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三朝·辽 - xp1024.com
《塞北三朝·辽》


第一章 白马青牛 第一节 白马青牛来相会

《辽史地理志》记载：“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

中华民族的历史，是中国各个民族共同创造的历史。在中国的塞北草原上，曾经先后兴起了契丹族建立的辽国、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党项族建立的西夏。那么这几个民族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又在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上留下了哪些不可磨灭的贡献呢？

评书《杨家将》想必大家都是听过的，里边的杨老令公、七郎八虎、杨延昭、杨宗保、穆桂英等英雄人物，都已是家喻户晓。杨家将主要是跟辽和西夏打仗，杨老令公率领自己的儿子们去跟辽作战，满门忠烈；男性凋零了，十二寡妇征西，佘太君百岁挂帅，又去跟西夏打仗。那么辽和西夏，是什么人建立的？他们为什么要跟宋朝打仗？建立辽和西夏的那些民族，在今天中国境内还存在不存在？他们建立的国家在中国的历史上有过什么样的作为，或者说有过什么样的贡献？又该怎么评价他们的历史地位呢？

我们首先来说辽。辽是由契丹人建立的，“契丹”在契丹语里面是镔铁的意思，镔铁，即很坚硬的铁。他们用这个来命名自己的民族，是表示自己民族的坚强、强大、百折不挠。我们所了解的契丹民族，可以讲是被妖魔化了的契丹民族。实际上，契丹民族自己没有掌握话语权，所以就任人涂抹了。我们一般了解辽国、了解契丹族，是从什么里面了解的呢？最普遍的是从《杨家将》里了解，那里面的辽国人，代表人物都是奸诈、阴险的，如领兵打仗的萧太后（辽国似乎没男的，都是女的去打仗）；要不就是，如里边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契丹郎主；要不就是，写契丹人怎么被我们大宋的江湖好汉们打得落花流水。

关于契丹民族的起源，有一个非常美丽动人的传说。我们中国东北有两条大河，一条叫土河，发源于医巫闾山，现在叫作老哈河；还有一条河叫潢水，发源于今天河北省境内，现在叫作西拉木伦河。土河和潢水的交汇处，就是契丹民族诞生的地方。根据《契丹国志》记载，契丹族的祖先是天上的仙人。一位骑着白马从天上来，沿着土河信马由缰，深深地被河岸美景所吸引。这个时候，一个天宫的仙女，可能高处不胜寒，想下凡一览人间美景，于是就驾着青牛车翩翩而来。白马、青牛相会于两条河的交汇处——木叶山。草原上鲜花盛开，馥郁芳香，河水波光潋滟。良辰美景，两个人一见钟情，私订终身，结为夫妻，后来生了八个儿子。这八个儿子的后代繁衍下来就成了后来的契丹八部。在人类历史上，已知的民族大部分都有这种传奇般的起源，而且这个传奇般的起源经过世世代代的口耳相传，被这个民族所深深信奉。

传说，有一位骑白马的仙人和一个驾着青牛车的仙女，相会在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两河交汇，波光潋滟，繁花似锦。两位仙人一见钟情，喜结连理，生下了八个儿子。那两位仙人就是契丹人的祖先，而那八个儿子，其后代繁衍生息就成为了契丹八部。那么契丹民族究竟是怎样发展起来的呢？

尤其是契丹人要出兵打仗的时候，必然要用白马、青牛来祭祀自己的祖先，就是奇首可汗和可敦。那么，在始祖庙里面，可汗和可敦是并受烟火的，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至少在契丹人的观念中，男神和女仙的地位是平等的，也就是说男女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我们听评书《杨家将》时多多少少会留下这样一种印象，就是辽的皇帝好像不怎么管事，都是萧太后在管事。这在中原王朝属于特例，但在辽那儿却是常例，这可能是因为辽还保存着母系氏族的遗风，因此，男女平等、后族干预朝政等风气，在辽是很盛的。

第一章 白马青牛 第二节 骷髅可汗、猪头可汗和吃羊的可汗

关于契丹民族的起源，在学术界至今仍存在争议。有的学者认为契丹族是匈奴人的后代，也有的学者认为契丹是鲜卑族的后裔。但无论契丹民族是如何起源的，契丹早期的历史都是以传说为主。那么关于契丹民族的发展，还有哪些传说呢？

在契丹族的早期传说中，奇首可汗后面还有好几位可汗，并记载在《契丹国志》里。那么，早期那几位可汗又是什么样的呢？

第一位可汗是一尊骷髅。他平时躲在帐篷里，不见人——他是骷髅怎么见人？再把全族人吓死，所以他不见人。族中要有大事，如斩白马、青牛祭祀，需要他做主，怎么办呢？只要一祭祀，他就会从帐篷里出来，化成人形，安排族中大事。等族中大事安排已毕，他就又恢复成骷髅的形态，回到帐篷中。后来有一次，族里面一个比较愣的小子，心想咱们的领袖整天在帐篷里待着，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身，我关心关心他去吧，看看他长什么样，我这么崇拜他，老是在万人集会的时候遥遥地看一眼，也看不清楚。于是他就偷偷地掀开了可汗的帐篷帘，没想到他一看，可汗就消失了。可汗的真形因为被人看到了，所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骷髅可汗消失之后，继任的可汗长了个野猪头，披着野猪皮，一年四季也不见人，躲在帐篷里面。有时，斩白马、青牛祭祀，他就化成人形，完了事还回到帐篷里，还是野猪头、野猪皮那样。有一次，他的妻子不知是为了御寒还是挡雨，把他的猪皮拿走了。猪皮刚一被拿走，这位猪头可汗就消失了，又找不到了。

没有领导人哪成啊？于是大伙儿又选出一个领导人来。这个领导人比较有意思，他养了二十只羊，每天吃十九只，留下一只。今天吃完了十九只，到第二天他留下的那只羊就又变成了二十只。

以上就是《契丹国志》对契丹民族早期几位领袖的记载。

然后史学家就开始研究这些记载说明了什么，因为传说绝不会是无稽之谈，古人认识自然、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有限，所谓的神话传说实际上就是人们对当时历史的记载，或者说是人们对当时世界的认识。首先研究第一位可汗——一尊骷髅，他说明了什么？说明当时的契丹生产之落后、生活之原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居无定所，人口大量死亡。契丹民族对这一段悲惨的历史铭刻于心，自己的祖先曾经那么惨，所以他们把第一位可汗描绘成一尊骷髅的形态。

那么到第二位可汗，他长了一个猪头，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时候的契丹民族的生存方式已经过渡到以射猎为主，最起码他们会使用弓箭了。人类学会使用弓箭太了不起了，应该不亚于今天导弹的作用。在弓箭发明以前，原始先民们出去打猎，可能绝大多数时候是作为猎物的，不是打野兽，而是被野兽吃掉。拿着粗糙的石块跟大象作战，结果不难想象。正是由于发明了弓箭，人们便用不着再跟野兽去肉搏，而能够在远距离消灭野兽，使得人类能顺利繁衍生息。契丹人学会了使用弓箭，他们可以打猎了，有野猪吃了。

发展到吃羊可汗，又说明了什么？说明契丹人有了畜牧业。养了羊干吗呢？吃啊！羊皮还可以穿，羊毛还可以用于纺织啊！这说明契丹族有了畜牧业。所以一只羊才能变成二十只。当然，不可能那么快——今天一只，第二天就变成二十只。

契丹族早期的这些传说，正好印证了这个民族一步一步发展的脚印。

契丹族见于中国正史记载，应该是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而且还把他们说得很不堪，说契丹分为八部，八部互不同属，互相攻伐，但有时候也会合成一股劲儿，去骚扰中原民族。他们骚扰了谁呢？骚扰了南北朝时期的北齐，所以惹恼了北齐的皇帝。因为那时候北齐刚刚建国，正好要杀人立威，你冒昧地送上门来了，骚扰我，就是送死。北齐文宣帝率大军出征，差点儿把契丹民族灭了。传说杀死俘虏十多万人，这个民族险遭灭族之灾。契丹吓坏了，奉表，称臣，进贡，归附于北齐，隋朝建立以后又归附于隋朝。隋末，隋炀帝无道，天下大乱，诸侯并起，逐鹿中原。对于北方民族，隋朝本来就鞭长莫及，何况现在还自顾不暇。而这个时候的北方蒙古高原，兴起了一个强大的民族叫突厥，这个民族征服了高原上的各部。突厥极盛的时候，控制了东到大海、西到今天的乌拉尔山的范围，基本上整个亚洲的北部全都是突厥人的地盘。他们征服了契丹，契丹被迫臣服于突厥，而且全族进入了流散时期——某个地方一万户，某个地方四千户，某个地方五千户。隋王朝也顾不了了，直到李唐王朝建立。

第一章 白马青牛 第三节 松漠都督府

李唐王朝建立之后，国势日渐强大，北方各民族都相继臣服。唐太宗加强了对北方各民族的统治，唐朝廷在各民族地区建立都督府，并任命当地的民族首领做都督。那么契丹民族当时的首领是什么人呢？

我们讲契丹分成八部，部落下面是氏族，部落上面有部落联盟，所以契丹八部要推举一个部落联盟长，这个部落联盟长就被称为可汗。那么这八部，谁来担任这个部落联盟长呢？八部里面有一部叫何大何部，何大何部之下有一个大贺氏族，部落联盟长历来都是由大贺氏并且只能由大贺氏的人来担任。部落联盟长并不是世袭的，而是有任期的，三年一改选，比今天美国总统任期还短一年，看上去很民主，可以连选连任。但是只能从何大何部大贺氏的人里选，别的部落和何大何部其他氏族是没有资格列选的。

《新五代史四夷附录第一》中记载：契丹“其部族之大者曰大贺氏。后分为八部……部之长号大人。而常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统八部”。

部落联盟长同时出任唐朝松漠都督府的都督，而且唐朝皇帝很大度，往往以宗室女嫁给松漠都督府的都督。汉族王朝非常爱干这种事儿，跟人家和亲，把公主嫁过去，当然更多的是山寨版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儿，大多是宗室女，就是王爷的女儿，甚至还可能是宫女，像王昭君。于是，汉族王朝跟当地部落形成甥舅之国，世世代代有亲戚关系。有的时候封他们为郡王，赐之国姓，所以当时的契丹贵族都姓李。（赐之国姓，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今天的中国姓氏，排名靠前的几大姓，张王李赵遍地刘，我们可以看出里面很多都是国姓）这样，契丹的贵族就姓李了，他们都是李唐皇室的成员了，他们与李唐的关系一开始很友好，但后来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呢？到了武则天时代，由于她的帝位来得不正，而且又改了国号，不是唐，是周了，皇帝也姓武不姓李了。契丹贵族觉得自己应该效忠李唐王朝，因为自己今天的地位——松漠都督府都督、郡王、公主、李姓，都是唐朝皇帝给的，跟姓武的没一毛钱关系。她如果对自己好，自己就对她好，她要是比李唐皇室对自己还好，那没得说，她要但凡有点儿不够意思，自己就把不够意思的事做绝。契丹是很实在、很朴实的民族，后来果然就把不够意思的事做绝了。

当时武周的幽州刺史性情暴虐，荒淫无道，对契丹人横征暴敛，而且傲慢无理。契丹的贵族们往一块儿一凑，哥儿几个怎么办？反了吧！咱本来就对这个王朝没义务，咱现在又歉收了，草原上闹灾了，咱的草场受到威胁，咱不抢咋活着？于是，当时松漠都督府都督李尽忠（显然是个汉名）和他的妹夫孙万宝俩人联手反了。俩人一反，武则天就怒了，武则天跟前面讲到的北齐发怒的理由是一样的——我武周刚刚代替了李唐，正要找个人砍两刀扬扬威，你竟然“不揣冒昧”地送上门来了，欠揍！武则天立刻调集大军，征讨契丹。为了表示对契丹的蔑视，也不经过人家同意，就霸气十足给李尽忠改名叫李尽灭，给孙万宝改名叫孙万斩。大军出动，讨伐李尽灭和孙万斩。朝廷的大军果然不是吃素的，把契丹人打得落花流水，毕竟契丹是个游牧民族，当时还处于原始部落阶段，乌合之众，当然不堪一击。

也就是在这次契丹人举义的过程中，出现了两件对契丹、李唐影响都很大的事。第一件事，契丹的首领正式自称可汗了。这可以看成是契丹国家建立的雏形。原来叫部落联盟的酋长，那还是原始部落，现在正式自称可汗，接过了历史上北方草原民族君长的称号。

第二件事对李唐王室的影响非常大。契丹人这一次在营州（今辽宁）举义，救了李唐王室。为什么呢？武则天建国称帝，灭了李唐后，很想把江山传给武家侄子们，于是她就把侄子们封为王爷、大将军，让他们率兵去讨契丹。这一打，用老百姓的话讲，有多大脸现多大眼，武氏的这些王爷们平时只知道花天酒地、鱼肉百姓，一到战场上就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后来还是靠原来李家的旧将才算把契丹给平定下去。因此，武则天认识到自己这帮武氏子弟实在不成器，不能把江山传给他们，因为武氏家族本身就是暴发户出身。而契丹人在造反的时候，也打出了要求复位给庐陵王的旗号，庐陵王就是武则天的儿子，后来的中宗李显。众所周知，武则天继位的手段是非常狠辣的，四个儿子，被她逼死了俩——李弘、李贤，三儿子中宗李显刚刚继位就被她逼着退位，贬为庐陵王（在中国古代，王爵一字王是亲王，两字王是郡王，所以庐陵王在王爵里面都是第二等的）。庐陵王怕他妈怕到什么程度呢？他被贬到江西这个当时尚未开发、蛮荒烟瘴的地区，只要朝廷有官使来，就意味着他妈传旨来了，庐陵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上吊。估计他们家房梁上的绳都是长期预备好的，赶上一件家具了。朝廷来使了，甭说，肯定是我妈让我死，我麻利儿地赶紧挂上。每一次都是王妃韦氏一把抱住他说，殿下您先等会儿，您听听什么事再挂。朝廷一来使臣，就能把庐陵王吓成这样。所以契丹人这次起兵，提出了“还政庐陵王”的口号。后来武则天驾崩的时候，召庐陵王继位，就是唐中宗，中宗传给弟弟睿宗，也是武则天的儿子，睿宗李旦传给自己的儿子临淄王李隆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唐玄宗。唐玄宗时代又发生了一件对契丹历史影响深远的大事：在中国北方，出了一位人物，敲响了唐王朝的丧钟，让唐朝一只脚跨进棺材。他是谁呢？安禄山。

第一章 白马青牛 第四节 安禄山与契丹背唐

安禄山是北方的一个胡人，曾身居高位，深受唐玄宗宠信，但正是这个安禄山，和史思明发动了安史之乱，直接导致唐朝由盛转衰。那么安史之乱和契丹民族的发展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说，这个事件对契丹民族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呢？

现在的评书演义，包括影视剧里面，一描写安禄山，就把他丑化了，说他三百多斤，跳舞跳得特别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三百多斤怎么跳舞？更有甚者还说他一只脚点地身体旋转，那这脚还不折了？所以说安禄山早年，完全靠舞技出众，完全靠溜须拍马，是不可能最后坐到那么高的官位上去的。安禄山最后封东平郡王，身兼河东、范阳、平卢三镇节度使，管辖今天山西、河北、辽宁三个省，相当于大军区司令，一开始他应该也是很英勇善战的。

安禄山刚发迹的时候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手下出任捉生将（这个官职我没查到，我理解好像有点儿像侦察连连长，负责抓俘虏）。契丹人的发式跟中原人明显不一样：中原人的发型是束发，男子满二十，女子满十五，头发就不再剃了，要束起来；契丹人是髡发，中间的全都剃掉，左右留俩疙瘩，后面一个疙瘩，这三疙瘩要编成辫子。一看髡发发型、重环垂耳，就知道是契丹人没错。安禄山经常干的事就是杀良冒功，他杀契丹百姓冒充契丹军人，也有可能杀了汉人，把头发给剃成契丹人那样，送上去冒功。当时的北方蒙古高原，突厥民族建立的突厥汗国已经瓦解了（唐太宗、唐高宗的时候几次出击突厥，突厥汗国已经瓦解），安禄山“英雄”无用武之地，如果他算英雄的话。没有用武之地，那怎么办？就要打契丹人，不打契丹人怎么显示他的军功啊？怎么才能打契丹人呢？那就要挑拨契丹跟中原王朝的关系，不能让二者保持友好关系。所以他三天两头搞个挑衅动作，或者捕杀点儿契丹的游牧民，要不就设个鸿门宴，请契丹贵族来，说前一天对不起，我杀你的人了，杀错了，我请你喝顿酒，算是给你赔个不是，你们来喝酒吧。契丹人很朴实，傻乎乎来了，来了就伏兵四起，咔咔全杀了，脑袋就送到长安去了。玄宗皇帝那个时候已经年老昏庸，安禄山写奏报，肯定不会写自己把契丹人骗来喝酒，然后把他们都杀了，必须是“契丹犯边，我军反击，大获全胜，斩首万余呈上”云云。

这样一来，契丹民族跟李唐王朝的仇可就结大了，都是安禄山给挑的。所以契丹就背离了唐朝，投向了回纥汗国（回纥汗国，中国古代北方及西北民族，唐德宗之后改称回鹘）。但是，也有很多契丹人，内迁到长城以南，中原内地，跟李唐王朝很友好。最后安禄山举兵造反，平定安史之乱的两位中兴大将是郭子仪和李光弼，其中李光弼就是契丹贵族，他的姓就是赐予的国姓。他打仗的时候，靴子里常揣一把短刀，一旦战争失败，就准备拔短刀自刎。后人写诗“阵上靴刀决死生”，这里的“靴刀”指的就是李光弼，可以说保住李唐一脉，契丹人是做了很大的贡献的。契丹人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部落联盟的酋长，就是可汗，也发生了变化。

第一章 白马青牛 第五节 可汗废立新象

按照契丹民族的传统，部落联盟的首领只能由大贺氏家族内的人担任，虽然每三年要进行一次改选，但也只能在大贺氏家族内部进行。可是在连年的战争中，遥辇氏家族突然替代了大贺氏家族的地位，这是为什么呢？

发生这个变化的原因是因为契丹连年对外征战，所以会打仗的人在契丹部落当中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高。谁英武绝伦、武功盖世，能带领着契丹民族争夺生存空间，这样的人，渐渐地就最受契丹人尊重。在这个部落里特别能打仗的人，后来有了一个专有的称呼，同时也变成了契丹的一个官名，叫做夷离堇。夷离堇在契丹人中的地位，仅次于可汗，相当于契丹军队的总司令。而夷离堇一旦握有兵权，就可以随意地废立可汗。

唐玄宗时代，契丹的一位夷离堇废立了好几任可汗，让谁当可汗他都觉得不称心。怎么才能让立的可汗听话呢？最后，他想出了一招：把原来老可汗家族的人全都废掉，即大贺氏永远不能出任当可汗，立一个原来没资格当可汗的人来做可汗。于是就立了遥辇氏，遥辇氏原来没当过可汗，现在被夷离堇立了，自然就对夷离堇比较恭顺。这样一来，表面上看，可汗是契丹的最高领袖，实际上就是个傀儡，握有兵权的夷离堇才是契丹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契丹的领导阶层发生了变化。

契丹背唐之后，归附回纥汗国。回纥汗国在北方蒙古高原上，存在了大约一百年。后来由于天灾，也由于外族的进攻，汗国瓦解。回纥汗国瓦解之后，契丹人又转而投唐。唐朝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很重视契丹人，赐给契丹的部落联盟长（就是后来的可汗）一套仪仗，包括十二面旌旗、直柄华盖、曲柄华盖，俨然中原天子的仪仗。契丹的可汗必须拿到这些旗鼓，才被承认是契丹的领袖，这套旗鼓相当于中原王朝的玉玺。另外，这个时候契丹确立了一个新可汗登基的礼仪——燔柴礼。燔，拿火烧的意思。每一位新可汗登基，必须要举行燔柴礼，大家面向东方，点燃柴捆，火光熊熊，大家向东方遥祝。因为草原民族都有东向拜日的习惯，契丹人以东为上。我们看北京凡是始建于辽代的寺庙，如大觉寺，一定是坐西朝东，而不是像汉地的寺庙，坐北朝南。举行完燔柴礼之后，由部落的长老牵着马头，表示马上的人是新可汗，不管这个可汗是不是被大家推举的，只要举行了燔柴礼，就是可汗，大家就必须得承认他。

这样一来会出现一个什么结果呢？如果一旦有遥辇氏以外的家族，得到了大家的拥戴，自行举行燔柴礼，那么他也就是可汗，只要他能拿到唐朝皇帝赐的旗鼓，并不会存在法律、法理上的障碍。所以这个时候，契丹民族已经由部落联盟缓慢地向国家的形式过渡，直到一位契丹族的杰出领袖应运而生，把它彻底地由一个部落联盟变成了一个国家。

第二章 统一契丹 第一节 太阳神降生

史载，耶律阿保机天生就是个神人，那么他到底神到什么程度呢？《辽史太祖本纪上》记载：“初，母梦日堕怀中，有娠。及生，室有神光异香，体如三岁儿，即能匍匐。祖母简献皇后异之，鞠为己子。常匿于别幕，涂其面，不令他人见。三月能行；晬而能言，知未然事。”

耶律阿保机的母亲梦见了太阳，怀日生下了他，那阿保机就是太阳神。契丹人本来就有东向拜日的传统，图腾就是太阳，现在太阳降生了，落到他们这个部落里来了，当然要担任起领导部落的大任。阿保机出生的时候室内神光异彩，奇香弥漫，而且一生下来，个头大小就如三岁孩子，还会爬，三个月就会说话。可惜当时没有什么医学鉴定研究，否则这在人类发展史上是很特殊的一个人才。阿保机从小就能预卜未来，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因此，全部落都奉他为神。

有人崇拜他，自然就有人嫉妒他。他们家世世代代担任夷离堇，肯定很多人会妒忌：凭什么你们家老掌握兵权啊？现在你们家又生了一个小太阳。所以就有人要害阿保机。为了保护阿保机，阿保机的祖母死活不承认有过这样一个孩子，并把他藏在帐篷里不让人看见，还拿墨把他的脸涂黑。直到长大以后，阿保机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保机出生的时候就有那样的神异，长大了之后更不得了。不得了到什么程度呢？史籍记载阿保机成人之后，“身长九尺，丰上锐下，目光射人，关弓三百斤”（《辽史太祖本纪上》）。阿保机身长九尺（不知道辽宋时代一尺合现在多少，我觉得应该比现在短，否则阿保机身高两米六，超过姚明了），而且丰上锐下，目光炯炯，力大无比，能拉开三百斤强弓，精于骑射，武艺高强。当时阿保机的伯父释鲁，担任整个部落的于越。“于越”是契丹语，汉文书籍里面写作“总知军国事”，应该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宰相。辽建立以后，“于越”成为辽国大臣的最高头衔，有辽一代，二百一十年，担任于越的只有三个人，位在群臣之上。当时部落的于越，地位比夷离堇还要高。身为于越的伯父，看阿保机，那是打心眼里喜欢，越看越高兴，把他看作千里驹，认为将来整个部落的振兴，全在阿保机身上。于是，对阿保机疼爱有加，精心教养。

阿保机和自己的堂弟耶律曷鲁关系非常好，经常同吃同住。后来耶律曷鲁成为阿保机帐下的头号大谋士，也是契丹建国之后的第一位于越。两个人经常联手作战。有一次，契丹人对外讨伐室韦（室韦就是古蒙古人。室韦民族也是出自东胡系统，出自鲜卑部，其实跟契丹民族出于同源）。当时阿保机率千余精骑进攻室韦，包围了室韦的营帐之后，耶律曷鲁就跟阿保机讲，最好能够用汉人《孙子兵法》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打起来的话，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曷鲁说让阿保机领兵施加压力，他单骑进帐劝室韦投降，阿保机同意了。曷鲁永远以辅佐功臣自居，危险的时候我上，成功的时候你来。阿保机也当仁不让，既然你这么勇敢，就去吧。于是耶律曷鲁单骑进入室韦的营帐，劝说室韦首领投降。

室韦首领一看耶律曷鲁气度不凡、仪表过人，心里感叹这个人不得了。待到出了帐篷一看，千余契丹精骑，刀出鞘、弓上弦，看来打也打不过，向这样的人投降，也不算丢人，于是室韦部就归顺了。室韦归顺之后，契丹的力量壮大了。阿保机和曷鲁回来，他们的伯父于越非常高兴，称赞他们兵不血刃就征服了一个部落，获得了这么多的牲畜和大片的草场。但这时候，部族中却发生了变故。

阿保机这位担任于越的伯父的儿子，也就是阿保机的堂弟，实在是不怎么样，为了篡权，竟然弑父作乱。祸起萧墙，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怎么办？一下整个部落乱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阿保机振臂一呼，率领两千精兵奋起平叛，活捉了他的堂弟。

他的堂弟被活捉之后，居然不承认事是他干的，说是有别人挑唆，并表示自己与挑唆他的贼子不共戴天。阿保机问那贼子哪儿去了？他堂弟回答说已死于乱军之中了，这就变成死无对证了。阿保机明明知道他这个堂弟胡说八道，也知道这个人极其凶险，软硬不吃，用刑法威胁他没用，用仁义教化他也没用，留着就是祸害。但是阿保机非常仁慈，他对曷鲁说，咱这个弟弟弑父，罪大恶极，但是他现在既然认罪了，他毕竟跟咱们是手足，所以不要杀害他，但是咱们必须严加看管，别让他再作乱。

阿保机这次平乱立下大功，经过部落的一致推举，阿保机先是出任夷离堇掌握了兵权，然后出任了于越兼夷离堇，等于变成了契丹部落里的宰相兼军队最高统帅，地位一下就上升了。

第二章 统一契丹 第二节 阿保机称汗

唐朝末年，李唐王朝已经面临崩溃，朝不保夕。这种情况，就给北方草原民族的兴起提供了很大的机会。而且由于中原混战，李唐王朝管不了自己手下的藩镇，节度使互相攻伐，形势俨然回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这个时候，耶律阿保机是怎样抓住机会，使契丹民族进一步发展壮大的？

节度使之间的互相攻伐，造成的结果就是天下无主，中原大乱。很多中原人为了避难，就越过长城，到北方去发展。古代中国的人口流动，特点是从中原向四周扩展。首选当然是江南，南方慢慢开发起来，南方的经济就赶上并超过了北方，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今天；还有一部分人北上，到了蒙古草原。实际上，长城是中国农牧业天然的分界线。为什么中原人在打败了北方民族，比如秦始皇打败了匈奴之后，不消灭匈奴，而是修一道长城，拦住匈奴人呢？因为长城是农牧业天然的分界线，长城以北的土地，最好是不要耕种，让它风吹草低见牛羊，如果耕种了这里的土地，那么出现的结果，可能是破坏了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当时大量的中原人北上，他们就把草场变成了耕地。契丹有了农耕，开始定居，学会了冶铁、织布、晒盐等，对于当时契丹民族的发展，是很有利的，来归附的汉人也越来越多。

汉人来了之后，往往就变成了契丹人的奴隶，这是汉人不能忍受的，所以就要逃亡。在这种情况下，阿保机束手无策，契丹的贵族们跟阿保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阿保机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让这些贵族们不再反对自己。此时耶律曷鲁向他进言，说大王何不从众人之意，继可汗之位。你只有当上了可汗，名正言顺，大家才不会反对你。你现在毕竟只是于越兼夷离堇，你虽然总知军国事，但你不是我们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那你的话就可以有人不听啊，所以你干脆就做可汗得了。阿保机内心里肯定是想做可汗的，但是他不能有所表示，因为可汗只能是遥辇氏的人当，耶律氏是不能当的。他回答说如果我现在做了这个可汗的话，大家会不会反对啊？兹事体大，我可不能不三思而行。曷鲁就又说了，遥辇氏担任可汗已经九代了，他们家担任可汗的时候，咱们家一直担任夷离堇，但他们家当可汗的时候，“君臣之分乱，纪纲之统隳。委质他国，若缀斿然。羽檄逢午，民疲奔命”（《辽史耶律曷鲁传》）。你看他们家可汗当得，把咱这个民族弄得这么惨。其实耶律曷鲁这个话很强词夺理，人家当可汗可没权，权在你们家手里，国家弄得这么惨，你应该首先反思，是不是你的责任。但曷鲁认为就是因为他们家当了可汗，君臣名分、纲常全都乱了，咱们这个民族才仰人鼻息，不是归附于北方强权，就是归附唐朝，现在咱们该自己发声了，咱们该强大起来了。顺天应人，现在的可汗就应该您当。阿保机沉吟再三，觉得曷鲁说得确实很有道理，看来自己如果不担任这个可汗的话，确实是太对不起老百姓了，逆天悖理，这是不行的。于是阿保机在众人的拥戴下，被选举为可汗。

阿保机给中原王朝上表报知自己称汗的事。当时的这个中原王朝，已经是有一会儿没一会儿了。公元907年，节度使朱温废唐自立，建立了梁，中国历史开始进入五代十国时期。五代十国，光听名字就能听得出来，怎一个乱字了得啊？中原黄河流域，五十三年换了五个王朝——梁、唐、晋、汉、周，因为这五个名字在历史上都有过，所以在这时的五个王朝名字上都加个“后”字。最长的后梁，十七年；最短的后汉，四年，还换了俩皇帝。五十三年是个什么概念？盛世王朝的一个天子，在位就能到这个数，汉武帝五十四年，康熙皇帝六十一年，乾隆皇帝算上太上皇是六十三年。所以，古人作诗说：“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五个姓，五十三年，十五个皇帝。当时阿保机做可汗的时候，正好也是赶上这么一个对契丹很有利的情况，中原王朝内乱。但是，契丹的可汗继位，必须要通报给中原王朝，理论上应该得到中原王朝的册封。所以阿保机就派人入梁去见梁太祖朱温，希望得到朱温的册封。

阿保机给梁太祖上表怎么说呢？他说，我们原来那位可汗，自知自己德行不够，所以呢，他就去了。他去了之后，立下遗命，让我继任可汗。梁太祖不明白契丹的可汗是三年一选的，甭管前任可汗到底是怎么去的，看来阿保机让他去的可能性非常大。甭管他到底是怎么去的吧，他没有资格立遗命指定下一任可汗，因为下一任可汗应该是选出来，而且应该是在遥辇氏里面选，不可能选到你耶律氏去。中原王朝不明白这些弯弯绕，但是中原王朝知道阿保机急于得到自己的册封，所以梁太祖提出许多苛刻的条件。你不是急于得到我的承认吗？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册封你。哪些条件呢？第一，我的死敌晋王李克用，你帮我灭了他，我平一天下，哪儿都服了，就这个山西晋王不服，你帮我打他，打他我就册封你；第二你得向我称臣；第三个你得给我贡献战马，因为古代打仗战马是最宝贵的，而契丹产马，你得给我贡献。阿保机一看，这个条件太苛刻，不能答应，转而就去联络李克用。既然这个后梁朱温不答应册封我，那咱哥儿俩合作，灭了朱温，你当中原皇帝，由你来封我。这时的阿保机在中原各个政权之间游刃有余，谁给好处就帮着谁，反正是中原人之间的内斗，打死谁对于他来讲都是无所谓的，他正可借机壮大自己的力量，只要有汉人逃到他这儿来，他就接受，让他们教契丹人纺织、种庄稼、冶铁，趁机壮大自己的部族。

第二章 统一契丹 第三节 诸弟之乱

按规定，契丹族的可汗三年一改选，但阿保机一连干了九年，丝毫没有改选的意思，连走个形式也没有。这样一来，底下这帮人就不干了。首先是阿保机的兄弟们不干了。阿保机丝毫没有退位的意思，阿保机的兄弟们又铆足劲儿想过把可汗瘾，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阿保机的兄弟们觉得，既然可汗的位置现在已经由遥辇氏转到耶律氏手里，就应该三年一选，你当了几任之后你下去，就该轮到我了，凡是姓耶律的都有机会过一把可汗瘾。可现在阿保机都当了九年了，压根儿就没有下去的意思。他不下去怎么办呢？兄弟们就要帮他下去。于是，阿保机的兄弟们起兵作乱，这就是《辽史》记载的诸弟之乱，一共三次。

阿保机是什么人啊？那么容易就让兄弟们给乱了？他才智过人，非常有谋。第一次，他的几个弟弟要作乱，还没等发生，就被阿保机扼杀在萌芽状态了。他的弟弟中有一个叫剌葛的，这个人最坏，每次作乱都是他挑头；还有一个叫迭剌，一个叫寅底石，一个叫安端（这些名字比较古怪，因为都是契丹语音译成汉语的）。阿保机把兄弟们的作乱扼杀在萌芽状态之后，就拉着这些兄弟们登山祭天，让他们对天发誓以后不再跟自己作对。这帮兄弟一看，如果不发誓的话，下场可想而知，山底下全是阿保机的兵马，亮晃晃的大刀片子刚磨了，弓也已经拉满了。于是，诸弟全发誓：以后我们忠于大哥，你永远是老大，永远是我们的可汗，是我们的伟大领袖。

《辽史太祖本纪上》记载：“皇弟剌葛、迭剌、寅底石、安端谋反。……上不忍加诛，乃与诸弟登山刑牲，告天地为誓而赦其罪。”

这帮人发完誓之后，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可是不一样的。到了第二年秋，阿保机出征在外，兄弟们又造反了，因为这一年到了改选可汗的年头了。这一次造反，他们准备在阿保机回军的路上，发兵截击阿保机。这一次，阿保机自行举行了燔柴礼，就是烧柴火。你们不是不让我当可汗吗？我现在就开始烧柴火祭天，祭完天我就是可汗了，我是可汗你们就没有资格反对我了。这帮兄弟一看，我大哥太狡猾了，我们的兵还没准备好，他的柴火都已烧完了。这没法办了，只好忍下来，老大我们又错了，您大人大量，宽恕我们吧！于是，这次叛乱又被平定了。

《辽史太祖本纪上》记载：“诸弟各遣人谢罪。上犹矜怜，许以自新。”

但是，他的兄弟们并不就此消停。他们总结教训：第一次，咱们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没等咱们动手，他就把咱们拉山上盟誓去了；第二次，咱们准备好了兵马，准备截杀他，没想到咱准备兵马的速度再快，也没有他准备柴火的速度快，没等咱出兵，他那儿烧柴祭天，已经是可汗了。咱得吸取教训，咱也准备柴火，不是谁烧柴火，谁就是可汗吗？这个谁不会啊？所以第三次诸弟作乱，阿保机的兄弟们也准备了柴火，祭了天之后宣布剌葛是可汗。我们选出新可汗了，然后再出兵去打阿保机，这下我看你还能怎么着。当时的阿保机领兵在外，并没有在他的营帐里，这次叛乱，叛军猛攻阿保机的老家，进军的速度很快。在这种情况下，阿保机的夫人，也就是后来辽国的皇太后述律氏，表现出了过人的一面。

我们说契丹民族有母系氏族的遗存，女子的地位是很高的，特别是君长的夫人。述律氏马上调集兵马，死守老营，直到阿保机援军赶到，将叛军一举击溃。击溃了叛军之后，阿保机怒斥他的兄弟们，说你们屡次谋逆造反，我数次加以宽恕，没想到你们这么反复无常。向天祭告了不算，我烧了柴火，你们也烧柴火，如果再不严惩的话，我就对不起祖宗了。所以，阿保机让诸弟认错，悔过之后把诸弟释放回家。但他的弟弟底下跟着叛乱的三百多人，经过部落长老开会审判，一律处死。阿保机还算是宅心仁厚，处死之前给这三百多人开了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让他们尽情地歌舞、饮宴、摔跤、射箭，通宵达旦，想玩什么玩什么。玩够了之后，第二天，阿保机派人到这些人居住的营帐，去宣读这些叛逆者的罪状。

《辽史太祖本纪上》记载：“上叹曰：‘致人于死，岂朕所欲。若止负朕躬，尚可容贷。此曹恣行不道，残害忠良，涂炭生民，剽掠财产。民间昔有万马，今皆徒步，有国以来所未尝有。实不得已而诛之。’”（阿保机不无感叹地说：“置人于死地，本来不是我的愿望。如果你们仅仅反对的是我个人的话，我完全可以宽大你们。但是你们恣行不道，残害忠良，涂炭生民，劫掠财产。民间曾经都有马骑，现在都变成了徒步，这是有国以来从来没发生过的。杀你们实在是不得已。”）

这三次平叛战争打完之后，契丹族的损失惨重到什么程度呢？人口减少了十多万，马减少了上万匹。参与第三次作乱的三百人一律被处死，但是阿保机赦免了他的兄弟们，这样看起来，阿保机这个人还是顾念手足之情的，也为史官所称道。我们可以看看，在中国历史上，尤其是皇家，兄弟相残那是史不绝书啊。皇帝最关心的是什么东西？是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什么父子情、夫妻义、手足情，这不是他关心的。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很多明君圣主，杀起自己兄弟来，是毫不手软的，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如果跟阿保机比起来的话，那不能不说，阿保机能做到这一点，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

阿保机能够宽恕敌人，实际上正证明了自己力量的强大。其实，历史上大多是这样，越是强大的王朝，越开放，越能包容反对力量。越是走向没落的时候，挣扎得越紧张的时候，往往对待政敌越实行苛政，或者是暴政。阿保机有这种胸怀，知道凭着自己的力量，在自己的领导下，契丹民族将会走向强大，走向繁荣，弟弟们也最终会拥护自己。

第二章 统一契丹 第四节 盐池之变

诸弟之乱一平定，迭剌部里面再没有人反对阿保机了，阿保机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可汗了，迭剌部的各个氏族都对他顶礼膜拜。但是，契丹一共八部，阿保机仅仅征服了一部，还有七部呢。打了半天都是跟自己兄弟在打，还没有外战呢。当然八部里阿保机这部是最强大的，但即使最强大，也只占八分之一，其他七部要是联合起来对付他，该怎么办呢？

阿保机非常聪明，他以退为进，交出了可汗的旗鼓。你们不是抢这个东西吗？给你，我不要了，你们谁喜欢谁拿走。你们不是觉得我这个地方好吗，水草丰美？给你，我不要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呢？我手下汉人众多，这么多汉人来投奔我，咱们可以风吹草低见牛羊，茫茫大草原上纵横驰骋，他们不行，他们太娇气。所以呢，我把土地交给你们，旗鼓交给你们，你们也别再跟我作对了。我离开这个地方，我筑一座城，我让我的这些汉人们住到城里去，我搬去跟他们一块儿生活，你们看怎么样？那七部一听太好了，我们不动刀兵，把这大瘟神就送走了。你跟汉人住一块儿，过几年之后，你就退化了，上不了马了，也拉不开弓了，我们灭你就轻而易举了，你赶紧走，晚一天我们都跟您急。于是阿保机走了，筑了一座汉城。

筑城的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好在哪儿？出产食盐。草原民族打仗没有后勤供应，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过去给一箭，一烤就吃了，但盐是必需的啊，这个东西不能没有。阿保机这儿出产食盐，其他各部要吃盐，就得找耶律阿保机。但不能白给，总得拿东西交换吧？所以阿保机的力量越来越壮大。在力量越来越壮大的情况下，阿保机就想着怎么把那七部给收拾了。这时就有人给他出主意了。

给他出主意的就是他的妻子述律氏。怎么对付其他七部？大王附耳上来，咱如此这般，就把这七部解决掉了。阿保机一听，好主意！便跟那七部的领导人说，咱们是不是同族兄弟啊，吃了我的盐你们也不感谢感谢？七部一听也有道理，这帮人胸无大志，把阿保机赶走以后，草原上没有人压着他们了，他们可以酒池肉林，可以胡吃海喝，可以醉生梦死，阿保机又给自己提供盐，多好啊，是应该感谢感谢人家。于是这些人赶着牛羊，抬着酒浆，来赴鸿门宴。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酒酣耳热之际，伏兵四起，阿保机早就埋伏好了，明晃晃的大刀片子向着这帮人的脑袋就砍过去了，七部贵族一下全被杀光。这就是契丹历史上著名的盐池之变，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反对阿保机了，阿保机在契丹民族中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这个时候，可汗的位置就又回到了阿保机的手中。阿保机吸取了以前诸弟作乱的教训，再到选可汗之年，就准备恢复选举的仪式。我得选一下，形式还是要走的，但可汗候选人就只能有一名，那就是我，阿保机。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咱们生活微笑着继续；不同意，我弟弟们的三百手下和七部大人们在前面召唤着你。但是就在阿保机要选可汗的时候，有一个中原人跟阿保机说了一番话，他说我们中原的天子，没听说有推选的，我打下江山，我做皇帝，然后我传给我儿子，我儿子传给我孙子，我孙子传给我曾孙，以垂于无穷。你们三年还选一次？在我们中原可没有这种事啊。他把这番话一说，阿保机就打消了要选可汗的意思，而且很羡慕中原王朝的帝制传位法统，想要当皇帝了。那么是谁跟阿保机说的这番话呢？

第三章 太祖建国 第一节 韩延徽献策

在契丹民族的发展过程中，汉人韩延徽厥功至伟。他不仅始创了辽国的典章制度，而且是辽太祖阿保机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阿保机之所以会对一个汉人如此信任，是因为韩延徽曾经帮他解决了一个最头疼的难题。

当时阿保机最头疼的事是什么呢？就是汉人北迁的问题。中原战乱，很多汉人来到契丹人的聚居地，但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因为不堪忍受契丹人把他们当作奴隶的折辱，再有就是不习惯草原生活，他们中的大部分又纷纷逃亡。阿保机很为这件事头疼。

有一次，阿保机跟述律后谈起这件事，表示自己束手无策。管契丹人我没问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管汉人咱没这经验，他们老跑，怎么才能把他们留住？述律后说这事简单啊，你不应该问我，请韩先生来问问不就完了吗？他就是汉人啊！阿保机茅塞顿开，就派人去请韩延徽。

韩延徽来了之后，对阿保机说汉人牧牛放马非其所长，而男耕女织、冶铁制酒为其长处，也为我方所需。莫若划地筑城，以安置汉人，并使其各有配偶，垦荒耕田，种植五谷，纺纱织布，冶铁制酒。大王不费举手之劳，坐享南伐之功岂不为善？再说大王欲安天下，须得安民乐业，民安则国安。

阿保机听了这番话，击节赞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用人要用他的长处，你让汉人放羊、放马，他们确实不会干这个事。一群羊跑出去，你知道哪只是你的，你怎么给领回来？当初要真让韩延徽干这个，他也不擅长。但汉人会纺织、冶铁、酿酒、煮盐、筑城，应该发挥他们的长处，这些产业如果发展起来的话，对于契丹民族的发展，对于将来契丹政权的发展都是大有好处的。所以，阿保机就接受了韩延徽的主张，在契丹祖居的地方设州县，建立城堡。阿保机还特别有主意，他为了不让迁过来的汉人思乡，就按地域建城。凡是从一个地方迁过来的人，就给他们筑一个城，这个城就用他们家乡的名字命名，假如你是三河县来的，我在这儿建了个县，还叫三河县。这有点像侨居的郡县，等于这个城就是三河同乡会，你现在虽然住在草原上，但一报家庭住址什么地儿，三河县××街，你就不会有一种思乡之情了，因为现在你还是住三河县的，看到的全是你的老乡，听到的全是乡音。这样一来，你就在这个地方安居乐业了，用里的一句话说就是“反认他乡作故乡”。以后凡是契丹贵族对外征战，被俘的中原百姓，也一律都用这种办法安置，设立这种州县。不但国家可以设立州县，宗室、诸王等人也可以设立，等于权力下放，自己去建立州县，让草原上兴起一座一座的新城，安置那些中原移民，让契丹人也过上农耕定居的生活。

韩延徽出的这个主意好极了，这样汉人在契丹就能够定居下来，帮助契丹发展起来。所以史籍上对韩延徽有这么一段评价：“延徽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由是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诸国，延徽有助焉。”（卷二百六十九）契丹能够国力强盛，威服诸国，韩延徽可以说是厥功至伟，他使契丹混乱的局面安定了下来。

当契丹准备举行改选可汗典礼的时候，韩延徽告诉阿保机不要举行。因为你是可汗，你只要叫可汗，你就老存在着一个到点改选的隐患。比如总统没有世袭的，就得到几年一选。你要想世袭怎么办？改叫皇帝，一称帝这事就解决了，皇帝没有选举的，从秦始皇统一至今没听说皇帝有任期，四年选一个新皇帝，没有这事儿。阿保机立刻明白了，决定不称可汗了，改当皇帝。公元916年，阿保机正式建国称帝，国号大契丹（契丹的国号几经变化，947年改为辽，983年又改叫契丹，到1066年又改叫辽，现在一般就用辽作为他们的通称），阿保机自称天皇帝，述律氏为地皇后，封长子耶律倍为皇太子，号称人皇王。耶律倍的“倍”字就已经是汉语了，他的契丹名字叫耶律图欲。阿保机建国之后，也起了汉名，叫耶律亿，说明他接受了中原王朝的礼法。阿保机用天、地、人，给自己、皇后、儿子来命名，正式建国称帝。

反观契丹以前的中国历史，少数民族的君长在入主中原之前，在草原上就建国称帝的这可是第一遭。匈奴的君长单于，鲜卑、突厥、回鹘的君长可汗等，他们进入中原之后，才会仿照中原的制度，建立国号，称帝。这时候他们已经入了中原，才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而契丹是在草原上就建国称帝的，并且兴建了都城。契丹的都城是上京，正式的名称叫临潢府，临着潢水（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就是今天内蒙古的巴林左旗。

有人讲，上京临潢府是北方民族在草原上建立的第一座城市，以前没有。以前我们说汉跟匈奴打仗，打得匈奴漠南无王庭，王庭迁到了漠北。那显然是帐篷，城怎么能迁到漠北呢？唐朝李靖、李大破突厥，攻至突厥可汗所在的牙帐，见牙帐前面竖立着狼头大纛旗，说明也是住帐篷的。而契丹人却在草原上建了城——当然现在也有不同说法，有人说回纥人最早在草原上建立了城，首都富贵城，在今天的蒙古国，但现在毕竟找不到了。而上京临潢府的遗址至今保存完好，城墙、街道、房屋的基址都能看得出来。契丹建立都城，建国称帝，标志着这个民族取法中原的开始，这是契丹民族发展历史上非常了不起的一点。

为什么了不起呢？咱中国疆域辽阔，960万平方公里，也有比我们大的国家，但是我们看中国版图形成的特点，绝不是像有的国家那样，靠武力扩张，是靠先进的生产方式、先进的文化向边缘地区扩张，对边疆进行开发建设，使得那些地区自动地归附中原归入中华版图，我们的疆域是自然形成的。契丹人取法中原建国称帝，这说明契丹也以这种文化为正统，也以中原王朝自居。后来契丹皇帝曾经讲过这种话：“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契丹国志》卷九）我们的典章制度跟中国一样，那我们是哪国人？我们当然是中国人，我们待的这块地儿就是中国的地方。所以契丹民族以今天内蒙古赤峰市为核心，建立起了一个大帝国，这些地方深受中原文明、中华文化的影响，内蒙古、东北就留在了中国版图之内。所以我们讲，耶律阿保机建国称帝的意义绝不是只换了个称呼那么简单，其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第三章 太祖建国 第二节 一国两制

自古以来，中原的华夏民族就有“胡虏无百年之运”的说法，这个说法究竟有没有道理呢？在中国历史上，契丹是第一个打破这个说法的民族。它之所以能够统治大半个中国达两百年之久，关键在于它始创了一种先进的政治制度，而这种制度至今仍被我们应用。那么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制度呢？

对于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我们中原人总会说一句“胡虏无百年之运”，非常得意，就是说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不会超过一百年。为什么不会超过一百年？因为你比我落后，落后民族征服先进民族，往往是被先进民族的先进文化所征服。你打我是因为你羡慕我，古代打仗可不是落后就挨打，而是先进就挨打，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跟综合国力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游牧民族快马弯刀，往往就把先进民族征服了。征服了之后就面临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你学我，第二就是你不学我。你学我，你就变成我了，还有你吗？快马弯刀我打不过你，子曰诗云我是祖宗，你一旦从马上下来，把刀插进鞘里，捧起书来读，你就会对我无限崇拜。你看我，穿的是绸，吃的是油，你看你们，住帐篷吃生肉。你变成我了可就没有你了，所以你没有百年之运。像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北魏孝文帝改革，全面取法中原，鲜卑这个民族在今天还有吗？显然已经不存在了。骁武凭陵的民族一旦从马上下来，就会被新兴起的游牧民族，像柔然、突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要知道，他们当年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啊，但你一下马就完。你不学我，你用这么落后的方式统治这么广大的先进地区，统治这么多人口，那结果就是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您该放羊您还回去放羊去，您肯定不愿意。我们看世界历史上，没有一个靠武力征服建立起来的政权能够长久的。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必然要面临这种尴尬——到底是学中原还是不学他，我学不学他都没我。但契丹人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绝顶的聪明。

契丹人的聪明在于实行一国两制。可以说，契丹是中国历史上最成功地实现了一国两制的一个王朝。“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辽史百官志》）我们契丹人不学你，但是呢，我也不让汉人学我，而是实行两种制度，设北面官、南面官，北面官统治契丹人和草原民族，南面官统治汉人（包括后来被太祖征服的渤海人）；南面官采用汉法统治，北面官用契丹旧法统治。南面官穿的都是唐朝服装，软脚幞头、窄衣小袖，完全跟中原一样，官名也一样，令、仆射、枢密使、节度使；北面官还是契丹的旧称，于越、夷离堇，断案的官叫夷里毕，还是这些契丹名字。

辽的上京临潢府没有留到今天，后来女真人兴起，攻打辽国的时候，对这个城市进行了破坏，但是这个城的遗址保存得很完好。特别有意思的是从遗址上看，这个城市分两半，北边是宫城，南边是汉城。南边的汉城能看得出来有街、有房子。北边宫城正中间孤零零的一个皇宫的遗址，其他什么都没有。北边为什么就一个皇宫呢？因为契丹人住帐篷。南面汉人住瓦房，他们住不习惯，而且还觉得人一住瓦房就待懒了，就图舒适了，逐水草而居的这种习气就没有了，所以北面围绕皇宫的全是契丹人的帐篷。据说现在还能发现安帐篷的时候打桩子的痕迹，因为蒙古草原上人为的破坏也少。所以，契丹不但一国两制，还一城两制，并表现在方方面面。

契丹保证了本民族的骁武凭陵，又让汉人在这儿不会有疏离感，所以辽是第一个打破“胡虏无百年之运”说法的北方民族，九个皇帝享国二百一十年。二百一十年是什么概念呢？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的历代中原王朝中，把契丹放在里面都算是长的。而且二百一十年才换九个皇帝，应该说政局比较稳定，五代五十三年可换了十几个皇帝呢。所以，一国两制这个制度可以讲是非常成功的，这种制度对于以后中国历史的发展，也提供了一个借鉴，一种政治智慧。

我们可以看到，契丹王朝在效法中原这一点上，作为草原民族是一个先行者，而且他们开创的这些制度，对于以后中国历史发展的深远影响是怎么评价都不过分的。同时，对于今天祖国边疆地区的开发，他们的贡献也是相当大的。我过去就强调过这么一个观点，塞北三朝，辽也好，西夏也好，金也好，与两宋并立。甭管是辽、西夏、北宋，还是金、西夏、南宋，这都是祖国内部的一段历史，可以把它看作后三国，也可以把它看作后南北朝，因为契丹跟宋朝后来就是互称北朝南朝，那就是后三国或者后南北朝，他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契丹民族建立起来的国家，绝不像我们在评书演义，或者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那样，应该对他们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另外，契丹还有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创制了自己的文字。北方骑马民族，比如匈奴，当年是那么英武绝伦，被汉朝打败之后除了和汉族融合的，剩下的就不知所踪了，因为他自己没有文字，没有记载。中国史书记载北匈奴就到公元2世纪，几百年后，在欧洲突然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民族横扫欧洲，有人说这就是当年的匈奴。史学家就争论不清了，你说他们是当年的匈奴，那么这二百年他们在哪儿藏着呢？他们没有文字，很有可能他们待的那地方周边民族也没有文字，所以对他们没有记载。草原民族最早创立自己的文字的，可能是回鹘人，创立了一种拼音文字。那契丹人创立的文字什么样呢？

第三章 太祖建国 第三节 契丹创立小字

今天，契丹文已经成为一种无人认识的死文字，甚至连考古学家也没能破译出一个完整的语句。因此，契丹文被称为是21世纪的一个不解之谜。那么契丹文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文字，又为什么会变成不解之谜呢？

金庸先生的名著有两个影视剧版本，一个香港版本，一个中央电视台版本，里边都有一个镜头——萧峰的爹被误杀了，临死之前在崖壁上刻字。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香港的那个版本萧峰的爹刻的是蒙古文，而在中央台版本中萧峰的爹刻的是契丹文，就是那种乍一看是汉字，仔细一看却不认得的。

我们都知道，一个民族创制文字标志着进入了文明时代。特别是契丹人，他们作为草原民族有了自己的文字。当然契丹大字不是特别好写，也不是特别好用，如汉字中单音节的“天”，契丹语读成“腾格里”，那么写出这个字要读仨音，这个很别扭。所以后来契丹人又参照回鹘文创立了契丹小字，契丹小字流传就比较广了。

非常可惜的是，契丹书禁甚严，几乎是把契丹文当作国家秘密来保存，宋朝人都不认得契丹文。这样一旦跟宋朝打仗，契丹文的文件被宋朝人截获了，宋朝人就不认得，等于是密码。由于宋朝人都不懂契丹文，所以随着契丹族被后来的强大民族灭亡之后，契丹文就慢慢变成一种死文字了。当然，现在也有学者在考证、破译，主要是根据出土的墓志铭（一面汉字一面契丹文），但可以说是一项艰苦的工作。

契丹人创立了自己的文字，标志着他们进入文明时代，再加上汉臣们出谋划策，契丹的国力开始蒸蒸日上。但在国力蒸蒸日上的情况下，却出现了一件令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现在叫耶律亿）十分伤心的事情——韩延徽跑了。韩延徽这么大的功劳，他怎么跑了？

第三章 太祖建国 第四节 “四郎”探母

韩延徽建国有功，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对他十分信任，而且格外厚待。可是阿保机却万万没想到，韩延徽竟会突然不辞而别。既然阿保机对韩延徽如此重用，韩延徽为什么还要离开呢？离开契丹后韩延徽又去了哪里呢？

韩延徽为什么跑了呢？原因是他想家了，他要回去探望母亲。后来有一出戏叫《四郎探母》，里面的四郎叫杨延徽，因此现在甭管是历史学家还是民俗学家，都在这儿考证，说很有可能《四郎探母》里的杨延徽原型就是韩延徽。

韩延徽可能在契丹待的时间太长了，再加上不太习惯契丹的生活习惯，毕竟跟他成长的环境、跟他的家乡差别太大了，所以他就跑回到自己的家乡。耶律阿保机对韩延徽的不辞而别十分伤心，觉得韩延徽的逃跑像是断了他的一条胳膊，这可怎么办？也找不着他。

韩延徽回到自己的家乡，重新投在刘守光麾下。韩延徽才华横溢，他能帮助契丹建国，你想他得有多大的本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殊于众，众必诽之”。有一个大谋士嫉妒他，整天给他小鞋穿，他一气之下又跑了。韩延徽投宿在自己的朋友家里，跟朋友说，我太不得志了，本来以为我回来之后中原故土会善待我，没想到还不如在契丹呢，我还得回契丹。他一说要回契丹，朋友吓坏了，你疯了，你从契丹跑出来，人那儿没准通缉令都发了，海捕文书逮你呢，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韩延徽微微一笑，说你不了解阿保机这个人，我了解他，我回去肯定没事。我跑出来的时候，他肯定伤心欲绝，他失去我就像失去一条胳膊一样，我回去，他得对我高接远迎，你放心。于是韩延徽又回契丹来了。

第三章 太祖建国 第五节 三朝开济老臣心

对于韩延徽的不辞而别，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既伤心，又恼火。可是没过多久，韩延徽就去而复返，那么盛怒之下的阿保机，会因一时气愤而杀了韩延徽吗？还是会既往不咎，继续重用他呢？

韩延徽出走之后，太祖皇帝是茶不思饭不想地琢磨韩延徽。有一天，梦见一只白鹤飞入帐中，太祖皇帝一觉醒来，兴奋异常，高兴地对周围的大臣们讲，韩延徽要回来了。果不其然，几天之后，韩延徽就回来了。太祖皇帝见了面也得问他，说我对你挺不错的，你为什么要逃走啊？韩延徽回答：“忘亲非孝，弃君非忠。臣虽挺身逃，臣心在陛下。臣是以复来。”（《辽史韩延徽传》）意思是，我不养老母我不孝，我抛弃旧主我不忠。但是我虽然逃回家乡省亲，心中时刻思念陛下，所以我去而复还。我回了一趟家，就是了一个心愿，省得大家骂我不孝不忠。老母我也探望了，身体安康，福寿康宁；我也为我的旧君效力了，但他不好好用我。本来我一心思念着陛下，所以我又回来了。阿保机一听，非常高兴，给他起了个名，叫匣列，契丹语“复来”的意思，所以韩延徽又叫韩匣列。

韩延徽去而复还之后，曾给家乡写信，在信上说自己“非不恋英主，非不思故乡。所以不留，正惧王缄之谗耳”（卷二百六十九）。我不是不恋中原的英主（当然了，中原这主子肯定也不“英”，要“英”他也不会跑，说句客套话，你也别信以为真），我之所以不留下来，是因为那个叫王缄的人老跟我作对，老进谄言。而且，韩延徽把老母托付给故主。他说“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卷二百六十九）。我把老娘留在中原故土干吗？当人质啊。所以，有我在契丹这儿，你们放心，我不让契丹南侵，我不会让契丹打我的故乡，我让契丹国力强大，但是绝不会让契丹与中原王朝为敌。因此史籍记载说：“故终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为寇，延徽之力也。”（卷二百六十九）

这样一来，韩延徽在辽一直任高官，历侍太祖、太宗、世宗三朝，可以讲是三朝开济，辽国的许多制度都是由他开创的，死后葬于幽州，人称崇文令公。

太祖皇帝建国之后，草创制度，然后开始南征北讨，征服了回鹘，灭掉了立国二百多年的渤海国（靺鞨人建立，疆域主要在今天的东北、俄罗斯的远东部分和朝鲜半岛的北部，立国二百余年，被太祖耶律阿保机于公元925年灭掉），以及一些北方草原民族。至此，辽的疆域已非常广阔，盛极一时。

阿保机灭掉了渤海国之后，率师回军，由于常年征战，积劳成疾，突然去世。阿保机一死，因为接班人的问题，辽国出现了一段内乱。那么到底最后谁继承了阿保机的皇位呢？

第四章 断腕太后 第一节 智取幽州

述律皇后不仅帮助阿保机平定内乱，抵挡外侵，还积极地为辽国建设出谋划策。当年阿保机对富庶的中原垂涎已久，计划以武力强取幽州。可是述律皇后却为他想出了一个事半功倍的方法。那么，述律皇后到底想出了怎样的办法？阿保机采用她的办法了吗？

当时，“十国”里的吴国国主曾送给阿保机火油。在今天的军事博物馆古代战争馆里面还有火油柜的模型。它是一个方形的匣子，有一个喷嘴，可以喷出火油，点火燃烧。你如果用水救火，浇水越多，火燃烧得越旺。吴主挑唆阿保机南下，去打中原王朝。阿保机当时就接受这个挑唆了，这玩意儿真好使。契丹跟中原王朝打仗，之所以打不过，在阿保机看来就是中原人太狡猾，他不跟我正面交锋。有本事咱到平地儿上，两军对阵，刀对刀，枪对枪。这样打一仗的话，中原肯定打不过契丹，步兵怎么能打得过骑兵呢？而中原王朝凭借坚城不出，你骑兵再厉害，冲到城墙底下也就没辙了。中原城高池深，易守难攻，阿保机一筹莫展。这个时候吴主给我送来火油，我喷他一个试试，我有了这玩意儿，你什么城能挡住我？阿保机拿到这东西的时候当即决定发兵攻打幽州，先试试火油好不好使。

这时候述律后赶紧站出来阻止，说你不就是想试试这火油好不好使吗，值当打一仗吗？这事可不能干。阿保机当然很不甘心啊，我好不容易想找一个地方试试火油，你咋不让呢？你说咱们草原上什么能值当用这火油烧？烧一帐篷？这个时候述律后指着帐外的一棵大树问阿保机，如果这棵树没有了皮，还能活吗？阿保机说，那当然不可能活了，树没皮了那不就死了嘛。述律后接着说，对了，树没有皮不能活，一国也是如此，你没有必要去攻打幽州。你不是喜欢幽州那地儿吗？以三千铁骑埋伏在幽州之侧，断其粮道，围上它三年，城里没得吃，不攻自破。

《辽史后妃传太祖淳钦皇后述律氏》记载：“后曰：‘幽州之有土有民，亦犹是耳。吾以三千骑掠其四野，不过数年，困而归我矣，何必为此？万一不胜，为中国笑，吾部落不亦解体乎！’”

阿保机一听，有见地，就听了述律后的话。但是架不住中原的降将不断地到他那儿去描述南方怎么富庶，中原怎么广大，耕地多么辽阔，生活多么富足，所以阿保机还是两次兴兵南下，结果全打了败仗。后来他才意识到皇后的见解是完全正确的，之所以打败仗就是没听皇后的劝告。在他有生之年，就再没有兴师南下了，但却基本上把东北、西北这些地区完全统一了，为契丹王朝的建立奠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第四章 断腕太后 第二节 三子采薪

太祖皇帝阿保机统一了契丹周边地区，为契丹王朝的建立奠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之后，撒手西去。他死后，理应由太子耶律倍即位，但是述律皇后却坚决反对。述律皇后为什么要反对太子即位？她希望由谁来继承皇位？最终述律皇后达到目的了吗？

阿保机归天之后，理所当然该由太子耶律倍承继大统，但是，述律后不愿意。述律后生了三个儿子，长子耶律倍（契丹名字叫突欲，有的书上翻译成图欲），次子耶律德光，三子耶律李胡。

其实，在三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太祖阿保机就曾经对他们有过几次考察。有一次，太祖皇帝观察这仨孩子的睡相，老大、老二睡觉是正常人的形象，但那小儿子，缩在俩哥哥背后，团成一团，他让俩哥哥给自己挡风。所以太祖就说了，这孩子不行，不成器，睡个觉都怕冷，躲俩哥哥背后。还有一次，外面刮着大风、下着大雪，太祖皇帝让三个儿子出去捡柴火。二儿子耶律德光出去之后，速度很快，甭管干的、湿的，能用不能用的，捆了一大捆回来复命，这一大捆，比他人身都高；长子耶律倍很仔细，认真地把自己找到的柴火归类，湿柴不要，只拣干柴，而且撅得长短差不多，戳齐了，绑好，背回来；三子耶律李胡，缩手缩脚地走了几步，捡了点儿可能不知道大哥还是二哥谁掉下来的柴火，捆巴捆巴回来了，可能他捡了有那么十几二十根，可他捆也没认真捆，狗熊掰棒子似的，回来之后只剩下了三四根。当时耶律阿保机跟述律后说：长子巧、二子诚。耶律倍很巧，你看他多巧，他把柴火分了类，还撅得长短差不多，非常美观；二子耶律德光很实诚，虽然他弄回来的柴火品相不如大哥的好，但是你看看，速度又快，量又大；至于三儿子，提也甭提了，这哪像是我生的，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但述律后死活就待见这小儿子。

皇后最喜欢的小儿子耶律李胡，除了有一身蛮劲儿，能够跟牛摔跤外，在史书上就没有记载他有什么长处（契丹勇士在草原上能把牛摔趴下的应该不在少数）。他不像中原皇子，自幼生长在深宫之内，妇人之手，与阉寺为伍，手无缚鸡之力，年纪轻轻走路都需要人扶持。草原的皇族可不这样，他有劲儿。他的另外一个特征就是残暴好杀，耶律李胡很爱杀人，杀人是他一乐，一天不杀人他会觉得今天过得很没有意思，短缺了点儿什么似的。他的随从动辄得咎，经常被脸上刺字，或者眼珠被抠出来，被抽几鞭子那算是最轻的了。即使残暴好杀，即使很不成器，但不知道为什么，述律皇后就是特别偏爱这个小儿子。

太祖皇帝归天的时候，长子二十八，次子二十五，三子十六岁。要依照述律后的想法，干脆就让三儿子继位。但是一来三儿子太小，才十六岁，二来呢，名声太臭，契丹大臣要一听说是他即位，弄不好就又重新选可汗了，所以李胡即位时机不成熟。那么在老大和老二之间，本来太祖皇帝已经选定了老大，可是皇后不喜欢老大。这是为什么呢？

第四章 断腕太后 第三节 女主临朝

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不仅学识渊博、德才兼备，而且骁勇善战，因此被阿保机立为太子，以继承辽国大统。太子耶律倍既然这么优秀，那么为什么述律后偏偏就不喜欢他呢？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述律后代表着草原民族的旧的传统观念，而太子却代表着当时汉化的一种倾向。太祖皇帝在草原上建立上京之后，曾经问群臣：“授命于天的君王应该事天敬神，我欲祭祀历史上有大功德的人，首先应该选哪个？”有的大臣就说应当敬佛祖。太祖皇帝说佛乃戎神，它是印度的，不是中国的宗教。从太祖这句话里，我们明显能捕捉到一个信息：太祖皇帝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我继承的是中原王朝的正统。佛不是中国神，我不祭祀他。你们再想想应该祭祀谁？这时耶律倍说，孔子大圣，万世师表，理当先祭祀孔子。太祖非常高兴，下令在上京建孔庙，然后下诏皇太子，每年春秋二季祭祀孔子。可以看出太子耶律倍是一个倾心汉化的人物，他还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画家、阴阳学家、医药学家、翻译家，学问非常大。

耶律倍不但重文，武功也可以，经常跟随太祖皇帝出征作战，南征北讨，立下了赫赫战功。太祖平定了渤海国之后，就寻思：渤海怎么治理？二百余年的海东盛国，当年取法唐朝，实际上是一个地道的汉化的国家。如果用契丹法度统治这个地方，渤海人必然不服，也许就会领兵作乱，那可就没有安定的时候了。如果用汉法统治，环顾满朝，谁有这个能力治理这个新征服的国家？于是就想到了耶律倍。耶律倍不但懂汉法，而且他是皇太子，地位又高，换个别人来镇不住这个地方，只有皇太子可以。因此，太祖班师的时候就让耶律倍镇守渤海，把渤海国改名叫东丹国，意思是东边的契丹国，让太子做东丹国的国王。这样一来，太子镇守东丹国，完全采用渤海的旧制，基本上就是汉制。太祖班师的时候非常高兴，拍着自己儿子的后背说，好孩子，有你镇守此地，朕无忧矣。我就可以班师了，专门去经营咱们的老家和西方、北方，东边我就交给你镇守了。耶律倍目送父皇走的时候，伏地痛哭，叩头不已，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皇上把我搁到这儿是啥意思？我明明是太子，太子不在都城，被扔到属国来，这是我爹信任我呢，还是我爹不信任我呢？他跪地痛哭，口不择言，说只恐父皇这一去你我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了。幸亏太祖皇帝那时候心里高兴，而且可能游牧民族比较粗犷嘛，要是汉族皇帝这事就麻烦大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这一走你我就再也见不着了，那你说是你看不见我了还是我看不见你，你得把话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时太祖皇帝很高兴，没计较，孩子多心了。果然，太祖在回京途中驾崩，死在道上了。那么太祖皇帝驾崩，按照礼制，就应该由耶律倍，这位东丹国的人皇王赶紧赴上京奔丧，然后在大行皇帝灵柩前继位了。

不料述律后说，儿子们年幼，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五、一个十六，都太小，国家交给他们我不放心。怎么办呢？由我临朝称制，都不是垂帘听政，而是军国大事我一人决定。

这下契丹贵族们不高兴了，太祖皇帝活着的时候你出谋划策，屡建奇勋，这没的说。太祖把皇后依若长城，左膀右臂，现在太祖皇帝归天，长子已然成人，无论如何应该让长子继位，女主临朝，这让外国看起来也是笑话，咱契丹是不是没人哪！大臣们不服，就在底下搞小动作，述律后就想了一招对付。

第四章 断腕太后 第四节 清异行动

为达到废长立幼的目的，述律后不顾群臣反对，临朝称制，独揽大权。她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还使用了极其恶毒的手段残害异己。那么，述律后究竟使用了什么恶毒的手段呢？

有一天，述律后在宫里召见了一百多个契丹贵族大臣，都是耶律氏皇族，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功臣。述律后把他们叫来，问他们，汝思先帝乎（你们想先帝吗）？这个没有第二个答案，你不可能说不想，你受先帝厚恩，你不想先帝，你是人吗？所以大家异口同声说想，我们特别思念先帝。述律后一听，你们既然这么想先帝，先帝也想你们，现在先帝一个人多闷得慌啊？你们追随先帝于地下去吧！刀斧手上来，嘁里咔嚓，一百多人就全完了。这可都是契丹大贵族，全被述律后杀了。你们不是在私底下挑唆吗？你们不是觉得我不应该临朝称制吗？行，你们追随先帝于地下去吧。

这下大臣的家属们不干了。咱们讲，契丹女子是比较厉害的，就是不厉害到这份儿上也急了，老公都让人砍了。于是这些大臣的眷属进宫找述律后质问，我们家先生犯什么罪了，凭什么被杀了？述律后反问她们，君臣一体，先帝是你们先生的君，我就是你们的君，我现在寡居，你们怎么能不跟我一样呢？先帝没了，我当寡妇，你们理所应当做寡妇，这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还有脸来质问我？因为你们没有寡居，我现在帮你们寡居，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从此以后，述律后只要看到朝中有不臣服自己的大臣，就说先帝想你了，你去伺候先帝吧。这招屡试不爽。

卷二百七十五记载：“述律后召诸将及酋长难制者之妻，谓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又集其夫泣问曰：‘汝思先帝乎？’对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曰：‘果思之，宜往见之。’遂杀之。”

第四章 断腕太后 第五节 述律后断腕

面对述律后的恶毒，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而述律后也越发独断专行。就在此时，朝中一位大臣，巧妙地顶撞了述律后，还迫使她自断手腕。那么究竟是谁，用了怎样的办法，使这位智勇双全的述律后能够无奈地自断手腕呢？

有一次，述律后碰壁了。这次她找碴的对象是汉族降将赵思温。赵思温是在太祖两次发兵南下的时候归顺的，攻破渤海国立有大功。太祖皇帝对降将也不完全信任，渤海当年也是少数民族，虽然经历了二百年汉化，但是血性基因没有完全退去，所以跟太祖曾经打过野战，你骑兵我也骑兵，我不怕你，渤海骑兵全军覆没了之后就躲入都城，坚守不出。太祖皇帝当时找到赵思温，跟他讲，我们契丹人擅长野战，现在渤海的野战军已经被我们消灭干净了，明天攻城就看赵将军的部下了，你们汉族人会爬城墙，所以该你上了。赵思温知道太祖皇帝这是不信任自己，想让自己当炮灰。一般来讲，统治者最爱干的事就是让自己内部的异己分子跟敌人去拼个两败俱伤，打死谁都好，打死敌人平外患，打死杂牌平内乱，都死了更好，内乱、外患全平。赵思温明明知道太祖皇帝是要拿自己当炮灰，但他回到营帐之中，跟手下的将领讲，明天该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咱没有退路，你死于疆场你就是烈士，你后退一步死于军法你就完了，必须奋勇争先，让契丹人看看，咱们也是男儿汉！第二天攻城的时候，赵思温率领的汉军骁勇异常，赵思温本人身中三箭，最后攻下了渤海的都城。太祖皇帝亲自到营中去探望，给他涂药，握住他的手说，真男儿也，你们汉人也是爷们儿。按说这样的一个大臣，又不是契丹族，你们谁当皇帝、谁做宰相，他不会有任何看法，更没什么野心，反正皇帝是谁也轮不到自己，自己怎么着都是臣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述律后瞅他不顺眼了，朝廷之上，当着百官说，赵思温，先帝想你了，伺候先帝去。赵思温虽然是武将，但绝不像契丹人那么直肠子。契丹大臣一听太后说先帝想我了，那我有什么借口不去侍奉先帝啊，请病假？先帝活着的时候招我，我可以请病假，他死了叫我去我就没辙了。人家赵思温有辙，他慢吞吞地站起来，说跟先帝最亲近的人，莫如太后，你要去伺候先帝，那我就去伺候先帝。述律后一下傻眼了，我把那么多人送到先帝那儿去了，没一个人跟我说这话。她因为想不到，所以没预案，不知赵思温说这句话自己怎么去反驳。述律后愣在当场，契丹大臣们心里就乐开了花：你看人家汉人，有文化就是好！给老寡妇来这么一句，你要是伺候先帝我就去。述律后不愧是块老姜，姜还是老的辣，脑子转得很快：我应该去侍奉先帝没错，但是，社稷重，君为轻，现在主幼国疑，我儿子才二十八，如果我去侍奉先帝，对于先帝爷开创的江山基业是不负责任的，所以我不能去。等我的孩子长大成年，能够处理朝政了，我自然去侍奉先帝。为了有所表示，她拔出佩刀，“咔”一刀就把自己的手腕齐刷刷地砍了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先用我的手腕去陪葬先帝吧。你想啊，她拿自己都这么不当回事，她可不是看你不顺眼，就让你侍奉先帝去吗？但是这一次述律后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而且遇上了赵思温这么一个克星。述律后居然就放过了赵思温，没再让他去侍奉先帝。但是，契丹大臣们都知道了得罪述律后的下场，那就是跟先帝爷葬在一起。虽然很光荣，但是谁也不乐意这么早去。以后，述律后在朝中说一不二，没人敢反对她了。大家又没有赵思温这种文化水平，没有他的临场应变能力，所以都不敢惹述律后。

第四章 断腕太后 第六节 次子继位

述律后一心想让三子耶律李胡继承皇位，但无奈耶律李胡实在是残暴无能，如果强令其即位，只怕会激怒群臣。因此述律后决定退而求其次，让次子耶律德光继承皇位。可是耶律倍毕竟是长子，又是太祖皇帝钦定的继承人，怎样才能废掉他，让次子即位呢？

耶律德光长于武略，很有太祖皇帝当年的风采。《辽史太宗本纪上》记载，他出生时“神光异常，猎者获白鹿、白鹰，人以为瑞。及长，貌严重而性宽仁，军国之务多所取决”。太祖皇帝在世的时候，举措也有点儿失当，立长子为皇太子，后来却让他治理渤海，封为东丹王，却把次子耶律德光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执掌兵权。不知道太祖皇帝当初是怎么考虑的，既然把耶律德光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那耶律德光将来就很有可能要掌权，因为他手里有兵权。咱们听评书演义里说杨六郎、岳飞挂天下兵马大元帅，那是不可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临时设立的，不是国家的正式官职，而且出任这个职务的人一般是皇太子，不可能是别人。如果皇帝没有立太子，但是在诸皇子中择一人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那么这个人将来承继大统的可能性相当大。辽太祖立了太子又弄了一个大元帅，等于把两个人的权力分散了。当时耶律倍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很艰难，他从渤海国（当时已经叫东丹国）来到上京奔丧，奔完丧之后就回不去了，被母后留在上京。他亲眼目睹了母后的所作所为，那么多功臣宿将陪伴父皇去了，母后也把自己的手腕剁了下来。所以我识趣点吧，我要不识趣，母后一不高兴，我也陪伴父皇去了。因此他主动给朝廷上表：“皇子大元帅勋望，中外攸属，宜承大统。”（《辽史太宗本纪上》）

“皇子大元帅”指自己的弟弟耶律德光，他深孚众望，中外攸属，理当承继大统。我不行，赶紧让他来。这个时候，对述律后来讲，废长立幼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了：群臣都被她切手腕吓怕了；大儿子又表示自己不行，愿意让弟弟承继大统。但述律后却搞了一出民主选举，要把这个戏演到家。她让两个儿子并辔骑马，立在太祖陵前，然后把大臣们全召来。述律后对大臣们讲，这俩儿子都是我的爱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难以取舍，我实在不知道这俩孩子应该立谁。这样吧，你们拥护谁就去牵谁的马头。大臣们谁不知道述律后属意二子耶律德光啊？所以，无一例外，一窝蜂争相去抱耶律德光的马头，跑慢了都抱不上，只能抱后面的人腿。大臣们抱住耶律德光的马头，争先给他牵马执镫。太子这边呢？一人没有！太后一看，既然如此，大元帅众望所归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于是，二儿子耶律德光继位，这就是契丹国的第二代皇帝，辽太宗。太宗皇帝继位之后，追谥耶律阿保机，庙号太祖。

耶律德光继位之后，朝政实际上完全掌握在述律后的手里，耶律德光就是一个傀儡皇帝。耶律德光也知道，我妈把手腕剁下来我才能继了皇位，所以对母亲非常孝顺，在上京城盖了节义寺。我母亲很贞节，很义烈，断自己手腕陪葬先帝，历朝历代的嫔妃谁能做到这一点？在节义寺中盖断腕楼，树碑立传，褒扬自己的生母，上尊号承天皇太后。

皇帝每日三次进宫问安，晨昏定省，这是错不了的。因为述律后年老，经常闹病，一闹病就吃不下东西，只要皇太后不吃东西，皇帝就不吃东西，陪着，什么时候太后病好了，能进食了，他再吃东西。述律后跟耶律德光商讨军国大事的时候，一旦耶律德光跟太后的意见相左，太后就面露不悦之色，说撂脸子就撂脸子。只要太后一露出不悦之色，皇帝就唯唯而退，鞠着躬、作着揖退出去，而且太后不召，再也不敢来了。太后一生气，三天我不理你，皇帝绝对不敢来打扰。什么时候太后召见，皇上才来，儿臣错了，三天前不该惹您生气，军国大事完全由您皇太后来决定。但是，耶律德光毕竟是一朝天子，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做一个傀儡，也很想从太后手里把权力给抢回来。

要想从太后手里夺权，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契丹王朝以武力立国，以武定天下，当初述律后看重耶律德光，看不中耶律倍，也是觉得耶律倍文弱，而耶律德光武勇。所以辽太宗就想，东边、西边、北边全平了，现在就剩南边了，我领兵南下去打仗！皇帝能征善战，身先士卒，武功就体现出来了，这样我就能逐渐把权力从太后手里夺回来。正在太宗皇帝想瞌睡的时候，南朝就有人来送枕头了，一个比太宗皇帝大十几岁的人居然死乞白赖地要认太宗皇帝当爹！这个人是谁呢？

第五章 上门认爹 第一节 聪明反被聪明误

辽太宗耶律德光很想出兵中原，扬名立万。就在他想打瞌睡的时候，有人来给他送枕头了，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人，要认他为爹，那么这个送上门的老儿子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认耶律德光当爹呢？

辽太宗耶律德光继位后，不甘心受母后的摆布，想通过争霸中原来巩固自己的帝位。就在此时，中原王朝有一个人主动送上门来，不仅口口声声要认耶律德光做爹，而且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入主中原的机会。那么，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认耶律德光当爹呢？

首先，石敬瑭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汉奸，他不是汉族人，怎么能说人家是汉奸呢？卷二百七十一记载：“敬瑭、知远，其先皆沙陀人也。”就是说，石敬瑭和刘知远都是沙陀部落的人，这沙陀部落是突厥、回鹘的别部。

五代时，将领们为了笼络部下，常见的做法就是将手下最善战的将领收为干儿子，因此这些皇帝人人都是一大堆干儿子。李嗣源一死，他的亲儿子继了位，不料他的干儿子，也就是后唐末帝李从珂不答应，起兵造反，把李嗣源的亲儿子推下了皇位。

李嗣源是后唐的明宗皇帝，也是石敬瑭的岳父。那么，他的死与石敬瑭去认辽国皇帝做爹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人就是五代时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儿皇帝。石敬瑭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千载骂名，他厚颜无耻，比人家大十多岁，反认人家当爹，这是无耻之一。无耻之二，他割让幽云十六州，致使中原王朝门户顿开，所以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汉奸。实际上，石敬瑭脑袋上汉奸和厚颜无耻这两顶帽子，多少真有点冤枉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五章 上门认爹 第二节 石敬瑭造反

虽然石敬瑭回到了老家，逃离了李从珂的直接控制，但是这样一来李从珂对石敬瑭就更不放心了。在李从珂看来，石敬瑭就是他的一块心病，总想找机会除掉石敬瑭。那么，疑心重重的李从珂，会怎么对付石敬瑭呢？

石敬瑭回到河东之后，李从珂依然念念不忘他会造反，怎么看石敬瑭怎么是个异己分子。不放心一个人，一般有两种手段可以对付他：你要实力强，就玩硬的，索性大军进剿，一下把他给灭了，没什么好废话的，这是最好的策略；你要感觉自己实力弱，打不过人家，那就应该千方百计地笼络他，麻痹他，让他丧失戒心，然后利用这个机会，是招兵买马也好，是招降纳叛也罢，壮大了自己，然后再出兵。但此时的李从珂明显缺少远虑，这两招他都没用，而是采取了最臭的招，不断刺激、敲打石敬瑭，“石敬瑭，你做了节度使，我可是被迫让你做的，你得记着，我是被迫的，我不放心你，我真的不放心你。”他老给石敬瑭传达这种信息，你想石敬瑭在河东做官能好受吗？

有一次，石敬瑭的妻子去参加李从珂的生日宴会，结束后，急于赶回河东。结果，李从珂居然醉醺醺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石敬瑭的妻子讲：“尔归心甚急，欲与石郎反耶？”（《旧五代史晋书高祖本纪一》）你那么着急干吗？是不是要回去造反啊？石敬瑭的妻子毕竟是后唐明宗的亲生女儿，名副其实的公主，你李从珂只是干儿子，你把人家亲兄弟逼死了，还老怀疑人家亲姑爷造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羞辱人家，太过分了。石敬瑭的妻子回去之后就跟丈夫哭诉。石敬瑭一看，我都忍到这份儿上了，你李从珂还对我这样，于是问自己的谋士，你们给我出个主意，我忍不下去了，你们说我怎么办？谋士说咱先试探皇上一下吧。

石敬瑭有一个侍卫马步军都总管的头衔，谋士说你上表把这个头衔辞去，如果皇帝接受了你的辞职，那就说明没救了，你们俩撕破脸是一定的了，咱就先下手为强；如果皇上安慰挽留你，那就证明他心里还有你，他暂时不会把你怎么样。石敬瑭于是上表请辞。皇上一看石敬瑭要辞职，也召见自己的大臣问，这个石敬瑭要辞职，你们看怎么办？这帮大臣也糊涂透顶，就跟皇上讲，河东早晚必反，你同意他辞职他会反，你不同意他辞职他也会反，你干脆同意他辞职逼他反，他只要一反，他就不占理，他不占理，咱们就可以兴义师讨伐。君臣于是就定计，同意石敬瑭辞职。石敬瑭一看没辙了，公开扯起了反旗，索性就反了。皇上一看石敬瑭反了，正中下怀，马上调集天下兵马，讨伐石敬瑭。

要说皇上调集天下兵马，石敬瑭还真不是对手，问题是李从珂调集的兵马不是他自己的兵马。唐朝末年，地方节度使的权力太大，自己任命僚属，自己任命军将，贡赋不入于朝廷，俨然一个个独立的王国。五代十国就继承了唐朝的这种乱象，所以每一个朝代的开国之君，基本都是前朝的藩镇，手握重兵，以至于有的人公开说：“天子宁有种邪？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新五代史安重荣传》）谁拳头硬、谁胳膊根儿粗谁是老大。李从珂调集的这些兵马，都是藩镇的兵马。当时后唐实力最强的藩镇，一个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一个是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和他的养子赵延寿。所以，李从珂首先调集二赵的兵马去镇压石敬瑭。

二赵凭什么给你打仗啊？人家不能白干，皇帝不差饥饿兵，让我打仗可以，我有条件：一个幽州节度使不够，我的儿子也得弄个节度使；我的军队得扩充，你得把几个藩镇的兵马都给我，我要把他们的部队吞并；你得给我发军饷。这时候的后唐末帝李从珂昏招迭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羞辱二赵，当然二赵并不在场，说赵氏父子枉受国恩，国难当头，居然跟朕要官做，太不是个东西。还告诉前线其他将领，如果赵氏父子想吞并你们的部队，甭犹豫，跟他拼。你是求人办事的，人家拿了钱才给你办事，天经地义，是不是？他觉得自己是皇上，太拿自个儿当回事了，一个石敬瑭还没摆平呢，又把二赵给逼反了。二赵就是要个官嘛，你给他不就完了，以后你想办法再削弱他嘛。先把石敬瑭这个主要矛盾解决了，再解决次要矛盾。现在石敬瑭这个主要矛盾还没解决，二赵又反了。二赵这一反，后唐也就真没几年了。

两边都反了，将来难免就要为敌，怎么办呢？他们不约而同想到要找靠山。靠山找谁？谁当时在中华大地是最强大的？双方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契丹。所以都派出使者去契丹见辽太宗耶律德光，请求援兵。石敬瑭派出的使者是他的掌书记，就相当于他的秘书长了，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很快就把辽太宗给说服了。他跟辽太宗讲，如果你帮助我家主公灭了后唐，我们有三项答谢。哪三项呢？

第五章 上门认爹 第三节 甘心儿皇

石敬瑭想借助辽国的势力来推翻后唐李从珂的统治，从而达到自己统治中原的野心。为了得到辽太宗的支持，石敬瑭提出了三个答谢条件。那么，辽太宗会跟石敬瑭做交易吗？石敬瑭开出的三个条件又是什么呢？

第一项，以父事契丹。你就是我们家主公的爹，而且我们称臣，以后我们这个王朝跟你们契丹国就是君臣关系。

第二项，奉送幽云十六州。如果将来你帮我们灭了李从珂，我家主公做了皇帝，愿意把雁门关以北幽云十六州送给你。

第三项，每年进贡三十万匹布帛。契丹不是只产毛皮，缺少布帛吗？我们给你送布帛，每年三十万匹。

这个时候辽太宗就琢磨了，为什么先帝爷当年两度南下进伐中原都失败了？因为先帝爷时运不济啊，老赶上中原王朝最强大的时候，就是李存勖、李嗣源这哥儿俩当皇上的时候。后唐军队在这哥儿俩当皇上的时候战斗力很强，沙陀人本身是游牧民族，士兵全穿黑衣，被称为鸦军。先帝爷遇到这样的狠角色，才两次南下都无功而返。朕自忖文治武功不及先帝，要想超越先帝爷，立下战功，在中原扬名立万，就得找中原的对手实力弱的时候。天助我也，现在中原混战，他们家内乱了，解决不了，想请我这个邻居调停一下，渔翁得利啊，我看谁调停费给得高，我就给谁调停。一个是调停费得给高点儿，再一个你多少得占点儿理。我们国家出兵，得以有道伐无道，不能说冲你给那点儿东西去，那我们不成打手集团了？辽太宗就琢磨这俩人谁占理，契丹大臣们也帮他分析。石敬瑭派去的掌书记，口才极好，说他家主公完全是被逼反的，并把后唐皇帝迫害他家主公的种种卑劣行径一一列数。意思是石敬瑭不反，命就没了，而姓赵的父子俩可不是，他们俩完全是小人，落井下石，乘人之危。

太宗皇帝一想，这位说得对，从道义上石敬瑭占理，从辈分上石敬瑭更可爱了，他比自己小一辈，视契丹为父，如果帮助他，将来自己就多了一个儿子国。姓赵的那父子俩，尤其那个当爹的赵德钧，与我约为兄弟，你算老几啊，你求我还跟我约为兄弟？我只认儿子不认弟弟。另外，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但幽云十六州不在石敬瑭手里，而那个姓赵的是幽州节度使，他父子就在那儿安家。石敬瑭开出的条件，赵氏父子肯定不会答应，他们不可能把幽云十六州给我，给了我他上哪儿去？石敬瑭这是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反正那地儿也不是他的，他答应把那地儿给我，肯定是诚心诚意的。因此，辽太宗当即拍板，支持石敬瑭，并亲率辽国大军南下，连一再劝阻契丹国发兵南下的述律后这一次也乐观其成。述律后这个人智谋广远，心机很深，她原来不让太祖皇帝领兵南下是觉得实力不够，现在她看到中原乱成一锅粥，此时不捞何时捞，大捞特捞，绝好的机会！所以她不但支持，并且跟她儿子一道率领大军南下。

契丹大军南下，洛阳眼瞅着保不住了，后唐就要灭亡了，李从珂决定自焚殉国。中国历史上能够做到国君死社稷的人还真不多，一般亡国之君或降或俘，挺身一死的，最起码从气节上还是挺招人钦佩的。李从珂决定要自焚，但你愿意焚就焚吧，反正你国破身死，但他却邀请耶律倍跟他一起自焚。

第五章 上门认爹 第四节 皇子流浪

耶律倍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大哥，李从珂为什么会邀请他一起自焚？再说耶律倍不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封地东丹国吗？此时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唐王朝呢？这件事情还得从耶律德光继位开始说起……

前面讲，耶律德光继位，成了辽国的第二代皇帝。他做了皇帝之后，皇兄耶律倍仍然留在上京，兄弟之间难免就有芥蒂。其实这个时候的契丹民族还真的很朴实，这要在中原王朝，大哥肯定就陪伴先帝去了，现在老二对老大也没痛下杀手，但是他一直不肯放老大就封。老大几次请辞，说您已经做了皇上了，我也不会跟您竞争，我的封地在东丹国，您能不能把我放回去，让我侍奉大契丹？过了很长时间，太宗皇帝才把自己的哥哥放走，但等哥哥回国之后，耶律德光几次派人去探望，名为探望，实乃监视，不但监视，他还把东丹国的人户大量迁往契丹境内，并缩小东丹国的领土范围，甚至哥哥的三百名卫兵也是他派去的。耶律倍非常郁闷，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他在东丹国的都城建立庙宇，刻写碑文，歌颂今上的圣德，并且还建起一座藏书楼。这座藏书楼至今遗址尚存，在医巫闾山八百多米高的主峰上，藏书达万卷之多。当时中原内乱，很多古籍正是由于耶律倍的搜求才得以保存，比如他搜集了很多中原的古医书，而这些医书在中原都失传了。耶律倍每天就是读书、绘画、吟诗作赋，与汉族文人唱和。但是，弟弟耶律德光还是念念不忘，不断派特工监视。耶律倍感觉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命丧弟弟之手。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投奔中原吧。

当时，中原王朝就是后唐，在位的皇帝是后唐明宗李嗣源，就是石敬瑭的岳父。李嗣源也知道契丹国内乱，几次派人持书渡海，招耶律倍。耶律倍思之再三，“我以天下让主上，今反见疑；不如适他国，以成吴太伯之名”（《辽史耶律倍传》）。我以皇位相让于当今主上，没想到主上仍然怀疑我，不如干脆弃国远走，以成全主上。于是他带着一些随从、爱妃高氏和自己的万卷藏书，渡渤海湾进入后唐境内。他的原配萧氏和儿子耶律阮没有跟他同去，留在了契丹国。离开故土的时候，耶律倍在海边竖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写了四句诗，这是见于史籍记载的契丹最早的汉文诗：“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辽史耶律倍传》）这诗今天看起来纯粹就是打油诗的水平，怎么不押韵啊？别忘了这是契丹人写的，草原民族，骁武凭陵，弯弓射雕，能写成这样，起码字对齐了，就已经很不错了。当然可能也是因为他走得太匆忙，来不及润色，平仄、押韵就都顾不上了。耶律倍留了这么一首诗，浮海南下，到了后唐都城洛阳。李嗣源非常高兴，以天子礼仪接待耶律倍，因为耶律倍在辽本来就应该是皇帝，一不留神没当上，所以用天子礼接待他。赐姓李，起汉名叫李赞华，封怀化军节度使，物质待遇也非常优厚。这样，耶律倍就在中原生活下来。他虽然在中原生活，但每当契丹有使者来，他都召见使者，问自己的母亲怎么样，问自己的弟弟怎么样，而且还主动遣使问母后和主上的康宁，绝不会因为他母亲不待见他而失了礼数，对家乡的人也照顾得殷勤备至。

耶律倍在后唐过了没几年舒心日子，李嗣源死了，亲儿子继位，干儿子李从珂造反，把李嗣源的亲儿子推翻，自己做了皇帝，就是后唐的末帝。这位流浪的皇太子是先帝迎请来的，自然跟李从珂就没有什么深厚的关系了，李从珂对落难皇子的态度显然就不如自己的养父。而且李从珂帝位来得不正，所以耶律倍曾经派人修书给太宗耶律德光，让他领兵南下，消灭李从珂。虽然母亲不待见自己，虽然自己的皇位被抢了，虽然自己在后唐待遇优厚，但耶律倍仍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刻怀念的还是自己的故国。但是没等辽太宗起兵，石敬瑭就反了，拜了辽太宗做义父，契丹大军南下了。契丹大军一到，后唐眼瞅着就要灭亡了，李从珂决定自焚殉国，但他邀请耶律倍跟他一起自焚。你在我们国家住了这么多年，我跟你的感情实在太好了，我一个人走不忍心啊，所以我邀请你一块儿死。

第五章 上门认爹 第五节 客死异乡

石敬瑭借用辽国的势力来攻打后唐，后唐末帝李从珂深知大势已去，后唐即将灭亡，于是决定让耶律倍同他一起自焚。那么，耶律倍会陪着李从珂自焚吗？

耶律倍当然不肯自焚了。凭什么你自杀我陪着？咱俩感情再好，我连先帝都没追随，我能追随你吗？咱俩八竿子打不着。耶律倍拒绝了这项邀请，我才不自焚呢！我弟弟耶律德光正领兵日夜兼程南下，马上我就能见着祖国的军队了，我凭什么自焚啊？耶律倍不肯自焚，李从珂就派人暗杀了耶律倍，然后自焚。耶律倍死时虚龄三十八岁，实际上三十七岁。

石敬瑭攻破了洛阳，见到了耶律倍的遗体，抚尸痛哭。耶律德光是他爹，耶律倍不就相当于他大爷嘛，他一看大爷被李从珂害死了大痛哭一场，然后把尸体归还给了契丹。辽太宗见到兄长的遗体，也悲从中来。本来俩人小时候关系很好，是妈不待见你，不是我的原因，本来哥儿俩也没大仇。哥哥又把皇位让给我，甚至为了让我不至于生疑，渡海南去，客死他乡，所以太宗皇帝悲痛异常。

耶律倍的身后事怎么处理呢？太宗皇帝首先把他的遗体运回辽阳府安葬，追谥文武元皇王。中国古代，皇帝的名字是不能叫的，得避讳，那怎么称呼他们？皇帝活着的时候，有尊号，有年号，像明清两朝的皇帝，我们一般用年号来称呼，如洪武、康熙、雍正、乾隆等，因为明清两代的皇帝除了明英宗和清太宗，一生都只有一个年号。但明清以前的帝王老改元，像武则天在位十五年，就有十四个年号，她可能为了转运。皇上死了之后，有谥号，有庙号，谥号用一个字，概括出他一生的功过。谥号用字一般见于《逸周书》，封谥号不能超出这些字的范围，所以基本上哪朝都有文帝、武帝，经天纬地曰文，克定祸乱为武，一般开朝皇帝为太祖武皇帝，而二代守成之君称太宗文皇帝。谥号从性质上来说，一般有三种：表扬型、批评型、同情型。“文”“武”显然是表扬的；批评的如隋炀帝，去礼远众曰炀；同情型的如汉殇帝，继位的时候一百多天，驾崩的时候两岁，短折不成曰殇；还有像晋愍帝，在国遭忧曰愍，本来他没什么错，祖宗造孽报应他身上了。而耶律倍的谥号“文武元皇王”把元、文、武全占了，这个谥号是非常肯定他的。

太宗皇帝还加封耶律倍的儿子耶律阮为永康王，并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对这个侄子视如己出。所以我们说这个时候的契丹民族是质朴可爱的，你看李世民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哥哥和弟弟的？满门抄斩，一个都不留。而太宗皇帝在哥哥遗体归国的时候很痛苦，还加封自己的侄子，并把他带在身边，不但带在身边，还教给他军国大事，让他历练历练。

一次，太宗皇帝去辽阳的寺庙参观，看到当年布施的佛像和壁画，他十分伤感，《辽史太宗本纪》记载，他“顾左右曰：‘昔与父母兄弟聚观于此，岁时未几，今我独来！’悲叹不已。乃自制文题于壁，以极追感之意。读者悲之”。记得当年这些塑像和壁画是朕与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一起来布施的，而今过来参观的时候却只有朕一个人了，怎能不悲从中来？

第五章 上门认爹 第六节 石敬瑭梦圆

耶律倍客死他乡了，后唐末帝李从珂也自焚了，后唐仅十几年的政权就这样被石敬瑭所取代了。石敬瑭利用辽国做上了皇帝，那么，辽国从中获得的最大利益是什么呢？

石敬瑭认了辽太宗当爹，后唐就灭了，辽太宗派韩延徽册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石敬瑭对自己的爹那是万分的恭敬，给辽太宗上了一个尊号，这个尊号一口气念下来是很困难的——“睿文神武法天启运明德章信至道广敬昭孝嗣圣皇帝”。皇上活着的时候可以给他上尊号，所以石敬瑭给皇帝上了一个二十几个字的尊号，一口气念不下来，都不知道在哪儿断句。

对于契丹来讲，最得意之笔就是得到了幽云十六州，从此中原王朝三百多年的噩梦就开始了。北宋跟辽打仗，只要一打了败仗，回来就得骂一顿石敬瑭，要不是你把这个地方割给辽，我至于打败仗吗？幽云十六州在哪儿？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重要，给了契丹之后，中原王朝就要做几百年噩梦？

幽云十六州包括幽州，就是今天的北京，唐朝幽州城的主要治所就是今天的宣武和丰台；蓟州，今天津蓟县；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涿州，今河北涿州市；檀州，今北京密云；顺州，今北京顺义；新州，今河北涿鹿；妫州，今河北怀来；儒州，今北京延庆；武州，今河北宣化；蔚州，今山西灵丘；云州，今山西大同；应州，今山西应县；寰州，今山西朔州；朔州，也在今山西朔州。

幽云十六州就是今天的北京、天津及河北、山西北部一带，北京实际上是华北大平原的最北端了，城区往北、往西都能看到山。幽云十六州北连朔漠，南控中原，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当年，秦始皇北逐匈奴，修筑长城，以后历代中原王朝都修葺长城，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挡住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幽云十六州位于长城以南，所以中原王朝是天险尽失。另外，这个地方农耕发达，使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在经济上有了保障。契丹原来经济文化比中原落后，现在他们认同中原的文化，创制自己的文字，经济上又有了农耕文明，军事力量本来就比中原强大得多，尤其我们讲辽采用一国两制，汉制待汉人，国制待契丹，马背民族的勇气并没有丧失，所以终两宋之世，跟北方民族作战就总是吃亏。所以中原人一提起石敬瑭就恨得咬牙切齿，石敬瑭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现在就别想择干净了。

石敬瑭做了大晋的皇帝，对契丹恭敬有加，辽太宗也很疼爱自己这个老儿子，十六州得到了，每年三十万布帛送来了。问题是，石敬瑭对辽太宗是很好，把辽那头哄好了，但国内这头他没哄好。为什么呢？他面临着内忧外患。内忧道理很简单，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你姓石的居然夺了李家的天下，那么我们这帮张王刘赵，也可以夺你石家的天下。尤其是你竟然把中原故土割给契丹，不管是不是你割的，反正是你倡议的，你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怎么能做中原天子？所以各路诸侯蠢蠢欲动，他面临着内忧。

那么他为什么还有外患呢？契丹不是跟他挺好的吗？

第六章 谁主中原 第一节 赵延寿报仇

赵延寿为了报仇，极力挑唆辽太宗发兵消灭后晋。但是辽太宗与石敬瑭毕竟有言在先，因此辽太宗对于赵延寿的挑拨根本不予理睬。就在赵延寿为此大伤脑筋的时候，石敬瑭却出事了……

石敬瑭死了。石敬瑭这一辈子冤啊，后唐的时候，皇帝整天看他不顺眼，觉得他要造反，终于把他给逼反了。造反的代价是很沉重的，四十多岁的人得管三十多岁的人叫爹，幽云十六州也割让出去了，一辈子顶着个汉奸的骂名，而且一骂就是一千多年，千载骂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做了皇帝，内忧外患，没几年就死了。石敬瑭一死，他的干儿子石重贵继位。石重贵一继位，出了事了。

石重贵想，我爸爸石敬瑭认了辽太宗做爹，这辽太宗论辈分，就是我爷爷了，我岁数也老大不小了，凭什么没事给自己认个爷爷啊？这爷爷不是我愿意认的，是我爸爸给我认的！现在我爸爸死了，这事就不算了，一风吹，拉倒！手底下这帮大臣也净给石重贵瞎出主意，咱们称孙可以，你爸认的爹就是你爷爷，你不认就是不孝，甭管你爸爸在什么情况下认的爹，这是改变不了的，你就是孙子，所以咱可以称孙，但不能称臣。石重贵一想，这主意好，称孙不称臣。称臣是国与国的事。如果我称臣就变成我这个政权是你那个政权的臣子，咱俩是不平等的，而称孙是个人的事，没关系。这帮大臣实际上为自己考虑，你称孙是你的事，你称臣是我们的事，我们是臣子的臣子，在契丹人面前就变成奴下奴了，这个我们坚决不干。石重贵也没猜透大臣们的想法，傻乎乎地就答应下来了，以后跟契丹只称孙不称臣。

当年石敬瑭还答应了俩条件呢：一个是幽云十六州，那没法反悔了，割出去了就甭想收回来；还有一个就是每年三十万匹绢，这事怎么办？大臣们又开始给石重贵出馊主意，给他拖着，拖黄了算。咱也不说不给他，那显得咱们赖账。就说对不起，我们这儿困难，今年闹灾了，给不了，明年一定给。到了明年你再编啊，咱中原汉地这么大，每年哪儿不闹点儿灾啊？今年水灾，明年旱灾，后年蝗灾，年年闹灾，你就不给他。他还能为这三十万匹绢，出兵来打你吗？石重贵一想，对，我这些大臣给我出的主意真高，称孙不称臣，岁贡我给他拖着，拖黄了算。他就忘了，契丹国可还有个念念不忘自己的赵延寿呢。辽太宗看到石重贵这孙子一点儿都不乖，比那儿子差远了，本来就很不高兴，赵延寿还不断地挑唆，这么不听话的人您还不揍他？当初您要扶植我们父子俩，至于如此吗？我们肯定比他乖多了，您当初就看走眼了，现在赶紧出兵，打那个姓石的孙子。

太宗皇帝既想扬名立万，又想把权力从他的母后述律后手里夺回来，再加上石重贵确实做得太过火了，因此契丹果然就出兵了。太宗一出兵，可就把石重贵吓坏了，你们这帮大臣告诉我契丹不会为了三十万匹绢打我，没想到契丹大军真来了啊，这怎么办啊？赶紧派兵抵挡吧，又怕挡不住契丹狼虎之师。就在此时，对石重贵来说，有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章 谁主中原 第二节 黄粱美梦

由于石重贵得罪了辽太宗，再加上赵延寿从中挑拨，辽太宗决定发兵南下，攻打后晋，石重贵在劫难逃。就在这个时候契丹国内出事了，契丹国内出了什么事呢？

契丹国内闹灾了，情报被石重贵得到了之后，立刻遣使来找辽太宗议和。爷爷我错了，您别跟孙子一般见识，岁贡我给您加倍补上，连本带利，前些年我们确实闹灾，日子不好过。您看您现在也闹灾了，您就退兵吧。

太宗皇帝此时本想退兵，但架不住赵延寿一通挑唆，不行，咱只要兵一退，这岁贡他就又不给了，他肯定也不管您叫爷爷了，肯定又跟您作对，咱必须一鼓作气把他灭了。

太宗皇帝犹豫不决的时候，述律后发话了。她问太宗皇帝，你为什么一定要发兵攻打中原呢？太宗皇帝说，我这孙子不听话，原来称臣现在不称了，原来应该给我岁贡现在也不给了，所以一定要教训教训他。述律后说，他不是已经得到教训了吗？这不是已经认错了吗？该给咱的绢不是已经给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打呢？赵延寿说他脑后有反骨，儿臣要不教训教训他的话，咱们一退兵他还是不听话。述律后一听这姓赵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赵延寿的话你也听，你打下中原的目的是什么？你要做中原之主吗？太宗皇帝说，也未尝不可啊，我为什么不能做中原之主啊？述律后说，如果是汉人来做契丹之主，你觉得行吗？太宗皇帝说，那当然不行了，契丹皇帝肯定是契丹人当。述律后说，同样的道理，你又何必一定要做中原之主呢？你也知道汉地难治，中原人不好对付。瓦房你住得惯吗？弄一个院子整天把你圈起来。种庄稼你会吗？你非要做中原之主？中原人留给中原人去治，咱们还回草原上。述律后是典型的草原势力的代表，所以才说这话。太宗皇帝一听，不是我不想继续进兵，是因为母后不让打了，群臣也苦劝，所以朕勉从众意。石重贵，算你小子命大，这一次，我饶了你，该叫爷爷你得叫，该称臣你得称，该给我的岁贡你给我送来，我退兵了。

契丹军一撤，赵延寿失落到了极点，好不容易赶上石重贵不乖的时候忽悠得皇上出了一回兵，没想到这么快就退了。赵延寿只好跟太宗皇帝讲，您看这样成不？您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您看谁熟悉中原的情势，在中原人当中又有那么一点点声望，您选这个人来统治中原吧。赵延寿的意思是自己比较合适，但是这话不能明说。太宗皇帝天纵圣明，就他这点小心眼，还看不穿吗？甭选别人，就赵爱卿你吧。赵延寿就等这句呢，谢主隆恩！太宗皇帝跟赵延寿讲，卿替我好好看着中原汉地，将来让你做中原汉地之主。赵延寿激动得连连称谢。太宗皇帝完全是在利用赵延寿，赵延寿却信以为真，觉得太宗皇帝真的要立他做中原汉地之主。太宗皇帝索性耍赵延寿耍到家，“戎王命延寿就寨安抚诸军，仍赐龙凤褚袍，使衣之而往”（《旧五代史晋书赵延寿传》）。你那么想做皇帝，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来，你把黄袍穿上，到后晋的降卒当中溜一圈，让那帮人看看，中原还是中原人做皇帝。赵延寿穿着黄袍，乐颠颠就去了。你们认识我吗？原来咱们是一殿之臣，看看我现在穿的是什么，我以后就是你们的皇上了，还是中原人做中原的皇帝，你们别害怕，咱仗着大契丹的庇佑，照样吃香喝辣。这些降卒果然都放下心了，原来是他做皇帝，过去大家称兄道弟的，现在做皇帝了，没问题，他不会害我们。

赵延寿就一门心思等着做中原的天子了。

第六章 谁主中原 第三节 黄粱梦醒

辽太宗安顿好赵延寿之后，就班师回草原了，赵延寿满心欢喜等待着辽太宗的册封。那么赵延寿最终等到的是什么？他会如愿以偿吗？

太宗皇帝班师后，颁下圣旨，封赵延寿幽州节度使、燕王、枢密使……一堆官衔。赵延寿一下傻了，原来不是这么说的，原来您答应的我的官衔没这么长啊？就俩字——皇帝。现在怎么这么长啊？而且原来契丹大臣建议皇上给赵延寿封的官，还有两个职务，一个是录尚书事，相当于宰相，文官之首，一个是都督中外诸军事。但在发布圣旨的时候，太宗皇帝把这两个衔给勾掉了，不让他掌握那么大的权力，尤其是不能掌握军权。赵延寿非常郁闷，恋恋不舍地把黄袍脱了下来。既然不是中原之主，就不能穿黄袍了。

脱下黄袍之后，赵延寿念念不忘要当中原之主。要当中原之主，就一定得让太宗皇帝出兵去打后晋。太宗皇帝第一次退了兵，赵延寿又不断挑唆，太宗看穿了他的阴谋，不为所动。赵延寿就干了一件不知死活的事，他找太宗皇帝说当年您答应我做中原天子，您这话还算数吗？太宗皇帝一下就愣了，没见过大臣敢这么跟他说话的。皇上跟你说的话都算数吗？当年跟你虚与委蛇，是利用你，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人？但是太宗皇帝金口玉言，又不能反悔，不能说我那是逗你玩儿呢，我当时想利用你。就只好跟他东拉西扯，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大堆。我不是不想立你，只不过现在后晋没有失德，咱国内又有灾荒，咱没法出兵。赵延寿不耐烦了，皇上老不入正题，于是跟皇上讲，干脆您立我为皇太子得了。“求立为皇太子。”（《旧五代史晋书赵延寿传》）石敬瑭能认您做爹，我也可以认您做爹，您多一儿子还不好吗？儿子多多益善，您干脆立我当皇太子得了。太宗皇帝听完这话，哭笑不得。没见过这号人，人家石敬瑭认我当爹，并没要求当太子啊！太宗皇帝说，不行，太子一定得是契丹人，你不是契丹人，你怎么能当太子呢？

赵延寿回去之后，太宗皇帝琢磨，这个人利令智昏，早晚要反，给他来点儿狠的吧，别让他一天到晚这么胡搅蛮缠了。于是就把他幽禁起来，到了契丹第三代皇帝世宗在位的时候，赵延寿被幽禁致死。

第六章 谁主中原 第四节 赵延寿二号

赵延寿的皇帝梦破灭了，但是在当时，各地藩镇手握重兵，蠢蠢欲动，人人都想过把皇帝瘾。于是又出了一个赵延寿式的人物，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赵延寿一死，石重贵那边少了个祸害，自己又没有失德的地方，按说这后晋的皇位应该坐得稳了，契丹不会出兵打他了。不幸的是，这时又出了一个赵延寿二号——后晋大将杜重威。

赵延寿被幽禁之后，契丹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先锋和向导，以后如果再进兵中原，真的需要一个赵延寿式的人物，因为他对中原的风俗人情、兵要地志了如指掌，没有这么一个人，打仗还不行啊。这个时候，杜重威跳了出来，跟契丹暗通款曲。灭了石重贵之后，只要您册立我当皇帝，我愿意给出比石重贵更优厚的条件。石重贵是你打他，他管你叫爷爷，你不打他，他就不叫了，我是您不认我当孙子我跟您急！辽太宗受了杜重威的引诱，再次出兵攻打后晋。

其实甭管石重贵还是杜重威，立谁都一样嘛，辽太宗为什么要为了杜重威去打石重贵？可能太宗皇帝这个时候，真动了自己做中原之主的念头。在草原上太不自由，四十好几了，政权还在述律后手里头，处处掣肘，如果能做中原之主的话，就可以摆脱述律后的阴影。因此辽太宗这一次领大军南下，做好了要灭亡后晋的准备。

一看爷爷又来了，石重贵只好派跟契丹暗通款曲的杜重威，率三十万大军北上，迎击契丹。杜重威一路上故意虐待士卒，专拣阴雨连绵、满地泥泞的时候行军。天气一好，艳阳高照，路也干了，露宿，晒被子！加上克扣士卒的军粮，士卒每天都有逃亡的。今天少一个连，明天少一个营。等到了前线驻扎下来之后，杜重威整日饮酒，不训练士卒，士兵逃亡他也不管。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我如果主动归降契丹，难免跟石敬瑭一样，留下千古骂名，我不能这么干。那该怎么干呢？我把我的兵逼跑了，最后我光杆司令一个，我怎么抵抗？我想抵抗，我一个人打得过契丹十万大军吗？契丹对他的情况是很了解的，暗通款曲嘛。所以契丹发兵一打，杜重威马上就投降。不是我不想抵抗，而是我无力抵抗，我的兵全跑了（确实也有可能是朝廷的粮饷给得不足）。当然这三十万大军，本来就是个虚数，这个时候就虚之又虚了，不知道还剩多少人，都投降了契丹。

杜重威一投降，太宗皇帝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让杜重威穿上黄袍到降卒之中，做跟赵延寿当年一样的事。你去安慰一下你的降卒，让你的降卒别造反。杜重威一听，迫不及待地就把黄袍穿好了，来到军营当中。这些兵本来就是他带出来的，一看他当皇帝，都非常高兴。赵延寿干这事，这才刚刚过去几年啊，杜重威又干这事，俩人都被辽太宗耶律德光玩弄于股掌之上。要说赵延寿被耍，还情有可原，赵延寿都被耍了一回了，杜重威还被耍？这俩人如果见了面，互相谈一谈穿黄袍的感受，那一定会很有意思。你当年穿是什么心情？哎哟，我也是这心情。没想到都被耶律德光给耍了。

杜重威三十万大军解甲，石重贵就没法抵抗了，精锐部队全没了，契丹大军一到，石重贵只能束手就擒，契丹军就攻进了开封。

这个时候，杜重威就来找耶律德光了。您该履行诺言了吧，我这三十万人都没抵抗，开营投降了，黄袍我也穿上了，您也让我显摆一圈了，这皇帝得我做了吧？太宗皇帝冷冷一笑，我打算自己治理中原，我做得草原之主，便做得中原之主。来人，把他的黄袍扒下来，把他该送哪儿去就送哪儿去。杜重威最后弄了一个跟赵延寿一样的下场，记吃不记打。辽太宗耶律德光就准备自己做中原的天子。

契丹军进了开封，灭了后晋后，太宗耶律德光在开封搞了一个登基大典，继皇帝位。这一年是公元947年，契丹正式改国号为辽，983年又改回叫契丹，1066年又改叫辽。契丹和辽，国号来回变，咱就统称为辽。因为《二十四史》中只有《辽史》，没有契丹史。

这样，辽太宗耶律德光做了中原之主，他在中原汉地继续沿用“一国两制”的做法，“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辽史百官志》）。文武百官中，契丹人穿契丹官服，汉人穿汉人的官服。太宗皇帝本人在汉地当皇帝，为了表示对中原的尊重，穿的是汉族服装。

第六章 谁主中原 第五节 契丹北返

辽太宗做了中原之主后，他并没有杀死后晋的皇帝石重贵。那么他会怎么处置石重贵？石重贵最后的下场又是怎样的呢？

辽太宗入主中原后，石重贵被废，被辽军押着北上。一百多年后靖康之变，金灭北宋，徽钦二帝仓皇北狩，死在北国。实际上，这一幕一百多年前就上演了，只不过因为后晋的影响不如宋，石重贵也不像徽钦二帝那么大名头，因此，不如徽钦二帝遭人同情罢了。石重贵跟徽钦二帝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毕竟是武将出身，跟着高祖石敬瑭打过天下。他被押着北上，辽军不供应任何饮食，石重贵便自己猎兽充饥，“乃杀畜而啖之”（《旧五代史晋书少帝本纪五》）。到了千里之外的黄龙府，刚安顿下来，圣旨就来了，让他去怀州，这一走又一千多里。到了怀州之后，赶上辽国的皇位更迭，辽太宗驾崩，世宗继位。世宗皇帝对石重贵还算不错，把他安置在了怀州。但石重贵刚歇一口气，打击就来了：世宗皇帝的舅子看上了他的闺女，来跟他要。石重贵说，我女儿还小，没到嫁人的年龄，不能出嫁。世宗的舅子就找世宗去了，说我想要战俘的闺女，他不给，您看咋整？世宗一听就怒了，不给你不会抢吗？世宗的舅子就把石重贵的闺女给抢走了。这件事给别的契丹大臣做了一个榜样——原来要不着可以抢啊？大家就都来抢。你抢老大、我抢老二、他抢老三，抢完闺女就抢石重贵的嫔妃。石重贵受尽了屈辱，后来被弄到今天辽宁的朝阳种地，给五十亩地，盖几间草屋，怎么也是一朝天子。石重贵忧愤过度，不到五十岁就死在了北国。可见，后晋王朝，两个皇帝都很惨，甭管是给契丹当儿子还是当孙子，当然当孙子的更惨。

辽太宗做了中原之主后，发现这个地方不好，实在不适合自己久住。为什么不好呢？第一个是太热了，受不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中原能有多热，按说开封也属于北方，反正比起草原来肯定热）。辽太宗觉得还是草原上舒服，空气也清新。

另外一个就是中原人太不“友好”了。中原人为什么不友好呢？他们总是袭击契丹军队。契丹军是没有后勤供应的，大军南下，就靠“打谷草”，说白了就是抢，没吃的就抢。契丹人觉得，我们就拿你点儿东西，你非把我们的人杀了，这合适吗？我们抢你只鸡、夺你头猪，你就把我们的人杀了，关键是还不知道谁干的，你们中原人多不友好啊！如果是两军对阵，契丹十万铁骑，中原人即使百万也不是对手。问题是契丹兵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出去抢劫，中原百姓钉耙锄头粪叉子上来，就能把他们干掉，契丹兵是今天缺俩、明天少仨，这要在中原再待下去，弄不好十万人都葬在这儿了。不行，咱赶紧回去吧，咱契丹一共也没多少健儿，在这儿天天这么丢可不行啊。所以太宗皇帝晓谕群臣，咱们退军吧，中原这个地方不好，气候炎热，人民也不友好。

第六章 谁主中原 第六节 三失三得

辽太宗北返后，原后晋节度使刘知远攻占开封，定国号汉，史称后汉，但是后汉也仅仅统治了四年就灭亡了。可以说，这段时间在中原大地上，上演了太多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这都是黄袍惹的祸。辽太宗在给自己的弟弟耶律李胡的信中，总结出了自己的三失三得，是哪三失哪三得呢？

辽太宗给他的弟弟耶律李胡写信，说自己统治中原有“三失”。

第一失，是搜刮百姓的钱财。你抢东西，老百姓不干，这是咱契丹太不好的一个传统了，看来以后朝廷应该负担一部分军马粮草，行军不能只靠抢了。

第二个，是扰民。以后契丹兵再南下跟宋朝打仗，这种事就不能再干了。我们看武侠小说里讲，到辽第七、第八代皇帝的时候，契丹兵还“打谷草”，就不符合史实了，太宗皇帝已经认识到不能扰民了。

第三个失误是后晋的地方节度使都被我拘来了，没把他们放回去，地方没人管就乱了。应该让后晋原来的节度使回到他们的藩镇去，安抚百姓。

有失必有得，他又跟耶律李胡讲，自己同时有“三得”，哪“三得”呢？

推心置腹、和谐军情、抚慰百姓。要想治理中原，做到这三点就行，只要做到了，中原也不是不能够统治的。可惜，历史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太宗皇帝在退军的途中就发高烧死在今天的河北栾城。老百姓管这个地方叫杀胡林，杀胡人的林子。你恶有恶报，恶贯满盈，你敢侵略我们中原，你看发高烧烧死了吧，都不用我们打你。太宗死后，他的遗体要运回草原安葬，但夏天遗体容易腐烂，搁了冰块都镇不住，怎么办？大臣们就把太宗遗体的内脏掏光，用盐腌起来，太宗皇帝就变成了人肉干（中原百姓都管辽太宗叫肉干皇帝），这样才运回到了草原。

太宗皇帝归天之后，按照述律后的安排，该由太祖第三子，也就是她最喜欢的耶律李胡继位。但事情的发展出乎述律后的意料，一听让耶律李胡继位，跟着太宗南下的大臣们全不干了，述律后本来就残忍，耶律李胡比他妈还残忍，述律后的丧子之痛一定会发泄在咱们身上，还不都得让咱们陪伴先帝去？所以绝对不能让耶律李胡继位。怎么办呢？大家就急急忙忙地拥立了一位新天子，也就是述律后最不待见的长孙，承继了大统。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第七章 祖孙争权 第一节 辽世宗即位

辽太宗突然病逝后，身在上京的述律太后，一心想让小儿子耶律李胡承继大统，但是那些跟随辽太宗南下的军中大臣们却打算另立新主。然而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必须在回到上京之前，马上拥立出一个合适的新皇帝，那么在随辽太宗南下的万军之中究竟谁登上了皇位呢？

这个时候，万军当中谁有资格承继大统？历史把这个机遇给了一个人——永康王耶律阮，太祖皇帝长子耶律倍的儿子。耶律倍被母亲和弟弟逼着让国，弃国出走投奔了后唐，最后后唐皇帝要自杀，邀请他一同自焚，被他婉言谢绝，后唐皇帝就派刺客把他给暗杀了。耶律倍投奔后唐的时候只带着自己的一个汉族爱妾，他的契丹族夫人和儿子并没有走，留在了契丹国内，耶律阮就是耶律倍跟他的契丹族王妃所生。耶律倍被迫弃国出走，太宗耶律德光也自觉有愧，所以对哥哥留下来的这个侄子非常提携重用，封为永康王，带在身边。此次大军南下，永康王也一块儿跟去了。太宗驾崩，大臣们就拥立永康王做了皇帝。

永康王一开始还有点儿怯场，我有这个资格吗？你们大家都拥戴我？毕竟先帝有儿子，我这当侄儿的做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吧？他把自己的心腹招来问，你看这事我能不能干？心腹跟他讲，这个时候正是大王您出人头地的时候，您怎么不想想啊，这帝位原来就应该是您的，大行皇帝是从您父亲手里夺的皇位，如果是您父亲做了皇帝，您不就是理所应当承继大统吗？现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还犹豫什么啊？永康王一听，往事前情都想起来了，觉得自己再推辞的话既对不起宗庙社稷，也对不起黎民百姓，于是就在太宗皇帝灵前继帝位，这就是辽的第三代皇帝辽世宗。世宗即位之后，派人护送太宗的灵柩先回上京临潢府，自己率领大队人马徐徐北上。

述律后听说太宗皇帝病逝的消息，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死了，却毫不见悲痛之色。皇上灵柩运过来了应该赶紧发丧，这是国丧大礼。述律后却说，不着急，等到契丹诸部平复之后，我再为（太宗）皇帝举行葬礼，现在契丹诸部还没有平复，这事先不着急干。按照以前的既定方针，太宗皇帝驾崩，应该是我最宠爱的小儿子耶律李胡继位了，耶律阮黄口小儿竟敢跳出来，这是忤逆，大逆不道。她跟自己的小儿子耶律李胡说，去，孩子，给妈争口气，把你叛逆的侄子灭掉。述律后封耶律李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般坐到这个位子的就是皇位的不二人选了，耶律李胡就率领人马去打自己的侄子耶律阮。就耶律李胡那两下子，杀身边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绝对是英雄，真让他在战场上使枪弄棒，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结果，耶律李胡大败而归。老妈一看，没办法了，谁让我宠爱这么个东西呢？你不行，我来吧。老太太亲自出马了，要跟自己的孙子对阵。

当时世宗皇帝的兵马已经抵达了上京临潢府，双方隔潢水对峙，眼看辽国宗室内部的火并、一场内战要打响了。

第七章 祖孙争权 第二节 耶律屋质劝和（上）

述律太后亲率大军来到潢河岸边，准备和自己的孙子辽世宗决一死战。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由于耶律李胡为人太过残暴，就连上京的文武大臣们也都反对耶律李胡称帝，于是纷纷与辽世宗暗通消息，表示支持辽世宗。所以述律太后手中真正掌握的军队非常有限，那么她还能有什么奇招来对付辽世宗呢？

前面讲过辽国的皇后也能领兵，述律后本人有两万多亲军，耶律李胡手下也有点儿人马，大概也就这些人支持他们。但是，拥立辽世宗的将帅们的家眷都在上京，被述律太后扣作人质。所以辽世宗不敢急于发动进攻，怕把老太太逼急了，老太太弄不好把这些人全杀了。老太太剁自己手腕子都不眨眼，那狠辣劲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辽世宗那边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述律后这边也知道自己众叛亲离，也不敢有所动作，她是守有余而攻不足，能不被世宗皇帝给灭了就不错了，还主动出击？因此，双方就对峙下来。这就急需打破僵局，老这么耗着不是个事呀！

这个时候，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了，这个人就是辽国的惕隐耶律屋质。惕隐掌皇族的政教，负责协调皇族内部的关系。现在皇族内部的一场火并眼看难以避免，耶律屋质挺身而出，愿意在双方之间充当协调人的角色。

辽世宗急于把这件事摆平，我已经继帝位了，但是进不了上京，进不了上京就没法举行登基大典，没法收服人心。他要摆平这件事，唯一的障碍就在于他手下将帅的家属都被控制住了，所以他就希望上京方面，也就是自己祖母那一方先乱起来。所以他派人给耶律屋质写信，目的是挑拨耶律屋质跟他祖母的关系，行反间计，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他们内部一乱了套，这事就好办了。

果然，辽世宗给耶律屋质写的信被太后得到了，太后就招来耶律屋质质问：你看，耶律阮那小子给你写信，许你高官厚禄，你是不是对我不忠心？你到底作何打算？耶律屋质不避嫌疑，他十分坦率地跟太后讲：“太后佐太祖定天下，故臣愿竭死力。若太后见疑，臣虽欲尽忠，得乎？为今之计，莫若以言和解，事必有成；否即宜速战，以决胜负。然人心一摇，国祸不浅，惟太后裁察。”（《辽史耶律屋质传》）太后您当年辅佐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于国于社稷功莫大焉，没有您就没有咱们大辽的今天。但是，现在出现了祖孙争位的情况，我十分愿意为您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如果您怀疑我，我也就没法为您效力了。现在摆在您面前的两条路，或战或和。如果您主和，这事咱马上就操作；如果您主战，那咱就赶紧进兵，别在这儿耗着。但是我跟您说好了，一旦开战，人心动摇，国祸不浅，还希望您自己考虑清楚。我不是说我不同意打仗，我给你指出两条路，或战或和，我做臣子的，本分尽到了，你有最终决定权，你拍板！可是我跟你说，要是一打仗，人心动摇，国祸不浅，你看着办！咱们大辽建国才多少年？太祖太宗沐雨栉风，艰难创业，要是一打仗咱这国家毁了，这责任谁来负？谁在青史上留下千载骂名？这个话您自己琢磨。太后一听，耶律屋质这么坦率，所言极是，太后心思就活泛了，脸就不绷着了。

耶律屋质就更来劲了，又跟太后说：“李胡、永康王皆太祖子孙，神器非移他族，何不可之有？太后宜思长策，与永康王和议。”（《辽史耶律屋质传》）李胡是您儿子没错，您咋就不想想永康王还是您孙子呢？现在甭管他们俩谁承继大统，皇位并没有落入他族手中，都是太祖子孙这一脉传下来的，都是咱们耶律氏做皇帝，所以永康王继位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为今之计，应该跟永康王和议，能不打咱尽量不打。太后一想，说得有理。太后智谋广远，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也知道现在自己众叛亲离，说打也就是嚷嚷一下。我虽然是太祖皇帝遗孀，但我孙子已经承继大统了，也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打起来的话我也没把握。因此太后沉吟，和议这活儿不好干，换个人我还真不放心，爱卿你看谁去合适？耶律屋质跪那儿偷着乐，您不就想说我合适吗？太后又不能说，你这个主意很对，你辛苦一趟吧，那显得太后多掉价啊。所以耶律屋质主动说：如果太后信任微臣，臣请求前往，如果永康王听从劝告，两下罢兵，乃宗庙社稷之福。太后听了这话非常感动，那好吧，我写封信，你带给那小子，告诉他我的主意。

耶律屋质就持太后书信到了永康王军中。

第七章 祖孙争权 第三节 耶律屋质劝和（下）

耶律屋质在说服述律太后之后，带着太后的亲笔信，渡过潢河到了辽世宗军中，将太后的和议信面呈辽世宗。原本耶律屋质认为此刻终于迈出了双方和议的第一步，然而辽世宗打开信一看，却勃然大怒。这是为什么呢？耶律屋质还能完成他的和议使命吗？

史籍记载：“太后遣耶律屋质，责世宗自立。”（《辽史耶律海思传》）太后在信上骂世宗，你小子凭什么当皇上？你眼里有没有家长？世宗皇帝这时候也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认为自己兵多将广，群臣拥戴，于是写了封回信，派手下一员大将给奶奶送去。史籍上记载这封回信词多不逊，没什么好话，连奶奶您好都免了，直接开骂。

耶律屋质把信带过来，世宗的人再带过去，两边传书，越骂火气越大。耶律屋质一看这可不行，骂着骂着就得打起来，双方都需要冷静。因此，耶律屋质自告奋勇面见世宗。见面之后他先发制人，说大王没有得到太后的认可就自立为帝，现在又兵临上京，你这是什么罪过？你知不知道咱大辽江山是太祖皇帝跟太后亲手所创？你这样做能得到臣民的拥戴吗？你这是僭逆行为，你跟奶奶刀兵相向，天理、人情、国法你占哪条？这么一说，辽世宗的气焰果然就一下消减了。是啊，自己占哪条？自己再有理，太后也是自己的奶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何况奶奶。所以世宗皇帝忙说，朕被众将拥立，称帝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不是我想干的，大家伙儿非让我当，我推辞就不合适了，这才当了皇帝。你现在责问我没有奉太后的命令，当年太后废长立幼，把我的父亲废了，非要让我叔叔做皇帝，她这样做难道理不亏吗？你为什么不责备她呢？耶律屋质说，咱们有理说理，太后在这件事上确实有错，我不偏袒她，我来不是为太后做说客的。但是现在为了不使骨肉相残，部落瓦解，希望大王能与太后相见，尽释前嫌，大家见了面，把话说开。世宗皇帝一听，哈哈大笑，现在我奶奶和我叔叔手里只有私人部曲，净是乌合之众，如果我现在进军，完全可以获胜，跟她有什么可谈的？

史书上记载，耶律屋质说：“即不敌，奈骨肉何！况未知孰胜？借曰幸胜，诸臣之族执于李胡者无噍类矣。以此计之，惟和为善。”（《辽史耶律屋质传》）大王，你这可就是目光短浅了。我不否认你能打得赢，你麾下精兵猛将，连南朝都被他们灭了。问题是，你打赢了之后怎么办？你抓住了你奶奶、你叔叔，把他们杀了？谅你做不出这事来。你更不可能在进军的过程中下令杀掉你奶奶、叔叔，你肯定得约束部下，不得伤及我的奶奶、叔叔，看见他们也不许放箭，不得兵刃相加，你投鼠忌器。而且，你别忘了，你叔叔、奶奶手里面有人质啊。耶律屋质一指世宗周围的文臣武将，他们的家属可都在上京，你不拿奶奶、叔叔当回事，你也不拿你部下这些人的家属当回事吗？你难道希望他们去陪伴先帝吗？话音一落，世宗皇帝的左右闻者失色，是啊，皇上，您千万别这么干，仗一打起来您没事，我们全家可都完了，我们的亲人已经死得够多了，血流得够多了。耶律屋质又进一步跟世宗说，您跟太后见一面，有什么不满，亲祖孙俩，把这不满说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和解不是一件难事，别在底下搞小动作，不然的话，决战就要开始了，那时玉石俱焚，后果不堪设想。世宗一听耶律屋质说得十分在理，就同意议和，派人跟耶律屋质一块儿返回上京。

耶律屋质回到太后身边，把世宗跟他见面的经过，他一开始什么态度，自己怎么劝他，他后来又是什么态度，说了一遍，太后也就同意议和了。

第七章 祖孙争权 第四节 祖孙议和

在耶律屋质的努力下，述律太后和辽世宗都同意和议了，于是双方又开始派出代表商谈和议。在几番交涉之下，这祖孙二人终于在草原的大帐里见了面，但是他们在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依旧有着根本的分歧：一个是一心立自己的小儿子称帝，另一个是要坚决保住自己的皇位。那么，能言善辩的耶律屋质会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呢？

耶律屋质能言善辩，特别会抓主要矛盾，面对太后，他抛出了世宗皇帝心中最大的痛，把世宗皇帝最想说的话先说出来，一个重磅炸弹：“昔人皇王在，何故立嗣圣？”（《辽史耶律屋质传》）当年太祖皇帝归天之后，你为什么不让皇太子人皇王耶律倍继位，而立太宗皇帝？这是世宗最不服的地方，应该是我爸爸继位，但是祖母偏心，我叔叔继位了。耶律屋质先替世宗把这话说出来，如果世宗跟奶奶这么说，祖孙俩就又得戗戗起来。他说完之后，太后回答：“立嗣圣者，太祖遗旨。”（《辽史耶律屋质传》）立太宗是太祖遗命，不是我的意思，我奉遗诏办事。但谁都不知道太宗皇帝继位是不是奉太祖遗命，因为太祖是在灭了渤海国回师途中突然病逝，不知道有没有遗诏留下来，太后非说有，谁敢怀疑太后说瞎话？所以这样一来等于太后掌握了道义上的制高点，我不是废长立幼，而是有太祖遗命。世宗自然也不能说，你的遗命是伪造的。

然后，屋质又问世宗：“大王何故擅立，不禀尊亲？”（《辽史耶律屋质传》）你为什么在军中擅自称帝，不禀报尊亲？你为什么不等你奶奶点头就当皇帝？这句话是述律太后最想质问世宗的，等于耶律屋质先把两边最想说的话说出来，你们给出答案，我好做评判。世宗一听，就说：“人皇王当立而不立，所以去之。”（《辽史耶律屋质传》）当年按照礼法，就应该是我父亲承继大统，但被祖母、叔父夺走了皇位，我父亲不得不远走他国……他想接着往下说，屋质这个时候把脸一沉，停，你先别说了，你父亲远走他国投奔后唐，这是叛国，你还当功绩在那儿摆呀？就算太后有什么不是，他也不能叛国，还做了后唐的节度使，改穿汉族的衣冠，这根本就不是为人子、为人臣的行为。而大王你，身为王孙，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擅自称帝，兵临上京，威逼祖母，挑起内战，这个罪，你承担得了吗？世宗一听，怎么回事，你是哪头的啊？面露不快，而太后则面露得意，到底是我的人，这话说得向着我。

没想到，耶律屋质马上话锋一转，对准了太后。太后您实在是偏心，您废长立幼，到现在还假托太祖遗命。您立太宗为帝，致使人心不平，您看现在内战要爆发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您难辞其咎，身为国母，明知有错，到现在也没有反悔之意。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今天这事就没法解决了，就只能打，战端一起，生灵涂炭，骨肉相残，太祖太宗基业毁于一旦。耶律屋质越说越激动，把手里的笏板啪地扔地上了。

他这么一来，把这祖孙俩全震住了。太后和皇上一琢磨，你看他为国事这么生气，君前失礼，笏板都扔地上了，相当于把祖孙俩各打五十大板，你们俩都有不对，谁也别说谁。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各退一步，要想议和，就都得让步。首先太后得做高姿态了，因为毕竟你是祖母嘛，跟孙子斤斤计较，这不合适。所以太后先发表感言，深有感触地说：“向太祖遭诸弟乱，天下荼毒，疮痍未复，庸可再乎！”（《辽史耶律屋质传》）太祖皇帝即位之前，诸弟三次叛乱，那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我跟太祖皇帝平定诸弟叛乱，叛乱给国家造成的伤痛至今尚未抚平，这种切肤之痛可不能因为我再来一次了。说完，老太后泪下潸然，捡起了屋质扔下的笏板。世宗皇帝一看奶奶哭了，这可是破天荒啊，她切自己手腕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耶律屋质一番话，奶奶居然哭了。世宗也赶紧表态说，我父亲尽管当年失去了帝位，投奔后唐，但是没有做出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而现在我做出了，率领大军来打我奶奶，眼瞅着血肉横飞，生灵涂炭，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皇上也哭了。

太后和皇上一哭，周围人都跟着大哭，这时候就是比谁嗓门儿大了，谁嗓门儿大谁忠心。太后跟皇上都哭了，你不哭你啥意思？太后不是把耶律屋质扔的笏板给捡起来了吗？世宗皇帝也走上去，扶住了笏板的另一边，两个人共同把笏板递到耶律屋质手里，卿家主持公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第七章 祖孙争权 第五节 横渡之约

耶律屋质对述律太后和辽世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服祖孙俩罢兵停战，避免了一场战争。但是关于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述律太后虽然同意退兵，却还惦记着皇位。那么，耶律屋质最终是怎么说服述律太后彻底放弃皇位的呢？

仗虽然不打了，但这个时候太后心中还有一丝幻想，她问：“议既定，神器竟谁归？”（《辽史耶律屋质传》）咱是议和了，但到底谁来继承大统，这个问题还没谈呢。我说了不跟孙子打仗，并没说让他当皇上，耶律屋质你说，皇位归谁？

耶律屋质这个时候也豁出去了，说：“太后若授永康王，顺天合人，复何疑？”（《辽史耶律屋质传》）您如果把皇位交给永康王，也就是世宗皇帝，才是真正顺天意合人愿，对得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您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屋质一说这话，耶律李胡不干了。他也在边上一直听着呢，刚才可能一直没轮到他发言，耶律李胡赶紧跳出来说，我在，这小子不能当皇上，论辈分我是他叔叔，我应该当皇帝。

耶律屋质很轻蔑地看着李胡说，你为人残暴嗜杀，你搞个民意测验，问问咱们大辽君臣上下，有多少人拥戴你做皇帝？而且父死子继，皇位传给嫡长子是合乎礼法的，中原王朝都这样。咱们现在也以中原王朝正统自居，哪有传给弟弟的道理？没听说过“皇太弟”这么一个滑稽的名词，不伦不类，翻检史书，有这词儿吗？当年皇太后舍人皇王而立太宗，已经是于理不合了，才有今日的局面，如果再让你当皇帝，江山社稷不保，所以你别想了，这个念头你趁早打消。

太后见事已至此，只能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跟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耶律李胡讲，你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就是当年我对你太溺爱了，你爸爸早说你不是块材料，我没往心里去，我对你的教育彻底失败，我非常自责。正如谚语里说的：“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辽史耶律李胡传》）你就是我的偏怜之子啊，不是我不想让你做皇帝，娘真的是心疼你，实在是你不得人心啊。所以，咱娘儿俩忍了吧，就让你侄儿继位。这样，在耶律屋质胆识过人的斡旋下，太后终于认可了世宗耶律阮的皇位，契丹的第二次权力交接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了，这个创立不久的政权得到了巩固。太后跟世宗耶律阮达成了正式的协议，叫横渡之约，承认耶律阮称帝，罢兵回上京。

耶律阮回上京做皇帝之后，马上追认他一生不得志的父亲为让国皇帝。那他会怎么对付他的叔叔和奶奶呢？

第八章 世宗皇帝 第一节 一生功过留与后人说

述律太后的一生充满了传奇，有人说她是有勇有谋的开国皇后，有人说她是冷酷无情的断腕太后，还有人说她是不明是非的偏心母亲，她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宠爱最不成器的小儿子耶律李胡。那么，究竟应该如何评价述律太后的一生呢？

述律太后的一生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很不平凡。史书记载：“述律，本回鹘糯思之后。”（《辽史外戚表》）她本不是契丹族，而是回鹘商人的后代，辅佐太祖，艰苦创业，把契丹由一个地方民族政权发展成雄踞中国北方的一个大帝国，契丹最后帝祚九传，享国二百一十年，所以她对于建立契丹王朝的功劳是绝对不能抹杀的。那为什么老太太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做出了这么一个错误的选择？干吗非得跟耶律李胡没完没了？明知道偏怜之子不保业，耶律李胡不成器、不着调，干吗非要让他当皇帝？实际上，从深层次看，这里边体现了契丹在开国之初的价值取向问题。述律太后包括耶律李胡这一派人代表着契丹的传统旧俗，代表着草原文化、游牧文明。她为什么死活不让耶律倍当皇帝？前面讲过，耶律倍倾心汉化，崇拜孔子，穿中原衣冠，读四书五经，工于书法绘画，他的书画作品一直到宋徽宗时代都藏于秘府。虽然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但如果耶律倍承继大统会出现什么情况？契丹王朝彻底汉化，很有可能会昙花一现。因此，述律太后坚决不让他继位，而让耶律德光继位，应该说那次废长立幼是一个明智之举。耶律德光文韬武略不在耶律倍之下，再加上他跟随太祖皇帝出生入死，屡经战阵，后来又灭了后晋，应该说耶律德光比耶律倍更适合做辽太祖的接班人，所以这一点上，述律太后做的是对的。

但是，再往下发展，述律太后的偏执就明显起来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出身于回鹘商人家庭，精于计算，当年辅助自己的丈夫，在艰苦创业的过程当中可能也体会到了掌握权力的快乐。我们看中国历史上大凡干政的后妃，对于她们来讲，最看重的东西就是手中的权力。述律太后在太祖皇帝归天，立了太宗之后，并没有放权。太宗皇帝承继大统时二十五岁，按今天的标准也是成人了，但太后还是干政。太宗皇帝一方面感谢母亲的栽培，没有您确实没有我的今天，我不可能做皇帝；另一方面，他也不满被母亲控制，所以兴兵南下，扬名立万，想让契丹的大臣们看看，我是会打仗的，是能打仗的，想把君权从母亲手里夺回来，结果死于班师途中。

太宗驾崩之后，述律太后的偏执可以说表现得淋漓尽致。她为啥非要立李胡？谁都知道他是个废物。但也正因为他是废物，他对我的依赖就越强，他除了杀人、打人、骂人，啥都不会，他也就不会像辽太宗那样，一心想把权力抢回去，他名声越臭，就越依赖我。述律后觉得，这样的人符合自己的要求，他完全不会自立门户，甭管他多大岁数，都会听自己的。另外，汉民族是长子继承家业，而草原民族是幼子守家，契丹有这种传统，我们看后来的元朝帝位一直在拖雷后裔的手里，拖雷就是成吉思汗的幼子。

述律太后的晚年很凄凉，走得也很凄凉，不像她当年辅佐太祖、谋立太宗的时候那么风光。

第八章 世宗皇帝 第二节 耶律和萧

述律太后虽然差点儿和辽世宗刀兵相见，但考虑到整个契丹王朝兴衰，她还是选择停止战争，正式承认了世宗的帝统。于是辽世宗终于成为名正言顺的辽国皇帝。后来他为了巩固帝位，软禁了述律太后和耶律李胡。但是在辽世宗执政的短短三年间，还是发生了数起宗室叛乱。那么辽世宗的统治为什么会如此不稳呢？

前面讲，世宗皇帝虽然把太后和叔父囚禁了，可是他的日子过得也实在是不舒服。为什么呢？因为他这个帝位是捡来的，这帮所谓的从龙功臣们，并不是真心拥戴他。为什么让你当皇上呢？因为没别人。我们绝对不能允许耶律李胡继位，他一继位大家伙儿都得去陪伴先帝，这个咱受不了。当时没别人能对抗李胡，矮子里拔将军，就是你了。等世宗皇帝一继位，大臣们的不臣之心就全暴露出来了。

契丹人很有意思，我们翻检史书，会发现他们好像只有两个姓，一个是耶律，一个是萧，没见过别的，其他姓的大臣一般都是异族。后族姓萧，皇族姓耶律。姓耶律的最起码跟太祖皇帝当年是一个氏族的，不像中原王朝，皇上姓赵，但姓赵的不都是皇族。契丹人可能本来人口就很少，一个氏族都姓耶律，就都是皇族，都有过一把皇帝瘾的资格。你姓耶律我也姓耶律，论辈分我比你大，我为什么不能当皇帝？有辽一代，皇族叛乱的事非常多。

中国古代，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废分封，行郡县，分封制就基本告别了历史舞台，三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朝代——西汉、西晋、明，搞分封，出事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如果让皇族们掌握了实权，特别是掌握了兵权、财权，他那个皇帝瘾肯定给勾上来，所以发生了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明初靖难之役。当然明朝靖难之役是地方藩王燕王朱棣赢了，把正统的皇帝推翻，自己做皇帝了。所以搞分封，让宗室诸王手里有兵有权，对皇帝的“维稳”是非常不利的。一般中原王朝册封宗室的原则是封而不建，原本封邦建国，谓之封建，但朝廷封而不建，皇上封你为齐王，你就是享有爵位、俸禄和相应的政治待遇，但你不是齐地的最高长官，齐地的军政民政你无权干涉。到了明、清两朝，宗室王爷们的封号都不用古国名，秦王、齐王、楚王、赵王，都没有，改用美称，恭亲王、醇亲王、怡亲王……谋国你想都别想。中原王朝比较好地解决了宗室问题。但因为北方游牧民族是家族统治，宗室诸王的权力太大，终辽一代，这个问题都没有解决，耶律氏宗室叛乱的事时有发生。

契丹的另一个大氏族是萧氏。我们听评书演义，比如《杨家将》，最熟的就是萧太后。有辽一代，十几个皇后全姓萧，唯一的例外是世宗的皇后——汉族的宫女甄氏。你要说萧太后，得指出是哪位萧太后（评书演义里说的萧太后，是指辽景宗的皇后萧燕燕，我们后面会讲到），否则你光说辽朝的萧太后，辽朝后族全姓萧，都是萧太后。为什么后族姓萧？述律后辅佐太祖建国，功劳太大，太祖皇帝说，我的皇后的功劳太大了，你看我这帮弟弟多坏，整天造反，反了三次，还是我这帮舅子好，他们忠于我，因为他们知道当皇帝没戏。太祖皇帝自比汉高祖刘邦。刘邦自己讲过，连军百万，攻必克，战必取，我不如韩信；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张良；安抚百姓，往前线运送军需粮饷，我不如萧何。但是这仨人我都能用（也不知道这仨人为什么听他的），所以我得天下。这仨人里谁是老大呢？显然是萧何！坊间传说，韩信都是萧何追回来的，因此他的功劳最大。汉朝一建立，萧何做丞相。辽太祖建国之后，就赐后族萧姓，希望他们像萧何辅佐汉高祖那样来辅佐自己。以后耶律氏做皇帝，萧氏做宰相。

皇上全姓耶律，宰相基本上全姓萧，这些耶律和萧们，都是国家的贵戚宗亲，都想过过皇帝瘾，所以，世宗皇帝的皇位还没坐稳，这些从龙功臣们就跳出来了。这帮人觉得，我们这儿不像中原王朝，父死子继，契丹的皇位好像谁胳膊粗、拳头大谁就能坐。那我练练粗胳膊大拳头不也能坐吗？过一把皇帝瘾总是件很不错的事。

第八章 世宗皇帝 第三节 驸马谋逆

由于契丹王朝给予宗室诸王的权力太大，导致宗室叛乱的发生有了可能性。就在辽世宗刚刚开始享受帝王生活没多久，第一个叛乱者就跳了出来，他不但是拥立辽世宗的大功臣，而且还和辽世宗有着很不一般的亲戚关系。那么，这个可怕的叛乱者是谁呢？

第一个跳出来谋逆的是谁呢？就是当年拥立世宗，立有大功的驸马萧翰。辽朝驸马姓萧，国丈姓萧，皇后姓萧，嫔妃姓萧，嫁娶通常就是萧氏和耶律氏互相玩。萧翰是述律太后的外甥，述律太后是耶律氏的母亲，而他又娶了耶律氏的闺女，亲上加亲，一团乱麻。现在他也想做皇帝了。

当年述律太后隔潢水跟世宗对立的时候，第一个质问的就是萧翰，你是我亲外甥，你为什么造反？为什么不跟着我？为什么谋立世宗？萧翰理直气壮地回答：“臣母无罪，太后杀之，以此不能无憾。”（《辽史萧翰传》）当年你杀人立威，我妈被迫陪伴先帝，这仇我忘不了。因此述律太后最恨萧翰。谋立世宗皇帝，他立了大功。但是，世宗一继位，他第一个跳了出来。世宗皇帝对他非常信任，把公主都嫁给了他。这样一来，他跟皇上怎么论辈分就说不清了，原本是皇上的舅舅，现在他又做了驸马，变成了皇上的舅舅兼女婿。这个公主不知道是皇上的妹子还是皇上的女儿，史籍没说明，也可能他是皇上的舅舅兼妹夫。世宗继位刚一年，萧翰就勾结其他的几个耶律起兵造反。幸亏耶律屋质预知了他的意图，密告世宗。世宗皇帝一听萧翰造反，赶紧先下手为强。但是世宗很念旧，萧翰谋立自己是首功，又是自己的舅舅兼妹夫也可能兼女婿的这么一种关系，所以对他网开一面，但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把那几个被萧翰挑唆的耶律们全杀掉了。

契丹民族的倔强性格，在这些叛乱者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造反了，皇上念旧，没杀你，你回去烧高香，阿弥陀佛去吧。不，他没有那么做，反而在认真地总结经验教训。我叛乱为什么失败？因为我没有找到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这次他不但自己谋反，把自己的公主妻子也叫上了。两口子在家里一起算计，什么样的人能当靠山呢？第一，资望要够，这个人振臂一呼，天下能云集响应；第二，得有实权，胳膊够粗，拳头够大。我们要靠上这么一个人，大事可成。两口子一合计，找谁合适呢？明王耶律安端。

安端这个人咱们前面提过，太祖皇帝的弟弟，太祖平定的三次诸弟之乱中，哪次都少不了他，职业造反派。这个人有叛乱基因，脑后有反骨，一看见哪儿有叛乱就兴奋，几十年过去了，老而弥坚，还是对叛乱一往情深。太祖皇帝的弟弟，世宗皇帝的叔爷爷，绝对资望够。另外，世宗皇帝继位之后，酬谢这些耶律们，以安端居首。这是朕的叔爷爷，他要首肯认同我的帝位，我的帝位不就稳了吗？所以让安端执掌原来的东丹国。安端不但资望够，还有地盘，有军队，有人脉，应有尽有，最符合萧翰的需求。萧翰把这个人拉下了水，意图一块儿造反。这件事筹划得很机密，本来认为大事可成，总结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教训，终于有一个出头的机会了，没想到，又让世宗给破获了。萧翰扼腕长叹，命咋这么苦呢！这次为什么又被世宗破获呢？原因是有人告密。谁告的密呢？安端的儿子察割，他把自己老爹给卖了。察割要论辈分也是世宗的叔叔了，当时被封为泰宁王，把自己的父亲和萧翰检举了。这一次，世宗不再手软了，囚禁了公主，处死了萧翰。

第八章 世宗皇帝 第四节 大义灭亲为哪般

耶律察割是耶律安端的亲生儿子，而且当年辽世宗刚刚在河北登基称帝，还是耶律察割劝说父亲耶律安端去投奔辽世宗。那么后来耶律安端和驸马萧翰谋反，耶律察割为什么会告发自己的亲生父亲呢？是因为他对辽世宗忠心耿耿，所以才大义灭亲的吗？

耶律察割出卖自己的父亲，不是因为察割对皇帝多忠心，而是察割觉得，如果父亲参加了萧翰的叛乱，是为他人火中取栗。萧翰是立我父亲当皇帝，还是他自己当皇帝呢？当然是他自己当皇帝，那我们家还是臣。我们效忠谁不一样？我们干吗不效忠耶律氏正牌天子，而效忠你这么个冒牌货？江山是我们耶律氏的，不是萧氏的，这是第一个不可。第二个不可，如果萧翰立我父亲做皇帝，那么很有可能我父亲就是个傀儡皇帝，这活儿不能干。第三个不可，就算我父亲掌了实权，有朝一日他老人家走了，下边轮到谁？我父亲又不只有我一个儿子，能轮到我吗？另外，我一出手把他们告发，我就得到了当今天子的感激与信任，那么我的机会就来了，咱要玩儿就玩儿大的，直接当皇上，这道理还不明白吗？所以察割“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父亲告发了。

耶律察割这一告发，这次叛乱就被平定下去了。果然如察割所料，世宗皇帝对察割充分信任。爱卿你真是忠心耿耿，为了忠于朕连你爹都能卖，朕太感动了，奴隶、土地、兵马、钱粮，你说你要什么吧？随你挑！察割说微臣什么也不要，我就是要报答皇恩，我们家世受皇恩，除了想报答陛下，什么也不想。世宗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其实察割要的是让自己的营帐一步一步接近天子的宫帐，伺机下手。我得离你近，动手才方便。

第八章 世宗皇帝 第五节 亲佞远贤终亡命

耶律察割为了谋取皇位，竟然可以牺牲自己亲生父亲，充分说明他是一个用心险恶的卑鄙小人，但是辽世宗完全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一点儿都看不出耶律察割的不臣之心。幸亏朝堂之上还有个人一眼看穿了耶律察割的阴谋。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能阻止耶律察割篡位吗？

世宗皇帝被察割蒙蔽了，可有人不傻。谁呀？耶律屋质，此公精明过人，老成谋国。耶律屋质看出察割不是个东西，就给皇帝上奏表揭露察割的丑恶嘴脸。史书记载：“（天禄）三年，表列泰宁王察割阴谋事，上不听。”（《辽史耶律屋质传》）世宗皇帝糊涂到什么份儿上？他居然把耶律屋质的奏章拿给察割看。爱卿你看，有人说你不好，咱们耶律里面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察割一看，伏地哇哇痛哭，哀号不起。微臣对陛下一片忠心，耶律屋质他怎么这么说我啊。皇上安慰察割，卿家放心，朕绝对不会相信这个耶律屋质的，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朕对卿信任有加。察割记住了耶律屋质，屡屡在世宗皇帝面前说耶律屋质的坏话，渐渐地世宗皇帝对耶律屋质就疏远了。耶律屋质非常痛苦，当年是我在国家面临内战的情况下使祖孙和睦，签订横渡之约，保住了江山，然后世宗才得以继任天子。现在他如此亲小人、远贤臣，眼看江山社稷不保，祸起萧墙，怎么办？他苦苦上谏，告诉世宗皇帝，察割这个人心怀叵测，有异志，早晚必反，你看他爹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们家就这遗传基因。当然世宗皇帝很不高兴，跟耶律屋质讲，他把他爹都告发了，你说他能不忠于我吗？耶律屋质说，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正像您说的，他连他爹都能卖，还有谁他不能卖？可惜世宗皇帝不为所动，察割越来越受宠。

过了没几年，中原出事了。后晋被灭之后，后晋的节度使做了皇帝，建立了后汉，后汉是五代最短命的王朝，四年换了俩皇上，就结束了，后周代替了它。而后汉的节度使不愿意向后周称臣，跑到太原建国，这就是十国里的北汉。所以我们讲五代是梁、唐、晋、汉、周，十国在北方有一个北汉，南方有九个小政权。北汉的建立者是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弟弟，在十国政权里实力是非常弱小的，大概只强于南方的南平，倒数第二。北汉建立之后，害怕后周王朝出兵打他，因此就给契丹上表，请求契丹的援助，并且愿意接受契丹的册封，给契丹朝贡，等于契丹多了一个藩属之国。于是世宗皇帝就派人去册封北汉的皇帝，并且率大军南下，准备支援北汉。

这一次，世宗皇帝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被手下的大臣谋害了。到底是什么人谋害了世宗呢？

第九章 睡王穆宗 第一节 寿安王平叛

北汉接受了辽的册封，所以辽世宗耶律阮亲率大军南下，准备支援北汉，不料祸起萧墙。辽世宗率部行至父亲耶律倍当年的行宫时，命大军驻扎下来，祭祀自己的父亲。祭祀之后，君臣欢宴，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皇帝和一干大臣醉醺醺地入睡后，那个出卖了自己父亲的察割就趁机发动了叛乱。耶律屋质几次向世宗皇帝指出察割这个连亲爹都能卖的家伙人面兽心，必定会反，但是皇帝不当一回事，最终命丧察割之手。包括皇后和一些重臣全都被察割杀害了。

察割在发动政变之前，找到了辽太宗的长子寿安王耶律璟，想让寿安王跟他一起叛变，被寿安王拒绝了，只好联合了另外一帮没有寿安王那么高资历的契丹贵族发动叛变。

叛军一起，营地上火光冲天，兵刃相撞之声四处可闻，耶律屋质在睡梦中惊醒，掀开自己的帐篷一看，皇帝的大帐起火了，叛军冲过来了，赶紧起身准备平叛。中国古代的官员，不同品级穿的服装颜色是不一样的。最高级的穿紫袍，次等的是绯，就是红袍，再次的是青，就是蓝，最小的是绿，一般八九品小官穿绿袍。里贾家全是当大官的，满门朱紫，除了穿红的就是穿紫的，说明穿这两色官服的是高官。耶律屋质是北府宰相，他身穿紫袍，因此叛军就高喊，别放过那个穿紫袍的。好在契丹人都住在行帐当中，耶律屋质赶紧退到另一个帐篷里，换了衣服出来了。叛军搜捕耶律屋质的时候，察割已经得手，皇帝已经遇害了。

耶律察割发动政变，篡夺皇位。可是，尽管他杀死了世宗皇帝，但却并没能坐上皇位。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耶律察割叛乱被平定后，寿安王耶律璟登基即位，他也就是辽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穆宗皇帝，人称“睡王”。那么，人们为什么要这样称呼辽穆宗？他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皇帝呢？

在叛乱中，不仅世宗皇帝被弑杀，世宗身边的一批忠臣也被耶律察割杀害。唯有耶律屋质侥幸逃脱。耶律屋质是世宗最信任的重臣，为人耿直，且忠于朝廷。那么，此刻面对身后的追兵和大势已去的局面，耶律屋质会怎么办呢？逃跑后他会去哪里呢？

行宫里有很多宝物，当然不止这一个杯子，察割玩儿了半天。这时，探马来报，寿安王和耶律屋质率兵打来了。察割一看大事不好，匆忙杀死了辽世宗的皇后，领人马出阵。面对耶律屋质和寿安王带来的千军万马，察割的肝儿直颤，没想到平叛的势力这么强大。本以为我杀死了皇帝，擒贼先擒王了，我就应该在灵柩前继位了，没想到这么多人不服我。平叛的军队齐声高喊：尔等谋逆，弃甲投刀者不杀，顽抗者必死。察割手下人马一听，怎么茬儿？我们一不留神成叛匪了？因为察割冲进行宫杀皇帝的时候，手下的这帮人，尤其是小兵，不见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准儿察割还对外宣传自己是在平叛，没想到现在被官军包围了。大家一听，我们成叛军了，而且官军给我们指出了两条路：第一条路是弃甲投刀者不杀，把刀扔了没你事；第二条路是顽抗者必死。大家都很聪明地选择了第一条路，把刀一扔，站着不动了。察割一看麾下的兵士所剩无几，寡不敌众，就玩出当年述律太后的那一招，把被抓住的百官及其眷属推到阵前做人质。放我一条生路，不然的话，看见没有，你们有人质在我手里，我把他们一个个全宰了。寿安王和耶律屋质投鼠忌器，有人质在人家手里，只好退兵。但依然把察割的叛军团团围住，让他插翅难逃。双方都在想招：寿安王和耶律屋质想，怎么能够不伤害人质，消灭叛贼；察割动尽心思想，怎么能尽快突围，突围之后再过一把皇帝瘾。

第九章 睡王穆宗 第二节 “睡王”

虽然叛乱得以平定，但世宗皇帝已然被杀，辽国一时国中无主。率军平叛的寿安王耶律璟，是随行军中唯一的直系皇亲，因此群臣拥立他登基即位，他也就是辽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辽穆宗，人称“睡王”。那么，人们为什么要这样称呼辽穆宗？他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皇帝呢？

察割叛乱被平定之后，寿安王承继了大统，他就是辽朝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皇帝辽穆宗。

穆宗不但在辽的历史上，甚至在中国历史上都是非常有名的一位皇帝，他以什么出名呢？以睡出名，人称“睡王”。非常能睡，为什么非常能睡呢？是因为他非常能醉，醉了不就要睡吗？我们翻看《辽史》，就会发现穆宗皇帝十八九年的天子当下来，《辽史穆宗本纪》才五千字多点儿，十几年天子当下来，怎么只有五千多字记录啊？就这五千多字里，穆宗出场的地方也不多，为人很低调，不怎么亮相。看到的最多的词是什么呢？喝酒！

史书上记载，穆宗在宫廷里设置了专门的酿酒机构，只要遇有节日及国事活动，他就设宴豪饮。今天牡丹花提前开了，来来来，喝三天，明天出现了什么祥瑞，五谷丰登了，好好好，喝三天。有点事他就喝，醉了醒，醒了喝，保持的纪录是连喝九天，通宵达旦地豪饮。只要听说哪位大臣家中有好酒，立刻驾到。你们家如果有好酒，不用打广告，皇上马上登门了，耳朵灵着呢。在大臣府上觥筹交错，大醉方归。醉中他还随意赏赐，给这些大臣加官晋爵。问题是这些旨意都是他醉中发的，醒了就不认账了。大臣们能不怀恨在心吗？你白糟蹋我一顿好酒。我为什么苦心巴力巴结你、给你好酒，不就是因为听说您有这么一个特点，喝高了爱给人封官，我就想这好事能落到我身上。您可倒好，一张嘴封我一宰相，我就美了一晚上，您那晚上呼噜呼噜的，我这晚上高兴得没睡，天一亮您告诉我没这么回事，气人不气人？后来穆宗皇帝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跟手下的大臣说：“朕醉中处事有乖，无得曲从。酒解，可覆奏。”（《辽史穆宗本纪》）我喝多的时候糊里糊涂，说话也胡说八道，我说的什么你们别听，等我酒醒了之后，你们复奏。问题是他没醒的时候啊，醒了就又喝，只要一睁眼，双手下意识地就去抓酒杯，一醒就喝，一喝就高。

皇上怎么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呢？没正经事做啊？穆宗皇帝本来也不是什么雄才之主，耶律屋质劝他平叛，把他吓成那样。察割杀皇上跟我有什么关系？平叛让其他人干，我干吗要去？耶律屋质说你不去你就完了，这才激发出他契丹男儿的血性，起兵平叛。其实平叛也都是耶律屋质一手谋划的，等叛乱平定，穆宗当了皇帝，封耶律屋质为北院大王，穆宗觉得，朝政委托给耶律屋质就可以了，本身他对临朝理政也没什么兴趣，乐得每天杯来盏去的。

幸亏有耶律屋质辅政，耶律屋质是北院大王，当时的南院大王也是智谋广远之士，两位大王颇具治国的才能，采取了均赋税、劝耕稼的措施，鼓励契丹各部发展农业生产，富国强兵，被契丹百姓称为富民大王。有这两位富民大王，老百姓还不至于闹事。

第九章 睡王穆宗 第三节 谋反不断

尽管耶律屋质等贤臣为穆宗承担了治理国家的全部工作，让他可以安心地喝酒睡觉，但实际上，穆宗却并不能高枕无忧。那么，究竟还有什么事困扰着辽穆宗呢？

到此时为止，辽国已经过了太祖、太宗、世宗、穆宗四朝，没有一次皇位更迭是正常的。太祖传太宗，是述律太后废长立幼；太宗也不是要传位给世宗，而是太宗驾崩之后，世宗在军前被众将推立的；世宗被弑，穆宗得以继统。契丹不像中原王朝，有一套成熟的嫡长子继承制，父死子继。契丹的贵族，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萧，尤其耶律们都有做皇帝的资格，人人都想过一把皇帝瘾。

穆宗皇帝在位的这些年，清醒的时候就是跟叛乱做斗争的时候，基本上三年一小叛，五年一大叛，无年不叛，年年都叛。参与叛乱的贵族等级都很高，比如前面讲过的耶律李胡，他的儿子喜隐就发动了叛乱。前面提到过，李胡被世宗幽禁，但并没有被处死。穆宗继位后，对这个叔叔还不错，解除了他的幽禁。但是由于儿子叛乱，牵涉到他，父子双双下狱，李胡就死在了狱中，时年五十岁。

除李胡父子外，叛乱的贵族还包括述律太后的子弟、太祖的弟弟、耶律倍的儿子等。这说明契丹到此为止，没能够建立起一套完善的类似于中原王朝的礼法制度，所以才会发生这么多的叛乱事件。

叛乱使穆宗疲于应付，就更养成了他残暴的性格，对待叛乱者，毫不手软，从肉体上加以消灭。他不像太祖、太宗那样雄才大略，有人格魅力，可以宽恕叛乱者，我把你的党羽剪除，你孤身一人，别再跟我较劲了，让你心服口服，跟诸葛亮七擒孟获似的。穆宗没这本事，必须把政敌从肉体上清除，杀得干干净净。到后来他感觉到杀人这个手段实在是立竿见影，太有效了。问题是契丹贵族前仆后继，倒下一个又上来一个，皇冠的诱惑力太大了，都想着别人被杀是因为他笨，事不机密，要换了我肯定没事，结果我也死了。我死了，别人还觉得（我）也笨，接着整！穆宗为什么整天酗酒啊？也是借酒浇愁。这帮人怎么不怕死啊，杀不完啊，有个完没有，你们累不累啊，老叛乱？我杀人都杀累了，你被杀的还不累吗？

第九章 睡王穆宗 第四节 杀人成性

对待叛逆者，辽穆宗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久而久之，他便形成了残忍、暴戾、嗜杀的性格。史籍记载，穆宗杀人之多、手段之残忍，同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暴君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关于辽穆宗的滥杀无辜，史籍上都有哪些记载呢？

《辽史穆宗本纪》里，描述辽穆宗最多的字眼就是醉和杀。都杀什么人？杀他身边的人，近侍和大臣。他稍微有一点儿不满意、不顺心的地方，随手抓件东西就往人脑袋上砸，经常用石头镇纸或者骨朵打人，骨朵就是契丹人爱用的一种兵器，一根木杆上面安装一个小铜锤。他的近侍被石头镇纸或铜锤砸破头颅死于非命的多得是。

举几个例子：公元963年正月，一个给他放养百兽的奴隶被他杀了；三月他又杀了一个放鹿的，并且枭首示众，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错误；六月又杀了一个养小动物的；十二月又杀了一个养猪的。你说你贵为天子，老跟这帮人较什么劲儿啊，按现在的话讲，掉价不掉价？穆宗还亲自动手，连刽子手都省了，即便臣下真有罪，也该送交有司，依律处置。这可倒好，天子亲杀，而且人家也没什么大罪过。

辽穆宗滥杀无辜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契丹皇家放养了很多鹿，有一天，穆宗一时性起，不知道他那天怎么酒醒了，他清醒的时候真不多，就去检点这些鹿。一检点，发现鹿少了。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有数，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养了多少鹿他怎么会知道？他就愣说少了，立刻把七个养鹿人全都杀死了。这还不算完，又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筑一座土丘，把脑袋摆在土丘上示众，不许别人给他们收尸。就因为少了几只鹿，还不知道这几只鹿是真少还是假少，几个养鹿人就被杀了。还有一次，皇上用餐的时候，给他上餐具的侍从动作慢了一点儿，皇上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下就把这侍从给刺死了。就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又是一条人命。

有一次，皇上打猎的时候，一个侍从动作慢了，造成猎物漏网，皇上居然把这个侍从处以炮烙之刑。商纣王才用这种酷刑，铜柱子烧烫了，把人绑在上面，活活烫死。还有一次，一个侍从因为妻子病了，没跟穆宗请假就回家了。穆宗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派人追到那个侍从家，把他的妻子杀死，并且蒸熟了拿给这个侍从，你不说你媳妇病了吗？那行，我给她治治吧，高温不是能消毒吗？把她蒸熟了，让她永远不得病。在中国历史上，见过暴君，但没见过这么暴的君；见过坏人，这么坏的没见过。

穆宗杀人杀得太多了，有时候酒一醒，自己也稍微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所以他假惺惺地说了一番话：“有罪者法当刑，朕或肆怒，滥及无辜，卿等切谏，无或面从”（《辽史穆宗本纪》）。有罪者是应当动刑，但是我有的时候随便发脾气，暴怒，滥及无辜，大臣们要劝谏我，不要屈从，不要我传达什么旨意你们都执行。

第九章 睡王穆宗 第五节 庖厨杀手

虽然辽穆宗要求群臣劝阻他滥杀无辜，但大臣们却都忐忑不安，一旦进谏，穆宗能像他说的那样不予计较吗？还是连劝谏者一起杀死呢？但是，如果任其发展，终将导致国家灭亡。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人挺身而出，率先进谏。那么，这个人是谁？他是如何劝谏皇帝的？穆宗是会听取他的进谏，还是会杀了他呢？

这个人是殿前都点检耶律夷腊葛，为辽穆宗所信任，他见穆宗滥杀无辜就想劝谏他。殿前都点检相当于禁军总司令，手握兵权。有一次，一个给皇上养雉鸡的人，一不留神把雉鸡弄伤了。他知道自己小命保不住了，就要逃亡，却被皇上逮着了。好啊你，弄伤了我的雉鸡还敢跑，皇上马上就要杀他。耶律夷腊葛赶紧跪下来替这个人求饶，此人有罪，但罪不当死，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不要杀他。辽穆宗不听，还是把这个养鸡的人杀死了，然后把耶律夷腊葛叫来，指着这个人的尸体跟他说，收下你故人的尸体吧。你不是劝我别杀他吗？说明你跟他有交情，他是你朋友，好，现在你可以把他的尸体领走安葬了。可想当时耶律夷腊葛得气到什么程度，我是殿前都点检，手握重兵，你这么羞辱我！由此可见，群臣得多么寒心啊！

虽然辽穆宗讲“朕或肆怒，滥及无辜，卿等且谏，无或面从”，但谁敢去谏啊，谏了有用吗？枉死的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地增加。尤其是穆宗身边的侍从，常年生活在恐惧之中，动辄得咎，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命就保不住了。这样侍从们就要想办法了，不能引颈就戮，干脆先下手为强，你拿我们太不当人，那咱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们也就豁出去了。

穆宗在位的第十九个年头，二月己巳（3月12号），他又出去打猎。那一天收获的猎物特别多，特别是猎获了一只大黑熊，皇上非常高兴。打到这么一只大熊，值得庆贺吧？庆贺就得喝吧？于是君臣开始通宵达旦地宴饮，喝了个烂醉，皇帝和衣而卧。按一般常理，皇上这个时候就应该睡了。皇上在位这些年，外号睡王，睡的时候多。侍从们一看，累了一天了，皇上要睡了，那我们也就可以稍微歇口气了。没想到的是，这皇上刚躺下不久，一骨碌又起来了，可能属于假睡眠状态。起来之后吩咐烧水做饭，说自己饿了。刚才可能光顾着喝，肚里没食。他这边喊烧水做饭，可是厨房的火都熄了，侍从赶紧冲到厨房，把厨子全踢醒了，赶紧烧水做饭，皇上饿了。做饭是需要时间的啊，可皇上等得不耐烦了，大叫：我让烧水做饭，怎么这么半天，你们这些狗奴才，等着，我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杀了。然后一翻身，呼呼又睡了，这回可能是真睡了。他说完杀人的话就忘了，这样的话他一天可能说三百六十遍都不止。但听这话的哥儿几个，面如槁木死灰，完了，你说咱倒霉不倒霉，谁想到他躺下之后又起来要吃饭啊？厨房不能老烧着火啊！看来今天咱们横竖是难逃一死，怎么办？前情往事全想起来了，咱们都有家里的亲人死在这暴君手上，那会儿可能仆从工作也是世袭的，爸爸被杀了，儿子进来伺候皇上。今天，横竖一死，打死太子也是死，撕碎了龙袍也是死，干脆咱杀了这个暴君，为天下人出口恶气，咱就是死，也死得其所！

这几个人一拍大腿，就这么干。于是有的人出去备马，有的人怀揣利刃就走进了穆宗的帐中。暗杀穆宗易如反掌，皇上背对着帐篷正睡得香，三个人扑上去乱刃齐下，穆宗就被刺杀了，时年三十九岁。正是因为他嗜酒无度，残暴虐杀，所以元朝人写的《辽史》对他的评价给了四个字：“死其宜哉”。死得太好了，死得正是时候啊，终于死了，可算是死了。

穆宗一死，辽国的帝位传承又出问题了。他嗜酒无度，体弱多病，不近女色，膝下无子。那么，继位的新皇帝会是谁呢？

第十章 景宗中兴 第一节 燕燕入宫

景宗耶律贤即位时，辽国刚刚经历了穆宗近二十年残暴统治，国力衰退，百姓人心惶惶。此时，人们最担心这位新皇帝会不会也是个暴君。那么，辽景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能够收拾好穆宗留下的残局吗？

景宗皇帝即位，契丹终于盼来了一个好皇帝。太祖、太宗是明君自不用说了，但太祖、太宗时期主要是创业，制度草创，大多比较简陋。世宗皇帝本来也就是个中才之主，又被臣下弑杀。穆宗就不用说了，一个暴君，祸国十九年。景宗继位，在辽史上被称为“景宗中兴”，那么，景宗都做了哪些事使辽兴盛起来了呢？

主要是两件大事。一件是重用汉官，可以讲，在景宗朝，契丹彻底完成了向中原王朝转化的进程。景宗继承了爷爷耶律倍的遗志，尊孔崇儒，取法中原。再一件就是对穆宗朝暴政的拨乱反正，宽仁治国。

耶律贤得以承继大统，他身边的两个大臣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位是萧思温，一位是高勋，景宗登基后，首先就要厚赏这二位。萧思温虽然以前做过南京（就是今天的北京）留守，但是全无大将之才。史书上说，萧思温为人龌龊，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通过一个人的外表，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抱负怎么样。他跟中原王朝打仗，屡战屡败，就被从南京留守的位置上调走了，之后郁郁不得志，就投奔了耶律贤。

萧思温不着调，但他却养了个好女儿萧燕燕，也就是评书《杨家将》里说的那位萧太后。耶律贤也心仪艳名远播的草原第一美女萧燕燕，所以他提拔萧思温，封为王爵，并且迎请萧燕燕入宫，立为皇后。景宗很小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父母和祖母被害的经过，给幼小的心灵造成了难以抚平的创伤；长大之后，颠沛流离，又亲眼看见他那个堂叔皇帝是怎么撒酒疯杀人的，目睹了太多的血腥，受了太多的惊吓，体弱多病，经常不能临朝理政，就让皇后代行国政。于是，十七岁就嫁给他的萧燕燕代皇帝行政，皇帝甚至准许萧燕燕下旨时称“朕”。

第十章 景宗中兴 第二节 种稻玄机

萧燕燕被立为皇后，她的父亲萧思温自然成了国丈。萧思温看到女儿受皇帝宠爱，并且执掌国政，便在朝中不可一世，肆无忌惮地收受贿赂，买官卖官。那么对于萧思温的这种行为，景宗皇帝和皇后会如何处理呢？

萧思温成了国丈之后，权欲熏天，公开收贿受贿，贿赂公行。景宗皇帝因为十分宠信他，所以对他的贪污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他大臣看不下去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连一场胜仗都没打过，契丹男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不过就是养了个好女儿，就敢这样贿赂公行，公开在朝廷上卖官鬻爵？所以有耶律氏贵族在底下暗中策划，要杀掉萧思温，但这件事被破获了。景宗皇帝怎么处理的呢？我们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宽仁的一面。甭说阴谋杀害国家重臣，就是杀个普通老百姓，杀人偿命也是天理人情国法。景宗皇帝对首恶处以杖刑。然后用这件事来警醒萧思温，你别做得太过了，如果太过了的话，你看见没有，朕不杀你，老天也会杀你。萧思温一看这个，吓坏了，收敛了很多。毕竟他的女儿萧燕燕是非常识大体的，对自己父亲的行为也会提出一些规劝，你身为国丈，总要做出点儿表率，不能干这么不着调的事。从这件事看，景宗皇帝不是一味地包庇皇亲。

还有一位为景宗登基立下功劳的就是高勋。高勋立功，封南院枢密使，执掌幽州，坐镇南京。高勋觉得自己功劳太大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为契丹效命的汉族大臣们，也经常想过一把皇帝瘾。是受契丹贵族的传染？中原王朝也有权臣篡位的事，比如王莽，但是随随便便一个大臣就想当皇帝，这种事还真少，一般大臣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因为契丹人人都有图王称帝的野心，高勋也渐渐有了不臣之心。他一看，草原上当皇帝这么容易啊？整点儿兵发动个政变，把皇上弄死，陵前一继位，顶多烧垛柴火，不就成皇帝了吗？所以高勋有异志。现在皇上把他放到幽州，这地方本来就是汉人多，高勋到了此地大力经营，希望有朝一日以此为根据地，过把皇帝瘾。但他很忌惮景宗皇帝，知道景宗绝非庸主，决定先试探试探，就给景宗皇帝上疏，说我要发展经济，教民耕稼，打算在幽州城的周围种水稻，请皇帝批准。

第十章 景宗中兴 第三节 景宗罢猎

教百姓耕种水稻，发展农业生产，本来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为什么说高勋是在试探景宗呢？种植水稻和谋反究竟有什么关系？景宗皇帝能识破其中的玄机吗？

皇上看到高勋的奏章，龙心大悦，朕的股肱重臣，多会为国家打算啊！准奏！皇帝刚要提笔在奏章上批示，旁边的大臣说，陛下，万万不可。皇上很奇怪，为什么不可啊？大臣回答高勋有异志。皇上说种稻子能有什么异志，不就是让老百姓能吃饱肚子吗？这是好事啊！

皇上可能一年四季在草原上生活，不识耕稼。大臣向皇上解释，种水稻离不开水田，高勋要在幽州城四周种水稻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往田里灌水，这稻田可就成了泥潭了，成了幽州天然的护城河啊，绕城一圈，一旦高勋造反，朝廷派兵征讨，大军怎么过这片稻田呢？人马就陷在这稻田里了，因此绝对不能批准高勋种水稻。景宗恍然大悟，就把高勋的上疏驳回去了。高勋一看，皇上不好糊弄，干脆直接反了。当然，叛乱很快就被平定，高勋本人也被处死了。

景宗看到了，契丹的耶律们和萧们有异志的多，还是汉臣比较忠心，当然高勋是个例外。这些汉臣们很明白，自己是二等公民，人家契丹人才是本家骨肉，所以得夹着尾巴做人，朝廷重用我，咱别给脸不要，反而对朝廷忠心耿耿。因此，景宗皇帝非常重用汉臣。

景宗皇帝重用的汉臣中有一位叫郭袭的，非常有名。他给景宗皇帝上疏，劝景宗不要打猎。要知道，契丹的九位皇帝，都是骁武凭陵，游牧民族的叱咤风云、勇武之气不脱，平时最爱干的事就是打猎，连穆宗清醒的时候也主要是打猎。景宗吸取了穆宗的教训，但是打猎他戒不了，整天纵马驰骋。

郭袭给皇帝上疏，劝皇上不要打猎，这封奏疏，特别讲究，既得让他听得进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不能贬损他，要把皇上贬了，那么上疏人的下场就可以预见得到了。历代名臣的上皇帝书，今天读来美文居多，都非常有技巧。

郭袭的奏折读起来十分感人：“昔唐高祖好猎，苏世长言，不满十旬未足为乐，高祖即日罢，史称其美。”（《辽史郭袭传》）先捧皇上一通，把皇上比成开创大唐三百年江山基业的高祖李渊。我没说您打猎不好，而是说打猎是好事，唐高祖也爱打猎，马上天子就应该干这事儿。但是唐高祖打猎的时候，大臣苏世长跟他说，建国不到十年，不足为乐。唐高祖一听，当天就不打猎了，史称为美。您看，明君应该这样，爱打猎不是毛病，但是，大臣一上谏，您该听，纳谏就会青史垂名。景宗皇帝一看，首先心花怒放，郭袭把我比成唐高祖，我好的这口跟唐高祖一样，唐高祖纳谏了，那我是不是也该听老郭的？

再往下看：“正宜戒惧修省，以怀永图。侧闻恣意游猎，甚于往日。万一有衔橛之变，搏噬之虞，悔将何及？”现在，咱们应该休养生息，让大臣、百姓看看您的仁德施政。结果现在左右议论您恣意游猎，怎么跟穆宗皇帝有点儿类似？“况南有强敌，伺隙而动，闻之得无生心乎？伏望陛下节从禽酣饮之乐，为生灵社稷计，则有无疆之休。”现在咱们内乱不已，加上南有强宋，那个时候五代十国的局面已经结束了，黄河、长江、珠江流域已经归于一统，赵宋王朝建立，国力是正强的时候，强宋一旦知道咱们文恬武嬉，就要趁机进犯。到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陛下应该马上罢掉游猎，可保江山社稷。

景宗皇帝览疏之后大喜，马上就给郭袭赐封号，称赞他是功臣，并接受他的建议，罢游猎。当然，他不可能像唐高祖做得那么决绝，后来有的时候还是故态复萌。

景宗在位期间，重用汉臣，所以跟中原王朝的关系也比较好。景宗曾派涿州刺史致书宋朝的一位刺史，书中言道：“两朝初无纤隙，若交驰一介之使，显布二君之心，用息疲民，长为邻国，不亦休哉！”（《续资治通鉴》卷八）咱们两朝本就没什么矛盾，应该互遣使臣，有什么话说开了，开诚布公，你怎么想的我怎么想的，当面锣对面鼓。这样一来，两国也不用打仗，也不会惊扰百姓，咱们常为邻国，永做好邻居、好伙伴，这事多好啊！宋朝刺史接到这封书信赶紧送到朝廷，宋太祖深以为善，当时两国的关系非常好。可是，宋太祖一死，就出事了。

第十章 景宗中兴 第四节 宋辽关系变化

宋太祖赵匡胤在世时，宋辽两朝多年为友好邻国，使臣往来<kbd>.９９lｉｂ?</kbd>不断。那么，为什么宋太祖死后，两国的关系会发生变化呢？这还要从宋太祖同辽国修好的真实目的说起。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代周自立之后，制定了“先易后难，先南后北”统一中国的方针。今天很多史学家对赵匡胤的方针进行抨击，认为应该先难后易，先灭掉北汉，收复幽云十六州。当时辽国在位的是那位睡皇帝，你趁着他国政不修，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宋太祖先打南方那些割据政权。那些政权非常腐朽，完全不堪一击。南唐后主李煜在宋朝大军压境时，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整天填词，“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瞅这点儿出息，江山社稷倾覆，不想是否对得起父祖，反而垂泪对宫娥。灭这样的对手算不得什么好汉，这些割据政权，如果跟草原上的辽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宋太祖有生之年，没能够把十国完全平定，十国中唯一在北方的北汉，是辽的附属国，有老大罩着，宋朝没法把它怎么样，只能先把南方统一了。当然，也有史学家认为，中国古代的经济重心自安史之乱之后就转移到了南方，这个时候南方的经济发展水平已经超过了北方，所以宋太祖先统一南方也是对的。统一了南方才能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但是北伐幽云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而且，宋太祖做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他设立了一个封桩库，把每年的财政盈余搁在里面攒着。他攒的不是钱，是彩绢。他打算攒够了三五百万匹彩绢之后，跟辽赎回幽云十六州。到时候就跟辽说，你占着这块地儿也没什么用，你也不会治理，你不就是想捞点东西吗？我现在给你三五百万匹彩绢，你把幽云十六州还给我吧。太祖皇帝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了，契丹占这幽云十六州可不仅仅就为图这点儿绸子。宋太祖皇帝也想过，如果辽不答应的话，我就用这三五百万匹彩绢招募死士，讨伐辽国，辽有十万精兵，我二十匹彩绢买他一颗人头，二百万匹也就够了。所以宋朝整天在那儿攒绢，终宋太祖之世并没有跟辽撕破脸。

宋太祖一死，弟弟宋太宗继位。宋太宗怎么继位的呢？烛影斧声，千古谜案。当时就有人怀疑太宗的帝位来路不正。按照宋太宗自己这一派人的说法，是杜太后有一次问宋太祖，你为什么能够当皇帝、得江山啊？宋太祖就奉天承运了一番，咱们赵家祖坟风水好，长灵芝了，类似于这种话，祖宗洪福齐天，母亲教导有方，儿臣顺天应人，各种说。太后摇头，你能当皇帝是因为后周世宗英年早逝，你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后周末代皇帝恭帝柴宗训年仅七岁嘛，所以你能得天下。咱们家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天下了，这种事可别在咱家身上发生。万一你要走得早，怎么办？你的孩子还没成器，相反，你弟弟晋王赵光义跟随你多年，南征北讨，出生入死，而且他也是谋国之士，所以你最好把帝位传给你弟弟，确保江山永远在咱赵氏手中。据说太祖皇帝欣然允诺，帝位就传到太宗赵光义的手里了。当然这是太宗一伙人自己说的，无从考证。当时就他们娘儿仨在场，太后说了什么，太祖皇帝是不是同意，没人证明。因此，赵光义继了皇位之后，大家都认为他帝位来得不正。

既然大家都认为赵光义的帝位来得不正，他就要想办法给自个儿正名。怎么正名？对内不用讲了，谁敢怀疑我谁就去陪伴先帝，你不是忠于先帝吗，你追随太祖去吧！关键是对外，我要完成太祖未完成的遗愿。太祖皇帝归天时，南方已经平定，太祖只有两个遗愿没有完成：第一，北汉；第二，幽云十六州。太宗皇帝就要完成太祖的这两个遗愿，于是在公元979年亲率大军去灭北汉。

第十章 景宗中兴 第五节 宋太宗亲征

北汉既是辽的附属国，又是辽国的天然军事屏障，因此多年来一直受辽国保护。宋太祖在世时，曾三度率军攻打北汉，都被辽国援军击退，因此他至死都未能完成平定北汉的夙愿。那么，这次宋太宗率军出征，能够完成太祖的遗愿吗？

北汉国主得报，宋太宗亲率大军前来，急急忙忙奏报上国，请求援兵。辽景宗当即派遣宰相、大将，率军增援北汉。宰相领兵，可能更多是摆摆姿态，而且这种姿态主要是摆给北汉看的。小兄弟你看，老大很重视你，把宰相派出来支援你；当然也摆给宋看，这是我们的附属国，我们很重视，你们是皇帝亲征，我们也不能太掉价，皇上不来，派宰相来。要按外交对等原则也是对北宋的一种尊重，你们皇帝亲自率兵来，我派来一个团长也不合适，所以我派出宰相。

不料宰相、大将、监军仨耶律不和，大将主张慎重，而监军贪功。大将认为我们没跟宋朝打过仗，不知道宋兵的实力如何，进军宜缓不宜速，稳扎稳打。监军说咱们以前也不是没跟中原人打过，太宗皇帝的时候大军南下，玩儿似的就把后晋灭了，现在宋朝能怎么着？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应该是马上天子了，据说一条盘龙棍打平天下四百军州，那么厉害的人都没灭得了北汉，现在他弟弟继位，名不正言不顺，怕他什么啊？看来契丹朝廷对宋朝的内幕也不是一无所知。赶紧着，一战成功，解了盟邦之围，回朝奏明主上，咱们大功一件。两人争论不休，需要宰相裁决的时候，宰相被监军游说动了，同意了监军的主张。大将很沉稳，既然这样，不若分兵，你们俩主张冒进，你俩就送死去吧，本帅不陪你们玩儿，我不去。就这样，辽军分兵了。分兵之后，监军冒进，大将率部接应，果然，被宋军打了个惨败。辽国一共就来了两万多人马，而宋朝有十几万大军，幸亏有稳重的大将收拾残部，徐徐退去。而北宋这个时候主要想灭北汉，还不想跟辽较劲，把辽国的援军打退之后，宋军也就没乘胜追击。

辽军一退，北汉可就是孤掌难鸣了。宋军围住了太原城，昼夜攻打，最终消灭了北汉。

第十章 景宗中兴 第六节 宋太宗挑衅

宋军攻占北汉，实现了宋太祖的第一个遗愿。然后，宋太宗便计划一鼓作气完成太祖的第二个愿望，收复被辽占领的幽云十六州。于是他借机向辽国挑衅，打算挑起战争。那么，宋太宗是怎样向辽国挑衅的，辽景宗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削平了北汉这个心腹大患之后，宋太宗志得意满。我哥没有完成的一桩大事，被我完成了，看来，北汉被灭掉，辽不在话下。于是，他派了个使臣去辽廷报喜。因为将相双双败北，景宗皇帝正在气头上，不是我们辽兵不能打仗啊，而是因为将相失和才打了败仗。正生气呢，宋朝居然派人来了，我灭了北汉了，咱俩不是友好邻邦吗？我哥哥死的时候你不是还来吊唁了吗？现在我们国内有大喜事啊，我把你们的附属国给灭了，你应该来庆贺庆贺啊。景宗皇帝非常生气，这是什么人性啊？看到宋使伶牙俐齿，说得天花乱坠，我们大宋如何神勇、如何厉害、北汉怎么被灭的，云云。景宗皇帝就跟宋使说，你们皇上的人性不怎么样，把你派来，让你来送死。你想想，我正在气头上，你们皇上居然把你派来在我这儿吹嘘怎么灭北汉，还让我去道贺？看来你在你们国内待遇也不怎么样吧？如果你效忠我朝，我会重用你。宋使一听，断然回绝。我是来出使的，又不是来投降的，我身负皇命而来，两国正常交往，我们国家确实有大喜事，你就应该道贺，你不道贺是不懂礼貌的。我不辱皇命，怎么能向你契丹人投降呢？辽景宗一看，你有种，回去吧，报告你家皇帝，道贺的事容我们君臣商议商议。辽景宗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北汉求援，我派兵相救，其实希望你北宋懂得见好就收。你十多万大军来讨北汉，我只派两万兵马助阵，也就是做个姿态给北汉看看。而且，我也告诉北宋，北汉有老大给罩着，你能罢手就罢手，可你没罢手，那这事就算了，你灭了北汉，我也没说什么，希望两国仍然能够和平共处，互不侵犯。辽景宗希望宋使能把这个意思带回给宋太宗，两国还能和平共处。

等宋使回来，把出使经过跟宋太宗一说，宋太宗更找不着北了，你们看见没有，辽被咱吓破胆了。宋太宗也知道自己提的这个要求比较无理，你把人家的小兄弟给灭了，还让人家给你道贺？但我让我的使臣去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他都没敢把我的使臣怎么样，看来辽不足畏。既然不足畏，可以以兵图之。于是，宋太宗携灭北汉之余威，亲率数十万大军北征，准备一举收复幽云十六州。

第十一章 北宋伐辽 第一节 幽州大战

辽军主力已经撤退，宋军也已兵临城下，可是幽州城为什么还是屡攻不克呢？这个幽州城的守将是谁？

幽州城的守将是鼎鼎大名的韩德让，后来被封为王爵，赐姓耶律（在辽朝的汉臣里，封王赐国姓的，非常少见。）他登城守御，布置战守之法，滚木檑石齐下，让宋军久攻不下。宋军穴地而进，韩德让也在幽州城里往外掏地道，在地道里面埋上大缸，让辽国士兵趴在缸上听声，一听声就能够知道宋军大概在什么方向，就可以在那儿设伏，宋军的地道往往被韩德让所阻。韩德让熟悉幽州地形，经常把地道挖到宋军背后，让士兵从地道中钻出来，偷袭宋军。因此幽州坚若磐石，守而不失。

宋军屡攻不克，困于坚城之下。宋太宗最后都想出什么招来了呢？找了一帮舞剑士，在城底下耍杂耍。这些舞剑士是宋太祖培养的，所谓的杂耍有点像军事体操。几百名勇士腰佩利剑，拔剑出鞘往天上扔，并扔出花样，跟京剧舞台上的表演差不多。京剧舞台上是一个人扔，这是几百人，而且扔的是真家伙，万一接不住自己就没了。几百人利剑翻飞，拿剑鞘接，用双手接，打着跟头把式接，这确实挺骇人的。据说太祖朝的时候，辽国来使，开完了宴会，太祖让体操队上，给辽使表演一下，辽使往往吓得冷汗直流。辽使应该不是觉得这个表演太神奇了，八成是怕这帮人接不住，奔自己飞过来，这太可怕了。这一次宋太宗又把这招拿到幽州城下，辽国将士觉得不错，整天打仗多乏味啊！宋军够人性化的，还在城下演戏给自己看，挺好玩儿的。你说这东西打仗有什么用？除非能扔上城去，斩他几个。就在宋军困于坚城之下、昼夜攻打的时候，辽国又开始派援军了。

这次来的辽国援军统帅，可不是一般人，在辽国军事史上，乃至在中国古代冷兵器战争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就是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当时任南院大王，驻军清河北，是辅佐太祖皇帝开国的于越曷鲁之孙。耶律斜轸率军前来增援，正碰上兵败回来的耶律奚底。耶律奚底跪在阵前，说大王饶命，末将知罪，我打了败仗了。耶律斜轸说没关系，你的兵少，宋军兵多，瞧我的，我给宋军点儿教训。一看耶律奚底的部队打青色旗帜，耶律斜轸马上下令，把咱们的军旗换成耶律奚底的。耶律斜轸率军高张青帜，向宋军进攻。宋军一看，哎哟，手下败将你又来了，不知死活的东西！刚才让你跑了正后悔呢，你还敢来？宋军喘息未定，就掩杀过去。一下撞上了耶律斜轸率领的生力军，宋军大败，被斩首无数，这是太宗皇帝用兵以来的第一次惨败。但是，毕竟宋军兵多，辽军兵少，耶律斜轸在打败了宋军之后，并没有追击，而是在清河屯军。

当时还有一员辽将耶律沙也在幽州城北屯军，与幽州城成掎角之势。宋军以一部阻击辽援军，主力部队围攻幽州，昼夜不停地攻打。韩德让是一员文武兼备的名将，在城上坚守，幽州又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

这个时候，耶律休哥又率领辽国生力军赶到。休哥兵分两路，以五千弱卒出阵，邀击宋军，亲率三万主力埋伏于后。宋军果然上当，一看，呵，这些个老弱病残，你辽国没人了，敢派这号人跟我打仗？于是宋军兴冲冲地奔着这五千弱卒就过去了，而耶律休哥率领三万主力军，及时赶至战场，两军激战于高梁河，即今天北京西直门外，大概紫竹院公园这个位置。这一仗下来，宋军是真真正正地领略到了辽国生力军的厉害。耶律休哥一代名将，越战越勇，宋军大败亏输，太宗皇帝本人亲自上阵，腿上中了两箭，狼狈地逃了下来。据说耶律休哥身上也多处负伤，不能驭马，乘轻车追击宋军。耶律休哥跟宋军一交手，耶律斜轸、耶律沙、韩德让四军齐发，一下就把宋军阵营冲了个稀里哗啦。耶律休哥出仗时是暗夜，天亮之后，宋军的尸体铺满了高梁河两岸。

每逢追击宋军，耶律休哥都命辽军虚张声势，两手尽执火把，远远望去火光一片，宋军也不知道辽军到底有多少人。休哥派三百多名轻骑双手执火把，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昼夜追击，扰乱宋军。宋军一路走，一路败，刚刚到一个地方扎营，辽国的轻骑兵赶到，宋军大喊，辽国人来了，上马就跑；又到一个地方刚要喘口气，辽国人又来了，接着跑。宋太宗带着箭伤，一路南逃，就听得四周杀声不绝，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皇上纵马飞奔，不料马陷泥潭，眼瞅追兵越来越近，一串火把就过来了。宋太宗仰天长叹，朕为崔翰所误，自蹈危机，后悔莫及啊。真不该听他的话，否则贵为天子，万金之体，哪有机会大腿上中两箭啊，自古以来没这回事。看来，吾命休矣！

宋太宗正闭目待死，援军到了，皇上得救了。援救者是谁呢？

第十一章 北宋伐辽 第二节 落跑皇帝

宋太宗身陷困境，追悔莫及，就在宋太宗彻底绝望的时候，宋朝援军及时赶到。那么，是谁救了宋太宗一命呢？

就是押送粮草的宋将杨业，也就是评书演义里所说的杨继业，北汉降将。当北汉国主都准备出降的时候，杨继业坚守不降，最后北汉国主出面招降他，他登城痛哭，才归降了北宋，降宋之后，对宋忠心耿耿。此次他负责押运粮草，正好此时赶到，一看皇上在泥潭里正叹气呢，赶紧下马参拜，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皇上这个时候还能怪罪谁啊，有人能把他救出去，就再好不过了。杨业跳下马，蹚水过去，把皇上从马上抱下来，交给岸上的一员小将，说你保护皇上，我打退敌兵。杨业一看，皇上的战马也没法要了，血流满地，随时有倒毙的可能。于是就跟这员小将说，把你的马给皇上骑。皇上特别感动，问杨业，这员小将是谁啊？臣子杨延昭。皇上说，不行啊，大将没有马怎么能杀敌呢？我不能骑他的马，你给我找个驴车我坐车走就行了。实际上皇上大腿有箭伤，骑不了马，但是他不能说，所以摆高姿态。但杨氏父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皇上多为我们考虑，大将无马不能杀敌，赶紧给皇上找辆驴车。皇上就坐着押粮运草的驴车跑了。

这个时候，宋军溃兵也到了，大家逃到这个地方以后，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这伙宋军里级别最高的是大将潘美，就是评书演义里说的陷害杨业的潘仁美，大家都指着他拿主意。辽军马上追过来了，您说怎么办？潘美说，我们得追随圣驾，保护圣驾要紧。说白了就是要逃跑。皇上坐驴车跑了，咱得追他，马蹄当然比驴蹄快多了。杨业一听，义正词严，我父子羸弱之师，尚敢于血战，诸君百战之余，所率精兵，难道不敢与辽军一战吗？潘美面有愧色，人家一个降将，都对我朝忠心耿耿，咱们都是百战名将，怕他辽国个啥啊？潘美以后我们还会提到，绝对不像评书演义里刻画得那么不堪。

宋军消灭十国时，灭南唐的首功是曹彬，灭南汉的首功就是潘美。潘美跟南汉打仗的时候，遭遇到了中国历史上极少见的重型武装力量——象军。南汉定都热带广州，训练战象成军。我不太了解大象的习性，不知道大象能不能打仗，但最起码，甩着长鼻子那么老高的一头巨兽，晃晃悠悠奔你过来，你第一个反应就是别被它踩着吧？单凭它那个模样，不就跟坦克开过来一样吗？对手第一个反应肯定是逃跑。宋军不但士兵惊慌，战马也惊叫着往回跑，可能北方的马没见过这种动物。南汉军非常得意，你们谁见过这玩意儿？重型武装力量，踩死你们！潘美一看大象来了，说弟兄们不要害怕，给我放火箭，动物都是怕火的。火箭一排排射过去，战象一惊，调转身来就踩南汉兵。南汉兵没有防备，正准备看宋军被踩扁了什么样呢，这回看得真真的，就在自己身边。这样，全军溃散，南汉遂亡。所以潘美不像评书演义里说的那么不堪。这一次跟辽打仗，见兵无战心，不想打了，才说出逃跑的话来，被杨业一番抢白，只好整顿军队，回师再战。

第十一章 北宋伐辽 第三节 统帅无能，累死三军

宋军本想回师再战，但是辽军统帅耶律休哥身受重伤，已无暇再追击宋军，因此宋军正好借机撤退。高梁河一战，最终以辽军大获全胜而落下帷幕。那么，如果仔细盘点一下，这一仗宋军的失误在哪里呢？

第一，不应该在师老兵疲之际出兵。劳师袭远，兵家之大忌。犯了这个错误之后，有没有改正的机会呢？有啊。可惜，宋军打到幽州城下的时候，又犯了第二个兵家大忌。《孙子兵法》讲“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最不会打仗的才攻城略地，宋军恰恰就干了最下的事。应该以一部分兵力牵制住幽州守军，守军完全凭着地形险要、城池坚厚来防守，一般情况下，不会开城迎战，一开城迎战，兵力居寡，就处于劣势了。所以宋军应以一部分兵力牵制住守城的辽军，主力北上，把耶律斜轸、耶律休哥、耶律沙的大军击败，再回师攻打幽州，幽州可下。可是宋军主力屯驻在坚城之下，给了辽国的生力军以喘息的时机。辽军从北方草原赶过来增援，也是长途跋涉，但他们是骑兵，机动速度很快，一般一个人三匹马，换着骑，宋军这一下正中辽军下怀。

围城的宋军将士厌战到什么程度呢？打幽州城屡攻不下，穴地而进，那个时候自然环境还比较好，一挖战壕地下水就挖出来了，接着挖出螃蟹。宋军将领看到士兵把螃蟹挖出来，就说了这么一番话：“蟹，水物而陆居，失其所也，且多足，敌救将至之象。又，蟹者，解也，其班师乎！”（《续资治通鉴》卷十）螃蟹是水物而居陆地，它有好多脚，证明敌军援兵将到。咱应该回咱中原，老老实实待着，没事耗在幽州这儿，不是好兆头。敌人的援兵将到，你们又挖出螃蟹了，螃蟹的蟹，跟松懈的懈同音，咱甭打了，赶紧班师吧。可见不是宋军不能战，而是不想战，最关键的还是出兵的时机不对，一下被辽国打了个大败亏输。宋太宗中箭回去，箭伤年年复发，越想这事心里就越气，最后他驾崩也是因为这个箭伤复发。

宋辽高梁河之战，证明统帅无能，累死三军，证明了太祖太宗重文轻武的国策是很失败的。皇上对武将不信任，亲自领兵，披坚执锐，太宗皇帝不幸中了两箭，再也不敢上阵了。他不敢上阵了，对武将又不信任，仗由谁来打？这样就出了问题。

第十一章 北宋伐辽 第四节 阵图

宋朝皇帝不信任武将，因此就制定了一系列很特殊的军事管理政策，而且这其中还闹出了不少笑话。那么，宋朝皇帝是如何用兵打仗的呢？

第一，武将出阵，必派监军。派文臣，甚至宦官监军，武将的手脚就被捆住了。监军不知兵，万一主帅坚持己见，监军跟他争论，肯定争不过人家，你光看过《孙子兵法》不行。皇上为了将从中御，前线打仗的大将，中央要能够控制住，所以将士上前线，都必须依照皇帝的阵图跟敌人作战。

阵图是什么东西？中国古代打仗，特别讲究排兵布阵，平时的演习也讲究这个。不能说一打仗，几千上万上十万的人一拥而上，那是打群架，没有那么打的，必须要排阵。冷兵器时代，一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如果一方的阵形被冲散了的话，基本上就败局已定。这个阵是有一定的章法的，我们听评书讲，有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金锁阵、九宫八卦阵，这些阵式，评书演义可能进行了文学色彩的加工，但是这些阵形在中国古代，实际上就是士兵打仗时列的队形，确实是有据可查的。

在中国历史上，最重视阵图的朝代，莫过于宋朝。皇帝事先设计好阵图交给将领，到前线按照这个阵图扎营、列阵、出战，不许有一点儿的改变。皇帝制定阵图的时候，完全不考虑当地的气候情况、山川险要、兵要地志，完全想当然。比如兵书上有这么一个阵，我觉得这个阵可以破骑兵，马上就画好了给前线将士，用这个阵图，去跟敌人作战。统帅拿着阵图上了前线，打开一看，傻眼了：皇上让我扎营的地方是一条河啊？怎么办？将士们都在水里泡一晚上？您是按照哪朝的地理课本，给我布的这个阵图啊？按照郦道元《水经注》？这不行啊，这么多年过去，河改道了。皇上布阵图时不看这个，他哪知道河改道了，他没上前线，他就给设置这么一个图。怎么办？问监军。监军大人，您看，咱真的在河里泡着吗？监军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快马请旨，问皇上，我们今天晚上是在河里泡着吗？没等快马到东京汴梁，这一宿就过去了，谁知道大军这一晚上在哪儿待着。统军大将都真的按照阵图打仗吗？监军不懂，你大将得懂啊，你就真按这个阵图打仗啊？真按这个阵图打！为什么真按这个阵图打啊？打败了没有我的罪过，我是按照皇上您的吩咐来的，没有半点儿违拗之处。您让我在河里泡着，我就在河里泡着，至于在河里泡着对士兵的身体有什么影响，那不关我的事，遵旨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按照这个阵图打，打败了没罪过，打胜了那当然天子圣明，大家俱有封赏，一块儿高兴。

如果统帅改变了阵图，胜了还好说，如果要是败了的话，一干人等是要掉脑袋的。皇帝对阵图重视到什么程度？宋太宗说过这样的话：“布阵乃兵家大法，非常情所究，小人有轻议者，甚非所宜。”（《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十）布阵就得我说了算，兵家大法，非常情所究。你跟我说，皇上，您让我扎营的地方是河。非常情可究，是河怎么了？小人有轻议者，甚非所宜。有的人老嘀咕，说朕不应该用阵图指挥战斗，这种人是小人，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朕不听，你们必须按照朕的阵图打仗。有一次宋军跟党项打仗，改变阵图，也打了胜仗，但是没有抓住党项的首领，太宗耿耿于怀。打赢了，我早料到了，为什么没能逮住敌人的头领呢？因为你们没按照我的阵图来，所以绝不封赏。这个阵图实在是害人不浅，都是皇上事先整合好的东西，到前线不能临机处置。

第十一章 北宋伐辽 第五节 宋军变阵

宋军作战讲究排兵布阵，辽军作战讲究灵活机动。因此，辽军根本不把宋军放在眼里。当初高梁河一战，宋军主动挑衅，激怒了辽国皇帝，这次辽国皇帝决定大举南下。那么，宋军仅凭一张阵图，如何抵挡辽军铁骑？

宋太宗伐幽云打了败仗，宋军撤回来了，辽可没完。辽景宗为了报复宋朝，命大军南下，在今天的河北满城，与宋军展开了一场激战。两军激战的时候，宋朝皇上没来，但是皇上的阵图到了，宋军依阵图布阵。皇上给了一个八阵图，让士兵列成八个集团，每个集团之间的距离在百步之上。宋军正排队呢，向左看齐，一二三四五报数，阵形还没有列完呢，但见辽国轻骑，兵分两路，扬着滚滚黄沙奔宋军包抄过来了。宋军队形没有排完，阵与阵之间的距离在百步之上，非常便于辽军骑兵穿插包围。宋军将士面有惧色，胆小的兵已经扔了武器跑了。这不是送死吗？

在这种情况下，宋军的两个副帅就跟主帅说，赶紧变阵，不能按照皇上的阵图打了，八阵太分散，要化零为整，敌人两路来，我们两阵迎。主帅说绝不能这样，天子怪罪下来，谁人能够承担？士兵们掉脑袋就掉脑袋吧，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应该的。他们不裹尸，咱哥儿仨就得裹尸。那俩副统帅说，您赶紧下令变阵，天子怪罪下来，我们俩承担责任。主帅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副帅下令变阵，宋军将士赶紧抱成团，由原来的八阵变为两阵，上前迎敌，大获全胜，把辽军打退了，然后快马奏报京师请罪。对不起，我打赢了。改变了您的阵图，结果我还赢了，这是死罪啊，天子圣明，臣罪当诛。

史籍上记载，宋军变阵之后，辽军“遂败绩，溃兵悉走西山，投坑谷中”（《续资治通鉴》卷十）。辽军的士兵掉在山涧里死的，就数不清。一变阵，宋军立刻有战斗力了，把辽军打得大败。辽景宗想报复一下宋朝，但被宋军打得大败。可是宋军将领还得向皇帝请罪，对不起我错了，我打赢了，不好意思。

这一次宋太宗非常大度，知错就好，就不治你们的罪了。为什么不治罪？道理很简单，那俩副统帅一个是皇上的连襟，一个是皇上的舅子，都是皇亲国戚。所以他俩敢变皇帝的阵图，换了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皇上自然不能处置自己的连襟和舅子，而且他们也打赢了，所以这一次就算了。但绝不证明其他人可以随便改变皇上的阵图，以后再打仗，还是必须依照阵图出阵，不按阵图出战的，虽胜不赏，有罪加倍罚。很快，宋与辽又爆发了大战，宋军依然依照阵图出战，那会有什么结果呢？

第十二章 绯闻情报 第一节 幽州韩氏

我们暂时抛开萧太后宠信韩德让是真还是假这件事，让我们先来看看韩德让是个什么样的人，先了解一下韩氏家族的背景。

辽朝有两个韩氏家族非常出名，一个是幽州韩氏，就是辅佐太祖开国的韩延徽那一支；再一个就是韩德让这一支，被称为玉田韩氏，因为他是河北玉田（当时叫蓟州）人士。

韩德让的爷爷韩知古，是述律皇后的奴隶。他本是读书人，契丹南下时被抢来的，作为陪嫁的奴隶到了述律后那儿。韩知古在辽国一直很不得志，因为他是宫内人的身份，清史讲就是包衣出身，属于皇室的奴隶。但他有一个好儿子，也就是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此人通医术，经常给述律后和太祖皇帝看病，很受述律氏和太祖皇帝的宠信。当时契丹刚刚兴起，急缺人才，尤其缺医生，粗通医术的人在那儿都能得到宠信。韩匡嗣就借着给太祖和述律后看病的机会，推荐自己的父亲。太祖说你什么都会，真是个人才啊。韩匡嗣说了，我有今天是我爸爸教导的结果，我爸爸比我还有本事。他一推荐，太祖就召见了韩知古。史籍记载，太祖跟韩知古论事，发现韩知古有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经国安邦的大才，于是开始重用他。“太祖平奚及俘燕民，将建城，命韩知方（当为“知古”）择其处，乃完葺柳城，号霸州彰武军。”（《辽史地理志三》）太祖平定奚族，俘获了中原燕地的汉民之后，让韩知古建城安排这些人，建城之后，号彰武军，授韩知古彰武军节度使职位。从此，韩知古辅佐太祖，成为太祖皇帝的佐命功臣。可以讲，把中原制度介绍到契丹的主要就是韩知古。韩知古、韩匡嗣父子俩互相提携，最后都身居高位，历事数朝。

韩德让就出生在这样一个世家，父祖都在辽做大官，深受皇帝信任。韩德让从小饱读诗书，文武兼备，高梁河之战的时候，韩德让是幽州守将，不但能文，而且知兵。这样一个人，景宗皇帝对他十分宠信。景宗皇帝临终前，召见两个大臣，托付后事。其中一个是耶律斜轸，这不用说了，南院大王，本家骨肉；另外一个就是汉臣韩德让。所以韩德让和耶律斜轸，应该说是顾命大臣，辅弼幼主，千钧重担，压力山大。韩德让知道自己担子重，景宗皇帝撒手人寰时，萧太后三十岁，皇帝只有十二岁，主少国疑，契丹贵族们此时蠢蠢欲动，就跟过了惊蛰的虫子似的，心里又痒痒了。在景宗皇帝的压制下，咱们沉静了这么多年了，该活泛活泛了吧？该过把皇帝瘾了吧？当时的情势危急到什么程度呢？据史籍记载，“诸王宗室二百余人拥兵握政”（《契丹国志》卷十八），手里有兵权的宗室诸王二百多人，非常可怕。辽是北方骑马民族建立的家族式国家，重用的都是本家骨肉，皇室贵戚，封爵太滥，王爷太多。后来同样是游牧民族建立的清朝就吸取了封爵太滥的教训，亲王们没有什么大权，而且爵位不滥封。世袭罔替的亲王建国之初只有八个，到灭亡的时候也只有十二个，其他都是降封，亲王的儿子是郡王，郡王的儿子是贝勒，贝勒的儿子是贝子，一路降到镇国公。而辽只要姓耶律就能封王，就可以招募私人武装，可以自己建立州邑。辽为什么内乱频仍？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韩德让在景宗的病榻前，接过手来的是这么一个摊子，他苦心孤诣地要制止叛乱，对得起先帝托孤厚恩，一个弄不好，以前世宗、穆宗朝宗室内乱的事件就会再发生。我们可以看到，从太祖建国到景宗登基，辽宗室内部的叛乱，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一直伴随着辽帝国的成长。辽帝国在不断地平定内乱和外患的过程中，才发展成为一个大国。韩德让一方面参决政事，抚政安民，另一方面教导百姓，休养生息，深得太后宠信，成为朝中权势最显贵的大臣。

第十二章 绯闻情报 第二节 花边新闻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辽当时流传着许多萧太后与韩德让的花边新闻。那么，萧太后与韩德让到底是什么关系？史书上又留下了哪些记载呢？

野史笔记记载，韩德让跟太后是情人关系，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们俩年轻的时候就订过婚，本来就是一对爱侣。（这种事在影视作品中，应该是很爱热炒的，但还真没有反映这段历史的影视作品，一般都是多尔衮跟孝庄后，慈禧跟×××。）没想到，萧燕燕后来嫁给皇上了，一入宫门深似海，韩德让就别惦记了，人家已经是皇后了。萧燕燕做了皇后之后，并没有打消对韩德让的思念，初恋是很美好的嘛。俩人已经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心里对彼此的思念却没有减少。景宗皇帝归天，萧燕燕已是万人之上，据野史记载，她跟韩德让这么讲：“吾常许嫁子，愿谐旧好，则幼主当国，亦汝子也。”（《乘轺录》）当年我曾答应嫁给你，一不留神没嫁成，这不赖我，是我父亲做主的，把我嫁给皇上了，我也没辙。现在愿意跟你重修旧好，皇上幼弱，你要把皇上当成自己的儿子。这种情节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是很常见的。先皇向你托孤，只是让你照顾他儿子，可没托媳妇，没说你顺带手连皇后一块儿照顾了吧。皇后把皇帝的意思延伸了一下，皇上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出来，愿议旧好，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要尽心地辅佐皇上。韩德让当然欣然同意了，“自是，德让出入帏幕，无间然矣。”（《乘轺录》）从此之后，韩德让出入太后的帐幕，就很坦然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后都答应了跟我重议旧好嘛，自家人，常回家看看。

还有的记载就更离谱了，“萧氏与韩私通，遣人缢杀其妻。”（《宋会要辑稿》）太后因为妒忌韩德让的妻子，就把韩德让的妻子勒死了，公开跟韩德让同居，而且还给韩德让生了儿子。

正史上也确实说，辽圣宗把韩德让视若父亲，以父礼待韩德让，韩家终辽之世，宠信不绝，世代高官。

所以，宋朝边将向皇帝汇报，说辽国主新丧，女主当国，宠幸用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问题是萧太后跟韩德让堪称辽国历史上一对黄金搭档，绝不能说因为宠幸用事而误国，相反正是因为萧太后对韩德让的无比信任，才使得辽内忧外患的局面得以缓解。宋朝皇帝没有分析到这一点。

一个王朝走向衰败，一般来说具备六种征兆——女宠、阉竖、外戚、强藩、悍夷、朋党。韩德让就符合女宠的标准，当然，太后宠的是男宠。我们看史书里一说唐朝衰败，就赖杨贵妃。“开元之治，几于家给人足，而一杨贵妃足以败之。”（《廿二史札记唐女祸》）没有皇上荒淫无道，光杨贵妃她怎么败啊？女宠在亡国的六个征兆里排第一。然后是阉竖，就是宦官；外戚不用说了，皇上的姥爷、老丈人、舅舅、舅子这帮人；悍夷就是强大的游牧民；强藩就是藩镇；朋党就是大臣结党。宋朝这个时候一分析辽的形势，哟，基本六个亡国之兆全具备。女宠，耶律隆绪皇帝还小，十二岁，没有女宠，但他妈有男宠；外戚，契丹贵族不是耶律氏就是萧氏，当国的全是外戚；悍夷，辽国西北有不臣服的少数民族黠戛斯人，就是今天柯尔克孜族的祖先，西边还有回鹘，西南有党项，北部蒙古高原有室韦，东北有女真，再加上我们大宋，随时可以给他致命一击；强藩，就那两百多握有重兵的宗室诸王，比唐朝安史之乱后的藩镇割据还厉害；最后还有朋党。六种亡国的征兆，辽国具备了五种，也就没有阉竖，没有宦官当权罢了。辽国不亡有天理吗？这个时候不打他啥时候打？所以，宋朝趁着这个机会，再一次出兵，大举北伐，准备收复幽云十六州。

第十二章 绯闻情报 第三节 三路伐辽

宋朝根据打探到的辽国内部情报，分析出此时的辽国，一定是上下危机四伏。宋朝感觉时机已到，准备二次伐辽，一举收复幽云十六州。那么实际上，宋朝得到的辽国情报是真实的吗？

这一次，宋朝把绯闻当成情报了。且不说韩德让跟太后是不是有一腿，就算有，在中原人看来，这是大过天的事，不得了，动摇国本，秽乱宫廷，相当于十级强震，足以把朝廷给震塌。但在契丹人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很正常。国主新丧，太后寡居，再改嫁有什么大不了的。北方游牧民族有收继婚的传统，父亲死了，儿子可以娶自己生母之外的所有母亲；哥哥死了，弟弟必须娶嫂子，你要是不娶嫂子，嫂子改嫁别人，家产就带走了。王昭君在北国做了两代单于的阏氏，嫁了父子两代。这在中原人看来不是乱伦吗？但在北方民族看来这不算什么。所以宋朝人觉得会动摇国本的事，在契丹是水波不兴，风平浪静。而且正是因为太后对韩德让十分信任，韩德让才能施展拳脚。

宋朝此次出兵，犯的第一个大错误就是把绯闻当情报了，也不认真调查调查；第二个大错误，“趁丧出兵，大不义也”。按照正常来讲，人家国主死了，你得派人吊唁，表示哀悼才对。您这可倒好，人家国主一死，你兴高采烈出兵打人家，忘了哀兵必胜了？宋朝这一下在道义上可就不占理了，就找倒霉吧。这一次宋太宗没有亲自领兵，而是选派大将，兵分三路伐辽。

依据太宗皇帝的阵图，三路大军北上。

东路军以曹彬为主帅，米信为副帅，率领宋军主力出雄州（今河北雄县），以缓慢行军的战术，大张声势，向辽南京进发，以牵制辽军主力。曹彬是当时宋军第一名将，当年太祖皇帝命曹彬出征平定南唐的时候，曾经问他，你平定南唐有什么诀窍啊？曹彬说不乱杀人，收买人心，遂平南唐。这次太宗以曹彬所部为主力，让他率东路军进攻辽南京。

中路，以田重进为统帅，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

西路，以潘美为主帅、杨业为副，出雁门关（今山西代县），然后攻取关外诸州，再与中路军会合，挥师东进。

宋军兵分三路，两路在河北，一路在山西，多头并进，最后集于一点。这样的战略，就出现一个大的失误——三路大军过于分散。很简单的例子，打人应该怎么打啊？应该把拳头攥起来重重地砸，张开手指绝对不行。宋军在兵力上本来占上风，但是把部队分散了。辽军总兵力不如宋军，你是个大拳头，我是个小拳头，拳头砸拳头，我就完了。问题是你现在可是手指头叉过来的，我砸你的拳头砸不过，你现在把拳头张开了，我攥成拳头一个一个砸你手指头，还砸不过你吗？而且更致命的是，东路军是主力，可是行动迟缓。宋太宗想得很好，大张旗鼓，慢慢走，把幽州城的辽军主力吸引出来，为东西两路创造时机。但是一厢情愿，《孙子兵法》上讲，兵贵速，不贵久，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更不能在敌国的土地上停留时间过长，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找个问路的都找不着，谁也不愿意为你效力。在敌国的土地上暴露的时间过长，兵家之大忌。

宋朝这一次出兵，还没打呢，就犯仨错误：趁丧出兵，把绯闻当情报，战略部署失当。

第十二章 绯闻情报 第四节 两军相持

宋军兵未动错已犯，那么，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宋军能否扭转颓势，赢得战事呢？

三路大军出战，一开始进展都很顺利。西路军、中路军攻占了几个州县，东路军也攻占了歧沟关。但是辽国名将耶律休哥看穿了宋军的诡计，坚守南京，绝不出战。你想诱我出来，然后趁着幽州空虚，那两路军想占我南京？我是谁啊？你跟我耍这个？甭理他，坚决不出战，以空间换取时间。

曹彬诱敌的任务是完不成了，皇上让你缓慢前进的目的，是诱耶律休哥的主力南下，然后你与耶律休哥主力决战，绊住耶律休哥主力，为中西两路军创造战机。现在这个任务你完不成了，耶律休哥百战名将，人家不上当。这个时候按道理说，你应该改变战略战术，火速进军，他不来你去啊，你到幽州找他玩儿命去。中、西两路军已经杀出宋境了，进入幽云十六州的境内了，东路军应该跟那两路军配合才对。但是，不行！谁也不敢改变皇帝的既定方针，只有皇上的连襟和舅子敢，那还是在打了胜仗的情况下。我如果改变了皇帝的作战方针，万一败了，皇帝怪罪下来，谁能负这个责任啊？我们看这个时候的曹彬，跟在太祖朝平南唐时候的曹彬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那个时候的曹彬多厉害，意气风发，俨然名将，这个时候，缩手缩脚，为什么？太祖是宋朝皇帝中唯一的天才军事家，真的是马上天子，打出来的，后周的殿前都点检，禁军总司令。而且他用将专而不疑，只在出征前做一些简单的部署，委托指挥，至于你排兵布阵怎么打，全是你的事，不为遥制。宋太宗就不行了，心胸狭隘，又非将才，自认为自己很高明，整个一业余军事爱好者，打仗就给阵图。后来他儿子真宗也那样，所以太宗、真宗两朝是宋朝败仗最多的时候，也是阵图最盛行的时候，完全捆住了前线将帅的手脚。因此，曹彬仍然按照皇帝的既定方针，畏首畏尾，哆哆嗦嗦出兵。

这时，辽圣宗与承天太后接到了耶律休哥的求援，立即征调诸军，火速南下，赶往幽州。到了幽州，诸军归耶律休哥统一指挥，太后和皇帝绝对不干预军事指挥，不会给耶律休哥一张阵图，爱卿，照这样打。耶律休哥统一指挥诸军，太后与皇帝率军南下，驻兵涿州，等待各路援军齐集。这样，曹彬冲出宋境之后，就与耶律休哥的部队相持。此时，对宋朝非常不利的事情发生了。

第十二章 绯闻情报 第五节 粮草不足

宋军的东路军是主力部队，负责诱敌深入，但是却被辽国大将耶律休哥一眼识破，结果两军相持不下。那么，这种局面对宋军来说非常不利，这是为什么呢？

中原士兵打仗，离不开粮草供应，这么多天远离祖国，深入敌境，粮草供应不上了。契丹兵不需要，人家是嚼着肉干，喝着酸奶，骑着马来的，只要身上带点儿盐、带着火种就足矣，甭管天上飞过去的还是地上跑过去的，一箭放倒，烤一下就吃了，渴了接马奶喝，没问题。汉族兵得肉丝炒蒜苗，这事就麻烦了。为什么不能在敌境待得太久，没法就地筹粮啊。你想以战养战？麦子长起来没等你割，人家村长一敲锣，老百姓都给收走了。所以曹彬只好跟米信说，退守雄州，以待军粮到达，咱不能继续深入了。等于东路军刚一出境就退回来了，没办法，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再发什么阵图也没用了，士兵饿着肚子还图什么图，没法图了。

曹彬这一撤回来，太宗大惊失色，赶紧指示曹彬，与米信军会合，然后跟中路军会师。又因为宋军东路是主力，耶律休哥得防着曹彬，辽军主力还是准备对付东路军的，所以中西两路宋军连战连捷。东路军将士纷纷要求出战，去晚了没仗打了，打了胜仗能立功，立了功能领赏，三路大军出来，你瞅人家多风光，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在曹彬帐下，没有立功受赏的机会，饿着肚子怎么了？咱不怕，杀了敌人咱再饱餐战饭。于是，将士纷纷要求出兵。加上皇上屡下严旨催促，曹彬没辙了，只好出兵。

第十二章 绯闻情报 第六节 宋军溃逃

曹彬所部是此次伐辽的主力军，自出征以来，一直没能发挥作用，现在将士们士气高涨，个个摩拳擦掌，请命出战。那么，这一次曹彬主动出兵能够大获全胜吗？

这一出兵，可就惨了，这个仗没法打，宋军士兵饿得直打晃，完全是凭着杀敌立功受赏的勇气出来的。勇气可嘉，行为愚蠢，哩哩啦啦战线排出好几十里地，这算什么阵，一字长蛇阵？这蛇也太长了！前进后退毫无章法。耶律休哥派轻骑袭扰，今天杀你仨人，明天捅死两个，后天给你放一宿爆竹，让你睡不着觉。天天袭扰，弄得宋军将士疲惫不堪。从雄州到涿州二百里路，宋军走了二十多天。

等到达涿州，曹彬一看大事不好，承天太后亲率辽军主力赶到了，再打下去，必败无疑。所以，令旗一挥，撤！问题是这个时候，撤不了了。乘胜之师，鼓噪而来，撤退没问题；疲累之师，晃晃悠悠来的，你让撤退，立刻就变成了溃退。耶律休哥的士兵可是战饭吃得饱饱的，战马喂得肥肥的，刀磨得锃亮，就等你了。现在来了你想跑？耶律休哥令旗一挥，辽军就冲杀出来，两军激战于歧沟关。曹彬用粮车环绕自卫，因为没来得及列阵。平原上怎么抵御辽国骑兵？只能把粮车绕一圈。你以为辽国人冲不进来，但你也出不去。辽军是骑兵，宋军是步兵，马能跳过粮车，人可蹦不过去，一下成了关门打狗之势。曹彬、米信匆匆忙忙率部突围，渡过拒马河的时候，被辽军追击，溺死者不可胜数。好不容易退到了易州，驻营沙河，听说追兵来了，上马又跑。这回掉到河水里淹死的宋军多到什么程度？河水为之不流，出现堰塞湖了，宋军尸体能当堤坝使了。残余宋军溃走，刀枪甲帐堆积如山。

宋廷接到东路军惨败的消息之后，命令中路军驻扎定州，西路军驻代州，别再前进了，东路军已经惨败了。三路大军恰似三股钢叉，一股折了，还剩两股，而折的那股最粗。承天太后此时调兵西去，全力对付中西两路的宋军。中路军退得快，平安地撤回到了宋境。西路军撤得慢，因为已经收复了幽云十六州中山西的四个州，在撤军的时候，要掩护这四州百姓撤退，因为大家都是汉人，中原百姓如果不愿意在辽国做顺民的，可以跟随宋军南下，致使大军的行动非常缓慢。西路军就被耶律斜轸率领的辽军给撵上了，辽军是骑兵，打败了东路宋军之后，迅速驰援西线。宋朝是步兵，行动不迅速。这样一来，眼看西路军马上就重蹈东路军的覆辙了。这时，一位大英雄挺身而出，掩护全军撤退，最后不幸壮烈殉国。这位大英雄是谁？西路军最后的结果又如何？

第十三章 杨家父子 第一节 杨业归宋

宋太宗在雍熙年间兵分三路北伐辽国，辽军在击败了宋朝的东路军和中路军之后，名将耶律斜轸率十万大军，以自己的骑兵优势，迅速驰援西线，西线战事千钧一发。在这个时候，一位宋朝名将挺身而出，使西路军避免了像东路军那样全军覆没的命运，这位名将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杨老令公杨继业。

有关杨家将的传说，从宋朝开始就在中国民间流传。一千多年以来，在中国的各种戏曲、小说里，杨家将的故事比比皆是，中国的老百姓耳熟能详。那么历史中真实的杨家将，和传说中的杨家将，有什么不同？杨家父子为什么能够成为中国历史上如此著名的人物呢？

杨家将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流传甚广，从北宋就开始了。欧阳修给杨家将的一位后人写墓志铭，里面有这样一段话：“父子皆为名将，其智勇号称无敌，至今天下之士，至于里儿野竖，皆能道之。”（《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二十九《供备库副使杨君墓志铭》）在欧阳修的时代，宋朝上上下下，对于杨家将的事迹就已经是津津乐道了，不仅是士大夫阶层，“至于里儿野竖，皆能道之”，就连一般老百姓，也是他们的粉丝。从北宋算起到现在，杨家将的故事，流传将近一千年了。到了清朝，据统计，光跟杨家将有关的戏，就有三百六十多出。比如京剧里面，《四郎探母》《大战洪州》等，都跟杨家有关。

第十三章 杨家父子 第二节 常败将军变身杨无敌

杨业，原名杨重贵，侍从北汉国主时被赐国姓，改名为刘继业，归宋之后又恢复了杨姓，虽然后人有的称他为杨继业，也有的称他为杨业，但他有一个后世公认的名字，就是杨无敌。那么杨业归宋之后，是怎样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将军杨无敌的呢？

宋太宗封杨业为左领军卫大将军、知代州兼三交口副都部署，隶属于大将潘美。实际上潘美在前线是一个虚衔，真正防御的重任就落在杨业的身上。

杨业降宋之后，忠心耿耿，屡立战功，经历的最有名的一场战斗，就是代北雁门之战。那一次，辽国大将，驸马、侍中、节度使萧咄李和殿前都指挥使李重海，率十万大军来犯雁门关。宋军也就一两万人，主帅潘美又不在前线，杨业就跟自己的几个儿子商量，这几个儿子我们后面还会提到，不是像评书演义里说的七郎八虎，没那么多，敌人十万大军，虽然可能是号称，但宋军不过一两万众，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杨业就问儿子们，你们有没有好办法？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杨业每次上阵都把几个儿子带在身边。他的一个儿子说，辽军远来，他们不知道此地山后有小路，儿愿率一支人马，从小路绕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杨业说这个主意好，咱爷儿几个一块儿去。数千人马，趁暗夜，走小路，突然出现在辽军背后。辽军猝不及防，没想到宋军神兵天降，睡眼惺忪的辽国统帅萧咄李上马迎战，被杨业一刀斩于马下，另外一员大将殿前都指挥使李重海被生擒。《宋史》记载这场战役是杨业出偏师，潘美领主力，内外夹击的结果。但是《辽史》中只提杨业，没有提潘美，有可能就是杨业偏师偷袭，没潘美的事，因为他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这一仗后，杨业就被辽国人尊称为杨无敌。《宋史纪事本末》记载：“时以业善战，号杨无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一说：“业自雁门之捷，契丹畏之，每望见业旗即引去。”契丹人一看见杨字大旗来了，转身就跑，没必要跟他硬拼，北宋有的是地方，有的是军将，我干吗非啃这块难啃的骨头啊？

杨业打仗的时候非常骁勇，总是身先士卒。其实他打猎的时候就这样，每次收获物都比别人多得多。别人觉得特别奇怪，说咱们打猎，这不就是个玩儿吗，您干吗没事跟动物这么较劲，非得把兔子追得站在地上瞪着眼睛跑不动了，没必要嘛，这只兔子逮不着，咱逮别的兔子，您这是何苦呢？杨业说，我之所以打猎这么狠，是因为我觉得将来上战场杀敌就得这样。你们打猎是玩儿，我是练兵，弓马武艺不能荒废，歼敌我要狠，打猎也要狠。同僚一听，您真有觉悟，您在玩儿的时候，都不忘保家卫国啊？敢情您把野兔子野鸡，都看成契丹人了。佩服！杨业平时苦练杀敌的本领，所以才能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号称杨无敌。

第十三章 杨家父子 第三节 以死明志

杨业的英勇善战，使辽国人不仅怕他，而且敬重他，所以尊称他为杨无敌。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业刚刚归宋，就屡立战功，使宋朝的一些老将领心生忌恨，他们不断向宋太宗进谗言，诬陷杨业。那么，宋太宗会怎样对待杨业呢？

杨业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号称杨无敌，有同僚心里不乐意了。你不过一个河东降将，凭什么老出风头，受表彰？这帮人就给皇上打小报告，皇上接到这些小报告之后，怎么处理呢？《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一这么记载：“主将戍边者多嫉之，或潜上谤书，斥言其短。上皆不问，封其书付业。”皇上看到这些小报告之后，置之不理，封好了，交给杨业，表示对杨业的信任。你看这么多人告你，说你河东降将，心怀异志，朕都不问，你拿着这些匿名信，朕信任你。杨业接到皇帝封给他的谤书，感激涕零。这里看得出皇上手段非常高，一方面表示，爱卿，我很相信你，你看，所有的谤书我都给你了；暗一层意思，不知道杨业看出来没有，小子，你一举一动有人盯着，给我小心点儿，我现在是不问，想问的时候就可以问。你怎么知道皇上给你的谤书有没有副本啊？不过这样一来，杨业在战场上更卖命了，直到最后把命卖进去。

上文说到，宋军三路北伐，中、东两路失败了，西路军当时已经占了幽云十六州中云州、应州、寰州、朔州四州之地，都在今天的山西。这时，辽军主力回师西线，朝廷一看，三路大军已经折了两路了，别西路军再玩个全军覆没，急令前线迅速退兵。但是，退兵可以，为了使中原华夏子民不陷于夷虏，朝廷要求掩护四州百姓撤入关内。这四个州咱不要了，但得把老百姓带回来。这个任务可太难完成了，辽军都是骑兵，来如迅雷，去如闪电，宋军的步兵自己能不被辽国人咬上就不错了，还要带上老百姓。老百姓不能空手跟大军走，所有过日子的家伙什儿都得拿着，那行军可就要变成乌龟爬了。这个两难的问题摆在了西路军统帅们的面前。

当时，西路军的主帅是潘美。潘美这个人不得了，跟宋太宗是儿女亲家，平荆湖、灭南汉，潘美都是主帅，不像小说里写得那么不堪，而是一员名将。监军叫王侁，副将就是杨业。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开会，怎么办？朝廷交给的这个任务怎么完成？杨业出主意说，现在大军应该自代州北上，先送密信给云州、朔州守将，大军到达云州的时候，云州百姓出发。然后我军从朔州到寰州，我军到寰州，辽军主力必来应战，这个时候朔州百姓再出发，这样可次第掩护。别一窝蜂全出来，几个州隔着那么老远，首尾不能相顾，大军得兵分四路去救百姓。一个州一个州来，然后我军在前线跟敌人决战的时候，三州百姓可以保全。我们到二号州，一号州百姓出发，我们到三号州，二号州百姓出发，我们到四号州，三号州百姓出发，朝廷让我们保全四州，最起码三州百姓我能保全，我们完成了四分之三的任务，就可以了。然后埋伏一千弓弩手，当我军撤回来的时候，强弓硬弩，打退辽国骑兵，这活儿就干完了。诸君意下如何？潘美沉吟不语，监军王侁坚决反对，这哪儿成啊？朝廷让我们把四个州的百姓全带回来，您带回来三个州的？要么胜利，要么失败，没听说过百分之七十五的胜利，咱们没法跟朝廷交差。所以这个时候，必须大军北上，直扑寰州，与敌决一死战。杨业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于我，如果这样做，必败无疑。

监军王侁看了杨业一眼，说了一句让杨业接受不了的话，一个重磅炸弹扔了过去，他说：“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宋史杨业传》）你不是号称杨无敌吗？现在拥兵数万，不敢与敌一战，莫非有他志乎？你忘了你什么出身了，你河东降将，势穷来投，现在看到我军不利，莫非你另有打算吗？杨业一听这话，当即表示：“业非避死，盖时有未利，徒令杀伤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宋史杨业传》）我不是怕死，但是现在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咱们这儿，白白死伤士卒，不能成功，既然你们怀疑我的话，好吧，我死给你们看，我愿意领兵打先锋。听了王侁夹枪带棒的这一番话，杨业准备以死来明志了。

第十三章 杨家父子 第四节 杨业殉国

杨业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但决心以死明志。临行前，杨业恳求主帅潘美，在陈家谷两边埋伏下弓弩手，一旦大军撤回时，以强弓硬弩打退追兵，尚可以避免全军覆没。那么，潘美是否答应了杨业的请求呢？

杨业出征的时候，拉住主帅潘美说：“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纵敌不击，盖伺其便，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今诸君责业以避敌，业当先死于敌。”（《宋史杨业传》）我是河东降将，国破当死，蒙皇上宠幸，没有杀我，而且授我将帅，给我兵权，因此我要为国家立功。现在，敌兵势大，我不是不敢跟敌人作战，因为作战也没有好下场。但是，既然你们说我避敌，我愿死在军前，希望主帅能代禀天子，让天子明白我一番苦心。而且杨业还跟潘美说，我这一去凶多吉少，我死不足惜，我早做好这个准备了，没打算活着回来。但我手下这些人随我多年，乃国家有用之才，在战场上屡立战功，都有父母妻子，他们的伤亡要尽量减到最小。说着杨业手指陈家谷，请大帅在谷两边埋伏下弓弩手，当他们掩护百姓撤回来时，伏兵以强弓硬弩打退追敌，否则的话，我军“无遗类矣”。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潘美也是百战名将，当然明白杨业所说。当时潘美的内心也许是很矛盾的，又想立功，又觉得杨业说得有理。所以当监军王侁犯坏，挑唆杨业的时候，潘美就默而不言。反正你去打，输了是你的，立了功是我这个主帅的。但是他也觉得杨业说得在理，将军放心，你率军去，我埋伏弓弩手，一旦你回来的时候，弓弩手帮你打退敌兵。杨业上马领着自己的儿子和部将，就追到陈家谷跟辽军决战。杨业军刚一动，监军王侁贪功，登到高处一望，不见辽军旗鼓。他下来就跟潘美说，大功告成，没想到杨业这老儿还真行，居然把辽军打退了，我看不到辽军的队伍了，咱们也进军吧，不能功劳都让老儿抢了。

潘美没主意了，就听了监军的话下令进军，宋军全部出动。大军走了不到二十里，前线有百姓和溃兵跑来，说宋军败了。杨业再忠勇异常，毕竟以寡击众，也还是败了。王侁一听宋军败了，马上跟潘美说，咱们撤吧，赶紧跑，杨业这支偏师就几千人，覆没就覆没，咱要把整个西路军这几万人都搁在这儿，回去拿什么跟皇上交差啊？东路军将领回朝之后，全都受到降级处分。本来这是皇上“将从中御”，瞎指挥的结果。但曹彬很会揣摩皇上的心思，主动代皇上揽过，说天子圣明，都是我指挥不利，您随便惩罚我吧。皇上的气才稍微消了点儿，但东路军将士回来还都降三级，咱要全军覆没，得降多少级？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咱赶紧跑吧。潘美一听这话，明知道如果大军一撤，杨业必然全军覆没，但当时私心战胜了公义，就跟着王侁带着大军跑了。

等杨业奋战到了陈家谷口，一看援兵早就没影了，一个弓弩手都没有。此时杨业身上七十余处创伤，衣甲战马全部被鲜血染红，部下剩了不足百余人，后边辽国追兵逼近，马上就到。杨业悲愤异常，对自己的部下说：“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也，可走还报天子。”（《宋史杨业传》）你们赶紧突围，我一个人挡在这儿，你们突围之后，把战役的经过上报当今天子，为我鸣冤。部下被杨业的伟大人格所感召，“众皆感泣，不肯去”（《宋史杨业传》），没有一个愿意走的，回过身来跟辽军决战，最后全部战死，无一生还。杨业在跟辽军激战的时候，刀锋所及之处，几百具辽军尸体倒在地上，他骁勇异常，有点儿当年赵子龙长坂坡前，七进七出的感觉。但是也有一种说法是辽军统帅耶律斜轸想生擒杨业，下令不得伤害，他砍你就让他砍，看他能砍多少，一会儿他累了没劲儿了，掉下马来，你们再去逮他。杨业杀了很多辽兵，最后辽国大将萧挞凛趁杨业不注意，暗放一箭，射中杨业的战马，杨业掉下马来，被生擒了。被擒之后，辽国统帅耶律斜轸得意扬扬地问杨业说，你与我国角力三十余年（杨业降宋没这么长的年头，从这句话看出来，杨业在北汉的时候，可能就跟辽国打仗了），今有何面目相见耶？你不是无敌吗？这回被我逮着了吧？你有什么面目见我啊？史籍记载，杨业叹息曰：“上遇我厚，期讨贼捍边以报，而反为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何面目求活耶！”（《宋史杨业传》）杨业对耶律斜轸说，皇上待我很不错，让我讨贼捍边，我想保卫边疆，报答皇上，现在为奸臣所迫，打了败仗，不是我打不过你，是因为奸臣迫害，致使王师败绩，我确实没有面目存活。《宋史》记载：“乃不食，三日死。”绝食三天，殉国而死。评书演义里说他碰死在李陵碑，实际上是被俘之后绝食三天，不屈殉国而死。

杨业的事迹被朝廷得知，监军王侁革职充军，主帅潘美降三级调用。评书演义里说是潘美迫害杨业，可能是觉得王侁不够迫害杨业的资格，王侁官太小，让这个人迫害杨业，显不出杨家将的伟大，所以找个大官来迫害杨业。潘美确实负有责任，身为主帅，在明知王侁不对的情况下，没有制止，是失职行为。但是真正迫害杨业的，确实是监军王侁，而不是潘美。所以王侁革职充军了，潘美降三级使用。当然，潘美是后来的真宗皇帝的老丈人，跟太宗是儿女亲家，所以又提升上去了，这是后话了。

杨业殉国之后，《宋史》中有这样一段评价：“业不知书，忠烈武勇，有智谋。练习攻战，与士卒同甘苦。”你别看他没怎么念过书，但是忠烈武勇有智谋，练习攻战，与士卒同甘苦，“御下有恩，故士卒乐为之用”。杨业殉国时，几个儿子跟他一起牺牲了，但有一个儿子突围出来了，这就是评书演义里大家耳熟能详的杨家第二代六郎杨延昭。

第十三章 杨家父子 第五节 杨六郎镇守三关口

杨业最终以死明志，壮烈殉国，他的几个儿子也在陈家谷一战中几乎全部殉国。有一个儿子突围出来了，他就是杨家将的第二代杨延昭，也称杨六郎。那么杨延昭为什么被称为杨六郎？是因为他是杨业的第六个儿子吗？

杨延昭并不是杨业的第六个儿子。那他为什么被称为杨六郎？各种说法莫衷一是，比较公认的一种是，北斗七星第六颗是将星，专克辽国，所以宋朝人就把杨延昭称为杨六郎。杨延昭在宋朝为将，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跟辽国作战。实际上，他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玩行军打仗这种游戏，杨业非常高兴，说“此儿类我”，“每征行必以从”（《宋史杨延昭传》），每次出征都把杨延昭带在身边，这样杨延昭战场上的事见多了，打仗也就很有经验。前面讲过，高梁河之战，太宗皇帝的马陷在泥潭里，是杨延昭把皇上背上来的，还要把自己的战马给他骑；陈家谷之战，又是杨延昭一马当先跟着父亲冲进去，最后终于突围生还，他本来就是战功赫赫的一员小将。杨业殉国后，朝廷觉得对他不起，于是厚待杨氏子孙，杨延昭的官职也是屡屡上升。

河北民歌《小放牛》里有一句“杨六郎镇守三关口”，这三关口是指的哪三关？是今天河北地区最重要的三处关隘——高阳关、益津关、瓦桥关。杨六郎最后官至高阳关副都部署，大概相当于今天的一个集团军司令员，正面当敌。宋军北伐失败之后，辽国太后萧燕燕和圣宗皇帝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要收复瓦桥关以南十个县，这十个县是被后周占走的。皇太后亲自擂鼓，跟韩世忠的夫人一样，指挥辽军攻城。当时宋军主帅傅潜，拥军八万，龟缩定州，不敢出战，部下骂他，公如此胆怯，跟个老太太有什么区别？傅潜心理素质极好，装没听见，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就不出战。你说我是老太太，老太太还能活着，出战万一战死了呢？宋朝跟辽国打仗，高级将领阵亡的特别多，因为宋军的素质实在是不怎么样，经常一哄而散，就剩主帅一个人了。当辽军打到杨延昭镇守的遂城（今河北徐水县西）的时候，城内只有三千士兵，城外辽军数万，眼看遂城不保。遂城城墙低矮，易攻难守。但是老天爷相助，一阵风刮来，气温骤降。杨延昭有招了，史书记载：“会大寒，（杨延昭令士兵）汲水灌城上，旦悉为冰，坚滑不可上。契丹遂溃去，获其铠仗甚众。”（《宋史杨延昭传》）杨延昭让士兵往城墙上灌水，一会儿工夫城墙就变成溜冰场了。契丹人长于野战，短于攻坚，杨延昭还把城墙变成了溜冰场，本来像这种小城，年久失修，城砖都碎了，踩着城砖的缺口，都能爬上去。但这一变成冰墙，辽军无计可施，只好退去。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不按常理，哪所军校都没教过这种人怎么对付。宋军缴获铠仗无数，三千守军大败数万辽军。可以讲，杨延昭作为杨家将第二代，在抗击契丹的战场上也是威名赫赫。后来宋与辽达成了澶渊之盟，辽军北返，杨延昭坚决反对，但是朝廷计议已决，要跟辽国议和。杨延昭壮志难酬，悲愤异常，后来死在高阳关副都部署任上，时年五十七岁。

杨家将第三代就是杨文广。杨宗保、穆桂英、十二寡妇征西、佘太君百岁挂帅，这些就是编出来的了。民间有对英雄的渴望，觉得他们爷儿仨还不够，多来几个吧，其实是没有的。杨文广的战功，就比父祖差远了，他主要和西夏作战，那时候宋辽已经和好了。杨文广曾随狄青征讨交趾，就是今天广西越南那边的土豪，立有战功，后来主要是跟西夏作战。杨家将三代为国戍边，奋勇杀敌，而且父子死于任上，这样的业绩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特别是建炎南渡，建立南宋之后，对杨家将的事迹，甭管是官方还是民间，更是大力提倡宣扬，千载流传，就形成了很多美丽的传说。北京很多远郊区县都有杨家将的传说，还留下一些跟杨家将有关的地名，比如六郎庄、亮甲店（说杨六郎在这儿晒盔甲，实际上杨六郎不可能到过这儿的。因为这个地方是辽南京，如果杨六郎打到这儿，幽云十六州就光复了。但是这也反映出民间对保家卫国的忠君志士的爱戴）。

宋朝两次北伐全都失败，被迫开始采取守势，而辽就要采取攻势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了呢？

第十四章 澶渊之盟 第一节 小阴沟里翻船

耶律休哥率大军趾高气扬一路南下，根本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支宋军的边防军。耶律休哥的大军在离宋军主力军营还有四五里的地方扎下营来，准备休整队伍，和宋军主力决战。而此时的尹继伦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耶律休哥大军离宋军四五里扎营，辽军是太轻敌了，绝对没想到尹继伦这千把来人敢来送死。所以扎营之后，晒被子的晒被子、洗衣服的洗衣服、做饭的做饭，当时正值饭点，辽军戒备松懈，连流动哨都没有，就开吃了。尹继伦一声令下，这千把来人就冲入辽营，尹继伦直奔于越中军大帐，如果能够斩杀耶律休哥，就我这么个八九品的小官，把我碎尸万段也值了。宋军冲到耶律休哥帐前，因为辽军各种忙，居然没有人保卫。耶律休哥正在吃饭，宋军冲到，挥刀就砍，耶律休哥只能用切肉刀抵抗。来不及拔剑了，也可能剑没在身上，被宋军用短刀砍伤了手臂。契丹武士们疯了似的保卫耶律休哥，要是耶律休哥死了，这一票人都得死于军法，他是多大的干部啊，大家拼命把耶律休哥救出去了。

宋军主帅看见辽营骚动，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很快就看到辽营中有宋军旗帜，非常高兴，没想到我们还有一支游击队在附近，赶紧起兵配合。这一次，耶律休哥打了一生最后一场大仗，也是最大的一场败仗。大江大河都过了，小阴沟里翻了船。瞧不起人家尹继伦，把他激怒了，跟你玩儿命，太轻敌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辽史》为尊者讳，没讲这场败仗；《宋史》则语焉不详，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军糊里糊涂就赢了，耶律休哥百战名将，怎么突然跑了？据说还受伤了。实际上是尹继伦这千把人立了奇功。耶律休哥回国后，没几年就病死了。

第十四章 澶渊之盟 第二节 真宗惧战

耶律休哥虽然大败而归，但是辽国仍然屡次兴兵南下攻宋。公元1004年，也就是宋真宗景德元年，辽国的萧太后与辽圣宗耶律隆绪再次亲率大军南下，他们绕开城池，迅速打到了黄河岸边的澶州，只要过了黄河，就可直取宋朝的首都东京汴梁。此时的宋真宗有什么对策呢？

当时宋太宗已经驾崩了，继位的是他的儿子真宗，宋朝的第三代皇帝。从真宗开始，宋朝皇帝对战争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因为他们都生长在深宫之内，由妇人之手抚养，与阉寺为伍，从小跟太监混在一块儿，不识兵戈。辽圣宗统和年间，萧太后、辽圣宗、韩德让，再加上大将萧挞凛率二十万大军再次南下。这一次大军如席卷之势，迅速打到了黄河岸边的澶州。如果打过了黄河，那宋都东京汴梁开封府，可就保不住了。真宗皇帝非常着急，赶紧召集文武百官议事，诸卿速想良策，如何退敌？

参知政事王钦若（相当于副宰相）是江南人，建议皇上迁都金陵，以避敌锋。敌人打到黄河岸边了，怎么办？跑啊。跑到哪儿？我的家乡金陵。为什么往那儿跑呢？有长江天险啊，曹孟德八十多万大军都过不去，辽军肯定打不过去。如果真宗要听了王钦若的话，建炎南渡的事就得提前一百年发生了，那不就成南北朝了吗？一听要迁都，皇上沉吟，皇上的心思还真动了，开封这个地方本不适合建都，无险可守，辽军打到黄河岸边，枯水季节战马都能蹚过来，冬天黄河又结冰，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这时，签书枢密院事陈尧叟又向皇上谏言，不要去金陵，去成都，当年安史之乱，明皇幸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江南虽说有长江天险，但秦、晋、隋，包括本朝太祖皇帝几次平定江南，不都过了长江吗？还是蜀地保险。陈尧叟之所以建议皇上幸蜀，因为他是四川人。皇上更拿不定主意了，看来两位宰执的意见是一致的——逃跑！区别在于往哪儿跑，都想让皇帝往自己的家乡跑。皇上说，两位爱卿的意见，朕一定慎重考虑，反正跑是大计已定，就是往哪儿跑的问题，朕还得征求一下第三方的意见，因为你们俩都让我往你们家乡跑，朕得找一个不是你们老乡的人，听听他的意见。听谁的呢？新任宰相寇准，皇上让把寇准叫来，再问问他。

皇上想，这寇准是陕西人，八成他会让我迁都长安吧？等寇准一来，皇上跟他说，寇爱卿，现在大敌当前，两位宰执一个让我去金陵，一个让我去成都，您准备让我去哪儿啊？寇准问，这主意谁出的？皇上说是两位宰执，但没点名。寇准说甭管谁出的主意，先把这俩人宰了，拿人头祭旗。皇上一听，好大的口气啊，本朝从来不杀士大夫，有宋一代三百二十年，一品官就杀了俩——张邦昌和岳飞。您可倒好，大敌当前，竟然要把宰执给宰了，还拿脑袋祭旗。寇准说都城是天下根本，根本动摇，人心尽失。树根要动摇了，树还能活吗？您跑了，指望着臣僚、百姓为你保家卫国？这根本不可能。国君都弃江山于不顾，我为谁留守？况且，两条腿跑得过四个蹄吗？就算咱跑，咱可是步兵，跑得过辽国的骑兵吗？你跑到金陵，辽军追到金陵，你跑到成都，辽军能追到成都，所以必须把这两个坏种斩首祭旗，若采用此二策，则人心崩溃，敌骑深入，天下不保。真宗虽然懦弱畏战，但并不糊涂，寇爱卿说得对，不能迁都，祖宗基业寸土不能与人，都城是太祖太宗定下来的，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呢？太祖太宗陵寝神主都在此地，扔了对不起祖宗，不肖子孙，走到哪儿都得挨骂。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什么呢？急需派一位重臣镇守河北大名府。如果河北大名府一失陷，社稷不保。皇上问寇准，抵挡敌人没问题，朕亲征都没问题，现在敌军深入，沿途很多地方并没有占领，特别是河北大名府。此地必须守住，能切断敌人的后路，爱卿你看，派谁去镇守大名府？寇准说让王钦若去啊，他不是主张迁都金陵吗？先让他去大名府镇守。皇上召见王钦若，王爱卿啊，寇爱卿推荐你镇守大名府，你是去呢？还是不去呢？王钦若一听，皇上没让他下跪就跪下来了，腿软了，臣是文人啊，我怎么会镇守大名府呢？没等皇上说话，寇准先说，现在不是臣子辞难之日，参政当体此意。王钦若没话可说了，寇准把他推到一线，王钦若只好出任，以参知政事判大名府事，骂着娘上任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王钦若宰执一级的高官，到达前线，证明朝廷对这场战事的重视，前线宋军就安定下来了。

第十四章 澶渊之盟 第三节 真宗亲征

寇准心里清楚，辽军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们只是孤军深入，宋朝的主要城市和军队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所以只要宋军全力抵抗，辽军是不可能渡过黄河的。那么寇准会用什么办法，来激励宋军奋起抗敌呢？

这时，辽军攻打甚急，边报雪片似的飞到东京汴梁。到寇准那儿都被扣了下来，攒齐了一块儿给真宗送去，厚厚一摞。真宗皇帝打开一看，我的天哪，怎么全是告急的？没一个报捷的。你要今天给他送一件，他一看一个小城告急嘛，没事，别担心。明天又送一件，昨天那个他忘了，还不着急。寇准一块儿堆送，报忧不报喜。杨延昭在遂城打胜仗，我不告诉你，战后再议功。给皇上的全是告急文书，江山社稷危若累卵，祖宗开创的基业就要毁在您手里了，您说怎么办？真宗说，你说怎么办吧？寇准说，这还犹豫什么，御驾亲征，激励六师，敌人不是打到黄河边上了吗？咱抬腿过了河不就能跟敌人决战吗？您必须御驾亲征。真宗一想，事已至此，这保的是我赵家的江山，我要不做出个榜样来，部下就不卖命，罢了，一咬牙、一跺脚、一横心，豁出去了，御驾亲征！寇准说陛下勿忧，您内穿铠甲，外罩锦袍，金甲武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您，不会有生命危险，臣等拼了性命，也会保您万全。真宗皇帝此时也只能听寇准的，就率大军出发了。

大军出发后没走多远，从东京传来消息，留守东京的雍王病逝。真宗命参知政事王旦负责镇守东京，他的后代王伦在两宋之交出使金国非常有名。王旦悄悄地问真宗，陛下这一走，多少天能回来？真宗皇帝沉吟不语，王旦就追问了一句，十日不胜将如何？如果您十天都没打胜仗，那怎么办？真宗沉默半晌蹦出了仨字“立太子”。如果十天之内打不了胜仗，还回不来，就立太子，让太子监国。真宗皇帝感到此去凶多吉少，做好了国君死社稷的准备。

大军走了数天之后，澶州在望了，这个时候军心浮动。又有人建议，咱们这是去送死啊，我们送死没关系，天子万金之体，怎么能去送死呢？不如暂去金陵，以避敌锋。敌人孤军深入，走得越远，后勤补给越跟不上，我军越容易斩断他。《孙子兵法》上讲“避其锋芒，击其归惰”，何必跟敌人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呢？真宗皇帝这个时候又有点动心，这不是朕的主意，但军中有这样的意见，就问寇准，爱卿你看如何？寇准说，这个时候了，“唯可进尺，不可退寸”，只可往前进，绝不能往后退。“若回辇数步，则万众瓦解，敌乘其后，金陵亦不可得而至矣！”（《续资治通鉴》卷二十五）您只要一回身，万众瓦解，都别说您是真逃跑，就是给您抬错地儿了，卤簿法驾转了个儿了，当兵的都会以为您要逃跑，万众瓦解，可就没人保护您了，谁跟您去金陵啊？敌军要是趁势掩杀过来，到不了金陵，咱们君臣就全交待在这儿了。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也赶紧跟皇帝讲，禁军将士都是北方人，不愿意随陛下去金陵，您要非让他们去金陵，准出大乱子。皇上一听这个，打消了去金陵的念头，接着往前走吧，就到了澶州。

第十四章 澶渊之盟 第四节 真宗过河

澶州城位于河南濮阳，黄河正好从城中通过，把澶州劈成了两半。此时辽军已经兵临北城，南城相对比较安全，所以宋真宗一到澶州，就住进了南城。而寇准希望真宗皇帝能够过黄河到北城去，才可以激励宋军将士，但真宗皇帝不愿意。那么寇准怎样才能使皇帝过河呢？

澶州城被一条黄河劈成了两半，河北一半，河南一半，河北可能是老城区，又小又破，河南是新城区，又大又宽敞又安全，最关键的是安全。真宗皇帝到了澶州，就进了南城住下了。寇准、高琼敦促真宗皇帝赶紧过河，皇帝就是不愿意，过河多危险啊！寇准说您一定要让北城将士看见您来了，您来这儿干吗，不是激励六师吗？您躲在屋里不出来，怎么激励六师，老百姓和将士怎么能知道您来了？您得上城墙，让人看见。真宗皇帝心里嘀咕，咱的将士是看见了，辽国将士也看见了，万一那里面埋伏着狙击手，我不就完了吗？

殿前都指挥使高琼是武将，说话直，跟皇上讲，陛下不过河，河北人民如丧考妣，你要不过河，河北人民跟死了爹娘似的。皇上还没说什么呢，一位签书枢密院事，斥责高琼无礼。你怎么跟皇上说话？大老粗，没家教！高琼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按说签书枢密院事比他级别高多了，高琼一看，你们这帮码字的文臣，压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可有武将为国建功立业的机会了，这个时候，到了前线你还敢呵斥我？高琼马上反唇相讥，公以文章升为两府，你就靠码字升为两府，大敌当前，还敢呵斥我无理？你不是有本事吗？你不是瞧不起我们武将吗？要不你写首诗，把敌人吓退了，我让将士们打着锣唱你这首诗，看辽国骑兵退是不退。这文臣一听，得，我别说话了，我要有那本事，多写几首，幽云十六州也收回来了。皇上一瞧，自己挨训了，替自己挡横的也挨训了，弄得灰头土脸的，再豁出去一次吧，过河！

过河的时候，皇上是真的害怕啊。御辇要过便桥时，皇上心里打鼓，就故意磨蹭，找各种借口，就是不愿意过去。寇准急得什么似的，便向高琼一使眼色，赶紧想招。高琼抡起鞭子抽给皇上抬御辇的人，瞎了你们的眼了，皇上着急过河，你们还不赶紧抬？这帮人就把皇上抬过去了。御辇到了北城，那排场可大极了，“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续资治通鉴》卷二十五）。守城的将士看到皇帝的仪仗，山呼万岁，惊天动地，士气大振。这个时候，各路勤王兵马也陆续抵达前线。《续资治通鉴》里记载：“诏督诸路兵及澶州戍卒会天雄军。”宋军人数多达二三十万，而围城的辽军只有八九万。辽军南下的时候是二十万大军，但因为他们绕过宋军设防坚固的城市南下，要布下一些兵力看守，不能全军南下，被人截断退路不得了，夺占的城要防守，没夺占的得围住，免得我军回师时遭到截杀，所以辽军这个时候只有八九万人。辽军一瞧，赵桓小儿还真到前线来跟我们拼命来了，得让他看看我们大辽的厉害。

第二天，辽朝的统军使萧挞凛（辽朝名将，宋太宗雍熙北伐时，就是他射倒杨业的坐骑，生擒杨业的）亲率数千名骑兵，出营挑战。宋军知道萧挞凛英勇，没人敢跟他当面对战。但是，别看我军战斗意志薄弱，但武器先进，你敢出营挑战？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让你尝尝我们先进武器的厉害。宋军施放床子弩，一支箭好几米长，命中了萧挞凛，那玩意儿可以用来射城墙，射人还有活路吗？萧挞凛中箭坠马，辽军士气大挫。这时，于越耶律休哥已经故去，耶律斜轸年老，萧挞凛已是辽朝第一名将。我朝第一名将居然被宋军给射死了，连他都能射死，我们上去不是更白给吗？萧太后一看萧挞凛死了，痛哭不已，辍朝五日，扶灵柩北返。她亲自扶灵走了几里，然后把萧挞凛的灵柩送回北方。

《辽史》记载：“将与宋战，挞凛中弩，我兵失倚，和议始定。或者天厌其乱，使南北之民休息者耶！”刚要跟宋朝开战，我朝第一名将中弩而死，这样一来，我大辽军队失去了倚靠，才会跟宋朝议和。所以辽人都认为，是老天都不愿意宋辽打仗了，才安排这么一出，让萧挞凛战死，辽军失去主心骨，南北之民就可以休息了。萧挞凛一死，辽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宋朝皇帝来跟我们拼命了，兵力上占优势，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宋朝一方，我军孤军深入，兵贵速而不贵久，尤其在敌军的地盘上，因粮于敌，取食困难，如果敌军切断粮道，我军是必败无疑。屋漏偏逢连夜雨，统帅又阵亡，所以辽国急于撤军。

第十四章 澶渊之盟 第五节 澶渊之盟

萧挞凛之死，成为澶州之战的转折点，辽军损失统帅无心再战，萧太后提出了议和的建议，宋真宗当然求之不得，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那么澶渊之盟究竟是怎么签定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了哪些重要的影响呢？

但是，怎么撤军呢？萧太后不愧为中国历史上非凡的少数民族政治家，特别还是一位女性政治家。怎么撤军？上马就跑，宋军乘胜掩杀，我们就完了。那怎么走呢？利用宋的畏辽心理，他已经怕我们了，就算打了胜仗，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跟他达成和议，得到保证之后，从容撤军。再者说，我们来了一趟，萧将军又阵亡了，花了这么多钱，军费总得有地儿报销吧，得让宋朝出点儿血，咱们得有点儿收获才能走。所以，辽国仍然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同时辽国暗中托宋朝降将给宋真宗皇帝带话，我们也可以考虑议和，如果双方能达成和议，对双方都是很好的事情。辽一说这话，宋真宗正好就坡下驴，太好了，朕亦早有此意，既然辽国现在来求我们，他已经认输了，不给他这个面子也是不友好的。就这样，双方开始议和。

双方使臣往还几次以后，宋朝派了个叫曹利用的小官出使辽营去跟辽议定。临行之前，真宗皇帝交代曹利用，割地断不可行。因为辽提出来的议和条件是归还关南十县，被后周世宗占领的瓦桥关以南的十个县。真宗皇帝说割地对不起祖宗，要点儿钱无所谓，辽不是穷吗？我们可以援助他一点，我答应每年给一百万，你照这个底线去谈。曹利用表示，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如果辽提出非分要求，臣在辽营自杀明志，吓死他们。曹利用转身出来，被寇准拦住了。寇准什么级别啊？拦住他说，曹利用，你这次去辽营议和，皇上答应你给一百万岁币，你要敢超过三十万，回来我就宰了你。曹利用诺诺称是，您放心，丞相，绝不会超过三十万。

曹利用到了辽营一看，萧太后和韩德让并排坐在毡车上。双方一开始谈，辽果然提出索取关南十地，后周时候夺取的土地必须还给我们。曹利用说，后周夺取的土地，你跟我要？那又不是我朝占的土地，你跟后周要去。我朝没听说这事，割地断不可行，您要是再说割地的事，对不起，我走了，咱甭谈了。这时候一位辽国大臣，上来跟曹利用讲，地必须割，岁币你得给多少多少。曹利用哈哈大笑，说现在仗已经打到这个份儿上，你们统帅阵亡，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你也别拿打仗吓唬我，你们既然毫无诚意，我现在回营复命，和谈失败，两军明日再战。辽一看自己的底牌都被宋朝摸到了，只好说大家都别激动，有话好商量。最后，跟曹利用达成了协议，地不用割了，岁币每年白银十万两，绸缎二十万匹。

曹利用带了辽朝一位翰林回来复命，正好真宗皇帝在吃饭，不方便接见。但是皇上急于知道给了多少岁币，就派一个宦官出来问。宦官出来说皇上问你给了多少啊？曹利用说，此国之大事，你不得与闻。这都是国家绝密的东西，我哪能告诉你，你别问。宦官就急了，皇上着急，不是我问，给多少钱又不掏我们家钱，你必须告诉我。曹利用以三根手指覆面，太监回去就跟皇上说，这姓曹的他不告诉我，但是他拿三根手指头压脸上，估计是三百万吧，您说让给一百万，他有负皇恩。皇上一听，筷子都掉地上了，怎么能给这么多呢？连呼太多。转念一想，哎，花三百万，买个天下太平，这事值了。等皇上把饭吃完，赶紧召见曹利用。曹利用一进来就口称死罪死罪，微臣答应得太多了。曹利用也能装，这不成心吓唬皇上吗？皇上高度紧张，没关系，爱卿，你说给了多少？三十万！皇上高兴得简直就要拥抱曹利用，我让给一百万，你才给三十万，地也没割，就把这事了了。于是，赶紧提拔曹利用，曹利用后来也是官居宰执。辽国的使臣进来，跟宋真宗谈，一开始态度还很强硬。但是宋朝已摸到辽的底线，甭来这套，有三十万就不错了，不要连这三十万都没有。

宋辽几次使节往还之后，双方达成了和议。和议内容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契丹国志》中都有记载。因为澶州又称澶渊，所以这场会盟被称为澶渊之盟。核心内容是：

第一，辽、宋约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尊宋真宗为兄，宋真宗尊萧太后为叔母。

第二，以白沟河为界，双方各自撤兵。谁也不要占谁的地盘，也不要加强国防工事，不要针对对方有不友好的举动。

第三，每年宋要给辽岁币白银十万两，绸缎二十万匹。双方在边境开设榷场，互市贸易，辽用马匹、皮毛换宋的丝绸、瓷器、茶叶等。

澶渊之盟缔结之后，宋辽百余年间不再有大的战事。宋辽和平友好，双方都可以致力于发展内政。但不管怎么说，辽在劣势的情况下，逼迫宋签署了澶渊之盟，对于宋来讲，确实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辽宋之间，明显看到辽占优势。在当时，指导辽取得这么大优势的人，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女政治家，承天皇太后萧绰萧燕燕。

第十五章 承天太后 第一节 圣宗登基

在景宗的支持下，皇后萧绰开始实施一系列改革，使得辽国国势日益强盛。可惜好景不常，公元982年景宗在巡幸途中突然病逝。虽然他留下遗诏命嫡长子耶律隆绪继位，但是留守上京的皇后萧绰和年仅十二岁的耶律隆绪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而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宗室诸王们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叛乱。那么皇后萧绰能有什么办法来保护自己和年幼的儿子呢？

当时形势严峻，景宗驾崩的时候，并不在上京城内，而是死在巡幸途中，而圣宗必须在先帝灵柩前继位。万一留守上京的诸王大臣们有一位举兵造反，这事就麻烦了。前面讲过，契丹的皇族后族，谁都想过一把皇帝瘾，那么多耶律里出来一个造反的，可咋整？

萧绰召见两个心腹，前面我们都提过——耶律斜轸和韩德让。皇后哭着说：“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辽史后妃传景宗睿智皇后萧氏》）母寡子弱，我是寡妇，我儿子才十二岁，未成年。族属雄强，咱们讲过这个问题，北方民族建立的王朝，辽、西夏、金，还有后来的元，内乱频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藩王们手里都有私人军队。辽最为甚，藩王都可以治军护卫，最少的也有百十来人，还有几千人甚至上万人，皇后甚至可以自领三万人。边防未靖，指的是当时跟宋的关系。这样内忧外患的形势下，我该怎么办呢？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拍着胸脯向皇后表示，您别担心，有我们哥儿俩在，内忧外患我们替您摆平。虽然我们不是皇族，但都有忠君爱国之心，绝对胜于皇族，只要您放心，朝政您交给我们俩，没我们哥儿俩摆不平的事。皇后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韩德让说，微臣已率侍卫亲军赶来护卫，这里绝不会有危险，太后跟皇上的安全，我韩德让一力担当，您放心，不会有问题。皇后问，上京城里万一有人举兵造反怎么办？韩德让说，您赶紧下旨，禁止诸王私会，都给我回王府闭门思过。先帝怎么死的，就是被你们气死的。谁不思过，就让谁去追随先帝。不许开宴会，你呼朋引伴的，密谋造反啊？上京诸王都以妻子来陪伴皇后，把你的老婆孩子送来，皇后青年寡居，把她们叫来做伴。这样就有人质攥在萧绰的手里，圣宗耶律隆绪得以顺利登基。

那个时候，辽经过了太祖、太宗、世宗、穆宗、景宗五朝，向中原王朝学习，汉化的程度比一开始也高得多了，叛乱这种事也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皇后一发旨意，诸王就乖乖把妻子送来了，要搁在前朝说不定就马上举兵造反了。圣宗皇帝能够顺利登基，有惊无险地渡过一关，韩德让的功劳最大。

第十五章 承天太后 第二节 韩德让改名

辽圣宗耶律隆绪登基第二年，萧绰被尊为承天皇太后，开始临朝听政。而承天太后摄政之后，对韩德让异常宠信，不但让他总揽辽朝的军政大权，甚至命辽圣宗对韩德让以父礼相待。于是一些史书就记载，韩德让和承天太后其实是一对情人。那么这些记载究竟是真是假？

韩德让出身大族，父祖就在辽做官。他少年老成，比承天太后大十几岁。有记载说，他跟承天太后是旧情人，本来承天太后应该嫁给他，结果没想到被景宗皇帝看中了，她就嫁给景宗了，但是两个人一直未忘旧好。等景宗一归天，承天太后主动找到韩德让，说当年我应该嫁给你，一不留神嫁给皇帝了，现在皇帝归天了，咱俩重拾旧好，景宗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要尽心辅佐。《宋会要辑稿》说韩德让与承天太后两人“入居帐中，同卧起如夫妻，共案而食”。从此以后，韩德让跟承天太后就是事实夫妻了，住在一个帐篷里，同卧同起，共案而食，接见宋使曹利用的时候，两个人并排坐。一般人谁敢跟太后并排坐？

实际上，韩德让比承天太后大十几岁，承天太后嫁给辽景宗的时候，韩德让已经三十了，不可能没结婚。所以这些记载可能是宋人的笔记小说，成心恶心辽国。但甭管韩德让是不是承天太后的旧情人，在辅佐承天太后这一点上，他确实尽忠竭力。承天太后对韩德让的提拔也是毫不吝惜。

有一次，韩德让跟辽国的一个刺史发生了冲突。这个刺史叫耶律虎古，在言语之间顶撞了韩德让，耶律氏是皇族，而韩德让是个汉人。但韩德让一怒之下，抢过卫士手里拿的骨朵，就是长把铜锤，一锤子就把耶律虎古砸了个脑浆迸裂。韩德让无故擅杀大臣，他只不过跟你发生了冲突，就被一锤子砸死了。没想到这事承天太后不予处置，只是厚葬耶律虎古，并且重用耶律虎古的儿子。澶渊之盟的时候，耶律虎古的儿子耶律摩鲁古仍然在军中做前锋，而且耶律摩鲁古也不敢记恨韩德让。韩德让跟承天太后是什么关系？你敢记恨，再给你一锤子。

还有一次，契丹贵族们打马球，唐代最流行的体育活动就是马球，而契丹有唐之遗风。打球的时候有一个契丹皇族横突，撞韩德让，打不着球我打人，韩德让从马上掉下来了。承天太后一看，勃然大怒，当即在球场上就处死了这个贵族。大家都觉得这个贵族很冤，打球时合理冲撞是难免的，您要说不让撞您，那您一个人玩儿得了，这球门给您空着，您随便往里打。这两件事足以说明韩德让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并且承天太后告诉辽圣宗，韩德让就是你父亲，你要待他以父礼，要恭敬。所以《契丹国志》说，辽圣宗“见则尽敬，至父事之”，用对待父亲的礼节来对待韩德让。辽圣宗让自己的弟弟楚王专门伺候韩德让，按现在的话讲叫贴身副官。楚王离韩德让的大帐二里地，就要下马步行，以示恭敬。进了韩德让的大帐就要下拜，楚王见君主什么礼节，见韩德让就是什么礼节，要小跑过去，不能大摇大摆。韩德让每次要出帐的时候，楚王带着帐中的文武赶紧先出门，两边列队，挑起帘，别撞到大丞相的脑袋。韩德让大摇大摆地出来，这帮人列队相迎相送。甚至圣宗皇帝本人来探望韩德让，离韩德让的大帐五十步时，也要下马步行。韩德让不用出帐迎接，只需等在帐门口。进了韩德让的大帐之后，皇帝先行礼，然后俩人再行抱见礼，拍拍肩膀。韩德让在辽境遇之隆，连契丹人都达不到。

后来承天太后给韩德让改名，赐姓耶律，名隆运。所以《辽史》没有“韩德让传”，这么个大人物《辽史》怎么没传？因为《辽史耶律隆运传》讲的就是这位韩德让。耶律们不是看不起你吗？就你不是皇族嘛，这还不容易，你也姓耶律，封为国王、大丞相、南北院枢密使，就差拜于越了。

第十五章 承天太后 第三节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封高官，赐国姓，承天太后甚至还特许韩德让建大宫帐。在辽国，只有太后和皇帝才能建大宫帐。由此可见，韩德让的地位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韩德让为什么会得到如此礼遇呢？

承天太后之所以重用韩德让，抛开个人感情因素不谈，她生长于南京汉地，父亲萧思温是南京留守，长期镇守中原，承天太后从小耳濡目染，觉得不变更契丹旧俗，国力没法强盛。韩德让是汉人，两人在政治见解上一拍即合，也是知音。感情上又那样默契，所以关系融洽，朝政兴隆。但也有另一种说法，承天太后用韩德让压制耶律们，就是杀皇族树威。因为承天太后是萧氏，要树立威信，震慑皇族，让他们别起异心，有点儿像武则天杀李唐皇室。这样，韩德让的威望就很高了。

圣宗皇帝是真把韩德让看成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知道，没有韩德让，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正是韩德让殚精竭虑，自己的皇帝宝座才能这么稳。辽国的国事兴隆也完全是韩德让尽心筹划的结果。每次吃饭，韩德让要坐主桌，圣宗给他布菜，您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我能给您找着的东西，全国各地给进贡，对韩德让恭敬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那么，韩德让是不是就居功自傲了呢？圣宗拿我当爹，我随便能敲死大臣，有人打球撞了我，承天太后当场就宰了他。韩德让还真不是这么跋扈，当时可能是一时冲动砸死了耶律虎古，而且据说耶律虎古当年得罪过韩德让的父亲，韩德让可能有点儿挟私报复。韩德让看到承天太后和圣宗这样地信任他，他确实鞠躬尽瘁，忠心耿耿，为辽的兴旺壮大贡献自己。《辽史耶律隆运传》记载：“统和间，位兼将相，其克敌制胜，尽贤辅国，功业茂矣。”统和年间，韩德让位兼将相，大丞相，南北院枢密使，封晋王，尽心辅国，克敌制胜，在辽朝的对外战争和内部政权建设上都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韩德让比承天太后晚去世几年，承天太后死的时候五十六七，韩德让几年之后去世，时年七十一岁，谥文忠。朝廷专门给他建立影殿，有点儿像现在的纪念堂。他的画像真容，在太庙里和景宗挂在一起，可见他受辽恩遇之隆。

韩德让是汉人，他倾心辅佐，让辽走上汉化道路，跟宋和睦相处。他清楚地看到，中原王朝即便是武力弱，但经济文化发达，长期对峙下去，对辽没有好处。宋辽能够和睦相处，韩德让居中调停之功也很大。

第十五章 承天太后 第四节 两边为臣

在韩德让的尽心辅佐之下，承天太后大力推行新政，重用了一大批汉臣。其中有一个人非常特别，他本是宋真宗的宠臣，却到辽国做了高官，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承天太后当政之后，非常重用汉臣。这些汉臣们有追随太祖太宗开国的从龙功臣，也有在历次对外战争当中被俘虏的宋室旧臣，最有名的就是王继忠。

王继忠是宋真宗在潜邸时的旧臣，深受真宗重用。真宗在潜邸的时候，有一天闲来无事，从大街上找来一算命瞎子，这个人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真宗说你不是能掐会算吗？算算我手下这些文武大臣将来会怎么样？这算命的就开始摸骨相，他看不见，只能摸，摸完了就开始胡说，张三这样，李四那样，有说得准的也有说不准的。摸到王继忠，算命瞎子大呼，奇怪奇怪。真宗问怎么奇怪了？算命的说这个人半生食汉禄，半生食胡禄。王继忠一听就火了，你什么意思？我是王爷的心腹，将来王爷承继大统，我就是天子近臣，你是说我要叛国投敌吗？于是跟真宗说，王爷您得为我做主。真宗说他不就是算命的胡说八道混口饭吃吗？甭理他，赏俩钱轰出去。

没想到这话后来真应验了。宋辽澶渊之盟前，辽国大军南下，王继忠率军迎敌，宋军统帅跟个老太太似的，坐拥八万步骑，不肯援助。王继忠孤军奋战，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部下伤亡殆尽，王继忠也重伤坠马被俘。被俘之后，萧太后和辽圣宗知道他是宋真宗的旧臣，跟真宗皇帝有私交，所以对他礼数十分周到，甚至把开国功臣的孙女嫁给他，极尽笼络之能事。这样，王继忠决死之心也就没有了。最搞笑的是，宋朝还给他开追悼会呢，当今圣上潜邸旧臣为国死难，这种精神气节不鼓舞着你们去奋斗吗？没想到过了若干天，王继忠亲笔写的手札到了，上呈真宗皇帝。对不起皇上，微臣没死，不但没死，还在辽做了官了。现在这种战争环境下，我太后、皇上有好生之德。因此不愿再打仗，有和谈的迹象，咱能不能谈一谈？真宗一看王继忠来书，称我太后、我皇上有好生之德，真是啼笑皆非。你的追悼会都开了，也隆重地表彰了，你的家人都得到了崇高的礼遇，四个儿子全部入朝为官，夫人授国夫人，一品诰命，结果你没死？没死就没死吧，做一辈子囚虏也成，你还在辽为官了？还给辽国递信，张口闭口“我太后、我皇上”，你可是朕的从龙旧臣啊！你是要考验朕的心胸吗？

宋真宗的心胸还真大！王继忠既然已经降辽，如果骂他、谴责他，就堵了他的路了，现在正好宋辽双方需要一位调解人，所以真宗皇帝就给王继忠写信，你在宋辽之间居中调停，我们大宋不会忘记你的。王继忠就一再跟承天太后、圣宗讲南下作战的害处，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宋朝有多少人，死多少个一万都没关系，咱死几个三千就没人了，不要涂炭生灵，上天有好生之德……澶渊之盟能够达成，王继忠居中调停功不可没。双方达成和议之后，宋朝为了感谢王继忠居中调停，每年两国使臣互相贺正旦的时候，真宗皇帝都要封一个礼盒，并且亲笔手书，礼盒里面有锦衣、茶药、金带，专门赠给王继忠。每年宋使来送礼盒的时候，经萧太后特准，王继忠穿上南朝衣冠，面南哭拜，口称未死臣王继忠如何如何。这个人两朝为臣，两边还都这么信任他，可见宋辽统治者的心胸都够大的。

澶渊之盟后，宋辽之间的关系非常友好，宋朝皇帝的名字在辽也是要避讳的，不许书写。萧太后去世时，宋真宗痛哭；宋真宗去世时，辽圣宗也痛哭。宋真宗刚死，辽国一个新晋大臣的名字犯了宋真宗的讳，辽圣宗立刻就急了。怎么不避我皇兄的讳？革职永不叙用，这辈子都甭当官了，放羊去吧。这个新晋的辽国大臣可能都不知道宋真宗叫什么，名字跟他起重了，犯了忌讳，这辈子甭当官了，真是比窦娥都冤。

第十五章 承天太后 第五节 承天太后

承天太后大力重用汉臣，推行新政，但却遭到了很多契丹贵族的强烈反对，他们甚至企图发动叛乱，推翻承天太后和辽圣宗的统治。那么，承天太后会如何解决这场危机呢？

这个时候的辽更注重加强君权，改变贵族拥兵自重的情况。通过什么削弱呢？首先是制定法律，让皇族、后族跟汉族大臣平等，把原来契丹贵族在法律上拥有的部落传统、部落习惯等特权一律取消，这样一来，贵族没了法律保障，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另外就是发展农业生产。幽云十六州的获得，使辽得到了一块巩固的根据地，农耕定居对于契丹的重要性怎么形容都不过分。从事农耕，就不会再因为风灾、雪灾、雹灾等自然灾害造成这个民族的灭亡。我本来武力比你强，经济又跟你看齐，也是农耕定居，文化水平也就比你差不了太远，可能斗嘴皮子还斗不过你，但我正在向你学，我也开科取士。这样，我自然就占有了优势。辽非常注重发展农业生产，把会种田的能手，就像现在所说的农业生产模范、种田大王，把他们的生产经验向各地推广，甚至招来宋地流民发展农业生产。宋朝不是不给你分地吗？我这儿地多得很，上我这儿种地来。这样一来，辽的农耕文明发展起来，经济跟宋的差距越来越小了。今天我们能看到很多精美的辽代文物，比如瓷器、佛像等，工艺都非常精湛。辽的农业发展了，而农耕文明是中原文明的核心，辽的汉化程度就进一步加深了。

承天太后在一班文武的辅佐下，使契丹的经济、文化、国力都空前地提升，辽朝从一个边疆政权、一个游牧政权发展定型为一个中原大国，这个转折点就应该是在萧太后时代完成的。萧太后在母寡子弱的情况下受命，最后迎来了自己的巅峰时刻——澶渊之盟，迫使宋朝议和，开创一百二十年的和局，巩固了辽的统治，扭转了世宗、穆宗以来中衰的局面。

萧太后在位期间及她去世以后，辽朝迎来了自己的鼎盛。《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认为：“圣宗以来，内修政治，外拓疆宇。既而申固邻好，四境乂安。维持二百余年之基，有自来矣！”圣宗以来，辽朝政治清明，开疆拓土，跟宋的关系也很好，四境乂安，保境安民，维持二百余年之基。而奠定这个基础的就是承天太后萧氏。

萧太后在澶渊之盟后几年，就把政权完全交给了圣宗皇帝。圣宗亲政后，一代杰出的女政治家萧太后就故去了。那么圣宗继位之后，辽国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辽国的国政如何呢？

第十六章 圣宗主政 第一节 圣宗亲政

辽圣宗虽然十二岁承继大统，但是承天太后临朝听政二十七年，直到辽圣宗年近四十岁时，才真正把政权交给他。那么，圣宗皇帝掌权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呢？

辽圣宗直到承天太后给他权力之后，才正式执掌政权，一个月后，承天太后就去世了，又过了一两年，韩德让也去世了，这时就再也没人能对圣宗皇帝的施政掣肘了。圣宗皇帝直到自己继位二十七年后，才举行了燔柴礼，焚柴告天。这个礼节是契丹每一个皇帝继位时必须要履行的，相当于中原的登基大典。以往的辽国皇帝，都是在继位的当年就要举行燔柴礼，否则名不正言不顺。辽圣宗迟了二十七年，从他以后，也就形成一个传统，他之后的辽国皇帝，兴宗、道宗、天祚帝，都是在继位后几年才实行燔柴礼，以示对圣宗的尊重。先皇迟了二十七年，我继了位马上就烧柴火，有点儿不太合适。

有人可能会一想，燔柴礼，不就是大家堆一堆柴火在那儿烧嘛，这有什么意义呢？实际上燔柴礼是非常隆重的，积柴为坛，把柴火堆成坛，然后焚柴告天。在告天以前，新皇帝要不断地进行谦让。契丹旧分八部，八部大人、元老重臣、勋老耆旧都来拥戴皇帝。皇帝要谦虚，说：“先帝升遐，有伯叔父兄在，当选贤者。冲人不德，何以为谋？”（《辽史礼志一》）先帝归天了，我还有伯父、叔父、兄弟，应该让他们做皇帝。我没什么道德，因此我不能够做皇帝。然后群臣要表示衷心拥戴，要说“臣等以先帝厚恩，陛下明德，咸愿尽心，敢有他图”（《辽史礼志一》）。我们都要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他图，就得您来当。皇上这才接受群臣的推戴，先挂起先帝的御容祭拜。契丹的燔柴礼是在草原上举行的，契丹还保有游牧民族的特色，不是完全汉化。皇帝行燔柴礼的时候不是住在宫殿里，而是住在草原的大帐篷里。到了晚上，找九个容貌、身高跟皇帝类似的大臣，换上皇帝的服饰，趁着暗夜，一个帐篷一个，九个大臣一个真皇上，分别住进十个帐篷。这一天算过去了。第二天非常好玩，让大臣、侍卫来捉天子，挑帘进帐篷去逮皇上，你若能逮到真皇上，赏牛马骆驼千余头。估计可能事先群众演员们也得做点儿安排，可能有人泄露哪个帐篷里是真皇上，当有人进帐篷逮到真皇上的时候，皇上要谦虚，说我不是皇上，你逮错了，我是皇上的替身。逮他的人还得说，您就是皇上，没错！十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身高、长相也类似，你能被大臣一眼就认出来，证明你是真命天子。这也可能是事先安排好了，不能逮错了，逮出来一个不是真命的，不麻烦了吗？那个人得吓死，怎么把我逮着了？真不是我！皇帝被大臣一眼就认出来，这才能名正言顺正式继统。

圣宗皇帝亲政之后，基本上萧规曹随，完全继承了母亲和丞相韩德让的既定政策，不敢有一丝违背。契丹的极盛时期就是圣宗一朝。

第十六章 圣宗主政 第二节 圣宗文治

辽圣宗不但武略过人，精于骑射，而且文采出众，通晓音律绘画，汉文化修养颇高。据说他曾经写过五百多首诗，其中有一首诗《传国玺》，讲的就是辽圣宗得到了自秦始皇以来中原王朝历代相传的传国玉玺。那么辽圣宗真的得到过这个玉玺吗？

辽圣宗的诗篇大多散失，流传下来一首代表作，名叫《传国玺》。传国玺就是玉玺，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据说用和氏璧刻成玉玺，由丞相李斯用鸟虫篆文在上面刻了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代代相传。西汉末年，王莽篡汉，派人去跟太皇太后要这块玉玺，太皇太后非常生气，把玉玺扔在地上，摔坏了一个角，后来用金子补上了，所以我们经常看戏曲里边说金镶玉玺。魏文帝曹丕篡汉之后，在玉玺上又加刻了八个字：大魏受汉传国之宝。传到唐朝，玉玺被称为“受命宝”，然后传给后梁、后唐、后晋。后晋被辽给灭了，辽军就把传国玺带到了北方，再后来就不知所踪了，直到辽圣宗时被重新发现。辽圣宗得到了自秦始皇以来中原王朝历代相传的传国玺，等于比宋朝还有正统地位，因为宋朝的玉玺都是自己刻的。所以他非常高兴，赋诗一首：“一时制美宝，千载助兴王。中原既失守，此宝归北方。子孙宜慎守，世业当永昌。”（《珩璜新论》卷四）传国玺传到我们辽朝，希望子孙慎守，大辽帝国代代昌盛。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圣宗皇帝的汉学修养非常高。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从辽圣宗开始，开科取士，推广汉学，辽王朝由武功向文治方向转换。

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文明向外传播，最主要的途径是通过丝绸之路。而中原王朝自安史之乱以后就完全失去了对丝绸之路的控制，这个时候宋王朝对于传播中国文化的影响甚至不如辽帝国。很多西北民族，要学习中国文化，请佛像，请儒经，都是到辽去迎请，是辽圣宗给他们送去佛像、儒经，传播中华文化。所以，《辽史》中对圣宗皇帝的评价非常高，说其统治时期“纲纪修举，吏多奉职。……诸道皆狱空，有刑措之风焉”（《辽史刑法志上》）。政治清明，各道的监狱都是空的，没有犯人，辽的地方机构跟宋类似，分道州县三级。因为社会和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用不着逮犯人，没人犯法。《辽史圣宗本纪八》赞誉：“辽之诸帝，在位长久，令名无穷，其唯圣宗乎！”

辽朝皇帝里在位最久的是辽圣宗，享国四十九年；这些皇帝里边，政绩最突出的还是辽圣宗，美名无穷。他十二岁承继大统，死的时候六十一岁。

第十六章 圣宗主政 第三节 二萧争子

圣宗一朝可以说是辽国的鼎盛时期，然而随着辽圣宗的过世，辽国的朝政马上陷入了一片混乱。这是为什么呢？

圣宗一死，辽国宫廷又乱套了。为什么呢？宫廷发生内斗了。辽圣宗的皇后叫萧菩萨哥，因为辽人佞佛，所以名字经常是佛教用语。这位萧菩萨哥皇后是韩德让的外甥女，是承天太后萧绰的亲侄女。皇后美貌多才，“尝以草莛为殿式”（《辽史后妃传圣宗仁德皇后萧氏》）。能够设计各种精美的宫室，她先画图，再拿草木棍做成宫室的模型，最后让工匠照着自己的设计去做，不需要建筑师。皇后还设计帝后的车服，辇车设计得非常漂亮，通体镏金，前面是龙头，后面是凤尾，由穿白纱的宫女们扶着。尤其是在春夏时节，草原上、山谷间野花烂漫，白衣宫女推着这样的车，帝后坐在上面，缓缓而行，恍如神仙下凡。因此圣宗皇帝对皇后十分宠爱。皇后进宫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没到婚育年龄，所以先后生了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她十九岁时被立为皇后，但没有亲生的儿子。因为皇后无子，所以承天太后就命一个叫萧耨斤的侍女去伺候辽圣宗。

萧耨斤这个女人不寻常，根据史书记载：“黝面狠视。母尝梦金柱擎天，诸子欲上不能；后斤至，与仆从皆升，异之。”（《辽史后妃传圣宗钦哀皇后萧氏》）据说她肤色黝黑，目光如电，你一看见能吓你一跳。她母亲曾经梦见一根盘龙金柱从地底涌出，萧耨斤的兄弟们就往上爬，爬不上去，全掉下来了，而萧耨斤带着仆人爬上去了。因此她母亲觉得，我这闺女不是常人，爱如掌上明珠。入宫之后，她一开始只是侍女，伺候承天皇太后，负责打扫床铺。史书记载：“尝拂承天太后榻，获金鸡吞之，肤色光泽胜常。太后惊异曰：‘是必有奇子！’已而生兴宗。”（《辽史后妃传圣宗钦哀皇后萧氏》）有一次她给承天太后打扫床铺的时候，发现床上有一只小金鸡，不知道是金子做的鸡，还是一种什么稀有动物叫金鸡，她抓起来就给吃了。看来这个人很残忍或者很贪婪，金鸡招你惹你了，你就给吃了？吃了金鸡之后身体发生了变化，通体放金光，跟佛似的，原来眼睛能放电，现在又放金光，更是异于常人了。承天太后一见，说这个孩子不得了，一定能够诞育龙种，生下不同常人的儿子，马上命令她去给圣宗皇帝侍寝。

萧耨斤果然生了儿子，就是后来的辽兴宗耶律宗真。但她生了儿子之后，儿子就由皇后收养了，皇后对这孩子视如己出。耶律宗真也把皇后看成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觉得这是养母。萧耨斤生的儿子被皇后收养，她当然心里很不痛快。我生的儿子凭什么管你叫妈？她虽然因为诞育皇儿有功，被封为元妃，但毕竟是妃子，比皇后还是差了一个等级。她也是后族出身，心想我出身也不比你低，我生了儿子你又没生，还把我儿子抱走了。但是转念一想，我儿子既然被皇后收养了，将来肯定立为太子，要是在我膝下他或许当不上，我就忍了吧。

第十六章 圣宗主政 第四节 后妃之争

元妃萧耨斤虽然生下皇子，但是皇后萧菩萨哥天生貌美多才，平日里对承天太后又非常恭敬孝顺，所以依旧深得承天太后和圣宗皇帝的宠爱。这一切让元妃萧耨斤又妒又恨。那么野心勃勃的萧耨斤会用什么卑鄙手段来对付皇后萧菩萨哥呢？

元妃萧耨斤看在眼里，恼在心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就会弄点儿奇技淫巧，媚惑圣心。所以我得想办法把你弄死，我好当皇后。

皇后多才，才女就难免有点儿酸文假醋，皇后爱听曲，甚至自己有时作诗作词，让乐工谱成曲，所以她跟两个乐工就接触比较多。于是元妃就密告圣宗，说皇后跟这两个乐工有暧昧关系。但是圣宗根本就不信，置之一笑，说你就是羡慕嫉妒恨，以后不要跟朕讲这些了，我根本就不信。元妃处心积虑地要害皇后，甚至把匿名信扔到圣宗的龙床上，圣宗打开一看，说此必元妃所为，点把火给烧了，根本都不告诉皇后。

皇后对此事也很大度，因为她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你来这套就是因为你失败了，我作为胜利者我很大度。所以，皇后不拿她当回事。而且在承天萧太后死后，皇后也开始学习自己的姑母兼婆母兼舅母，把揽朝政，自置官署，把自己的生日定为顺天节，皇后一族势力是很大的，因为她的兄弟都是宰相。

皇后的势力大，元妃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她的兄弟们也都入朝做官，后党跟妃党早晚有一天要火并。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圣宗皇帝在位的第四十九个年头上病入膏肓，眼看就要归天了。皇帝还没死的时候，元妃就当着圣宗的面恶毒地咒骂皇后：“老物宠亦有既耶！”（《辽史后妃传圣宗仁德皇后萧氏》）你老东西受宠的日子已经没有了。圣宗还没咽气呢，元妃就当着圣宗的面这样骂皇后，所以圣宗很为皇后的将来担忧。确实皇后是仗着我宠着，我要是归了天，皇后宅心仁厚，斗不过元妃萧耨斤，可怎么办呢？圣宗就把太子，也就是皇后抚养大的耶律宗真叫到床边，跟耶律宗真讲：“皇后事我四十年，以其无子，故命汝为嗣，我死，汝子母切毋杀之。”（《契丹国志》卷七）皇后侍奉我四十年，因为没有孩子所以立你为嗣，我死了之后，你告诉你亲妈，就是元妃萧耨斤，千万别把皇后给害死。耶律宗真点头称是，儿臣领命，父皇放心地去吧。辽圣宗遗命，萧菩萨哥皇后上尊号齐天皇太后。圣宗归天后，耶律宗真继位，是为辽兴宗。

兴宗一继位，元妃大权在握，为了扳倒齐天皇太后，她就密谋要陷害萧菩萨哥。首先她把先皇的遗诏焚毁了，遗诏里说，皇后是太后，元妃是太妃，太妃也还是妃，所以这遗诏必须焚毁。元妃焚诏之后把自己抬升到太后的位置上，自称法天皇太后，等于现在是两宫太后了。这非常像清朝的慈安、慈禧，慈安是正宫，慈禧是生母，也是这样的两宫太后。她跟清朝的慈禧太后也有相似之处，就是一定要把正宫太后给扳倒。于是诬陷皇后的两个亲弟弟谋反，编排了一堆罪证，把两位国舅下狱处死。

两位国舅冤死之后，法天太后就要对齐天太后开刀了，原来的元妃要对原来的皇后开刀，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她要把太后下狱，兴宗皇帝赶紧出面阻止。《辽史后妃传圣宗仁德皇后萧氏》记载，兴宗说：“皇后侍先帝四十年，抚育眇躬，当为太后；今不果，反罪之，可乎？”你自称太后本来就不符合先帝遗诏，现在还要把齐天太后害死，能这么干吗？法天太后就教育自己的亲儿子，“此人若在，恐为后患”，必须杀掉。兴宗抗辩：“皇后无子而老，虽在，无能为也。”她无子年老，就养着她吧，不要杀害。兴宗这个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他毕竟是皇上，所以他说话，法天太后也不能不听。既然兴宗反对杀她，那行吧，就把她关起来。关起来之后，处心积虑地找机会要下手。终于趁兴宗一不留神的时候，法天太后派内侍传旨，让齐天太后自尽。齐天太后看到这个让她自尽的圣旨之后，对来人说，我实无罪，天下共知。然后沐浴，自缢而死，时年五十岁。

辽圣宗最珍爱的皇后，他立下遗诏要保全的皇后，终究还是没能保全。

第十六章 圣宗主政 第五节 母子反目

法天太后萧耨斤终于除掉了自己的死对头，但是她和辽兴宗之间的裂痕却日益加深。为了掌握朝政大权，法天太后大肆扶植党羽亲信，残杀异己，最后辽兴宗就成了一个有名无权的傀儡皇帝。那么，辽兴宗会如何摆脱法天太后的控制呢？

法天太后总揽朝政，她的弟弟、家奴、家奴的家奴，四十多人入朝，官拜团练使、防御使、观察使、节度使，辽廷上下行政，必须由法天太后家族的这帮人同意，政令才能下达。朝廷完全被这帮人把持住了。根据《契丹国志》记载，法天太后萧耨斤执政期间，“淫虐肆行，刑政弛紊，南北面番汉公事，率其弟兄掌握之。……太后临朝凡四年，兴宗方幽而废之，契丹已困矣”（《契丹国志》卷十三）。法天太后执政这四年，使契丹的国运由强盛开始走向衰落。她执政了四年，兴宗才动手囚禁了她。

为什么兴宗皇帝动手把亲妈囚禁呢？皇帝在这四年里过的是傀儡般的生活，而且法天太后对他也不像当年承天太后对圣宗那样好。圣宗虽然不掌权，但承天太后尽心地辅导他，把他培养为一代明君。而法天太后对兴宗就是压制，绝不让你掌权，一举一动都受控制，没有任何人身自由。有一次，兴宗外出打猎，然后开宴会，把猎物做了吃，吃完一高兴，就把这些银餐具赏赐给了侍从。就这么一点儿小事，皇上把东西赏给谁，那还不是皇上的自由，谁管得着啊？法天太后知道后居然把领赏的侍从暴打了一顿下狱，然后来质问兴宗，你是不是把咱家东西随便给人了？兴宗懒得搭理法天太后，就说没这事。法天太后说没这事？我都已经把他们关到监狱里了，你跟他们对质去。兴宗一听就急了，我身为天子，与囚徒对质？这件事是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兴宗对法天太后的愤恨达到了顶端。

法天太后也知道，母子面临着摊牌了，知道儿子恨自己。怎么办呢？我废了你，你虽然是我生的，但是你不是我养的，你跟我不亲，废了你之后，立我生我养的耶律重元做天子，他跟我亲。有的史籍记载叫耶律宗元，甭管宗元重元，都是一个人。他妈跟他商量，我准备把你大哥废了，让你当皇上。没想到耶律重元胆小，告诉他大哥了，妈说要废了你让我当皇上，这事我不敢。兴宗一看，我妈已经战刀出鞘了，幸亏我弟弟胆小怕事来报告我。既然这样，只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是兴宗点集了五百亲随，皇上多可怜，就领着五百人，因为兵权都在舅舅手里，他调动不了军队，所以只能带着亲随，弄不好连太监都有，凑了五百多人，突袭法天太后的营帐。擒贼先擒王，一下就把法天太后软禁了。然后，兴宗把他舅舅们召来，宣布法天太后的罪状，要囚禁法天太后。这样一来，树倒猢狲散，舅舅们反应不过来，一个个震惊得目瞪口呆，没等调集兵将反扑，法天太后已经被囚禁了。不过兴宗皇帝对舅舅们还都不错，没有一个舅舅因此事而受到牵连，最后都得以善终，而且给的谥号都很高。

法天太后被囚禁之后若干年，有一次兴宗皇帝听《报恩经》有所感悟，命人把法天太后从囚禁地释放了，接回来奉养，但是母子之间的感情就谈不上了。每一次兴宗皇帝出去射猎，必然要法天太后同行，说是跟妈一块儿春游去，实际是监视。别回头我一出去打猎，您在宫里造反了，您又立一个弟弟，所以我必然要带着您。而且两个人的营帐相距十几里地，不能在一块儿。万一你下手怎么办？相隔十几里地，你的骑兵冲过来也有一段时间，我好布置抵抗。由此，法天太后对兴宗的愤恨是可想而知的。

兴宗皇帝十六岁承继大统，在位二十四年，死的时候只有四十岁。法天太后这个时候还没死，看见兴宗的皇后痛哭，居然跟皇后说哭什么哭，你还年轻，那意思就是你还能再改嫁。亲儿子死了，太后脸上毫无忧戚之色，还不让儿媳妇哭，这妈当的也真够极品了。道宗继位后，法天太后就成了太皇太后，最后还是得以善终了。

兴宗把法天太后囚禁后，也就是他继位四年之后，开始亲政，那么兴宗皇帝在历史上有过哪些作为，对这样的一个皇帝应该怎么评价呢？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一节 兴宗征西

辽兴宗率大军杀入西夏，一路势不可挡。西夏国主李元昊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主动向辽国请求议和。那么面对西夏的请和，辽兴宗会见好就收吗？

兴宗一看，姐夫既然认输了，这事就算了，想就坡下驴。但同行的大将萧惠说，不可，这帮人豺狼成性，虽然现在打败了，但只要咱一撤军，他马上舔伤口，磨爪子，然后就要报复咱们。对于这种东西，你要么别招他，要招就把他招死。既然现在大军深入夏境，元昊兵败请和，不如咱们一鼓作气，干脆就把西夏灭了得了，这个地盘并入我大辽版图。辽兴宗本来想回师，听大臣这么一讲，心里一痒痒，此议甚合朕心。朕灭一国，将国土并入大辽，这跟祖宗的功业比起来，也就毫不逊色了。于是辽又挥动大军，继续进攻西夏，又把西夏打得大败亏输。元昊走投无路的时候，老天爷帮忙了，沙尘暴来了。

草原上长大的契丹兵将，很少见到沙尘暴，黄沙漫天，几尺之外就见不着人影了。这是怎么回事？尤其中国古人相信天人感应，这是老天爷警告咱们吧？为什么看不见敌人的人影呢？都吓坏了。党项人见怪不怪，那个地方经常见沙尘暴。

黄沙一卷，党项人趁机进攻，而且党项人在上风头，风朝契丹兵的方向刮，契丹将士睁不开眼。夏军趁势绝地反击，大获全胜。辽兴宗只率几十名骑兵逃离战场，手下大将阵亡的阵亡、被俘的被俘。兴宗皇帝领着人狼狈逃跑，等到终于摆脱了西夏的追兵，可以立马喘息一会儿的时候。兴宗下马喘口气，这时候特别有意思，根据《辽史伶官传》的记载，兴宗皇帝身边的一个叫罗衣轻的戏子，跟他开玩笑，也不知道兴宗打仗带着戏子干吗，可能驻军的时候慰问演出一下。罗衣轻说，陛下，您摸摸鼻子还在吗？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西夏人逮着俘虏就割鼻子。皇上一听，恶心大了，我刚逃了一条命，你让我摸摸我鼻子还在不在，马上下令把他宰了。

太子赶紧出来劝，不要杀他，他就是个插科打诨的，也不是什么著名演员。没想到罗衣轻又顶了一句，插科打诨的不是著名演员，领兵打仗的也不是唐太宗啊！唐太宗能惨到这份儿上吗？气得兴宗皇帝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要说皇上脾气真够好的了，一个非著名戏子这么损皇上，皇上为什么不杀他呢？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二节 伶官救场

辽兴宗之所以不杀罗衣轻，关键是因为罗衣轻曾经纠正过他的一个天大的错误。那么，兴宗皇帝到底犯下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为什么满朝那么多文武重臣，却要一个伶官来纠正皇帝的错误？

兴宗皇位得以巩固的重要原因是弟弟耶律重元密告。本来法天太后要废了兴宗，立耶律重元为帝，耶律重元傻乎乎地来告密了，娘要立我，我通知您一声。辽兴宗这才囚禁了法天太后，独掌大权。兴宗自己掌权之后就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弟，太弟跟太子一样，皇上死了之后帝位由你来继承，等于兴宗皇帝承认耶律重元是皇位继承人了。这样一来耶律重元在朝廷上就有点儿忘乎所以了，没有人敢指摘耶律重元的过失，因为皇上太信任他了。

有一次，兴宗皇帝跟耶律重元玩双陆。双陆是中国古代的一种赌博游戏，既然是赌博，就得带彩。皇上跟皇太弟赌，输赢可不是仨瓜俩枣的事。皇上一边喝酒一边赌，一会儿就喝高了，赌瘾也越来越大。他们拿什么下注呢？拿各自手里的城池和人口。这把我输了，输给你十座城，下一把又输了，输给你十万人户。皇上那天还真是点儿背，孔夫子搬家——都是输（书）。皇上还越玩儿越高兴，大臣们可就着急了，再这么赌下去契丹国就变成耶律重元的了，但是又无人敢制止。这时候，罗衣轻跳出来了，他是戏子小丑嘛，干的就是插科打诨的事，所以大喊一嗓子：“双陆休痴，和你都输去也。”（《辽史罗衣轻传》）玩双陆那人，别犯傻了，再赌下去连你都输进去了。这一嗓子，兴宗酒醒了，哦，不能再玩了，再玩我就成了给耶律重元他们家放马的了，马上结束了这场荒唐的游戏。今天就玩儿到这儿吧，朕困了，要去睡了。耶律重元一清点战利品，已经十几个城到手了，得了，我也知足了。罗衣轻制止了兴宗的荒唐之举，如果不是他出面制止，后果不堪设想了。

所以罗衣轻敢损皇上，先让皇上摸鼻子，又说皇上不是唐太宗，皇上也没把他怎么样。这样优秀的表演艺术家得留着，以后可以拿他解解闷，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把他派到前面去插科打诨地说两句没准儿还能解决问题。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三节 游戏晚年

辽兴宗满怀雄心壮志，抱着必胜的把握进攻西夏，最终却大败而归，自己还落得被伶官嘲笑的下场，这让他非常懊恼。那么这次西征失败，会给辽兴宗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兴宗皇帝攻打西夏失败之后，越发骄奢淫逸，沉迷于射猎、赌博，在宫里养了一帮伶官戏子，整天排戏，而且自己还粉墨登场，扮演男一号，让大臣们围观。国丈感觉不雅，堂堂天子，混迹倡优之间，粉墨登场，传出去让人笑话，就劝阻兴宗，被皇上一个大嘴巴扇去，把老岳父打了个满脸花。兴宗为什么打老岳父呢？也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位岳父是他亲舅舅，法天太后的弟弟。也就是说，他的萧皇后不是自己想娶的，是法天太后指定给他的。所以他跟国丈也不和，才能打老丈人。

这么过了十几年，兴宗皇帝驾崩，儿子耶律洪基继位，这就是辽朝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道宗。道宗二十五岁继统，在位四十六年，去世的时候七十一岁。他在位年头仅次于圣宗，圣宗是四十九年，但圣宗皇帝虽然年头长，可是他十二岁继位，他去世的时候六十一岁。中国历史上寿命过七十岁的皇帝不超过十个，皇帝长寿的不多。俗语说家有老人是一宝，但是得看什么样的老人。辽国因为有了这位老爷子，一步一步走向灭亡，这老人把辽国彻底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四节 昏君道宗

辽道宗耶律洪基，是辽国历史上最为昏庸的君主，他沉迷于酒色，不辨忠奸。但史书上却记载，耶律洪基年幼时品德优秀，才学过人。被立为太子后，他的父亲辽兴宗，还专门派遣儒臣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代明君。那既然如此，耶律洪基又是怎样成为昏君的呢？

辽道宗十五岁的时候，受封燕赵国王，辽兴宗派遣儒臣教导他，并对儒臣讲：“燕赵左右多面谀，不闻忠言。汝当以道规诲，使知君臣之义，有不处王邸者，以名闻。”（《续资治通鉴》卷五十六）燕赵王周围的人全是一帮只会谄媚献谀的小人，所以他听不到忠言，长此以往，他的性情就改变了。你要用君臣大义来教导他、规诲他，如果有小人不适合在王府里待着，你把名字告诉朕，朕让他走人。虽然儒臣悉心教导道宗，但这时他已经十五岁了，自幼被一帮奸佞小人包围着，不闻忠言。他做皇帝的这四十多年，是辽朝奸臣扎堆儿的时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奸臣，可能跟他从小被这些谄媚小人包围有关。

辽道宗刚继位的时候还像模像样，下了个诏书，让大臣给他提意见。诏书写得言辞恳切：“朕以眇冲，获嗣大位，夙夜忧惧，恐弗克任。欲闻直言，以匡其失。……仍转谕所部，无贵贱老幼，皆得直言无讳。”（《辽史道宗本纪一》）我们应特别注意最后一句：无贵贱老幼，皆得直言无讳。朕允许你们提意见，朕既没什么道德，也没什么本事，承继大位，最需要的是大家给朕提意见。现在意见太少，所以朕晓谕群臣，你们在你分管的部门里，或者在部落里，征求意见，朕要听直言。

继位的第二年，道宗“遣使分道平赋税，缮戎器，劝农桑，禁盗贼”（《辽史道宗本纪一》），摆出一副要天下大治的局面。非常可惜的是，他发了一道圣旨，让大家给他提意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提，也不知道提了他听进去没听进去；包括后来又下一道旨意，要求地方官治国治民，也没什么落实检查的措施，这些事都是过去就完了。所以，《辽史》上对道宗皇帝的评价很不客气：“即初位，求直言，访治道，劝农兴学，救灾恤患。”（《辽史道宗本纪六》）刚一继位的时候表现还不错，摆出了一副仁君的派头，可是很快狐狸尾巴露出来，不久就“谤讪之令既行，告讦之赏日重。群邪并兴，谗巧竞进。贼及骨肉，皇基浸危。众正沦胥，诸部反侧。”（《辽史道宗本纪六》）很快，无道昏君的本性就大发作了。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五节 父子密谋

虽然辽道宗很想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但他昏庸的本性还是很快就暴露无遗。那么，这种昏庸表现出来之后，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这样的一个昏君，一旦表现出昏庸之后，就给了别人以可乘之机。给了谁可乘之机呢？就是前面讲过的耶律重元，当年告发自己母亲的这位皇太弟。耶律重元本来等着哥哥过世，自己继位，没想到哥哥虽封他为皇太弟，但不培养他，一个劲儿地培养自己的亲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耶律重元渐渐地也就明白了皇帝是个什么物件，知道了做皇帝的乐趣。当年的告发之举，肯定让他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悔不该当年抛却了赤金冠，我怎么那么傻？我曾经离皇位那么近，几乎唾手可得，可我却傻乎乎地告诉我哥了。我哥立我为皇太弟，我就傻乎乎地等着继位，好不容易把他等死了，等来了我侄儿登基。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忠心，不服是肯定有的。

道宗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个皇位能够坐稳，从爸爸那辈就欠着叔叔呢，所以对叔叔的封赠不遗余力。史籍记载：“册（重元）为皇太叔，免拜不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复赐金券、四顶帽、二色袍，尊宠所未有。”（《辽史耶律重元传》）首先，封他为皇太叔，道宗皇帝一继位，在没有立太子的情况下，先立太叔，这在中国历代王朝中绝无仅有。而且儿子继承父亲的皇位，侄子继承叔伯的皇位，弟弟继承哥哥皇位都好说，没听说过侄子立叔叔当继承人的，倒着来了。重元虽然被封了个皇太叔，但他也知道，接侄子班的希望不是很大。如果重元要知道自己的侄子活到七十一，他就更没有信心活下去了。所以你封给我个皇太叔，我也知道这就是个安慰奖，我也不真想着有朝一日能继统。他不想，他儿子可想。耶律重元的儿子耶律涅鲁古一门心思想当皇帝。我爹当年傻，我可不像我爹那么傻，所以他就老撺掇自己的父亲，本来先皇归天就该您当皇上，这小子出来挡横，咱把他干掉。一次，两次，三次，儿子老这么说，耶律重元多少就有点儿动心了。

道宗皇帝整天沉迷于酒色、渔猎，不理朝政，所以对于重元父子的所作所为，他并不了解，还一再给重元父子加官晋爵。重元的儿子耶律涅鲁古被封为吴王、楚王、武定军节度使、知南院枢密院使。他们的官越大，掌握的权力就越大，野心也就越大。重元父子不但不对道宗心生感激，相反，他们更觉得皇位应该是自己的。你为什么给我们封这么大的官？因为你心里有愧，这皇位应该是我们的，你想弥补我们，你就拿这弥补我们？你觉得够吗？所以，你给我封多大的官我都收着，然后趁机培养自己的私人部曲，有朝一日把本应该属于我的皇位抢回来。道宗的妥协赎买不但没能使重元父子收敛，相反却使重元父子的气焰更加嚣张，只不过是决裂、摊牌的时间稍微往后推了。

重元父子的羽翼更加丰满后，就决定要动手了。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六节 阴谋败露

耶律重元父子谋划篡夺皇位，他们调集了本部兵马，打算利用辽道宗外出打猎的机会，袭击行宫，杀死皇帝。可是，就在耶律重元一切准备就绪，即将行动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这时候，消息走漏出去了。皇太后宫里的一位属官叫耶律良，查知了此事，赶紧来报告皇太后，说重元父子欲行不轨，要谋害今上，您赶紧把皇上请来。皇太后连忙把皇上请来了，告诉他重元父子的阴谋。

道宗皇帝居然不信，不可能啊，我对叔叔、堂弟那么好，给他们封那么大的官，他们不可能造反。然后，道宗指着耶律良说，你离间朕的骨肉，你说怎么办吧？刀、斧子、锯、油锅，你挑一样吧。耶律良一听，跪下跟皇上讲：“臣若妄言，甘伏斧锧。陛下不早备，恐堕贼计。如召涅鲁古不来，可卜其事。”（《辽史耶律良传》）微臣如果是瞎说八道，这刀、锯、斧子、油锅，您说让我选哪样我就选哪样，您要让我选油锅，我马上就跳下去。但是陛下要不早准备，等贼人动手的时候，后悔可就晚了。微臣给您出个主意，召涅鲁古来，如果他不来，就证明他要造反。道宗在犹豫间，太后提醒，此社稷大事，宜早为计，耶律良跟随我多年，是宫中老人了，他不会胡说八道的，他有证据，这是为你好。道宗皇帝这才派使者去招涅鲁古。

使者一到了涅鲁古的营帐里，就被涅鲁古绑上了。幸亏游牧民族甭管文臣武将，因为他们的饮食习惯，随身都携带着切肉的小刀。契丹人都腰系蹀躞带，腰带上面挂满了物件，火石、小刀、筷子、勺，平时都在身上带着。所以使者拔出随身带的切肉小刀把绳索割断，划开帐篷就跑了。使者逃回去跟道宗皇帝说，微臣九死一生，差点儿就见不着陛下，涅鲁古果然要反，把我捆上了，臣是逃出来的。他这么一说，道宗才相信了。

道宗急忙招来南院枢密使、许王耶律仁先商议：“爱卿，涅鲁古要造反，计将安出？”耶律仁先说：“此曹凶狠，臣固疑之久矣。”（《辽史耶律仁先传》）道宗说你怀疑他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耶律仁先心里话，告诉您管用吗？耶律良告诉你了，你支口油锅要炸了他，我要告诉你，你还不弄锅开水把我煮了！主明臣直，你不纳忠言，致有今天。先帝早就说过，涅鲁古目有反相，一看这家伙就像要造反的。先帝告诫你，太后告诫你，大臣劝谏你，你都不听，现在他真反了吧？道宗说，那现在怎么办啊？朕要去枢密院避难。说完，皇上转身就跑，嫔妃、大臣一概不管。

第十七章 兴国之梦 第七节 皇太叔之乱

证实了耶律重元父子谋反叛变的消息后，辽道宗当即决定，立刻逃跑避难。可是，还没等道宗上马，耶律涅鲁古已经率军赶到了营帐前，辽道宗已无路可逃。那么，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军，道宗皇帝会怎么办呢？

皇上要跑，但马没来得及备鞍子，皇上不能骑着光板马跑。这时候，涅鲁古已经带着四百多弓弩手赶到了。耶律仁先急忙把皇帝抱住，您先隐蔽起来，微臣我去抵抗，而且现在您逃到枢密院也不保险，万一枢密院的大臣是重元父子一党呢？咱没准儿去了更是送死，现在这个地方最安全。于是，耶律仁先在紧急情况下，“乃环车为营，拆行马，作兵仗，率官属近侍三十余骑，阵柢枑外”（《辽史耶律仁先传》）。只率三十多名骑兵抵抗，叛军几百人，来势凶猛，连道宗皇帝本人的胳膊都被射伤了，御马也被射伤了。

这时，忠贞的大臣们听说重元父子作乱，陆陆续续加入到平叛队伍中来。激战中，一名侍卫一箭射死了叛乱首恶涅鲁古。涅鲁古一死，叛军退去，但是皇上受伤了，走不了，再加上叛军只是稍退，回去重整旗鼓，还会再来。所以形势还是非常危急的。

第二天天一亮，叛军又发动了进攻，声势比昨天更浩大，主力是被耶律重元挑唆的三千多奚族猎户。奚族跟契丹同源，关系很近。契丹建国之后，奚人就归附了契丹，契丹专门设立了奚王府来统辖奚人。这三千多奚族的猎户，射法奇准，对皇帝构成最大的威胁。因此，当时的一位大臣，是奚人的领袖，挺身而出，出阵去晓谕奚人。你们认得我吗？这些奚族人一看，这不是我们的大酋长吗？大酋长说：“汝曹去顺效逆，徒取族灭。何若悔过，转祸为福。”（《辽史萧韩家奴传》）你们这帮人，为逆贼效命，竟敢射杀天子，这是灭族的大祸，你们应该悔过，才能保全你们。这些奚人猎户也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不知道是被重元忽悠来的还是花钱雇来的，反正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现在一听，干这挣这仨瓜俩枣的事有灭族的可能啊，钱不挣了，再说你给我的钱你也要不回去了。立刻缴械投降，全跑了。他们一缴械，皇上的大军趁机追剿，追杀出去了二十多里。耶律重元北逃大漠，走投无路，长叹一声，后悔听涅鲁古之言，使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解下腰带，上吊自杀了。这场叛乱在辽史上被称为皇太叔之乱。

真不知道怎么评价耶律重元的一生，当年离皇位那么近的时候，大义凛然，告诉自己的哥哥，妈要废你。哥哥死后，他是皇太弟，理应承继大统，面临最有利的时机，却没动手。等侄子继位，名正言顺了，势力不可撼动的时候，不该出手时却出手。皇太叔之乱，虽然只有一天多就被平定了，但却是辽朝历史上规模非常大的一次叛乱。而且这时候的辽已经不像当年太祖太宗的时候了，那会儿方兴未艾，经得起折腾。这时候辽在走下坡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发生这么一场大叛乱，对辽的打击是致命的。一个最直接的打击是，由于这场叛乱，辽朝历史上名列奸臣传第一的大奸臣登上了历史舞台，这个人是谁？

第十八章 第一奸臣 第一节 乙辛清障

长大后的耶律乙辛，虽然没有很高的学识，但凭借俊朗的外貌入仕做官，按部就班地做到了北院枢密使。直到公元1063年，耶律重元和耶律涅鲁古父子发动了皇太叔叛乱，才使耶律乙辛有机会成为朝中重臣。那么耶律乙辛是如何通过一场叛乱，成为朝廷重臣并逐渐把持朝政的呢？

在平定皇太叔之乱的时候，耶律乙辛跟耶律仁先俩人立了大功。耶律涅鲁古发动叛乱前，知道耶律仁先不好对付，耶律仁先是南院枢密使，掌兵权，为人又极其忠义。如果要叛乱的话，耶律仁先肯定会挡他们的道，所以他们就想把耶律仁先调出朝廷，到外地做官。

道宗皇帝是个昏君，整天只知道打猎、饮酒，不理朝政，所以就打算同意这件事。正待批准的时候，随口问了耶律乙辛一句，涅鲁古他们想把仁先弄出朝廷，你看这事怎么样？很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没想到耶律乙辛回答：“仁先旧臣，德冠一时，不宜补外。”（《辽史耶律仁先传》）仁先是先帝的旧臣，道德文章天下楷模，这个人不宜外补，应该留在朝中辅佐皇上。皇上一听有道理，就把耶律仁先留在朝中了。反正皇上也没什么主意，他任命官员经常靠掷骰子或者硬币，正面你就去，背面你没戏。或者让大臣来抓阄，现在有一个枢密使的空缺，你们四个人抓，谁抓到是谁的。

耶律乙辛为什么保耶律仁先呢？因为他当时的势力还不够大，所以要攀附仁先。毕竟仁先德冠一时，名气比他大得多，他保住耶律仁先，一方面可以争取美名，这样忠贞的大臣是靠我保住的；另一方面，也可以在耶律仁先那儿讨好，老大，皇上本来要把你踢出去，是我把你保住的。

平定皇太叔之乱，耶律仁先和耶律乙辛的功劳最大，耶律仁先是正人君子，忠奸不并立，耶律乙辛就想办法排挤仁先。耶律乙辛让手下人诬告啊，写匿名信啊，各种卑鄙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后，耶律仁先终于被排挤出京，担任南京留守，直到去世，也没能返回朝廷。

第十八章 第一奸臣 第二节 朋党乱政

把耶律仁先排挤出朝廷后，耶律乙辛终于可以大权独揽。他倚仗道宗皇帝的信任，胡作非为。那么，耶律乙辛究竟都做了哪些事？为什么他会在《辽史奸臣传》中位列第一呢？

耶律乙辛大权独揽，熏焰炙天。道宗皇帝不但对耶律乙辛不加怀疑，相反不断给他加官晋爵，史书记载：“诏四方有军旅，许以便宜从事，势震中外，门下馈赂不绝。凡阿顺者蒙荐擢，忠直者被斥窜。”（《辽史耶律乙辛传》）皇上允许他先斩后奏，军旅之事全委托给他，耶律乙辛势震朝廷内外，到他们家行贿送礼的都堵住了门。只要阿谀奉承顺着他，就被推荐、被拔擢，凡是不顺他的，一律被贬斥。

耶律乙辛跟汉人宰相张孝杰、驸马萧十三等人勾结成党，把持朝政。张孝杰说过这种话：“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辽史张孝杰传》）作为一个宰相，家里要没一百万两黄金，干个什么劲啊？这厮肯定是个大贪官，而且特别会溜须拍马。道宗皇帝有一次饮酒的时候，随口吟了两句古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王风黍离》）张孝杰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说：“今天下太平，陛下何忧？富有四海，陛下何求？”（《辽史张孝杰传》）每一句都挠着皇上的痒痒肉，所以非常受皇上重用。张孝杰跟耶律乙辛勾结在一起，一点儿都不让人意外。当时在辽朝内部，就流传着一句谚语：“宁违敕旨，无违魏王白帖子。”（《续资治通鉴》卷六十六）宁可违抗圣旨，也不能违抗魏王（当时耶律乙辛被封为魏王）的命令。幽云十六州有一位汉人名臣，为人忠直，道宗皇帝提拔他做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在任命的时候勉励了他两句，说卿勿惮宰相。这个人很忠直，回答说耶律乙辛我都不怕，我当然不怕宰相了。这话就传到耶律乙辛耳朵里去了。你不怕我是吧？我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马上贬出朝廷，一贬再贬，死于任所。朝中的忠直大臣全都被耶律乙辛一党贬得远窜，皇帝昏庸，奸党秉政，朝廷上下是乌烟瘴气。但是，耶律乙辛还是觉得有一个人是他胡作非为的最大障碍，对他构成了威胁。

这个人是谁呢？就是太子耶律濬。史书记载，太子“幼能言，好学，知书……七岁从猎，连中二鹿，上谓左右曰：‘祖先骑射绝人，威振天下，是儿虽幼，当不坠祖风。’后复遇十鹿，射之，得九，帝喜，为设宴”（《辽史》卷六十四）。太子七岁的时候打猎，就接连射死两只鹿，皇上非常高兴，说这儿子真棒，继承了祖宗骑射的风气。后来又让他打猎，小小的年纪，碰到十只鹿能打死九只，皇上专门为他设宴。太子长大之后，法度修明，得到众臣的拥戴和赞赏，大臣们就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开明的太子爷身上了。皇上虽然无道，但是他总有走的一天，他既好喝酒，又爱跟老虎较劲，不定哪天他就突然走了，他走了之后就靠太子爷拨乱反正了，所以忠臣们就都站到太子一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把混乱的朝政拨清。

耶律乙辛觉得太子对他的威胁太大，我要是不除了他，他登基之后肯定会跟我算账，所以我必须把他扳倒。

第十八章 第一奸臣 第三节 才女皇后

耶律乙辛认为，要想扳倒太子，就必须先除去太子的保护伞，也就是皇后。因此他计划杀害皇后。那么辽道宗的皇后是谁？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耶律乙辛能够轻易地除掉她吗？

道宗的皇后当然姓萧，小字观音，在辽朝的皇后里是很特殊的一位。为什么这么讲呢？辽朝的皇后大部分都是女强人，理政、打仗，威武有余，温柔不足，而这位萧观音皇后不但精通书史，工于绘画，更是温柔体贴，跟皇帝的感情很好。

有一次皇帝出去打猎，皇后同行，射猎完后，皇帝开宴会，酒席筵上，让皇后当场赋诗。皇后口占一绝：“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都破胆，哪教猛虎不投降。”（《伏虎林应制》）其实按照中原文人的标准看，这就是一首打油诗的水平，但是作为契丹民族的作品，尤其在那种情况下，就有了七步成诗的感觉。限时命题作文，张嘴就来，威风万里压南邦，说的是压制宋朝；东去能翻鸭绿江，指辽圣宗的时候攻打高丽，焚烧了高丽的都城开城，班师而还。群臣一个劲儿喊好，皇后太有才了，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口占一绝。第二天打猎，皇帝的马前蹿出一只猛虎，人人面有惧色，马都害怕，但皇帝弯弓搭箭，一箭就把这只猛虎射死了。皇上说我不能辜负皇后给我写的诗啊，“哪叫猛虎不投降”，皇后这么捧我，猛虎一来我跑了，那哪成啊？得让虎投降，我不能投降。这在辽国历史上留下一段佳话，皇后赋诗，激励皇上变成武松了。

皇后温柔多才，而且忠心耿耿。她看皇帝不理朝政，整天打猎，没看出来您怎么东去翻鸭绿江，也没看您压南邦，您整天跟猛虎较劲也没意思。皇后就屡屡劝谏皇帝，说唐太宗的时候，有一个爱妃叫徐惠，她曾经说，不能以色侍君，应该以才侍君，所以徐惠经常劝谏唐太宗。萧观音以徐惠自居，说我就是您的徐惠。皇后可以是徐惠，问题是辽道宗可不是唐太宗，唐太宗能听进去劝，但你跟道宗皇帝整天说别打猎了，打理朝政吧，道宗皇帝就烦了。你就算长得有模样，就算有文采，我干点儿快意的事你整天没完没了？皇帝渐渐就疏远了皇后。

皇帝一疏远皇后，皇后深宫寂寞，只好写诗填词，抒发自己的郁闷。如果她是马上皇后，就可以跟着皇上出去打猎，你射死一只虎，我两只，咱们来一个狩猎竞赛。她又干不了这个，她在辽国皇后中是很特殊的一位，只能写诗填词，抒发自己的郁闷和不满。她填的很有名的一套词叫《回心院词》，这是有讲究的。当年，唐玄宗跟梅妃江采苹感情很好，杨玉环入宫之后，玄宗就疏远了梅妃，梅妃就把自己的宫院命名为回心院，希望有朝一日君王能够回心转意。有一次，玄宗皇帝在宫里游玩，路过梅妃的寝宫，看到这座宫殿怎么改名叫回心院了？才想起已经疏远冷落梅妃多年，就派人给梅妃送去了一斛珍珠。梅妃看到了珍珠之后，非常激动，也很痛苦，赋诗一首：“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东楼赋》）萧观音皇后仿照当年梅妃的故事，把自己的宫院也命名为回心院，填了十首词，有一首是：“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回心院》）如果皇上来了的话，我给皇上弹琴，希望君王能够来听。这跟“哪叫猛虎不投降”明显是两种风格了，那个豪放，这个婉约，深宫怨妇的感觉跃然纸上。

词是要谱上曲唱的，唱了皇上才能听见。我们看影视作品里，咸丰皇帝怎么留意到慈禧太后的？不就是慈禧唱曲儿让皇上听见了吗？皇后就找了一个叫赵惟一的汉人乐工谱曲，赵惟一受宠若惊，皇后让我给她写的词谱曲，这是给我城门大的脸啊！所以使出浑身的解数，让皇后满意，跟皇后一起进行艺术创作，我吹笛，你弄箫，你弹筝，我唱曲，两个人相处和谐。

这样一来，旁人看在眼中，就觉得皇后跟赵惟一有私情，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你是国母，他是奴才，你俩整天泡一块儿，肯定有事。风声就传到了耶律乙辛的耳朵里，耶律乙辛一拍大腿，天助我也，正想把皇后扳倒呢，皇后不知检点，整天跟赵惟一泡在一块儿，太好了，我要把她给弄死。

第十八章 第一奸臣 第四节 十香词

耶律乙辛想诬告皇后和赵惟一有私情，并以此为借口除掉皇后。但是诬告皇后并不容易，即便证据确凿，皇帝也不见得相信。更何况所谓的私情本来就是谣言。那么，耶律乙辛会用什么办法，让道宗皇帝确信皇后和赵惟一有私情呢？

耶律乙辛绞尽脑汁要害皇后。正巧皇后身边有一位侍女的妹妹跟耶律乙辛有染，这位侍女当年是皇太叔耶律重元的人，耶律重元败亡之后，被收入宫中。皇后几次跟皇上说，这个人是耶律重元的人，应该让她放牛牧马做奴隶去，不要把她收入宫中，所以这个侍女就非常恨皇后。这个侍女的妹妹又跟耶律乙辛有染，耶律乙辛就创作了十首比较香艳的诗，叫作《十香词》。《十香词》的内容有些难登大雅之堂，比较不堪，主要是形容女人身体的各种香味，比如腮、颈、头发等。其中有一首：“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金莲香》）就是说女人的小脚有香味，幸亏那会儿都是布袜、锦鞋，要是尼龙袜子就不可能有香味。《十香词》都是这种淫词艳曲。

耶律乙辛找人炮制好《十香词》之后，就让那个恨皇后的侍女拿给皇后看，皇后一看，特别感慨，写得太美了。这是谁写的啊？侍女就骗皇后说这是宋朝皇后写的。辽朝皇后显然对宋不了解，宋时礼法森严，皇后能写这玩意儿吗，就是写了也不可能流传出来啊，就是流传出来皇后她也不能承认啊，而且也不可能流传到辽国啊。但萧观音皇后信以为真，宋朝皇后才学真棒，把脚丫子都能给写香了。这个侍女就跟萧观音讲，您觉得这诗写得好吗？您不妨把它抄下来，宋朝皇后的诗，辽朝皇后的字，堪称双绝。当时萧观音也没多想，这诗也确实触动了她，就把这十首格调不高的诗抄到了彩绢上。抄就抄了吧，她感想太多了，浮想联翩，想起了自己的境遇。我的头发也香，脚丫也香，怎么皇上就不来看我呢？所以，在这些诗下又赋诗一首，这可就惹了祸了。

她的诗怎么写的呢？“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鸟入昭阳。”（《怀古》）飞燕就是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我有赵飞燕那样的美貌，但是皇帝不宠爱我，只有月亮曾经看到过赵飞燕入昭阳宫伺候皇上，今月曾经照古人啊。皇后有感而发，题了这首诗。

到此为止，皇后算是在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名了。侍女拿到皇后手书如获至宝，皇后不但把《十香词》抄了一遍，还让我们有意外收获，太配合了，直接就给耶律乙辛送去。耶律乙辛拿着去见道宗皇帝，说皇后通奸，您看她写的这《十香词》，如果不是跟赵惟一有染，怎么能写出这种淫词艳曲来呢？耶律乙辛的党羽、宰相张孝杰，就是家里有百万两黄金的那主儿，趁机发挥，对皇后的题诗进行解释。他说，皇上您看，此诗是藏头诗啊，第一句“宫中只数赵家妆”和第三句“惟有知情一片月”，这“赵惟一”三字暗藏其中，皇后若非与赵惟一情投意合，怎么能写出此诗呢？皇上本来就昏庸，一听自己绿帽盖顶，火冒三丈，下令赶紧把皇后给我叫来。皇后刚一来，皇上就把诗作掷在地上给皇后看。皇后拿起来一看，这没什么啊，刚要解释，皇帝夺过身边武士手里的骨朵，照着皇后就是一锤子，幸亏没有击中要害，但也把皇后打昏过去了。皇帝怒气未消，让耶律乙辛这帮人审问皇后。那还有什么可审的吗？人证、物证俱在。圣旨下，皇后三尺白绫自尽，赵惟一凌迟处死。赵惟一真是冤啊，殚心竭虑地做本职工作，结果落了个千刀万剐。皇后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岁，一代才女香消玉殒。皇上仍觉得不解气，把皇后的尸体扒光衣服用草席子卷起来，弃之荒野，不许下葬。

皇后被害死之后，太子的保护伞就没有了，耶律乙辛下一步就要对太子下手。太子在皇后被害的时候曾经向父皇求情，表示愿意代替母亲去死，没有被父皇批准。太子深恨耶律乙辛，经常跟别人讲，乙辛奸贼，害死我的母后，等我登基之后一定要把这个奸贼碎尸万段。耶律乙辛党羽甚多，不可能不知道，你要把我碎尸万段？我先把你了断了吧。他就又去跟皇上诬告太子谋反。皇上这个时候是耶律乙辛说什么就是什么，媳妇被耶律乙辛害死了，他还不觉悟，一听说太子又谋反，你们去审他吧。

耶律乙辛就派自己的亲信，也是一位耶律氏贵族去审太子。太子说：“吾为储副，尚何所求？公当为我辩之。”（《辽史耶律濬传》卷七十二）我已经是储君了，我有什么可不满的？您为我辩解一下吧。并且我是皇上跟皇后的独生子，我不会叛乱。要是说我有兄弟六七个这我有可能会叛乱，因为不定哪天皇上会废长立幼，但他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怎么着皇位也是我的，别说他活七十一，他就是活九十一也能轮到我，所以我肯定是不会叛乱。你是我兄弟辈的人，一定要代我奏明皇上，为我辩冤。

这个人一听，没问题，太子爷您放心，我肯定为您辩冤。见了皇上之后他就跟皇上讲，太子全然招认，他的确要谋反。皇上一听，甭废话，处死！于是，太子被囚禁，废为庶人，押往上京，后被耶律乙辛害死。

第十八章 第一奸臣 第五节 道宗锄奸

耶律乙辛杀死了太子后，又使用卑鄙的手段害死了太子妃。至此，他终于扫除了一切障碍，能够独揽大权了。这样一来，耶律乙辛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呢？

耶律乙辛害死了太子，又害死了太子妃，大权独揽，从中弄权。可是，道宗皇帝虽然不理朝政，但并不傻。你胡作非为不能妨碍到我的权力基础，一旦你要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时候，皇上就不干了。所以两年以后，皇上对耶律乙辛的宠幸就越来越衰减。因为朝中也有一帮忠直的大臣跟皇上讲，皇后、太子是冤枉的，皇上慢慢也就能品出味儿来，但是他又不好承认，就更恨耶律乙辛。耶律乙辛还浑然不知，一步一步把自己往鬼门关上送。

耶律乙辛也看出来皇上对他的宠幸日衰，怎么办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皇上推翻，一笔写不出俩耶律，我这个时候权倾天下，也过把皇帝瘾得了。有一次在皇上要出去打猎的时候，耶律乙辛奏请让皇孙留守京都。道宗皇帝当时就有一点儿警觉了：我出去打猎为什么要把我孙子扣在这儿呢？这时忠于朝廷的大臣上奏：“窃闻车驾出游，将留皇孙，苟保护非人，恐有他变。果留，臣请侍左右。”（《辽史萧兀纳传》）车驾出游，把皇孙留在京都，如果保护不利的话，恐有他变。如果真要让皇孙留在这儿，微臣我愿意保护皇孙。这时候的辽道宗明白了耶律乙辛的阴谋，对啊，想把我孙子也害死呀。于是开始收回耶律乙辛的权力，把他的爵位由亲王降为郡王，把他的党羽、宰相张孝杰贬到南京去做官，后来削职为民。最后借口张孝杰、耶律乙辛等“以禁物鬻入外国”（《辽史耶律乙辛传》），就把这帮大奸臣抓起来囚禁。“以禁物鬻入外国”指这帮人把不允许出口的物资卖到宋朝去牟利，比如战马。但是以什么罪过处死他呢？他往外国卖东西，顶多是走私罪，罪不致死。又不能公开说他害死了皇后和太子，所以皇上虽然很想弄死他，但是没有借口。这时候，耶律乙辛给了皇上一个很好的借口，他想逃奔宋朝，被逮着了。这可就不是把战马卖到宋朝的问题了，这是要把自己卖到宋朝去啊，罪名就由走私变成叛国了。于是，耶律乙辛和他手下这帮死党，一律下狱论罪处死。

后来道宗皇帝归天，当年太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继位，这就是天祚帝。天祚帝继位之后厚葬了自己冤死的祖母和父母，把耶律乙辛这帮人开棺戮尸，化骨扬灰，以泄自己心头之恨。这个大奸臣虽然最后没得到好下场，但是辽已经不可避免地由衰落走向灭亡，天祚帝成了辽朝最后一位皇帝。

第十九章 辽衰金兴 第一节 拒舞头鱼宴

当时的女真族以渔猎为生，在他们所生活的地区，盛产一些东西，是辽国皇帝特别钟爱的。那么，女真族的地方特产是什么呢？

两种东西，一种是东珠，就是大珍珠；再有是一种鸟，名海东青，辽国境内只有女真地方出产此鸟，是一种鹰隼类的猛禽。因为契丹人爱打猎，所以要用海东青去捕捉鸟兽，特别是用它抓天鹅，海东青抓住天鹅之后，直接用自己的利嘴把天鹅脑袋啄破，辽国的猎手再上去拿锥子把天鹅捅死。所以海东青在辽是非常好的贡品，女真必须得给辽进贡。到了天祚皇帝这个职业猎手在位期间，对海东青的需求量大增。原来他爷爷道宗还有工夫写写诗、拜拜佛，天祚皇帝都顾不上，整天打猎。因此，他一再派遣使节到女真的地方索要海东青。派去的这些辽国使节，腰佩银牌，被称为银牌天使。这些人到了女真之后，横征暴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当时辽跟女真也在边界上开榷场，双方贸易往来。这个榷场设在宁江州，就是今天吉林扶余。银牌天使们到了女真地方贱买贵卖，甚至强买强卖，明抢豪夺。不但如此，银牌天使所到之处，要求女真提供女子陪宿，这是对女真民族最大的侮辱。一开始女真人派下户之女去，可能是奴隶家的孩子，或者一般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但是这些孩子，姿色容貌、言谈举止，不合银牌天使的意思，所以银牌天使就要求女真贵族家的女孩，甚至有夫之妇去陪宿。这就使女真民族的怒火熊熊燃烧。史籍上记载，女真人骁勇善战，骑马上下崖壁如飞，过江渡河不用舟楫，浮马而渡；宋朝人说女真人，人如龙，马如虎，登城如猿，入水如獭。这样一个勇猛骁悍的民族，不可能永远受人侮辱，女真族暗中积蓄力量，准备给辽致命一击。

有一年，天祚皇帝游猎到女真的地界上，召开头鱼宴。春天冰雪消融，皇帝跟文武百官、当地酋长们一块儿开宴会，品尝河开了之后打上来的第一网鱼，这叫头鱼宴。在宴会上，天祚皇帝自然是一杯接一杯，开怀畅饮，喝得非常高兴。酒酣之际，他让前来参拜的女真各部酋长一个一个起来给他跳舞，一般来讲少数民族都能歌善舞嘛，酋长们都不敢不跳。轮到完颜阿骨打时，他拒绝给皇上跳舞。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比今天交际应酬，客户劝你喝酒你不喝，或者单位领导劝酒你不喝，可严重得多。客户劝你喝酒你不喝，顶多是这单生意黄了；单位领导劝酒你不喝，顶多不在这个单位混了；皇上让你跳舞你不跳，很有可能脑袋就搬家了，如果皇上喝高了，或者喝低了，还比较清醒的时候，一拍桌子，刹那之间，让你人头落地，血溅当场。那天，天祚皇帝可能喝得正合适，不高也不低，心情也还不错，一看一个黑大个儿，傻乎乎一脸憨直站在那儿，他不会跳舞，也许有可能，就挥了挥手说，你下去吧。

转过天来，天祚皇帝想起这事来了，那么多酋长都会跳舞，就你不会，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嘛。于是天祚皇帝就跟他舅子枢密使萧奉先说：“前日之燕，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可托以边事诛之。否则，必贻后患。”（《辽史天祚皇帝本纪一》）天祚帝看得很明白，完颜阿骨打气度非凡，很有一种领袖风范，咱得找个碴儿把他干掉，你看这事可否？萧奉先说：“麄人不知礼义，无大过而杀之，恐伤向化之心。假有异志，又何能为？”（《辽史天祚皇帝本纪一》）他糙人一个，不懂礼义，您别跟野蛮人一般见识，您把他杀了，恐怕有伤野蛮民族向化之心，不利于咱们天朝怀柔远人，就算他有异志，小部落的一个小酋长又能干什么？天祚皇帝觉得有理，这事就作罢了。没想到这场头鱼宴，捞上来的不是鱼，而是对契丹帝国最后的致命一击。

第十九章 辽衰金兴 第二节 阿骨打起兵

当完颜阿骨打拒绝给天祚帝跳舞时，他还并不是女真族的首领。头鱼宴之后，由于女真首领（也就是完颜阿骨打的哥哥）去世了，所以完颜阿骨打将继任做女真节度使，但是这件事情需要辽王朝的正式任命才能生效，可是任命迟迟不下达。难道说辽天祚帝还在记恨完颜阿骨打吗？

还真不是天祚皇帝记恨阿骨打，而是天祚皇帝把这事给忘了。皇上整天在打猎，朝中缺宰相，他可能都想不起来，遥远的边地，化外蛮族，缺个节度使，这事值当我老人家动心想吗？但是阿骨打就认为，当年我不给他跳舞，他记恨在心，这个人太小气，睚眦必报，看起来他要对我动手了，所以我先下手为强。于是，阿骨打在公元1114年正式起兵抗辽，集合了千把来人，一举攻克了宁江州。

宁江州被打下来后，天祚皇帝也认识到这件事比较严重，这是阴谋颠覆我大辽，这是反政府行为，不是土匪、强盗抢点儿东西。于是，天祚皇帝召集大臣廷议，这事怎么处理？当时有大臣进言，咱们大辽军队虽众，可是一百多年没打仗了，澶渊之盟以后，就没跟宋朝打过仗，跟西夏倒是打过，但输了。而女真人数虽少，俗语讲，“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女真人不能满一万，满万就无敌于天下，骁勇善战，不可轻视。如果现在要跟女真打仗，必须“大发诸道兵，以威压之”（《辽史萧陶苏斡传》），最好是巨石拍卵，泰山压顶，牛刀杀鸡，尽发全国大兵，把他灭了。天祚皇帝听完，就问自己的舅子萧奉先，萧奉先是枢密使，管军事，皇上问，这主意怎么样？萧奉先说，那多有失天朝上国体面啊？打一个小小女真几千人，咱派全国大军？萧奉先其实想的是，真要那样，我的工作负担得多大啊？调兵遣将，押粮运草，排兵布阵，全是我枢密院的活儿，这哪成啊！不可取，“但发滑水以北兵足以拒之”（《辽史萧陶苏斡传》）。咱去点儿人吓唬吓唬他就完了，女真有什么可怕的？天祚皇帝就听信了萧奉先的话。他也是那种思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你说不用发全国诸道大兵，我也乐得轻省，那行了，就滑水以北的兵去吧。

出河店一战，辽军又被女真兵打得大败。女真两战两捷之后，完颜阿骨打在群臣的拥戴下，于1115年即皇帝位，国号大金。

第十九章 辽衰金兴 第三节 不抵抗政策

女真部落不堪忍受辽国统治，于是在首领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起兵反辽。公元1115年，完颜阿骨打即皇帝位，定国号金，史称金国。那么，完颜阿骨打为什么要把国号定为金呢？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呢？

在继位典礼上，阿骨打意气雄豪，对大臣们讲：“辽以宾铁为号，取其坚也。”（《金史》卷二）辽国国号的意思是镔铁，取其坚硬。“宾铁虽坚，终亦变坏，唯金不变不坏。”（《金史》卷二）所以我们国家叫大金，他是铁，我们是金，金克铁，我们把他灭了。阿骨打称帝，就是金太祖，年号收国。

女真建国，等于公开跟辽分庭抗礼。在这种情况下，天祚皇帝起兵伐金，尽发全国大兵七十万，当然这是虚数，实际上也得有个二三十万。女真兵当时也就一两万人，十比一的劣势。但是天祚帝的大军还没有出发，国内传来消息，发生叛乱，有人要称帝，天祚皇帝要赶紧回师平叛。金打听到辽国内部不稳，立刻主动出击，天祚皇帝的几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天祚皇帝不愧是个职业猎手，身体好，马术超群，骑在马上一天狂奔了五百多里，逃离了险境，但那几十万人马就算是交代了。这要换作中原的皇帝，估计就被活捉了，辽国皇帝不愧是马上天子。通过这次逃跑，天祚皇帝跑出甜头来了，这事很好解决嘛，金打我，我就跑，我们大辽疆域广大，东到大海，西到流沙，北到胪朐河，南到白沟，幅员万里的一个大国，我只要跑到女真人找不着我的地方，我就安全了，我就可以继续打猎了。我干吗跟女真人较那个劲儿啊，女真人太厉害，我是打猎的，又不是打仗的，我打不了女真人，射杀野兽，这怨气不就发泄了吗？就当这只鹿是阿骨打，那只鹿是吴乞买。所以我得跑，你打东北我就跑到内蒙古，你打内蒙古我就跑到河北，你打河北我就跑到山西，沿途我还可以打打猎，没去过的猎场我都可以去。天祚皇帝完全把列祖列宗沐雨栉风、艰苦创业的江山社稷抛诸脑后，整天就是逃跑。

女真人步步进逼，天祚帝吩咐上京的官员，准备两千匹一天能跑三五百里的骏马，把宫里的金银财宝打包，装了五百囊，准备跑路了。跑的时候他还得意扬扬地跟周围人讲：“若女真必来，吾有日行三百五十里马若干，又与宋朝为兄弟，夏国舅甥，皆可以归，亦不失一生富贵。所忧者，军民受祸耳。”（《契丹国志》卷十）女真人没什么可怕的，我有一天能跑三五百里的马若干，而且我跟宋是兄弟，澶渊之盟后，宋辽约为兄弟，宋徽宗是我哥，西夏皇帝是我外甥，我往哪儿跑都行。我跑到宋去，我哥能不接见我吗？我跑到夏，我外甥敢不要我吗？我带着这么多财宝、这么多骏马，到哪儿都吃香的喝辣的，到哪儿都是爷，我不怕。我为什么不抵抗啊？我就是担心，只要一抵抗，军民就遭殃了。咱打不过女真人，你一抵抗，人家大刀片子上来，咔嚓咔嚓脑袋就掉了，我真的是因为爱惜百姓，才不抵抗的。

当时有见识的人听了之后，“私相谓曰：‘辽今亡矣！自古人主岂有弃军民而自为谋身计者，其能享国乎？’”（《契丹国志》卷十）辽国完蛋了，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君主把黎民百姓弃之不顾，光为自己考虑的，这个国家肯定要完了。天祚皇帝不但不抵抗，而且对于打了败仗的将领，也不处理。他觉得如果我处理了这些将领的话，就会把他们逼反。你打了胜仗我也不在乎，因为我也没想主动抗击金军，你打了败仗我也不处理，胜败由你去。辽国的抗金战争，失去了统一的部署，部队各自为战，在哪儿碰见金军就打一打，赢了就赢了，赢了朝廷也不给你记功，朝廷都找不着了，皇上不知道在哪座山里打猎呢，输了也没人处理你。在这种情况下，辽军兵将的战斗力就趋于瓦解了。他们说：“战则有死而无功，退则有生而无罪。”（《辽史天祚皇帝本纪一》）那我干吗还打，战死无功，逃跑也没人管，还能活命。皇上都跑了我还不跟着跑吗？所以辽军兵将再无斗志。当年骁武凭陵的马上民族，现在一看到金军马蹄扬起的尘埃，就作鸟兽散。

第十九章 辽衰金兴 第四节 文妃献诗

在这种情况下，那位爱打猎的天祚帝还是没有忘记他的爱好，完全将江山社稷抛诸脑后，不思抵抗，一味逃跑。天祚帝的这般昏庸表现，就连他的妃子都看不下去了……

天祚皇帝有一位妃子叫萧瑟瑟，封号是文妃，是一个才女，跟天祚皇帝的祖母道宗皇帝的皇后萧观音有一拼。文妃看到天祚皇帝“畋游不恤，忠臣多被疏斥”（《辽史后妃传天祚文妃萧氏》），非常痛心，于是就作了一首诗给自己的丈夫看。

萧瑟瑟的诗写得很直白：“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官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兮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畜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辽史后妃传天祚文妃萧氏》）最后两句有的史籍记载是“可怜二世秦天子，犹向宫中望太平”，把自己的丈夫比喻成了秦二世。所以此诗呈上，天祚皇帝“见而衔之”，非常生气。你怎么能把我比喻成秦二世啊？我武艺这么高强，只不过是怜惜军民遭殃，我才不抵抗的，我怎么能是昏君呢？

另外，文妃这首诗里所说的“亲戚”指的是萧奉先，认为他把持朝政，祸乱国家。所以萧奉先非常记恨文妃，除了因为文妃说自己是奸臣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文妃所生的儿子晋王贤而有才。当时辽国君臣上下，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天祚皇帝早点儿驾崩。您怎么还不死啊？如果要有人帮他死，那该多好啊。大家希望天祚皇帝驾崩之后由晋王继统，说不定国家的颓势还有可能挽回。萧奉先是天祚皇帝的舅子之一，他妹妹生的孩子是秦王，萧奉先非常希望自己的亲外甥秦王能继位。现在，文妃所生的儿子晋王是秦王的竞争对手，必须得把晋王给干掉。怎么干掉晋王呢？跟当年耶律乙辛迫害太子如出一辙，先干掉晋王的生母，然后再把晋王干掉。

萧奉先看出来，虽然天祚皇帝很讨厌文妃，但还不足以使皇上动杀机。怎么办呢？

第十九章 辽衰金兴 第五节 晋王之死与北辽建立

萧奉先要想扶植自己的外甥继承皇位，就必须先除掉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晋王和晋王的生母文妃。那么，萧奉先会怎么谋划这件事呢？

萧奉先恶人先告状，他说文妃的妹夫和姐夫图谋废掉天祚皇帝，拥立晋王。这对文妃的伤害是致命的。因为有辽一代这种事太多了，嫔妃跟外戚勾结造反。文妃的姐夫和妹夫都是耶律氏皇族，因为耶律和萧氏是世代通婚的，如果他们要拥立晋王，那天祚帝只能做太上皇，退居二线了。天祚皇帝想自己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也不经调查，马上下手。天祚帝首先赐死文妃萧瑟瑟，一代才女就这样香消玉殒，跟当年萧观音皇后的下场一样。然后抓捕她的姐夫和妹夫，她的姐夫被迫害死了，而妹夫逃跑了。

文妃的妹夫是辽国名将耶律余睹，率领麾下千余骑降金了。天祚皇帝听说耶律余睹降金，就派部将领兵去追，史籍记载，诸将议曰：“萧奉先恃宠，蔑害官兵。余睹乃宗室雄才，素不肯为其下。若擒之，则他日吾辈皆余睹矣。不如纵之。”（《辽史萧奉先传》）余睹是宗室奇才，如果咱把他逮了，那以后萧奉先要迫害咱们，咱们都跟耶律余睹下场一样，所以不如让他跑。追兵回去就跟皇上说，没逮着，耶律余睹跑了。

耶律余睹这样的名将降金，使金朝如虎添翼，他对于辽的形势了如指掌。所以，金主马上封耶律余睹为元帅府监军，让他率军打先锋，进攻辽国。听说耶律余睹率兵前来，萧奉先就跟皇上讲：“余睹乃王子班之苗裔，此来实无亡辽心，欲立晋王耳。若以社稷计，不惜一子，诛之，可不战而退。”（《辽史萧奉先传》）耶律余睹也是太祖太宗的血脉，所以他此番前来，不是来灭亡咱大辽的。他就是想立外甥晋王当皇帝，想逼您当太上皇，所以您这个时候要大义灭亲，只要把晋王宰了，断了耶律余睹的念想，他自然退兵。天祚皇帝居然就糊涂到这个地步，竟然还听信萧奉先的谄言，真的赐死了自己的亲儿子晋王。他的所作所为，跟他的糊涂爷爷道宗一模一样。

当时辽国上下热烈盼望天祚皇帝早日驾崩，好让晋王继统。想不到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天祚皇帝没死，晋王被赐死了，中兴大辽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也没有了。所以晋王一死，史书上讲：“中外莫不流涕，人心益解体。”（《辽史萧奉先传》）这个“中外”指朝野内外，朝廷上下痛哭失声，人心解体，更没人为天祚帝卖命了。天祚皇帝也不做任何抵抗，反正金军来我就跑，到哪儿我都吃香的喝辣的，都能当爷。这样，他一路南逃，金军相继占领了辽的东京、上京、中京，天祚皇帝就逃到今天内蒙古的一个地方，当时叫夹山。夹山与外界消息隔绝，连辽国的大臣都不知道皇上逃到哪儿去了，所以金国可能也不知道，相对比较安全。进入夹山要经过六十里的沼泽地，如果没人带路，肯定就陷入泥沼。有这天然屏障，天祚皇帝彻底安心了，每天射猎，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反正金国人也逮不着我，我安全了。

天祚皇帝的所作所为，使得辽朝廷上下看到了“废弃昏君，另立明主”是挽救国家的唯一希望。于是，在当时还没有失陷的辽南京，群臣拥戴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帝，是为天锡皇帝，贬天祚帝为湘阴王，这就是历史上的北辽。到这个时候，辽国一分为二了。

在拥戴天锡皇帝的过程中，有一位契丹族的青年才俊，一位杰出的大臣，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这个人是谁呢？

第二十章 宋金夹击 第一节 大败宋师

宋不顾与辽多年修好，决定联金伐辽。而这时的辽军已被金军打得落花流水。那么，面对宋的十万大军，辽国会派出什么人前来迎战呢？

这个人的名字叫耶律大石。大石是太祖阿保机八世孙，天潢贵胄，精通契丹文、汉文，精于骑射，文武双全，相貌出众，仪表堂堂。他在辽天祚帝天庆五年（1115年）中进士，天庆四年，阿骨打起兵抗辽，也就是说他在阿骨打起兵的第二年才入仕。大石中进士之后，先做翰林应奉，后来任翰林承旨。契丹语把翰林称为林牙，所以耶律大石又被契丹人尊称为大石林牙。一般的契丹贵族并不读书，他们认为读书是一个很费力气的事情，而且还容易把人的思想搞乱，知道得越少越单纯，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想复杂了。所以契丹贵族中，能考中进士，做到翰林的，确实是凤毛麟角。但是大石真正崭露头角的时候，还不是凭着他出众的文采，而是凭着赫赫的武功，在对宋战争中一鸣惊人。

当时的耶律大石是北辽政权中最杰出的人才，实际上北辽朝廷的大事小情都由他来拍板。所以他自告奋勇，率两千骑兵防守涿州。宋朝十万大军来攻，他率两千骑兵防守，兵力对比悬殊。耶律大石主动出击，大败宋军先锋杨可世部，杨可世狼狈退去。逃回去之后，他报告主帅，辽兵势大，我们打不过。耶律大石只有两千人，史籍没记载杨可世带了多少兵，但宋朝这次北伐的十万大军是宋军最精锐的西军，连年跟西夏打仗，是有战斗力、有作战经验的，却大败而归。于是，宋军的主力赶来，想包抄耶律大石。耶律大石这个时候也得到了增援，天锡皇帝耶律淳，一看耶律大石打了胜仗，就放心地把部队交给耶律大石指挥，一共凑了三万人马，但跟宋军比起来，也只及对手的三分之一。

宋辽两军隔河对峙，宋军败将杨可世过河，手持令旗，招降耶律大石。宋朝人也真幽默，您要打赢了，招降人家还说得过去，您打败了，还来招降人家？就算招降，你也换个人来啊，还让耶律大石的手下败将举面令旗过来，上次你把我打败了，现在你投降吧，这逻辑也说不通啊。耶律大石冷冷一笑，把杨可世的令旗一撅两半，往地上一扔，挥动自己的令旗发动进攻。这一次宋军可就更惨了，辽兵是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我们这些年够窝囊的了，当年太祖太宗创业的时候，我们大辽可是草原的霸主，沙漠的雄主啊。现在金朝起兵，我们惨到这份儿上，打不过金也就罢了，连你宋朝都敢欺负我，我打不过关张，还打不过刘备吗？在这种情况下，在金军手下是败将的辽军，在战场上发挥出当年太祖太宗的遗风，主动过河，追击宋军。

宋军大败亏输，杨可世身中数箭，跌下马来，还掉了两颗门牙，总算是捡了一条性命，但比上次还惨。谁让你举面令旗去招降人家？耶律大石恨上他了，给我弄死这个小子。宋军前锋一败，就冲动了后军。当时辽国四军大王萧幹，统率另一支部队过河包抄宋军的退路。两路夹攻之下，宋军一溃千里，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本来这次得意扬扬，有备而来，要一举攻克辽南京，然后一干将士俱有封赏，连财宝都带来了，这下可好，都让辽军缴获了。辽军特别高兴，宋朝真仗义，这么多年没给咱岁币，这回连本带利给补上了，你怎么这么客气，打仗就打仗呗，还送钱来。

一场败仗下来，宋廷要追究责任啊，肯定皇帝的宠臣童贯童大公公没事，不能处罚他，名将种师道就当了替罪羊。北宋当时唯一的名将被撤了，就这么一个明白人，还给撤了。撤了种师道之后，宋朝就开始积攒力量准备第二次伐辽。

这个时候的北辽朝廷也出了点儿事。

第二十章 宋金夹击 第二节 德妃摄政

当年金军起兵反辽，辽天祚帝不思抵抗，一味逃跑，最后音信全无。在这种情况下，辽国重臣决定抛弃昏君另立明主，拥立天祚帝的堂叔耶律淳为帝，史称北辽。那么，这个耶律淳才刚刚当上皇帝不久，朝廷里会出什么事呢？

耶律淳实在是没有做皇帝的命，群臣簇拥着他继位，不到九十天就给急死了。因为这九十天内忧外患，辽南京正好处在金宋两线夹攻之中，顾了头就顾不了尾。现在虽说是把宋军打败了，可是金军还虎视眈眈呢，两拨儿此起彼伏。耶律淳忧惧而死，庙号宣宗，享年六十。他死后，由他原来的德妃、现在的皇后萧普贤女摄政，仍然重用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见宋军在积聚力量，就遣使去见童贯，以战胜者的姿态，高傲地跟童贯讲：“欲和则和，欲战则战，大暑热，毋令诸军徒苦。”（《契丹国志》卷十一）你要想和咱就和，两国本来也是百年和好，我就当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你对不起我的这次，我就不往心里去了，你别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不欲和咱就接着打，你别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和又不和，战又不战，这大热天，别让将士们干耗着。童贯牛皮早吹出去了，收复幽云十六州，“念旧民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哪能跟你和啊？我上次打败仗都赖种师道，他不会打仗，不是我童公公指挥失误。这次我换了个人来，还要跟辽军决一死战。宋军领兵大将换谁了呢？西军大将刘延庆。刘延庆有名，他的儿子更有名，就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光世，这次也随军从征。宋朝又出动十万大军再次伐辽。

第二十章 宋金夹击 第三节 再败宋师

这次宋朝派出的西军，可是宋军的生力军，而且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么，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俩此次出征能够大获全胜吗？

宋朝这次派了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俩，应该说是病急了乱投医。刘延庆的确是一员名将，可惜有勇无谋，将在谋而不在勇。要给刘延庆千把骑兵冲锋陷阵，让他脱光了膀子，挥把大刀，跟我上，这他在行。让他指挥十万大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不是这块材料。刘光世后来跟金军打仗的时候，金兵永远只能看见他的后背，他一直在跑，永远是后背向敌，也不知道为啥名列中兴四将。宋军这么一对活宝领兵，仗还没打，结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宋朝这次毕竟又是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辽军里有人就害怕了。

什么人害怕了呢？当时镇守涿州的辽国“怨军”。组成这支部队的八千人，大部分人都有家属被金军杀害。这帮人苦大仇深，跟金都有血仇，在战场上表现勇敢，所以辽国把这些人组成部队，称为“怨军”。“怨军”的统帅郭药师，是汉族将领，一看宋军势大，就投降了，我还是回到祖国的怀抱中去吧。仗还没打，南京城的门户涿州不战而降，宋军还得到了郭药师率领的八千生力军。涿州一降，易州也跟着降了。宋军兵不血刃，就夺了两个城市，还得到了名将郭药师及麾下八千精锐，所以觉得这一仗志在必得，打下辽南京一定不费吹灰之力，就继续北上。

郭药师降宋之后，多少就有点儿后悔了，后来金军南下，郭药师马上降了金，他觉得自己站错队了。一看刘光世的部队，毫无纪律，缺乏训练。刘光世整天在军营里饮酒，既不操练部队，也不约束行伍，士兵四处游逛。这样的部队哪能打仗啊？辽兵人数虽少，但都是百战精兵，打你这种乌合之众，不跟玩儿似的吗？他就跟刘光世讲，将军咱们不能这么着，得练兵，得严明纪律，打仗不能跟着感觉走，得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刘光世能听这个降将的吗？我是什么级别的干部，这么大干部，能听你的吗？我跟西夏打仗的时候，你在哪儿呢，现在敢来教训我？郭药师屡次献计，都不被采纳，宋军就这么闹哄哄地一窝蜂奔着南京来了。

这次辽军的统帅还是耶律大石和四军大王萧幹，兵马不足两万，而宋军的兵马，算上辽的降卒，已经达到了十几万人。两军隔卢沟对峙，还是耶律大石和萧幹率部首先发动进攻，跟宋朝的十万大军一场血战下来，基本上打了个平手，辽军还略占上风。

这时，郭药师就给刘延庆出主意，咱们不能这么打了，将军您率主力跟辽军决战，末将带部下八千怨军，偷袭南京城。我熟门熟路，得手之后，我在城墙上举火为号，您赶紧让您的公子刘光世率军增援，咱们绕开耶律大石。他不是不好对付吗？咱甭理他，直接占领南京。南京一被占领，辽军老窝就被端了，耶律大石自然不战而退。刘延庆一听大喜，就依了郭药师所请，让郭药师领军偷袭南京。郭药师领军在子夜时分，与西军名将高世宣，率五千精兵偷偷地渡过了卢沟。辽军人马有限，不可能处处设防，郭药师和高世宣趁着辽国防守空虚的当口，率五千人马一举攻破了辽南京的外城。

宋军刚打进辽南京的外城，就举火为号。郭药师原来说的是打败了敌人再举火，现在刚冲进城，八字还没一撇就举火了。南京一举火，刘延庆这边一看，辽南京已经被我军攻占，这口气就泄下来了，胜利在望，咱别拼命了，准备进南京捡战利品。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这太惨了。而刘光世率兵增援不及，宋军泄了气了，行动就迟缓、懈怠。更可怕的是攻进了南京城的宋军，忙着抢东西，军纪败坏。才攻破外城，还有内城和宫城呢，就忙着抢东西去了。辽国的皇太后萧普贤女在大臣的簇拥下，集结城内残余的部队，登城拼命抵抗，然后给耶律大石报信。城里的宋军就陷入苦战，变成了打巷战了。宋军对辽南京的地形一概不了解，冲进城之后，就傻眼了。而且偷袭南京的是宋军骑兵，骑兵一进城，泥牛入海，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只得苦战。

宋军忘了一件特要紧的事，要消灭城里面的辽军，最应该做的事是控制住城门，别让城外的辽军进来，宋军恰恰把控制城门给忘了。他们在城里跟辽军巷战，城门大开着，耶律大石和萧幹利用这个机会，派轻骑回援，杀进了南京城内。刘延庆那十万大军已经泄了气了，看见耶律大石回军他也不追了，他觉得我军已经占领了南京，你回去也是送死去，没关系，咱到南京城下慢慢来吧。他想着是跟南京城里的宋军内外夹击耶律大石，但因为宋军主力行动迟缓，变成了耶律大石跟南京城里的辽军内外夹击郭药师、刘光世。最后，宋军只有数百名骑兵突出了南京城，遗尸上万，还给人留下了五千匹战马，南京城更没打下来。西军名将高世宣也在这场战斗当中身中数箭，阵亡于巷战中。

宋军偷鸡不成蚀把米，去偷袭南京城的部队全被耶律大石消灭了。消灭了这支宋军之后，城里城外的辽军，合兵一处，冲下来攻打刘延庆率领的宋军主力。刘延庆率领的主力部队，没做好思想准备。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我们是来接收南京城的，准备和平改编南京城。没想到穷凶极恶的契丹兵冲过来了，一下这十万大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宋军自堕山涧而死者，就不下万人，王安石变法以来所积攒的财富，这一仗化为乌有，全让辽军缴获了。

宋朝打南京打不下来，金军可就在居庸关外等着呢，因为依据两国的约定，南京城应该由你打。我是能打的，但是我不打，我要打就违反了咱俩的约定了，所以我这儿看着你怎么打。我看明白了，你这么打：第一次，你十万人，人家三万，你差不多全军覆没；第二次，你十万，人家两万，你又差不多全军覆没。我算明白这个中原大国的战斗力如何了。

北宋就更有意思了，居然还派人去见金的君主，说南京我们没打下来，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们皇上有好生之德，不忍心杀伤人命。反正你们对杀人也不在乎，麻烦您给打一下行吗？金国人一看，既然你求到我，我就帮你这个忙吧，金军就越过居庸关去攻打辽南京。

第二十章 宋金夹击 第四节 回归天祚

辽军能够抵挡得住宋朝十万大军的袭击，那么，面对金军的这次进攻，辽军又能否抵挡得住呢？

辽军在宋军面前是虎狼，在金军面前却是绵羊。辽军一看金军来了，原来跟宋打仗时候的心理优势荡然无存。本来就害怕，居庸关那边还山崩，巨石从山上飞落，砸死了不少辽国守军。辽军一看，这是天谴啊，看起来这个地方不能打仗，一哄而散。居庸关守军一散，南京城北面门户顿开，金军一股劲儿打到南京城下。

这时，留守南京城的文武百官慌作一团，萧普贤女召开御前会议，询问大臣应该怎么办。大臣们各抒己见，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南京城肯定守不住了，咱得跑。但是往哪儿跑？四军大王萧幹是奚族人，他主张逃到奚族的故地。咱们前边讲过，奚族跟契丹同源异类，都是宇文部鲜卑的后代，同一个祖先，但是后来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两个不同的民族，可是血缘很近，唐朝时并称为两藩。太祖阿保机起兵之后，奚族就被契丹族吞并了，或者说同化了。但是，奚族在辽的地位非常特殊，对于契丹族来讲，他们是被征服民族；但对于渤海人、汉人、女真人、回鹘人这些民族来讲，奚族又属于统治民族。辽朝专门设有奚王府，管理奚族事务。奚族的故地在今天辽宁南部，四军大王萧幹，主张回到奚族故地。耶律大石说，万万不可，那地方离金军更近，咱们现在就是要到离金远一点儿的地方，你回归奚王府故地，不是自寻死路吗？耶律大石跟大臣们讲，咱不如去找天祚皇帝。为什么要找天祚皇帝呢？

第一，天祚皇帝虽然昏庸，但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咱们把他废了，立了秦晋国王耶律淳，没想到耶律淳短命，国中不能无主。再立新君，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不如恢复天祚的皇位。第二，天祚皇帝藏身的夹山，易守难攻，咱们找着都费劲，更甭说金军了，那个地方便于咱们藏身。天祚皇帝正在那儿打游击呢，当然他打游击，主要游击的对象不是金兵，而是猎物。第三，大辽现在渤海汉地全部丧失，东北原来是渤海国，女真起兵，占的是渤海旧地，幽云十六州原来是汉地。但西北部族臣服于我大辽，日久年深，咱们还很有号召力，因此咱们投奔天祚，到西北徐图恢复，事情大有可为。

他这么一分析，群臣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十章 宋金夹击 第五节 耶律大石被俘

为了从长计议，辽的大臣们建议去投奔天祚帝，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这个建议。那么，当时掌权的萧普贤女，她是怎么想的呢？

萧普贤女不想去，因为她曾经干过三个月的皇后，又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太后。我在这儿称孤道寡的，回归天祚，就天祚帝那睚眦必报的小心眼，非得宰了我不可。耶律大石说我得去，您不去您就自便吧。萧普贤女也就心存侥幸，既然这样，有大石林牙给我们保驾护航，去就去吧，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一行人就赶去投奔天祚帝。

出发之前，有一位驸马不愿意去，他怕跟天祚皇帝见面之后，天祚帝会严惩这一票人。耶律大石为了消除歧见，也为了树威，当场斩杀了这位驸马，然后率军去投奔天祚。双方在夹山附近天祚皇帝的行营相遇了，相遇之后，天祚皇帝首先将萧普贤女诛杀。你是伪皇后、伪太后，所以先把她杀了，然后就准备杀耶律大石。你是叛臣，朕危难之际不思君父之患，不起兵勤王，另立新君，所以要杀你。史书记载，天祚“责大石曰：‘我在，汝何敢立淳？’对曰：‘陛下以全国之势，不能一拒敌，弃国远遁，使黎民涂炭。即立十淳，皆太祖子孙，岂不胜乞命于他人耶？’上无以答，赐酒食，赦其罪”（《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耶律大石跟天祚皇帝说，你当时领有全国，女真起兵你不能拒敌，弃国远遁，首都全丢了，您在山沟里打猎，使得黎民涂炭。在这种情况下，我就算立十个耶律淳，也都是太祖子孙，总比在金国人打来之后，奴颜婢膝地投降，乞命于他人强得多吧？天祚皇帝无言以对，赦免了耶律大石，爱卿你做得对，你没有罪，还赐给酒食。天祚皇帝也知道耶律大石是难得的将才，两次大破宋军。在国家危难之际，国破显忠良的情况下，他虽然记恨耶律大石，但是也不得不重用他。于是，天祚帝任命耶律大石为都统，让他领兵在离夹山二十里的地方驻军，保卫夹山。

这时，金军探听到了天祚皇帝的所在，发兵打过来了，纵然耶律大石百战名将，可惜辽军士气已趋于瓦解，看到金军之后，兵无斗志，大石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大厦将倾，一木难支，一场恶战下来，辽军惨败，耶律大石也被金国人俘虏了。

耶律大石被俘之后，设法逃出了金营，他是怎样逃出金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第二十一章 大石西征 第一节 耶律大石归国

无论是当时的金国，还是后来的清朝，都是由女真人建立的。而当时的女真人建立的金国，之所以能够一举端了辽国天祚皇帝的老营，都是因为降将耶律大石带路。那么，耶律大石是不是真的归顺了金国？金国的皇帝又会如何对待耶律大石呢？

金国皇帝对于耶律大石非常器重，非常宠爱。如果不是他做向导，不可能有这样大的战果；同时又知道耶律大石是一代名将，两破宋军，第一次三万破十万，第二次两万破十万；再加上耶律大石容貌俊美，能言善辩，文武双全，所以金国皇帝非常希望耶律大石能为金效力。贤臣保明主，俊鸟登高枝，既然天祚皇帝是无道昏君，良禽择木，良臣择主，你就应该为我大金效力。

金国皇帝把耶律大石被俘的五个儿子归还给他，另外赐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应该是个女真人），做耶律大石的妻子。金国皇帝希望靠高官厚禄、娇妻爱子笼络住耶律大石，并且把他派到金国大将完颜宗翰手下做谋士。他的金国妻子，实际上暗地里起到监视耶律大石的作用。但是耶律大石跟耶律余睹不一样，耶律余睹跟天祚皇帝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他的大姨子、文妃萧瑟瑟无辜被赐死，外甥无端被杀，天祚帝还派兵追杀他，所以他投金之后，死心塌地为金效力。而耶律大石忘不了自己是太祖皇帝八世孙，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的是耶律氏高贵的血，不能为女真人卖命，所以他要找准机会逃跑。可妻子在监视他怎么办呢？耶律大石以自己崇高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妻子，妻子不但不监视他，还给他打掩护。所以，大石趁着金军主力西征的机会，说服了妻子，在茫茫夜色中，带着五个儿子跑了，把他的女真妻子留下来，掩护主力撤退。

第二天，完颜宗翰升帐，咱要出兵，我的谋士耶律大石哪儿去了，谁都不知道，找不着了。完颜宗翰就把耶律大石的妻子找来，耶律大石哪儿去了？耶律大石的妻子说，大石他喝多了，不敢见您，所以他就走了。完颜宗翰非常生气，他喝多了不敢见我，他就走了？他这到底是喝多了还是没喝多啊？上哪儿了啊？他妻子坚决不说。完颜宗翰明白了，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大金对你这么好，你不识好歹，居然跑了。宗翰逼问耶律大石的下落，耶律大石的妻子咬紧牙关，任你皮鞭棍棒严刑拷打，我就是不说！气得完颜宗翰威胁要把她许配给部落中最低贱的奴隶来折磨她。耶律大石的妻子这个时候也豁出去了，与其受辱，不如速死，破口大骂完颜宗翰。完颜宗翰恼羞成怒，取来弓箭，就把耶律大石的妻子给射死了，而这个时候的耶律大石早已经带着儿子们远去了。

第二十一章 大石西征 第二节 君臣歧见

耶律大石带着自己的旧部，又去投奔天祚皇帝。一路上有许多被金国人打散的辽军将士，仰慕大石林牙的威名，也纷纷前来归附。耶律大石的队伍一路走，一路壮大。但是耶律大石毕竟曾经背叛过天祚帝，他此番归来，天祚帝会如何对待他呢？

耶律大石见到天祚皇帝的时候，麾下已经拥有七千铁骑。耶律大石的归来让天祚皇帝非常高兴。天祚皇帝不知道，打他的向导是耶律大石，因为耶律大石领着金兵去，不可能举着自己的旗子，上书“大石”。他就是举着自己的旗子，天祚帝也不知道。因为天祚帝在外地打猎，知情人都已经被抓走了。所以天祚帝一见大石归来，喜出望外。卿真乃国之干城，几次离我远去，又都回来，每次回来还都带着兵，真是难得的忠臣。于是，天祚帝重用耶律大石。反正也没人知道耶律大石给金军带路这回事，《辽史》里没有记载。《金史》里记载是耶律大石干的，咱们就当《金史》里是诬蔑耶律大石。这样一位契丹的民族英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呢？

这个时候，当地的一个游牧部落又归顺了天祚帝，使天祚帝又得到了一支生力军。天祚皇帝冷却了多年的心，在最不该澎湃的时候，忽然澎湃起来了。他忽然想起来，我也是太祖太宗的子孙啊，我也是马上民族的传人，怎么能整天打野鸭子、野兔子、野山鸡呢？江山社稷危若累卵，大好河山尽陷敌手，我该振作一下了。有大石林牙的辅佐，有七千精锐，又得到这么多游牧部落的拥护，所以我要主动进攻金军。

耶律大石一听皇上要主动攻金，后脊梁直冒凉气。您这个时候突然理起朝政来了，还不如不理呢！耶律大石在金营待过，知道金军可怕的战斗力，大辽这个时候最应该干的事是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卧薪尝胆，东山再起，以待他日复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出击，完全就是自寻死路。耶律大石走进了天祚皇帝的宫帐，跟皇上说：“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使举国汉地皆为金有。国势至此，而方求战，非计也。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辽史天祚皇帝本纪三》）当年我们以全国之师，七十万众跟金国人打仗，都打不过，咱们大辽值钱的地方，就是东北、幽云这些汉地，全都已经被金占领了，国势倾颓到这种时候，您要出战，这可不是好主意，我们现在的任务应是恢复国力，休养生息，不要轻举妄动。此言一出，天祚皇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绿一阵，紫一阵，气得不得了，龙颜大怒，当场痛骂耶律大石，君臣二人不欢而散。

耶律大石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思前想后，天祚皇帝绝非社稷之主，要不是因为他，国家也不会到这步田地。作为一个君主，他缺乏远大的目标；作为一个将军，他又不是一个合格的战略家，跟着他只会为他殉葬，自寻死路。耶律大石再也不想跟着天祚皇帝了，我没必要为他殉葬，我要为大辽江山社稷、万年基业考虑。我要复兴大辽！耶律大石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北。

第二十一章 大石西征 第三节 大石西行

在辽国的西北边陲，有一座重镇叫可敦城。当年辽国为了镇服西北诸部，在此设立了西北招讨司，并驻守着两万铁骑。因为可敦城远在几千里之外，中间还隔着渺无人烟的大沙漠，所以金军没有打到那里。但是耶律大石从未到过可敦城，他能否找到可敦城，又能否实现他复兴大辽的梦想呢？

辽国在西北重镇镇州，筑了一座可敦城，有两万铁骑防守在那个地方。辽的律令明确规定，甭管国家乱成什么样，甭管何处用兵，可敦城的两万骑兵不许出动。这个地方是国家的战略后方，并且有几十万匹战马。耶律大石认为，如果能够到达可敦城，振臂一呼，凭着当地的两万人马、几十万匹战马，恢复江山是大有希望的。所以他趁夜杀掉了天祚皇帝派来监视自己的人，率二百铁骑，带着自己的家属子女，毅然决然，踏上了西行之路。

可敦城在今天的蒙古国，距离辽上京临潢府，据《辽史地理志》记载是三千余里，中间要经过大沙漠。耶律大石率二百勇士横绝大漠，这一去，可是九死一生啊！因为耶律大石肯定没到过这个地方，他生长在中原汉地，做官打仗，一生的辉煌，都是在中原汉地。他只知道可敦城的一个大概方位，就领人去了。这次他真的是孤注一掷了，跟着他的这些人，也没有一个畏缩后悔的，他们怀着复兴大辽的希望，追随耶律大石北上。一行人先过大青山，再过黑水，就到达了白鞑靼部，白鞑靼部就是后来成吉思汗统一蒙古时的汪古部。

白鞑靼部的酋长在契丹官拜详稳，有人说就是汉语令公的契丹语发音，只是尊称。白鞑靼部热情地款待了耶律大石一行，说明契丹此时国力虽然衰弱，但是在西北各族的号召力还是很大的。大石在这儿停留了几天，洗去征尘，天天羊羔美酒，把自己的部属给吃胖了，喂壮了，然后继续北上。当耶律大石离开的时候，白鞑靼部赠送给他四百匹骏马、二十头骆驼，这对于大石的帮助是相当大的。因为契丹骑士打仗，不能一个人一匹马，至少一个人要两三匹马换乘，最好是五六匹马换乘，这二百铁骑一出发，可能没来得及带出那么多马，这一下得到了四百匹骏马，又有号称“沙漠之舟”的二十头骆驼相助，横绝大漠的危险系数就降低了。这样，耶律大石率部北上，又经过了多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可敦城。

当时可敦城还有辽国的兵将防守，在耶律大石到达一年前，天祚皇帝侥幸逃脱的儿子，梁王耶律雅里也到了此地，被部将簇拥着做了皇帝。可惜，耶律雅里短命，很快就死掉了，是不是被谋杀的就不知道了，正史中也没有记载，他的继承人也很快被乱兵所杀。所以在可敦城的这支辽军就变成了一支没有祖国的军队，变成了一支孤军。祖国已经被金人占了，我们就是去投降金人都不可能，因为中间隔着三千多里大沙漠，咱要过去投降，弄不好就死在沙漠里出不来了。那么咱在这里，打谁的旗号、效忠于谁？找不着组织，找不着领导。正在这个时候，大石林牙来了，名将来了，国家的救星来了，孤军喜出望外，拥戴耶律大石。耶律大石得到了精兵万余，除了当地的镇戍部队，还有梁王雅里余部，再加上当地的部落。更不得了的是得到了几十万匹战马，这为以后契丹复兴做出的贡献，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耶律大石到了可敦城之后，为了收复故土，重振契丹雄威，召集当时辽朝幸存的七州十八部首领会盟。《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记载，在会盟时，耶律大石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话：“我祖宗艰难创业，历世九主，历年二百。金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在这段话里面，大石把国家、人民放到了同等重要的地位，金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邑，所以我不但要救国，而且要救民，把孟子民贵君轻的思想发展到了顶峰。“我今仗义而西，欲借力诸藩，翦我仇敌，复我疆宇。”现在别看我就领了二百多人来，但是我要翦我仇敌，复我疆宇。“惟尔众亦有轸我国家，忧我社稷，思共救君父，济生民于难者乎？”你们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恢复江山社稷，救皇上，救百姓？大家热血沸腾，绝对愿意！愿意跟随耶律大石，复我疆宇再造社稷。耶律大石在可敦城就站住了脚，设南北官属，仍然尊天祚帝为主。

第二十一章 大石西征 第四节 金军来犯

耶律大石明知天祚帝昏庸无能，但还是尊天祚帝为君主，用以号召可敦城里的辽军将士，恢复江山，再造社稷。那么，天祚帝此时在什么地方？天祚帝最后的结果又是怎样的呢？

耶律大石离开天祚皇帝半年以后，天祚帝穷愁无路，待不下去了，就准备投奔党项，党项皇帝据说是他外甥，他准备找他外甥去，结果被金军追杀，天祚皇帝被俘。被俘的时候，他已经惨到吃冰雪充饥的份儿上了，所有的辎重都被金军缴获了。对他的结局，有两种不同的记载：一说天祚皇帝在被俘之后的第二年就病死了，五十几岁；还有一种说法是他一直活到金朝第四代皇帝海陵王完颜亮时代。完颜亮打猎，拿他当猎物，当时天祚皇帝已经八十多岁了，弓马娴熟不减当年，居然能抢过金人的弓箭，射死几名金军，才被金人乱箭射死，万马踏为肉泥。不管怎么说，他做俘虏是肯定的了，死在金国也是肯定的了，后来葬在今天的辽宁地方。耶律大石走后半年，天祚皇帝就败亡了。如果大石不离开天祚帝，很有可能就跟天祚帝被金国一勺烩了。耶律大石毅然决然离开了天祚皇帝，在可敦城积蓄力量，休养生息，徐图再举，在可敦城待了五年。这五年，大石在干什么？《辽史》《契丹国志》都不见记载，只能从金、宋、西夏的史书中看到一点儿端倪。

第一是休养生息，积聚力量。可敦城水草丰美，在今天蒙古国图拉河流域，青山绿水，适宜放牧，对于大石积蓄实力、洗去征尘是非常有好处的。第二，大石遣使去联络鞑靼和西夏。金朝灭了北宋之后，女真贵族的目光已经被富庶的汉地吸引过去了。南朝有的是金山银山，士兵又如此懦弱，所以金的注意力在南方。大石待的那地方，跟我们隔着三千多里的沙漠，让他自生自灭好了，甭理他，若干年后困也困死了。金朝对大石采取守势，主力进攻南宋。所以大石联络鞑靼、西夏，甚至在1129年遣使联络南宋，送信的人没有到达，但委托汉人把信送到了当时宋朝川陕制置使张浚手中，张浚把信转呈给了朝廷。

这个外交政策非常成功，当金要起全国之兵攻宋的时候，陕西地方的守将就跟太宗皇帝讲，陕西兵不能动。为什么呢？耶律大石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出动陕西兵的话，耶律大石就会来打我们。看来这时耶律大石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金的战马，除了本土自产之外，主要靠鞑靼提供，而耶律大石成功地笼络了鞑靼，鞑靼就拒绝给金提供战马了。耶律大石还对金发动了试探性进攻，攻占了金的北部二营。金太宗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几年养虎遗患，耶律大石的势力壮大了，没想到在遥远的西北蛮荒之地，他恢复了，如果再坐视不理，他跟党项、南宋联合起来，对大金是很不利的。于是，金太宗下令，以降将耶律余睹为先锋，率女真、汉军精锐万人，横绝大漠，进攻耶律大石。

耶律余睹奉旨率兵出发去进攻大石，要越过大漠，部队多了是没有用的，尤其是步兵绝对没用，骑兵也不能一个人一匹马，所以军队的人数不可能多，后勤供应也跟不上，所以金兵只出动万人。出发的时候，金国皇帝对西北各族发下诏旨，朕要消灭叛贼大石，你们各部要起兵配合。不料各部都不响应，没人配合。因此耶律余睹的部队没有到达可敦城，就退回来了。金帝震怒，怎么搞的，一个小小的大石，我们都收拾不了？你不行就换人！耶律余睹虽然在金做到了元帅监军的高位，但是毕竟是降将，只得自告奋勇，率精锐两万余人，征调很多战马，再次气势汹汹而来。

这时的大石，在心里就要做盘算了，以我目前的力量，打败当前的这支金军也许不是问题，他毕竟只有两万来人。问题是，我打败了他之后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大石西征 第五节 大辽复兴

耶律大石心里非常清楚，金国新兴之邦，气势正盛，如果金国铁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攻打可敦城，自己手里的这点儿兵马，是抵挡不住的。而这里是辽国仅存的部队了，如果全军覆没，辽国就彻底灭亡了。那么耶律大石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

大石思来想去，想通了一点，金朝这个时候国力蒸蒸日上，方兴未艾，正是一轮初升的太阳。而大辽已经日薄西山了，如果跟金死拼，那就是天祚帝的下场。因此，这个可敦城我不要了，留给金军好了。全军为上，失地次之，保存有生力量是最主要的。因此，耶律大石就率部开始了另一次西征，这时候人数已多达万人，不再是二百来人了，这次西征的目标是今天的新疆和中亚地区。当耶律余睹大军杀来的时候，可敦城已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城池，金军只能摧毁此城泄愤了事，城里的物资、粮草、财宝全被大石运走了。

在大石看来，西域是一个用武的好地方。当时的西域有三股势力：第一股是占据天山南北的高昌回鹘。回鹘是唐朝时一个强大的民族政权，大体是今天维吾尔族和裕固族的祖先。还有一支力量，是在阿尔泰山两侧的乃蛮部。乃蛮部的文明也很发达，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王国了，不再是一个部落，使用回鹘文，就是后来的维吾尔文。蒙古民族本来没有自己的文字，成吉思汗破了乃蛮部之后，由乃蛮部的大臣塔塔统阿用维吾尔的字母，创立了蒙古文，所以蒙古文和古回鹘文非常像。再有一个就是唐努乌梁海一带的黠戛斯部，唐奴乌梁海就是今天俄罗斯的图瓦自治共和国，原是中国的一部分，1912年被沙皇俄国非法吞并，黠戛斯人是今天柯尔克孜族的祖先。

大石考虑，要往西域发展，这三部先对付谁？高昌回鹘虽然衰落，但是不好相与。它毕竟在那个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国力也算是比较强盛，文明比较发达。乃蛮部也一样。只有黠戛斯人是游牧民族，文明程度、生产水平、战斗水平都比较低，所以辽军以黠戛斯人为主要进攻对手。只要打败黠戛斯人，占领黠戛斯人的地盘，就可以在西域站稳脚跟，再徐图东举，恢复故土。大石计议一定，就率领自己的部众到了黠戛斯人的居地，跟黠戛斯人迎面碰撞，没想到黠戛斯武士骁勇善战，远道而来的契丹人满面征尘，疲惫不堪，在黠戛斯人手里没有占到便宜。但是大石多聪明，能屈能伸，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何必跟你在这儿死磕呢？这不是名将的选择。于是大石率部穿越阿尔泰山，到达了今天新疆的额敏县，在额敏河流域定居下来，筑了一座城。因为大石已经汉化了，他不会逐水草而居，这座城叫作叶密立。附近的这些民族、部落纷纷来投奔大石，特别是游牧在当地的契丹人一万六千帐，来投奔大石，大石一下力量大增。

公元1132年，大石已经知道天祚皇帝完了，国不可一日无主，为了复兴大辽，我必须勉为其难，担起这个重任。1132年的二月，大石在群臣的拥立下即位称帝。他的汉语尊号叫天祐皇帝，年号延庆；同时根据当地突厥人的习惯，又取了个突厥语称号，叫菊儿可汗，有的书翻译成葛儿可汗，突厥语的意思就是众汗之汗，或者汗中之汗。这样，耶律大石在遥远的西陲再一次复兴了大辽。这个辽国，历史上一般称为西辽，又叫做喀喇契丹。那么大石在这个地方建都定鼎之后，下一步做什么打算呢？

第二十二章 西辽帝国 第一节 复国梦碎

占领水草丰美、物产丰饶的东喀喇汗国，不仅进一步扩大和巩固了西辽的疆域，而且还让耶律大石的十万军民得以休养生息，积聚力量，西辽正逐步成为西域地区的强国。但是耶律大石并不满足于此，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是消灭金国，光复辽国，那么耶律大石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西辽皇帝耶律大石在占领巴拉沙衮之后，把年号由延庆改为康国。康国三年（1136年）元月，进入虎思斡耳朵后不久，耶律大石向他的战士们发出东征的号令。

史籍记载：“以青牛白马祭天，树旗以誓于众曰：‘我大辽自太祖、太宗艰难而成帝业，其后嗣君耽乐无厌，不恤国政，盗贼蜂起，天下土崩。朕率尔众，远至朔漠，期复大业，以光中兴。此非朕与尔世居之地。’”（《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耶律大石集合部众，斩白马、青牛祭天，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我大辽自太祖太宗艰难创业，后继的君主，这主要指天祚帝，昏庸无道，不理朝政，致使盗贼蜂起，天下土崩。朕领你们来到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重整河山，光复大辽社稷。这个地方不是我们的家乡，良园虽好，非久居之地，我们一定要回到故土去。

耶律大石传旨，以手下第一能臣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为都元帅，率七万铁骑东征。西辽军沿途要经过茫茫大漠，沙漠的气候变化无常，这一次出征，绝不像大石想象的那么顺利。风灾、雹灾、沙尘暴，加上瘟疫流行，大军行至一半，敌人还没有看到，人马就已经倒毙无数，如果再往前去，那就是送死了。万般无奈之下，萧斡里剌宣布班师，退回了虎思斡耳朵。“行万余里无所得，牛马多死，勒兵而还。大石曰：‘皇天弗顺，数也！’”（《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看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天意啊，没办法，跟故土隔得太远，过不去大沙漠，光复故土的希望在一点一点破灭。

既然故乡回不去了，就只能好好经营他乡，把他乡当成故乡，好歹在西域保留了契丹大辽的血脉。东征不行，大石改而西征，要为大辽开疆拓土。河中地区自古称富饶，西辽要往河中地区发展。河中地区是中原史书中的称呼，大概位置是今乌兹别克斯坦全境和哈萨克斯坦西南，中国汉朝的史书里对这个地区就有记载，唐朝一度在此设立河中府，故称为河中地区。

第二十二章 西辽帝国 第二节 戏弄敌使

要往河中地区发展，首先必须解决掉的对手就是西喀喇汗国。然而西喀喇汗国是赛尔柱突厥帝国的附庸国。如果攻打西喀喇汗国，必然会和赛尔柱突厥帝国发生冲突。根据记载，赛尔柱突厥帝国不但疆域辽阔，而且兵强马壮，是中亚、西亚地区有名的大帝国。那么，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耶律大石会怎么应对呢？

西辽大军向西喀喇汗国发动进攻，进入费尔干纳谷地。费尔干纳谷地在今天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三国交界处，群山环抱，今天来看是一个三不管地区，当年却是一个非常发达的地方。大石率军跟西喀喇汗国大汗马合木在费尔干纳谷地展开了激战。

两军刚一开打，西喀喇汗国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前面提到过的葛逻禄人不愿意为马合木卖命，倒戈投降了西辽。所以一仗下来，西喀喇汗国的军队全军覆没，西辽军威大振，直逼西喀喇汗国的首都撒马儿罕，就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第二大城市，也是乌兹别克斯坦的旧都。绝望笼罩在每一个西喀喇汗国人的心中，我们的国家要完蛋了，跟东喀喇汗国一个下场，要被西辽皇帝征服了。万般无奈之下，马合木给自己的主子赛尔柱帝国苏丹桑贾尔写信求援。桑贾尔发出号令，对异教徒耶律大石开战，于是中亚、西亚、河中地区的穆斯林王公纷纷率军赶到，据说集合了十万大军，光检阅就用了六个月。实在不太明白十万人咋能检阅六个月？估计可能是今天来二十，明天来三十，凑起来的。桑贾尔苏丹天天检阅部队，认为自己的十万大军足以气吞山河，打败耶律大石。桑贾尔自信满满地进入了自己的附庸西喀喇汗国的首都撒马儿罕，告诉马合木，别害怕，老大罩着你，我领着十万大军来了，替你教训耶律大石。

桑贾尔来到撒马儿罕之后，首先攻打背叛了西喀喇汗国的葛逻禄人，葛逻禄人当然不是桑贾尔的对手了，只能向耶律大石、我们的菊儿汗求援。耶律大石就给桑贾尔写信，让他饶过葛逻禄人，以和为贵。桑贾尔认为这是大石示弱的表现，你看他就是不行，我十万大军一出发，就把他吓成这样。桑贾尔十分轻蔑地给大石回了一封信，要求大石解甲归降，皈依伊斯兰教。你如果不这么做，大军一到，玉石俱焚，我十万大军英勇无敌，战士们能用箭割断敌人的须发，你怕不怕？这封信要送出去的时候，连桑贾尔的大臣都劝他，苏丹您不能写这样的信，这信太侮辱人了，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了，您就不给自己留后路吗？桑贾尔说，耶律大石是个胆小鬼、窝囊废，不用担心，把那封信给他送去。桑贾尔的使节拿着这封信就到了大石宫帐之内，把信递给了大石。大石读完这封信，不露声色，交给自己的大臣传阅，众卿请看，这是赛尔柱苏丹给我们的回信。大家传看一遍，怒火万丈。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小子太欺负人了，把送信的人宰了！大石连忙制止，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那这封信怎么答复？用不着答复，懒得理他。你不是号称能用箭割断敌人的须发吗？大石命令左右给桑贾尔的使节一根针，让他把自己的胡子挑断。随从就给了桑贾尔使节一根针，使节用针挑胡子，插来插去，根本就切不断。大石说，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你用针都穿不断须发，怎么可能用箭截断敌人的须发呢？愿意打咱就打，我耶律大石奉陪到底。

桑贾尔的使节回去报告，耶律大石让我拿针扎胡子，我没扎穿，他还说你想打就打，随你便。桑贾尔一听，这个耶律大石太不知道好歹了，一定要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第二十二章 西辽帝国 第三节 血战卡特万

桑贾尔亲率十万大军，向耶律大石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耶律大石率众迎战。但是根据史书记载，大石军仅仅两三万人，那么处于劣势的耶律大石是如何以少胜多，打败桑贾尔十万大军的呢？

决战在撒马儿罕城以北的卡特万草原展开，这个地方位于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敌军十万，大石军只有两三万，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大石在阵前发表了一个慷慨激昂的演说，告诉他的战士们，不要怕，跟着我——你们的菊儿汗，取得无上的荣光。“彼军虽多而无谋，攻之则首尾不救，我师必胜。”（《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敌军人数虽多，但是有勇无谋。穆斯林联军是由很多个国家、部落、部族的部队集合在一起组成的，事先没有统一的演习，这六个月光检阅了没搞演习，可能十万大军之间连言语都不通，只有共同的信仰。

耶律大石把部队分成了三支，自己亲率中军，西辽第一名将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指挥右军两千五百精兵，枢密副使萧查剌阿不指挥二千五百精兵位于左翼。穆斯林联军是由赛尔柱苏丹桑贾尔自领中军，他的宰相领左军，一个附属国的国王领右军。

当时的战场形势是，大石的中军对阵联军的中军，大石的右军对阵联军的左军，大石的左军对阵联军的右军。大石选中的卡特万是一片依山的缓坡，山中间还有一道峡谷，大石充分利用了这道峡谷，把自己的中军布置在峡谷前面，左右两军分列两边，背靠着峡谷作战。

战斗一打响，联军的左军猛攻大石军的右翼，而双方的中军陷入了僵持。这样一来，大石军的右翼跟中军、左军之间就拉开了一个缺口，联军的左军就插入到大石军的右军和中军、左军之间，这个缺口越拉越大，联军的左中右三军都逐渐填进了这个缺口当中，而大石的中军和左军就向联军的右翼迂回。这么一通迂回的结果，变成了大石军的右翼进攻联军的左翼，大石军的左翼迂回到联军的背后，大石军的中军进攻联军的右翼，这就形成大石军门户顿开，联军三面受敌的局面。而联军正对的就是那条峡谷，大石军三面兜底，发动猛烈的进攻，前面是峡谷，联军无路可走，只能入谷，峡谷很窄，几万人马一进去，掉头不便，任由大石军砍瓜切菜一般地宰杀。一仗下来，联军伏尸数万，桑贾尔本人受伤，宰相被俘，桑贾尔狼狈地逃离战场。

赛尔柱帝国经此一战，一蹶不振，若干年后，就被自己的附庸花剌子模彻底摧毁了，赛尔柱突厥的势力就退出了河中地区，这一大片新兴的领土就成了大石一个人跃马横枪的舞台。

第二十二章 西辽帝国 第四节 称霸中亚

耶律大石成功占领了河中地区的绝大部分，他的威名传遍了中亚，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前进的脚步。不久，位于阿姆河畔的花剌子模国，成为耶律大石的下一个进攻目标。

花剌子模原来也是赛尔柱突厥的附庸，是赛尔柱苏丹一个奴隶出身的警卫员建立起来的国家。花剌子模开国之君本是奴隶，因为很受苏丹的宠爱，被授予军权，后来建立了政权，臣属于赛尔柱苏丹。赛尔柱帝国一被击溃，花剌子模趁机坐大，摆脱了附庸的地位。

这时候的大石已经成为中亚地区独一无二的霸主，好似一轮光芒万丈、冉冉升起的旭日，任何人胆敢抵抗大石，就会像太阳照耀下的冰雪一样融化了。不久，大石把下一步的作战目标对准了花剌子模。花剌子模国王的称号叫沙，当时的花剌子模沙是阿即思，阿即思也是一代枭雄，并非庸主，如果换一个时代，他绝对可以在这个地区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可惜，他生不逢时，强中自有强中手，他遇到了更了不起的英雄耶律大石。大石征服了赛尔柱之后，派大将额尔布思统领大军进攻花剌子模。

西辽军挟百战百胜之余威，一路所向披靡，雷霆万钧地向花剌子模杀将过来。花剌子模沙阿即思一番衡量之后，认识到凭自己的国力不足以与大石抗衡，所以他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派遣一位使臣，来到额尔布思帐中，表示愿意臣服菊儿汗，每年交纳三万第纳尔金币作为供奉，请求菊儿汗退兵。见此情景，额尔布思班师还朝。

此时的西辽，国势之盛达到了顶点，已经成为以虎思斡耳朵为中心横贯东西万里的一个大国。西辽帝国在当时的影响远播欧洲，以至今天。为什么在俄语、阿拉伯语里都把中国读作契丹，主要就是耶律大石的功劳。耶律大石跟桑贾尔打仗的时候，正逢欧洲的十字军东征，东征的结果是以失败告终。在欧洲人的传说中，遥远的东方有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国王约翰打败了穆斯林的联军。经过史学家一番考证，遥远的东方并没有信奉基督教的国王，只有一位信奉佛教的皇帝耶律大石，他的部队确实打败了桑贾尔的联军。可见喀喇契丹的名气之广，连欧洲人都知道了。当然欧洲人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大石是因为信仰了基督，是主的战士，才能打败桑贾尔联军。实际上耶律大石是契丹的战士，建立了名震万里的一个大国。

第二十二章 西辽帝国 第五节 巨星陨落

建国仅仅十余年，西辽就成为一个疆域辽阔的强大帝国，耶律大石功不可没。那么作为西辽的开创者，耶律大石最后的人生时光是怎样度过的呢？为什么在他去世后，他的名字还常常被人提及呢？

征服花剌子模是耶律大石一生事业的顶点，他的事业走到顶点时，他的人生也走到了终点。公元1143年，西辽康国十年，耶律大石怀着家国之恨，怀着不能光复故土的遗憾，闭上了双眼，在虎思斡耳朵的宫帐中去世。他正式做皇帝十一年，如果算上他统领部众离开天祚帝西走的时间，一共二十年。他在西域重建了契丹帝国，并且把契丹帝国的威名传播到了中亚、西亚乃至于欧洲。耶律大石崩后，庙号德宗。

西辽帝国虽然在遥远的中亚，国都虽然在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但是风俗、语言完全效法中原内地。在西辽帝国通行的是汉语和突厥语，公文是汉文，官制完全跟辽一样，皇帝生前有年号、尊号，死后有庙号、谥号，这是中原典章制度在遥远的中亚生根开花的结果。耶律大石在西域地区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不幸在他五十六岁那年去世，他把契丹的国祚又延长了八十八年。在耶律大石死后多年，宋、西夏，甚至他的对手金朝仍然用大石来代指西辽。他的名字成了一个传奇，成了一个民族的符号，成了一个国家的象征。

蒙古成吉思汗崛起之后，得到一位著名的契丹族谋士辅佐，此人名叫耶律楚材，也是契丹贵族之后。耶律楚材专门写了一首诗来赞颂耶律大石：“后辽兴大石，西域统龟兹。万里威声震，百年名教垂。”（《湛然居士集》卷十二）“万里威声震”指的是大石建立了一个疆域东西万里的大国，“百年名教垂”是说他把中原华夏文明在遥远的西方传播开来。耶律楚材还给这首诗写了个自注：“大石林牙，辽之宗臣，挈众而亡，不满二十年克西域数十国，幅员数万里，传数主凡百余年，颇尚文教，西域至今思之，庙号德宗。”耶律楚材的时代，已经是大石之后将近百年，而西域各族人民到那个时代，还怀念着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去世的时候，儿子还小，不足以亲政。因此耶律大石留下遗诏，由皇后萧塔不烟权知军国事，就是摄政，尊号感天皇太后。萧塔不烟摄政之后，西辽的国势如何呢？

耶律大石去世后，仅仅过了六十多年，曾经横扫西域的西辽帝国就灭亡了。大石去世后，西辽帝国都经历了哪些风雨？西辽帝国究竟是怎么灭亡的？中国现在的五十六个民族当中并没有契丹族，那么西辽亡国之后，这个曾经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契丹民族到底去哪里了呢？

公元1143年，西辽康国十年，耶律大石带着无尽的余恨闭上了双眼，他就是西辽第一代皇帝德宗。德宗驾崩后，因为儿子年幼，遗命让皇后萧塔不烟摄政，塔不烟就是西辽实际上的第二代统治者——感天太后。

《辽史后妃传》中记载：“辽以鞍马为家，后妃往往长于射御，军旅田猎，未尝不从。”辽是马背上的民族，所以甭管是打仗，还是打猎，后妃们都跟着，也是马背上成长起来的。西辽的这些后妃就更厉害了，感天太后塔不烟摄政的时候，年号咸清，她是太后摄政，却自建年号。中原王朝的历史上，没有嗣君年幼，太后摄政时自己取年号的。武则天是当了皇帝之后才建年号，当太后的时候并没有年号，年号应该是皇上才有的。

感天太后摄政时，回鹘人遣使去给金国贡献礼物，捎带手跟金国汇报了一下，你们又恨又怕的耶律大石已经死了，现在是他媳妇执政，孤儿寡母，主少国疑。金国皇帝一听，非常高兴，我的宿敌耶律大石终于挂了，从此大金高枕无忧矣。金国派了一个使臣叫粘割韩奴，封为武义将军，去招降西辽。粘割韩奴不远万里，经过回鹘人的地盘，终于来到了西辽本土。到了西辽，粘割韩奴正好遇到在郊外打猎的感天太后。辽国不但君主爱打猎，后妃也爱打猎。粘割韩奴遇到感天太后时十分无礼，坐在马上不下来。按说感天太后是西辽的君主，你不过是一个使臣，应该下马参拜，他不但不下马，还一口一个反贼地叫着。感天太后大怒，让人把他拉下马来，乱刀砍为肉泥。可想而知，当时西辽的国势很强盛，才敢斩杀金使。

感天太后在位七年，等儿子长大成人，就把政权交给儿子耶律夷列。耶律夷列是西辽的第二代皇帝，但却是第三代统治者，庙号仁宗。辽仁宗年号“绍兴”，跟宋高宗的第二个年号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山寨的南宋。辽仁宗绍兴初年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籍民十八岁以上，得八万四千五百户”（《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西辽在直属地内，附属国不算，调查十八岁以上能服兵役徭役的丁口，一共八万四千五百户，说明西辽具备充足的劳动力和兵源。仁宗耶律夷列在位十三年驾崩。

第二十三章 帝国末日 第一节 成也承天，败也承天

辽仁宗病逝之后，本应该由仁宗的儿子继位执掌皇权，但是仁宗的儿子却过于年幼，无法主政。那么西辽国的军政大权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呢？

仁宗临崩，立下遗诏，由自己的妹妹耶律普速完权国摄政。耶律普速完仿效自己的母亲感天太后，自称承天太后，跟辽圣宗的母亲、辽景宗的皇后萧绰萧燕燕的尊号一样。因为辽朝国力极盛是在圣宗时代，而圣宗时代的强盛恰恰是他的母亲承天太后给奠定的基础，所以耶律普速完自称承天太后，可能也是效法前贤。她跟自己母亲感天太后一样，自建年号，改元崇福。可惜的是，辽帝国成也承天，败也承天。西辽帝国由盛转衰恰恰就在这个承天后时期。

前文提到，在西辽帝国定鼎中亚的过程中，有一个部族经常出现，就是葛逻禄人。葛逻禄时而归降，时而反叛，今天朝秦，明天暮楚，而且他们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随身携带着武器。西辽统治者认为，葛逻禄人是个隐患，必须除去，但不想自己动手。怎么办呢？就让花剌子模去除葛逻禄人，花剌子模是西辽的附属国，不敢不从，就跟葛逻禄人开仗。葛逻禄人是游牧民族，骁勇善战，花剌子模不是葛逻禄人的对手，只好向西辽求援。花剌子模求援的时候，西辽为了进一步控制花剌子模，要求花剌子模每年除了缴纳三万金第纳尔外，还要派人到西辽来做人质。后来耶律普速完派自己的老公率兵，把花剌子模送来的人质护送回去，做花剌子模的沙。

当时葛逻禄人起兵，政局比较动荡，耶律普速完作为统治者，因私废公，干了一件很不地道的事情，她居然跟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要说你跟小叔子私通，隐蔽点儿也就是了，毕竟你是一国之主，大家可能是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说。可是普速完不满足于做露水夫妻，想天长地久，先是把驸马降为东平王，接着把驸马给害死了。这一下事闹大了，驸马的父亲、普速完的公公、西辽的开国元勋、前文提过的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带兵入宫，射死了耶律普速完和她的小叔子。要说这俩人都是萧斡里剌的儿子，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干脆将错就错得了，不知道为什么萧斡里剌这么想不开，一定要给大儿子报仇，把大儿媳妇和小儿子一块儿射死了。耶律普速完一死，萧斡里剌辅佐仁宗的儿子耶律直鲁古继位，直鲁古就是西辽的末代皇帝了。

第二十三章 帝国末日 第二节 西辽衰落

耶律直鲁古继位的时候，西辽的国政已经日益腐败，而且军政大权早已落入外戚萧氏之手。那么耶律直鲁古承继大统之后，会如何巩固自己的统治呢？

耶律直鲁古在国力已经衰弱的情况下，为了维护西辽的声望，连年对外用兵，使本已经虚亏的国力进一步消耗掉了。特别是他急于占领呼罗珊地区，跟这一地区的新生力量古尔王国之间展开了战斗。古尔王国是阿富汗北部的一个政权，辽军跟古尔王国的战争惨败，伤亡一万两千人，国力大损。

辽被古尔王国打败，附属国开始离心离德了。原来你国力强盛，我不得不听从于你，现在你也能被别人打败，我还怕什么？花剌子模甚至停止向西辽进贡，每年三万金第纳尔不给了，耶律直鲁古很生气，派遣使臣到花剌子模宫廷去责问。那时的花剌子模沙叫摩诃末，他知道凭自己的国力还不足以跟西辽公开翻脸，西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彼虽疲弱，制我有余。摩诃末沙吓得没敢见西辽使臣，让自己的母后去见。他母后比较会说，甜言蜜语，跟西辽使臣认错，答应加倍给辽贡赋，但提出一个条件，让西辽去打古尔王国。因为古尔王国也让我纳贡，你说我是给你还是给他，他是新兴强国，我打不过，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古尔王国？西辽是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短，没想明白，果然就出兵去攻打古尔王国，而且派去的大将就是当年打败仗的那位。这一次，西辽倾尽国力跟古尔王国激战，果然把古尔王国打败了。因为古尔王国毕竟是一个新兴政权，不是西辽的对手。可是一仗下来，西辽国力也就几乎耗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花剌子模趁机发展壮大，西辽为他人做嫁衣裳，替人火中取栗。

西辽打败古尔王国之后，就跟花剌子模要贡赋，花剌子模不但不给，还出兵进攻西辽，大败西辽军队，俘虏了西辽大将塔阳古。塔阳古就是两次跟古尔王国激战的那位爷，第一次被古尔王国打败了，但第二次打赢了，等于是花剌子模的救命恩人。塔阳古被俘，西辽就丧失了对河中地区的控制，回鹘高昌王国也杀死了西辽的少监，投奔了蒙古，成了新兴的蒙古政权的附庸。到这个时候，西辽东西两面的附属国都不存在了，国势衰弱到了极点。

第二十三章 帝国末日 第三节 引狼入室

西辽的国势已经衰弱了，可是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耶律直鲁古好心收留了一个人，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直接导致了西辽的灭亡。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成吉思汗在统一蒙古的过程当中，打败了乃蛮部，乃蛮部太阳汗败亡，太阳汗的儿子，也就是乃蛮部的王子屈出律走投无路，投奔了西辽。耶律直鲁古看到屈出律穷蹙来投，动了恻隐之心，接纳了屈出律，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屈出律就成了西辽的驸马爷。耶律直鲁古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引狼入室，根本不了解屈出律就收留了他。这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即便屈出律真孝顺，然而收留了他，就是为西辽树立了一个最大的强敌——蒙古。蒙古打败乃蛮之后，四处撒网要逮屈出律呢，这个时候收留他不是找倒霉吗？

史书上记载，耶律直鲁古“时秋出猎，乃蛮王屈出律以伏兵八千擒之，而据其位。遂袭辽衣冠，尊直鲁古为太上皇，皇后为皇太后，朝夕问起居，以侍终焉。直鲁古死，辽绝”（《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屈出律不但不对耶律直鲁古感恩戴德，相反篡夺了西辽的王位。他利用直鲁古打猎的机会，在直鲁古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伏兵八千，把直鲁古给抓了。然后尊直鲁古为太上皇，皇后为皇太后，朝夕问候。屈出律假惺惺地问，您今天心情愉快吗？你说他能愉快吗？两年后，耶律直鲁古忧愤而死，屈出律就当了西辽的皇帝，国号虽然没有改，但契丹民族耶律氏的统治到此就算是终结了，皇帝换成了乃蛮人屈出律。

如果屈出律好好干，继续经营，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他倒行逆施，把西辽搞得民怨沸腾。西辽百姓可就怒了，纷纷反抗，烽烟遍地。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拯救者早点儿到来，赶走屈出律。公元1218年，蒙古大军由名将哲别率领，进攻西辽，西辽被蒙古所灭。

从公元1132年耶律大石称帝，到1218年灭亡，西辽在新疆、中亚地区存在了将近九十年。西辽灭亡之后，部分遗臣在今天伊朗的克尔曼省建立了一个政权，被称为后西辽，又叫起儿漫王国。但是这个政权已经完全伊斯兰化，跟契丹的典章文物一点儿都不沾边了，所以辽朝的历史到西辽灭亡就画上了句号。

第二十三章 帝国末日 第四节 民族融合

作为辽的主体民族，契丹族曾经创造了非常辉煌的辽帝国，但是随着西辽帝国的灭亡，契丹民族也消失得无踪无影，今天的五十六个民族中并没有契丹族。那么在西辽灭亡之后，这个民族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金灭辽之后，因为与辽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大肆破坏辽朝的宫室、陵墓泄愤。女真作为统治民族，一开始把契丹人编入金朝的社会组织中，但并没有把契丹人拆散。金的社会组织是猛安、谋克，猛安就是千户，谋克就是百户，金把契丹人也编成了猛安、谋克。在金的统治下，契丹人由原来的统治民族、主体民族变成了被统治民族。金对契丹人很是防范，而且也很敌视，不允许契丹人拥有自己的旧姓，耶律氏改成移剌氏，萧氏改成石抹氏。

金世宗在位时，就把契丹的猛安、谋克打散，让他们跟女真、汉或其他民族混居。这样一来，很多契丹人就融入到了其他民族当中。后来，蒙古成吉思汗崛起于漠北，对金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很多契丹人趁机揭竿而起，意在恢复故国，配合蒙古人跟金作战，一度在今天中国东北建立了东辽和后辽政权。当然，这两个政权都是昙花一现，很短暂，一两年、两三年就完了。有一部分契丹人恢复了自己的旧姓，当然也有没恢复旧姓的人。这样，契丹人就由两个姓变成了四个姓，耶律、萧、石抹、移剌。蒙古人兴起之后，也有很多契丹人投降了蒙古，比如前面提到的契丹名臣耶律楚材和他的儿子耶律铸，他们的坟墓就在今天北京颐和园里，两个人在蒙古都做到中书令一级的高官。很多契丹人就此融入到蒙古民族中，当然也有很多融入了汉族中。到元朝时，就已经把包括契丹在内的北方各族统称为汉人了。

第二十三章 帝国末日 第五节第 直系后裔

西辽灭亡之后，许多契丹人融入到了蒙古族或者汉族当中。那么难道说契丹这样一个曾经辉煌灿烂的民族，现在已经跟其他民族完全融合了吗？今天五十六个民族当中到底有没有这个民族的直系后裔呢？

现代学者从出土的契丹古尸身上截下一块骨头，进行DNA检测，然后跟今天中国境内各民族对比，发现中国东北达斡尔族的基因跟契丹人最为相似。末代皇后婉容就是达斡尔族。这个民族在金朝灭亡以后，属于东北女真各部中的野人女真，清朝时也编入八旗。在清朝就有人认为达斡尔族是契丹人的后代，清朝人把达斡尔的酋长称为契丹酋长。因为他们的语言、风俗、习惯，很多都跟契丹人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东向拜日，举火烧天，狩猎、驯鹰，生活生产也跟契丹人很相似。达斡尔人酷爱下围棋，但是他们的围棋跟我们今天的围棋的形式不一样，而与辽墓中出土的围棋十分相似。因此有学者认为，达斡尔人很有可能是契丹人的后代。

还有一个证据是达斡尔人供奉一尊神，叫作库烈儿佛。实际上库烈儿是一个人，八百多年前率领契丹人北迁的首领的名字。所以专家学者们认为，契丹人除了融入其他民族之外，可能还有一部回到了东北，世世代代生息繁衍了下来。如果说契丹人有直系后裔的话，就应该是中国东北的达斡尔族。这个结论出来，普遍被人接受。

然后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学者在距离契丹老家万里之遥的云南，发现了契丹人的后裔，大概有十五万人。这些人自称为本人，他们现在的民族成分划成汉族了，但是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当年跟随蒙古军南下，留在当地的契丹人的后代。1990年，研究者对今天的云南地区进行了一番调查，发现当地的本人有很多姓，但他们都在各自的姓氏前面加上两个字——阿莽，如阿莽蒋、阿莽李、阿莽赵，明清以后才把“阿莽”俩字去掉。本人的体格特征与当地云南人也有明显不同，身材比较高大。调查还发现，本人的墓碑上有契丹小字。在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一户人家里发现了一部家谱，此人姓蒋，就是原来的阿莽蒋，这本家谱叫《勐板蒋氏家谱》，记载了这个家族的变迁，里边有这么几句话：“蒋氏祖先姓耶律氏，名阿保机，创建辽朝，为金所灭。后裔以阿为姓，又改为莽。”辽亡之后，他们用阿保机的名字的第一个字做姓，阿姓。后来觉得太明显，就改成莽姓。“在元初，随蒙古军队南征有功，授武略将军之职。明朝洪武年间，因麓川平缅叛有功，分授长官司，并世袭土职。后又经历数代，改为蒋姓。”这个族谱清楚记载了蒋氏家族的由来：我们是耶律阿保机的后代，辽亡之后就改姓阿了，后又改姓莽，在元朝南征有功，授我们武略将军职，明朝初年又帮助明朝平叛有功，做世袭的土司，后来改为蒋姓。专家还发现了一座蒋氏的宗祠，祠堂的正门是开在东墙上的，完全符合契丹人东向拜日的传统，祠堂匾额上刻有篆书“耶律”二字，左右一副对联：“耶律庭前千株树，莽蒋祠内一堂春。”明确表明了这些人是契丹族的后裔。而且在祠堂的墙壁上发现了浓郁的北方草原风格的绘画，那个地方位于亚热带，绝不可能有这种草原风光，那里的人可能也都没见过草原，凭想象是不可能描绘得如此生动准确的，一定是他们祖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先祖告诉后代，当年我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们才有可能把草原风光保存在壁画里。

现代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一致认为，在今天的中国，保留契丹人基因最完整的，或者说如果契丹人有直系后裔的话，应该是东北的达斡尔族和云南的本人。这样一个开创了二百一十年，算上西辽坐了将近三百年天下的民族，在今天中华五十六个民族内还是有后裔流传下来的，他们是今天中华大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的历史毫无例外是中华民族的历史，是中国辉煌灿烂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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