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 xp1024.com
《四月》


旋木

施男今年的生日,赶上了回国。

下午与同学聚,晚上跟家人聚。

同学是高中最要好的那几个。施男说我只管出钱。

几年不在国内,完全没主意现在最流行的馆子是哪哪家。其他人一顿议论之后,各人意见仍不同。汪帆最后问施男,你最怀念吃什么?

怀念的?多了去了,没有最。不过最痛恨的倒是有一家,施男想起大董烤鸭店。

三年前吧,桌上施男正在对鸭子进行皮分离,蓝狄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施男,我可能毕业后,就留在日本了。

那是个四月,蓝狄东大快毕业,而施男在国内已经换了三个工作了。那时还迟迟不能把自己定位,是为了谁?

“咱吃烤鸭去吧”,施男对汪帆说,“就团结湖大董好了。”

席间,众人照旧过去每年聚会的程序:先浅谈在桌不在桌的各人现状,再缅怀高中那段过去,最后醉倒于杯杯不相让的情谊。

施男照例大多就是安静地听安静地吃,在听到男生红着脸高歌当年勇的时候,也跟着栽进回忆里笑。

那时候男生们出去吃饭唱歌打游戏打扑克打台球,总会带着施男。她只管吃和唱,其他都不会,所以带她其实不起什么作用,可是就一定会被带着,像带着个宠物,末了也一定会被安全送回家他们才放心。她并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女朋友,可这成了惯例,也没有人去说为什么。

不过这些人里,从来没有蓝狄。

往往被异追捧的人,反倒遭同孤立。尽管众人对他的状况的关心,不亚于球赛结果。

这不谈现状的这一段,张淼就说了起来,“唉,听说蓝狄最近也回来了,你们谁见着他了么。”

施男卷好的饼差点散掉,默不作声等人接茬儿。

汤贝贝说,“嗯对回来了,我前天在东方碰见他了,跟一丫头吃饭呢。”

施男忍不住问,“他回来干什么?”说完把饼整个一口塞进嘴里,嘟着嘴嚼,也不管看起来跟她的形象多不相配,并非想借此掩饰什么。

她不怕别人起疑,从来大家都以为她跟他们一样,跟他没什么大交情。

“好像回北京了,日本那边派他常驻国内了。具体我没问太多,不过他倒是没怎么变。对了,和他一起的那姑娘,看着像高中生啊,唉你们说他不会勾引未成年少女吧。”

张淼接道,“蓝狄有资本,成年未成年的那是都要往他身上倒贴的,不奇怪。”

施男仍在嚼,却接上一句“他有啥资本,不就是张脸!”,说完差点噎着。

汪帆见状赶忙拍拍她背,施男道谢。

张淼说“唉施男,你也别这么说,不要见人家长得好看就认定是小白脸。如果说蓝狄当年是高低年级全体女生注意的对象可以归因于外形好的话,这现在人家名牌大学知名公司高级管理,抛开外表,单这点就多少姑娘送上门来了。”

施男揪着不放,“对,他还净挑未成年的。”话里有赌气的意味,不过好在大家听不出来她的重点,反倒觉得她就是认定小白脸。

高原说,“哎呦,咱们的小豹子在国外呆了几年,子一点没变,脾气也一点没磨掉,看来没吃什么苦头。施男啊,你爱憎分明也罢,可你非要这么直么?以后回国可要吃亏啊。还有啊,大姑娘了,别再像以前那样不拘束了啊,吃要有吃相,嚼东西的时候别嚷嚷。”那些男生那时候叫施男小豹子,了解施男的人都会说,恰如其分。

施男听罢高原一席话,想反驳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口喘气,高原笑得更开心了,“施男,今天你来时,本来吓我一跳,窈窕淑女啊。我这顿饭一直想找机会探探你,哈哈哈,你本没变。”

汤贝贝虽也在笑,却赶忙开启了下一个话题,“男男,去年我家金少的《如果。爱》,你在那边没看过吧?唉巨好看。我知道城东有家影院这两周放,明儿怎么样?”

张淼说,“唉那个我也想看呢,我也去。”

高原也赶着劲儿来,“哎呦,我也没看。”

汤贝贝和施男不约而同望向汪帆,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看过。不过我陪,我陪,你们说吧,几点哪。”

下午这顿算完了,回到家,爸妈招待了亲戚来。饭间阿姨不忘妈妈的嘱咐,对施男说,“男男啊,在外有男朋友可要及时向家里汇报啊。”

施男说,“小姨,没呢,有还能不告诉你。第二个告诉我妈,第一个准告诉你。可确实没有。”

小姨又道,“那以前的同学呢?”

施男夹了块老爸最拿手的清蒸鲈鱼,“什么同学啊?”

小姨说,“就是那个蓝什么啊,就是总给你打国际长途那个。”

施男讶了讶,“什么总啊,不就打过一次么。”

“可不止一次呢,你问你妈。”

“噢他啊,是啊,施男,这几年也打过好多次呢,问我你的地址电话,我没告诉他。有一次你不是说你们没什么关系么,所以你回来我也没特别记得告诉你。”

“哦,没关系。他确实不是我男朋友。哎呀,我真的没男朋友。”施男总算把这个话题搪塞了过去,想起了多年前妈妈接的那个他打来的电话。

她记得那次是多么地意外,从没想过他会从那边打过来,径直打到施男家里。施男在洗澡,叫妈妈告诉他等一下,妈妈就开始盘问起来,姓名,年龄,关系,现在在哪里,学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蓝狄也不含糊,问什么答什么,坦白得很,不温不火,他一贯作风。待施男放下电话妈妈进来问,什么关系?这么老远打给你,不是一般的老同学吧?!施男说,真的是一般同学,可能他电话卡快到期吧,就随便打的。施男没有说谎,那次电话里,蓝狄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跟信里一样;即便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不是照样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尽管那就是她想要的。现在的她觉得,他或许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跟她说。

信。对,信。刚上大学那几年,施男和蓝狄一直通信,用纸用笔,信封邮票。

吃过饭亲戚离开,施男回到屋子里,拉开写字台最底层抽屉,拿出一个致的糕点盒,是蓝狄有次日本回来带给她的。盒子很大,可里边的糕点不多,施男接过来的时候感觉很奇怪,空荡荡的盒子,却没有任何被压过的迹象,他是怎么带过来的?难不成一路手里拿着的。施男看不懂那上面的日文,应该不只是糕点名字而已。不过施男无心研究,她向来讨厌极了日本,日文,日本人。只是盒子真好看,吃完也没有扔掉。

可那年那天从大董回来,施男把那几年的信都放在了里面,放在抽屉的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看。

直到今天。

他回来了呢,不再走了。身边也有女伴了,施男想,这盒子里的东西,扔掉前再看最后一次吧。

静夜的单簧管

施男打开盒子,里边的信,按时间顺序放好的。

抽屉从来不锁,如果妈妈看到信里的内容,是不会把它们想成情书的,没有任何甜言蜜语,所以施男大胆地放在那里。

它们本就不是情书。

它们也不是那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分享任何秘密的好朋友间的信件。

只是看似很普通的朋友之间的可有可无的不咸不淡的近况通报。

可既然可有可无,为什么当时两个人都执著地不间断?

或许写信是她的嗜好,但绝不是他的。

施男按顺序拿起,第一张是个字条,不是信。

那是她保留的唯一一张高中时的他的字条。

展开,上面写着一句他课上从读者抄来的话:

“爱情里最痛苦的事,是不能够同时发生。”

施男不是没有想过这张字条有没有暗示,但她更愿意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给她分享的一句真理罢了。

夜,静谧得让人只想沉沦;回忆如单簧管,由不得她说不,尖锐起奏,带着施男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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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名字要有关四月?

因为他们生于四月,熟络于四月,沦陷于四月,离别于四月,再见于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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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别女。之所以名男,是因为父母盼了个男孩子的。

施男小时候是个过分活泼的女孩子,比如在幼儿园里趁老师不在的时候,自己充当老师教育其他小朋友;比如跟男孩子一起比赛翻墙爬树,年年夏天腿上必定伤痕累累,必定要裹纱布。

本想在其上学前改男成楠的父母,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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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高考前的那个四月,施男几乎没和同班的蓝狄讲过话。

他们坐得很远,彼此的朋友圈子也没有交集。

哦不,施男有圈子,可是蓝狄似乎本没有,从没见他和谁特别熟过,也很少参与男生的运动。

可作为旁观者,施男也不觉得奇怪,蓝狄那“不真实”的形象,就不适合和一群男生满身臭汗回到教室。

那个四月,高考渐进,大家心态浮躁,要好的同学间反倒开始起摩擦。施男典型白羊女,首当其冲,只因旧同桌解题时晃桌子,便与之吵了个不可开交。

结果便是,老师裁决,调换座位。

于是施男在这个四月,被安排坐到了蓝狄的前面。

那里,施男和蓝狄正式说嗨。

施男后来回忆,其实此前也不真的是没说过话,有次新年班会,蓝狄负责拍照,他把洗好的照片分给同学,给施男时,他轻轻说了句,照片里你真好看。

说得那么轻,轻得让施男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抬眼看蓝狄时,他的目光正离开,嘴角的牵动正在复原。

可一转念,“照片里好看”的意思就是“照片外不好看”,这么一想,施男马上告诉自己赶紧忘了那句话。后来也真的就差不多忘了。

北京的四月,乍暖还寒,可白日呆在屋子里享受阳光却不必碰触凉风的感觉,实在让人眉目开朗。施男的地理新坐标是个宝地,第三排,前边有学委答疑,右边有同桌隔开过道与喧闹,左边窗外鸟语花香,后边是刚进高中施男就在其他女生指点下知道了的蓝狄。一个学生的名字能在众生间广为传播,大多是因为成绩太出色;而一个男生的名字能在女生间广为传播,原因不言而喻吧。

愉快地听课,哼着歌做题,课间吃零食,中午吃盒饭,施男太喜欢这个窝了,懒得尽可能少地活动。树挪死人挪活,施男觉得之前的浮躁忽然都没了。

而且,仍然可以继续远距离欣赏----汪帆。

对,施男也有暗恋的人,汪帆。

施男表面子开,可实际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仔仔细细的。也许是骄傲,怕一旦失面子,不敢表白,宁可矜持。施男可以天天中午和男生们一起去吃饭,可以因为和男生走得太近而被老师叫去谈话却仍然不当回事儿,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帮男生整理衣服,却不敢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任何表示。从前是,后来也一直是。

对施男来说,蓝狄的美感太大众,高瘦白皙,刀削的鼻,薄的唇;印象中极少言语,施男想他本就是在装深沉罢了;成绩中上,不爱运动。

而汪帆,施男喜欢的汪帆,同样骨感同样白皙,只是没有蓝狄高,没有蓝狄细致的脸庞;汪帆也安静,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孤僻感,令施男想拯救他;汪帆打篮球,汪帆学习很优秀。施男与汪帆坐同线公车,放学的时候,他们会在车上故意绕开其他同学站一起,这点小默契,是施男一直心有汪帆的动力。

汪帆与蓝狄,其实有着相似的大框,他们都不合群。可是先入为主,认识蓝狄时,他就是个施男最不屑的大众情人了;而认识汪帆时,施男觉得他注定该被自己拯救的。

施男真是满意自己的新坐标。

她和蓝狄开始说话,开始一起做题,开始讨论些课外的东西,开始传纸条。

每次蓝狄叫她施男,她便习惯后靠,左偏头----渐渐地,这成了她不假思索的动作。

她甚至不需要回头,只需左偏脑袋,看向窗外的明媚,左耳边便传来蓝狄的声音,柔得让施男几乎心旌荡漾。

不得不承认,蓝狄有好听的音线,非常对得起他的外形。

施男的坐姿开始也习惯左后偏,那左后方由窗外和蓝狄构成的田地,如噪杂班级里的世外桃源。

慢慢地施男还发现,蓝狄并不是她以为的一具漂亮空壳。他有细腻的神经,有敏感的心,他常常把喜欢的文章折页脚留给施男看,施男每每读完,在为文章叫好的同时,也越来越了解蓝狄。

施男几乎有点徘徊了。

那是高中最后的三个月,每个人都拼得昏天昏地,神经格外敏感脆弱。

而汪帆也不再和同学们一起出现在公车站,改家车接送。

这天晚课前的休息时间,施男和汤贝贝从外面吃完冰回来。本想告诉蓝狄那道题该选C,却见蓝狄不在座位。

他很抢眼,她想不看见都不行:蓝狄正在班花班长赵蓓蓓的座位旁,虽然拿着一本习题集,可两人脸上都笑意盈盈。

施男印象里不记得蓝狄对哪个女生笑过,瞟了一眼继续往座位走,心里却顿时想马上出去再吃一支甜冰。甜食会让人消除不开心。

可她终究只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趴到桌子上,趴得很无助,下巴顶着腕子,对着物理卷子,死盯着一道老师说是白白送分型的选择题,盯了半天也写不上答案。

施男对自己说,你垂头丧气个什么劲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且不说他们笑得开不开心,他跟谁笑跟你施男有什么关系?

正骂着,左耳忽然预感到温热气息的逼近,还没反应过来,蓝狄那低沉却柔软,还略带笑意的声音已经直直地穿透施男的耳膜:

“生气了?”

美错

施男似乎没什么一技之长,非要找出一个,那就是----装蒜。

她非常能装,自欺其人地装。

此刻她心里本来是讶异的,她本来在琢磨的是,我的郁闷表现得很明显么?他怎么会注意到我进来了我看见他们了我不高兴了?

可是她面容刻意地平静,竟然可以没事儿似的偏头一笑:“没啊,我在想题呢。”

蓝狄似乎本没思考施男的答案,直接绕过桌子在施男同桌的位子坐下,把题集往施男下巴旁一撂,桌子撑着右胳膊肘,手托着脸庞,目光坦然地进施男的眼睛,“刚才你不在,就去问她了。”

这个角度,除了施男,谁也看不见他的脸。

施男恨啊恨,恨自己没出息。那么那么郁闷才积攒起来的一点恨意,被他一句话,都化解了。

可是我们的施男会装蒜,这是她的看家本领。她多年以后依旧可以在一个非常要面子的大男人对她表白后,仍若无其事地当作没听见,继续跟他演好朋友那出戏,让人恨得牙痒。

她避过他的目光,看向习题集,笑嘻嘻地回道,“那你没问出答案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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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赵蓓蓓,花儿一朵,成绩也好,施男认为她就该是男生爱慕的典型。

现在看来,蓝狄也这个口味。

自从这次事件以后,施男认定了蓝狄也可以对其他女生很不错,不只自己。

本来有点摇摆的小心思,被彻底归为自己的错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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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渐渐临近,天气渐渐闷热,学校照顾高三的情绪,不要求穿厚厚的校服了。

施男拿出从前只能在暑假穿的网球裙,五六条,白的淡蓝的深蓝的。

小女孩儿,总是爱美的,纵使在那些个绷紧了弦的日子里,施男却因为可以穿着它们上学而有小小喜悦,六条正好一天一换。

施男有细细的腿,尽管膝盖处伤痕累累,她知道自己穿短裙还是好看的。她想让自己好看。

她其实想的不过是汪帆。

汪帆似乎并不因日子的渐近而紧张,照样争分夺秒地抢时间打篮球。

施男一方面暗地里赞许他的从容,另一方面却依旧和其他男生们一起行动,依旧把身后的蓝狄当桃源。

这天课间施男在走廊和汤贝贝趴窗台看场,阳光洒在脸上,施男被照耀得美滋滋的。一帮男生打球喧闹着回来,从她们身边经过时却都悄无了声息,施男觉得有点怪却想不出哪里怪,最后高原走过时,凑在施男跟前小声说了一句,“小豹子,咳。。。。裙子短了点。”

施男一讶,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施男那时候的小心心,是绝对单纯的。

不过好戏还在后头。

这时候班主任也往教室走,路过施男停下来,“施男,虽说现在学校不要求穿校服了,可是也不表示什么都可以穿啊。你裙子太短,影响大家学习,明天换了吧啊。”

施男“嗯”了算回答,可是自己就想不明白,自己穿短裙,怎么能影响大家学习?

满脑子为什么地走进教室,坐下回头就问,“蓝狄,为什么我穿短裙会影响大家学习?”

蓝狄抬起头看了看她,似乎不用思考就很明白她没头脑的这一问的缘由,“老师终于跟你谈话了啊。”

“你怎么知道是她说的?”施男在那一刻甚至怀疑刚才班主任是蓝狄变的。

“明天别再穿了。”轻轻的一句,说完他低头继续写题,本不想给施男解释什么。

见他这样,施男几乎又以为自己听觉出问题了,他刚才说话了么?如果没有,施男明明看见他的嘴角在动。

于是施男第二天换了过膝盖的黑色连身长裙,小白帆布鞋,老师似乎很满意她的听话,只不过同学见了她就喊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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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课上小组讨论,施男,同桌,蓝狄和蓝狄同桌张浩四人,简简讨论完便开始闲扯。

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生日,施男问蓝狄,你哪天?

蓝狄说四月六,施男睁大眼睛,哎呀,跟我差不多。心里却在想,蓝狄可一点都不像白羊座的人,他做什么都不慌不忙,再急的事也从从容容甚至有点于己无关的样子,本没有白羊的冲动。敏感该学文,施男不明白蓝狄当初为啥选了理。白羊是火相的星座,可是他像水,像大海,幽蓝无际,波澜不惊。

蓝狄说你十六吧,施男又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蓝狄叹口气,无奈地从书桌里拿出上次施男跟他借过的某杂志,翻到“测测你的生日数字能量”那页,让施男自己看。

果不然,某人在页脚写下了自己出生年月日以计算。

张浩问施男想报哪个学校,施男想了想,说,北外或二外吧,学学小语种。

蓝狄却突然没来由接了一句,汪帆报北大。

施男心下一惊,眼睛惊惶地望向他,蓝狄也不避讳地迎向她。

他的目光明明看起来很平静,施男却看出了研判的意味,好像要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什么答案。

心里快速地回忆加肯定,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那他理应也不会从任何人那里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巧合还是。。。他眼里的那抹揭露?

装蒜,这个时刻要装蒜,我们施男的看家本领。

她撇开这茬儿立马改问蓝狄,你呢?你报哪?

蓝狄不说话,右手转着笔,好像也在思考,却又好像本不在想这个问题,执意不回答。

好半天,还是不说话。

还没等施男开口催,下课铃响了。蓝狄腾地站起来,离开座位出了教室。

施男一哼,说说自己要考哪也不耽误上厕所啊~~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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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体检。

因为不用上课,大家难得放松,尽管只有半天,都活跃得不行。

量身高体重三围时,因为要脱上衣的缘故,男女生要分开。老师安排了女生先进,男生在外面排队等。

施男不知怎的被挤在了最后,门在身后被合上了,统统开始脱,只剩内裤。

她偷偷看了几个平时波涛汹涌的女生的部,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心里叹了口气,还伴有一点纳闷。

叹气是明明大家中午都吃一样的盒饭,可自己的还是没她们大;纳闷的是,这个不应该遗传么?自己为啥没传到妈妈那样的呢。

就在施男百思不得其解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校医大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这里的女生检查完待会直接去测视力”

施男刹时大脑缺氧,甚至来不及传信号给双手去遮住重点部位:此时门开了不说,本来还可以有第二道屏风作用的薄薄的门帘也飘起来,让站在门口的施男的上一秒还被责备的前,被门外第一个男生一览无余。

施男只知道用力咽气来化解尴尬,脖子上的筋一突一突地,和那个男生对视着,两人都明显被怔住了。

男生反应快,下一秒已拽住门帘,以防身后更多男生看到;施男大脑也开始通氧,在他拽住门帘以后也快速地关上了门。

那一刻仿佛很久,但一切其实发生得很快,没有其他男生看到,甚至室内的女生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施男关上门,才发觉到脸烫烫的。

那个男生是蓝狄。

约定

我一直认为施男有时候大脑好像在短路。在这个关头,她心里竟然有点庆幸:幸好看到自己的不是汪帆。

施男想,我要继续发育下去,如果我有天真的成汪帆的女朋友了,那时候一定比现在大吧。

施男站上秤,听到工作阿姨喊:“165,42”,然后下一个阿姨拿软尺量,“79,56,83。这孩子,你妈都给你吃什么?营养不良似的啊。”

施男脸红着走开,赶紧去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刻意低了眼,直到蓝狄的白色贝壳头消失以后,才抬起头去。

那天之后,蓝狄和施男虽然都没再提体检时的意外,却突然不太说话了。

蓝狄几乎不再主动叫施男,施男更不会主动回头。

施男暗自想,怪不得电视上说女人还是挺好,连没成年的男生,都会因为这个疏落自己。

不过这个自卑并没影响施男多久。

高考越来越近,这天老师终于发了志愿表,详细说明了填报法之后,让大家晚上回家与家长商量好填好第二天交上来。

晚自习快放学时,施男突然感觉到后背有指尖碰触叫唤她。

施男想,不会是他,可能幻觉。

隔了一会儿,又一下。

施男心里笑哈哈,哼,蓝狄小朋友,熬不住了吧,认输了吧。

左转过脑袋,蓝狄依旧低低的声音,“给你的”。

施男转过身子,看到他手里一张折成叉字状的纸条。施男故意不着急接,拼了命忍住笑,假装迷惘地看着蓝狄,挑衅他的面子,就想等他开口。

可接下来蓝狄的话既打击到了她,也让她的迷惘由假变真:“不是我。。。是汪帆给你的。”

怪不得,施男心底有点小失落,可是很快便被汪帆这个名字掩过。

汪帆?她从来没和汪帆玩过纸条的把戏,没和汪帆做过任何和其他男生死党可以做的事。因为在乎,所以放不开。

可汪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她纸条?汪帆坐在右边的右边那一组,和蓝狄同排,大概是这样传过来的。

施男慢慢打开纸条,生怕错过一个字。

读罢,又读了一遍。

然后重新拿了张纸,匆匆写了个“嗯”上去,转身交给张浩,让他回传给汪帆,避开了蓝狄。

她的眼角看得到蓝狄,他好像本不搭理这些,在写他的卷子。

转回身,祈祷赶紧打铃。果然没多久,放学铃响了。

施男简单地收拾书包,逃似的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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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过饭,施男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纸条。

是做梦么?不是。刚才吃饭时让妈妈捏过自己的脸,疼呢。

汪帆的纸条,短短的几句,句句如烟花,在她心里释放:

“施男,

我怕来不及。

我喜欢你。

我报北大。

但愿你不会报外省的院校。”

汪帆也喜欢自己,汪帆也喜欢自己,汪帆也喜欢自己。

施男又咬咬嘴唇,更加确定了,不是做梦。

她拿出纸写道“我报北外”,想想又捏成团扔了。她决定亲自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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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开课前,大家似乎都到得很早,议论纷纷,无非互相询问志愿。

施男也和周围窃窃着,其实,她很想知道蓝狄报哪里。

正想问,张浩喊道,“蓝狄你疯了,第一志愿报清华建筑系,第二第三志愿空白?!哎你知不知道建筑系分数很高啊?”

施男听到连忙转身看蓝狄,惊愕地看他,“蓝狄你”

蓝狄的成绩,如果超常发挥,或许可以去清华,但不会是高难系;可如果正常甚至失常发挥,那就没戏了。他竟然不填写二三志愿,施男突然伸出手,了蓝狄脑门。

他显然因她的举动顿了一下,继而嘴角轻扬,脱口一句,“不怕汪帆看到啊。”

施男眼里流露出遮不住的惊诧,眼前的蓝狄好可怕,他怎么好像知道一切?可随即她就傻傻一笑,假装听不懂他那句,假装惊诧的只是蓝狄的志愿,“你怎么想的啊?”

蓝狄又是淡淡的不说话,垂下眼摆明了不想理睬她。

施男吃了闭门羹,脸红红地转回自己的桌子,心里懊恼怎么跟他开了口,早知这么不给面子,不问了。

不久,身后又有手指碰。

蓝狄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得去日本读大学。我只需要高中的毕业证和高考成绩”。

原来如此,施男回复,“没听你说过啊”。

蓝狄回复,“没差别吧”。

施男不太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心想怎么没差别啊,把不把我当朋友啊,可终究没有问。

她不想深究这个,此刻她的神舒畅,还沉浸在昨天因汪帆而喜悦的情绪中。

下课施男在走廊碰到汪帆,嘴角因汪帆略带羞涩的表情而上扬,近了跟他说,“我报北外。”

汪帆也笑了,“考完试我打电话给你。”

“嗯”,施男不多说,蹦进教室,刚坐下,蓝狄说,“笑这么开心,他约你了?”

施男这次没法继续装蒜了,她以慢镜头似的节奏转过身,直接给蓝狄一道深思的目光。不说话,就那么看。

蓝狄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看着施男,全身唯一在动的,是手里熟练转着的笔。

两个人就那么对看,一方在拷问,一方沉默却昂头以对。

直到上课铃响起来。

施男双重心情复杂交织。一方面因为汪帆的告白而激动,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蓝狄的知秘而心慌。

可她为什么要心慌?当事人都摊牌了,她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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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三天结束,施男感觉自己发挥正常,心里还安。如期接到汪帆电话,约她翌日去日坛公园。

施男诧异,男女约会有去日坛的么?

见到汪帆,淡蓝色的衣裤,施男却隐隐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才最适合淡蓝。

施男晃晃脑袋,想把那个影子甩出去。有没搞错,今天是人生头等大事之一,第一次和喜欢的男生约会,怎么可以想到另外一个人。

汪帆第一句话开门见山,“施男,奇怪我为什么约这里是么?”

“嗯。”

“因为我是在这里喜欢上你。”

施男想了想,“那次班级活动?”,和他同时出现在这里,就只有那一次了。

“嗯。”

“我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

“女生跳绳,你摔跤撞了腿,出了血,我心想你准哭,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做,继续跳。”

施男红了脸,低下了头,半晌冒出一句,“小时候摔惯了。”

“虽然我猜错了,可是施男,”汪帆说着,拉起施男的手,“你知道么,你像朵坚强的小野花,我从没被女生这样撼到过。”

施男的手心直冒汗,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牵手,心里是高兴的,嘴上不依不饶,“可是男生们不是喜欢玫瑰或百合么?”

汪帆笑,“你怎么知道自己将来不是玫瑰?”

将爱

施男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在回忆汪帆的话,笑意盈盈掩不住,妈妈问,“怎么了?提前发榜了么?”

“嗯,我做梦发榜了。”

“得了吧,赶紧把饭吃完。哦对了,下午有个男同学来电话找你,叫什么di的。”

“蓝狄?”

“对对,我告诉他你去日坛公园了。”

“天啊妈啊,你告诉他我去那干吗啊?”

“哎呀随口说的,怎么?你去公园接头儿啊,保密不成?!”

“对,就是去接头儿,这下你把机密暴露了。”

施男吃完饭,琢磨着回电话给蓝狄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她不高兴让蓝狄知道她和汪帆约会的事情。

“蓝狄,我施男。我妈说你来过电话?”

“嗯。你去日坛了?”

果然会问,“嗯。。。去走走。”

“自己么?”

“。。。。。。”,下了决心般地,施男轻声“嗯”了一下,这让谎言听起来不那么刺耳。

“施男。。。。。”

“嗯?”

“为什么要跟我撒谎?”问题令人窘迫,声音却波澜不惊,好像早料到了她会这样答。

“嗯。。。。。。?”一次又一次地被蓝狄识破,施男开始笃定他一定某天在自己肚子里放了蛔虫。

“能给我个理由么?”

“。。。。。。”沉默了半晌,“你怎么知道?”

蓝狄不回答。

隔着电话,施男已经窘得够呛,拿着话筒,只知道呼吸。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最后还是开了口,“算了,没什么事儿,就是下午想起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直到妈妈进来拿东西,施男才意识到自蓝狄挂掉电话之后,自己一直拿着话筒发呆没挪地方,妈妈临走扔下一句,你这一脸落寞相,好像失恋似的。

失恋???我不是刚和心仪已久的人开始谈恋爱么?我应该天天高兴啊,我凭什么被他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搅得乱七八糟?!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就凭他长得美他就可以这样随便搅和别人么??

匆匆拨了重播键,蓝狄刚低低一声“喂?”,施男就用尽力气大喊:“蓝狄,你莫名其妙!!”然后赶在蓝狄说话前狠狠地扣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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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继续情窦初开,和汪帆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放风筝溜公园吃夜市,含情脉脉情意绵绵,总之和一般小情侣没两样。

还有初吻。

那个晚上,施男和汪帆在王府井小吃街狂吃饱了出来,汪帆突然定步看着施男笑,施男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到笑点,便问他笑什么。汪帆用手指蹭了蹭她的鼻尖,原来是羊串酱沾到了那里,施男的脸像立马被人刷了两垛红晕,“可爱”,汪帆边说边伸手擦掉了它,手指却没移开。他止了笑,眼睛突然变得明亮。施男望着那双藏着星星的眼,似乎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开始禀住呼吸,等待。。。。。他的手指转移到她的下巴,托起它,在施男闭眼的同时,低下头吻了上去。

闷热的北京的八月夜晚,人来人往的步行大街正中,少男和少女的唇第一次碰触,没有辗转,没有厮磨,甜蜜却游荡于全身细胞。

施男去汪帆家玩过几次,在东四环外一个著名的别墅区,可奇怪的是施男每次去,不管早晚都没人,诺大的房子似乎只有汪帆自己住。有次施男忍不住问了,汪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把自己绻在沙发里,开了口,“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吧,我爸开始自己做生意。那个年代下海的人你也知道,想不赚钱都难。可是渐渐地他很少回家了,我妈就跟我说我爸很忙。我那时候不懂事,真的以为他很忙,但我好多次看到我妈偷偷抹眼泪,慢慢长大了我也明白了,他是在外面有女人。现在算算,应该好多年了,可能孩子也不小了吧。”

施男听得心一揪,终于了解了为什么她总在他身上看到孤僻的光环,忍不住坐到汪帆身边,握住他的手。

“后来我妈不知怎么想开了,反正至少她不缺钱,她也和一个男人好上了。可是上学那会儿她一直瞒着我,还是每天都在家照顾我,其实我是知道的。上个月考完试,她才跟我说,现在她也常不回家了。”

“你看施男,这就是我家,表面光鲜,其实支离破碎”,汪帆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会看不起我么?”

施男没想到他会这样想,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看不起你,又不是你的错”,接着语气一转,“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当爹当妈,给你家庭的温暖,抚慰你幼小受创的心灵哎呀哎呀,我错了汪帆,别痒我了,哈哈我错了我不说了”汪帆挠她的痒,终于止住了她的关怀论。

不过自从汪帆敞开心告诉了施男家里的事,两人似乎更亲密了。

施男太瘦,很难买到合适的内衣,所以夏天几乎天天穿裙子,要部多层面料的那种,这样就不用穿内衣也不会凸点。明明正当盛夏,秋冬新装却已经陆续上架,施男赶紧趁夏装还没撤柜拉着汪帆去崇光扫货。逛了几层,施男自己没什么中意的,倒是看到一件灰色渐变色到黑色的衬衫,似乎很适合汪帆。

“汪帆,你试试这件。”

他走出试衣间后,施男拍手,“我就知道肯定好看”,嗯,这才是汪帆的颜色:成熟凌厉,她的汪帆天生有管理者的气质。

施男付了钱,汪帆不依,“哪有女人帮男人付钱的!”两个十八岁的孩子,自称男人女人-_-||

“好好好,我知道您汪大男人要面子---咱俩改天去国贸,我挑,让你付个够~~”施男笑着从货员手里接过纸袋。

“现在就去。”

“什么啊,汪帆,你可别真来劲啊。女朋友给男朋友买件衣服多正常啊,别跟我来大男人那一套!!”

汪帆抿抿嘴,“我其实就是想看你穿着我给你买的衣服。。。。我看着高兴嘛。。。”

“还不承认,你这就是大男子思想!!”

话虽这么说,其实施男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也不再推托,随汪帆去了国贸。一圈儿下来,两人最后在Burberry看好一件连衣裙,白色棉质裙身,细吊带,部符合施男的要求---多层做工,腰身收得很好,裙摆镶了一圈儿这个牌子的经典格纹布。施男试出来,汪帆看了立马拍板就这件,施男自己也还满意,一是因为在国贸里面,Burberry“相对”便宜;二是十八岁的年纪,自然不会穿太成熟高级的东西,这条满合适的。

施男给汪帆买衬衫花了五百块,汪帆给施男买裙子花了五千。衣服买完施男越想越不对劲儿,“汪帆,你答应我,就这一次,以后别这么破费了,我知道你家优越,你花钱没概念,可是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汪帆愣了愣,“你是我女朋友,我给你买东西有什么不对。”

施男还想说下去,他把她打断,“施男,我想带你回家见见我妈行么?”

这个问题还真把施男打断了,完全打断了。虽然和汪帆甜蜜蜜了一个多月,可施男还远远没想过见家长这一步。这才哪到哪啊,施男想,见家长就是结婚的上一步吧,可他们起码要大学毕业才可能考虑结婚吧“阿姨不是最近都不在家么?”

施男真的没准备好马上跨入这一步,可是立即觉得自己的借口太明显,便直说了,“汪帆,我不是不想见你妈,只是只是这太快了吧?!”

汪帆也不逼她,“行,你不愿意就再说吧,只是我妈这几天刚好回家。”

见他不坚持,施男眉头终于开了,“汪帆,咱俩日子长着呢,不急哈。”

汪帆也笑了。

这样的日子接着流过。

一段时间过后,施男发觉最初的狂热兴奋渐渐褪了,可想想又自以为爱情就是这样了。

成绩终于发布,开始下录取通知。大家都正常发挥,施男北外欧语系,汪帆北大应用经济学,而蓝狄如愿以偿地从清华建筑系落榜。

施男本想问候下蓝狄,自从上次摔电话两人就没再联系,气早消了。却又忽然记起来蓝狄父亲是驻日的参赞,所以他去那边读书也是算是家庭团聚吧,那他落榜该是高兴的,他本来就没想考的算了。

暗涌

暑假快结束,大学开学前,同学作最后的聚会,去麦乐迪K歌。施男不知为什么对此有点莫名的期待。

她知道这种感觉,以前每天上学路上都会有这样,因为知道可以见到汪帆。

那现在怎么还有?成了习惯改不掉了么?

这个疑问在聚会集合时得到了答案,她的目光不由她控制地穿过男生群,直直落到了蓝狄身上。

没想到,数日不见,竟然对他有挂念。

蓝狄穿了淡蓝色的翻领恤和白裤子,瘦高的身形把衣服穿得真是好看。很少有男生会穿白裤子,太易脏。施男心里骂,真能装大葱,穿得这么浅淡,当自己白马王子呢,而脑海里却浮现起汪帆那天在日坛的淡蓝色,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蓝狄更适合。可是汪帆就是汪帆,自己的汪帆更适合黑灰色,汪帆是注定要成为成功男人的,哼。

蓝狄也穿过其他人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身边的汪帆,然后就别过了头。

班级租了最大的房间,同学们三三俩俩分别与要好的人凑一起坐。汪帆走过来拉了施男的手,施男本想挣脱一下,不想这么快就被同学们知道他俩在恋爱,可是眼睛一转,就看到了蓝狄和赵蓓蓓坐在一起,赵蓓蓓说着什么,蓝狄一脸笑意。施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觉得口有点堵,心一横,就没有挣脱汪帆的手。其实灯光很暗,别人也看不到。

可偏偏,施男这伙人正好坐到了蓝狄和赵蓓蓓的旁边。

施男暗暗叫苦,脸上给了赵蓓蓓一个货真价实的假笑,没和蓝狄打招呼。蓝狄好像也不在乎,低头靠在沙发里,长腿支着胳膊,弓着腰,似乎在找歌。可是施男知道他明明知道自己过来这边了。

施男猜他大概还在生她那天吼电话的气呢。想到这次聚会过后,大家各奔东西,也许自己就只能这样和蓝狄连再见都不说就不再见了。

可是,这也并不代表自己就会主动结束冷战跟他说话。

离别在即,大家的悲伤情绪很high,甚至开始喝酒,燕京一瓶一瓶地开,屏幕前接力赛似的一首接一首,一人接一人。很多平时不熟的同学,没想到却有好嗓子。

施男这桌也喝了不少,施男酒量差,刚一瓶就开始有点晕,张淼和汤贝贝还接着给她倒,汪帆替她喝。施男去翻歌本,点了王菲的《烟》,有点拉丁感觉的调调,慵懒,非常适合施男的猫科嗓音,尤其在有点点醉的状态下。

歌词里好像没有自己想对汪帆表达的什么,可说不清为什么偏偏点了这个,反正施男看到它的时候就决定,就它了。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味道

让我忍不住把你燃烧

把周围的人都赶跑 对我也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戒不掉

戒不掉花非花的情调心瘾叫我无处可逃

戒不掉雾非雾的线条梦想颠倒

梦幻还是闻到泡影还是看到”

最后一个字唱毕,施男顿觉自己似乎唱得不自觉过分投入了,不像戒烟,反倒似要戒人。戒谁?她可没想过要戒掉她的汪帆。可哪来的情绪?

大家隆重鼓掌,纷纷赞她演绎得好。

施男下台时脚步已经有点不稳,手臂却被下一个上来唱歌的人稳稳地扶住,施男一顿,看到了淡蓝色的衣服和白裤子。

她故意不想抬头,挣脱着想走,臂上的手却不松开。他背对着大家,此处灯光也暗,台下其实看不到什么,可她不想在此时跟他对着干,只好对上他的眼,这么久以后又一次正视他。他的目光里,像是有些东西在闪烁,有些话要诉说。

屏幕上显示歌名《温柔》,蓝狄的声音缓缓传来,少了原唱的犷,他用自己一贯的温柔,把它演绎得波澜不惊: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著我

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

如果冷该怎么渡过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 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藏著什么我从来都不懂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 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 为什么我的心

那爱情的绮丽总是在孤单里

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大家开始高喊吹哨。这个人不只有清高的外表,还有迷死人的歌声,简直偶像型选手。

施男表面在享受座位上一伙人对她刚才的歌唱表彰,实际上在听蓝狄唱歌。他的歌声如他平日话语,温柔而有力,低沉却醉人。

歌词更是让她乱,句句不落地入耳,心怦怦怦地跳。以至多年以后当这首歌被改成对唱版的谢谢你的温柔时,被施男牢牢放在MP3里。

施男甩了甩头,忽然对汪帆说她要去厕所,没等他应声就起身去了屋外。

走廊一样闹,没有可以清静的地方,最后只得真的往WC走,她只想走得远远的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歌。好在WC更前面的安全出口楼梯间,声音终于没了。这里一般没人,所有人都用电梯上下楼的。施男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也不管自己穿的是裙子,把头埋在膝盖里,想要平息自己。

她告诉自己,你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他这种大众情人式的男生施男你最不屑了,你不是喜欢上他了,你只是没听过这种嗓音的男生唱歌罢了;而且他的歌也不是对你唱的,你别自作多情了,搞不好是赵蓓蓓,搞不好就本没意义随便唱的。

不知道自我教育了多久,施男忽然觉得有人走近。一抬头,撞上了刚才台上那张脸。刚想琢磨该说什么,对方已经先开了口,“汪帆没告诉你女孩子不能穿着裙子这样坐在楼梯上么。”内容揶揄,语气却平淡。

施男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位置,意识到刚从对面过来的蓝狄,该是已经看到了什么。尴尬,脸红,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蓝狄也没再说什么,就在她身边坐下。

两个人好久都不说话。

施男想,不管怎样,是自己那天吼了他,便开了口,“那天电话里,不好意思,我情绪过头了”

蓝狄忽然转过头来看她,“那天我去日坛找你了,看见你的时候,你不是一个人,所以没叫你。”

“哦”原来如此。他看到了自己和汪帆。

又是一阵沉默。施男不知道该说什么,下巴抵着膝盖,不断咬着嘴唇,脸仍然因酒而泛红。

“别咬了,再咬就破了。”

“嗯?”施男转过脸,不解蓝狄的意思,却看见他的眼里似乎泛着火苗,还没等她看清楚,火苗已经逼近,然后两片薄却热的唇,压了上来。

蓝狄一只手握杯一般地掐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着。

他没喝酒,嘴里是清甜的,施男懊恼自己干嘛要喝,她的味道一定差极了。

施男没有做任何抵抗,她本抵抗不了,不管是身体还是意志。她的口齿甚至没有象征地闭合一下以示拒绝,相反的,两人都恨不得把对方吃进嘴里似的。施男绝对配合地微张着,吸吮着,跟他的一同辗转着。

她觉得自己快融化了,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微力地支在台阶上撑着自己,仰着的头被他的手托得很舒服,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舌和唇上。

她惊讶自己跟汪帆接吻时竟然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才是接吻么?全身酥软无力,只想被对方的舌头挑逗下去,交战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蓝狄终于离开了她的唇,手仍握着她的后颈,紧紧地看着她,像在酝酿要说的话。

施男有点醒了,自问,我怎么在享受跟他接吻?我怎么能背叛汪帆跟他接吻?我怎么竟然没有拒绝,而在配合他接吻!不能这样,不是这样的,大众情人果然连接吻都有一套,连我都栽进去了。

必须先他一步开口,施男使尽了全身力气轻浮一笑,“技术不错嘛,亲过多少个练出来的啊?”

蓝狄的脸本还沉浸在刚才动情的红润中,听到施男这话,立即青绿了起来。

思量了许久,他像是决心了不跟她战斗,压抑着怒,淡淡地沙哑道,“第一次。”

施男心里讶异了一下,还有些自己不明了的欣喜,本想假意地嘲讽,却怎么也伪装不了了,只得低了头,又开始咬嘴唇。

又许久,蓝狄脸上恢复了平静,问她,“你和汪帆在一起高兴么?”

“嗯。高兴。”施男反地脱口而出,其实都没过脑子。

真的有那么高兴么?在一起了才知道,俗话是真理,距离产生美。

“嗯。那就好。”好什么,你很希望我和他很好么?

可说出来的却是,“我该回去了。你呢?”

“你自己先回吧,这么久,汪帆该出来找你了。我不回去了,直接回家。”

“这怎么行,你怎么能把人家单独丢在那?”

“谁?”

“赵蓓蓓啊!”刚刚还和她有说有笑坐一起,这会儿就把人家这么撂那了,真没风度。

蓝狄却忽然笑了,笑得似乎很高兴,“她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想什么呢!”

施男脸又红了,转身就走。

开安全门的瞬间,听到背后的蓝狄边下楼边说,“她妈和我妈是好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而已,没别的。”

不安

施男果然在WC门口遇见汪帆。“你去哪了?等你半天,我刚想找汤贝进去找你。”

“哦,我有点晕,去楼梯醒醒。”

“好点了么?没好就在在外边再呆会儿,你脸还红着呢。”

施男这才想起自己的脸为什么红,这一想,更红了。

施□本没心思回去听大家乱吼了,心里乱着呢,跟汪帆说要回家。汪帆以为她不舒服便说好,要送她,施男要他留下来和同学继续,说反正离家不远打车很快,他没坚持,要她到家给他来电话。自从和施男在一起后,一直独来独往的汪帆便和与她相熟的几个人也常在一起玩了。施男对此很满意,从前他连个朋友都没有。

出了门口,几辆刚到的出租车立即被招走了,她本抢不过,没她的份儿。目光随着出租车远去,她看到了马路对面行人道上蓝狄的背影。瘦高的身形,低着头,迈着散乱的步子。施男站着看。

不多会儿,蓝狄突然意识到有人在背后看他似的,竟然远远地回了一下头,看向门口这边。

霓虹闪烁下,他看见了站着的她。他立即调转了方向跑了过来。

施男在那一刻竟然高兴的不得了,虽然脸上还是那副提防中的小兽的表情。

到了她跟前,他说,“你也出来了。”声音有淡淡的喜悦。

“嗯。我头晕,想回家。”说完施男就后悔了:他不是汪帆。汪帆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可是他知道,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头晕,他就是她“头晕”的始作俑者。

好在他似乎没仔细琢磨她的话,反倒问,“汪帆不送你?!”

“我没要他送。”

“那我送你。”

“不要了。我又不是小孩儿。”

蓝狄不理她的话,和她一起等。

好不容易来了一辆,他刚拉她过去,司机就下来说,“不拉客,我来接人的。”

“想走路么?”蓝狄问她。

“嗯?”

“走着回去吧。吹吹风可以醒酒,现在天也不凉,不会感冒。”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施男确定他没看见,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她在举杯时,正好看见蓝狄的背影,和赵蓓蓓正对着她的灿烂的脸。

蓝狄眼里闪过一抹羞涩,扭过头盯着地面,顿了顿,终于说,“尝到的。”

施男骂自己,怎么这么白目!

最笨的补救办法,赶紧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去日本?”

“9月底吧,去了要先学一年语言。”

“那边有你爸照顾你,应该没问题,不会辛苦。”

“嗯,我妈也过去。”

“哦?”

“嗯,她本早该和我爸一起的,考虑到我,才没有。我本不想去日本,可他们要我高中毕业就去那边读大学,这样她也能和我爸团圆了。”

“你自己留在国内上学其实未尝不可。大学里一大半都是外省来的。这么大了,自己能活了。”施男说着说着,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很希望他留下。

“我本来是想的”声音突然顿住,不再往下说。

“??”施男看向他。

“不说这个了。”

“拉倒。”你不说,我还不听咧~~

小别扭后,尴尬的沉默,两人默默地走。

施男受不了,决定打破。“你好象黑了点。”

“嗯,晒的,这个假期我一直学车呢。”

“怪不得。你现在就考证么?不会太早?我想我起码也要大学快毕业才考。”

“你不用学。汪帆会就行了。”后半句淡淡地,他的声音带着点她本没察觉的涩。

“嗯?”施男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了汪帆的名字。

“我说你不需要学开车,你学会怎么坐车就行。男人给你开。”

“不对,你刚才说的后半句不是这个,你提到汪帆,我听见了。汪帆什么?”

“汪帆,应该可以给你好的生活。”清淡的声音,酸涩的语调,蓝狄费了好半天说出口。

这话反倒把施男逗笑了,“蓝狄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一副老年人思维了啊,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因为谁可以给谁好的生活!”施男说完等着蓝狄下句,不过他没接茬儿,好像在思考她的话。

笑过以后,她突然把那个开车男人的影子想成了蓝狄。

这是怎么回事?她甩甩脑袋。

“干吗晃脑袋?头还疼么?要不我现在截辆车?”

“没事儿,我不疼。”施男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蓝狄,那你是不是以后就不回来了?”

蓝狄听了忽然站住,对着施男,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希望我回来么?”字字清晰,施男想装听错都不行。

他立住的身体在施男脚下投出一道拉长的影子,连着她的,两只头影在地面上顶在了一起,她下意识分开它们,抬起头。

月光下,少年半暗半明。明的那半,清白的脸忧郁着动人,眼睛映着繁星,淡蓝的肩头顶着路灯的光;暗的那半,施男完全看不清。哪一半才是真正的蓝狄?明的那半铮铮摆在眼前,她却觉得暗藏的那半才是他,叫施男迷失在那片漆黑里。

希望么?她能说什么?她还在因刚才的吻而乱,本没时间好好理清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要急着离开那里。他不该这个时候就这样问她。

“当然希望啊,今天这样的聚会以后每年都会有吧,你可不能缺席啊。”都说过了,装蒜是施男的看家本领。

脸色淡了下去,眼睛黯了下去,肩头的反光随着他的移动,也消失空中。他不说话地走,好像身边没有人。

施男突然感到心里抽痛。第一次,第一次知道抽痛的感觉。自欺其人的结果么?“好吧,其实我自己想跟你保持联系,行了吧。”

蓝狄转头看她,嘴角掩不住得意,却一脸认真,“那我以后写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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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施男在床上翻来覆去,仍然睡不着。

施男记得她进了屋子就径直去窗口,看见蓝狄还在楼下,他等到楼道灯灭了才走。修长的影子渐渐远去,她还不愿意把眼转开。

心里乱极了,因为那个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感觉的吻,天旋地转,书上都是这么形容的吧,真贴切。

可是跟汪帆吻了这么多次,怎么都没这么晕过?他技术不行?

可如果是技术问题的话,那不是蓝狄的初吻么?

那竟然是他的初吻!给了自己

他吻得那么认真,那么细致,那么动情。

她能不乱么?

施男啊施男,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中意多年的人已经成了你男朋友了,你怎么还能被另一个人随便就搞得心慌了起来呢?你喜欢的不是他啊。

那他呢?他喜欢我么?施男不禁问自己,突然发现很想知道答案。

吻完他好像想说什么,却被自己抢先了,那会是表白么?

彻夜无眠。

翌日清早便接到汪帆的电话,“施男,你怎么昨晚到家没给我电话?急死我了,想打给你又怕吵醒你爸妈,不打又怕你出事。”那时候施男没手机,实际上那年没几个人有手机。

施男拍自己的头,“汪帆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当然忘了,昨晚脑子里本没空隙装这些。

“你没事就好。以后别这样了。”

“嗯。”

放下电话,施男开始内疚,开始自责。狠狠告诉自己,施男,你是汪帆的女朋友,别心有别念,不许水杨花!!!

推翻

“为什么给我这个?”

“找你容易。”汪帆送给施男一个Nokia。汪帆因为那夜没等到施男电话,坚持要给她。施男不要,当时手机尚不普及。

“你知道束手无策的滋味么,下次我得疯了。施男你别跟我犟,当我是谁?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不会再有下次了。”施男低头,似是自言自语。

施男坚持不要。一条裙子已经让她后悔一个月了,可别再多个出来。

“那我都买了,放着没人用多浪费啊。”

“退了吧。”

汪帆不是爱磨叽的人,说了两次还不成就罢,没第三次,拿回家扔到了一边。

八月将末,两人在汪帆家吃冰淇淋看电影,施男嫌空气不流通,叫他关了空调去开落地窗。

风倒是通了,只是吹进来的都是热风,仍旧叫人汗流浃背。

两人干脆脱了衣服,汪帆只穿了短裤,光着上身;施男换上了汪帆的一件T恤,长度正好到她的大腿儿。

回到沙发上,靠在了一起,不多久施男觉得挨着她的汪帆的体温,有升高趋势。

她转头想他的手臂,却碰上汪帆灼热的眼。

他开始像平时一样地吻她,只是这次,手上也多了动作。

他的手指轻触施男光滑细致的腿,转而改为摩挲,她小挣扎了一下,最终没有推拒。

她想像平时一样去享受这个吻,却发现自己竟然怎么也无法沉醉。汪帆那棱角分明却又刚中带柔的脸,近在咫尺,本应如此熟悉,可她脑海中频频闪过的却是楼梯间里的那一幕,那个人:他闭眼时的样子,轻轻颤抖着托住她面庞的手,和自己的心悸。

汪帆的手开始上移,握了一下她纤细的腰肢,犹豫着继续向上,在她的前停下。

她穿着他的T恤,不薄不厚的棉质,使他刚好可以辨得到凸立的位置,捏了下去。

施男吃痛,在那刹惊醒。她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她猛地推开他,退到一旁喘着气,看着他。

被他推开的汪帆也喘着气,可是他并没有感到太意外。“施男,我们的年纪可以了。”

可以了?施男甚至从来没想到过这种事情。虽然已经18岁了,可她实际对那个事情仍然一知半解,学校的生理课几乎没有讲任何实质内容,她也没有兴趣去自己研究。她并不因什么道德感而排斥这个,只是没想过这么快就会发生。

“汪帆,我我没我现在我还没做好准备。”

施男缩在沙发角落,少女的脸不施粉黛,漆黑的零发散落在额角和双鬓,身体仍被他的T恤包裹着,细弱的胳膊抱着修长光滑的腿,汪帆看得有些出神儿,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诱惑。

好久,他终于平复了气息,说,“施男,抱歉。只是我想没有男生看到你现在这副姿态,会把持得住。”说罢,苦笑了一下。

“汪帆我我们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像推托不见他母亲的说辞一样,施男也如是推托了她和汪帆的“第一次”。

那以后施男没有再去汪帆的家,但两人并未疏离。只是施男发觉自己和汪帆接吻的时候,不再有从前的喜悦感。最近他每次亲她,她本就投入不了,只在敷衍。脑海中跳出来的,是楼梯间里蓝狄动情的脸。

八月真是令人烦躁,叫它赶紧过去吧,施男咒骂。

好在九月中旬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很快便沉浸到了即将进入大学校园的兴奋与喜悦。

不少北京的学生交了住宿费也不住校,不过施男家离学校不近,所以还是搬了行李去学校。宿舍里的女生天南海北,乍一相识,都还不错。

刚开学的两周就是军训。施男那身子板儿,头两天就晕倒了三次,本以为可以因此获得解放,谁知教官竟然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参加训练!!施男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苦。九月的北京,早晚虽凉,白天太阳的炙烤力度一点不次于炎夏。好不容易把两周熬过去了,原本就看似营养不良的施男又瘦了两圈儿。不只瘦,又黑又瘦。真成小猴儿了。

新同学们忙着做两件事,一是找社团,一是找男女朋友。没几天下来,系里就直接成了好几对儿,施男想想自己和汪帆的三年,不禁莞尔。是自己太保守,还是别人都太开放?至于社团,施男去了几个感兴趣的招收会,也不积极表现,一副你要我就要,不要就算的样子。最后竟然收到了舞蹈团的通知,施男心想,就我这样子,耍猴的舞会找我演猴吧?

快要正式上课前的那个周末,施男在家,接到蓝狄的电话。他要走了。

“嗯。我知道了。我不担心你在那边的生活,你把力气都用在学习上就行了。”虽然有个教育参赞父亲,蓝狄的日语基础几乎为零。

“恩,我知道。”他淡淡地答应,好像没放在心上,“施男,还能见一面么?”

施男就怕他说这个,他还就说了。

她现在依然无法面对他。她没法告诉他,军训两周那么疲累的夜里,她竟然还会梦见站在月光下的他。

“我恐怕没时间呢,蓝狄,我下周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心竟然又开始抽痛,第二次。

“。。。。。。”好久他没动静。

“。。。。。。”好久她也没动静。

静默的张力,透过电话线传递两端。

最终几乎在同一秒,两人同时开了口,“什么时候的飞机?”,她说;“周二早上10点的班机。”他说。

这天夜里,施男又失眠。漆黑的夜,眼前却不断浮现出那张漂亮的脸,少女漫画家的参考原型。

她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水咚咚咚喝下去,一抹嘴,告诉自己,那又怎样,我施男从来就不迷那些给做梦小女孩儿看的漫画。何况他要走了,都不知道将来回不回来。

这样反复想着,终于入睡。

周一,施男去跟班长请假。想了半天理由,最后告诉他表哥明天去日本,她得送。

“没必要吧?这可不是理由。”别说班长不够通融,连施男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差。

她低头努嘴,正要放弃。

“施男,不是表哥吧?”班长突然打趣到,“是去送男朋友吧?”

她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接话,完全没想到班长会这样联想~~

“你看你,不说实话。哎好吧,你去吧。我前个礼拜刚送我女朋友,哎,你的心情我明白。”

歪打正着,施男谢过后离开,心里莫名地奇妙。

第二天一早算好了时间,施男可不想早到。远远地就看到了蓝狄,在外国人穿梭不停的国际出发厅里仍然那么出众。他身旁的是他妈妈吧,容貌不算出众地美,仪态却非常端庄。还有几个人应该是亲戚,不过蓝狄心不在焉,而在四处地张望。

施男迟迟不过去,想拖到最后一分钟。

几次看见阿姨催他进去,他还坚持等,径自地望着。

她远远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就要离开了。

“离开”意味着,很久,甚至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心里不知怎的开始难受,开始痛。

可她仍旧不肯过去。她怕。怕自己无处宣泄的郁闷导致出格的举动。

禁不住阿姨再三催促,蓝狄转身往里走了,带着一脸落寞。

施男心一揪,终于迈了步子。她只有在最后一刻才敢过去的胆量,匆匆告别的胆量,一刻都不可以多逗留。

边线前,他最后一次回了头。

她来了。

她竟然更瘦了,还黑了,一身骨架倔强地撑着已经大了一码的白色连身裙,定在那里看着自己。

她给了他一个笑,就像他私藏的照片里那样的笑,难得不张牙舞爪的小豹子的笑。

他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开了,一直紧抿的薄唇对她弯出一个弧度,一直霾的眼底刮起春风,消失在边线后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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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从机场回到市内,没直接回北外,她去了北大找汪帆。

汪帆在宿舍楼下看见找他的人是她,很意外,问她。

施男什么不说,胳膊直接绕上他的脖子,上去就吻。来往男生全部哗然,她不管,使尽了力气吻。

汪帆回过神儿来以后也回吻她,她从没这么热情过!

可是突然她停了,眼里布满彷徨,看着汪帆,却又像没在看他,嘴里自顾自念叨着,“不行为什么不行??”说完就跑开了。

汪帆整个儿愣住。要不是旁人的笑声越来越大,他还反应不过来。

可等再跑上去追时,已不见她的踪影。

花事了

“满足指缝一时的无聊

变成脉膊跳动的倚靠

吻着你就忘了烦恼你变成烦恼

想不到想不到我戒不掉

戒不掉吻你没有必要 可又有什么更重要

戒不掉枉我自栩骄傲不拿着你就会烦躁

戒不掉灭了味觉就好可我的心没那么高

放下你假装拈花微笑问题在于

如何平伏心跳平伏我的心跳”

那天聚会上随便点的歌,现在回想起来真应景儿。

景山凉亭里,施男坐在横木上发呆。

从北大出来以后,她去找汤贝贝,见面就问,“如果你跟一个人接吻竟然比跟自己男朋友的感觉好,说明什么?”

“明摆着啊,还用问我?”说完汤贝贝才反应过来,“施男你你你。。。你和别人亲啦??”

“。。。。。。”施男垂头丧气。

“谁。。谁。。。谁谁谁?”汤贝贝结巴起来。

汪帆追出学校仍没见施男踪影,直接打车去了北外,中午都在寝室午休,他就在楼下等,好容易等到下午上课,跟着她们去了教学楼,施男没来上课。

他便又在外面等,等到下课,还没来。

一男生走过来,“我是班长,听说你找施男,她跟我请了今天上午的假,不过到现在也没回来。你是。。。?”

“你好,我是她男朋友,我叫汪帆,北大的。请问她说她请假干什么去了么?”

“说倒是说了,不过。。。”班长一脸狐疑看着汪帆,“你真是她男朋友?”

“真是。”汪帆着急,没时间纳闷。

“施男这丫头,竟然跟我撒谎说去送男朋友了。你在北大上学,她送什么送!下次再不上她当了!”班长跳脚走开,留下汪帆语塞。

“汤贝,是我,汪帆。施男在你那么?”

“汪帆我正想找你。她是来了一趟,没几句话就走了。你俩出什么事儿了?”

汪帆苦笑,“我要是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就不打给你了。她跟你说什么了么?”

“说了几句,”汤贝犹豫了一下,想起来自己结巴着问施男那人是谁,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汪帆的好,“不过无关紧要。我就是看她状态不太对,汪帆,你俩最近都在一起么?”

“俩礼拜没见了阿,这不开学都军训么。她今天中午跑来找我,结果。。。”汪帆自然不好意思坦白施男做了什么,“结果。。反正也没几句话就走了。她真没跟你说什么啊?”

“再等等她电话吧,她晚上应该就回去了。”

汪帆在施男宿舍楼下等,不时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未接电话。来往女生窃窃私语,因为自从下了课回来,再出去吃饭再回来,再出去洗澡再回来,再出去上晚自习,好几个来回了,门口那帅哥还没等到要等的人,而且一副你们看吧我不在乎的样子。

手机还是静悄悄,汪帆站累了,坐在台阶上。

刚坐下,一女生走近来,秀丽明媚的样子,微笑着,“你好,我叫张帆,施男的室友,你是他男朋友吧?”

汪帆等久了都快断弦了,听到她的名字一笑“真巧,我也叫帆,不过姓汪,是她男朋友没错儿。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是吧?”

“她没说,早上跟我们一起出的宿舍,不过她出校了,只告诉我们上午有点事儿不来上课。今天的几门课都是第一次见老师唉,她就缺课,老师还点名了呢。”张帆也是个北京孩子,施男在寝室里跟她话最多,倒不是因为都是本地的,而是她大方不忸怩,好相处。

“嗯。谢谢。”汪帆礼貌回复了下,却也不再多聊。张帆识趣离开。

他心想再等半小时,施男若还不回来,就打给她家里问。汪帆本不愿意惊动她父母。

结果没多久,手机响了。“喂,施男么?”迫不及待。

“汪帆,是我。”是她。

“施男你在哪啊?你去哪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么?你没事儿吧?。。。”汪帆一口气问。

“汪帆我没事儿。我在家呢。”

“怎么了施男,怎么突然回家了?还有你今天在我楼下。。。。”汪帆还没说完,施男打断他。

“汪帆,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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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分手?施男没说,汪帆不追问。现在她不说一定是不愿意说,过阵子总会跟他说的。

汪帆不愿意去设想所谓的可能,他清楚,事实上可能只有一个:他们既没吵架闹矛盾,也不存在所谓激情退却---才两个月而已。提分手,那肯定是她喜欢上别人了。

他冷静得很,再喜欢再爱,他仍然是汪帆。

呵,两个月啊,汪帆自嘲,自己的吸引力只有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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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狄不会想到,他离开的当天晚上,施男跟汪帆分了手。

施男也没想过要他知道。

她只想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汪帆。她再会装蒜,也知道蓝狄的吻带给她的异样意味着什么,知道最近梦里出现的是他而不是汪帆意味着什么,知道看见他离去的那刻,揪心揪肺的感觉意味着什么。找汤贝确认只是给自己下最后的决心。

问问自己,还喜欢汪帆么?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暗恋了将近三年,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她的汪帆,帅气的脸,从前那骄傲着孤僻的子,现在渐渐开朗,身上开始沾染阳光,成绩优异扣篮优异,专心致志的时候最惹她爱,他是典型的那种综合实力强的男生。而且幸运的是,他也那么喜欢自己。纸条上说,爱情里最痛苦的事,是不能够同时发生。可他们同时发生了啊,为什么还是要分开??

不知道那算不算背叛,施男对爱情里的这些概念不太清楚,只知道,虽然放不下,可是也欺骗不了。

所以她没法面对汪帆,没法再和他亲近。

所以只能分开。

第二天施男便回了校,完全没兴趣参与同学们有关校园大小事的讨论,她知道还没完,对汪帆,还得交待。

下午最后一节课完,施男同张帆一同走回寝室。

“施男昨天你男朋友来了,等你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呢。”

“噢?是么,”施男并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什么时候?昨天你不见了,他那么着急你呢。你们。。。谁提的分手?”

“原因不重要,谁提的也不重要,反正是分了,就昨天。”施男不想说太多,说来话太长,何况她现在哪有气力去翻一遍旧账。

施男没注意张帆微上扬的嘴角,只听到她问,“施男,你想清楚了么?”

“嗯。想了一下午,累死我了。”施男苦笑。

走到宿舍楼下,看见汪帆等在那里。张帆识趣先上楼,经过汪帆时和他打了个招呼,甜甜地笑。

汪帆只点了下头算回应,然后转向施男。

施男站定,垂眼,抿嘴,缓缓开口,“我知道我欠你一个原因。”

汪帆点点头,却问,“施男,你昨天去送人了?”

施男愕然,可并不逃避,“嗯。”

“据说还是你男朋友。”汪帆自嘲。

哦,原来是他碰见班长了,她释然。“就是个请假的借口。那个时候我的男朋友还是你。”

“现在是他了?”声音发涩。

“不是。谁都不是。我只是想对你诚实些。”施男深呼吸,鼓足勇气,一字一顿,“汪帆,我可能对别人动心了,可我仍然喜欢你。”

汪帆不语,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自己都猜中了,自然不会意外。

“我昨天想了一下午: 一个人会不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会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初恋,而且恋得越来越深。可就在他觉得还只是开始的时候,就被她掐断了。

“当然我最后也没想到答案。或许有的人不会,他们那类就叫做坚贞忠洁;有的人却会,像我,我们这类就叫做水杨花。”施男顿了一下,抬眼正视他,“汪帆,我也不愿意花力气去隐瞒。我了解你,不输你自己:继续在一起,先不说对你公不公平,你一定会心怀芥蒂。对我也一样是折磨----分手是唯一的办法。”

的确,与其她隐瞒,他宁可分手。施男经常说他大男子主义,何其对,他容不得自己女朋友心里有别人,尽管只是可能;容不得低三下四的感情,哪怕他再爱她。

汪帆不再说什么,只握住了她的手,向校门口走。她也不挣扎。

他的手还是一样的触感,只是,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去抹淡她对这双手的眷恋;有些人注定要出现,去破坏她的初恋。

如果世上的事能预知而避免,她希望当初没有和旧同桌吵架,没有调换座位,没有坐到那个人的前边。

开到荼靡

送走汪帆,施男想起舞蹈团今天有活动,可她哪有心情,便想去请假。

团长是个大三的学姐,跳民族舞的,听说是特招上来的。

施男站在一旁等她空暇,自从进门她就一直在和不同的人说话,没有空当。

施男在琢磨要不要示意她自己也在等她,刚在跟团长讨论团事的一个男生却过了来,伸手,并对施男笑笑,“沈玥。你好。”

一上来就自报名字?施男皱皱眉,这人面貌气质身形都不错,可惜太自信,自信到无礼,这样一句就想知道对方叫什么?

施男没有递过手,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只是回了个“你好”。

沈玥当然意识到了她的不友好,脸上有瞬时的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竟然还笑起来,“你找团长有事吧?我见你一直在这里等她没上空,她现在忙得不可开交。我是副团长,如果不是无关舞团的私事,那你也可以跟我说。”

这下轮到施男尴尬,原来他是好心。

“嗯我要请假。”

“请假?”沈玥眯起眼,明显在怀疑是否有人真敢在活动第一天就缺席,而且还亲自在临开场前来请假----那说明她没有重要到不行的事情。

“嗯。今天我没法参加活动了。”

“什么事?”

“心情不好。”

沈玥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心情不好,所以亲自来请假,给我们留下第一次活动就随意不参加的“好印象”?”一字一顿,像是强调给自己听。

“我不是随意,我实话实说而已,我在这儿呆着也是愣神儿。”

“可以知道原因么?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沈玥有了追究到底的兴致。

“刚和男朋友分手了。”施男不介意。

沈玥了然一笑,“明白了。”思量了一下,“好吧,我给你假。不过,仅此一次。下次活动是下周今天,一个星期的时间,够你恢复吧。”

施男看他,“你谈过恋爱么?”

沈玥彻底愣住,半晌,“什么意思?”

“如果这是你的经验我没想到一场恋爱只用一个星期就可以抹煞。”

“”沈玥卡住。

“我没经验,我不知道,我只是问问。”施男坦白。

“”

见他还不说话,施男说,“我可以走了吧?”

沈玥终于再开口,缓缓地,神色正经了许多,目光悠远,却没有看向她,“现在的快餐爱情,要忘记,一星期就够了。可有些感情要忘掉,一个星期不够,一年也不够,事实上,可能一辈子也不够。”

看来被说中要害了,可施男没时间陪他追忆他的往事,“团长,那我走了。”

“等等,名字。”

哦对,“欧语系施男。”

回到寝室,没人,很好。

在校门口,汪帆说,“施男,我不会说什么我等你之类的话,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她点头。

“但是,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我知道这样很俗,可我不想跟你失去联系。”

“汪帆,你已经不缺朋友了。我已经把你从影里拖了出来不是?”

汪帆伸手招了车,临上前留下一句,“可你现在又把我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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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张帆回来了。看见躺在床上发呆的施男,问她,“心情不好?”

施男苦笑,“能好么?”

“是他提的分手吧?”

“不是。”

“那是你?”

“嗯。”下午张帆问的时候没想告诉她,又问一次,施男觉得其实没什么可隐瞒。

“你提的分手,你还这么伤心?为什么要分手?”

“张帆,你谈过恋爱么?”施男反问她。

“呃”张帆语塞,想想,“算是吧。”

“你接过吻吧?”

没想到她问这么白的问题,张帆还在羞怯,施男抢先,“跟爱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小说里写的都是,眩晕迷醉,全身无力,呼吸不够用。。。。。”

“我问的是你。”

“没那么深刻,我和我的那个小朋友,蜻蜓点水而已,舌头都没伸。”说罢两人都笑了。

“你和汪帆呢?什么感觉?”张帆问的很小心。

施男却答得畅快,“不眩晕,不迷醉,全身有力,呼吸顺畅。”

“”张帆一副你别开玩笑的表情。

“所以我们分手了。”施男认真。

“听起来好像你不爱他。可当初为什么在一起?”

“我暗恋了他将近三年,后来知道原来他也喜欢我,所以就在一起了。”虽然说的云淡风清,施男知道自己不是没有留恋,三年的点滴不是轻易抹得掉的。可多年后施男再回忆起,不禁怀疑,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汪帆,还是那种暗恋的心跳感觉?

“可你们接吻你竟然没有那种感觉?”

“嗯。”其实施男想说,如果不是因为另一个人让她有了那种感觉,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她和汪帆的感觉不对。可终究没有说。

“施男,你真”

“什么?”

“真实,勇敢。怪不得他会喜欢你。”

施男想起汪帆曾说她像路边的小野花,也许吧,野花都是真实勇敢的,“我只是忠于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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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选的是荷兰语专业,其实没什么花花绿绿的浪漫原因,纯属是因为据说它是最接近英语的一种语言,想必学习来肯定比其他小语种容易。

可是现在后悔了。荷兰语数日耳曼语族,此类语言都有舌音r ,有的人天生会发,有的人练一辈子都发不出来。施男在练了好几个礼拜还没练出个头绪来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选错了专业。

这天课上,老师介绍荷兰概况,说到荷兰的国石是钻石。

施男心一动,突然想起有次蓝狄说,施男,你硬得像金刚石。

她说,说得好听点好不好,什么金刚的,要说钻石。再说四月的生日石本来就是钻石么,我硬也不奇怪吧。

那时她还不知道蓝狄也是四月的,现在想想,怪不得蓝狄当下就不说话了。

又想起他,心里一阵荡漾。

下了课,同学说有她一封信,施男奇怪,谁会给她写信?高中几个好朋友都在北京,有事儿直接电话。

接过来看,红蓝边儿的航空信封,日文字样的花邮票,字----是蓝狄的。

他来信了。

施男想起他的话,他要写信给她,还真写了。

心开始咚咚跳。

楼梯间里的场景又来袭,还有机场里他临走时,那别有深意的一笑。

他会写些什么?会对她有什么表白么?

如果没有那个吻,她当然就会当作老同学的问候信,直接就拆了。

可是,发生的种种,使得施男不得不这样徘徊猜想。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信纸是纯白的,没有任何花纹,白底蓝字:

“施男,

还好么?

喜欢你的大学生活么?

来东京快一个月了,我忙着适应这里的生活,忙着上语言课,忙着和爸妈拜访好多我不认识的人。

其实这以前我来过几次日本,每次都来东京,那时觉得新鲜有趣,可现在我却一点都不兴奋。

我不高兴,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觉得累。

如果当时可以选择不来这读书该多好。

。。。。。。。。。。

。。。。。。。

。。。。。

蓝狄”

信不算长,很平淡地报着他的近况,没有任何别的话语。

施男先前的小期待,转而成失落。

他的信,把她当成朋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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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给蓝狄回信是几天以后的事儿。

原因在于,她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来考虑要不要把她和汪帆分手的事情告诉蓝狄。

想来想去的结果是,不说。

因为如果这样说了,感觉好像在把自己强制推销给他。

才不要。

虽然因为他而和汪帆分了手,可施男并不是因为想过会和他在一起而分手的。

她只是太清楚地记得那个吻,被震撼到,痴醉了,忘不掉。

何况眼前的事实是,他在日本,他只是吻了她,没有进一步。信都那么平淡,好像从来没吻过。

也许,他没当真吧,他只是拿我练习吧。

施男这样想着,回了信,同样挑了素色的信纸,淡蓝,黑字,以完全好友的口气,倾诉着自己的种种,除了分手。

感觉像回到了自己的单行道,蓝狄和他的吻,如流星过客。

单行道

半个学期嗖地过去了,一转眼就迎来大学第一个寒假。

此前这期间施男一直在跟r舌音作斗争,还有荷兰语出名的难的词序,不过期末考试成绩还令人满意。施男从小到大一直语感不错,中学时英语几乎课下从来都不花时间,却一直是年级最高分,所以当初报了北外。

舞蹈团的活动,除了第一次,以后也没再缺席过。团里的不少成员都有过舞蹈或体育底子,可施男什么都没有,时常觉得别人都筋骨灵活,自己却肢体僵硬,不得伸展。

有次压腿,施男疼得叫了出来,沈玥过来帮她一点点压,才勉强到了合格的程度。

社团选了舞蹈团这件事儿,犹如她的专业一样,施男后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年底的校际新年晚会,舞蹈团总共两个节目,一个是团长带的民族舞,另一个是沈玥带的踢踏舞。施□本跳不了民族,分在踢踏舞里。

施男真是不适合跳舞,沈玥也这样说。

他说,“当初第一次面试时,我看你长胳膊长腿,细溜溜的,以为肯定适合跳舞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啥?”施男瞪眼。

沈玥可不怵她,继续说,“没想到你这骨头还不如我家楼下张老太太灵活。人家都奔七十的人了,打太极拳都能蹲得比你低。”

施男也不怒,人家说得对,有啥可反驳的。想起高中毕业前的体能测验,测体前屈,全班就两个人是负数,一个是班里最胖的,一个就是施男。

体育老师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施男啊,XXX(胖墩儿同学)是负数可以理解,你这么灵的身子骨,怎么也能是负数啊”

施男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使尽了力气连脚踝都够不到。回教室跟蓝狄抱怨,他怎么说的来着?不咸不淡的一句,“腿太长了。”

“你腿也长啊,你怎么不是负数?”施男不服气。

“我腿长胳膊也长,你胳膊太短。”

施男气鼓鼓地顺势拉来路过的女同学甲,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硬是要跟她比胳膊,还没分出胜负,就见蓝狄笑,虽然是抿着嘴的,可施男从来没看见他笑得那么灿烂过。

现在再想起他,施男刻意忽略心里的失意,刻意让自己平常心微笑面对,当他是好朋友。

他们的信依旧你来我往,依旧诉说着各自的开心不开心,烦恼不烦恼,仅此而已。

可是不间断。

下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学校组织篮球赛。女生自然是啦啦队。

施男其实对篮球不感兴趣,高中时班级有比赛都会看,完全是因为汪帆。说白了她就是去看人的。

现在没有人她想看,自然不感兴趣,更别说做什么啦啦队了。

可是班长动员她,说,“施男啊,你虽然远不是本校最漂亮的,可也算得进十佳了。你去给我们系啦啦队充值,肯定有好彩头。”

施男面不改色,“不去。”

班长变了个腔调,“施男,刚开学那次你骗假说送你男朋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这次就当我来追债了,你必须给我去。”

施男咬牙切齿,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就一场。”

系里的头一场比赛对的是法语系。班长要求啦啦队一律要和电视上一样,白T恤白短裙白鞋,总之看着要像一群莎拉波娃在舞动。

这样的衣服施男太多了,平时就是主打,高三被班主任勒令停穿后,施男更是对它们充满了惋惜和眷恋之情,上了大学加倍地穿。

站在场外,施男在想着练习过的动作,默念了一遍不知谁想出来的白痴口号,“欧语欧语,哦耶哦耶”。

这时身边经过一个男生,听到她的念叨,笑了出来。

施男抬头瞪眼,那男生冲她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这样喊,只会助长对方的士气。”

“?”

“听起来太没情绪,啦啦队的作用是要给场上队员打气,可你喊的听起来像派来拉后腿的。”

施男气结,打量打量他,长衣长裤,没穿球服,“说得好像你是上场打球的似的,别这儿瞎掰了,赶紧去给你们班加油吧。”

男生没再多嘴,走开了,走前撇下一个笑,那里面有等着瞧的意味。

开场了,施男按照安排的位置站定,定睛往场上看,结果看到刚那个男生脱下了长衣长裤,里面是篮球背心短裤,而且,站在对方的场上。

看到施男惊讶的表情,他投给她一个中奖似的笑。

场上清晰可见法语系整体实力不如欧语系,可刚才那个男生的个人技术非常好,这使得法语系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与欧语系不相上下的比分。

施男想起他说的话,突然来了情绪,用尽了力气喊,而且把练习时从来不上心的肢体动作整个儿步幅加大,犹如专业啦啦美少女一般的气势。

其他女生因她的转变也开始更加积极,场上欧语系队员也开始来劲儿,频频入球。

可是对方的队员,那个中奖似的男生,怎么也一副倍受激励的样子???难道他没听到喊的是欧语不是法语么?!

比赛愈近结束,欧语系依靠整体实力终于将比分拉开了些,直到哨响,全系沸腾,赢了。

施男临走前看了那男生一眼,本想示威,却见他坐在场地上,一边喘气,一边盯着自己看。

男生站起来走过来,白毛巾搭在脖子上,额前薄薄的头发被汗水侵湿,垂下来,“我叫叶枫。”

“我没问你叫什么。”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这么酸的名字,跟小说似的。

“你叫什么?”他仍问。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大的人了,本没必要搞这套孩子气,可施男想到先前的事情,此刻就是不愿意大方,就想搞忸怩。

施男不等他再说下句,就快步跟上张帆往回走了。

路上女生们叽喳,不过却不是因为系赢了,而竟然是关于那个男生。

“法语系那个前锋,真帅啊。”

“你们不知道吧,他外号流川枫,长得像,球技特,而且名字里也有个枫字。”

“他叫什么?”

“叶枫,这届新生里数一数二的校草。”

突然有人问,“施男,你怎么今天半场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情绪那么高昂?”

“是啊是啊,我在场下吓了一跳,施男你不知道,你整个儿一美少女战士!”

“施男你平时彩排时可从来没这样啊,没想到关键时刻出师大捷。”

施男慢悠悠,“我那是被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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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说到做到,任凭班长再如何劝说,后面几场比赛她都没再去。

这天又有比赛,施男自己在寝室里看书,听到楼下有人找她。

下楼左看右看,叶枫?是他么?可除了他,别人都不认识。

施男正准备转身问门卫,他已经走了过来,“别问了,是我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她警觉地逼问。

见她这样,叶枫更想逗她,“问你们班打球的男生啊,我就问,诶,你们班今天一直在拼了命‘哦耶’的那个女生是谁?”

施男满脸写了愤怒,想骂又不会骂,想打又觉得不合适,转身要走,被他拉住胳膊。

“开玩笑啦。”

“你放开。”

“你不生气我就放开。”快二十的人还玩撒娇这套?

施男上下打量他,才发觉他今天穿了白色衣裤,虽然是运动服,却倏地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总穿淡色,但从来不穿运动服。

施男顿时心一柔软,依了他。“好我不生气了。”

叶枫又露出一口白牙,“那跟我吃饭去。”

偿还

下面的故事估计大家都猜到了,叶枫同学自然是看上施男同学了,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

叶枫的确帅,但帅有很多种,他不是施男来电的那一种。

在叶枫还没表白前,施男也不避他,他找她的时候她有时间就应,吃饭,自习,陪他打球,社团活动

上了大学后施男几乎没交到几个好朋友,张帆经常回家不住校,所以有人频频来找她一起干点什么,施男反倒觉得高兴。

于是在外人眼里,两人已经俨然是一对儿了。

连张帆也问她,“施男,听说你最近和法语系那个流川枫走得很近?”

“嗯,关系还不错。”施男从来都懒得避嫌。高中时因为和几个男生称兄道弟,被班主任叫去,结果是问她,施男,你到底在和哪个好?哭笑不得。

“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想问我俩是不是谈着呢是吧?嗬嗬,没有。”

“可他们都说你俩热恋着呢。”

“嗯,我要是局外人,也会觉得看起来像。张帆,叶枫他不是我喜欢的型。”

“你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叶枫那收过多少女生情书你知道么?我发小和他一寝室的,他告诉我啊,他们屋每晚熄灯前的节目就是念叶枫今天收到的情书。”

施男对此不惊讶,自顾自往下说,“小时候《灌篮高手》特火那会儿,大家都喜欢流川枫,就我喜欢樱木花道。”

“吼,想告诉我你审美独特啊。”

“那你觉得汪帆怎样?”

施男问得一针见血,张帆防不胜防,眼里掠过不安,“不错,挺好的。其实我也不瞒你施男,我蛮喜欢他的。”算她说了实话。

“我高中时,班里也有个几乎被全校女生爱慕的男生,可我偏偏不喜欢他,喜欢汪帆。”

“刚开始的时候我甚至看不起他,觉得男生长了那样一张脸真是没出息,只能靠这个来吸引小女生。”

“那时候,他就是个流川枫吧,汪帆就是我喜欢的樱木。”

“可你最后还是跟樱木分手了。”张帆一语中的。

“何止如此。”施男自喃。

“??”

“没什么,走了,该上课了。”下半句终究只是憋在了心里:何止如此。恐怕最后,我还是会喜欢上流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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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枫把碗推给施男,“把你爱吃的牛腩都挑出来吧。”

“我碗里又不是没有,你吃你的,甭一副标准男朋友的姿态。”

叶枫趁势,“施男,你还没发现么?其实我就是一标准男朋友”

施男一听呛着了,“叶枫,我寝室一女孩儿不错,叫张帆,等我介绍给你,让你过足做标准男友的瘾。”

“别跟我装,我知道你听得懂。”

施男一张脸顿时严肃下来,擦擦嘴,放下筷子,声音倔强却轻得不真实,可叶枫分明还是听到了,“我不喜欢流川枫那一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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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四月来了,施男生日。不,准确地说,是施男和蓝狄的生日。

施男算好大概的日子,给蓝狄寄了张生日卡片。走了好多地方,才看到中意的,那是张蓝色大海的卡面,一片蔚蓝,平静得没有波澜,很远的海平面上有一点小帆船,飘摇着。施男看它第一眼就决定,就是它了。

施男生日的前一天,收到了蓝狄寄来的包裹,打开前施男跟自己猜,会是个什么,答案竟然是个绒毛玩具。

那是一只粉红豹,小豹子细长的四肢不安分的样子,张牙舞爪,比手大一点点,全身的豹纹呈粉红色。

还有一封信。

“施男,

我前几天路过一家玩具店,在橱窗里看见了它。

它瞪着眼睛,呲牙咧嘴地对着我,好像跟我有仇似的。

它那么像你。

生日快乐。

蓝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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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汪帆分手后,施男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是那次在国贸汪帆给她买的Burberry裙子。

裙子施男是喜欢的,可是现在分了手,裙子不便宜,施男觉得穿不得。

把裙子还回去是肯定不成了,穿过的还给他作什么。只有一个办法让自己以后穿得心安理得: 把钱给他,尽管知道汪帆大抵不会要。

施男的压岁钱没那么多,又是学生,好像能赚钱的办法只有打工了。

暑假将至,估计一个假期下来,加上压岁钱,能有五千了。

可她能打什么工?

施男给蓝狄写信时随意发了句牢骚,说自己要赚钱还钱,所以暑假要打工,可是不知道究竟该去当家教还是发传单还是做促销。

期末考终于完毕,大家归心似箭,施男考完最后一科,和叶枫各自留了个家里电话,就回家了。晚上意外地接到蓝狄的越洋电话。

当时施男正在洗澡,叫妈妈告诉他等一下,妈妈就开始盘问起来,姓名,年龄,关系,现在在哪里,学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蓝狄也不含糊,问什么答什么,坦白得很,不温不火,他一贯作风。

施男从没想过他会从日本打过来,匆匆洗好,从妈妈手里接过电话。

“蓝狄,我。”

“放假了?”

“嗯,今天刚考完。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有事儿?”

“收到你的信了。你干吗要去打工赚钱?要还谁钱?”蓝狄直截了当。

原来是问这个,施男纠结片刻,还是决定不说,“还同学。”

“你出什么事儿了么,施男?”

“没什么大事儿。蓝狄你别问了。”不让他问,其实是因为不想费力气扯谎。

蓝狄沉默片刻,“多少钱?”

施男没多想他的意图,自己估算着,“五千。我估计假期打工能赚两千吧,再加上压岁钱就够了。”

“你明天有时间么?”

“干嘛??”

“在家等电话。”

待施男放下电话妈妈进来问,什么关系?这么老远打给你,不是一般的老同学吧?!施男说,真的是一般同学,可能他电话卡快到期吧,就随便打的。

施男可没撒谎,蓝狄电话里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跟信里一样,两人像汇报各自战况似的。

第二天施男睡到中午,刚起床,电话响。

“喂?”

“你好,请问是施男么?”

“我是,您哪位?”

“我是蓝狄的姐姐,他有点东西要我转交给你,你下午方便出来么?”

麦当劳是个和陌生人见面的好地方,很噪杂,可以掩饰尴尬。

施男坐立不安,对面的所谓的蓝狄的姐姐,有点面熟,自从见面就对她笑,带着审视的笑。施男被盯得难受。

“我不知道蓝狄还有个姐姐的。”其实她当然知道可能是表姐,可总要说点什么吧。

“我是他表姐。”说完继续审视地笑。

施男败了,干脆低头喝昔。突然想起来面熟是因为那次在机场,她也在。

“这是五千块钱,蓝狄要我交给你的。”表姐终于进入正题。

晕,怪不得他昨天叫她今天等电话,“我不能要,您收回去吧。帮我谢谢他。”

“施男,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把它交到你手上。你若不要,可以以后再还给他。但今天请你就配合一下,让我好交差。”

施男笑笑,“不必以后了,今天您就拿回去吧。这肯定是他先从您这儿借的吧,我真不能收。您现在就收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折腾还来还去的了。”

“呵呵,我才不会帮他垫钱呢。钱是他的,走之前他把手头的现金和存折都给我保管了,放家里不安全不是。施男,你别让姐姐难交差,”说着把信封直接塞到施男手里,起身要走的样子,“我先走了,还有事儿呢。”

施男还来不及反应,表姐已经丢下“再见”,外加一句让施男不着头脑的话,“别看他长得好,其实什么经验都没有。”

施男回到家,对着钱发呆。

为了能与汪帆不拖不欠,却欠下了蓝狄。

没有蓝狄的电话号码,施男写信,“你姐姐把钱交给我了。你什么意思?!我需要钱自己可以赚,你拿来给我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钱?!”带着哀怨的质问。

这样问,或许可以让他说出心里话----如果他这么做是因为在乎自己的话。

两周后,施男收到回信,从此对蓝狄彻底死了心。

他信里写道,“人民币我留着也没用,这边花不上。”

情诫

这一年来施男一直没见过汪帆。打过两三个电话,两人都没有见面的勇气。施男怕见了他愧疚,汪帆怕见了她难过。

可钱最好还是当面给,施男约他出来,见面时汪帆面带欣喜。

但当她说明原委之后,他的脸色立即难堪下来。

钱他自然是推拒不要,施男干脆说,“汪帆,你就想我不快乐,就想我过不舒坦是吧?”

“说什么话呢你,当然不想。”

“几千块对你来说无所谓,可是我必须还给你,不然是我心病。”

听她这样说,汪帆终是收下了,却说,“施男,你这样与我划清界限,就不知道我也会难过的么?”

天气闷热到不行,施男极不愿出门,天天在家吹空调。出来一次不容易,所以干脆一次约俩。

和汪帆道再见,汪帆要送她,施男说不必,还约了别人。原地,等叶枫。

叶大人姗姗来迟,施男不给他好脸色,却见他从背后变出三枝玫瑰花,笑嘻嘻递给她。

施男皱眉,“这是干嘛?”

“道具。暑假都过去一半了,你才肯出来见我,我叶枫什么时候这么没面子过。你今天得装一天我女朋友,补偿。”还是嬉皮笑脸。

对着一脸孩子气,施男不忍心说不,反正自己清楚跟他没什么,反倒不怕,可以放开了胡闹。于是立马假扮娇媚状,情意绵绵收下花。

却不知,远处一直没走的汪帆,一切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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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汤贝贝时不时来施男家,这天咚咚咚敲门,说有爆炸新闻。

“咋了?走路看见梦中情人了?”

“施男施男,汪帆汪帆”

“汪帆什么啊?”

“汪帆他有女朋友了。”汤贝贝终于把气喘完了。

哦?说不意外是假的,施男正了神儿。

“而且,听说还是你们学校的。”

她学校他都没来过几次,这也能勾搭上?

“叫张帆,你认识么?”

能不认识么?“她是我室友。”

“啊???难道是你介绍他们认识的?”

施男侧头想想,“间接算是吧。”

“那你?”

“我我我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俩早没什么了。”

“心里一点不难受?”

难受没有,诧异倒是大大地,上次见面没听他提到,“他俩什么时候开始的?”施男打开冰箱,拿出冰淇淋递给她。

“应该就最近。还是张淼告诉我的呢,汪帆和他们玩的时候带着她去的。”

“其实我挺高兴的。”施男说。

“??”

“减轻我的罪恶感。”施男笑。

汤贝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我本来想拿你俩做正面教材,证明年少爱情的纯洁和持久,没想到才两个月。”

“或许别人的是,我俩例外而已----你下错注了。”施男脸上笑着,心里却想,谁不想要纯洁持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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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信件依旧往来不息。

同学们都知道施男有个在日本的同学,一直和她通信,每每给她信时都会说,施男,你的日本同学又来信了。

她们问起关于写信人,她只说是好朋友。

信又来了,施男在寝室拆信,没想到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被眼疾手快的室友拾去,“哇哇哇,这谁啊?极品极品,从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诶!”

“施男你故意误导大家:一直以为你这个好朋友是女生,原来是个男的!!!”

“施男你俩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好朋友么?那快介绍给我,你有叶枫就够了。”

“哎呀,这个比叶枫帅,施男怎么可能让给你?”

“那施男你留下这个,把叶枫给我。”

施男只一句“真的就是好朋友,没什么关系”挡回去,拿回照片,端看。

一样的他,一点没变。没胖没瘦,没黑没白。

蓝狄骨架大,但瘦,天生衣服架子。

依旧淡蓝色的上衣,把他的长腿展示极致的旧仔裤,还有那双高中一直穿的白色贝壳头。后来施男才知道,他是那种喜欢了什么就一直买相同的,不懂更换的人,所以看似旧,很可能只是新买了一样的罢了。

“在东京也不好好打扮打扮,不是亚洲潮流发源地么,干吗还一副不变应万变的样子。”施男嘴上嘟囔着,其实心里看他这副样子那么那么地顺眼。

张帆走过来,低声笑说,“看好朋友照片,需要端量这么久么?”

施男瞪个眼回去转移话题,“张帆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你和汪帆在一起,我怎么也有搭桥的功劳。赶紧的。”

张帆却忽然一脸落寞。

施男看出不对劲,拉着她去打水。出了寝室,才问,“怎么了?汪帆欺负你?”

张帆摇摇头,“我宁愿他欺负我。施男,我不傻,他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他。我也的确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我宁愿装傻。”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俩怎么好上的?”

“暑假的时候施男,其实我做了件坏事儿。我想坦白,可是你得先答应我,我说了以后不许不理我。”

施男半眯眼,“知道是坏事儿还敢说?”

“先答应我。”

敢坦白,就不会是太糟的事儿吧,“嗯,你说吧。”

“暑假有次我吃饭碰见他,他问我,是不是你有了新男友。他说他看见你们在一起了。听他描述,我知道那个人十有**是叶枫。我知道你俩没什么,可我告诉他,学校都在传你们在一起了嗯就是这样。”张帆声音越来越小。

原来如此。暑假她总共就和叶枫碰了一面,就是见汪帆的那天,那一定是被他看见了。所以短时间内,张帆成了他的女友。谜团解开。

她知道张帆是真心喜欢汪帆,即便用了小伎俩,有什么关系。她需要有人接替她去爱汪帆。

“张帆,我不怪你,其实你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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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流水赛跑,不分伯仲。明明才开学不久,转眼这又要期末考试了。

施男依旧摆不平她的发音问题,每次遇到带小舌音的单词,就犯憷,张不开嘴,以至于口语分数总是很低。

可好在笔试成绩总是很好。

寒假没开始几天,就快过年了,这年春节来得早,爸妈出去买东西,施男窝在家看碟,男女主角在狂吻时,电话铃响。

施男心想,谁这么会挑时候,“喂?”

“施男。”

施男愣了一会儿。名字被爸妈叫,被同学叫,被老师叫,可所有人里,叫得这么动听的,除了他还有谁。为了确认,施男又“喂?”了一声。

“施男,是我。”是蓝狄。

“嗯,听出来了。”该说什么?写信可以斟酌好了再下笔,电话里却容不得思考太久,只能靠废话来掩饰不安。

“我在北京呢。”

“出来好么?”

“我想见你。”

“施男,在听么?”

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嗯,在呢。”

“我在你家楼下呢。”

施男跑去窗台,他果然在楼下。忽然闪过那个夏夜,他送她回家的情景,她上楼以后,在这里看他离去。

“嗯,我看见了。你等我。”

蓝狄在楼下等,施男在楼上换衣服,总算在一堆不满意中挑出一个相对满意的组合,终于下了楼。

“这么久。”

“耍耍矜持。我们去哪?”

“后海吧。”

冬天湖面结冰时,后海其实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去处。可他们只记得春夏里微波粼粼的后海,到了才发现没想到这茬儿。

“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的吧?”真不知羞,哪有这样跟人要礼物的。

“不是耍矜持么?这么快就露馅了。”蓝狄轻笑,把东西给她。

那是个漂亮的大盒子,盒面似星空,幽黑地蓝,有金色的星星。还有些日文字,她当然看不懂。不知道里边装的什么,似乎很少很轻,施男接过来的时候感觉很奇怪,空荡荡的大盒子,却没有任何被压过的迹象,他是怎么带过来的?难不成一路手里拿着的?

“是什么?”

“日本传统糕点。”

施男作严肃状,“蓝狄,其实我对日本文化不感兴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爷爷当年参加过抗日的?我从小就讨厌日本。”

“”

“你这么远带给我,我当然收下。以后就不要了。”施男说的是实话,小时候一让爷爷讲故事,他就讲抗日的故事,把日本鬼子描绘得恶劣至极,不管是否夸张了,都在施男幼小的心灵上投下了影。

“”

“这上面写的这堆字什么意思?”

“”

“问你呢,蓝狄同学。”

“没什么意思,反正你不喜欢,不翻译也罢。”

见面才多久,又开始闹别扭。

施男有点后悔,大老远的带来礼物给她,还保持完好无损,够辛苦的,她还这么抢白人家。主动开口吧,“蓝狄,那个谢谢。”谢谢很小声。

“不必了。以后我不送你日本东西就是了。”声音难掩失落。

“我可以现在打开吃么?”

“随你便。”

施男没理会他的不悦,因为她在看到里面的糕点那刻,眼睛开始放光。糕点真叫致,晶莹剔透的蓝色椭圆状糕身,缀一点金,看上去仿佛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一般,星星还是用金箔做的。再倔,终究是女孩子,看到这样的东西,眼睛发亮,满心欢喜,“这糕点叫什么名字?”

“星願い。嗯就是向星星许愿的意思。”

“噢噢”,施男不深究,拿起一个,果然好吃。

“施男。”

“嗯?”

“你和汪帆还好么?”

施男不是没想过他会问,只是没想到问在这一刻。装作要将糕点细嚼慢咽下去再回话,其实她在利用这个时间思考。

终于咽下去,早晚要说的,那就现在说了吧,“蓝狄,我和汪帆分手了。”

蓝狄果然惊雷般看向她,等待下文。

“看什么?真分手了,骗你干嘛。”理直气壮是最佳的掩饰。

蓝狄想想,问,“是最近的事么?”

“不是很久了刚上大学就分了”很轻的声音,可他一字不落地听到。

蓝狄的脸上开始出现复杂的表情,先是喜悦,然后是疑惑,接着像悟出了什么,转怒,最后呈现出落寞。

良久,“为什么没告诉我?”

为什么没告诉你?如果你当时的信里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暗示,我就会告诉你了。可你的信那么平淡,仿佛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怎么告诉你?“我以为你不会想要知道。”

蓝狄开始沉默。施男开始后怕。两人一直走,寒风瑟瑟,吹到脸上觉得痛。

他终于又开口,“为什么分手?”

这次轮到她沉默。

她不说话,他站定了看她,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往前走,要她回答。

她避不开,“我喜欢上别人了。”

迷魂记

蓝狄从小到大,习惯了别人对他一直赞美:好看,乖,不调皮,虽不用功可成绩一直也不错,从不让忙碌的爸妈心。

他知道自己长得帅,可他觉得一个男人吸引女人不该靠外表-----尽管他的外表总是带给他女孩子们的追捧:她们找各种借口接近他,她们送他各样礼物,她们给他写情书,她们向他表白。

蓝狄在遇到施男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自卑。

他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

最初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那么瘦的女生,是不是营养不良?

直到那次在日坛公园的班级活动。

跳绳,她被绳子绊了一下,摔了一跤。膝盖上顿时擦破一大块,见了血。

她却没哭,也没停,好像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儿似的,继续跳。

他不明白,那么小那么瘦弱的身体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顽强?

从那天起,蓝狄开始留意她。

她子急,脾气躁,不高兴的时候就瞪眼呲牙,高兴的时候就蹦蹦跳跳。

她简直不像个女生,她要好的朋友竟然是班里的几个男生,和他们打成一片。

她难得静下来的时候,那么好看。班会上他抓拍过一张,照片洗出来,他心里竟然莫名地柔软。

可是。可是。

可是她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她喜欢的不是自己,是别人,是班里那个叫汪帆的男生,成绩很好的那个。

他是怎么知道的?当你留心观察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发现的。

有汪帆在场的篮球比赛,她都会去看。

而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和她说几句话,他习惯了不和女生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喜欢的人。

老天终于帮了他,就在他以为就要这样连话都不说就离别的时候,她和同桌吵了架。她坐到了他的前边,靠窗的座位,他们可以在窗户这边窃窃私语。他品着这个词,窃窃私语,多么贴切。

尽管只有三个月,可他已经很高兴。

即便不是秘密的话语,他们仍在左边悄悄地说;她看到他和赵蓓蓓说话,竟然是生气的,他心里开始发甜;他给她写纸条,“爱情里最痛苦的事,是不能够同时发生”,暗示她;其实他很早就知道她的生日,远早于她在他的杂志上算术之前。

可这些,并没有让她少喜欢汪帆一些。

那次讨论报考学校时,他试探地告诉她汪帆报北大,她果然反应强烈,他的猜测最终被证实。

本来想和她报一所学校的他,终于向逼他去日本已久的父母妥协,同意了去东大读书。

从来只是被女生爱慕的他,心里有了爱慕的她,她却把她的爱慕全数倾注给别人。

她一心一意地喜欢着汪帆,他心里那么酸。

他不知所措,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自卑。

夏天来了,她穿短裙。她不是有心诱惑,可每天数次站起坐下,细长的腿,总在他眼前晃。

晃得他心旌摇曳,全身燥热。

可他一想到别的男生也看得到这两条腿,就一股闷气在口。

他想叫她不要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幸好,班主任及时发了话。

她出现在他梦里,醒来床单上到处是浓稠的白色体。

更压抑的还在后头。

体检时,他看见了她的身子。

从此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守望麦田

蓝狄和施男的这个冬天在后海的见面,以不欢而散告终。

她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如果前一刻,她和汪帆的分手,虽没告诉他,可仍令他有点欣喜的话,那么这句“我喜欢上了别人”,便毫不留情地将他彻底打入了井底。

他给了她他的初吻,想对她表白,她却问她是他吻的第几个;他问她是否希望他回来,她却说不要他缺席同学聚会;他走前想最后见她一面,她却吝啬地多一点时间都不给他,在他进去时才赶到,只露个面。

他告诉自己他可以等,等他们分手。

得之他幸,不得他命。

若他不是幸运的那个,起码各方面都优异的汪帆,将来也应该会让她过的幸福。

他这样想着,执意要与她通信,生怕她忘了自己。

可他却从没想过,他们分了手,仍然轮不到他----她喜欢上了别人!!

她一次又一次打击着他,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光环都不闪亮了。

施男说完“我喜欢上了别人”后,蓝狄咬着牙,撇出一句,“水杨花。”

她气极,转身就要回家。他送,她说不必,他就强拉着她把她塞进出租车,一路沉默脸色差极护送她到家后,便离去。

施男满心委屈,他竟然说她水杨花。

难道他不知道那个别人就是他么?他有没有脑子?他难道不知道那个时候,除了他还能是谁搅乱了她!

他竟然说她水杨花。

或许他骂的对,跟汪帆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了心,还反被始作俑者骂水杨花。自作自受。

她被他强行送回家,却一路沉默,丢下再见便离去。

再没动静。

蓝狄彻夜不眠,天亮不起。日本虽不过春节,可爸妈是想家里意思一下的,他说他要回国一趟,爸妈问原因,他什么也没说。说什么?去看我喜欢的女孩子,去看她和男朋友过得好不好?她信里自然是从来不提汪帆的。他也不问,怕她回复说我们很好。

即便爸妈生气,自己还是跑回国来看她,却得到这样的讯息。他靠在床上,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四环外遥远的鞭声,手里拿的是她的照片,他拍的私藏的那张,她难得安静地伫着下巴,巴掌大的脸上是那对儿灵似的猫科动物眼儿。

那眼睛,时而叫嚣,时而沉静,时而警觉,时而懒散,动静皆勾魂。

即使她的这双眼里没有他,他仍旧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那次阿姨告诉他她在日坛,他立即去了,找了一大圈儿,看见她的同时也看见了汪帆。

他其实早该知道的,他们已经在一起,可是亲眼看见,心还是抽筋儿。

电话里她不说实话。她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他们在一起?

她摔电话,他们冷战。

他被折磨得要死,夜夜看见她的脸,在眼前晃,他想抓住使劲吻,却抓不到;还有她的身体,害他天天换床单。

他怕,怕就这样不辞而别。于是从小到大第一次,他主动找赵蓓蓓,建议她组织大家聚会。得逞。

终于再见到她,不再是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她,她的手被汪帆牵着,坐到了他的附近。他咬着牙,努力集中神看歌单。他没经历过爱,可是书上说真爱一个人,就该远远地看着她幸福,于是他点了那首《温柔》。

他投了感情唱,要唱给她听,可她却在一半时就出去了。他终于按耐不住,去找她,在楼梯间看见她,端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白裙子,白内裤。

他想要品尝她的嘴巴已经很久,他想,不管今后怎样,他要把初吻给她。

她果然很软很甜,即便喝了酒,他也不讨厌,他那么喜欢。

她的脖子那么细,握在手里的感觉那么好。

而真正让他喜悦的是,她没有拒绝,没有反抗,她甚至热情地回应着他,舌尖跟着他的缠绵

而现在,他日夜思念的她,喜欢上了第二个男人,依旧不是他。

蓝狄认命了。

即便这样,也没法放弃她,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甩在一边,继续等待。

不过是再等一次而已么。

蓝狄拿起电话,“施男,是我。”

“嗯。”她果然还在气,声音并不友好。

“对不起。”

“你有什么错?”不依不饶啊。

“我收回我的话。”

“哪句?”明知故问了又开始。

“你知道我说哪句。”

“”施男扯电话线,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你和他呃就是你喜欢上的那个,你们在一起了么?”他的声音僵硬的很。

施男哭笑不得,“没有。”

本来她还想加一句,因为那个人说我水杨花,可又一想,这不等同于表白了么,她才不。何况她早就觉悟到蓝狄对她没那意思了,表了也白表。

“没有?”

“嗯。”

“嗯。”他怎么这么幸灾乐祸的语气?

“嗯。”

“嗯。”还一次比一次强烈?

“行了啊,有完没完。”施男打破。

“那我回去继续给你写信。”语调变化也太明显了,施男隔着电话都知道蓝狄现在一脸高兴。

可是他高兴个什么劲儿?是怕我有了男朋友就没空给他写信了么?切~~~我施男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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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又来。

施男下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汪帆。

这是他和张帆在一起后,两人第一次再见。她不躲,笑吟吟上前,“汪帆。”

汪帆脸上也没尴尬,既然来了,就是做好了碰见她的准备。“好久不见,施男。”

“在等张帆吧。她洗衣服呢,快下来了。”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这时张帆下楼来,施男趁机告别,汪帆低着音,“施男,保重。”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决绝?

那以后不久,张帆开始彻底不住校,还叫寝室的人帮忙挡家里的电话。

她和汪帆在外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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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狄的最新信件比她估计的早了一周到,看看信封,总觉得有点别扭,瞅了半天终于发现,这封信不是从日本航空过来的,是本市寄的。

急忙拆开。

“施男,

这次信到的很快吧?

我爸回国办事儿,我让他直接带回去从市内寄给你。

我想这样你就能早点收到。

我接拍了一个广告,等片子出来我寄给你,当作今年的生日礼物。

蓝狄”

拍广告??

施男曾问过他,“你这样的在日本很稀有吧?有没有被找去拍广告做模特之类?”蓝狄的长相是完全可以和日本那几个著名男星相抗衡的那种水准,而且比他们还有优势,够高。

她本是开他玩笑的,没想到蓝狄答,“有,经常。可我都没答应。”

施男当时就夸他,“好样的。咱不给小日本儿做这个。”

可这怎么没多久的事儿,他就忘了呢?

还没等施男回信质问,包裹真就随着生日一起来了,里面是广告的光碟。

蓝狄略解说了下,说是个漫画的电视推介短片,找真人出演几个镜头,是讲两个男孩子的爱情故事的(其实就是现在的耽美哈)。

施男把光盘放进机器。以前就知道他有那种漫画男的气质,可真在屏幕里看到,她仍旧是被震撼了一下。说实话,他比漫画男好看,平面的怎么能和生动的比。

漫画名《恋爱至难》,怎么这么绕口,大概就是爱得很难很辛苦的意思吧?

室友们也过来围观,吵嚷着说施男他下次回国你一定要带他来我们宿舍。

这时突然有人发现,“诶,你们看,英文名字竟然有个Shinan,好巧啊。”

施男这才注意到英文名,不大,坠在恋爱至难四个字下面,“Renai Shinan”,应该就是那四个字的日语发音吧。

“恋爱至难”原来日语是读成“恋爱施男”的(日本人把R发成L音)啊,真有意思。

(ps各位看官都看出来蓝狄的意思了吧?可咱们的施男神经那个大条啊,愣是以为就是巧合。)

施男提笔回信,告诉他收到礼物,片子拍得不错,表扬了两句之后就开始批评教育:“以后再给小日本儿拍东西,咱俩绝交。”

然后某天

回忆真折磨人。施男看陈年旧信看得有些累了,还没看完就已经神经疲惫,便关了灯躺下了。

睡着前,心里一直想着汤贝的话,“跟一丫头一起吃饭像高中生未成年少女”。

第二天下午,几人去城东的那家小影院看《如果爱》。这家影院专放下了档期的片子,上映时没看过的,可以来这儿补。

影院里,张淼和高原吃爆米花的声音很大。

施男隐隐听见屏幕上林见东说,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一个我鄙视的人,结果连我自己也鄙视自己。

她心头一动。

她曾对自己说,我才看不上那种人见人爱的小白脸儿。

可最后,她还是喜欢了。深深地喜欢。

“现在有多近,回忆有多远。回忆有多重,现在有多倦。现在没有爱,回忆往哪延伸。”

这么多年了,回忆还是那么折磨人。当初,他们到底有没有爱过?“火热的爱情只出于暂时,又何必固执于偶然的事。”可那些无法忘记的事还有他,这几年仍旧在心里纠结着,仿如身上的蟒蛇,越是挣扎它缠得越紧,令她窒息。

电影结束,张淼和高原嚷嚷着不好看,汤贝贝说,“你俩小P孩儿懂什么,经历过的人才看得懂。”

施男说,“怪不得你俩有心情在里边吃吃喝喝,原来没看懂。”

“呦,你正好提醒了我,我现在得去厕所排放一下。”张淼说着拉了高原一起。汤贝贝说她也要去,剩下施男和汪帆。

上一次和汪帆见面,已是三年多前。施男去荷兰,大家都来送机,包括汪帆。

施男当时对他说,汪帆,我会永远记得你。虽然他们暗恋了彼此将近三年明恋却不到三个月,可少女情窦初开的点点心事,谁也忘不掉的。

汪帆说,我也是,声音压抑。

施男回过神儿,眼前的汪帆,短短三年,同她当年笃定的一样,已经成为了一个出色的管理者。

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句话真是没措,反过来理解就是,当你不喜欢一个人了,再大的优点你也不为所动。“你和张帆还好么”,施男开口。

“快结婚了。”汪帆淡淡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昨天你竟然没提恭喜。”施男祝福的诚心诚意。

“那时候估计你就回去了,不能参加。何况施男,我已不再追求完美。结婚现在对我来说,只是给父母一个交待。”

“”施男没想到汪帆是这样的态度和立场,可仍旧说,“那至少我恭喜张帆,她该是真心快乐的。”

“可如果是你结婚,我想我做不到像你祝福我这样真诚地祝福你。”汪帆苦涩,“施男,看来你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我了。”

施男略尴尬,“哪里。”

“或者分手那时,就已经如此了罢。”汪帆说罢,看见施男的脸僵在那里,眼睛聚焦于他身后某处,呆呆不动。

他转身,看见从他们刚出来不久的放映厅里走出一个老同学------蓝狄。

和一个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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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僵在那里。

自从昨天汤贝贝说他回来了,她不是没想过会遇到他。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身旁那个人,大概就是贝贝看见的那个吧。脸并没有汤贝贝说得那么年轻,但是瘦,加上一

副高中女生的装扮,白衬衣黑短裙,看起来的确有少女的感觉。

施男心里一揪,觉得疼。下意识抓住汪帆的袖口,没什么作用,可就想抓住个东西,镇定自己。

汪帆忙着向蓝狄打招呼,没过分在意施男的举动。

蓝狄在看到他们的那瞬也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走过来,脸上似乎没有表情。

近了,汪帆先开口,“蓝狄,一看就是你,这么多年没见,一点没变。”客气的很,他俩一直没什么交情,在学校时都是不合群的人。

蓝狄点点头,话中有话,“嗯,你们也是。”短短五个字,叫人猜不透态度。

施男见他看向自己,不得不开口,却也只挤得出一句,“好久不见。”说完便垂下眼帘,她受不住蓝狄那眼神。他眼里曾星光闪烁,曾情愫暗涌,曾火热灼人;可现在却像一潭死水,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我的蓝狄----后半句只有自己听得到。

他的身型没有变化,没有因年纪的增长和生活方式的改变而发福(自从工作后,汪帆现已有了小小的啤酒肚),脸仍是施男心里抵触了无数次却也触过无数次的样子,头发修剪整齐,短了些,少了随,多了些凌厉,仍穿淡色的衬衫。不同的是,当年他常穿的淡色裤子变成了黑西裤,剪裁良,显得人锋利了。

“这位是?”汪帆见他俩不再说话,以为他们不熟所以没话可说,为了调解气氛,便转向蓝狄身边人。

少女接过话,“你好,我叫齐藤惠,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说着鞠了一个弓,电视里常看到的那样,脸上还带着典型的日本人的微笑。且不论真假,看起来是很真诚。

汪帆一愣,看向蓝狄,“是日本人吧?”,可蓝狄似乎无意回答这个问题,面无表情地盯着施男拽着汪帆袖口的手,汪帆只好自己接道,“你好,我是汪帆,蓝狄的高中同学。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施男也向她微笑,“你好,我叫施男。”

齐藤小姐听闻,讶异了一下,低声说了句“那路好倒!”,脸上恍然大悟状,望向蓝狄。蓝狄不理会她,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施男知道那句那路好倒是“原来如此”的意思,大学时的室友里有个日语系的,整天用日剧里女人的口气说生活日语,全屋子的人都被她教育明白了。

可她有什么可那路好倒的?

汪帆见大家又相对无话,突然想起什么,说,“蓝狄,我下个月结婚,你们也来参加吧。”

蓝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表情。

惊讶,蹙眉,抿嘴,喉结滚动。

他不说话,齐藤也不好接话。

良久,语调依然平淡,“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掏出手机,和他们交换了号码,

“我会来。”

罢了,没再看施男一眼,和汪帆道别,和齐藤离开。

他走了很久,施男仍然愣在那,连贝贝等三个人回来了都没发觉。没人在意她的不对劲儿,只以为还没调过来时差,疲惫罢了。

几个人讨论接下来去哪晚饭,这种事不必问施男,她跟着去就好了。昨天她选的大董大家都不喜欢,统统说没有老字号的香甜。

最后商定干脆不要专门吃饭了,去钱柜唱歌,边唱边吃----虽然免费的不太好吃。

汤贝张淼和高原去取食物,施男和汪帆留在屋里身负点歌的任务。

施男突然问,“你很爱张帆吧?”

还没等他回答,径自说下去,“可有多少有情人能像你俩这样终成眷属呢?”其实她不过是纠结蓝狄之前说的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汪帆自然诧异住,想了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这样问,“谁都希望终成眷属的那个是最爱的那个,可是,”他顿了一下,“最后结婚的那个未必是心底最深的那个。”眼睛看着施男。

他说的这样直白,施男脸微红了一下,他见她会了意,继续说道,“施男,其实这几年我也经历了不少女人,她们从认识我开始,就清楚我的底细。这样说很难听,可事实就是这么龌龊。只有张帆认识她的时候,我只是你的男朋友而已,而不是我有多少钱。她对我的爱相对单纯。对男人来说,最爱的得不到,那结婚便只是为了父母为了传宗接代了。再加上她的第一次是和我”

施男点点头。汪帆的语气寂寥无奈,这让她多少有点自责。因为他而离开他,最后两个他都各有新人,不是她。施男相信这样的结果是报应。

三人归来,开唱。施男拿了冰茶喝,听说难受的时候吃凉的,有镇定作用。

他们稀里哗啦地唱了不少,忽然跳出王菲的《烟》,八年前毕业聚会时施男唱过的那首。

见她惊讶,高原说,“我给你点的,小豹子,还会唱吧?那年在麦乐迪,你唱过的。”

由不得她说不,拉丁前奏已经开始。怎么可能不会呢?这首歌像魔咒,自从那天差阳错地点了,此后她就陷入了万丈深渊。

拿起话筒,她准确地接拍: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把你燃烧

把周围的人都赶跑 对我也不好我知道我知道我戒不掉

戒不掉花非花的情调心瘾叫我无处可逃戒不掉雾非雾的线条梦想颠倒

梦幻还是闻到泡影还是看到

满足指缝一时的无聊 变成脉膊跳动的倚靠

吻着你就忘了烦恼你变成烦恼想不到想不到我戒不掉

戒不掉吻你没有必要 可又有什么更重要 戒不掉枉我自栩骄傲不拿着你就会烦躁

戒不掉灭了味觉就好可我的心没那么高 放下你假装拈花微笑问题在于

如何平伏心跳平伏我的心跳”

歌词实在贴切,她越唱越难过,到后来干脆哽咽,放下话筒,哭起来。

大家慌了。汤贝贝急忙上前,“施男,怎么了?”

汪帆拿出手帕,高原急忙把歌切了,张淼问,“施男,是不是在荷兰受欺负了?”

施男摇头,只哭。这几年,一直憋在心里,从来没有化成眼泪流出来过。

她恨他。恨死他了。

他吻了她,他要了她,最后却又丢了她。

她只得逃去荷兰。看不见,听不到,以为可以放得下了。

可三年后,刚在影院一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的那刹,就知道自己还是失败了。

心跳得那么慌,那么痛。

施男说要回家。汪帆开车送她,她没推辞,她只想快回家,只想躲在被窝里闭眼睡觉。

汪帆把车停在她家小区门口,要送她进去,施男说不必。汪帆说好好休息,停顿一下,加了一

句,施男,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可以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施男看看他,点点头,汪帆抱了她一下,她没拒绝。他的怀抱很温暖,施男觉得欣慰。

道了再见,施男转身往小区里走,刚迈出步,才意识到什么,慢慢转回身,看向刚刚眼角撇过的身影。这一看,施男像被点了,僵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蓝狄从路灯下走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又是一地月光。

八年前的那个夏夜,他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也是在月光下站定了问她,你希望我回来么?当时年少的他,半暗半明的他,施男后来醒悟,自己在那时就已经被蛊惑。

而现在,月光下的他依旧半明半暗,他不说话,用和下午截然不同的表情看着施男:那时他淡得像水,好像不认得她的样子;而现在面前的他,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似乎随时会上前一步来把她吞没。

果然,下一秒,他把她拽进怀里,动作那么狠,弄得她生疼。

他掐握着她的脖子,边吻她的耳朵,边说狠话:“你这个小妖,我恨你,恨你,恨死了。”

当时的月亮

故事继续跳回五年前,施男大三,又是四月,依旧生日。

一天下来,同学的祝福没多少,施男有点奇怪。就连年年准时的蓝狄,都没动静,连信都没有。

终于晚上叶枫请她去吃生日饭,施男说,“不是我过生日么,我请你才对啊。”

叶枫说,“都一样。不过我来定地方。”

“不是我过生日么,我订地方才对啊。”

叶枫瞪眼,“这个不能一样,得听我的!”

施男笑,跟着他走,半路正好遇到室友,告诉她们晚自习不用给她占座了。室友便是日语系的那位日剧迷,冲叶枫做握拳状,“叶枫君甘巴勒!”。

施男问他,“她给你加油干什么啊?”

叶枫拉着她往外走,到了南门外某条胡同里的一家门脸前停下来,“到了”。

施男张嘴看着这个貌似公厕的地方,“你带我来公厕干嘛啊?”叶枫笑,叫她进去。

施男抬头仔细瞅,终于明白,是个吃饭的地儿:猫眼餐厅。

应该是新开的,还有没散掉的油漆味,不浓,可是闻得出来。施男打量店内,现正没客人,灯光幽暗,墙上有涂鸦,布局有点局促,四处都是留言。

施男正要上前逐个看留言,叶枫拉了她坐下,让她先点东西。施男看看菜单,价格不高,叫了三四道。

叶枫似乎不太在意点什么,随便叫了个皮萨。见施男诧异,说,“来这儿主要不是吃饭。这里味道一般,你作好心理准备啊。”

施男气,“不好吃你带我来干什么?”

叶枫笑咪咪,眼睛闪亮亮,抿嘴笑,不答话。

施男不理他,又环顾四周,“这个时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新开张就这么惨淡,看来的确不好吃。”

叶枫说,“还没开张呢。”

“没开?那咱俩怎么进来的。”

“今天专门给你开的,”他一点悬念都不留,“你去墙上看留言吧。”

施男走近墙壁,才发现到处都是都生日祝福,全都来自同学:班里的,班外的;熟悉的,不熟悉的。

眼角有点湿,说不感动是假的。

施男对着墙,背着叶枫,“怎么没你的呢?”

没人答话,又问一次,还没人答。施男转过身。

时间掐的刚刚好,就在她转过来那刹,屋子里大片灯光亮起来,照亮了一面一直漆黑无光的墙,上面最大号的字写着,“祝我最亲爱的女朋友施男,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叶枫”

同时,门被推开,室友们和一些同学拿着个大蛋糕进来,大喊,“施男生日快乐。”

眼角的泪终于滴下来。施男用手抹了一把,故意气鼓鼓地看着叶枫,小声说,“不要脸,谁是你女朋友。”其实她不生气,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他们也不澄清,所以他今天就是借着假名分,投入投入角色,自我感觉良好一次。不然哪有男朋友会写这样幼稚直白的称谓的。

大家嚷嚷着要吃蛋糕,发现日剧迷还没到,施男要等,叶枫说没事儿,一会儿就该来了,你先吹蜡烛吧。

施男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自己天天开心,然后便吹了,招呼大家开吃。蛋糕质量不错,油香而不腻,看得出用的是进口料。吃着吃着,不知道谁开始闹起来,大家互相抹蛋糕。施男也没幸免,被叶枫抹到了鼻子上。

施男要报仇,正要回抹过去,被叶枫抓住手,制住她,说,“小花猫。”

她想想,“怪不得带我来猫眼餐厅。”

叶枫点点头,“还行,不算太笨。”手还没放。

施男正要挣脱,门又开了,进来俩人,把她和所有人怔在那。

这两人一个是日剧迷,一个是蓝狄。

日剧迷一开门就大喊,“施男,看谁来了。”

而蓝狄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生抓着施男的手,她的脸被抹得像个花豹,她身后那面墙大大的字,“祝我最亲爱的女朋友施男”

施男眨眨眼,确信了那是蓝狄无疑,咧嘴笑,“你怎么来了?”心里那个高兴啊。

日剧迷抢着回答,“施男,他到宿舍找你,正好我下楼正要过来。要是晚一步啊,可就扑空了”边说边一脸得意瞧着其他室友,一副我比你们好运气的模样。

施男没理她,因为此时蓝狄的脸色很不好看,不,应该说难看到极点。

她刚要上前迎他,蓝狄却转了身离开了。她愣在那,听到室友们叫“噫?怎么走了?”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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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追到胡同口,隐约看见他的背影,她喊“蓝狄”,他不回头。她只好继续追,他不停,一直到了三环路上,伸手招车。

施男见状立马小跑变大跑,气喘吁吁地赶到时,蓝狄已坐进车子,司机正好开走。

幸好下一辆空车也到了,她坐进去跟司机说,“师傅您跟着前边那辆桑塔纳,谢谢,千万千万别跟丢了。”平时从来不运动,跑这几步就开始喘得紧。

千万不能跟丢了。施男不认识蓝狄家,要是没跟上,她去哪找他?

前面的车子开到紫竹桥下个路口左转,然后就一直直线开。一路都还好,跟得上,可官园红绿灯那路口,被分开了。施男急,催司机快点,司机问,“小姐你追小偷么?”

总算灯又变绿,司机还真铆足了劲儿在车水马龙间穿越,竟然真赶上了。几年后施男看老外在市内开车开得粘粘嗒嗒的那股子劲儿,总皱眉,回想起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觉得他们那才叫开车,够劲儿-----虽然不按交通规则来。

没庆幸多久,地安门西大街前的路口,车又被红灯挡了下来,而再追时车已不见。施男跺脚,司机说,“他们速度不会这么快,可能下车了。你往两旁看看找找吧。”

出租车司机果然就是出租车司机,估计这样的事儿也干过不少次,有经验啊。施男果然在后海入口那块看见了车子,车里已经没人,司机正等着进行道。施男往对面看,蓝狄刚过了马路,往湖的方向走。

施男给了司机钱,没等找,就穿上马路,也不顾红灯,大声喊,“蓝狄~~”。

蓝狄听到,回了头,看见她,怒发冲冠,示意她站在原地。施男这才冷静下来,站住,一辆车飞速驶过,车里人的话随风飘过来,“找死啊。”

施男发抖,不是因为开车人的话,而是走过来的蓝狄,眼神可怕。她知道暴风雨要来临了,不行,得躲。

“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了么!!你学没学过过马路的时候要先看灯!!!看没看见刚才那辆车多快??!!要不是我看见你”话没说下去,因为他发现她本不在听。

他们站在马路中央,他教训她,她却在跟出租车司机摆手示意。他更气了,一把抓过她,领着她过马路。

两人到了人行道,蓝狄见安全了,松了手,可还是不说话,往里走。施男跟着他。

那时夜里的后海很美很静,还没有后来那些灯红酒绿的酒吧,沿着湖边,穿越枝叶茂密的杨柳,一边是静谧的湖面,一边是老胡同,美得单纯朴素。很多情侣藏在树下的椅子上,施男经过时都有点脸红,蓝狄却像没看见。

施男知道自己得说点什么。

明明是她的错,她却底气十足,“你这么急干吗,我在跟人家道谢。要不是人家司机技术高,我早把你弄丢了。”

蓝狄脚步没停,声音冷冷,“你还怕把我弄丢么?你有你的男朋友还不够么?”

施男这才明白,他看到了墙上的字。

“蓝狄,他”,转念想,不对,既然我们就是好朋友而已,那我有男朋友跟丢不丢下你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想,施男把原来想说的话收回,变成挑衅的一句,“我男朋友跟你不冲突吧。”

蓝狄这才站住,转向她,眼里泛幽光。施男被看得心虚,低下了头。

他一把拉住她,把她抵在湖边的栏杆上,用胳膊和身体圈住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他离她太近,她动弹不得。

他们从没有这么近过。

接吻的那一次,靠近的只是彼此的脸,而且他动作轻柔。而现在,他的身体完全贴着她的,施男试图挣脱,发现他竟然纹丝不动,原来男生的力气这么大。

他的唇覆上来,火热,动情。

她知道自己完蛋了。什么装矜持,什么好朋友,统统滚到一边儿去,这是她梦里回忆了无数次的吻。

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辗转,跟着厮磨。

他狠狠地搂着她,紧紧地抵着她,深深地用舌尖挑逗她的极限。

她回应得越来越热情,甚至两手攀上了他的肩。

这时他的唇倏地离开。

她的舌尖扑了空,迷蒙着睁开眼,看见他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云端的脸。

他不开口,冷冷看她,看她自打嘴巴。还敢说跟他没关系么?她的表现已经回答得很彻底了。

施男醒过来,涨红了脸,推开他,走出他的禁锢。他没阻拦。

她在前边走,他跟在后面。风拂过湖面,染了湖的味道,那是暧昧的味道,再拂到脸上来。

施男低低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意图还不够明显么?”

她回头看他,一脸不解状。

“施男,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不是我想装傻,是我怕自己会错意。施男心里这样说着,却瞪着眼问他,“你敢说我傻?!”

蓝狄叹口气,“你不傻。傻的是我。你有男朋友了我都不知道,还傻兮兮跑回来。”

她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解释叶枫的事情。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没男朋友。”

“墙上的字是他开玩笑写的。”

“我早和他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他。”

“我们就是好朋友。”

“你听见我说的没呢?”蓝狄一直不说话,施男忍不住问他。

“他亲过你么?”他忽然问。

“当然没有,”她急忙撇清,“我说了,我跟他就是好朋友。”

“那你当我是谁?”

“好朋友。”话出了口,施男才发觉上了当。

“哦~~也是好朋友。那你可以亲我,不是也可以亲他么?”

施男真想抽他一巴掌。

风忽然变得湿润。

下一秒,闪电在头顶,大水珠哗哗落下来。下雨了,而且还是北京罕见的大暴雨。施男和叶枫出校的时候没带外套,被雨这一浇,不到半分钟,身上已经湿透。她没穿内衣,薄棉衬衣被水浸过后,服服帖帖地塑在身上,清清楚楚地雕出了轮廓。

蓝狄蹙紧了眉,脱下外套,赶紧给她披上。施男不要,挣扎着脱下还给他,“你里边也就一件T恤,你给我了,你也得被浇感冒。我反正是已经透了,多不多这件没差别。”

“我不是怕你感冒!”蓝狄气急败坏,“你身上这个样子,想让别人都看见么!!”

施男低头看看自己,脸彻彻底底地红了,也不挣扎了,任凭他给她套衣服。

这里是打不到车的,可往外走还有不短一段距离,这样走出去,蓝狄恐怕得发烧。施男把他拉

到一个房檐下,脸扬起来,正对着他的,“抱我”。

蓝狄当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给他取暖。

他伸出双臂,圈住她的腰,她把手攀上他的脖子,踮着脚,紧紧搂着他,这样身体间便没有一

丝缝隙。

雷雨遮不住明月当空。

左耳贴着左耳,两人静静等雨停。

梦游

施男二十一岁生日这天,和同样刚二一的蓝狄,发着烧,一起成人。

蓝狄用手帕仔仔细细地帮她擦血。

她要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他说不。

“也是。可能很难洗干净,直接扔掉得了。”

他作惋惜状,“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那我去买强力去污粉。”施男没好气儿。

“那估计洗完手帕也掉色了。”

她开始狰狞,“那也活该,谁叫你不用纸巾擦。”

蓝狄看她,声音柔软,“再好的纸巾也比手帕糙,怕你不舒服。”

她后悔抢白他,软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我买条新的给你。”

“不用。我本来就想留着作纪念。”

“你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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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嘀嗒。雨小了,缠绵着。

月光洒在床上,蓝狄从后面抱着施男,厚厚的被子盖着他们。

“蓝狄,我热。”施男不乐意,想把被子踢走。

“不行,发烧就得吃药加捂汗。我也热着呢,可是不行,不然明天好不了。你好不了我也走不了。”

“你明天就走?”她转头问他。

“嗯。这样一来一回缺两天课,再多就不好交代了。我回来我爸妈也不知道。”他把她的头转回去,下巴伸进她的左颈窝,腰上搂得更紧。

施男心里舍不得,话却说的狠,“今天刚到,把我给办了明天就要走,你可真够效率的。”

蓝狄不接话,放在腰上的手移上去,狠狠掐她的。

“呀,疼~~”

“为什么不穿内衣?!女孩子家哪有不带那个的,成心给别人看呢是么。”他想起她被浇透的样子,要是今晚她恰好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比如那个什么疯,那后果他可不愿意去想。

“买不着。”

“这叫什么理由,当旧社会呢啊。”

“真的。我底围小,最小码我穿着都不紧实。那个东西你不懂,下边不紧穿着没用,还不如不

穿。”施男也没办法啊。

“那也得穿。不许诱惑别人。”他又掐了一下。

她挣扎着想要离远,却被他钳得更紧。“别乱动,让我好好抱会儿,咱俩就这一晚上的时间。”

他的话有魔力,施男果真消停下来。

他闻她,“施男,你知道自己的味道么?”

“嗯?”

“你用我的沐浴露,可是我一闻就知道是你。”

“你以前闻过我?”

“那时候你每次一转头过来,我就闻得到。野花似的。小野菊花。”

施男猛地想起曾经和汪帆的对话,她试探地问,“可男生不都喜欢玫瑰和百合么?”

“嗯。喜欢。”蓝狄她的头发,“你又是玫瑰,又是百合,又是野菊花。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都喜欢。你生下来就是诱惑我的。”

看来他烧得不轻,往常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施男合眼,“没听过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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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就是好,吃点药,第二天就没事儿。雨过,是个大晴天。

被子早已不知被谁蹬开,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体上,依旧是昨晚的姿势,他从后面紧搂着她。

俩人都不愿起来,起床就意味着离别的开始。

他抚她。即便在睡着,整晚他的□都没软过,她感觉得到。此时它变得更加坚硬起来。

他翻过她,压了上去。

她无意识地皱了下眉,自己没察觉,可他看在眼里。

“还疼?”

“嗯,还有点儿。”

换他咬唇。这样对着赤身裸体的她,他永远不可能平复下来,于是猛地起身,离开,去浴室。

施男心里一阵失落。难道不做那个就不高兴了么?这样两个人躺一会儿不好么?

水声哗哗,他在洗澡。她起床,去衣服-----已经干透,好像从来没湿过似的。

他出来,不看她,依次套上裤子上衣外套,“我送你回学校。”好像他们没做过似的。

蓝狄没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包。施男把剩余的药给他装进去,嘱咐他飞机上再吃一次。

车上一路无话,可他一直搂着她,左手握着她的右手,右手抚弄她的耳垂儿。她靠在他的身上,乖乖的,一动不动。

到了学校,施男叫他不必下车,直接去机场。他点点头。

他亲她。

学校门口熟人多,她不太好意思,没太回应他,说,“你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早上给你的手机号码记住了吧?”当时手机渐渐开始普及,施男刚买不久。

“嗯。”

她下车,再不舍得也得再见,头也不回地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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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我们算是看出来了。你那个好朋友不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吧?”

“好朋友不会特地跑回来吧?”

“你会因为好朋友把自己男朋友丢下么?”

“你去看看叶枫吧,他昨晚在餐馆等你一晚上你也没回来。”

回到寝室,全屋人都在,齐刷刷质问她,施男这才想起来昨晚把大家丢下了。

她去找叶枫。

一夜不见,他好像突然就长出胡子,憔悴许多。

见到她,也不意外,直接说,“陪我去吃饭吧。”

“还去昨天那家馆子吧,我们把昨天的饭吃完。”

叶枫看她,“施男,没必要。不是什么事情都必须要补偿的。”

“”

“你一直对我无意,我以为是你不想大学交男朋友。可是昨晚我明白了,”叶枫别过头,“他才是你心里的人吧?”

“叶枫,我不想说什么‘你很好’‘你一定能找到好女孩’‘祝你幸福’之类的狗屁话,咱俩的问题跟他没关系,我对你就是不来电。”施男狠了心。

“子这么直,”叶枫无奈苦笑,“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点。”

施男脸不红心不跳,她已经对他的表白习以为常了,她不在乎,随他说。

没去猫眼,两人在食堂吃。叶枫照例把牛腩挑给她,施男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拒绝,“叶枫,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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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蓝狄来了电话报平安。

不多久,施男收到他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两件内衣。一件是白色的丝光面,很朴素的基本款;另一件是白色的绣花缎,带着蕾丝边儿。

她看看号码65D,国内最小的底围码是70。

一试,果然合适。

蓝狄好像会推算似的,第二天电话就到,“收到了么?”

“嗯。”尽管有了肌肤之亲,施男仍有点不好意思。

“合适么?”

“嗯你怎么猜到要买D?”

“”他竟然沉默。

“问你呢。”施男就烦他沉默,大男人有什么不能直说?

“了一晚上,能不知道么。”

施男晕倒,半天没接上话。不怪他沉默,下次不逼问了。

他知道她是羞了,自己继续说,“我在那用手比量,售货小姐还以为我流氓呢,就差没让保安来抓我了。”

施男笑,心想,有这么好看的流氓么。

“既然合适那我再多买些。但是,”他很严肃,“从今以后,不许再不穿内衣!”

她心里甜蜜蜜,“嗯。”

末了,“施男,我想你。”

“我也想你。”

那以后他们不写信了。说不想念是假的,初识云雨的他和她,虽没有彻底成功,可那夜的情形,怎可能不深烙心上。蓝狄三不五时来电话,却仍像信里一样彼此汇报战况而已,只偶尔甜言蜜语,还都非常朦胧。

日子梦游一样地过。

刚进入大四不久,大家开始投简历,找工作。施男慢半拍,寒假结束的最后那个学期,才着手准备。

施男其实对自己的将来没什么明确意向。因为英语好,便报了外院,迷迷糊糊学了荷兰语,后来才发现不适合。可是有什么办法,已经学了。

她不喜欢在机关做事,所以先不说人家要不要她,她自己先把几个大部委给否了。国际广播电台?国际组织?使馆?好像不错,可都比外企有难度。

于是她先往几个荷兰的大小公司投了简历。

最先给她回复的是个灯泡起家的著名五百强,施男没有具体地申请什么位子,简历也实在玩不出什么花样,她既不是学生会或某大社团的干事,也没得过什么奖项,就连毕业论文初稿都被老师评批说不知所云。所以只简简地介绍了自己的专业和成绩,却没想对方真叫她去面试。

室友们都为面试买了合体的套装,施男没有。不是她不重视,而是她觉得人家清清楚楚你是应届毕业生,没必要用套装武装自己。

施男照旧在学校的样子,穿了白裙子就去了。面试她的是个约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眼白布满血丝,一脸疲态。若是从前,施男会以为难道他工作这么辛苦,熬夜加班?可现在她知道,这是纵欲过度的直接表象。

看到施男,他愣了一下,揉揉眼睛,“总算看到一个从校园出来的。 ”

施男没经历过任何面试,唯一大一暑假那次机会,还让蓝狄给剥夺了。眼前这位面试官会问自己什么?施男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专业,HR的人不会也通荷语吧。

对方先自我介绍,“施小姐你好,我叫程斌,人力资源部长。”礼貌不失威严,她有压迫感。

“你的简历我刚看过了,说实话,不出色。你们外院和你同专业的就有八个人投了简历,她们之中比你成绩好的大有人在。”他顿了一下,“请问,你有什么优势让我舍他们而录取你?”

施男没想到是这样的,听了不少同学们的面试经验,总结下来无外乎是:对公司了解多少,谈一下对公司的看法;为什么想来工作,对工作的动机;你有什么样的工作观,是否接受加班;如果录用,你最想在哪个部门工作;愿意出差愿意被外派么;甚至是,为什么你还没有找到工作这样的问题她都听过。

可现在,这个人问自己,自己和同学比,有什么优势该被录取?

她该说实话么?成绩和别人不相上下,可有个最大弱点是口语?

她没有时间沉默,只好实话实说,“如果是与口语无关的工作,我相信我可以胜任。”

“所以你的意思是?”

施男垂头丧气,“我的口语很差。”

下午蓝狄打来电话,问她面试如何,“应该没戏。就当练胆儿了。”

他竟然在那边笑,“没关系。不要把找工作看得太重,也不要非进什么五百强,顺其自然吧。”

“不看重?现在国内毕业生市场饱和,问题不是工作好不好,而是找不找得到!”

“那也没关系。”

施男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没关系?你不知道北京物价又涨了么,我找不到工作吃什么喝什么,谁养我?”

“我。”蓝狄只清晰一个字。

奈何

晚饭和叶枫吃,施男觉得只有同样在经历面试的他才理解她。

“那你呢叶枫,你今天怎么样?”施男报告完自己的遭遇,问他。

“应该还不错。”那估计是十拿九稳。

“那我提前恭喜你了,录取了记得清我吃饭。”

“施男,你想没想过出国深造?”

“没有。我不热爱自己的专业,学了四年已经很吐血了,更别提去荷兰听他们讲鸟语。想都不想。”

“其实我不想工作。我可能会去法国。”

“学什么?”

“欧洲语言史吧。”这人的喜好比他的名字还酸。

“没看出来啊叶枫,文人啊。”

“快吃饭吧你,还拐着弯骂人,直接说我伪文艺不就得了。”

世事还真难料。施男自己以为跟灯泡公司没戏,却在一周后收到通知,叫她去复试。

她纳闷,难不成荷兰语人才稀缺,投去简历的八个人他统统收下?既然如此,还面试什么。

再见程斌,他神好多了。

开门见山,“施男,对吧?虽然你上次的回答很令人沮丧,可我还是决定要你。”

“今天不是来复试?”

“是复试没错,实际就是一些语言考核。如果你的成绩没有假,那应该没问题。”

“那就是说”

“那就是说,你基本已经被录取了。”

“可是”

“想问我为什么?”

施男惊愕着点头。

“因为你诚实。而这一点,”程斌喝了口咖啡,给她了一个鼓励的微笑,“很重要。”

落实了去向,一切变得惬意起来。

汤贝贝没找工作,决定考商业数据分析的研究生。

毕业前这段时间,施男一边忙论文,一边要去灯泡公司实习,所以约贝贝逛商场,买些上班的衣服。

“施男,你跟你们学校的那个什么枫,真没下文啊?”

“没有,连上文都没有。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俩没什么。”汤贝贝曾经从汪帆那里听说施男在学校有个男朋友,她半信半疑,因为施男自己没跟她提起过。问她,她说他们只是好朋友。当时汤贝想,大概才开始,不好意思承认。可现在都快毕业了,他们似乎还没进展。

“大学这四年嗖嗖就过去了,这么大好时光,你竟然就这样浪费了。哎我说我老是不明白你当初哪筋不对,怎么就和汪帆分了手。现在可好,孤单影只的,我同学好多准备毕业就去领证呢,看看人家,工作也找好了,老公也找好了,这小日子以后,还不直线舒坦去。”

施男本想用点什么话反驳,可说不出来。她还没告诉贝贝她和蓝狄的事儿。不是想保密,而是她和蓝狄现在算什么呢?

是,他们彼此表白;是,他们给了彼此第一次;是,他们通电话诉思念。可是,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啊

施男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必要说出来,心知肚明就行。现在被汤贝贝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有点郁闷,觉得自己像没名分的情儿。可她又是决计不会问蓝狄的,他不说,她坚决不会问。

在崇光买了三套裙装,配了四件衬衫,两双高跟鞋,都只是一般百货的东西,不贵。这样下来,至少一周可以不重样了。试的时候,贝贝直夸她,“施男,你真是衣服架子,几百块的衣服穿你身上像几千上万的,真有范儿。”

可她没心情高兴,只像完成了任务一般付了钱抓了袋子就拽着贝贝上楼吃饭。

纠结。

施男开始了在灯泡公司的实习,一个办公室的有七个人,除了她,两男四女。新人只有她一个。于是理所当然地,她成了大家的秘书。复印,传真,找文件,煮咖啡,甚至需要订午饭时都要她来打电话。

这天下楼去彩印,电梯里碰上当初面试她的程斌。施男看见他像看见救星,张口就问,“新人都要先做打杂的工作是么?”

他先一愣,随即笑了,“不要小看打杂差事,以后你就会知道,越出色的高层,越是熟悉基础工作。”

她撇撇嘴。他打量她,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得直接,“面试时我就知道,你穿了套装一定好看。”

施男有点僵,心里有点怕:校园外的人都是这样的么-----毫不掩饰地欺负新人,毫不掩饰地露骨赞美?她可真不习惯。

匆匆说了再见,她在电梯落地的霎那逃了出去。

程斌不是刚出校园的毛头小子,对猎物不急于一时。那以后,暂时没再出现在施男面前。

办公室里的两位男同事对她客气得很,从不指使她做什么;可几个女人不要她好过:把本是她们个人的杂活儿,统统打发给施男;施男生病请假,她们借口经理不在大家都很忙,不给假;午休一个小时,施男花了四十分钟吃饭回来却被质问;传真好的回执,明明放在了桌子上,却说不见了。

论文答辩时,施男回到学校,室友们各自讨论实习的情况,但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实习期快结束,她开始犹豫,该不该另找工作。

学校一切交接完毕,施男的实习也告一段落。程斌让她休息两周,过后会通知她具体的正式工作安排。她对程斌说了自己在办公室的不愉快,程斌似乎不意外,拍拍她,“我会安排你进新部门。”

他这样说,并没有打消施男另寻公司的想法,却又举棋不定。心想,先把两周假期过完吧。

叶枫帮她把寝室的东西搬回家,她请他吃饭。叶枫告诉她他终于还是决定了去法国。

“不错,”施男鼓励他,“只要你喜欢。”

叶枫放下筷子,“你是怕我留在北京纠缠你吧?”

施男作叹气状,“我这点小心思还是被你看穿了啊。”

吃完饭叶枫要送她回家,施男说不必,自己想走路回去。东三环,车流不息,声音噪杂,手机响了好半天,施男才听到,是蓝狄。他听见她周围有车水马龙的声音,问她怎么在马路上,她沉默,心里一边是实习以来的遭遇,一边是对那未挑明的关系的纠结,不禁哽咽着喊出一句,“你怎么还不回来?!”

蓝狄那边没答话。

实习时每天地铁,她已经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回到家只剩下洗洗睡的力气。这晚做了梦,梦到蓝狄,她问他,“我是你的什么?”

他笑而不答。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起来看看表,12点半,去洗澡。

洗着隐约听见手机响,不理,继续。过了一会儿,家里电话也开始响,施男无奈,出来接。

“施男。”竟然是蓝狄。

“嗯,我刚起,洗澡呢。刚手机也是你打的吧?”

“是我。”蓝狄语气平淡,“施男,我在你楼下。”

香奈儿

施男没怀孕。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因为意外有了孩子而铺展或改写。

蓝狄走后第三天,不经事的施男才猛然意识到没避孕的后果。她去药房询问事后避孕药,被告知需要三天内便服用第一粒,这下子才开始心慌。

不好意思问别人,上网查信息,发现还有安全期一说法-------他们那三天按理论还正好是安全期。

果真幸运,两天后好朋友如期而至。她松了一口气。

假期还剩一周,施男这天收到当时投简历的另一家公司的电话,是个知名银行。她想起程斌说上班便给她新职位,现下不知道是该去面试,还是该留在灯泡公司。

那天躺在床上跟蓝狄说起想离开灯泡的时候,他告诉她,她想怎么做都好,只要她高兴,只要别累着,总之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蓝狄的话像定心丸,施男不想回去灯泡,即便进入新部门,也不保就会不同。过了三十却还没出嫁的OL好像都有一种病,叫看年轻女人不顺眼症候群。施男顿时下定了决心,我才不再回去受气。

想起蓝狄,她又恨自己恨得牙痒。他接收到她的哀怨,立即飞回来,可缠绵过后人已离开施男才想起,那哀怨的缘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只字没提。

两人把爱执行得那么彻底,那么淋漓尽致,却还是没有一句确定关系的话。

他走前说要自己等他,这算是承诺么?关系都还没确定,承诺能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施男叹口气,原来自己也这么女人-----女人都要男人给话的。不管真假,只要听到。

第二天的面试很顺利,此银行当时尚未在国内设分行,在北京的是个代表处而已,加起来不超过20人。面试结果是要她下周去上班,施男应了。

施男给程斌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辞职。程斌要她当面解释,施男想想无妨,便答应了去。

俏江南里,施男对着一桌菜皱眉。刚才程斌问她吃什么,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该怎么让他解释我不想回去上班了,全然忘记了这是川菜馆,于是按照习惯说了句随便。结果上来的菜没一盘不红的。和朋友出去吃的时候她都不用嘱咐,都知道她半点辣不沾。

程斌看在眼里,问,“都不喜欢?”

“不好意思,我忘说了,我一点辣不吃。”施男不好意思地看看他。

“没问题,那再点。”他叫来服务员,一脸正经地问,“你们这儿有不辣的菜么?”

一身辣妹子穿着的小妹看笑话似的摇摇头,不说话施男也知道她心里想的啥-----不吃辣你来这儿干嘛,于是说,“算了,我将就一下。”

程斌拿了菜谱对服务员指了几个菜,说,“别放辣做一次。”

服务员莫名其妙地出了去。

“我从来都是试用期过后对别人说,不必再来了,这次却是你对我说,你不来了。”程斌点了烟,“有别的大公司要你了?排名比我们靠前么?”

施男知道自己不再和他同事,说话也不顾忌了,“这倒不是-----起码他们在国内远不如你们大。我想要个单纯点的环境,其实我只是借他们而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你意思是我们公司环境不单纯?”他摇摇头,“施男,你不就是受女同事排挤么?你以为换个公司就好了?我告诉你,哪里都一样。你这样的新人,到哪都不会好过,只要那里有女人。”程斌也不再当她下属,句句说在刀刃上。

施男知道他说的在理儿,“总有例外吧。在你那里是肯定受罪,干脆赌一次,或许我这次好运,遇上个例外。”

“哪家公司?”,施男如实告知银行名字。

“施男,你要不要前途?”程斌一针见血刺激她,“在那里显然没有在我们这里有前途。”

施男想起蓝狄的话,他不要她考虑那些,他只要她高兴。她对程斌笑笑,“我不要。”

程斌当然惊讶,半晌,不悦地说,“你都不想知道我给你什么新职位么?”

“想。呵呵,你但说无妨。”

“到人力资源部来。在我手下,她们不会明着欺负你。”

施男愣了一下,没想到程斌想这样“照顾自己”,他的意图?

程斌看出她的疑虑,脸上顿时现出看似温暖的笑,“施男,我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你很纯净,我觉得你应该比别人受到更多的保护。”

施男顿时舒心。噢,多心了,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是独生子女,也没表哥堂哥之类,程斌这个大哥哥姿态摆得很让她窝心。她释然一笑,“那我能停薪留职么?”

“???”

“如果你的预言成真,我受挫了,再回你那。”施男不要脸地说道。

“一年之内,随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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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蓝狄给她电话,她说,我离开灯泡了,去银行代表处打杂。

蓝狄说好,你高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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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程斌所言,施男的新工作环境并没有如她所愿。

代表处的头儿是个荷兰人,35岁的样子,依然未婚,大家叫他范肯,是他姓氏的简称。办公室里的女同事,单身已婚,都对他殷勤有加。施男觉得莫名其妙。

施男是新人,自然对上班这件事充满热情,好学得很,大小事上手也很快,一个月过去后,已经几乎独当一面了。不知是不是觉得她聪明伶俐,范肯对施男格外好。他会中午出去吃饭前踱到施男面前问她要不要一起;他会趁她不在,在她桌子上放巧克力还写纸条说奖励你的;他会在施男遇到翻译不了的专业词时,耐心给她用英语讲解,完全没有领导架子。施男对汤贝贝说起这个上司的时候,说他很好很和蔼,高标准低姿态。

当然施男这样想是很傻的,因为他对别人不这样。而且没过多久,同事都嗅出味道了,女同事们开始找施男茬儿,为首的是陈瑛和张笑语。

陈瑛三十出头,长相身材格都一般,但是看得出很舍得花钱打扮自己。施男刚来时曾在洗手间看过她补妆,只见她一大袋子的化妆品堆砌出来,全都是百货一层的那些进口牌子,施男是从没买过的。MAC粉底,HR睫毛膏,Dior唇彩,Guerin散粉,两分钟陈瑛就补好了。看见施男在一旁愣着,笑笑对她说,小姑娘,女人最紧要便一张脸。那时的陈瑛对施男还没有敌意。

张笑语跟施男年纪相当,比她大一届,二外的,早她一年来这里。虽也不是有积蓄的人,但极力装扮自己,衣服天天换,但大多都是些更适合去夜店的东西,而且看起来就知道都不贵。代表处不是大公司,范肯对大家的着装规范没提过什么要求,没人穿得太出格或者太休闲就行,所以施男后来也见惯不怪了。趁青春逼人,从穿着上推销自己,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施男一直认为,买很多便宜衣服不如买少量贵而的,张笑语这样穿只会令人觉得cheap,现下关系不熟不好提醒,心想等熟一些再说吧。据说张笑语是有男朋友的,可她在办公室对范肯毫不顾及地放电。

这天中午,施男和范肯在写字楼附近的一家中式菜馆吃饭。由于范肯的“低姿态”,施男现在和他说话已是没大没小。

范肯悠悠然说,“今天Ying约我吃饭,我说我约了人。”

“那人爽你约了啊?”施男是在临出门前才被范肯叫着一起的,不是事先越好的,所以她以为他本来是约了别人。

“没有啊。我不是正和那人吃着呢。”

施男呛着了,“敢情你说的是我啊?咱俩不是门口碰见的么?”

范肯又说,“Xiaoyu前两天有次进来我办公室,问我她今天的裙子好不好看。”

施男喷了出来。

“她还问我周末怎么过,我说暂时没安排,她就说要和我晚上去三里屯喝酒。”

施男无奈地笑笑,既是对陈瑛和张笑语,又是对范肯,心想这人,都快中年了,还跟小男生似的卖弄其他女人对自己好。

这顿饭回来,在楼下被陈瑛和另外一个女同事碰个正着。陈瑛问施男,你们中午一起吃的?施男刚要违心撒谎,被范肯把话接了过去,说对,我们一起吃的。

从那天开始,陈瑛变本加厉,处处为难施男。

又一天早上,范肯刚进办公室不久,只听他把张笑语叫进去,发了一通火。大家都很少见范肯发火,都纳闷儿。不多会儿,他来找施男,甩给她一份文件,说下午2点前务必翻译好。

施男低头看看,她知道这份文件,是张笑语负责的,她昨天还过来问了施男好几处怎么翻译。她翻了翻张笑语的翻译稿,越往后看越知道范肯为什么发火了。施男看看,十几页,有大量专业词汇,而且是施男从前不曾熟悉的范畴,张笑语的译件对她也没有任何帮助,这样时间恐怕不够。但没办法,能翻多少是多少吧。施男打起神,如临考张,开始了战斗。午饭自然是没有时间吃的,不过范肯竟然给她带了三明治回来,她复杂地笑笑,因为不知道该感激他,还是该抱怨他给了自己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时间嘀嗒,已将近两点,客户已到,在会议室坐好了,可施男还差最后一页。

范肯对她说,“把翻译好的先给我,最后一页你尽快翻译出来给我送进去。”然后叫来秘书,“马上复印三份送进去。”

施男点头继续,不久便妥当,送进去之后,出来深深呼了一口气。

范肯结束会议,送走客户回来,表扬施男的同时评批张笑语。施男随意说了句,“这不是我份内的事儿么?”却不想招来张笑语恶毒一眼。

从此以后,张笑语对施男冷言冷语。施男中午在办公室吃三明治,她经过说,“不知道不能在办公室吃东西么?要吃到外面去。”那天施男生理痛,实在走不动,被她闹得干脆扔掉不吃了;有男同事说施男天天穿套装,很有办公室女该有的气质,她在一旁抛过来一句“假什么正经”;有次周末大家去酒吧玩,施男酒量不好,两杯花花酒下肚头就开始疼起来,范肯要送施男回家,张笑语在她身边说,“装醉勾引男人回家啊”。

施男气愤到极,拿起桌子上的酒朝她一泼,说,“张笑语,我跟你有仇你就明摆着说出来,犯不着三天两头跟我来这套。”

流菲飞

下周施男没再去上班,范肯打电话,她说“我不干了,我辞职。”当时正好试用期将尽,马上就要签正式合同,这个时候她说辞职,范肯没辙儿。

她问程斌,“邀请函还奏效吧?”

“当然。”

于是施男又回到了灯泡公司,人力资源部,做着与她的专业毫不相干的工作。

尽管有了上次的经验,可施男似乎没得到教训,从不掩饰和程斌的熟络,不知避嫌。就跟上学时和男生打成一片一样,她是认认真真地相信男女之间的友谊是完全存在的。

久了,办公室其他人又开始多微词。施男这次倒是不在乎了,倒不是因为程斌当初那句她们不会明着欺负你,而是她自己彻底明白了,办公室里便是这样,亘古不变的风气,她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正大光明走自己路让别人说去。

她常和程斌吃午饭,自然免不了聊些私人话题。程斌一直对她没再有过过分言辞或举动,施男对他很放心,把他当知心大哥哥。

这天吃饭程斌问她,“施男,一直没问你,有男朋友么?”

她顿了一下,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算是有吧。”

“怎么叫算是有吧?有,或是没有。”

施男低下头。

程斌觉察出什么,突然笑起来,“我明白了。怪不得我同学都说你们80后这些孩子彪悍得很,”他见施男抬起了脸,继续说道,“是床伴儿那种,对吧?”

施男怒,“什么床伴儿?!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说‘算有吧’而不是肯定的‘有’?真是恋人还用得着犹豫么?他说过他爱你么?”

她急忙说,“当然。”蓝狄当然说过,她坐在他腿上,两人到达云端之前,他深深地看着她说的。

程斌狡猾一笑,“是在床上说的吧?”

施男脸一惊,随即转红,“在哪里说的不都一样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程斌抓到了重点,语调自信起来,“施男,你还小,不懂男人。我告诉你,男人对每个和他上床的女人,都可以在床上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她竭力掩饰自己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情绪,他继续试探,“你跟他是第一次?”

她默认。

“施男,你知道男人间,除了金钱和事业,喜欢攀比什么吗?”

“?”

“上过多少个处女。”

施男当头一,嘴上还在撑,“胡说。他是真心喜欢我。”

程斌不急不忙,靠回椅背,点燃一只烟,“那他承认过你是她女朋友么,没有吧?他承诺过给你一个将来么?”

这是施男一直以来的纠结,她一直安慰自己不要流于形式,此刻却不得不承认程斌很知道如何刺激她的痛点。她的声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这种关系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再说他说过要我等他。”

“等他?”程斌大笑起来,“施男,你真是幼稚。”他看出来施男脸色已经差到极点,见好就收,不再多说。

这顿饭施男吃的很不好,几天以后还一直想着程斌的话。是啊,喜欢她想她爱她的话,全都是他在床上说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那个了,他会说么,恐怕不会吧,他们通信那几年,他都一直没说过,怎么一做那个就说?施男越想越郁闷,越来越纠结。蓝狄来电话时,几次想问他,却问不出口。她怎么问他,问他“你说你爱我是因为我跟你上床么?”,问他“你说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处女么?”,还是问他“你说想我是不是其实就想和我做那个?”,她问不出来,她害怕答案,害怕他说,对。

心烦意乱的不只是施男,还有蓝狄。

他最近过得可不好,快毕业了,忙考试忙论文,还忙着和父母交涉,每天忙完就后半夜了,不忍心把睡得正香的施男吵起来讲电话。父亲给他找好了一家日本非常著名的企业,毕业后直接进去工作,倒也会从底层做起,但升职会比别人快很多。蓝狄自然是不想去,施男在北京,他想毕了业就回北京。而且他已向她把自己的心意表达清楚了-----他要她等他。

父母问他原因,他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的女孩子在那里。

一说起这个父母就动怒,上次你不打招呼就跑回去了好几天,还考试迟到,就是为了她吧?蓝狄,你现在要专心的是事业,而不是儿女情长,你回国当然也可以找到工作,可是跟留在这里的前途是大不一样的。作为男人,什么最重要?我们不用跟你多说。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实际的很,漂亮的更是如此,你不把事业搞上去,她迟早会投入到别的男人怀抱。

这样的话,每次交涉,父母都会说一次,每次蓝狄都不为所动,一心一意要回北京和他的施男在一起,直到这天的一番办公室电话。

说来北京也小,办公室有位同事竟然是陈瑛的老同学,本对施男满热情,但在给陈瑛打过电话以后,便对她态度明显转变起来。施男手机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这天蓝狄找她,午休时间打到办公室,恰好这位同事接的。

她说,施男哦?哎呀,她跟程斌去吃午饭了,程斌是谁?是我们部长啊,什么时候回来?这可说不好,二人世界啊,谁不想多缠绵一会儿,施男讨男人欢心才有一套呢,程部长不会愿意这么快就吃完的。我为什么这么说她?呦,你是他什么人,不熟悉吧?这你可不知道,她是出了名的会勾引男人,原来在XX银行的时候,就勾引他们荷兰头儿回家呢。还有啊喂喂?怎么挂了?

蓝狄听不下去,扣了电话。施男跟他说过,在银行做的不开心,可是没说具体原因,他也没问。他只说,随你高兴。

勾引男人?他的施男是很有勾引人的资本,自己不是多年前就已经被勾走了魂。但那时的她是无心的,不自知的,现在呢?她竟然会主动勾引男人了么?蓝狄蹙眉。

程斌生日,请施男赏脸晚上去吃饭。施男想想,午饭大多是程斌付账,她要AA他不同意,说她跟哥见外。现下是个机会,于是说,可以,不过有条件,我请客。

两人去了崇文门饭店的马克西姆,是程斌一早便订好的。施男看过叶枫在巴黎马克西姆餐厅偷拍的照,再看看眼前的这家北京克隆店,果真如出一辙:桃花木贴板,鎏金藤条图案,枫栗树叶状的灯,望不到头的水晶玻璃墙,摩自卢浮的古典壁画,绚丽的漆画天花板。

程斌订的是小沙龙,一间房只他们两人,情调朦胧,音乐浪漫,施男突然觉得别扭,这里太适合情侣,他们可不是。她起身去洗手间。

刚走手机便响。响的第一次,程斌没理会。又响了一次,他顺手拿过,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为“他”,突然改了主意,按了通话。

“喂?你好。”

蓝狄皱眉,“我找施男,你是谁?”

“哦,我是程斌,”程斌一口我是她很亲密的人的语气,“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施男在卫生间。”

浪漫的音乐透过话筒飘过来,听起来那边很静,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程斌如果说,施男“去了’卫生间,也许还好,可他说的是施男“在”卫生间,这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半晌,蓝狄什么没说,挂了电话。

这边,程斌不动声色地删除了通话记录。

四月雪

施男很久没接到蓝狄的电话了,心想他快毕业了,大概很忙。

不久又值四月,蓝狄生日那天,施男拨通了他日本家里的电话。她一直有号码,可从来没打过,每次都是蓝狄打给她。

接电话的是阿姨----他母亲,说蓝狄还没回家。

施男道了谢,正要放下电话改拨他手机,那边问她,“你就是施男?”

她愣愣,说,“嗯。”

“如果你现在有时间,阿姨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阿姨请说。”

那边开门见山,“阿姨虽然没见过你,可是我相信我儿子喜欢的女孩子不会差。施男,你有心来日本么?”

“嗯?”

“我的意思是,你想在日本工作么?”

施男实话实说,“我从没想过。我的专业是荷兰语,日语完全不通。我想我应该没可能在日本有任何发展。”

“嗯,不错。”那边语气依然平静,“所以如果你们要想在一起,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不工作,他养着你。”

施男忙说,“阿姨,我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女孩子。”

“这倒不是我的意思。不工作,可以做家庭主妇,全心照顾家里。可是施男,蓝狄就要毕业,事业将会刚刚起步,未来几年内应该都不会有条件让你只清闲地在家里呆着。而你在日本也不会找得到工作,这意味着你们要两地下去。”她停了停,“女孩子,花样年华这么短暂,你会一直等他么?你等得了么?”

她是从没想过这个的,她以为蓝狄毕了业就回北京来。他虽没有明确地说过,可她知道,他要她等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以为,他可以回北京工作的。”

“他没有跟你说么?他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他毕业后直接进这边的XX总部,这比在国内日资分公司工作要好得多,你该明白吧。”

施男沉默下去。他为什么从没提过?他毕业以后要留在日本,他却没有告诉她!

“阿姨只是把你们年轻人看不到的长远事实,摆到你们眼前。谁都经历过爱情,可拿什么去支撑它一辈子?我想你是个聪明孩子,会明白阿姨的意思。”

“我听蓝狄说过,阿姨你和伯伯也曾分居两地,不是么?”

“没错,阿姨是过来人。我跟他父亲有很多年的感情和生活基础,我们有蓝狄,可你们呢?你们真正在一起长久地相处过么?更何况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你们现在只能叫情窦初开,还处在最开始的朦朦胧胧那阶段,这样薄弱的基础怎么能保证得了长时间的两地?别说三五年,也许一年都撑不过。”

“”

“阿姨就说这么多,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再见。”

她的话字字如针,刺在施男心上。

曾经的纠结疑问,关于他们的关系的不确定,现在她似乎得到答案了:

他从没把她当做另一半,所以本不需要告诉她他的去向。

他是说过要她等,可连个期限和方向都没告诉她,这样的“诚意”,很明显了吧。

所以像程斌说的那样,他只在他们那样的时候,才说过一次他爱她,如果在床上的是任何另外一个女孩子,他也会说的吧?

所以,他从来都没说过,我是施男的男朋友;也从没说过,施男是我的女朋友。

她没力气再拨电话,只躺在床上,任泪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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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施男的手机被那个叫程斌的接去以后,蓝狄一直没再给她打电话。

他早早地订好了施男生日那天的机票,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施男同事的话,不要再想那天她和程斌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他要问,只想当面问她。

他自己生日这一整天,不时看看手机,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电话终于响,却是母亲,叫他忙完早些回家庆祝。

直到晚上,再没有电话拨进。

心,失落到底。

那不确定,对施男抓不住的感觉,再次袭来。或者他本就从没抓住过?

从开始就是他默默地爱恋她,她爱了两个人以后才轮到他,而现在,她又有了下一个-----他也被甩了吧?

可她明明,把第一次交给了自己。

又或者,她本不在乎交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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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生日这一整天,不时看看手机,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这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希望,如果他打来,如果他说出会留在日本,让自己等他的话,她会答应。不管前面的路是不是真的那样坎坷,只要他说,她就会走上去。

只要他肯说。

电话她是等到了。中午,手机响,那边蓝狄说,施男,生日快乐。

施男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尽量愉悦的声音回答,谢谢。却再也多说不出一个字。

她等他再说话,他没有,似乎信号的问题,电话在沉默中竟然断了线。

一下午,直到大家都收拾东西回家,她还在等他再打过来,可是他没有。

施男对大家勉强笑笑,说我留下加班。

他不会像以前那样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了,她知道,他打过电话,就不会来了。

大家三三两两都走了,程斌从办公室走出来。

“今天生日,怎么不出去庆祝,留下加班作什么?”

“过一岁老一岁,没什么值得庆祝。”施男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心情不好?”程斌看出她的不愉快。

“或许我是该回家。”施男怕自己失控,起身要走。

“我送你,”她摆手说不,他补上一句,“施男,别逞强。”

她终是点点头,掩着面,眼泪簌簌落到手帕里去。

施男从小到大都没像现在这样脆弱过。小时候她是比男孩子还调皮的一个,摔得多重,出多少血,都没哭过。

记忆里这样的哭,是爷爷去世的时候。从小便给她讲小日本很坏很可恶的爷爷。

程斌不再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拥抱。

施男没拒绝,埋在他怀里掉泪,不出声儿,极力抑制着双肩的颤抖。她只需要一个安慰的,家人的怀抱,她此刻才能站得住,不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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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狄坐在飞机上,感觉非常忐忑。

刚才在候机厅里,没理由地,突然想给施男电话,尽管几个小时以后,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祝她生日快乐。这样,她是不是会以为他不回去了,再看见他,她会惊喜的吧?----如果她眼里还有着他。

可她只淡淡一句谢谢,便无它话。

他先前的惊恐越发强烈起来,不好的预感。

车到了她的写字楼下,正是下班时间。他边看楼层指南,边注视出来的人流,怕错过她。一人经过,问他,“你找什么公司?”

“XXX。”

“哦?我就是XXX的,你找的人具体哪个部门?”

“HR。”

“12层,出电梯左转。”

蓝狄道谢,直奔电梯。门开,向左,不知怎的,心跳得激烈。这不是他第一次突然回来见她,可为什么会这样?

大玻璃门前,他猛地站住。玻璃后的大办公室里,几乎没人了,除了一男一女。

他们站在离门最远的窗边那角,女的偎依在男的怀里。

那纤细窈窕的身影,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施男还会是谁?

五秒后,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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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斌叫施男休息一天,施男说好。

可她一夜都没有睡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合了眼,刚睡着就做梦,梦里是蓝狄。

他说,施男,我可能毕业后,就留在日本了。

施男哭着问他,可你不是要回北京?不是要我等你?

蓝狄却说,别傻了,我怎么会因为你而放弃更好的前途?

她仍作最后的努力,我不要你放弃,我可以等你。

他笑她,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上了床。

那一刹,她变得支离破碎。他哈哈大笑。

梦很短,她被手机铃声从梦里拉了出来。

“施男,是我,蓝狄。”

她摇摇脑袋,不是梦么?

“施男,你在么?”

“在在,蓝狄,我在家。”

“你没去上班?”

“嗯。”她等着他问为什么。

可他没有,只说,“出来吃个饭好么?我在北京。”

她有没有听错?“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面再说吧。大董烤鸭店,认识么?长虹桥这个。”

“认识。你等我。”

空城



施男刷牙,洗脸,化妆,穿衣服,出门,打车。她本不需要用化妆品见他,可她不想他看见那张任谁见了都知道伤心了一夜的脸。

路上的阻塞使得八分钟的路,变成二十分钟。煎熬。

他从前都是生日当天给他惊喜;这次他却在第二天才出现。

他从前都说,施男,我在你楼下;这次他却说,我在北京。

是前兆么?施男想见他,又怕见他。

总算到了,进门,服务员带她来到蓝狄的桌。

他看起来安静如从前。见她到,对服务员说上菜吧,然后就看着她,不说话。

“你已经点好了?”施男咬紧牙,尽量不表情。她没法表情,除了刻意装出来的平淡,任何表情都会让她露馅儿。

“嗯。我没多少时间,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原来马上就走。施男想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他一脸平淡,咬咬舌头,把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他也不说话,还只是盯着她看。也许是开始化妆了的缘故,她那张一向倔强的脸竟然透出了娇媚,不得不承认,对男人很有吸引力。或许她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魅力,所以,真如她同事口中所说,变得很会勾引男人?

他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个她,不施粉黛的她,吸引着他却不自知的她,跟他接吻像在吃糖,在床上像个小野猫的她。

而眼前的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那么淡漠,他要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

鸭子上来,他说,“也没问你意见,就当陪我吃吧。”

施男点点头。

因创新特制法而出名,跟传统牌号比,这里的烤鸭果然酥而不腻。可此时两人却都食不知味。

施男装作兴致勃勃地剥皮,却怎么都不成功,蓝狄不帮忙,淡淡抛来她最不想听的一句,“施男,我可能毕业后,就留在日本了。”

果然果然。

阿姨没骗她,还有早上那个梦。

他真的说了,她没幻听。

施男想开口,问他梦里问过的话,话到嘴边脑海惊现他在梦里哈哈笑的样子,想起梦里的她已经支离破碎。

现在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施男终究是什么没问,继续低头吃鸭子,好半天,才应了一句,“嗯,不错啊。”

蓝狄放下碗筷。

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不能抬头,不能和他对视,只埋头吃,继续说,“鸭子也不错。”

鸭子几乎都让施男一个人吃了。一直在吃,是想用美食抑制眼泪。

蓝狄说他该去机场了,施男说好,我就不送了。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他招手帮她打车,她坐进去,看都不看他,喊了句保重,就让司机开车。

刚离开他的视线,便痛哭决堤。

蓝狄自然是没看到这一幕。他看到的只是,这顿饭,她用吃来掩饰没话说的尴尬,也几乎不看他一眼。

他下最后的注,告诉她他会留在日本。而她的反应是,本不在意----好像与她完全无关似的,她甚至都不觉得惊讶。

或许,当一个人不想再跟另一个人有任何牵连时,就是这种态度吧。

她果真不想再和他有牵连了。

飞机起飞,蓝狄望着窗外愈来愈模糊的城,说,再见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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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斌在办公室,接到施男的电话。“怎么打电话来了,不好好休息?”

“去荷兰总部那边的名额,还剩几个?”

“就一个吧,其他的都定好了。”

“剩下这个有合适人选么?”

“本想推荐Selena,可她前天刚检查出来怀孕了。”

“那我去。”

施男想离开北京,越快越好。办学生签证,再加申请学校,几周本下不来。公司最近正好有批去总部进修的名额,为期半年,前几天程斌吃饭时和她提起过该上报了,却还有几个人选没确定好。

施男决定去荷兰。程斌问她原因,她说失恋。

他本不想放她走,可是见她决绝的样子便知道,如果不答应,她是必定会辞了职自己去的,还不如放她半年,等云淡风清了,她愈全自然乖乖回来。

于是他答应了,两周后便出发。

那两周,施男仍旧上下班,只是如同行尸走。每天对自己说一百次,自作自受,明明当初就知道这样的大众情人不是好东西,最后还是栽进去了。

临走前母亲说,施男,你这一去可是半年,不是半个月,很多东西得买了带过去,怎么都不见你张罗?

施男笑说好,我们去买。

母亲提议去离家比较近的华普,施男摇头,去家乐福,那里大,东西全。

怎么能去那个华普?她再也不要去。她曾同他在那里买了几大袋子的吃喝,只为了可以足不出户地呆在家里。如今看来,多么讽刺,她那时竟然真的以为那是情浓。

问什么,施男都没意见,都说好,最后母亲自己挑了满满一车,说,你到底是去公干还是去会情郎?还没走,心都飞了。

施男苦笑出来。

她的确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施男临走前一天才通知汤贝贝汪帆等人,他们要来送,施男说不必。

母亲帮她往行李箱里装衣服,打开橱柜,不知从哪里掉出来一件内衣。施男顿时又触了神经。母亲见她发愣,“想什么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明天就走了,今天才开始收拾衣服。”

“没什么,”施男拉开抽屉,拿出所有的内衣,交给施母,“全扔了吧。”

“怎么了,这不都挺新的么?”

“尺码不合适了。留着没用,都扔了。”

第二天在机场,程斌也来了,交给施男一张名片,“这是我一老朋友,荷中商会的。一旦有什么事情或困难,你去找他,我关照过了。”

汤贝贝汪帆张淼等几个人也来了,说半年可不短,我们还是来送送吧。她上去抱抱贝贝。除了施男自己,没人知道,半年后,她依旧不会回来。

汪帆给施男带了很多常用药,施男母亲说,这孩子真细心,连我这个当妈的都没记得这事儿。

她说药品恐怕难入境,他说没关系,一旦检查你就扔,带着吧。

眼眶湿润起来。她当初真是抽疯,居然因为那个没心没肺的,放弃了真正疼爱自己的人。

良久她对汪帆说,我会永远记得你。

汪帆说,我也是,声音压抑。

道了再见,安检,入关,候机,起飞。

入云层前,施男望着窗外愈来愈模糊的城,说,再见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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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分钟就有一班机起飞

每段关系总离不开来回

一段情一个人不断给

怎么能够停止夜的黑

怀念过去美好日子换来体会

重新得到快乐却需要智慧

告诉我什么叫无所谓

换一个座位换一杯咖啡就会忘了谁

在一个湿透我的枕头流完我的泪

找一个最完美的地方忘了你的美

请别用你我最熟悉的语言说再会

Goodbye Yesterday

明天一定学会

不到一分钟景色就面目全非

不到天亮我就开始入睡

一段情不能靠不断给

只有时间擦亮夜的黑

怀念一个人得到了多少体会

忘记一个人有多大机会

告诉我什么叫无所谓

前一天台北 下一夜台北 我会记得谁

------张信哲《Goodbye Yesterday》

出路

红灯区,大麻,同恋------对于绝大多数特地前来荷兰的人,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修身养。

可对施男,这里是完美的地方。虽然沉闷枯燥,却可以换个角度,把它想为清静的生活,何况还有乡郊的成片郁金香和大风车,就连她曾痛恨的鸟语,现在都变得动听。

施男走前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决不只是呆半年。半年不够。

北京最刻骨铭心的地方,他的房间,她家楼下,后海,华普,朝阳门那个麦乐迪的楼梯间,还有从那里走回家的一路。这些地方,她都可以刻意不再去不再经过-----除了她家。

走前那两周,每天经过楼口,都依稀看见他站在那里等她。她怎么能忘得掉,那次下了楼,看到他一脸疲惫,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问都不问地就飞了回来的样子。她怎么能相信,那时的他是假的?

可不信不行,事实明晃晃摆在眼前不是么。

所以,半年绝对不够。

每天除了学习开会,剩余时间都被其他同事用来游玩。施男不,她找工作。她去程斌那个商会朋友那里,拿到全荷跟中国有贸易合作的公司的名册,不论大小,写简历,发邮件。

终于收到一家公司的回复,在首都阿姆斯特丹,施男请了一天假去面试。结果不错,她如实地向对方交待了自己的现状,对方很看好她,同意她辞了灯泡公司后便可以直接来上班。

看看时间,中午而已。施男找饭馆吃饭,顺便去首都的市中心看看。街上情侣很多,但更多的是男男配,果真不愧对同恋天堂的美名。

迎面走来一对儿,竟然还是亚裔。施男侧偏,试着躲开,这对儿中的一个却偏偏往她躲的地方凑。

施男抬头看,一看吓一跳,竟然是-------沈玥。

餐馆里,沈玥和施男对坐。他的朋友先回了酒店。

“我那时候一直就纳闷儿,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没见过你有女朋友。”异地逢旧友,施男会心地笑,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笑了。

“我那时候也纳闷儿,你这么好的丫头,怎么就没见你有过正经男朋友。我知道跟你同级那小子本不是你什么男朋友。”沈玥说的是叶枫。

“法眼法眼,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是。怎么,你们特意来体验天堂?”

“呵呵,对来玩。我们刚去过柏林,那里住着三十多万同志不说,还有座男人城”沈玥本正激动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施男,“你不鄙视这个吧?”

“不不不。”施男摇头摆手,话语突然深沉起来,“对我来说,和谁爱都是爱,只要是真爱,都可贵。”

沈玥看出来她不太对劲儿,问,“你又失恋了?”

“怎么叫‘又’失恋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施男,你竟然不记得了么?舞蹈团活动第一天,你便来请假,说自己失恋,没情绪。”

哦,是哦,那次是和汪帆。可那次的痛和现在比起来,本不算得失恋。“沈玥,你记不记得你那天跟我说,有些感情要忘掉,一辈子也不够?”

“当然记得。”沈玥正色,点了支烟。

“那你现在幸福么?”

“幸福。只是想起他,心里还是有个大洞。”

多么恰当的比喻,心上的一个大洞,施男无奈笑笑,“当时我听你的话没感觉,现在却煎熬在每个字里。”

沈玥不说话了,烟雾缭绕,他隐隐听见她沉默前自言自语似的一句话,“可我还是相信,烟,总会戒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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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一晃而过。

施男告诉程斌,她不会再回去上班,随他处置,该交多少毁约金,让他算清楚。

程斌在电话那头叹气,“施男啊施男,你怎么这么任。都半年了,还没振作起来?真错看你了。”

“你没见过失恋的人么?”

“施男,就你那也算失恋?不就是个床伴儿么!”

施男“啪”地扣上了电话。

程斌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他并不清楚自己上次接了她的手机并佯装和她亲密,是否直接造成了他们的分手,但是他知道,推波助澜的作用是肯定有了。他原以为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久便可以间接得到单了身的施男,却不想原来她伤得这么重:立即要离开北京不说,即使过了半年,还不愿意回来。

原来他程斌亲手将她推得离自己远远的。

过些天,施男接到他电话,“上次我的话过分了点,你别生气了。”

“不关你的事。我早该醒了,你说的对,其实我只不过就是个免费的处女。”如此轻贱自己的句子,她的语气却好像在说八卦新闻而已。

“怎么听起来像自暴自弃?施男我告诉你,你在那边可别做糊涂事儿。”

“我不会拿别人的不道德来惩罚自己。”她终于轻笑出来。

“但愿。”程斌最后说,“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毁约金也免了。不过有个条件。”

“说吧。”

“以后若回国,一定要回我这里。”

施男接下来开始忙着在阿姆斯特丹找房子,没时间看来看去,匆匆订下一间两大居的公寓,和一个荷兰女孩子玛德琳合租。她从没有在外租房的经验,更何况是合租,刚开始还觉得不错,后来渐渐发现问题。

玛德琳人很不错,热情开朗,比施男小,刚上大学,也是第一次在外面住。施男蛮喜欢她,唯一不便是她经常带男朋友回来过夜。两人共用卫生间,施男好几次半夜或早上迷迷糊糊上厕所时,撞见她男友,可他居然还跟她笑着说早安晚安。

这晚施男快入睡时,听见玛德琳断断续续的叫声。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也曾发出过那样的声音。那时他用磁得令她发麻的声音说,施男,为什么你叫得这么好听?

第二天早上,玛德琳面色红润,见到施男,说,“Nan,你没有男朋友么?”

施男端着泡好的玉米片,坐下道,“没有。”

玛德琳神秘一笑。

周末,她带回来一个男孩子,施男看着觉得面熟,却不想不起哪里见过。

玛德琳说,“Nan,这是我哥哥希塔。”怪不得,原来是长得像她。

施男和希塔握手,互相问好。希塔比玛德琳大三岁,却比施男小一岁,刚毕业,没找工作,先做一年社会义工。荷兰盛产高个子,他也不例外,亚麻色的短发,典型中北欧式的深的轮廓的脸,蓝的眼睛。

电话响,是玛德琳的男朋友,没几句她便挂了,“我要出去了,哥哥你和Nan继续聊。Nan,他做饭非常好吃,一定要他给你做。”说完旋风一样就出门了。

施男看看希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前绝不是面对男生害羞的人,可现在却好像失去了活泼的天分。

希塔对她笑,“你饿么?”

施男不饿,可是她说,“很饿。”

希塔似乎找到了可以发挥他强项的机会,眼睛顿时亮起来,“你吃过豌豆汤没?”

“吃过。不过你可以做你的版本,没问题。”

于是希塔开始兴致勃勃地做饭。豌豆汤是一种用豌豆,肠和土豆混合熬成的浓汤,浓到几乎接近固体,配面包下肚,是荷兰少得可怜的传统菜之一,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不算美味。

看希塔忙得大汗淋漓的样子,施男终于知道为啥日耳曼后裔都不讲究吃了-----他们本没这天份。希塔要做的准备很简单,就是将肠,土豆和洋葱切好而已。在国内,施男基本上已经属于不会做饭的人,是偶尔帮妈妈打个下手的半个厨盲,可如此低能的她,此时都觉得自己跟希塔相比简直是大厨。她看不下去了,推开他,说我来,哗哗哗几下便切好,转头对希塔说,你开火吧,可以下锅了。却见希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切菜而已。你去中国看看真正的厨子都怎么切菜的,比我快好多倍。”

希塔显然被震慑住了,对施男流露出无比崇敬的目光。施男心想,真是没见过世面~~~

后来希塔提起这段时,说,我当时那是装出来的啊,不然怎么让你开心?施男不屑,我当时哪里有开心,分明更加鄙视你。

做好了,希塔把翠绿的浓浓的汤浇在切好的面包上,跟施男说,“请吧。”

天气寒冷,施男喝着这个高高的男孩子做的热汤,冰冷的心竟然渐渐暖起来。

那以后,希塔一有时间,就来给施男做饭,荷兰的那区区几道名菜做完了,就拿着食谱来做法国菜德国菜意大利菜。他带她去市场买新鲜的鲱鱼吃。

他们对着脸,张大了嘴,抓住去头剃骨了的鱼的尾巴,比赛谁吃得快。希塔说,“我见过好多外国人都不敢这样生吃,你真勇敢。”

“不知道吧,我从前外号小豹子,你见过豹把猎物煮熟了吃的么,”施男边吃边说,“这才肥美味鲜。”

“Nan,你们中国人都说人有上辈子,你这么爱吃鲱鱼,你上辈子一定是这里的人。”

“嗯,而且还是个荷兰人。”施男吃得高兴,顺着他编。

“是个荷兰女人。”

“嗯,而且还是个你认识的荷兰女人。”施男吃完最后一口,希塔用纸巾给她擦嘴。

“是我喜欢的荷兰女人。”他俯着头看她,白的面孔染上红晕,轻轻哑哑地说。

施男一阵眩晕。

眩晕不是因为希塔的表白,而是那一刻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错身让路时,瞥见远处一张脸。那张脸在她看见它的那秒便转了向,往前走,留给她一个瘦高的背影:包住了头发的黑线帽,深蓝色厚呢大衣下面露出穿着黑色窄裤的笔直的腿,漆亮的黑皮鞋,宛如刚从秀场上走下来的男模,步子迈得匆忙,却引来所有擦身而过的人的回望。

不会是他,不会是他,施男告诉自己,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一定是看错了。帽子遮住发色,还不到一秒的一瞥,也许只是脸长得像他的本地人罢了,而且他从来不刻意穿过份时髦的衣服。

希塔拽拽她,她回过神儿来,“希塔,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荷兰女人?”

他百折不挠,依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我说你上辈子可能是我喜欢的荷兰女人。”

他等她怎么回答,半天,她却不说话,低头静静。

好久,希塔终于觉得不对劲儿,问她,“Nan你怎么了,被我吓到了么?对不起我忘记了,中国人都很含蓄,我不该这样说对么?”

施男抬起脸,希塔看见两行泪,她说,“不,这样很好,比在床上说出来好。”

希塔一脸迷茫,“Nan,我听不懂。”

“我是说,这样场合下的表白,才是真正的表白吧。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快感和意乱情迷。”施男抽抽鼻子,“可是希塔,我要对你说抱歉。”

“我不够好,是么?”他的蓝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纯净无暇。

“你很好。是我,”大片的泪珠落下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

寒武纪

蓝狄回到东京。他回家时,只说了一句:我留日本。

父母正要质问他怎么又不声不响回了北京,听见他这样说,转怒为喜,立即把话收了回去。

蓝狄说罢便进了房间,摆明了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你们什么都不要问的样子。

父母心知,这就意味着这次回国应该是跟那个施男分手了。他们料想得果然没错------不会有女孩子甘于等待。

他们本该高兴儿子选了正途,可却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愈发觉得蓝狄过分的平静和沉默不太对劲儿。

他没日没夜地备考,反复修改论文,以非常优异的成绩从东大毕了业。

典礼那天,父母来参加。母亲高兴地说,儿子,你终究没让我们失望,你将来就会知道你现在的选择有多正确。

那是他选的么?不是,本不是,那是她选的。如果他可以做选择,他现在不必连呼吸都觉得痛。

母亲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屑听表扬,就像小时候不爱听所有人都夸他好看一样。

如父亲所安排的,他开始进入XX总部工作,相比于其他经常挨骂的新人,他得到的礼遇不合乎寻常,可他不在意。

他已经像一个不知喜怒哀乐的人。同事都说他冷漠得可怕,可他在乎那些作什么?他的心早已经被一个人吞噬了。

那个吃心的人却不放过他,整夜在他脑海里钻来钻去,让他夜夜不成寐;又或者终于睡着,她却在梦里找来,让他时常死命地抓着被子,像是要抓紧她,像是要捏碎她。

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将第一次交给他后,便当他不再存在,好像他只是个□的工具似的。

她从不缺爱恋或暧昧或勾引的对象,从汪帆,到第二个他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那人,到暧昧不明的什么枫,到她的荷兰上司,到所谓程氏部长。当然,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个,多么荣幸。

他被她甩掉了。他怎么会喜欢上却又偏偏放不下这样一个女人!

可他痛苦地发现,任凭他把她想得再可恶,他都忘不掉她,忘不掉她的张牙舞爪,忘不掉她的天真迷蒙,忘不掉她给他取暖,忘不掉她在床上叫他,狄,狄,狄,那么动听。

他对她的爱,在他一次次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能量和□给她时,就已经刻了骨。

他以前所未有的劲头学习,拼命加班地投入工作,工作才满一年便升职为科长,引得众人大赞。可这并没有让他想她少一点恨她少一点。

他开始分裂。

一半疯狂地恨她,一半疯狂地想她。

一半说她真是个轻浮的女人,一半说她是那么纯那么美那么诱人。

一半在白天波澜不惊,一半在夜里澎湃汹涌。

他终于控制不住,在一个夜里往她的手机打电话,那边传来中国移动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她换了号码?怕他骚扰她而换了号码?转念又想,他太高估自己了,她那么不在乎他,怎么会费心为了他换新号码。

第二天一早,往她的办公室打,同事说,施男?施男已经辞职了,她现在荷兰。新电话?我可不知道。

晚上往她家里打,施母说,请问你是哪位?哦,蓝狄啊,好象以前打来过是吧?施男的电话?呃每次都是她打来,我们不打给她的。地址?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抱歉哦。

他突然开始抓狂。她这算什么,凭空消失么?

是的,他恨她,可他不要她消失!

当你恨的那个人消失了,你并不快乐,而是空虚,因为恨也是一种寄托,当你没有人可以再去恨了,你的寄托便也没了。

恨是与爱一样浓烈的感情,有时甚至是爱的另一种形式罢了。

他请年假,只身去荷兰,买了机票便回家收拾行李。父母问他怎么回事,他什么都不说。荷兰?母亲猛然意识到,施男是学荷兰语的,原来他本没忘掉那个女孩子,他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说走就走,去找她。

蓝狄没有地址,没有电话,还好施母说她在阿姆斯特丹,这缩小了很大一块范围,可他不知道她在那里作什么。他去当地的所有高校和大学,恳请校方告知有没有一个叫施男的中国学生,校方说没有;他去中国留学生会,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认不认识施男,没有人认识;他去中国使馆,请他们帮忙找一个叫施男的女孩子,使馆说,请拿关系证明,可他什么都没有。

一周了,什么都是徒劳,没有她的任何踪迹。他干脆天天去市中心,心想,或许能在那里碰见她。

聪明的办法,他果然看见她了,可他的心再次被击得粉碎。

热闹的鱼市里,她和一个漂亮的当地男孩子一起吃鱼,看他们那么欢快的劲头,看他帮她擦嘴的亲昵动作,看她毫不推拒的样子。

他在那一刻痛醒,原来她的世界一直那么多彩,而他只是过客。

他在她发现他的那秒毅然转身。

够了,他彻底放弃了。

流年

妈妈打电话来,施男,都一年半了啊,你要在那边待下去多久我们不管也没意见,可起码抽空回个国看看我们二老啊,白养你了啊这么多年?

施男说,亲妈啊,我现在是上班的人,不比学生,人家有假期,我真走不开,要不你和爸来这儿玩吧,我请年假陪你们。

施男问叶枫,“下个月忙么?”

“你可想起我了啊。不忙,那时正好放假了,这个假期我不回国。其实我最近也正想打给你,想说下个月去荷兰找你蹭饭呢。”

“那正好,我爸妈下个月来看我,我们会去趟巴黎,我顺道去看你。”

“好啊,我到时候可得好好感谢咱爸咱妈啊,若不是他们,您哪想得起我啊。”

“行了啊别贫了,攒着力气到时候给我当导游吧你。”

安排定,施男忽然有种久违的幸福,原来没了爱情,还有依然美好的亲情和友情。

希塔依旧经常来给施男做饭,那天施男吃着他做的实际并不好吃的蔬菜土豆泥,说,“希塔,你真好。”

希塔很高兴,“果然。”

“果然什么?”

“Nan,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只要有持久的心,铁也能被磨成很细的针,对吧?我有的是耐心。你看,你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喜欢我了不是。”

施男噎住,模模糊糊地说,“水,水,给我水。”

希塔立马倒好端来,“很好吃对么?你慢慢吃,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你别急啊。”

听他这么说,本来已经缓过来一口气的施男再次被噎住。

爸妈如期而至。妈妈见到施男,说,都说在国外整天吃高脂肪会变壮,你怎么还这样啊?施男拍拍脯,小声说,切,都长这儿了。

希塔最近也闲得很,听说施男爸爸妈妈来了,说什么都要做义务导游,四个人把阿姆斯特丹能玩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然后一家三口去巴黎。

叶枫来火车站接他们,施男介绍说,妈,这是我大学同学叶枫,在这儿学欧洲语言史的。

妈妈笑眯眯打量他,说,这小伙子出落得真好。施男小声说,妈,哪有这样形容男孩子的,出落得好那是说女孩儿。

叶枫倒不在意,笑着对施男妈说,阿姨,施男出落得才好。

这一说,施男脸红到脖子儿,施男妈捂嘴说,那是,也不看谁生的。施男开始翻白眼儿。

市内的景点都逛完了,施男提议,爸,你陪我妈去逛老佛爷吧,我们就不进去了,那里有中文服务员。我和叶枫在外面等你们。

施男妈说,没问题,你们过你们的二人世界,我和你爸过我们的。

她和叶枫在路边买了法式煎饼,坐下吃。叶枫说,“咱妈真逗儿。”

施男瞪他,“什么咱妈咱妈的。我说叶枫同学啊,你没交个女朋友啊?这么多法国小美女,别可惜了咱‘出落’得这么好。”

叶枫看看她,瞬时静下来,半晌才又开口,“施男,你和那个男生怎样了后来?”

“哪个?”

“就你那次生日,为了他把我甩在那儿的那个。”

为什么总是会不经意绕回到不愿被记起的回忆中?算了,有什么不能面对的。“我们结束了。”想想又补充,“其实,我都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开始过。”

“那天你追出去以后,我听你室友说,他专程回来给你生日。”

“那又怎样,他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施男风平浪静地扒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一个处女的身体。”

“回来只呆一天,为了这个?”叶枫盯着她半天,整理思绪,良久他笑笑说,“我还以为只有我好你这口儿,原来还真有同道中人。”

“什么意思?”

叶枫一本正经,“迷恋Lolita的身体。”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真酸到家了,真不愧修语言的,施南捶上去,“不想活了你,胡说什么,你看清楚了,我现在可不是未成年少女了。”

叶枫笑眯眯盯着她前。

施男立即脸红,后悔起自己的轻浮来,转开身子,半晌悻悻道,“不过一旦不再是了,就被扔掉了。”

“扔掉了?你是说,他把你糟踏了以后就甩了你??”叶枫说完顿觉话不太好听,可是来不及收回来了。

施男扯出一个笑,满是自嘲,“嗯。”

叶枫紧皱眉头,握成拳的手骨直响,施男听见了声音,伸手把他的手指一个个松开。

“你还放不下他么?”

“会放下的,总会放下的。”

“施男,如果我说,我等你,你会不会有压力?”

施男起身扔饼托,用背影抛来冷冷的一句,“会。所以请你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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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荷兰之行很圆满,走前施男妈问她,“你喜欢哪个?”

“什么喜欢哪个?”

“还装。我说的当然是小叶同志和小希国际友人,他俩对你都有意思得很啊。”

施男说,“妈,我都不喜欢。”

“呦,你还挑,还不满意。这俩孩子配你都绰绰有余。稳稳当当的,要样有样要才有才,你还拿上了。”

“我就是深知自己配不上人家,所以才不允啊。”

“得了吧你。我告诉你啊施男,你这眼看着要25了,女孩子一过25,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一年不如一年,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年。你难道想在荷兰呆一辈子么?趁早收心,女孩子不要过分忙于工作,最幸福是趁早嫁个好丈夫。你啊,赶紧找个像模像样的男朋友,赶紧回过来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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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月如水,匆匆流过。转眼在荷兰已经快三年。

时间能冲淡憎恨,生活能磨平眷恋,友谊能抚慰创伤。

第二年爸妈来探望,施男得以逃避回国。这阵子妈妈又催,说施男,上次算你聪明想出把我们骗过去的招,这次不行了啊,这次你自己回来。

施男欣然答应,她觉得自己已经具备回北京的勇气了。

请假,买机票,收拾行李。临走前希塔说,Nan,你回去要学做中国菜,回来做给我吃。施男说,行,等我回来给你长见识。

飞机降落。

看惯了荷兰的蓝天白云,呼吸惯了一尘不染的稀薄空气,施男下飞机,对着灰呛呛看不到顶的天空,和熟悉的浮尘浓烈的空气,说,

北京,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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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年,蓝狄从新人跃升为高层管理。当然,有其父的因素在里面,可公司上下无人对他不服气,为他赢得尊敬的是他的实力,干劲和神。

公司这天找他,说中国分公司的总管再有不到两年就退休了,在他退前这段时间调他去协助,之后可能会任命他接替他,问他是否愿意。

他沉默,似乎在思量,最后点点头:“没问题,我去。”

母亲帮他收拾行李,“蓝狄啊,家里这么久没人住,你住之前要先找人扫扫尘。”

正在收拾书柜的他顿了一下,“我不回去住了。让公司给我租个公寓吧。”

“也是,听说北京堵车越来越严重了,那最好还是在公司附近租公寓吧,省不少时间。”

母亲合上装好衣物的旅行箱,走过来帮他收拾书桌,其中一格抽屉是锁着的,她打不开,问蓝狄,“诶,怎么锁住的?这里的东西不需要带走么?”

他没说话。

母亲也没往心里去,说,“行了,差不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机场。”

等她出了屋,蓝狄慢慢转身,从书柜的最顶端一层某本书后拿出一个吊着一只粉红色小豹的钥匙扣,用上面唯一的一把钥匙打开那格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按时间顺序,放着她写来的所有的信,卡片,还有高中时的纸条。

那是他这两年一直执意不去碰触的东西。

他拿来一个垃圾袋,把它们统统倒进去,连同那只仿佛在挣扎的小豹子一起,出门丢到房前的垃圾摆放点。

回来换睡衣,熄灯,躺下。

一个小时,没睡着;二个小时,没睡着;第三个小时过去,他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几乎是奔出了房门,从摆放点把那个垃圾袋拾回来。

再把它们按原样摆放进抽屉,锁上,把钥匙扣放回书柜

他要回北京了。那装载着他的爱恋,他的疼痛的故乡。那个自分手后,对他而言就成了一座空城的北京。

飞机降落。他呼吸久违的混浊空气,仿佛又闻到了他们缠绵的气味。

他说,北京,我回来了。

哭墙

《如果。爱》

如果爱,请深爱

这部片子在国内上映时,他在日本,看到片名那刻,曾恍然失神。所以当他知道这家影院最近补映时,便来看。

字幕升起,灯光亮起,观众站起,蓝狄不喜欢这个电影。

因为相似,所以不喜欢。因为结局是他们各奔东西,所以不喜欢。

齐藤惠在他来北京后第二周就跟来了,他没所谓。她不惹人厌,不缠人,所以她爱怎样就怎样好了,只要在他不烦心不讨厌的范围内。

齐藤惠是个美丽可爱的日本女孩,见过的人都这么说。像无数女孩子一样,她对蓝狄一见钟情,并主动示好,可也得到了无数女孩子的一样的结果,蓝狄用冷漠以示他的无意。可她并不放弃,一如既往地爱慕他关心他体贴他,加上一次她至今仍不明原因的意外,她终于得到了回报。现在他待她虽仍不是特别地好,却也不像对别人那样冷淡了。

看他不动身子,她问他,这部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蓝狄抬眼盯上大屏幕,眼神却空洞悠远,似乎聚焦于屏幕后面很远的一点,说,意思就是现在有多近,回忆就有多远;回忆有多重,现在就有多倦;现在没有爱,回忆便没有方向可以延伸。

放映厅没人了,他才站起来往外走,刚出门就僵住。

虽然未知她是否还在荷兰,可他不是没想过会在北京遇到她。

但没想到的是,相遇的这刹,竟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那是她么?曾经柔软的过肩直发,变成了妩媚的波浪;曾经纯净无辜的眼眸,因烟色的眼影而愈发迷蒙,慑人心魄;曾经纤细美好的身子,依旧纤细,但曲线愈加明显,妖娆动人。她成熟了,熟得-----绝顶魅惑。

而她的身边人,怎么又换回成汪帆?他们又在一起了么?

蓝狄心里一揪,觉得疼,可他的脸很快换上这些年已成习惯的冷淡表情,走了过去。

她说好久不见,可她居然都不正视他,只紧拽着汪帆的袖口,他知道她,她害怕的时候就是这样。

可她在怕什么?

更坏的消息是,他们竟然就要结婚了。他蹙眉,抿嘴,狠命咽下一口气,她竟然要嫁人了,那人却终究不是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以她怕的是他对汪帆说出他们曾有过的可笑关系,她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破坏好事。

可她,竟然以为他是这样的人么??

好,好,他需要时间来消化,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平静地,若无其事地,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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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男眼睁睁看着蓝狄从路灯下走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下一秒,他把她拽进怀里,动作狠得好像非要弄疼她。

他掐握着她的脖子,吻着她的耳朵,却狠狠地说:“你这个小妖,我恨你,恨你,恨死了。”

有没有搞错?他恨她?把别人丢下的那人却说自己恨,这是恶人先告状么?她才是恨的那个,怎么轮得到他!

她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全不听使唤,身体竟然被判她了三年的愤恨,心甘情愿地能任他抱着。

她眼看着自己沦陷,沦陷在一个她用尽力气去痛恨去抹煞的人的怀抱。眼泪再次喷涌而出,她在他怀里狠狠地颤抖。

他用手掐起她的下巴,对准自己,“你哭什么?你竟然还哭!你给别人判了死刑,自己竟然还猫哭耗子,你假什么慈悲!”

她完全听不懂的他的话,也控制不住眼泪,迷湿的花了妆的双眼懵懂地看着他。算了,随他胡说去吧,她现在只想在他怀抱里哭得痛快。他依旧用从前的浴,她丝毫抗拒不了那气息,她曾以为已经蓄积了足够的厌恶,此时却发现仍然无可救药地眷恋他的气息。三年的逃避全是白费,只见一面就让她溃不成军。

她挣开他掐着她下巴的手,双臂攀上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开了领口的衬衫,蹭着他的皮肤,拼了命地想把眼泪流干净。

他的内心轰然决堤,揽住她的腰的手臂收得更紧,另一只手压住她埋在自己颈窝里的头,他疯了似的一遍一遍地叫她,“施男,施男,施男,我的施男”

她哭了好久,他叫了好久。

她哭得终于失去了力气,流干了眼泪,不抽搐了。她没有离开他的怀抱,静静贴在那里。他也不动。

两个人以静制静。

终于她的手机的铃声将这样的局面打破,她接起来,是汪帆。

“我还没回家呢。哦,不是,还没上楼,我在楼下,有点事。我没事,没事了。不用担心,就快回家了。嗯,好。谢谢你打电话来,晚安。”

蓝狄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儿,她为什么这样客气地对未婚夫说话?还要谢谢他打电话来?这是中国不是日本,那样的关系,需要这样客气么?除非?

她合上电话,他问她,“你跟他假结婚?”

什么跟什么?他今晚说的话,除了她名字,她怎么其余全都听不懂?她不解地看他。

“我说,你跟汪帆,到底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

施男恍然大悟,他误会了,他以为汪帆下个月结婚,是跟自己。可是,即便真是这样,又与他何干?他这是见不得他碰过的女人还有人肯要是么。

一想到这里,怨恨怒气统统回来,她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冷硬地说,“我俩的事与你无关。”

蓝狄的声音比她的更冷更硬,“施男,你这辈子想与我无关,是不可能了。”

她浑身一个战栗,瞪着他,接近嘶喊地,“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下手已经够狠了,现在是想怎样,想再补上一刀么?”

这次换他听不懂她的话,“你在说些什么?”

她摇摇头,竭力将语调变得平缓,“算了,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你回去吧。”

他不依,抓紧她的小臂,“不行,施男,你给我说清楚。”

“你放过我,我累,我现在只想睡觉。”她这一整天已经疲惫不堪了。他要亲自揭开他赐予她的伤疤,可以,但不是现在。

她的声音确实透着疲惫,表情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思量一会儿,说,“好,你先睡觉。”

她刚要道别转身回家,却被他往相反的方向拉着走。“你这是干什么?”

不远处,一辆深蓝色的Jaguar停在那里,他打开车门塞她进去,系安全带,然后坐到座驾,“你不是要睡觉?行。去我那里睡个够。但是我要你睡醒了马上给我解释清楚。”说罢便开动了车子,不给她说不的机会,车虽很稳,速度却惊人。

施男眼里闪出愤怒,她不要,她才不要去他家,她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她解开安全带,对他说,“下车,我要下车,我不去。”说着已经打开了车门。

车在宽敞的行道上疾速前进,风呼呼灌进来。

“你发什么疯你??把门关上!!你给我坐好!!”他咆哮。

“我再也不要去你的房间,我讨厌那里!”她哭着喊出来。

他似乎霎时明白了些什么,眉头紧了紧,声音却缓和下来,“我们不去那里。你把门关上,坐好。”

听他这话,施男犹豫了一下,终是关了车门。

“系上安全带。”依旧缓和而镇定的声音。

她系上。

刚扣好,他突然一个急刹车,施男本能地闭紧了眼睛。

很静,她也没感觉到疼,好像没发生什么她慢慢睁开眼,看见车子停在路边,一切安然无恙,除了一道充满怒火的目光。

她明白了,缓兵之计,现在才即将进入暴风骤雨的时刻。

她干脆转头不看他,顶在车窗上,置之死地而后生,又重复一次,“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去那个地方。”

“你知道我生气不为这个,”他把她的头生硬地拉回来,一个字狠过一个字地说,“我也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有刚才那种举动,不管在谁的车里!想死?拉我陪葬可以,认识你我甘认倒霉,”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她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苦痛,“可别人跟你有什么仇,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后面一连串的车相撞,死伤多少个都有可能。到时候即便你不死,也得坐牢偿命。”

施男不作声,低下头,心里确实后悔,她本没想那么多,那一刻她只知道她说死都不想再去他的房间,那个发生了那些当时抵死缠绵,日后却将她的自尊生吞活剥的事情的房间。

“但没想到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想再回去那里,”许久,蓝狄嘲讽闷声道,“不过我现在不住那,你可以放心坐稳了。”说罢,发动引擎。

车子缓缓而行,他不再开那么快,施男竟坐得舒服起来,有点昏昏欲睡了。她甩甩头,脸看向窗外,夜里的北京呵,斑斓绚丽,八年前他第一次吻她的那晚,他们也是在这样的夜色里走回了家。蓝狄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后面取出一个软枕,递给她,她沉默着接了过来,放到肩头,斜靠了上去。这样的姿势,她的目光正好落到开着车的他的身上,他目视前方,抿着薄唇,知道她在看他,却不分神,脸上一片宁静,两分钟前的暴风雨丝毫没了痕迹。还是那天晚上,他说,你不要学开车,让男人给你开就好了,虽然那时汪帆才是她的男友,可当时脑海里跳出的,就是眼前这一画面,座驾上的人,是蓝狄。

车向果然不是往东单,不多久,车子驶入建国门一个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蓝狄给施男开门,然后锁车,带她乘电梯上楼。她打量四周,进出公寓的人无不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可这在她看来真是惺惺作态,就像他一样,对她再礼貌周到,也不是一样做了用而弃之那样肮脏的事。

电梯叮咚停在四层,施男跟着他走,411,412,413不会,不会,施男想。可当他们停步时,她抬头看到的那三个数字,分明就是她的生日。

蓝狄看到了她看着416发呆的脸,边开门边冰冷地说,“得意么?你狠心抛弃掉的人却对你还念念不忘。”

我们俩

二室一厅的小公寓,设施齐全。明明是温馨的设计风格,为什么施男走进来却觉得寂凉。

蓝狄给她拿出新的被子,然后把床上原本自己用的拿到沙发上,对她说,你好好休息吧。

她点点头,去卫生间。刚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她“啊”的一声尖叫,他忙在外面问,“怎么了施男?”

“没怎么,没事。”施男回话,同时对着镜子沮丧。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脸,花得可以,左一道右一道的黑印儿,纵横全脸。她要投诉,不是号称超级防水的睫毛膏么,怎么还会花。刚才他就是一直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吗?天,她再恨他,也不想他看到她这样可笑的丑态。

水哗哗流,她抹了无数次,才觉得彻底洗干净了。正要出去,蓝狄敲门,她打开,对上他的脸。

他看到她,眼里瞬时写满柔情,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脸终于干净了,低下头喃喃地说,“我刚刚才看见,我的脸哭得那么花,伤你视线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她以为自己的话很幽默,他却半点没笑。

好久,声音低柔,若有若无,“我不是早说过,你怎么样我都喜欢。”说着他递给她一套睡衣,语气恢复如常,“我没新的,你介意么?”

她摇摇头。他出了去。

一套白色的日式浴衣样的睡衣,领口没有牌子,却有个标着字的布条,单单一个“男”字。她知道这只是有些日本衣服标明男女款的方式而已,可心还是颤了一下。她换上衣服走了出去,上了他的床,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躺下不多会儿就发现不妥:虽然她盖的是新被子,可枕头和床单上面仍旧满是他的气息。也许他自己闻不到,可施男对这太敏感了,这样就好像他就躺在她身边一样。

她起身,走去客厅。

蓝狄已经绻在沙发里,裹着被子,闭着眼睛,似乎没意识到她的到来。她没马上开口,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是睡还是醒的他。

他该是幸福的啊,年纪轻轻便有高的职位,美的女伴,好的生活,可他脸上为什么还是分明写着我不高兴?这个男人啊,用叶枫的话说,这个“糟蹋了你又扔掉了你”的男人,可她此刻竟然还想帮他抚平紧锁的眉头。

她轻跪下去,刚伸出手,面前这张英俊脸庞上的星眸却同一时间睁了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原来他没睡,原来他知道自己来了,原来他一直在等着她的动作。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来是想说,我睡这里好了,你去睡你的床。”

“床比这里舒服。”他揉揉眼睛,也不追究她刚才到底要干什么。

“床上有你的味道。我不想闻。”她干脆不绕弯了。

他怔了一下,然后起身,“那我换新床单和枕套。”

她拉住他,“不用这么麻烦,我就睡这里就好了。”

他不动了,盯着她看。她被他看得不知所措。

半晌他说,“施男,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没想到他问出这样一句,可这句正正说到了她郁积的心坎里去,她哭吼了出来,“对,我讨厌你,我恨你,恨透你了,恨不得你永远不要再出现。”

好,交涉提前来临,那大家就都不睡。

“你恨我?你恨我什么?施男,你不要反咬一口!”蓝狄的声音也恼怒起来。

“你神经病!我反咬你一口?你才恶人先告状!”压抑已久的心里话,终于一连串止不住地蹦了出来,“是谁在我有男朋友的时候亲了我?然后亲完却象什么都没发生过;是谁千里迢迢回来要了我?我傻乎乎地从那以后就把他当作另一半了,可他只有在跟我上床的时候才说过一次他爱我;是谁口口声声说要我等他?可他连毕业后不回国的决定我都要从他母亲嘴里知道!蓝狄,这就是你!你看什么?你那个表情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就是你,你居然现在还想跟我装傻否认是怎样??”

“你在胡说什么?!可恶的那个是你,明明是你!你明明答应了等我,却转投别人的怀抱!若不是你甩了我,我怎么会决定留在日本,你以为我想和你分开么!你现在还质问我?从头到尾你都只把我当成一个本不重要的人而已,一头热的那个人是我!”

“胡说!你还狡辩,你这个王八蛋!”

“我都做好了毕业以后就回北京的众叛亲离的准备,施男,可你居然在那个时候背叛!你才是小王八蛋!”

“还越说越夸张了,你编,你编,你继续编。居然还给我扣红杏出墙的大帽子!”

“你还不承认”,蓝狄上来一把抓住她,力道狠的失了控,“好,你说,你现在给我说,那个姓程的,你们那个部长,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跟他什么关系?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好朋友的关系。”

“好朋友?好到投怀送抱?好到在外面开房么?”

“蓝狄,你不要信口胡言!”

他突然松开了她,摇摇头,坐下去,声音疲累,“施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承认,已经这么久了,我以为现在这些事情都是可以摊开说的,可以勇于承认的,有什么必要否认?这样有意思么?”

她也不再嘶喊,音调降下来,语气却依然强硬,“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

他抬头看她,眼睛直直盯着她的,像拷问,她也不躲避,直直地回复过去。对视中,两个人似乎都看到了对方的怒气绝不是装出来的。可这是为什么?事实明明是那样的啊。

“那年你生日那天,我其实去了你办公室找你,可却在门外看到”蓝狄不愿回忆那一幕,可他现在必须说,“我看到你在他怀里。”

施男一惊,他那天来过?可他为什么没进门,没找她?她在程斌怀里?哦对,那天她在哭,程斌安慰她。这被他看见了?所以他生气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来问我为什么在他怀里?就凭你看到的一幕,你就这样轻易地下了定论,这样轻易放弃我么?”

“我怎么问你?那时你已经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

“不说话的是你!我生日之前,你有多久没给我电话了?我以为你忙,结果呢?结果我等来的是你轻描淡写的一句,你留在日本不回来了!”她越哭越凶。

蓝狄见她哭得厉害,皱了皱眉,可还是继续说下去,“那之前有次我给你打电话,是他接的,我听得出来你们在室内哼,”他讽笑,“那样调情的音乐他说你在卫生间施男,你认为我该怎么想?想你们在加班或是在开会么?”

她和程斌在室内,调情的音乐,她在卫生间??施男仔细想,这又是哪一出?哦对了,一定是他过生日那次,她借口去了卫生间,实际是去叫人把那不合宜的音乐关掉。难道那期间他来了电话?程斌接了?可程斌没有告诉她啊。

“那年生日,我等了你一天电话,可你居然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即便这样,我还是告诉自己,我要回去,我要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她心里不再有我,这样我才肯相信。可我看见什么?”蓝狄深吸了口气说,“施男,我看见办公室里他抱着你。你同事说你们在一起我还不肯相信,可当时都亲眼看见了,我还怎么再骗自己?第二天我告诉你我要留在日本,我想那是我最后的机会,可那天在大董,你看着鸭子的时间比看我的时间都长,话也不说几句,好像一刻都不愿意跟我多呆。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我父母不答应我回国工作,那之前我一直坚持要回来,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多可笑,原来一直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一定会回北京和你在一起。施男,你的允诺都是随便说说的么?我恨你,你明明答应了等我回来,却那么快就和别人好上了。我把你当心肝宝贝儿,可你心里,”他几乎是咬着牙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施男似乎到了点头绪,一个她从没设想过的疑问浮现出来----难道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我同事告诉你说我和程斌在一起?”蓝狄点头。

原 来,如此 。

施男在脑中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一个闪电般的,都明白了。忽然之间,泪水又簌簌落下,他们真是两个傻瓜。

“可即便你那样对我,那样甩了我,我竟然还是忘不掉你,你这个小妖,”他忿忿地叫她,然后脸红了一下,声音低闷,“我去过荷兰找你,却看见你又有了新的对象。”

果然,她那次没有看错,果然是他。他看见了她和希塔,他又误会了一次?天。

“施男,你从来就不缺男伴儿。我曾以为我会是和你至死相守的那个,我可真傻,到最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已。”

她有没有听错,他说什么?至死相守!他怎么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这样震撼她的话。天,自己是多傻,不,他们俩是多么傻,他们明明相爱,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只因为那些差阳错的误会!“你若真的爱我,为什么除了那一次,都没有再说过那话?”她涨红脸,把话抛出来。

“施男,爱不是说的,爱是做的。”这样动情且一语双关的含义,他却不看她,淡淡的语气。

“那年你亲了我之后,为什么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强撑着把话问完。

“当时你说你和汪帆在一起很高兴。既然你是快乐的,我为什么要让你不快乐?后来你们分手,而你又喜欢上了别人,你当时都没有告诉我,我知道的时候有多失落你知道么?你又喜欢上了别人,可那个人依然不是我。”他眉头又锁紧,“施男,你一直让我自卑,从高中的时候就是。可我再喜欢你,也不能扔掉仅剩的那点自尊。”

蓝狄,我的蓝狄,施男再也控制不住,她跳到深深绻在沙发里的他的身上,搂住他,用手捧住他那张看起来那样绝望的脸,她亲上去,一处一处,她满脸泪水,把他的也浸湿。“傻瓜,你这个傻瓜,那个人是你,就是你,你竟然想不到,”她边哭边投诉,“那时候是谁把我搅乱?不是你是谁!让我和汪帆分手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你却还不知道你这个傻瓜,笨蛋你亲了我,把我亲得晕头转向,所以我和他分手了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她不停地重复,不停地掉泪,不停地吻他。

他慢慢仰脸看她,像在试图让时间定格,像在确定他没听错。

“傻瓜我告诉你,我和程斌什么都没有,那次他说我在卫生间,我们是在马克西姆吃饭,午饭他常付账,所以他过生日我坚持要请客。地方是他订的,我事先不知道,我不喜欢那音乐,所以我说我去卫生间,其实是去叫他们把音乐关了。我不知道你来过电话,他没告诉我。还有那次你看见的他抱我,是因为我当时哭得很凶,我告诉你,比今天还凶,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因为你过生日那天,我往你家打电话,却听你妈妈说你毕业会留在日本,而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过!我那时以为你只是”她终于停顿了一下,咬咬牙继续说,“以为你只是想要我的身体,如此而已。我以为你没把我当成另一半,所以你才觉得没必要告诉我你的去向。我当时伤心透了,你知道么,我觉得我把自己完完全全给了你,可你只是玩过就算而已。你在荷兰看见的那个是我室友的哥哥,我对他没那种感觉,和其他所有你所谓的‘男伴儿’一样,都是朋友而已,你这个傻瓜。我当时看见你了一下,可是只有一下,你知道我多讶异,我告诉自己,不是你,怎么可能是你。没想到蓝狄,蓝狄没想到那真的是你。还有,汪帆是要结婚了,可是不是和我,傻瓜你搞错了,没有人说和他结婚的是我,笨蛋狄,狄,”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又开始吻他,“我想你,想死你了,三年,我以为我可以讨厌你忘掉你,可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看着她,听她一股脑把话都说完。

她边哭边说,呼吸不匀得喘息不止,却看到他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没有任何该有的惊愕,讶异,或喜悦的表情,只看着她,看她的眼睛。她开始害怕:难道他不相信她?

半晌他终于开口,“施男”

“嗯?”她急切地看着他,等待他会说什么。

“你说够了么?不累么?”

爱与痛的边缘

原来他不想听这些?施男顿时失了语,尴尬地看着他。

“你说完了该我了。”

“你要说什么?”

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突然嘴角微翘,把她拉进怀里,用他还带着弧度的唇,直接封住她的。她很快明白了过来,立即回应。他们疯狂地互相吮着,不时咬一下彼此的唇,两只舌如胶似漆,所有的不满,澄清,解释,醒悟,想念,爱恋,都在唇齿上倾诉。她他的脸,到眼角,竟湿了手。

她动动蜷缩着腿,他问她,“麻了?”

“嗯。”

他把她抱到床上,然后像从前一样,双臂从后面圈住她的腰,抱着她。

“傻瓜。”她叫他。

“你才是傻瓜。”他抬手边触她耳朵的轮廓,边轻斥,“你怎么会以为我要了你之后又丢了你,真是傻瓜,施男,你是真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份量有多重,还是在考验我?”

不等她说话,他又自言自语似地,“不公平,我不是你的初恋,可你是我的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他么?”

“那好吧,我们都是傻瓜。”

“从今以后,你心里只许有我一个。”这孩子气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么?施男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竟真地看见一张认真的脸。

下一刻,她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人,脸上又遮了云。

他看出她不对劲儿,问她,“怎么了?”

“那个女孩子是谁?”

他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她指的是谁,“齐藤惠。”

“我知道她叫齐藤惠,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知道我问什么。”

蓝狄竟沉默下来。

施男心开始咚咚跳,她知道她所希望听到的,譬如“我们只是同事”,或者“普通朋友”是没可能了。

她绷紧了神经。

放在她腰间的手突然一紧,他说,“施男,我不想隐瞒你,我和她发生过一次关系。”

他料得很准,她听到这话,在大脑空白了三秒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挣脱他的怀抱。可他已经箍得紧紧,说什么也不准她逃。

她干脆也不反抗了,生硬硬地抛来一句话,“我想睡觉。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回家。”

他迟疑许久,终于束手无策地松开她,给她盖上被子,关灯,开门。

半晌她没听到关门的声音,却听见他黑暗中的近似哀怨的声音,“施男,你知道我这三年吃了多少安眠药么?”

说罢合上门,留给她一室荡着回音的寂静。

施男脑子很乱,身子很累。这一天情绪上下波动好几回,峰顶-谷底-峰顶-谷底,本以为喜剧收场,却不想最后跳出这样一出戏。她明白,那时候的分了手的他和她,谁都没责任为谁守身如玉,他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可她就是不能接受,一想就要崩溃,他怎么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做对她做过的那样亲密的事。她不敢去设想那个镜头,她会疯。

也许是身心疲累得可以,她竟很快睡着了。

在外面的蓝狄可没她那么好运,可以用睡眠来逃避现实。他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脑海里喜忧交战。真相大白,他懊恼自己当初的错断,竟然将他和她白白割断了三年。可毕竟真相是令他雀跃的,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他的施男,没有爱上谁谁谁,自从他吻了她以后,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他竟然那么傻,竟然不知道她喜欢上的就是自己。想到这里,唇角都不自觉勾出一个弧度,可笑容还没到达眼底,就随即陷入忧虑。她刚刚的反应,他知道,她介意,非常介意他和别人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尽管对他来说那只是生理的发泄。她怎么能懂,在他以为自己被她甩得那样彻底的时候,仅有一次的出轨已经是他压抑着欲望为她绝望地守身如玉的最好结果了。

第二日清早,蓝狄才隐隐有了睡意。另一间屋,施男醒了。

她看看天花板,看看被褥,看看床,确定了昨天的经历不是梦。觉睡过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她下床走到门口,开了个缝儿,他蜷睡在那里,看来睡得并不好,眉头拧成一团,嘴巴不高兴地抿着。

那又怎样?再不忍心又怎样?口口声声说心里一直有你,不还是照样可以和别人在床上亲热。什么话都抵不过行动。

她去洗漱,准备离开这里。打开水阀和牙膏才发现自己没牙刷,昨晚已经忘了一次,现在可不能再不刷了,她干脆把牙膏挤在牙齿上,用手涂抹开来。

蓝狄被卫生间的水流声惊醒。她起来了?他起身走近卫生间,在门外叫她,“施男。”

里面传来呜咽的回答声,他被弄糊涂了,她在干什么?不由多想,便开了门。

然后他看见她,站在洗池前,对着镜子,食指伸进自己的嘴里,像只牙刷,上下左右乱捅。

她看见他,先是窘了一下,随后也不在意了,当他不存在,继续抹。她以为他会笑话她,可他只是给她拿了新的牙刷,说,“昨晚我没记得这事儿,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她没接他的牙刷,漱口,洗手,擦净,说,“该解释的我们都解释清楚了,我现在要回家。现在请你关门,我要换衣服。”声音没好气儿。

他不挪身。她抬头,望见他紧盯着她的眼,眼里执着地写着两个字:不行。

“我说蓝狄同学,耍赖可没意思啊,昨晚不说的好好的,你给我一个好觉,我给你一个解释。先不说咱们昨晚就把话说清楚了,现在话也说了觉也睡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我回去?”

他还不说话,就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看得佯装理直气壮的她不得不低下了头,琢磨着下一招。

“好,你想用卫生间是吧,那你用,我出去换还不行?我就不信了。”她说着就挪步,经过门口时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她挣脱,他搂得更紧,她使尽了气力跟他较量,最后的下场是被他反抓着双手,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刚着落,她便对他拳打脚踢。

“施男,你冷静!听我说。”他本是命令,却有哀求的调子。

她不说话,只卯了劲儿地踢打,眼里满是怨意。

他翻身上来按住她,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对着自己,“你听好了!我不喜欢她,一点也不。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你听见没!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没心没肺?谁没心没肺?一样都是在那样的绝望的情况下,为什么我就能因为心里有你而容不不下别人?不要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如果真有你怎么可以和别人做那个!你不喜欢她?哈,你不喜欢竟然还可以做,”她见对方力气明显更胜一筹,不再做无用功,改用冷语伤害他,“姓蓝的,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我嫌脏。”

她成功了,他满眼愤怒,手上的力道因注意力的转移而减了不少,她趁机逃脱出了禁锢,倚到床头,靠着窗,眼泪簌簌流下来。见她掉眼泪,他不迫她了,却仍因她伤他的话而瑟瑟发抖。

半晌,她抹着眼泪说,“我饿了,我要吃烤鸭,就那年分手那天吃的那个。”

“他们不送外卖。”

“那你去买。”

“不行。”

她知道他是怕她趁机跑掉,“我保证你回来还见得到我。”

“我告诉你施男,你要是敢跑,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揪回来,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不管你结没结婚。”

“我饿死了,你快去!!!”

他当然不知道,其实她前天才和汤贝汪帆等人在大董吃了一顿。她不是想故意折腾他,只是一想到那年那天的情景,就忍不住难过,痛恨。她恨,若不是当初那些差阳错,他怎么会和另外一个女人发生过关系!她支开他,她需要一点时间沉淀自己。

邮差

他走后不久,门铃响。竟是齐藤惠。

施男见到她,还来不及惊讶,话先出了口,“他不在。”

齐藤笑笑,“我知道他不在,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找你,施男小姐。”

施男心想,电视剧经典情节开演么,旧爱来找新换?不对,她们这是新欢找旧爱。

可面前的齐藤,笑容可掬,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她,完全不像电视剧里那些女人的一脸辛辣相。

施男请她进来,说,“齐藤小姐,你要喝些什么吗?”其实她心里希望她说不,一是她不想这场对话太久,二是她本不知道他家里的吃吃喝喝放在哪里。

“不需要麻烦了,施男小姐,我们就坐下说话就可以了。”施男头一次异常感激日本人的礼节。

她引齐藤到沙发,请她坐下,这才仔细打量她。齐藤今天给人的感觉和昨天大相径庭,昨天是完完全全的少女装扮,而今天是非常恬静的职业女风格,她直觉这才是原本的她。

或许是施男太不懂隐藏,心里的话全都写在脸上,齐藤坐下第一句话竟是,“施男小姐是在奇怪为什么我今天和昨天非常不一样,中文有个成语叫‘判若两人’,对吗?”

施男被人看穿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她点点头。

“我那样穿,完全是为了讨好蓝狄君。”

齐藤如此直接的回答,竟让她不知如何应付,半晌才琢磨出一句可以接下去的话,“齐藤小姐的中文真不错。”

“谢谢。为了蓝狄君,所以我开始很努力地学习中文。”这下施男彻底没语言了。

齐藤也微微打量了一下施男,又继续说,“昨天之前,对我来说那是个谜,可当我看见你以后,我就明白了。施男小姐,我不需要隐瞒我想你也知道,我很喜欢兰蓝狄君。他在公司很优秀,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非常帅,我想没有几个女孩子不对他动心的。”

“今天你看到的才是我原本的样子,你想问我为什么昨天穿成那样子对不对?你们中文说这叫‘装嫩’对么?”外国人说中文很有意思,用很认真的语调说很可笑的内容,不过施男此时本没笑意,只听她继续,“有一次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我穿得很少女的样子,呃就是昨天那样的衬衣短裙,和朋友去吃饭,碰到了蓝狄君。那之前,他很少和我说话的,但那天,他却主动过来跟我问好。我朋友说,一定是因为他喜欢少女模样的细瘦的女孩子。所以那以后,我就改成这样的打扮,蓝狄君果然对我比以前亲切多了。”

“我当然是很高兴的,可我也发觉,虽然我们渐渐开始走近,但他好像并不是对我有那个意思。不过我没有灰心,我想,只要我加油,我相信他有天会被我打动的。”

“但昨天,施男小姐,当我看见并且知道你的名字叫施男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了。”

施男静静坐,不话,像在听故事。齐藤见状,吸了口气,继续说。

“我们做过一次爱,”果然不出她所料,听到这句,施男终于微微抬眼。“那天,我们同事下了班在酒屋吃饭喝酒,我装作喝醉,同事让蓝狄君送我回家。我当时装作不清醒,说不出我的家在哪里,我以为他会带我回他的家,或者带我去酒店开房。而他他的确是送我去了一家酒店,但把我扶到床上以后转身就走。我抱住他,不让他走,然后”

施男终于听不下去,打断她,“齐藤小姐,抱歉打断你,可我真的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施男小姐,我特意等到蓝狄君离开,特意来找你跟你说这些,当然是有原因的。请听我说完,可以么?”齐藤对她微微一笑,竟没半点虚假,施男不禁再次点头。

“你和一个人□的时候,会亲吻,会拥抱,会抚的,对吧?可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女人被男人当成一个工具,是什么感觉。他的动作很重,而酒店贩卖的安全套是比较便宜的那种,他那样做,我很痛,可他本不在乎。他连衣服都没有脱掉,他的手甚至都不碰我,也不抱我,更没有吻我,做完就离开了。我甚至还不如援助交际的女孩。”她收回一直聚焦在阳台盆花上的目光,看向施男,“施男小姐,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施男脸发烫,他当然不是那样子的。他吻她每个地方,他用手抚极致,他紧紧抱她,他更会因为她的疼痛而放慢甚至停止动作,他疯起来是只小公兽,可绝不是鲁莽无礼的兽。最重要的是,他曾说,施男,我永远都不再用那个不舒服的橡胶膜,我要和你亲密无间。

“那天,他在最后那一刻,很低地喊出了一个我听不懂的词。我问我的中文老师,那词是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可我很想很想知道,于是有一天,我问蓝狄君,他听到它时脸上突然变得很柔软,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表情在他脸上,你要知道,从我认识他,他就一直是很冷漠坚硬的。他说,那是我恨你的意思,我还是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在那一刻说这样的话,可是昨天,我突然就明白了。施男小姐,那个词,就是你的名字。”

齐藤看着她,可施男却平静得很,并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应,她只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的鲜花,她昨晚竟没有发现,那是一束小野菊花。

“我觉得自己很卑微,那件事以后,我却仍然不愿意疏远他。不过,我没有再装醉了,那样的爱我宁可不做。但我还一直相信我可以等到他被我感动的那一天,直到昨天。施男小姐,如果不是昨天遇见了你,我会继续我的单恋,我会给自己加油我不会放弃,但昨天我明白了,那将会是遥遥无期的蓝狄君一定非常喜欢少女时期的你,对么?所以他那时才会因此而对我亲切起来。”

“昨天出了电影院,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惊慌无助的蓝狄君。施男小姐,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不愉快,可在蓝狄君的心里,施男小姐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只有你才能让他快乐,所以请你,”齐藤竟然跪下来,“请你一定要让蓝狄君得到幸福。”

施男赶忙扶她起来,却道,“齐藤小姐,你既然自己已经明白爱是不能勉强的道理,又何必为难我呢?”

“难道你不喜欢蓝狄君?”

施男摇摇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能挽回了。”她指的是他的身体背叛这件事。

齐藤并不知她的心结所在,只以为他们发生过其他事情,起身告退,“请转告蓝狄君,我回东京了。”

施男送她到门口,齐藤转身前最后一句话,“我会祝福你们。”

施男艰涩地说了句谢谢。

她并不讨厌齐藤,这个女孩子阳光甜美,勇敢追求所爱,也懂得放弃。

错就错在,她不经意地赠与了施男一个背叛,蓝狄的背叛,这叫她怎么能诚心诚意去感谢这个人?

齐藤的话,虽或多或少减轻了一些她对那背叛的厌恶,可做了终究就是做了,这是她不能自欺其人地抹煞为零的事实。

我也不想这样

蓝狄推门,看到施男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他把鸭子拿到厨房,摆葱,摞饼,撒酱,装盘,用大托盘端给施男。

她半句客套话没有,开吃。他在一旁静静坐着看。

她吃得可真香,不过也真难看,酱抹得满嘴都是,葱还粘在牙齿上,鸭油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拿了纸巾给她擦。她推开他的手,“我吃东西就这模样,不爱看拉倒。”

他不理她的怒气,从她手里夺过卷饼放下,压着她给她擦嘴擦手。最后嘴唇覆了上去。

“##¥%…§$%&/§$%—**§%&!!!”她反抗。

他不是在吻她,他用舌头把她牙齿上的绿色都舔噬干净,然后抵着她的额头,对上她的眼睛,近近地,专注地,像是能看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他低声喃喃,“施男,别这样对我,我这里痛。”说着他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心口。

她想缩回手,却被他狠狠握住。她反问,“你以为我就不痛吗?知道你和别人那样,我不痛么?你让我怎么接受你对别的女人做那种事!”她挣脱不开,干脆连着他的手一起,捶他口。

他不躲,任她发泄,眼里满是无助,“你想我怎么办?”

她哭着摇头,用他的衣服擦鼻涕,“我也想知道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和她那样?”

他的手指□她的头发,顺着发卷的弧度扯弯儿,“我也后悔感觉太差了”然后咬她的脖子,深吸她的味道。

施男手机响,她推他起来,“喂?妈,我在外边儿,嗯,好,今晚回去,行,你看着做吧。”

她按下电话,看看蓝狄,“我待会儿得回家了。”

他却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前一侧已被他握住,完美的弧度,与他的手掌如此契合,“又不穿内衣!”他隔着丝质衣料抚弄,她的蓓蕾不安分起来,含苞待放。

她试图拿开他挑逗的手,却被他翻到背后去,制住,这样的姿势,使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弓成一个S,像在主动送上自己的饱满。他被她刺激,揉捏的手指加重了力度,她颤栗起来,贴着他腰部的胯微微扭动。

他迷乱地看她,喃喃,“施男,施男,知不知道我多想你?每晚都想,想你在我身下的样子,想你的眼睛,□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想你这里,”他低头咬了下小樱桃,“想你身上的每骨头,想你的紧致,想你的蜜汁儿,想你一遍遍叫我名字,施男,哦,我的施男,我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你了。”

他说着扯开她的衣服,不禁因眼前的景致深吸了口气,停滞了下来:比从前更加浑圆的半球,起伏着挺立,一层蜜一样的光泽,顶尖是被他挑逗起来的深红樱桃,他看得呆了。

他愈发坚硬的器官使坐在上面的她忽然回过了神儿,施男知道自己在力量上处于下风,直接撇话,“到此为止吧,接下去的我做不了。”

蓝狄把视线从她前移上来,充满欲望的眼神带着不解,喘息着看她。

“装什么傻?我告诉你姓蓝的,世界上没这么便宜的事儿,碰过了别人还想再碰我?没门儿!我嫌脏!”她喊着把话说完,以为这样可以掩饰她被他撩拨起来的身体的反应。

可她错了,他什么都没忽略。他不说话,仍是紧盯她的眼,手却伸进她的裙子里面,她挣扎不过,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上沾出一片亮晶晶的蜜。

她脸红心跳,“这又怎么样?”

他垂眼,用嘴裹去了指上的汁,低低的声音传来,“施男,你想我怎样?”

她想怎样?她并不想因此就和他说再见,却只知道他现在碰不得她,她脑海里摆脱不了他曾在别人身上的那个影。

“不想你怎样,只要你别碰我。”

“怎么可能!”搞柏拉图么?和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声呻吟就能让他硬起来的她?怎么可能!

“不可能?那好,办法倒是还有一个----我也去找别的男人做一次,咱们扯平。”她逞强地说,却不敢抬头看他。

他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你敢!!!”

她本来是没底气的,可施男那是遇硬则硬的主儿,来了劲,“少来这套!我敢不敢不是你做得了主的!凭什么你可以那样做,我就不行?你既然管不好你自己,就没资格来管我!既然我们狠不下心分手,你又做不到不碰我,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找个男人来和我做你和别人做过的事!”说狠话,她会得很----只要不真的去做。

他气极了,真是气极了,他几乎抖着肩,句句艰难,“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施男你混蛋!我是个正常男人,但我一直都在做不正常的事:分手以后,我仍然对着你的幻象自己解决欲望,三年!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被你甩了,以为你再也不会回头,我的前面是什么?是无尽的绝望的黑暗!那样的情况下,和一个我几乎都不记得名字的人,不脱衣服不亲不地发泄一次,你扪心自问,果真罪不可恕么?如果那次也叫□,那我对你做的是什么?是顶礼膜拜!!”怒,怒,怒。

这是他么?那个像海一样深沉的他,那个从来都波澜不惊的他,那个一直都低柔地跟她说话的他?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怒,施男被他的怒火完全震慑住。第一次,在别人吼了她之后,她乖乖闭嘴,再也不反驳。

她跪下去,跪在他腿边,仰着头,顶礼膜拜不是么?那她就拜回去给他。

被他扯乱的衣服还大开着领子,露出大半的光洁美好,发丝散落,卸了妆的面孔,被他装满的眼睛,他一时怔住,她这是做什么?

蓝狄把头转向一侧不看她,缓缓平复呼吸,换回他一贯的悠缓低沉,却带了悲凉,“施男,你知不知道,那三个字,其实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她一愣,没有么?好像是没有。可她是爱的啊,那么那么爱,爱得那么慌,那么痛,那么累,那么久。

她仰头向他,眼神是凝视,语气是坚定,“狄,我爱你。”

他没想到回复来得这么快。上一秒恨不得要气死他的她,这一秒却卑微着告白。

他拉她起来,低下红透了的脸,嘟囔着一句,“疯子。”

半晌他才又抬起头,依旧红着脸,他轻轻地亲她的脸颊,说,“我等。等到你不再介意。行了吧?”最后一句很泄气。

施男没答这话,只说,“我该回家了。”

蓝狄送她。

分别时,他说明天我给你电话,施男摇摇头,“我这次是被爸妈揪回来的,要多陪他们,再说明天周一你也该上班了。”

他垂头不语,她也站着不动。

“施男,你回来吧。”

“我合同还有两年呢。”

他皱眉,“这怎么行?我等不了。”

施男摊摊手,一副你接受事实吧的样子。

接下去数天,父母请了假天天围着她转,果真没再见面。

一周后施男回荷兰,走前一天她给蓝狄打电话,想见他,那边却一直没人接。她心里空得慌,就这样走了?

机场里,施男和爸妈迟迟不道别,妈妈问她,“你这是等人呢吧?都这点了还不进去。”

“这不舍不得和你道别么。”

“得了吧,你我再不知道,这几天在家被我唠叨得直捂耳朵,其实巴不得赶紧回荷兰去。”

被揭穿,施男悻悻进去了。

他竟然连送不都不送!施男在候机厅,闷闷不乐坐着。有人在她身旁紧挨着她坐下,她一脸不高兴,抬头刚想说“麻烦您过去点儿”,对上的这双眼睛不是她心里纳闷不来送的那个是谁?

蓝狄勾嘴笑,那神情,分明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这么落寞?”

她顾不上回嘴,只惊愕着,“你你你”

他把随身的大滚包放到地上,接过她的随身行李,“你你你什么?我请了假,不过只有5天。”

流浪的红舞鞋

施男孤身回国,却带回来一个和她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

玛德琳和希塔在家迎接她的归来,在看见蓝狄的那瞬,姐弟俩同时问施男,“他是谁?”

施男看看蓝狄,他虽然不懂荷语,可他猜得出他们问的什么,朝她摆出一个“老公”的口型,她瞪眼,回答说,“是我男朋友。”

希塔的目光顿时暗了下去,蓝狄却看在眼里,勾勾嘴角。他当然认得他,两年前在市中心,那个给她擦嘴,让他误会得转身就走的男孩子。

施男跟他们兄妹稍微解释了一下状况,就回房间找蓝狄,他坚持要住酒店,施男想想这样确实方便些,就和他去了。

第二天上班,他要送她,她说不要,你自己去玩玩。他说不,我不喜欢这里,我送你去,然后等你吃午饭,再等你下班。

施男嘴上说他粘人,其实心里偷着乐。

蓝狄送她进办公室,她说,拿着我手机别走远,我中午给你打电话。他听话地点头。

没多久,同事说经理找她。她敲门进去,站着愣住,办公室里除了她本要去见的人,还有一个人,正是半个小时前允诺乖乖等她电话的蓝狄。

经理说,“施男,你认识他吧?”

施男不知情况,撇撇嘴,“当然。”

“嗯。他已经跟我说了你要辞职的事情,我们谈得差不多了,我同意了。现在的问题是关于你的工作的交接,我说还要半年,可他说太长。所以你说说吧,你要多久?”

施男不可置信地看着蓝狄,那人却眼也不眨,端坐在沙发里,一副事已至此,由不得你的姿态。

“我不是还有两年合同?”

“他已经同意全数赔付解约金。”

施男又瞪大了眼睛看向沙发里那人。蓝狄趁她还没发作,起身拉她出门,对经理说,“抱歉,我们私下商量一下,待会给你答复。”

门外施男几乎暴跳,“谁让你擅自作决定!!”

蓝狄看她,“你以为我会放你再和我身处两地下去么?要么你回北京,要么我来这里,你觉得哪个更可行?再说你在这儿呆着我可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我都自己过了三年了。”

“有人对你虎视眈眈,我怎么放心?”他指的是希塔。

施男哧鼻,“除了你,我可真看不见还有谁对我虎视眈眈。”

蓝狄“哼”了一声。

施男想想,说,“三个月。”

“一个月。”

“太短。就三个月,少一天都不成。你不同意我就进去跟他说我不辞职。”

蓝狄不吱声了,施男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施男打电话给妈妈,说自己这边辞职要回国,那边说,“施男,娘真是没白教育你。在家的时候你不爱听,现在回去琢磨琢磨,是不是觉悟出来了娘说的都是真理?”

“亲妈,您说的那当然都是真理。”

“那是小叶同志和你回来,还是小希友人啊?”

“都不是,我给您带一个比他俩‘出落’得都好的来。”

“得了吧,免了。男人还是事业重要,你不要净看长相了。老老实实找个将来能照顾好你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了。”

“长赵本山那样您也不嫌弃是吧?”

“这只要能让你幸福,娘忍了。”

施男咬牙切齿,“娘,您可真是亲娘啊。”

三个月晃眼就过,这期间蓝狄又来过一次,呆了三天。最后施男回国前他要来帮她拿东西,她说不必,只有一些书和衣服而已,没别的行李,你去机场接我就行。

玛德琳和希塔来送机,希塔送给她一双木鞋,施男说,“希塔,我再教你一句中国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定会找到真正合适你的另一半。”

施男在飞机上靠着窗看云层,一个半月而已,一个半月前他才来过,可她竟然还是有相思成灾的感觉,一想到几个小时后就会见到他,心就扑扑跳。

可她现在这又是什么症状呢?一方面想念他,爱恋他,另一方面,却仍然推拒他和自己的进一步亲热----她依旧解不开那个结。

出口,蓝狄用怀抱和亲吻等待她。他捧着她的脸,边吻边低语,“你可回来了。”

她推推他,指指他身侧,脸红红地垂了下去,他这才看到那里站着一对儿中年夫妇,面态相熟。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叔叔阿姨好,我是蓝狄,施男的男朋友。”

施男也红着脸低声凑了句,“妈,这就是那个赵本山。”

蓝狄还没来得及纳闷,施男妈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蓝狄哦~~~我记得!给施男打过好多次电话。”蓝狄笑说是。“笨孩子,早说你是她男朋友,我就把施男在荷兰的电话给你了,哎,你可别怪阿姨啊,当时施男说和你不熟。”蓝狄笑笑说没关系。“还有你啊,施男,上次你回国的时候问你,你竟然还瞒着说没男朋友!”

“哎妈,我可没骗您,不过说来话长。我现在饿得狠,我要吃饭。”

爸妈开自己的车,施男坐蓝狄的车。车里他掐着她质问,“竟然说和我不熟!我就该告诉阿姨,我们是不熟,不熟到她连我腿毛有多少都一清二楚。”

施男被掐得疼了,直求饶,“放了我,疼~~~我那时候没说谎嘛,那时候本来就没什么。”

“那现在有什么?”他眼睛亮亮地问,还掐着。

“你刚才不是自己就先交待了,你还想听什么?”蓝狄那么直接地介绍自己是她男朋友,她想跟娘装蒜都不成。

“当着他们面儿都亲了,还隐瞒什么?”

也是。

施男爸妈邀蓝狄回家一起吃饭,他不顾施男暗里掐他,爽快答应下来。施男被妈妈叫去厨房帮忙,蓝狄自然留下和爸爸说话。

“你这丫头,居然还骗妈说人长得像赵本山!我可知道你为什么放着小叶小希不要了,这小伙子,竟然出落得这么好”

施男苦口婆心,“妈,再说一次,没男的爱听别人说自己‘出落得好’,您可别再说了哎。”

饭后施男被妈妈打发去厨房洗盘子刷碗,她知道里边儿正盘问打分呢。

她送蓝狄下楼,说,“怎么样,我妈没问什么你不高兴的话吧?”

“她喜欢我还来不及呢。”对于施男妈,蓝狄比对施男有信心多了。

回了家,妈妈赞不绝口,“施男,没想到你整天迷迷糊糊,找男朋友还真是不含糊。”转头问施男爸,“是吧?”

父亲看问题总是跟当妈的不太一样,说,“缺点还是有一个,不过换向思考,也许也是优点。”

“哪里有缺点!你是不是看人家太完美,**蛋里挑骨头?”

“他太重情。男人太重情,商场上难有太大的作为。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对男男会很好,所以这样看来,我也不反对什么。”

“小伙子年纪轻轻已经是XX国内分公司二把手,已经够优秀了,再说最重要是对我女儿好。”接着对施男说,“妈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好。”

施男暂无业,整天最大的乐趣是下馆子,在荷兰吃得实在不合心,回到北京恶补。除了固定陪吃客蓝狄和爸妈,施男也不时找找上汤贝等人。

这天她想想,给汪帆打了个电话,约他们俩口子出来吃饭。到了馆子,却只见汪帆一人。“张帆没来?”

“她怀孕了,现在是不宜走动的时期,整天在家养着呢。”

施男忙说,“恭喜恭喜。你俩可真够迅速,改日我去你家里看她。”

汪帆只笑笑,过了一会儿问道,“施男,想问你件事。”

“问。”

“当年你和我分手,你说你喜欢上一个人,那人是谁?”

施男完全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的这一刻,他会问起这个,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汪帆又抛来下一句,“是蓝狄么?”

她愣住。然后点点头。一脸迷惑,显然在等他解释。

“我婚礼,他来了不是。回去以后张帆跟我说,见过他的照片,说他总给你写信。那次在电影院,你俩几乎一句话都不说,我以为是因为你们好多年没见面所以生疏了,没想到”汪帆自嘲地摇摇头,“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

“他没抢。”施男急忙道,“是我自己陷进去的,他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汪帆苦笑,“施男,你这么急着帮他辩解,是怕我怀恨他么?”

施男垂眼抿嘴。

“那天,他跟我喝酒时说了一句,‘汪帆,我真嫉妒你。’当时我以为是嫉妒我早早成了家,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的嫉妒另有所指。”他看看施男,她红了红脸。

“施男,你们现在在一起了么?”

“是在一起了,可是有瑕疵。”

汪帆笑笑,不追问。“如果你们是从你跟我分手那时候开始的,那这一路这么多年下来,相信也经历了不少波折。当年你为了他离开我,而这么多年你都没再有别人,我想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是很重的。施男,没有爱情是完美的,瑕疵都会有,但既然最后在一起了,你就要珍惜,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蓝狄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和我一样,不太说话,但是那个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其实那时候我忍不住跟你表白,也有他的原因在:你们俩坐前后,经常说悄悄话,看得我难受,心想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

“不过现在我学到了,命里,是你的就是你的,丢不掉;不是你的,怎么强求都求不来。既然我们三个,我是多余的那个,那我就祝福。”

我愿意

蓝狄一直很想搬回自己原来的家。他不喜欢现在的公寓,他喜欢那里,怀念那里。那里有他和施男的第一次,有他们的缠绵,疯狂,不节制的放纵。

他想和他的施男一起回去,可他依旧不能对她逾越。

施男有时会在蓝狄的公寓过夜,可这对他真是折磨。他可以亲她她任何地方,甚至可以用手给彼此□,却不能真正交合,因为每次一到那一刻,她依旧会红着眼眶含着眼泪对他说,她心痛。

她也明白整夜紧抱着她却不能进入她,对他是怎样的煎熬。而于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将她挑逗得香汗淋漓,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渴望他,却还是过不了那一关。

所以,当他要她搬来和他一起住时,她干脆拒绝。

这样深爱着却又进退失据的拉扯战,转眼年底。

这天两人吃饭时,蓝狄说,“施男,过几天我爸妈回来过新年,我想带你回家。”

施男想想,点头说好。蓝狄抿嘴笑,再极力也掩饰不了那份喜悦。

施男说,“不就是见见叔叔阿姨么,怎么你笑得好像一步登天做皇帝似的。”

对,对他来说那就是登天前的阶梯。施男当时还不知道,父母是他特意邀回来的,他想知道她是否抵触他们,他要向父母表明我要这个姑娘的态度。

路上,蓝狄问她,“施男,你还记得上次去是什么时候么?”

当然。“四年半以前。”施男脱口而出。

原来她也记得这么清楚。

这是施男第一次看到蓝狄的父亲。他的母亲她在机场见过,不算惊艳但仪姿非常端庄。而现在看到他父亲,施男知道了蓝狄是如何生成这般的:五十多岁的年纪,依旧英威挺拔,看得出年轻时不知多倜傥。

施男向他们问好,蓝狄父亲请她坐,施男道谢。

坐定,父亲开口,“有年我回国,蓝狄交给我一封信,非要我带回北京尽快给他寄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施男。”

施男脸红着微微笑。他继续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儿子追了你等了你这么多年。我觉得他的比喻很好,雏菊。你知道么,在日本的家里,他屋里一直放着新鲜的雏菊。”

她看看蓝狄,他故作若无其事,可脸却微红。雏菊---小野菊花?他在日本时也一直摆放?这施男可真不知道,她记得在他公寓看到过,可自从他们和好,就再也不见。

“当年他执意要毕业后就回北京,我们不同意。当然了,你们这几年的分分合合我现在也知道了个大概,那时他最后选择回到东京多少是有点差阳错的。他后来的作为和成绩你也看到了,我们已不必说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既然你们现在都在北京,又依然心里都有对方,那我们自然是赞成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为对方坚持着,现在的年轻人还有这样历久弥新的感情,很难得。”

蓝狄母亲一直在端看施男,这时开口,“那年电话里,听你的声音,我想象过你的样子,没想到是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她其实很和蔼,尽管当年的电话多少造成了她和蓝狄之间误会,可施男并没有真的怪她。

“她可不柔弱。”蓝狄在旁嘀咕了一句,施男听见朝他撇了下嘴,却被父母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

蓝狄母亲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乍看样子很柔弱,不过,”她笑笑,“再多呆一会儿,便看得出一点都不柔弱。这样很好,女孩子应该适当地坚强独立,把蓝狄交给你,我很放心。”

“叔叔阿姨过奖了。蓝狄才是出色,我该感谢您二位才是。”父母听罢笑。

“既然这样,就尽快选日子吧。”母亲说。

施男愣住,什么意思?选什么日子?蓝狄接过话,“妈,这再说,我们出去吃饭吧。”

见他岔过这话题,施男也没多问,几个人去吃饭。

饭后蓝狄先送父母回了家,然后送她。施男问,“你这样麻烦作什么,怎么不直接同他们回去,我自己打车便好了。”

蓝狄不回答这个,而说,“施男,我今天第一次听见某人说我出色。”

“有么?我怎么没听到?谁?”

“你还装!”他刹车,一把抓住她。她不从,他叹口气,抵上她的额头,“施男,你知不知道你很少赞美我?”

“你听得赞美还少么?”

“别人我不管,我就要听你的。”

她偏不说。她突然想起伯父提到的花,问,“某人真的那么喜欢雏菊?”

“明知故问。我不是说过你像雏菊,你都忘记了?”

她怎么能忘,他在床上这样对她说,施男,你像小野菊花,你怎样我都喜欢,你生下来就是诱惑我的。可在伤心的日子里,她以为这是他那时虚假的甜言蜜语而已,心曾为此痛得要碎。“受不了,真酸。”她撇嘴。

“大概是看我总买这花,有次店员送了我雏菊花语。”

“怎讲?”

“好多。第一个是传说森林中的妖就化身为雏菊,她是个活泼的淘气鬼,就像你一样。”

“第二呢?”

“坚强,纯洁,天真,美人。还是和你一样。”他吻她的头发。

“继续。”

“三是,你爱不爱我?所以雏菊通常是暗恋者的花。”

“切~~你又没暗恋我。”

他捏紧她,“又跟我装蒜呢是吧?我暗自喜欢你的时候你那心思全搁别人身上呢,哪看得到我啊。”

“然后呢?”

“第四种是,离别。所以你看,我们经历了那三年不是。”

“最后是,隐藏在心底的爱。所以那三年,你还是在我心底。”在心底,深深地藏着。

施男心里甜得不行了,可还是装镇定,突然想起一事,问,“诶对了,你妈今天说选日子,什么意思啊?”

他盯着她,不说话。她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听见没呢?”

他从背后掏出一个小盒子,施男的心开始咚咚跳。她当然知道通常这意味着什么,电影电视剧看了那么多,不能白看啊。可是,这太突然了吧?

他打开盒子,下一句意料之中,“施男,嫁给我。”

施男整个儿呆住。

呆不只是因为他向她求婚,还因为盒子里的那枚戒。

那戒指是枚蓝豹,将豹身绕成一圈做成戒,蓝宝石镶满身成豹纹,还有两只湛蓝的眼睛,出自Boucheron。施男曾在杂志上见过,当时便印象深刻,喜爱的不得了。但没想到,今日今时,竟变作求婚戒,摆在自己面前。

他要向她求婚?

当然了,相爱的男女都是向着结婚这步走的,她知道,不该意外。而她也是愿意的和他相携余生的。可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怎么结婚,他难道不介意她对他的抗拒?

她遏制不住嗓音的哽咽和眼眶的湿润,“狄,我都不许你碰我,你怎竟想娶我,你脑袋坏掉么?”

他低喃,“嗯,是坏掉了,从喜欢上你就坏掉了。”然后深沉起来,“施男,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让我碰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么?”

她看看他,眼泪终于大把涌上来,故作埋怨道,“你不知道求婚都要钻戒的么!”

他竟真的不知所措,“你更喜欢钻石?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声音变得失落,“我选了好久都没中意的,后来在杂志上看到这个,特意订的呢。”

她不逗他了,“喜欢,喜欢,怎么不喜欢。我也见过这款,当时就喜欢死了,没想到你竟选了它来跟我求婚。”她本不做姿态不端架子,用泪水吻他,“我愿意,愿意,我愿意。”

他喜极,把她抱下车,放在车前盖上,吻去她的泪水,“施男,施男,不许反悔,拉钩上吊,五百年不变。”

重燃

翌日,双方父母见面吃饭,席上相谈甚欢,几乎就要把日子都定下来了。施男却说,还是再等等吧,我想先找份工作。蓝母夸赞施男独立上进,施男心想,其实是我自知没有作家庭主妇的天分。

他们回东京,施男去送。临别前蓝母握着她的手说,“施男,阿姨很欣赏你的独立,可是女人最终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工作如果不容易找到轻松合意的,就算了吧。蓝狄比较辛苦,阿姨还是希望你能全心照顾好他。”

施男不想再在企业做事,最后找了出版社的工作。她依旧不开车,蓝狄每天接她上下班。其实这真是费时费力的事儿,因为他从公寓到办公室是本不需要用车的,可他偏偏每天从建国门,先去朝阳门接她,然后把她送到西三环北的单位,下班再同样的程序。三环道上下班高峰期的堵车情况是非常不乐观滴,施男心疼他这样折腾,说自己坐地铁换公车就好了,他不答应。其实她知道他也是想每天和自己多呆会儿。如此数月。

她的狄啊。她忍着没告诉他,她释怀了,她可以和他同住,愿意让他放纵地爱她了。

因为她心里有个小计划,为了即将来临的四月,他们的生日。

施男找来Dita Von Teese的香槟浴录影反复观摩,去Agent Provocateur买全套装备,她要给他一个香艳大礼。

蓝狄生日这天,她下午便请了假提前下了班,去他办公室跟他要东单家里的钥匙,说我要安排厨子来做大餐,你那公寓里半个厨具都没有,所以就去你原来家吧。你下班尽管准时回来就是。

蓝狄有些惊讶,在家里吃?也好,只是我还以为会出去过。

施男心笑,我的傻瓜。

蓝狄准时离开写字楼,去公寓取车,回那个家。钥匙给了她,他刚要按门铃,却看见她的字条---“门没锁”。他推开进去,她不在厨房,也本不见什么厨师和大餐。他叫她,没人回答。他上楼,去自己房间,推门。床前,怎么放了一个玻璃浴缸?

正纳闷,背后有人来铐住他的双手,他一惊,正要回头,眼睛又被蒙上。

“你做什么?”他不反抗,他闻得出背后的人是施男。

“别问。等你的大餐。”她吻他耳朵,把他推到床上,脱下他的西装外套,衬衣,鞋子,裤子,只剩内裤。然后拿出另一对手铐,把他双手铐到床头,在他头后放上靠枕。

当蓝狄感到眼睛上的布被扯下而睁开双眼的那刹,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什么?他的施男,他的小豹子,他的小野猫,浓黑的眼线,娇艳的红唇,一身艳舞女郎的黑色蕾丝装束:几乎全透的罩,将她的纤腰束得不盈一握的corset,蝴蝶带T裤,蕾丝边露臀吊袜裙,黑丝高筒袜,同样黑的长手套高跟鞋。她在干什么?很明显,她在极尽妖艳地诱惑他。

她如猫一般慵懒地来回踱步,摇曳身姿,□的蜜桃般的和臀,本就细的腿被细高跟抻得更加修长,把臀部支撑得浑圆,直至翘的臀峰。她踢掉鞋子,踏进盛着香槟的浅小浴缸,□,宽衣解带,从手套,到吊袜裙,到丝袜,到罩,媚态撩逗,全身上下最后只剩上一对带着吊穗的贴,左右系绳的T裤,和一层酒。

蓝狄知道自己就快喷血,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仰在床上的身体,内裤中间那一点翘得高高。施男用妩媚的笑和眼神,告诉他,她也看见了。他开口,声音沙哑至极,“妖,你就想折磨我是不是?”

施男结束表演,从玻璃缸里慢慢出来,湿漉漉的身体爬到他床上,看着他半是□半是怒气的眼神,她决定不再吊他胃口。她用手去脱他的内裤,他早已□的器官骄傲地弹跳出来,他几乎吼出来,“够了,施男,停,到此为止。”他不想要么?当然不是,他想的不得了。可他以为,她只在逗弄,她还是不会让他进入,他认为她这是在变向地折磨他而已,跟以往每次在他要进入时她就叫停的一样的折磨。

她不理他的话,反正他双手被牢牢铐住,动弹不得。她用手握住他暴着青筋的滚烫,然后左右轻轻一挑,轻易解开了自己底裤两端的细带。他压抑着重的喘息,看着她继续。

施男,他的施男,他的小妖,他的小女神!

下一秒,她竟然对准他的火热,坐了上去。他感觉到她的花芯的那一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他凝尽气力,才抑制住要狂奔而出的喷涌。

他感到那么不可置信,原来她给的生日大礼,是她的释怀,是他久违了的她的蜜蕊。

她红唇轻启,微露舌尖,双手撑臂,支在他结实的腰身上,微微动着。他低叫,“施男,施男,我的妖,折磨人的小妖,小施男。”她像得到了鼓励,倾身上前,用贴的细穗挑逗的他的唇,他竟准确地衔住,一把扯了下来,蓓蕾毕现。

他疯起来,在她身下挺动,她呻吟着把他的手铐解下来,刚获得自由的那秒,他便起身狠狠握住自己胯上的纤腰,用臀的力量,把原本主动的她带入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和迷乱。长久的分离使得他们本禁不住这样猛烈的碰撞,不久两人便同时痉挛起来。

他像从前一样,把头埋在她颈窝,低声唤她,“施男,施男,你太了,我喜欢,喜欢你的礼物,太喜欢了,太惊喜了。宝贝儿,我的宝贝儿,我爱你多少都不够。”她跟着喘息,说不出话,只搂着他的头,任他在前磨蹭。

不多会儿,磨蹭变成吸吮,她禁不住弓起身子颤抖。他舔噬她身上剩余的酒,然后吻她,把酒都给她,她迷醉。她想要他进来,可他偏不,他一手捏她的樱桃,一手揉她的蜜芯儿,她知道他是存心报复,报复她刚才对他的折磨。她被他挑逗到了极致,她半咪着眼,用乞求的眼神看他,他还不答应,也不说话,继续用断断续续的逗弄逼她自己开口,她终是投降,呻吟,“我认错认错狄我要我想要你爱我”他终于满意,变成一头狮子,低吼着欲望压住她,坚硬的器官再次进入。

他的钥匙,她的锁,五年后再次紧密交合,不知疲惫地任由彼此予索予求。

和那年那晚一样,又是雨天。他们累得不剩一点力气,却仍极力交缠着,躺在床上。和他们做的一样激烈的暴雨,终于停了,大雨洗刷了京城的天空,窗外竟然繁星满天。

他顺着她的脊椎抚到臀峰,说,“施男,我有预感,我将来的死,肯定发生在咱俩在床上的时候。要么兴奋死,要么累死,要么痉挛死。”

她认认真真回答,“狄,将来你要是先走,千万记得要稍等我一会儿,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来。你不在了,我多一天都不留。”

他搂紧她。

但愿人长久

施男在出版社工作很开心。这里完全不同于外企,氛围好得多。女同事们大多比施男大,且已结婚生子,都很喜欢施男,觉得她聪慧。只是她们整天的谈话内容都是婚姻里外,婆媳关系,育儿经验,施男看到她们的样子,突然有点抵触婚姻。

可还由不得她多想,下一个麻烦已经诞生-----她怀孕了。

按说这是常理,除了生理期,两个人天天战斗,又从来不吃药不戴套。可在医院听到消息时,还是惊讶了一下。

蓝狄先喜后悲。喜的是当然是施男有了他的孩子,这对于深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来说,是至高荣誉,可他随即就悲哀地意识到,这就意味着二人世界要结束了。

施男说,打掉吧。蓝狄不让,说对身体不好,再说凭什么打掉,我们爱得那么浓烈的结晶啊,肯定男的俊女的美。施男听了立马去厕所吐,蓝狄说,没关系,医生不是说了这是孕妇正常反应,你要从今以后开始习惯。

双方父母听说施男怀孕了,异口同声要求两人立马去登记,尽快将婚礼提上日程。

房子选得快得很,不是大别墅,因两人都喜欢城里,加之施男不开车,为方便她出行,在东二环上挑了个名开发商的公寓。两人一致同意年轻时还是要住在热闹的地方,年纪大点再考虑买郊区房。

施男不要穿旧婚纱,蓝狄陪她去欧洲找老店设计订做,施男说婚后我要挂在家里天天看,可不能买便宜的。施男妈知道了说,你就烧钱吧你。然后转头就对她爸说,女婿真疼咱闺女啊。

去巴黎做婚纱的时候看望叶枫,蓝狄一脸得意。叶枫趁施男试衣服时对他说,我曾经以为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会揍你一顿。蓝狄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想揍你一顿了。施男穿上婚纱出来问,你俩说什么呢?两人异口同声,说你穿这件太漂亮了。

婚礼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下进行。

施男戴的是一套婆婆送的MIKIMOTO的珍珠项链和耳钉。她亲手给施男戴上,说,这是日本最好的珍珠牌子,看,我就知道,我儿媳气质这么好,一定衬。

交换戒指。蓝狄的戒指是施男买的,相比于他买给她的便宜得多,可施男知道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心意,何况男人的戒指也不需要珠光宝气。那是个很普通的白金戒,但刻了一圈儿字:My Di My Dear。蓝狄看到时喜悦的不得了。

施男有身孕不宜喝酒,蓝狄自己帮她挡,众人不同意,非要她多少喝点,唯独汪帆说,怀孕喝酒确实不好,让蓝狄替吧,说着就灌了他好几盅白的下去。施男心疼,直冲汪帆瞪眼。汪帆低声说施男你别瞪,你可知道我结婚那天,他说完一句嫉妒我之后,灌了我多少?

汤贝贝作伴娘,说,男男啊,你待会儿一定要把花束往左后方扔,照顾照顾我这个剩女吧啊。施男说得了吧你,你这样整天做梦嫁给金城武的,能嫁出去才怪。上次我同事给你介绍的那个经贸部的多好,小伙子品貌端正,孝顺上进,你可好,非说人家跟金城武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贝贝说,你就是得便宜卖乖,自己嫁了个跟我家金少一个水平线上的,还反过来教育我不要看长相,你有说服力么你。

热热闹闹进了洞房,一干人说不看到亲热镜头不散。蓝狄喝得通红的脸笑望施男,施男看回去,眼波交汇,情意绵绵。众人大叫高压电啊。他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俩人旁若无人地开始亲,若不是旗袍不方便,估计连腿都上了腰了,真是一点也不含糊,不收敛,完完全全真人live show,接着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

不知道闹了多久多久,人都散了。两个人也洗漱好换了睡袍相拥躺在床上。

“施男,咱俩的婚前协议你给放哪了?”所谓婚前协议,其实就一条:两个人永生不得离婚。

“在一个盒子里,你要干啥?”

“我得补上一条。”

“不行。晚了。婚都结完了。”

“那就算婚后协议,无所谓。”

“你到底要补什么?”

“下辈子也不离。下下辈子也不离。”

施男敲他,“得了吧你啊,下辈子还说不准跟谁结婚呢。”

“当然跟我。”

“行,给你排上号。”

“施男,你还记得我那年带给你的那盒糕点么?”

“当然,协议我就是放在那盒子里。”

蓝狄暖笑。

“怎么?”

“那家糕点很有名,按顾客要求在盒子上写上顾客的愿望。很多日本人说很灵的。”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记问了,盒子上那些字究竟什么意思?”

“如果你吃了它们,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全文完

蓝施相性100问之前前50

01 请问您的名字是

蓝:XX

施:XX

苏:本文里为蓝狄和施男。

02 年龄是

蓝:28

施:28

苏:如果有亲想知道的话我也28

03 别是

蓝:男

施:女

04 请问您的格是怎样的?

蓝:不知道

施:暴躁

05 对方的格呢

蓝:温柔暴躁

施:静

0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蓝:高中同学

施:高中同学

0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蓝:营养不良

施:小白脸儿

08 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蓝:外刚内柔

施:静,外柔内刚

苏:靠,还挺互补。

09 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蓝:爱装蒜,不过现在好多了

施:闷骚,早告诉我喜欢我省多少事儿啊°°°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好吗?

蓝:什么是相?

施:什么意思?

苏:意会吧~~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蓝:施男,小妖,宝贝儿

施:床下蓝狄床上狄

苏:一看就是传统人儿~~~

12 您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蓝:无所谓,叫得好听就行

施:宝贝儿

13 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您觉得对方是?

蓝:豹子

施:狮身人面那怪物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蓝:忠贞

施:忠贞

15 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蓝:一辈子的忠贞

施:从今以后,一辈子的忠贞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蓝:会多做些菜就好了,不过这都是迟早的事

施:有时候说一不二,我很没面子

17 您的毛病是?

蓝:不知道

施:问他吧,我不知道

18 对方的毛病是?

蓝:早上赖床,干叫不起

施:闷骚!

19 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會讓對方不快

蓝:曾经和别人有过关系,她介意了很久很久

施:男朋友太多,不过现在来往的少多了,深闺了°°°

20 對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會讓您不快?

蓝:异友人太多

施:和别人有过XXX。现在已经释怀了,以后没别的女人就行

苏:注,指文中齐藤~~

21 您們的關係到了哪種程度?

蓝:我娶了她

花:夫妻

22 兩個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裏?

蓝:后海那次吧

施:后海

23 那時兩人間的氣氛怎麽樣?

蓝:被她搞砸了

施:我觉得挺好啊

24 那時進展到何種地步?

蓝:(问施男)你说呢

施:朦胧中°°°

25 經常去的約會地點是?

蓝:我家

施:那些年总共也没见几次,去的最多就他家

26 您會為對方的生日做什麽樣的準備?

蓝:看每年的具体情况啊

施:年年不同啊,这怎么说?

27 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蓝:我

施:他

28 您有多喜歡對方?

蓝:深入骨髓

施:没他不行,非他不可

29 那麽,您愛對方嗎?

蓝:怎么可能不?

施:爱

30 對方說什麽會讓您覺得很沒轍?

蓝:撒娇耍赖

施:说话还好,就怕他不说话只盯着我看

31 如果覺得對方有變心的嫌疑,您會怎麽做?

蓝:以前会逃,不过现在确信她不会

施:无法想象

32 能原諒對方的變心嗎?

蓝:她不会

施:无法想象不回答

33 如果約會時對方遲到1小時以上,您會怎麽辦?

蓝:迟到这么久,肯定有事耽误吧

施:打电话问啊

34 您最喜歡對方身體的哪一部分?

蓝:都喜欢,她是极品

施:全部

35 對方感的表情是?

蓝:距离我特别近特惊慌无助特害羞地看着我

施:抿嘴不理我的时候

36 兩人在一起時最讓您覺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蓝:当然是那个

施:有身体接触我都加速

37 您曾向對方撒謊嗎?您善於説謊話嗎?

蓝:不撒谎不善于

施:有过,不善于

38 做什麽事的時候覺得最幸福?

蓝:在一起怎么都幸福

施:他搂着我睡觉,我觉得特安心

39 曾經吵過架嗎?

蓝:没吧?

施:对着他这种人很难大吵起来

40 都是些什麽樣的爭吵呢?

蓝:

施:

41 之後如何和好呢?

蓝:

施:

42 轉世后還希望作戀人嗎?

蓝:那是必须的

施:希望

43 什麽時候會讓您覺得「自己被愛著哪」?

蓝:从她说爱我起,每时每刻

施:每时每刻

44 什麽時候會讓您覺得「也許他已經不愛我了……」

蓝:不知道,没想过

施:这个很难预想吧?

45 您的愛情表現方法是?

蓝:不需要刻意表现吧,她都感觉得到

施:吻他

46 您覺得与對方相配的花是?

蓝:小野菊花

施:男的哪有象花的??

47 兩人之間有互相隱瞞的事嗎?

蓝:没有刻意隐瞒的

施:没有

48 您的自卑感來源是?

蓝:她最开始喜欢的不是我

施:没探究过,很少自卑

49 兩人的關係是公認還是極秘呢?

蓝:公认

施:公开的,现在以前同学似乎都知道了

苏:邻邻居居也都知道了°°°

50 您覺得与對方的愛是否能持續到永遠呢?

蓝:都回答过好几遍了吧

施:虽然这样的问题很白痴,可热恋中的人还是都会义无反顾地说对

苏:我也觉得这问题挺白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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