大兴国一听,就问完颜亮,你们想干吗吧?完颜亮说,暴君不除,社稷不安,必须得把暴君除掉。你现在是皇帝身边的侍卫长,就在他寝宫里值班,掌握寝宫的钥匙,你得帮我们。大兴国说没问题,要不然我早晚也得被皇上给杀掉,干脆,我先下手吧。

完颜亮得到了大臣的支持,又得到了皇帝身边侍卫、内监的内应,就决定举事了。

第十章 弑君篡位 第二节 弑君登基

完颜亮勾结了两位丞相,收买了宫中的侍卫,为弑杀皇帝做好了准备,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开始实施他弑君篡位的阴谋。那么,这时的完颜亮等到了一个怎样的机会?他又是如何杀死熙宗、坐上皇位的呢?

此刻正是群臣极力反对熙宗立自己的前弟媳为皇后之时,皇帝发泄一通之后,喝了酒就睡着了。完颜亮一看,时机成熟,皇上已经把能得罪的人全都给得罪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完颜亮买通侍卫,走到宫殿的门前,开门,我们奉皇命要去见皇上。夜深人静,你奉的哪门子皇命啊?而且出入皇宫要腰牌,你也没有腰牌。但是宫门口的警卫不敢拦完颜亮这些人,一看都是天潢贵胄,平章、丞相,还有大理寺正卿乌带,哪个也不敢惹,就开了宫门让完颜亮进去了。

宫里的侍卫、内监都被完颜亮收买了,这伙人一进皇宫,很顺利地就到了金熙宗的寝殿门口。一听金熙宗正打呼噜呢,喝高了,完颜亮带领大家一拥而上,除此昏君,就在今日。大家正要上的时候,有一个小子跑得快了点,摔了一个跟头。毕竟是臣弑君,大逆不道,所以他很紧张,手里攥着刀,一摔跟头,“当啷”一声,刀掉地下了。金熙宗一下就醒了,坐起身来,不知道是嘟囔了一句还是咳嗽了两声,反正出了点声。他一出声,大家全吓傻了,皇上醒了怎么办啊?他要睡着了,咱过去给两刀,没心理负担。现在他醒了,大家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完颜亮也不敢上去。这个时候,被完颜亮收买的一个叫仆散忽土的侍卫,大喊一声,事已至此,有进无退。咱们都攥着明晃晃的刀进了皇宫了,皇上要出来一看,怎么解释?咱说我来保卫您来了?谁信啊!说完,仆散忽土横下一条心,咣一脚踹开寝宫门,照着床上的金熙宗抡刀就砍。

女真皇帝都是马上天子,金熙宗虽然已经汉化,但是少数民族的骁武之气不脱,平时刀不离身,睡觉时就搁在床边上,或者挂在床栏杆上。金熙宗想抽刀抵抗,伸手一摸,刀没了,被大兴国趁着金熙宗睡觉,偷偷给摘走了。仆散忽土冲进来,劈头一刀,把金熙宗砍倒在地。然后大家一拥而上,乱刀把金熙宗砍为肉酱。金朝第三代皇帝熙宗遇刺身亡,年仅三十一岁。

砍死了皇帝之后,大家长出一口气,都快虚脱了。皇上被砍得血肉模糊在那儿躺着。杀的时候挺痛快,谁也没想后果,大家只想除掉这个昏君,昏君不死,社稷不安。现在怎么办?大家只有在杀皇帝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杀完皇帝之后怎么办,谁都没想,或者说谁都想了,但是想不到一块儿去。在皇上死尸面前,大家开始合计,皇上死了,立谁为新皇上。当时唐括辩和完颜秉德是丞相,他们俩说话应该算数,唐括辩说立某某某,完颜秉德说我不同意,应该立谁谁谁,完颜亮黑着脸一语不发,攥紧了手中的刀。唐括辩和完颜秉德正吵呢,完颜亮大喝一声,别吵了,皇位舍我其谁?你们不立我,你们还想立谁?被完颜亮收买的侍卫把刀一挺,往前逼进一步。完颜秉德和唐括辩一看,是,除了您没有人配做天子,我们要说不立您,马上躺下的就是我们。俩人马上表示,愿立平章为天子,大家往地下一跪,山呼万岁。

完颜亮就在自己堂哥的尸身面前继了皇帝位,这就是金国的第四代皇帝,海陵王。

第十章 弑君篡位 第三节 杀叔行动

完颜亮虽然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帝,但是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弑君登基,又是自封为帝,一旦满朝文武和宗室贵族们知道了,必然不会答应。那么,完颜亮会用什么办法,让大臣们承认自己的帝位呢?

完颜亮做了皇帝之后,担心朝中的宗室贵族们不服。他的头号大谋士,也就是专门给他出坏主意的萧裕就开始分析,现在宗室大臣里面辈分最高、名望最重的是宗贤和宗敏。您做了皇帝之后,如果要有人不服,肯定就是他们俩先不服。宗字辈的都是太祖太宗的子侄,就是第二代,完颜亮是第三代,宗贤、宗敏论辈分都是完颜亮的叔叔。萧裕就跟他讲,赶紧把这两个人召进宫来杀掉。完颜亮一听,说得对,马上就传圣旨叫宗贤、宗敏入宫。

宗贤傻乎乎地来了,他不知道熙宗皇帝被刺身亡了,以为是熙宗皇帝发的圣旨。他想肯定是熙宗皇帝因为要立自己弟媳妇这件事,把我宣进宫来跟我商量。他在路上还想,我该怎么说,怎么劝皇上打消念头,我要做一个为江山社稷负责的忠臣。一进了宫,也没看见皇上面,想好的那套词都没来得及出口,伏兵四起,宗贤在乱刀之下就做了冤死鬼。宗贤到死都没整明白是谁杀了自己,他到了阴曹地府肯定把这账记在熙宗身上。他肯定以为熙宗皇帝要立弟媳妇自己不让,二话不说把自己杀了。

完颜亮接着召宗敏入宫。宗敏比较机警,他一想,就算召我入宫也应该是天子征召啊,完颜亮算老几啊?他凭什么召我入宫啊?此事有异。宗敏唤来大臣们商议,我去还是不去。葛王完颜雍,也就是后来的金世宗,对他说,完颜亮召叔父入宫,叔父应该去看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完颜亮不管怎么说是天子的弟弟,您不去对天子也不尊重。宗敏一想,说得也对,起身入宫。一上了殿,发现宝座上坐的是完颜亮,宗敏情知大事不好,站起来就想往后退。完颜亮一声号令,手下这帮人抡着刀就奔宗敏冲过来了。宗敏是一身的好武艺,可惜他身穿朝服(从金熙宗开始,女真贵族上朝穿的朝服就是汉服了,宽袍大袖,行动不便),再加上手里没有兵刃,武艺高强也无济于事。完颜亮手下这帮亡命徒,红着眼睛抡着刀上来一通乱砍,宗敏左躲右闪,身中数刀,倒地身亡。而且宗敏死状极惨,大殿之上,他的残肢断臂、毛发碎肉,散落得满地都是。

就在宗敏被杀的现场,完颜亮召集群臣说,主上暴虐无道,我们已经送他走了,他已经到他该去的地方去了。大臣们拥立我为天子,你们如果效忠于我的,官职不动;如果对我继位有异议,就追随先帝去吧。大臣们在底下跪着,谁也不敢说有异议,只有劝宗敏进宫的葛王完颜雍,心存不忍。他想,是我劝叔叔进宫的,没想到他一进来就给剁成碎肉了。他觉得特别对不起宗敏,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曹国王何罪见诛?他到底犯什么罪了你们把他给杀了?完颜亮狠狠地瞪了完颜雍一眼,周围的侍卫拔出刀奔完颜雍就走过来了。完颜雍一看,光棍不吃眼前亏,杀了就杀了吧,赶紧一低头跪下,不说话了。这样一来,完颜亮在满地的血腥中登基做了天子。

第十章 弑君篡位 第四节 只杀完颜

完颜亮威逼利诱,迫使大臣们认可了自己的皇位。但他仍然时刻担心会有人来造反夺权。因此,完颜亮登基后继续在朝中大肆进行屠杀。那么,完颜亮都杀害了哪些人?他的大肆杀戮又给金国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完颜亮一继位,就开始对宗室贵族们挥起了屠刀。

他的两个叔父宗贤、宗敏已经被杀掉了。接着他的心腹谋士萧裕,指使另一个官员叫萧玉的出首,诬告太宗的儿子宗本谋反,于是宗本就被下狱处死。然后太宗子孙七十多人全部被完颜亮处死,基本上金太宗完颜吴乞买这一支就给杀绝了。杀绝了这一支之后,完颜亮又开始对太祖的子孙们下手。过了没多少年,太祖的子孙基本上也被杀绝了。接着,完颜亮又对太祖太宗系统以外的完颜氏贵族们下手,比如拥戴他上台的左右丞相唐括辩和完颜秉德,都被他杀掉了。

当年太祖太宗起兵,吞辽灭宋的时候,靠的全是这些宗室贵族,这些完颜父子兄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现在对皇位威胁最大的也正是这帮人。中国的历史上亲贵用事,是一个忌讳,因为亲贵造反没有心理负担。就像完颜亮杀金熙宗一样,你姓完颜我也姓完颜,都是太祖的孙子,只不过就是你嫡长孙,我是庶长孙,咱俩都是大孙子。所以这个大孙子杀那个大孙子,他不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两姓旁人的大臣们跪在地上,反正宝座上坐的是完颜,至于是哪个完颜我不关心,只要能保住我的爵禄,哪个完颜都行。但是如果宝座上换了一个不姓完颜的,那大家就不干了。所以,亲贵用事是个忌讳,绝对不能让宗室手里有权,特别是兵权。

完颜亮一上台,吸取了这个教训,以后不能再发生完颜杀完颜的事了,怎么办呢?我先把完颜们都杀光,免得别的完颜杀我。所以他一上台,太祖太宗子孙屠戮殆尽。经过这样的一番屠戮之后,女真政权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汉人、渤海人、契丹人开始大量地进入金朝的中央机构。除了尚书令完颜衮是他亲弟弟之外——他当然得用自己的亲弟弟做尚书令,丞相、平章、参知政事、枢密使,这样的高官没有一个姓完颜了。从完颜亮开始,金朝改变了国初以来一直皇族弄权的事。由皇族以外的家族,甚至包括其他民族的人,执掌朝政大权。

所以有人讲,不应该一概否定完颜亮,他在位的时候还是很有作为的,而且他刷新政治,改革官制,搞民族团结,让这么多外人进入金国朝廷做官。但是这并不是完颜亮的本意,完颜亮绝不是把这些完颜们杀干净,给其他民族的人腾地儿。他是因为把完颜们杀干净了,没人可用了,所以才把其他民族的人拉进来了。而且他很清楚一点,这些人甭说不是完颜,甚至都不是女真族,渤海人、契丹人、汉人,都属于被征服民族,现在我让你入朝,官居宰辅,你没有根基,肯定会对我感恩戴德。所以越是女真族以外的大臣,在完颜亮一朝越受到重用,大家都沾沾自喜,当今圣上跟前面被杀掉的那个比真是有道明君,他只杀完颜,跟我们没关系。

第十章 弑君篡位 第五节 谋士造反

完颜亮把宗室皇族诛戮殆尽后,启用了大批外族人入朝做官,并赐以高位。在他看来,这样自己的皇位便牢牢在握,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令完颜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时,他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居然谋反叛变了。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背叛完颜亮呢?

完颜亮本来想着,把完颜们杀光,用的都是女真族以外的贵族,这些人应该对他忠心耿耿,没想到他手下的头号大谋士萧裕反了。

要说萧裕跟完颜亮的关系,那真的就是诸葛亮跟刘备的关系,风从龙、云从虎。没有萧裕的谋划,就没有完颜亮的今天。完颜亮做了皇帝之后待萧裕很好,位极人臣。在这种情况下,萧裕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觉得跟着完颜亮起事的这些大臣们都被完颜亮杀掉了,就剩自己了,完颜亮最终会杀人灭口的。怎么办?我先下手吧。

萧裕不是女真人,不能做金国皇帝,所以想复兴大辽,立辽天祚帝的孙子为帝。萧裕主意已定,就开始谋划。时至今日,辽国已经灭亡三十多年了,意欲复兴大辽,谈何容易。于是他拉拢手握重兵的契丹族、奚族大臣。这些人或者是辽国降臣,或者是降臣之后。萧裕以故国之思打动他们,鼓动他们一起谋反。萧裕派人找到当时手握重兵的一位契丹族大将,此人正在西北地区驻防。萧裕派人痛诉完颜亮荒淫无道,残暴掠杀之后,展开前景,说大辽中兴正在其时,天祚皇帝孙子还在,咱们西接大石,光复社稷。萧裕的人忽悠了半天,契丹大将不动声色地问,谁是你们头儿啊?谁主事啊?来人告诉他,这个主事的人可了不起,皇上身边第一大谋士萧裕。这个大将一听是萧裕,回答说那好吧,你让他亲笔给我写封信,如果真的是萧丞相主事,我就跟着反。

萧裕真就傻乎乎地给人写了封信。谋反大事,哪能见诸文字啊?他却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说咱们一笔写不出俩萧字,将来光复大辽如何如何。大将看完这封信之后跟左右说,我跟着谁,也不能跟着萧裕这号反复无常的小人。谁让完颜亮当皇上的?还不是他!你们看这信里他写的什么?主上荒淫暴虐,荒淫暴虐你立他当皇上?当初你怎么说他天纵圣明,这才几年就荒淫暴虐了?你还唆使我一块儿造反?真是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萧姓大将把这封信快马送往京师,呈给完颜亮,这就是你手下的第一号大谋士干的好事,挑唆我造反,您瞅瞅吧。

第十章 弑君篡位 第六节 萧裕求死

完颜亮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萧裕的辅佐,自己不可能坐上皇位,因此他对萧裕绝对信任。可如今,萧裕的亲笔反书摆在眼前,由不得完颜亮不相信。那么,事已至此,完颜亮又会如何处置萧裕呢?

完颜亮一看这封信,五雷击顶,与其说是气愤,不如说是伤心。他非常难受,吩咐人把萧裕找来当面质问。萧裕来了之后,完颜亮就问萧裕,你为什么谋反?萧裕知道事情已经泄露了,不承认也没用啊,躲是躲不过去了,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陛下和唐括辩还有我,咱们约定同生共死,那些人全部被陛下杀掉了,我一看,这事早晚要落在我的身上,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必须要把你给杀掉。皇上一听,你真够诚实的,到这份儿上你还嘴硬,还说必须把我杀掉。皇上一时动了感情,潸然泪下。咱俩的交情你还不知道吗?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从来对我都是忠心耿耿的,你没有害我之心,我怎么可能害你呢?你这是防卫过当了。萧裕一看皇上哭了,就也哭了,这时候他可能也后悔了。当然这种事也没法问皇上,皇上您最近想杀我吗?不好问啊,我觉得他就是要杀我,所以我想造反保命,没想到皇上没有杀我的意思。

皇上说,我要想动手杀你,早杀你了,你亲戚都在京城,我能允许你这么安然吗?现在一看萧裕后悔了,皇上跟他说你也可以不死,只要你悔个罪。萧裕到这个时候心一横,也豁出去了。他说,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还图谋造反,实在是该遭天谴。但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别饶我了,你如果念及旧情就把我绞死,给我留个全尸,拿我当个反面典型,告诫其他大臣不要再觊觎皇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裕说太宗子孙皆为我所害,当初宗贤、宗敏那些人遇害都是我出的坏主意,这也是报应不爽,也该着我去死了。说完这句话之后,萧裕闭目待死,但求速死。完颜亮大哭,割开自己的手臂,把血抹在萧裕的脸上,这不知道是什么风俗,然后告诉萧裕,我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活着不明白,你死后就应该明白了。随后,萧裕就被勒死了。

由此我们看到,完颜亮时代,君臣之间完全没有了当年太祖太宗时期,靠人格魅力感召大臣的那种风格了,变成靠着阴谋、屠刀来巩固自己的江山。所以大家一般认为,完颜亮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暴君。但暴君有的时候干的事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完颜亮在位的时候,女真民族的汉化彻底完成。那么这个时期他干了什么事,彻底完成了汉化呢?

第十一章 迁都燕京 第一节 刨坟迁都

完颜亮还废除了国初以来势力强大的都元帅府,设立枢密院。原来的都元帅府设都元帅一名(完颜亮在做皇帝之前,就担任过都元帅),相当于金军的总司令、武装部队最高统帅;另设左副元帅、右副元帅、元帅左监军、元帅右监军、元帅左都监、元帅右都监。现在完颜亮把都元帅府废掉,仿照宋朝制度,改设枢密院。柏杨先生在里边对于这段历史有个评述,大概意思是说金虽然灭掉了北宋,但是金的政治制度完全以被他打败了的对手为蓝本描绘出来,也就是完全学习了宋的制度。辽还有以国制待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还有一国两制,金朝完全仿照汉族的制度,全面汉化了。完颜亮还广开科举,选拔读书人入朝为官,任用汉人张浩为尚书右丞,做到宰辅一级的高官。

完颜亮在即位之初就下诏书,明确表示:“励官守,务农时,慎刑法,扬侧陋,恤穷民,节财用,审才实。”(《金史海陵王本纪》)这也是他的施政方针,鼓励官员向皇帝陈述朝政得失。完颜亮在位的时候,废除了中书、门下两省,只设尚书省。金熙宗天眷年间改革官制,废掉了金初以来一直施行的勃极烈制度,实行中原的三省六部制,三省指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但是由于金熙宗的改革并不彻底,好多职务都是为了安插女真贵族,因人而设。这种因人设职其实也是一种策略,增人不减人,可以减少改革阻力,但是导致机构臃肿,冗员充斥,效率低下。完颜亮一上台,正式废除了在熙宗朝就已经被架空的中书、门下两省,只设尚书省,让自己的弟弟完颜兖出任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令。尚书令表面上是百官之首,实际上不掌实权,更多是一种荣誉头衔。尚书省设左右丞相、平章政事、参知政事,由这些人来执掌朝政。

完颜亮迁都,使中都变成了金国的统治中心。

金海陵王完颜亮靠着权术和屠刀杀戮宗室子弟、同胞手足,登上了皇位。此人残暴好杀,但是他也坦陈自己除了贪点财、好点色也没别的毛病。你们看朕当皇帝的日子里,宰相敢胡乱提拔人吗?官员敢随便接受贿赂吗?老百姓有一个说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的吗?这说明他对自己在政治上的所作所为是很有信心的。完颜亮在出行的过程中,曾经从御驾车辇上跳下来,帮着路上的百姓推车。他暴虐是对大臣,尤其对宗室贵族们,表面上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确实是体恤百姓。

海陵王完颜亮虽然残暴好杀,但是他也曾励精图治,对金国政治制度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甚至还大费周章地从遥远的上京迁都到燕京,也就是今天的北京。那么完颜亮为什么要迁都呢?中原地区这么多城市,为什么他偏偏选中北京作为新的首都呢?

第十一章 迁都燕京 第二节 形胜甲天下

完颜亮大费周章地迁都到中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一方面是为了削弱女真贵族的势力,而另一方面其实也就是为了加强对中原汉地的统治。那么中原地区这么多的城市,为什么完颜亮偏偏选中北京作为新的首都呢?而北京之所以成为辽、金、元、明、清五朝古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北京城是辽、金、元、明、清五朝故都,除了明之外,辽、金、元、清全是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辽时这里只是陪都——南京析津府,到了金朝才真正成为帝国的政治中心。此后一直到金宣宗南迁,六十多年,这里一直就是金帝国的都城。元统一中国之后更是成了整个中国的政治中心,包括明清两代,中华民国的前十六年,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北京长期作为都城,一定有它的道理。

古代立都,首先是要看地理环境。中国的语言文字,现代是以词为单位,古汉语是以字为单位。城市有两个职能,一个是城,一个是市。城,军事和政治中心,防御的职能;市,商品买卖,城摆在市前面。一个地方地势险要,交通便利,才能在这儿定都,定都之后,经济自然就会繁荣起来,因为古代经济主要是为统治者服务。北京正好在华北大平原的最北端,古人建都,讲究前有照,后有靠,长安、洛阳、北京、南京,概莫能外。前有照,面临一条河,后有靠,背靠一座山。北京“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诚所谓天府之国也。”(《大明一统志》卷一)沃壤千里,万年帝都。北京的地理环境从南北看,背山带河,东西看,背山负海,西边太行山,东边大海,北边是燕山,南边就是华北大平原,进可攻,退可守,北连朔漠,南控江淮,非常适合立都。金中都城在今天北京的西南部。今天北京有很多地名,仍然保留了金中都的痕迹,比如:会城门就是金中都的城门,丽泽桥就是金中都的丽泽门;再如丰台区,金中都南门丰宜门外五里,垒台祭天,相当于天坛,因此得名。金中都周长九华里,十三座城门,分为外城、内城、宫城。今天北京西二环路上还有一个金中都宫殿遗址纪念碑,曾是金朝宫殿所在地。中都里官署、宅院、寺庙通通具备,标志着金的统治中心转移到了中原汉地。

金帝国定都燕京,完成了从一个原始的部落向中原王朝身份的转化。金国的君主也就由原来的一个偏僻小邦的君主变成了占有中原地区的中原王朝君主。特别是金与宋以秦岭、淮河为分界线,意味着华夏民族的发源地——黄河流域这个时候完全变成了金的统治区,北宋皇帝的皇陵也位于金统治区了。

对于这么辽阔的疆域,怎么进行管辖呢?完颜亮执政时期废掉了行台尚书省,设立了路一级管辖机构。地方实行路、州、县三级制,与北宋的行政机构完全一样。金国的疆域在极盛的时候,东到大海,西到贝加尔湖,北到今天的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南至秦岭、淮河,西南到了今天的青海、甘肃,与西夏接壤,疆域辽阔。金的面积比南宋要大上很多,可能两倍不止。这一切均是在完颜亮手里完成的。

第十一章 迁都燕京 第三节 荒淫帝王荒唐事

完颜亮确实通过迁都以及一系列改革,巩固了皇权统治并推进了金国的经济发展,但是根据一些史书记载,完颜亮非常荒淫无道,甚至很多小说都把他描写成一个贪好女色的无耻之徒。那么完颜亮贪好女色的恶名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完颜亮是个实至名归的暴君,如果没做出什么成绩还好点,越有成绩对他来讲越麻烦,他越是志得意满,越觉得自己不得了。《金史海陵王本纪》评价完颜亮,“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他拒绝大臣给他提意见,你们谁也没我英明,并且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花的,能言善辩,足以饰非。天要让谁死亡先让谁疯狂,完颜亮很疯狂。杀大臣可以算作是清除异己,但杀完大臣之后,把人家家属都弄进宫里来,这事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完颜亮一生有三大志向:天下大权都得握在自己手里;率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得天下绝色而妻之。现在当了皇帝,功劳又这么大,数他最英明,所以要实现他的第三个理想,“得天下绝色而妻之”。完颜亮看到被他杀掉的宗室、大臣们留下的遗孀,包括他的姑妈、婶婶、兄弟媳妇、表妹、堂妹、外甥女,这些人不错,想把她们弄进宫来。可他自己又不好意思,怎么办呢?他想,最好有大臣上谏,建议我这么干,然后我虚心接受这个建议。

于是完颜亮找到萧裕,那会儿萧裕还没死,他俩关系多铁,萧裕简直就是完颜亮肚子里的寄生虫,完颜亮想什么他都知道。完颜亮跟萧裕讲,你建议我把她们都收进宫来,然后我接受,没想到萧裕在这件事上很不配合。萧裕觉得有愧,我给你出了那么多坏主意,太祖太宗的子孙都被杀光了,我将来要遭报应的。因为你是皇上,没人把你怎么着,我将来死了之后肯定进《奸臣传》。所以他说自己不愿意干这事。完颜亮盛怒之下,再三威逼。萧裕万般无奈,第二天上朝,结结巴巴地跟皇上讲,您看那些大臣有罪都被处死了,但他们自身有罪,罪不及妻孥。他们家挺可怜的,孤儿寡妇一门,皇上您仁慈,要不您就把这些寡妇给养到宫里去?皇上一听龙颜大悦,爱卿此议甚好,成就我一代贤君的美名。完颜亮立刻下旨,全给我进宫,呼啦呼啦大家全来了。站在汉民族文化风俗看,这简直就是人伦尽失。站在女真族传统习惯看,实行收继婚制,没什么不合适的。但是你连婶子、姑妈、外甥女都给收继了,也不符合人伦,完颜亮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完颜亮色迷心狂,以至于丧尽人伦,这还不够,竟然把目光又盯在庙堂之上,打起满朝文武官员妻妾的主意。他命令皇后徒单氏出面,邀请大臣的夫人们进宫,以便他在幕帘之后偷窥选择,看中了谁,由皇后将其留在宫中。皇后断然拒绝,我是国母,母仪天下,不能给臣民如此表率。你干尽坏事,我没能劝阻,已经是失职了。皇后是后宫之长,皇帝不能好色纵欲,如果皇帝这样做就是皇后的失职。但皇后不敢惹他,皇上急了眼谁都杀,自己的叔叔砍死好几个了,皇后不敢劝谏。这一次皇后说我已经失职了,这事我实在干不了。皇上说,你这皇后想干不想干了?你如果想当皇后,就必须得给我当帮凶,你不当帮凶,这皇后就换人。徒单皇后没办法,只好按皇上的授意出面把朝廷命妇招进宫来,完颜亮看中了谁就把谁留下来。完颜亮杀害大臣,勉强说是政治斗争清除异己的手段,但是如此荒淫,在历史上留下的恶评如潮,成了一个反面的典型。

完颜亮不但把被他杀害的宗室大臣的眷属弄进宫,他看中的大臣夫人弄进宫,甚至连他身边的功臣的夫人都不放过。他能登上皇位,合谋弑君的除了他之外,高级别的官员有三个人,丞相唐括辩、完颜秉德和大理寺卿乌带,至于像前面讲过的大兴国、仆散忽土,都是小人物,不值得一提。完颜亮能够登上皇位,乌带的功绩很大。乌带的夫人生性比较放浪,原来跟完颜亮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完颜亮当了皇帝之后很思念乌带的夫人,就跟她讲,天子可以立两个皇后,如果你把丈夫勒死,进宫伺候我,我就立你为皇后。乌带夫人当即表态,咱们过去年轻的时候糊涂,不懂事,做下了糊涂事,现在儿女都长大成人了,还是给你我留些颜面吧。完颜亮说,你若不从,我杀你全家。乌带的夫人说我勒死丈夫可以,问题是我儿子在身边,不好下手啊!完颜亮说,没关系,我把你儿子调进宫来值班,你赶紧动手,我等信儿。乌带的夫人万般无奈,只好在儿子入宫值班的时候,把丈夫灌醉,然后亲手把丈夫给勒死了。

乌带之所以帮助完颜亮篡夺帝位,完全是因为金熙宗暴虐,完颜亮上台之后,自己的老婆送走了不说,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被勒死,做了冤死之鬼。这种事在完颜亮一朝层出不穷,他为了得到绝色女子,不惜杀害大臣,搞得朝臣人人自危。后来的金世宗完颜雍起兵反完颜亮,跟这种事也有密切的关系。

第十一章 迁都燕京 第四节 好杀成性

完颜亮身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暴君,不仅好色而且还好杀,他不但在朝堂之上大肆残害异己,滥杀无辜,而且还在后宫制定了许多极为奇怪的规矩,只要有人违反马上处死。那么,完颜亮究竟定了哪些奇怪的规矩呢?

完颜亮一个人在宫里面,这么多的女子,他有可能照看不过来,担心这些女子与宫外的男子或者宫中的男子有私情,于是严格防范。宫里不光都是太监,得有侍卫,有刺客来袭,太监是指不上的。完颜亮每一次跟嫔妃宴会的时候,就往地上扔一件东西,除了他之外,在场的所有男性眼睛只能盯着这个东西,不能往其他地方看。这场宴会要是仨钟头,你就盯着这东西看仨钟头。你如果眼神一游离,不是真想看看嫔妃长什么样,老盯着一个东西看,太累了,就是眼珠动动,那就立斩不赦,说明你偷窥皇妃。宫里面的男子不管是侍卫还是文臣,必须四个人以上才能出门,一个人不行,上厕所都得四个人一块儿去。四个人在前面走,后面有一个人拿着刀跟着监督。如果宫中男女相遇,必须要汇报,哪怕就是碰着了,露了一脸,俩人必须要去找完颜亮汇报。先汇报者赏三品官,甭管是女的还是男的,只要先汇报,就给三品官,因为嫔妃在那个时候也是有品级的,后汇报的处死。俩人同时汇报,都有封赏。宫中只要男女一见面,撒腿就往完颜亮那儿跑,看谁跑得快。因为先汇报的三品官,后汇报就死了,只能放开腿脚,以跑博命。完颜亮不但对大臣的管理是靠残酷手段,对后宫的管理也都充满了血腥味。

有一次,完颜亮觉得北国女子不够瞧的了,想在中原找点美女,于是让南京的留守,一位姓萧的契丹族大臣,给自己选点美女。留守果然找了一个同族的美女,准备给完颜亮送去。运送过程中,行至燕京(当时的都城还在上京),这个契丹大臣的父亲正好做燕京的留守,一看儿子送的这个女子,大惊失色。这位父亲心想,坏了,看这个女子的形状(也不知道怎么看的),不像处子之身,你要是把她送给皇上,皇上肯定会认为是你从中作梗了,我儿性命不保。当然又不能不送去,那更麻烦,所以他没跟自己的儿子说破,只是告诉家里人,能跑的赶紧跑,收拾金银细软,咱们家灭族的惨祸即将降临。他儿子不明就里,继续护送女子到了上京。果然,完颜亮一看这女孩不是处女,怀疑是这个大臣事先下过手了,就把他给杀了,不但把他杀了,连他全家都杀掉,包括他的父亲都受到了牵连。他的父亲在熙宗朝就做过宰相,却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被杀掉,幸亏家属都逃亡出去了。

完颜亮为人残暴,好杀,好色,但是在他的手里,女真人完成了汉化,都城向中原汉地转移。但是为什么完颜亮最后也被人弑杀了,为什么他死了之后连个庙号都没有?他最后是因为好色遭到报应了吗?

第十二章 海陵伐宋 第一节 十年为期

完颜亮踌躇满志地准备南下灭宋,但实际上,金国的绝大多数大臣们都是坚决反对出兵攻宋的,特别是尚书令温敦思忠更是不惜以死进谏。那么,为什么这些金国大臣们会如此反对对宋开战呢?

当时的尚书令叫温敦思忠,出面谏止,说切不可举,不能打南宋。完颜亮不听,“汝勿论可否,但云何时克之”(《金史耨碗温敦思忠传》)。我不是跟你讨论要不要打南宋,只要你告诉我多长时间能够灭掉南宋。思忠一听,只好说以十年为期。咱要真想灭宋,怎么着也得用十年。因为这个时候金的综合国力,其实在宋之下。从五代十国开始,中国的经济重心就已经从黄河流域转到了长江流域,北宋时期已是“国家根本,仰给东南”,东南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地。而且江南地区除了当年梁王宗弼率轻骑南下,追击宋高宗入海之外,没遭到过兵燹,北方黄河流域,这么多年兵连祸结,现在应该休养生息,发展生产,怎么能又轻易动兵呢?所以皇上要说打,臣以十年为期。

完颜亮说,时间太长了,你告诉我几个月吧,给我按月数,别说十年。思忠说:“太祖伐辽,犹且数年。今百姓愁怨,师出无名。江、淮间暑热湫湿,不堪久居,未能以岁月期也。”(《金史耨碗温敦思忠传》)太祖皇帝比你厉害吧?英武绝伦,一代人杰,伐辽尚用了数年,从公元1114年起兵,到1123年太祖皇帝就驾崩了,太宗皇帝灭辽是1125年,伐辽尚且用了十二年的时间。现在你要打宋,宋又没有什么过错,而且宋待的江南之地水网稻田,丘陵密布,卑湿水热,实在不好打。我说十年都是保守的,怎么可能几个月就把宋给灭了呢?

完颜亮闻言大怒,拔出刀要砍温敦思忠,廷杖都不解恨。温敦思忠不愧是忠直的大臣,面不改色:“老臣历事四朝,位至公相,苟有补于国家,死亦何憾。”(《金史耨碗温敦思忠传》)我已经历事四朝,从太祖太宗的时候我就伺候皇上,如果我的话于国事有补,死有何憾?我现在做到尚书令这样的大官,这辈子值了。完颜亮一看思忠如此忠直,也没好下手,但是再也不用了。凡是阻碍他伐宋的忠臣一概都不用,经过他的几番屠戮,满朝文武中像思忠这样忠直的大臣已经很少了。

第十二章 海陵伐宋 第二节 迁都汴京

完颜亮不顾大臣们的激烈反对,执意要南下灭宋,但是就在正式宣布准备伐宋之后,完颜亮并没马上调集兵马,挥师南下,而是再次迁都了,这是为什么呢?

完颜亮决定伐宋,但以什么借口调集兵马呢?如果调集兵马,南宋知道怎么办?所以完颜亮号称迁都,从今天的北京迁到开封,也就是迁到北宋的故都汴京。众人以为只是借迁都为名,囤积粮草,征募军马,大举南下,进军南宋;没想到,完颜亮假戏真做,真的营建汴京城。他召集大臣说:“朕欲迁都汴京,将宫室重修,加兵江左,使海内一统,卿意如何?”(《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四十二)我想把都城迁到汴京去,重修汴京的宫室,将来加兵江右,使海内一统,卿等以为如何?长江中下游地区有很多不同的称呼,江东、江南、江左,江右指的都是这儿。这东南左右看你站在什么位置上,你从南往北看,长江以南就是江南;你如果是从长江的上游往下游看,那就是江右;如果是从长江的下游往上游看,那就是江左。所以这些不同的称呼实际上都是讲的一个地方。

大臣们纷纷反对,有一位大臣说:“燕都始成未数载,帑藏之匮乏未补,百姓之疮痍未痊,岂可再营汴都而重劳民力?况江南乃继好之邦,岁以厚币礼陛下,岂可无名出师而重劳征伐哉?臣为二事俱不可!”(《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四十二)咱们刚刚从上京迁到燕京,迁都的钱已经花费太多了,修中都征用八十万劳力,怎么能再迁都汴京呢?至于南宋,跟我们关系不错,年年给咱五十万,咱凭什么打人家?所以臣以为二事皆不可。完颜亮一听勃然大怒,你活腻歪了吧?我即位以来,你没看见朝臣总是出现新面孔?那老的都哪儿去了?你是不是在我朝做官,活得不耐烦了?

完颜亮不顾群臣的反对,要迁都汴京。迁都的时候,他下令全国签发军马,各猛安谋克,甭管是契丹人,还是渤海人、女真人,抽签出人从军,凑了六十万大军。几十万大军得需要多少匹战马?如果这六十万人都是骑兵,按一个人三到五匹马计算,那就得需要二三百万匹战马。完颜亮下令,收缴民间的马匹,七品以上官员只能留一头骡子,马不许留,七品以下官员家里连骡子都不许有。他还下令收缴天下的兵器,所有的兵器要运到中都来。老百姓家里有二子以上的,父母年迈的出一子从军;如果家里两个儿子,父母也不年迈,爷仨一块儿当兵。

这样一搞,百姓怨声载道,流离失所。特别是完颜亮把全国的粮食、骡马集中,民间没有储藏,老百姓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大臣们苦劝完颜亮,不能把老百姓搜刮得这么干净彻底,否则老百姓没法活。完颜亮这个时候把爱民如子的面具撕下来了,居然说:“此方比岁民间储畜尚多,今禾稼满野,骡马可就牧田中,借令再岁不获,亦何伤乎?”(《金史李通传》)马不是没有草料吗?没有关系,老百姓家存的粮食很多,现在满地都是庄稼,把马放出去,吃老百姓的庄稼。今年没收成没关系,老百姓家里有存粮,饿不死人。民以食为天,农以土为本,原来完颜亮糟蹋朝臣,淫乱好杀,与老百姓无干。但现在一祸害百姓,麻烦可就大了。

第十二章 海陵伐宋 第三节 谋害太后

虽然完颜亮已经调集了六十万大军和九百艘战船,准备海陆前后夹击,一举灭亡南宋。但是金国此时却是民怨沸腾,举国上下一片反战的声音,甚至连深居后宫的皇太后,也都劝阻完颜亮。那么面对如此强大的反对力量,完颜亮还能顺利出兵吗?

大臣们纷纷看不过眼,连皇太后徒单氏都劝谏完颜亮。孩子,你有太祖皇帝英武吗?完颜亮想了想,我还真不如太祖皇帝英武。你手下的大将有一个能比得上梁王宗弼的吗?完颜亮又想了一想,问手下大将,你们觉得谁比梁王宗弼强?手下大将都把脑袋低下去了,谁敢说自己比完颜宗弼强啊?你看见没有,你比不上太祖皇帝,你的大将也比不上梁王,你怎么能去打宋朝呢?你好好琢磨琢磨。说完,太后就回后宫了。

太后一走,完颜亮坐着嘟囔,老东西这是找死啊,转头命令太监、宫女,去,把太后给我杀了。太后徒单氏并不是完颜亮的生母,而是完颜亮的嫡母。完颜亮的生母姓大,是渤海人。完颜亮是庶出,从小看着自己的亲妈大氏在徒单氏面前低眉顺目,他特别不服。完颜亮做了皇帝,仍然尊嫡母为皇太后,生母只能是皇太妃。完颜亮心里一直窝着一股火,我当了皇帝了,我妈还是二房。

有一次徒单氏过生日,当时嫔妃、命妇、公主轮着给徒单氏敬酒,大氏也端着一杯酒跪在地上敬徒单氏。大氏敬酒的时候,徒单氏正跟周围人聊天,没看见她,不是成心的。大氏跪的时间长了一点,可能徒单氏聊完了以后才看见她。妹妹怎么跟这儿跪着?不好意思,快起来。完颜亮觉得徒单氏成心让自己的妈出丑,愤然离席。第二天,他就把当时陪着徒单氏饮酒的公主、宗妇招进内宫,大板子噼里啪啦打得一个个哭爹喊娘,甚至有的香消玉殒了。他在揍这些公主、宗妇的时候,大氏赶紧进来劝,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别打了。完颜亮说,现在儿子已经做了皇帝了,您还看人家脸色,我受不了。此次徒单氏一再劝阻不能伐宋,完颜亮新仇旧恨就全想起来了,居然派人把太后给害死了。

大臣们一看,皇上连妈都能给弄死,得,咱也甭说啥了。

第十二章 海陵伐宋 第四节 奇怪的诏书

公元1161年10月,完颜亮无视全国上下的反对,命令六十万铁骑大举南下,正式发动了对南宋的战争。而完颜亮亲率的主力东路大军,更是一路所向披靡,横渡淮河,一直杀到长江岸边,直逼南宋首都临安。然而眼看着就要一举灭宋的关键时刻,完颜亮却突然接到了一份奇怪的诏书,这是怎么回事呢?究竟会是谁给金国皇帝发诏书呢?

完颜亮正在江边驻军的时候,消息传来,东京有新天子即位,让他接诏书。完颜亮傻了,诏书?我没发诏书啊?谁给我发的诏书?回答说东京有新天子即位,您已经不是皇上,被贬为庶人了。新天子的诏书到了,让您接旨。完颜亮很诧异,这位新天子是谁啊?是葛王完颜雍,这就是金国的第五代皇帝金世宗。

金世宗在东京即位的消息传来,南下金军人心惶惶。完颜亮闻知以后,依然命令大军过江,但是在采石矶一战被宋朝中书舍人虞允文打败了。金军兵败之后,完颜亮仍然贼心不死。鉴于北边世宗皇帝已经即位了,完颜亮急欲灭掉弱宋,然后再挥师与世宗决战,因此他下令金军在第二天必须过江。可是南下金军打不过宋朝军队,过不了江。于是完颜亮军中的部将就一起商量,咱们不如把昏君杀掉,归降新天子,既能保命,又能保住禄位。于是这帮人联合起来,去杀完颜亮。

据说当叛军攻打完颜亮营帐的时候,先往帐内射箭,一箭射进去,完颜亮拾起一看,此乃我军箭矢,绝非宋军之箭,坏了,有人叛乱。侍卫赶紧劝完颜亮躲一躲。完颜亮此时,倒也有几分豪气,拔刀迎战。完颜亮刚一挑开帐帘,外面飞入一箭,正中他的胸口,当时就倒下去了。叛军上去一通乱砍。完颜亮身子骨比较壮实,砍了几刀没死,于是叛乱头目解下腰带活活地把完颜亮给勒死了。

第十二章 海陵伐宋 第五节 乌林答皇后

海陵王完颜亮死后,金世宗完颜雍的帝位就稳固了。那么这个金世宗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说他是为了报私仇而篡夺帝位的呢?

金世宗汉名叫完颜雍,女真名叫完颜乌禄,也是太祖皇帝的孙子,完颜亮的堂兄弟。世宗完颜雍十三岁丧父,他的母亲是渤海人李氏,颇通文史,把世宗抚养成人。世宗自幼通经史、习射猎,史籍记载:“国人推为第一,每出猎,耆老皆随而观之。”(《金史世宗本纪上》)世宗不但书读得好,而且武功高强,每一次出去打猎,女真的耆老勋旧,大臣们都围着他看。熙宗皇统年间,他以宗室的身份封葛王,授兵部尚书,曾经跟随梁王宗弼南下,与宋将刘琦作战,当然他失败了。但他是真正上过战场,动过刀枪,见过阵仗的。

熙宗的时候,滥杀大臣,当时在金国做大臣真是个高危职业。熙宗、海陵两朝,皇室人人自危,不定哪天屠刀就砍到自己身上来了。完颜雍很担心,皇上哪天万一要是杀高兴了,把我杀了怎么办呢?他的妻子乌林答氏是一位贤内助,聪颖美丽,就跟他讲,咱家里有一条祖传的玉带(其实也不是祖传,是宋朝皇室所用,当年他爸爸灭宋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将这条玉带献给天子就能免祸。完颜雍捧着这条玉带,不断摩挲,舍不得,这是我爸爸传下来的,是我爸爸为国立军功的见证。乌林答氏劝他,你别这么小心眼,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咱们家应该用的,这是宋朝皇帝的玉带,你留着就是给自己招祸,一定要把它献出去。完颜雍听从了妻子,将玉带献与熙宗皇帝,熙宗由此认定完颜雍忠心,所以在熙宗一朝,完颜雍得以幸免。

待到海陵王杀了熙宗即位,大杀宗室完颜。完颜雍在妻子的劝告下,俯首低眉。咱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的爵位一降再降,由亲王降郡王,由郡王降国公,由朝官贬出去做地方官,地方官还不断换地儿,一个地儿让他待的时间不超过一年。在海陵王在位的这些年中,完颜雍几乎走遍了金国的地方大城市,倒是还没让他到偏僻小县。完颜雍永远在路上,永远在搬家。那时不像今天,开封府到济南府,坐动车俩钟头到了,那时候只有马车,随从都得步行,山高水险,不容易到。完颜雍就被这么调来调去,疲于奔命。

就这样完颜亮对他还不放心。完颜雍咋这么乖呢?他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呢?他要反抗我不就有机会弄死他了吗?有熟悉内情的人就跟完颜亮讲,听说是他妻子乌林答氏给他出的主意,而且乌林答氏可是美人,咱宫里没有,咱宫里也不应该没有。完颜亮一听,马上就跟完颜雍说,把你媳妇送宫里来。完颜雍不舍得,夫妻感情很好,抱头痛哭。乌林答氏非常决绝,跟完颜雍讲,我要不去,咱们全家难逃一死,所以我一定要去。乌林答氏走之前,把家里的管家、仆人都叫到一起,说天子征召,我必须得去,我要不去就是给咱家老爷招祸。你们都在府上这么多年了,从先王的时候你们就伺候先王,到现在跟着主公走南闯北。你们看见没有,主上诛杀的很多大臣都是因为家仆贪财忘利,出面告发。我走了之后,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如果谁贪图蝇头小利出卖了主公的话,我将来化成厉鬼也要找你们算账。完颜雍的家仆一听感动得涕泪横流,主母为了全家老小的安全,自己置生死于不顾,我们世代受恩的人如果干出这种事,禽兽不如,主母您放心去吧,老爷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同生共死。乌林答氏放心地上路了,她知道,自己不进宫,完颜雍难逃一死,自己进宫,必然受辱。所以行至良乡,离中都城七十里,趁人不备,乌林答氏投环自尽了。

完颜雍做了皇帝之后,追认乌林答氏为皇后,在位几十年,再也不立皇后,而且对乌林答氏生的儿子百般宠爱,立为太子。

第十二章 海陵伐宋 第六节 世宗即位

金世宗完颜雍在金东京称帝,最后导致了完颜亮的灭亡,也算是报了当年的夺妻之恨。但是如今大权在握的金世宗完颜雍,他的内心却一点儿也不轻松,这是为什么呢?究竟还有怎样严重的危机在等待着他呢?

金世宗一登基就面临什么局面呢?国内,东北契丹起义。契丹人在辽灭亡之后,一开始组织保存得很完整,特别是在东北的契丹人,由于他们骁勇善战,精于骑射,从而为大金国担负起防备鞑靼(就是后来的蒙古)的重任。金朝起初对他们管理不是很严格,也不是特别歧视。但是完颜亮伐宋征人马、征牲畜,而牲口对游牧民族最为重要,是他们最基本的生产生活资料。一征发牲口,契丹人就不干了,他们跟完颜亮派去的使臣讲,我们离开了马不行啊,再说朝廷还让我们防备鞑靼呢,现在不但把我们的马都征走了,而且还招募契丹人南下,做弓弩手,那谁替国家防鞑靼啊?您能不能跟主上讲一讲,别在我们这儿征兵了。使臣态度蛮横,出言辱骂契丹人,骂得很难听,一帮亡国奴,让你们活着就不错了,现在主上派你们去打仗,你们别给脸不兜着!契丹人一怒之下,把这小子弄死了。主上派来的使臣被我们弄死了,怎么办?契丹人的国仇家恨全想起来了,撕碎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索性咱们反了吧。契丹起义军有两个领导人,一个叫撒八,一个叫窝斡。东北是金源故地,大金国发祥之地,东北的契丹人一反,给中原的汉人树立了榜样。

大金境内,中原汉人与契丹人境遇无别,眼看着契丹人反了,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咱们也别闲着,一起反了吧。完颜亮召咱们去打宋朝,咱们原来可都是大宋子民,不像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他们原来是辽国人。现在完颜亮召咱们去打咱们的祖国,咱们能干吗?于是山东、河南义军蜂起,反抗金国的暴政。南宋杰出的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就是这个时候参加义军的。完颜亮一兴兵南下,金国国内的形势极其不稳。

完颜亮一死,金军退兵。金军退的时候,跟来的时候感觉绝对不一样了。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因为金军是看不起宋朝军队的,特别是宋朝这么多年不打仗了,文恬武嬉。陆游诗云:“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关山月》)战马都肥死了,弓弦也断掉了,宋军的战斗力之差可见一斑。金军撤退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急于了解家乡的情况,急于知道新天子会怎么处理自己。我们都是海陵的部将,现在新天子登基,我们的官位能不能保住?一时人心惶惶,撤退就变成了溃退。很多部队烧了帐篷、粮草,连夜拔营就跑了。

宋朝一看,我可有今天了,你来打我,我很紧张,一不留神书生典戎行,我居然打赢了,现在你跑了,我该追了吧!宋军乘势掩杀,占了金朝数个州县。当时世宗皇帝赶紧写信给宋高宗解释海陵王暴虐无道,是他打的你们,我们认错,希望维持绍兴和议的局面,现在元凶海陵已经死了,跟我们没关系,咱们赶紧和好。宋朝得理不饶人,我不管你世宗还是海陵,你们一笔写不出俩金字来,反正是你们金国先侵略我们了,我们自卫还击,趁着你现在国力衰弱的时候,我赶紧多占一个州是一个州,多占一个县是一个县,没那么容易便宜你。宋军不肯退兵。

金世宗的帝位也来得不正啊,你说海陵王是篡位,但你也是篡位啊。海陵王虽然不是你杀的,但是你当了天子他才被杀的。所以海陵的旧臣们是什么态度,他也没有把握。国内东北契丹起义、中原汉地起义,这些是内忧,南宋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发兵越境进攻,这是外患。那么即位之初的金世宗是怎么处理这些内忧外患,开创了金朝盛世的大定之治的局面呢?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一节 农牧民起义

契丹起义军建国后,势力迅速壮大,然后大肆出兵攻掠金国。金世宗只好派兵围剿。但这时的金国,因为内部动荡,致使军心浮动,再加上连年征战,将士战斗力减弱,金军屡战屡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金世宗会用什么办法,尽快平定契丹农牧民大起义呢?

金世宗一看,还得以兵势之强压服契丹人,于是就启用了大将完颜谋衍,让他去镇压契丹农牧民起义。此人是开国名将完颜娄室的儿子,也是一员名将。并且世宗皇帝开出赏格,义军中原有官品的部众,如果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官品如旧,有功还可以往上升。如果原来是平民的,归降给官做,如果是奴隶的,释放为平民。谁能抓住元凶首恶,也就是把窝斡抓住,原本是猛安职务的加三品节度使衔,原本是谋克职务的,加四品防御使衔,是庶人的也加五品衔。金世宗封官许愿,恩威并用。这个手段一使,果然很多契丹农牧民纷纷归降,金军尽知义军内部虚实。

有一次,完颜谋衍的主力,与义军的主力进行决战,两军相距八十里。这时候,义军中归降的人跟完颜谋衍讲,贼军马健壮,我军马疲弱,因为咱们长途奔袭,所以战马疲弱。如果八十里路冲过去的话,咱们的战马冲到那儿,已不堪一战。而贼众以逸待劳,不如偷袭贼的老营。他的老营离咱们三十里,离他们五十里,我们三十里路赶到之后,战马可以休息,恢复体力,他五十里路跑过来,比我们多跑二十里路接战,必然要处下风。完颜谋衍一听,确实是个好主意,接受了义军降将的谋划,率领大军奔袭义军的老营,把粮草辎重一锅端了。如果没有义军内部的人归降,完颜谋衍不可能知道义军的老营在哪儿。这一下,义军内部投降的人越来越多,不断出现打败仗的情况。

世宗皇帝渐渐看到完颜谋衍不像他的父亲那样英勇,拥兵数万,但是只在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才敢出兵一战。如果是跟义军势均力敌,或者他兵力少的时候,尽量避敌。因此世宗皇帝觉得完颜谋衍拥寇自重,就把他给撤了。撤了他之后,换上金国两员不世出的名将,都元帅仆散忠义,副元帅纥石烈志宁。这两个人在以后的对宋战争当中,更是大出风头。现在由仆散忠义和纥石烈志宁两个人,领兵跟义军接战。纥石烈志宁极其英勇,每一次战斗当中,都持矛挺槊做前驱,领着士兵前冲,身中数箭,裹伤犹战。义军一看,官军如此英勇,士气就更加低落,不断有人开小差投降。

两军在临潢府以西一条河边决战。当时义军号称是拥兵八万众,金军只有一万三,兵力对比已经达到一比七的比例。金军主动渡河发动进攻,义军在选择进攻地点上错误,掉入河中,溺毙者数万人,被俘的又有很多,义军统帅窝斡只率万余人逃走。被俘的这些义军将领当中,有一个是原来在金国做猛安的奚族人,奚族和契丹族出于同源。纥石烈志宁俘虏他之后,对他好言劝慰,你想不想戴罪立功,将功补过?这个人当然想,感谢副元帅不杀之恩!纥石烈志宁就把他放回去,嘱咐他,你见了窝斡之后,不要说曾经被俘,就说突破重围,杀出来,投奔故主。窝斡对这个人百般信任,这个人借机把窝斡,以及窝斡的母亲、妻子、儿女一网打尽,绑送金军。就这样,窝斡全家二十余口,被朝廷处死,金国故地的契丹农牧民大起义,就此平定。

金世宗总结平定起义得失,契丹人看来素有二心,海陵时期对于他们太重视了,所以他们就造反,如果以后一旦国家有边患,这帮人是靠不住的。因为金国人让他们在东北老家主要是为了防备鞑靼人,属于以夷制夷。但是世宗皇帝觉得,他们靠不住,于是把契丹原来单独编的猛安谋克打散,跟女真人混编,甚至迁入中原内地,跟汉人混编。由此导致辽国灭亡以后,契丹民族的直系后裔,需要考证才能知道是哪个民族,因为他们大部分已经跟女真人、汉族同化了。

这样,世宗皇帝上台之后没有多久,一个心腹大患——契丹农牧民的起义,就被平定下去了。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二节 宋主战派抬头

金世宗急于平定国内起义的目的,就是为了集中精力处理宋金两国关系。宋金两国自绍兴和议后,交好近二十年,不动刀兵。金国第四代皇帝完颜亮,撕毁和议,挑起对宋战争,最终却兵败身死。世宗皇帝登基后,希望尽快结束金国的战争局面,休养生息,因此主动提出议和。那么,南宋会答应和金国谈和吗?宋朝君臣是如何看待宋金关系的呢?

海陵南侵,是以金国的名义干的。宋朝不管你皇帝是谁,绍兴和议之后,按照两国的约定各守疆界,我们宋朝谨守臣节,年年给你岁币,两国的关系一直很好,几十年不动刀兵。现在你金国背盟,主动打了我了,证明绍兴和议失效了,你金国违反了和议。既然是你违反了和议,那我就不必遵守。在这种情况下,宋军又打了胜仗,所以朝廷上下扬眉吐气,主战派大臣就开始抬头了,纷纷主张一鼓作气,收复中原失地。

在川陕战场,大将吴璘频繁出兵,收复了十三个军州,当时宋军最远的推进到了德顺军,在今天的甘肃晋宁县境内。宋朝是以秦岭、淮河跟金国分界,完全是一个南方的政权,但是此刻宋军最北打到了甘肃。吴璘攻打德顺军时,金国守将命士卒放箭。但金军士卒大多都是汉人,大家在城楼上往下一看,见吴璘只身匹马,也不穿盔甲,只着软袍,轻衣小帽,后边一个士卒张着吴字大旗,在城底下转圈示威。吴璘告诉城上的金军我来了。金军士兵一起高呼,相公来了,把弓箭一扔,金国的守将一捆,开城门投降了。

中原宋军最远推进到海州,就是今天的连云港。金国在川陕失利,转而进攻中原江淮,首攻海州,海州的知州魏盛率部出战。当时宋军三千余骑与金军交战,城里面留下千余人把守,两军正打得难分难解,胜负未分之时,金国数万大军来援。魏盛不敌,退入城中向朝廷告急,朝廷派都统制张子盖率数千兵增援,金军数万人列阵相待。张统制阵前动员,我军兵寡,敌军兵众,我们只要一歇,士气就没了,一定一鼓作气,现在谁也不要休息,冲上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双方刚一出动,他手下第一大将张中箭阵亡。张子盖站在马上高呼,张将军为国捐躯,此仇焉得不报。宋军士兵一鼓作气,下山猛虎一样大败金军。

金国在几个战场上都打了败仗,宋军主战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三节 受书礼

趁金国内乱,军心涣散的时机,宋军打了几场漂亮仗,收复了大片失地。这样一来,南宋主战派势力开始抬头,主战声浪高涨。那么面对大臣们主战的请求,宋朝的皇帝是什么态度呢?他同意跟金国打仗吗?

当时宋朝的皇帝还是宋高宗,高宗皇帝坚决表示,以小示大,朕所不齿,我不能背盟,咱们仍然要坚守原来的盟约。高宗皇帝认为,我们的国力跟金还有差距,我们在战场上取得的胜利,实属侥幸,不能够忘乎所以,不能忘了自己到底是吃几碗干饭的,不可贸然兴兵。

取得采石矶大捷的虞允文回朝复命,当时高宗皇帝非常高兴,拉着虞允文的手说,爱卿文武双全,简直就是朕的裴度啊。裴度是唐宪宗年间著名的宰相,能文能武,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就是裴度提拔起来的。裴度还平定了淮西地方节度使的叛乱,所以高宗皇帝把虞允文比作裴度,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虞允文顺势进言:“金亮既诛,新主初立,彼国方乱,天相我恢复也。和则海内气沮,战则海内气伸。”(《宋史虞允文传》)完颜亮被杀了,他们的新皇帝刚刚登基,国内形势不稳,此乃天赐我朝恢复良机。如果我们这时候再一味主和,就会削弱海内忠义之气,不如主战,乘胜出兵,收复中原故土,让爱国激情爆发出来。高宗皇帝听完,脸色阴沉下来,只说朕知道了。本来你是我的裴度,该做宰相的,但你既然主战,还是出朝为官吧,到四川做川陕宣谕使,跟随守川的名将吴璘一起经营川陕。高宗皇帝不想打仗,把虞允文给贬出去了。金世宗刚刚继位,更不想打,所以他就派使臣来议和。

金使来到宋朝,还想按照当年绍兴和议定下来的礼节见宋朝皇帝。宋朝大臣不干了,你都打了败仗了,还以天朝上国自居,到我们这儿来吆五喝六的,你觉得合适吗?宋朝大臣们说,金主完颜亮背盟,绍兴和议拉倒不算了,既然他来议和,就要改规矩,两国平等,岁币也不给了,重新划分疆界,这样我们才能答应。于是群臣上表。高宗皇帝不想打仗,但更不想给人家当臣子,或者当儿子。所以,他也觉得自己的大臣要求得对。高宗皇帝说,当初为什么答应这些屈辱的条件?就是为了迎回太上皇、太后的梓宫,万不得已,卑辞恭顺。既然金国败盟,两国绝好,所以规矩是得改。原来金国的大臣来到宋朝,站着递国书,宋朝的皇帝得站起来接,俩人平等,上国之臣当下国之主。现在不行了。

金使来了之后,要照旧礼见宋朝皇帝,宋朝宰相坚决不干,说我们不再接受这种屈辱的外交礼节了。金国使臣说两国的和约都签了这么多年了,几十年都这样干,你们要改,这不合适吧?宋朝宰相说,你还配说这种话,背盟的是你国,不是我朝,是你们先撕毁和约的。如果想见大宋皇帝,你就得平等相见,否则你就回去吧,国书我们不要了。金国使臣无法完成皇命,他既不能按照旧礼节呈递国书,也不可能按照宋朝划出的道来干,国书递不上去,只好回朝复命。他回去之后,宋朝派了一个叫洪迈的大臣出使金国。

高宗皇帝告诉洪迈,你这次出使,无论如何要把原来不平等的外交礼节改过来。对于华夏民族来讲,有的时候面子比里子重要,高宗皇帝最关心的就是要改变不平等的受书礼,这个一定要变,至于岁币、疆界这倒搁在其次。这一幕在中国历史上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到了中国近代,英法联军打进北京了,圆明园都烧了,不平等条约签了,但中国皇帝最腻歪的事就是外国公使进北京。我可以多开几个通商口岸,可以多赔他点银子,他的公使千万别来。因为他的公使来了不下跪,只是鞠躬。普天之下谁见了朕不跪啊?洋人不跪,朕太丢面子。至于多开几个口岸、多赔你点银子,这没关系。宋高宗也是这样一种思路,一定要改变不平等的受书礼。

洪迈到了金国,国书递上去,金国人一看,国书上原来应该写“臣宋皇帝×××”,现在改成“大宋皇帝致书大金皇帝阙下”。金国人说,这我们不能接收,你给我把国书改了。洪迈说,我哪有权力改天子的国书啊?你要不要吧,就这封带来了,不要我走了。金国的大臣没招了,就把洪迈困在馆驿当中,三天不给饮食,活活饿死你,看你改不改。但金国有见识的大臣讲,两国相争,使臣无罪,还是把他放回去吧。洪迈这才得以被放还。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四节 和战相争

宋金两国使臣,多次往还,都在受书礼的细节上争执不下,而和议却没有丝毫进展,两国交战的局面仍在继续。就在这时,宋朝的皇帝宋高宗退位,他的养子宋孝宗继承了皇位。那么,孝宗皇帝对于宋金关系是什么态度,他是不是也和父亲一样,坚决主和?孝宗登基后,又会如何处理宋金两国的关系呢?

孝宗皇帝绝对是个主战派,他继位之后,启用了宋朝主战派的代表人物张浚。当时孝宗皇帝问张浚,卿家觉得应该怎么治国?什么是根本啊?张浚讲了这样一番话:“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一不当。人心自归,强邻自服。”(《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七)人主一定要以进学为本,要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天意是什么?天意就是公,天绝不会有好恶,按照古人的话讲,不为尧兴不为桀亡,所以我们如果顺天应人,那么何事不成?孝宗皇帝听了这话之后,起立行礼:“当不忘公言。”一定记住您的教导。就准备任用张浚,恢复中原。

张浚是坚定的主战派,但他毕竟是一介书生,不知兵。宋孝宗启用张浚,遭到很多大臣反对,其中反对最激烈的人是参知政事史浩。此人是孝宗皇帝继位前的太子太傅,东宫的老师,孝宗皇帝登基之后,任用他为参知政事,参与朝政。一定要明白一点的是,不是说主战的都是英雄,主和的都是叛徒,不是说主战的都是岳飞,主和的都是秦桧,看你为什么主战,为什么主和,很难用非黑即白、非好即坏来衡量主战派和主和派。史浩主和,他跟皇上讲:“先为备御,是谓良规。傥听浅谋之士,兴不教之师,寇去则论赏以邀功,寇至则敛兵而遁迹,谓之恢复得乎?”(《宋史史浩传》)先做好防守的准备,得把刀枪甲帐、战马粮草准备好。如果听浅谋之士(这显然就是指张浚)的话,把没有训练过的军队送上前线,敌人一跑就邀功请赏,敌人一来他就领着兵跑了,靠这样的部队怎么能收复中原呢?宋朝自绍兴和议以后,二十多年没有打过仗了,承平日久,军队缺乏训练,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良将,以至于采石矶大战,都得靠文官中书舍人虞允文到前线去指挥战斗,一不留神成就了千古功名。

当时跟岳飞同辈的老将已凋零殆尽,刘琦已经去世,杨沂中算是硕果仅存的老将了。如果这个时候兴兵,确实没有把握。孝宗皇帝听了之后,觉得史浩说得有理,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恢复中原。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五节 史浩误政

张浚和史浩,一个主战一个主和,虽然劝谏的角度不同,但是各有道理。宋孝宗一时难以决断。那么,后来是什么促使孝宗做出了决定,他究竟选择了“战”还是“和”?最终的结果又会怎样呢?

史浩继续上书皇帝,我军在川陕战场跟金国人打仗,战线不要拉得太长,咱们守陕的目的是为了守川,如果战线拉得太长的话,金国人以偏师偷袭蜀地,保蜀反而亡蜀。因此应该把吴璘出兵攻占的十三个军州让出去,专心保蜀。皇上一听,觉得有理,就下诏给吴璘,立刻班师,占的十三个军州不要了。

吴璘接到诏书之后,部下就纷纷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这个诏书来得没有道理,咱们不能班师啊。吴璘思量再三,新主刚刚继位,我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如果不听天子诏令,天子就没有威信了。甭管这道诏书对还是不对,只有臣错无君错。中国自古都这样,天子圣明,臣罪当诛,我们一定要遵守。因此吴璘跟岳飞当年的选择是一样的,明知道如果执行这道诏书,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但是仍然依照圣旨而行。

金军乘吴璘班师之机,趁势掩杀,不但所得的军州全部被金国人攻占,而且宋军数万士卒几乎伤亡殆尽,退回宋境的不到七千人。虞允文看到这个情况非常伤心,进京赴命的时候跟孝宗皇帝讲了当时的情况。孝宗这个时候才有所醒悟,大呼史浩误朕。怎么能占的地咱都不要了呢?恢复中原的大计不能耽误,还要继续!孝宗开始整军经武,秣马厉兵,摆出一副北伐的架势。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六节 孝宗锐意北伐

宋孝宗整军备战,准备出师北伐。出兵之前,主战派的代表张浚和主和派的代表史浩,在朝廷上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而在这场争论中,南宋北伐的结果就已经初露端倪。那么,当时张浚和史浩究竟进行了一番怎样的争论,又能显现出这次北伐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当时张浚跟孝宗皇帝讲,这一次北伐,我军志在必得,金国必亡,所以陛下应该御驾亲征,驻跸建康,指挥六军,恢弘士气。史浩立刻站出来表示反对:“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以图侥幸?”(《宋史史浩传》)如果皇帝御驾亲征的话,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哪能像你这样冒昧出兵?

张浚说,有把握!契丹农牧民起义被平定之后,有很多契丹将领逃到我这儿来了,告诉我金兵虽然精于骑射,但南方夏天多雨,一下雨,弓胶被雨泡糟而溶解,箭射不远。这时候我们出兵,金国的优势就没有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兵。且中原久陷,我们如果不出兵的话,中原必然被其他豪杰攻取,到那个时候,中原就不是我们大宋的了。史浩听完这话微微一笑,就问孝宗皇帝,您听见张浚的话没有,中原久陷,如果我们不出兵,豪杰就会如何如何,那些豪杰早干吗去了?中原久陷他们都不动手,非得等到咱们出兵他才动手?这样看来中原根本就没有豪杰。张浚说,不能这么说,中原遍地豪杰,只不过因为金国人对铁器管制甚严,刀具管制,所以豪杰手中没有兵刃,没法起义,只等我兵一到,这些豪杰必为内应。史浩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当年陈胜、吴广揭竿为旗,斩木为兵,九百戍卒起义,就推翻了暴秦。现在你认为的这帮豪杰,手里没有兵器就在那儿待着,非等我兵到才能起义反金?你说这是真豪杰还是假豪杰?张浚理屈词穷,只好跟皇帝说,我有事密奏您,咱俩单谈,让姓史的出去。皇帝只好说,既然争论没个结果,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等史浩、张浚出去之后,张浚又折回来。他跟皇上讲,现在北伐正是时机,您千万别听这个史浩的,他已经在川陕那儿坑过您一回了。他让您放弃十三个军州您就放弃了,造成丧师失地,不要再听他的。当时史浩是参知政事兼枢密使,掌握调兵权,张浚跟皇上讲,咱们以后干什么事绕过史浩,您直接下令给我,我去干这事就完了。孝宗皇帝当时锐意北伐,坚决支持张浚,加张浚少保衔,封魏国公,一天几次派人去问候张浚的起居。您昨天吃得好吗?您睡得着吗?几点睡的啊?孝宗皇帝不止一次当面讲,朕倚魏公如长城,我把你倚若长城,你给我经营北伐。史浩听说这件事之后非常生气,皇帝越过枢密院,直接给张浚下旨,那要微臣有什么用?不合制度!我干脆辞职得了。皇上说这可是你要辞的,不是我免你,你别说我不认老师,不念旧情。你看这儿一堆人弹劾你,八大罪状,我都给你扣下了。既然你现在主动辞职,这么识趣,那回家去吧。孝宗表现出对北伐的极大的支持。

于是,张浚就到了前线,准备经营北伐事业。他到了前线之后,因为毕竟是文官,不可能亲自领兵。当时在前线领兵的大将非常有名,此人名叫李显忠。李显忠在宋金的战争史上,或者讲在中国古代的战争史上,都算得上是一个奇才。那么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传奇的故事?在这一次对金战争当中,又有什么过人的表现?这次对金战争的结果又如何呢?

第十四章 隆兴和议 第一节 显忠归国

摆脱了金军后,李显忠本打算回归祖国。但这时他才发现,他所在的陕西已经完全被金国占领,金军戒备森严,他根本无法到达宋境。那么,此时无处可去的李显忠该怎么办?他还能够回到祖国吗?

李显忠万般无奈之下,就投奔了西夏。我宁可投奔西夏也不能降金,投奔西夏之后借夏兵报仇,跟金国人打仗。李显忠颇有点伍子胥的感觉。李显忠到了西夏,求见了夏主。他当然不能跟夏主说,你借给我兵,我拿你的兵打金,打完金我降宋,那人家夏主疯了,借给你兵。他跟夏主说什么呢?金宋打仗,正是夏国渔翁得利的机会,你要能借给我二十万兵,陕西五路我全给你平了,让陕西归入夏国版图。夏主一听,这不是天上掉一个大馅饼砸着我了?太好了,但是你真有这么大本事?你穷蹙无路来投奔我,还能帮我收回陕西五路?

夏主想测试一下李显忠,让他显显本事。夏主就对他说我们国内有一个豪酋,外号叫青面夜叉,我们国家拿他没辙,你要能帮我平了这个青面夜叉,我就借你二十万兵。李显忠一听,此话当真?没问题,我来干。李显忠率三千骑兵,连夜端了青面夜叉的老营,斩杀了青面夜叉,把首级献给夏主。夏主一看,李显忠真有本事,就借给了李显忠二十万大军,当然得有夏国的文臣武将做统帅,跟李显忠一道,仨人率着二十万夏兵,进攻当时被金占领的陕西,果然是连战连捷,几乎把陕西全部占领了。

占领陕西之后,李显忠跟夏军的两位将领说,对不起,当时没跟你们说实话,我占陕西,是准备报效我的祖国,我准备把陕西归还大宋,谢谢您这二十万人帮我打了一仗,任务完成了,您二位可以回去了。这俩人就傻了,哪能这么干啊?我们出了二十万军队,死伤这么多弟兄,花这么多钱,你当初到我们国家来不是这么说的啊?你是归降我们大夏,我们才出兵打这个地方,打完了此地要归我大夏。您这叫什么事,我出兵占地,你要把这地方给宋朝?这个我们绝对不能答应,不然我们回去之后跟国主也没法复命啊。李显忠一看这俩人不从,就说那我再考虑考虑,你们二位也考虑考虑。李显忠当时告辞出来,连夜带八百骑兵,都是自己的亲随故旧,突袭夏军老营,把夏军的两个统帅俘虏了。你答应不答应把陕西五路给宋朝?不答应你们俩就见不着国主了。这两个人万般无奈,只好答应。

李显忠派人去跟宋朝大将吴玠联系,无奈时机不对,宋金第一次和议已经达成了,吴玠告诉李显忠,你不能把地盘带给宋朝,这样会引起两国的争端。你既然想回到祖国,你回来就可以了,犯不着再得罪西夏。这样,李显忠就率领部众退入了宋境。史籍记载:“玠抚之曰:‘忠义归朝,惟君第一。’”(《宋史李显忠传》)你忠肝义胆,真是我朝第一人。沦陷敌后那么久,还能够不远千里回归祖国。高宗皇帝得到李显忠之后大喜,所以给他赐名叫显忠,他的原名就无人再叫了。

第十四章 隆兴和议 第二节 主将失和

李显忠回到祖国后,驰骋疆场屡立战功,成为南宋战争史上一员不世出的名将。因此宋孝宗任用他为主将,率师伐金。那么,有了这样的名将领兵,宋军这次是不是就可以大功告成,一举收复中原了呢?

李显忠率军三万,进攻灵璧,在今天的安徽;另一员大将邵宏渊,出兵进攻虹县。李显忠率军进攻灵璧的时候,金军数万迎战,又摆出拐子马。李显忠一看,这东西都是被我们打剩下的,你们有新鲜的没有?这太容易破了。他告诉自己的士兵,按老规矩玩,藤牌遮体,抡起大刀,二话不说,只砍马蹄。这一下,金军拐子马大败。金国人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新鲜招来,一打仗就是铁浮图、拐子马。岳飞、刘琦、李显忠都大破过拐子马,基本上宋朝名将都拿拐子马练过手。金军大败,宋军就攻克了灵璧。李显忠宣布,进城之后不杀一人,灵璧很顺利地就占领了。

相反,邵宏渊进攻虹县,师老无功,打了半天也打不下来。在这种情况下,邵宏渊无计可施,只得向上级报告,虹县打不下来。李显忠主动派遣灵璧的金国降将到虹县去劝降,虹县的金军就投降了,等于这俩地方全是李显忠给打下来的。邵宏渊自耻无功,阴怀妒忌。就你能,我没向你求援,我向张浚大都督求援,谁让你多<strike>w</strike>这一道手,谁让你把灵璧的降将派出来劝降的?

当时李显忠的部将里边有一位是金国投降过来的千户,到李显忠这儿告状,说我归降的时候,随身带了一把家传的宝刀,这把宝刀被邵宏渊的亲兵给夺过去了,还望将军您做主能给我要回来。李显忠一听,这还了得?我早就下令不许搜俘虏的腰包,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居然敢把俘虏家传的宝刀抢走?李显忠下令,把邵宏渊的亲兵抓来,作为一个将军,我完全有权力抓一个小兵。邵宏渊的亲兵被抓来一审问,就承认了抢走俘虏的宝刀。李显忠勒令他还给人家,然后就把这个亲兵斩首了。

邵宏渊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你姓李的欺人太甚,太不给我面子了!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亲兵,拿降将一把刀,至于把他杀了吗?你不是逞能吗?以后你一个人打得了,我绝不在战场上配合你。以后再打仗,邵宏渊就畏缩不前,迁延贻误,成心要李显忠好看,出李显忠的丑。当两军合攻宿州的时候,李显忠部先行,一马当先,冲到了宿州城下,部下奋勇登城,一鼓作气就杀进去了。等李显忠占领了宿州城,邵宏渊的兵马方才赶到。邵宏渊一看,这李显忠真不见外,我让他独当一面,他还真拿自己当个人,还真独当一面去了,我又没立功。所以邵宏渊面带讥讽地跟李显忠讲,将军真不愧是关西将军。意思是就你有种,显你能。

李显忠占了宿州城之后,邵宏渊要求打开府库,犒赏三军。李显忠回答说,我们如果要犒赏三军,得听朝廷的令旨,不能私自这么干。他下令只以府库中的现钱,发给士兵。三个兵发一千文钱,合一个兵才发三百多文钱。这样一来,士兵对李显忠也颇有怨言。我们讲中原王朝跟游牧民族打仗,为什么战争意志比较薄弱的道理就在这儿,因为打仗没有收获。士兵打仗的目的是什么?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尤其这又不是保家卫国的战争,我们打到金国统治区,朝廷说收复中原故土,告慰太祖太宗在天之灵。但我不是这儿的人,收复这个故土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告慰你祖宗在天之灵,干吗要我死?我打仗的目的就是想有点收获,现在好不容易打下一个大城市,一个人才发三百钱?士兵们怨声载道,邵宏渊就趁机挑拨,你们看看,李显忠做人不厚道吧,他立功升官,你们可倒好,跟着受累白忙活一场。当时朝廷已经授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讨使,让邵宏渊做副使,位在李显忠之下。邵宏渊感到很不满,两个人的矛盾大到连朝廷都知道了。但是张浚不知道怎么调处,当年富平之战,各路军马互相不听调遣,张浚不会调处;淮西军变又是张浚的责任,也是将帅不和,他不会调处;这一次李显忠、邵宏渊二将不和,张浚还是不会调处。

宋军占领了宿州之后,金国人见重镇丢失,志在必夺,因此金国元帅仆散忠义调遣大军十余万人来攻宿州。

第十四章 隆兴和议 第三节 符离之溃

一场大战在即,宋军却主帅、副帅失和,士卒又因为没有得到赏赐而军心浮动。更可怕的是,这时邵宏渊的儿子竟然率部众临阵脱逃,形势对宋军非常不利。而此时,邵宏渊却又做出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最终导致这次北伐彻底失败。那么邵宏渊究竟做了什么?北伐失败后,宋孝宗又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金国调遣十余万大军来攻宿州,李显忠就跟邵宏渊讲,我可以打主力,你一定要打掩护,当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你要派兵增援我。当金军打过来的时候,李显忠与邵宏渊分兵迎击,李显忠部挡住了金军,但是情势十分危急,要求邵宏渊增援。邵宏渊竟然说:“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宋史李显忠传》)这盛夏季节,咱们在树下摇扇子都觉得热,让咱披甲苦战?咱不干这事。这样一来,李显忠知道自己率所部孤军守宿州城是不可能的,仰天长叹。史籍记载:“显忠知宏渊无固志,势不可孤立,叹咤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挠若此!’”(《宋史李显忠传》)难道老天爷不想让我收复中原吗?为什么这么阻挠我?让我军的士气这样低落。这一仗打不下去了。李显忠率军离开了宿州,撤往宋境,大军撤至符离(今安徽宿县),被金军主力追上,此前邵宏渊已经率部跑了,邵宏渊逃跑之前还在营中散布消息,说金兵又添二十万,本来金国就有十万大军,他说又添二十万,再打下去必死无疑。宋军的撤退就变成了溃退,这就是宋金战争史上有名的符离之溃,宋军惨败,光被金军缴获的战甲就多达三万副。李显忠、邵宏渊二将在乱军中侥幸逃得了性命,退回到宋境。

李显忠见到了张浚,交上了自己的招讨使大印请罪。张浚说,责任不在你,作为统帅,肯定是我先负责任,于是张浚又向皇帝请罪。皇帝对张浚还是很信任的,把李显忠贬为果州团练副使,后来问明情况,不赖李显忠,是邵宏渊拥兵不战,李显忠孤掌难鸣,又给李显忠恢复官爵。李显忠后来官至太尉,六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他去世之后,皇帝对李家的子孙也十分厚待,李家后人在宋朝一直被照顾得很好。邵宏渊的下场就很惨了。

符离兵败,使宋朝主和派的势力又开始抬头了。怎么着?我说什么来着?不能跟金军打吧?结果怎么样?惨败了!惨败了怎么办?议和吧!当时很多主和派大臣纷纷上表弹劾张浚。张浚确实是志大才疏,书生意气,杀敌秀才纸上兵,他就会纸上谈兵,宋朝几次启用他,都打大败仗。当年宋高宗皇帝讲,宁可亡国,不用此人。孝宗起用张浚,倚魏公若长城,没想到魏公又给他来这么一手,又是惨败。大臣纷纷上表弹劾他,说他拥兵跋扈,耗费国帑,欺君误国。孝宗皇帝有点动摇了,被我倚若长城的人咋这样,这个人还能不能用?

太上皇宋高宗这时候站出来了。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当年说了,宁可亡国,不用此人。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张浚这个人就不能用。你赶紧把他给我铲出去,我看见他就烦。孝宗皇帝对太上皇是言听计从,要不庙号怎么叫孝宗呢!他不是太上皇的亲生儿子,养子得以承继大统,如果没有太上皇的赏识,哪能有今天的皇位啊?既然太上皇对张浚很不满意,只好给了他节度使的虚衔让他出朝,改为闲差。但是朝中主和派不依不饶要弹劾张浚。张浚非常悲愤,感觉对不起朝廷,对不起黎民百姓,忧愤而死。临终之时,张浚跟自己的两个儿子说,我数度为相,两朝天子拔擢我做宰相,但是丧师辱国,不能恢复中原故土,对不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我死之后不要把我埋进祖坟,我对不起祖宗,把我葬于南岳衡山脚下就可以了。南宋最坚定的主战派大臣张浚就这么去世了。

第十四章 隆兴和议 第四节 使者追使者

北伐失利,对坚决主战的宋孝宗构成了沉重打击,也使宋朝主和派势力开始甚嚣尘上。孝宗不得已起用了主和派大臣汤思退为宰相,计划跟金国议和。汤思退曾经是奸相秦桧的党羽,他执行的完全是秦桧式的屈己求和路线。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会怎样跟金国和谈呢?

汤思退完全是携虏自重,借着主和的机会来壮大自己,让自己这一派得势。他跟皇上讲,现在赶紧跟金国人议和,再不议和的话,金国大军杀过来,咱打不过人家,可就来不及了。于是皇上遣使出使金国。出使之前,皇上跟使臣讲,不能割地,特别是当时宋朝占的金国四州之地——海州、邓州、唐州、泗州,绝不能割给金国,这是咱谈判的底线。宋使临出门的时候,汤思退拉着他说,皇上跟你说不准割四州之地,但如果和议能够达成,这四州割了就割了,你便宜从事,别什么都听皇上的。当时宋使到不了金国朝廷,只能去见金国的都元帅仆散忠义。

仆散忠义见了宋使之后,说议和可以,我们提四个条件:第一,我们降低要求,以后南北通书只称叔侄,不称君臣。宋朝皇帝要管金国皇帝叫叔叔,叔侄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君臣是两国之间的事。辱身是小,辱国是大。因此称叔侄不称君臣,确实是金朝的要求降低了。第二,交还海、泗、唐、邓四州。第三,原来绍兴和议规定的岁币,一年白银二十五万两,绸缎二十五万匹,不许减少。第四,要把我们大金军队和百姓中叛逃过去的人还给我们。宋朝使臣一听,这我做不了主啊,我得回去请示,国书送上,麻烦都元帅转交大金皇帝。使者回朝复命,金国人提了四个要求,咱们看能不能接受。汤思退坚决主张接受,不等孝宗皇帝同意,他就派秦桧的一个余党出使金国,事后奏请孝宗皇帝,说我已经把使臣派出去了,按照金国的要求议和。

这个使臣一派出去,朝中的言官御史们纷纷上表,表示抗议。一开始派去的那个使臣就已经辱国了,现在汤思退又派了个秦桧的余党去,这更加有损国体,皇上您赶紧把这个秦桧的余党追回来,不能让他们这么干,咱们丢不起这人!孝宗本来就是一个主战派,因为在战场上打败了,万般无奈才屈己求和。他的求和之心本来就很不坚定,现在一看群臣风向又反过来了,孝宗皇帝有所觉悟,赶紧派人把秦桧的余党追了回来。那个人刚走到边境,新的使臣赶到。停!你不许去了!我们奉新的皇命出使金国。新使臣就来到了金营。

金国都元帅仆散忠义非常生气,我提的条件你们不答应,还敢派新的使臣带新国书来,就建议把这个使臣扣下来。金世宗当时急于结束对宋战争,就说使者何罪,速速遣还,把宋朝的使臣送回去了。而汤思退在这个时候干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第十四章 隆兴和议 第五节 荒唐思退

汤思退为了尽快同金议和,甚至不惜割地辱国,遭到了宋朝大臣的一致反对。于是,为了能早日促成和议,汤思退竟然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荒唐事。那么汤思退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最终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身为大宋的宰相,你汤思退就是主张求和,跟主战派观点不同,也应该都是为国家利益才对。但是,他为了和议早日达成,居然派人越境,密报金国元帅仆散忠义,这个时候您赶紧起兵打我们一下子,给我们施加一点儿压力,我好在朝中运作,和谈的事就成了。仆散忠义一听,喜出望外,原来大宋的宰相是我们自己人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啊?这回算是接上组织关系了。于是,仆散忠义起兵二十万,越境进攻楚州。

楚州守将就是当年在海州与金军大战的文官魏盛,魏盛一见金军兵到,奋勇抵抗,率数千人马就出发迎战。此时,金军副帅纥石烈志宁率数万金兵赶到,魏盛寡不敌众,且战且走。在撤退过程当中,魏盛觉得,如果这么撤下去的话,最后必然全军覆没,我没有必要连累全军。所以他跟部下讲,我身为知州,守土有责,楚州不保,我当在此地为国尽忠,以报效朝廷。你们趁机突围,把这儿的情况奏明当今天子。魏盛下令,骑兵断后,掩护步卒撤退。激战当中,魏盛中箭,壮烈殉国。楚州失守,金国大军压境。汤思退见自己的想法实现了,于是奏报天子,赶紧和谈,不但应该和谈,还应该尽弃淮河之地。原来两国以淮河大散关为界,现在只要我们保有长江就可以了,淮河之地不要了。

这么一来,孝宗皇帝断断不能容忍了。本来我就是三心二意地起用你,因为你是主和派的领袖,我以为你能有什么高招,原来你的高招就是让我把敌人没占领的土地都放弃。宰相不要做了,给你个闲衙冷曹做个闲职,孝宗皇帝立即贬汤思退出朝。太学生七十二人伏阙上奏,联名上疏,要求斩汤思退以谢天下。汤思退走到半途,听见太学生伏阙上奏的消息传来,他一害怕就急死了,结束了自己不光彩的一生。

汤思退一死,孝宗皇帝起用虞允文为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把将相大权都交给了虞允文。但这个时候金国人毕竟在武力上占了上风,跟金国谈和是免不了的,而金世宗也急于跟宋朝谈和。宋使顺利地到了金国,双方又一次达成了和议。这个和议是在宋孝宗隆兴年间达成的,因此被称为“隆兴和议”和议达成之后,宋朝的年号从隆兴改为乾道,所以又叫“乾道之盟”。

第十四章 隆兴和议 第六节 隆兴和议

公元1164年,南宋在北伐失利的情况下,同金国达成了隆兴和议,再次结束了宋金交战的局面。那么,这次和议的内容都有哪些?对于南宋来说,隆兴和议究竟利多还是弊多呢?

隆兴和议的内容主要有三条:第一条,两国的疆界依照绍兴和议,还是以淮水大散关为界。第二条,宋朝皇帝称金国皇帝为叔,自称侄儿,不用称臣了,国书以后不再写“臣宋”。第三条,岁贡减少,白银由二十五万两减为二十万两,绸缎由二十五万匹减为二十万匹。而且原来岁币叫岁贡,我给你进贡,现在把“贡”字改了叫“纳”,输架不输嘴罢了。

和议达成之后,双方要互递国书,宋朝的使臣到金国递国书,国书上开头是这么写的:“大宋皇帝致书大金皇帝阙下”。金国这边负责接待的馆伴使不干了,威胁宋使,要把大宋的“大”字去掉。你怎么能这么写呢?你得写“侄宋”啊,你是我侄儿啊,你大在哪儿?你叔叔大,你也大?没大没小!宋朝使臣坚决不改,你能把我怎么着?我就是大宋!金国馆伴使没办法了。宋朝人不讲道理,写了个大宋,怎么办?他把前因后果跟金世宗一汇报,金世宗说:“朕亦志在安民,所以谕令息兵,此后当各照新约,固守勿替,朕不再苛求了。”(《宋史演义》第八十回)行了,大宋就大宋吧,只要两国罢兵友好,保境安民,我不再苛求,宋朝皇帝也不用我册封了,本来我封不封也就那么回事,人家的帝位是他爸爸传给他的。册封礼、受书礼就全改过来了,宋、金两国最起码在国格上是平等了。

金国人在武力占优势的情况下,主动让步,由君主变成叔叔,岁币减少了十万,不能不说金世宗是明智的,或者说他是很有才具的。这个和议达成了之后,双方又维持了三四十年的和平局面,金世宗可以专心治理内政。他治理内政很有成果,被称为北国小尧舜。世宗皇帝到底有哪些政绩,能被史家尊为尧舜呢?

第十五章 北国尧舜 第一节 唯才是举

金世宗完颜雍,是金国第五代皇帝。他在位二十九年,政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安定,老百姓安居乐业。而且金世宗本人德才兼备,为人谦和,注重节俭,是一位享有“小尧舜”美誉的仁义之君。那么,这样位金国历史上最为贤良的明君圣主,他又是如何治国为政的呢?

世宗皇帝生活俭朴,为政宽仁。他不止一次讲:“朕尝自思,岂能无过,所患过而不改,过而能改,庶几无咎。省朕之过,颇喜兴土木之工,自今不复作矣。”(《金史世宗本纪下》)我经常反思自己,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没有过错呢?如果有过能改,这没关系,最可怕的就是有过不改。皇上经常让台谏官员给自己提意见。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以后马屁文章、阿谀奉承的奏折我不看,你们的职责就是指摘朕的过失,朕给你们工资是为了让你提意见的,你天天歌颂我,天子圣明,臣罪当诛,那我真诛了你。主明臣直,大臣纷纷上谏,皇帝更加能够纠正自己的过失。因此在世宗一朝,朝政非常清明。

世宗非常善于用人,不管是原来跟着他在东京辽阳起家的老臣,还是海陵的旧臣,或是被海陵排斥的宗室,唯才是举,一概任用。尚书令张浩是海陵时期的首相,在世宗朝照样受重用。世宗跟他讲,你在正隆年间做首相,不可能没有过错,海陵王倒行逆施,你身为首相不纠正他。其实张浩也纠正不了,海陵刚愎自用,叔叔、大爷、亲兄弟,逮谁杀谁,我一个两姓旁人,纠正他?我脑袋就没了。皇上说你虽有过错,但是,“卿在省十余年,练达政务,故复用卿为相,当自勉,毋负朕意”(《金史张浩传》)。你在尚书省十余年,很会治理国家,能辅佐朕,所以还用你做尚书令,希望你忠于朕,帮助朕把国家治理好。

第十五章 北国尧舜 第二节 巧压权臣

金世宗思贤若渴、任人唯贤,即使是对于先朝旧臣,也能够做到唯才是举、人尽其用。在这些先朝旧臣中,有一个叫纥石烈志宁的人,此人骁勇善战、功勋卓著,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战将。可偏偏这个纥石烈志宁,誓死不降,那么,金世宗会用什么办法来劝降他呢?

纥石烈志宁是海陵王时期的旧臣,当时海陵王派他去镇压契丹起义,世宗皇帝登基之后,派使者去招降。纥石烈志宁忠于故主,认为世宗是篡位,拒绝投降,九次斩杀世宗派来的使者。但是他部下的官兵想归降世宗,新主登基,海陵王又被弑杀,不降何待?眼瞅着部下要哗变,万般无奈,纥石烈志宁才率部归降。他归降之后,世宗皇帝也很生气。他说,我派了九个使者,都被你杀了。你是海陵的旧臣,要真是个忠臣就该自杀为海陵王殉葬。你既不能效忠于海陵,又不归降朕,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你不明大义,现在走投无路了,怕部下哗变才来投降我,罪该万死啊。纥石烈志宁低头半晌,说:“臣等受正隆厚恩,所以不降,罪当万死。”(《金史纥石烈志宁传》)确实是因为海陵王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海陵王把这些完颜们杀光了,也轮不到我纥石烈氏出头,我受海陵厚恩,因此不降,罪该万死。那意思就是,陛下你看着办吧。世宗皇帝听完他说这几句话后释怀了,说:“汝辈初心亦可谓忠于所事,自今事朕,宜勉忠节。”(《金史纥石烈志宁传》)你的忠心我理解,当时各为其主,现在你改侍我,如果用忠于海陵王的心忠于我,我照样信任你。纥石烈志宁一开始做元帅府左副元帅,最后官居宰辅,在安内攘外方面都起到积极的作用。世宗一朝,是金朝名臣辈出的时代。

世宗皇帝在位二十九年,提高皇权、压制权臣的手段非常巧妙。前面讲过,金朝改变了唐宋的三省制度。唐宋时期,中央官制是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三省的正副长官都相当于丞相。金朝罢中书、门下,只设尚书省。尚书省最高长官叫尚书令,下设尚书左右丞相、平章政事、左右丞、参知政事等,尚书令成为金朝的最高文臣。世宗在位二十九年,尚书令空缺了二十年,设而不授。担任尚书令的四个人,或是因为年老,给个虚衔,马上就要退休了;或是病逝之后,赠尚书令;或者是担任这个职务几个月之后,就找个借口把他罢掉,以避免对皇权构成牵制。尚书令之下左右丞相、平章政事、左右丞,参知政事一大堆,按照现在官制套用,国务院不设总理,常务副总理两个,副总理若干,国务委员若干,这些人中没有一号人物,大家都是平级的,无法对皇权构成威胁。以前权相对皇权构成挑战的隐患,在世宗朝不存在了。

另外,世宗皇帝特别注重进贤退不肖。他说:“进贤退不肖,宰相之职也。有才能高于己者,或惧其分权,往往不肯引置同列,朕甚不取。”(《金史世宗本纪上》)进贤退不肖,这是宰相的职责所在,你要给朕推荐合格的大臣。你不这么干的原因是你怕推荐的人才能高于你,这让朕很不高兴。你们作为宰相,必须要给国家推荐合格的人才。

第十五章 北国尧舜 第三节 推崇文治

金世宗雄才大略,深知人才的重要。为了能够选拔到合格的人才,金世宗进一步完善了选拔机制,给予人更多施展才能的机会。那么,在当时的金国,如果一个人要想入朝为官,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又会有哪些途径呢?

在以前,女真人要想当官,途径是非常多的。首先就是军功,终金一朝,凡是女真人入朝为相的,大多数都是军功出身,尤其是原来那些完颜们。

第二是世袭,有的猛安谋克就是世袭的。

第三是恩荫。在中国古代,有这样的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子孙可以给一两个名额入朝做官,不经过任何考核,这叫恩荫,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意思。比如一品官,荫一子,七品,你的儿子,不用科举考试,就可以入朝做七品官;二品官,子孙八品;三品官的孩子九品。

女真人可以通过军功、世袭、恩荫,入朝做官,那么汉人要想入朝做官,就只能通过科举考试了。世宗皇帝以前,虽然熙宗就已开科举,但是规模不大,做官的汉人比例很小,官到宰执一级的就更少了。随着世宗皇帝大开科举,大量的汉族知识分子进入政权当中。金国就由武功向文治方面发展,最后变成了一个儒化的王朝。这就基本上纠正了前朝帝王人为地排斥某一个集团的做法,做到唯才是举,人尽其用。世宗一朝,大兴文治,起用大量汉族人做官,缓和矛盾、共建和谐,国家一片祥和景象。

科举制度能够在中国沿用一千三百年,从隋至清,它本身具有一定的公平性。用考试的方法选拔官员,至少分数面前是人人平等的。有没有作弊的情况?那肯定有,但是要看主流。毕竟用考试来选拔人才的制度,在各种手段中是比较完善的,英雄不问出身嘛。古代小孩上学,老师会教孩子劝学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元高明《琵琶记》)早上起来还种地呢,晚上可以到天子的堂前。如果你想入朝为官,参与机务,只要读书科举就可以了,不用非得造反啊。在秦朝就不行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反了吧。读书是很难,但成本总比造反低得多,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吧?世宗大兴科举,一下就收拾了北方士人的心,读书人有入朝为官之望了,就不再感觉是被压迫、被统治了。这样,金朝国内社会矛盾就缓和了。

世宗皇帝在位的时候,还特别注重惩治贪污,清明吏治。世宗非常喜欢为他自尽的乌林答氏生的儿子完颜允恭,这是他跟乌林答氏唯一的儿子。世宗登基之后,追尊乌林答氏为昭德皇后,而且终生不再立后,等于乌林答氏是唯一的皇后。乌林答氏生的儿子允恭立为太子,从小培养教导。太子妃的父亲贪污,其实也不算贪污,只是多领了点粮食而已。可能那会儿刚打完仗,国家物资短缺,就像过去粮食要凭票供应似的,太子妃的父亲觉得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太子爷的老岳父,跟皇上是亲家,多领点粮食算个事吗?他就多领了点粮食。因为这件事,他本来在朝中官居宰执的,被贬出去做防御使,才四品官。世宗皇帝的另一个儿子越王永功,因为徇私被撤职了,其实也就是一点小事,包庇犯官。撤了自己的亲儿子之后,世宗说:“此虽细微,不可不惩也。凡人小过不治,遂至大咎。有犯必惩,庶几能改,是亦教也。”(《金史完颜永功传》)不教而诛是我不对,现在你犯了错,我惩治你,对你也是一种教导,省得你小子将来犯大错。若一点小错,朕徇私不管,你将来就能干出谋反这种大事来,古圣贤讲“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就这样来教导你。世宗的舅舅李石,在做参知政事的时候,也是因为徇私被罢官。要知道,没有舅舅给他出主意,他就不可能在辽阳登基。

皇上的舅舅、亲家、亲儿子,都是至亲骨肉,血浓于水,因为徇私,而且还不是什么大事,多领点粮食、包庇个家人、走个后门,就被撤职、降官、夺爵,别的人谁敢再犯事?皇上六亲不认,连自己的舅舅、亲家都给治了,你和皇上再近有这些人近吗?所以,世宗朝吏治清明。

但是世宗皇帝在推崇文治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第十五章 北国尧舜 第四节 守不住的旧俗

金世宗是一个有着忧患意识的皇帝,他在位期间,虽然吏治清明、百业兴旺、太平祥和,但是在推崇文治的过程中,却出现了一个让金世宗深感不安的问题。那么,这是什么问题呢?

金国在世宗皇帝的鼓励下,翩翩文治,从马上下来了,平时拈弓搭箭、抡刀使枪的人,捧起书本来,摇头晃脑地子曰诗云了。由此而产生的后果就是,某年,世宗皇帝生日,宋使前来道贺,跟金国的卫兵比试射箭,大概射了一百箭,大家就射着玩儿。平时这种场合,都是恶心宋朝使者的,你们这帮小南蛮,除了会耍两片嘴,有什么用?看他射箭,让他扎自己脚面一下,多好玩啊?没想到这一次射完之后,宋使射中了五十箭,世宗皇帝的侍从仅中七箭!一百箭射中了七箭,世宗皇帝大为震惊,我的天哪,怎么搞的?比文弱的宋使都不如,人家回去一宣传,过两天宋朝可能又要北伐了。国语、骑射,祖宗得天下之根本,不能放弃,一定要紧守女真的旧俗。所以皇帝带头,祭祀完祖庙、山川土地神,出城打猎。

皇上要出城的时候,一位汉族大臣拉住他的马头劝谏,游猎不是好事,玩物丧志。辽朝怎么灭亡的?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业余皇帝,职业猎手,整天打猎,超级野生动物杀手,咱大金打他,他打猎,所以辽国灭亡。陛下您怎么又干这种事呢?不要去打猎。皇帝说,你以为我真的是想出去打猎吗?非也!祖宗以骑射定天下,当年太祖皇帝出河店之战,跟辽国的兵力对比是一比四十,太祖皇帝弯弓搭箭,一箭把辽国统帅射死了,我军才能取胜。所以我这是缅怀祖宗的功业,我要做个表率。大金历代皇帝都是马上天子,现在女真文弱得可以。你别拦着我,别的你们说什么我都听,打猎我必须干。不但我打猎,我还要求凡是女真人的猛安谋克,必须打猎,不许下棋。他告诉地方官,只要看到女真人有下棋的,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让他们习武。你跟桌子上兵啊、将啊,楚河汉界,杀来杀去管什么用?打起仗来能靠下棋把敌人下跑吗?必须要射猎,恢复女真人的射柳比赛,射中有赏,凡是射箭中得多的,老百姓可以直接授予官职。但是,女真人更多的拿这当一种游戏了。皇上强调要保持女真民族的尚武风气,认为金朝如果丧失了尚武的风气,走向翩翩文治,那么很有可能跟强大而文弱的宋朝一个下场。

除了保持尚武风气之外,皇上还强调保持女真旧俗,要说国语,就是女真语。后来清王朝建立,入主中原百余年后,出现的情况跟当年的金国惊人地类似。高宗乾隆皇帝,也一再下旨强调国语骑射,同样没有什么效果。金朝当年就走了这样一条路,几百年后,他的后代子孙走的还是相同的道路。皇上告诉自己身边的侍卫,平时必须说女真语,说汉语的撤职,不许做官。这些侍卫们虽然是女真人,但自从一出生就没学过女真语,汉语是母语,女真语是外语。这些女真侍卫为了当官,没办法,回到家里,满心不乐意地开始学祖宗说过的语言。所以谁要想做官,讨皇上欢心,就说女真语。皇上还规定,女真人的姓氏不许改成汉姓,完颜氏不能改姓王,纥石烈不能改姓石,也不许取汉名。当然皇室子弟都有汉名,世宗的儿子们都叫完颜允×,等允恭做了太子之后,因为太子是国家的储君,将来要做皇帝,其他儿子要避讳,就把“允”改成“永”,按行辈字排下来的。皇室可以起汉名,但一般宗室和女真大臣都不准取汉名,只能起女真名。所以我们看金国大臣的名字,特别有意思,不避俗,不避丑,非常像中国上古时代。比如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叫小白,姜小白,今天宠物才叫这名;楚成王叫黑臀,这都不是小名了,外号才叫这个。女真贵族的名字,尽是完颜万奴,完颜九斤之类的。你叫这种名字,皇上高兴,不许取汉名,更不许给自己起字号,保持女真的旧俗,避免完全被汉族同化。

世宗皇帝维护女真旧俗的另一个重要举措,就是恢复当年被海陵王完颜亮毁弃的上京会宁府。当年完颜亮为了把都城迁到中都,把上京会宁府彻底毁弃,世宗皇帝下令修葺。而且在他六十多岁的时候,实现了到上都巡游一番的理想。从今天的北京,走到遥远的黑龙江阿城,今天坐飞机还得好几个小时呢,而那个时候,万里之遥,六十多岁高龄的皇帝,来回一趟花了两年的时间。世宗到上京巡游,招待当地的耆老勋旧,每天走访军烈属家庭,非常高兴。

在一次宴会上,皇上说咱们今天君臣不拘旧礼,我能到祖先战斗生活过的地方来看一看,心情无比激动,今天没有尊卑上下,大家开怀畅饮。那天大家放开怀豪饮,通宵达旦,喝得最高兴的时候,世宗皇帝把酒杯一放,说我来到上京这么长时间了,特别想听祖先唱的歌,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给我用女真语唱过歌,今天我用女真语给大家唱个歌。皇上放开歌喉,带头唱起来了,他唱的歌是自己写的,歌颂太祖太宗创业艰难。唱到动情处,世宗皇帝一开始潸然泪下,继而号啕痛哭,大家都跟着痛哭,宴会进行不下去了,改追思会了。祖宗创业艰难,但现在咱们民族的传统面临断绝的危险,这太可怕了!世宗回到京师之后下令,一定要让女真人有自耕自种的实力,勤于劳作,保持骁武凭陵之气,不能丧失游牧民族的特点。所以,凡是迁入中原的女真人,给他们分配土地,让他们自己耕种,平时是民,战时是军,作为国家有力的保障。朝廷将好的土地优先分配给女真人,想让他们自耕自种,没想到他们招个汉人给他种地,然后收租子。这多来劲啊,身不动、膀不摇的。平时上级来检查,把昨天晚上现学的女真小曲唱一个。你好,再见,吃了吗?说这么几句女真话。让我射箭,我就瞎比画几箭,来视察的上级会不会射箭还两说呢。女真人现在都这样了,谁查谁啊?我每天在这儿,衣食租税,白花花的银子,短不了进账。皇上想的是养一帮国家栋梁,倚为长城,没想到给他们一分地,这些猛安谋克、女真百姓,迅速腐化下来了。到了金朝末年,女真兵就跟北宋末年的宋军水平差不多了。边境上跟蒙古人打仗的还好一点,中原内地的跟后来清朝八旗子弟差不多,整天提笼架鸟,茶楼酒肆,票戏,听曲。

实际上,金朝这一点做得很不成功,不如辽朝因俗而治,一国两制。辽能够一国两制,一个重要原因是长期与中原王朝并存。辽建立的时候,中原进入五代,后来又跟北宋并存,所以既学习唐宋的先进制度,又保持自己的旧俗,历世九主,享国二百一十年,打破胡虏无百年之运的神话。金朝原本是野蛮落后的一个小部落,兴兵举义,很快吞辽灭宋,两个比它强大、繁华的大帝国,在两年的时间内相继灭亡了,一下就占领了中原汉地。吃得太多,肚子胀,消化不了,辽宋全灭亡了,金很茫然,我跟谁学?学什么?怎么学?难道我跟我的手下败将学吗?难道我不跟我的手下败将学吗?最后,金虽然打败了宋朝,但在典章文物上完全山寨了宋朝。

世宗朝是金朝的一个转折点。世宗皇帝念兹在兹,要保持女真旧俗,千万不能忘本。这绝不是守旧,而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之道。但在他去世之后,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因为他的接班人是一个完全汉化了的皇帝。那么他找的接班人是谁?为什么他的国策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第十六章 皇孙袭位 第一节 小皇孙献歌

世宗皇帝将自己的这个孙儿锁定为皇位继承人,绝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留给他的血脉。那么,这个完颜璟为什么会那么招人喜爱呢?

世宗皇帝为什么这么喜欢完颜璟呢?因为完颜璟非常会来事。当然,他会来事的主要原因,是他爸爸会来事。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父亲太子允恭跟随金世宗避暑金莲川。这个地方在今天的内蒙古。当时世宗打猎,获得很多猎物,皇上一看自己年过不惑,武功都没有搁下,非常高兴。恰在此时,太子妃生产,对皇上来说是双喜临门,更是高兴。当时,世宗驻跸麻达葛山(今河北崇礼县境内),感慨万分,我跟昭德皇后感情这么好,可惜一脉单传,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现在太子又诞育了皇孙,昭德皇后在天之灵,看到会非常欣慰的。麻达葛山真是福地,不但在此捕获众多猎物,更是昭德皇后一脉皇孙得以延续之地,就用麻达葛山为皇孙命名吧。所以,皇孙女真名叫完颜麻达葛。皇上嘱咐太子,朕非常喜爱这个皇孙,你一定要好好地教导他,把他教养成人。

皇太子本身就是熟读儒家经典、学富五车的一个人,现在自己的儿子诞生了,父皇又这么喜爱,那自然教养这个儿子也是不遗余力。他花钱请来最好的老师,就是后来官至丞相的完颜匡。此人是宗室,学问非常大,不但通汉语,还精通女真语。太子深知自己浸淫汉学已久,现学女真语,恐怕够呛,学不会了,如何讨得父皇欢心呢?我对儿子自小进行双语教学,来讨父皇的欢心,小孩可塑性强。所以完颜匡既教皇孙汉语、儒家经典,又教他女真语的歌谣、祖宗的英勇事迹,还教他骑射,麻达葛很快就成长为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

有一次皇宫里开宴会,太子带着麻达葛赴宴。大家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太子一努嘴,麻达葛站起来说,皇爷爷,孙子给您唱首歌。麻达葛当时七八岁的年纪,站起来主动献歌。世宗皇帝本来就喝得很高兴,好,你唱吧!没想到皇孙一张嘴,唱的是歌颂世宗的父亲完颜宗辅战斗事迹的歌谣,而且合辙押韵。当然那不是麻达葛写的,而是完颜匡写完了教他唱的。世宗皇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孩子啊,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知道你曾祖父的事迹啊?没等麻达葛答话,太子赶紧出来奏道,儿臣昨天看睿宗皇帝实录(世宗做了皇帝,就把自己的父亲追尊为皇帝,庙号睿宗),很受感动,为了让您孙子不忘本,就把祖父的事迹写出来,让您孙子唱。世宗听了,高兴得要疯,乖孙子再给爷爷唱几遍,麻达葛一遍一遍地唱,说实在的,小孩也累坏了。世宗皇帝听着不过瘾,唱了不知道有多少遍,宴会一直开到深夜才散,估计大臣们都听吐了。有完没完,一遍又一遍的?以后皇孙只要给世宗请安,必用女真语。史籍记载:“世宗喜,且为之感动,谓宰臣曰:‘朕尝命诸王习本朝语,惟原王语甚习,朕甚嘉之。’”(《金史章宗本纪一》)朕让诸王学本朝语,大家都学不会,只有原王说得这么好,朕非常高兴。皇孙十一岁被封为金源郡王,后来年龄稍长,晋封原王。世宗认为原王女真语说得这么好,是个可造之材。

第十六章 皇孙袭位 第二节 放心交国

金世宗为了把这个小皇孙培养成合格的皇位继承人,还给他创造了一些历练机会。那么,金世宗会让他做些什么事情呢?

完颜麻达葛封原王后,判大兴府事,做了首都的市长。皇上苦心教导,说朕知道你年纪还很小,但是你要学会处理政务,言下之意就是将来我屁股底下这把椅子是你的。先给你个京官做,历练一下。京官其实最难当,你要摆平各方面的关系,你知道谁跟谁勾着吗?不过有朕在,朕罩着你,你别害怕,放心历练。皇帝经常派人去考察原王的政绩,发现老百姓有口皆碑,也有一种可能是说他坏话的人都被搞掉了,小小年纪,能够有这样的官声,很不错。

世宗皇帝听说,皇孙用汉语处理汉人的官司公务,用女真语处理女真人的官司公务,看来双语教学成果显著,他能够用双语行政,皇上更加高兴。原王在大兴府的官职干了没几年,皇上就说,朕把原王放在身边,就是让他能够亲历朝政,学习执政之道,他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个孩子太好了。原王十八岁时被赐名璟,有学名了,不再叫麻达葛了,然后官拜尚书右丞相,因为世宗一朝几乎不设尚书令,尚书右丞相实际上就成了百官之长。

世宗皇帝每一次见到自己的皇孙,都语重心长地跟他讲,你虽然很年轻,但因为你是昭德皇后的嫡孙,而且为政能力很不错,所以朕要多历练你,多考察你。你要忠于朕,要尽孝,对百姓要爱护,这样你才能不辜负朕对你的培养,什么事你放开了去做,没有问题。

世宗皇帝虽然如此历练原王,但他内心却也很纠结:如果我直接让原王承继大统,他那些叔叔们不服怎么办?所以有一次皇上召见宰执大臣,问他们对此事的看法。当时宰执们说,如果储君定不下来,朝政不宁。不立储君的结果是您每一个儿子都觉得自己有戏,谁都自我感觉不错,都觉得自己是当皇帝的料。在这种情况下,就难免要去拉帮结伙,朝廷上就会出现党争。早定储君,可以断绝他人觊觎之心,朝政才能安定下来。皇上一听,爱卿说得有理,下旨拜原王为皇太孙,正式确定了他的储君身份。

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世宗皇帝病重的时候,又下旨让皇太孙监国摄政,世宗觉得自己培养的接班人不错,既精通汉族的典章文物,又熟知女真旧俗,他会把这个国家带上我所希望的那条道路,于是就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放心地走了。

世宗皇帝堪称一代令主,《金史世宗本纪下》中对他有这样一番评价:“盖自太祖以来,海内用兵,宁岁无几。重以海陵无道,赋役繁兴,盗贼满野,兵甲并起,万姓盼盼,国内骚然,老无留养之丁,幼无顾复之爱,颠危愁困,待尽朝夕。世宗久典外郡,明祸乱之故,知吏治之得失。即位五载,而南北讲好,与民休息。于是躬节俭,崇孝弟,信赏罚,重农桑,慎守令之选,严廉察之责,……孳孳为治,夜以继日,可谓得为君之道矣!当此之时,群臣守职,上下相安,家给人足,仓廪有余,刑部岁断死罪,或十七人,或二十人,号称‘小尧舜’,此其效验也。”世宗皇帝在位时,一年判死刑只有十七到二十人,家给人足,仓廪有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社会祥和。

世宗皇帝去世的时候,给自己的继承人、金国第六代皇帝章宗完颜璟留下了庞大的财产,大米、小米将近四千万石,一石是一百或一百五十斤,府库充盈。家里有粮,心里不慌,真是太平盛世啊!

第十六章 皇孙袭位 第三节 背离祖父初衷

金世宗一代明君圣主,享有“小尧舜”的美誉。他执政二十九年,金国上下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史称“大定之治”。那么,金世宗精心挑选、培养的皇位继承人金章宗完颜璟上台后,金国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

章宗皇帝是一个守成之君,他一上台,就使金国更加毫无悬念地走向了汉化的道路,完全背离了世宗皇帝所设想的以国俗为本。章宗皇帝的父亲就是一个汉化很深的文人太子,母亲更是工于诗书的才女,所以章宗皇帝本人的文学修养,在金代诸帝中无出其右者。他的书法不看落款,就是宋徽宗的字,一模一样的瘦金体。在欧洲的拍卖行,曾经出现过把金章宗的题诗误认为是宋徽宗的事情。一幅画上有章宗的题诗,没落款,没用宝,就被误认为是宋徽宗的,这幅画拍出了高价。后来经专家考证,才知道这不是宋徽宗的字,而是金章宗的字。徽宗皇帝的瘦金体,独步海内,没人能学得像,金章宗竟然能仿得惟妙惟肖,可见他的书法造诣之深。

章宗皇帝不但精通书法、绘画,而且文学修养很高。他的词,学南唐后主李煜,清新俊丽,跟海陵王的豪放派完全两个味道。其中有一首《蝶恋花》流传下来,是描写折扇的:“几股湘江龙骨瘦,巧样翻腾,叠作湘波皱。金缕小钿花草斗,翠条更结同心扣。金殿珠帘闲永昼,一握清风,暂喜怀中透。忽听传宣颁急奏,轻轻褪入香罗袖。”典型的婉约派风格。

汉化修养这么高的一位皇帝,自然使女真风俗为之大变,完全背离了祖父的谆谆教诲。他在位的时候,大兴科举,使科举考试体制完备。

第十六章 皇孙袭位 第四节 防作弊绝招

金章宗发现通过科举考试来选拔人才,固然是个好办法,但是却很难杜绝考试作弊,于是就想出了一个防止考试作弊的绝招。那么,金章宗的这个绝招到底有多绝呢?

为了杜绝科举考试有人作弊,从宋朝开始,实行糊名法,卷子密封,与今天高考无异,考官看不出考生是谁。不但糊名,还要誊卷,考官也看不到考生亲笔书写的卷子。万一考官看出自己学生的笔迹,打了高分,这可不行。用人来誊写,誊完卷以后,呈递给皇帝。

金章宗的时候,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规定每四个考生进考场的时候,必须有一个兵保护,实际上是监视,防止作弊。今天有警察押运试卷,还真没有押运考生的。万一考生有夹带怎么办?跟着他的兵可能不认得字,夹带东西进去,当兵的也没辙。章宗皇帝让考生进考场之前换衣服,换考场统一提供的服装。考生觉得这太有辱斯文了,一进考场跟进浴池的感觉一样,坚决不干。章宗觉得确实对读书人不能这样,也不能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作弊。那这样吧,考试之前,要拜孔子吧,得给至圣先师行礼,你能满面尘土、一身灰尘就来行礼吗?所以行礼之前要沐浴,你在里面沐浴,外面军爷搜你衣服,看你夹带了没有。等你沐浴完了,穿上自己的衣服,给孔子行礼,这边的检查结束。可能什么时候检查完了,什么时候给你关水,要不然不让你出来。

对于孔子的后人,章宗给加四品衔,然后不断提升,不断有赏赐。各地原有的孔庙要修葺,没有的要新建。全国上上下下掀起尊孔的热潮。每个城市必须得有一座孔庙,孔庙与学校建在一处。章宗皇帝还不放心,经常督促孔庙的工程,不断强调:“僧徒修饰宇像甚严,道流次之,惟儒者于孔子庙最为灭裂。”(《金史章宗本纪二》)僧人修饰他们的庙宇,修得特别好,大殿美轮美奂,宝像庄严;道观次之,中国天下名山僧占多,所以道观次之;孔子庙最倾颓,这是不行的。宰执见皇帝不满意孔庙的现状,赶紧解释,儒者不能常居学校,非若僧道久处寺观。学校里面不是老有人住,没有人天天打扫、修葺,所以才看着又脏又破;而僧道在庙里面住,哪儿脏了擦擦,哪儿破了补补,善男信女再给捐点钱,所以就显好,这不是我们这些官员的问题。皇上听了非常不高兴,下旨必须给学校土地、财产,让师生能够衣食无忧。由此可见,在章宗朝,儒者的地位火箭般地上升。章宗下令,三十五岁以下的女真亲军,必须要读和《孝经》,大力弘扬儒家的思想文化,以仁孝治天下。

山东有一个孝子,因为家贫,母亲去世,不得安葬,孝子一跺脚,把儿子卖了,安葬母亲。在今天看来,这是犯罪行为,但在古代却是大力弘扬的。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大孝是忠。章宗皇帝听说这件事后,对孝子大力旌表,给他们家送粮食、布帛,帮他把儿子赎回来,还让他做官——让卖儿子的人做官。地方官请示章宗皇帝,这种行为咱表扬一下,是不是就可以了?他有什么功劳做官啊?卖儿子是功劳吗?再说他也不会做官啊,他为人质朴,但凡有点招,也不能把儿子给卖了。章宗说,他不会做官没关系,白拿俸禄,每天到办公室晃一下就行了,不用具体干什么。朕就要树立一个孝亲的榜样,让天下人看到这一点。

章宗皇帝不但鼓励嘉奖民间慈孝,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每到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祭日的时候,拒绝接受群臣的朝见。今天是祖父世宗皇帝的祭日,好,辍朝一天,以示哀悼。大臣找我要办什么事,也一律不见,天大的事,等明天再说。

另外,不但要表彰孝子,更要表彰忠臣。章宗时代与宋朝战争频发,与北边鞑靼也经常打仗。在一次对宋战争中,一名金国军官兵败被俘,宋人唆使金国军官骂金章宗。因为被俘的军官是汉人,宋军许诺只要你骂金国皇帝,虏君、夷虏、犬羊,你随便骂,骂完了就放了你。没想到这个军官虽然是汉人,可是不但拒绝骂金章宗,反而破口大骂宋朝皇帝。宋朝的军士勃然大怒,一刀把他杀了。消息传回金国,金章宗追赠此人为将军,他本来可能就是连排级干部,皇上下旨赠将军、赠县令,厚养他的后人,以示对忠君爱国行为的肯定。

第十六章 皇孙袭位 第五节 家大业大

金章宗对于忠孝的理解是对还是错,我们不能用今天的价值标准去衡量和判断。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金章宗是金朝汉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位皇帝,他以仁政治国,使得金国上下政治清明,官员清廉。那么,金章宗是如何来选拔官员的呢?

章宗特别强调官员的节操,注重礼义廉耻。章宗皇帝曾经讲过,现在选拔官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现象,就是廉耻缺失,选拔的官员无耻。为什么廉耻缺失呢?因为“今之所察举,皆先才而后德。巧猾之徒,虽有脏污,一旦见用,犹为能吏,此廉耻所以丧也”(《金史章宗本纪二》)。现在选拔官员先才后德,因为科举考试确实考的是才,而不是德,所以很多奸猾之徒,虽然缺德,但是有才具,一参加考试就考上了。一旦他做官,又是一个很能干的官。无德有才的人做了官,大家就觉得,这个德没什么用,就会造成官员寡廉鲜耻。你能说和珅是个废物官吗?太能干了,但他就是缺德,所以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大贪污犯。章宗对这一点十分痛恨,下旨以后选拔官员,凡是有才无德的不能用。“察举官吏,必审慎伪,使有才无行者不能觊觎,非道求进者加之纠劾。”(《金史章宗本纪二》)有才无德的休想觊觎官位。非道求进者,就是那些不是通过科举正途当官的人,只要当了官,给我弹劾、检举他,让他哪儿来的哪儿去。

章宗一朝,继承了祖父时代为政的特点,吏治清明。他在位的时候,遵循祖父治国的一些基本原则,劝课农桑,安抚流民,而且还释放奴隶,金朝的奴隶制度就是在章宗时代彻底废除的。原来,金朝的皇室、贵族都可以蓄养奴隶,章宗一继位就把自己的曾祖(追谥睿宗皇帝的完颜宗辅)、祖父(世宗皇帝)、自己的父亲(追谥显宗的完颜允恭)宫中的奴隶,全部释放,皇室不再蓄养奴隶了。以后所有的宗室大臣,再蓄养奴隶就是违法。这样一来,大量的劳动力就被解放了出来,生产自然就得到发展。而且章宗下令取消了猛安谋克的世袭权,原来都是各个家族世袭的,现在改为国家任命,有官品,加强中央对他们的控制。皇上告诉官员:“行宫侧及猎所有农者勿禁。”(《金史章宗本纪二》)以后皇帝外出的行宫周围,还有皇帝打猎的猎所周围,有人耕地,不要禁止他,开垦荒地,可以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在中国古代,行宫猎所、皇帝的陵寝,一草一木都是神圣的。砍了皇陵里的树,都是灭族的大罪,跟刨了皇上的坟一样。

章宗统治时期,数字显示,中都大兴府有二十二万户,一百万人。1949年的时候,北平也是这么多人,而七百年前,人口就达到了百万。大兴府丝织业、商业的繁荣,冠绝天下。整个金国户口达到八百万,人口达到五千万。再加上南宋的人口六千万,那个时候中国的人口就超过了一亿。人口多,粮食和银钱的储备也多。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统计,全国黄金库存量一千二百锭,白银库存量五十万两千锭。古代官宝一般是五十两一锭,私人手里是没有的,老百姓一般只花铜钱,农民能见到银子的不多。即便城里市井上流通的白银,大概也都是一些散碎银,十两以上就要给银票了。古代的一两是三十一二克的样子,十两银子三百多克。由此足以说明章宗不但继承了世宗的家业,而且把它发扬光大。

虽然章宗统治时期,一开始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国力强盛。但是,也就是在章宗朝,金国开始由盛转衰,不可避免地滑向衰落的深渊。因为他面临着一重内忧,双重外患,这个内忧外患是什么呢?

第十七章 由盛转衰 第一节 大刀向大爷头上砍去

金章宗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向王族宗室,自己的叔叔举起了屠刀。郑王永蹈虽然是金章宗的叔叔,但毕竟他也是真的有了反心,我们也可以认为金章宗这么做也是出于不得已。但是他的皇伯,镐王永中的死却是有些冤枉的。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镐王是世宗的庶长子,要是论岁数,应该是世宗皇帝的长子,比章宗的父亲、当年的太子允恭年龄还大,只不过允恭是嫡长子。永中在世宗朝做到了枢密使,执掌兵权,个人才华、抱负都非同常人。当年章宗的父亲允恭在世的时候,极力避免跟永中发生冲突。如果两个人有了冲突,允恭就忍了。永中有几次犯法,都被允恭把事给压了下来,没告诉父皇。永中不但不承情,气焰反而更加嚣张,太子都不敢得罪我,毕竟我是太子的哥哥,就因为我是庶出,所以才没当上太子。太子病逝的时候,世宗皇帝在上京巡幸,章宗和永中都在中都。世宗皇帝因为疼爱皇孙,害怕永中加害他,立即采取措施,把永中调到上京,章宗后来才得以继位。

章宗继位之后,伯侄俩心里自然有芥蒂。永中觉得皇位无论如何应该是我的,只不过就是因为父皇偏爱允恭,爱屋及乌,连孙子也受偏爱。章宗皇帝始终觉得这个伯父有不臣之心,如果有朝一日他掌握了兵权,定会谋逆生乱。因此,皇上对伯父百般防范,把他调到外地去做官,撤掉他的兵权,而且派人监视,并且告诉地方官,任何人不许跟我伯父来往,把永中给孤立起来了。有位地方官没报中央批准就去拜望镐王,辞别永中之后就挨了一百大板。因此镐王永中非常愤怒,我是皇帝的大爷,却跟个囚犯没什么区别,没有人上我们家做客,过节都没有人敢来给我拜年。既然皇帝这么不信任我,干脆上表,臣年事已高,要求致仕,乞骸骨,退休算了。皇上说,不行,你不能退休。因为如果他退休,就要回中都待在皇帝身边,万一到中都结交朝官,对皇帝压力太大。皇上说,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在地方待着吧。

皇帝不允许永中退休,但又特别不信任他,就要想招把伯父给干掉。终于,皇上找到了一个借口。镐王的舅舅是世宗朝的宰相,已经故去多年了,他舅妈在自己家里<bdo>p://.99lib?</bdo>挂着镐王母亲的肖像,经常焚香祷告,希望镐王有朝一日能得天下。此举被人告发,一场大狱掀起。镐王的舅妈,前朝宰相的夫人就被处死了。但是这个事怎么也连累不到镐王身上,又不是镐王让她挂画像祈祷的。但是章宗皇帝对这件事不肯作罢,让镐王府的属官调查,镐王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轨的言论。属官就说,当然有,镐王的两个儿子经常在背后说陛下的坏话,我都记本儿上了,某年某月某日老大说了什么,某年某月某日老二又说了什么。皇上一看记录,眼睛一亮,镐王说过这么一句话,将来我得天下,我的儿子们都是大王。这足以证明永中要叛乱!皇上下旨,镐王赐死,两个多嘴的儿子斩首。

大臣们都惊了,宰相完颜守贞等人纷纷上表,镐王罪不至死。第一,他这些话是在什么语境下说的?要是喝高了说这么两句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憋了一肚子气嘛。第二,他只是有言论,没有行动啊。不像郑王,听骗子一忽悠,真的到处结交,准备招兵买马要造反。所以镐王罪不当死。章宗皇帝说,谁给镐王求情,谁跟镐王一块儿去。为了此事,连宰相完颜守贞(金初名相、创制女真文字的完颜希尹的孙子),都被贬到济南做地方官去了,这辈子再也没能返回中央。大家一看就不敢说话了,于是镐王赐死,俩儿子被杀掉。好在镐王不像郑王被满门抄斩,因为他毕竟没有行动,只有言论。章宗下旨,镐王府的人丁一律圈禁,孤男寡女不得婚配。女的甭管长到多大都不许嫁人,男的不许娶亲,等你们老死,后代就没有了,这一支自己就完了。这个禁令一直到金亡前夕才解除。

可见,皇家没有什么骨肉亲情,皇上感到叔父、伯父威胁到自己帝位了,就都要把他们杀掉。因此,世宗其他的儿子们,就得表现出百分之百的恭顺,百分之百的窝囊,百分之百的没本事,皇帝侄儿才能放心。章宗皇帝死后,把皇位传给他的一个最窝囊的叔叔,成为后来金国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十七章 由盛转衰 第二节 孤月日边明

金章宗杀害叔伯、排除异己的做法虽然巩固了自己的帝位,但也使宗室开始离心离德,削弱了金国的内部实力,为金国的灭亡埋下了伏笔。不仅如此,金章宗还犯了一个很多帝王都会犯的错误,宠幸女色。那么,又是怎样一个女子,竟然让这样一个还算清明的皇帝也开始犯糊涂了呢?

看一个王朝是否走向灭亡,有几种征兆,其中一个是女宠,皇帝宠幸女色,不理朝政;再有,宠幸奸佞;还有宦官当权。章宗朝的时候,这几点其实都已经具备了,他跟自己的元妃李师儿感情非常好,从而造就了元妃一党把持朝政的局面。

李师儿是汉族人,出身微贱,因为父亲犯罪牵连,所以没入宫监,做宫监户。宫监户相当于皇室的奴隶,但地位比奴隶高点,比平民又低点,在皇宫里从事一些粗重的劳动。世宗大定末年,因为皇宫里面人手太少,不够使了,所以世宗皇帝下令,宫监户的女子,如果相貌端庄的,入宫学习,当宫女,做宫廷服务员,李师儿就是在这个时候入宫学习的。她特别聪明好学,读书识字过目不忘。那个时候,老师教导宫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男女授受不亲。老师教的这些女学生,不知道将来谁就变成娘娘了,所以双方要隔着一层纱帘,老师朦朦胧胧地能看见下面坐着一堆人,具体啥长相是看不清的。如果学生有不认识的字,也只能是隔着帘子问老师,第二页第三行第四个字我不认得,老师看一眼教材再给她讲。老师感觉到在座的有一个女孩,学什么会什么,记性特别好,而且声音特别清亮,非常好听,所以对这个女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天章宗皇帝来视察,宫女们在底下学习,他不可能一个一个过去握手,就只能问老师这些宫女里面有没有特别出众的。老师说有一个,臣也没见过,但是知道她才思敏捷,出口成章,过目不忘,而且嗓音特别好听。章宗一听很来兴趣,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模样这么好看,学问底子这么厚,嗓音还这么好听。皇帝说,你甭干宫女了,君前陪王伴驾吧,李师儿就做了嫔妃。李师儿这个人不但学问底子深厚,而且社会经验极其丰富,八面玲珑。因为她是从出身微贱的宫监户里选拔出来的,她爸爸是个死囚,家庭出身卑微,一步登天变成了皇帝的宠妃,她要不是那种八面玲珑、各方面都能讨好、人脉很广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熬到这一步呢?李师儿特别对皇上的脾气,章宗皇帝文人性情,整天琢磨字画、诗词,所以跟李师儿非常投契,感情很好。北京北海公园的琼华岛就是金章宗时代营建的行宫。有一次他跟李师儿在岛上赏月,俩人席地而坐,章宗皇帝就随口吟了一个上联:二人土上坐。乍一听这上联真土,但实际上暗藏玄机,“坐”字不就是二人在土上吗?所以这上联是合成一个字的,听着挺土,实际上是很难对的,下联也得头几个字最后要合成一个字。结果皇上刚说完,李师儿马上就接口:孤月日边明。一个日一个月不就凑成“明”了吗?而且这句比“二人土上坐”还有文采,既对仗工整,又很好地拍了皇上的马屁。您是天子,所以您是红太阳,妾妃我只不过是月亮,借着您我才能发光。皇上一听,我朝开国将近百年,有一个嫔妃这么有学问吗?他对李师儿更爱得不得了了。

有一次,皇宫里开宴会,章宗看到摆出来的酒器都是玛瑙玉器,金镶宝石,这些器物珍玩是当年靖康之变后从北宋皇宫里抄出来的。皇上心里就有点别扭,玩物丧志啊,这都是亡国之君用的东西,咱们开宴会用这个,不太好吧?其实章宗很喜欢这些东西,文人嘛,跟宋徽宗一样,喜欢珍贵的器玩,但他觉得列祖列宗都没舍得拿出来用,尤其祖父那么注重节俭,我用这东西不太合适吧?在他沉吟的时候,李师儿在旁边接话,陛下啊,玩物丧志,责任在人,不在物,这个东西是没有错的。你要是明君圣主,就是用这个东西,国家也照样强大。你要是昏暴之主,用什么都得亡国。这主要跟国君有关,跟东西没有关系。陛下圣天子在朝,您就用这个也没事,这就是北宋皇帝造好了给咱用的。这话一说,章宗乐得每个汗毛孔都张开了,我是圣天子,我可以用这些!我本来就喜欢这东西,现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敞开了用吧。以后宴会上金器、玉器、玛瑙就全上了。

第十七章 由盛转衰 第三节 经童做相,监婢为妃

李师儿的美丽聪慧和八面玲珑让金章宗开心不已,如果仅仅如此,可能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但是随着金章宗对李师儿的宠幸逐渐升级,李师儿似乎也不满足于此了。那么,他们又做了哪些事情让事态越发恶化,甚至影响到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呢?

章宗皇帝把李师儿奉若掌上明珠,章宗还没继位时,正妻就死了,皇上继位后一直没有册立皇后,因此就想把李师儿立为皇后。这一下,朝廷里可就炸了营了。金朝的皇后必须得是女真人,而且只跟乌古论氏、裴满氏等这几大部族的人通婚。李师儿不是女真人,出身又那么微贱,囚犯的女儿,焉能立后?群臣群起抗议,章宗架不住压力太大,就没有册立她为皇后,但是封为元妃,而且章宗不立皇后,元妃的地位实际上就相当于皇后了。

皇上不但对李师儿百般恩爱,对她的家族也大加赏赐。李师儿的父亲是一个死囚,被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封陇西郡公。金紫光禄大夫是数一数二的高官阶了,而且还封了个郡公,郡公是公爵的第二级。元妃的两个兄弟,一个叫李喜儿,改名叫李仁惠,封三品宣徽使,安国军节度使;另一个叫李铁哥,改名叫李仁愿,封少府监,近侍局使。这些官职级别虽然不高,但是属于天子近臣。中国古代的皇权跟臣权之间的对峙,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就是皇帝最擅长用小官管大官,用内朝官管外朝官。皇上派自己的私人助理、秘书去监督朝臣,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这个原来叫喜儿的李仁惠,经常代表皇帝到前线去劳军。每一次他出去,皇帝都给他一堆空白的任命状,告诉他,三品以下官员你有任命的权力。他本来是一个死囚的儿子,连大名都没有的这么一个人,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也就是三品官,但可以任命三品以下的官员。李仁惠拿到皇帝的特权之后,有一次在边境地区劳军,他一个人就任命了一万一千个官员,赏赐给前线白银二十万两、绸缎五万匹、钱三十二万贯,回来就让国库给开支。谁知道这些东西他是赏赐给前线了,还是装自己兜儿里了?

毕竟李氏家族出身寒微,在朝廷里面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元妃希望在朝廷里面找到奥援,一块儿合作,有财大家发。很快,就找着一个,此人叫胥持国,平章政事,相当于副宰相,经童出身。经童是金代科举考试最低的一级,只有十三岁以下的人可以考,相当于现在小学毕业。但是章宗皇帝当年在东宫的时候他就跟着章宗,从龙旧臣,一步步升到了平章政事。他也有缺憾,知道自己学历不高,甭管是进士出身的,还是军功的大臣都看不上我,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拿枪,就跟元妃李师儿勾结在一起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出身寒微,一个学历不高,当时人称“经童做相,监婢为妃”。小学毕业的人当宰相,宫监户出身奴婢的做妃子,他们在一块儿除了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干不了别的。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朝政日非。

第十七章 由盛转衰 第四节 “小人就是你”

李氏家族把持朝政,把金国内政搞得乌烟瘴气,这样的行为必然会引起很多大臣的不满。面对大臣的谴责和愤怒情绪,金章宗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大臣们对于李氏一党专权都很不满意。有一次章宗皇帝驾临偏殿,跟大臣们在一起读史,君臣们讨论汉高祖跟汉光武帝谁伟大。在一般人看来,肯定是汉高祖伟大呀,没有汉高祖就没有汉朝四百年江山。所以大臣们很快得出结论,高祖刘邦横刀立马,血战沙场,创立汉室,为子孙建千秋基业,是汉代最杰出的皇帝,章宗皇帝也点头称是。这时候,宰相徒单镒站起来说,臣不同意这个看法,汉光武帝比汉高祖伟大。光武帝起兵于危难之中,再造汉室,兴灭继绝,而且勤于朝政,三十多年不近酒色。他不像汉高祖,小人乍富,当了皇帝之后就声色犬马,宠信戚夫人,朝政大乱,致使诸吕篡权。宰相说得口沫飞溅,皇上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你指桑骂槐,当朕听不出来吗?你不就说我宠信李妃吗?当然,皇上毕竟是文人,修养很高,虽然心里很不痛快,但并不发作。宰相骂完,一看皇上没反应,很失落,皇上心胸真不错啊,装没听懂。不久,有个御史给皇上上表,亲贤臣,远小人,陛下一定要疏远小人,朝政才能清明。皇上看了这封奏疏之后,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让我远小人?我朝都是君子啊,没有小人。朕得问问谁是小人。你派谁去问不好?偏派李喜儿(李仁惠)去问,因为喜儿是宣徽使嘛。喜儿,去给朕问问这个御史,他说的小人是谁?李仁惠大大咧咧地就来了,天子近臣嘛,走路都横着。他见了御史就问,皇上让我问问你,谁是小人?御史回答,就是你!然后,御史拽着喜儿就到皇帝跟前来了。您不是跟我装糊涂吗?我把小人给您揪来了,就是他,你一定要远离他。皇上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喜儿你怎么搞的?怎么把能得罪的人全给得罪了?但尽管如此,皇上也没有处罚喜儿。

本来经过海陵王时代滥杀宗室,宗室们就已经凋零了,活下来的经过郑王、镐王两案,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宗室子弟大多变成几百年后女真人再入关建立清朝后的八旗子弟似的,出色的就不多了。汉族的大臣又大多数是文官,女真帝国的军事实力迅速滑向衰落。

第十七章 由盛转衰 第五节 蒙古崛起

一个王朝的建立从来都不是一天完成的,它的毁灭也不可能是一夕之间的事情,这其中会有很多内部和外部的原因。就在金国的军事实力开始走向衰落的时候,北方草原的蒙古族开始强大起来并对金国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金国军事实力滑向衰落的时候,北方草原兴起一个强大的部族,不断骚扰金国的边疆,这个部族就是蒙古。蒙古族原来叫蒙兀室韦,蒙古只是室韦人当中的一部,因为后来蒙古部统一了整个草原,所以就把草原上所有的民族都称为蒙古族了。

最早室韦人最强大的部落是两部,一个是塔塔尔部,一个是弘吉剌部,这两个部落强大起来之后,不断骚扰金国的边疆。在金熙宗朝,就曾经派兵讨伐过塔塔尔人,当时领兵的大将就是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宗弼。据南宋史籍记载,完颜宗弼讨伐鞑靼人(塔塔尔人),一次就调用八万神臂弓手,可见战争打得很艰苦。但是游牧民族在草原上来无影去无踪,不像宋军似的,跟你列好了阵,堂而皇之地打。他可不懂那一套,能打赢就打一阵子,打不赢就跑,跑了你还找不找他。打到最后,完颜宗弼建议朝廷跟鞑靼人议和,不但不打了,还把克鲁伦河下游的土地都割让给了鞑靼人,作为他们的牧场,并把边界上七十二个城堡也让给了鞑靼人,你们愿意留着就留着,不愿意留着就拆了在那儿放马,金军的防线就从蒙古高原退到了大兴安岭。蒙古高原根本防不胜防,曾经费了那么大劲,花了那么多钱挖成界壕,修上碉堡,一年不到,来场龙卷风填平了。没办法,再挖吧,半年不到又填平了。那个地方没法修筑防御工事,就是修了也没用,长城哪次挡住北方的骑兵了?万里长城万里长,你到处布兵,人家集中兵力,攥成拳头随便捅个口子就冲过来了。所以修界壕徒费民力、物力。

到了章宗朝,由于国家承平日久,跟宋朝四十多年都没打仗了,武功衰落,鞑靼不断地南下骚扰。当时的元老、太傅徒单克宁对此事非常揪心,他跟章宗皇帝讲,国家“承平日久,今之猛安谋克其材武已不及前辈,万一有警,使谁御之?习辞艺,忘武备,于国弗便”(《金史徒单克宁传》)。现在猛安谋克的武艺跟前辈可没法比了,陛下整天让他们读书认字,拜孔子,习词艺,上不了马,拉不开弓,现在北方草原兴起强大的部族对我们虎视眈眈啊,猛安谋克都不会打仗,国家可怎么办啊?章宗皇帝下旨,让猛安谋克习武。前面讲过,世宗朝就习武变成游戏,演习变成演戏了,女真帝国的武备逐渐荒疏了。再加上这个时候黄河决堤泛滥,四年淹一回,章宗皇帝治理黄河,动用民夫高达六百零八万人。金朝极盛的时候人口五千万,全国九分之一的人去治理黄河,财政收入的大部投入到治河、救灾当中,无力对付北方。在这种情况下,北方民族就更加强盛。章宗继位的那一年,公元1189年,铁木真已经当了蒙古部的可汗,因为当时蒙古草原最强大的部落是塔塔尔和弘吉剌,所以铁木真当可汗,对金并没有什么大的触动。

黄河水患稍轻之后,金军开始北伐。北伐先后三次,派的都是金朝名将,第一次是左丞相夹谷清臣;第二次是右丞相完颜襄,金朝末年最后的文武双全的名将;第三次是宗室完颜宗浩。完颜襄在第二次北伐塔塔尔部的时候,铁木真率军配合,还得到了金朝的封号。当时完颜襄也没把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只给了他一个小官。二次北伐胜利,北部边疆安定下来了,塔塔尔部、弘吉剌部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在平塔塔尔、弘吉剌的过程中,蒙古部崛起,等于金朝为日后最强大的仇敌统一草原扫清了障碍。这个危害已经有大臣看出来了,当时有远见的大臣跟金章宗讲:“宋主怠于政事,南兵佻弱,两淮兵后千里萧条……不足忧也。唯北方当劳圣虑耳。”(《金史王维翰传》)宋朝皇帝怠于政事,不理朝政,宋军战斗力弱,不经打,两淮地区大仗之后千里萧条,所以南方不用担心;但是北方圣上就得考虑一下了,北方民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咱虽然把他打跑了,但是杀不绝嘛。中原王朝的北伐不可能彻底击败北方民族,因为没法占领草原,把他们赶尽杀绝。你一走他就来,去而复来,周而复始,所以此事当劳圣虑。可惜当时的章宗皇帝面临着更棘手的问题,没把大臣的话听进去,因为南方又出事了,南宋主动出兵北伐金国。

南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出兵北伐金国呢?说起来因为南宋也出了一位姓李的皇后,很多事都是她惹起来的。

第十八章 开禧北伐 第一节 千古荒唐

现在宋朝也出了这样的一位李皇后,比起金国的那位元妃李师儿,这位李皇后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在她的影响和控制下,宋光宗竟然干出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唐事来……

由于大臣们老看不见皇上,皇后不能告诉大臣皇上疯了,是被我吓的,那还了得?她只能说皇上有病,最近身子骨比较弱,一弱就弱了这么多年。大臣就猜疑,皇上还在不在啊?再怎么弱总得出来见两面吧?而且皇上从来不去朝拜太上皇。大宋朝以仁孝治天下,太上皇在重华宫,你永远都不去朝见他,这个也不合适吧?大臣们就奏请皇上,您出来,让我们看看,您还好吗?皇上还真出来了。大臣们一看,皇上气色还不错,可能不犯病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加之不上朝了,心里想的事也少了,看不出有毛病来。大臣们又请求皇上去见一见太上皇,尤其是那一年的重阳节,太上皇在宫里都摆好酒宴了,就等着皇上去呢。皇上也确实想去。

大臣们都排好了队等着皇上领着去给太上皇行礼,銮驾都准备好了,正要出发的时候,皇后出现了。她一把就把皇上揪回来,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走,咱回屋喝酒去。大臣们呼啦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有的大臣叩头把脑袋都磕破了,血流满面。皇上不能走,您一定要带着我们进宫去见太上皇,不能寒了太上皇的心,不能寒了文武大臣的心。甚至有一个文官,抱着皇上的腿不让皇上走,因为宋朝不杀士大夫,所以他有这个胆儿。这是什么地方?你个书呆子不想活了?皇后伸手去推这个大臣,愣是把皇上弄走了。

太上皇在宫里白等一场,重阳节,儿子也没来,郁闷之下就病倒了,而且病情越来越重。太上皇病重,这不是医生能治得好的,因为他是想儿子想的。大臣们几次叩请光宗皇帝去探望太上皇,全都被李皇后给拦住了,太上皇在弥留之际仍然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最后,大臣们没有办法了,就去求光宗的儿子嘉王赵扩,你一定要去,你爸爸去不了,你替你爸爸去看看你爷爷去。嘉王总算在太上皇临死前进宫见了爷爷一面。孝宗皇帝到死也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但是总算见到了亲孙子。等孙子一走,太上皇就驾崩了,时年六十八岁。

孝宗气闷归天,按说此时光宗幹的事已经出格到顶点了,大臣们的愤怒也已经达到顶点了。你这样的人做皇帝,把大宋朝的脸都丢尽了,祖宗二百年江山社稷没出过你这样的皇帝。没想到还有更出格的事呢,光宗拒绝出席父亲的葬礼!太上皇驾崩,应该是国丧大礼,作为孝子光宗得去主持葬礼,但是他不出面。甭说在宋朝,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上都没有过这样的事。坏人我们见过,这么坏的没见过。大臣们只好请皇上的奶奶,也就是高宗皇帝的皇后,这个时候是太皇太后的吴氏出面,主持丧礼。老太太很长寿,因为她比高宗皇帝年轻很多,高宗归天的时候,她大概五六十岁,此时还健在。皇上最终也没出面。

第十八章 开禧北伐 第二节 逼宫退位

宋光宗竟然拒绝主持和出席自己父亲的葬礼,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以礼义仁孝为治国理念的国度里,简直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现在大臣们认为宋光宗已经不适合做皇帝了,他们开始策划让宋光宗禅位,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让根本没有禅位想法的宋光宗主动禅位呢?

大臣们就开始在底下串联,串联完了写个折子送上去了,跟光宗皇帝讲,您不是身体不太好吗?最近情绪也不太好,为了您的龙体要紧,不如您退下去颐养天年,让嘉王来承继大统。皇上提起笔在奏疏上批了俩字:甚好。他想拖着,你们不是给我出了个主意吗?我也不能拒绝。因为说得合情合理,皇上身体不好,可以退位。而且在宋朝历史上,徽宗、高宗、孝宗都是退位的,有祖宗成法,退位也不过分。我没法把你们臭骂、打板子,只得批了俩字,但是我拖着不办。大臣不管你办不办,你批了“甚好”就证明皇上准备退位了,那么我们就操作这件事,于情于理于法都说得过去了。大臣们就开始张罗让光宗退位,嘉王继统。

这件事得有人出来主持,谁够份儿让皇上退位?皇后不行,也不能让嘉王主持,那成了逼宫了。而太皇太后可以让自己的孙子退位,让曾孙继位,所以大家就想请吴老太太来主持这件事。但老太太久居深宫,轻易不见大臣,谁能把这话给递上去呢?最后找到了一个人,老太太的外甥韩侂胄,北宋名臣韩琦的后人。大家就拜托韩侂胄,韩大人,您进宫求见你姨,把这事说一下,让老太太出面主持。韩侂胄进宫之后就跟姨妈说了这事,大臣们觉得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如果能退处闲宫,颐养天年,让嘉王继统,对朝政有好处。老太太说这事我可管不着,我是后妃,不干预朝政,这事你别跟我说,请回吧。韩侂胄只好退下,大臣们围着他问,韩大人,太皇太后怎么示下?韩大人很羞惭,说我姨把我给轰出来了。这不行,您还得回去说。韩侂胄没辙,又回来了。这回他姨不见他了。如此几次,太皇太后都不见他,韩侂胄急得头发都白了。这边大臣们催得紧,那边我姨又不见我。

又有一次,韩侂胄去找他姨,被拒绝了之后,他在相当于后宫的传达室里长吁短叹。这时候,有一个宦官跟他寒暄,韩大人,您什么事这么发愁啊?韩侂胄一肚子委屈,看到宦官,可算见着亲人了,就把这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没想到这宦官责任感很强,韩爷您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宦官进宫,见到老太后之后,跪下就哭。他跟太后讲,现在宰相已经辞官不做了,枢密使也准备辞官,咱朝中没人了。老太太一听就傻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宰执都不干了?这个宦官就说:“今定大计而不获命,势不得不去!将如天下何?”(《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三)现在大臣都在酝酿,让皇上禅位,嘉王继统,可是太皇太后您不出来主持大局,所以这些大臣吓得不敢当差了,不得不走。如果现在枢密院的赵汝愚赵知院再走了的话,朝中无人,天下事就不可为了。老太太一听,为了祖宗江山社稷考虑,不能让大权旁落。她就吩咐那个宦官,你出去告诉韩侂胄,明天早朝的时候我出面主持禅让的事。这个宦官就赶紧飞奔出来告诉韩侂胄,老太太答应了,明天早朝的时候她主持内禅。韩侂胄立刻遍告朝臣,朝臣们非常满意。韩爷您还是有本事,幸亏老太太是您姨,多亏了您,没有您的话,游说不动老太太。韩侂胄也不会说这事不是我办的,是宦官办的。他说,没错!多亏了在下,我是内禅首功!要不是因为我说动了我姨,这事就成不了。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老太太出来了,在深宫好几十年没见人了。光宗皇帝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禅位了,因为他不像高宗、孝宗主动禅位,他是被迫的,实际上是太皇太后跟群臣联合起来逼宫。知院赵汝愚,还有韩侂胄带着一帮大臣就拥到了嘉王赵扩的府第。龙袍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到那儿不由分说,大家就给赵扩穿上了。你父皇已经退位了,你赶紧继位当皇帝吧。嘉王一看,这不行啊,他明白,这是你们霸王硬上弓,我爹没有退位的意思,你们非要让我做皇帝,我要背上不孝之名了。大臣们心说,你再不孝有你爸爸不孝吗?怕什么呢?赵汝愚就劝说:“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皇何地?”(《宋史赵汝愚传》)天子安社稷、定国家,这就是孝。现在天下人人忧乱,万一有变故,置太上皇于何地啊?这时候已经把光宗说成是太上皇了,国家乱了,罪过就是太上皇的,你更不孝,所以你必须要当皇帝,你没有选择了,这是你的义务。大臣们也不管嘉王赵扩同意不同意,皇袍已经穿上了,簇拥到大殿一登基,礼成。嘉王赵扩承继宋朝大统,这就是南宋的第四代皇帝宋宁宗。光宗成了太上皇,疯叫了几年就去世了。李皇后很郁闷,皇后变成了太后了,不能干政了,整天老公在边儿上疯叫唤着,所以很快也去世了。宋朝的朝政安定了下来。

第十八章 开禧北伐 第三节 南宋挑衅

随着宋光宗成为太上皇,李凤娘也成了太后,不能干预朝政了,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可是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韩侂胄竟然提出要和金国开战。那么韩侂胄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呢?他的提议会得到宋宁宗的支持吗?

拥立宁宗,韩侂胄厥功至伟,官拜相位,尊为太师。这时候有的大臣不服了,说他以外戚的身份居宰相、拜太师,此非江山社稷之福。外戚干政是一大忌讳。亲贵、外戚、宦官,这三类人不能干预朝政。怎么办?韩侂胄要让大家看看,我内能安邦,外能定国。他认为我最好跟金国打一仗,把他打败了,收复失地,就体现出我能安邦定国之能了。这个时候他为什么敢跟金国打仗呢?因为宋使每年都要出使金国,回来之后跟韩侂胄讲,金国可惨了,黄河几年一泛滥,淹得北方都没模样了,到处是灾民,流离失所。金国的钱除了用来治黄河,就是用来跟北边鞑靼打仗,国力衰弱。而且这些宋使碰到的金国汉人也说:“时金北鄙鞑靼等部所扰,无岁不兴师讨伐,兵连祸结,士卒涂炭,府库空溃,国势日弱,群盗峰起,民不堪命。”(《宋史纪事本末》卷八十三)韩侂胄觉得,机会来了,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柿子拣软的捏,金国强大,完颜宗弼当元帅的时候不能打,现在他惨到这份儿上了,可以打了。南宋的主战派大臣们也纷纷上疏,比如大文豪辛弃疾,入朝来劝韩侂胄:“夷狄必乱必亡,愿付之元老大臣,务为仓猝可以应变之计。”(《建炎以来朝野杂记》)金国肯定要完蛋,咱赶紧整军经武,把金国消灭了。韩侂胄被大家这么一忽悠,气势就上来了,不但他的气势上来了,连宋朝出使金国的使臣腰杆都硬了。

宋使出使金国的时候,回来一路上要有金国的馆伴使相送。到了两国边界,宋使跟金国的馆伴使争下车处,吵起来了。这时候的宋使可就不像原来那样忍气吞声了,调门高八度,跟金国使臣讲,你国为北国鞑靼所困,竟然还敢跟我争下车处,惹恼了我们大宋,我们两面夹击灭了你,你信不信?金国使臣回去跟章宗皇帝讲,现在宋朝调门越来越高,其意不善,咱们要做准备。章宗不愿意开边衅,给了使臣几棍子,不许胡说,多嘴。金国的使臣到了宋朝,也看出来了,宋朝到处整军经武,打造战船,购买战马,积攒粮饷,炉火熊熊,刀枪盔甲叮叮当当。所以金使回去之后也跟章宗皇帝讲,宋朝真的不怀好意,臣所到之处屡见他们扩军备战。章宗皇帝说,你挑衅,影响两国友好大局,敲了这个使臣五十板子,以后不许入朝为官了,贬到地方做官去吧。此时的章宗皇帝还真是一门心思地希望两国和好,因为北边在跟鞑靼打仗,中原内地黄河泛滥,不愿意再招惹南方的邻居。南宋的胆儿就更壮了,调门就更高了。我这么挑衅,他都不敢把我怎么着,这是多好的现象啊!看来你真的是弱了,你也有今天啊?

第十八章 开禧北伐 第四节 向宋示好

金国此时因为国内形势和北方蒙古的战争而不想和宋朝开战,因此对宋朝的挑衅一再退让,这样一来韩侂胄的底气反而更足了。但打仗是需要各方面准备的,包括军队、粮草等,那么这一次宋朝真的准备好和金国开战了吗?

宋朝的备战在几方面做了工作,舆论上准备得很充分:削夺秦桧的爵位,把他的墓碑推倒,谥号改为谬丑。追封岳飞为鄂王,史籍记载:“飞先已赐谥武穆,至是,韩侂胄欲风励诸将,故追封之。”(《宋史纪事本末》卷八十三)本来岳飞就已经谥武穆了,韩侂胄为了激励诸将,追封岳飞为鄂王。舆论上的准备做了,财政上的准备也做了,宋朝很有钱,就是没做军事上的准备。满朝都是文官,你指着谁打仗?宋朝四十多年没打仗了,文恬武嬉,陆游当年就写诗:“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关山月》)意思是十五年都没打仗了,马厩里养的马整天也不遛,都肥死了,弓弦都断了。在这种情况下想训练出一支生力军来,太难了,难于上青天。金军再怎么弱,也老跟北方鞑靼打仗,与强敌经常打仗,能锻炼出强悍的队伍,更不得了的是造就一批名将,比如仆散揆、完颜襄、完颜宗浩。找遍宋朝,也找不着这样的名将。

韩侂胄也知道,我朝没有名将怎么跟金国干仗呢?我得翻翻武将的花名册,找找名将,别说,还真找着一个人——吴曦,吴璘的孙子。当年在川陕战场上大败金军的就是吴玠、吴璘兄弟俩。吴璘打败了金国之后一直镇守蜀地,吴璘死后,儿子吴挺接班,镇守蜀地。朝廷一看,这成了一股割据势力了,吴家子孙世守蜀地,这哪成啊?群臣建议朝廷,吴挺死后,切不可再让他的后人入蜀为将。所以吴曦在父亲去世之后就被调到了中央,担任殿前副都指挥使,相当于禁军的副司令,但是有名无实,不在基层带兵了。吴曦觉得京城很郁闷,不如他在家乡蜀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一方诸侯。但是吴曦脑子活,花重金贿赂韩侂胄左右的亲信。这些亲信就跟韩侂胄建言,吴曦可用,两代将门之后,是我朝现在唯一能用的大将。韩侂胄一听,就<dfn>.99lib?</dfn>放虎归山,让吴曦回蜀地练兵,封他为都统制。吴曦一回去,就在南宋最困难的时候倒戈了。所以,南宋什么措施都准备好了,舆论的、财政的,只忽视了一点,就是军事的,恰恰最重要的一点。但南宋兴兵北伐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

金章宗召集文武大臣问计,南宋要北伐,大家议议,怎么对付?大臣们就跟章宗皇帝讲,不可能,南宋久弱,跟咱们打了那么多仗,哪次他占着便宜了?陛下放心,他不会真的出兵北伐。只有宗室完颜匡,也是一员名将,表示:“彼置忠义保捷军,取先世开宝、天禧纪元,岂忘中国者哉!”(《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七)宋朝人建立了一支部队,叫忠义保捷军,年号取先世开宝天禧的纪元,用太祖太宗时候的年号,证明他不忘中国,这个中国指的是中原,想恢复中原。金章宗也感到不得不备兵了,派平章仆散揆在汴京建立行省,驻兵以备万一。章宗皇帝一再约束金国的部队,不许越境。当时南宋的部队频繁越境挑衅,但是章宗皇帝讲,南宋的部队越境挑衅,咱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他讲理,一定不要背盟生事,“南北和好四十余年,民不知兵,不可”(《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七)。他还告诉金国的使臣,以后你们再去宋朝,对于住什么地方、在哪儿下船、在哪儿下车、接待规格怎么样,咱都不挑了,只要别把宋朝惹毛了就行。但是宋军频繁越境抄掠,也不是大部队,几百上千人,有的时候万把来人,深入金境,抢一通就撤。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连强烈抗议都抗议不过来。章宗皇帝觉得,要跟宋朝皇帝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南北和好四十多年了,民不知兵,咱别干这事了,这有什么劲啊?你冲过来抢点东西走了,我不理你,你蹬着鼻子上脸,又过来了。《金史章宗本纪》记载,当宋使来金国贺正旦的时候,等宋使要回国时,金章宗特意赐宴,跟宋朝的使臣讲:“大定初,世宗许宋世为侄国,朕遵守至今。”我爷爷允许你们国家当我侄儿,我一直遵守。“岂意尔国屡有盗贼犯我边境,以此遣大臣宣抚河南。”没想到你们国家老侵犯我国边境,朕不得已,派仆散揆宣抚河南,就是为了防备你们的。“及得尔国公移。……朕即罢司。”你们国家来了公文,告诉我,说那是强盗越境,我一看是强盗,不是你们官军所为,我就罢了大兵了。“未几,盗贼甚于前日。……朕惟和好岁久,委曲涵容,恐侄宋皇帝或未详知。……卿等归国,当以朕意具言之汝主。”没想到你们国家没完没了,我觉得两国和好这么多年不容易,所以我忍受委屈,牙掉了我往肚里吞,没跟你们一般见识。但是我这番苦心不知道我侄子知道不知道,你回国之后跟我侄儿说一声,他叔跟他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让他别来劲了。

回国之后,这位使臣把这些话一五一十跟韩侂胄、宋宁宗说了,宋朝君臣一听,金国皇帝这是软到家了,太好了。韩侂胄一想,这么一个软柿子让我捏巴捏巴,大胜之后,我的太师地位巩固,加官晋爵。他就把金章宗的一番好意抛到脑后去了。

第十八章 开禧北伐 第五节 宋军北伐

金章宗的示好并没有让宋宁宗和韩侂胄打消开战的念头,相反宋朝君臣却以为金国因为害怕宋朝才如此示好,因此北伐之心更甚。那么,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两国的关系彻底破裂了呢?

这个时候金国使臣来给宋朝皇帝递国书。按照原来双方和议,受书礼的规定,金使站着递交国书,宋朝皇帝要站起来接,表示两个人的地位平等。当金国使臣捧着国书,进了宋朝大殿,站在那儿等着宋宁宗起立接国书的时候,宋朝的大臣冲上来一把把国书抢走了,递给太监,由太监递给了宋宁宗,宋宁宗坐着把国书接了过来。这一下金国使臣眼冒金星了,因为他没防备,他要有防备,可以死攥着不给。这一下国书被抢走了,宋朝皇帝在那儿坐着接,金国的使臣有辱使命。他正在眼冒金星,恨得跟什么似的时候,宋朝大臣又喊:“躬身立。”这一喊更把金国的使臣给惹恼了,为什么呢?章宗的父亲叫完颜允恭,当然是恭敬的恭,你虽然喊的是鞠躬的躬,可是两个字同音啊,犯了金国的避讳,所以金使愤然回国。两国的友好关系就破裂了。

两国友好关系破裂之后,宋朝正式出兵北伐金国。消息传来,举国鼓舞欢蹈,年近八十的陆游老爷子,兴奋得赋诗一首:“中原蝗旱胡运衰,王师北伐方传诏。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别看我八十岁了,如果国家用我,我照样能收复中原。宋军一开始进兵很顺利,抢过来好几个州县,所以老爷子也很高兴。老爷子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消息传来,宋军大败,金兵九路反攻,宋朝的君臣一下就傻了眼了。而金国也不希望这个仗打得太大了,因为北边有鞑靼,中原有黄河,府库空虚。所以打了一段时间之后双方都希望议和,但是双方议和的条件相差太远,谈不拢,和议迟迟未能达成。最后到底因为什么达成了和议呢?

第十九章 人头交易 第一节 人头筹码

南宋宰相韩侂胄,伐金失利后,继而转向与金议和,可没想到金国却提出三项苛刻要求,其中还要以韩侂胄的项上人头作为议和条件。那么,韩侂胄会如何回应金国人提出的这些条件呢?

韩侂胄肯定不能答应,哪个条件他也做不了主,要他脑袋他倒是能做主,但他不干啊!所以他就派人去跟金国一而再,再而三地谈:我们出兵是因为太师被奸人蒙蔽,我们本来没想打你们,现在太师已经把那几个奸人流放了。您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到这儿就完了,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金国元帅仆散揆闻言大怒,你们宋朝谁做主啊?是被流放的那几个人做主,还是韩侂胄做主?他堂堂的太师、平章政事,有没有脑子,几个人一忽悠,他就跟我们开战?必须得把他给我送来,这个事没得谈。有一个宋朝大臣就向朝廷建议,既然金国这么恨韩侂胄,不如咱们假装把韩侂胄给撤了,以后朝廷发布的所有文告,不要出现韩侂胄的官衔和名字。这样,也许金国人就忍了。金国人忍没忍不知道,韩侂胄不能忍,老夫一心为国,凭什么不写我的官衔和名字,凭什么把我撤了?韩侂胄把出主意的人给撤职了。你不是说不写我名字吗?我先不写你名字。

宋使跟金国人几番往还,要求先就地停战,慢慢谈根本解决之道。我们答应交纳今年的岁币,另外从金国逃到我们这儿的人,我们给你送回去。仆散揆见宋朝有点行动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就把战线稳定下来了,金军不再进一步进军了。实际上金国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双方实力基本相当,就看谁的谈判技巧更高超,谁就能在谈判桌上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第十九章 人头交易 第二节 七十四义士举事

金国人一定要取韩侂胄首级,否则议和免谈。就在宋金双方谈判僵持不下的时候,已经投降金国的吴曦又给了南宋致命一击。那么,吴曦做了一件什么事呢?

在蜀地称王的吴曦表示,为了效忠我的新祖国大金,我准备率十万大军,沿江而下,夹击宋朝。金国人不习水战,如果吴曦的部队出川配合金军,后果不堪设想。吴曦在自己的驻地兴州修宫殿,置百官,辟僚属,关起门来当皇上,并且准备在成都建新宫,以后迁都过去。金章宗已经派人带着诏书、玺印去册封吴曦了。

吴曦做伪蜀王,觉得手下都是老粗不行,得有文士,如果那些读书明理有气节的人为我所用,我更有面子。于是吴曦派人遍访川中名士,川中名士不甘心从贼附逆,又不敢反抗,能跑的跑了,剩下就是装死装疯和装病的。

吴曦的手下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名士有跑了的,有死了的,有疯了的,还有病了的,您看怎么办?吴曦说,跑了和死了的咱没辙,疯了的好像也没辙,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能好。至于病了的,你上他们家,守在他病床前,他总得有病好的一天。他只要不病死,一定让他出来为我所用。吴曦特别看重的一个人叫安丙,原来是程松属下,大安军的知军。宋朝地方行政分路、州、县三级,跟州平级的单位,还有军和监。大安军知军,相当于知州级别。安丙没来得及逃跑,被吴曦看上了,吴曦就让他做丞相长史,就是伪蜀的丞相。安丙既不敢拒绝,又不肯附逆,整天在家装病,躲过一天是一天。但是装病也不是个法子,吴曦派人在他们家门口一天二十四小时候着,有种您别出来。甚至三天两头,花篮果篮拿过来探望。安丙惶然无计,这躲到哪天是个头啊?

危急时刻,一位扭转乾坤的大英雄出现了,此人叫杨巨源,在宋朝只是一个八九品的小官,但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官全跑了,大草包程松拿着叛徒给的金元宝跑了,二号人物投降准备辅佐伪蜀王,名士们跑的跑、藏的藏,只有杨巨源这个时候去联络吴曦手下的将领,准备光复大宋山河。但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他们就也找到了安丙。安丙毕竟原来是知军,吴曦又任命他为伪蜀的丞相,是伪蜀政府的二号人物,如果他振臂一呼,蜀地云集响应,大事可成。杨巨源不辞冒昧,来找安丙,跟安丙讲,咱们生是宋臣死是宋鬼,你应该起来行动,恢复宋室江山。安丙是文人,只会痛哭,现在兵将不听我的,我没办法,若灭此贼,非得有豪杰相助不可。杨巨源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豪杰来了,就在您面前,不是豪杰我不来找你。杨巨源又跟安丙讲,您就挂一个名,当个顾问。反正一般顾问也没人顾没人问,我们就借您这个名,您只需要振臂一呼,冲锋陷阵的事,巨源我来。杨巨源又去联络吴曦手下的大将李好义,光听这名字,就不是个一般人,急公好义。杨巨源对他说,我有宁宗皇帝密诏,诛杀此贼,恢复宋室江山,你我都是社稷中兴的大功臣。李好义本来也不甘心从贼附逆,一听杨巨源有皇帝密诏,也不管是真的假的,行,我跟你一块儿干。杨巨源、李好义联络义士,凑了七十四个人,就举事了。

七十四个义士进攻吴曦的住地,伪蜀王宫。吴曦做梦也没想到变生肘腋,祸起萧墙。他觉得宋朝军队一败涂地,我的新祖国大金节节胜利,我在这儿太平极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上能有什么事啊?所以伪王宫宫门洞开,也没什么警卫。七十四个义士就冲进来了,其实不是冲进来,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但是毕竟伪王宫里边有千余护兵,义士只有七十多个人,众寡悬殊。李好义大喊:“奉朝廷密诏,安长史为宣抚。今我诛反贼,敢抗者,夷其族!”(《宋史李好义传》)我有皇帝密诏,奉安长史做四川的宣抚使,来诛杀反贼,谁要敢抵抗我,灭你三族。其实他就是虚张声势,嚷嚷一下。他只有七十多人,人家一千多人,如果这些护兵真动起手来,结果很难预料。但是伪王宫里面的护卫军,好多也不愿意投降金国。他们想,我们都是蜀地人,这是我的家乡,我不能保卫家乡,不能保全父老,朝廷养兵千日,现在一开战主帅就带着我们投降,死了都没脸见祖宗。护兵听李好义这么讲,再看杨巨源手里拿着一纸诏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诏书,总不能对抗朝廷做反贼啊。所以李好义这么一嚷,伪宫的守兵扔下枪全跑了。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七十四位义士就杀到了吴曦的寝宫。吴曦在寝宫里听见外面的响动了,左右说有人杀进来了,吴曦赶紧跳起来,但满屋找不着一把刀。因为他没想到会这种事发生,练武的时候,佩刀放在讲武堂,没事把刀带进卧室里干什么?吴曦只好开门冲出去。他一露面,一位义士冲上前来,迎面一刀奔吴曦就砍过来了。吴曦毕竟是将门虎子,身手了得,把这一刀躲过,扑上去把砍他的军士压在身下,两人在地上翻滚。李好义命令自己的手下剁吴曦一斧子。手下手持长斧,冲过去照准吴曦,“咣”就一斧子,吴曦负痛,就松开了手,被李好义一刀斩落首级。吴曦做了四十一天伪蜀王,死的时候四十多岁。义士们拿着吴曦的人头示众,然后贴出安民告示,让大家不要惊慌。“军民拜舞,欢声动天地。持曦首,抚定城中,市不改肆。”(《宋史李好义传》)这样一来,蜀地就安定下来。老百姓兴高采烈,又做宋朝的子民了。

蜀地安定之后,朝廷以安丙为四川的宣抚副使,主持政务,让李好义、杨巨源领兵。李、杨二人跟安丙讲,此时应该反攻,收复当初吴曦丧失的土地。四川的宋军遂开始反攻,原来吴曦故意让给金国的很多地方,就被收了回来。

第十九章 人头交易 第三节 为脑袋而战

平息了吴曦的叛乱,南宋朝廷算是长吁一口气,终于铲除了隐患。接下来南宋在对金态度上,还是采取以和为贵的做法,并且派出使臣前去议和。那么,金国会对此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金国一看宋朝使臣来了,为了吓唬他,派士兵手持利刃把宋使围在中间,让他答应五件事,“反俘,归币,缚送首谋,称藩,割地”(《宋史方信孺传》)。宋朝要称臣,割地,送首祸之人,赔偿金国的军费,送还金军俘虏和从金国逃过去的人,答应这五件事方能谈和。宋使方信孺不屈,金国将领只好把他关起来。章宗皇帝跟金国将领讲,两国谈和为目的,你扣住人家使臣没有意义。谈判总得进行,你扣住使臣怎么谈?赶紧把宋使放回,让他跟宋朝朝廷转告咱们的条件。于是方信孺被放回国,韩侂胄问他金国人都提什么条件了,方信孺言:“敌所欲者五事:割两淮一,增岁币二,犒军三,索归正等人四,其五不敢言。”(《宋史方信孺传》)第五件事我不敢说。韩侂胄都急疯了,连催你快说啊!方信孺缓缓说,金国人想要您脑袋。韩侂胄立时大怒,“夺三秩,临江军居住”(《宋史方信孺传》),把方信孺贬出朝廷。

韩侂胄行事大为乖张。你想,是金国人要你脑袋,又不是方信孺要你脑袋,他从金朝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地回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出力啊?韩侂胄就凭“要您脑袋”这一条件,坚决不答应和金国议和,要跟金国打到底。这时候,他不是为面子而战,而是为脑袋而战了。韩侂胄一股邪火,收拾残兵败将,指示四川备战,在两淮地区招募新兵。他起用辛弃疾为枢密院都承旨,你不是最爱打仗吗?整天告诉我要北伐,好,既然你如此知兵,让你显显本事。辛老先生接到诏令,激动不已,一阕《破阵子》一挥而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我都这岁数了,刚当上翰林院都承旨,可怜白发生。其实对于辛弃疾来讲,幸亏白发生,为什么呢?他没等到任就死了,如果不死的话,战事一起,辛弃疾百分之百是个替罪羊。

韩侂胄很懊丧,我好不容易起用一员名将,没等赴任就去世了。这怎么办呢?

第十九章 人头交易 第四节 杨皇后假旨杀韩

韩侂胄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决定再次伐金,可是手中却无一员战将可用,而此时金国人的态度非常强硬,如果不把韩侂胄的脑袋送来,坚决不议和。那么韩侂胄要想保住自己的脑袋,他该怎么做呢?

韩侂胄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一方面跟金讨价还价,另一方面秘密整军经武,准备抗金。宋朝其他大臣们一看这个形势,心想金国要的是韩侂胄的脑袋,又没要咱的脑袋,犯得着咱这一票人跟他一块玩完吗?礼部侍郎史弥远觊觎相位已久,就进宫启奏宋宁宗,干脆把老韩的脑袋给金国得了。没了谁,咱大宋不都照样是大宋嘛!宁宗皇帝当然不答应了,长久以来,他一直把韩侂胄视若臂膀,而且宁宗能够登基继统,韩侂胄厥功至伟,恩将仇报的事不能干。

见皇帝不答应,史弥远就去找杨皇后,跟他讲要除掉韩侂胄。正好杨皇后也想除掉韩侂胄。因为韩侂胄是宋高宗吴皇后的外甥,是高宗那辈的外戚,现在已经是宁宗朝了,杨皇后想起用自己人执掌朝政。老外戚不去,新外戚怎么掌朝啊?所以在杨皇后眼里,韩侂胄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杨皇后先让宁宗的儿子去游说宁宗,没能成功。杨皇后一看,得了,甭跟皇上费这劲儿了,我自己写道圣旨吧,“杀韩侂胄”这四个字我也会写。于是皇后草拟御札,要除掉韩侂胄,交给了一位大臣。这个大臣原先一直巴结韩侂胄,因为一点事不和,俩人翻脸了,从此痛恨韩侂胄。一看有皇帝要杀韩侂胄的御札,大臣非常高兴,也不管御札是真是假,反正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他拿着御札,就来找禁军的大将,说天子有命,杀韩侂胄。大将一听,既然有君命,敢不效死?大将也不管御札是真是假,只要有皇命杀韩侂胄,那咱就杀,管他这命令是谁下的呢。

第二天,韩侂胄要上朝,他的一个亲信跑来跟他讲,太师,今天有人要害你。韩侂胄哈哈大笑,想害我的人还没生出来,谁敢?然后,他就乘轿入宫了。到了宫门口,韩侘胄就被挡住了。禁军将领厉声大喝,皇上有旨,罢韩太师平章事,立刻出城。韩侂胄一听就急了,一掀轿帘冲出来了,皇上有旨,我怎么不知道?皇上要有圣旨,得跟我商量。前面讲过,圣旨不是皇上自己写的,由翰林学士承旨,韩侂胄作为太师、平章政事,不可能不知道。禁军将领一看,韩侂胄不奉诏(当然这个诏是伪诏),向左右将士使个眼色,将士们冲上来,铁鞭齐下,就把韩侂胄活活给打死了。

韩侂胄被打死之后,首级砍下。金国人不是要他的脑袋吗?赶紧趁热乎给金国人送去。韩侂胄被杀三天以后,宁宗皇帝才知道这件事。怎么韩太师老不上朝啊?大臣们回答说韩太师已经两半了,脑袋被快递到金国了。宁宗皇帝大吃一惊,这是宫廷政变啊。杨皇后主导,史弥远胁从,皇后跟礼部侍郎勾结把宰相给害死了。但是既然宰相已经死了,总不能为此再把皇后废了吧?宁宗只好默认,他说,这个权奸,朕早就想杀他了。

第十九章 人头交易 第五节 嘉定和议

南宋朝廷为了与金交好,不惜将本朝首辅大臣的脑袋奉送给金国,那么韩侂胄的脑袋送到金国之后,宋金之间真的会捐弃前嫌、和谐共处吗?一颗脑袋真的就能让双方息事宁人吗?

韩侂胄的脑袋送往金国。金国没想到宋朝居然真把太师的脑袋给送来了,本以为这个条件,宋朝绝不会答应。这个条件你不答应的话,我在别的地方找补点。比如我要求把韩侂胄脑袋送过来,赔款一千万,你说韩侂胄脑袋不能给,赔款加五百万,这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砝码。谁想到宋朝这么实在,真把韩侂胄的脑袋送来了,我要他一个脑袋有什么用,这颗脑袋值多少钱啊?金国人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而且宋朝的降疏,言辞卑下:“本朝与大国通好以来,譬如一家叔侄,本自协和,不幸奴婢交斗其间,遂成嫌间。”(《金史完颜匡传》)咱们本来挺好,是我们家奴才太坏,挑拨我跟我叔叔的关系。“一旦犹子翻然改悟,斥逐奴隶,引咎谢过,则前日之嫌便可销释,奚必较锱铢毫末,反伤骨肉之恩乎?”(《金史完颜匡传》)现在我把奴才弄死了,咱这事就过去了吧,前日之嫌就瓦解冰消了,叔叔您何必仨瓜俩枣的跟侄儿算呢,咱还跟以前一样好吧?

金章宗确实也很大度,我侄儿既然把太师的脑袋都给我送来了,这事咱甭跟他一般见识了。地不用割了,双方维持以淮水大散关为界;原来我要一千万两白银的赔款,现在打三折,三百万就够了;逃到你那儿去的大金国民和我军战俘,你给我送回来就行了;最后一点,我由你叔叔晋升为你大爷了。这次和议,就是宋金历史上有名的“嘉定和议”,宋金变成了伯侄之国。

韩侂胄的脑袋被送到金国,宋朝人觉得这件事屈辱到了极点,把本国首相的脑袋给敌人送过去,一个国家连大臣都不能保护,何况一般百姓?当时有太学生写诗嘲讽这件事:“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於期未遣尚存燕。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宋稗类钞诛谪》)这里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汉景帝诛晁错,七国照样叛乱;另外一个是荆轲刺秦王时,要拿着逃到燕国的秦国大将樊於期的脑袋去,樊於期自杀,把脑袋给他了。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把本国大臣脑袋送过去,边境就安宁的事。祖父冤仇应该是不共戴天,但是我们皇帝心胸比较宽阔,你觉得这么做是万全之策,只恐未必吧。

韩侂胄的脑袋到了金国之后,史籍记载:“彼中台谏交章言,侂胄之忠于本国,乃诏谥为忠缪侯,以礼袝葬其祖魏公茔侧。”(《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卷七)金国大臣跟金章宗讲,韩侂胄是我国的敌人,但是他很忠于祖国,他现在被祖国亲人害了,我们应该礼葬韩侂胄。金章宗下旨,封韩侂胄为忠缪侯,把他的首级安葬在他的祖先魏公韩琦的墓侧。因为中原地区已经是金占区了,所以韩琦的坟墓在金国境内。金国人以隆重的礼节安葬了韩侂胄这位头号战犯。章宗也挺坏的,以后每次宋使来到金国,章宗皇帝都下令,让宋使去看看韩太师的墓,凭吊一番,每一个宋使都惭愧而回。金国多了一个旅游景点。

虽然这场战争最后仍然是金占了上风,双方签订了和议,但章宗皇帝在位这些年,内忧外患,朝政动荡,所以皇上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嘉定和议后不久,章宗皇帝就去世了。章宗去世之后,谁继承了他的皇位呢?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第一节 恩怨由来已久

完颜永济从自己的侄子金章宗手中接过了金国的大权,成为了金国第七代皇帝,但是他继位没多久,成吉思汗就率领蒙古大军攻金。那么,成吉思汗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机进攻金国?要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还得让我们先了解一下在历史上,女真人和蒙古人之间都发生过哪些故事。

前面讲过,蒙古人是蒙兀室韦诸部中的一部。蒙古人的崛起,大概在辽朝初年,成吉思汗十七世祖的时候。到成吉思汗曾祖时,金熙宗在位,蒙古部落已经很强大了。当时蒙古貌似恭顺,给金进贡方物,牛羊肉、马匹之类的,实际经常骚扰金的边境,金对他们很不信任。金国绝对不允许蒙古使者进入金的国境,“于塞外受其礼币而遣之,亦不令入境”(《蒙鞑备录》)。金国怕他们看到中原汉地的繁华富庶,产生觊觎上国的野心。我就在边境上接受你的礼品,然后回赐你点礼物,你给我点牛肉干、给我两匹马,我给你点瓶子、银子、绸子,你们走吧,不许再来。蒙古人对中原汉地很好奇,你藏着什么呢?里面有什么这么好,还不让我们看?

成吉思汗的曾祖合不勒汗的时候,蒙古势力强大,不断骚扰边境,金熙宗派人征讨,无功而返。金熙宗就想,干脆把合不勒汗骗来干掉吧。于是他派使者去见合不勒汗,邀请他在方便的时候访问金国,合不勒汗愉快地接受了邀请。一般人觉得这蒙古大汉,傻乎乎没心眼,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虽然没有文字,但是在狩猎过程中,摸索出来的兵法战术超乎人的想象。合不勒汗来到上京之后,出席金熙宗主持的宴会,蒙古女真都是豪饮的民族,大坛大坛地喝酒。女真君臣们发现合不勒汗的酒量没边,跟喝水似的,一坛子酒接着一坛子酒,这怎么回事啊?再能喝的人,也得有喝躺下的时候,你躺下我们好动手啊!怎么老不躺下啊?实际上合不勒汗每一次饮下酒、吃完食物之后,都在嗓子眼里攒着,不知道这功夫怎么练的,然后他借口去卫生间,全吐出来,回来接着跟你喝,喝完了出去吐。女真人以为他傻乎乎没心眼,其实他多聪明,他怕酒肉中有毒,怕金国君臣毒杀他。而且他借着酒劲,估计也是装的,拽金熙宗的胡子,金国大臣很生气,要杀掉合不勒汗,揪皇上胡子还了得啊?当时金熙宗可能心情不错,觉得他挺好玩儿的,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让他走吧。合不勒汗酒醒了之后,吓出一身冷汗来,我怎么扯皇上胡子呢,死罪死罪。皇上说,朕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回草原吧。

合不勒汗返回蒙古草原的途中,金熙宗后悔了,放虎归山缚虎难啊,就派使者去追合不勒汗。使者说,皇上还有话跟你说,你再回来一趟。你当合不勒汗傻啊?他明白再回去就回不来了。使者苦苦相逼,合不勒汗就把金国的使者杀掉了。金熙宗遂大兵进讨蒙古,蒙古人诱敌深入,用的都是打猎的那套法子。当金国大军进入蒙古草原之后,蒙古人没影了,等金军师老兵疲之际,蒙古骑兵四面出击,几仗下来都是金国军队大败。当时正是金国国力鼎盛的时候,打南宋战必胜,攻必取,但跟蒙古人打仗,多是无功而返。金国从此对蒙古草原采取守势。

后来,成吉思汗的爷爷俺巴孩汗被塔塔尔部出卖,交给了金国,这也是金熙宗在位的时候。俺巴孩汗被金国人钉死在木驴上。在被处死之前,俺巴孩要自己的部众发下誓言,你们即使五指磨光,十指磨伤,也要为我报仇。这样,蒙古部跟金有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但是因为出卖俺巴孩汗的是塔塔尔人,所以蒙古部一开始是跟塔塔尔人过不去。塔塔尔人那时候也跟金国打仗,金军三次北伐,彻底把塔塔尔人的势力打败了。金国打败了塔塔尔人,实际上为铁木真统一蒙古草原扫清了障碍。表面上看,当时对金国北方的威胁消除了,但实际上金国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1206年,铁木真在蒙古斡难河畔被蒙古贵族推举为大汗,称为成吉思汗。成吉思,有的说是大海的意思,有的说是拥有四海。他建立了大蒙古国,颁布法令,设立左右万户,蒙古已经由一个部落变成了一个国家,政权的规模雏形初具。这时候的成吉思汗对金国就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不再像以前那么恭顺了。

铁木真称汗之后,跟金国也有使者往还。有一个金国使者叫耶律阿海,是契丹人,父祖都在金朝做官,他奉旨出使蒙古部见到了成吉思汗,两人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契。耶律阿海跟成吉思汗讲,金国现在骄奢淫逸,文恬武嬉,早晚必亡,如果大汗有高人一等的想法,现在是实现的最好机会。

成吉思汗听完一愣,一个金国使臣,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耶律阿海是契丹人,一百多年亡国丧家之痛,在这些契丹人的心里熊熊燃烧着一股复仇的烈火。现在蒙古草原上崛起这么一个强大的部落,有可能灭掉金国为我报仇,所以很多契丹人投奔到成吉思汗的帐下。当时成吉思汗觉得耶律阿海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就没接耶律阿海的话茬。他跟耶律阿海说,你要真有心辅佐我,就拿出行动来,别光在这儿空说。耶律阿海辞别成吉思汗回到金国。因为他精通蒙古事务,每一次去蒙古宣诏出使,金国都派他去。第二年再出使,耶律阿海把自己的弟弟带来,留在成吉思汗那儿做人质,这样成吉思汗对耶律阿海无比信任。耶律阿海把了解到的金国虚实都报告给了成吉思汗,后来自己也留在成吉思汗帐下不归了。他使得成吉思汗对于金国内情了如指掌。成吉思汗就想亲眼去看一看耶律阿海说的一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就以进贡为名,要求进入金的国境,去朝见天子。

当时的金国皇帝还是金章宗,章宗当然不能允许成吉思汗入境了,但既然你蒙古部落现在已经称汗了,你的地位那么高,我也得派一位高阶的官员在边境上迎接你。那么他当时又是派谁去的呢?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第二节 成吉思汗伐金

成吉思汗为了探明金国的虚实,就以进贡为名,要求朝见金章宗。金章宗怕其中有诈,就派当时还是卫王的完颜永济到边境接受进贡。这也是完颜永济和成吉思汗的第一次会面,双方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卫王永济为人比较懦弱,成吉思汗对他也有所耳闻。但是卫王还要摆出一副天朝上国的架势来,成吉思汗对永济这种做派很看不上。当成吉思汗进大帐的时候,永济因为岁数也不小了,精力不济,正在闭目养神。成吉思汗一进来,先自报家门。他把手放胸前,微微一弯腰,说大蒙古成吉思汗,见过金国卫王。永济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就说平身、赐坐。周围的官员捂着嘴偷偷乐,人都没给你下跪,平什么身、赐什么座?永济听见笑声才睁眼,你怎么不下跪啊?成吉思汗哈哈大笑,我现在已经是蒙古草原之主,拥有四十万户,为什么要给你下跪?他说完扬长而去,把永济气得胡子乱翘。永济回朝之后奏报金章宗,成吉思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干脆,咱把他骗进关来杀掉。成吉思汗精明过人,到边境看了一眼,就明白金国人想干什么了。你想让我入境,我才不去呢,我要去了,就跟我的祖先俺巴孩汗一个下场了。

金章宗那个时候已经病重,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成吉思汗的事,他的心思都在自己那两个没出生的孩子将来能不能继位这件事上。章宗驾崩,卫王继位,使臣到蒙古去传诏,你的宗主国换主子了。使臣宣诏,要求成吉思汗跪接。成吉思汗当时正在打猎,就在河边漫不经心地接待了金国的来使。金使捧出诏书要宣读的时候,成吉思汗说,你先别读了,新皇上是谁啊?说来我听听。金国使臣说皇帝驾崩了,让他的叔王卫王永济继位。成吉思汗听完,轻蔑地一笑说,我以为中原的皇帝是天上人才配做的,就永济那样的品相,也配做皇帝?他说完之后上马扬长而去,把金使扔在当场,诏书也不接了。你们金国没人了?挑这种人做皇帝?使臣回去复命,说成吉思汗拒接诏书,卫王大怒,反了他了!果然,成吉思汗真反了。公元1211年,也就是卫王继位后的第三年,成吉思汗率领大军由草原上的汪古部做先导,越过阴山,开始向金国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汪古部游牧于阴山,受中原文明的影响,比草原其他部落都大。辽金两朝都把汪古部看作是边疆的防备力量,倚为长城,以夷治夷。金朝对汪古部非常放心,阴山一带的防务就交给了汪古。金军防备蒙古,主要驻守辽东,从原来辽的上京临潢府,到辽宁、吉林一线设防。而正北方向,基本上没有什么防守,交给汪古部就放心了,没想到汪古部跟成吉思汗联系在一起。成吉思汗大军越过沙漠,来到汪古部的时候,汪古部根本就不抵抗,允许成吉思汗在此放牧驻马。而且汪古部给蒙古人做先导,引导成吉思汗的大军杀入了金国国境,很快就突破了金国边境上的防线。金国边境的防线一被突破,卫王就着急了,怎么搞的?连草原上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咱都打不过吗?金国调集了四十万大军,在野狐岭跟成吉思汗的部队决战,蒙古人游骑四出,各个击破。金国打了败仗,几十万大军稀里哗啦地撤了下来。今天的宣化、张北地区,相继被蒙古军攻克,蒙军离中都只有一百八十里了。金国西京留守胡沙虎,也可以算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听说蒙古军打来,把西京留给自己的副将,领着七千骑兵就跑了,这七千骑兵是要给他护卫保镖的。他一口气跑到中都附近,向卫王奏报,我军打不过蒙古人,西京已经丢了。

卫王大吃一惊,刚一开仗,西京就丢了。卫王急忙下令,调集重兵反攻。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第三节 死守紫荆关

成吉思汗听说金国的新任皇帝居然是那个无能的完颜永济,认为伐金的时机已到,于是他就率军大举进攻金国,一口气就打到了金国的都城附近。金国都城危在旦夕,完颜永济仓皇调集部队准备反攻,但是成吉思汗却突然撤军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蒙古人撤军的原因主要是:第一,我只想试探一下金国的虚实,我试探出来了,很虚,不实。几十万大军都不是我的对手。第二,我想抢点东西、弄点战利品,弄够了,我要把这些战利品带回蒙古老家,现在士卒、战马都很疲惫,也需要时间休整。所以蒙古军退回去了。

蒙古军一退,金国君臣长出了一口气,这帮天杀的,可走了。没等气喘匀,蒙古人又来了。因为我试探了你的虚实,你很虚,不打你没有天理;我虽然拿走了一些东西,但是回到蒙古老营一分配,有缺口,不够分,于是蒙古大军再度南下。

蒙古人顺着上次的来路,进军神速,很快就打到了紫荆关。紫荆关跟中都近在咫尺,紫荆关一丢,中都不保。金军把铁水化开,浇铸城门,百里之内地上遍布“铁蒺藜”,让蒙古军队的马蹄踩不了地,用这种方式死守紫荆关。

成吉思汗一看,紫荆关无法攻破,那就不攻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占领中都城,我们蒙古骑兵擅长野战,不擅攻城,中都城给你留着吧。蒙古军兵分三路,绕开中都,在黄河以北的金国领土上,纵横驰骋,大肆抢掠。黄河以北的金国城市,只有十一座没被蒙古军攻陷,金军在黄河以北的防御体系彻底崩溃。

蒙古人越打越来劲,二次进攻中都的时候,完颜永济很着急,命令从西京逃回来的胡沙虎率兵五千,在中都北部驻守,准备抵抗蒙古人。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第四节 胡沙虎叛乱

蒙古大军兵临城下,完颜永济心急如焚,结果病急乱投医,他居然起用从前线逃回来的胡沙虎抵抗蒙古大军。那么,完颜永济为什么要重用一个逃跑的将领?而这个胡沙虎又能否担此重任呢?

胡沙虎跟南宋打仗的时候,确实是一员名将,遇弱则强,当然是名将,他跟宋朝打仗总占上风,朝廷对他很倚重。但胡沙虎十分跋扈,脾气暴躁。金章宗时,他就几次抗命。章宗给他个官,他嫌小,拒不奉旨。章宗一生气,把他一撤到底。嫌官小是吧?当大兵去吧。但是因为跟南宋打仗,金国不得已又起用了他,他又打赢了,累迁升任西京留守。

蒙古军入境,胡沙虎让副将抹撚尽忠防守西京,自己率七千人跑了。沿途经过一个县城,他让县令出资犒赏,说我们打了胜仗回来,你得犒赏啊。县令说鄙县刚遭到蒙古人的劫掠,没有钱犒赏,再说你打了胜仗,蒙古人为什么要劫掠我呢?你从哪儿来的,你心里清楚啊。胡沙虎勃然大怒,居然不顾朝廷体制,把这个县令活活打死,冲进府库,抢走了官银五千两。他逃到中都附近,就给卫王上疏,说蒙古军势大,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带回七千士兵,这是咱们大金的种子,我要不跑出来,这几千人就全完了,赏赐我吧。卫王非常生气,他当然明白胡沙虎临阵脱逃,但是国家用人之际,胡沙虎手下好歹还有几千人,如果把他治罪,这家伙弄不好就反了。所以,卫王还只好对胡沙虎好言相劝,但是并不信任他。胡沙虎要两万人去防守某地,卫王只给他三千人,胡沙虎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卫王心说你不干更好,本来没打算让你干。这样,胡沙虎二度去职。

但是蒙古兵日益逼近,卫王遍检朝中大将,好歹胡沙虎跟南宋打过仗,上过战场,宗室完颜们,这时候大多数都是画画的,还得用胡沙虎。卫王派给胡沙虎五千人,让他驻守中都城北。胡沙虎说,你给我这点人不够,蒙古人来了,肯定是挡不住的。卫王说,爱卿勉为其难吧。胡沙虎心想,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我先造反弄死你。

胡沙虎联络手下军将,他说,主上昏庸,不能抵抗蒙古人的进攻,你们愿意不愿意跟着我另立明君?这帮军将当然愿意了。正好此时蒙古人来攻,胡沙虎不思抵抗,整天玩儿鹰。卫王急了,派使者来催促胡沙虎赶紧出兵,抵抗蒙古人。胡沙虎大怒,用手里玩儿的鹰把使者活活打死了,然后率军进攻中都。

胡沙虎先把中都大兴府尹徒单南平父子骗出城来。徒单南平不知道怎么回事,骑着马行至广阳门。胡沙虎冲上去把徒单南平刺死了,乱军趁机冲进了中都城,包围了皇宫。胡沙虎向宫里喊话,敌人已经进来了,让我们入宫保卫皇上。守宫卫士知道他叛乱,紧闭宫门。胡沙虎命令士兵架起云梯,攻打宫城。宫里的禁军按现在的话讲,大部分都是柏油马路士兵,只会踢正步,没什么战斗经验,一看胡沙虎率领野战军来了,架起云梯要进攻宫城,只好开门投降。胡沙虎冲进宫城之后,先把卫王抓起来,让他回到藩邸居住。左丞相完颜纲被杀死,接着胡沙虎又派太监到卫王府把卫王弑杀了。金国的第七代皇帝做了五年,就被叛臣杀掉了。

胡沙虎杀了卫王之后,就想自己做皇帝,大臣们都不服。你又不是完颜氏,怎么能做皇帝呢?胡沙虎姓纥石烈,汉名叫纥石烈执中,女真名叫胡沙虎。纥石烈氏不能做皇帝,只有完颜氏才可以。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第五节 胡沙虎听政

大臣们坚决反对胡沙虎做皇帝,胡沙虎自己也感觉众怒难犯,但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就在胡沙虎万分苦恼的时候,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胡沙虎这个时候自称监国都元帅,没人让他监国,他自封的,掌握兵权。元老、丞相徒单镒跟胡沙虎讲,翼王完颜珣,年已五十,为人仁厚,老成练达,是章宗皇帝从兄,如果能让他承继大统,则元帅万世之功。胡沙虎觉得可以,老头五十了,不定哪天就挂了呢;仁厚老实,说明他窝囊,窝囊就好控制。所以胡沙虎答应立完颜珣为帝,这就是金朝第八代皇帝金宣宗。宣宗皇帝继位之后,按说胡沙虎这样的乱臣贼子,应该把他处理掉,但是宣宗不但没处置胡沙虎,还加封他为太师、尚书令、都元帅、泽王,执掌军政大权。因为宣宗自己没有什么势力,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被他接着了,他能做皇帝,胡沙虎有拥立之功。在金朝,除了完颜宗弼之外,还没有人当过这么大的官。胡沙虎在朝廷上更加跋扈。

有一次,宣宗皇帝听尚书左右丞报告,蒙古骑兵打到了中都附近,游骑四出,宣宗就找胡沙虎询问。蒙古兵都打来了,为什么不奏报给朕?胡沙虎两眼一瞪,这事不劳陛下操心,微臣早已经处理好了。然后,他就转过头来,当着皇帝的面,怒视尚书省的官员,我是尚书令,你们向皇帝汇报什么,为什么不通过我?尚书省的官员被吓得跪地叩头不止,我们错了,太师见谅,下回绝对不敢了。皇帝心中十分悲哀,胡沙虎想让我知道什么,我才能知道什么,如此巨贼,谁能为朕除之?皇上觉得胡沙虎太坏了,谁能帮我把这个巨贼给除掉呢?还甭说,真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满足了皇上的心愿,除掉了胡沙虎。问题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胡沙虎如果是猛虎的话,除掉胡沙虎的这个人就是恶狼。这个人是谁呢?

第二十一章 宣宗南迁 第一节 迁都汴梁

蒙古人虽然撤退了,可是他们却把金国搞得乱七八糟,他们真的会遵守双方的和议约定就此罢手吗?已经被蒙古人打怕了的金宣宗此时又在想什么呢?而就在这个时候,术虎高琪给金宣宗出了一个主意,让本来就处于风雨飘摇中的金国更加雪上加霜了。

金国在黄河以北号令南行,宣宗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术虎高琪力主迁都南京,金朝的南京就是北宋故都汴梁。既然现在中都随时面临敌人进攻的危险,咱们迁到北宋的故都去,凭借黄河天险抵抗蒙古兵。宣宗一听,耳根子就软了,他本来也就是一介庸主,不是有抱负、有大略的人,一听汴京安全,立刻下旨迁都。左丞相徒单镒马上进谏,当年胡沙虎杀掉卫王,正是徒单镒力主才立了金宣宗。徒单镒说:“銮舆一动,北路皆不守矣!今已讲和,积兵聚粟,固守京师,策之上也。南京四面受兵,辽东根本之地,依山负海,其险足恃,备御一面,以为后图,策之次也。”(《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如果您要迁都,北方可就都守不住了。现在既然已经跟蒙古人讲和,我们应该趁此良机,招募兵马,积攒粮草,固守京师,中都从海陵王开始,历经世宗、章宗、卫王几代人不断经营,一时半会儿难以攻破,这是上策。如果都城南迁,辽东地区乃祖宗发祥之地,势必难保。那个地方依山负海,是抵抗蒙古人最好的基地,如果丢了,大势去矣。宣宗不听,坚持南迁,动用三千多头骆驼,三万多辆大车,拉着宫中的财宝典籍就跑了。南迁当时其状甚惨,风雨催人辞故国,一路上苦不堪言,离开了中都城。

宣宗南迁的时候,留下太子完颜守忠镇守中都,表示将来还会回来的,权臣术虎高琪跟着迁走了,留下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晖守城,抹撚尽忠负责军事防务。宣宗行至良乡,还没走出多远,就下令护送他的乣军把旌甲和马匹交出来。乣军原来是辽朝的护卫精兵,都是契丹人,辽灭亡以后这些人归降了金国,金国仍然让他们担负防守边境、保卫京师的重任。乣军骁勇善战,一开始也忠于金国朝廷,所以护送宣宗南下汴京。但是宣宗对他们不放心,成吉思汗对金国的虚实这么了解,好多情报都是契丹人给提供的,他觉得这帮人跟着自己很危险,就下令让他们把旌甲和马匹交出来。乣军一听,都没有第二个念头,马上就发动叛乱了。坐镇中都的丞相完颜承晖赶紧派出部队平叛,双方打了个白热化。乣军不敌,转身投奔成吉思汗了。乣军对金国境内兵要地志了如指掌,以后蒙古军再入境,打头的都是乣军。金把我们的祖国灭了一百多年了,现在草原上出了圣人,为我们报仇。宣宗使了这么一个昏招,白白给敌人增添了一支生力军。

到了汴京之后,术虎高琪就建议宣宗把黄河以北的部队全部撤到黄河以南,重兵固守汴京。宣宗皇帝虽然庸懦,但也知道仅守汴京,沿途州郡通通放弃,那蒙古兵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打到汴京城下吗?所以宣宗很犹豫。术虎高琪跟宣宗说,陛下放心,蒙古兵不来则已,如果他们敢来,臣一定出兵,把他们打败在汴京城下。宣宗听完就讽刺术虎高琪,爱卿真是忠勇,你要有那本事,最好让蒙古兵别来,别等他来了你再打败他。他来了你要打不过怎么办?就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当年要能打败蒙古兵你至于杀胡沙虎吗?但是术虎高琪跋扈,大家不敢反对他,金国的重兵就逐渐往汴京附近靠拢,河北、山东、山西基本上都放弃了。

宣宗南迁,金国大势已去。首先是辽东契丹人耶律留哥起兵,拥兵十余万,自称辽王,意欲恢复辽国天下。辽东白山黑水是女真祖宗发祥之地,如今迁都到汴京,也就顾不上祖宗发祥之地了。耶律留哥起兵之后,金朝派军队去征剿,耶律留哥主动联络成吉思汗,与成吉思汗的部队在大兴安岭会师,双方折箭为盟,共同对付金兵。耶律留哥的部队有蒙古兵做后盾,就在辽东地区建立了国家,辽东地区的州县纷纷被耶律留哥攻破。金国的辽东宣抚使蒲鲜万奴因为跟耶律留哥打仗失败,索性也反了,不打耶律留哥了,而是攻占金国的州县,自己建国了。这样,在辽东就出现了一个契丹政权和一个女真政权。蒲鲜万奴觉得朝廷远在汴京,鞭长莫及,我干脆也自立一国得了,皇帝轮流做,今年就到我家了。我也是女真人,这地方又是女真祖宗发祥之地,我凭啥不能建国?后来耶律留哥归降蒙古,被金兵和蒲鲜万奴夹攻打败,一度退入高丽。蒲鲜万奴在东北地区建立大真国,登基改元,女真人东北老家就丧失掉了,丞相徒单镒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应验了。

第二十一章 宣宗南迁 第二节 中都独孤

现在金国可以说是内忧外患,金宣宗的迁都意味着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中都,此时的中都城既没有多少兵又没有多少将领镇守,真的是岌岌可危了。那么成吉思汗看到这个好机会,他会遵守和议的约定,放着中都这个唾手可得的肥肉不理吗?

金朝东北老家丧失之后,成吉思汗在公元1215年再次率领大军翻过阴山,越过长城,向金中都发动猛攻。这一次成吉思汗是想一举攻克金中都,所以蒙古兵对于金中都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先蚕食中都周围的州县,连中都的门户通州都失守了。通州失守,意味着从南方往中都运粮食的可能性不存在了。中都变成一座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随时有陷落的可能。

在中都城被蒙古兵包围之前,宣宗皇帝知道中都可能守不住,急召太子南下。本来他让太子防守中都,也就是做出一个姿态,我虽然跑了,太子还在这儿,我还有可能回来。现在他知道中都守不住了,太子是我儿子,我儿子不能死在这儿,别人死没关系,所以召太子南下。什么爹养什么儿子,太子也没有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一听父皇宣诏,谢天谢地,抬腿就跑。“太子既行,中都益惧。”(《宋史纪事本末》卷八十五)太子一跑,中都军民兵无斗志,老百姓的心也就散了。本来有大臣跟宣宗讲,太子不能跟您在一块儿,这就跟当年北宋靖康之变一样。当年宋徽宗想到外地招兵,宋钦宗老怕他老爹复辟,不让宋徽宗去。如果真的让宋徽宗出去了的话,也不至于爷儿俩被一锅端。所以大臣跟金宣宗说,如果您把太子召到汴京,万一有变,你们爷儿俩可一锅端了,那么大金就要重演北宋靖康之变的故事,应该让太子留守外地。当年安史之乱,明皇幸蜀,太子李亨在灵武继皇帝位,他就是唐肃宗,然后指挥平叛,八年安史之乱平定,再造唐室江山。现在应该效仿唐肃宗在灵武故事,让太子留守中都,不要把他召来。这位大臣说完之后,术虎高琪拍案大怒,皇上,赶紧把他杀了,这个人想逼宫,让太子继位。术虎高琪害怕太子当了皇上,他想宣宗成太上皇了,我在太上皇身边做红人管什么用啊?而且中都离我那么老远,我就是想遥控太子,也控制不了,一定要把这爷儿俩都攥我手心里,我才能够把持朝政。可见这个权臣到此时想的都不是江山社稷的安危,还是怎么弄权、怎么对我合适。这样,太子南下了。

当时中都城由两个人负责防守,一个是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晖,一个是平章政事抹撚尽忠。完颜承晖是金国宗室,从小饱读诗书,文才出众,如果在太平年间,说不定能成为一位文坛领袖,不幸生于乱世。完颜承晖虽然是当年马背民族的后代,但是已经不知兵事了。平时家里挂着北宋的名臣司马光和苏东坡的画像,完颜承晖最佩服这两个人,以司马先生为师,苏公为友。因为他不懂兵事,中都的防卫基本上就全交给大将抹撚尽忠。当时蒙古军四处抄掠,中都孤城一座,西京朝不保夕,东京已经被攻占了。蒙古兵就去进攻金的北京(大定府,今内蒙宁城),当时金国二十万大军防守北京,刚一开战,部下想投降,把主将给杀了,继任的主将连像样的仗都没打一场,就开城投降了。这与当年金军南下,宋军的表现一模一样。

因为北京曾经抵抗过,按照蒙古人的游戏规则,进城之后应该是屠城,鸡犬不留。当时蒙古军的统帅是成吉思汗帐下第一大将木华黎,一位契丹族蒙军将领就劝他,说北京是辽西重镇,如果他们投降了你还把他们全部杀掉,以后谁还敢投降啊?留着北京,这是一个榜样,起一个示范作用。赶上那天木华黎心情不错,下令放北京城一马,蒙古人就没在北京城实行屠城。不屠城真有示范作用,以后蒙古军再南下,金国的很多城市一看,蒙古人也不是见人就杀,也有木华黎大帅高兴不屠城的时候,就纷纷开城投降。因此西京、东京相继沦陷,中都成了孤城一座。

第二十一章 宣宗南迁 第三节 尽忠不忠

国家危难关头,太子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只顾着自己逃命了,看来金国真的是气数将尽了,那么留守在中都的就只剩下左丞相完颜承晖和平章政事抹撚尽忠了。这两个人面对如此不利局面又会有怎样的表现呢?仅凭他们的力量能守住中都吗?

成吉思汗此时已经回到蒙古老营,谋划西征去了,留下木华黎经略中原,封他为太师国王。成吉思汗嘱咐木华黎,沙漠以南的事,就全都委托给你了。木华黎遂率军围攻中都。完颜承晖把城防交给了抹撚尽忠,眼看城池不守,完颜承晖就来找抹撚尽忠。他说,平章名为尽忠,国难当头,愿意为国尽忠吗?抹撚尽忠跟完颜承晖一通胡扯,今天天气不错,吃了吗,咱喝一杯之类的,就是不提战事。完颜承晖大怒,我说什么你说什么呢?你愿意不愿意为国尽忠?抹撚尽忠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陪了。完颜承晖见此情景,知道完了。这个人的名字算是白起了,看来抹撚尽忠不愿意为国尽忠。我不能跟这个败类一样,我准备殉国。

完颜承晖愤怒之下,回到官署,把抹撚尽忠的元帅府经历官,相当于秘书长叫来。完颜承晖对他说,我以为平章尽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能为国死事,现在看来,我看走眼了。他是不是收拾行李准备跑啊?你们行期定在哪一天啊?这个人不敢隐瞒丞相,只好回答,就在今晚。完颜承晖又问,你的行李是不是也收拾好了?这个人也是宗室完颜,他回答说,我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完颜承晖拍案大怒,你们都准备跑,江山社稷怎么办?这个人诺诺不敢言。完颜承晖很生气,说不想再看到你了,滚出去吧,就把他轰走了。

完颜承晖回到家中,先到家庙,向列祖列宗行了礼,然后让家人把自己的幕僚请来,一起喝酒。这可是断头酒,最后一回了。幕僚还没来的时候,完颜承晖下令检点家中财物。检点好之后,他把家中的仆人全部叫来,按照年龄和入府时间的长短进行分配。然后,他跟仆人说,多多保重,你们找新主子服务去吧,这份工作算是干到头了。他给所有奴隶身份的人开具了证明,说你们从今天开始,都是自由民了。实际上蒙古人一来大家全都是奴隶。有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有些多年在府中的老仆人不忍离开,伏地痛哭。这时候,完颜承晖的幕僚来了。承晖执酒,两个人喝到半夜,推心置腹,聊了很多事。

完颜承晖起草遗折,在奏折当中,不提自己身后之事,一再向宣宗皇帝谢罪,我没能守住中都,有负陛下厚望,请陛下原谅。他告诉皇帝,大金重振朝纲的希望在于亲贤臣,远小人。他说,您身边那位就是最坏的小人,请陛下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除去术虎高琪。他把这封遗折交给幕僚,说如果你能够有机会突围离开中都的话,把这份奏折交给陛下,我愿足矣。咱俩多年好友,你又做了我这么多年幕僚,临别之际无以相赠。我饱读诗书多年,今天死于王事,死得其所,走得毫无遗憾。给你留点东西做纪念吧,写个条幅。完颜承晖拿起笔来,展开宣纸,笔走龙蛇写了一个条幅,写完之后发现最后俩字写颠倒了。完颜承晖扔笔哀叹,我现在写字居然都能写错,想必心智已经迷乱了,你快走吧。幕僚含泪拜别丞相,把条幅卷起来,转身没出府门呢,就听到府内传来痛哭之声。完颜承晖跟他饮酒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酒中下了毒,喝的都是毒酒。为什么最后俩字写错了?可能是毒性已经发作了。完颜承晖壮烈殉国而死。

完颜承晖一死,抹撚尽忠就更准备跑了,在国家危难之际,高尚和卑鄙各有表现,而且看得都最明显。完颜承晖一介文人,因为饱读诗书,熟知礼义,死于王事。抹撚尽忠身为统军大帅,名叫尽忠,撒丫子就跑。

第二十一章 宣宗南迁 第四节 燃尽繁华金中都

完颜承晖殉国而死,此时抹撚尽忠要逃跑了。做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也就罢了,抹撚尽忠竟然还干了一件极其无耻的事情,为自己的千古骂名又增添了一笔……

抹撚尽忠要跑的风声很快就走漏了,军士们都扛着行李呢。当时宫中还有数百来不及逃跑的前朝妃嫔宫女。宣宗皇帝南迁的时候,连太子都留下了,所以很多前朝的嫔妃宫女还在宫中。她们请求抹撚大帅带她们一块儿跑,以免城破之后被蒙古兵侮辱。抹撚尽忠说,没问题,我军为你们在前面开道,你们等着,咱约个时间集合,然后等我发令,你们跟我走。妃嫔宫女们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在凛冽的寒风中站着,等着抹撚大帅发令,一直等到城破蒙古兵攻进来,也没见着抹撚大帅。大帅哪儿去了?史籍记载:“尽忠乃与爱妾及所亲者先出城,不复顾矣。”(《金史抹撚尽忠传》)要说这些妃嫔们也是抹撚尽忠的主子,他跟人家约好了几点出城,结果他领着爱妾和亲信先出城,脚底抹油,溜了。这些人傻等了一晚上,直到蒙古兵攻进城来,不堪受辱的就自杀殉国了,不愿意死的就到蒙古草原上受尽凌辱。这一幕跟当年的靖康之变一般无二。

蒙古兵一进中都,史籍记载:“然鞑人贪婪,……赤地千里,人烟断绝。燕京宫室……为乱兵所焚,火月余不灭。”(《建炎以来朝野杂记》)金中都被蒙古兵烧成了一片白地。今天你想找金中都在哪儿都找不着了,烧得那叫一个干净彻底。后来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忽必烈听了手下汉族谋士的建议,在北京定都,营建元大都,元大都不是建在金中都的故址上,而是在金中都东偏北方向。金中都只有一个地方保留下来了,就是今天的北海公园琼华岛。忽必烈营建元大都实际上就是以这个地方为中心,跟金中都完全不重合了,不像明清北京城是在元大都的格局上往南移了五里营建起来的。繁华富庶的金中都,“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抹撚尽忠跑到今天河北正定,喘了一口气,对随从的亲信说,瞧我多英明,诳那些妃子,告诉她们要带她们一起跑,但是我没带她们,如果要带上她们,蒙古人肯定穷追不舍,咱们就全跑不了了。幸亏没带她们,让她们给咱打掩护了。金国的妃嫔不一定都是女真人,不像清朝,清朝入关之后可能也是吸取金国汉化太快的教训,妃嫔多是蒙古人和满洲人。金国的妃嫔很多都是汉人,骑不了马,想坐轿子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坐车得多慢啊!可见抹撚尽忠天良丧尽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身为大将,守土有责,竟然让女人们掩护撤退,甭说不是一个武将,都不是一个男人!

抹撚尽忠跑回汴京之后,面见金宣宗。宣宗皇帝对这么一个败类竟然不给他任何处罚,仍然让他做平章政事。抹撚尽忠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开始“尽忠”了。他跟皇上讲,陛下不应该重用身边的人,应该听朝中大臣的话。前面讲过,从章宗开始,皇上身边的近侍局备受皇上重用。这次抹撚尽忠跟皇上讲这种话,皇上前仇旧恨全勾起来了。让我听大臣的话,我听你的话中都没了,前朝几百嫔妃陷于敌手,我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所以皇上恨声不语。抹撚尽忠毫不知趣,皇上怎么不理我啊?您听见我说什么没有?您应该听大臣的话,不应该听近侍局的话。皇上说,大臣大多没有心肝,然后瞪着抹撚尽忠,真实情况都不告诉我,我不听近侍局的话还能听谁的?抹撚尽忠闹个大红脸,很没趣,臣告罪,转身下去了。

抹撚尽忠回府之后就琢磨,为什么术虎高琪说什么皇上都听,还吆五喝六的?为什么我的话皇上就不听呢?还不是因为术虎高琪杀了胡沙虎,保驾有功,所以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我跟术虎高琪比起来,不就差这么一点吗?所以我要想让皇上听我的话,我就得另立新君。抹撚尽忠这时候是猪油蒙了心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丧师失地,兵败辱国,皇上都没处理你,昏庸归昏庸,别人骂皇上可以,至少你应该对皇上感恩戴德吧?但是这家伙居然想把皇上杀了,立一个新皇上,也过一把术虎高琪的瘾,也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吆五喝六一番。一个王朝的灭亡,有的时候外敌入侵只是外因,更多的是亡于内斗。两宋亡国为什么让人同情?因为它不是亡于内斗,没有权臣僭逆这种事,而是因为武力的差距。但是军民表现出来的英勇抗争、不屈的气节很让人钦佩。金国一共九个皇帝,熙宗完颜亶、海陵王完颜亮、卫绍王完颜永济,仨皇上被大臣杀死了,有悠久的内斗传统。一直斗到蒙古大军压境,这些权臣还不想怎么救国,而是想着自己怎么掌权。抹撚尽忠这时候居然还想弑君,结果事情败露,被金宣宗下诏处死。

金宣宗处死了抹撚尽忠,总算除了个败类,但是更大的权奸术虎高琪还在掌握政权。这时,成吉思汗派人来给金宣宗传谕,原来都是金朝给成吉思汗传谕,现在倒过来了。成吉思汗说,你一都三京都丢了,你也别叫大金皇帝了,你臣服于我吧,我封你为河南王。金宣宗大怒,朕堂堂大金天子,虽然只剩河南了,但是怎么能只称王呢?此时的大金帝国就像一个孤岛,风雨飘摇,宋、蒙、西夏,还有一些地方武装把它团团围住,只剩河南一隅之地。金宣宗说我大金还有中兴之机,怎么能向蒙古称臣呢?术虎高琪一想,我们大金的地盘是稍微小了一点,但是虽然打不过蒙古,却打得过南宋啊!于是在术虎高琪的怂恿下,金国居然出兵去攻打南宋,那么,战争结果如何呢?

第二十二章 错上加错 第一节 拒付岁币

此时金国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局面,南宋的岁币对金国来说自然很重要也很急需,南宋如果不给金国岁币,两国之间势必将会有一场战争,这个后果南宋能承担得起吗?因此就是否支付岁币的问题南宋君臣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最终他们的决定是什么呢?

金国这个时候经济十分困难,兵疲将弱,南宋每年给的岁币可能是金国政府最大一笔收入,金国非常想要。宋朝居然拒绝支付岁币,金国几次遣使来跟宋朝催要。金国使者来的时候,仍然以上邦使者自居,到了宋朝吆五喝六,宋朝非常生气。你都惨成这模样了,要是低三下四来求我,没准儿还能考虑考虑,你还有脸在我这儿充大!宋朝的大臣们就分成了两派,争论岁币到底该不该给。一派以真德秀为首,他知道金国虚弱,坚决主张不给岁币。他说金国已经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随时可能灭亡,岁币给了,也就是打水漂了。现在有上中下三策,上策,趁金国疲弱之机,出兵灭金,报仇雪恨;中策是停止支付岁币,让他跟蒙古斗得你死我活,宋朝作壁上观;下策是给他岁币,解金的灾难。

有一个叫乔行简的大臣站出来跟真德秀唱反调,他在南宋朝廷绝对属于少数派。他说咱们跟金国的关系就是唇亡齿寒,户破堂危。岁币必须要给,咱们必须保证金国的存在。蒙古兵锋凌厉,占领金国的首都,迫使金室南迁,如果金国灭亡,咱们在不久的将来要面对这么强大的一股势力,这是非常危险的。虽然金是我朝的世仇,但是他入主中原几十年,已经完全汉化了,信奉孔子,读六经,衣冠文物,有类中华。这样的国家我们跟他打交道,自然是有理可讲。蒙古人连文字都没有,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城池夷为平地,太可怕了。所以我们应该给金岁币,帮助金国共抗蒙古,如果出兵伐金是为虎作伥,这个事绝对不能干。应该说乔行简的主张是非常明智的,就跟当年北宋要伐辽的时候,有的大臣反对一样。可惜,在当时南宋愤青遍全国的情况下,乔行简自然是被看作卖国贼,自然这个主张是不能通过的。

宋宁宗采取了折中之策。乔行简给岁币的主张不能通过,真德秀主张出兵灭金也不行,因为宋朝不知道蒙古到底有多强的实力,金国毕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朝跟金国打仗基本上从来没占着过便宜。那么折中一下,采取中策,拒付岁币。宋宁宗先派人到金国去商量商量,能不能减少岁币。没想到金宣宗非常坚持原则,主要是因为太缺钱了,跟南宋朝廷说,一分都不能少,赶紧给我送来。宋使回来报说金国不答应减少岁币,宋宁宗十分恼怒,推说运河河道干涸,钱运不过去,停付了岁币。这么一来,给了金国借口,嘉定和议规定,你每年要给我六十万银绢,现在你不给就是背盟。其实南宋这么干,真的是意气用事,你大可以答应给金国岁币,然后拖着,别明确说不给啊。我肯定给,今天河干了,等下雨的时候我再给,然后你就等着吧,下雨了,下雨我们船漏了,有的是借口嘛。你甚至可以把金国的使臣叫来,说码头上这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万匹绢都给您堆好了,就等合适的时候起航了,要不劳驾您自己运回去?现在南宋这一拒付,金国君臣找到了借口,也找到了感觉。1217年的一天,在汴京的宫殿里,术虎高琪扯开大嗓门发表演说,宋人无耻背盟,我们绝不能向宋朝低三下四地求情,应该给的岁币不给,我们应该出兵攻打宋朝,让他交出岁币来。大权奸在演说,其他人噤若寒蝉,不敢反驳,只有一个文官说了一句,宋朝不给岁币也许有他们的苦衷,派使者催问一下也就是了,咱们现在跟蒙古打仗,如果再跟南宋开战,两线作战,于我国不利。话音刚落,术虎高琪就怒斥这个文官,军国大事,你书呆子知道什么?然后,他就跟金宣宗说,陛下赶紧出兵,攻打南宋。于是金国出兵,越境进攻南宋。

第二十二章 错上加错 第二节 宋金大战

南宋拒付岁币,给了金国一个攻打南宋的借口。南宋知道此时金国的实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君臣也不怎么怕金国了,双方似乎都胸有成竹。俗话说二虎相斗,必有一伤,那么这一次到底谁能取胜呢?

南宋对于金国出兵是在预料之中的,因为南宋知道,拒付岁币,金国人肯定翻脸。于是双方维持了没有几年的友好关系破裂,正式开打。

金军以前跟南宋打仗连战连捷,金国的将帅此刻心里又憋着一股火,我在蒙古那儿现了眼了,要跟南宋把场子找回来,加上这个时候又急于想要南宋的钱以解危难,所以,金军在大战之初便对宋军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开局良好。等金军深入宋境之后不久,形势就发生了变化。战争一开始,金军突然发动进攻,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后退。等宋军的战线一稳定住,双方就进入到了相持阶段,而战事的进程就不像金军预料的那样顺利了。这一相持,金宣宗就有点后悔了:没想到术虎高琪说话没谱,他说打宋朝容易,现在双方在前线相持住了。北边蒙古大军压境,虎视眈眈,现在我军主力却在打南宋,打南宋干什么?宣宗就有了谈和之意。

正在此时,山东的汉人李全率众起义,起义军身穿红袄,人称红袄军。李全主动跟南宋接洽,说我反金了,想归顺朝廷。南宋朝廷喜出望外,没想到山东地区沦陷百年,还有这样的忠义之士,加封李全为安抚副使。李全的红袄军就在金军战线的背后频繁发动袭扰,截断金军的粮道,打得金军疲于应付。金宣宗没办法,派人去招降李全。南宋给你什么官?安抚副使是不是?我给你个安抚大使,你归降我吧,别打了。不料想李全很有气节,表示自己宁做江淮之鬼,不做金国之臣,打的就是你。这一下,金国上下傻了眼了,蒙古压境,内地反金武装风起云涌,与南宋的战事又形成相持局面。

此时,宣宗只好说,跟南宋议和吧,派使者准备进入宋境谈判。朕为奸臣所误,一念之差,跟你们开战,不好意思,我知错了,咱别打了。宋朝这时候得理不让人,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想起来跟我议和。宁宗皇帝指示边将,不许放金使入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想跟人家议和,人家不让你入境。宣宗恼羞成怒,为了以战迫和,又一次命大军继续南下,兵分三路,西起陕西,东至江淮,千里战线,发动猛烈进攻。金军挟勇而来,一开始还是很顺利,但只要战事稍一停歇,宋军就能稳定住战线,战争就进入相持。如此反复,一开始都是金国占上风,但结果是金不可能最终解决战事。宋朝毕竟国力无损,不像金国河山残破,很多名将在跟蒙古作战的过程中或者战死,或者投降,或者被撤职了。几轮较量下来,金军已如强弩之末,没有能力对宋朝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于是宋军开始反攻,襄阳一战,金军被杀三万多人,统帅仅以单骑突围而走,宋军取得了响当当的大捷。这次大捷之后,宋人一扫对金国的畏战怯战的心理,变成了求战敢战,原来金国人不是不能战胜的,当年岳飞岳武穆也没取得过这样的大捷,把金军打得全军覆没啊。宋朝看到形势一片大好,既然金国人不是不能打的,那此时不打,更待何时?金宣宗此战,使金国对南宋的优势都丧失了,本来金国跟蒙古打仗不行,对宋还是有优势的,这一下优势成了过去式了。金国跟蒙古那边的事还没了,又招惹了这么一个不共戴天的敌国,宋朝此时的心理天平已经开始倒向蒙古,想跟蒙古一块儿对付金国了。

南宋和金国这个时候在外交上昏招迭出,一对糊涂虫,打了十几年,等最后被蒙古一口吞掉的时候,两国才明白谁是真正的敌国。宋金这个时候应该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共御外侮,结果两败俱伤。金国打南宋失败,岁币也要不来了,南宋也不承认你是他大爷了,在边境上秣马厉兵,随时准备配合蒙古进攻金国。蒙古找到了灭金的同盟,形势对金越来越不利。

第二十二章 错上加错 第三节 龙种变跳蚤

金宣宗进攻南宋,不但没有讨到一点便宜,反而让金国内外交困的局面雪上加霜,蒙古这个强敌还在家门口虎视眈眈,现在又多了南宋这个强敌。就在此时,金章宗又听取大臣的建议,做了一件错上加错的事情,那是一件什么事情呢?

金国这个时候偏居河南一隅,河北、山东、山西大部分土地沦陷,一都三京全部陷于敌手。各地武装蜂起,既有汉人,也有女真人,金国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完全减弱了。这些割据武装,有抗击蒙古的,有见谁打谁的,也有暗通南宋的。金宣宗见河北、山东鞭长莫及,就根据大臣的建议,把这些地方的军阀拣了九个大头目,一律封为公爵,作为朝廷的藩镇,由他们来管理地方。这件事在金朝历史上称为九公封建。金朝回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天子只控制河南一地,其他地方分封诸侯。先秦的时候,一开始分封诸侯确实能起到保卫中央政权的作用。金国这时候封建九公,什么作用也起不了,这些藩镇根本就不听朝廷的号令,九个公爵里边真正抗蒙的只有五个,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恒山公武仙刚被封为公爵就投降蒙古了,他拿这个爵位作为晋身之阶。封爵前我就是一个土豪,即便投降蒙古,蒙古可能也不拿我当盘菜,现在我是大金的公爵了,归降蒙古之后怎么着也得是个公爵吧?蒙古人也很欣慰,金国的公爵都投降了,说明它大势已去了。所以九公封建根本就不能起到保卫地方的作用,属于宣宗的又一个昏招。

宣宗皇帝继位以来,三大失误:迁都汴京,一误也;进攻南宋,二误也;封建九公,三误也。如果金国这个时候有中兴之主,名将辅佐,国事还大有可为。但是,暗主佞臣,大势去也。这个时候的金国,已经没有资格或者没有条件犯任何错误了,不幸的是,能犯的错误都犯了,能得罪的人全得罪了。金国不但与南宋开战,跟西夏又打起来了。金与西夏自1124年金太宗册封西夏国主以来,八十多年就没开过战,到这个时候居然打起来了。真不知道宣宗皇帝和术虎高琪是怎么想的,金国南线跟宋朝作战,西线跟西夏作战,东线豪强并起,北线对抗蒙古,本来应该集中主力对付强敌,结果却四面出击。朝廷里执政的大臣就更没法说了,当时有一个金国文人,对宣宗一朝这么评价:“宣宗喜刑法,政尚威严,故南渡之在位者,多苛刻。”(《归潜志》)跟他一块儿跑到汴京来的这些高官,多苛刻,爱杀人。其中有一个做宰执的大臣,喜欢拿麻椎(麻槌,用麻绞扎成的鞭槌)抽人,外号叫麻椎相公。还有一个姓雷的大臣,在地方平定土豪,说是土豪,实际上有可能就是老百姓的自发武装。这位雷大臣一天在当地杀五百人,外号叫雷半千。这样的事太多了,举不胜举。宣宗最宠爱的三个妃子,都出身微贱,跟李师儿一样,但她们的兄弟、叔伯、子侄入朝为官,就跟前面讲的喜儿和铁哥似的,弄得朝政乌烟瘴气。我可有今天了,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以此为能事,根本不管江山社稷的安危。宣宗南渡的执政班子里“为宰执者往往无恢复之谋,上下同风,止以苟安目前为乐,凡有人言当改革,则必以生事抑之”(《归潜志》)。苟安目前为乐,只要有人说咱应该变革了,多事!不许说这种话。“每北兵压境,则君臣相对泣下,或殿上发叹吁。已而敌退解严,则又张具会饮黄阁中矣。”(《归潜志》)蒙古兵来了怎么办?君臣相对泣下,哭吧,大家一起哭。蒙古兵不是每次都抱着灭金的目的来的,有时就是抢劫一番。蒙古人一来,大家抱头痛哭,蒙古兵抢完了一走,大家就在殿中饮酒庆祝。“每相与议时事,至其危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已而复然,因循苛且,竟至亡国。”(《归潜志》)只要跟他们讨论时事,一讨论到他们为难的地方,这些宰执大臣们就说明天再说吧,以后再说吧。这样,因循苟且,竟至亡国。

很难想象这些人的祖先一百多年前在马背上骁武凭陵,叱咤风云,子孙变成这样了。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乍一看上述文字,大家可能会想,这八成是北宋末年,要不是明朝末年,没想到是金朝末年。当年的马上民族,变成这么一帮窝囊废。太监更是阿谀成风,皇帝在宫中想了解外边的事,太监谁都不说,别拿这些烦心事打扰圣上,圣上就够不容易的了。皇上问什么,都是形势一派大好,蒙古兵已经退去了,过两三年就灭亡了,陛下您放心。这么一帮人,发昏当不了死,上上下下毫无恢复之志,文恬武嬉,就仨饱俩倒地过日子。宣宗皇帝继位的时候就已经五十岁了,此时年近花甲,也确实是力不从心。权臣术虎高琪把持朝政,跟宰相勾结,谁要是不服从术虎高琪,就会遭到打击迫害。术虎高琪手段毒辣,谁不服从他,他就跟皇上讲,这个人巨有才。他不是说你坏话,而是夸你特别有才,知兵善战,让你到前线去抵抗蒙古。皇上病急乱投医,术虎高琪是军人啊,他说这个人知兵善战,料来不差,皇上太想打败蒙古了,好,爱卿速去前线,抵抗蒙古。可这个人是文官啊,你让他上前线抵抗蒙古,那就是做炮灰嘛,有气节的就殉国了,没气节的就投降了。术虎高琪一伙为所欲为,朝中的忠义之士越来越少。

第二十二章 错上加错 第四节 痛杀大奸

金国此时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上下齐心,共同抵御外敌,可是术虎高琪把持朝政,排除异己,陷害大臣,把金国的内政搞得乌烟瘴气。那么术虎高琪把持朝政的局面会一直持续吗?金宣宗会任由事态如此恶化下去吗?

大臣们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有一个叫完颜素兰的文官,就跟宣宗皇帝讲,术虎高琪当年是因为怕死才杀的胡沙虎,绝不是有恢复之志,陛下带着这号人是没法收复失地、中兴大金的。术虎高琪党同伐异,把持朝政,狼子野心,谁不服他,他就说这个人有才,把这个人送到前线去做炮灰。有一个书生议论术虎高琪,说他对待士兵很苛刻,他竟然把这个人挖眼割舌。陛下知道吗?这么残暴的人怎么可能凝聚军心民心呢?这样的大奸巨恶望陛下早定计除之。宣宗这个时候对术虎高琪也很不满了,已经八年了,这家伙在宫廷上指手画脚,而且给我出的招没一个是合适的。他让我把军队都调到汴京来,造成河北、山西、山东、辽东全部失守,我由大金皇帝变成河南王;他告诉我打南宋,堤内损失堤外补,结果,本来这岁币还好商量,现在没得商量,一分都没有了。朝廷当中凡是跟他不和的人全都被他排挤。宣宗也知道,不能他说什么我听什么啊,咱俩谁是皇上啊?所以宣宗就跟完颜素兰说,待朕思之,我也想除掉这厮。他嘱咐完颜素兰,事关机密,千万不要泄露,完颜素兰领命出去了。

皇上这个时候就对术虎高琪动了杀心,但是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术虎高琪毕竟支撑朝政这么多年,势力很大,如果要杀他的话,有没有可能自己先完?皇上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术虎高琪又捅一个娄子,不杀他不行了。太子完颜守忠从中都回来之后不久就病死了,死在宣宗皇帝前面了,又是白发人送的黑发人。宣宗皇帝一共有三个儿子,这样一来,宣宗就剩下俩儿子了,荆王守纯和遂王守绪。当时荆王守纯担任南京的地方长官,要揭发术虎高琪的罪行。术虎高琪打听到荆王要揭露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派人谋杀了荆王的王妃来警告荆王。荆王怒发冲冠,杀妻之恨,不共戴天。荆王到宣宗驾前告御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您看着办。要是留着此贼,那这个儿子您就甭认了。荆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宣宗痛下决心,下旨诛杀术虎高琪一党,终于清除了把持朝政八年的大奸。

但是现在已然是朝政日非,江河日下了,南迁以来,四面烽火,到处狼烟。宣宗心力交瘁,一病不起,驾崩归天。宣宗归天之后,三子遂王守绪承继了大统,他就是金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皇帝——金哀宗。哀宗是金国的亡国之君,但是哀宗亡国非常可怜,绝不同于一般的亡国之君。那么,他跟一般的亡国之君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第二十三章 回天无力 第一节 慈圣太后

由于金哀宗的母亲慈圣皇太后的极力劝说,金哀宗才打消了杀死二哥荆王的念头,而只是将他幽禁起来,这一下荆王也总算是捡回条命来。那么,对于荆王的母亲庞太妃,金哀宗又会如何对待她呢?

有一次宫里开宴会,太后、皇上、皇后,还有荆王的母亲庞太妃,大家一起家宴。荆王虽然被幽禁了,但是荆王的母亲没有罪。家宴的时候,慈圣太后发现自己、皇上和皇后用的是玉碗,而庞太妃用的是玛瑙碗。当时太后的脸就搁下来了,立刻把负责膳食的官员叫来责问,为什么给太妃用次一等的碗?难道荆王的母亲比我的儿媳妇地位低下吗?荆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皇上兄长的母亲,用的碗为什么比我的儿媳妇差一等?如果以后你们再这么势利眼的话,这活儿就别干了,集体下岗。老太太对于皇族内部的稳定、团结,非常看重。

当时,金国跟蒙古打仗,屡战屡败,鲜有胜仗。偶尔打一两场胜仗,金国上下就要大庆一番。百官上贺表,要给太后、皇上加尊号,太后明确拒绝。国家现在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堂堂的大金,疆域就限于河南一隅,打了这么一场微不足道的小胜仗,还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庆贺?你们这些做宰相、大将的,有没有廉耻啊?大臣们一看马屁拍马蹄上了,此议作罢。由于有这么好的一位母亲教养,哀宗皇帝虽然是个亡国之君,但他确实跟中国历史上所有的亡国之君都不一样。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祖宗作孽报应在子孙身上。

第二十三章 回天无力 第二节 借道攻金

金哀宗完颜守绪是金国第九代皇帝,他从父辈的手中接过的是一个满目疮痍、腐败不堪的破落江山,即使金哀宗再有雄才大略,也不可能扭转金国走向衰亡的命运。这一点似乎在他继位的那一天就有所预示……

哀宗皇帝继位的那一天,宝座还没坐稳,外面刮大风了,风大到把宫殿的瓦都掀下来了。大臣们一看,真是不祥之兆,莫非要亡国?我主乃真龙天子,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大家的惊愕还没过去呢,守卫宫殿的侍卫来报告,有一个男人站在皇宫的正门——承天门前,披麻戴孝,一会儿哭一会儿乐。侍卫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笑朝中将相都所用非人,我哭金国要灭亡了。大臣们一听,刚才那档恶心事还没完呢,又来这么一个乌鸦嘴,他竟然说咱大金要灭亡了。于是,大臣奏明皇上,此人应该当街处斩,让老百姓看看,诽谤当今圣上,是什么下场。哀宗说,国势都已经到了这地步,应该允许百姓直言政事,朝廷要听得进尖锐的批评,即便是话语里面含着讥讽,也不要去管他。老百姓心里不痛快,说两句还不允许吗?要是钳制言论,弄不好百姓就起义了。大臣们一看,皇上这么好心胸,那这事作罢了。但是这个人也不能不管,以后所有人都披麻戴孝跑皇宫门口哭,皇宫成殡仪馆了。金国有司官员经过讨论,最后说,你可以哭、可以乐,可以披麻戴孝,但不许在这地界做这种事,给了他几棍,轰走了事。至于他说金国要完了、将相乏人之类的话,就没受处罚。哀宗皇帝登基之后很有一番作为,处罚奸党,为抗蒙战争中捐躯的将领设立旌忠庙祭祀,表彰抗蒙战争有功的人员,凡是归降蒙古的金国将领,只要能够弃暗投明,反正归来,既往不咎,一律提升官爵。

哀宗专门成立一支著名的武装力量,叫忠孝军,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游牧民族出身,精于骑射,战斗力很强。这支忠孝军在金朝后期的抗蒙战争当中,充当灭火队的角色,哪儿有危难,忠孝军冲到哪儿去,人人能跟蒙古人拼命死战。但毕竟此时金国国力已经很弱了,哀宗皇帝继位之后,也只能自保,无力恢复疆土,不但不能恢复,还要收缩。史籍记载,此时金国“尽弃河北、山东关隘,惟并力守河南,保潼关”(《读史方舆纪要》卷八)。河北、山东、山西全部,陕西大部都放弃了,守也守不住,只要守住潼关,不让蒙古人杀进河南就可以了。这时的金国方圆不到两千里,设置四个行省,征募二十万军队,死保河南。

公元1227年,蒙古人灭掉了西夏,金国的一个抗蒙盟友不存在了。在西夏灭亡前夕,成吉思汗病逝,临终前留下遗嘱,交代日后灭金方略:“金精兵在潼关,南据连山,北限大河,难以遽破。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许我。则下兵唐、邓,直捣大梁。金急,必征兵潼关,然以数万之众,千里赴援,人马疲弊,虽至弗能战,破之必矣!”(《元史太祖本纪》)成吉思汗告诉自己的接班人窝阔台,向宋朝借道灭金,金国的精兵在潼关,我们如果死攻潼关,事倍功半,不如绕过潼关,由陕西、湖北入宋境,从宋境北上,兜击河南,直捣大梁(开封)。金国一定会从潼关调兵来救,数万人马,千里赴援,必是人马俱疲,到时候我军一鼓歼之。成吉思汗的遗嘱体现出高超的兵法素养,无师自通,臻于化境。

窝阔台继位之后,牢记住成吉思汗的嘱咐,向宋朝借道。宋虽然跟金是世仇,但是也不相信蒙古。宋朝现在不再给金岁币,也不称臣,但是还防着蒙古一手,坚持说此时不能跟蒙古定约。蒙古一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下宋朝就扛不住了,连金都扛不住蒙古,更何况是宋了。蒙古人攻入宋境,借道进攻金国的疆土。

蒙古军一路借宋境,攻入河南;另一路仍然是从甘肃、陕西扑过来,猛攻潼关。一路北上,一路东进,夹击河南。当蒙古军进攻今天的甘肃、陕西的时候,遭遇一场大败。

第二十三章 回天无力 第三节 英雄挽狂澜

蒙古大军势如破竹,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战斗力超乎想象,他们怎么会遭遇惨败呢?又会是谁给了蒙古大军重重的一拳呢?

金国出现了一位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名将,此人名叫完颜陈和尚,汉名完颜彝,字良佐。完颜陈和尚的父亲是金国军官,皇族出身,章宗泰和年间,在对宋战争中阵亡。陈和尚是金国烈士遗孤。

陈和尚家在丰州,就是今天内蒙古呼和浩特附近。二十多岁的时候,陈和尚被蒙古军俘虏了,他正好在元初名相安童帐下听差。他的母亲仍然居住在丰州,由他的族兄斜烈供养。陈和尚总想找机会逃跑。当他得到了蒙古人的信任之后,有一次就跟安童请假回家探母省亲。安童允许他回去,但对他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你回家探母,万一跑了怎么办啊?安童就派了一个军卒,监视陈和尚。俩人一上道,陈和尚就把监视他的蒙古军卒杀掉了。他不但杀了蒙古军卒,还弄了十几匹马,跑回丰州家乡,叫上族兄斜烈,带着他的老母南下,从沦陷区投奔解放区,直奔金国领土而去。

陈和尚南下,被蒙古人发现了,派出骑兵追赶,他们只能舍大路走小路。羊肠小道,崎岖难行,有时还要翻山越岭,不能骑马。母亲年事已高,行走困难,这一路上如果要背着她,谁也跑不了了。陈和尚弄辆独轮车推着母亲,翻山越岭,躲避追兵,愣是靠着两条腿,渡黄河回到了金国占领区。当时宣宗皇帝看到哥俩带着老母不远千里回归故国,非常高兴。斜烈本来就有世爵,世袭猛安谋克,所以授都统,陈和尚补护卫。后来皇上知道他很有才能,就让他做禁卫军的军官。

斜烈做都统之后不久,宣宗皇帝在今天的江苏一带设立元帅府,让斜烈做元帅府的元帅,陈和尚也跟着去驻防。斜烈礼贤下士,跟儒生的关系非常好,有一位大儒经常教斜烈的弟弟,也就是陈和尚习字。陈和尚虽然是一介武将,但是受过良好的儒家思想教育,以忠孝节义自勉。他最爱读的书,就是《孝经》《春秋左氏传》,满脑子的忠君报国思想。史籍记载,陈和尚“军中无事,则窗下作牛毛细字,如寒苦之士,其视世味漠然”(《金史完颜陈和尚传》)。没事的时候就练书法,看他那样,就跟穷秀才似的,人世间的享乐都不当回事,很快成长为文武双全的将领。

后来斜烈病重,皇上让陈和尚代理族兄的职务。他手下有一个将领很跋扈,跟别的将领不和,屡有争斗,甚至发展到动武的地步。陈和尚问明原因,秉公而断,处罚了这个跋扈的将领。这个将领因为太跋扈了,平时没有人敢指责他,没想到被陈和尚揍了一顿,这主儿想不开,气死了。他临死的时候,留下遗言给自己的老婆,我是被陈和尚气死的,你得给我报仇。因此他一死,他老婆就到汴京告御状,说陈和尚把她的丈夫给害了。甭管有没有这回事,就算是诬告,朝廷也要调查。调查就需要时间,但当时国家处在危急情况下,不可能调查得那么仔细。台谏官就想当然地认为陈和尚是禁卫军出身,以天子近臣自居,他哥哥是元帅,他继任元帅,这支部队就成他们家的了。因此,陈和尚肯定跋扈,一定是他泄私愤报复,把手下将领害死了。国难当前,自毁长城,陈和尚太坏了,论律当斩。于是,法司定罪,陈和尚蒙冤下狱。

但是说陈和尚跋扈,滥杀无辜,总得有证据,人家是元帅府的元帅,杀个元帅,不是闹着玩儿的。因为证据不足,案子就拖下来了,一拖就是十八个月。陈和尚这十八个月就在牢里待着。要搁一般人就疯掉了,天天得扒着栏杆喊,我冤啊,放我出去!陈和尚这十八个月,在狱中处之泰然,作息非常规律: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放风了就溜达溜达,没事在监狱里打打拳,强身健体,每天读书,这下还有时间学习了。十八个月以后,宣宗已经故去了,哀宗继位了,朝廷做了调查,说此事证据不足。中国古代的官员就是犯了罪,一般也是议亲、议贵、议功,减等处罚。陈和尚的哥哥于国有功,甭说他的罪过证据不足,就是真的有罪也减等,所以朝廷就把陈和尚释放了,让他去做忠孝军的统领。

第二十三章 回天无力 第四节 四百破八千

忠孝军是金哀宗为了抵抗蒙古大军,专门组建的一支军队,他们精于骑射、个个骁勇善战。因此像完颜陈和尚这样充满抱负的人,到了忠孝军后更是如鱼得水。完颜陈和尚天天摩拳擦掌,等待时机,上阵杀敌,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蒙古人打到甘肃庆阳附近的大昌原,当时的金军主帅问手下将领,谁敢出战?这次统军的蒙古大将,不是一般人,成吉思汗开国四杰之一的赤老温。他率八千蒙古骑兵打过来,谁敢去挡赤老温的兵锋?今天的蒙古国国家宫墙外,正中安置一尊成吉思汗的坐像,两个角一个是窝阔台,一个是忽必烈的坐像。成吉思汗的坐像两边,有两员骑马大将的雕像,一个是木华黎,一个就是赤老温,这俩人相当于成吉思汗的护法。赤老温这样的一位名将率八千铁骑兵打过来,谁敢抵抗?完颜陈和尚主动请缨,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战。多少人呢?四百人!要对抗蒙古不是第一名将也是第二名将的赤老温的八千人马。金国统帅知道,这仗打不赢,谁去都是送死,去四百人是送死,去四千人也是送死,去一万人基本上也还是送死。既然去多少人都是送死,你不辞冒昧跳了出来,那行,你先死吧。

陈和尚回到军营当中,沐浴更衣,写好遗书,然后告诉忠孝军将士,今天有死无生,有进无退,咱们为国建功,共破贼众。将士们一看,统帅都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了,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而且对面来的是蒙古人,我们家的房就是被他烧的,亲人就是被他们杀害的,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四百勇士奋不顾身冲进了八千蒙古骑兵当中,以少胜多,大败赤老温。史籍记载:“盖自军兴,二十年始有此捷,奏功第一,……一日名动天下。”(《金史完颜陈和尚传》)自从蒙古人攻金以来,二十年了,金国人打了第一个大胜仗。当然这场胜仗规模很小,双方加一块儿参战兵力还不到一万,只是局部战斗的胜利,但是兵力对比悬殊,完颜陈和尚以四百骑兵大破蒙古八千之众,对手又是那样的名将,居然被他打得大败,所以名震国中,奏功第一。朝廷立刻下旨,授完颜陈和尚定远大将军,世袭谋克,平凉府判官,后来升为忠孝军提控,就是忠孝军的总司令。

陈和尚在战场上取得了大捷之后,金国人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吃了一个定心丸,我们不是打不过蒙古,我们一比二十,都能把蒙古人打败,蒙古人没什么可怕的。但这只是一场战斗,连战役的级别都够不上。蒙古人也没想到金国还有这样的名将,居然连赤老温都打了败仗,所以遣使来跟金议和,实际上就是缓兵之计,探探金的虚实。金国这个时候牛大了,打完这场仗之后,忘乎所以了。金国参知政事移剌蒲阿,居然跟蒙古使臣说,我大金兵精粮足,回去告诉你们的可汗,愿意打就派兵来,我随时恭候。使臣回去告诉窝阔台,金国参政说了,让咱随时来,他兵精粮足,恭候着咱。窝阔台一听,你刚打了只兔子,就觉得自个儿是个猎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赢了一场小仗吗?你让我随时来是吧?我来了。窝阔台点齐人马,又杀过来了。

眼见蒙古大军打过来,移剌蒲阿傻眼了,我只是吹了一句,你随时来我恭候,没想到你真不见外啊。当时陈和尚正在河北作战,解卫州之围。移剌蒲阿就是靠着陈和尚才敢打仗的,他赶紧奏明朝廷,把陈和尚给我调来,我的消防队长不来,这仗没法打。蒙古军进攻甘肃、陕西,如入无人之境。金军统帅平章政事完颜合达、参知政事移剌蒲阿,屡战屡败,一路退了下来。

移剌蒲阿虽然也是个忠义之士,但是毫无远略,心胸狭隘,妒贤嫉能。陈和尚为人刚直不阿,在移剌蒲阿手下的时候,常跟底下人议论移剌蒲阿,说移剌蒲阿是大将军,但专门干抢掠的事,打蒙古人不行,老祸害百姓。今天俘虏三百人,明天弄一两千头牛羊,士卒跟着疲于奔命,帮他抓人、逮牛羊,士卒累死是小事,把老百姓逼反了是大事,一旦蒙古人进攻,没有人再愿意为朝廷出力了,国家就太危难了。有人就把这些话告诉移剌蒲阿了,陈和尚看不起你,说你只会抢东西,毫无远略,不配做大将军。移剌蒲阿有一次宴请诸将,喝酒的时候,他就问陈和尚,你是不是说过这些话啊?换成一般人肯定回答不是我说的,别人诬告我。可是陈和尚把酒杯一放,没错,就是我说的,你怎么办吧?移剌蒲阿没见过这种人,你要不承认,也算给我个台阶下,因为你在底下议论,我没听到就无所谓。但现在有人告诉我了,我要是不吱声,我这个统帅怎么当啊?所以我当面质问你一下,你是不是说过我的坏话啊?你要是懂事,赶紧说不敢不敢,大将军英明,没想到陈和尚大大方方承认了。移剌蒲阿傻了,只好说,以后有什么话你当面说,别在底下议论我,你熟读《春秋左氏传》,在底下议论人,不是君子的作为。

第二十三章 回天无力 第五节 凤翔失陷

完颜陈和尚是金国一员难得的名将,国难当头,他破敌有功却反遭同僚嫉妒;一腔热血,他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面对着数以万计的蒙古大军,金国仅凭一个完颜陈和尚是远远不够的。那么,当蒙古大军再次发动洪水猛兽般的进攻时,金国又将如何应对?

蒙古军要打凤翔了,守军一日几次告警,报给朝廷,朝廷手里没有兵,下旨给前线两位统兵大将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让他们速速进兵,解凤翔之围,凤翔一丢,潼关不保。合达和蒲阿见蒙古军势大,大军逡巡不进,一再跟朝廷讲,我们去了也是送死,凤翔肯定是保不住。最后哀宗皇帝只好给二人下旨,现在凤翔守军告急,你们就算象征性地出兵打一下也好,即便不能解凤翔之围,也减轻一下守军的压力。皇上说就差我求你们了,给个面子,出兵吧。在这种情况下,这二位才出兵。既然皇上说就算象征性出兵也可以,那我就象征性地出一下兵吧,两个人象征性地派一点人马,象征性地比画了一下,然后就很实在地逃了回来。很快,凤翔就被攻陷了。

凤翔失陷后,陈和尚已经回到军中,又该他大显身手了。在陕西倒回谷,陈和尚又露了个大脸,大败蒙古名将速不台。速不台父子都是名将,熟悉蒙古历史的人,提起这个人肃然起敬。蒙古人三次西征,速不台参加了两次,而且都是主帅。完颜陈和尚两蹶蒙古名将——赤老温、速不台,全是这级别的,一般人不够跟他交手,不屑于打你,要打就打这样的名将。金军主力徐徐撤至潼关,蒙古人一看,虽然陕西大部分地区包括长安、凤翔相继被我军占领,但是潼关天险,金军主力云集,易守难攻,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一名金国降将就给当时蒙古军统帅拖雷出主意。拖雷就是里跟郭靖大侠结拜的那位,是成吉思汗的第四子。成吉思汗的儿子,老大术赤,老二察合台,老三窝阔台,老四拖雷,这是孛尔帖皇后生的。忽兰皇后生了一子叫阔列坚,这个人在历史上就不出名了,一般人只知道成吉思汗那四个儿子。

拖雷在成吉思汗诸子当中谋略第一,忽必烈就是他的儿子,元朝的帝位一直在拖雷一系的手里。金国降将建议拖雷,我们何必在潼关这个地方没完没了跟金国人较量呢?金国人所依靠的,无外乎一个潼关,一个黄河天险,我们不如由宝鸡入汉中,迂回兜击,进攻河南,一战可成。拖雷一听,好主意!金国降将咬起旧主人来,比我们都狠。拖雷马上转报哥哥窝阔台,金国降将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请大汗定夺。窝阔台也觉得这招不错,俩人一拍即合。于是蒙古大军就从宝鸡入汉中,绕过潼关,攻入河南境内,直奔金国南京开封而来。

在这个时候,金国就已经到了最后危急存亡的关头,一场决战即将展开。

第二十四章 困守危城 第一节 三峰山之战

汴京是金国的都城,假如汴京城破,金国也将不复存在,所以金国上下军民一心,誓死捍卫汴京城。那么面对即将到来的蒙古大军,金国会做哪些守城的准备呢?

平章完颜白撒建议哀宗,蒙古来袭,不过是欺负汴京防守空虚,我国大部队都在外地,京师没有兵。所以咱们应该沿着汴京城修一圈短堤,把黄河水引过来,以水代兵,在水堤外面形成一道天然护城河,这样就能挡住蒙古兵。皇上到这个时候,也已经大失方寸了,他毕竟没在前线打过仗,不是马上天子,一听完颜白撒这个主意,连声称是,赶紧挖河去。完颜白撒是一个粗鄙不文的人,根本没想过,这条河把汴京城围一圈,就算蒙古人不打过来,河水泡汴京城一年,汴京还能要吗?汴京城的城墙,不是砖墙,而是夯土为墙。明清北京也是土墙,外包城砖,都拿砖垒得多少砖?汴京城就是土墙,拿水泡着它?你说这是挡蒙古人,还是帮着蒙古人?蒙古人得到了降将的指点,从别的渡口杀过来,一下把掘河的民工几乎砍杀殆尽,一万多民工仅三百人逃出生天。否则一万精壮,要防守城池,也能起很大作用吧?河还没挖完呢,蒙古人就冲过来了,蒙古人是骑兵,马能跳过短堤,人可跳不过去。马能蹚过河水,人可游不过去。这一下,蒙古军想来就来,金国人想出去却出不去,困在城里边了。

汴京城豪华壮丽,周长八里,从后周世宗时开始营建。金宣宗南迁之后,权臣术虎高琪出馊主意,说八十里城墙不好防守,咱在里边修一圈子城,八十里咱守不住,守四十里没问题。所以又修了四十里子城,花费巨亿,累死了很多老百姓。等子城修好之后,蒙古人打到汴京时,大臣又跟皇上说,外城要不守,子城也守不住,还得守外城。修子城花了这么多钱,累死这么多老百姓,白忙活了。南京城内凡是能拿得动武器的都上城墙了,集中了四万士兵,外带两万精壮青年,六万人防守八十里周长的外城,就是在城墙上站着。到处是大空当,蒙古人随便从哪儿撕开一个口子就能冲进来。

汴京危若累卵,眼瞅着国都就要被敌人攻克,全部希望在于城外的援军,光靠汴京城自身肯定挡不住蒙古人。皇帝诏谕合达、蒲阿,全力驰援汴京,再有迁延贻误,二相军法重责。俩人一看现在关系到脑袋问题了,咱真得玩命了。于是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率金国最后的主力军十五万人马,两万骑兵、十三万步兵,从邓州出发,驰援京师。三千蒙古骑兵在后面尾随,也不进攻,跟金军保持一段距离。

蒙古人在等待援兵。因为汴京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所以他们在河南其他州县大肆抄掠。现在一看金军主力出动,各地蒙古军不断涌来与尾随金军的这股蒙古军会合。蒙古人越来越多,今天三千,明天就是一万,后天两万,大后天三万。合达和蒲阿商议,咱们不能坐视蒙古军发展壮大,现在敌人不过数千骑,我军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跟,咱哥俩成交通指示牌了,他们找不着汴梁,咱带着他去,这不合适。咱们必须回身跟敌人激战,先把他这几千人吃掉,能杀多少算多少。于是金国大军扎营,准备跟蒙古人接仗。金国人一扎下营寨,蒙古人就发动进攻。你走的时候我跟着,你只要一歇下来,我就骚扰你。金军刚把帐篷架好,埋锅造饭,想休息会儿,蒙古骑兵就呼啸而来。十几万金军都觉得蒙古兵是奔自己来的,于是帐篷也不架了,锅也踢翻了,先拔刀迎战。金军一迎战,蒙古兵跑没影了。你只要一埋锅他就来,锅一踢翻他就走了。如此几次,金军不得休息饮食。

金军行至三峰山,离钧州还有二十五里,天降大雪,暴雪成灾,大军不得前进。这时汴京快马传旨,二相立刻起兵,京师危若累卵,再若迁延贻误,法不轻饶。二相急忙传令,把步兵都踢起来,把骑兵都吆喝起来,去救京师。士兵没吃上饭没睡成觉,又渴又饿又困,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出发了,行军过程当中,有的兵都能睡着了,而且部队三天都没吃着饭了。蒙古军这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十五万金军包围了。蒙军砍伐树木,制造路障,挡住金军的去路。金军本来就饥寒交迫,又逢天降大雪,一路行军,既要不断提防蒙古游骑的骚扰,又要搬树,搬石头,体力基本上耗尽了。此时,蒙古军大阵已成。十五万金军在漫天大风雪中站立,有的人列阵的时候就倒毙身亡,活活冻死、饿死了。金军大部分士兵已经举不起武器,拉不开弓了。蒙古人把军队分成两拨,一拨支起大锅煮肉,吃肉、喝马奶酒,酒足饭饱了,把在战场上拼命的那拨换回来,这一拨吃肉、喝马奶酒,然后再把那拨换回来,如此反复,车轮战法。此时金军已经伤亡数万,不得饮食,而蒙古人吃饱喝足,一肚子酒肉,身体燥热,正要找人发泄一下呢。蒙军统帅忽然下令,围三缺一,网开一面,打开通往钧州方向的道路,任由金国人撤往钧州。金国士兵见有一线逃生的希望,立刻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史籍记载:“金军遂溃,声如崩山。”(《金史移剌蒲阿传》)金国大军向钧州城溃退,十五万人马基本上都做了刀下之鬼,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也失去了联系。

完颜陈和尚拼死力战,保着完颜合达率数百骑兵退入了钧州,移剌蒲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完颜陈和尚退入钧州之后,蒙古大军来攻。城里只有数百人,显然是防守不住的,于是钧州城破。完颜合达藏于民宅,被蒙古军搜出,一刀砍死。蒙古兵提着完颜合达的首级,到汴京城下示威,对汴京守城的部队讲,你们所依靠的无外乎就是完颜合达和黄河天险,现在完颜合达已经被我们干掉了,黄河马上就要结冰了。你们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三峰山之战,成为蒙古灭金的决定性战役,金军主力基本上损失殆尽。

蒙古兵攻破了钧州之后,完颜陈和尚在隐蔽处藏匿。金国百姓也都知道,这是我朝第一名将,我朝复兴的希望就在陈和尚身上,所以把他藏匿起来,他是可以跑的。但是陈和尚一想,我万一要是藏不住,蒙古兵来搜,我一抵抗,被几个蒙古小兵砍死了,那太冤了。将在谋,而不在勇,就算有兵刃在手,一个人又能打多少人?赵子龙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看见他在长坂坡前的英武。如果蒙古兵来个十七八个,我肯定抵挡不住。要让这些小兵把我砍死,就不能青史留名了。而且那样我死得也太冤了,朝廷也不知道,报个失踪还好说,别再给我弄个叛国。我一定要死得光明磊落!于是完颜陈和尚就从藏匿之处出来了。蒙古军攻破钧州,已经屠城数日,人也差不多都杀光了,能抢的东西也抢光了,基本上市面上安定下来了。完颜陈和尚在大街上叫住一个蒙古兵,带我去见你们大帅,我是金国大将。那个蒙古兵一听喜从天降,我逮住一个金国大将,这玩意儿得值多少头牛啊!于是蒙古兵就带着完颜陈和尚去见主帅拖雷。

完颜陈和尚见到拖雷之后,高声言道:“我忠孝军总领陈和尚也。大昌原之胜者我也,卫州之胜亦我也,倒回谷之胜亦我也。我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金史完颜陈和尚传》)大昌原、卫州、倒回谷,你们那赤老温、速不台全是我打败的,我如果死在乱军之中,怕别人说我有负于国家,因此我今日明白来死,希望天下人知道我的忠义。蒙古军佩服啊,这是一条汉子,就劝他投降。你们金国大势已去,皇帝昏庸,宰相奸佞,你何必为这样的腐朽政权卖命呢?完颜陈和尚破口大骂,誓死不降。蒙古军凶残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好言劝你投降,投降了咱就是哥们儿、安答。不降?大铁棍子上。蒙古人把陈和尚的双腿打断,陈和尚跪在地上犹破口大骂。蒙古人用刀划开他的嘴,一直划到腮帮子,陈和尚喷血痛骂,至死不屈。蒙古人也被陈和尚感动了,把马奶酒倒在地上为他祝祷:“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金史完颜陈和尚传》)如果你还有来世的话,咱们做朋友、做战友。完颜陈和尚慷慨赴难,壮烈殉国,在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尽到了一个军人的本分。

移剌蒲阿后来也被蒙古人俘虏,这个人虽然军事上没有什么远略,一误再误,但是气节可嘉,也是宁死不屈,杀身殉国。这样一来,汴京城几乎是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蒙古军的面前了。

驻守陕西的金国大将徒单兀典手下还有兵马,皇帝下诏给徒单兀典,陕西不要了,赶紧撤入河南,救援汴京。徒单兀典率十一万大军启程增援汴京,带着十多万斛军粮,装了三百艘大船,准备顺河而下,结果刚装了几船粮食,蒙古兵杀过来了,粮船被蒙古兵缴获,空船都吓跑了。蒙古兵是游骑,不是主力,很快被打退。徒单兀典要求当地百姓人扛、马驮、驴担着,运送粮食去增援汴京。

这个时候,金国潼关守将降蒙,蒙古大军一杀过来,徒单兀典十一万人马作鸟兽散。史籍记载:“山路积雪,昼日冻释,泥淖及胫,随军妇女弃掷幼稚,哀号盈路。”(《金史徒单兀典传》)当时山路积雪,第二天太阳一出来,雪化成泥了,一直没到小腿。随军的老百姓,把老人孩子扔掉,哀号盈路。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样,两路金军去救援开封,全失败了。三峰山之战十五万大军覆没,这一次徒单兀典十一万大军又覆没了。因此,只有靠汴京军民自己防守城池了。

第二十四章 困守危城 第二节 梦寐谈和

驰援汴京的金国大军已经被蒙古大军消灭在了路上,金国主将也纷纷战死,救兵没了,金哀宗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整个汴京城就变成了一座孤城,危如累卵。而蒙古大军一路驰骋,直捣汴京,一场恶战即将上演……

蒙古人打到开封,攻城总指挥速不台下令,让被俘的金国男女老幼背土,填护城河。城上的金国守军看到城下父老背土填河,不忍心放箭射杀。而百姓们又不敢不填河,后面蒙古人的战刀在脑袋上挥着呢。凡是背不动的,倒毙于路上的,蒙古军就把尸体直接扔入护城河。顷刻之间,护城河就被填满了,蒙古军开始攻城。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金国的平章政事完颜白撒却禁止金军跟蒙古兵开战。因为窝阔台看到中原天气渐热,想回蒙古高原去避暑,蒙古人打仗都是趁着秋高马肥的季节,盛夏时节在中原待不住。窝阔台留下大将速不台围攻汴京,自己要撤。为了忽悠一下金国人,也想再要点东西,所以蒙古人假意跟金国人谈和。金国人喜出望外,甭管是真和假和了,只要能喘口气就行,立刻答应跟蒙古谈和。

哀宗皇帝把自己的侄子,就是被他关起来的二哥守纯的儿子封为曹王,准备送到蒙古军中做人质。完颜白撒以此为借口,说朝廷正在跟蒙古议和,不准出兵。老百姓不干了,守城的兵士也不干了,护城河都填满了,眼瞅蒙古兵就要打过来了,你不让我们出战?于是百姓和军士齐声高喊,我们要见皇上,皇上出来!有人敲响了登闻鼓。皇上在宫里听到了,外边怎么这么大动静啊?军民要见朕,朕得去跟百姓、士兵见一面,说明情况。于是皇上就出来了,百姓围拢上来。到这危急关头也顾不上君臣礼仪了,有人甚至抓住皇上的衣服。这要在过去,立刻就得斩首,大逆不道。大家问皇上,蒙古兵已经把护城河填满了,随时有破城的可能,现在平章白撒不让我们出城迎敌,也不让我们放箭。陛下,难道朝廷真的是要跟蒙古兵议和吗?皇上沉痛地回答:“朕以生灵之故,称臣进奉,无不顺从。止有一子,养来长成,今往作质。汝等略忍,待曹王出,蒙古不退,汝等死战未晚。”(《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六)朕为了百姓生灵,屈己求和,称臣进奉都可以,现在派曹王为人质,到蒙古营中议和。你们稍微忍耐忍耐,等曹王到了蒙古军中,如果蒙古兵还不退的话,你们再出战跟蒙古人玩命,也来得及。

第二十四章 困守危城 第三节 汴京保卫战

金哀宗希望通过谈判的方式来保住汴京城,他愿意答应蒙古大汗提出的所有条件。那么金哀宗的这番诚意,真的就能让蒙古大军退兵吗?

蒙古人照样进攻,速不台说没接到大汗退兵的命令。蒙古兵传令可能都是口信,你写字俺也不认得,所以速不台继续猛烈进攻,就是不退兵。金国人知道上当了,蒙古兵不但不退,而且进攻甚急。

蒙古人不但骑兵凶猛,器械也很精巧。蒙古人破城之后,工匠可以苟活,不杀手艺人。蒙古军中有很多工匠,制造抛石机。在火炮出现以前,抛石机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蒙古人在汴京城外到处搜罗石材,老百姓家里的石磨、坟地里的墓碑,都被用作抛石机的石弹,轰砸汴京城。

汴京城自后周世宗开始营建,北宋和金又不断添修,坚固异常。大石块“轰”的一下,砸到城墙上,城墙就凹进去一块,它是土制的,不是砖的,砖一砸就碎了,夯土非常受力,石头嵌在城墙上,就当城砖了。扔进城的石头,确实砸毁民房,给百姓造成伤亡,但是靠近城墙的地方,老百姓都撤走了,也不住人了。蒙古军扔进来的石头堆得跟山似的,给城里的守军增添了防守用具,石头摔两半的照样能用。金军很高兴,谢谢啊。昔有草船借箭,我今土城借石!金军也有抛石机,只不过小点而已。

金国人还有两件绝密武器,在汴京保卫战当中得到了应用。一个是震天雷,另外一个是突火枪。今天的火药武器无外乎是三种形态:爆炸类、射击类和燃烧类。火器起源于中国,宋金时代,三种火器形态全部具备了。震天雷是一种爆炸性武器,一个大铁罐子,装上炸药,点着了用抛石机扔出去。史籍记载:“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之上,火点着甲铁皆透。”(《金史赤盏合喜传》)一声巨响,百里地以外都能听见,能烧半亩地,铁甲都能点着。蒙古人身穿轻便的皮甲,更容易点着。突火枪类似于今天的火焰喷射器,史籍记载:“注药,以火发之,辄前烧十余步,人亦不敢近。”(《金史赤盏合喜传》)

蒙古兵一看,这咋整啊?咱拿抛石机砸他,他把石头攒起来回砸咱们。咱攻城,他拿大铁罐子烧咱们,拿火枪喷咱们。有一个蒙古将领建议速不台挖地道,从地面上打不过去,咱就穴地而进。速不台觉得挖地道倒是很可行,问题是我军没有工兵啊!挖地道要经过精确的计算,从军营开始挖,要正好挖到城墙下,这事怕咱干不了。于是,蒙古人用牛皮卷成桶,士兵躲在牛皮桶里,爬到城墙根底下开挖。汴京城墙下面,全是一条一条牛皮桶,蒙古兵跟地老鼠似的,逼进汴京城墙。守军一看,这太好对付了,拿铁丝系上震天雷,往城下扔。蒙古兵冲到城墙底下,上面的大铁罐子点着了,一下扔下来,连人带牛皮都炸成碎末。

这时候速不台真束手无策了,所有招都想尽了,攻了整整十六个昼夜,汴京城就是攻不进去。蒙古军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挖开金哀宗母亲的坟墓,毁尸泄愤。但坟能刨开,城墙刨不开啊。这个时候速不台跟金国说了,前些天是误会,我接到我们大汗的诏书了,可以不打了。但是我不能白来一趟,你得犒赏我。金国只要蒙古军能退,给点钱也认了,准备下牛羊美酒,金银财宝去犒赏蒙古军,蒙古军稍退。

蒙古军一退,百官上表庆贺,皇帝改元,大赦天下,撤御膳,裁冗员,圣旨改叫制旨,下罪己诏谴责自己一番,布衣听政,想大有作为。

但实际上蒙古军只是稍退,围城之势并没有解除,这一幕跟一百多年前的靖康之变惊人地相似。一场保卫战下来,汴京城里面打死饿死的将近一百万人,尸体也来不及掩埋,瘟疫流行。金国就忙着处理这些事了。

第二十四章 困守危城 第四节 斩杀蒙使

汴京城久攻不破,蒙古大军转变策略,暂时停止了对汴京城的进攻,但是大军依然驻守城下,并且派出使臣与金议和。那么,议和的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呢?

蒙古派使臣跟金国讲,既然双方和议了,请金国天子往我营中走一趟,咱们好议和啊。哀宗一听,甭来这一套,这都是我祖宗玩儿剩下的,我还不知道吗?当年我们大金南下伐宋,就让宋钦宗到军营中议和,宋钦宗傻不拉叽去了,到那儿就给扣了,我绝不上当。

哀宗皇帝告诉蒙古使者,朕非常想见贵国大帅,双方友好地交谈,朕愉快地接受了你的邀请,愿意在方便的时候访问贵国,但我现在真的是身体有病,去不了。蒙古使臣说,既然贵国皇上有病,我探望一下病情总可以吧?哀宗没办法,这个时候蒙古人说什么是什么,只得让蒙古使臣上殿探望病情。

哀宗皇帝在大殿上摆了个御榻,躺在榻上哼哼唧唧装病,这蒙古使臣也是死催的,大摇大摆上得殿来,围着哀宗的御榻转,非要强迫哀宗起来。哀宗只好虚与委蛇,说朕真的有病,改天一定去。蒙古使臣一看,怎么叫也不起来,又不能动手拽他,只好悻悻下殿。但是他的这种做法大大激怒了金国军民。消息从宫里传出来,说蒙古使臣围着咱皇上的御榻转,毫无人臣之礼,非要把咱皇上给拽下来。金国人的民族自尊心被激发出来了,一帮金国士兵冲入蒙古使臣居住的馆驿,把使臣杀掉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他再无礼,也是蒙古派来的使臣,把他一杀掉,两国和议遂绝,蒙古兵早晚还要再攻汴京。

眼看汴京是守不住了,哀宗皇帝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与其在这儿死守,像宋徽宗、宋钦宗那样白白送死,不如到外地招兵买马,挽救京师。那么金哀宗要去哪儿?他最后的归宿又在哪里?

第二十五章 王朝末路 第一节 生食崔立肉

哀宗逃离汴京,把汴京留给了崔立这个不靠谱的人。崔立为了个人利益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杀宰相,立新君,这个崔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汴京城的百姓和皇族宗室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可怕的命运?

梁王刚一当上皇帝,崔立就把他软禁了。行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已经做了皇帝了,朝政听我的。崔立要过把官瘾,原来官没做到三品,现在直接做一品,自称太师、尚书令、都元帅、郑王。崔立告诉老百姓,你们想活命吗?我给你们指条明路,把你们家财宝都拿出来,把美女献给蒙古兵,蒙古兵自然就退了。老百姓一听,您这叫什么主意啊?我们拼死抵抗蒙古兵,不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家产和妻女吗?老百姓不干,崔立就命令士兵下去抢。他说跟蒙古人已经商量好了,蒙古人同意他做金国的统帅,他奉了蒙古大汗的命令,挨家挨户搜查金银财宝,把美女送往蒙古军营。老百姓备遭荼毒,生不如死,整个汴京城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崔立一看百姓被折腾够了,下一步怎么讨好蒙古人呢?于是,他决定把留在汴京城内的完颜氏皇族一锅端,以保全自己一生富贵。崔立就逼着金国的皇太后、皇后、梁王、荆王,以及宗室五百多人北行,用三十七辆大车送往蒙古;再把城中的僧人、道士、绣女、工匠,都搜罗起来北上。这一幕简直就是一百多年前靖康之变的重演。金国皇族的待遇,甚至还不如当年的北宋皇族,北宋皇族到了金国,虽然受尽屈辱,总算还是活了下来。蒙古人没这个耐心,这几百金国皇族送到蒙古军中之后,男的一律杀掉,女的就卖到北方草原上换牛羊去了。崔立打开城门,迎接蒙古兵进城。他觉得自己把金国皇族一锅端,献给了蒙古,蒙古人一来,必有重赏,我肯定还是老大啊。没想到蒙古兵一进城就打听城里谁家最有钱。老百姓说,崔立家最有钱。那肯定啊,他把皇族、百姓的钱都搜刮走了。蒙古兵一听,崔立家最有钱?我管你跟大汗有没有约定,你跟我反正没约定,马上冲进崔立家抢了个底儿掉,不但把所有的财宝抢走,连他的妻妾都瓜分干净了。崔立回家一看,府里都变成毛坯房了,伏案痛哭,悔之晚矣。

崔立谄媚蒙古,欺压百姓,虐待士卒,不但贪财,而且好色。他帐下有一员将领,妻子十分貌美,崔立就老想把这个人的妻子占为己有,总派这个人出差,他就想等这将领一出差就下手。但这个将领很聪明,每次出差都带家属去。崔立特别生气,却有苦说不出来,又不能说你出差把你媳妇留下来,于是就想把这个人杀掉。这个人也明白,崔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早晚有一天恼羞成怒,会对自己动手。怎么办?只有先下手为强了!他就去联络崔立帐下的军官。他说,崔立欺君误国,大金亡国之祸都是崔立招来的,你们愿不愿意和我携手除掉此贼,为国尽忠?大家都说愿意,城中百姓恨不得生食崔立之肉,有什么不愿意的。于是,大家冲进崔立的住处,手起刀落,把他杀了。

崔立被杀的消息传到汴京城中,老百姓激动地冲上去吃崔立的肉,你一口我一口,拿牙把他剐了。崔立的残尸被吊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示众。有意思的是,崔立刚被吊上,大树就倒了,根都翘起来了。老百姓说,看见没有,树都怕崔立污染了它,大树有灵,居然倒了。卖国权奸,不得好死。

此时的汴京城,一片狼藉,惨不忍睹。金末元初的大诗人元好问赋诗描写当时的惨状:“白骨纵横似乱麻,几年桑梓变龙沙。只知河朔生灵尽,破屋疏烟却数家。”(《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之一)河朔生灵已尽,汴京城死人不下百万。

第二十五章 王朝末路 第二节 归德内乱

崔立虽然最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但是汴京城也不复存在了,皇族宗室和汴京城内百姓的命运让人叹息。那么此时的哀宗皇帝逃到哪里了呢?他还能改变自己和金国的命运吗?金哀宗的逃亡之路到哪里才是尽头呢?

皇帝这个时候已经逃到了归德,随驾的亲军以及外地勤王之师渐渐云集,兵马日众。归德城小,养活不了这么多兵马。归德城内的金国守将就建议皇帝把城中的部队遣散。你弄这么多人来,我这儿养不活啊,凭什么都吃我归德的粮食啊?你留下点亲兵就够了,防守归德有我归德的士兵。皇上此时不敢得罪归德守将,只好把其他地方来的兵遣散,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或者哪儿有粮食你去哪儿。士卒们一看,既然皇上不要我们了,走投无路,就只好投降蒙古了。皇帝身边只留下了元帅蒲察官奴的四百五十名忠孝军和其他七百名士兵。归德地方守将就觉得自己是老大了,皇上投靠我来了,应该听我的,即便皇上不听我的,朝中大将也应该听我的。皇上痛心疾首,跟蒲察官奴讲,归德守将把朕的卫兵都遣散了,爱卿,你可要当心他啊。蒲察官奴本来就特别看不起归德守将。他想,我是朝中的元帅,你不过一个小小地方守将,如果不是国家有难,皇上逃到你这儿来,你连见我面的机会都没有,更甭提跟我说话了。现在你居然要跟我平起平坐?所以蒲察官奴说,咱不在这儿待着了,河南还有这么多的州县,咱们去哪儿不行啊?皇上您跟我走。归德守将当然不乐意了,皇上在我这儿,我挟天子以令诸侯,皇上要是不在了,我靠谁糊弄人去?所以他跟蒲察官奴的矛盾激化,蒲察官奴就想劫持皇上走。皇上一看,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了,调解一下吧,于是摆设酒宴,想调解一下蒲察官奴跟归德守将的矛盾。酒席宴上,蒲察官奴就动手把那个归德守将杀掉了。除此之外,蒲察官奴还杀掉了他手下三千多士兵和三百多随行的大臣。国家都到了这步田地,都城失陷,天子蒙尘在外,蒲察官奴还自相残杀,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令人扼腕切齿。

这个时候,又有金国将领给皇上出了一个损招,想把哀宗迎到四川去。问题是四川不是金国领土,是南宋的地盘。金国将领觉得打不过蒙古但打得过南宋啊,干脆把南宋的四川抢过来,把皇上迎到蜀地,这不就安全了吗?于是金军进攻南宋。这时候,南宋时刻琢磨着要跟蒙古结盟灭金,金却还给人制造这么大一个借口。金宣宗南伐的时候,南宋对金的畏惧之心就没了,南宋跟金打仗是习惯性失败,只要把心理调整过来就没事了。所以金军这次进攻南宋,被南宋打得大败,入蜀的希望破灭不说,还把宋朝狠狠地得罪了一把。宋朝的将领就联络蒙古,准备一块儿出兵,进攻金哀宗所在的归德。

哀宗想去蔡州,蒲察官奴不愿意去,而且还打了个胜仗。蒲察官奴的母亲被蒙古人逮着了,他诈降蒙古,蒙古人信以为真。蒲察官奴率四百多忠孝军,夜袭蒙古军营,手持突火枪喷火,把蒙古的大营烧毁,杀掉了几千蒙古人,打了个大胜仗。大胜之后,蒲察官奴因功被封为参知政事、左副元帅。可见蒲察官奴虽然跋扈,但不失忠义,而且确实能打仗,四百五十名忠孝军就敢偷袭蒙古军队大营,打败了几千蒙古人,所以此人其实可用。但是蒲察官奴打了胜仗以后就更跋扈了,居然软禁了金哀宗。因为金哀宗想去蔡州,蒲察官奴不放。你跑了我怎么控制你啊?哀宗皇帝天天以泪洗面,跟周围的近侍讲:“自古无不亡之国,不死之君,但恨我不知人,为此奴所困耳!”(《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七)国家灭亡在即,朕还遭到这样的待遇,被自己人囚禁。近侍们摩拳擦掌,敢欺负我们皇上!我们是一路跟皇上逃难来的,分数君臣,情同手足。皇上您放心,咱们把他干掉。皇上也觉得不杀了他我没法自由,是得把他干掉。于是借口有事,皇上召见蒲察官奴。蒲察官奴觉得皇上已经被自己囚禁了,不会有什么事,就大摇大摆来了。金国的皇帝毕竟是女真族,不像汉族帝王,自幼生长在深宫之内,妇人之手,手无缚鸡之力,再怎么说女真族平时也是习武的。哀宗拔出佩刀,二话不说,劈头就砍。蒲察官奴没做好思想准备,一下被砍倒在地,近侍们上来乱刀剁为肉酱,蒲察官奴就被杀掉了。

虽然权臣被杀掉了,但是,金国最后一个能战之将也被杀掉了。这个时候消息传来,洛阳也失守了,归德显然是守不下去了,只能奔蔡州。蔡州跟南宋接壤,那地方暂时还没有蒙古军。于是,哀宗带着部下一路上风餐露宿,狼狈地逃往蔡州。

路上不断有士兵逃亡,又遇到蒙古游骑的袭击,最后到达蔡州的只有二三百人,五十多匹马。沿途所见,市井萧条,百姓零落。哀宗皇帝这个时候真是哀啊,放声痛哭,生灵尽矣。皇帝进了蔡州城,百姓罗拜于道路,还想看皇上的仪仗队呢,没想到抬头抬得晚点,这个队伍就过去了。老百姓也都是悲叹不已,堂堂大金天子,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第二十五章 王朝末路 第三节 哀宗自缢

退往蔡州的金哀宗已经退无可退了,可是蒙古兵还在后面紧追不舍,金国的末日也不远了。那么此时的金哀宗还能有什么办法挽救金国呢?

哀宗皇帝到了蔡州城,做固守的准备,任命完颜忽斜虎为尚书右丞。也多亏了这位完颜忽斜虎,夜不解甲,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安排布防,居然在蔡州城又聚集了万余精兵。这个时候蒙古军队也没闲着,大军来攻蔡州。蒙古元帅派人持书入南宋,去见南宋的襄阳知府,约他两路合兵,夹攻金国。南宋欣然配合,派兵去进攻金国的另一个州城,这个州赶紧向皇上告急。

哀宗无奈,就只好从蔡州城分了五百名士兵。本来部队的人数就不够,也就万把来人,又分了五百人去救这个地方。哀宗皇帝当时还意气雄豪,跟领兵的人讲:“蒙古所以常取胜者,恃北方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耳,……至于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纵横江淮间矣。”(《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七)宋朝没什么可怕的,我给你五百人足够了。蒙古兵之所以能够打胜,不过依仗快马弯刀,辅以中原的技巧罢了。宋人就不值得一提了,朕率三千甲士,就能在江淮纵横。哀宗皇帝这时候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当年你爸爸宣宗二十多万大军南侵都没取得成果,你三千人怎么可能取得成果呢?哀宗对南宋也还存有最后一线希望,他派人出使宋朝,跟使臣讲:“大元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于我。我亡必及于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若与我连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卿其以此晓之。”(《金史哀宗本纪下》)蒙古灭了四十个国家,连西夏都灭了,西夏完了就是我,我完了就是你南宋,唇亡齿寒,你应该跟我联合,你救我就是救你自己。卿家把这个道理讲给宋朝人听。但宋朝不许金使入境,根本没机会讲这段话。

哀宗万般无奈,只好率文武百官祭天,求老天爷帮忙,保住大金国祚。这时候大家士气高昂,我们是太祖阿骨打的子孙,当年两千五百人就能破辽兵数万,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大家都是女真男儿,能忍心国家灭亡吗?大家正被忽悠得激昂的时候,消息来报,蒙古兵攻城了。将士们踊跃出战,一下把蒙古兵给打退了。蒙古兵一看,金国人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把我打退,不着急攻城了。金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孤城一座,眼瞅着就彻底灭亡了。在这最后关头,攻城死那么多人,不值得了。所以蒙古人围而不攻,准备活活困死、饿死金军。蒙古人修长壕、垒胸墙,把蔡州城团团围住。

蔡州城内惨到了百姓易子而食的程度,你吃我儿子,我吃你儿子,换儿子吃,因为吃自己的儿子不忍心。阵亡的和受伤的士兵也被吃掉了,后来只要打败仗退回来的士兵都被吃掉了。河南州郡残破,蒙古兵的粮食怎么解决呢?宋将孟珙率兵两万、米三十万担来增援,蒙古兵不但有的吃,还得到宋朝生力军的帮助,两军联手猛攻蔡州城。蔡州城内的守军也知道,蒙古军破城之后,自己也是个死,怎么着都是死,拼了吧。金军居然把老弱妇孺的尸体熬成人油,用这东西烫死攻城的宋蒙士兵。但是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人吃人、把人熬成油做武器,蔡州城的沦陷是早晚的事了。

哀宗皇帝跟大臣、内侍叹息:“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恨矣。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自古荒淫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此为介介耳。”(《金史哀宗本纪下》)皇上说,我十一岁的时候就拜金紫光禄大夫,做金紫十年;等我爸爸继位之后,做太子十年;我爸爸死了之后我当皇帝又当了十年,我这三十年就这么过来的。我虽然不算是明君圣主,但最起码不是庸主,虽死无恨。只恨祖宗传国百年,到我这儿成了亡国之君,跟历史上所有荒淫暴乱之君——乐不思蜀的刘阿斗、残暴不仁的隋炀帝一样了,我不服气,实在想不通。然后他又跟大臣们讲:“古无不亡之国,亡国之君往往为人囚絷,或为俘献,或辱于阶庭,闭之空谷。朕必不至于此。卿等观之,朕志决矣。”(《金史哀宗本纪下》)亡国之君都被人捕获,辱于阶庭,像宋朝那爷儿俩,或者关起来活活饿死。朕是女真男儿,太祖子孙,绝不会走到这一步,你们可以看看我到底是怎样死。

这时,蒙宋联军四面攻城,城破在即。哀宗皇帝叫来东面元帅完颜承麟,跟他讲,朕志在殉国,皇位传给卿家。完颜承麟跪地痛哭不起,他说,我们愿意拼死保卫陛下冲出城去,您千万别往绝路上走。皇帝跟完颜承麟讲:“朕所以付卿者,岂得已哉?以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日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胤不绝,此朕志也。”(《金史哀宗本纪下》),皇上拉着完颜承麟的手,流着眼泪说,你以为我把皇位交给你,我心甘情愿吗?难道我愿意死吗?但是我太胖,骑不了马,没有一匹马驮得动我。你是武将,身材轻巧,又有谋略,万一你没死,咱大金国能留下一脉。完颜承麟不得已哭着接受了帝位,哀宗在幽兰轩自缢身亡,壮烈殉国。

第二十五章 王朝末路 第灭四节 金朝灭亡

金哀宗自缢殉国,对他个人来说是解脱,但作为一国之君却是逃避,因为此时的蔡州城还依然在蒙古大军的围困之下,城中的守将和百姓还在奋力抵抗。那么他们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昔日叱咤风云的金帝国就这样走向灭亡了吗?

皇帝一死,完颜承麟赶紧召集百官,商量最重要的事——皇上死了,庙号怎么上。群臣议定,庙号哀宗,恭仁短折曰哀。金哀宗的庙号不是蒙古给上的,蒙古人连汉字都不认得,懂什么庙号啊?议定哀宗庙号之后,赶紧放火,把皇帝的尸体烧掉,以免被敌人侮辱。此时,蔡州城破,金末帝完颜承麟死于乱军之中。他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一个时辰不到,就被杀了。

哀宗殉国以后,尚书右丞完颜忽斜虎,率领一千多名士卒跟破城的蒙宋联军巷战,眼看不支的时候,消息传来,主上自缢殉国了,末帝也不知所踪。完颜忽斜虎自知大势已去,就命令士兵停止抵抗,跟部下讲:“吾君已崩,吾何以战为!吾不能死于乱军之手,吾赴汝水,从吾君矣。诸君其善为计。”(《金史完颜仲德传》)皇上已经死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要投河自尽,追随主上,你们自便吧。然后完颜忽斜虎投河自尽,壮烈殉国。

完颜忽斜虎投河之后,跟他一起抵抗的金国士卒,泪满眼,血满身。他们说尚书右丞能为国尽忠,追随主上,咱们难道不能自杀殉国吗?宁死不做蒙古人的俘虏!于是剩下几百金军将士纷纷自杀殉主,大有当年田横五百壮士的气节。

蒙宋联军打进了蔡州城,据说哀宗皇帝的尸体当时没有烧透,还比较完好,因为那会儿没有汽油,又烧得很匆忙。乱军之中,敌人就破城了。蒙古人和宋朝人就把哀宗的尸体分了。宋将孟珙把被俘的金国大臣叫来,进行羞辱,意思就是你们也有今天。金国大臣,回答得非常有志气,自古没有一个王朝是不灭亡的,然我国主之丧比汝之徽钦二帝如何?你看我们皇上多有种,以身殉社稷。国君死社稷,自古以来能有几人?孟珙无言以对。《金史》对哀宗皇帝有这样的一番评价:“区区生聚,图存于亡,力尽乃毙,可哀也矣。虽然,在《礼》,‘国君死社稷’,哀宗无愧焉。”(《金史哀宗本纪下》)虽然哀宗是亡国之君,但是国君死社稷,这一点哀宗当之无愧。

金朝从1115年太祖阿骨打建国,到1234年被蒙宋联军灭掉,历时一百二十年,历事九主。金亡之后的女真人,留在中原的就与汉族、契丹族逐渐融合,到了元朝,就都被称为汉人了。完颜氏皇族,散落在中国北方各地,目前在河南、甘肃、北京都有后人。北京的完颜氏后来改姓王氏,以宣武、丰台两个区最多;甘肃还有一个大村寨,五千多户都是完颜氏的后人,他们的直系祖先是完颜兀术的儿子完颜亨;另外河南也有完颜氏的后人。回到东北老家的女真人,在元明两朝的统治下,生活了三百多年。后来,一代雄主努尔哈赤崛起于东北白山黑水,建立了后金。趁着明朝内乱,后金在皇太极的时候国力增强,到世祖顺治皇帝,挥师入关,又一次完成了中国的统一。完颜氏在清朝的时候仍然是满洲的几大姓氏之一。

女真族在中国历史上是唯一一个两次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1636年,皇太极改族名为满洲,把国名由大金改成了大清。所以,今天在中国境内生活的满族同胞,他们的直系祖先就是当年的女真族。这个民族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轰轰烈烈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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