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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子荣华路》


第一章 灌药

第一章灌药

大郡三十二年初春,明媚温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缝照射在屋内的书案上,给灰扑扑的破旧书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随着吱呀一声,原本沉寂的屋内响起了一道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躺在床上的小人儿眼皮微微颤动,长而密的睫毛随之轻颤着,在青黑的眼睑之下留下了一道浓密的阴影。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床上的小人儿努力睁开双眼,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只隐约睁开了一条细缝。

他微微张口,想说什么,但喉咙中火烧火燎的痛意,让他连吞咽都觉得费力。

“少爷这是醒了?”一道如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滚烫的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凉触感,让他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些许。

“哎呀!原来还烧着呢!”那道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见眼前有一道人影,似乎离他很近,正在端详着他。

想睁开双眼看清楚眼前到底是谁,这声音为何如此陌生,眼皮却又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他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惜春见自家少爷又睡了过去,只得叹息了一声。刚才高兴的神色也被担忧取代,也不知她家少爷要烧到什么时候,这都两日了,还是这般昏昏沉沉的。

望着刚才放在桌上的药碗,此刻碗中还冒着热气。可少爷没醒,这药也喝不成啊!

“惜春!”

“哎!是金妈妈来了!”惜春连忙转身出了屋子,迎了上去,行了一礼。

只见屋外站着一名身穿藏青色对襟夹袄的婆子,年约三十,一张圆圆的脸盘,弯弯的眉眼,看起来慈眉善目,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然而惜春可不会被此人的外表所欺骗,金妈妈最是精明不过了。面对金妈妈,她总是谨慎又小心的。

“太太让我来看看,五少爷可有好些了?”金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扉往屋内走去。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虽说里间还有一道帘子遮挡,可一进这昏暗的屋内,金妈妈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冷意。比起外头的温暖和煦,这屋子冷得不禁让人打了个冷噤。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炭盆,里头早已没了炭火,金黄的铜盆与这屋子看起来一样冰冷。

金妈妈微微一叹,却并没有开口指责惜春。这炭怕是早就烧没了,府上的炭各房都是有定额的,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春。

“怎地不将窗子打开?屋内太暗了。”金妈妈上前打算将窗子都推开,一旁的惜春连忙阻止。

“金妈妈,少爷还烧着呢!奴婢怕全打开,少爷会着凉!”

“可屋内不透气,时间长了,好人都得闷出病来。”金妈妈嘴上反驳,但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五少爷的烧还没退,若是再次着凉,加重病情,老爷问起,太太免不了要被责怪。

金妈妈快步走到红木雕牡丹花的架子床边,看向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的小人儿。

她将手探向小人儿的额头,被上头滚烫的温度给惊得缩回了手。

“怎地烧还没降下来?都两日了,你可有精心照顾?这帕子都快烘干了,你也不晓得换换?惜秋呢?为何不在?”金妈妈柳眉倒竖,对着惜春厉声喝道。

惜春被金妈妈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帕子是刚换的,惜秋去给少爷洗衣裳去了。之前少爷出了好多汗,给他擦身子换了一身。”

惜春被骂有些委屈,但也不敢反驳。她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金妈妈!您可否给太太说说,让另外请一位大夫过来?少爷落水都两日了,还一直高烧不退。时而迷糊,时而昏睡,今儿早上还说起了糊话,药根本灌不进去。”

“梁大夫医术高明,在靖原府可是首屈一指的杏林高手。他是府里常请的大夫,这还是因为老太太的面子,他才肯给五少爷看病。若是另请大夫,这不是折了梁大夫的颜面吗?老太太定会不高兴,觉得白费了她一番心意。你这丫头,着实不是个伶俐的。”

金妈妈狠狠瞪了一眼惜春,这丫头也不看看那大夫是谁请来的。让太太另请大夫,不是让老太太更加恶了太太吗?

惜春眼眶微红,不由低下头沉默不语。还老太太的心意?谁不知那梁大夫只擅长妇疾,哪里就擅长小儿病了?且那大夫还是个捧高踩低的,见五少爷不得宠,连号脉都不上心。

可怜她家少爷这两日被风寒折磨得不轻,原本就不大的小脸,现在她一个巴掌盖住都绰绰有余。

金妈妈见惜春这般模样,皱了皱眉,倒也没继续数落了。不过是个十二岁的丫头,到底想不来这么周到。

“这药可是刚煎的?快拿来给少爷喝了!”金妈妈指着桌上的药碗,对惜春说道。

“可少爷还未醒来,刚才倒是睁开了眼,现在又昏睡了过去!”

“那就给他灌进去,不喝药哪里能好?我就说你照顾的不精心。”金妈妈说着便弯腰将床上的五少爷扶起,让其靠坐在她身上。

接着金妈妈掰开他干燥起皮的唇瓣,对还愣着的惜春指了指药碗。

惜春连忙拿起碗中的汤匙,一勺喂了下去。可刚喂下去,黑色的药汁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不但流入了脖颈处,还晕染了身上白色的中衣。

“这?”惜春不知所措,药根本灌不进去啊!

“再灌,总能喝进去些的!待会儿你再去多熬些,给他多罐些。”金妈妈十分镇定,拿帕子给五少爷擦了擦嘴角,这情形她早就预料到了。

就这般,一碗浓黑的药汁有一小半进了五少爷的腹中,还有一大半洒在了他洁白的中衣和被褥上。

“待会儿再多煎一碗,给少爷喝了。之后再将少爷的衣裳和被褥换了,给他多捂捂,发了汗才能好!”

金妈妈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回去上房复命去了。

惜春看着床上被打湿的缠枝花纹锦被,不由头疼。这两日少爷常常大汗淋漓,被子都拆过两床了。其他的还未干,这床再洗了,哪里还有可换的?

第二章 大病初醒

第二章大病初醒

次日,顾诚玉悠悠睁开了双眼,这次他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眼前不再是模糊一片,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些眼花。

“少爷!您醒啦?”又是一道欢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依旧陌生,与之前那道似乎不是同一人,要显得更稚嫩些。

顾诚玉努力睁大了眼,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张大脸,不由得吓了一跳。

圆圆的杏眼,可爱的苹果脸,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

“水!”喉咙干涩,像是要被烧起来,顾诚玉不由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哦!”惜秋顿时弹跳起来,匆匆跑去小炉边拎起茶壶。

顾诚玉回过头来,头顶是天青色绣花卉草虫纱帐顶,他只觉得有些怪异,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脑海中一片混沌,他不是在末世吗?可当他想要仔细回忆时,却又觉得那些记忆十分遥远,仿佛过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似的,他竟有些记不清末世的事了。

“少爷!水来了,快喝口水!”

顾诚玉再次看向来人,见是一个身穿葱绿色比甲的小丫头。刚才没仔细看,现在一打量,才发现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脸庞十分稚嫩,身量也未长开。

顾诚玉皱了皱眉,这身装扮分明就是古代的装扮,难道他穿越到古代来了?然而看见这一身穿着,他却觉得十分熟悉,仿佛他已经习以为常。

等等?少爷?这又是什么情况?他穿成男的了?可他为何心里一点也不抵触,仿佛他原本就该是男子似的。

此刻顾诚玉的脑子有些混乱,感觉自己的记忆十分紊乱。但若仔细去想,却又一片空白。他微微闭眼,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惜秋用手托起顾诚玉的肩膀,用劲儿将他拉起,让顾诚玉靠在她的身上。

顾诚玉有些不好意思,让这么小的姑娘来照顾他。然而他现在浑身乏力,身子软绵绵的,也只能让小姑娘照顾他了。

惜秋从身旁的高几上拿过茶碗,青葱似的玉指端着茶碗凑到了顾诚玉嘴边。

顾诚玉就着喝几口后,被小姑娘放下。他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这屋子不大,应该是在里间,屋子的西边摆放着一张书案,上面摆了简单的文房四宝。

床离书案并不远,书案的左边是一排书架,只是上面的书不多。只零零散散放了几本,看起来空荡荡的。

书架的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博古架,上面摆放了几只瓷器。顾诚玉此刻头晕眼花,也顾不上仔细打量。

屋内角落处还有一只小泥炉,上面还放着冒着热气的茶壶,想必他刚才喝的水就是从里面倒出来的。

除此以外,屋子中央还有一张桌案并两张红木葵花形凳。桌上只摆放着一只托盘,还有几只茶碗。

就这么两眼,整个屋子便尽收眼底了。顾诚玉有些奇怪,瞧这屋子,应该是大户人家才会有。

但屋内的摆设却过于陈旧和简单,看起来又似乎并不富裕。

他能肯定自己穿越了,但却没有接收到原主的记忆。眼前的小姑娘应该是伺候他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他当然不知道。

顾诚玉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他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了自己被包裹在被窝中的身子,发现这长度不对啊!他怎么会这么矮?

这么一想,他才注意到刚才靠着小姑娘,他的身子似乎并没有让小姑娘感觉到吃力。

将手抬到了眼前,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骨节分明,就连手控见了,也会忍不住赞美。

然而这只手却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一,分明就是一个孩子的手,年岁应该不大。

顾诚玉有些奇怪,这具身子好似十分瘦弱,从手和纤细的手腕就能看出来。毕竟这么大点的孩子,手应该是肉肉的才对。

他之前应该在发烧,还昏昏沉沉睡了些日子,想必是感染了风寒。若是用失忆这样的老梗,套一下小姑娘的话,不知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顾诚玉想了想,还是打算先观察观察再说。

惜秋见顾诚玉在屋内打量了一圈,还以为他是在寻找惜春。

“少爷可是在找惜春?她去大厨房给少爷拿饭去了,想必马上就要回来了。”

少爷平日里就喜欢粘着惜春,一会儿不见,就要找,她不禁心里泛起了酸意。

正说着,外间便想起了开门声。接着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传到了顾诚玉的耳朵里,这脚步声他之前便听到过,在他还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惜秋?”少女温柔的嗓音响起,顾诚玉肯定那是他第一次醒来时,站在他床边照顾他的小姑娘。

“惜春,少爷醒了!”惜秋紧赶着上前几步,接过惜春手里的食盒。

顾诚玉打量着来人,与惜秋一样的穿着打扮,只是葱绿色的比甲换成了藕荷色。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眉眼尽显温柔,看起来性子与惜秋正好相反,一个稳重,一个活泼。

两人应该都是服侍他的丫头,叫惜春和惜秋。

见少爷打量自己,眼神中还带着几分陌生,惜春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些抛在了脑后,立刻上前嘘寒问暖起来。

“少爷醒了?太好了,可是觉得头疼?之前梁大夫来过了,又给开了几副药,说您今儿定能醒来!”

那梁大夫今儿来给长房怀孕的大奶奶请脉,这才顺道给少爷看了看,说是没大碍了。可他哪里知道,少爷昨儿都烧糊涂了,之前喝的药哪里有用

只不过苍天有眼,昨儿又给灌了药,今儿竟然奇迹般地醒了。还是少爷福大命大,这才挺过来了。

心里高兴,惜春倒也没再纠结少爷刚才那陌生的目光了。她只以为少爷烧了一场,又昏睡了三天,睡迷糊了。

“少爷,您这两日都未进食,奴婢在大厨房给您煮了些粥,您可要用些?”惜春脸上扬起了笑容,自家少爷醒了,她终于能放下心了。

被这么一提醒,顾诚玉才发觉,原来他浑身乏力,也有饥饿的原因在。

他点了点头,不吃饱哪里来的力气?虽说他现在嘴里淡的很,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人哪里耐得住饥饿?

第三章 丢失的记忆

第三章丢失的记忆

绵软的身子再次被扶起,顾诚玉看着眼前冒着香味的粥,嘴里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惜秋见了捂嘴一笑,“少爷果然还是最喜欢惜春煮的碧粳粥!”

顾诚玉不禁朝她笑了笑,其实他哪里记得原身喜欢什么,只是觉得饿了而已。

苍白透明的面容微微一笑如春水映梨花,让惜秋看得一愣,少爷平日里很少有笑容,然而他笑起来是这么好看。

顾诚玉可不知道他尴尬地一笑,让对方都愣了神。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睡了好几日,还不曾洗漱。

“先洗漱!”话刚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是一愣,他何时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了?

“可是您的病还没好呢!哪里能下床?奴婢给您碰捧个茶碗漱漱口吧!”惜春连忙劝阻道。

她家少爷一向爱干净,倒不像是那样的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这两日躺得有些乏了,洗漱还是能的。”顾诚玉掀开了被子,刚要下床,就被惜春给扶住了。

顾诚玉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挣开。以他现在的力气,还真需要人扶的。

“奴婢去大厨房打水去!”惜秋连忙拿起铜壶就出去了。

顾诚玉一下地,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身旁的惜春连忙一个使力,将人给拉住。

少爷长得十分瘦弱,又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即便将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她也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拿起架子上的锦鼠毛斗篷给顾诚玉披上,“虽说已经初春了,但这天儿还是冷的,您又是伤寒未愈,还是仔细着些得好!”

顾诚玉一下床便瞬间觉得冷气侵袭了全身,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等将大毛斗篷一裹,确实暖和了不少。

看来他这身板是弱得很,惜春穿的比甲也只是厚实一些而已,他还需要穿冬日里的衣裳保暖。

惜春扶着顾诚玉在铜镜前坐下,“惜秋去取水没那么快,奴婢给少爷梳发吧!”

惜春看了一眼顾诚玉浓密却凌乱的头发,上前握住了他柔软的发丝说道。

她家少爷虽然瘦弱,身板也小,但头发却并不稀疏,相反还十分浓密。油光水滑的黑发如同一匹锦缎,摸上去的触感也是极好。

“好!”顾诚玉虚弱地应了一声,然而他现在的注意力却在眼前的铜镜上。

铜镜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依旧能看清楚铜镜映照出的面容。

小巧的瓜子脸,这小脸实在是小,他抬手比划了一下,也就比自己的手掌大了一点。皮肤十分白皙细润,不过看起来并不健康,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鼻梁很是高挺,只是菱形的唇瓣干燥起皮,更增添了几分病容。而让顾诚玉失神的却是那双烟波流转,顾盼生辉的眼睛。

眼皮内双,但眼型有些细长,内勾外翘,眼尾微微上扬,延伸到太阳穴附近,开合而有神光,这是典型的丹凤眼啊!

这双眼为整张带着病容的脸增色了不少,即便身子异常瘦弱,脸上也没有孩子该有的婴儿肥,但这张脸依旧是漂亮的,很漂亮。

然而这张脸让他陌生的同时,却又有几分熟悉之感,好似他看了好多年似的。然而他前世的脸明明与这张脸并不相同,可他的熟悉之感却总在心头挥之不去。

顾诚玉又仔细一打量了一番,却越瞧越陌生了,真是奇哉怪哉!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一部分记忆,那部分记忆应该很重要,可他根本一点印象都无。待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抛开心中的杂念,想得他头疼。顾诚玉估摸这具身体应该有七八岁的模样,或许更小,这小身板的真实年龄还真不好猜。

惜春见顾诚玉仔细打量铜镜中的面容,且眼神十分陌生,她不禁又生出几分怪异之感。少爷好像自醒来之后,就与之前变得不同了。

以前的少爷是生人勿近的,每日说话很少。自来了这府里一年多,说的话加起来都比不过惜秋半个月说得多。不到必要的时候,他根本不开口。

纵使惜秋常说少爷黏她,其实也只是让她常伴左右而已,他们很少交谈。

自少爷孤身一人来到这府中,她是第一个被派来服侍他的人。或许就是这般,少爷才待她有些不同罢了!

而现在少爷依旧有种清冷之感,但却比之前看起来容易接近些了。甚至今儿的话还比之前多了一点,看来生病之后,少爷比之前随和了不少。

“少爷的头发可真好啊!”看似凌乱的头发一梳就顺,之前她都给少爷梳的是头顶小发髻,后面是半披发。然而这几日还要卧床,因此惜春只是给顾诚玉在两边松松编了个发辫绕到脑后。

“少爷,水来了!”

顾诚玉听到了惜秋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少女红扑扑的脸蛋便出现在眼前。

顾诚玉有些奇怪,只是听过两次,他怎么就能分辨这两个人的脚步声呢?

他摇了摇头,将这归类为原主之前和这两名少女实在太熟悉了,这份感知应该是原主留下的吧?毕竟是长期相伴左右之人。

不过让顾诚玉奇怪的是,他醒来之后,身边却只有这两人。他的父母呢?亲人呢?他生病了,为何没人来看望他?难道他没有父母亲人?

惜秋将水倒入铜盆中,顾诚玉被搀扶着过去洗漱。

没有等人服侍,顾诚玉自然而然地接过帕子自己洗漱起来。惜春惊讶地看着自家少爷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直到顾诚玉坐在了桌前,她才回过神来。

以前少爷有时也会自己洗漱,但动作却与现在截然不同。现在的少爷好似真正的世家公子般,一举一动都优雅贵气极了。

倘若不认识的人看自家少爷的一举一动,只会以为这是哪家王孙贵族子弟吧

她虽然没见过那些王孙公子哥儿,但她觉得自家少爷这样的应该就是了。

其实顾诚玉也有些讶然,他刚才那一番动作好似就刻在骨子里似的。洗漱的步骤烂熟于心,他摇了摇头,还是将其归类为原主的本能。

惜秋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少爷喝了不少的碧粳粥,吃得多才好,吃得多才能好得快。不过她家少爷喝粥的样子可真好看啊!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不管怎么样都透露着一股子优雅。

第四章 家世

第四章家世

顾诚玉眯着眼看向蔚蓝的天空,温暖和煦的日光照耀在身上,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净化了般,连灵魂都得到升华了。

舒服地喟叹一声,在屋子躺了半个来月,简直将他闷坏了。整日不是躺,就是吃,他觉得自己过的简直是猪的生活。

看着这花园子的一角迎春花开得正艳,他不由得感叹,这府里应该算是富贵的。

然而只要一走进他的小院子,就会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比起这里的繁花似锦,他的院子只让给他感受到了萧条。

这两日他已经旁敲侧击从惜秋的嘴里,打探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里是杜府,杜府是商贾之家,原先祖上是做皮货生意的,随着后来子孙发展至今,慢慢积累了不少家业,在这府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杜府的老太爷年岁并不大,现在还是一家之主,掌控着家族的生意。

他生有三子二女,其中大老爷杜高鹤、大姑奶奶杜菁、二老爷杜淳泯皆是正室所出。剩下一个三老爷杜淳枫和小姑奶奶杜夏只是庶出,再加上一些孙辈和曾孙辈,算得上人丁兴旺了。(注:杜府儿子和女儿分开排行)

如今两个闺女皆已出嫁,府中三位老爷也都各自娶妻,分成了三房,只是还未分家,如今还住在一起。

这古代人成婚都早,大房现在连孙子孙女都有了,不过年岁都不大。而他,正是这第三房的长子。可让他感觉到悲催的是,三房是庶出。

其实庶出在顾诚玉心里倒也不比嫡出差什么,可架不住这朝代对庶出的偏见不少啊!他病着这段日子,除了原主爹娘来看过他几次,这府中其他人连一面都未曾露过。

可想而知,原主爹,也就是这位庶出三老爷在府中的地位如何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他竟然不是三房所生,而是过继来的。如今的名字叫杜尘澜,今年刚刚八岁。(以下都称呼为杜尘澜)

其实说好听点是从出了五服的杜氏族人那过继来的,之后还给了些银两作为补偿。说难听点,这就和买来的并无多大区别。

杜尘澜有些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这杜氏应该有不少没出五服的族人,可为何要买他这个身子骨看起来并不健壮,还出了五服的子弟?

三老爷成亲十载,一直无所出,妾室倒是纳了两房的。至于为何无所出,听惜秋说府中猜测有好几个版本,不过惜秋并没有详述。

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不会和他一个孩子嚼这样的舌根。这小姑娘还是有些分寸的,因此顾诚玉也是不得而知。

不过这倒是能解释为何三太太对他如此冷淡了,他病的这半个多月,三太太只来看过他两次。每次来都是一脸严肃,连关照的话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口吻,可见对他并不上心。

他猜测过继自己是三老爷的意思,这位三太太对他并不满意。

不过三老爷对他还是不错的,来看过他好几次。每次来见他都是嘘寒问暖,和颜悦色地让他很有好感。

他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关心不似作假,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头。毕竟他才来府中一年多,感情也是要慢慢培养的嘛!

只是听说三老爷在为府上大老爷打理生意,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给大老爷跑腿。因为太过忙碌,因此常常不见人影。能常来看他,已经算是上心了。

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嗣子罢了!也难怪这府上之人对他都不上心,本就是过继来的,而且还是庶房过继,谁会将他放在心上?就连他的名字都没按照第三代海字辈来排。

不要说这些主子了,就是府上的下人,也多有看他不起的。

他这段时日养病,没出过自己的小院子一步,因此别人对他的感官他也不清楚。但他总听惜秋在他面前叨咕,因此推算原身在府中过得也挺艰难的。

惜春刚进花园子,便发现自家少爷坐在摇椅上,眯着眼又在神游天外。

她不仅觉得好笑,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摇椅中,这舒展惬意的姿态像极了老太爷。

她曾见过老太爷也是这般慵懒地躺在摇椅上,手中拿着一只紫砂茶壶,时不时地抿上一口。她捂嘴笑了笑,她家少爷小小年纪,怎么就活成了老态龙钟的样子?

“少爷!这会儿起风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免得又着凉了。”惜春走上前去,在摇椅一旁站定。

“嗯!”杜尘澜应了一声,他觉得这不是惜春的心里话,担心他是有,可最担心的,还是怕他碰上府上的其他人。

府里是三进的宅子,他是男子,平日里住在外院,第三进是府上女眷所住的地方。

第二进被分为四个院子,三房夫妻各分一个院子。中间剩下的地方,便建了这花园子。

虽然杜尘澜很少出屋子,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三进院子不小,可见杜府的家底还是厚实的。

既然花园子在第二进,那来花园子玩耍的人就不会少,不管是府中的男子,还是女眷。更何况现在是初春,百花盛开的季节。

他猜测惜春是怕他碰上府中的其他主子,毕竟他落水一事和府上大房长孙杜玉恒有些关系。

要说这长房第四代的第一人杜玉恒,此人还得叫他小叔叔。然而这孩子因为是府上曾孙辈第一个子嗣,平日里便被惯坏了,被老太太宠得厉害,性子养得骄纵无比。

再加上才六岁的年纪,平日里被精细地养着,身板比他可壮实多了。他得风寒就是因为杜玉恒推他落入了荷塘,落水之后又没立刻救起,耽误了好一会儿才被人给捞上来。救上来后,呼吸都微弱了。

恰巧府上大奶奶鞠氏有了身孕,便请了梁大夫来为其诊脉,才顺便为他号脉开了药,他连看个大夫都是蹭的。

若是再等府上去请大夫,只怕这会儿这具身子都下葬了。然而就是这般,也没能留住这弱小的生命。

第五章 日后的出路

第五章日后的出路

至于杜玉恒为何要推他,杜尘澜现在已经没了原主的记忆,也不甚清楚。

且这事儿毕竟是惜秋的片面之词,她当时赶到之时,便发现杜玉恒呆愣地站在荷塘边,而他却在荷塘里挣扎。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亲眼所见是杜玉恒推他下去,只是猜测而已,虽然他也觉得这杜玉恒的嫌疑挺大。

这一病对杜尘澜来说当真是雪上加霜,因为他的身子原先就不好,算得上体弱。这场病让他缠绵病榻半个多月,现在才有些起色。

惜春都已经让他缩在了花园子的角落赏花了,却还是不放心,恨不得他日日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才好。

其实这会儿回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能撞见住他隔壁院子的杜玉恒。

因为杜府长房的大奶奶鞠氏是秀才之女,她父亲在府城开了一家私塾,杜玉恒每日都去外祖家私塾读书。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他散学回来的时辰。

杜尘澜随着惜春往回走,惜春手上还搬着他的摇椅。其实这摇椅还是原先他小院子中的,他那小院子就是个小小的库房,还是专门堆一些不值钱物事的库房,里头都是些不常用的家什。

后来他来了之后,因为年岁不小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便将他安排在了外院。

这外院除了待客的花厅,大老爷的书房,剩下住的都是其他房的子嗣,他这个小院子便是剩下的唯一一间空院子。

可想而知,这个作为堆积杂物的库房比起其他少爷们的院子,会有多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破旧了。

说是小院子,其实也就是一间屋子分开做了里外间,再加上两旁各有一间小耳房。一间放置一些常用的物品,另一间给两个丫头住了。

等他搬进来之后,院子被清理一番,还剩下了不少零散的家什。

这段时日他转悠过之后,发现了这个遗留下来的摇椅,这才拿出来擦拭过后用上了。在摇椅上惬意地躺着好似是他的一个习惯,可他也不明白,他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习惯了。

想不明白的便不用再想,因为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起来。

等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惜秋就迎了上来,给他解下身上的斗篷。

“少爷!您既然大好了,明儿肯定得去太太和老太太那儿请安的。这段时日您一直卧床,府上便免了您的晨昏定省。只明儿再不能不露面了,不然府上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又得嚼舌根子。”

惜秋将斗篷挂好,脸色有些不好。

惜春闻言倒水的动作一顿,她也知道少爷不能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总得出去走动的。

只是少爷平日里也不喜欢往老太太和太太那儿凑,人堆里更是不去的。因为他不爱说话的性子,平日里吃了不少亏,偏他自己还不在意。

“可是那些个下人又在背地里说了什么?她们就是闲的。”惜春对这些人十分不屑,平日里就知道说三道四。她们少爷已经很低调了,偏偏她们还不放过。

“可不……”惜秋刚要愤愤不平,向惜春抱怨,却不想转身看见自家少爷拿起了书架上的书,她不由得改了口。

“也没有,只是还拖着不去,怕老太太她们对少爷不喜!”惜秋以为少爷又在黯然伤神了,少爷只要一不想听,就会拿起书架上的书。其实仔细注意他的双眼,便知他是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的。

更何况少爷还只是刚刚启蒙都没多久,这书上的字儿哪里能都认得全?

其实惜秋着实冤枉了杜尘澜,他拿起这书是因为他早就想看看这朝代的字儿他到底认不认得,他担心自己成了一个文盲。

要说这什么朝代,杜尘澜还真不知道,他之前旁敲侧击的时候也忍住了没问。他没用失忆这个梗,即便说是发烧糊涂了,忘了一些往事,也不可能连朝代都能忘吧

还好,他随意抽出来的是一本《三字经》,上面的繁体字他还是认得的。看着眼前的字体,他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来了。

或许是他前世学过吧?只是记忆又实在有些模糊,又或者说是原主学过?杜尘澜摇了摇头,将书又放了回去。

“礼不可废,都是长辈,身为晚辈去请安是应当的。”杜尘澜早就想见见这府里的其他主子了,这段时日只听得惜秋描述,至今还未见到真人。

既然他以后还要在这里活下去,那迅速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十分重要。包括他以后要如何生活,这些都要提早做规划。

从这段时日他从惜秋那打听来的消息,他就知道原主过得十分拮据,这让他有些难以忍受。这感觉就像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之前他也联系过自己的空间,却是毫无反应。空间的主宰玉佩,他在身上找了个遍,还试探过惜秋,发现根本不曾存在,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得到空间了。

因此,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有空间,他在这古代要如何生存下去,这事儿得好好规划一番。

他首先能想到的便是读书,因为只有读书才能出人投地。

然而他是商贾之子,这个朝代也不知是不是历史上熟知的。若是商贾之子不能考科举,那他就只能选择经商这条路了。

可他年岁太小,手上又无成本,即便想到了什么来银子的小生意,想白手起家,这杜府对他来说也是桎梏。

不过还好他是男子,想必出入府中要比女子容易些吧?再说商贾之家,应该没那么多规矩才是。

惜春闻言不禁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她家少爷当真是不同了,这话说得像个读书人,恭谨守礼,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家少爷明明不爱说话的,更说不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毕竟是个刚启蒙的孩子。

对于杜尘澜醒来后的改变,惜春到现在还是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这样说话的少爷像个饱读诗书的大人,变得成熟稳重了。

对于惜春那探寻的目光,杜尘澜并未在意,反正任她们想破头也想不出,这身子的芯子换了。

只要他做得不太出格就成,毕竟他的性格与原主肯定有差别,他总不能带着面具活一辈子吧?

第六章 私房

次日一早,刚过卯时二刻,惜春踏进屋子时,便发现自家少爷已经穿戴整齐了。

“少爷,您这么早就起床了?”惜春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放在了架子上,转身打量起了杜尘澜。

一袭湖蓝色绣银纹样、镶玄边缎面圆领长袍,腰间是宝蓝色缎面腰带。湖蓝色衬得少爷皮肤更为白皙,只是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元气,瞧着还有几分苍白。

“这是惜秋昨儿为您备好的衣裳?您穿这身儿倒是好看,瞧着也素净。可老太太她喜欢喜庆,不如咱们换件喜庆点儿的?”

惜春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少爷,她们少爷往日一向不喜欢到老太太跟前儿凑,自然也就不会按老太太喜好来了。

只是今儿毕竟是少爷病愈之后的第一次请安,老太太纵使对少爷再不关心,可为了顾全颜面,到底还是会过问两句,以示关心的。届时看少爷穿得这么素净,难免又要不高兴。

“无妨!这衣裳我瞧着颜色正好,我风寒还未痊愈,穿鲜亮的颜色也压不住,也不必太过小心,快些洗漱吧!还得先去母亲那里请安!迟了倒要叫父亲他们久等,实在不妥。”

这段时日杜尘澜在惜秋嘴里打听出了不少消息,知道老太太就喜欢看孙子孙女穿红着绿的,因此这府里的少爷姑娘们常常穿着鲜亮,就是为了讨老太太欢心。

杜尘澜大病初愈,穿太鲜亮的颜色根本压不住,倒不如穿得素净点。再说,他箱笼里拿得出手的衣裳其实也有限。

他昨儿已经叫惜秋打开箱笼仔细翻看过,应季的衣裳也就三件鲜亮的绸缎交领长袍,看着八成新的模样。上头还有折痕,估计是待客衣裳。

放在面上的是几件半旧不新的棉袍,倒能看出是常穿的。可令他感到新奇的是,有两件袖口和下摆之处竟然有改动过的痕迹,他不禁猜测这是府上哪位兄长穿小了,改了给他穿的。又或者干脆就是父亲的,毕竟这颜色看着还挺沉闷。

这几日他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转了个遍,发现原主的生活过得比他想象地要拮据许多。

原本前段时日的吃食还不错,虽然清淡,种类不多,但好歹也算精心。

哪知这两日惜春她们从大厨房领来的饭食就比前几日差得远了,杜尘澜猜测或许是三房给大厨房使了银子,给他加的病号餐。至于是谁使的银子,估计除了他那个父亲,也没旁人了。

惜春思忖了一会儿,倒也没再纠结了。反正老太太不喜三房,即便少爷再怎么讨老太太欢心,老太太只怕都不会多看一眼,何必做那无用功?倒不如还是和以前一样,少爷还能自在些。

想通了的惜春等杜尘澜洗漱过后,便上前为其束发。

“少爷,昨儿老爷吩咐过,说让您今儿早上去上房用饭。咱们得早些去,不然待会儿太太身边的泽兰姐姐又要来催!”惜秋一跨进里间,嘴里便念叨上了。

“那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父亲和母亲可是起了?”杜尘澜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啊?”惜秋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哎!奴婢这就去打听!”

杜尘澜点了点头,等惜春用宝蓝色缎带给他束好头发之后,便站起身,顺便将身上的衣裳拂了拂。

惜春见怪不怪地看着自家少爷淡定从容地起身,而后拂了拂长袍,又理了理袖子。她家少爷自从病了之后,就比之前更注意仪表了。

老太太处请安是辰时二刻的模样,此刻倒是还早着。但他们还要去老爷和太太处请安,这又得耗费一点时间。

“还是少爷想得周到,咱们若是去得早了,老爷和太太还没起,难免不美!”惜春望着杜尘澜笑了笑,她家少爷现在做事想得比她还周到。

杜尘澜闻言倒是皱了皱眉,惜春虽然稳重,但见识还是太浅,有时候想得并不周到。惜秋的性子活泼,打听消息倒是在行,只是也太跳脱了,做事更有些马虎。

他不禁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比起谁来差远了。可是能和谁比呢?难道他之前身边也有伺候的人不成?

杜尘澜想不明白,失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人还需要好好调教,才能成为他的左右手。不过好在年纪还小,可塑性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私房。一个装银子的小匣子里,他昨天数了一遍,只有二十二两又三百文,其他的零散铜钱也不过才几个。

杜府的孙辈们没成婚的,都是一两半钱银子的月例。他来到这府中一年多,平日里也没什么花销,因此倒是都存了下来,不过也就只有二十两多一点。

虽说逢年过节也有额外的红封,但是这府中的主子还挺多。平日里谁过个生辰,那不得送个礼聊表心意?虽说他也不常与这些人接触,但礼还是逃不过的。

更何况三房在府上的待遇并不好,要想做些什么事,不使些银子都喊不动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下人。

杜尘澜现在迫切地想要赚到银子,他得出去考察一下,总待在府中,哪里能想到赚银子的法子?

“少爷,老爷和太太刚起了一会儿!”没过一会儿,惜秋就回来了。

杜尘澜随着惜春和惜秋往第二进的三房走去,他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他们三房住的院子靠南,应该比较偏,看起来很是僻静。沿途都是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新奇的景色。比起另一边的景色来,杜尘澜觉得没什么可比性,那边比这里看起来要富贵多了。

东边住的是大房,府里的长房,还是嫡出,三房当然不能比。

“待会儿见了人,你可要记得提醒我,我有些人记不大清了!”杜尘澜见似乎要到地方了,连忙对着惜秋嘱咐道。

他之前就和惜秋说过,高烧了一场,有些人和事已经记不大清了。

“是!”惜春看了两人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不知这两人在轻声嘀咕着什么。

之前两人就有些反常,明明少爷生病前最喜欢黏她,哪知病了一场之后,倒是叫惜秋伺候的时候多。

现在快到上房了,两人竟又咬起了耳朵。

杜尘澜他们刚跨入院子,走到上房门口,便瞧见一位身着松柏绿对襟褙子的少女朝着他们笑着说道:“奴婢见过少爷!您可算来了,老爷可是很早就开始念叨了。”

第七章 母亲钱氏

“泽兰姐姐!”惜秋立刻叫了一声,福了福身子。惜春也连忙行礼,这可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

杜尘澜听了便知道这是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泽兰,之前惜秋倒是和他说过此人。

他从惜秋的话里分辨出此女虽然看似八面玲珑,但伶牙俐齿,对他也不似表面这般尊敬。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此女刚才的意思,不正是母亲他们等他很久了?

“得知父亲和母亲起了,我这才赶过来了。怕来早了,扰了父亲和母亲休息!”杜尘澜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接了招,顺便为自己解释了两句。

泽兰微微一楞,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笑容满面地回道:“还是少爷心细,老爷和太太已经洗漱过了。您稍待,奴婢这去给您通报一声!”

得到杜尘澜首肯之后,她转身向着屋内走去。这五少爷怎地生了场病之后,瞧着性子比之前伶俐了不少?

之前她与他说话,他有时会木讷地回一声,有时便不理不睬。可今日这番话倒是说得滴水不漏,就连原本阴郁的性子都变得温润了不少。

这件湖蓝色的圆领袍,她之前也不是没看对方穿过,但今日这周身的贵气又是从何而来?

明明是同样的穿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仿佛那贵气是与生俱来似的。

泽兰微微蹙眉,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可明明还是那个人啊!她不由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太太,少爷来请安了!”泽兰撩开帘子进了正房,向着正坐在梳妆台前绾发的钱氏说道。

金妈妈为钱氏梳了个抛家髻之后,打量着梳妆盒内的首饰,为其簪上一对菊花纹鎏金银钗。

“成了,就这般吧!”钱氏见金妈妈还要挑首饰,连忙阻止道。

“是不是太素净了?不如再加一根簪子吧?”金妈妈闻言收回了手,但还是小声问了一句。

“素净?就是将这匣子里的全戴上去,也比不得大嫂的一副头面。戴多了反叫人笑话,就这么的吧!”

钱氏冷笑一声,她可忘不了之前她头上多簪了两根簪子,便被老二媳妇嘲笑,说她没见识过好东西,恨不得将一匣子的金银首饰全插在头上。

钱氏的父亲是一位地主,家中算是小有余财。几百亩地,再加上一间酿酒的小作坊,日子过得富足。

不过比起家大业大的杜家,自然差了不少。只一点好,钱家不是商户。

当初老太太为三老爷求娶钱氏之时,名义上便是钱氏的出身好,算是便宜了三老爷。毕竟士农工商,杜氏虽然富贵,但也只是商贾不是?

但谁不明白,一个庶出的商贾之子,哪里能说到什么好亲?钱氏的爹也不过是看中了杜府的银子罢了!

金妈妈原本笑着的脸一僵,一大清早的,太太就没个好心情。昨儿晚上老爷倒是宿在正房的,但刚才薛姨娘突然身子不适,非要叫老爷去。

想到这里,金妈妈不由在心里暗骂,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恃宠而骄,老爷又不是大夫,难道将老爷叫过去便能好了?

老爷也不过是贪图薛姨娘年轻颜色好罢了!等再过几年,薛姨娘年老色衰,又得罪了太太,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钱氏仔细打量了一眼铜镜内的容颜,过了一会儿,她的手便抚上了脸颊。原本她是丰润的鹅蛋脸,可如今却硬生生熬得两颊凹陷,眉间两道竖纹清晰可见。

近两年她的容貌似乎老得有些快,肌肤粗糙了许多不说,就连眼角都添了几道细纹。

钱氏越看越烦躁,索性站起了身,出了里间。

“他今儿倒是来得早,可他那好父亲还未到,让他进来吧!免得老爷来了,又要数落我!”

钱氏一想到继子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还有周身那阴郁的气质,脸色便又淡了几分。

不过是旁人家的孩子,她自然生不出多少感情来。更何况这孩子性子还十分不讨喜,沉默寡言不说,对她这个母亲也看不出什么尊敬,好似来了这杜府三房还委屈了他似的。

“是!”泽兰身为钱氏身边的大丫头,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对这位少爷的态度。

“少爷,太太请您进去!”泽兰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撩开帘子后,侧着身子等杜尘澜入内。

“有劳泽兰姐姐!”杜尘澜嘴里说了句客套话,也没客气,直接钻入了正房。

泽兰见状一愣,不过听着那句有劳,心里终究舒坦了不少。

他身后的惜春和惜秋不禁对视一眼,泽兰之前可从未给少爷撩过帘子。

“孩儿见过母亲!”杜尘澜一进屋子便快速打量了一眼,并没有发现父亲,只钱氏一人坐在玫瑰椅上喝茶。

杜尘澜这是醒来后第一次到上房,不过他没趁机打量,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另惜秋虽说老爷和太太都起了,只是这父亲为何不在这屋里,他也不能问。

他记得惜秋说过,三房也是有两位姨娘的。若是一句话不当,那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钱氏在杜尘澜一进屋子,便打量了起来。见杜尘澜一进屋子便恭敬地行礼,脸上还挂着浅笑,她不禁奇怪地再次上下打量了杜尘澜一眼。

这一看,倒叫她看出不同来了。这是她那个继子?怎么看着与之前气度毫不相同?若不是同一张脸,她都要以为是换了个人。

“你父亲刚才去了薛姨娘那儿,等你父亲来了,先去老太太处请安,再回来用饭吧!”钱氏算了算时辰,想着用饭怕是来不及了。

“是!”杜尘澜十分乖巧地站在了一旁,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

杜尘澜对钱氏并不了解,再者他重生过来,已经将原主的很多习惯都改了。身边两个伺候的小丫头年纪小,相对单纯,他的转变快了些倒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但这些长辈可不同,在这些人面前,他还是得收敛着点儿。不然露出什么马脚来,让人以为他是孤魂野鬼上身,那就麻烦了,毕竟古代是很迷信的。

其实杜尘澜不知,他什么也不做,只杵在那儿,便能让人察觉出他与之前的不同来了。

钱氏突然想起落水一事,有心想问问,但听到外头泽兰喊了声老爷,她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第八章 大房

一名身着赭色交领暗纹绸缎长袍的男子走进了屋内,男子长脸,棱角分明,双眼大而有神,唇下蓄着一把胡须,不过而立之年。此人便是三房老爷,杜淳枫。

“老爷!”钱氏站起身,上前朝着杜淳枫福了福身子。

“父亲!”杜尘澜也连忙上前行礼。

“夫人!”杜淳枫先是朝着钱氏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杜尘澜。

他见杜尘澜行礼姿态自然流畅,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澜哥儿自病好之后,倒是比之前稳重了许多。

“澜哥儿瞧着身子确实大好了,今日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杜父摸了摸杜尘澜的脑瓜子,满眼都是笑意。

“老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去母亲那儿请安吧!”若是比另外两房还晚去,免不了又要遭受白眼。

钱氏见父子俩举止亲密,嘴角微微一撇,随后便催促二人去老太太处请安。这一幕被正观察着钱氏的杜尘澜见了,他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看来这位母亲对他很不喜啊!他和父亲稍稍亲密些,钱氏都有些看不惯?

“也好!等回来再用饭吧!”杜淳枫收回了手,随后率先往外走去。

杜尘澜跟着三房夫妇领着几名婆子和丫头往第三进的院子走去,他们穿过一道抄手游廊,由南向北,途中还路过了那片荷塘。

荷塘并不大,水瞧着倒是挺清澈。此刻是初春,自然也是没有荷花与荷叶的。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地形,见荷塘四周都用石块砌起来的,上面应该有定期清理,并没有什么苔藓。

若是这般,即便站在荷塘边上,也不至于会脚滑落入水中。他问过惜秋,当日可没有下雨。

而当时杜玉恒就在边上,见他落水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故意为之,竟然连呼救都不曾。

不过,这小子这段时日居然也没见人影,似乎还住到外祖家去了。之前他偶尔出来一次也没碰见对方,难道是心虚了?

杜尘澜倒是不信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能这般恶毒,即便当真因一时气愤推了他,可应该也没想过要杀了他吧?

收拾好飘飞的思绪,杜尘澜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景色布置。假山堆叠,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的长廊,无一不透露出精致与大气。

从这里倒是能看出杜氏的家底来了,杜尘澜也对杜氏到底有多富足,心里有了数。

“是大哥和大嫂!”突然,杜尘澜听见钱氏的说话声,他不由将目光向前方投去。

只见一对穿着华丽的夫妇,身后还跟着一名弱冠之年的男子,三人领着若干的丫头和管事婆子,向着正院走去。

钱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得笑脸相迎,毕竟老爷还在大哥手底下讨生活。

她紧赶几步,向前走去,“大哥!大嫂!”

“哦!原来是三弟和三弟妹,你们今儿倒是来晚了些,咱们碰到一起了。”大太太闵氏回头一看,见是三房的人,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便笑着回了一声。

一行人开始相互见礼,杜尘澜趁机打量起了大房这三人。

大太太闵氏,脸若银盆,眼如水杏,不管是脸庞,还是身姿,瞧着都十分富态。

至于大老爷杜淳钧倒是与杜淳枫长得颇为相像,只是瞧着比杜淳枫更有威严些。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他们身后之人,那便是杜氏的长孙,名叫杜海棠。之前怀疑推他下水的杜玉恒,便是此人的嫡子。

此人长得像大太太闵氏,只是身材要纤瘦些,这样的长相更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但他从惜秋的描述中猜测出,此人绝不是省油的灯。

“大伯!大伯母!大哥!”等都行过礼之后,杜尘澜才从杜淳枫的身后走出,向着三人行礼道。

“哟!刚才叫三弟你们挡了个严实,也没瞧见是澜哥儿来了。”闵氏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屑,但面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变。

“澜哥儿的身子可是好全了?这一病有大半个月了吧?”大老爷倒是接过了话茬,问起了杜尘澜的身子状况。

“已经大好了,多谢大伯挂念!”杜尘澜微微一笑,再次行了一礼。

杜淳枫了解自己儿子的秉性,今日的礼数算是做得很足了,比平日里好太多。

大哥的问话,他本也没指望澜哥儿能回话,刚要代替回答,谁想就被澜哥儿抢了先。

他心头微微讶异,不过只是一瞬,便被欣慰所取代。澜哥儿来府里一年多,生了一场病之后,总算融入进来了。

杜淳枫只当这是他常常去探病,对杜尘澜嘘寒问暖,让他终于放下心中芥蒂的缘故。

大老爷也很是惊讶,他原本也只是客套一句,倒也没指望杜尘澜能回话。

“小五看来真是大好了,连回话都比之前利索了不少!”杜海棠微微一笑,也出声附和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别让母亲久等!芸姐儿都已经进去了,咱们身为长辈总不好落在小辈后面!”大太太闵氏打断了几人的对话,说完率先往前走去。

芸姐儿是闵氏的嫡女,芳龄十六,已经说了婆家。想必今日很早就来了老太太处尽孝,难怪杜尘澜没看到人影。

不过大太太这有些炫耀和傲娇的口吻,叫钱氏听了尤其刺耳。

她不禁回头瞪了杜尘澜一眼,这个木讷的儿子,是惯常做不出讨好卖乖之事来的。

想到这里,她又暗恨自己没有子嗣。若是亲生的,哪会这般不讨喜?

一想到三房连个亲生的子嗣都无,她就仿佛挖心似的疼。老二媳妇儿常常明里暗里讥讽她,时不时地戳她的痛处。

杜尘澜接收到钱氏的白眼倒也没放在心上,听着别家夸赞自己孩子,钱氏心里不平衡倒也能理解。

其实钱氏虽说对他冷淡了点,看不顺眼之外,倒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该给的一样不少,只是他们二人很难亲近罢了!

不过这大房对三房的态度让杜尘澜又有了新的认知,大房可绝对不是惜秋嘴里描述得这般大气,看来三房在府中确实过得艰难。

第九章 敌意

杜尘澜落水之事与杜玉恒有关,然而这三人竟是只字未提,倒说是他病了,可见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一行人相继往正院走去,才刚到正房外,便听到了里头的欢声笑语。

“哎哟!你这猴儿给我安分点儿,骨头都快给你摇散架喽!”一道苍老又充满慈爱的声音传到杜尘澜耳中,他猜测这应该是杜府的老太太侯氏了。

“祖母~您就答应孙女吧!”一道娇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让大太太闵氏闻言会心一笑。

“芸姐儿,怎地又在闹你祖母?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和小儿一般姿态,不免惹人笑话!”

这看似责怪,却满含宠溺的话听在钱氏的耳中尤其刺耳,她不由拿帕子抿了抿唇,锦帕掩盖之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弧度。

守门的丫头见人都进来了,只好福了福,又退下了。

“母亲!你怎地取笑我?我这不是想让祖母答应我,今日约了常家妹妹去买胭脂水粉吗?”杜芸见是长辈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兄长!侄女儿见过三叔、三婶!”

杜尘澜不由暗自庆幸,还好他是晚辈,年纪也小,等别人行过礼之后,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了。

他首先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杜芸身上,一身鹅黄底水红领子对襟褙子,头上梳着个垂髫分肖髻,一支蕉叶玲珑翡翠流苏步摇斜斜插在乌黑的云鬓之中,随着她说话时的动作轻轻摇晃,衬得她娇俏可人。

杜芸的长相与闵氏也十分相像,面庞丰润,唇红齿白,一双杏眼十分灵动,是很讨长辈欢喜的长相。

“是老大来了!”老太太见是大房的几个,脸上的笑容不由更盛了些。

杜尘澜紧接着便看向了老太太,身着枣红色万字不到头对襟长褂,额头上还绑了个镶红宝石的缃色抹额,双眼正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瞧着富贵又慈祥。

可当看到后头还跟着的三房时,老太太的笑容一滞,即便之后又重新挂上了笑脸,可终究笑得不如之前那般开怀了。

“老三也来了!”

“哟!今儿是碰到一起来了?三弟妹,你和三弟不是一向来得比咱们都早吗?今儿怎么来晚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立刻将杜尘澜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说话的女子是谁。除了二房的太太秦氏,还能有谁?

一身杏红如意纹妆花褙子,下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单看这身显眼的颜色,不免让人觉得这妇人的性子十分张扬,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难怪府中常传二太太貌美,即便她已经生育了一女二子,但岁月对她似乎格外优待。一张标准的鸭蛋脸,尤其是她微微上挑的眼尾,竟然与杜尘澜的丹凤眼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性子着实不讨喜,牙尖嘴利,常常得理不饶人!但针对的往往都是三房,秦氏对长房还是有几分尊敬的。毕竟长房和二房乃是一母同胞,再者如今内院是大太太闵氏主持中馈。

“母亲!二嫂!”三房夫妇立刻上前见礼,老太太的笑容彻底淡了下来。只是应了一声,便端起了茶碗,态度极其冷淡。

“这大嫂要主持中馈,来得晚倒也不稀奇,怎地三弟妹和三弟今儿也来得这么晚?”秦氏甩着帕子,脸上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

杜尘澜心下思量,这二房是常常明目张胆针对三房吗?一点情面也不留的,这是连面子情都懒得维持。

钱氏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抓着帕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就连杜淳枫也沉下脸来,若不是他去薛姨娘处,耽误了不少功夫,也不至于会来晚了。

杜淳枫刚要张口解释两句,便听到身后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孙儿见过祖母!”

声量虽小,但却将屋内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杜尘澜上前向老太太长揖一礼,老太太这才发现杜尘澜原本就站在杜淳枫的身后。

“是澜哥儿!前段时日你染了风寒,这是大好了?”老太太诧异地看了一眼杜尘澜,这个孙子,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了。

这孩子体弱,这一病倒是歇了大半个月才好。

“托祖母的福,已经痊愈了!还要多谢祖母请来名医,孙儿这才化险为夷!”杜尘澜直起身,微笑着看向老太太,眼中满是诚挚。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惊讶地望了过来。这三房的嗣子一直都是个闷葫芦,怎么今日却这般伶牙俐齿了?

老太太见了杜尘澜带着纯真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楞。自从这孩子入了府中,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孩子的笑容。

一直都知道这孩子长得好,不过往日总低垂着头,叫人忽略了他的容貌。今日这一瞧,不免要赞叹,这孩子确实长得钟灵毓秀。

“侄儿见过二伯母!”杜尘澜转身朝着二太太秦氏行了一礼,随后又看向了杜芸。

“二姐姐!”

杜芸在杜府姐妹中行二,最大的是二房的长女杜妍,已经出嫁。如今杜府的闺女就只剩下杜芸还待字闺中,不过她也已经说亲,年底就是婚期。

杜府男丁兴旺,闺女倒是只各房一个。当然,三房除外。

“呀!这几日不见,澜哥儿倒是机灵了不少,连说话都利索了!”秦氏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惊讶地说道。

杜尘澜腼腆一笑,“这段时日常得父亲教导,要明事理,对于长辈的关爱要铭记于心,侄儿自是记下了。今日身子已经痊愈,便来给祖母请安。”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老三杜淳枫。其实府上对这位三老爷也是多有看不起的,杜淳枫平日里瞧着很稳重,但却不够大方。没想到在教导嗣子上,倒是不遗余力。

“澜哥儿这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则一鸣惊人呐!老三,你倒是会教儿子!”

“有心了!你父亲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倒是将你教导得不错!”老太太脸色稍霁,比之前和缓了不少。

秦氏再次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当看到杜尘澜妍丽秀美的眉眼之时,她忍不住出声道:“怪可怜见的,这大病一场又清瘦了不少。瞧瞧这小脸儿,啧啧!看着都让人心疼。不过澜哥儿倒的确是美人胚子,也不怪三弟选了他做嗣子!”

杜尘澜闻言不禁心中一沉,这妇人对他不知何来这么大的敌意。

第十章 来路不明

杜淳枫咬了咬后槽牙,他对这位二嫂感官差得很,这妇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然而他是男子,也不好总与妇人争辩。

再加上他有些嘴拙,与这口齿伶俐的二嫂对上,还真说不过她。

钱氏的脸色更差了起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狠狠瞪了杜尘澜一眼。当初她就坚决反对老爷过继这个孩子,体弱多病不说,那对夫妻也是来路不明。

说是杜氏出了五服的旁支,可是多年未见,也说不清楚之前在何处谋生。这样人家的孩子,怎能放心过继回来?

“二伯母这是在夸二姐姐吗?二姐姐才担得起美人!”杜尘澜睁着纯真的双眼看向秦氏,让秦氏脸上的讥笑不由收敛了几分。

她能怎么说,难道说杜芸不美?那大嫂不得吃了她?没想到这孩子的肠子也是弯弯绕绕的。

不过她又看了一眼杜尘澜,在看到他眼中的纯真之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许年纪小,不明白这些,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你倒也知道你二姐姐好看!”秦氏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接着便看了大太太一眼,随后闭上了嘴。

杜尘澜心中冷哼,这妇人看来是欺负三房习惯了,总在三房人面前找存在感。

他一个少年,却被她这般形容,再加上这轻佻的语气,还牵扯上他的养父,着实让人心中不舒服。

之前惜秋倒是提过一嘴,她觉得这位二太太对他的长相有些许不满,常常借故讥讽他。

杜尘澜原本还不觉得,毕竟二太太是一个妇人,他长相如何,与二太太有何干系?但现在他却觉得惜秋怀疑地十分有道理,这位二太太刚才打量他的目光确实不善。

他猜测,对方看他不顺眼,应该是因为他的眼睛,因为两人的眼睛有几分相像。

钱氏原本还打算怼回去,只是见杜尘澜已经开口将话圆了回去,她的脸色到底缓和了些,也就不再多言。三房对上二房,只有吃亏的份。毕竟三房在府中孤立无援,谁能替他们说句公道话?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老太太处,回话只会让老太太更加厌恶三房。

“母亲,前段时日澜哥儿落水一事”秦氏眼珠一转,随即便挑起了话头。

“怎么?不是说澜哥儿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吗?”老太太眼含警告地看了一眼秦氏,这个二儿媳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常常针对三房这就不说了,但她还十分喜欢挑拨,当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杜尘澜看了秦氏一眼,再看老太太如此明显的偏袒,便知那日肯定是杜玉恒推他下去的了。只是因为何事,却无人得知。

当时他们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丫头在,往日杜玉恒虽然也看不惯他,但也没有如此过分过。

此事之后必然要查清楚,反正原主不能白死了。既然他占了人家的身子,那总得为人家讨个公道吧?不过这事儿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芸姐儿,还有数月便是你的婚期,还是别出去了,留在府中绣嫁妆吧!”大太太闵氏紧挨着大老爷坐了,这二弟妹常常仗着老太太偏爱二房,便总要与她别苗头。

杜尘澜落水一事,她自然明白与恒哥儿有关,但那又如何?三房的嗣子,怎能与他们大房的长孙相比?

“母亲,可我与常家妹妹已经约好了,送了帖子说是今日,女儿怎能爽约?”杜芸有些不高兴,她在府中已经闷了好些时日,自然是想出去散散心的。

“这些个胭脂水粉咱们铺子里都有,让掌柜的送到府上来便是,何故要你亲自出门去采买?我看你就是想出去散心,只你是及笄的大姑娘了,更何况已经有婚约在身,哪里能常出府?”

闵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将刚拿到手的茶碗往桌上一搁,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声响。

一个定了亲的大姑娘家,若是常往外跑,让婆家知道了,难免会不高兴,定会觉得没规矩。

“芸姐儿既与常家姑娘约定了日子,若是不去,那不免失了礼数。多带上几个人,早些回府便是!”杜府的姑娘少,如今老太太身边只有这一个孙女常伴膝下,自然偏宠一些。

“还是祖母对孙女儿好!”杜芸立刻上前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喜笑颜开起来。

“不过你下帖子前,便应该先问过你母亲,怎好自作主张?下不为例,咱们杜府可不是那等没有规矩的,你身为长房嫡女,还是得以身作则!”

“孙女记住了,下次再也不敢任性了!”杜芸立刻起身行了一礼,老太太见状欣慰地笑了笑。

这厢其乐融融,三房的三人却游离在外。杜尘澜觉得这给个甜枣,打一巴掌的做法,应该是老太太惯用的伎俩,看来这老太太是个人精。

不过一听到出府,杜尘澜倒是心动不已。他打算等回去之后,便向父亲禀明,出府散散心。

自从醒来之后,他还没机会了解这个朝代。他想去书肆看看,阅览一些书籍,好详细了解一下这个朝代。更何况他还得仔细探查一番,争取早日找到个来银子的路子。

“老二这次出去有半个月了吧?不知何时能回府?”老太太突然问起了不在场的老二,将已经神游天外的杜尘澜给拉了回来。

“估摸着还得半个来月,江南路途遥远,即便是坐船也得耗费不少时日。更何况还要采买,这又得耽误不少日子。”大老爷立刻回道。

“这临近的州府也不是没有布匹,何故要跑这么远?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说,途中也不甚安全。”老太太一想到那些凶悍的劫匪和江匪,便止不住地担心。

“江南的布匹花色比咱们北边的新鲜好看,颜色也艳丽许多。就连京城的许多布庄,都是在江南采买。咱们的布庄要想生意兴隆,自然免不了要去江南的。这是第二次采买,派下人去,儿子也不放心。二弟做事稳重,只好让他能者多劳了。再者,还有晟哥儿陪着,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他们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

第十一章 憋屈

难怪到现在都没见二老爷,原来是出远门了,杜尘澜恍然大悟。至于那晟哥儿,应该就是二房的庶长子了,今年才十五岁,也已经说了亲,婚期就在明年。

只是杜尘澜听说自家父亲也是为府上办事的,照理说这种活计往常不是应该父亲代劳吗?怎会叫了二老爷去?看来大老爷对三房还是有些信不过啊!

杜尘澜看了父亲一眼,见杜淳枫紧抿着唇,面无表情,但他却从杜淳枫眼中看出了不甘。即便对方低着头,但他个子小,自然能看到杜淳枫的眼底。

另外两房其乐融融,三房在一旁做冷板凳。等这些人母慈子孝过后,三房才跟着众人出了正房。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比之前沉默了不少。钱氏脸色阴沉,脚下生风。就连杜淳枫也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

杜尘澜不禁觉得自己待会儿的请求有些悬呐!这两人心情如此欠佳,真能答应自己出府吗?

等三人回到三房正房之后,钱氏便冷着脸让丫头摆饭。

杜尘澜到嘴边的话也只好咽下,这时候不是提出府的好时机,好歹等用过早饭再说。

“你看看二嫂,每日装腔作势,让人倒尽胃口。巴结长房也就罢了,还总要踩咱们三房一脚。今儿还想提澜哥儿落水一事,来挑拨咱们和大房,这府上最让人恶心的便是她。”

钱氏拿着帕子的手拍了拍圆桌,她今日尤其憋屈。要说这府上她最厌恶的是谁,那便是二房的秦氏了。

老太太对三房是冷淡无视的时候居多,只难得会讥讽几句。大房就更不必说了,闵氏要好名声,又要忙着主持中馈,并不将三房放在眼里。再者她说话虽然常常绵里藏针,但为了显示她的大度,也不会常常叫三房下不来台。

只有二房的秦氏,只要三房犯一丁点儿错,她就会死抓住不放。

杜淳枫眉头一皱,“当着澜哥儿的面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长辈,怎好在孩子面前嚼舌根?”

“怎么?难道他不知二房是个什么德行,还不让说了?之前二嫂对他也没见得多嘴下留情,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可见其品行卑劣。”

钱氏一提起此事就来气,偏偏老爷是个嘴笨的,往常都是靠她帮着回两句。她不在时,指不定被怎么挤兑呢?

“好了,一大清早,哪来这么多怨气?她就是那样的性子,难道你是第一天与她相处?快用饭吧!我都饿了,等用完之后,我还得和大哥去铺子上查账!”

杜淳枫转头看了一眼盯着他们看的杜尘澜,忍不住打断了钱氏的话。在孩子面前道长辈的是非,终究不好。

钱氏冷着脸,心中烦闷不已。她不由恼恨老爷这软绵绵的性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她再次看了站如松的杜尘澜一眼,气得撇过了头。这二人简直是一样的脾性,这般软绵,走到哪儿都只能吃亏。

不过今日这小的好歹还知道为自己辩解一二了,算是有了进步。

泽兰拎着两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进了正屋,杜尘澜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了食盒上,估摸着又是在大厨房受气了。

“老爷、太太!今儿大厨房当值的婆子忘了给炉灶添柴火,咱们温在灶上的饭食有些冷了。奴婢本想等再热了过来,谁想那婆子说咱们去得太晚,现在要准备午膳了。”

泽兰说起这事儿也十分无奈,可一想起大厨房那些婆子的嘴脸,她便气闷不已,一回来便忍不住竹筒倒豆子。

本想使了银子,让这些人将饭食热了,谁想这些人说今儿老太太胃口大开,午饭点了两道菜,一个八宝野鸭,还有一个侉炖羊肉,做起来都十分繁琐费工夫。那灶上得一直用着,便没工夫再帮三房热菜了。

其实她明白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只是将饭菜温一温,哪需要费多少工夫?还不是见少爷落了水,差点丢了性命,而后此事却不了了之,觉得三房在府中没地位,这才敢如此轻慢?

再者这些婆子的胃口越来越大,怕是觉得之前给的银钱少,已经看不上了,她哪里能惯得她们这么些毛病?他们三房一向过得拮据,自然不能大手大脚使银子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钱氏一拍桌案,这些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好了,如今天气转暖,也不必非要吃那热的。咱们今儿确实晚了点,快摆饭吧!省得待会儿大哥使人来催。”

杜淳枫摆了摆手,反正他是饿了,这些人捧高踩低也不是一两日了,跟些下人计较,那便是掉价。除非自己能成为人上人,届时这些人巴结都来不及。

“老爷!这些个下人都爬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你还要忍着?”

钱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就是她顶天立地的夫君?说亲之时她便知道未婚夫是庶子,想来在府上的日子不好过,可她没想到成婚后的日子竟然会过得这般窝囊。

“他们拿老太太做借口,咱们不忍着又当如何?难道去闹了,这些小人就会高看你一眼了?不过图惹是非,更叫人看不起罢了!”杜淳枫甩了甩袖子,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当真去闹,又给府上多添些笑柄。纵使闹到大嫂那儿,大嫂也不过不痛不痒地说几句,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去大哥那儿了,你们用吧!”杜淳枫掀开门帘子,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杜尘澜见状便知道杜淳枫也怒了,其实杜淳枫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动怒。今日这些下人这般下他们三房面子,他心里自然也是难过和愤怒的。

看了一眼瞪着门帘子的钱氏,杜尘澜也知道这早饭怕是用不下去了,今日更不是提出府的好时机。

他只好朝着钱氏行了一礼,“母亲!孩儿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院子休息了。”

反正钱氏这会儿多半也不想看到他,他跟钱氏单独在一起也吃不下饭,倒不如干脆退下。

“走走走!都走!”钱氏连看都不看杜尘澜一眼,吼完之后便坐下生闷气。

杜尘澜行了一礼之后,便轻轻退了出去。等出屋子前,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泽兰,他觉得这丫头也不是个机灵的。

第十二章 你想读书吗?

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三房夫妇面上无光,自然要吵起来。其实完全可以先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等事后再向钱氏详述,找个解决的办法。

难道泽兰还想这让三房主子去找大厨房的婆子不成?三房在府上的地位,她难道不知?

去找了又如何?大厨房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谁敢说让他们停下手中的活,先去为三房热饭菜?

再者三房今儿本就是晚了,根本不占理,能去何处说理?

杜尘澜出了正屋没多久,就见到站在亭子中凝望繁花的杜淳枫。他叹了一声,庶子的日子不好过。

之前还说要赶着去大老爷那儿,可此刻却在这里黯然伤神。

“父亲!”杜淳枫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连忙回身去看,发现是杜尘澜也没有觉得意外。

“是澜哥儿,怎么没和你母亲一起用饭?”

“父亲不在,母亲心情欠佳,儿子自然也没了兴致!父亲可是还在意之前母亲说的话?”杜尘澜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应该安慰几句。即便是男子,也有心灵脆弱的时候不是?

“不是!你母亲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良善之人,只是这么多年被欺压得狠了,这性子也就成了这般。她往常是不是也这般数落你?你不必放在心上。”杜淳枫摸了摸杜尘澜浓密的黑发,眼中带着几分怀念。

“儿子晓得,并未放在心上。”杜尘澜说的是实话,毕竟钱氏对他除了冷淡,倒也还过得去。

不过他倒是觉得这养父看他的眼神,好似是在怀念谁似的。

杜淳枫知道他在府中的身份尴尬,连累了妻儿和他一起受苦,可无奈出身半点不由人。

“你亲生父母,你不要怨怪他们,他们也实属无奈。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会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杜淳枫觉得这孩子病好之后,性子比之前沉稳了不少。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和杜尘澜敞开心扉说些体己话的想法。

杜尘澜沉默了,他不知该怎么接话。他没了原主的记忆,不认识原主的亲生父母。关于那对夫妻的信息,还是从惜秋那儿探听到的。

这对夫妇还有一个闺女,比他大了两岁。而他从小体弱多病,家中一直被他拖累,这次总算支撑不下去了。得知杜府三房要过继嗣子,便将他送到了杜府。

只是杜尘澜十分奇怪的是,杜淳枫为何要过继他这样身子骨弱的。在这古代,稍有不慎,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过继他这样的,难道就不怕他半路夭折?原主不正映衬了这样的话?

若是他没有穿过来,那杜淳枫当真是白费心思了。

难道原主的爹娘不正是因为他体弱多病,觉得养不活,这才将他送人的吗?

毕竟按照这个朝代养儿传宗接代的想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儿子过继给别人,子嗣传承很重要,更何况还在那对夫妻没有二子的情况下。

杜淳枫叹了口气,还以为杜尘澜还在介意这件事。毕竟杜尘澜自来到杜府就开始郁郁寡欢,性子比之前更加沉默和孤僻。

知道这心结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开的,杜淳枫也不再相劝,还是得自己想通才好。

他突然想起一事,蹲下身子,看着杜尘澜明媚的双眼,郑重地问道:“澜哥儿,父亲送你去私塾读书可好?你想读书吗?”

杜尘澜一愣,读书?他自然是想的,原本他还想着找个机会提一提。现在杜淳枫主动提了,他自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我可以吗?像恒哥儿一般,去私塾读书考科举?”杜尘澜不知这朝代商贾能不能考科举,便借机试探一番。

杜淳枫突然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恒哥儿能否靠科举,还要看你祖父的意思。咱们杜府只有一个捐监的名额,他若是读书不上进,自然也就没了这么好的机会。你祖父一直想通过科举入仕改换门庭,若是恒哥儿读书不知上进,那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日后如何能过那些应试?”

“为父之前见你对学业有些兴趣,你身子骨弱,且咱们这三房的境遇,你来了这一年多也能看出来。若是能走上仕途一路,即便日后因为商贾之名拖累而不能得个好名次,可只要你能脱了这商贾的名头,为父也能心满意足了。”

杜淳枫转身看向亭边的一丛虞美人,想起自己的过往。他原先也是想读书的,只可惜父亲不同意。他不明白,他愿意不分家中基业,只想让父亲给一次这样的机会,可父亲就是不同意。

杜尘澜闻言顿时心中凉了半截儿,看来这个朝代依旧有着商贾不能参加科举的规定。听杜淳枫的意思,那就是杜府只有一个名额。

既然如此,杜老太爷会愿意将这个名额给了他这个三房的嗣子?杜府的男丁很多,日后还会有男丁出生,怎可能会轮到他?

“父亲,恒哥儿是第四代长孙,祖父他会将机会给我吗?”

“恒哥儿若是不能上进,那就只能将机会拱手让人,这监生的名额不一定会是他。此事你不要忧心,为父会想法子的。你若是想读书,那为父就去筛选私塾了。”杜淳枫眉宇紧皱,但还是坚定地说道。

他没了这样的机会,但澜哥儿不能没有。澜哥儿不能蹉跎一辈子,那人的恩情,他一定要还的。

杜尘澜微微一叹,不一定会是杜玉恒,但也不一定会是他,且是他的几率应该小的可怜。

“去私塾读书,府上会同意吗?”杜尘澜突然觉得,比起捐监一事,读书才是目前最大的难题。

“会的,此事你等着为父的好消息!”杜淳枫说完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这一番动作,不但是给杜尘澜信心,还是给他自己信心。

杜尘澜点了点头,觉得此刻是提出府的好时机。

“父亲,这段时日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儿子身子已经痊愈,便想出府散散心,不知父亲可准?”

杜淳枫摇了摇头,“你身子才好一些,还是在府中再休养些时日。”

杜淳枫虽然性子温和,看起来好说话,但杜尘澜却发现其性子其实拗得很。既然不同意,他也不愿意再多费口舌。

第十三章 见祖父

“你在府中将养几日,等为父将读书一事办妥,日后你便能常常出府了。对了,你身边除了几个丫头,还没有伺候的随从,等为父为你挑上两个,日后总有使人跑腿的活计。”

“多谢父亲,但凭父亲做主!”杜尘澜行了一礼,这养父对他算是很上心了。

“你我父子,何须言谢?为父要去找你大伯了,你也快些回院子吧!没用早饭,便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杜淳枫又不放心地叮嘱两句之后,又拍了拍杜尘澜的脑袋,转身向着东院走去。

又过了几日,杜父一直没来找杜尘澜。就连杜尘澜去晨昏定省,也没遇见过。每次去的时候,杜淳枫都已经出府了。

“惜秋,等会儿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父亲这段时日在忙什么,为何一直不见人影!”杜尘澜放下手中的《三字经》,这段时日他实在无趣,便将书架上这寥寥数本启蒙书都翻了一遍。

让他觉得神奇的是,只要拿起这些书,他就觉得莫名的熟悉。有时只需读上一两遍,便能将这些内容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虽说第一世他应该读过这些书籍,但前世的记忆不知为何有些模糊了。他时常有这样的感受,例如在做某一件事时,仿佛是习惯一般,但他前世明明没有做过。

原主跟着杜淳枫也没学过多少字,甚至一本《三字经》都没认全,反正不可能是原主的记忆。杜尘澜微微蹙眉,摇摇头不再想这事儿。

“可是奴婢前两日打探过,老爷这几日总是到天黑才回府,想来是那些铺子比较忙?这都初春了,铺子里的生意开始回温,老爷每年这时候都忙得脚不着地的。您若是着急,那奴婢待会儿再去问问。”

惜秋拿起箱笼中的衣衫,今儿阳光灿烂,还是将衣裳都拿出来晒晒,省得让虫给蛀了。

“算了!”杜尘澜摇了摇头,这个时辰想必父亲也不在府中。既然生意忙,他也不好打扰。

“呀!奴婢见过田管事!”

屋外突然响起了惜春的声音,杜尘澜正在脑中思索,田管事又是何人?

“你家少爷可在屋内?”田管事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院子,随后朝着惜春问道。

“在的,在的!可是老太爷有什么吩咐?”惜春朝着走出屋子的惜秋使了个眼色,这位可是老太爷外书房的管事。

“少爷!是老太爷身边的田管事来了,也不知有何事。”惜秋有些慌乱,她想不出老太爷找少爷能为何事。

老太爷除了过问铺子生意上的事,是不常在府里露面的。

杜尘澜略一思索,便想起了上次父亲提过的读书一事,难道是为了此事?

这位老太爷神秘得很,听说他不与老太太住一个院子,而是另外单独开了个院子。即便是晚辈去晨昏定省,这位也是不露面的。

他穿过来快个把月了,也从未见过此人,他都快将此人给忘了。

“去备茶!”杜尘澜从书案前离开,随后朝着惜秋吩咐道。

“是!”惜秋原本还想着让少爷出去迎一迎,可随后立刻回过神来,少爷可是主子,哪有主子迎奴才的道理?

“少爷,是老太爷身边的田管事来了!”惜春掀了帘子进屋,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请进来!”杜尘澜也掀开帘子去了外间。

“小人田绍见过五少爷!”田管事进了屋子,先朝杜尘澜行了一礼。

“田管事快不必多礼!”杜尘澜走至跟前,虚虚一扶。

宰相门前七品官儿,他这个毫无根基的嗣子,其实在杜府连个得脸的奴才都比不上,对于老太爷身边得脸的管事,他还真摆不起什么架子。

不过他好歹还占了个主子的名头,总比府上那些丫头小厮要好得多。

“老太爷命小人来传话,说请您去他的院子一趟。”田绍顺势直起身子,打量了一眼这个一直被遗忘的三房嗣子。

他还是跟着老太爷在开祠堂和大年三十守岁时见过这位少爷,那次开祠堂,便是要在家谱上添上这位的名讳。

在他之前的印象中,这位少爷十分沉默寡言,还总是低垂着头,因此他至今也没记住五少爷的长相。

老太爷对这位后辈也根本毫不在意,若不是三老爷去求,老太爷甚至都想不起府中还有这号人物了。

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是让他惊讶了。礼数周全,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与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且这还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位的容貌,还真如府上所传那般,长得十分俊俏。

“有劳田管事,还请田管事带路!”杜尘澜点了点头,对于这位老太爷,他也有些好奇。

田管事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位是否太过淡定了?老太爷可是轻易不会见晚辈的,难道这位不应该感到荣幸?

要知道若是能得老太爷青眼,那日后三房在府中的日子就好过了,会有数不尽的好处。

“五少爷请!”田管事弯腰比了个手势,随后便走至杜尘澜右前一步带路。这位没去过老太爷的院子,又才来了府上一年多,他自然是要带路的。

“你们不必跟来,留在院子里即可!”杜尘澜回头朝着惜春和惜秋吩咐道。

去老太爷的院子还要带丫头,先不说老太爷的院子会不会让她们进,首先给人的印象就不好,他也确实需要一个随从了。

田管事暗自点头,对眼前这个才八岁稚龄的孩童有些改观了。

杜尘澜随着田管事向着东边第二进的院子走去,他们越走越僻静,不过周遭的景致却更为精致和大气。

他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另外开辟延伸出来的一处院落,中间隔了一道月亮门。

“老太爷,五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地响起,田管事接着便对杜尘澜比了个请的手势,而他竟然上前几步在门边站定,想来是不打算进去了。

杜尘澜知道,这是要单独见他了。这位老太爷住得如此偏僻,性情这般喜静,杜尘澜估摸着这位应该不太好相处。

一进屋子,杜尘澜只匆匆看了一眼,这里应该是外书房,而书案前已经坐着一位身着玄色交领道袍的老者。

他顾不上仔细打量,立刻弯腰长揖一礼,“孙儿见过祖父!”

“嗯!听你父亲说,你想读书?”老太爷手中的书并未放下,头也不抬地问道。

第十四章 形势比人强

杜尘澜嘴角紧抿,这冷硬的语气,漫不经心的态度,看来这位对他也十分不喜啊!

“是!孙儿想读书!”杜尘澜直起身子,双眼平视书案的边沿,肯定地回道。

“咱们是商贾之家,即便读了书,也无法科举入仕。这般,你还想读吗?”杜高鹤听见孩童坚定稚嫩的声音,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对面。

乍一见杜尘澜的容貌,他便皱了皱眉头。对于男子来说,容貌好只是锦上添花。翩翩少年郎,自然看着赏心悦目。但若是长得太好,有时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初老三要过继此子,他便劝阻过,然而老三铁了心要过继,他为此还与老三争辩过几次。

老三平日里是个听话孝顺的,除了那件事,从未忤逆过他。没想到这次因为这小子,又破了例。

一个药罐子,即便过继过来,若是中途夭折,之前花费的精力都白费了。老三过继嗣子,是为了传宗接代,此子身子骨这么弱,即便平安长大,可对于日后兴旺子嗣一事,怕是也力有不逮啊!

“祖父,孙儿认为,读书是为了明理,即便日后不能科举,但多读书总是没坏处的。就像您做生意一般,若是不读书,又怎能识得账本?与人签订契约,不识字,岂不受人蒙骗?”

杜尘澜心中腹诽,您就是个双标的,这杜府的男丁,谁不识字?即便不是通晓四书五经,但认字儿总是没问题的吧?怎么轮到他,就不让读了?

这番话倒是让杜高鹤将目光都集中在了杜尘澜身上,他上下打量了杜尘澜一眼。

刚才他没仔细看,现在这一打量下来,他不由诧异地扬了扬眉峰。

“病了一场之后,你倒是开了窍!”他以前没有好好观察过此子,今儿才发现此子并不是他想象中地那般不堪。

原先他也只见过此子两回,可每次相见他都看不过眼,畏畏缩缩,十分小家子气。

只今日这一见,却发现杜尘澜落落大方不说,与他说话也是不卑不亢,规矩更是无可挑剔。难道是来了杜府之后,老三教导得好?

“多读书确实无甚坏处,咱们府上也不是出不起这点银子。你父亲应该和你提过,咱们杜氏府上只有一个捐监的名额,要想科举入仕,那就得拿出些真本事来。恒哥儿和二房的州哥儿如今都在私塾读书,恒哥儿才刚刚启蒙,年岁小,暂且不说。只说州哥儿,他读书常受夫子夸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老夫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州哥儿是二房的嫡子,今年刚刚十一岁,他十分看好。

杜高鹤瞟了一眼杜尘澜,从圈椅上站起,走至杜尘澜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当然,你如今也是杜府的子嗣。老夫也不是不能给你这个机会。若你能在三年之内,让老夫满意,老夫自然会优先考虑你。”

杜尘澜面上毫无波动,心中却只想呵呵。让他满意?怎样才算满意,这也太抽象了吧?还优先考虑?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不是杜高鹤的血脉吗?这话说得和施舍似的。

“你可有信心?”

两人离得太近,杜尘澜有些微的不自在。不过他并没有后退,这时候可不能弱了气势。

“孙儿自当尽力而为!”夸海口什么的,杜尘澜不想这么做,难保不会让人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好一个尽力而为!老夫生平最不喜那些好高骛远又自命不凡之人,你有没有真本事,光靠嘴说无用,还得看你自身的能耐。做人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你能明白是最好不过。”

杜高鹤对杜尘澜的回答十分满意,没有被他吓住,从而妄自菲薄,杞人忧天。更没有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他欣赏这样的人,今儿他对此子的印象已经改观。

“祖父所言,孙儿当铭记于心!”杜尘澜又行了一礼,科举一事可之后再想法子,如今还是读书最为重要。

若是得了老太爷的首肯,府上那些人便不敢再有意见。省得再叽叽歪歪,多生事端。

“嗯!”杜高鹤满意地点了点头。

“恒哥儿的外祖便是私塾的夫子,你与恒哥儿是叔侄,在一起读书正好有个照应。等明日让你父亲领你去拜访,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杜尘澜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随即便松开,快到让人不易察觉。

前段时日他落水一事,他不相信老太爷不知与杜玉恒有关,虽不知因何起了争执,但两人关系不好是实锤。

再加上他与杜玉恒实际上是竞争关系,而那夫子又是杜玉恒的外祖父,那夫子当真能认真教他吗?

每日两人相互看不顺眼,吵吵闹闹,磕磕绊绊不说,在学业上怕是也不能消停,这是拿他来激励杜玉恒?

读书一事还未开始,这位祖父便已经是诸多偏向。即便日后他在学业上有所成,这位也不一定能将名额给他,看来他还是得早做打算。

“多谢祖父成全!此事但凭祖父做主!”形势比人强,杜尘澜不得不低头。

“嗯!”杜高鹤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杜尘澜便知这是逐客了,他立刻又行了一礼。

“祖父诸事繁忙,若无吩咐,孙儿也不便再打扰祖父,这就退下了!”

杜高鹤一愣,他刚才端茶送客也只是习惯,没想到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挺会察言观色。

“你父亲将你教导得很好!因你读书一事,他来找过老夫好几次,对你读书一事很是上心,你可莫要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杜高鹤说起杜淳枫,语气倒是和缓了一些。

“父亲教导孙儿一直都是尽心竭力,孙儿自然感念父亲的恩情,必不敢叫父亲失望的。”

杜尘澜说完便退出了书房,刚一出书房,便看见了还守在门口的田管事。

“五少爷请!小人这就送您回去!”田管事一脸的笑意,这位应该是入了老太爷的眼了。

“田管事留步,自家府中,就不劳田管事相送了。”杜尘澜回以一笑,他难道还看不出对方这是客套话?

目送杜尘澜离开视线之后,田管事这才进了书房。

“你觉得此子品性如何?”

第十五章 怀疑

“老太爷也觉得五少爷与之前不同了吗?”田管事是跟在杜高鹤身边的老人,两人之间的情分可不一般。

“的确!与之前判若两人,原本我还觉得是在这一年多里,老三悉心教导的缘故。可刚才我转念一想,老三每日忙忙碌碌,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教导?”杜高鹤重新回到了书案前坐下,一脸的沉思。

“那您觉得是?”田管事疑惑地看向了杜高鹤,老太爷面色凝重,像是发现了什么。

“若说他之前是装出来的,为的是让府中之人都忽视他呢?”杜高鹤看向眼前的书本,其实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为什么要装?难道这府中还有人要害他不成?一个庶房的嗣子,有谁会将他放在眼中?

再者,一年多前来府中才只有六岁,这么小的人能有这么深的心机?可他联想到刚才杜尘澜的举止,这实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太沉稳了。那气定神闲又胸有成竹的姿态,给他的感觉像是与同辈在交流似的,当真是匪夷所思。

更何况这孩子的规矩一瞧就是世家贵族出来的,行礼如行云流水,姿态从容,连一丝半毫的错处都找不出来。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们杜氏确实是世人所鄙夷的铜臭商贾之家。规矩比起那些官宦人家和世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官宦世家出生的子弟,自有一番气度。

士农工商,即便商贾再有钱,那也得排在末位,这就是他要努力改换门庭的原因。

若不是之前他见过这孩子的面容,他都忍不住怀疑这孩子让人给替换了。

“这?怕是不能吧?五少爷还年幼”田管事这次当真觉得自家老太爷是多虑了,一个孩子,哪里来这么深的心计?

“他没有,不代表他身后之人没有。你再去查查,仔细查,看看那对夫妇之前到底在何处谋生。若是身份有疑,此子决不能留在咱们府中,以免招惹祸端!”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甚广。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这孩子实在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是!”田管事立刻应下,虽说之前查过,但那对夫妇的来历确实有些不明不白。说是在京城摆了摊子卖吃食,但他看着这两人的气度也不像是市井小贩。

“不过,以前不是常听人说,有的孩子十分早慧。自古以来,也是有之。当初三老爷如此坚定地过继五少爷,会不会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田管事想起人们口中提到的神童,觉得也十分有可能。

“若当真如此,倒是一件喜事。”杜高鹤叹了一声,不免想起了老三。

当初他反对老三科举入仕,那是因为老三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官场。老三如此纯良,怎能适应得了官场的黑暗?

若是老三当真得入了官场,他那样的性子,只怕还会给家族带来祸端。

杜尘澜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仔细回忆刚才杜高鹤的神态,尤其是临走前望着他的眼神,难道杜高鹤对他起疑心了?

他也知道今日的举动确实出格了些,但他必须得抓住此次读书的机会。他不想过养父这样的日子,更不想养父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他摇了摇头,原主就是个市井小民家的孩子,反正他的身份应该经得起查证。至于行为举止,他也不是太出格,只是显得早慧了一些而已。

次日一早,杜尘澜才刚起床洗漱,就听惜春说杜淳枫来了。

“父亲!”杜尘澜今日特地挑了一身雪青色交领长袍,领口与袖口都绣着腾云祥纹的滚边,腰间束着天青色宽边腰封,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

这是杜尘澜箱笼中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裳了,其他的不是小了,就是不能见客。

“嗯!我儿小小年纪,就有天人之姿了!”就连杜淳枫见了也忍不住感叹,澜哥儿确实长得好。

更难得的是澜哥儿身上不自觉露出的贵气,这番气度,即便不看容貌,也能为之折服。

之前他也算与澜哥儿朝夕相处过,可生病之前的澜哥儿却远没有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父亲过誉了,您可真是黄婆卖瓜!”杜尘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虽然知道这具身子确实长相非凡,但听到父亲这么夸赞,他不免有些心虚。

杜父笑着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这孩子就是脸皮薄。

“读书一事,你祖父应该与你说了。今日为父过来,便是为了带你先去私塾拜访夫子。”

“是!祖父昨儿与儿子说过,此事还要多谢父亲筹谋,否则儿子读书哪有这般容易?”杜尘澜这番话绝对是出于真心,这位养父对他好得无可挑剔。

“我不是说过,咱们既然已是父子,那又何须言谢?不必如此生分。”杜淳枫皱起了眉头,这孩子对他还是有些生分了。

“父亲说的是,只是儿子想表示感恩罢了!即便您如今是儿子最亲近的人,可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的,不能当做理所当然。”

杜尘澜微微一笑,随后便岔开话题,“父亲,祖父说让儿子与恒哥儿读同一个私塾,您给儿子说说那位夫子的事吧!儿子上私塾之前,总要先了解一下夫子的脾性,免得日后轻易惹了夫子生气。”

“等咱们去正院请过安之后,咱们在路上便走边说。不过原先为父还想挑一个品性好、知识渊博的夫子,只你祖父既然已经指了,为父倒不好再忤逆他的意思了。恒哥儿的外祖父虽在府城中名声不显,但也是位极有才华之人,教你启蒙绰绰有余。”

其实这位夫子不过是个秀才,能教导地不多。

“儿子知晓,其实不管在何处读书都是一样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父亲不必担心,儿子自当会努力上进的。”杜尘澜知晓杜淳枫又在自责,立刻安慰道。

若真是极有才华的,又怎会到快五十岁才中了秀才?更何况就连二房的嫡子杜海州都不在那处读书,估摸着也就能教些浅显的罢了!

第十六章 夫子鞠柏鸣

“你这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得好,十分贴切。钻营举业,便是如此。启蒙恩师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靠自身努力。”杜淳枫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聪慧机敏,就是个读书的料。

也对!那人的后代,怎么可能是寻常之人?

杜尘澜与杜淳枫用过早饭之后,又一起去老太太处请了安。期间忍了二太太秦氏的明嘲暗讽,这才出得了府。

刚跨出杜府的大门,杜尘澜便听闻外头热闹非凡的叫卖声。

“咱们府上在北城,西城全是商铺,南城住了市井平民。至于东城,那就是府城世家们和府衙所在了。你见了东城的世家大族之人可要当心些,这些大多数都是族中有人在朝为官的,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的旁支,咱们可惹不起。日后你出入私塾,结实诸多同窗,难免会有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

杜淳枫叹了一声,望着自家的马车从角门处赶了出来,他率先爬上了马车。

等两人都上了马车,他又道:“为父知晓你有分寸,不会主动去挑事儿。但你不去惹他们,却不代表他们不会来惹你!反正咱们三房在府中的境遇你也知晓,为父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倒不是杜淳枫对杜尘澜有多不放心,而是以他如今在府中的地位,是绝对保不住澜哥儿的。

“父亲放心,儿子知晓父亲和母亲的难处,定不会莽撞行事!”杜尘澜心中微微一叹,父亲当真是万般小心,或许与他是庶子身份有关。

不过这般叮咛嘱咐,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即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马车穿过喧闹的坊市,杜尘澜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了外头,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他不由会心一笑。

这感觉又来了,带着几分熟悉,几分陌生,不知不觉,他瞧着就入了神。

杜淳枫不禁笑着摇头,平日里瞧着再沉稳,可到底还是个孩童。

“三老爷,前头的巷子马车过不去!”车夫将马车赶至一条巷子前,这里的巷子窄,容不得马车过去。

“无妨,咱们下来走一段路便是,反正不远。”

“前方走几步就能到,这里还是北城,只是靠近西边,因此屋舍有些拥挤。”

杜尘澜四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确实有些拥挤,院子都不大,一个挨着一个。

他跟着杜淳枫只走了数十步,就到了一座院落之前,这处院落看起来算是这一带较大的了。白墙灰瓦,比邻里的院落要崭新精致许多。

两人都没带随从,因此束脩六礼都是杜尘澜拎在手里。杜尘澜看了眼手中最显眼的一条干肉,不觉有些无语。

父亲还真是认真,之前还说只要带上银子,六礼都折成银子就成。可临走前,还是准备了这些。不过,由此可见,父亲对他读书一事尤其慎重。

“叩叩!”杜淳枫敲了三声,而后与杜尘澜静立门前稍后。

“来了!”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院门很快就被打开。

“您二位是来进学的吗?”开门的老者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当瞧见两人穿着都不差时,他脸上的笑容不由真挚了些。

瞧这一身绸缎衣裳,想必应该是大户人家。老爷说过,私塾要扩招学生,尤其是那些家世不错的。

“是!我乃是杜氏三老爷,杜府与你家老爷是姻亲关系。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杜淳枫前来拜访!”

“您和小公子先请进,小人这就去给您通报!”老者让开了位置,杜府那可是二姑奶奶的婆家,两人关系一向亲厚,他自然不敢怠慢。

老者兴冲冲跑在了前头,他探头看向屋子里,当看到老爷正在认真教导学生练字时,他不由轻声咳嗽了一声。

“来福,何事?”鞠柏鸣见来福在门外转悠,便放下了书走出来。

“老爷,是杜府来人了,说是杜府三老爷,还带来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

“三老爷?”鞠柏鸣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这不是这位杜氏庶子吗?

“你说带了一个孩童?难道他是想让他那嗣子来进学?”鞠柏鸣边说边透过窗户,看向屋内正在摇头晃脑的外孙杜玉恒。

杜氏老三此举是何意?将自己的嗣子送来他这里进学?他可是知晓杜府只有一个科举入仕的名额,若是那嗣子也读书了,那他外孙杜玉恒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

原本杜氏二房的嫡子杜海州就已经是一个十分有威胁的对手了,现在是又要加一个吗?杜氏老太爷知不知晓此事?难道他会让一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孩子占了那个名额?

鞠柏鸣微皱眉宇,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了一个主意。

“既然是杜府姻亲来了,那自然要见的,你将客人请去厅堂上茶!”吩咐了一声,他转身便进了屋子,向杜玉恒走去。

杜尘澜二人跟着来福往厅堂走去,他稍稍观察了院落周遭的布置。东面有两间相通的屋子,应该是学生进学的地方。

四周倒是栽种了不少花草,看来这夫子应该是喜欢附庸风雅之人。

他们刚到厅堂内,还未来得及坐下,杜尘澜便听到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原来是三老爷,鞠某有失远迎!”

“鞠老爷,冒昧来访,多有打扰!”杜淳枫连忙回礼。

杜尘澜将目光投向了进屋的男子,年岁看起来比起杜淳枫要大些,鬓角已微微有银丝透出。

一张国字脸,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双目却饱含精明。杜尘澜只是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一个孩童。

他不用猜也知道这孩童肯定是杜玉恒,年岁也能对得上。

圆圆的脸蛋,一双杏眼倒是随了他祖母闵氏,只是这眉毛长得有些与众不同。眉形很长,眉尾又向下弯曲,看着十分有喜感。

杜玉恒见着杜淳枫身后的杜尘澜看过来,不由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回头瞪了杜尘澜一眼。

杜尘澜不禁摸了摸鼻子,之前的帐还没算,这小子竟然还敢瞪他?

“恒哥儿,怎么见了你三叔爷和小叔也不知叫人?”

第十七章 嚣张的杜玉恒

鞠柏鸣慈爱地摸了摸杜玉恒的小脑瓜,话中虽有指责,但面上却满是笑意。

“三叔爷!”杜玉恒扭着身子向杜淳枫行了礼,这规矩还是他刚学的,做得十分不到位,但好歹年岁小,看着有些憨态可掬。

“恒哥儿不必多礼!”杜淳枫扯了扯嘴角,对于这个推澜哥儿下水的侄孙,他心中也不是毫无怨怪的。不过他也知这孩子年岁小,还不能明辨是非。但大房却没有好好教导,若是这孩子日后长歪了,大房可有得后悔去。

“还有你小叔呢?怎地不叫人?”鞠柏鸣见杜玉恒还瞪着杜尘澜,立刻出声呵斥道。

这一声倒是比之前严厉了不少,杜玉恒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小叔!”

这声儿仿佛闷在喉咙中似的,不仔细听,都有可能错过。杜尘澜随即大声应了,看着对方不情不愿的模样,他不禁心下好笑。

而后上前一步,笑着向鞠柏鸣行了一礼,“晚辈杜尘澜拜见鞠夫子!”

杜尘澜长揖一礼,恭恭敬敬的模样让鞠柏鸣挑了挑眉,这孩子的规矩倒是教得好。想到此处,他便回头又看了自家外孙一样。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他不由脸色僵了僵。

“这是三老爷的小公子吧?小公子长得真好!”鞠柏鸣脸上堆满了笑容,朝着杜淳枫问道。

“是,可当不得这么夸。其实今日来府上是为了小儿进学一事,常听鞠老爷你学识渊博,杜某便想送小儿来此,还望鞠老爷能收下我这愚笨小儿。”杜淳枫扯过了杜尘澜,怜爱地拍了拍瘦弱的小肩膀。

“三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令公子一瞧便知是聪慧机敏之辈,鞠某这私塾正好要收学生,只是”鞠柏鸣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还一脸的难色。

“不知鞠老爷是有何难处?”杜淳枫有些疑惑,他不明白鞠柏鸣为何如此作态。

“这事儿不知您家府上老太爷可是知晓?”鞠柏鸣见来福上了茶水,他比了个手势之后,突然问道。

杜淳枫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原来是不想收下澜哥儿,他脸色为之一僵。

其实鞠柏鸣原也不是他心中合适的夫子人选,但父亲已经表明态度,他不好忤逆,否则对澜哥儿没有好处。

谁想这鞠柏鸣竟然还拿起乔来了,杜淳枫心中有气,脸上自然也就带了几分。

“自是知晓的,澜哥儿读书,是父亲亲口应允的。咱们杜氏儿郎,即便不考科举,那也得识文断字!”

“原是如此,三老爷勿怪,是鞠某失言了。既然府上老太爷知晓此事,那进学便没问题了。”鞠柏鸣心下已经有了主意,自然满口答应。

“老祖竟然答应让你来读书了?”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杜尘澜转头便看见杜玉恒满脸惊讶的模样。

“恒哥儿,怎地这般没规矩?长辈说话,岂容你插嘴?”鞠柏鸣立刻冷下了脸,身为读书人,怎能这般不识礼数?

看来恒哥儿确实应该严厉管教了,原先他想着恒哥儿还小,还可以慢慢教导,不急于一时。但今日见了这杜尘澜,他才惊觉六岁当真不小了。

听说这孩子才八岁,但看着却十分老成稳重,和之前闺女回来所述完全不同。

杜玉恒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脸上更是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外祖父竟然会突然这般训斥他,尤其还是当着杜尘澜的面。

“我不想他来这里读书,我才不信老祖会答应他来进学。”杜玉恒握紧了拳头,狠狠瞪了杜尘澜。

这人真讨厌,祖母说杜尘澜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怎能和他比?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还想和他读一个私塾,就是痴心妄想。

“恒哥儿,怎可出言无状?简直是岂有此理!”鞠柏鸣不妨杜玉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气得拍了拍桌子。

“哼!”杜玉恒身子一扭,跑了几步,推了杜尘澜一把,随即往厅堂外跑去。

“这小儿,简直是无理取闹!”鞠柏鸣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一见人跑没影了,他便又立刻叫起了来福。

“来福!快去将恒哥儿追回来!”

杜尘澜被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往后倒去。若不是杜淳枫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还真就倒下去了。

这熊孩子,杜尘澜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之前的事还没算清,现在又来推他,看来是欺负他习惯了。

杜淳枫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澜哥儿的身子才刚刚痊愈,弱得很。原本身子就单薄,大病一场之后,瞧着更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这恒哥儿对之前的事毫无悔过之心不说,他在身旁,竟然也敢肆无忌惮地欺负澜哥儿,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看看,这?这孩子日后一定得好好管教,太没规矩了。”鞠柏鸣扯了扯面皮,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恒哥儿确实应该好好教教规矩了!”杜淳枫再好的涵养也被这个侄孙给磨没了,原先他与恒哥儿并不常见,也不知晓这孩子性子竟然如此暴躁,今日总算见识了。

鞠柏鸣笑着的脸皮有些扭曲,常听说这位杜府三老爷为人有些木讷,还有些不知变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尘澜见气氛如此尴尬,只得出来打破沉默。

“学生拜见夫子!”

“哦!好好!”鞠柏鸣见杜尘澜行礼,便抛开之前的事,立即正色了起来。

“你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学生,那我今日便在这里劝勉你几句。不管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既然进了我的私塾,那便要以学业为重。日后定当克己复礼,常备不懈,莫要辜负你父亲和老夫对你的期望!”

“是!多谢夫子教导!”杜尘澜将身后放在一旁的束脩之礼送上,鞠柏鸣收过之后,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书你不用备了,咱们私塾有现成的,你带上文房四宝便可。明日辰时二刻来私塾,老夫带你拜孔子像。另日后进学的时辰都是辰时初,午饭可回府用,也可在私塾用,下午散学的时辰是申时初。”

第十八章 嘴硬的钱氏

“既然启蒙书在私塾可买,那倒是省了咱们不少事儿。”杜淳枫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了鞠柏鸣面前。

鞠柏鸣看了银票一眼,不由心花怒放,但面上还算克制,只是脸皮有些抽动。

他打开银票一看,不由睁大了眼,接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似乎多了些”

“剩下的算是束脩!今日已经打扰了您多时,咱们这就告辞了,日后澜哥儿还要请您多多费心!”

“那是应当的,他是老夫的学生,老夫当然要不遗余力地教导他。”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杜淳枫他们这才告辞出了私塾。

等两人上了马车,杜尘澜才忍不住问道:“父亲给了夫子多少银子?”

“只是买书和束脩银子,不过十两。”杜淳枫闻言轻笑出声,并不打算将此事与孩子明说。在他心中,澜哥儿还小,不应该过早地领悟这些。

“十两?十两可不少,但父亲给的怕是不止十两吧?其实父亲完全不必如此,您也知晓他是恒哥儿的外祖父,教导儿子能有多上心?若他是有师德之人,那就更不能一见面就收这么大的礼了,这可有违圣训,更有违君子之道!”

杜尘澜对父亲给银票的行为有些不满,这夫子一看便知是贪财之人,那看到银票两眼放光的模样哪里像个附庸风雅的儒士?

若是收了银子,对他关照些也就罢了!就怕收了银子还不办事,甚至有目的地针对他,那银子还不是打了水漂?

“你这孩子,为父发现你自病愈之后,这大道理比为父都多。”杜淳枫摇头失笑,澜哥儿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老学究,与之前他看到的那些士大夫一般模样。

“为父给他银子,并不是想让他多关照你,而是想让他看在银子的份上,少为难你。若是不这么做,为父实在难以心安。”

杜淳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杜尘澜沉默了半晌,心中有些感动。他思忖了片刻,还是追问道:“儿子年岁不小了,父亲不用瞒着,到底多少银子?”

“并不多,只是二十两银子罢了!”杜淳枫摸了摸鼻子,他怎么觉得这小子与钱氏有些像了?

杜尘澜撇了撇嘴,“还不多?您四个月的月例呢!”

更何况杜父时常与杜大伯一起出门应酬,想必银子花费也不少。这二十两对三房来说,也不少了。

“既知你父亲难处,那日后便不要让父亲失望!”杜淳枫故意板起了脸,他堂堂男子汉不要面子的吗?

杜尘澜抿唇一笑,他们常说父亲性子迂腐不知变通,他却觉得从父亲十分可爱。

“好!”

杜淳枫望着杜尘澜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暖。白捡个这么大的儿子,其实感觉也不赖。

两人刚回到府中,杜淳枫就被大老爷给叫了去,杜尘澜便独自去了正房。

“母亲!”

“你父亲呢?今日拜访夫子可还顺利?”钱氏歪在美人榻上,朝着杜尘澜身后看了一眼,才坐直了身子。

“回母亲,大伯有事与父亲相商,使人来请去了。拜访夫子一切顺利,明日便能进学。”杜尘澜恭敬地答了,钱氏是早上才知道此事的,之前还和杜淳枫争吵了好几句,埋怨杜淳枫不事先与她相商。

“你父亲不声不响地将这事儿给办了,之前我倒是不知他还有这般有主见的时候。”钱氏望着杜尘澜冷笑了一声,这父子俩这是将自己排斥在外吗?

“读书一事,父亲说过,不能确定之前便不想告知母亲,以免母亲跟着操心。父亲还说母亲有头眩之症,实在不忍您再操劳。儿子在这里给母亲赔个不是,日后有事一定与母亲相商。毕竟父亲也常说您睿智,比他有见识多了。”

杜尘澜叹了口气,若是亲生母子,当真不用顾虑这么多。

“你父亲当真这么说?”钱氏的脸色顿时阴转晴,不过她对老爷能说出这种话表示十分质疑,但这也算是圆了她的颜面。

“是!父亲虽不善言辞,但一提起母亲您可是满口夸赞!”杜尘澜面不改色,表情真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有没有说过这话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哄好钱氏。钱氏在乎的不是他读书这件事,而是杜淳枫没有事先与她商量。且钱氏可能还有些看不惯杜淳枫对他这般好,毕竟不是亲生的,总有些膈应。

钱氏挑眉看向杜尘澜,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若不是深知老爷的秉性,她差点就要信了。

“既然你明日就要去读书,那置办几身行头还是要的。我让人给你做了几身衣裳,已经拿去了你的院子。你箱笼里的衣裳有些短了,正好初春府上要添置春裳。”

“多谢母亲!其实之前的衣裳还有好几件都未上过身,这又让母亲破费了。春日是发病的季节,母亲还请注意身子,头眩之症应不难治,还是早日根治为好!”

杜尘澜行了一礼,钱氏嘴上说府上要到添置新衣的时候了,但他知道这定是三房自己掏的腰包,这时候离府上要换春裳还有个把月呢!

钱氏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其实杜尘澜箱笼里有几件衣裳她怎会不知?之前她确实对这个嗣子并不上心,今日送衣裳也是因为他要进学。既是要出府,那便不能丢了三房的脸面。

然被杜尘澜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羞赧起来。

“少爷果真是要进学的人了,比之前更懂事了。只您不知道,这头眩之症,太太也看了不少大夫,然而总不能根治。”金妈妈从门外掀了帘子进来,满脸笑容地说道。

“金妈妈!”杜尘澜笑着喊了一声。

“没想到如此麻烦,那儿子日后一定仔细为母亲留意治头眩之症的大夫和方子。”

钱氏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既然要进学,那日后便应当以学业为重!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只管认真读书便是。你父亲因你读书一事,不知吃了多少排揎,你努力上进才你能对得起他为你所做的一切。”

“儿子知晓,必不敢懈怠,辜负父亲的期望。”

第十九章 长得不像

“若母亲无事,那儿子便先去祖母处禀报了。之前出府之时,祖母还问起此事,既然进学一事顺利,儿子理应去和祖母禀报一声。”

“也好,此事确实要与你祖母说一声的,你去吧!”对于杜尘澜的礼数周全,钱氏很满意。

等杜尘澜出了屋子之后,金妈妈上前为钱氏揉起了颞颥穴。

“太太您这两日头眩之症又犯了,刚才少爷说得对,您还是少操劳为好!”金妈妈看着闭眼闷不做声的钱氏,这才轻声劝解了一句。

“你倒是与他说起好话来了,怎么?他连你都收买了?”钱氏轻笑出身,揶揄地道。

“太太可莫拿奴婢说笑,奴婢对您的忠心,您还能怀疑?奴婢只是想劝劝太太您,不管您对少爷有多不满意,然而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杜氏的族谱上,还记在了三房的名下。您不妨抛开之前的芥蒂,试着去接纳他,毕竟”

金妈妈叹了一声,太太这是何苦?不管怎么说,日后还是得指望少爷养老送终的。

经过最近几日的观察,金妈妈倒是觉得少爷是个靠得住的。少年老成,做事稳健,比起一般的孩童,过于优秀了。

杜府现在还未分家,可将来等老太爷和老太太仙逝之后,杜府总是要分家的。三房作为庶房,能分到多少家产,可想而知。

老爷和太太又没有其他是子嗣傍身,可不就得指望少爷吗?

钱氏闻言睁开了双眼,眼中愁绪万千,“若是过继了我娘家侄儿,哪里还用担心这么多?血亲总比旁人家的孩子来得强,日后对我和老爷总有几分真心在。”

“太太,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吧!这事儿再不要想了,少爷好歹还是杜氏的子嗣,即便出了五服了。亲家少爷确实与您要更亲近些,但府中绝不会同意的,毕竟不同宗!”

金妈妈知道太太还想着这事儿,不由还要再劝劝。老太爷原本连少爷这个同姓杜的都看不上,更不要说姓钱的了。

“我哪里不知?只是感慨两句罢了!”钱氏重又合上了眼,不能生养,不管过继谁家的,那也不是亲生的。

“你不觉得现在的澜哥儿有些陌生吗?”突然,钱氏出声道。

“奴婢早就发觉少爷的不同了,难道当真是大病一场之后开了窍?”说起此事,金妈妈也有些疑惑。

“礼数周全,说话滴水不漏,周身还带着一股贵气。出了这府,说他是王孙贵族,都没人会怀疑。”总之,这容貌再衬上这清贵的气度,与这商贾之家格格不入,简直是鹤立鸡群。

“确实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少爷如今的模样,不是比之前更好吗?之前的少爷太腼腆了些,还是现在好,不管是说话做事,总能让人放心,奴婢有时甚至忘了他才八岁。”

钱氏思忖良久,才说道:“只是变化太明显了些,那对夫妻也不知是何来头。对过继澜哥儿这事儿,我总觉得老爷有事瞒着我。”

“老爷能有什么事瞒着太太?少爷不是那对夫妻亲自送过来的吗?奴婢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总觉得那对夫妻规矩极其严谨,说话做事比咱们府上得体太多。然而若说他们是什么世家贵族出身,奴婢又觉得气势不足。总之,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金妈妈仔细回忆着那对夫妇的容貌和动作仪态,规矩比起他们杜氏更严谨,实在不像是摆摊的小贩。

然而少爷的生母清秀有余,生父也只是棱角分明,容貌比起常人确实要优异些,但也并不算太突出,远不如少爷给人的感觉惊艳。

少爷长得是真好,这对夫妻当真能生的出容貌如此出色的孩子吗?首先少爷那双潋滟的凤眼,那对夫妻并不曾有。

“他们长得实在不像!”金妈妈忍不住说道。

“不是说澜哥儿长得像他亲祖母吗?隔代遗传!”这世上夫妻长相平凡,孩子长相优异的也不是没有。

大户人家府上这么多的丫头和小厮,不都是至少长相清秀才能被买进府吗?然而他们的父母大多都长得普通。

“或许是吧!”金妈妈摇了摇头,将此事给抛诸脑后。

“那对夫妻可是打发远了?别让澜哥儿再看见他们。”不管怎么说,已经成为了三房的嗣子,她也确实应该上心起来了。

“打发得远远的了,只不知日后他们还会不会再找来,毕竟他们可是认识咱们府邸的。若是再寻来,纠缠少爷,那就不好办了!”

金妈妈有些担心,少爷来府里已经过了六岁,是知事的年纪了。和亲生爹娘感情不浅,就怕以后又牵扯上。

尤记得之前一年多少爷都十分消沉,不正是因为想念亲生爹娘吗?

“纠缠?打发了便是,他既然已经过继给了杜府,那就与那对夫妻没了干系,咱们可不怕他们。”钱氏冷哼,世井之人,还不容易打发?

“不过奴婢瞧着少爷最近的情绪好多了,还是年岁小,忘性大,只要他们不来纠缠,少爷迟早会忘了他们。”

“杜府总比他亲爹娘那儿富贵吧?再说老爷对他可不差,就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杜尘澜自老太太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未跨进厢房,便听到惜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欢快。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丫头咋咋唬唬的,太活泼了,他总觉得有些闹腾。

“呀!少爷回来了。”杜尘澜一进厢房,就看见惜秋脸上洋溢的笑容,看向他的晶亮双眸,跟个讨食的小狗仔似的。

“老远就听到了你们的说笑声,何事这么高兴?”

杜尘澜走至棱形凳前坐下,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儿说了这么多话,到现在连口水都没能喝上。

惜春闻言不由红了脸,连忙上前接过茶壶,给杜尘澜添上了茶水。

“是奴婢们轻狂了,有些坏了礼数!”她们这么做确实不妥,虽说见太太送了衣裳来高兴,但大声说笑连没进屋子的少爷都听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是耳聋的。

若是在府里传开,那些人少不得又要说少爷眼皮子浅,这点子东西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杜府五少爷身边的丫头这般没见识,丢的可是少爷的脸面。

第二十章 您也会拳法?

惜秋也不是愚笨之人,待脑子转过弯儿来便也能明白话中的意思了。

“奴婢们今儿就是太高兴了,日后定然注意,绝不能失了稳重。”

杜尘澜见两人神情肃穆,忽而笑了笑,也不能完全抹杀这两人的天性,终究还年少。

“也不必如此拘谨,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高兴的事儿不少。不过,你们要相信少爷我,以后的日子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可不能落在我后面。”

杜尘澜将茶碗放下,接着起身去了净室洗漱。

这两人不敲打不行,他要的不是娇滴滴、红袖添香的丫头,他对这些可没兴趣。

他需要的是左右手,办事妥帖,为他分忧解劳才是这两人留在他身边的意义。

若能明白最好,若不能明白,日后他多补偿些便是。

毕竟他在府中的日子艰难,这两人要还是这般性子,不免会成为他的拖累。

惜春和惜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惜春更是如同当头棒喝,脑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之前她当少爷还是孩子习惯了,她虽然稳重,但有时在规矩上难免会放松些。现在想来,她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因为欺负少爷年岁小,在府中又没地位,这才敢如此放肆吗?

这么一想,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收拾了茶壶和茶碗,默默出了里屋。

“惜秋,我去大厨房给少爷拿饭,也该到时辰了,你去伺候少爷。”

杜尘澜在洗漱间闻言莞尔一笑,惜春到底还是稳重的,心思也算玲珑。至于惜秋,虽然性子活泼,但也不至于愚笨。

“少爷!老爷派人送来了书箱和文房四宝,说是您明日进学要带去私塾。另外那个送书箱的小厮说他是被老爷送来伺候少爷您的,您看?”惜秋进了屋子,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惜秋仔细观察着自家少爷的面色,老爷送个小厮来是何意?难道要将她和惜春给换了?刚才少爷所言,好似对她和惜春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惜秋的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父亲的动作倒是快,去看看吧!”杜尘澜倒是没多想,他站起身率先出了里间。

惜秋咬着唇立刻跟上,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小人小五见过少爷!”一位十二三岁的健壮少年跪倒在地,结结实实朝杜尘澜磕了个响头。

“起来吧!”杜尘澜坐上圈椅,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年。这少年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健硕,骨骼看起来有些粗大,倒像是做过苦力的。

“谢少爷!”小五站起身,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孩子。

只一眼,他便有些看直了眼。娘嘞!这世上竟然真有这般好看的人。

杜尘澜见对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这小厮,看起来不大机灵啊!

“咳!你之前在何处当差?”此人应当是有过人之处的,否则父亲不会选了此人。

小五听得杜尘澜问话,这才从杜尘澜浟湙潋滟的双眸中注视中过神来。

难怪之前听府中的小厮谈起,说三房的五少爷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他还为此争辩过,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好看?可今儿一见,他才发现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杜尘澜眼波流转,眼神中无意透露出的威严让小五心中一紧。小小的人儿坐在高高的圈椅上,竟然不觉得稚嫩可笑,且自有一股威严。

“在,在大厨房当差。小人的爹在大厨房掌勺,叫连大,小人平日里就在大厨房打打杂!”小五结结巴巴地说了,他现在可不敢看着小少爷了。

杜尘澜扬了扬眉峰,在大厨房掌勺?看来在府中算是得脸的下人,毕竟大厨房是油水很厚的地方,更不用说还是掌勺,那可是肥差,难怪这小子长得这么壮实。

瞧瞧这小牛犊子的身板,难道父亲是怕他被欺负,特地选此人来保护他的?他不觉好笑。

不过这连大怎会舍得将小五送来三房?难道只是看中能近身伺候主子?

现在看来,父亲在府中也不是那般憋屈啊!竟然还能搞定大厨房的掌勺,想必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可识字?”杜尘澜总觉得这小五的身板不像是常人,难道是习了武?

小五摸了摸后脑勺,脸庞微热,然而这点热度可透不过他厚实的肌肤。

“只识得几个,小人愚笨,爹教时也就只记得了几个字儿!”

“哦~只识得几个?”杜尘澜扬高了声调,接着就端起了茶碗,没再看小五一眼。

小五心中一慌,少爷难道是看不上他?他知道自己长得五大三粗,府里的少爷们都看不上,嫌弃他笨拙,而他恰好也不喜欢往那些少爷们跟前凑,娘常为此骂他没用。

但这次来服侍五少爷他是心甘情愿的,爹说过,三老爷是个好人,若是能将少爷伺候好了,难道还不比在大厨房打杂来得强?

若是少爷再不要他,那他还有啥脸面回去?那些常和他一起打趣的小厮铁定会笑话他,爹也会打死他的。

“少爷,小人虽然不识字,但小人会打拳法!”小五立刻表态,将自己的长处说了出来。

“哦?竟然还会拳法,那便露一手看看!”杜尘澜如此只是为了个小五一个下马威,以便日后更好地掌控此人一些。

哪知这小子竟然有些憨憨的,这副焦急的模样是怕自己不要他?倒有点意思。

“是!”

一说到拳法,小五的神情立刻变得肃穆起来。只见他双腿大开,手中起了个势,便一拳一腿地耍了起来。

杜尘澜仔细看着对方的动作,力度是够了,耍起来虎虎生风。只是这招式看起来却过于简单,不够灵活多变,有些刻板。

杜尘澜不禁上前,对着小五的腿肚子踢了一脚之后,发现下盘倒是挺稳。

“你这动作不对,左脚向右脚后插一步不到位,右拳变掌向左下盖之时慢了,没跟上腿,不过力度倒是够了!”

小五不禁双眼一亮,“少爷您也会拳法?”

就连身后的惜秋都有些惊讶,少爷何时会拳法了?她伺候少爷一年多,也没见少爷练过啊!

第二十一章 洗月

杜尘澜不禁愣住了,是啊!他何时会拳法了?他刚才只是不自觉地上前指点,并没有想这么多。

然而这些东西都好似刻在了记忆深处,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涌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他有些迷茫,或许这是那一段缺失的记忆?

“不会,但之前见有人练过!”杜尘澜摇了摇头,这小五倒是有把子力气,若是能寻个武师好好指点指点,做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很合适。

“您见谁练过?可否为小人引荐一番?”小五双眸攸地一亮,他一直想习武,却不得其法。他这一手还是和他爹学的,只是他爹也就会这点,再不能教他了。

“以前住在坊市之间,一起租院子的方外之士经常在院子里练拳脚,不过此人早在我进府之前就离开了。”杜尘澜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丝毫不觉得心虚。

小五听了觉得十分失望,若当真能拜得一个师父,那该多好?

杜尘澜沉思了一瞬,突然想起自己的身板实在太过单薄,倒不如和这小五一起练练。不指望成为武林高手,只求强身健体就好。

因为刚才脑海中像是解锁了不少武功招式,不学的话有些浪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有些武力保护自己也是好的。更何况他这孱弱的身子,若是能康健些,父亲也能少操劳。

“小五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从今日起,你就叫洗月了!”杜尘澜踮起脚拍了拍小五的肩膀,算是对他的认同。

“洗月?是哪两个字儿?真好听!”小五崇拜地看向杜尘澜,少爷有着仙人般的容貌,起的名字也是如此文雅。

杜尘澜笑了笑,他能看出小五性子的性子十分淳善,希望日后他也能如月华一般,有着高洁的品质。

“洗月,与喜悦同音,望你每日喜笑颜开,取个好兆头吧!这字儿也不知你认不认得,等空闲时再写给你看。”

“哎!”洗月顿时龇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十分灿烂,就连身旁伺候的惜秋都觉得没眼看。

少爷终于留下他了,他自然高兴。

“你不是喜欢习武吗?从明日起,卯时初三刻你在院子里候着,咱们二人每日习武一个时辰,之后随我去私塾读书!”辰时初进学的话,余下半个多时辰洗漱和用饭也差不多了,毕竟路上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是!”洗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少爷对他可真好啊!知道他喜欢习武,竟然还准备和他一起。

“哎呀!少爷,您身子弱,哪里能习武?听人说习武可苦了,再者您也没有武师指点,靠自己练铁定不成的。”惜秋一听立刻反对,少爷的身子才将养好些,哪里能这般折腾?

“大夫也说了,我这身子就是要多动动得好。我也不是非要习武,只是活动活动手脚,强身健体罢了!”杜尘澜摇了摇头,再不多动动,他都觉得自己的关节要生锈了。

“这?”惜秋还想再劝,可随后一想,这习武当真苦得很,每日还得起这么早,用不着几日,少爷自己都坚持不住了。

她一个下人不好过多干涉主子的事儿,不然将少爷惹急了,说不得真的就不要她了。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杜尘澜转身进了屋子,要去看看书箱和文房四宝。

书箱是藤制的,较玲珑,拎在手中很是轻便。杜尘澜随后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文房四宝,他拿起一方砚台,双手捧起仔细端详。

这是一款风字型陶砚台,砚面池堂一体,砚首高翘,内凹呈凤池。边缘虽无一丝一毫的雕刻,看着十分简洁,但陶砚两侧出峰,线条平直而流畅,整体素洁端方。这是一方好砚,且还是一方有些年头的好砚。

然而这一方砚台,与前世某个朝代的砚台有着相同的特点。他不禁心中猜测,难道这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朝代?

杜尘澜不禁挑了挑眉,反正等他进学便能找机会了解历史,不急于一时。

只是这砚台肯定不便宜,且给他一个小儿用,未免太过贵重,也不知父亲又花了多少银子。

将手中的砚台小心翼翼地放下,杜尘澜又拿起两支毛笔,一支较大的狼毫笔,一支细羊毫笔。这支狼毫笔用来练习楷书还是合适的,狼毫毛较硬,对于初学者来说较好掌握。

而羊毫较软,对于粗细、浓淡的勾勒能更好地诠释。不过,这种毛笔对初学者来说,并不友好,有些难掌控。

杜尘澜叹息了一声,仅凭这两支笔和这方砚台,父亲一年的月例也不知能不能尽够,太破费了。

笔洗是陶瓷的,与一只海碗差不多大。胎体细腻,周围描绘的是山水画。笔架则是一般的白瓷,与笔洗一样,在毛笔和砚台面前并不出彩。

一旁的纸张只是一般的白棉纸,练大字用这种纸就成,浪费了也不心疼。

“父亲可在府中?”杜尘澜转身看向洗月,问道。

洗月摇了摇头,“小人来之前,老爷就被东边的大老爷给请去了,说是一家铺子的账簿有些对不上,小人只听了这么一句。”

杜尘澜点了点头,看来父亲最近确实很忙。

次日,杜尘澜刚洗漱过后,就听惜春禀报洗月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

“你倒是来得早!”杜尘澜跨进院子,透过晨雾,依稀看见了洗月发上的露珠。

洗月抬头,见杜尘澜一身黛色劲装,身姿如松柏,立在一棵石榴树下。

“少爷!”洗月连忙行了一礼,少爷身边有丫头伺候,晚上也永不着他守夜。然而他昨儿晚上根本没睡踏实,这还是他头一次失眠呢!

“嗯,开始吧!先围着这院子跑十圈儿。”他的院子本就不大,跑十圈儿根本不用多少工夫。但他身子弱,今儿是第一次,还是悠着点儿好。

“啊?”洗月有些茫然,他看了一眼与院子,这十圈儿未免太过轻松了吧?

杜尘澜没回话,而是率先跑了起来。

“哼哧!哼哧!”

约莫过了两刻钟之后,洗月一脸无语地看着面色苍白,大颗汗珠滴落的杜尘澜。

“少爷!不然您歇会儿?”洗月不由试探地问道。

这腿都快迈不动了,最后一圈儿少爷都跑了有小半炷香的时辰了,竟然还要坚持?

洗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光大亮了,他都歇了好久了,真的好久了?所以今儿还能练武吗?

第二十二章 找茬

不成,怎能半途而废?杜尘澜摇了摇头,实在没了力气说话。忍着快要冒烟的喉咙和重逾千斤的双腿,终于移到了终点。

洗月见状立刻上前去扶,杜尘澜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成了面条,软绵绵又抖抖索索。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子,十圈儿?刚才五圈他就坚持不住了,一直硬撑到了十圈儿。原本还想扎马步来着,算了,今日是不能再坚持了。过犹不及,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

咳!他在想什么?什么胖子?脑子有些乱了。

惜春连忙上前扶住了杜尘澜,“少爷!可是要泡个热水澡?”

惜春见杜尘澜身上汗津津的,中衣的领子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湿透,再加上这软绵绵的步子,她就知道少爷已经到强弩之末了。也好,今日这般辛苦,少爷明日便不会再继续了

“自然是要的,这般出门实在失礼,热水备好了吗?”杜尘澜在圈椅上坐下,揉了揉自己发酸发胀的双腿,这副身子实在太孱弱了,日后定要好好锻炼。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杜尘澜听着屋中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不由偷偷打了个哈欠。前段时日养病好似养成了不好的习惯,整日疲懒惯了,今儿又起得早,眼皮便不由自主地耷拉。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虽说这些他已经学过,更是倒背如流,但这不是他打瞌睡的理由。

刚进私塾,自然是从启蒙开始。今日是第一日进学,夫子还未考校过他。拜过孔子像之后,便将他领来了这里。

刚才他打量了这屋里的学生,这是启蒙班,一共有十五人,年岁都不大,在五岁到十一二岁之间。其中有好几人与他一样,都是刚招来的,原先的人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就这样的启蒙班,学习进度也是参差不齐。有的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有的已经学到《千字文》。

隔壁就是高级班了,学生有六人,已经开始研习四书五经了。

杜玉恒望着一旁的人正在摇头晃脑地跟读,他将手中的毛笔偷偷停下,身子扭了扭,开始如坐针毡。

谁想刚抬起眼,便看见自家外祖父瞪向自己,他连忙吓得低头,扯过歪在一旁的字帖临摹起来。

“且慢!”鞠柏鸣突然将戒尺在书案上拍了两下,将屋内正在读书的学生吓了一跳。

鞠柏鸣脸色铁青,将目光投向了与他对视的杜尘澜。

来了!来了!杜尘澜知道鞠柏鸣定然要找他麻烦的。

“寻常不曾起早得惯,忽然当之,其日必精神恍惚,进学岂有神思?”鞠柏鸣微皱眉宇,打量了一眼屋内的学生,眼神冷厉,令诸学生不敢直视。

“杜尘澜,你起身!”鞠柏鸣手执戒尺,点了点杜尘澜,语气比之前更加冷冽。

“夫子!”杜尘澜起身朝着鞠柏鸣行了一礼,心中不由腹诽,好嘛!因为他一个哈欠,这是要开始了是吗?

“你昨日可是晚睡?为何今日瞧着精神不佳。你知今日要来进学,为何不养足了精神?既来求学,便先要端正自己的态度。你昨日还答应老夫,要勉力上进,今日却如此不思进取,难道你昨日的誓言只是为了敷衍老夫与你父亲?”

鞠柏鸣边说,还边用戒尺敲打着书案。杜尘澜见他唾沫横飞,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暗地里捏了捏衣袖。

这是抓着一点错处,便开始上纲上线了。

杜玉恒望向杜尘澜的双目中满是幸灾乐祸,哼!外祖母说了,外祖父有的是法子整治杜尘澜。

“学生一刻不敢懈怠,还望夫子息怒。只是学生一向身子骨有些孱弱,前段时日又大病一场,至今身子也未好全,尚在服用汤药。而此汤药有助眠的功效,因此这才堂内失仪。学生已然知错,日后定不敢再犯,还请夫子原谅。从今日起,学生便停服汤药,以免影响进学。”

杜尘澜面上带着几分愧色,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向鞠柏鸣。

鞠柏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夫子训话,身为学生竟然敢回嘴。且不但回嘴,还说得有理有据,叫他连训斥都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难道说这汤药应该停服?没听人家说身子孱弱,要以汤药吊着吗?让人停药,若是身子出了什么差池,他可担待不起。

“不知你还有这等原因,之前不曾听你提起,倒也不必停服汤药,以免旁人道老夫不近人情。”鞠柏鸣铁青着脸,语气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多谢夫子体谅!父亲说,外头传言夫子虽教学严厉,但脾性温和仁爱,对学生常常关怀备至,是德高望重的儒士。今日一见,夫子果然品行高洁,令学生佩服!”杜尘澜立刻松了口气,微笑着朝鞠柏鸣说道。

他就不信了,一顶高帽子一戴,鞠柏鸣还好意思找借口罚他。

鞠柏鸣如鲠在喉,他原本还想借杜尘澜顶嘴一事发作一番。可这番话一出,他还如何能罚?

他咬牙看了杜尘澜一眼,终究还是将手中高高举起的戒尺放在了书案上。

“你父亲过誉了!”半晌,他从喉咙中深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你既已进学,便应努力克服这一点。先辈有言,凡是咱们求学者,当每日鸡初鸣即起盥栉,整衣端坐,抖擞精神,勿使昏惰。日日习之,临期不自觉辛苦矣!”

“你可能明白?”鞠柏鸣随后望向杜尘澜问道。

“学生明悟,多谢夫子教诲!”杜尘澜深深行了一礼,虽说鞠柏鸣的出发点与他所言正好相悖,但这古训,还是有道理的。

“嗯!你父亲之前说你已经开蒙,可是读了什么书籍?识得多少字了?”已经将人晾了一个多时辰,鞠柏鸣也不好再不闻不问。

“回夫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已读完!”

“哦?竟然学了这么多了?只是能读,还是已能背诵,可能书写?”鞠柏鸣诧异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也不知到了什么程度。

“已会背诵,也能书写。只是学生的字儿有些拿不出手,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第二十三章 中饱私囊?

原主会写的字少,杜尘澜也不敢太过出格。之前试着写过几个简单的字儿,较为复杂的,他还从未尝试过。

不过刚开始时握笔有些不习惯,但到了后来却渐入佳境,即便不能与书法大家比,但也算隽秀。

“写几个字儿让老夫瞧瞧!”鞠柏鸣瞄了一眼桌上的文房四宝,不由撇开了撇嘴。

刚才倒是没注意,这会儿一看这砚台和毛笔,便能分辨是好东西。

之前听说杜氏三房日子过得拮据,可这砚台没个八十两银子还拿不下,这叫拮据?比起自家外孙都奢侈了,恒哥儿那砚台还是他父亲从拢宝斋买来的,还花了三十八两银子呢!

看来这杜淳枫远不如表面这般老实啊!说不得就利用职务之便,从中牟取暴利。不成,他得和闺女说说,让她公婆长点儿心,可别让人掏空了家底儿都不晓得。

杜尘澜一看鞠柏鸣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毕竟望着砚台那惊讶和贪婪的眼神,一瞧便知心里正在腹诽他父亲。其实他也觉得这砚台实在有些高调,但这是父亲的一片心意,他当然不会推辞。

“是!”杜尘澜坐下,将白棉纸摊开,用镇纸压住,随后便开始磨墨。

“你这墨锭可是拢宝斋自制的松烟墨?这墨锭可不便宜啊!”鞠柏鸣见着杜尘澜磨墨,这才看见这墨锭末尾的描金牡丹花图案。

拢宝斋的本家在京城,府城这家便是它的分号。拢宝斋专卖分房四宝和古玩玉器,其他的也有涉猎。

这里头的东西不但品质上佳,且品种齐全。你若是在别处有买不到的,那只管去拢宝斋找。不拘是什么,只要你出得起银子,拢宝斋都能给你找来。

“拢宝斋的松烟墨色泽肥腻,性质沉重。虽然算不得上上品,但也极其难得了。若只是初学,用这墨未免有些奢侈!”

拢宝斋名贵的墨有许多,松烟墨因是自制的,品质不错,价钱也实惠,因此家中余财颇丰的书生大多都选用此墨。

然而说是实惠,其实也不便宜,一两就得五两银子。就算是殷实人家,也有舍不得的,大多都不常用。

鞠柏鸣摩挲着手指,杜尘澜居然如此奢侈,实在是令他开了眼界。杜淳枫铁定中饱私囊了,不然一个庶房嗣子,文房四宝竟然比嫡长房都名贵?

既然如此,那他索要些孝敬,应该也不算过分吧?他对墨锭和毛笔倒是没多少感触,毕竟他自己也不是用不起。他真正看上的,便是那方砚台。这砚台一瞧便知是古物,虽看起来年代也没多久远,但也算是古物不是?

想起之前杜淳枫送的二十两银票,鞠柏鸣便觉得心中郁郁起来。

杜尘澜倒是不知这墨锭还是名店所制,他之前就觉得这墨锭的品质不错,但有砚台和毛笔珠玉在前,他自然也没将其放在眼中。

“夫子学识渊博,更是见多识广!学生不知拢宝斋的名号,这砚台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已跟随父亲多年。毛笔和墨锭更是父亲用几个月的月例银子买来赠与学生的。因学生第一次进学,意义非凡,这才慷慨一次。学生不知这墨锭竟然也如此珍贵,父亲当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学生甚为感动,日后定然不敢再辜负父亲的期望。”

杜尘澜大为感动,不禁眼中泪花闪现。随后爱惜地摸了摸砚台,一脸感慨。

鞠柏鸣嘴角抽搐,这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这还让他怎么开口?人家的心爱之物,赠给了爱子。

他不禁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见杜尘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中的郁结之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这么小的年岁,竟然会察言观色至此?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倒宁愿相信杜尘澜说的是实话。

可有这么巧吗?他明明还没提过这砚台,难道已经叫对方察觉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既知这是你父亲的一片苦心,那便不要再让你父亲失望。好了,开始写吧!”鞠柏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此子总能将他的念头给扼杀在摇篮中,次数多了,也不见得是偶然。

杜尘澜磨完墨之后,便开始下笔。他打算写楷书,刚习字,头先学的便是楷书。

“人之初,性本善”

鞠柏鸣扫了一眼杜尘澜努力抓着毛笔的右手,而后将目光投向了白棉纸上。只看了几个字儿,他也不得不暗自点头,刚习楷书者,能将字儿写得笔划平正,结体整齐就算是十分难得了。

而研习书法者,能在楷书中暗藏笔锋,平正而不呆,齐整而不拘,写出自己的风骨,那在书法上也有不小的造诣了。

观纸上这几个字儿,工妙于点画,神韵于结体,铁画银钩,算得上是上上品了。

只要好好研习,用不了多少年头,突然名扬四海,他也不会惊奇。这字儿,风骨极佳。

只是运笔还有些生疏,就好似之前已经自成一派,却许久都不曾动过笔似的。

杜尘澜微微皱眉,之前他就发现,这一世的字儿竟然比末世之前写得好多了,他记得他的字儿可没这么灵动啊!

这是又解锁了一个新技能?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只要执笔,他的手就不自觉地开始勾勒,纵使肌肉记不住动作和走向,但脑子却比肌肉快多了。

“你习字有多少年头了?”鞠柏鸣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夫子,有一年多了!”杜尘澜不由想起自己被杜父收养的日子,头也不抬地回道。

“只研习一年多,便能有如此造诣?”鞠柏鸣摆明了不信,这样的书法,即便还有不足,稍显稚嫩,但比起他来,也不差什么了。

“学生一空下来便在习字,从不曾懈怠!”其实他也不想太高调,但杜老爷子只给他三年之期,甚至更短。

毕竟二房的嫡子杜海州可不会等他这么久,两年后又到了下场之期。杜海州已年岁十一,说不得就会下场一试。

若是他不能保证在两年内与杜海州并驾齐驱,这名额就更没希望了。

他得让杜老爷子看到他的潜力,好早日从这个小私塾脱离,他不能在这里耗费光阴。

第二十四章 苦口婆心

“虽说匠气有余,灵气不足。落笔稍显稚嫩,且外圆内润,少见风骨,但对初学者来说,也算不错了!”

杜尘澜愣了一瞬,随即看向桌上的字体,有这么差?

只是他立刻回过神来,随后笑道:“学生自知尚有许多不足,因此才想向夫子请教。还请夫子赐字,让学生瞻仰一番,以便学习。”

鞠柏鸣闻言脸色一僵,随后道:“也好!老夫的字虽比不上大家,但到底比你多了数十年阅历,感悟和心得自是你不能比的。”

杜尘澜连忙将笔搁在了笔架上,随后让出了位子。

鞠柏鸣捡起桌上的毛笔,凝神静气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下笔。所书写内容与杜尘澜一样,且正好写在杜尘澜的下方,比较之意不言而喻。

鞠柏鸣见杜尘澜盯着眼前的纸张,他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他定了定心神,下了第一笔。杜尘澜观其下笔逆锋,一个字收尾时迅速回锋。这是学正楷字的第一要素,每个书生写正楷时都是这般,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捺笔则起笔或瘦,而收笔肥,这一点倒是给中规中矩的字体添了几分灵动,使笔画生动而有情致。正如鞠柏鸣所说,不能与书法大家相比,不过也算是有些自己的心得。

见了鞠柏鸣的字之后,杜尘澜便对自己写的字儿有了数。与鞠柏鸣比起来,也算不得差吧

任鞠柏鸣一气儿写了满满一张纸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杜玉恒早就伸着脖子朝这边看了很久,这不鞠柏鸣刚停了笔,他率先冲上前来。望向纸上的字儿,他不由一声惊叹。

“外祖父写的字儿真好看,尤其是这几个字儿!外祖父,您的字儿又有精进啦!”杜玉恒虽说刚启蒙没多久,但眼神儿还是不错的。他指着其中几个字儿,觉得这几个字儿看起来更好看。

鞠柏鸣因精神极度专注,刚才更是绷紧了全身筋骨写了通篇的三字经。末了瞧一眼,觉得甚是满意。

谁想,被杜玉恒这一指,鞠柏鸣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额头更是青筋横跳。

杜尘澜憋着一口气,看了一眼杜玉恒指的地方。因为他的字儿写在了靠下,而刚才鞠柏鸣则写了通篇。因此为了节约纸张,倒是将他的字儿给包围在了中间。这娃子,很没眼力劲儿啊!

谁想杜玉恒仗着自己是鞠柏鸣的外孙,平日里在这些小同窗之中也是蛮横惯了。有的学生为了多得些夫子的关注,免不了有对他逢迎拍马的。

因此,杜玉恒话音刚落,有好几个学生都围了上来,纷纷附和杜玉恒的话。

“是啊!夫子写的字儿真好看,比之前更为精益了,也不知学生什么时候能写成夫子这般!”一名穿着天蓝色细棉布交领长袍的学生赞叹地说道。

“对!写得太好了,恒师弟从来都是鉴赏能力卓越,夫子的字儿是学生见过最好的了。”有的同窗嘴皮子溜,一通话将两人都给夸了。见杜玉恒面上露出几分骄矜,不由心中暗自得意。

杜尘澜无语地看着这些面露赞叹的同窗,难怪说古代的人早熟,瞧瞧这一个个最大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竟然马匹拍得这么溜。看来这小小的私塾中,也是个小江湖啊!

不过,你们确定没拍在马腿上吗?

“字儿都练好了?刚教的内容都记住了吗?”突然一声暴喝而起,将围着的学生都吓了一跳。在一愣过后,连忙作鸟兽散。

“你说你已经会背,可知其意?那老夫就来考考你!”鞠柏鸣忍着心中怒意,迈开步子,甩了甩衣袖,走到了书案旁。

“还请夫子指教!”杜尘澜行了一礼,知鞠柏鸣刚才丢了颜面,心中十分不爽,看来日后找他的茬不光只为了杜玉恒了。

“将《千字文》背来,先从金生丽水这一段背起。”鞠柏鸣选了其中一节,让杜尘澜抽背。准备好好找找杜尘澜的错处,若是背错,等待他的只有戒尺。

“是!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清脆的童声回荡在屋内,一旁的学生早就停了下来,听着杜尘澜不紧不慢、淡定沉着的背诵声,不由都望了望夫子的面色。

有些学生不禁暗暗生出敬佩之意,夫子平日里只对家世优越的学生青眼有加。他们这些家境一般的学生,夫子可是严厉得很,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今日这杜尘澜一连怼了夫子好几回,不管夫子如何刁难,都没能得逞,实在是胆大。

对!他们也看出夫子这是存心刁难了,谁都不是傻子。之前夫子虽然严厉,但也不曾这么抓住不放的。

“好了!你启蒙比其他学生早,能背下来算不得稀奇。切记!不能骄傲自满,需知谦心万事能成,自满十事九空。你年纪尚幼,老夫既是你的尊长,便应好好劝导你,引你少走弯路!”

一字未错,鞠柏鸣只好抚了抚胡须,一脸凝重,看起来苦口婆心,很是为杜尘澜着想。

“夫子所言极是,我辈读书人,当虚已者进德之基。父亲曾说过,读书先是明理,应提升自身修养道德品质为先,而后才是求取功名,为国家、为百姓谋福祉!夫子与父亲都是品德高雅之人,学生能有幸成为夫子的学生,是学生的荣幸!”

杜尘澜郑重地点了点头,给人戴高帽子是他最擅长的。

“你父亲对你的教导十分上心,希望你将你父亲和老夫的教导时刻牢记心中!”鞠柏鸣看不透此子,回起嘴来绝不嘴软,却偏偏又时不时地夸赞他,这到底性子耿直,没看出他的意思,还是故意为之?

虚已者进德之基?这句话甚妙!不过鞠柏鸣可不会再夸赞杜尘澜了,这学生怎地文采比他还要精益?可随后鞠柏鸣还是摇了摇头,不!多半是从哪里听来的。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是为何意?”

“回夫子,以下是学生的一点拙见。此句译为高尚的德行”杜尘澜刚刚张口,只说了一半,便被鞠柏鸣给打断了。

“既知是拙见,便应该多多研读,而不是到处宣扬你的浅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只要多读,不用旁人讲解,便能知其意。读书靠得便是自己的理解,融会贯通最为重要。若是顽石,那就更应该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是。”

第二十五章 小肚鸡肠

“好了,你坐下吧!这几日先将这三本启蒙书都吃透再说,今日先练五张大字,等下学之前交给老夫。老夫教导学生一向严苛,你若是不能完成,便不能下学。”鞠柏鸣训斥一番之后,便拿起戒尺,转身去了其他的学生处。

杜尘澜抽了抽嘴角,他说是拙见,就是拙见了?这是自谦好吗?看来鞠柏鸣总算找到了他的应对之法,那就是不让他开口。

无法,既然是启蒙恩师,他便只有受着了。虽说有些憋屈,但杜尘澜到底还是没放在心上,实在没必要和此人计较。

杜玉恒笑得眉眼弯弯,那长而弯的眉毛更是弯成了镰刀,给整张脸更增添了几分喜感。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便连忙捂住了嘴,向着杜尘澜投去挑衅的一眼。只可惜,他与杜尘澜中间还隔着两人,杜尘澜的视线也根本不在杜玉恒身上。因此,算是白白浪费了眼神。

杜尘澜看了一眼比桌面小了一点的白棉纸,这么大的五张,得写多少?即便是大字,估计一本《千字文》都能给写完喽!

不过这样也好,他正愁没时间好好练字儿,静下心来多磨练磨练也是好的。

平心静气下来,杜尘澜便开始落笔!

“你这是写的什么?简直是群魔乱舞,这一段老夫已经教了你好几日,你的字儿竟然还是毫无进益,当真令老夫失望至极!”鞠柏鸣将手上的纸扔在了那学生的脸上,接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杜尘澜回头看去,这是刚才那名穿天蓝色衣裳的学生。

“将这段罚抄十遍,下学前交给老夫。若是不能完成,便让你爹来此,看看他儿子每日读书不思进取,只想着投机取巧,是为何?”

那学生不禁泪眼朦胧,可终究不敢哭出来。明明夫子昨儿还夸了他一句,说他有进步了,今儿他却被骂得这么惨,可他还觉得今儿比昨儿写得更好了啊!

不敢回话,只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开始磨墨起来。

“这是什么?这字儿为何缺胳膊少腿?这几句教了有五日了,字儿也写了不下百遍,为何还会写错?竟愚笨至此,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将手摊开,今日不罚你,你便不能长记性!”

接着就是啪啪的声音传来,杜尘澜再次回头看去,得!刚才蹦跶地最欢的另外一个。

杜尘澜不由摇了摇头,此人太过小肚鸡肠,实在不堪为人师表!

杜尘澜耳旁充斥着愤怒的训斥声,伴随着竹笋炒肉的脆响,他竟然静下心,渐渐沉入到了纸上的一笔一划中。

杜玉恒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心肝儿都为之颤了一颤,今儿外祖父简直是凶残,太可怕了。

因着祖父发火,他便安分了不少,也开始小声背诵起来。

“少爷,到用午饭的时辰了!”洗月在门口朝内张望,其他的学生都已经四散而去,可他家少爷还在奋笔疾书。

杜尘澜听出是洗月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满满三张大字,他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沉浸在其中的时候,不但写字儿的速度有所提升,就连字儿都比之前更加精进了。看来想要练好字,还是得多加练习。

“来了!”杜尘澜原本是打算回府用饭的,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反正府上离这里也不远。但府上的用饭时间与私塾的对不上,比私塾的要早些。

若是天热还好,即便饭菜冷了也是无妨的。可若是天冷时,他回去,等着他的便只有残羹冷炙了。

因此,他在私塾也是交了一份饭钱的。不回去时,在私塾将就用便是。

“少爷!这是太太命人送来的食盒,刚送来的,还热乎着呢!”洗月脸上满是笑意,太太能送食盒来,说明还是关心少爷的。

“去饭堂!”杜尘澜一愣之后,便如是吩咐道。

没想到钱氏竟然想着会送饭菜过来,若不是杜淳枫特意交代的,那便是钱氏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了。

其实他觉得钱氏对他的态度也并不是多讨厌,痛恨就更谈不上了。若能缓和与钱氏的关系,杜尘澜自然是愿意的。

倘若无意外,日后给钱氏和杜淳枫养老送终的便是他了。可他与养母之间如此生疏,也不是长久之计。

“等等!”杜尘澜回头望了一眼桌上晾着的纸张,还是回过头去,将墨迹逐渐晾干的纸张给收在了书箱最下头。

虽说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尤其这私塾中,讨厌他的人可是一直盯着他呢!

“洗月,你在此候着,我自提着食盒过去就成!”依旧有些不放心,杜尘澜转身朝着洗月吩咐道。

“可是小人还要伺候少爷用饭呢!”他爹可说了,得小心伺候少爷,有点眼力劲儿,往少爷身边多凑凑才成。

“不必!这里是私塾,若是将府上这一做派带过来,难免会被同窗说道。”

打发了洗月在屋子里守着,杜尘澜才拎着食盒去了饭堂。

说是饭堂,其实也就是另外一间小屋子,多了几套桌椅而已。有的学生和杜尘澜一般,都在私塾交了饭钱,并不回去用饭。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发现有十四人。三三两两围着桌子聚在一起,边说边小声讨论着。

这些人中还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想必应该是隔壁高级班的师兄了。

杜尘澜的出现,让饭堂内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不惧四面八方传来的打量,杜尘澜朝着在场众人微微一笑,而后行了一礼道:“诸位师兄安好!师弟是今日才刚进学的杜尘澜,日后还要仰仗诸位师兄多多关照!”

杜尘澜话音落下,屋内便鸦雀无声。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倒是紧盯着杜尘澜,嘴里却无意识地嚼着饭粒。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人搭理自己?咳!没事儿,他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将食盒放在了离窗边最近的一张空桌上,他施施然坐下,准备打开食盒。

“你便是杜府的五少爷?”突然一道高扬的声音在安静饭堂内响起,杜尘澜便循声望去。

第二十六章 凶神恶煞闵楚华

一位脸蛋圆润,身材却十分纤瘦的少年一脸倨傲地看着他。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宝蓝色绸缎长袍和腰间挂着的双鱼佩,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当不得师兄如此称呼,在诸位师兄面前,师弟岂敢狂妄?”

五少爷?杜府在这府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在府城想必已经耳熟能详。而他这个三房的嗣子,怕是早就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此人的口气,实在不像是恭维他的意思。更何况这私塾中,只有师兄弟的称呼,哪里来的什么少爷?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那少年冷哼一声,接着抬着那双带着讥笑的眼,上下打量了杜尘澜一番。

“皮相不差,只可惜是个没脑子的,心比天高啊!”此子抖了抖袖子,扬着眉毛转过头去。

此人杜尘澜并不认识,但看起来对他有不小的敌意。这话可是毫不留情面,他没记错的话,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

“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杜尘澜也没动怒,脸上依旧挂着浅笑,问道。

“怎么?你还敢有不满,本少爷可不惧你。”一个庶房的嗣子,有何惧?

“听着,本少爷乃是闵府的四少爷闵楚华,日后别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我表弟,否则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闵楚华将手往桌上一拍,将桌上的碗筷拍得一震。

与他同坐在一起的两名学生也向杜尘澜看了过去,眼中带着一丝怜悯,惹了这小霸王日后怕是没果子吃喽!

杜尘澜闻言了然,姓闵?大伯母不正是姓闵吗?看来是大伯母的娘家人,那与杜玉恒说不定是表亲。

所以这是来给杜玉恒撑腰来了?他欺负杜玉恒?到底是谁欺负谁啊!就他这瘦弱的小身板,能打得过小牛犊似的杜玉恒?

“表弟?敢问这位师兄说的可是杜玉恒?”杜尘澜装作不解地问道。

“正是!杜玉恒便是我表弟。”闵楚华朝着杜尘澜投去挑衅的一眼,脸上的神情更是似笑非笑。

“啊~原来是闵家的表侄儿!真是巧了,咱们两府是姻亲,你与恒哥儿是表兄弟,按着辈分应当叫我一声小叔的。”

杜尘澜面带惊讶,随后脸上还露出几分惊喜,好似见了自家人似的,语气竟然还带着几分亲热。

屋内的学生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的,这绕来绕去,闵楚华在杜尘澜面前,将自己的辈分生生矮了一截儿。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谁是你侄儿?”闵楚华猛地从长凳上站起,气急败坏地指着杜尘澜吼道。

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屋内大多数学生都变了脸色,有的学生已经起身往外头走去,就连没吃完的饭也顾不得了。

杜尘澜也被激出了血性,这少年好不讲理。即便动手起来,他这身板会吃亏,但他也不惧。打不过叫洗月上就是了,反正他还小,用不着讲究。

都欺到头上来了,头一天进私塾就遇到这样的人,若是今儿忍气吞声,那日后定然麻烦不断,永无宁日了。

“哎呀!这是争什么?大家都是同窗,在这私塾中都以师兄弟相称为好。诸位皆是读书人,再这么下去可是有辱斯文了。若是将夫子引来,必定要受罚的。这位杜师弟,快快过来坐,你这食盒里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突然一位身穿月白色细棉布直裰的少年站了起来,先是打了个圆场,接着将杜尘澜扯到了他们这一桌。

“吴秋香,怎么哪儿都有你?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连你也一起照揍!”

闵楚华已经走到了吴秋香这一桌前,紧紧盯着杜尘澜和吴秋香,脸上带着几分狰狞。

“怎么?你要打架?这里可是私塾,要是被夫子知晓,大家都得受罚,真是吃饱了闲的。要打等下了学,出去再打!”吴秋香冷哼一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闵楚华可打不过他。

也就仗着家中豪富,府上下人多,狗仗人势罢了!要是单打独斗,铁定被他打得找不着牙。

与他同坐一桌的另一人也连忙起身,站在了吴秋香身侧。

等等!吴秋香?杜尘澜嘴角一抽,这名儿?他望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板比起洗月来,倒是有得一拼,都挺壮实,只是这与秋香的名儿实在不搭啊!

瞧其穿着,应该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位瞧着与闵楚华之前应该有些过节,不过能出面调和也算是胸径宽广了。

“哼!吃吃吃,只晓得吃!一天到晚跟猪似的,这么能吃。”闵楚华将桌上的碗筷往前一推,碗碟打出了叮呤咣啷的声响。虽是对着同桌这两人说的,但眼神却瞟向了吴秋香。

与他一桌的两名学生连忙丢下手中的碗筷,有些不知所措。闵楚华捏紧了拳头大跨步往外走去,这两人赶忙跟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饭堂内就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师弟快坐,别理此人,一疯起来,见谁都咬。你日后离他远些,这人心胸可不宽广,免得你吃亏!”吴秋香看了一眼杜尘澜这瘦弱的小身板,又见杜尘澜不说话,便以为他是被吓着了,连声安慰道。

“今日多谢吴师兄出面解围,不知这位师兄该如何称呼?”杜尘澜将视线投向另一人,此人比吴秋香高了大半个头,瞧着年岁应该更大一些。

一身玄色绸缎交领衫,身材纤瘦,长相端正,从紧抿着的唇瓣和肃然的脸庞,能看出此人平日里应该有些沉默寡言。

“这是你方师兄,名方昶。他不爱说话,不过为人正直坦荡,我与他也是至交好友。”

“原来是方师兄!师弟见过两位师兄!”杜尘澜向着两人各行了一礼。

“哈哈!师弟小小年纪,怎地与那些老学究一般,甚是有趣!你方师兄平日里便是个闷葫芦,再来个你这样的小古板,当真是有趣,日后定热闹非凡!”吴秋香一拍掌,大笑了两声,脸上满是笑意。

第二十七章 结交

杜尘澜无语地看了一眼这吴秋香,他总觉得这位师兄的脑回路与旁人不同。他自认为话也不多,这位方师兄也是个闷葫芦,请问要怎么热闹起来?

“哈哈!”身旁这人是别指望回应了,杜尘澜只得干笑两声,您高兴就好!

杜尘澜想起时辰不早了,赶忙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摸着有些凉意的菜碟,杜尘澜只得暗叹了一声,吃个饭都不消停。

一碟玉簪出鸡、一碟酱闷鹌鹑、一碟万字珊瑚白菜和一小碗的米饭。今儿的菜不错啊!杜尘澜有些惊讶。

菜碟都不大,这两荤比平日里的菜式看起来精致多了,与那些敷衍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突然想起洗月的父亲连大在大厨房掌勺,说不定与此人有关系。钱氏可不会每次都拿银子赏大厨房,三房这么点家底儿都不够掏的。

“哇!杜师弟,你的菜还真丰盛啊!”吴秋香看了看着菜的色泽,不由悄悄咽了口口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即便是嗣子,日子也比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要强多了。

一想起这些,他便暗自叹了口气,看了对面的方昶一眼,这位庶子过得还不如这位嗣子呢!

“两位师兄若是不嫌弃,咱们一起用吧!”杜尘澜将三碟子菜往中间推了推,虽说分量并不多,但是这二人面前还有些私塾的菜,加起来应该也够了。

瞄了一眼私塾的饭菜,酱黄瓜,四季豆炒肉丝?是炒肉丝儿吗?他隐隐看到了肉丝!看来这私塾的伙食并不好,这四季豆都炒烂了,瞧着黑漆漆的,零星的肉丝穿插在中间倒显得白白嫩嫩的。

“这?这不好吧?菜也不多,你自己吃吧!”吴秋香看了一眼中间的菜,低下头狠狠刨了几口饭。

“我饭量一向不大,师兄们若是不帮忙,肯定也吃不完。不吃完岂不是浪费?师兄不必客气!”杜尘澜微微一笑,这吴师兄看来是个吃货。

“怎会?你这么大,不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吗?你得多吃点儿,看看你,瘦得风一吹就能跑!”吴秋香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见对方长得唇红齿白,小巧的瓜子脸,文静秀气得很!

若不是穿了件男装,还出现在这私塾,他见了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千金呢!长得是真好,就是太瘦了些!

最后在杜尘澜的劝说下,吴秋香也没再矫情,就连方昶也伸了筷子。

“师弟,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日后若是有举业上的疑问,只管来问师兄。只要师兄知道的,定尽数告知。”吴秋香向着杜尘澜拱了拱手,他们三人算是就此结交了。

“多谢师兄,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师兄,只盼师兄不嫌弃师弟资质愚钝,还望多多指教!”杜尘澜向着两人长揖一礼,这位吴师兄性子爽直,粗中有细,可结交。

至于另一位方师兄,虽说沉默寡言,但从之前闵楚华与吴秋香对峙时,他下意识站在吴秋香身侧的举动来看,应该也是位讲义气的。

他在私塾形影单只,倒不如和这两位结交一番,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师弟总是这么谦虚,一看便知你天资过人。你也就是刚进学,不然师兄可就不好意思说要助你了。闵楚华那人,你不必放在心上,散学后你与我二人一同离去,看他闵楚华还敢不敢找你麻烦!”

这位小师弟虽然年幼,但为人处世倒是老练。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性子相投,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多谢两位师兄!”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学班走去。

杜尘澜回想着那位惜字如金的方昶,努力扒拉脑海中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府城中方姓的大户人家倒是有一家,只是这样人家的子嗣会来这小私塾读书?

毕竟鞠柏鸣在府城中可算不得有名,他和杜玉恒会来此,那是各有原因。杜尘澜想起方昶的穿着,大户人家出身是肯定的。不过,应该算不得受宠。

既然他想与那两位结交,当然要先打听一下两人的来历。

“孙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您等他回来再看也不迟啊!”

杜尘澜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洗月焦急的呼喊声。

“怎么?我就是想看看他写的字儿怎么样,难道也不行?我可是大房的少爷,你敢拦我,你算什么东西?等回去,我一定要告诉母亲,叫她打你板子!”

一道气急败坏又嚣张无比的童音,传到了杜尘澜的耳中。杜尘澜叹了口气,这杜玉恒真是闲得慌,不来找茬浑身难受?

“小人是少爷的下人,只听少爷的!少爷说谁都不能动他的东西,小人只听命行事,还请孙少爷不要为难小人!”

洗月看了一眼只到他胸口的杜玉恒,暗地里地翻了个白眼。这个长房的孙少爷在府上横行霸道惯了,府里谁都得让着他。瞧瞧这脾气,越惯越不像样了。

“恒哥儿!”

杜玉恒听得有人叫他,他连忙回头望去,一道纤瘦的身影站在了门口,正午的阳光将此人笼罩在了一层层的金色光晕里,叫人看不真切,甚至有些刺眼。

杜玉恒眯了眯眼,虽说看不见这人的面容,但他知道这就是杜尘澜。

“要看什么?”轻柔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仿佛压在了杜玉恒的心口,沉重地有些喘不过气来,杜玉恒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了。

“没,没什么!”杜尘澜一扭身子,往他自己的位子跑去。

“少爷!孙少爷他”洗月想向杜尘澜解释刚才之事,谁想杜尘澜一摆手,随后坐在了凳子上。

“洗月!我要练字了,你先出去吧!”杜尘澜望了洗月一眼,虽说洗月有些发懵,但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虽算不得多机灵,但胜在听话。

屋内的其他学生都来回打量着两人,有些学生更是在等着看好戏。

杜尘澜看了一眼杜玉恒,见杜玉恒趴在桌上盯着他,杜尘澜也没再理会,而是将书箱里的纸张拿了出来。

他哪里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何事?指不定是这杜玉恒又想使坏,可他偏偏将洗月留在了此处,因此杜玉恒的阴谋没有得逞。

第二十八章 绝尘而去

只是阴谋没得逞,竟然还敢如此叫嚣,杜尘澜当真是开了眼界。这孩子再被这么惯下去,迟早要出纰漏!不养成个纨绔子弟,还真是奇了!

不过这屋里这么多学生看着,他一个长辈也不好明面上与杜玉恒起冲突,免得叫旁人看笑话,还得引来鞠柏鸣,届时吃亏的还是他。等找着机会,再给杜玉恒一个教训。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得将自己的小身板给练结实喽!

摇了摇头,杜尘澜将身心又沉浸在了书法中。

“并未有多少进步,且这字儿还写得大了些。五张纸,字儿这么大,你这是投机取巧?你要明白,钻营举业,投机取巧是最要不得。收起你的小心思,读书当脚踏实地。多写、多读才是正理儿,那些小聪明往后莫在老夫面前使!”

鞠柏鸣在散学前准时出现在了杜尘澜面前,当看到杜尘澜已经完成了他布置的课业,他还大吃了一惊,随后便开始挑刺儿。

“夫子教训得极是,学生日后一定勤加练习!”已经下学,杜尘澜不想与鞠柏鸣扯皮。若是不顺着说,怕是又要耽搁不少时辰。反正你不管怎么做,他都能找茬,总不会叫你好过的。

“嗯!既知道错了,那今日回去再写五张大字,明日进学时交给老夫!”鞠柏鸣点了点头,面色稍缓,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任你再巧舌如簧又如何?只要一日是他的学生,那就得受他管制。

“咦?吴师兄、方师兄?你们二人还未回去?”杜尘澜一出屋子,便看到二人正等在门口,向屋内张望。

“之前不是说过下学后要等你吗?你家府上可有马车来接,咱们等你上了马车后再回去!”吴秋香朝着杜尘澜笑了笑,他可是言而有信之人,承诺的事当然要做到。

“师兄大可不必,相信此人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还劳烦师兄们在此久候,师弟当真是过意不去!”

杜尘澜脸上的笑容不由真切了些,这两人果然值得结交。

“好了,此刻也不早了,咱们先出了私塾再说!”吴秋香看了看天色,杜尘澜叫夫子留了好一会儿,杜府和方府的车夫应该等急了。

“孙少爷!您今儿可是要回府?”车夫一见杜玉恒带着一名拎着书箱的小厮出来,颇为讶异,府上没说今儿孙少爷要回府啊!

车夫连忙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朝着杜玉恒谄媚地笑了笑。这位是府上的小祖宗,平日里坐的马车可不是他这辆,比这要华丽多了。

“嗯!”杜玉恒带着随从向马车走来,高抬着头傲慢地回了一声。

车夫往后看了一眼,也没发现平日里孙少爷坐的那辆马车,难道是还没来?

杜玉恒越走越近,车夫眼见着他爬上了马车,有些发懵。

“孙少爷,您今儿坐小人的马车回府?”车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马车比起孙少爷那辆,真可谓算得上是简陋了。这位少爷这么挑剔,能看得上?

“怎么?本少爷坐不得你的马车?”杜玉恒刚爬到一半,正撅着的屁股停了下来,转身面色不善地看向了车夫。

“这哪儿能啊?小人这是受宠若惊,您还是头一回坐小人赶的马车呐!”车夫连忙摆手,这小爷可难伺候得很。一句话说得不对,说不得这赶车的差事就没了。

府上可是有多少下人眼红他这差事呢!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走吧!早些回去,本少爷想祖母他们了。”杜玉恒二人上马车坐稳之后,便如是吩咐道。

“啊?可是五少爷还没上马车呢!”车夫脱口而出道。

他是为了接五少爷来的,五少爷还没上马车,他怎能就此回去?

“他叫我外祖父留下了,字儿写得一塌糊涂,外祖父可生气了。说大家都是姻亲,一定要好好教教他。不必等了,先送我回府!”

车夫一愣,“这?那不咱们再等等,说不得马上就出来了!”

“你倒是走不走?本少爷坐你赶的马车那是看得起你,你还敢不听本少爷的话?等回去我要告诉祖母,让她捋了你的差事。”杜玉恒一把扯开帘子,朝着车夫咆哮道。

车夫立刻慌了神,“那咱们先走,等会让小人再来接五少爷也是使得的。”

孙少爷发怒,车夫哪还敢不听话?只得上了马车,将马车往前驶去。

车夫赶着马车,心中还有些心不在焉。若是五少爷出来看不见马车,应该认得回府的路吧?即便是走回去,私塾离府上也不远啊!

转念一想,还是先将孙少爷送回府,立刻来接,应该来得及。

杜尘澜一行四人刚走出私塾的大门,杜尘澜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绝尘而去。

“你家马车还没到吗?”吴秋香扫视了一眼门口的马车,见只有一辆方府的,不由奇怪地看向杜尘澜。

这会儿已经下学好一会儿了,杜府的马车会这么晚吗?

“额刚才那一辆马车似乎就是我家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接到我就先走了!”杜尘澜也很是疑惑,这车夫是怎么回事?

“走了?怎么没接到你就走了?”吴秋香疑惑地问道。

杜尘澜沉思了一瞬,随后想到了杜玉恒。

“少爷,这老王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接到你就走了?”洗月朝着那边张望了一会儿,老王这是昏了头了?

“可能是送恒哥儿先回去了,无事!反正我今儿也想先去书肆,正好要晚些回府!再者府上离私塾也不远,走回去也无妨!”

这么幼稚的事儿,只有杜玉恒会这么做。杜玉恒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回府了,今儿回去怕是要在长辈面前告他的黑状。

“吴师兄,你可知这附近哪儿有书肆?我想去买些书回去看看!”杜尘澜转身朝着吴秋香问道。

“就在西街有一家,那家的掌柜与我是熟识,我带你去吧!”

吴秋香说完便转身看向了方昶,随后又说道:“阿昶,不若你先回府,等改日咱们再和杜师弟一起聚聚!”

方昶望了杜尘澜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童掌柜

杜尘澜连忙行了一礼,“方师兄好走,咱们明儿见!”

方昶再次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方府的马车走去,很快便爬上了马车。

“咱们走吧!先去书肆,你买了书得早些回去,回去晚了,府上铁定会担心。”吴秋香见杜尘澜还盯着方昶的背影,这才出声提醒道。

杜尘澜将目光转了回来,笑着答道:“好!劳烦师兄带路!”

那方府的马车很寻常,若方昶当真是府城府上方家之人,想必在府中的地位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方师兄府上规矩严苛,若出门前不和长辈报备,回去定然要受罚。因此今日便不能和咱们一起逛书肆了,师弟可别介意。”

“师兄说得哪里话?师弟怎可能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既然今日没机会,那改日再约也是一样的。”

杜尘澜这会儿验证了自己的想法,看来方昶就是府城富商方家之人,身份只怕是庶子。

三人往西街而去,杜尘澜随着方昶一路穿行坊市,洗月拎着书箱在身旁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家少爷,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他家少爷年幼,身板又瘦弱。坊市中人挤人,可别将他家少爷给挤倒了。再者他家少爷长得好,要是被拍花子的给拍去了,这可怎么好?少爷虽是三房的嗣子,但到底上了族谱的,日后还要为三房绵延子嗣呢!

若少爷有个闪失,老爷可不会饶过自己。

“师弟,前面就是了。这家书肆的掌柜为人和气,价钱也公道。你别看他铺子小,其实书的种类却不少。”吴秋香指着前头一家小铺子对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顺着他的手往前看去,铺子在西街靠里,往内缩进了四五尺,算是闹中取静。门脸不大,名为“如意书斋”。对面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往前确是个小酒肆。

他不禁微微一笑,这掌柜的倒是会找位子,对面胭脂水粉铺子,便能吸引不少书生前来。

杜尘澜随着吴秋香往书肆而去,一进书肆,吴秋香就与那掌柜的打起了招呼。

“童掌柜,今日生意可还兴隆?”

“还可!还可!吴公子今儿怎地有空来?可是书都抄”童掌柜笑得红光满面,抬头一看,便发现了站在吴秋香身侧的杜尘澜,他立刻住了嘴。

“这位小公子是?”童掌柜火眼金睛,一瞧杜尘澜的穿着和气度,便知这位府中十分富贵。

他回这府城开书肆多年,还没见过这等贵气逼人的小公子,难道此子不是府城之人?

“这位是我私塾的同窗,姓杜,名尘澜!杜师弟,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童掌柜了。”吴秋香相互介绍了两人,接着打量了一眼书肆。这会儿是府城私塾下学的时辰,书肆中的书生还不少。

杜尘澜拱了拱手,“童掌柜,今日随师兄来叨扰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杜小公子能来咱们这小书肆,咱们如意书斋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童掌柜再次打量了一眼杜尘澜,面如傅粉,唇若抹朱,一双凤目尤其出彩,当真是一副好相貌。再观其规矩严谨,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这怕是哪位世家子弟吧?

只有世家子从小被仔细教养,才能有这番气度。童掌柜自认见多识广,绝不会看错。可惜,今儿他注定走眼了。

再看一眼杜尘澜身旁的小厮,年岁虽不大,但长得健壮,怕是还练过几手。

之前吴秋香倒也带方家那位公子来过,不过方公子与此子的气度不可比,没想到吴秋香还能结交到这类天之骄子。他转念一想,也难怪,吴秋香为人热忱坦荡,喜好结交朋友,这就不奇怪了。

“童掌柜客气了,不敢当!今日来书肆便是想来淘几本书,因刚刚启蒙,若是太过艰深晦涩的,小生暂且也看不懂。刚识得几个字,对长辈口中所说的人文地理、和书史有些兴趣,不知童掌柜可有相关书籍推荐?”

杜尘澜望着这一排排的书柜,铺子外头看着门脸不大,但内里却比外头大了不少。再者这掌柜擅于利用空间,布置得并不拥挤。

只是这一排排的书要找出几本历史和地理书籍,怕是不容易。看向最近的书柜,上头也没个标签。他可没闲工夫在这里仔细找,还得早些回去,免得父亲会担心。

“有,有,您先稍待,鄙人去给您挑上几本。”童掌柜连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走过一排排书架,竟然撩开帘子去了里间。

杜尘澜有些疑惑,这类书籍没有摆放在架子上吗?

“他这铺子里来的读书人虽多,但都是奔着科举去的。人文地理并没有多少人喜欢看,毕竟不便宜!”

吴秋香最后一句话说得稍稍低了些,杜尘澜立刻恍然大悟,不便宜才是重点。

他接着又道:“师兄在这书肆中接了抄书的活,刚才童掌柜便是先问我书抄完了没!”

“抄书?”杜尘澜双目攸地一亮,他倒是给忘了,他现在一个月就一两半钱银子的月钱。日后买书花费可不少,平日里节省下来的这点,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在还没找到好的营生之前,抄书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就暗淡下来。父亲会同意他抄书吗?

若是被人传到府上,怕是又要让三房为难。杜府三房的少爷竟然接了书肆抄书的活计,这传出去简直是一场笑话。

“是啊!只要字儿写得好就成。当然,抄书是不能出错了,否则还要赔本!师弟是头一次听说吧?”

“怎么还要赔本?”杜尘澜疑惑地瞪圆了眼,抄书还能有风险?

“自然!一本书要用多少纸,便给你多少纸。顶多给你多两张,算是给你犯错的机会。写错一个字儿,这一张就废了。可想而知,抄书时得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才成!且若是写得看不过眼,童掌柜可是不要的。我刚开始接这活计的时候,确实赔了,那些抄录的纸张可比咱们练字用的白棉纸贵了不少。”

想起这些,吴秋香便叹了一口气,他的字儿写得其实算不得多好,但胜在整洁,结构分明。只是这么一来,掌柜的给的价钱便不会太高了。

第三十章《古文游学》

“那师兄抄一本书得多少钱啊?”杜尘澜觉得一本书怎么也得卖到几十到几百个铜板,不知抄书能给多少。

“每位来抄书的学子给的价钱不一样,得看字儿的好坏,布局结构如何。更要看书面是否整洁,最重要的是一本书有多少张。师兄我抄了也没多久,只抄过启蒙书,一本能得八文!”吴秋香叹了一声,他这其实也不算少了,但比起那些字儿写得好且快的来说,那就不值一提了。

“师兄抄一本启蒙书要多久?”杜尘澜对抄书很是心动,若是一天能抄一本,一本八文的话,一个月就能得二百四十文。少是少了点儿,但等熟练了之后,一个月怎么也能抄到四五百文吧?

“除开每日进学和回去写字看书的时辰,得三四天才抄一本。毕竟咱们学子当以举业为重,这种活计只能是闲暇之余补贴己用。再者我回去还得为家中做些活计,也不是每日都有空闲。”

吴秋香家中并不富裕,他爹娘能将他送去私塾读书,还是受了他舅舅的影响。母亲因为舅舅是读书人,知道读书的好处,这才咬牙让他读了书。

因他读书,家中的日子便比之前拮据了不少。想起这些,吴秋香又叹了口气。他晚上舍不得用油灯,不然还能多抄些书。

三四天才八文?这有些慢啊!杜尘澜仔细想了想,若是自己晚上睡得晚一些,应该能一天抄一本启蒙书。只是鞠夫子有些针对他,给他布置的作业太多。

“师弟可是心动了?”吴秋香见杜尘澜问得这么仔细,觉得杜尘澜是心动了,看来这位师弟在他府上的日子当真不好过啊!一个大户人家府上的少爷,还要靠抄书来补贴己用?

杜尘澜环视了一眼铺子内,见书生们正在翻阅书籍,无人注意这边,他便凑近了吴秋香,低声说道:“不瞒师兄说,师弟确实对抄书心动不已。府上给的月钱其实不少,逢年过节长辈也另有赏赐。只是府上人口众多,因此花销也不少。再者,自己赚来的,花着也自由些。”

虽说杜府三房的事儿市井之人了解得也不少,吴秋香即便没听说,经过今儿闵楚华这一出,想必也猜到了。

他也没必要瞒着,但也不可说得太过直白。都是读书人,谁也不傻不是?

“原来如此!师弟有这等想法才是值得称颂的,世人常道读书人最是无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我常为自己是读书人而自豪。概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

杜尘澜微微一笑,“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多读书总不会吃亏的。识文断字,能找的活计才多。譬如这抄书,倘若不识字,还真就做不成了。”

知识的重要性,不必再强调。

“是极!”吴秋香对这杜尘澜竖起了大拇指,“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师弟概括得当,但某却不敢认同!”

“师弟自然也是不认同的!”杜尘澜点了点头,其实这句话也不是这么用的,但此刻用不着解释这么多,因为童掌柜已经捧着书籍出来了。

“来来!杜小公子在这里头挑挑,这都是鄙人选得最合适的几本。您看,这一本《古文游学》中风土人情最为丰富,且用词浅显易懂,生动有趣,其中还配有插图。再看这一本《大郡朝概述》,便是本朝的历史了,其中还包含一些前朝的内容,还有这本”

童掌柜拿起其中的几本,对着杜尘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杜尘澜一听这介绍也是很是心动,目光掠过那本《大郡朝概述》,他到现在才知道他穿越到了什么朝代。

只是这大郡朝听着很陌生,并不存在与前世耳熟能详的历史中,看来是不同时空了。这些可等回去再慢慢研读,此刻还是挑书最为重要。

随手拿起这本《古文游学》,书很厚,拿在手上还有些沉。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了作者的简介上,原来作者就叫古文。

没细看,他往后翻了翻,确有插图,画得还不错。工笔虽有些简单,但看着十分舒心,寥寥几笔也算是抓住了人物和景物的特点。当然这样简单的画,精髓是谈不上的。

“这位古文可是一名喜好游学的秀才,出过好几本书,有些才华。不惑之年中了秀才之后,乡试却屡试不第,考了三次,实在不成,便收了心,到处游山玩水,出了几本游记。只是他的书好看是好看,但却不便宜。咱们这府城,每个月也就卖出几本,都是大户人家买得多,不过听说在京城卖得不错!”

童掌柜有些心虚,这书确实有些贵了,不过这位贵公子想必不差银子。若不是看这公子气度不凡,他还真不会将这书拿出来。

“多少钱?”杜尘澜对这本有些满意,刚才翻看了几页,介绍的地方不少,很有利于他快速了解这个王朝。

“师弟,这书估计不便宜!”这一本书原先在书架上待了好久,都蒙尘了,吴秋香也是见过的。

“这样吧!你是吴公子带来的,便收你便宜些。算你一两九钱银子,原先可是要二两呢!”

这书他进多了,有一年了,才卖出去了一半,他急啊!还不如便宜些卖了,好进其他的书卖。

“什么?一本游记要一两九钱银子?童掌柜,你可不能坑人啊!咱们是老相识了,你别当咱们是肥羊!”

一听这本书的价钱,吴秋香比杜尘澜都激动。都快二两银子了,买一本游记?

“哎哟!吴公子这是说得什么话?鄙人的性子您还信不过,咱们相识也有两年了吧?我童某什么时候匡过您?你瞧瞧这书,这么厚实,内容多丰富?这游记它确实就这么贵,鄙人难道还敢乱抬价?您二位若是不信,自可去别的书肆问问,看看咱们如意书肆是否价最为公道?”

童掌柜差点急得跳脚,这价钱当真比之前卖得便宜了一钱呢!

第三十一章 延松院

“师弟,你真要买?不若看看别的,这么多钱买一本游记,着实不划算!”吴秋香哪里不知童掌柜的为人,刚才这么说其实也只是想让童掌柜便宜一些,实在太贵了。

“不能再便宜了?着实有些贵了!”杜尘澜也觉得贵了,就像吴秋香说的,一本游记而已。

“不能再便宜了!”童掌柜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价钱其实他也没赚什么了。

不过他心中正在腹诽,这位瞧着这么贵气,难道还差二两银子?

“那算了,再看看其他的吧!”杜尘澜有些遗憾,他今儿出门就只带了二两银子。若是都买了,他得心疼死,再者他还想买别的书。

依依不舍地将书放回原位,杜尘澜觉得怀中的银子正灼烧着他的胸口,滚烫滚烫的。

“哎~别呀!”童掌柜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位买主,哪敢将人放走,还是得争取一下的。

他此刻可不敢将这位贵公子当成肥羊了,这位看着光鲜亮丽,怕是手头也没什么银子。

“得了!再给你们便宜一百文,这是最低的价钱了。你们若是还不满意,那鄙人也无法,您二位再看看其他的书吧!”

这是童掌柜最后的让步,杜尘澜观察其面色,觉得确实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吴秋娴摇头,这还是贵了!

“那就这本吧!”杜尘澜说完,又将一旁那本《大郡朝概述》拿出来翻了翻。

“这本要多少?”比了一下厚度,都没有那本游记的一半厚,不过也不薄就是了。

“这本只需一百五十文!”这本在很多书肆都有,就是一般的史记,卖得不算贵。

杜尘澜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书籍,将这些都简单翻了翻。其中也有游记,但确实没那本惊艳。

“就要这两本吧!”杜尘澜自怀中掏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童掌柜,他都怀疑这掌柜有透视眼了,不然就是他脸上写着我兜里有二两银子?

心痛啊!心痛到无以复加!他觉得自己好似很久没为银子愁过了,为银子发愁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记不清了。

洗月在一旁欲言又止,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书竟然这么贵?难怪之前听人说读书花费多,这书确实贵得很。

他想了想,这是少爷的私事,他一个下人,还是安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少爷虽年幼,但绝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小娃。

童掌柜见杜尘澜掏得心不甘情不愿,不觉好笑。说这位没银子,偏偏舍得近二两银子买一本游记。

可要说有银子,只是这掏银子的肉痛劲儿,却不像是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世家子弟。

再次打量了一眼这位小公子的穿着,一身藕荷色撒花缎面交领长袍,绛紫色宽边腰封,虽说看着简洁,却将人衬得更加贵气逼人。

好吧!他刚才摄于此子的相貌和气度,倒也没仔细打量这衣裳的料子。这会儿近了看,倒是能发现这料子虽说算是上品,但绝不是那等名贵的料子。

看走眼了,或许家中只是有些余财。只是这气度当真是少有,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他随后想起这府城不是有一家杜姓的商贾之家吗?难道是那家的?若是那家,那估计是那位三房的嗣子了。

杜氏在这靖原府城中也算是豪富了,家中的少爷穿着肯定不止这般。这么一想,是三房无疑了。

“师弟,天色不早了,你还要早些回府!”吴秋香看了看天色,不由出声提醒道。

杜尘澜接过童掌柜找来的铜钱,这才反应过来,天色确实不早了。他倒是将回府一事给忘了,这么久不回去,父亲难免要担心。

不过,他倒是有自己的打算。

今日来不及说抄书一事了,再者这事儿还得好好筹划一番。若是和父亲说,父亲铁定不同意。可若是不说,被传出来也不太好。因此,他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杜尘澜和拎着书箱、食盒的洗月走在人群渐渐稀疏的街道上,杜尘澜正盘算着自己的私房钱,看看还能撑多久。再次算了算今儿问的沐休之日,打算等沐休出府,找找来银子的营生。

不能再这么穷了,他觉得没银子的日子当真难受。

突然,他被大力一撞,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少爷!”洗月连忙将书箱扔下,上前搀扶杜尘澜。

“少爷你没事吧?那小子,走路不长眼吗?”他家少爷病还没好全呢!可吃不消这么撞的。

“无事!”虽说屁股摔得有些疼,但杜尘澜也只得忍着,他就着洗月的手站了起来。

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自己的腰间。当看到一个空荡荡的绳结时,他不由抽了抽嘴角。

“刚才那是个惯偷儿!”杜尘澜肯定地说道。

“啊?”洗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当看到他腰间之时,便明白了杜尘澜的意思。

“少爷,小人去追!”洗月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要离开,虽说那偷儿早就跑得没影了。

“算了,不过是一个空荷包!”杜尘澜无语望天,偷儿偷了他的荷包恐怕还要骂他,里头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就连他从童掌柜那找来的五十个铜板,都放在了自己的怀中,贴身放好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杜尘澜带着洗月慢慢向杜府走去。

“哎呀!五少爷回来了!”门房朝着里头大喊了一声,总算回来了。

“五少爷,您可回来了!三老爷都派人出去找了,没找着您,三老爷都急坏了!”门房还没等杜尘澜靠近,便嚷嚷上了。

三老爷劳师动众的,尽折腾他们这些下人。可也就是三房着急了些,其他的房头都是派了几个下人跟着出去找找,都没带急的。

“哎呀!您这是怎么了?”门房一边絮絮叨叨,等杜尘澜走近,才发现五少爷的形容有些狼狈。

发髻有些散乱,几缕调皮的发丝轻轻飘荡在耳边。就连早上出府前光鲜亮丽的袍子,这会儿都有些凌乱了。

“摔了一跤!”杜尘澜不欲解释,加快步伐往三房走去!

刚走到一半,途中便碰到了长房的一名管事。

“五少爷可算回来了,老太太吩咐,让您一回来便先去延松院一趟!”

第三十二章 含沙射影

“父亲和母亲呢?”杜尘澜微微蹙眉,来者不善!

“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在延松院呢!”

杜尘澜点了点头,抬步往延松院走去,那名管事见状连忙跟上。今儿这位五少爷怕是讨不了好,定是要受罚了。

杜尘澜走得不紧不慢,脸上神情更是冷漠,落后一步的邱管事见状有些看不透。这位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刚走到院子外头,就看见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汀兰正在门外候着。

“奴婢见过五少爷!老太太与诸位主子已等候少爷多时了。”汀兰向这杜尘澜行了一礼,原本是见人就笑的习惯,然而此刻脸上却满是肃穆。

“有劳汀兰姐姐!”杜尘澜点了点头,从汀兰撩开的帘子下钻进了屋子。

一进屋,视线在屋内打了个转,杜尘澜发现除了老太爷,这府上的其他主子都在了,人齐全得很。

呵!什么时候他这个小透明让这些人这么上心了?如此劳师动众的,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孙儿见过祖母!”杜尘澜看了一眼面带急色的杜淳枫和阴沉着脸的钱氏,随后向着坐在上首同样面沉如水的老太太行了一礼。

老太太身旁依偎着的杜玉恒不由冷哼一声,他祖母说过,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猴儿也敢肖想读书,他有这样的命吗?

日后这样的事儿多了,他要让杜尘澜知难而退,这书不是什么人都能读的。

“我说澜哥儿啊!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府上派出多少下人去找你,如此兴师动众的,就差闹得满城风雨了。”二太太秦氏还未等杜尘澜直起腰板,便开始先发制人。

秦氏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朝着杜尘澜翻了个白眼,心中更是幸灾乐祸起来。这头一日进学,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怪只怪三房一个庶出,也想出人头地?

“好了,孩子回来就成。日后澜哥儿下学后莫要到处乱跑,你可知你父亲多担心你?咱们府上的下人都被派出去找你了,你已经八岁,是该懂事了!”大老爷杜淳钧将手上的茶碗轻轻搁下,他最近每日忙到焦头烂额,谁耐烦管这些个小事儿?

若不是他娘非要将人都叫来,此事又牵扯到了恒哥儿,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分神的。

杜淳枫从杜尘澜一进屋子,便发现了儿子身上的异状,这一身狼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叫哪个给打了?可今儿才是第一日进学,就得罪人了?

“是啊!澜哥儿,你父亲和你大伯每日忙碌不得闲,你下学后即便不想立刻回府,那也应该使个人回来报备一声。你看这,让大伙儿都跟着担心,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

大太太闵氏叹了一声,话说完还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对杜尘澜的不懂事极其无奈。

杜尘澜只想呵呵,这就叫恶人先告状。这些人对杜玉恒做的事只字不提,他一回来便先发制人,将过错都推到了他身上,当真是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厚颜无耻。

“澜哥儿,你可知错?”老太太将拄着的拐杖用力往地上重重磕了磕,脸上更是一片肃穆。

“回祖母,今日夫子见孙儿第一次进学,不免多照顾了些。不知不觉,便过了下学的时辰。等孙儿出了私塾的大门,却并未见府上来接的马车。遂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马车过来,孙儿便只好带着洗月走回来了。谁想,孙儿与洗月都不常出府,因此迷了路,这才耽搁至此。今日是孙儿之过,让诸位长辈担心了!”

杜尘澜向着在座的诸位长辈们行了一礼之后,这才看了一眼杜淳枫,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是孙儿有一事未明,早上出府前,那车夫说下学时还会来接。却不想下学后,孙儿左等右等不来,这是什么道理?若这车夫是被临时派了别的差事,那倒也不能全怪他。可若是忘了此事,或因为一些私事,导致没有做好本分,那这下人当真得好好调教了。”

此话一出,杜玉恒的脸上便有些不自在。可他随即一想,这杜尘澜也不知今日那车夫去过私塾,且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反正有祖母和老祖宗撑腰,他才不怕。

“孙儿此言倒并非是记仇,而是外头传言咱们杜氏虽是商户,但府上规矩却极其严谨。更何况四哥如今正在钻研举业,听说在读书上很有天赋,日后说不得咱们杜氏也能脱胎换骨,改换门庭。若是现下不将规矩立起来,往后少不得要拖累四哥啊!”

这些人想揭过此事,没那么简单,今日他非要叫杜玉恒吃个教训。

杜氏做梦都想改换门庭,他就不信了,拿杜海州出来做挡箭牌,二房还能不在乎。

一说起杜海州,二房的秦氏便立刻挺直了腰杆。她儿子读书上进,常受夫子赞誉,老爷子最为看重的便是州哥儿了。

若是州哥儿争气些,日后入了朝堂,她哪里还要看长房的脸色?杜尘澜此言不正是暗喻州哥儿能走仕途吗?这么一想,秦氏看杜尘澜的眼神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咳!澜哥儿这话也不无道理啊!这下人的规矩,还真要好好调教调教了。若是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那岂不是乱了套?我记得这车夫是叫老王头吧?不若将他叫来问问,看到底是个什么原因。”

秦氏捏了捏帕子,反正这事儿扯不上他们二房,就让大房和三房去撕巴,他们二房凑个热闹就成。

“一个下人,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将他的差事给捋了,给他个教训也就是了。这府上的下人虽说都是被调教过的,但保不准还有那良莠不齐的,那些眼皮子浅和厚脸皮之人,总想跟着混日子。”

大太太闵氏眼尾扫了一眼其余两房,轻描淡写,便决定了此事。

这样的结果毫无意外,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种事时有发生。

只是这之后的话音一落,只见二房和三房都脸色一僵,这便是含沙射影,暗指他们跟着长房混日子?

第三十三章 咄咄逼人

钱氏紧抿着唇,这公婆还健在呢!大房就对其他房头如此嫌弃了?如今杜氏还不是长房当家呢!

杜尘澜握紧了拳头,这就是权势。即便你无错,但上位者只需一句话,便能决定你的去留,甚至是生死。

这也是人人对权势趋之若鹜的原因,只有站到了高位,旁人才不能左右你的人生。

这位大太太果然擅长绵里藏针,瞧瞧这一番话,将二房和三房都挤兑完了。可偏偏其余两个房头也不好反驳,毕竟人家也没明说不是?

“澜哥儿,你说你迷了路,却为何形容如此狼狈?”久不出声的钱氏终于忍不住插了嘴,她怕再听下去,她会忍不住与闵氏呛起来。

“铁定是去哪里疯玩了,还说是迷路呢!”杜玉恒冷哼一声,他在外祖父家住着,时常偷溜出去玩儿,回来便是这副模样。

“此事说来惭愧,因只顾着赶路,倒也没注意四周。叫一个偷儿给抢了荷包,推搡之下摔了一跤。”

“什么?你回来时天不是才刚刚擦黑吗?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抢荷包?”钱氏有些惊讶,没想到是遇到这等事。

“可有伤着?”杜淳枫皱了皱眉,没想到澜哥儿还遇到了偷儿。

“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无事。”杜尘澜摇了摇头,摔的时候疼,这会儿早就不疼了。至于为何看起来这么狼狈,当然是他有意为之了。

“母亲!澜哥儿终究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这车夫没去接,还好他身旁还带了一名随从,不然后果不堪谁想。那些个拍花子的,见到落单的孩子,保不准就会对他下手。这车夫确实要严惩,如此不懂规矩,做事散漫,只捋了他的差事都是便宜他了。”

杜淳枫平日里总是得过且过,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很少发火。可今儿这事,他决不能容忍。

澜哥儿长得好,那些拍花子的最喜欢这样的孩童。若是将澜哥儿卖到那些风花雪月之地,他将来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去见那人?

“这光天化日的,哪里就能如此明目张胆了?坊市之中落单的孩子不少,也没听说谁家丢过孩子的。虽说你们三房有个子嗣不易,你们宝贝得紧,但也不至于这般紧张吧?”

秦氏觉得小叔这也太夸张了些,他们州哥儿没去私塾之前也一样带着小厮出府,不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一个买来的野孩子,有这般金贵?

不过随即想到三房就这么一样子嗣,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再想过继,那些人家还得掂量掂量。

“澜哥儿不同!”杜淳枫这次难得地强硬起来,他看了一眼秦氏,觉得这妇人着实聒噪得很。

“澜哥儿为何不同?我倒是要听听你的说法。”老太太突然发了话,她深深看了杜淳枫一眼,这个庶子平日里唯唯诺诺,她往日也是眼不见为净。没想到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钱氏拧着眉,她家老爷嘴笨,与这些妇人对上,只有吃亏的份儿。且刚才秦氏那句子嗣不易,让她对秦氏更加深通恶绝。

杜尘澜想抚额,他父亲这话说得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老三,合着就你家澜哥儿金贵些?咱们这杜氏的其他子嗣可没这么养得这么仔细过。”大老爷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老三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母亲,我家老爷也不是这意思。他只是觉得澜哥儿对府城不熟,怕他走散了,找不着回府的路。咱们杜氏在府城传承已久,自然熟悉。可澜哥儿这不是刚来府城一年多吗?来了府上之后还没出过府,会迷路也实属正常。”

钱氏忍不住站起身朝着老太太福了福,不说给老太太,就说给其他两房赔不是,她都已经习惯了。

“是儿子言语不当,母亲息怒!只是这车夫着实可恶,还是得严惩,才能让他长记性!”

其实他刚才说出这话也有些后悔,此刻钱氏给他铺了台阶,他自然就下了。

“咱们府上内院一直是你家大嫂主持中馈,怎么?难道你个小叔子还要插手你大嫂的差事不成?得!你若不满,那今儿就依你的意思,将人打上五十大板子发卖了,可如你的意?”

老太太突然收起了脸上的怒容,说话的口气虽轻,但这一字一顿的模样,谁都能听出老太太这是要发怒了。

杜尘澜皱起了眉宇,那车夫终究只是个下人,始作俑者倒是在一旁看戏,却让个车夫背黑锅,还迁怒于他父亲。然而这些人根本连去问上一句的意思都没有,只想将此事给揭过去,对杜玉恒未免太过宠溺了。

“倒也不至于这般!”杜淳枫终究是良善之人,他只打算给个教训,也没想将人往死路上逼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你想如何?”老太太冷着脸,平日里瞧着慈眉善目的面容,此刻满脸横肉,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母亲,既然老三不满意我的处置,那不妨将这车夫交给他们三房处置罢?人给了他,他想怎么处置都由他说了算。我知道我平日里做事多有疏忽,可这府上这么多事儿,难免也有看顾不到之处。老三也犯不着这么下我的脸子,难道是对我不满已久?”

闵氏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还帕子抹起了眼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大嫂这是说得哪里话?这府上谁不说大嫂贤惠,将府上治理地井井有条?老爷他嘴笨,说话不中听,他怎会这么想呢?”

钱氏走至杜淳枫身边,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袖。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这话题是歪到了哪里?

“祖母、大伯母息怒!父亲不善言辞,有些词不达意。他的为人,想必府中人都清楚,最是良善仁厚不过。至于大伯母,府上谁不说大伯母精明能干,雍容大度,有祖母当年的风范?”

杜尘澜上前一步,又行了一礼。他这父亲,当真是笨嘴拙舌。不过对他的爱护之心,却令他感动不已。

“瞧瞧!老三,你还不如你家澜哥儿会说话。”大老爷自此终于将杜尘澜从上倒下扫视了一番,之前他觉得澜哥儿确实变得机灵了许多。没想到今儿澜哥儿的表现,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第三十四章 白薇

“侄儿说的是实话!祖母,父亲的意思,想必是让人将那车夫给叫来问清楚原由。若当真有苦衷,直接捋了他的差事未免也罚得太重了些。大伯母常常体恤下人不易,父亲这般做也是不想让大伯母做了恶人,否则便是咱们三房的罪过了。”

“老祖宗!”杜玉恒终究年纪小,还做不到处事不惊。将那车夫叫来,那岂不是就露馅儿了?

老太太拍了拍杜玉恒的手,那车夫若是还想在杜府好好待着,那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去将那车夫叫来吧!”老太太发了话,守在外头的婆子立刻应声。

“老太太,老太爷身边的白薇姑姑来了!”守在门外的汀兰突然掀了帘子进来禀报。

老太太面色一变,紧紧抓着拐杖的手因用力而变得发白。

好半晌,她才颤声说道:“让她进来吧!”

“奴婢白薇见过老太太!”一名身穿蟹壳青比甲,鹅蛋脸、杏眼桃腮的女子进了屋子,朝着老太太盈盈一拜。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这女子约双十年华,已经梳上了妇人头。只是这穿着却像是府上丫头,比甲的颜色虽沉闷,但穿在这女子身上,却体现了另一种娴雅恬淡的风情。

只需一眼,杜尘澜便看出此女绝不是一名下人这么简单。联想到刚才老太太听到这名字,脸上露出的不自然和一晃而过的愤恨,他不禁了然。

“可是老太爷有什么吩咐?”老太太沉声问道。

看着眼前嫩如水葱般的女子,老太太心头恨得牙痒痒。这么多年过来了,他还是改不了这贪恋美色的毛病。双十年华,比自家儿媳都要年轻许多,当真令人恶心。

之前一起住在延松院时,老爷便很少来正房。如今她年老色衰,更比不过那些花骨朵儿般的娇俏女子了。那人竟然索性搬出了延松院,另选了一处与她分居。

除了逢年过节,她见他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大老爷他们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叫白薇过来传话,父亲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及母亲的感受。这么多下人,为何偏偏叫了白薇来传话?这白薇一来,便让母亲颜面尽失。

“回老太太,老太爷吩咐,将那车夫打了板子发卖了,咱们府上无需那等不听使唤的下人。今日之事就此了结,任何人都无需再提。另请五少爷过去鹤云居一趟,老太爷有事相询。”

白薇目光触及前方老太太的脚踝处,并不敢直视。只是这气度上,倒是不见畏畏缩缩,很是大方得体。

杜尘澜听提到自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前儿才去见了老太爷,怎地今儿又要见他?难道是老太爷察觉到他有何不妥之处?

“既是父亲吩咐,那咱们自然照办!”大太太闵氏双目一转,连忙应下了。

这白薇是公爹身边得宠的通房丫头,老太太自然不待见她。婆婆若是为了与白薇置气,拂了公爹的面子,她这个管着府中中馈的长媳却是难办得很。

“还请五少爷随奴婢一起回鹤云居,以免老太爷久等!”白薇转身朝着杜尘澜福了福身,柔声催促道。

杜尘澜思索,看这样子,白薇是特意来请他的,不然老太爷不会管这种小事。

“祖母,那孙儿就先告退了!”杜尘澜向老太太请示,这位如今正在气头上,礼数必须做足了。

“既是你祖父要见你,那你便去吧!”老太太虽是对着杜尘澜说的,但眼神却没离开过白薇。

“是!”杜尘澜得到了首肯,这才转身向着杜淳枫和钱氏行了一礼。

“老太太,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白薇微微一笑,行过一礼之后,走至杜尘澜身边,比了个请的手势。

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口道:“有劳!”

再一次走在去鹤云居的路上,杜尘澜没了当初的好奇感,心中正在思量老太爷叫他去所谓何事。

应该不可能是为了与杜玉恒起冲突一事,毕竟小儿之间的算计和争斗,老太爷还不放在眼里。再者杜玉恒又没吃亏,犯不着。

“奴婢之前有幸见过五少爷,那时五少爷刚来府中,性子还有些腼腆。如今再打眼一瞧,似是长大了不少。”

突然走在右后侧落后一步的白薇出了声,打断了正在沉思的杜尘澜。

“只可惜我年纪小,之前的事记不大清了。今儿瞧见白薇姑姑,倒好像是第一次。”

杜尘澜觉得这女子不简单,说老太爷应该快花甲之年了吧?这么大的年纪,白薇还能在老太爷身边站住脚,且让老太太这般忌惮她,说明有些本事。

“当时人多,五少爷没在意奴婢也是常理儿。老太爷喜静,因此奴婢也不常出入鹤云居,与五少爷就更不可能碰上了。这偌大的鹤云居,有时还真是怪冷清的。五少爷日后可要常来鹤云居,给鹤云居添点人气儿!”

白薇悠悠的声音从杜尘澜身侧响起,杜尘澜不由皱眉,这白薇话中有话。

他不由微微打量了白薇一眼,便瞧见了对方眼中还来不及隐藏的落寞,他不由了然。老太爷终究年岁不小了,而白薇才双十年华,风华正茂,想是有些耐不住寂寞。

只是,这话却和一个平日里毫无关系的孩子说,就有些奇怪了。是想随意找个人倾诉,以为他是个孩子,不懂这些,还是另有深意?

“不是说祖父喜静吗?我若常去,打扰了祖父可怎么好?”杜尘澜也没直接回答,只模棱两可地回了句。

白薇捏了捏帕子,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真挚。

“日后老太爷会常叫你去陪他解闷的!”

杜尘澜有些奇怪,老太爷会如此关注他一个过继来的嗣子?据他所知,连杜玉恒都从来没跨进过鹤云居的院子。

既然这白薇肯透露口风,那他不妨再问几句。

“五少爷,鹤云居到了。奴婢只能领您进院子,书房奴婢也是进不去的,会另有管事接应您。”

“有劳白薇姑姑!”原来是到鹤云居了,杜尘澜只好谢过之后,进了院子。

刚一进院子,便看到了上次接应他的那名管事,此刻正笑着看他。

第三十五章 心事重重

“小人田绍见过五少爷!”

“原来是田管事!”杜尘澜点了点头,看来这位也是老太爷身边的红人。

“可是澜哥儿来了?进来吧!”老太爷的声音自书房内响起了,杜尘澜连忙应了一声,走进了屋。

一进屋,他就发现杜高鹤坐在书案后,手上拿着几张大字正在端详。

“孙儿见过祖父!”杜尘澜心里一紧,这几张大字有些熟悉。

“嗯!”杜高鹤将手上的大字放下,随后将杜尘澜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眼神之锐利,让杜尘澜后背一凉。

“你过来,到老夫跟前来!”杜高鹤望着杜尘澜的双目幽深,这个孩子,他看不透。

“是!”杜尘澜浑身肌肉紧绷,这位是什么意思?

望着杜尘澜坦然走过来,杜高鹤不禁暗自赞叹,此子心性上佳,若是读书也能出类拔萃,他倒是也不介意推一把。

“这是你写的?”他将手上的大字递给了杜尘澜,杜尘澜双手接过,只消看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白日里抄的那五张大字其中之一。

“正是!不知怎会在祖父这里?”杜尘澜一脸惊讶,看向杜高鹤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茫然。

这老狐狸,没想到对他这么上心。他今儿才第一日进学,便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了。

杜尘澜打定主意要试探一下杜高鹤的态度,若是忌惮他,那他只得收敛一下锋芒,那日后科举之事就只能靠自己想法子了。但倘若乐见其成,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他当然要努力表现自己。

“你如今已经是杜氏的子孙,咱们府上的子嗣第一日进学,老夫都会仔细过问。”杜高鹤说完便拎起旁边小泥炉上煨着的茶壶,往茶碗里倒了杯茶,递到了嘴边。

“那孙儿可能要叫祖父失望了,夫子言孙儿的字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孙儿今日答应夫子,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才不能辜负祖父和父亲的期望!”

杜尘澜低头闷闷不乐,仿佛因为夫子的话,被打击了不少信心。

“他说你的字儿不堪入目?”杜高鹤扬了扬眉,脸上的神情有些错愕。他之前派人去鞠柏鸣处了解杜尘澜今日的状况,那鞠柏鸣先是说杜尘澜年纪尚幼,需得在读书上花些心思。

这话便是说杜尘澜在读书上或许没什么天分,但不好意思明说,杜高鹤在没看大字之前只能这般认为。或许这小儿为人精明,但在读书上也不一定有天分。

不过后来在要这几张大字时,回来的下人说鞠柏鸣脸色有些奇怪,还说大字给扔了。若不是他觉得有些不对,又派人去使了几个铜板,叫私塾的下人将这几张纸给找了回来,此子说不得就被埋没了。

“老夫倒是觉得以你的年纪,写得还能入眼。”杜高鹤将目光在这些大字上打了个转,随后站起身,走到杜尘澜身边。

“你再写几个让老夫瞧瞧,老夫虽说是商贾出身,但也浸**法多年,算是有些心得,如此也好指点你几句!”

“是,祖父!”杜尘澜走至书案处,看了一眼雕刻双虎的澄泥砚,里头已经磨好了磨,想来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杜尘澜将一旁一张棉连纸铺好,这纸可要比他的白棉纸好得多,算得上上品了。

下第一笔,杜尘澜观察了一番,发现没有晕染糊成一团。虽力透纸背,但纸张完好无损,底下没有印染,不铺毛毡布也可。

杜高鹤自杜尘澜下笔,便站在他身后观察。此子下笔稳健,且笔画平正,结构疏密得当,这布局当真无可挑剔。

再观其静中有动,字中融情。虽力透纸背,却刚劲中不失秀丽。单看字儿的结构,外圆内方,外见温文俊雅,内透刚劲遒丽。这里的字儿比之前那几张大字更好些,实乃上品。

杜高鹤张口欲夸,只是随后一想,到底还是换了个说辞。

“好了!你这字儿倒是有些功底,若是日后勤加练习,与书法上或许还能有几分造诣,你没来杜府之前习过书法?”

只在杜府这一年多,他不信能有这等功底。若当真是如此,那此子就真是个天才了。

杜尘澜倒是叫杜高鹤给问住了,他哪里知道原主在没进杜府之前有没有习过字儿?

斟酌了一番,他将手上的毛笔放在了笔架上,随后让出了位置。

“回祖父!之前在市井之中常看到有摆摊的书生给别人写家信,孙儿有些兴趣,就偷偷拿棍子在沙盘上练习过。”

杜尘澜觉得这个借口是最靠谱的,原主的爹娘只是市井小民,想来也不会有银子给他买笔墨纸砚。

“嗯!你亲生的爹娘原先在哪里谋生,你可还记得?”杜高鹤紧紧盯着杜尘澜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力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其实孙儿大病一场之后,有些事儿倒是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原先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日,不过那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

杜尘澜心中疑惑,杜高鹤这是对他的身份有疑心?难道他的身份还有何不妥之处?

“你那时还小,记不大清也实属正常。”杜高鹤深深看了一眼杜尘澜,还是打算将之前的心思放一放。

“祖父!夫子言明,身为读书人,当闻鸡鸣而起,养成良好的习惯,且晨读更能加深记忆。孙儿想自明日起,卯时初三刻起,与恒哥儿一起共同督促学习,相互进取!”

杜高鹤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倒是没多加思索,随口就应下了。

“可!你叔侄二人有个伴也好!老夫待会儿会派人去恒哥儿的院子知会一声,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杜高鹤下了逐客令,命一名小厮提着灯笼送杜尘澜回自己的院子。

杜尘澜出了书房,望了一眼黑沉的天空,此刻黑幕中已经出现了点点星芒。

至走时,杜高鹤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其余并没有多言,然而杜尘澜却有些心事重重。

“那对夫妇寻着了吗?可有问出什么?”等杜尘澜走后,杜高鹤将田绍叫了进来询问。

“回老爷,派去之人刚将消息传来。那对夫妇现下的说法,与之前有所出入!”

第三十六章 家仆之子

“哦?快详细说来!”杜高鹤双目一亮,看来那对夫妇当真有些问题。

“之前那对夫妇说是在京城摆摊卖些小吃食,之后小人也派人去京城查探过,他说的那个地儿并未有人见过这对夫妇。”

他可是让人拿着那对夫妇的画像去的,且不只在那块地方询问,还扩大了范围,然而市井之中根本无人识得那对夫妇。

“他们怎么圆的?”杜高鹤对那对夫妇的说辞有些好奇,这三人到底是何来历,为何如此神秘?

“再三追问之下,他们道出了实情。说他们原先是京城安府的下人,因差事受到了其他下人的牵连,主家念其爹娘都是府上的家生子,这才发还了他们的卖身契,让他们自去谋生。他们找到了祖籍,这才从京城灰溜溜地回来了。因怕被人瞧不起之前的过往,所以隐瞒了来历。”

“安府是什么来头?可有派人去仔细核对过,那家的主子见到了吗?”杜高鹤扯着发白的胡须,思忖着问道。

田绍顿了顿,继续道:“那安府是京城有名的商贾传家,生意遍布江南边关等地,涉及生意种类也十分广泛,是京城的豪富。且说起这安府,您应该不会陌生,就是前年的皇商。”

“你是说那个被鲁氏给踩下来的安家?”说起皇商,杜高鹤自然就知道了。他们商贾,自然最关心商家之事。

那安家原先在京城十分有名,连做了三年的皇商,赚得盆满钵满,让多少商贾红了眼。去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皇商选举,谁想被鲁氏截了糊。

众人纷纷捶胸顿足,谁能想到毫不起眼的鲁氏,竟然财力如此雄厚,纷纷感慨看走了眼。

杜高鹤对这些事向来关注,只可惜他们杜氏在府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富,可搁在京城,那就是个不起眼的小水花。京城和江南的豪富实在太多,他们杜氏一走出靖原府,当真是什么都算不上。

“正是您说的那家!那家的主子见不到,倒是找了几个他家的下人。小人将画像给他们看了,其中有两人说是认识,他们说杜玉生两口子确实曾是他们府上的下人。”

田绍将画像和京城那边传来的简讯交到了杜高鹤手中,五少爷的身份已经查明,就是富贵人家府上的家仆之子。

“这么说来澜哥儿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杜玉生夫妇已经从安府出来三年多了,有些下人没见过也算不得稀奇。

不过杜高鹤还是有些怀疑,他起身在屋内走动,杜尘澜这孩子实在不像是家仆之子。

“杜玉生夫妇,老夫当时也见过一面。他二人规矩严谨,说话办事很是得体,并不像是皇商家的仆从。”

杜高鹤皱眉,然而事实确实如此。既然那家府上有下人能够认出,那说明杜玉生夫妇是皇商安家仆这事儿不会有错。

突然,他转头看向田绍,“可有问过杜云生夫妇有几个孩子?”

“特地问了的,有一子一女,闺女比五少爷大些,今年才十岁。儿子年纪与五少爷一般,并未有差错!”

“将澜哥儿的画像与那些下人看过吗?”杜高鹤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不查清楚,他实在难以安心。

“这?这倒是没有,主要是杜云生夫妻离府已有三年之久,当时五少爷还小,小儿又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即便拿了画像,那些人也不定能认得出来!”

田绍有些不自在,这是他的疏忽。只是都问到了这份上,老爷竟然还在怀疑五少爷的身世吗?

“小儿是长得快,只是他那样貌,见过之人想必应该很有印象才是!”

“那小人让派去之人返回京城,将五少爷的画像重新送过去?”那些个下人都在回来的路上了,若是老爷不满意,那就叫人返回京城再去打探。

“算了,也许是老夫多疑了!”杜高鹤摆了摆手,或许当真是他太过小心了。

“只是,五少爷曾经是家仆之子,会不会?”虽说脱了奴籍,可如此出身,日后被人知晓,难免不会被人嘲笑。田绍忍不住多嘴一问,纸包不住火,终究会被人知道的。

“他若籍籍无名,旁人也犯不着嘲笑他,更不会有人去打探他的出身。若是出人投地,纵使旁人嘲笑他,也阻碍不了他的前途。既如此,出身低微又何妨?”

杜高鹤觉得出身不是问题,最重要的便是是否有不甘落后之心。澜哥儿,就很有上进心。只可惜,不是他们杜家的血脉。若是如此,他也犯不着这般纠结了。

“老爷说得是,您心胸豁达,目光远大,远不是咱们这些鼠目寸光之人能比的。”这话虽有逢迎拍马之嫌,但田绍所言也是发自肺腑。杜高鹤若是没有远见,杜氏也守不住。

“你倒是会捡好听话说!”杜高鹤笑着指了指田绍,心中却在思量该如何对待这个三房庶子。

杜尘澜慢悠悠回了屋子,此刻屋中早已亮起了烛火。

他一进屋,惜春便迎上来问道:“少爷还没用饭吧?今儿耽搁太晚了,大厨房拿来的饭菜都凉了。奴婢就着小泥炉热了热,您将就着吃吧!”

“父亲和母亲他们吃过了吗?”他一回府就到了延松院,那时父亲和母亲已经在了,想必当时还没用饭。

“已经用过了,老爷吩咐说您用过饭之后,再去正房一趟。”惜春伺候杜尘澜洗漱的工夫,惜秋就已经将饭菜都摆好了。

杜尘澜心里有事,只囫囵吃了几口,便让撤了。

走在去正房的路上,看着惜秋手中左右摇晃的灯笼,他还在想杜高鹤今日将他叫过去的目的。

估摸着不光是为了要试探他的学习进度,好似还对他的出身起了疑心。只是,他的出身能有何不妥呢?

杜尘澜叹了一声,没有原主的记忆,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将目光投在了惜秋身上,这丫头知道得也不多,这段时日能套的话已经差不多了。

看来他得找机会查查自己的身世,或许还真有什么蹊跷。原主的亲爹娘,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了。

第三十七章 心不在焉

泽兰见有灯笼越靠越近,再凑近一看,发现是五少爷,她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泽兰见过少爷!”泽兰屈膝福了福,随后打量了杜尘澜一眼。今日是进学第一日,她家少爷穿这身衣裳,看着更加贵气逼人了。

“泽兰姐姐,父亲和母亲可歇下了?”杜尘澜笑着问道。

“老爷和妇人还未歇下,老爷刚才就吩咐奴婢在外头等着少爷了。”泽兰边走边将一旁挂着的灯笼拿了过来,凑近了杜尘澜。

“少爷仔细脚下!”泽兰柔声在杜尘澜身边说道。

惜秋抬头看了泽兰一眼,以前泽兰对她家少爷可没这么上心过,哪里及现在这般尽心伺候了?

“是澜哥儿来了?”

“父亲!母亲!”杜尘澜连忙上前行礼,其实现下天色已晚,平日里这夫妻二人早就歇息了。

“嗯!”钱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金妈妈给她卸钗环。见杜尘澜进来,便随口应了一声。

“可是用过饭了?”杜淳枫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发现刚才的狼狈已经不见,此刻衣衫整洁,又是一名翩翩小公子了。

“儿子已经用过了!”杜尘澜在杜淳枫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

杜淳枫见杜尘澜坐姿端正,身板挺直,连一双小手都放得规规矩矩,不由觉得好笑。这孩子,规矩越来越严谨。小小年纪,没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倒将年长者的老成稳重学了个十成十。

“今日你回来如此狼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叫人给抢了荷包?还有那车夫,为父问了洗月,他说那车夫是去了私塾的,只是没接着你就径自回府了,你和恒哥儿可是又起了冲突?”

“此事属实,儿子在回府的路上被一名偷儿给撞了,他抢了儿子的荷包。只是那荷包中没有银钱,倒也没吃亏。至于恒哥儿,他一直与儿子不对付,做出这事儿也算不得稀奇。儿子晚回府,倒是叫父亲和母亲担心了。只是今日若不将这事儿给闹大些,日后恒哥儿的小手段必然层出不穷!”

“儿子想将精力放在举业上,不想总是在提防恒哥儿。祖父只给儿子三年的时间,听说四哥读书很是上进,儿子更应该努力才是!”

“你小小年纪,能克己复礼已是难得。为父虽对你抱有很大期望,但也不希望你如牛负重。”杜淳枫不知该怎么劝慰,旁人家的孩子被爹娘管教,通常都是为了顽皮和不务正业。

然而孩子太过老成,也是一件令人操心的事。

“老爷!澜哥儿懂事是好事,如今咱们三房在府上是什么境遇,您也知道。若是澜哥儿日后有出息,总比待在这杜府看人脸色要强。”钱氏顿了顿,终究没有直言。

杜氏还未分家,大房就对其他两房如此嫌弃。老太爷和老太太年岁也不小了,孙辈们都渐渐长大。等他日两位老人驾鹤西去,杜氏便要分家。他们三房还是庶房,又能分得多少家业?

大哥和大嫂如此精明,恐怕手指缝里漏出来些都觉得心疼,恨不得叫他们净身出户才好,他们还能指望什么?

他们只有澜哥儿一个子嗣,日后还指着澜哥儿养老送宗,自然要对澜哥儿严厉些。

“我哪里不知?只是澜哥儿还是个孩子,咱们大人的难处,不要总往孩子身上招揽,总得等他大些吧?”

杜淳枫叹了一声,他一个顶梁柱尚且没法子,总不能将重任压在澜哥儿身上的,起码现在还不能。其实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嗣子,杜淳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之前澜哥儿不肯与他亲密,他还为此伤心了好久。

一年多了,他的心也渐渐冷了。如今澜哥儿好不容易接纳他,他自然也就热了心。

“儿子晓得,必然不敢叫父亲和母亲失望的。”杜尘澜能感受到杜淳枫对他真诚的关心,心里有些暖呼呼的。

“老爷、太太!少爷院子里的惜春来了,说是孙少爷跑进了少爷的院子。正在少爷院子里大发脾气,摔了不少东西。”泽兰突然掀了帘子进来,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禀报道。

杜淳枫闻言眉头差点打成了死结,“这个恒哥儿,怎地性子这般蛮横?澜哥儿好好的,也没惹他,怎又拿澜哥儿出气?”

原本他还想叫澜哥儿避着点,那孩子被惯坏了,免得两人见了总要起冲突。没想到澜哥儿此刻还在他们正房,恒哥儿又开始挑事儿了。

杜尘澜倒是想起了之前在杜高鹤书房提起之事,想必杜高鹤已经派人知会过杜玉恒了。

“之前在祖父处,祖父同意让儿子早上与恒哥儿一起读书,好相互有个照应。恒哥儿怕是知道了这事儿,有些不高兴。”

“这事儿是你祖父提的?”杜淳枫有些错愕,父亲会如此提议?

“是儿子提的,夫子言,闻鸡鸣而起,正是头脑清醒的时刻,应该养成晨读的习惯!正好恒哥儿与儿子住得近,咱们二人还能一起探讨学问,岂不美哉?”

杜尘澜笑了笑,他听说杜玉恒往常都是卯时末才起,拖拖拉拉过了辰时才到私塾。反正夫子是他外祖父,迟到了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从明日起,换成卯时初三刻起,他倒要看看杜玉恒能坚持到几日。杜高鹤的话,杜府之人不敢不听。若是杜玉恒敢阳奉阴违,那正好叫杜高鹤厌弃了他。

“你与恒哥儿一同探讨学问?”杜淳枫有些发懵,澜哥儿与恒哥儿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吗?

“你祖父叫你过去,所为何事?”钱氏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向着杜淳枫走去。

“问了儿子进学之事,另外还问儿子可还记得没进府之前的过往。可儿子大病痊愈之后,对之前的事记忆有些模糊,祖父没问几句便叫儿子回来了。”

杜淳枫闻言立刻握紧了拢在袖中的双拳,“你祖父问了些什么?你是怎么答的?”

杜尘澜仔细看了一眼杜淳枫的面色,父亲看起来很紧张?

“倒也没问什么,只是问以前家中在何处谋生,以何谋生。儿子说不记得,祖父就没再问了。”

“啊!只问了这些?”杜淳枫暗暗送了口气,随后给自己倒了碗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第三十八章 撒泼

“老爷?”钱氏早就对杜淳枫有所怀疑,她一直认为在杜尘澜的身世上,杜淳枫似乎有事瞒着她。

“澜哥儿,你且先回去吧!天色已晚,你早些歇着,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吗?”杜淳枫突然下了逐客令,钱氏看了一眼杜尘澜。杜尘澜在此,确实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

突然想起恒哥儿还在澜哥儿的院子里,“恒哥儿不是还在你的院子里撒泼吗?为父陪你去一趟!”

怕澜哥儿再次吃亏,杜淳枫起身便准备一同前往。

“就不麻烦父亲了,儿子能应付得来。倘若父亲插手,此事倒不好与长房交代。儿子这就退下了,父亲和母亲也早些歇着,白日里为儿子的事操劳,儿子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知道便好,你父亲为你操了多少心,你”虽然知道杜尘澜如此懂事算是很难得了,但钱氏还是忍不住要数落几句。

“好了,澜哥儿已经算是懂事了,咱们也不能对他太过苛责。既然你能应付得来,那为父就相信你一次,你先回去吧!早些歇着去。”

杜淳枫打断了钱氏的话,这妇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澜哥儿虽然懂事,但也终究还是个孩子。她说话如此刻薄,不免要伤了澜哥儿的心,日后也很难与他们亲近得起来。

杜尘澜告辞出来,已经是近戌时了。他今日夫子留的五张大字还没写,看来今日是看不成书了。

“少爷,孙少爷还在咱们院子里呢!”惜春和惜秋二人正在正房外焦急地等待着,一看杜尘澜出来,便立刻上前禀报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走吧!”

惜春望着杜尘澜欲言又止,她家少爷看起来怎地一点也不在意?往常遇上孙少爷,少爷免不了都要吃亏。这次孙少爷脾性如此暴躁,少爷又吃亏了怎么办?

“大房可知这事儿?没派人过来?”府里这点事儿还能瞒得过大伯母?若是长房到现在还没动静,那就说明长房对他也有气,这才由得杜玉恒胡闹。

“没有人过来,孙少爷在咱们院子闹腾好一会儿了,咱们院子里的东西他摔了好多。”惜春说起这事儿有些心疼,院子里的东西虽不名贵,但都是少爷用惯了的。

再者这些东西被摔坏了,若是大太太不肯给补上,少爷的院子就显得更空荡了。且都是公中的东西,说不得还要少爷来赔偿。

“少爷,这些东西都是孙少爷摔坏的。若是大太太叫咱们给补上,那该怎么办?”惜秋也有同样的担心,这孙少爷当真是蛮横得很,总与她们少爷过不去。

“不会!”杜尘澜心中有数,他杜玉恒砸了多少,那就让长房吐出来。反正那些破烂,他早就想换了。

惜秋还待再问,却叫惜春扯了扯袖子。少爷面上已经冷若冰霜,她们还是别再给少爷增添烦恼了。且看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她们终究是下人,做不了主的。

杜尘澜加快脚步,他回去还要写大字。刚走到院子,他就听到了杜玉恒的咆哮。

“杜尘澜呢?叫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杜玉恒只觉得火冒三丈,他想去找祖母和老祖宗讨回公道,可偏偏祖母和老祖宗说这是老太爷的命令,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帮他。

其实他对老太爷也很是犯怵,他一见老太爷这张脸,心里就直打鼓,他也就只敢在老太太和祖母面前使使小性子罢了!

只是这次的事,一定是杜尘澜搞的鬼。老太爷怎会无缘无故规定他起床的时辰,还让他和杜尘澜一起晨读?

他凭什么要听杜尘澜的话?他实在气不过,这才来了杜尘澜的院子找茬,谁想杜尘澜却不在。

他以为他躲着自己就有用了吗?杜玉恒定要让杜尘澜尝尝他的厉害。

杜尘澜忍不住皱眉,这孩子的教养实在太过偏差。长房到底有没有脑子,将个孩子教养成这般?

按照老太爷对子嗣教养的看重,不应该会如此放纵杜玉恒才是。

杜尘澜跨进院子,就见洗月正挡在了杜玉恒的身前。然而杜玉恒正在撒泼,对着洗月又是挠,又是打的,将洗月的衣衫都扯乱了。

“你个狗奴才,给本少爷滚开!”

“恒哥儿!”杜尘澜一声暴喝,此子如此行径,与那些市井地痞流氓无异。

扫了一眼地上,见院子里前段时日刚种好的花已经倾翻,而屋门口还有白色的碎瓷片在灯笼的照射下泛着柔光。看来屋里也遭了殃,院子里的东西少,屋里才是重灾区啊!

杜玉恒冷不丁被杜尘澜的一吼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身回头看去。当看到是杜尘澜时,他立刻回过神来。

“你终于回来了,你说!是不是你给老太爷说的,让我每日早起与你一起晨读?”

洗月见杜尘澜终于回来了,他不禁狠狠松了口气。他有一把子力气,杜玉恒哪里打得过他?可杜玉恒是主子啊!只能主子打他,他哪能还手?

杜尘澜回头看了一眼惜春,“惜春,你去将恒哥儿摔坏的东西造个册子。仔细与原来的册子对比,少了什么都给写上。”

他朝着惜春眨了眨眼,这么好的机会,定要一次性补齐。

惜春连忙点头应下,既然少爷这么说,那应该是有法子的。

看着惜春一路小跑进了屋子,杜玉恒不禁更加火冒三丈。杜尘澜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彻底惹恼了他。

“怎么?难道你还能赔得起?”

不理会杜玉恒讽刺的话,杜尘澜冷着脸说道:“不错!这事儿确实是我与祖父提议的。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外祖父的意思。”

“什么意思?”杜玉恒有些发懵,这与他外祖父有何关系?

“夫子言明,每日早起晨读,与读书有益。你我都是读书人,又是叔侄,那就更应该相互扶持。你若有异议,只管去找你外祖父。”

难道鞠柏鸣没说过读书人要养成早起读书的好习惯?难道他杜玉恒不是读书人吗?

“不可能,我外祖父不可能这么说,更不可能让我与你一起读书。”杜玉生气急败坏,指着杜尘澜一脸的凶神恶煞。就连平日里向下弯着的眉毛,此刻都已经倒竖起来。

第三十九章 拒不承认

“与我一起读书,那是祖父的意思。怎么?你对祖父有不满?那便去找祖父说道。”

“如果不是你在背地里使坏,老太爷怎可能答应?”杜玉恒才不会上当,杜尘澜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上次落水一事,若不是杜尘澜激怒了他,他怎会动手?只那次怎么不将这人给淹死了?还要活着来碍他的眼。

“祖父对你严厉管教,那是对你寄予厚望。你看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可刚才的行径与市井泼妇无异,实在有辱斯文。我辈读书人,当以德服人。更何况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些举动,为君子所不耻。”

竟然能教养出这等不知规矩的子嗣,让杜尘澜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太爷如此精明,难道不该管管这小子吗?

“君子?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你就是个小人,在老太爷跟前嚼舌根子,比女人还不如!”杜玉恒又开始蛮横不讲理,指着杜尘澜破口大骂。

“惜春,核对好了吗?”杜尘澜白了杜玉恒一眼,话不投机半句多。

“少爷,已经核对好了,孙少爷将咱们屋里的东西摔碎了好多。”惜春拿着单子来了杜尘澜跟前,还好她识得几个字儿,否则要叫少爷亲自来核对,那岂不是弱了少爷的气势?

杜尘澜接过看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茶具,而后是博古架上那几个可怜的古董瓷器。茶具是他屋里唯一的一套,是生活用品,自然不能少。至于那几个古董瓷器,更是他屋里用来撑场面的。

其实杜尘澜屋子里也没什么金贵的物件儿,其他都是木质的家具,摔也摔不坏。只是他看了看这长长的单子,不禁会心一笑,惜春很上道啊!

这事儿要从原主刚来杜府时说起,当时这个院子拨给了原主,既然作为少爷住的院子,那里头好歹还要布置一番的。

惜秋说那时长房管事送来的东西都已经登记造册,然而惜春她们发现这送来的东西与册子根本就对不上。

不是以次充好,就是无中生有。

遂惜春她们将此事禀报给了钱氏,只是当时钱氏并不喜他这个嗣子,因此对此事也不上心。

其实他来府中也勉强有两个月了,也算听到了一些风声。听说当时钱氏属意她娘家侄儿承嗣,然而杜府之人皆不同意。毕竟钱氏的娘家侄儿姓钱,而他好歹还占了个杜姓的名头。

为此原主进府之后,钱氏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那自然就不愿意管杜尘澜的事儿了。

平日里原主接触最多的便是惜春和惜秋,杜淳枫虽然待原主不错,但实在太过繁忙,因此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杜淳枫一个男子,根本不会管后院之事。

“洗月,走!咱们去大房!”杜尘澜叫洗月将灯笼拿上,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日后杜玉恒时不时地来他院子撒泼,那实在烦不胜烦。

杜玉恒在他院子里折腾了这么久,动静这么大,那些下人不可能听不见。这府中,什么事儿能瞒得过精明的老太爷和主持中馈的大太太?

“你就算去找我祖母,祖母也不会替你出头,谁能作证是我摔了你屋子里的东西?这明明就是你自己摔的。”

杜尘澜闻言转身,上下打量了杜玉恒一眼。

这讥讽的眼神让杜玉恒的脸色更沉了下来,“你看什么?”

啧啧!杜尘澜不由摇了摇头,他之前还想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坏?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多半就是发发脾气,使使小性子。即便之前他落水一事与杜玉恒脱不了干系,但他也只是认为杜玉恒是一时失手。

可他现在却对自己的认知改观了,他小看杜玉恒了,这古代的孩子早熟啊!

杜玉恒虽然只有六岁,但恶毒起来,一点也不比成人差。说不得那次落水,人家还真是故意的呢!

“那次是你故意推我下水,你想淹死我?”杜尘澜眯着眼,冷着脸问道。

“胡说,那不是你自己脚打滑,落到水中的吗?”杜玉恒脸色突然一变,心中不禁有些发慌。尤其是杜尘澜那冷厉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更让他心虚不已。

“我脚滑?当时若不是你推我,我怎可能落入水中?若不是你推的,那为何当时不呼救?就站在岸边看着,看着我在池塘里挣扎,这不正是厢淹死我吗?你敢做却不敢认,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恶毒。”

杜尘澜冷笑一声,这样的品性,必然与长辈平日里的教导有关。

“我没有,我当时吓傻了,没来得及呼救!”杜玉恒脸上还挂着心虚的神情,语调却比之前更加高亢。只杜尘澜怎么看,都有种色厉内荏之感。

杜玉恒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祖母说了,这事儿反正没人看见,他拒不承认,三房又能耐他何?没看老太太和老太爷都对此事不管不问吗?

反正一个庶房的嗣子而已,没人会给他出头,他心虚什么?他用不着心虚啊!

杜尘澜突然跨步向着杜玉恒走去,杜玉恒见杜尘澜朝他越走越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这浓重的暮色将他笼罩在其中,挂在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杜玉恒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洗月和惜春三人,这三人都幽幽地看着他,木讷着一张脸,更没有开口,他不禁生生打了个冷噤。

“你可知道因为那一次落水,我见到了一个人?”杜玉恒突然低声开口,三两步凑近了杜玉恒说道。

杜玉恒只觉得双腿有千斤重,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谁?”杜玉恒抖着下巴问道。

杜尘澜苍白的脸在灯笼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说话的语气是如此奇怪,让杜玉恒突然心生悔意。他想回自己院子了,这会儿天色太晚了。

“阎王爷啊!他说我是被人推入水中的,本命不该绝。我求他放我回阳间,来找我的仇人报仇。”杜尘澜看着这样胆小的杜玉恒,突然生出了几分恶趣味。

这孩子,实在欠揍!若不是这位是府上的宝贝疙瘩,他还真想将人按在地上揍一顿。若还是不听话,那就多揍几顿。有些人,你与他说理,那根本就行不通,武力有时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第四十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嗣子荣华路正文卷第四十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不!我不是有意的,若不是你讽刺我不是读书的料,专找我的错处,我岂会推你?我也不是有意要推你,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杜玉恒说得结结巴巴,他当时真不是有意的。

他平日里在外祖父的私塾中读书,杜尘澜很是羡慕,为此他常在杜尘澜面前显摆。

前段时日杜尘澜跟着三叔爷学了些字儿,便说要来向他请教。其实他在私塾也没学上多少,怎可能教他?

再者母亲对他说过,三房以后都是要分他们大房家产的。现在三房赖在府上不肯走,吃的用的都靠他们长房,他当然有些看不上杜尘澜。

只是杜尘澜一再相求,他正好也想显摆一番,便指点了对方几个字儿。谁知对方非说他教的与三叔爷教得不一样,他们二人便起了争执。

两人起过一番争执之后,杜玉恒对杜尘澜越发看不惯。那日他们从老太太的延松院出来,走到池塘边,正好杜尘澜落了单,他见了便讽刺了几句。

谁想那日杜尘澜却一改往日的沉默,讽刺他读书不知上进,没有天赋等等。杜玉恒哪里能忍得,一气之下,便推了杜尘澜一把。这一推,杜尘澜就落入了水中。

“不是有意推我?却让我差点丧了命。且之后你竟然还见死不救,说不得就是蓄谋已久。”杜尘澜冷哼一声,不再看杜玉恒一眼,转身向着洗月走去。

之前还不肯承认,现在被他这么一吓,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只是说出来了又如何?府中没人会替他做主的。

“洗月,你先去大房找大太太,就说恒哥儿叫碎瓷片割破了手。”杜尘澜在洗月耳边轻声说道。

他改主意了,原本只想去大房讨个公道,可他现在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杜玉恒。

“啊?”洗月有些怔楞,孙少爷哪里割破了手?刚才撕扯他的时候,手还好好的呢!

“快去!”杜尘澜皱眉,这个洗月,脑子不太机灵。

“是!”洗月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向着院外走去。他不知道少爷的打算,但他胜在听话啊!

杜尘澜转身朝着屋门口看了一眼,当看到离杜玉恒不远处,那泛着柔光的瓷片,他心中有了个主意。

杜玉恒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不明白刚才为何会被杜尘澜吓住。他早就觉得杜尘澜表面不说话,其实内里坏得很,刚才肯定是故意吓他。望了望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他突然又有些心慌起来。

刚才他花了不少力气,身上出了许多汗。此刻叫风一吹,连背脊都觉得发凉。

早知道他就不甩了川芎,独自一人跑来了。只是这川穹也是个笨的,难道不会自己跟过来?说不得此刻就在屋内偷懒,等他回去,定要叫川芎好看。

杜玉恒心中将自己的随从川芎暗骂了一遍,这才定了定心神,准备回去了。此刻天色已晚,他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至于杜尘澜要去禀报祖母,他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祖母怎忍心苛责他?这府中,他就怕老太爷。可只要老太太护着他,老太爷有时也是要让步的。

“恒哥儿,你看我像谁?”

杜尘澜一步一步靠近杜玉恒,试图分散杜玉恒的注意力。

杜玉恒不禁被他问得有些迷糊,“像谁?”

他觉得今日的杜尘澜着实奇怪,不!应该是是自从醒过来之后,杜尘澜就变得十分奇怪了。

他觉得眼前的杜玉恒与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不同了。

杜尘澜向杜玉恒逼近,杜玉恒有些不自在,他突然觉得杜尘澜的脸有些可怖,便忍不住往后退去。

杜尘澜突然伸出手推了杜玉恒一把,杜玉恒没料到杜尘澜会突然出手,一个没防备,不由自主就往后跌去。

“哎哟!”杜玉恒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让杜尘澜微微皱眉。

“恒哥儿,你怎地这么不小心?快快起来!”杜尘澜上前扯住了杜玉恒的胳膊,而后又凑近了杜玉恒。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以后再来挑衅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杜尘澜轻声在杜玉恒耳边说道。

“快快起来,你拿这些瓷器撒气作甚,伤了自个儿大伯母他们就该心疼了。”杜尘澜唇角微勾,他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声向这边袭来,不有大声说道。

心中冷哼一声,一说杜玉恒伤了,这些人来得倒是快。

杜玉恒猛地推了杜尘澜一把,他自然不想让杜尘澜再靠近他。

“你走开,我不用你假惺惺来扶。我要告诉祖母,就说你”

“恒哥儿,你摔了我院子里的东西,我可曾怪过你?你任性,被瓷器划破了手,我好心上前扶你,你竟然还推我?”杜尘澜打断了杜玉恒的话,面上带着痛心疾首的模样,随后还拿袖子抹起了眼泪。

惜春和惜秋望着这一切目瞪口呆,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刚才少爷背对着她们,天色又暗,两人站着的地方正好背光,根本就看不清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一转眼,这位杜府的宝贝疙瘩就伤着了,这可怎么办好?

惜春忙上前搀扶杜尘澜,待近了一看,这才发现孙少爷手上满是鲜血。

“呀!流了好多血!”惜秋惊叫一声,这位杜府的宝贝疙瘩看着伤得挺重,这该怎么办?

“恒哥儿!”大太太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门口,或许是走得太快,她边叫着杜玉恒,口中还在喘着粗气。

“祖母!”杜玉恒一见闵氏出现,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哎哟!祖母的心肝儿,这是怎么了?”闵氏见杜玉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心疼得也想掉泪。

她小跑着进了院子,待到杜玉恒面前,想将他搂在怀里。可刚一凑近,便发现杜玉恒满手的鲜血。

“呀!这手,手是怎么伤得?”

杜尘澜没有随着惜春的搀扶起来,而是坐在地上冷眼看着闵氏左一句心肝,又一句心头肉地唤着,仿佛闵氏的器官全长在了杜玉恒身上似的。

“祖母,是他,是他推的我。祖母,我疼!”杜玉恒朝着闵氏撒娇习惯了,此刻一见闵氏,手上疼得厉害,自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闵氏顺着杜玉恒指的方向,猛地回头看向了坐在地上的杜尘澜。

第四十一章 作死

“大伯母,请听侄儿解释!恒哥儿的伤是他自己所为,若不是他一脚踩滑,正好摔在他自个儿砸碎的瓷器上,也不至于会伤成这般!侄儿一见他受伤,便立刻使人去禀报大伯母了!”

“你说是恒哥儿自己摔的,可他却说是你推的,你还想狡辩?”闵氏柳眉倒竖,看着杜尘澜的目光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大伯母,今日是恒哥儿跑来我的院子里撒泼,这东西也不是侄儿让他摔的。他不慎摔倒,伤了手,侄儿也很焦急。可将这事儿赖在侄儿头上,着实让侄儿感到心寒。”杜尘澜摇了摇头,边说边叹了口气。

“若不是你推的他,他怎会指证你?”闵氏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其实她对自家孙儿的脾性也有些了解。要说冤枉杜尘澜,恒哥儿说不得还真会这么做。

只是既然恒哥儿开了口,这事儿即便不是杜尘澜做的,那也得是他做的。

杜尘澜算什么?他们杜家买来的嗣子,怎比得上她宝贝的孙子?

“那请问大伯母,我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只因为恒哥儿来我院子里撒泼,我便要伤了他的手?侄儿在您心中,难道就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杜尘澜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伤心和落寞之色。

他伤杜玉恒的手,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撒泼了,这不是因为之前原主被推落池塘之事吗?新仇旧恨,只伤了杜玉恒的手,算是便宜他了。

看了一眼杜玉恒手上的右手,心中琢磨着怕是好久不能动笔了。

“整日阴沉着脸,谁知道你是不是嘴上不说,心里却对恒哥儿推你落水一事怀恨在心?”闵氏看着杜玉恒还在流血的右手心疼坏了,这话一脱口而出,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侄儿之前落水,是恒哥儿所为?大伯母,这事儿可是您亲口承认的。侄儿原先想着恒哥儿年岁小,还不懂事,也不欲与之计较。可恒哥儿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侄儿好歹是恒哥儿的长辈,理应得他尊敬。可他非但不尊敬,还处处找茬,甚至还想置我于死地。试问侄儿与恒哥儿有何深仇大恨,他为何要如此待我?”

杜尘澜握紧了拳头,一脸悲愤地问道。

“这,不是!不是恒哥儿推的你,只是你心中怕就是这么想的。我只是”闵氏往日最注重脸面,此刻突然将这事儿说开,她脸上也露出了些不自在。

“就是我推的,又如何?我母亲说了,你爹娘不要你了,被咱们杜府买了来,就和那些下人无甚区别。只是顶了个少爷的名头,来了咱们杜府就忘了你的出身了?还有你们三房,巴着咱们长房混吃混喝,要不是我祖父可怜你们,你们三房都要穷得出去要饭去。”

杜玉恒此刻手上疼得厉害,心中一团火熊熊燃烧着,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这话都是他母亲鞠氏同他父亲和下人嘀咕的,天长日久,总有不避着他的时候。听多了,他自然也就这般认为了。

闵氏连忙上前捂住了杜玉恒的嘴,这孩子怎地什么话都往外说?若是这话传到了公爹耳中,公爹非得打死恒哥儿不可。

也怪鞠氏那个蠢货,在孩子面前口无遮拦,叫恒哥儿都听了去。

杜尘澜立刻目露寒光,此刻他是真的被这小子给惹火了。碰上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他简直想一把捏死。

“大伯母,侄儿倒是不知,咱们三房什么时候巴着长房吃喝了,难道杜氏已经分家了?如今杜府是由大伯掌家吗?你们大房将老太爷置于何地。再者,侄儿即便是三房的嗣子,可那也是上了族谱的。怎么?难道杜氏还有将下人上族谱的习惯!”

“说得好!大嫂,没想到你们大房认为其他两个房头是跟着你们大房混吃混喝的?这杜府还没分家呢!”

一道高亢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杜尘澜连忙回头看去,果然是钱氏。

只见钱氏和杜淳枫相继跨进了院子,即便灯笼将院子里照得有些昏暗,可杜尘澜依旧能看到他们阴沉的脸。

今儿这事闹大了,说起来杜玉恒简直是没脑子的典型,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果然,这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父亲,母亲!”杜尘澜连忙行礼。

“哼!出了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晓得派人去通禀一声。”钱氏看着杜尘澜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确实是小儿之间置气,他们长辈自然不好插手。

可现在事情闹大了,杜尘澜竟然还想一力承担,简直是不知所谓。

“大嫂!澜哥儿既然已经承了我三房的嗣,那他就是咱们杜氏的子孙。竟然拿澜哥儿与下人相提并论,你这是何意?”

杜淳枫此刻也是气得不轻,长房对三房一向看不起,之前便有传言说长房想分家,只是父亲和母亲还健在,不能谈及分家之事,长房不好明说,他也装作不曾听闻,更不曾提及。

只是今日被拉扯到明面上来说,他自然也不好再当做没听见。再者将澜哥儿比作下人,着实太过分了。

“老三,三弟妹!你们可别听恒哥儿胡诌,他还是个孩子,口无遮拦,你们还跟个孩子计较不成?”闵氏没想到钱氏和杜淳枫会突然出现,原先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人,那两个下人根本不必顾虑。

因此即便说了,他们不承认,杜尘澜能耐他们何?谁想杜淳枫夫妻突然出现,此事便不好收场了。

“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这事儿咱们才更要掰扯清楚。若不是有长辈在他面前嚼舌根,他一个孩子怎会知道这些?铁定是平日里谁说话不避讳他,他听了去,这才脱口而出。”

钱氏冷哼一声,往日她确实不愿意与长房撕破脸,只是今儿长房都明目张胆欺到头上来了。他们若是再龟缩起来,府上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就更猖狂了。

“祖母!”杜玉恒这会儿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由将身子挨近了闵氏。

第四十二章 蹬鼻子上脸

“三弟妹,你别误会,咱们长房可没这么说过。哎呀!这大夫怎地还没来?恒哥儿手上的伤可耽误不得,这伤得还是右手,若是不能写字可怎么好?”

闵氏托着杜玉恒的右手,仔细打量着伤口的深浅,心中却暗骂三房两口子不识抬举。

“大嫂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这事儿长房若是不给三房一个交代,咱们就去父亲那儿评评理!”杜淳枫铁青着脸,反正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什么交代?恒哥儿的手伤得这么重,你做叔爷的,也不知道关心一下。他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你们却一直盯着不放。老三,你们两口子的心也未免太狠了,和一个孩子计较,心胸就这么狭窄?更何况这伤还是澜哥儿给推的呢!”

杜淳枫的咄咄逼人将闵氏给惹恼了,要论颠倒黑白,谁都不及她。

“大伯母!侄儿刚才已经说过了,是恒哥儿自己任性,不慎伤了自己,为何一直冤枉侄儿?若是这般,侄儿愿去老太爷处,请老太爷明察秋毫,以证清白!”

“就是你推的,你还不肯承认!”杜玉恒一听这话,气得差点跳起来,杜尘澜当真无耻。

“恒哥儿,之前你推我落水一事,我本不想计较。只是你三番五次来挑衅,将我的忍让当做软弱可欺。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今日这些事儿不掰扯清楚,便不能结束。咱们就先从落水一事开始说起,刚才你和大伯母可是亲口承认,是你将我推下池塘的。”

“什么?大嫂,没想到恒哥儿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歹毒?”钱氏知道今日必然要得罪长房,那不妨将事儿闹得更大一些。这落水一事,正好成为她攻讦长房的借口。

“三弟妹,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这事儿之前老太太都已经查清了,是澜哥儿失足落水。怎么?难道你还敢质疑婆母的话?这澜哥儿也就是个黄口小儿,孩子说的话,哪里能信!刚才我与恒哥儿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这院子里都是你们三房的人,你们想冤枉我和恒哥儿,这可不行。”

闵氏白了钱氏一眼,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作证。

“大嫂,虽说刚才咱们在院子外已经听到你和恒哥儿亲口承认了这事儿,可你们若是不认,咱们确实也没什么可法子。只这事儿真相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之前咱们想着恒哥儿年岁小,想必也不是有意的,因此也不打算追究此事。可恒哥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欺负澜哥儿,这算怎么回事?”

钱氏忍大房很久了,今日也是不吐不快。

“这一地狼藉,难道不是恒哥儿所为?刚才澜哥儿正在与我们说话,就被他院儿里的惜春给叫了回来,说是恒哥儿正在他院子里撒泼。恒哥儿,他好歹是你小叔,你为何一直针对他?他好端端地也没惹你,你偏要来寻衅,这是看咱们三房好欺负?”

钱氏望向杜玉恒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冷厉,她可不会因为杜玉恒年岁小,就轻易原谅。一个小娃确实不能分辨是非,但这恰恰证明是他身后的长辈言传身教所致。

“大嫂!此事你若是不给咱们三房一个交代,那咱们现在就去父亲那儿,叫父亲评评理。咱们三房还未分家,就成了混吃混喝的。若是大房当真如此嫌弃,那不如分家吧!”

杜淳枫冷哼一声,其实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父母在,不分家,乃是本朝的传统。除非是父母主动提出分家,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可他们与其他两房相处并不融洽,这些年来,钱氏也受了妯娌不少气。家业不家业的,他倒也没惦记什么。只要该分得的都有,他们三房也不会惦记那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分家?”闵氏呆呆地看着杜淳枫,她心中狂跳,激动不已。

可一瞬之后,她就平静了下来。他们长房自然比其他两房更想分家,毕竟从来都是长房继承家业。二房和三房这会儿吃的用的不都是他们长房的吗?早日分家,也好过养着这两大家子的人。

只是这事儿至今无人敢提,老爷子绝对不许他们这么早就分家。

“老爷?”钱氏也吓了一跳,分家,谁都想,但无人敢提。若是老爷先提及此事,必然要承受公爹的怒火。

“我去叫茗善禀告父亲,你也听到了,大嫂嫌弃咱们三房在府中混吃混喝,这段时日下人中也多是闲言碎语。若是今日不解决此事,那咱们三房日后还怎么在府中立足?”

杜淳枫想着今日是个好机会,最近他们三房在府中的境遇愈加艰难。而经过今日一事,若是再不了了之,他们三房就真成了人家脚底的泥了,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老三,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恒哥儿年岁小,不知事,得罪了你,大嫂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此刻天色已晚,公爹也已经歇息了,哪里还能去打扰他?”

虽然闵氏对刚才杜淳枫说的分家疯狂心动,不过她也知道绝不可能。若是真叫公爹知道恒哥儿说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恒哥儿必然要受罚的。

再叫老爷子恶了恒哥儿,那这个捐监的名额势必得落在二房的头上了。

杜尘澜见闵氏的语气软了下来,便冷笑一声。说到分家,这位可是求之不得。只是谁都知道不可能,因此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想必父亲也知道不能,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唬长房,顺道给三房讨个公道罢了!这倒是个好机会,说不得经过这事儿,他们三房日后在府中能过得舒敞些。

“大嫂!你一句赔个不是就想了解此事?”钱氏自然不能让此事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着?”闵氏此刻满脸都是怒容,这三房是想蹬鼻子上脸了?

“啪!啪!”突然两声响亮的耳光声充斥在众人的耳中,所有人都被闵氏这一举动给惊呆了。

就连杜尘澜也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闵氏也是狠人呐!当真下得了手。

第四十三章 不敢置信

杜玉恒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闵氏。他实在不敢相信,祖母会突然对他下手,可脸上火辣辣的痛意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祖母!”杜玉恒蠕动着唇瓣,因为太过震惊,反而忽略了脸上的痛感。

闵氏将颤抖的手背在了身后,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恒哥儿。她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就在今日,她被迫下了重手。

她定了定心神,朝着三房两口子看去,“老三,三弟妹,这样你们满意了吗?恒哥儿不懂事,我这做祖母的也责无旁贷,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他。今日你们就当给我这个大嫂一个面子,给恒哥儿一个机会!”

闵氏冷着脸,嘴上服了软,心中却恨毒了三房。只是今儿这事实在不宜闹大,若是让公爹知晓,他们长房也讨不了好。

倒不如先将眼前这事儿先给解决了,至于三房,只要他们杜氏一日不分家,她总能找到机会整治他们,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杜淳枫夫妻相视一眼,闵氏这般低声下去,还打了恒哥儿,若是他们再抓着不放,那未免显得他们太小肚鸡肠了。可这事儿若是就这么算了,那刚才他们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杜尘澜皱了皱眉,怎么那边到现在还没动静?难道他猜错了?

“哇!祖母,我讨厌你,我要去找我母亲!”杜玉恒刚才正在发懵,此刻终于回过神来了。

原本手上就疼,还挨了最疼爱他的祖母两巴掌,这怎能不叫他伤心气愤?他边嚎啕大哭,边向院外跑去。

“哎呀!快拦住他,把他追回来,还伤着呢!”闵氏一见杜玉恒跑了,连忙吩咐身后的丫头将人给追回来。

既然杜玉恒走了,闵氏自然也不愿再留在此地。想起孙子的伤势,她心急如焚,连声催下人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奴婢见过大太太、三老爷、三太太、五少爷!”

杜尘澜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连忙院门口说话之人看过去,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江妈妈。

他立时在心中思量,那边到现在都没动静,这边倒是麻烦又来了。

“原来是江妈妈,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天色已晚,母亲还没歇下吗?”大太太一见是江妈妈来了,顿时双眼一亮。

“老太太刚才听下人禀报,说是五少爷和孙少爷起了争执,孙少爷还伤了手,心中很是担心,这才使了奴婢来查探此事。另老太太请大太太、三老爷和三太太去延松院,还让五少爷也去!”

江妈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杜尘澜,杜尘澜感受到江妈妈那冷冽的目光,便明白老太太的态度到底如何了。

“这么晚还打扰母亲,是咱们的不孝。走吧!三弟妹,你们夫妻二人不是要讨回公道吗?去母亲那儿也是一样的。”

闵氏脸上带了一丝冷笑,老太太会帮谁,不言而喻。原本母亲平日里看三房就很是不顺眼,且今儿她的宝贝曾孙给伤了,看三房怎么和老太太交代。

“小人见过大太太、三老爷、三太太和五少爷!”

杜尘澜正在想着对策,却不想院内又进来一人。他一看来人,虽然不认识,但他还是松了口气,果然来了!

“原来是许管事!可是咱们惊动了父亲?”大太太一见许管事出现,便知事情不妙。

许管事是鹤云居的二管事,他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表明老爷子已经知道此事了。

“小人得了老太爷吩咐,来请长房和三房都去鹤云居!”许管事连忙将来意说出,老太爷这会儿可是正在气头上。

杜尘澜唇角微微勾起,他之前就看出来了,老太爷对他父亲也不是不闻不问的,否则三房的境遇只怕比现在还要糟糕。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开始过问此事,老太爷都要在明面上把一碗水端平。

“太太,老太爷真让三房都去鹤云居?”梁妈妈正给坐在梳妆镜前的二太太秦氏绾发,她边给秦氏插上一根金镶玉镂空金簪,边好奇地问道。

之前秦氏已经歇下了,可老太爷院儿里伺候的丫头突然来请,说是让二太太去鹤云居,其他两房已经过去了。

“好了,大晚上的,待会儿又要歇下,还是素净些吧!”秦氏摆了摆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梁妈妈立刻将手上的嵌红宝石牡丹花形金耳环又给放入了梳妆匣里。

“今儿倒是拖了长房和三房的福,我还是头一次去鹤云居呢!”秦氏冷笑一声,想起刚才听到下人禀告之事,不由心里幸灾乐祸起来。

公爹不发话,她们做儿媳的,是一步都不能踏进鹤云居的。逢年过节,公爹也是到婆婆那儿团聚。那鹤云居,她是一次都没去过。

“没想到五少爷和孙少爷起的争执,竟将这事儿给闹得这么大,连老太爷都惊动了。”梁妈妈不由感慨道。

“我就说,恒哥儿那性子,早晚得惹事儿,这惯得都没边儿了。咱家府上,谁不得让着他?偏偏老太太千宠万宠,什么都依着他的性子,一点重话也说不得,早晚要宠出个纨绔子来。虽然我平日里也看不惯三房,可今儿我倒是觉得三房做得好!”

秦氏说起这事儿也是一肚子的气,虽然老太太平日里对他们二房确实偏宠些,但比起对恒哥儿,那还是差得远了。

她的嫡子州哥儿聪慧机敏,小小年纪懂事还知进退,不比恒哥儿好上千万倍?

再者长房的心思,当她不知道?闵氏不就是觉得这杜氏早晚是他们长房的,因此才总觉得其他两房都在占他们长房便宜吗?平日里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也未必没太有影射二房的意思。

“走吧!咱们去就当是看热闹了,我倒要看看,三房今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亲秦氏抿了抿自己的头发,一脸轻松惬意地带着梁妈妈朝着鹤云居的方向而去。

“孙少爷的伤势如何?”杜高鹤看了身旁的田管事一眼,问道。

“回老爷!刚才大夫已经给他包扎了,不过孙少爷正好伤在了筋骨上,险些将手筋给划断!伤筋动骨一百日,数月内怕是不能使劲儿,连笔都不能握的。”田管事向着杜高鹤禀报道。

第四十四章 愿意受罚

杜尘澜并没有觉得意外,杜玉恒受伤时,他也是仔细看过的。要说多重,肯定不至于,不过休养一段时日是必要的。但这大夫的话,有些言过其实。

“将他叫来!”杜高鹤望着坐在下首那几个突然沉默的儿女,不由得心中火气蹭蹭地涨了起来。

再看了一眼站在杜淳枫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杜尘澜,立刻皱了皱眉。

“父亲!恒哥儿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会儿想必已经睡下了。今儿实在折腾得累了,有些吃不消,不若就叫他歇了吧?”闵氏一听要将恒哥儿叫来,连忙起身说道。

“折腾?这不是他自找的吗?他若是自己不折腾,怎会受伤?”杜高鹤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这会儿见闵氏还敢为杜玉恒说话,立刻转身,朝着闵氏冷哼道。

闵氏见公爹发怒,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只是恒哥儿今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难免心疼。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恒哥儿”虽然有些惧怕公爹,但闵氏还是想为恒哥儿辩解两句。

“那你的意思是怪谁?是谁让他去澜哥儿院子里撒泼的?是老夫?”杜高鹤突然大喝一声,将闵氏给吓了一跳,顿时屋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秦氏正好甩着帕子入了院子,可刚走到厅堂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的喝骂声。她连忙收敛了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容,悄无声息进了厅堂,找了个靠里的椅子坐了。

“父亲说话,你插什么嘴?竟然还敢顶撞父亲?恒哥儿是父亲的曾孙,难道父亲不比你更心疼?”大老爷杜淳钧对闵氏怒目喝道。

这个发妻,平日里看着还挺有分寸,怎地今日这般没眼色?父亲平日里很少动怒,更不可能怒斥儿媳,这会儿发了这么大的火,可见是气极了,闵氏竟然还不知道收敛?

闵氏忍下心中的焦虑,不敢再胡乱插嘴。

“父亲,闵氏她也是关心则乱,您消消气!”杜淳钧站起身,朝着杜高鹤行了个礼。

杜尘澜心中腹诽,平日里见大老爷好似并不喜欢言语,没想到却是个内秀的。从刚才那番话来看,杜淳钧是个十分精明的人,而闵氏却正好相反。

他之前没有与闵氏多接触,了解她还是因为府中的传言。但从今日她的表现来看,远不如杜淳钧精明。

“澜哥儿!”杜高鹤没有理会杜淳钧,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杜尘澜。

“祖父!”杜尘澜连忙出列,能先问他,说明老太爷今儿不打算完全维护大房。

“刚才发生了何事,你且说说!”杜高鹤阴鸷的目光盯着杜尘澜,杜尘澜知道这位不好糊弄,得打起精神来。

“其实孙儿也有些莫名,从父亲和母亲那儿回去之后,便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而恒哥儿就在当场。听丫头说,是恒哥儿动的手。孙儿上前理论,而恒哥儿正在气头上,我二人便起了争执。后恒哥儿不小心摔在了碎瓷片上,将手划伤,孙儿连忙叫人去请大伯母,事情大致就是这般!”

杜尘澜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其实老太爷早就收到了消息,这府里难道还有事能瞒得过老太爷?问他不过是想看他会不会借机为自己辩护而已。

“那澜哥儿受伤,是否是你推的?”杜高鹤紧紧盯着杜尘澜,这孩子,心思太过玲珑。

杜淳枫紧抓着圈椅扶手的右手有些发白,他有些紧张。他和钱氏去得晚,并不知晓之前所发生之事。

杜尘澜突然沉默下来,他歪头思忖了一番,等杜淳枫忍不住就要开口之时,他才摇头道:“孙儿不知!”

屋内众人立即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们皆以为杜尘澜会斩钉截铁地否认。就连闵氏都已经做好被公爹责骂的准备,只要杜尘澜一否认,她就开口为恒哥儿辩解。

不管这事儿是不是杜尘澜做的,她都必须要让杜尘澜背上这个锅。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没有直接否认,这让她十分奇怪。不过这小子心思多,她倒要看看杜尘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说杜尘澜承认是自己推了恒哥儿,她是绝对不信的。

“此话何解?”杜高鹤微微皱眉,不知杜尘澜是何意。

钱氏望了杜尘澜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这孩子之前精明地过分,为何今日却犯傻了?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澜哥儿啊!这是你推的,就是你推的。不是你推的,就说不是,怎么又叫不知呢?当着好笑!”秦氏唯恐天下不乱,她本就嘴碎,这会儿见杜尘澜竟然给了这么个答案,不由好奇地反问道。

杜高鹤将冷冽的目光投向了秦氏,这个儿媳,就喜欢挑拨离间。这么多年,性子还是难以转变。

这秦氏娘家只是个卖豆腐的,家中还有两名兄长,日子过得十分困苦。

而秦氏豆蔻年华就开始在坊间抛头露脸,替家中卖豆腐。因颜色好,就得了个豆腐西施的美名。

只是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毫无规矩可言。之前刚嫁入府中之时,他就觉得此女言辞粗鄙,举止不雅,很是看不过眼。还是这几年才学了些规矩,看着比之前顺眼了多了。

若不是当年老二自己在坊间看上了秦氏,非要将人娶回来,他怎会允许老二娶这么个女子回来?

简直是丢了他们杜府的脸,这门婚事当初在府城一度成为笑谈。

“当时孙儿与恒哥儿都在气头上,我二人说到激动之处,恒哥儿不免对孙儿有些肢体上的碰触。当时的情景有些说不清,或许是孙儿躲避之时无意触碰到他,导致摔倒。又或许是恒哥儿动作幅度太大,自己不小心滑倒所致。毕竟当时恒哥儿将茶壶摔碎,地上有些湿滑。”

杜尘澜这么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要是否认,不要说长房,就是老太爷都不一定会信。

杜高鹤没想到杜尘澜会这般解释,这番话看似说得模棱两可,却又将自己给摘了出来。此子果然聪慧,只是心机未免太重。

“这么说来,恒哥儿摔倒确实与你有关?”杜高鹤故意如此问道。

“当时恒哥儿就在孙儿的院子里,自然是与孙儿有关的,这一点绝不否认。恒哥儿伤成这般,孙儿十分过意不去。”

杜尘澜突然走至杜高鹤面前跪下,“祖父!不管恒哥儿对孙儿有何成见,孙儿都是恒哥儿的长辈,并不应该与之斤斤计较。他受伤,孙儿也难辞其咎,因此,孙儿愿意受罚。”

第四十五章 君子行事之准

“你愿受罚?那你的意思是认错了?”杜高鹤微眯着眼,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使得巧妙,但他绝不信杜尘澜是真心的。

“父亲,澜哥儿毕竟年岁还小,他也只比恒哥儿大两岁而已,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此事”杜淳枫见状有些着急,立刻站起身朝着杜高鹤行了一礼。

父亲平日里看着不管事,可府中大小事根本瞒不过他。若是他要惩罚府中小辈,定不会手下留情。澜哥儿身子骨弱,怎能吃得消父亲重罚?

杜高鹤将手一摆,打断了杜淳枫的话,“你让澜哥儿将话说完!”

杜淳钧今日对杜尘澜又一次刮目相看,如今府中生意都是他在过问,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见了不少。杜尘澜的心思,他怎可能猜不到?

只是正如三弟所说,杜尘澜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心思?那日后恒哥儿与杜尘澜碰上,免不了要吃亏。更何况杜尘澜还占了身份的优势,再怎么说也是恒哥儿的长辈。

“你说,你是否认错?”杜高鹤指着杜玉恒说道。

“回祖父!若是指孙儿与恒哥儿斤斤计较,导致恒哥儿受伤一事,孙儿确实有愧疚。长则尊之、幼则庇之,此方为君子行事之准。孙儿是恒哥儿的长辈,没有谦让小辈,有违君子之道,枉读圣贤之书,的确有错!”

杜尘澜低头行了一礼,脸上满是真挚。

此言一出,屋内之人再次被惊。他们将目光纷纷投向了那个跪在地上、身姿如松柏般挺立的小小人儿,皆暗暗惊呼,此子当真是个妖孽。

杜淳枫对这个嗣子着实惊讶了,这孩子竟如此早慧?之前他也只不过是教了些字儿而已,这孩子这般大道理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秦氏望了一眼三房夫妻两人,见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的神色,便知这不是三房夫妻俩教的。也对,三房夫妻俩要是有这等口才,也不会叫他们两房这般欺负了。

她出身市井,虽然不懂读书人这些个之乎者也,但她不得不承认,杜尘澜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些,当真是十分聪慧了。

她家州哥儿八岁时,才刚刚启蒙,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呢!

老三两口子竟然捡到宝了,捡了个这么精明的儿子。秦氏随后看了一眼杜高鹤,正巧看到了杜高鹤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之意,不禁皱了皱眉头。

杜高鹤摸了摸胡须,此子虽年幼,可这冠冕堂皇的大义之辞倒是张口就来。他刚想说话,却不想杜尘澜又开了口。

“刚才的错只是其一!”

杜高鹤挑眉,屋内之人也都不由自主正襟危坐,想听听杜尘澜接下来的话。

“那其二呢?”杜高鹤好奇地问道。

闵氏捏着帕子的手有些颤抖,老爷子这是何意?眼前这情况,对恒哥儿十分不利啊!

杜尘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坐着的二房夫妻,“侄儿接下来的话或许会令大伯和大伯母感到不适,不过这都是侄儿的肺腑之言,还请大伯和大伯母海涵!”

杜淳钧闻言便知这肯定是要说到恒哥儿了,只他年长杜尘澜这么多,又是杜尘澜的长辈,直接与他计较,未免有失、身份。

“无妨,你且道来!”杜淳钧只好点了点头,表现了自己的大度。

闵氏倒是觉得不能再让杜尘澜说下去,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刚要开口,却被杜淳钧一把扯住。她回头看过去,只见杜淳钧眼含警告地看着她。

“回祖父!既然已得了大伯和大伯母的谅解,那孙儿就直言不讳了!”杜尘澜才不管闵氏的意愿,反正有杜淳钧发话,还有老太爷在,闵氏作不了妖。

放屁,她什么时候说要谅解了?闵氏气得胸口略有起伏,忍不住在心中将杜尘澜骂了个狗血淋头。

“祖父,您看恒哥儿小小年纪,常常出言不逊,举止粗野,还有些蛮横无礼,如此不免失了大家风范!正所谓人生百年,立于幼学。若是幼时不好好教导,那便养成了陋习。古语有云,少成若天性,习惯之为常。倘若幼时习以为常,那日后又如何能改?”

“孙儿明知恒哥儿已违背古训,便应常常提醒,助其纠正,相互勉之才是正道。可孙儿不仅没能规劝,还助长其气焰,孙儿有错,此为其二!”

杜高鹤扯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隐藏在胡须下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才到他腰际高的幼儿,口中说起与他一般大的孩童时,一口一个小小年纪,一口一个晚辈,让他实在有些无语。

“澜哥儿,你的意思是说恒哥儿的教养有问题?撇开咱们府中这些长辈不说,恒哥儿在私塾时自有其外祖父教导。他的外祖父乃是饱读诗书的秀才,难道不会教他这些道理?而他外祖父正巧也是你的夫子,还是说你在质疑夫子的品德和学识?”

杜尘澜这话,让杜淳钧确实有些不爽了。毕竟是自己的孙儿,他怎能容许杜尘澜去诋毁他?

更何况即便恒哥儿的性子确实需要严厉管教,但那也轮不到他杜尘澜。府中长辈这么多,私塾的夫子还是恒哥儿的外祖,轮得到他杜尘澜来操心?

说到底杜尘澜也不过是个庶出三房的嗣子,身份怎比得上他们长房长孙尊贵?这杜尘澜,当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竟然还妄想爬到他们头上来?

“大伯,侄儿怎会质疑夫子呢?只是教导晚辈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夫子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侄儿与恒哥儿一般年岁,又都在一个私塾进学,共勉之不是常理吗?”

“老爷!孙少爷来了!”许管事进了屋子,向老太爷禀报道。

“让他进来!”杜高鹤沉声道。

“是!不过,孙少爷是来了,但是大少爷和大奶奶也跟着来了!”许管事顿了顿,看了杜高鹤一眼,接着说道。

杜高鹤不由皱眉,脸色比之前沉了不少。

“鞠氏怎么来了?她有孕在身,还是叫她回去歇着吧!”将杜玉恒叫来,鞠氏却跟着来了,这目的不言而喻。

第四十六章 语无伦次

“大奶奶不肯回去,说是只旁听就好!”许管事也十分为难,请孙少爷时,老爷可没说要请大奶奶过来。只是大奶奶硬要跟来,他难道还能拦着?

“闵氏,你去将你儿媳带回去!”杜高鹤觉得恒哥儿的性子确实有些长歪了,平日里都是这些个妇道人家护着,他就是有心要掰掰恒哥儿的性子,这些人都拦在前头,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再管。

尤其是他那个发妻,护得紧,他也不愿意与发妻为了这事儿起冲突。当时觉得恒哥儿还小,日后还能慢慢教导。只这次有了杜尘澜这小子对比,他才发现,不能再放任恒哥儿了。

因此,他打算从今日起,好好掰掰恒哥儿的性子。只是鞠氏来了,这事儿便有些麻烦了。若是鞠氏撒泼,执意要护着恒哥儿,他是打不得、骂不得。

闵氏正要起身,却不想她身旁的大老爷轻轻踢了她一脚,她立即转头望过去。多年夫妻,当看到大老爷转动着大金戒指的模样,她便明白,老爷这是不想让鞠氏回去。

她转念一想,虽说鞠氏有孕在身,且是头三个月内还不太稳当,但若是她在此,还能为恒哥儿求求情!

想必父亲看在即将要出世的曾孙份儿上,也会对恒哥儿手下留情。

想通了这点,闵氏才开口道:“父亲,若是将鞠氏带回去,她不知事态发展,反而会更加担心。若是动了胎气,那可如何是好?不如让她在这里旁听,也好安安她的心。”

杜高鹤还未开口,不想门外就传来了鞠氏的声音,“孙媳来给祖父请安!”

他叹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杜玉恒在杜府果然受宠,瞧瞧这伤了手之后,府上之人除了几个晚辈和老太太,其他都到了。杜尘澜觉得以老太太的性子,说不得也在来鹤云居的路上。

毕竟刚才他们来之前,老太太就已经遣了人叫他们去延松院了,只不过叫老太爷给截了糊。

他又想起之前原主病死一事,不免有些感叹!

“孙儿见过祖父!”

“孙媳见过祖父!”

“曾孙见过曾祖父!”

三人进来之后,杜尘澜打量了一眼,才转回了头。杜玉恒刚才想是哭了很久,眼睛还有些红肿。手上的伤倒是已经包扎好了,衣裳也换了一身。

杜海棠他之前是见过的,因此并没有过多关注。至于鞠氏,观其面相,性子绝不是温婉型。

一张圆脸,皮肤白润,原本该是可爱的长相,可偏偏却长了一双吊眼,又眼白居多,显得眼神有些凌厉,面部也变得冷硬起来。

比起杜海棠的眉清目秀,鞠氏的长相就有些普通了。

“嗯!不必多礼,坐吧!”杜高鹤指了指一旁的位子,鞠氏怀有身孕,他身为长辈,倒也不能太过苛刻。

杜玉恒这次可是规规矩矩行了礼,他对老太爷可不像对老太太那般,敢随意撒娇。

他行礼完毕,便看到了跪在前方的杜尘澜,不由心中一阵幸灾乐祸。铁定是祖父要罚杜尘澜了,否则杜尘澜为何跪在此处?

杜玉恒刚要随着父母往一旁走去,却不想老太爷突然问话,“棠儿,恒哥儿的手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杜海棠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回祖父!已经好多了,只是大夫说伤了筋骨,怕是要休养一段时日!”

“嗯!此事的经过,老夫已经听澜哥儿说了,不过老夫也不能只听澜哥儿的片面之词。恒哥儿,你也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杜高鹤将目光转向了杜玉恒,见这孩子缩头缩脑的,目光不敢直视他,他不禁微微皱眉。

他在府中向来说一不二,因此孙辈们都有些怕他。且他教导后辈严厉,恒哥儿每次见了他,都和耗子见了猫似的。

“曾祖父,我”杜玉恒突然有些语塞,原本在来之前母亲已经交代过他,就按照她说的去做。可真到了曾祖父这儿,在曾祖父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之前的话他哪里还能想得起来?

“你为何要去澜哥儿的院子里寻衅?还砸了澜哥儿院子里的的东西。”杜高鹤见杜玉恒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耐地打断,直接问了起来。

“我”杜玉恒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该怎么说?难道说因为曾祖父吩咐让他每日早起,和杜尘澜一起读书一事,这才与杜尘澜起了冲突?这么说,曾祖父会不会更加生气?

一旁的鞠氏见儿子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暗地里扯了扯杜海棠的袖子。

“咳!祖父,恒哥儿还小,今日受了惊吓,竟有些语无伦次了。之前他在包扎之时,倒是与孙儿说过此事,不若由孙儿口述吧!”杜海棠过来鹤云居,原本就是想为儿子求情的。

“恒哥儿与澜哥儿年龄只差两岁,澜哥儿倒是条理分明,恒哥儿竟是连话都说不清吗?”杜高鹤沉下了脸,人与人当真不能比。

看向一旁依旧跪得挺直的杜尘澜,杜高鹤不由再次在心中感叹,难怪古有神童之说。

杜海棠的笑容不由有些僵硬起来,他身为长房长孙,往日祖父对他一直算是和蔼和看重的。像今日这般毫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

“也罢!你替他说吧!”杜高鹤看了杜玉恒一眼,再次坚定了要严厉教导他的决心。

“小儿之间,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此事说来也是小儿无状,与澜哥儿起了冲突。小五,兄长在此,替恒哥儿向你赔个不是!此事是恒哥儿的错,还望你勿怪!”

杜海棠向前走了几步,竟然向着杜尘澜行了一礼。

杜尘澜一脸受惊的神色,连忙膝行几步避开,“大哥真是言重了,此事我也有错,万不敢受大哥的礼。”

这个杜海棠,倒是有几分精明,看来性子像极了杜淳钧。

“这是应当的,恒哥儿性子单纯又急躁,受不得半点委屈。这次的事正好能给他个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般莽撞。不过倒是连累了小五,为兄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第四十七章 老太太来了

“祖父!此事与小五无关,还请祖父不要责罚小五。”杜海棠望着杜尘澜的目光满是歉意,而后又郑重地向着杜高鹤行了大礼。

杜尘澜暗地里挑了挑眉,看来这杜海棠比他父亲还要精明。以退为进这招,他才刚刚用过,不想立刻就被人给丢还回来。

且这杜海棠的话中,那句受不得半点委屈,倒是在影射他给杜玉恒委屈受了?

还有杜高鹤,刚才那话确定不是在拉仇恨?虽说经过今日,长房必定对三房更没了好感,但他觉得如此高调地作对比,只会让长房和三房的嫌隙更深。而这,却不是杜高鹤所希望的吧?

鞠氏有些着急,来之前夫君可不是这么说的,怎地现在却主动揽下了过错?若是祖父当了真,那恒哥儿铁定是要受罚的。

杜高鹤闻言脸色缓和了不少,望着杜海棠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欣慰。长子和长孙,幼时都是他悉心教导过的。看来他的教导并没有白费,日后将家业交到长房手中,他也能安心了。

“大哥何出此言?都是一家人,恒哥儿犯错,我本就不应该与之计较。”杜尘澜看了杜高鹤一眼,听说杜高鹤只亲自教养长子和嫡长孙。今日一见,这两位的行事作风倒是出奇一致,深得杜高鹤真传。

“恒哥儿为何去澜哥儿院子里寻衅,其实老夫也有所耳闻。恒哥儿,你若是对老夫的话有何不满,那便直接来找老夫,怎地去找澜哥儿麻烦?”

杜高鹤觉得也不需要再多问,若是再放纵恒哥儿下去,只怕日后他们杜氏就要出个纨绔子弟。那些世家,不都是败在纨绔子手里?他们杜氏,不能步上那些世家的后尘。

尤其恒哥儿还是长房嫡子,将来杜氏的家业早晚会传到他手上。这等脾性,若是不趁早改了,他们杜氏还不知能不能延续下去。

“祖父!恒哥儿少不更事,性子懵懂,还不能明辨是非,易受人挑唆。此事孙儿已经在来之前严厉教导过他,还请祖父看在孙儿的份上,从轻发落!”

杜海棠说完便转身将杜玉恒揪了过来,朝着杜玉恒腿弯踢了一脚,“还不快跪下?向你曾祖父认错?”

杜玉恒叫杜海棠踢了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倒去,直接跪趴在地。他有些发懵,不明白来之前父亲根本没这么说过,怎地到了老太爷这儿就变卦了?

可这么一说,这事儿不就全成了他的错?可明明是杜尘澜在背后使阴招,而且还推了他,他的手还受了伤,怎么这府上的每个人都来责怪他?

祖母第一次动手打他,曾祖父对他不满,如今竟然连父亲也要打他,他越想越觉得委屈。更何况手上的伤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他终于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边哭还边嚷嚷,一手指着杜尘澜道:“明明是他动手推我,还背地里是阴招,你们却都来怪我!”

“呜呜呜!母亲!”杜玉恒边哭边向着一旁的鞠氏扑去,平日里疼爱他的长辈都责怪他,只有母亲才会维护他。

“哎哟!”杜玉恒扑上来的力道不小,又正好撞在了鞠氏的肚子上,她不由咬牙皱眉惊呼一声。

“呀!恒哥儿,快到祖母这来。你母亲肚子里还有你弟弟,可不能撞着你弟弟了!”闵氏也吓了一跳,连忙扯住了杜玉恒,想将人拉离鞠氏的怀抱。

可惜杜玉恒之前还挨过闵氏两巴掌,此刻哪里离开自己的母亲?只顾抱着鞠氏嚎啕大哭,尽情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鞠氏立时觉得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杜玉恒哭得她心都要碎了。她心里定了定神,觉得应该无大碍,便只好忍着不适,安抚起了杜玉恒。

“来人,将人给老夫拉开!”杜高鹤横眉冷竖,这恒哥儿着实太过莽撞。

许管事在一旁手足无措,孙少爷将大奶奶抱得这么紧,他们要怎么拉开?若是不慎伤了两人,尤其是怀有身孕的鞠氏,他们就是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哼!咱们杜氏子嗣一向克己复礼,恒哥儿这性子叫你们惯得都没边儿了。慈母多败儿,鞠氏,你将恒哥儿放开!”

杜海棠见自家祖父生气,连忙上前扯住了杜玉恒的衣领,“祖父消消气,自有孙儿教训!”

杜玉恒的嚎啕大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杜尘澜却将视线投在了鞠氏身上。

府上皆知鞠氏怀有身孕,刚才杜玉恒那一撞,力道不小。杜尘澜觉得鞠氏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不少,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听说女子有孕,前三个月都不太稳当。鞠氏之前生恒哥儿之时,又伤了身子,因此这段时日,鞠氏一直不曾出来走动,都是安心待在房中养胎。

这一撞,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事情已经够复杂了,鞠氏肚子里的孩子好歹是无辜的。且若是鞠氏小产,那他也逃不过重罚。

杜海棠也不敢太过用力,只能拉着杜玉恒的衣领,让他放手。谁想杜玉恒毕竟年岁太小,今儿应当是吓着了,怎么都不肯放手。

“混账!来人,将人给老夫拉开,再将恒哥儿送去祠堂罚跪,至明日再论惩罚。”

杜高鹤叫杜玉恒嚎得脑仁疼,心中的火气是蹭蹭地往上涨,于是怒不可遏地对着许管事吩咐道。

杜玉恒一听要罚跪,心里又惊又吓,哪里还肯放开他母亲?于是更紧紧将鞠氏抱住。

屋子里乱成一团,许管事带着人围着两人转圈,二太太秦氏幸灾乐祸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大老爷和大太太只能尽力安抚。

只有三房的三人都在冷眼旁观,杜淳枫和钱氏已经站起身,避到了一旁,恨不得离那些人有三丈远。这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若是鞠氏有个好歹,那怎么说得清?

杜高鹤见此情景,更气得发癫。简直是岂有此理,恒哥儿一人将这鹤云居搅成了一锅粥,杜高鹤此刻觉得光是跪祠堂还太轻,必须重罚。

“老爷!老太太来了。”突然,田管事进了屋子,向着杜高鹤禀报道。

田管事刚进屋子,便被屋内的乱象给吓了一跳。这鹤云居,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第四十八章 肚子疼

杜高鹤闻言皱紧了眉头,“她怎么来了?”

“怎么?你这院子,我还来不得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杜尘澜也不禁翻了个白眼,看来今儿是没完没了了。

杜尘澜向后望去,便看见汀兰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子。老太太一进屋子,目光便与杜尘澜碰了个正着。

杜尘澜很敏锐地发现,原先老太太看他的目光多是漠然,可此刻却带上了明显的厌恶。

“天色已晚,以为你已经歇下了,就没打扰你!”杜高鹤对这个发妻有些无奈,见侯氏沉着个脸,他连忙解释道。

明知她之前派人过问了此事,还说她已经歇下了,侯氏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侯氏这是第一次踏进鹤云居,之前杜高鹤搬出延松院之后,她心中有气,便是从未踏进过这里一步。这里对她来说,既陌生又让人厌恶。

“我若不来,还不知我那宝贝曾孙要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老太太将手杖在地上敲了敲,“恒哥儿,到曾祖母这儿来。我倒要瞧瞧,今儿谁敢动你!”

大房之人见老太太出现,都不由得大松了口气。

众人纷纷见礼,一旁的杜尘澜也借机起身,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礼,口中喊道:“祖母!”

老太太望了杜尘澜一眼,并没有应声,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杜玉恒。

杜尘澜恭敬地站回三房夫妻身边,脸上并不见尴尬之色。只是无视,没有讽刺和谩骂,已经是看在老太爷的份儿上了,他还能奢求什么?

反正他脸皮挺厚的,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

杜玉恒听见曾祖母的声音,顿时觉得更委屈了,立刻便转了方向,向着老太太奔去。

“曾祖母!”

“你往常护着恒哥儿,我也不欲与你计较,只是今儿不行。”杜高鹤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再更改。

“为何今日不行?难道仅仅因为他与澜哥儿起了冲突?”老太太瞪了杜尘澜一眼,这位都是出了五服的子嗣了。即便成为了他们府上的嗣子,可又怎能与长房嫡出相比?

“与澜哥儿无关,恒哥儿的性子你也看见了,再不掰掰性子,日后难成大器。咱们杜氏对子嗣教导一向严苛,恒哥儿年纪小,老夫总以为慢慢教导不急。只是今儿他如此做派,当真令老夫大失所望。咱们杜氏能在府城屹立至今,与先辈的教诲分不开干系。”

“从今日起,便由老夫亲自教导恒哥儿,咱们杜氏不能出纨绔子!”杜高鹤原本不想再亲自教导曾孙辈,毕竟他年岁不小了,实在精力有限。

但恒哥儿的性子着实让他看不过眼,他不想杜氏真出了一个纨绔子来败家业!

“纨绔子?你就是这么看你曾孙的吗?恒哥儿的性子淳善,我难道还不知道他的秉性?不过你要亲自教导,自然是好的。只是今儿恒哥儿受了伤,你还要罚他,未免太不近人情。不若等他伤势恢复了之后,再做定夺。”

虽生气杜高鹤对杜玉恒看不上眼,但她也知道杜高鹤是一家之主,这点颜面总还是要给的。

老太太并不分辨杜玉恒有无对错,这府上的事儿,什么时候能瞒得过老爷?

恒哥儿因为老爷的命令,在杜尘澜的院子里撒泼,往小了说,是小儿之间闹别扭。往大了说,便是忤逆曾祖父,不将一家之主放在眼里,毫无孝道可言。

性子淳善?杜尘澜有些无语,杜玉恒这性子称得上是淳善吗?老太太啊!您怕是对淳善二字有些误解。

闵氏在一旁猛点头,只希望老爷子看在婆母的面子上,能饶了恒哥儿。

鞠氏见老太太来了,也就放下了心。只是刚才只顾着安慰恒哥儿,肚子好似也没这么疼。此刻一放松,她就觉得刚才隐隐的不适,此刻有些加重。

她皱着眉头,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

“往日你总是维护他,将他的性子都养歪了!今儿绝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许管事,将咱们府上的《祖训》拿来,让他们都好好看看,如恒哥儿这般,该如何惩戒!”

杜氏的《祖训》平日里都是供在祠堂,子孙辈不犯大错就很少拿出来。今儿为了杜玉恒,杜高鹤竟然要出动《祖训》,可见是铁了心要罚杜玉恒了。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杜高鹤一会儿,随后将目光瞥向了三房夫妻所在之处。

“老爷可别忘了当初答应了我什么,怎么?你今日是要出尔反尔?”老太太忽然冷声道。

杜高鹤不禁喉间一紧,他不由自主地回避了老太太的目光,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这两者之间并无联系,为何要混为一谈?品性须从小养成,权宜苟且诡随之意多,则一生品性坏矣。你身为长者,更应该明白这道理。老夫是他的曾祖父,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杜高鹤心中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惩罚恒哥儿,一是为恒哥儿着想,二是为了他的威信。

他身为一家之主,本就该一言九鼎。若是仅凭老妻几句话,就推翻之前说的话,那他在府中还有何威信可言?还如何管好这杜氏诺大的家业?

杜尘澜的目光在老太爷和老太太之间来回扫视,刚才老太太看父亲的目光,他可没忽略,他断定,老太爷一定与老太太有什么协议,且这协议还与父亲有关。

“来人,将恒哥儿送去祠堂,跪至天明,而后来老夫这里抄《祖训》。”杜高鹤不再管老妻的态度,指着许管事说道。

老太太紧抿着唇,到底还是没出声。男主外,女主内,一家之主已经决定的事,她身为内人,也不好过分违逆。

“曾祖母!”杜玉恒闻言双眼大睁,想起祠堂那阴森的模样,连忙大声哭喊起来。

“来人,将嘴给老夫堵了,直接送去祠堂!”杜高鹤今日是被杜玉恒给闹得头疼欲裂,见杜玉恒又嚎哭起来,他实在忍无可忍。

“父亲!”闵氏心急如焚,刚喊了一声,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哎哟!我肚子疼,疼死了!”

第四十九章 什么来头?

屋内之人被这声给吓了一跳,连忙向鞠氏看去。

杜玉恒微皱眉头,他刚才就看鞠氏脸色有些苍白,只是对方一直在安慰杜玉恒,他便以为只是有些不舒服。毕竟鞠氏自从怀有身孕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康健。

可这会儿见鞠氏的脸色苍白如纸,捂着肚子额头冒冷汗的模样,他觉得不似作假。

杜高鹤用怀疑的目光看了鞠氏一眼,而后立刻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他点了田管事后,又对着闵氏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和棠儿将人扶到里间去。”

杜尘澜往后站了站,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中思量,若是鞠氏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此事当真棘手了。

“想来那大夫应该还未走远,小人这就去追!”田管事此刻也顾不得虚礼,健步如飞往院外跑去。

鞠氏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被杜海棠和闵氏搀扶着,向里间走去。杜尘澜往她的裙子上看了一眼,豆绿色的挑线裙子上,除了有些褶皱之外,并没有见红。

“不成,不能将人扶进里间,将人扶到耳房去。”老太太突然出声,屋内之人都愣住了。

“多来几个人,将人抬过去!”老太太眼中虽然带着担心和焦急,却还是用手杖拦了拦。

这处厅堂是老爷议事之处,有时累了,会到里间小歇。她虽没进过这院子,但老爷的习惯她还是知道的。孙媳妇有孕在身,即便事急从权,那也于理不合。

“多叫几个人将鞠氏抬去耳房!”大老爷沉着脸,最终还是听了母亲的话。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屋内之人少了一大半。只剩下老太爷、大老爷和三房一家子,就连老太太都带着恒哥儿去了耳房。

钱氏见屋内皆是男子,不由轻咳一声,“咳!父亲,我去看看侄媳妇!”

说完,得了杜高鹤首肯之后,钱氏便掀开帘子出了厅堂。

“老大,避开你儿媳,叫人将恒哥儿送去祠堂。老夫一言九鼎,从今日起,恒哥儿由老夫来管教。此事,无需再多言。你且出去吧!我有事与你三弟单独说!”杜高鹤朝着大老爷说道。

“是!”杜淳钧愣了愣,随即应下了。他知道父亲决定的事,不会再更改,多说无益。

杜淳钧走之前还看了杜淳枫一眼,眼中饱含的情绪十分复杂。

杜淳枫松了口气,他原本也是有事要与父亲单独谈的。父亲将大哥支出去,正和他意。

“祖父!那孙儿也先退下了!”杜尘澜也识趣地行了一礼,人家父子有话要说,他杵在这里不合适。

“你且留下,老夫有几句话要与你说。”杜高鹤摆了摆手,而后走到书案前坐下。

杜尘澜与杜淳枫相视一眼,难道是要说对他的惩罚?

“澜哥儿,明人不说暗话!你有没有故意推恒哥儿,你自己心里清楚。恒哥儿那性子确实有些缺乏教养,三番五次挑衅与你,人非圣贤,怎可能视若无睹?因此,之前的事老夫不想再追究。”

“别看咱们杜氏在府城好似风光无限,其实在那些世家贵族眼中,咱们只不过是最低贱的商贾罢了!老夫一心想要改换门庭,脱了商户这等贱籍。这府中有能耐的,老夫不会不给他机会。因此,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今日要罚恒哥儿,也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想让他回归正途。”

杜高鹤阴冷如实质的目光投向杜尘澜,他对于这个嗣子,心里是有些复杂的。

杜尘澜上前行了一礼,只觉得如芒在背。杜高鹤人老成精,怕是早就认定他是故意的了。

“祖父!孙儿明白您的意思,且从未觉得您罚恒哥儿是因为孙儿。恒哥儿是长房嫡出,日后要继承杜氏家业,您严厉管教,那是应当的。之前孙儿所言,全是发自内心。”

“老夫比你多活了数十年,你虽然早慧,但那点心思却别想瞒过老夫。就如你之前所言,少成若天性,习惯之为常。希望你不但会引经据典,更能深刻领会其义,莫要走上歧途。”

“孙儿理解祖父的意思,但孙儿斗胆问祖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孙儿虽读圣贤书,却还未能达到圣人的境界。不过君子当宽宏大度,孙儿日后定当牢记于心。另恒哥儿受伤一事是否是孙儿有意,孙儿也不想再辩解。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再分辨这些,也毫无意义。”

杜尘澜觉得杜高鹤这是在敲打他,虽说杜高鹤表面看起来并不在意杜玉恒的伤势,但终究是他的后辈,比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要重要多了。

“你能明白是最好,望你日后将心思用在正途。”杜高鹤点了点头,这小子到现在竟然还不肯承认,不过也没有否认,当真是滑头。

“孙儿也不懂何为正途,只知有人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孙儿觉得这话在理,便一直牢记于心。”

杜尘澜没有接刚才的话题,却突然说了这番话,便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日这一出,杜高鹤必然会认为他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他自然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至于信不信,那就只能看杜高鹤自己了。

“你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望你能不改初心。另此事因你而起,若不罚你,难以服众。十日内,将《祖训》抄上三十遍,送来与老夫过目,你可服?”

杜高鹤明白杜玉恒的意思,只是日久见人心,杜尘澜是什么品性,他还得多观察观察。

“服!”杜尘澜点了点头,与聪明人说话,确实无需多费口舌。只是抄《祖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严厉惩罚。

“好了,先出去吧!老夫与你父亲有事要谈。”杜高鹤对杜尘澜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让他先退下了。

杜尘澜边往外走,边思索着杜高鹤将父亲留下,到底所为何事,反正他觉得应该与自己有关。

杜高鹤随后命人守在了外头,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厅堂。

他转身看向了杜淳枫,直截了当地问道:“澜哥儿是什么来头?”

杜淳枫心中一惊,双眸睁大,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他低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父亲一向心思敏锐,若是被他看出端倪,澜哥儿

第五十章 初谈分家

杜淳枫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装作惊讶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澜哥儿的来历,父亲不是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吗?那对夫妻您也是见过的,怎么这么问?”

杜高鹤紧紧盯住了杜淳枫的双眼,这个儿子心思十分单纯。知子莫若父,他很容易便能猜出老三心中所想。尽管老三这些年在外经历了不少,可依旧瞒不过他。

“你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老夫!那对夫妻,能生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儿子?即便当真是他们所生,又如何舍得将儿子过继与你?老夫记得,他们还有一名闺女,即使再舍不得闺女,为了儿子,也会选择将闺女卖了。”

对于这一点,杜高鹤其实很早就开始怀疑了。毕竟世人皆知男子要继承香火,绵延子嗣。因此,这世间卖女居多,卖儿总是要少些的,除非实在没了法子。

“澜哥儿的身子骨弱,每年汤药钱都要不少。他们夫妻没个好的营生,这么些年下来,家底都掏空了。即便卖了闺女,也解决不了根源。他们实在没了法子,不然也不会舍得将澜哥儿给卖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毕竟澜哥儿之前的身子确实弱了些。如此身娇体贵,寻常百姓哪里能养得起?若是不过继给杜氏,怕也是早夭的命。

杜高鹤抬头看向杜淳枫,眼里还带着几分慈爱,“老三呐!你是什么性子,老夫再清楚不不过。澜哥儿这事儿,你瞒不过老夫。”

这次杜淳枫如此坚定,可澜哥儿的身世对杜氏十分重要。希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让老三说出真相。

“老夫也知道这些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老夫也着实为难呐!当年你姨娘算计你母亲,让她痛失幼儿,这事儿你是知晓的。这么多年下来,老夫对你母亲一直怀心怀愧疚。因此,便做了约定,不能插手你三房之事。”

想起这些,杜高鹤不由叹了一声。其实老妻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当年月娘的所作所为,不但令侯氏痛失爱子,还亏损了身子。能留下老三,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你也别怨恨你母亲,她这么些年不容易,让你平安长大,已经是宽宏大度。咱们杜氏,一向最看重嫡庶,庶子不得继承家业,更要倾尽全力辅佐嫡子。这是祖训,违背不得!”

“儿子知晓!母亲能留下儿子一命,儿子感激不尽,从不曾怨怼!”当年他姨娘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么些年下来,他从未忤逆过侯氏。平日里二房对他们三房多有挑衅,他也都是能忍则忍。

“姨娘做下的事,儿子来偿债,并无怨言。只澜哥儿无错,儿子不忍心澜哥儿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如此聪慧,怎能埋没?”

杜淳枫深吸一口气,望向杜高鹤的目光中带着乞求。

“父亲!分家吧!”杜淳枫忍无可忍,终于说出了压抑多年的心里话。

杜高鹤不妨杜淳枫突然提出此事,他十分震惊,“分家?”

“老三,咱们杜氏的祖训,你忘了?父母在,不分家。”杜高鹤忍住心中的怒意,冷声说道。

“父亲,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每日针尖对麦芒,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杜淳枫不贪图杜氏的家业,只求分家另过。

“老三,你要分家无非是为了澜哥儿着想。可你要知道,依照咱们大郡律法,只要不消除商籍,则世世代代不能科举。即便重新分户,旁支也是三代以内不得入仕。因此,即便你此刻分家,澜哥儿也一样不能科举入仕。”

杜高鹤起身在厅堂内来回踱步,接着道:“你若分了家,便成了杜氏的旁支。杜氏除了咱们嫡支一脉过得富足,其他旁支的日子,想必你也清楚。他们如今的日子,与市井平民有何区别?一样要为了生计操心。”

“老三呐!为父怕你分家之后,没了家族的帮衬,日子过得清苦。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杜高鹤循循善诱,希望能打消杜淳枫的想法。若是杜氏到了他这一代,竟然早早就分了家,那些旁支该如何看他?更何况这违背了祖训,实在不可行。

“日子清苦,儿子不怕。儿子识文断字,难道还寻不着一门好差事?更何况儿子即便是庶子,也总能得一份的吧?若是好好经营,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杜淳枫知晓那些旁支的日子过得艰难,但他相信只要分了家,即便比不上大富大贵的杜府,小富即安还是能的。

分了家后,他才能为澜哥儿科举入仕想法子。若是待在杜府,澜哥儿还有何前途可言?

“父亲,不分家,澜哥儿一样不会有前程。杜氏只有一个捐监的名额,长房和二房都虎视眈眈,总不会轮到三房的。澜哥儿在杜府只会阻碍他的前程,分了家,儿子才好想法子。”

“老三呐!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没一点长进,依旧如此天真!你以为捐监的名额这般容易得到?”

杜高鹤冷哼一声,当初没有支持老三科举,实在是明智之举。老三淳厚,不适合官场。

“老夫耗了不少银钱,通通层层关系引荐,才搭上了知府大人。这么些年下来,花的银子不下这个数,才撬开他的嘴,同意为杜氏谋取一个名额。”

杜高鹤举起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满是讥笑之色。

杜淳枫震惊了,这是多少?不会是他想得那般吧?

“不用怀疑,就是十万两银子。正因为花了这笔银子,知府大人才对咱们杜氏多有照顾。而这还不是全部,咱们大郡对捐监的名额一向把控严厉,他也是拖了不少关系,花费不少银钱,才为咱们谋取到的。整个府城的商贾之家,也只有你大嫂家闵氏一族与咱们同样有一个名额。”

“而为了这个名额,咱们杜氏又花了双倍的银钱。”杜高鹤背手看向杜淳枫,“这么多银子,咱们杜氏可是被掏空了一半,前儿买货差点周转不来。你说,这人选落在谁头上,是否应该慎重?”

第五十一章 好自为之

杜淳枫不当家,不知其中细节。父亲之前也是粗略提过,却并没有详述。他明白捐监的名额不是好拿的,但没想到竟然会花费如此之多。

靖原府知府刘天祥是个贪心的,杜氏每年都要孝敬他不少银子。而府城可不止他们杜氏和闵氏两大商贾世家,还有一家邵氏。

杜氏和闵氏已成姻亲,但邵氏的财力也十分雄厚。前脚他们杜氏和闵氏刚结亲,后脚邵氏与闵氏也结了秦晋之好。三家相互竞争,却又纠缠不清。

这府城知府大人品级最高,因此三家都去献殷勤,将刘天祥的胃口养得太大,他们杜氏这两年可是舍了不少银子。

刘天祥连任三年,今年任期就要满,也不知明年是否会有调动。若是又换了一个知府,那便要重新开始。但不管明年是否是刘天祥,花费绝不会少。

走了张三,又来李四,朝廷官员都是这般,哪有清廉之人?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无怪乎谁都想做官。

杜淳枫不由愁容满面,这么多银子,他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而父亲对这个人选落在谁头上,如此慎重,现在想来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么一来,澜哥儿不是更没机会了吗?

“澜哥儿若真能成大器,为父也不是不能考虑他。只是他现下年龄尚幼,性子未定,更不知他于读书上是否有天赋。因此,澜哥儿的事儿日后再说。倒是州哥儿,在书院学得不错,常有夫子夸赞他聪慧机敏,每次月考都能排进书院前五十,日后定能在举业上有所建树。”

“老三,那一个名额只能用在最合适的人选上,望你能明白。私心可有,但不能损害杜氏的利益。恒哥儿暂且不说,州哥儿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澜哥儿能不能得到这个名额,那得看他胜不胜得过州哥儿!”

“还请父亲还澜哥儿一个机会,儿子相信澜哥儿不会比州哥儿差的。”

杜淳枫哪里听得进杜高鹤前头的话?他只想为杜尘澜争取这个机会。

说到底,州哥儿再聪慧,那也只是侄儿。日后分了家,二房飞黄腾达,哪里还会管三房?

而澜哥儿虽是过继来的,但如今也是他们三房的子嗣了。日后他还得靠澜哥儿养老送终,自然是偏向澜哥儿的。

杜高鹤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老三也没听进去。

“儿子只想请父亲给澜哥儿一个机会,若他当真不如州哥儿,儿子无话可说。只要父亲能给机会,日后父亲不同意,儿子再也不提分家之事。自当尽力辅佐大哥,无怨无悔!”

当然,这里指的是父亲仙逝之前。等父亲仙逝,即便他不想分家,大哥也会忍不住的。

“也罢!这些年终究还是委屈了你三房,老夫同意了。”杜高鹤点点头,此事目前也争论不出是非曲直来,还得看这二人今后的表现。

“那澜哥儿现在的私塾?是否可以换一家,否则有些不公平!”杜淳枫想起那个鞠夫子,便十分不满。没什么学问,脾气不小,还贪图黄白之物,可称不上饱读诗书的儒士。

且此人乃是地地道道的小人,举业上教不了多少也就罢了!就怕将澜哥儿的性子给带歪了,杜淳枫实在看不上鞠柏鸣。

“何为公平?恒哥儿不也一样在那处读书?都是各凭本事,若他连这点都不能克服,那即便请了名师教导,只怕也难成大器。州哥儿是他自己通过考校,这才入了鼎鼎有名的晨鹭书院。若他有本事考入,与州哥儿一同入书院读书,老夫自然不会干涉。此事老夫心中有数,不必着急!”

恒哥儿还在私塾读书,澜哥儿一个嗣子却要另寻有才之士教学,说不过去。更何况如此一来,倒是将鞠柏鸣给得罪了。好歹是姻亲,总不能撕破脸皮,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

“是!”杜淳枫叹了一声,只怪他是庶出。

“澜哥儿的身份,你还是不肯告知?你要知晓,若是澜哥儿的身份有何不妥,咱们杜氏便会受无妄之灾!杜氏屹立至今,期间经历了千辛万苦。为父不希望你因为一己之私,陷杜氏于危机之中。”杜高鹤正色道。

“儿子不知父亲为何一直怀疑澜哥儿的身世,但澜哥儿的身世并无不妥,还请父亲放宽心。”他不能说,说了会有杀身之祸,杜氏也会受到牵连。

这辈子,就让这个秘密烂在他肚子里。澜哥儿,就是他杜淳枫的孩子。

杜高鹤定定看了杜淳枫半晌,见他脸上满是倔强,只得失望地摇了摇头,“希望你能多多考虑一下杜氏的安危,你今日不说,日后可不要后悔。不管是何人,只要威胁到咱们杜氏嫡支,老夫都不会手下留情。逐出宗族都是轻的,必不会让他好过,望你好自为之!”

杜尘澜靠着院内的枣树闭目养神,父亲和祖父已经私谈了许久,也不知两人正在密谈什么,竟然连杜淳钧这个长子都不能参与。

“大夫,我家大奶奶的病情如何?”鞠氏身边的大丫头穗香见大夫收回了把脉的手,立刻上前焦急地问道。

“确实有滑胎的迹象!”蒋大夫将锦帕收回药箱中,并拿出笔墨纸砚来,准备开保胎的药方。

“这可如何是好?”闵氏大急,都快三个月了,若是伤了身子,日后恐难有子嗣。

“大夫,可有良方?”杜海棠也十分焦急,开枝散叶一直是长房的重任。

“虽滑胎之症明显,但若是此后日日以汤药服之,卧床静养,倒也无大碍。只是多服用汤药,难免对胎儿有些影响。”蒋大夫看向众人,将话说在了前头。

“有何影响?”闵氏捏紧了帕子,被这大夫这么一说,她倒是犹豫起来。

“或许胎儿降生之后,会体弱多病。至于日后能不能治愈,使其健壮起来,那还得看之后大奶奶有孕期间休养得如何!”

闵氏闻言更加犹豫不决,若是生了个病秧子或傻子,那该如何是好?他们杜氏银子倒是不愁,不怕养不起。可若是再多银子都养不好,那岂不是大家都要受折磨?

第五十二章 保胎

闵氏回头看了一眼鞠氏,有心劝鞠氏放弃这胎。不满三个月,若是好好调养,日后应该还能孕育子嗣的。

鞠氏紧紧抓住被褥,苍白的脸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孩子,她怎能忍心?时隔六年,她才又开了怀,说什么也不愿放弃的,不然不是便宜了院子里那些个小贱人?

“另大奶奶的身子虚弱,若是堕胎,只怕与身子有碍,日后恐难再有子嗣!”蒋大夫扯了扯胡须,不用问,这些人一定会选择将孩子生下来。

“什么?那孩子不能放弃,我要生下来!夫君,孩子必须留下!”鞠氏闻言大惊,若是只有恒哥儿一个嫡子,那夫君是定要让那些通房和妾室为长房开枝散叶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若不是娘家父亲是个秀才,杜氏绝不可能娶她。倘若膝下子嗣单薄,婆母定会往夫君房里塞人。

“大夫,您看?咱们似乎也没得选,请您开保胎药方吧!”闵氏暗暗打量了一眼蒋大夫,心想等他走后,她就命人将梁大夫请来。梁大夫擅长妇人病,在府城极为有名,或许他有办法。

“老夫虽于妇疾并不精通,但这保胎倒是有几分心得。我家祖传的保胎方子,那是首屈一指。你们若信得过,老夫就开药方了。”

刚才闵氏暗暗打量的目光自以为隐晦,却瞒不过蒋大夫。他是上个月才来的靖原府城,在西街靠里开了家小小的医馆,平日里生意有些冷清。

因府城有两家声名显赫的医馆,他这刚开的自然没多少生意。杜府会寻上他,还是因为他的医馆靠杜府近些。

“自是信得过的,您请!”闵氏有些不自在,这大夫倒是精明。只是这首屈一指,有些夸大了吧?若真有这般本事,为何她没听过这蒋大夫的名讳?

杜尘澜听到两道轻巧的脚步声出来,他连忙睁开双眼望去。

“母亲!”提脚往钱氏和金妈妈的方向而去,他上前行了一礼。

“你父亲还在和你祖父谈话?”钱氏看了一眼厅堂的方向,有些疑惑地问道。

“正是!不知大嫂如何了?可有大碍?”杜尘澜想了想,他现在年纪还小,问问也无妨。毕竟若是不闻不问,倒是显得他冷血无情了。

“无大碍,胎儿保住了,只是须得休养一段时日!”澜哥儿还是个孩子,更是个男儿,钱氏也不便与他详述。

杜尘澜也松了口气,若孩子真没了,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也是会有愧疚的。

“你先回去吧!你父亲不知几时出来,你回来时夫子没有留课业?”钱氏看了杜尘澜一眼,今日是非太多,此刻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进学的。

“留了的,那儿子便先回去了。金妈妈,母亲常犯头眩之症,还是多注意她些。夜里更深露重,容易感染风寒!”杜尘澜朝着一旁的金妈妈笑了笑,而后嘱咐道。

“哎!还是少爷体贴!”金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对杜尘澜愈加满意。

“还望母亲与祖父、父亲说一声,儿子就先回去了。”

钱氏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意,她望着杜尘澜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不曾言语。

“少爷性情温和,对您和老爷也是极为尊敬,日后定能孝敬您二人。老爷的眼光真好,您和老爷日后就等着享少爷的福吧!”

钱氏立刻回过神来,沉下脸冷哼一声,“哼!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性情温和?倒是不见得。若性情温和,那恒哥儿又是怎么伤的?多半与澜哥儿有关系。老爷掏心掏肺对他,她只盼着杜尘澜能对老爷多些真心,不至于让老爷伤心失望。

等杜尘澜回了院子,惜春和惜秋立刻迎了上来。

“少爷!”

杜尘澜摆了摆手,“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打量了一眼屋内,只见地板上光洁明亮,看来是打扫过了。只是这屋内原本东西就不多,被杜玉恒摔过之后,就显得更加空荡了。

叹了一声,还有五张大字等着他,看了一眼放在书案上的书箱,那两本书今儿是来不及看了。

“惜春,你明日一早将那册子送去长房给大伯母,请她将东西都补齐!”瞥了一眼光溜的桌面,连茶壶和茶碗都没了,实在是穷得很!

“是!”惜春连忙应下,只是还有些犹豫。

“少爷!大太太会给咱们补齐吗?若是她不肯,咱们”

“她不会,即便你不去,她也会补上的。等长房开了库房,将东西送来,你按照单子重新登记造册。有任何对不上的,不要收下,去找大太太。若实在不行,就等我回来。”

“记住,这次定要仔细核对,若是出了差池,我可唯你是问!”

惜春心中一突,少爷冰冷的眼神极具压迫感,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不敢叫少爷失望!”

杜尘澜脸色缓和了些,“惜秋,去备水吧!”

“哎!”惜秋狠狠松了口气,刚才她是大气不敢喘,少爷板起脸来,着实可怕!

若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他倒是不知这两人除了端茶倒水,还能做什么了。

经过今日,长房即便对三房不满,也不至于明目张胆。且刚才老太爷的举动,好歹给了三房几分薄面,这段时日,三房的日子总能比之前要好些。

走至书案前,展开书案上的纸张,拿起墨锭开始研磨。惜春看着杜尘澜虽然在磨墨,但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敢多问。

少爷越来越有威严,她们做奴婢的,再不敢将少爷当做孩子了。

杜淳枫和前世钱氏进了正房,两人都沉默不语,并各有心思。

“老爷,今日父亲对长房这般敲打,想必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小人能消停一段时日了。”钱氏想起公爹对长房的怒斥,再加上恒哥儿此刻还在祠堂里跪着,总算心中舒畅了些。

“能消停多久?明里不敢,暗地里使些绊子,谁还能去父亲那告状不成?”

杜淳枫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中也明白,恒哥儿被罚跪祠堂,已经是向全府宣告了父亲对三房的态度,这些子小人短时日内不敢对三房不敬。

第五十三章 从头学起

“明面上不敢也是好的,起码不会明目张胆叫三房下不来台!”钱氏冷哼一声,至于暗地里的,那些人顶多使些小绊子,在大面上还是不敢的。

“今儿澜哥儿倒是受了些委屈,他院子里的东西可是摔坏了不少。你明儿看着给他补上些,杜府的少爷,总不能太寒酸了吧?”

杜淳枫有些心疼澜哥儿,原本院子里的东西就少,再这么一摔,估计那屋子比下人房还不如。

“老爷倒是时时刻刻关心他,只他比你精明多了!看着吧!不用咱们补齐,明儿他自有法子添上!”钱氏虽然还是对杜尘澜心怀芥蒂,但她可看出来了,这个嗣子精明着呢!

“若是没有,妾身那小库房内还有些,拿去添上就是了!”见老爷欲言又止,钱氏只得立刻补充道。

“这些年委屈你了!”杜淳枫扭头看了别扭的钱氏一眼,不禁有些感动。

这么些年,钱氏跟着他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竟然连个子嗣都无,还要过继旁人家的孩子,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钱氏不妨杜淳枫突然这般感性,不禁愣住了。随后她眼眶有些湿润,态度也软了下来。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爷这是怎么说的?既与老爷共结连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应该的。咱们夫妻同心,比什么都强。”

杜淳枫心中感动不已,上前一把握住了钱氏的双手。看着眼前这张日渐苍老的面容,不禁想到了新婚之日,喜帕下那张娇羞红润的脸庞。

“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金妈妈早就退出了屋子,她满脸堆笑地朝着丫头挥了挥手,“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次日,杜尘澜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漱。

“少爷!热水已经备下了!”惜春拿着衣裳进了净室,她家少爷这两日每天早上都是满头大汗,这般肯定是不能去私塾的。

杜尘澜微笑着点了点头,今日还是十圈,感觉却比昨日要好多了。看来原主之前体弱,也与不运动有关。相信他每日坚持锻炼,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说多健壮,但总比动不动就要卧床养病得好,也好叫父亲少操些心!

惜春看着全身浸染着水汽的少爷从净室出来,连忙吩咐惜秋摆碗筷。

杜尘澜看了惜秋一眼,只见惜秋肃着一张白皙圆润的脸,正在为他摆碗筷。

他不禁笑着说道:“惜秋性子开朗,前段时日我生病,你随侍在旁也是辛苦,想必很久都没出去走动了吧?”

惜秋盛粥的手一顿,连忙紧张地回道:“伺候少爷要紧,奴婢本也不喜欢出去走动。”

言不由衷如此明显,杜尘澜不由莞尔一笑。

“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只要办好我交代的差事,我自然不会苛责你们。之前我身子不好,全靠你和惜春照顾我,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终究是朝夕相处之人,伺候他也算尽心尽力,他没必要一直端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向都是上位者御下的好手段,且屡试不爽。

“少爷言重了,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可不敢让少爷感激!”惜秋连忙放下盛满的粥碗,向着杜尘澜摆手道。

少爷还说在他面前不必拘谨,可她却觉得少爷越来越有威严,她越发不敢同之前一样肆意了。

“是啊!奴婢能伺候少爷也是奴婢的福分,府上多少丫头还在做着粗使活计,每日忙碌不得闲。”

想到这里,惜春还有些感慨,其实当初会选上她们,倒也不是因为她们出挑,而是大太太随便指的。

“咱们这小院子地处偏僻,惜秋又天性活泼,总是待在这院里,想来也不得劲,不若多出去走动走动。”

杜尘澜接过粥碗,无视一脸震惊的惜秋和惜春,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碟子里的豌豆黄。

“今儿的早饭倒是做得精致!”杜尘澜微微一笑,看来闹一闹,还是有些效果的。不然,这些人都当三房是面团子,任人揉圆搓扁。

“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探听探听消息。我年岁小,白日里又要读书。若是消息太过滞后,犯了什么忌讳,咱们免不了又要吃亏。不要吝啬几个铜板,只要不耽误正事儿!”

杜尘澜将豌豆黄放在了面前的空碟子上,笑着朝惜秋望去。

“哎!奴婢晓得了!”惜秋终于明白了自家少爷的意思,原来是让她出去探听消息。

“昨儿那大夫,好似不是府里常请的,你们之前可有见过?”杜尘澜想起前世的头眩症,若是那大夫没为钱氏诊断过,倒是能试试。

“的确不是!似是头一次来,奴婢待会儿去打听打听。”惜秋虽然不知杜尘澜为何对那大夫如此上心,但少爷做事,总有他的理由。

“嗯!”用过早饭之后,杜尘澜算了算时辰,让等在外头的洗月将书箱拎上。

刚走到府门前,便发现那车夫已经换了一人,就连马车都换了一辆,这辆比原先那辆崭新多了。原先的,若是不说,还当是府上哪位得脸的奴才用的。

等进了私塾,发现屋内的学生并不多,但鞠柏鸣却已经等在了此处。

“夫子早!”杜尘澜上前行礼,态度恭敬有礼,寻不到一丝错处。

“昨日的课业可有完成?”今儿一早,杜府就派人来传消息,说他外孙手伤了,怕是要休养几个月。

他问明原由之后,气得胡须都在颤抖。果然,还是和杜尘澜有关。

“已经完成了,还请夫子过目!”杜尘澜连忙从书箱中取出五张大字,双手捧起,恭敬地递到了鞠柏鸣面前。

鞠柏鸣忍下心中的怒意,冷哼一声,倨傲地接过杜尘澜手中的大字。

“这是写得什么?写得还不如昨儿交上来的,你为何不能将那点心思放在学业上?总比每日惹是生非得强!”鞠柏鸣咆哮出声,说到激动之处,还将五张大字甩在了杜尘澜脸上。

纸张覆盖下的脸一僵,随即恢复了常态,杜尘澜又行了一礼,“学生为此花费了不少时辰,若是不能令夫子满意,那只能说明学生的字还入不了夫子的眼。”

“既如此,不如请夫子亲自教导,好叫学生从头学起!”

第五十四章 贡生名额

“虽说老夫是你的启蒙恩师,但这习字靠的是个人领悟,难道老夫还能按手写不成?”鞠柏鸣嗤笑一声,反正占着身份,杜尘澜只有吃亏的份儿。

“不如请夫子手把手教我,否则学生每次交上来的大字,都会让夫子不满意!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杜尘澜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你嫌我写得不好,那就手把手来教,恶心不死你。

鞠柏鸣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手把手教?美得你!

“这私塾学生二十有一,若是每人都要老夫手把手教,老夫如何忙得过来?你那些师兄们不也是靠自身钻研的吗?你应该向你师兄多多学习,毋总想依靠外力。读书,还是得脚踏实地,刻苦钻研。”

“夫子所言,学生亦能明白,只可惜学生愚笨,若是夫子不手把手教,学生短时日内怕是不得进步。若是哪一日在外头献了丑,旁人道是夫子的学生,丢的还是夫子的脸面。”

杜尘澜诚挚地看向鞠柏鸣,而后向着鞠柏鸣行了个大礼。

“老夫实在不得闲,不若叫你师兄助你!咱们私塾的学生闵楚华,习字虽比不得老夫,但也算是有些心得。他是你师兄,你自去请教他便是!”

鞠柏鸣眼珠一转,想起了恒哥儿的表兄闵楚华。那小子是个暴脾气,倒不如将这两人凑在一起,若是闵楚华实在忍不住动了手,那可与他无关。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等事后老夫会交代与你闵师兄。今日你还是习字,再抄五张大字,在散学之前,交给老夫。”不给杜尘澜拒绝的机会,鞠柏鸣点了点桌上的文房四宝,将今日的任务又布置了下来。

“夫子,这习字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每日勤学苦练,才能有进益!学生已将启蒙书都背熟,并且深刻理解其含义。不若请夫子考校一番,看是否能教其他内容!”

杜尘澜忍了忍,这鞠柏鸣当真是人品不行。早知道应该拦着父亲送银票,简直是浪费。

明知闵楚华是杜玉恒的表兄,与他不对付,还教他?且听闻闵楚华平日里的成绩十分一般,这都是好听的说法了,用意也太险恶了。

“你连字儿都写不好,还想学别的?先将字儿写得让老夫满意再说!”鞠柏鸣瞥了杜尘澜一眼,虽说杜尘澜面上还带着几分浅笑,但他已经能感受到对方暗藏的怒意。

没错,他当初收下杜尘澜,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将杜尘澜留在他的私塾,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他每日让杜尘澜习字,却不教他四书五经,这般蹉跎个两三年,杜尘澜都十一二岁了,想必杜老爷子也等不了这么久。只要三年内杜尘澜泯灭与众人,杜府便再也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这两年他决定悉心教导恒哥儿,恒哥儿聪慧,定能与杜氏二房的州哥儿一较高下。

不等杜尘澜回话,鞠柏鸣便离开了杜尘澜的座位,开始考校起其他学生来。

杜尘澜只得坐下,开始磨墨。他心中思忖,看来这鞠柏鸣是想蹉跎他了,当初会收他进私塾,想必也是也存了这等心思。

不成,他得自己想法子。看着砚台中的浓墨一点一点化开,杜尘澜想起了隔壁的吴秋香。

吴秋香比他年长四岁,进学也并不晚,四书五经他也是学了的。他短时日内也离不开私塾,倒不如去请教吴师兄!只是上次在如意书斋吴秋香透露了一点他的家境,想是过得并不宽裕,他若常去,未免太打扰。

前儿他听说杜海州在晨鹭书院读书,还为此和父亲打听过晨鹭书院的相关消息。

听说每年的十月初九便是晨鹭书院招生的日子,他若是想脱离这私塾,便只能去晨鹭书院。

晨鹭书院坐落在北地河通府,河通府与靖原府比邻,只不过比靖原府要富庶得多。

此书院在大郡美名远扬,其山长乃是已经致仕的太子太傅孔德政。书院的夫子都是饱学多才之士,每年甚至有朝廷翰林院的官员前来讲经授课。

这等师资雄厚的书院,自然引得众学子趋之若鹜。每年晨鹭书院的招生,北地的学子都纷纷前往,只可惜每次招生,都只招十二名学生。

即便许多学子有自知之明,不敢参加招生,怕被淘汰下来丢了颜面。但去看看,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毕竟每次书院招生,都汇聚了北地精英学子,其中不乏声名显赫之辈。

而杜海州能从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上次月考据说还是第五十名,可见其实力不可小觑。更何况若是在书院的月考和季考连续五次成为后二十名,那就得卷铺盖卷回家,其竞争激烈,不敢想象。

杜海州已在书院读书三年,每次月考和季考都能进前五十,这便值得杜尘澜重视了。

然而真正吸引他的,并不是因为书院的名声和师资力量。而是因为连续三年岁考都蝉联桂冠,并且月考和季考都在前十以内,便能获得一个成为贡生的名额,直接入国子监。

此名额与监生不同,这就好比前世的保送。只有学识、品性相当优异的县学或府学生员经人推举,才能获取这个名额。

而晨鹭书院竟然有这样的权利,不必通过童试,就能入国子监,可见其背景有多强硬。

书院每年都只有一个名额,众学子为了这个名额皆抢破了头。

只是这条件如此苛刻,也不见得每年有学子能夺得这个名额。已经悬空两年,众学子只能望而兴叹。

然而过期作废,学子们捶胸顿足之际,也只能更加发愤图强,力图一步登天。

杜尘澜问明白书院的大致规则之后,回去想了许久。这捐监的考生,即便成为进士,日后在官途上也不会太顺畅,除非你是朝廷二三品大员之后。

反正捐监的监生,在仕途上就别有太多指望了。然而这却是商贾之家改换门庭的机会,只要踏出了这一步,便能造福子孙后代。

第五十五章 借阅

然而这样的捐监却不适合杜尘澜,既然要入官场,那他便不甘心只做个地方低品级官员。更何况杜氏想必耗费了不少财力和人力,才得来这个监生名额,当真会将机会让给他吗?他不觉得!

杜高鹤是个老狐狸,说不定留着他完全是为了激励长房和二房。毕竟没有竞争,哪里来的发愤图强?而他想要出人投地,还是得靠他自己。

与其与长房和二房竞争,倒不如向着晨鹭书院努力一把!

收回飘飞的思绪,杜尘澜决定,还是得麻烦吴师兄。毕竟他现在只与吴师兄和方师兄二人相熟,方师兄为人沉默寡言,问他十句也不见得会回一句。

打定了主意,杜尘澜才将墨锭放下,开始提笔练字。

鞠柏鸣见状不由冷笑一声,刚才杜尘澜的心不在焉他自然发现了。这样才好,等时日一久,杜尘澜便没了读书的兴趣。

毕竟兴趣也是要培养的,没有好的长辈引导,很快便会被其他有趣之事吸引。读书对于孩童来说,还是太枯燥了。

杜尘澜知道鞠柏鸣不会教他其他东西,听着耳旁的朗朗读书声,他也不着急写完,在下学之前完成即可。

反正他写完了,鞠柏鸣也不会让他尽早歇着,且日后更变本加厉。趁此机会,他沉下心来,还能好好练练字。

“咦?师弟这字儿”杜尘澜正在全神贯注书写,不想身旁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他连忙转头看去,见是一名身穿酱色交领长袍,十岁左右,长得虎头虎脑的少年。

那少爷不可置信地再看了一眼杜尘澜笔下的字,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接着不等杜尘澜回话,便自顾自地跑开了。这少年回到自己座位之后,便不发一言。

杜尘澜有些莫名其妙,有心想和对方说话,了解一下这里的同窗。

不过这同窗摆明了不想和他接近,他也只好歇了这心思。

再次转头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应该是到了中间休息的时间。有的学生正在玩耍,有的还在读书,却没有一人朝他看过来。

他不由失笑摇了摇头,看来这些人都不傻,早就看出夫子是故意针对他的了,毕竟夫子做得这般明显。

那少年在杜尘澜背后偷偷打量,原来这位就是杜玉恒的小叔叔,长得真好看。

这两日杜尘澜被夫子训斥,他还以为杜尘澜的字儿有多差劲,难道比他的字儿还差不成?毕竟他的字儿可是每日都要被夫子批判的,每次都说得他无地自容。

谁想刚才他去瞅了一眼,却发现杜尘澜的字简直比父亲宝贝藏着的那幅字画都好看。就这样的字儿,夫子还不满意?

他仔细一想,夫子对杜尘澜的态度实在差劲。这两日除了检查大字和考校背诵启蒙书,竟从未教导过其他。

难怪父亲说夫子不会仔细教导杜尘澜,因为杜尘澜是杜玉恒的小叔叔。而杜氏,不需要一个如此聪慧的嗣子。

少年摇了摇头,这杜尘澜也太可怜了。他倒是觉得杜尘澜比坏脾气的杜玉恒好多了,起码看起来没那么难相处。瞧瞧杜尘澜没来之前,私塾都成什么了?

因杜玉恒是夫子的外孙,大家都来巴结他。就这十几人,有一大半都围着杜玉恒转。

杜尘澜可不知道背后那少年正在替他惋惜,他此刻又沉浸在了书法中。

“好了,虽说并没有进步,但总算态度还算端正。今日回去,依旧是五张大字,明日交给老夫!”

鞠柏鸣接过杜尘澜递过来的纸,只匆匆瞄了一眼,隽秀而又透着遒劲的字体映入眼帘。他随即合上,再没瞧第二眼。

“是!不过还请夫子将这些大字给了学生,学生也好做个比较。看看日积月累下来,学生的字是否能有进步!”此人小肚鸡肠,还心思恶毒,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拿他的字儿来陷害他?

“也好,你有自知之明这点还是值得称赞的。”鞠柏鸣见到这些字儿还有些不爽,还给他是眼不见为净。

“杜师弟!”

杜尘澜刚出私塾,便看见吴秋香在朝他招手。而他身旁,依旧是沉默不语的方昶。

“吴师兄、方师兄!”杜尘澜扬起笑脸,朝着两人走去。

“你这是要回府了?”吴秋香觉得这小师弟挺有意思,和方昶一般,并未看不起他的出身,遂起了结交之心。

“两位师兄也要回去了吗?”杜尘澜并未回答,他觉得今儿倒是个好机会。

“方家的马车到了,方昶,你先回去吧!”吴秋香余光瞥到方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拐角处,他立刻朝着方昶说道。

方昶点了点头,竟然破天荒地回了一句,“走了!”

“方师兄慢走!”杜尘澜上前与方昶道别,随后等人走后,才看向吴秋香。

“师兄,师弟这几日研习四书五经,其中有些注解不明,不知可否借阅师兄的书,将注释抄下来?师兄放心,定不耽误师兄的举业。师弟每日下学之后,便去师兄的家中抄写一段。”

杜尘澜也知道他们还不算太熟,因此提这个请求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关系一般,书上的注释是不会随便给人借阅的。毕竟每位学子对书的理解含义不同,更何况同窗之间还有竞争,并不是每个人都宽宏大度。

不过杜尘澜觉得吴秋香品性十分豁达,因此才斗胆提出。

“这有什么?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若是今儿愚兄用不上的,师弟只管拿回去抄,明儿还给愚兄。几日下来,这几本轮换着抄,也总有抄完的时候。不过师弟的启蒙书都已经学完了?没想到师弟的进境如此之快!”

吴秋香刚才见杜尘澜面露难色,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借阅,他哪有不愿意之理?

在他看来,借阅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他和方昶也会经常借阅对方的书,看对方的注释,再相互讨论。若是意见相左,那便去问夫子,直到正确理解其意为止。

“多谢师兄,师弟感激不尽!”杜尘澜面露感激之色,朝着吴秋香行了一礼。

第五十六章 吴家

“师弟何须行此大礼?当真是折煞愚兄了!只是愚兄今日的书没带全,今儿教的这些,回去之后还要多多温习。师弟若是不介意,便随师兄回去拿,亦或者在此稍候!”

吴秋香也不是那等不知礼节之人,若是不邀请,显得不礼貌。他看得出这位师弟是个对学习十分上心之人,怕是也等不及明日了。

“也好!只是不知师兄家中离私塾有多远,师弟怕晚回去,家中父母担忧!”杜尘澜闻言十分欣喜,若是不远,他便跟着去拿。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想进晨鹭书院可不是容易的事。

今日回去趁早将五张大字写了,等闲下来只能先抄注释,那两本书还是没时间看,唉!

“不远,坐马车快些,需一刻钟不到。不坐马车,也只需不到半个时辰!只是寒舍简陋,失礼之处还望师弟不要嫌弃!”

吴秋香摇了摇头,对他来说,这点路程,已经走习惯了。最主要得穿行闹市,马车行进速度快不了。

杜尘澜有些无语,半个时辰不算远?比杜府离私塾都远!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拿,反正私塾下学早,父亲和大伯起码还得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回府。他们不回来,大厨房是不会开饭的。

“师兄说得哪里话?本就是师弟要去叨扰,失礼的该是师弟才对!不如咱们坐马车去吧!反正有现成的马车。”

“也好!那今儿愚兄便也蹭一回师弟的马车。”吴秋香是豪爽之人,有马车坐,自然不会矫情。更何况杜尘澜着急回去,也不好耽搁。

“师兄稍等,师弟先去和车夫交代一声。”杜尘澜走至马车旁,洗月立刻跟了过去。

“你先送我去那位吴师兄家中,而后回府和三太太禀报一声,就说我和同窗要探讨学问,会晚上一个时辰回来!”杜尘澜朝着那名车夫说道。

“五少爷,三老爷吩咐,下学后定要先送您回去!这?”这车夫也不是没听说昨儿的事,就是因为那车夫没接着五少爷回去,不但被打了板子,一家子都被发卖了,他怎敢不上心?

“无事!只要你回去禀报过,只是晚了一个时辰,不用害怕!”杜尘澜知道这车夫是叫昨儿的事儿吓住了,只得耐着性子安慰道。

原本要不了这么久,可他手上还没有四书五经,还要去如意书肆买书,必须得花上一点时间。

车夫虽然感觉为难,但人家是少爷,他也只好同意。

杜尘澜见车夫点头,才同洗月交代了一声,“我刚才看见那巷子口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等会儿马车经过之时停下片刻,你去买两封糕点。去别家府上,总得带点礼才是!”

杜尘澜自袖中掏出那沉甸甸的五十枚铜板,昨儿找回来刚焐热,今儿就要花出去了。

想起待会儿要买的书,怕是还得花上二两银子,他不由得心痛难当。三日后便是沐休,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找营生了,太穷!

杜尘澜和吴秋香爬上马车,吴秋香指挥着车夫赶路的方向。这车夫是家生子,对这府城熟得很,只需吴秋香稍稍指点几句,便知道了地点。

马车拐进了一条巷子,杜尘澜听声音嘈杂,便有些好奇地撩开帘子看向车外头。比起杜府门前宽敞的街道来说,这里十分拥挤,屋舍排列杂乱,马车只能缓慢向前驶进。

“可是好奇?这里是南城,巷子有些窄小,屋舍小且乱,还有三教九流常年租住于此,有时一家小院子租住了两三户人家也是有的。”吴秋香笑着向杜尘澜解释道。

“并不是,师兄也知道师弟事过继回杜府的,之前也是与亲身父母住在南城!”杜尘澜并不用避讳自己的身世,难道如今私塾中还有谁不知道不成?

吴秋香见杜尘澜说起此事,一脸的坦荡,心中不禁十分满意。他的眼光一向好,结交之人都品性端正。

只他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此子如此气度,若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还真没人信!难道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还是说这是与生俱来的?

一名年约四十的妇人正提了一桶水往院内走去,见一辆马车当面驶来,她不禁好奇地看了过去。

“娘!”吴秋香掀开车帘,便看见自家娘亲提着水桶站在自家院门口。

“秋香?你怎地坐了马车?这马车是谁家的?”那妇人见是自家儿子,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桶,上前几步惊讶地问道。

杜尘澜一听秋香,险些要笑。这名字,实在是戳中了他的笑点。

“停下吧!”杜尘澜喊了一声,马车才刚刚停下,吴秋香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杜尘澜嘱咐了洗月一声,“拿好糕点!”

“伯母安好!”杜尘澜刚下马车,便向吴母行了一礼。吴母年约四十,鬓角发丝微白,额间竖纹清晰可见,看着有些风霜,但她望着吴秋香的眼神却十分温柔。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吴母一见杜尘澜下车,不禁双眸为之一亮。这孩子,怎地生得这么好看?

“娘,这是我同窗,杜师弟!”吴秋香翻了个白眼,他娘一看到长得好的孩子,就两眼放光。

“原来是杜小公子,长得真好看!”吴母拿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笑得一脸开怀,又有些拘谨!

之前听秋香说他与一名姓方的公子交好,这次怎么换成了姓杜的?

“小生姓杜,名尘澜,伯母唤尘澜就成!”杜尘澜觉得吴母和蔼可亲,看着就很好相处。

“这可使不得,杜公子快进屋坐!”吴母一看杜尘澜的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常年混于市井之中,对富贵人家的少爷一向是敬而远之。

这些少爷可是看不起他们平民百姓的,今儿秋香怎么就带了个这样的小公子回来?

“师弟快请进,寒舍简陋,你别嫌弃!”吴秋香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师兄又来取笑我,不过是栖身之所,舒适便可!我辈读书人,本就不该被这些外物所惑!”杜尘澜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

第五十七章 糖葫芦

“哈哈!师弟好一张利嘴!”吴秋香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他此刻才相信杜尘澜是真的不介意。

“娘,我给你拎水!今儿爹到现在还没回来?”吴秋香说着便上了手,提着满满一桶水,稳稳当当地进了院子。

杜尘澜才发现,吴秋香虽然看着精瘦,但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杜公子快进屋坐!秋葵,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倒茶!”吴母客套了一声,也没理吴秋香,转身就向屋内喊道。

杜尘澜一进院子,便略微打量了一眼。院子不大,东西倒是不少,只是被整理地十分整齐。南北厢房都只有一间屋子,整个院落十分紧凑。

“哎!来了!”屋内传来一道轻快的女声,接着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就传到了院内。

少女约豆蔻年华,身着海棠红粗布对襟半袖褙子,下着藕荷色散花裙。头上梳着个垂髫分肖髻,乌黑的秀发只簪了朵串米珠的珠花。一张圆脸看着十分可爱,一笑眼睛就成了月牙。

最美好的年纪,即便身着荆钗布裙也是好看的,更何况这少女还眉目清秀。

“呀!”少女惊讶地看着眼前穿着华丽,贵气逼人的小公子,不由笑意隐了去,愣在了当场。

“二姐,这是我同窗,姓杜!”吴秋香提着水桶打算进屋,这桶水还要倒入水缸之内。

“吴家二姐好!”杜尘澜行了一礼之后,便吩咐洗月将手上的糕点献上。

吴秋葵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屋内,想是去倒茶了。

“来得匆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怎么来还送礼?这真是破费了!”吴母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只是糕点,但那精细的包装一看便知是喜乐来铺子里的。

喜乐来在府城还算有名,是一家糕点铺子,里头的糕点可不便宜。就拿那枣糕说,一斤都要十八文。

“你什么时候买的?让你来,倒叫你破费了!”吴秋香有些讶异,他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这位师弟小小年纪,礼数倒是做得足。

“路上买的,头次登门拜访,总要聊表心意,师兄不嫌弃就好!”杜尘澜笑了笑,将吴秋香的话又给丢了回去。

“杜师弟当真有趣,这可是喜乐来铺子里的糕点,愚兄平日里想吃都吃不到呢!哪里还能嫌弃?”吴秋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师弟稍待,愚兄先将水放入水缸之内!”

“师兄自去忙便是!”杜尘澜边说,边随着吴母进了正屋。

“杜小公子喝茶!”吴二姐有些羞赧,家中没有茶碗,只能端了海碗来,也不知这小公子喝不喝得惯。

“有劳吴二姐!”杜尘澜接过茶碗,看着上头飘着的几片茶叶,只是一般的绿茶,还是大叶片的。

他就着喝了一大口,茶水是温的。

“他娘,我回来了!”就在吴母要说话的当口,院内又传来一道雄厚的男声。杜尘澜猜测,这是一家之主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身。

吴母歉意地一笑,随后朝快步朝着屋外走去。

吴母一走,只留下了杜尘澜、洗月和吴秋葵,屋内顿时冷清了下来,毕竟三人并不熟悉。

“师弟,你看,这是《论语》。其他的就先不给你了,毕竟你今儿也写不了多少!”吴秋香进了正屋,将手上一本书递给了杜尘澜。

吴二姐松了口气,连忙出了正屋。这公子年岁小,倒也不妨事。只那小厮年岁与她相仿,这么待着确实不合适。

只是正屋没人待客,她只好硬着头皮相陪。弟弟一来,她立刻便出了屋子。

“多谢师兄,今日多有叨扰,天色不早了,师弟就先告辞了,等来日师弟备了厚礼再登门拜访。”杜尘澜知道当家的主人回来了,这家人肯定要烧晚饭了,他还杵在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师弟不若用过晚饭再走,虽说是粗茶淡饭,不过也是愚兄的一片心意!”吴秋香连忙挽留,来一趟总要用了饭才回去,这是待客之道。

“师兄不必客气,晚回去,父亲和母亲必然要担心的,还是等改日吧!”

“也好,等改日你和家中说好了再来,愚兄今儿就不留你了!”吴秋香也知道他的处境,自然不会强留。

两人相继出了正屋,就碰上了院内正在说话的吴家夫妻二人。

“吴伯父!”一名精壮的汉子穿着粗布短打,旁边靠墙还杵着一支插了许多糖葫芦的插杆。

杜尘澜猜测,吴家应该是卖糖葫芦的。

“是杜公子吧?你们这怎么出来了,杜公子要回去了?”那汉子满面风霜,但精神抖擞,双眼炯炯有神。

“师弟怕晚回去,他爹娘担心。”吴秋香看了一眼糖葫芦,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

“难得来一次,怎能不留饭?不如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吴父也上前挽留,人家第一次来,他们不能失了礼数。

“爹!师弟府上规矩重,来咱家之前也没和家中长辈提前报备。等过两日沐休,我再请他来用饭。”

“也好!就是有些怠慢了!”吴父是老实人,也没多想,忽然他一拍脑袋。

“这里有糖葫芦,你们小儿不正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吗?反正今儿也没卖完,你都带回去!”说完,他就扯了一旁扎好的油纸,准备给杜尘澜包糖葫芦。

“伯父快别,这糖葫芦应是卖钱的吧?”杜尘澜哭笑不得,他可不太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东西。

再者这上头这么多,起码有十来根,拿回去也没个小孩要哄,岂不是要吃坏了他的牙?

“你放心,咱家的糖葫芦干净,里头的山楂都是洗过的。”吴父已经开始包了,他动作利落,不一会儿就包了三根。

“伯父快住手,够了!够了!家中长辈不让吃这么甜的,怕坏牙!”杜尘澜连忙上前扯住了吴父的袖子,连升劝阻道。

“爹!他家中管得严,您包上四五根就成了。若是真吃坏了牙,他爹娘可不乐意。”

倒不是吴秋香小气,这糖葫芦一根也就卖两文,都给了他也不至于心疼,虽说这也有二三十文了。

第五十八章 钱氏的关心

吴秋香明白大户人家规矩重,外头的东西,除非是铺子里的,否则定不会带回府中。像糖葫芦这类小吃食,是决不允许带回去的,怕吃坏了肚子。

洗月倒是盯着糖葫芦流口水,他也是难得尝尝,他爹也不准他吃糖葫芦,说坏牙!

吴父又包了两支,当真听话地停了手,“也对!你年岁小,不宜多吃,若是烂了牙,成了豁口就难看了。”

“爹!今儿的糖葫芦又没卖出去?这都三日了!”吴秋香忍不住叹了一声,这段时日糖葫芦生意难做得很。

其实他们这手艺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他家中卖糖葫芦最起码经历了三代。原本在这府城中,生意还算不错,糖葫芦更是一支卖到了三文。

谁想最近卖糖葫芦的越来越多,他爹每日走街串巷,也没能将糖葫芦卖完。这每日糖葫芦越做越少,却依旧还有剩余。

杜尘澜看了一眼糖葫芦,吴父的手艺应该不错,糖葫芦表面的糖面色泽饱满,离得远些,也能闻到甜腻的香味。

其中的山楂个个大而圆,想来选材也费了一番心思。

“今儿卖糖葫芦的又多了一人,他也卖两文。”吴父闷声回了一句,再这么下去,他就得另外找活了,总不能日日亏本。

“伯父手艺不错,这糖葫芦闻着就很甜,也会愁卖不出去吗?”杜尘澜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开口问道。

“这不是卖糖葫芦的人多了吗?更何况两文钱都能买一个白面馒头了,若不是家中宽裕之人,谁舍得总买来吃?也就是小儿上街,缠着爹娘买罢了!”

吴秋香接下了话,其实大户人家有银子,但他们不屑于这些闹市的小吃食。因此买糖葫芦的,只是些平民百姓而已,很少有贵人。

杜尘澜也想到了这些,可大户人家不买是没什么好法子的。因为她们若是想吃,难道府上的大厨还能做不出?

这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山楂不难找,只是外头的糖浆熬出来要麻烦一些。大家品种都一样的情况下,自然是哪家便宜,就买哪家。

剩下能做的,想必就只有创新了。

“不知伯父可有尝试将水果也裹上糖浆,像糖葫芦一样,串成一串来卖!”

“水果?”吴父有些茫然,他卖了这么多年的糖葫芦,一直是用山楂来串,水果也能用来串吗?

“对啊!”吴秋香兴奋地一拍掌,想要有生意,那就只能卖和别家不同的。

“只是这春日也没什么水果,而且苹果那么大,也能串吗?”

吴秋香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苹果。因为藏与地窖中的,只有一小堆苹果了。只是那些苹果也都是卖剩下的,品貌不好,只能留下来自家吃。

“将其切成一块一块的,裹上糖浆,应该可行吧?”方法他已经教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他看吴秋香也有几分小聪明,很能举一反三。开了个头,后头自然而然也能想到。

“多谢师弟指点!”吴秋香双目放光,心中兴奋不已,连忙朝着杜尘澜作了个揖。

既然苹果可以,那其他水果也一眼可以。一年四季都有应季的水果,届时将这些水果都裹上糖浆,应该比山楂好卖些。

“师兄言重了,师弟也只是突然想到罢了!谈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师兄日后必然也会想到的。只是此计十分容易被模仿,也只能短时日内小赚一笔罢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跟风。

“日后的事日后再想法子,管好眼下才是正经!”有了来钱的路子,吴秋香脸上的愁容消去了大半。

等杜尘澜回府之时,刚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打算先去上房请安,今儿去吴家毕竟不是事先说好的。

“母亲!”杜尘澜刚进正屋,便看见钱氏眉宇紧皱,金妈妈正站在其身后为她按揉穴位。

“五少爷回来了!”金妈妈笑着福了福身子,随后又站了回去。

“回来了?”钱氏慵懒地回了一句,稍稍坐直了身子。

“母亲可是又犯了头眩症?”杜尘澜见钱氏好似有些没精神,便关切地问道。

“太太昨儿晚上吹了些夜风,着了凉。今儿一早起来,就头晕目眩。也是奴婢没伺候好太太,早知道就应该带件披风去的。”

杜尘澜问起这个,金妈妈便觉得有些愧疚。昨儿少爷临走时还嘱咐过她,谁想太太今日还是病了。

“只是吹了些风,并无大碍!”钱氏有些不自在,随后又开口道:“你才进学两日,就有要好的同窗了?贸贸然上门拜访,有些失礼!”

“儿子是想问吴师兄借注释,正巧他放在了家中,儿子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不过在路上好歹买了两封糕点,虽然失礼,但儿子年岁小,倒也说得过去!”

杜尘澜笑了笑,看出了钱氏的别扭。

“那吴家虽是寻常人家,但也不可失了礼数。我已经叫车夫又备了四色礼盒去,日后你做事不可莽撞。即便要登门拜访,也要约好了日子。无急事,不可擅自登门。”

钱氏挥了挥手,让金妈妈停下手头的动作。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日后定不会再莽撞了!”杜尘澜立刻行了大礼,钱氏会这般关心他,还是头一次。即便是以教训的口气,但他依旧能听出其中有几分真心在。

他没有说出鞠柏鸣对他的刁难,一是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会让父亲他们担心,何必?二是他有了自己的打算,也就不把鞠柏鸣放在心上了。

至于钱氏事后去打听了吴家的家世,他也并没有觉得气愤。杜氏好歹也是大家族,若是交友不慎,会连累了家族和其他族人。钱氏会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这是吴师兄家中做的糖葫芦,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儿子带回来给母亲尝尝!”杜尘澜想起了糖葫芦,连忙从书箱中拿了出来。

钱氏皱紧了眉头,外头的东西,也不知干不干净。

“我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你留下一串,其余带回去分给那些丫头小子吧!你年岁还小,正是换牙的时候,吃上两口解解馋也就罢了!”钱氏也不好太拂了杜尘澜的面子,因此好歹留下了一串。

第五十九章 病倒了

“是!儿子其实也不喜爱吃太甜的。”杜尘澜明白钱氏的意思,这糖葫芦估摸着钱氏连一口也不会尝,但这是礼数。

两人都未提及将糖葫芦送给其他房头的事,毕竟不是什么精贵物。再者外来的闹市小吃食,长房和二房赐给丫头小子都会觉得失了脸面。

“少爷可真有心,时刻惦记着太太!”金妈妈立即夸赞道。

杜尘澜心中叹息,这金妈妈也是为他们二人的关系操碎了心。不过钱氏能关心他的生活,他们的关系也算缓和了许多。

“你才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你父亲他们也快回府了。”

“是!那儿子就先回去洗漱了,不打扰母亲歇息。”杜尘澜恭敬地退了出来,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那大夫,不知惜秋有没有打听出来。

“太太!您就这么直接说了,少爷会不会往心里去?届时觉得您干涉他结交好友,若是对您心怀芥蒂,怕是难以消除!”

金妈妈有些担心,这两人不是亲母子,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产生隔阂。

“你以为他不懂好赖?没看他一点也不惊讶吗?想必早就猜到了!”钱氏重新靠了回去,这个嗣子,过于精明。

“这?少爷小小年纪,想得真是周全!”金妈妈不知该说什么,少爷才八岁,太太会不会过度揣测了?也许少爷并没有多想。

“你是不信?今儿我说长房会将他院子里的东西补齐,你也不信,这不是补上了吗?他可有对此事提及一星半点?”钱氏看出金妈妈的不以为然,于是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金妈妈立即恍然大悟。

“不过奴婢倒是觉得太太才是真厉害,少爷的心思都瞒不过您!”金妈妈震惊地同时,还不忘吹捧一下自家太太。

她家太太也就是吃亏在了出身上,人聪明着呢!若是嫁了官宦人家,对上后院儿那些人精儿也不见得会输。只一点,那就是太太的性子太执拗,嘴上还不饶人。其实明明心里已经软下来了,可嘴依旧硬得很。

“那是!终究还是年岁太小,哪里能瞒得过我?”钱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傲娇之色,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少爷回来了!”惜秋看杜尘澜进了院子,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此刻距下学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太太身边的丫头来传话,她们简直是坐立难安。

杜尘澜点了点头,看着惜秋上前接过书箱,“里头有糖葫芦,你和惜春、洗月三人分着吃了吧!”

惜秋双眼攸地一亮,“少爷是去买糖葫芦了?”

“同窗送的!”惜春已经在铜盘中备了温水,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屋内,发现已经添置了许多东西,就连茶壶都换上了新的,看着比之前精致多了。

上前净了面,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少爷才进学两日,就有要好的同窗了?奴婢就知道,少爷性子好,总能与同窗都合得来的!”惜春脸上带笑,接过杜尘澜手中的帕子。

惜秋将其中一串递到了杜尘澜面前,“少爷可有尝过?”

杜尘澜看了一眼色泽诱人的糖葫芦,虽不爱这等太甜的,但还是伸手摘了一个下来,塞在了嘴里。

他一口咬开外面的糖,尝到了里头酸甜的山楂,顿时觉得有些倒牙!

“哎呀!这外头的吃食,少爷可少吃点!”惜春稳重,自然想得多。若是吃了不干净的,不免要坏了肚子。

“太甜了,你们吃了吧!”杜尘澜微皱眉头,没再碰第二口。

“今儿可有打探到消息?不拘什么事,事无巨细地说来。”杜尘澜看着惜秋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一根糖葫芦,顿时觉得牙更酸了。

惜秋连忙正色道:“这两日除了咱们三房的事,倒也没什么。不过昨儿孙少爷在祠堂跪了一宿,今儿就病倒了。昨夜守祠堂的张二还险些被吓出个好歹,后来才知道是孙少爷哭了一整晚。”

惜秋听的时候只想笑,这大晚上的,即便知道祠堂有人在,但这地方本来就阴森森的,还有人在哭,可不就让人渗得慌吗?

杜尘澜挑了挑眉峰,“大夫怎么说?”

“说是孙少爷原本就受了伤,再加上祠堂寒气重,还受了惊吓,就感染了风寒。今儿早上抱出来时,才发现发了烧,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长房没什么动静?”

惜秋摇摇头,“请了大夫后,很是消停。就连咱们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是大太太派了库房管事亲自送来的,奴婢们已经对过册子了,没有出入,少爷此刻要不要过目?”

“待会儿再看,你们仔细核对过就好。让你打听那大夫的事,打听出来了吗?”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那大夫姓蒋,不是咱们府城人士,一个月前刚来府城开的医馆,医馆的名字就叫蒋氏医馆。据说这一个多月来生意极其冷清,昨儿会找上他,是因为他的医馆离咱们府上最近。”

杜尘澜思忖良久,既然病人少,那医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试试也是好的,或许人家就精通此道呢?

“昨儿那蒋大夫走后,府上可有再请那妙春堂的梁大夫为大奶奶诊断?”

“请了的,只那梁大夫说大奶奶保胎的希望不大,只能开上一副安胎的药方试试。若是不成,他也没有法子。”

嗯?杜尘澜有些讶异,据说那梁大夫可是妇科圣手,他竟然也没法子吗?可昨儿听钱氏说起时,从她面上的神情看来,似乎胎儿不至于保不住吧?

“那之前蒋大夫是怎么说的?”杜尘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难道这蒋大夫比梁大夫还擅长妇疾?

“说是只要喝了他开的保胎药,孩子还是能保住的。只是日后生下来或许会体弱多病,调养起来极难。但若堕了胎,大奶奶日后恐怕很难再有子嗣!”

“长房选了谁的药方,你可有打听到?”难怪不来找他们三房的是非了,原来是自顾不暇。不过若是鞠氏的孩子没保住,那两房应该算是结了仇了。

第六十章 千万要小心

“之前一直争执不休,奴婢打听时还未定下,这会儿奴婢就不知道了,待会儿再去打听。”惜秋只打听到了这些,花费了不少功夫。

杜尘澜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这次差事办得不错,日后多出去走动。要银子去找惜春,上了账就好,这事儿等明日再打听吧!这种时刻,他们长房想必已经是愁云惨淡。你去打听,那是去触霉头。”

“是!”惜秋连连点头,其实今儿她打听大奶奶的事,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若不是大奶奶院儿里一个三等丫头是她以前一起进府的小姐妹,她今儿还真完不成少爷交代的差事了。

“少爷,老爷他们回来了,可以用晚饭了!奴婢从大厨房刚领回来,今儿有您爱吃的如意竹荪。”

惜春将食盒拎进了屋子,杜尘澜放下手中的墨锭,看了看浓淡,觉得差不多了。等吃过饭后,首先完成那五张大字。

若是写快一些,应该一个半时辰也能搞定了。他现在写字越来越上手,不但快,还比之前多了些神韵。

听着惜春如此轻快的语气,杜尘澜知道,今日他们三房没有受大厨房的气。毕竟昨儿的事风头还正猛,连老太爷都表了态,这些后院的奴仆都是人精,哪里还敢造次?最起码能消停一段时间。

“上房可有去大厨房拿饭?”他与三房夫妻一向都是分开用饭,这是之前钱氏的吩咐。毕竟当初钱氏不中意他做嗣子,估计看着让他都来气。

一年多过去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也就改不过来了。

“奴婢碰到泽兰姐姐带着两个小丫头去的厨房,她们比咱们还早些呢!”惜春将饭菜摆好,她家少爷最近胃口不错,米饭已经能吃一小碗了。

夜幕低垂,幽静的院子里,烛火透过朦胧的高丽纸,向院内散发着柔和又温暖的光。

杜尘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停下了手中的笔。比了比剩下的厚度,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本《论语》注释,他已经抄了大半。再有一日,他便能抄完。

将目光放在那整齐苍劲的楷书上,字如其人,吴师兄的字也和他一样豪迈,却又规整。虽然书法算不得多好,但布局整齐紧凑,字体排列一目了然。

翻了翻自己抄下的注释,他发现与自己的理解基本相同。当然,他也不是照搬,还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他来到这个朝代之后,直至今日,也没碰过除了启蒙书以外的书籍。只前世学过《论语》,他能这么快就背诵和理解其意,也算不得稀奇。

他越发肯定,自己曾经应该碰过这些古代的书籍。因为他看到这些,只觉得分外亲切。

不过让他纠结的是,这朝代究竟与前世那些所熟知的朝代有没有关系,不然为何这些书籍全是前世所熟知的呢?

这么一想,他倒是对那本《大郡朝概述》更加好奇起来。

揉了揉发胀的双眼,杜尘澜之前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更声。响过一更,此刻应该是亥时三刻的模样。

来到这里习惯了早睡,杜尘澜也不打算再熬夜,毕竟早上起得太早。他还小,若是太过操劳,日后长不高,那可有他哭的。

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杜尘澜很是郁闷。比起同龄人,他似乎真的矮了些。

“吴师兄!”次日一早,杜尘澜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吴秋香,他连忙招手。

“杜师弟!”吴秋香见着杜尘澜也很是高兴,他快走几步,与杜尘澜并列往私塾走去。

“师兄,这是昨日的书。”杜尘澜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主意,才将书塞还给吴秋香。

“若是今儿用不着,那就还给你拿回去抄。若是要用,那就换一本,愚兄今儿可是将书都给带来了!”吴秋香看杜尘澜这般小心翼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立刻将书塞进了书箱。

“那就多些师兄了,师兄心性豁达,乃是真正的君子。”杜尘澜心中感激不已,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师兄,能这般助他,当真是难得。

“你就会给愚兄灌迷魂汤!”吴秋香笑着摇了摇头,这师弟的嘴确实讨喜。

“昨儿你走后,愚兄就将地窖内的苹果找了出来。把它们切成了块,裹上糖浆尝了尝。你别说,当真别具一番风味。”

吴秋香觉得今儿父亲拿出去卖,定然能都卖了,他很有信心。

苹果还是家中那棵苹果树上结的,个不大,还有点酸,直至今日也没卖完。自家又舍不得吃,这两日都烂了许多,这才准备狠下心来吃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妙用。

“今儿一大早我爹将它们扛出去卖了,这次定能全卖完。师弟,此次真要多谢你,是你出了个好主意!”

吴秋香一脸感慨,他当初一看这师弟,就觉得是个机灵的。果然,脑瓜子转得比谁都快。

“师兄客气了,还不知生意如何,希望伯父生意兴隆!”

两人笑闹了两句,等快到斋舍之时,吴秋香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儿,师弟,昨日闵楚华家中有事,因此没来私塾。可愚兄听说夫子有意让闵楚华教你习字,你可千万要小心。”

其实对于夫子这等做派,吴秋香是看不惯的,谁也不是傻子。明知闵楚华看不惯杜尘澜,还将这两人凑在一起,这目的实在太过明显。

再者,闵楚华平日里学习只能算是一般,甚至一般都算不上。那字儿就更不用说了,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都是抬举。

闵楚华本就不是为了科举而来,他是要继承家业的。他府上真正读书好的,却是他们三房的一位堂兄。

然而学生不言恩师之过,他只得避开不提。

“师弟明白,还请师兄放心!”杜尘澜点了点头,这次杜玉恒因他而受伤,想必闵楚华不会放过自己。不过,他也不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若是要打架,你只管来叫愚兄。还有你方师兄,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打架可从来不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便各自进了斋舍。

今日鞠柏鸣来得并不早,杜尘澜进了斋舍,等了一刻钟,鞠柏鸣才到。

第六十一章 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杜尘澜将昨日写好的字双手奉上,谁想鞠柏鸣却并未接过查看,而是直接吩咐道:“今日依旧是练字,五张!”

“是!”

杜尘澜无力去吐槽,之前是敷衍地看一眼,现在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了。

“杜尘澜!”

等鞠柏鸣离开之后,杜尘澜磨好了墨,才刚下第一笔,就听到门口一声大喝。他手一抖,纸上顿时出现了一团晕染的墨迹。

他抬眼往门口看去,发现正是闵楚华。

“原来是闵师兄,不知闵师兄唤师弟,所为何事?”杜尘澜将笔搁在了笔架上,这才起身向闵楚华行了一礼。

闵楚华冷哼一声,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怕了?

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神情突然有些狰狞。昨儿他和母亲去了杜府探望表弟,小表弟的模样好不凄惨。不但手伤了,几个月写不了字。还被罚跪祠堂一夜,并且发了高烧。当得知与杜尘澜有关之后,不禁让他心生气愤。

这个杜尘澜,初次见面,他就觉得这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庶房的嗣子,有什么资格读书?竟然还敢与长房长孙别苗头?难道不知这杜氏的家业日后会落在谁手上?

在他看来,像杜尘澜这等身份,就应该夹着尾巴,跟在杜玉恒身后讨好卖乖。或许表弟还能看在同姓杜的份儿上,从手指缝里施舍一些给他,那也够对方享用不尽了。

他母亲一直说,庶房说好听点是主子,其实也就比下人好些。

“昨儿夫子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吗?说让我来教你习字,怎地?你是看不起师兄的字,不想学?”

闵楚华打量了一眼屋内的学生,其他学生俱都看了过来。原本斋舍内一片凌乱的读书声,此刻却静默了下来。

“师兄说得哪里话?夫子说,师兄的字虽比不得他,但也是极好的。只师弟怕耽误师兄读书,这才没去打扰。谁想到师兄为人热忱,怕师弟不好意思请教,竟然主动来找师弟了。”

杜尘澜让开座位,“师兄既然来了,不若请师兄露一手,也好叫师弟们一睹师兄的风采。”

闵楚华面皮一抽,他哪有什么风采?他那一手字儿,自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大家都快过来,今日这等好机会,师弟不好意思独享。咱们都是同窗,本就应当守望相助,想必闵师兄一定不会介意!”

杜尘澜招呼着斋舍中的其他学生,脸上满是欣喜。

可众人却是一脸尴尬,大家进学的时日也不短了,除却刚进学的杜尘澜,最少也有三四个月。

待久了,谁还不知道闵楚华的大名?也就是这位与夫子家有着七拐八弯的姻亲关系,夫子平日里才对他多有照顾。

若是换了旁人,夫子怕是早就将人给骂成猪头了。

闵楚华可是私塾的一霸,他们平日里见着他都要绕着走。与杜玉恒一般,在私塾中是惹不起的存在。

可刚才杜尘澜这般说,他们若是不过去,闵楚华会不会觉得他们看不起他?

学生们虽然面露难色,但脚下到底还是缓缓移动了。

“师兄,文房四宝已经备好,师弟为你磨墨!”杜尘澜说着,就开始磨起墨来。

闵楚华进退两难,他其实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将杜尘澜叫出去。届时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教训此子一顿。竟然敢伤他表弟,他不打得对方哭爹喊娘,他就不姓闵。

“咳!今日师兄只是想和你说一下,我身子不舒服,怕是写不了,还是等改日吧!”闵楚华好歹还是要些脸皮的,他那些鬼画符,自己都看不下去。

其实他也不算笨,只是读书费工夫,他有些静不下心来。若是肯花些时间,想必他也不会差。只是他的字儿,确实是出奇得丑,有时他自己写的都不认得!

“原来如此,那只能下次再欣赏师兄的大作了。不过,师弟的祖父非常喜欢书法。师兄能得夫子夸赞,想必登峰造极不敢说,那也定然是卓尔不凡。等哪日师兄将大作留下,师弟也好带回去叫祖父欣赏一番。”

“那就等下次,下次再说!”闵楚华想起杜老爷子,不禁汗毛直立。

他祖父说过,杜老爷子是只不会咬人的狗。他每年年初去拜访杜老爷子,都觉得杜老爷子看他的目光尤其渗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知道杜老爷子十分不喜欢他。

杜尘澜望着闵楚华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好笑地摇了摇头,看来府上那些八卦消息还是十分有用的。

杜高鹤确实不喜欢闵楚华,为此杜老爷子还曾在杜氏家宴中提到过。言明闵氏有许多小辈十分不懂规矩,尤其是这闵楚华。

他对闵氏再三强调,不许杜玉恒与闵楚华来往。当时三房都聚在一起,大伯母为此丢了老大的脸面,听说回去还哭了一场。

一日的时间又在习字中度过,杜尘澜收拾好了书箱,准备回府。

“师弟!那闵楚华没为难你吧?”吴秋香特意等在了杜尘澜斋舍门口,杜尘澜这小身板,对上闵楚华只有吃亏的份儿。

“并未,原本还想请闵师兄露一手,让众师兄开开眼界。谁想闵师兄身子不适,那就只能等下次了。”

吴秋香忍不住嗤笑一声,闵楚华活蹦乱跳的,哪有不舒服?估摸着是不想献丑罢了!好歹是大家公子,总是要脸的。

“他这人可是小肚鸡肠,今儿没达到目的,肯定还会再寻机会。若是来明的,师弟你断然不怕,可就怕他来暗的。总之,你身边不能少了人,免得落单吃了亏。他惯会使唤人去打架,比闹市中的地痞流氓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吴秋香见着杜尘澜上了马车,这才转身离去。

等马车进了杜府,杜尘澜刚下马车,便发觉府里的气氛不一样。

仔细观察这些下人,个个脸上带笑,走路带风,好似有什么喜事发生一般。

杜尘澜一脸莫名其妙,这杜玉恒还在病中,这些人不可能不收敛,难道这喜事比杜玉恒还要重要?

第六十二章 学子归家

等回了院子,杜尘澜率先问了惜秋,“今儿怎么回事?难道府上有什么喜事不成?”

“您还不知道吧?二房的四少爷回来了!”惜秋给杜尘澜递了帕子擦脸,随后替杜尘澜解了惑。

杜尘澜立即恍然大悟,只怕除了嫁娶,杜府中能与杜玉恒相提并论的,也就是二房的那位四少爷杜海州了。

二房夫妻育有一女二子,大闺女杜妍已经出嫁,就连其长子都已经一周岁了。府上行三的少爷杜海晟今年十五岁,已经说了亲。正是之前在老太太处提到的,与二老爷同去江南的那位,不过这位是个庶出。

接下来便是行四的少爷杜海州,在晨鹭书院读书的那位。

晨鹭书院离杜府遥远,还在隔壁府城,杜海州自然不可能常常回府。因此,晨鹭书院规定,偏远的学子每三个月可以回家探亲一次。

杜海州能回来,想必已经到了三个月。

“是四哥回来了?难怪连府上的下人都这般高兴。”下人会这么高兴,那完全是因为杜海州在府上的地位可不一般。

就凭杜海州是读书人,且还在声名显赫的晨鹭书院就读,乃是杜府最有希望改换门庭的天之骄子,府上下人谁不想巴结?不然二房的秦氏能如此嚣张?

当然,更重要的是,杜海州很得老爷子看重。

杜府没成婚的少爷们,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一两五钱银子。然而杜海州却不同,他每个月据说有十两银子,这还只是日常花用。吃穿用度和读书上,还另有开支。

当然,在外读书不比就近的私塾。同窗结交,文房四宝,经史书籍这些都得花银子。花费确实巨大,多给些也是常理。毕竟那样的环境,估计也没功夫去兼职。

“还不止呢!您说巧不巧?二老爷和三少爷也回来了,都赶在了同一天,算是双喜临门!”惜春撩开帘子进了屋中,手里捧着一块雨过天晴色的软烟罗。

“喏?您瞧,这就是二房自江南带回来的料子,说是那边正时兴。瞧瞧这颜色与您多合适,质地还如此轻薄。若是夏日给您做了外裳,料子飘逸出尘,您穿了定然好看。”

“可是每个房头都有?父亲和母亲那儿呢?”杜尘澜一看这软烟罗就不便宜,只有他有的话,断然不可能。

“都有,只是料子不同。这块是太太特意留给您的,说是孩童怕热。这块轻薄透气,夏日里裁了做衣裳,会凉快许多。”

惜春脸上洋溢着笑容,如今太太对他们少爷越发好了。

“这不是糊窗子的吗?”杜尘澜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是一脸茫然。

“啊?用这糊窗子,岂不是太破费了?听说京城也十分时兴这种呢!好多达官贵人府上采买,都指了这种的。”

惜春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眼手中的料子,她害怕自己手毛躁,将料子给刮花了,一直都是用小臂捧着的。

“二老爷说的?京城很时兴?我刚才也只是突然兴起而已,看着它薄,觉得夏日糊了窗子能透风,光线还好!”

杜尘澜摇了摇头,或许他曾见到过?

“自然是二老爷说的,不然咱们哪里能知道?您这想法可真贵,哪有拿这么贵的料子糊窗子的?太破费了。”

惜春捂嘴笑,她家少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两日少爷花银子跟流水似的,少爷看着一点儿也不心疼。

“不是大伯说,二伯和三哥还要半个来月才回来吗?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杜尘澜想起这事儿,不禁觉得奇怪,这可是提前了十来天的。

“这个奴婢没打听到,二老爷今儿下晌一回来还没歇口气儿,就被老太爷叫了去,此刻怕是还没出鹤云居呢!”

惜秋惋惜地摇了摇头,外院的消息,她就探究听不到了。更何况那还是老太爷院子里,谁敢去打听?

“哦!听说四少爷也在呢!”惜秋想起这个,连忙补充道。

杜尘澜沉思片刻,觉得应该是采买上有些个意外情况。不过看府上这气氛,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

只老太爷对杜海州的态度,竟然这般看重。二老爷从江南回来,被叫去鹤云居,想必正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杜海州还能在场,可见其受宠程度。

“少爷,刚才太太将奴婢叫去,说是今晚在第二进的花厅用饭。今儿一家子团圆,好不容易凑齐了人,老太太兴致高,说是要办家宴,老太爷也是同意的。”

“好!”杜尘澜将纸张铺开,打算开始练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饭,他还不如先抄书要紧。

今儿将《论语》又带了回来,杜尘澜决定今晚一定要抄完注释。吴师兄客气,说不必着急,但他总不能耽误人家的学习。温故而知新,十分重要。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天色渐暗的时候,上房才过来传话。

“少爷,太太使了人来传话,说是马上要开饭了,让咱们先去上房!”杜尘澜刚结束五张大字,才开始抄注释,惜春就进了屋子轻声说道。

“嗯!”杜尘澜点了点头,稍稍收拾了一番,这才起身。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杜尘澜刚到上房,就看见三房夫妻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院子了。

钱氏今日的打扮比以往要隆重些,一身烟霞红提花褙子,为其增添了几分红润的气色。圆髻上插了一支芙蓉暖玉金步摇,右鬓发间竟然还戴了朵猫儿眼穿碎珠的珠花,看起来十分华贵。

钱氏平日里的穿着都是颜色素淡或暗沉的,他来了这杜府两三个月,还从未见钱氏穿过这般鲜亮的颜色。

这般一打扮,杜尘澜才发现,其实钱氏的容貌十分清秀。只是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显得刻板,从而忽略了她的容貌。

“你二伯和三哥从江南回来了,州哥儿也从书院回了府。今日是双喜临门,老太爷和老太太很高兴。”三老爷摸了摸杜尘澜的头顶,笑得一脸慈爱。

“儿子已经听说了!不过大伯不是说二伯他们还需十来日才会回府吗?”杜尘澜见三房夫妻好似心情都不错,便也起了心思打听。

第六十三章 内定了人选

“你二伯这次采买十分顺利,刚到江南就采买成功了。这次的主家十分爽快,价格更是公道。因此,比预算地要早十来日。”杜淳枫没有因为杜尘澜年纪小,就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地回答了问题。

杜尘澜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其中细节,父亲也不一定会知道。即便父亲也同去了鹤云居,但他却是和小辈们一起先出来的。与老太爷深谈的,从来都是长房和二房。

“原来如此!这确实算是喜事!”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难道杜氏采买没有专门的供货商?毕竟杜氏的生意也不小,若是固定供货,不但在价钱上能优惠些,还能保证质量,何乐而不为?

第二进有个小花厅,杜氏举办家宴都是来此。杜尘澜他们到的时候,正巧见到大太太在花厅忙得团团转。

“这碟儿上怎地有个豁口?不是让你们检查清楚了,再放上的吗?还不快给重新换上一套?”闵氏指着一名婆子,皱着眉头低声呵斥道。

婆母一句话,她就要操碎了心。往常举办家宴都是提前几日准备,毕竟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谁想今日二房的父子三人一同回来了,老太太兴致高昂起来。

其实二房才更得老太太和老太爷看重,没看这二房三人回来了,这府上的喜庆劲儿。

可怜她为此操劳不已,光采买食材都差点急得跳脚。

“刘贵家的,你去大厨房看看,等人齐了就上菜。可让他们仔细着些,若是今儿有个差池,仔细我就扒了他们的皮!”

经过前儿一事,公爹已经对她有些不满。若是今日这家宴再出什么差池,公爹必然会质疑她的管家能力。

“大嫂!”杜淳枫与钱氏等闵氏歇口气的同时,这才出声打扰。

杜淳枫的脸色还有些不自然,毕竟这两日才与闵氏闹了一场。

“哟!是三弟和弟妹来了,来了就坐吧!二房估计也快来了,我这正忙着,就不作陪了。”闵氏其实早就看见了三房之人,不过她对三房有气,自然不会先打招呼。

杜尘澜见其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估摸着闵氏其实在心里早就将三房给骂上了。只三房已经打招呼,她不得不给些面子情,毕竟她是府里的体面人儿。

“大嫂自去忙,都是自家人,哪里还用这些虚的?”钱氏笑了笑,也不在意闵氏的口气。

“大伯母!”绕不开的是是非非,杜尘澜只好上前行礼。

“是澜哥儿啊!来得倒是早,不知那祖训抄得如何了?”闵氏一见杜尘澜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杜尘澜,恒哥儿怎会受这份儿罪?

杜尘澜心里连忙一句卧槽,这两日他只顾着抄注释,每日还有五张大字要写,若是闵氏不提及,他都要忘了此事。

“侄儿挑灯夜战,也未能完成,多谢大伯母关心。不知恒哥儿的伤势如何了?侄儿听说恒哥儿精神不济,也不便去打扰。还想等过几日他精神好些了,再去探望,免得扰了他休息。”

闵氏看着杜尘澜笑脸相迎,好半晌才忍下心中的怒意。这也是个不要脸的,面对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若真有心,一下学就去探望了,还等过几日?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再说她关心杜尘澜?简直是笑话,她刚才明明是在讽刺。

“你有心了!恒哥儿风寒未愈,你身子又弱,过了病气就不好了,不若等恒哥儿痊愈之后再说吧!”这等不要脸的,说不得还真会跑去探望。

恒哥儿现在见不得杜尘澜,还是别让他给恒哥儿添堵了。

闵氏扯着面皮,稍稍别过头。她怕再看这张脸,她会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假笑。

钱氏捏了捏袖子,澜哥儿当真是个孩童?她有时觉得,澜哥儿像个久经世俗的老油条。这么大的孩子,不正是冲动的时候吗?

“呀!是州哥儿来了!”突然,闵氏两眼放光,向着三房的后头快步迎去。

“大伯母!”一道陌生的少年声从杜尘澜身后响起,杜尘澜连忙往后看去。

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立于三房夫妻不远处,此子面貌清秀,轮廓与二太太有几分相似,但像二老爷更多些。尤其是那双眼,并未遗传自二太太。

一身湖蓝色交领直裰,领口处加了白色的澜边,袍子的下摆绣着朵朵祥云,而腰间的羊脂玉吸引了杜尘澜全部的视线,这是一枚五子登科圆形玉佩。

五子登科寓意非凡,取登科及第之意。而此类玉佩多以年长之人赠与晚辈,勉励其读书上进,祝其日后官袍加身。

羊脂玉可是名贵之物,顾诚玉猜测,若是长者赐,是杜高鹤的可能大些。

因为杜尘澜曾在杜高鹤腰间看到一块籽料差不多的双鱼佩,这两块玉佩,像是从同一块籽料上切割下来的。

如此一来,杜尘澜就更加确定,杜高鹤其实已经内定了捐监的人选。就连长房的杜玉恒,只怕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杜玉恒年岁太小,而杜海州明显更适合。

“三叔!三婶!”杜海州朝着杜淳枫他们看了过来,随后行了一礼。

“州哥儿回来了!”杜淳枫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对这个侄儿,杜淳枫还是十分喜欢的。州哥儿聪慧,对长辈还算有理。虽有时有些倨傲,但少年得志,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大面上还算过得去的。

澜哥儿没来之前,杜淳枫也曾经放了些精力在杜海州身上。毕竟他没有子嗣,杜海州年纪小,又聪慧,他便多了几分喜爱。

杜海州将目光移到了一旁打量他的杜尘澜身上,他不由挑了挑眉,接着也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三叔的嗣子,他自然不是第一次见。之前给他的印象都是沉默寡言,永远低垂着头,看不清长相。

今儿他一回来,便听二房的下人说起最近府里发生的事。令他惊讶的是,这桩桩件件竟然都与三房的杜尘澜有关。

下人都说三房的五少爷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他还有些怀疑。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六十四章 家宴

没想到这会儿一见,杜海州不得不承认,此子确实变了。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整个人显得清冷贵气起来。

更神奇的是,杜尘澜身上竟然还有一股威严。就像书院中,那些隔段时日来授课的翰林院官员,让他十分有压迫感。

杜尘澜见杜海州正在打量他,他连忙扬起浅笑,上前一步,朝着杜海州作了个揖。

“四哥!”

杜海州瞳孔微缩,此子一笑却又有种温润如玉之感,当真是个矛盾之人。

“原来是五弟,五弟好似长高了,为兄与五弟已有三月未见。乍然一见,竟有些陌生了。”杜海州往前走了几步,扬着眉说道。

杜尘澜刚进府时,下人都感叹这位五少爷生得好。因之前他总瞧不清其面容,便有些不以为然。

这会儿仔细一打量,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声,确实好相貌。只可惜,是个庶房的嗣子。

“弟弟瞧着四哥才觉得有些陌生了,原本一直觉得四哥风度翩翩,乃是世家公子典范。今日一见,也不得不引用书中妙言,腹有诗书气自华!四哥气度更胜往昔!”

杜海州闻言大吃一惊,接着不可置信地又看了杜尘澜一眼,这性情也变得太彻底了些。眼前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孩童,真是那个不善言辞,胆小懦弱之人吗?

还有这句腹有诗书气自华是哪本书上的?他怎么就没见过?倒是十分精辟。只杜尘澜才刚启蒙,只怕字儿都认不全,竟然还能引经据典?

“五弟过誉了,为兄汗颜。听祖父说,五弟已经进学,看来五弟进益很快,竟然已经看到四书五经以外的书籍了?不知五弟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杜海州虽然好奇是哪本书上的,但他比杜尘澜多读了几年书,竟然不知道,问出来岂不是丢脸?

因此,他才起了心思套杜尘澜的话。想知道他在看什么书籍,等自己回去再买上一本认真研读。

杜尘澜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在读启蒙书,夫子说要先将启蒙书理解透彻,才能开始研习四书五经。”

“哦?是吗?”杜海州摆明了不信,启蒙书中可没有那句话。

“这读书人最重要的便是四书五经,要想考取功名,那些个杂书不读也罢!”闵氏见杜海州竟然与杜尘澜寒暄上了,于是立刻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杜海州心中嗤笑不已,当真是妇人之见。不过对方是长辈,且又不是读书人,他犯不着与对方争论这些。

“州哥儿,我看你这次回来像是比上次瘦了些。读书辛苦吧?这次回来定要好好补补身子”闵氏已经拉着杜海州往一旁走去,边走还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杜尘澜倒是有些奇怪,杜海州的存在肯定是威胁到长房杜玉恒的,为何大太太对杜海州的态度如此热情?这两人不应该是相互戒备吗?

他能看出杜海州对大太太闵氏应该是面子情,只是碍于情面,客套几句。因为他刚才看到杜海州皱眉了,其实是有些不耐烦的。

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大老爷和二老爷终究是一母同胞吧?

“大哥!二哥!”杜淳枫和钱氏连忙喊道。

杜尘澜他们没等多久,大老爷和二老爷就相携进了花厅,身后还跟着长房和二房的三位少爷。

杜海棠一进屋子,便看见了杜尘澜。他面色沉了沉,随即又恢复了自然。杜尘澜注意到鞠氏并没有出现,想是还在安胎。

惜秋说,鞠氏到底还是用了蒋大夫的保胎方子。

长房还有一个庶子,名为杜海林,在府中行二。去年已经成婚,只是还未有子嗣。其妻蒋氏,杜尘澜并没有见到,多半是又病了。

或许是庶出身份的原因,杜海林也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存在感极低。你与他说话,他倒是也能回应你,虽然很简短。

平日里他并不常出现在府中,即便有家宴,他也只是出现一会儿就离开了,据说是回去照顾生病的妻子。

至于蒋氏,刚嫁进来时,身子骨是康健的。只是后来怀了身孕,孩子却在两个月时意外小产,之后身子就一直调养得不好。病情反反复复,时常要卧床静养。

这对夫妻实在太过低调,以至于杜尘澜来了这朝代之后,竟是一次都未见过。

杜海林长相更像大老爷,比起杜海棠来,实在不起眼。不论是长相,还是气度。

另一位三少爷杜海晟虽然也是庶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此人面善带笑,脸上还有一对酒窝,看着就十分阳光,这或许与他经常跟着二老爷出门见世面有关。

毕竟一个长年关在府中,照顾病妻,不常见人。还有一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两人身份相同,境况却截然不同,这也导致了两人性格的相悖。看来人的品性,关键还得看环境和长辈的教导。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二房的杜海州是想走仕途的。杜海晟的存在与杜海州并不冲突,两人定位不同。若是两人走得近些,日后兄弟俩守望相助才是正理儿,正是相辅相成。

毕竟杜海州为官,那也需要银子。一个为官,一个行商,这应该就是二老爷的打算。所以他觉得,其实二老爷比大老爷更精明。

看他将庶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可见一斑。

杜尘澜也跟着上前见礼,“侄儿见过大伯!二伯!”

接着便是平辈之间的见礼,杜海林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杜海晟倒是笑得开怀,还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二弟,你之前不是还不信吗?看看,澜哥儿是不是与之前不同了?”大老爷指着杜尘澜,向二老爷杜淳岷说道。

杜淳岷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还上下打量了一番,“咦?确实与之前不同了啊!到底是读书了,好似懂事了不少。”

杜淳岷拍了拍杜尘澜的小肩膀,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跟咱们州哥儿似的,还是读了书才能明事理!”杜淳岷扫了一眼花厅,见自家儿子正想自己走来,不由得满脸欣慰。

第六十五章 这虚伪的人生

“咱们杜氏的子孙,考功名暂且不谈,但识文断字还是要的。”杜淳岷放开杜尘澜,微笑着看杜海州向他和杜淳钧行礼问好。

杜尘澜在一旁观察杜淳岷,还别说,杜家三位老爷的长相都极其相似,像极了老太爷杜高鹤。

只是杜淳岷的身子略微发福,面皮白净,有些富态。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好似性情十分豪爽,其实不然。杜尘澜可没忽略对方刚才打量他时,眼中的精明之色。

不过他对此人不熟悉,还得再多观察观察。

“哟!这是都到了?是我来晚了?”

杜尘澜听到熟悉的女声,便知道这是二太太秦氏来了。他转身看去,只见秦氏依旧穿着艳丽,就连妆容都比往日要精致许多。

“你可不是来晚了吗?我今儿这么忙,怎地也不见你早些来帮忙?”秦氏话音刚落,杜尘澜就听到闵氏的声音传来,言语中竟然还透着几分亲昵?

杜尘澜不觉好笑,长房和三房之前闹了一场,长房今日就找同盟了?往日怎地不见闵氏对秦氏这般亲近?之前在老太太院儿里,不是还讽刺二房白吃白喝,占便宜呢?

不管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两房有爱,还是为了拉同盟,杜尘澜都觉得这俩就是那种当面手拉手亲热,其实暗地里恨不得都啐对方一口的虚伪典范。

不过人生就是这么虚伪,半点不由人啊!谁不想活得真实呢?除非你已经成为了众人都要巴结的对象。

只是这么一来,就衬得三太太钱氏不合群,这俩妯娌是将三房排斥在外了。

“大太太,是老太太来了!”外头传来禀告声,大太太和二太太连忙手搀手往花厅外走去。

钱氏身为儿媳,自然也是要出去迎的,虽然老太太不见得想看见她。

“哈哈!州哥儿快来祖母身边,白日里还没好好看看你,你就被你祖父叫了去。祖母可是有许久都未曾见到州哥儿了,想得慌!”

杜尘澜跟在众人后头行了礼,接着便看着老太太一进屋,就将目光放在了杜海州身上。嗯!果然是满眼的慈爱。

老太太这目光与平日里看杜玉恒又有所不同,杜尘澜猜测,老太太最喜欢的,其实也是这位杜海州吧?

杜海州难得回府,老太太膝下空虚,杜玉恒又是闹腾的性子,正好解了她的寂寞。

当然,时日久了,老太太对杜玉恒的感情也就非同一般了,自是真心疼爱的。

“瘦了,瘦了!在外读书太辛苦,你们书院又不许带随从,还不许出府另寻住处,这规矩也太严厉了些。无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读书又上进,怕是吃饭都不好好吃的。今儿回来,定要多吃点。”

老太太拍着杜海州的手,一脸心疼。州哥儿一直是她最喜欢的晚辈,幼时是一直养在她膝下的。若不是进了那劳什子书院读书,她哪里能这么久才见着州哥儿一次?

“母亲!您也别心疼州哥儿,这是晨鹭书院的规矩。他们山长是怕将学子们都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么多学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大老爷看着眼前一幕觉得有些碍眼,他母亲就是喜欢溺爱晚辈。州哥儿小时在母亲跟前,养得娇气无比,动不动就哭,还爱耍脾气。后来父亲看不过眼,将州哥儿拎去亲自教导了两年,这才成材,考入了晨鹭书院。

后来他的孙儿恒哥儿,老太太又要插手,将恒哥儿养得与州哥儿之前一般,简直如出一辙。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他碍于孝道,只能规劝,谁知母亲更变本加厉。或许是年岁大了,更喜欢热闹,希望有孩子陪在身边。

还好父亲又插手了,否则恒哥儿定会叫母亲给养废了的。

“你倒是在府中好吃好喝的,州哥儿在书院受苦,你个做大伯的,就不知道心疼?”老太太立刻瞪了杜淳钧一眼,当转过头来看杜海州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不是说租了个小院子在外头吗?他不能出去住,那随从还不是将好吃好喝地送去书院?那些个衣裳被褥,什么时候让他洗过?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杜淳钧翻了个白眼,他不懂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这就不叫带了随从了?也就是没那么方便而已。

杜尘澜恍然大悟,刚才他听说要自己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他还特地看了杜海州的双手一眼,怎么也不像是常洗衣裳被褥的手,这手看着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这不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想必书院中很多家中富裕的学子都这么做。

毕竟那些个少爷,哪里做过这种粗活?

杜海州闻言脸色沉了沉,这做法书院中家境好的同窗都这么做,可不止他一人。只是大伯这般明晃晃地说出来,就有些伤他脸面了。

“哎呀!就是让州哥儿自个儿照顾自个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读书太忙,又费脑子,有人照顾总能轻松些,也好让他将精力都放在读书上。毕竟那书院的规矩这么重,又竞争如此激烈。州哥儿能每次月考都在前五十,那也算难得了。”

杜淳岷怎能容忍旁人中伤自己的宝贝儿子?即便是大哥也不行。

杜尘澜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众人,刚才还一幅祥和的表象,这会儿就明里暗里地撕起来了,简直比前世那些所谓的塑料姐妹花都要塑料。

这才多久?好歹也等吃过饭吧?

“老太爷来了!”花亭外又传来了禀报声,这次花厅中的男丁都往外走去,准备迎一迎。

杜尘澜跟在众人身后,肚子饿得唱起了歌儿。一大家子人,直至陆陆续续到齐,都花了小半个时辰。

大太太连忙指挥人去大厨房传菜,老太爷来了就能开席。

远远跟着众人行礼之后,杜尘澜总算坐到了桌前。

杜氏一大家子人,算上孙辈和曾孙辈,怕是得有二十来人,这还不算一些个没来的。不过这里开了三席。家中年长男子一桌,女眷一桌,晚辈一桌,杜尘澜自然是坐在小辈一桌的。

不过杜尘澜注意到,已经成婚的孙辈也坐到了长辈那一桌,但是其中竟还有杜海州。

第六十六章 手短短

按理说,杜海州应该与他们这些没成婚的少年坐在一起。不过他得老太爷看重,坐在那一桌也算不得稀奇。

只是杜海林这个已成了婚的还混在他们少年一桌内,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等老太爷说了些场面话,夹了第一筷之后,杜尘澜他们终于动了手。杜尘澜发现,杜海林拾起筷子就开动,速度非常快。

期间可能察觉到了杜尘澜的目光,他抬头向杜尘澜看去。杜尘澜打量别人被逮了个正着,只得回以一笑。杜海林呆愣了一下,竟是没什么反应,又低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杜尘澜听说过他的品性,倒也没觉得失礼。也举了筷子,想夹面前的芜爆山鸡。却不想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一块山鸡肉稳稳当当落入了他的碗中。

他转头看去,一张笑得很甜的圆脸映入他的眼帘。

“多谢三哥!”杜尘澜回以一笑,注意到杜海晟刚才拿的应该是公筷,这会儿才换回来。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你人小,手短,想吃什么尽管说,三哥给你夹!”杜海晟又露出了小虎牙,笑得很甜。

杜尘澜强拉起嘴角,是的,他手短短!

刚才没仔细打量杜海晟的容貌,这会儿近看,才发现对方虽然长相普通,但笑起来却异常地甜,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三哥真好!”杜尘澜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们三个人坐了一张桌子。杜海晟若是不与他说话,估计难受得慌。

那位二少爷是一个字儿都不说,只知道吃菜。

没错,就是他们三人坐了一桌。杜尘澜很想吐槽,这么安排真的好吗?

毕竟男子一桌根本就没坐满,何必要另开一桌给小辈?即便他们坐在了男子一桌,那也才刚刚坐满而已。

杜氏是多有银子?这般破费,大太太这也叫会当家?为了他们三个人另开一桌,嫡庶分明也太明显了。

虽然杜尘澜也觉得不和长辈坐一桌更自在,但这做法实在太气人了些。

杜尘澜将吐槽放在了内心,自然不可能表现出来。而杜海林只顾吃菜,并不与他们交流,好似并不在意这种安排,不知是不是习以为常了。

至于杜海晟,杜尘澜观察了他两眼,见他似乎也不在意,吃得很欢。当然,这只是表象,内心如何,杜尘澜从他捏筷子的手就能看出来。这得是多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且一筷子菜也不管有没有夹到,只一个劲儿往嘴里送。看似专注眼前的菜碟子,实则根本心不在焉。

终究还是个少年,哪里能做到无动于衷?

杜尘澜叹了口气,这一餐饭,吃得很无聊。不过今儿的菜色确实不错,能看出来,很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嗯?怎么林哥儿他们三人坐了一桌?这岂不是太浪费了?咱们这一桌也没坐满,都是家中男丁,何故要分开坐?”杜高鹤皱紧了眉头,看向身旁的老太太,不悦地问道。

大太太闵氏坐在屏风之后,原本还兴致高昂、笑容满面,与秦氏相谈甚欢。突然听到老太爷提出质疑,闵氏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原本笑容可掬,正在为杜海州夹菜的老太太也不由得沉下了脸。

“之前不都是这么坐的吗?咱们杜氏的规矩一向如此!”嫡庶分明

老太太侯氏并未将话说完,杜淳枫虽然也是庶子,但好歹已经有了家世。再者杜氏直系子嗣也不算多,因此这才默认了他坐在这一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虽说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忘,可咱们杜氏一向提倡节俭。三个小娃坐一桌,实在太过浪费!”

杜高鹤看了一眼那方孤零零的三人和一桌子的菜,还是有些看不惯。

目光在杜尘澜身上划过,只见杜尘澜已经放下碗筷,十分乖巧地坐着。而晟哥儿却望向了这边,眼中还带着几分希冀。至于杜海林,不提也罢!

“我吃饱了,请诸位长辈慢用!”杜高鹤刚从杜海林身上移开目光,就听得杜海林的声音传来。接着一道人影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杜高鹤的脸色不由得更沉了几分。

杜尘澜也不禁被他这操作惊了一下,这?也太有个性了!长辈还未离席,这就走了?而且还未得长辈首肯,如此做派,令杜尘澜佩服得紧!

或许众人已经习惯了杜海林这性子,也没人对他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

“都坐过来吧!”杜高鹤朝着杜尘澜他们招了招手,他身旁的老太太欲言又止,只是在她看了老太爷一眼之后,终究还是忍住了。

杜尘澜心中再次吐槽,其实他已经吃好了。

杜氏的家宴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毕竟是商贾传家,规矩还没这般严苛。再者众人凑在一起本就是为了喜庆,若都只顾闷头吃菜,那家宴也失去了意义。

“二弟,没想到这次去江南如此顺利!来,为兄敬你,辛苦了!”大老爷拍了拍身旁杜淳岷的肩膀,脸上满是笑意。

“大哥客气了,这不是兄弟应该做的吗?咱家都是父亲做主,他指派下来的差事,我哪敢不遵从?”杜淳岷哈哈一笑,端起小巧的白瓷酒盅一饮而尽。

杜尘澜立刻竖起双耳,不由在心里再一次感叹杜淳岷的精明。刚才大老爷话中的意思,仿佛杜氏现在的当家人已经是他了似的。

杜淳岷简单一句话,就将杜淳钧的话给挡了回去。

杜淳钧正举杯,闻言隐在宽袖下的嘴角一抽,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老二,那些布匹的成色你确实都验过了吧?价钱如此便宜,老夫担心里头有猫腻。”杜高鹤还是有些不放心,杜淳岷这次没去第一次去的那东家,而是换了一家。

“瞧父亲您说的,儿子做事您还不放心?儿子一下船,那吴管家就寻来了。他们当时正在码头处着急寻买家,好将手头的布匹脱手,因此价钱才便宜了这么多。这么好的事儿,哪里能经常碰到?原先儿子也不敢信,后来调查了一番,这才下定决心的。”

第六十七章 天上掉馅饼

“若不是那原东家坐地起价,儿子也不会换东家采买。说什么布匹供不应求,我就不信了,江南本就是丝织布匹盛产之地,难道还会卖断不成?他不就是看着咱们去得快,知道咱们生意好,这才想宰肥羊吗?”

杜淳岷冷哼一声,这孙东家当他是傻的?

“你若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验过,那老夫自然不担心。可你这次回来比预算早这么多日,老夫担心你敷衍了事。毕竟咱们这次采买出了不少银子,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杜高鹤对这个二儿子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其实老二看着有些憨,实则十分精明。

不过这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儿,还就让老二给碰着了?这简直是送上门的银子。

据老二说吴管家的主家是晋北人士,说是家中出了大乱子,急需用银。这不,刚去江南采买的布匹就要便宜出手,叫老二捡了个便宜。

杜高鹤走南闯北多年,什么骗局没见过?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儿,毕竟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还真没见过。

“去江南的行商多得很,也不是没人能吃得下那批布料。为何他不找别人,偏偏找了你?若当真便宜,应该有很多行商抢着要才对!”

“父亲!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不是谁家都有咱杜氏家大业大的。去老东家那儿采买大多都是只付一半银子,谁身上会带这么多?还有那出得起的,却压价得厉害。咱是实在人儿,已经很便宜了,咱不能趁火打劫啊!您说是不是?您若实在不放心,等明儿您和大哥他们一起去库房看看,看儿子所言是否属实?”

杜淳岷知道自家父亲小心,可他已经再三保证,之前验过好几次,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敢将这批布给采买回来。

他不是傻子,难道还不知道世道的险恶?

他前前后后验了不少次,可不敢掉以轻心。那可是十万两银子,他还能不上心?

杜高鹤沉默不语,这次老二带去十万两银子,其实是定金。因之前好不容易得来的捐监名额花费了不少,他想在孙东家那儿赊上一批料子。等卖了银子,杜氏周转开了,也算解决了杜氏眼前的困境。

更何况杜氏还不止布庄一个生意,其他铺子周转不灵和积压存货的情况,比布庄还要严重。

谁知老二这次没去孙东家那儿,而是另外找了个卖家。不过,这价钱也确实便宜。他们杜氏得了便宜料子,若是卖得比旁家再便宜些,相信他们手中的布料能很快脱手。

“父亲!富贵险中求,您也不必太过担忧。等明日,儿子陪着二弟去库房看看!”杜淳钧也忍不住开口劝道。

在老二回来之后,父亲就与他们商谈了大半日。他知道父亲担心布匹出现差池,其实他心里也担忧得紧。十万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他也是迫不及待要去库房查验了。

“嗯!此事等明日再议!”几人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开始问起了杜海州在书院的琐事。

杜尘澜闻言心中思忖,听这意思,是杜淳岷这次去江南采买占了个大便宜。

原先的主家坐地起价,比第一次采买贵了不少。而这次去,杜淳岷碰到了个急需出手的东家。那东家手中正好有一批货,并且在杜淳岷一下码头,便找上了他。

杜尘澜在心中将此事捋了一遍,此事确实太过凑巧。若是急需出手,价钱压得很低,那根本就不愁卖出去,总有大户能吃得下的。

他不知其中细节,也无从判断,只能理性地分析。

第一,那吴管家在码头徘徊了多久?中间又找了多少买家?那些买家为何没有与那吴管家谈拢?

第二,那吴管家的主家是不是经常往来江南与晋北之地,又是在哪家买的货?为何不找原卖家协商,将货退回去。即便损失点银子,那也总比贱卖了要强吧?

第三,做这等大买卖的,想必认识的人不少。不管是对家,还是交好的,都能看着不管?起码对家肯定会想将这些布匹给接手过来,毕竟这么便宜。

第四,那孙东家为何要坐地起价?相信有远见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毕竟还想做下回生意。

倘若当真布匹贵了,那也不可能只有孙东家一家涨价,更不可能一下子涨到让人无法承受。

其实验货才是最后一步,前面四点最为重要。毕竟验货这种事儿,刚开始不可能每匹布料都仔细去一一察看,只会从中抽取。

但这里头的猫腻也不少,若是刚开始给的货是好的,可装上船之后才出问题,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于装上船之后还是好的,可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卸货才会发现其中问题。

因此,许多行商采买都不喜欢找那不熟悉的。像这种急需周转的,只会是一锤子买卖,日后再也找不到人了。

而老东家却不可能跑,并且一般采买都先只付一大半银子,剩下的等之后再结算。双方签订契约,若是布匹本身有问题,还能再协商。

一次性付清,且还不是熟悉的东家,风险很大。

想到这里,杜尘澜又不得不摇了摇头,这与他何干?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二老爷不傻,老太爷也是个经验丰富的精明人。难道他能想到的,他们会想不到?

“小五,难道是不认同为兄的言论?”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杜尘澜的思绪,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杜海州沉着脸看向他,而全桌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正等着他的回答。

嗯?刚才众人好似正在讨论杜海州书院之事,他也没注意听,谁知道杜海州说了什么?

“怎会?四哥见多识广,哪里是弟弟这等没见识的人能比的?”杜尘澜只好打了个哈哈,反正这么说准没错。

果然,一桌子人都脸色稍霁,尤其是杜海州和老太太。

杜淳枫担忧地看了一眼杜尘澜,这小子从刚才就开始心不在焉,这么小的人儿难道还有什么心事不成?

第六十八章 画大饼

“五弟也别妄自菲薄,为兄比你多读几年书,自然知道得多些。你如此聪慧,日后定能胜过为兄!”

杜海州脸色缓和了不少,也打了个官腔。

“读这么多书做什么?他又不像你似的要考科举,能识得些字儿就成了!”老太太突然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桌上的气氛顿时静默了下来。

杜尘澜无奈地笑了笑,您老与老太爷还真没默契。老太爷都知道现在拿个萝卜吊着他,您是专门来拆他的台吗?

杜尘澜已经有了打算,自然不会将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

杜淳枫的脸色彻底黑如锅底,母亲这话到底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父亲已经答应给澜哥儿一个机会,母亲这一句话,将澜哥儿的希望一举破灭。若是灰了心,书也读不进去了。

“既然说开了,那就来说说捐监的事。咱们杜氏有一个捐监的名额,这大家都知道。”老太爷无奈地放下了碗筷,神情十分肃穆。

屏风后的女眷也都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关系到各个房头日后的出路。

“本不想在今日提起此事,可你们怕是也等不及了。咱们今日就掰扯清楚,也免得多生是非。”

杜高鹤沉吟片刻,又道:“咱们杜氏是商户,若想改换门庭,成为官宦人家,那就得府中子孙走仕途。父亲临终前,还惦记着此事。这个名额得来不易,耗费的银钱超乎你们的想象,杜府为此差点周转不灵。不过,好歹还是到手了。怎么来的,你们心里清楚,只不好出去乱说。若是让老夫知道你们谁嘴上没把门儿,那就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杜高鹤狠戾的目光在众人面上划过,众人立即正襟危坐,摆出听训的架势。

屏风后的秦氏暗地里撇了撇嘴,还不许出去说,这府城几大世家,谁不知道?说不说的,有甚区别?

“既然这是长辈的遗愿,那咱们作为晚辈,自当努力去实现。因此,这名额,便只能给咱们杜氏最有希望之人。”杜高鹤边说,边看了杜海州一眼。

杜海州立即挺直了腰板,如今杜氏最有希望的,便是他杜海州。

他明白祖父这么说,也是想表面上一碗水端平罢了!毕竟长房的恒哥儿也在读书,且才刚启蒙,焉知日后会不会有出息?

两年后正是童生试,等众生考试过后,才有机会被举荐,进入国子监。他已经进学多年,正等着这次机会。

不然他何必如此辛苦,整日不是读书,就是练字,简直是废寝忘食。

其实读书,天分真的尤其重要。只有努力过,才会知道自己的天分有多差。他若不是比寻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又怎会考到前五十以内?

书院卧虎藏龙,天资聪颖之辈占绝大多数。像他这般努力的,更是比比皆是。

其实他也是报喜不报忧,并不是每次都考到前五十。今年他更是力不从心,当真是难得冲进五十以内,只不过他不会告诉府中罢了!

父亲和祖母他们或许会相信他的话,可他瞒不过祖父!因为祖父会在他每次月考和季考之后,迅速拿到他的排名。

只是,他认为祖父对他是有偏袒的,并未对府中言明罢了!

杜玉恒年龄尚幼,祖父应该等不及了。杜尘澜是庶出的嗣子,身份不匹配,对杜氏也不会有多少忠心。其他孙辈更不必说,都从商了,谁还有心思科举?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谁最有希望,不是看谁读书早,也不是看谁的天分高,而是同时看天分和努力。如今州哥儿、恒哥儿和澜哥儿都在读书,他们三人,老夫再给两年的时间,谁最让老夫满意,这名额就给谁!”

杜高鹤瞥了杜尘澜一眼,见杜尘澜垂眸凝思,脸上也是毫无波动,还是点了点头。此子的心性倒是好的,天分也不错。只可惜,不是他杜氏的嫡亲血脉,更何况他的身份还未查明。

杜淳枫松了口气,看来父亲不打算食言,他也就放心了。

坐在杜淳枫身旁的杜尘澜能明显感觉到父亲松了口气,他不由得心中感叹,爹啊!您可是放心地太早了。老爷子这是在画大饼,吊着他和长房呢!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或许老爷子对杜海州的表现还不满意

杜海州却绷紧了皮,虽说他肯定祖父会选自己,但祖父这般说,他还是免不了要担心。

“今儿老夫的话就撂在这儿了,你们好自为之。日后是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还是碌碌无为,一辈子为生计操心,这都看你们自己了!”

“是!孙儿日后自当加倍努力,不会让祖父失望的。”杜海州率先站了起来,向着杜高鹤深行一礼。

杜高鹤见杜海州如此慎重,便知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心中甚为满意。

看来,没有人与之相比,便没有动力。

“孙儿也会努力进取,多谢祖父给孙儿这次机会!”不管心里怎么想,既然对方说了场面话,杜尘澜自然也是要表态的。

“好好好!”杜高鹤扯着胡须,笑得一脸开怀。

杜海州转身看向杜尘澜,杜尘澜朝他笑了笑,对方一愣,随后便扯了下嘴角,表示回应。

两人心照不宣,从今日起,他们已经是对手。

不过,杜海州却也没太将杜尘澜放在心上。在府城读书,还才刚启蒙,能比得过他在晨鹭书院进学?

“你们用吧!老夫先回院子了!”杜高鹤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屏风后的三妯娌皆是神情各异,钱氏拿帕子捂住嘴边抑制不住的冷笑,老爷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大太太僵着脸上的假笑,原本和秦氏凑得挺近的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

秦氏脸上满是压制不住的狂喜,他们州哥儿不正是杜氏最聪明的儿郎了吗?这人选,非洲哥儿莫属啊!

她斜了一眼闵氏,想必大嫂心中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不然州哥儿一回来,大嫂为何上杆子巴结?

至于钱氏,秦氏连看一眼都不曾。钱氏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庶子媳妇儿,将来分了家,与他们的差距就更远了。

第六十九章 不是考进去的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吃菜?来来来,咱们妯娌碰一杯,日后家宴也是办一次少一次了!”秦氏突然举起酒杯,朝着闵氏和钱氏示意。

闵氏闻言微皱眉头,这话说得实在不是好兆头。办一次少一次,这不是诅咒府上人不齐吗?

钱氏也很诧异,这秦氏,当真如此无脑?

谁想秦氏咯咯地笑了起来,“日后大房继承家业,咱们州哥儿考取功名,去了京城。至于三房”

秦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咱们都各奔前程了,估摸着天南地北的,可不是聚一次,少一次吗?”

闵氏和钱氏一听完,顿时脸都气绿了。

这名额还没落到杜海州头上呢!秦氏这话怎么就跟内定了似的?还各奔前程,天南地北?

钱氏黑脸的原因却是这秦氏明明就说了大房和二房,却没说三房,这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两人都未举杯,桌上气愤顿时尴尬了起来。

一旁坐着的杜芸坐立难安,她一个晚辈纵然气愤,可也不好随意插嘴。

“弟妹啊!恒哥儿日后说不得也是要去京城的,怎么就天南地北了?咱们这儿和京城,可都属北地,哪儿来的天南地北?”

杜尘澜听着男子这桌对杜海州的夸赞,又听着屏风后夫人们的自吹自擂,只觉得无趣得很。

说来这二太太还真是够嚣张的,仿佛那个名额已经是他们二房的囊中之物似的。

杜淳枫和钱氏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等宴席散去之后,三房带着丫头们走在回去的路上。

要想去外院,三房的院子是必经之路。一行人走到三房院子前,杜尘澜原本想行礼之后,回自己的院子,却不想被钱氏给叫住了。

杜尘澜有些诧异,这还是钱氏第一次叫住他。他略一思忖,便知和读书一事有关。

“澜哥儿,今儿你祖父的话也你听到了,你只管放心读书。只要你努力上进,可不是没有机会!”杜淳枫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心中很是高兴。

不管长房和二房如何看不起他们三房,看不起他这个庶子,可只要澜哥儿能出人投地,他这辈子也值了。

原本没有子嗣,他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指望。可这事儿他谁也怪不得,这是当初他姨娘犯下的罪孽,他能怪谁来?

每日都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但自从有了澜哥儿,他才发现活着有了盼头。

“识得些字儿就罢了!这般辛苦读书作甚?”一道冰冷的女声传进了杜尘澜和杜淳枫的耳朵,杜尘澜立刻向钱氏看去。

杜淳枫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钱氏,“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竟然也这么说。州哥儿读书早,可澜哥儿还算聪慧,也不一定会比不过。”

他皱紧了眉头,看向面沉如水的钱氏。这是第一次,他对钱氏生出了不少怨愤。

澜哥儿是个上进的孩子,长房和二房这么说,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要和他们争名额。可钱氏作为澜哥儿的母亲,也这般说,该多伤孩子的心?

他也知道钱氏不喜欢澜哥儿,而是属意娘家的侄子。可澜哥儿毕竟已经过继来了,何必再纠缠此事?

听出杜淳枫语气中的怒意,钱氏也不做解释。

夫君一向天真,对老爷子也尤其尊重,可他那单纯的心思,怎比得过心眼跟筛子似的公爹?

“这个名额,我看已经定下了,想必正是州哥儿的。你即便读得再好,也得不到那个名额,你只是激励州哥儿的一枚棋子罢了!”

钱氏仔细观察杜尘澜的反应,其实有时杜尘澜的想法,她也是猜不出的。

“父亲不是说过,会给澜哥儿机会,你何必打击他的信心?”杜淳枫虽心中也怀疑过,但他宁愿相信,父亲的承诺是真的。

“儿子知道,一直知道!”杜尘澜微微一笑,父亲有一点没说错,钱氏确实比他脑瓜子好使。

“那你有何打算?”钱氏并不意外,杜尘澜这般精明,难道会想不到这一点?她想知道,杜尘澜的打算是否与她相同。

“原本儿子是想等有把握了再说,才刚启蒙,这会儿说,倒是有说大话的嫌疑。不过既然母亲这般问了,那儿子便先将打算给您和父亲说说。您胸有沟壑,想必心中自有成算。儿子经的事儿少,还需要您二位给儿子拿主意。”

杜尘澜叹了一声,这养母怕是也打了那个主意。

只是,钱氏还真敢想啊!他自己都觉得没底的事儿,钱氏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是异想天开?

“打算?澜哥儿你有何打算?你们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杜淳枫只觉得两人在打哑谜,这两人为何神神秘秘的?

杜尘澜笑着说道:“不知母亲与儿子所想是否相同,相信母亲已经猜到了。”

“父亲,儿子之前不是向您打听过晨鹭书院的事吗?儿子想进晨鹭书院读书!”

杜淳枫立刻睁大了眼,半晌无语,随后他才道:“你有这等信心是好事儿,晨鹭书院是咱们北地有名的书院。若是能入书院,那你必定受益匪浅!”

“只是,你祖父只给你两年时间,晨鹭书院入学考试又十分严苛。每年参考的学子多如过江之鲫,想要脱颖而出,简直是难上加难!”

杜淳枫没好意思打击儿子的信心,考入晨鹭书院,那得是多难啊!

“四哥已经在晨鹭书院就读,儿子若是不去,还能有什么法子超过四哥?晨鹭书院必须去!”杜尘澜摇头,他父亲估计也没对他今后的事做打算,当真是迷糊。

难怪老太爷和长房都没让父亲单独做主大买卖,而是跟在大老爷身后跑腿,这性子真是有够单纯的。

怎么长房和二房老爷就这般精明,父亲的性子却一点也没随了老太爷呢?

可杜尘澜随即一想,还是觉得父亲这样的性子挺好,起码待人真诚!

“这事儿为父其实也考虑过,只是觉得入学太难了些。毕竟州哥儿当年也不是考进去的,人情已经用完了,哪还轮得到你啊?”

考入晨鹭书院,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第七十章 偿还

杜尘澜闻言有些惊异,“四哥不是自己考进去的吗?”

“他当年六岁启蒙,才读了两年书。刚学会启蒙书,才开始学四书五经,怎可能在书院考试中过五关斩六将?难不成还是神童?”

钱氏对此嗤之以鼻,这两年府上谁不夸州哥儿读书厉害,杜氏要出文曲星了,可他们谁还提过州哥儿当初到底是怎么入得晨鹭书院?

文曲星?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那些个进士及第的官老爷都不敢说自己是文曲星降世,这二房的牛皮吹得也忒大了些。

“虽说州哥儿是特招入学,但也是极厉害的,否则怎能在月考和季考中,考中前五十名?那书院的学子没有一千,也有个六七百吧?咱们总不能不承认人家的长处,澜哥儿,虚心的态度尤为重要,不可目空一切,妄自尊大!”

杜淳枫借机管教杜尘澜,其实他觉得州哥儿的态度过于傲了些。读书人还是应该谦卑知礼,怀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才好。

“得了吧!谁知道他是不是每次考上都能进前五十?老爷子每次知道成绩也不说,说起来都是进了前五十。反正咱们也去不了他书院,谁知道是真是假?”

钱氏今儿又受了秦氏的气,不免有些迁怒,语气自然有些冲。但她也不是胡乱栽赃,而是真的有此疑问。

“你啊!”杜淳枫有些无奈,不再理睬钱氏,终于开始给杜尘澜解惑。

“那书院的监院温昌盛年少时与你祖父有些交情,据说是受过你祖父的恩惠。他是读书人,读书费银子,想来是和银子有关。这事儿你祖父没多提,咱也不甚了解。由此,便欠了咱们杜氏一个人情。他还算重情义,你祖父找上门时,虽然为难,但也没有推脱。”

“监院的权柄不小,书院特许他一个名额。他本想将此名额留给家中的后辈,谁想刚巧你祖父带了州哥儿去求了他。他虽无奈,但好歹还是应下了。只是两人说好,这份恩情就此结束,他已经偿还,日后不便再拿出来说。”

“此人倒也算是正人君子,若是他推脱办不到,相信祖父也不能怎么样!”杜尘澜倒是觉得祖父这行为让人家为难了,只不过还人情这种事儿,正直之人都不想欠着。

“正是!因此你祖父一直很愧疚,觉得挤了旁人的机会。当年你四哥才八岁,那点学识怎能与那些刻苦钻研多年的学子相比?更何况,晨鹭书院,不收十岁以下的学生。”

“什么?不收十岁以下的学生?”杜尘澜微皱眉宇,这规定之前父亲没和他说。

“是啊!反正你两年后正好十岁了,若是能考入书院,你祖父一定会重新考虑人选,毕竟你是靠自己考入的!”

杜淳枫还以为杜尘澜是不知规矩,这才惊讶,可他随后一想,立刻正色道:“难不成你还想今年或明年去考?那可不成!书院规定,每位学子只能考两次。若是不成,就再也没了第三次!为父刚才还教导过你,莫要妄自尊大。你才刚启蒙,脚踏实地才能稳。”

钱氏也十分惊讶,她想的也是两年后,倒是不知道杜尘澜竟然还有这般志气。

“你父亲说得不错,等两年后再去,稳妥些!”

“一定要十岁以上才成?那四哥虽然是走了关系,但也不到十岁,规矩总能破的吧?”杜尘澜很纠结这个,等两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得看考试成绩。据说还有打擂台的,要看成绩和名次,破例也是有的。其中细节为父也不甚明白,改日给你打听打听。不过,你眼下的事便是努力进取,莫要胡思乱想!”

“你父亲虽然看事情片面,但这话却是非常有道理的。你现在刚启蒙,连字儿都认不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既然有了这打算,那便是你日后奋进的目标。”

钱氏之前是为了试探杜尘澜,如今见他如此坚定,心里终于放下了。

即便日后如果没能考上书院,不能成功科举入仕,可起码为此努力过。

从上房回来,杜尘澜觉得自己身上担子加重了许多。原先他考虑的只是自己,可如今他有了家人,有了牵挂。他舍不得他们被人看不起,他要他们以他为傲。

两日之后正是杜尘澜的沐休之日,杜尘澜打算出府考察一番,寻找一下商机。

坐吃山空要不得,他昨儿算了算自己的存银,只想捂脸。这几日花钱如流水,又没有进项,惜春已经在他耳边从暗示变成了明示,少爷!您再这么用下去,匣子都空了!

和钱氏禀明之后,杜尘澜便带着洗月出了杜府。

“少爷!坊市当真是热闹,您看,卖吃食的真多!”洗月砸吧着嘴,边走边看向两旁的小商贩,只觉得口舌生津。

“嗯!不知味道如何?”杜尘澜觉得好笑,洗月其实是个吃货,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儿,也难怪会长得这么壮硕。

洗月立时双眼一亮,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却又垮下了脸。

他爹当真小气,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叫娘存了起来。这次出府,他好不容易软硬兼施,才让爹给了他二十文。

可这二十文,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他是看什么都想尝一口的。

“香喷喷的馄饨嘞!四文钱一碗!”

“酱肘子,酥烂美味的酱肘子”

“糖葫芦,糖葫芦,两文一串”

杜尘澜原本也是看得兴致盎然,可当一听到糖葫芦,他立刻扭头看了过去。哦!不是吴父!

杜尘澜仔细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糖葫芦,一眼便看见苹果做的糖葫芦,他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活儿当真没什么技术含量,跟风得太快,这才几天?

难怪这两日吴秋香有些愁眉苦脸,说是第一日卖得好,赚了不少,可第二日就有人模仿了。

杜尘澜转过头来,看向身旁闷不做声的洗月,“可是饿了?饿了便找些个吃食吧!”

洗月立刻喜笑颜开,“少爷想吃什么?”

少爷不开口,他可不敢随意买吃的。

第七十一章 考察

“随意,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杜尘澜自袖中递了一两碎银子给洗月,既然对方已经是他的人了,那他也不介意养着。

毕竟少爷出门,还要花随从的银子,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他出来考察市场,是打算做吃食生意的。毕竟只有吃的才会稳赚不赔,成本也不大。若是做其他的,他没本钱。

“少爷!您看这山药糕味道不错,哦!那馄饨可真香啊!老远都能闻到香味,酱肘子炖得挺烂的,还有那豆腐脑”洗月开始左右为难起来,不知该往何处走。

杜尘澜不禁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是个吃货也就罢了!偏偏饭量还大得惊人,听惜秋说一餐能吃三大海碗的饭,都快成饭桶了。

“你若想吃,待会儿再买吧!先去馄饨摊子。”杜尘澜不是好高骛远之人,他手上没银子,自然要从小生意做起。

去馄饨摊子一是为了打听消息,二是为了看看这里的小商贩手艺如何。

“哎!”只要有吃的,洗月就很高兴,管他是什么吃的?

“老丈,来两碗馄饨!”洗月跟着杜尘澜走向馄饨摊,立刻朝年迈的夫妻吆喝了一声。

“好嘞,客官稍坐!”老汉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声。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这小摊子,只有两张小方桌,此刻都已经坐满了人。这小摊的生意不错,其他人没座位,便端了个碗蹲在路边吃起来。

“少爷,那边挤挤还能坐得下!”洗月有些为难了,刚才也没考虑这么多。如今没位子,总不能叫少爷也学着这些人蹲在路边吃吧?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个粗人,但少爷不同。

杜尘澜朝着洗月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壮汉身边还留了个很小的空位,估计吊个桌角都吊不上。

杜尘澜摇了摇头,来这里是因为这对老夫妇的生意看着最红火,他得看看对方的馄饨配料如何。

“无妨,再等等吧!”

“呀!这位小公子,你瞧,咱这儿也没空位了!”老婆婆刚洗完碗,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一旁打量他们的杜尘澜。

这小公子穿着富贵,还能看上他们小摊子上的吃食?

“来来来!馄饨好了!”老汉已经端了两碗馄饨过来,洗月连忙上前接过。

“咦?少爷,那边有人走了,咱们快过去坐!”洗月眼疾手快,人家刚站起身,他就将两碗馄饨放在了那桌子上。

老婆婆歉意地笑了笑,上前收了碗筷后,又将桌子仔细擦了好几遍。

杜尘澜道谢落座,就将视线放在了眼前的海碗中。四文钱一碗,对于百姓来说,不便宜!

碗中飘着点点葱花,勾起了人的食欲。馄饨皮薄儿,馅儿大,还满满的一海碗,用料很实在。

“坐吧!在外不必讲究。”杜尘澜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对洗月说道。

“那可不成,小人要是和少爷同桌吃饭,叫小人爹知道了,非得打断小人的腿不可。”洗月连连摇头,他可不敢。

杜尘澜也不再勉强,“那你将这馄饨倒了些你碗里,我不宜多吃!”

咬开馄饨的第一口,便觉得一股咸香充斥着他的味蕾。看了看里头的馅儿,是菜馅儿的,没多少肉,但可能放了猪油渣,闻着很香。

连着吃了四个馄饨,杜尘澜就停下了嘴。后头还有这么多好东西,他可不能贪嘴。

杜尘澜放下汤匙,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这会儿人已经少了,而那对老夫妇正巧也在打量他。

可能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大伙儿视线相撞,老夫妇都不由惊慌地移开视线。

“这位婆婆,你们家摊子生意不错啊!”杜尘澜笑着问道。

“哎!还成,小公子怎么不吃了?可是觉得不好吃?”老婆婆有些忐忑,这些个公子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若是一个不满意,掀了摊子,她都没处说理去。

“味道很好,只是我人小,吃不多!”杜尘澜心中思量一番,盘算着怎么开口。

“味道是不错,只是这摊位也太小了些。若是人多,那就坐不下了,两位怎么没想过去租个铺子?也好过在此处受风吹雨打!更何况若是下雨,不便不说,还影响生意。”

“唉!小公子有所不知!您别看咱们这四文一碗,其实赚不了多少,也就够咱们两口子花用的。这租铺子,往少了说一个月就得二三两银子,咱们可租不起!”

老汉叹气,凭他们一日也就卖个百来碗,一碗倒是也能赚一半。若是这么算的话,每个月自然能存下不少。

可这百来碗只是生意好的时候,生意差时,连四成都没有。有时刮风下雨,寒来暑往,根本没多少生意。

再者,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收银子,美其名曰摊位费。

“哦?这租铺子竟然这么贵?”杜尘澜问得便是这个,他倒是想租铺子,可手里没那么多银钱。

“那是自然,咱们府城租铺子贵得很呢!我刚才说的还只是街头靠里的小铺子,那些个大铺子,只怕是要十几二十两银子一个月。”

杜尘澜无语,他匣子里的银子总共也就十来两,连付个租金都不够。

“人家小公子哪里用知道这些?人家一看就是读书人,府上也不缺银子!”老太太摆了摆手,她家老头子就是个话痨。

人家可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哪里耐烦听他们讲这些。

这会儿正好来了人,老婆婆便拉着自家老头子下馄饨去了。杜尘澜也问得差不多了,叫洗月付了铜钱,两人开始往其他路边摊子走去。

“杜师弟!”

杜尘澜正和一名卖胭脂水粉的小商贩套着话,便听到了吴秋香的声音。

“吴师兄!”

“杜师弟,好巧!”吴秋香有些奇怪,昨儿他约杜师弟去他家中做客。杜师弟说是有事,下次再约。没想到今儿却在坊市中碰到他。

吴秋香的目光看向了杜尘澜身后的洗月,只见对方手中提溜着不少东西,全是大大小小的油纸包。

“师弟可是有事要办?若是办完,不妨去愚兄家中坐坐!”既然碰上了,吴秋香自然要重新邀约的。

杜尘澜昨儿拒绝了一次,这会儿事情也打探得差不多了,便不好再拒绝。

第七十二章 谢礼

“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师兄盛情邀约,师弟敢不从尔?”杜尘澜看了看吴秋香手中的书,料想其应该是刚从书肆回来。

突然,他灵机一动,觉得此事应该可行。

“师兄刚从书肆领了书回来抄,便碰上了师弟。快,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两人一路往吴家走去,杜尘澜早就和府里言明,中午不回去吃饭。吴秋香邀他两次,他不去就是不给面子了。

“爹!看谁来了?”吴秋香刚进院子就喊上了,他爹说了好几次,定要他请杜尘澜来家中做客。

“吴伯父今日没出门做生意?”杜尘澜觉得奇怪,这会儿坊市上正热闹,吴父应该在坊市间卖糖葫芦才对。

“这两日坊市中卖糖葫芦的多了起来,大家都降了价,糖葫芦都成一文一根了。我爹说糖葫芦已经不赚钱了,大伙儿都意气用事,恶意竞争,他还是等两日看看情况再说!”

杜尘澜闻言叹气,这糖葫芦的生意都如此难做,这点盈利还有这么多人盯着。

“如今就瞧谁能坚持到底了,我爹已经打算去码头处扛包了,那也比卖糖葫芦挣得多!”吴秋香有些恨恨地说道。

“还好前两日多赚了些,不然我爹早就去扛包了。”扛包很辛苦,他舍不得他爹去,但生活所迫,能有什么法子?

“呀!是杜小公子来了,秋香!快将人让进来!”前两日儿子说很快就会有人模仿,因此他们全家点着蜡烛都在熬糖浆,为的就是多做些。前两日生意确实好,竟然赚了三两银子。

只可惜,这活计确实不长久。三两银子,只够秋香一年的束脩。

不过这事儿得感谢杜小公子,若不说他的提议,这三两银子,他一年也不见得能存得下。

“他娘,快去买菜!”

其实杜尘澜肚子里当真已经吃不下了,毕竟刚才在坊市打探消息时,他吃了不少东西。

“其实用不着”杜尘澜刚起了个头,吴父便打断了他。

“今儿杜小公子可不能推辞,定要留下来吃饭。之前因你的提议,咱们因此赚了三两银子,这事儿还要多谢你。”吴父是个实在人,若是杜尘澜不留下用饭,他心里便十分过意不去。

杜尘澜无奈,只好道谢:“那就叨扰了!”

吴秋香抚额,他爹要不要这么老实?连赚多少银子都和杜师弟说。也难怪他爹卖糖葫芦一直抢不过别人,这老实巴交的性子,人家不欺负他,欺负谁去?

他这会儿有些担心了,他爹出门扛包,不会叫人给卖了吧?

杜尘澜再次打量了吴父一眼,这汉子可真老实,人品倒是信得过。吴母也是个热情的,能看出不是奸猾之人。

吴秋香虽然有些精明,但人品豁达。就连吴二姐,都是懂事知礼的。

这一家子的品性还算不错,如此一来,杜尘澜就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做了。

“杜小公子来了,怎地不将人请进屋里做?杜公子,快请坐,我去买菜!”吴母看见杜尘澜,脸上满是笑意,一个劲儿地招呼杜尘澜往屋里坐。

接着她便挎着个篮子,风风火火地出了小院子。

“师弟,快坐!我给你倒茶!”吴秋香没有唤他二姐,而是自己动起了手。

杜尘澜不由暗自点头,这古代重男轻女,很多小门小户都只喜欢使唤女孩子做事,而吴家应该没有这样的习惯。

他家中昨儿配了一套茶碗,虽然这茶碗十分粗糙,但总比海碗要好些。他娘一直嘀咕,说是下次请了杜尘澜来家中,若还是用海碗,不免失了礼数。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他娘就是看人家杜尘澜长得好看。

“伯父!您之后是不打算做这糖葫芦的营生了吗?”

杜尘澜将视线投向坐在门槛前编竹簸箕的吴父,只见男子的手虽然粗糙,但却十分灵巧。上下翻飞,编得极快。

“唉!我嘴笨,没人家能说,只会吆喝两句。生意难做了,挣不了钱,还怎么做得下去?其实还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丢了怪可惜的。”

吴父也有些舍不得,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他赖以生存的营生,还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

“先去码头扛几天活,回来编簸箕和篮子,好歹还能补贴些家用。卖糖葫芦再等等,其实这活儿也赚不了多少钱,这些人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吴父将编到一半的簸箕拢在胸前,把交错的地方压平。

“是这个理儿!只是扛包未免太过辛苦,爹你的腿一到阴雨天就疼,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吴秋香端着茶碗出来,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你爹我不识字,又不会算账,嘴也没人家会说,只能去扛包了。秋香啊!你可要好好读书,不然就跟爹似的,找不到好营生!”

吴父刚开始也不乐意自家儿子去上学,没法子,家穷,读书花费太多。可孩子他娘却不肯,非要让儿子去读书。

只是过后他想了想,若是儿子不读书,便只能和他一样,去卖糖葫芦,甚至去码头扛包。

吴秋香有些难过,可顾忌杜尘澜在场,也不好再多言。

“师弟,你怎地又带了礼来?你这些都拿回去,若是每次来都这般客气,那愚兄下次也不好意思再请你登门了!”

吴秋香有些生气,第一次登门,送礼聊表心意,他也不好推辞。可这每次来都送礼,那就显得生分了。

杜尘澜无奈苦笑,刚才他吩咐洗月将吃食都放在了吴家桌上。原本是没准备的,毕竟两人只是碰上。可既然碰上了,手里还拎着现成的礼,不送不是说不过去吗?难不成还真从吴家再拎回去?

吴父闻言立即皱眉,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杜小公子,你怎地每次都这般客气?之前上门送了礼,后来你府上又备了一份,咱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今儿来,你又备礼,这?”

他是老实人,想不出好说辞,只是觉得杜小公子太破费了。

“实不相瞒,这次登门,倒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这些是谢礼,并不是拜礼!”

第七十三章 卖豆腐?

嗣子荣华路正文卷第七十三章卖豆腐?吴秋香无奈,“师弟可犯不着这样说,师兄除了将书给你借阅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了。”

杜师弟向来善解人意,这么说,只怕是为了不让他们难堪罢了!

“师兄当真误解了师弟的意思,师弟是真有事要请你们帮忙,尤其是吴伯父和伯母!”杜尘澜放下粗糙的茶碗,粗瓷拿在手中的触感并不好,但却格外地温暖。

“师兄也知道师弟在杜府的处境,我只是杜府的嗣子,我父亲又是庶出,日后若是分了家,必然不会分得多少家业!我读书又要花费不少银子,总靠着府中,不免束手束脚。因此,我想做个小营生,也好为父母分担一些。”

杜尘澜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虽说吴家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在杜府的处境,但他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便是显示自己的诚意。

吴父不免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儿他也是听秋香说过的,知道杜小公子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其实要说起杜府,这府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之前吴父在坊市卖糖葫芦时,也会经常去那茶寮坐坐,自然听得不少杜府的消息。

一旁站着的洗月有些惊讶,没想到少爷竟然有此打算。只是少爷平日里也不常出府,哪里知道什么营生能赚银子?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桌上大大小小的油纸包,不由立即恍然大悟,难道少爷想做的是营生就是卖吃食?难怪今儿少爷让他敞开了肚子吃,还时不时问他味道如何!

“不知杜师弟要做什么营生?我爹娘可能帮得多少忙?”吴秋香见杜尘澜都揭露了自己在杜府的窘境,便觉杜尘澜不可能拿此事开玩笑。

“师兄果然是爽快人!”杜尘澜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吴师兄做事爽快,丝毫不拖泥带水!

吴父也立即表态,“这?咱们也不会什么别的手艺,倒是有把子力气。若是杜小公子不嫌弃,咱自然是愿意帮忙的。”

“卖豆腐!”杜尘澜微微一笑,这是目前他想到的成本最小,也无需租铺子,来钱也不慢的生意。

他现在只有十多两银子,租铺子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铺子一租就是一年,哪个主家也不会愿意欠租金的。

今儿上坊市打听到的消息,成了他的第二步打算。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积累成本要紧。

“卖豆腐?”吴父和吴秋香都大吃一惊,接着头就摇成了拨浪鼓。

“杜公子啊!你怕是不知道,这卖豆腐可挣不了多少银钱,还很辛苦!不过辛苦咱倒是不怕,只是不免花费时间太多。若是我去码头扛包,晚上回来再做豆腐,可能来不及。毕竟做豆腐是个力气活,光靠秋香他娘可顶不住!”

吴父连连摇头,这营生着实不靠谱。

吴秋香有些无奈,他爹太实在,可他也不好明说。其实他理解杜尘澜的意思,请他爹娘帮忙,定是会给银钱的。

毕竟营生又不是一两日,那可是长年累月的,谁也不可能白帮这么久,都要生活的嘛!

再者,凭杜师弟的性子,会叫人白帮忙?没看他只是借阅书籍,还送礼呢么?

只是这豆腐生意确实不能做,若是杜尘澜还付爹娘月钱,那就要亏本了。

“更何况府城已经有很多家卖豆腐的了,其中有两家生意极为不错。师弟不妨多去坊市走动走动,咱们再考虑考虑,还是不要盲目做决定。”吴秋香也接了话,看来师弟还是年岁太小,有些想当然了。

“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说是做豆腐卖,但却与坊市中的并不相同。我说的,叫豆干!”

不要问杜尘澜是这么会做豆干的,反正他就是知道。

从坊市一家卖豆腐的摊子前路过,看到这家卖豆腐的就只是卖豆腐,其他的豆制品一概没有,他忍不住就上前询问。

一问出口,才知道人家根本不知什么叫豆干,从未卖过,他便知道自己的商机来了。

虽说做这玩意儿比豆腐还累人,但好歹是门在坊市中找不到的营生,最重要的是成本小,只需付出劳力。

“豆干?这是何物?”吴秋香一脸茫然,豆腐做成的干吗?

“自然是由豆腐做的,师弟我已经查探过了,坊市之中并无此物。此物用料虽比豆腐要费一些,但味道不错,想必应该有很多人愿意尝鲜!”

其实豆干也不是很贵,寻常百姓家或许会舍不得常买,但那些大户人家和酒楼应该会喜欢。

“工序比做豆腐要麻烦些,且用时较久,更需要一把子力气。此事,还真的要靠吴伯父和伯母帮忙,毕竟小侄要进学,实在没空闲。且您看我这小身板,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杜尘澜起身向着吴父深深行了一礼,他现在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也只能请吴家帮忙。

至于钱氏和杜淳枫那儿,他打算等见了成效之后,再告诉他们。

若是杜淳枫参与进来,很容易被杜府的人发现。毕竟现在杜府还没分家,被发现之后也只有被充公的份儿。

而现在与他们说,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一个孩子能将此事做好,并会劝他将精力放在举业上。

“杜小公子快别行此大礼,只要你用得上咱们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吴父见杜尘澜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也只能点头答应。

“俗话说得好,即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们既然已经打算合作,那这规矩便应该说在前头。此事必不叫伯父为难,小侄出方子,头一次采买黄豆等物的银子小侄出了,您和伯母出劳力,赚来的银子咱们对半分,您看怎么样?”

杜尘澜刚才就已经想好了,虽说只能得一半银子,可他出了银子和方子之后,便算是万事不管的状态,能得一半都算是厚着脸皮了。

其实杜尘澜还是觉得买来的下人才更能让他放心,且还可随意使唤,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更不用与人平分。但奈何他没银子,也只好出此下策。

第七十四章 合作

杜尘澜也不怕这方子叫吴家给学了去,原本他就没指着这方子致富,这点银子他还真看不上。

若是吴家不贪心,他们还算合作愉快的话,等他抽身出来,倒也不介意将方子送给吴家。

要说不担心吴家贪财,最后背叛他,那都是假的。毕竟利益摆在眼前,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动心不是?

或许刚开始大伙儿都是老实的,但天长日久的,人心总会变。这豆干方子,算是他的试金石吧!

“这?这可使不得,你出银子,还出方子,咱们只做些力气活,哪里有脸要你一半银子?不成!不成!”吴父连连摆手,他这就成了趁火打劫了。

“师弟,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这样吧!不若你给我爹娘付月钱,也省得我爹还想着去码头扛包,这样时间多一点,也好多做些豆干!”

吴秋香想了想,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正好他也不想爹去码头扛包,在家做豆干总不会比扛包更辛苦。而杜师弟也急需用人,估摸着是没信得过的,给月钱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若是杜公子不嫌弃咱夫妻俩,那咱就给你做长工。啥对半分的,就别提了!”吴父也不会矫情地不要月钱,又不是一两天。可对半分,他没这个脸。

“伯父这是说得哪里话?这豆干可不是做出来就成的,咱们没有铺子,再加上这玩意儿还是个新鲜吃食,万事开头难。之后咱们暂且不说,但刚开始还是需要伯父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才成。晚上做豆干,白日里卖豆干,都是辛苦活。”

杜尘澜有些无奈,他见两人还要再说,于是又接着道:“这不是一两日,况且实在辛苦,给你们一半盈利,我都觉得占了老大便宜,此事就这么定了吧!再者这豆干还没做出来,咱们此刻争辩这些毫无意义,还不知能不能赚银子呢!”

这话说得吴秋香苦笑不已,杜尘澜说得对,豆干还没做出来,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买。这么一想,他顿时心里变得忐忑起来。

“既如此,爹!咱们就按照师弟说的吧!上次因师弟的建议,咱们赚了三两银子,才用了短短三日。这次师弟的法子,想必也不会令人失望。每次都是我家占便宜,倒是令愚兄汗颜!”

吴父虽是一家之主,但儿子从小就精明,又是读书人,他自然愿意听儿子的意见。再加上杜公子是儿子的同窗,应该心里有数。

“不过愚兄也有话说在前头,这每日卖豆干,咱们也插不上手。既然这卖豆干的事儿要交给我爹娘,那就请师弟只管放心。我爹娘都是老实人,必不会做那昧下银钱之事。每日卖豆干都由愚兄或师弟记账,一个月分一次银钱,师弟看如何?”

“好!就依师兄所言!”杜尘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这事儿若是从中昧下一点点,旁人哪里能得知?但目前他是愿意相信吴家的,但豆干的合作,其实长久不了。

时间长了,不管有没有私心,双方都会有矛盾产生。猜忌,是人的本能!

“那我将需要的东西列一张清单,这些都需要事先准备。尤其是黄豆,得事先泡上几个时辰。咱们今儿先买些黄豆回来,等明儿早上泡上。咱们下学回来,黄豆泡开了,才能开始做!”

杜尘澜想了想,今儿肯定是来不及了,还得等明儿下学回来才成。

“哦!不知师兄家中可有磨盘?”杜尘澜突然想起,这磨盘可是重要的物事,若是没有,那又得花银子买。

一个小磨盘估计也得一二两银子,石磨贵得很!

“有的,还是秋香他爷爷留下来的。不过许久没用了,得拿出来洗洗。我现在就去,你们在屋里坐坐!”

吴父连忙接话,一想到有活计干,他浑身都是劲儿,哪里还等得及。

杜尘澜借用吴秋香的文房四宝,将需要买的东西一一列举出来,他算了算,应该需要三四两银子左右。

石磨吴家有,但做豆干的模板较贵,得去定做。还有其他的辅料,得提前准备好。

杜尘澜趁着这会儿有时间,便开始画起了模板。

“咦?这是要做豆腐要用的?”吴秋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等杜尘澜画得差不多时,才开始发问。

“正是,这个还得拿去木材铺子定制,也不知明日能不能做好!”杜尘澜点了点头,这个至关重要,没了这个,豆干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我爹就会做,用不着破费,这框子很简单!”

“那再好不过了,等省一点是一点!”杜尘澜放下毛笔,等墨迹干透。

“不过师弟的画法着实有些奇特,画得可真像!”吴秋香忍不住将纸张拿了起来,这画线条笔直,看起来竟与实物差不多。

“只是比较写实的画法,此物就劳烦伯父了。若是缺少木材,只管去买,银子师弟出便是!”杜尘澜已经迫不及待想赚银子了,只可惜今儿是来不及了。

“这黄豆竟然要百来斤?会不会太多?咱们不如先试做一些,看看生意如何。若是卖得好,咱们再买黄豆也来得及!”吴秋香看着清单上的东西,不由皱了皱眉。

这豆干他没尝过,也不知能不能卖得出去。若是卖不出去,黄豆买多了,便只能积压在家里了。

“一斤黄豆连一斤豆干都做不到,不多买些,怕是不够。再说第一日要做得多些,师弟我有其他的打算。”

杜尘澜沉吟片刻,“伯父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能卖一点是一点。咱们再找人去各大酒楼推销,若是他们不愿意尝试,那便先一家送上两斤。”

其实各大酒楼和酒肆才是他的目标,豆干不便宜,一般百姓不会舍得经常买。

“送?那咱们岂不是要亏?”吴秋香皱眉,一斤黄豆还要五文左右呢!

“不能光盯着眼前这点利益,只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咱们才能顺利抬价啊!当然,这只是师弟的想法。还是等豆干做出来之后,咱们再讨论吧!”

吴秋香点了点头,他此刻倒是对豆干好奇起来。不知道豆腐做成的豆干,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不过他看师弟的模样,好似很有信心。

从吴家出来,杜尘澜带着洗月径直往西街的蒋家医馆走去。

“哼!你看看你们这是卖的什么布?这上头是什么?洗都洗不掉!”

杜尘澜他们刚走到西城口,便听到左边的商铺中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他不由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一家布庄前围着不少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布庄的名字,不由皱紧了眉头。

第七十五章 事发

此刻布庄前不断有人涌入,将布庄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人头攒动,伴随着吵吵嚷嚷,布庄前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少爷,这不是咱府上的布庄吗?怎么这么多人围着,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洗月一脸疑惑,伸长了脖子朝那个方向望去。

杜尘澜将头转向身旁的洗月,“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发生了何事?”

这么多人,他这个小身板还是别去挤了。

其实杜尘澜已经心中有数,这些人大多都手捧着一块块的布料,面上义愤填膺,嘴里还嚷嚷着布料洗不干净。可想而知,应该是布料出了问题。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二老爷自江南带回来的那批布料,难道是那些布料?

杜尘澜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若那批布料当真这么便宜,根本就轮不到杜淳岷。毕竟杜淳岷下船之前,那管家已经在码头找买家了。若是布料没问题,难道别人不知道捡这个便宜?

即便有人想趁机压价,可杜淳岷后来插手,岂能这般容易就得手?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反正如果换了是他,既然压价,那就代表不会对这批货放手,绝不会容忍被别人摘了桃。而杜氏出了靖原府什么都不是,比银子比不过别人,比靠山那是更逊一筹。因此,不存在别人忌惮杜氏,而因此放弃这批货的原因。

虽说杜氏与知府大人交好,但靖原府只是个中等府,知府大人才是正四品。出了靖原府,这正四品也算不得什么了。再者,知府大人与杜氏,也只是表面互惠互利的关系。

那些上等府的行商,靠山都大得很,根本不会将杜氏放在眼中。

“少爷!打听到了!”洗月跑过来时,额头上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飘扬。他喘着粗气,向杜尘澜说道。

“怎么回事?”杜尘澜点了点头,估计与他猜测得差不多。

“他们之前都在府上布庄买了料子,谁想拿回去之后,还没上身,就发现布料上出现了斑点。小人看了,有的整块都有,有的只是边角。于是他们便都来找布庄退银子,反正这料子肯定也做不了衣裳了。”

“斑点?是霉斑吗?”杜尘澜心中思忖,若是霉斑,之前应该不可能没发现。

“小人瞧着并不像,倒像是染色时出了差错,反正不知是个什么原因!”洗月挠了挠头,想了想才说道。

“为何之前没发现?买布之前难道不看?”杜尘澜觉得这是关键所在,距离家宴过去已经有两日,但是大老爷说的是明儿过来去察看布料。

按照大老爷的性子,不可能放心得下,是必然要去看的,然而当时他为何没查出来?还是说他已经查出来了,但为了减少损失,还是决定将这批布料卖了?

杜尘澜倾向于前者,后者这么做,无疑是毁了杜氏的声誉,得不偿失。更何况,买布的客官可不傻,更不可能眼瞎。

因此,在这批料子卖出之前,或许从外表看,是看不出问题的。

那问题就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斑,之前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掩盖住的呢?

“都说买之前看着是好的,可拿回去之后放了两日,才发现了不对。有些人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脏了,便将料子给洗了。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他们才来布庄要说法。”

洗月也觉得奇怪,这事儿还真是蹊跷。当时买回去是好的,可之后才发现有问题,这事儿也说不清啊!

“掌柜的怎么说?他预备如何处理此事,你可有打听到?”杜尘澜望向那位正接受唾沫洗脸的掌柜,那脸上的无奈如此明显,料想他也没什么好法子。

“没有,人这么多,那掌柜说不上两句就被骂,布庄的伙计想把人拉出来都没成。不过看掌柜的意思,好似并不打算承认。”

杜尘澜了然地点了点头,当时双方都没觉察出问题,交易已经成功。你回去之后,才发现料子有问题,那只能是你自己的原因。若是人少,倒也解释得通,且还很有道理。

可是这么多人来讨伐,且大伙儿的问题是一样的,就不可能是巧合。当然,是不是被算计了,那就得另说。

杜尘澜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脚,快步往布庄的方向走去。

“哎~少爷,您可不能去,咱们挤不进去的。”洗月回过神来,望着杜尘澜的背影,差点急得跺脚。

他家少爷这小身板,挤不挤得进去是两说。若是被推推搡搡,伤了哪儿,可就是他的失职了。

杜尘澜充耳不闻,他得去看看那料子上的斑到底是什么。

“你说这不是你们布庄的问题,我且问你,咱们手上的料子都是这种斑,咱们这么多人难道全是来讹你们的不成?”

其中一名年约四十的壮硕妇人,指着掌柜的,气得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这位大嫂,您先消消气儿!鄙人可不是这意思,只是”掌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此刻只能拖延时间,等着大老爷来处理此事。

这事儿闹大了,他一个小掌柜可做不了主。

“呸!你叫谁大嫂呢?”这妇人叉着壮硕的腰,气得脸色铁青。这掌柜的看起来都五十来岁了,竟敢叫她大嫂?

“你可别跟咱们套近乎,咱们可不吃你这套!”

“这可是我省吃俭用半年,才狠心咬牙买的料子,给我闺女做嫁衣用的。可你看看,这料子成了这副模样,还怎么做嫁衣哟?”一名妇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抹起了泪。

这妇人站在人群外围,挤又挤不进去,布庄也不给个说法,她只能干着急。

杜尘澜凑近了那妇人,开始察看她手上摊开的料子。

大红色的细棉布料子,看着就十分喜庆,确实是平民百姓家做嫁衣用的色儿。只是这料子此刻摊开,朝里这块儿上全是黄白色的块状斑点。

不,已经不能说是斑点。因为这斑的形状有些大,都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了。

的确不是霉斑,洗月说得不错,就像是染色失败的原因。只是古代染色不似现代的机械操作,怎么可能会染成这样?有点匪夷所思。

第七十六章 谁讹谁?

杜尘澜又自己看了看其他人手中的料子,不同的料子,不同的颜色,但情况类似,不过斑点的颜色并不相同。

“诸位,请听鄙人一言!这料子,你们当时买的时候可有察觉出有问题?”掌柜好不容易被伙计们解救出来,立刻举起手比了个手势,声如洪钟似的说道。

这话问得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其实他们也觉得纳闷儿,买的时候明明是好的,他们还左看右看,并没有问题。当时还想着比平日里便宜了一些,碰上了就是运气。

可谁想回来之后,竟然发现料子成了这样,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你想不承认?我当时拿回去,摸了两下就发现了不对。你这料子,怎么掉色儿这么严重?”其中一名妇人挤到了前头,用手在料子上抹了一把,而后举起手对着众人展示。

“大伙儿看看,手上是湿的,摸了料子,掉色儿就严重得很!他杜氏布庄还敢不承认,这是早有预谋啊!在上头涂了染料,咱们当时就那么看了看,哪里能分辨得出?”

杜尘澜立刻将视线投到了那名妇人身上,皮肤白皙,体格稍显富态,却穿着粗布衣裳,他觉得有些违和。

再看了一眼周围的妇人,都是面色泛黄,即便有体态不瘦的,但粗糙的肌肤和脸上的细纹,更显得这名妇人鹤立鸡群。

且这妇人说话与一般的平民百姓不同,没读过书的妇人,说话这般文绉绉?

从人群中退出来,杜尘澜站到了稍远处,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动态。

他刚才看了料子,确实涂过染料,那妇人所说应该不假。只是这妇人是不是真正的买家,那便不能下定论了。

料子买回去,若是过多摩擦,上头的染料必定要糊,毕竟都是后来涂上去的。

“哦!难怪那料子的颜色不对,我还当染了脏东西,立刻就洗了,谁想洗了之后,这颜色更不对了。”

身后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原因。

“可不是洗了之后,颜色就更不对了吗?咱们都上了他杜氏的当了,难怪比别家便宜。”

“杨掌柜,咱们可是你们布庄的老主顾。这么多年了,都是熟识。大伙儿皆是本本分分的平民百姓,哪里会来讹你们杜氏?你们杜氏在府城可是老字号,不能这么骗大家银子呀!”

其中一名花甲之年的老者推开众人,义愤填膺地向着杨掌柜说道。

“就是,咱们是相信你们杜氏布庄,才来你们布庄买布。你们这是想糊弄咱们,赚黑心银子。今儿这事儿,你们布庄还给不给个说法?若是不给,咱们就去找官府评评理。”

或许是觉得人多势众,又或许是实在心疼银钱。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百姓,此刻胆子都大了起来。

杜尘澜观察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发现其中有两人十分活跃,捧着料子,说的是口水飞溅,期间还扬起了拳头。

众人心头的火气都被这二人煽动了起来,大伙儿横眉冷竖,好似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似的。

虽说妇人居多,但其中男子也不少。若是真动了手,这布庄还不得叫这些人给掀了?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杨掌柜心中叫苦不迭,他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知道今儿是不能善了了。

这大老爷到这会儿还没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

“大伙儿都消停些,看看杨掌柜是个什么说法!”刚才那老者向着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姚伯,您是读书人,比咱们有见识,咱们平日里有些个争执,也是您来拿主意。今儿咱们就听你的,都安静下来!听听杨掌柜怎么说!”其中一名男子大声说道。

不消片刻,吵嚷声果然渐渐平息,此刻布庄前又安静了下来。

杜尘澜微眯着眼,这老者在这一带应该有些威望。此人是读书人,又年长,可能常被人请去处理纠纷。从这些人的表现看来,应该还算是个公正的人。

杨掌柜顿时压力倍增,只能不停拿起帕子拭汗。

“诸位,这料子是咱们杜氏从江南采买来的。江南的料子,大家都知道,物美价廉。因此,咱们卖得就比别家便宜一些。采买料子,自然是仔细查验过的,并没有问题。你们也说了,咱们杜氏在府城传承百年之久,怎可能做出这种坏自家口碑之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是来讹你们的了?可这料子确确实实是在你家买的,它也确确实实掉了色儿。因为比别家便宜,大伙儿才舍得买上一块,留着压箱底的。你这么说,咱们的银子就打水漂儿了?到底是谁讹谁?”

一名汉子已经按捺不住了,前两日他发现杜氏布庄门前围了老些人,一问才知道是有便宜的布匹买。

虽说这么好的布他们平日里根本舍不得买,可谁家还不办个喜事儿呢?压箱底的料子放个三五年,绝不会坏。

有便宜捡,当然要趁此机会买上一块儿,好留给自家儿子说亲用。

谁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被孩子他娘数落了一顿不说,还损了银子,此刻他心里正窝着火。

“银货两讫,出了这布庄的门,这事儿还真有些说不清了。”杨掌柜此刻也是愁容满面,卖了不少料子,得退多少银子?

若是今儿退了,那他们杜氏的名声就真毁了,那库房还剩下的料子可怎么办?他的分红没了,掌柜的位子也坐不成了。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掌柜的私心太重,这事儿他一个小小的掌柜怎能做主?自然是要等主家来的,他将话说得这么绝,一点余地都没留。

若是将这些人给惹火了,届时引发暴动也不是不可能。且若是知错能改,找个解决的法子,说不得还能挽回一些声誉。

此事摆明了是杜氏的错,杜氏着了人家的道儿了。若是还死鸭子嘴硬,只会让这些百姓对杜氏更加反感。

“你们这是要耍无赖了?”刚才那名汉子已经扬起了拳头,他可是花了一两五钱银子买的锦缎,心里疼得直抽抽。

第七十七章 着了旁人的道

杨掌柜见势不对,连忙改了口风,“诸位,鄙人只是杜氏的掌柜,实在做不了主。咱们府上的大老爷就快来了,大伙儿不妨再等等,等他来了,再给大家一个交代!”

“怎么?你是布庄的掌柜,难道你还做不了主?”刚才说话的那名男子已经有些不耐,在他看来,这就是布庄的错。他也没打算讹银子,只想布庄退了银子,他就走人。

可这掌柜的东拉西扯,就是拖着不肯给解决,且之前的话好似还不肯承认似的。他还要回去做活计,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在这里和掌柜扯皮?

“快!大老爷来了!”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杜尘澜立刻转到拐角处,隐藏了自己的身形,随后还朝洗月招了招手。

洗月见状,也立刻随着杜尘澜躲了起来。虽说他不明白少爷为何要躲,但他爹说过,只要按照少爷的指示去做就好,旁的少问。

杜尘澜刚才在观察事态发展,且他身份尴尬,不好贸然出头。

不过,他身为杜氏子弟,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维护杜氏的声誉。若是被大老爷看见他在场,不免会将怒火迁怒到他身上。此时此刻,他还是回避些得好。

“大老爷!您看,这该如何是好?”杨掌柜一见东家来了,不由狠狠松了口气。

杜尘澜踮脚观察了一下杜淳钧的面色,只见他面色凝重,眉宇紧皱,应该是正在为此事发愁。

大老爷瞪了一眼杨掌柜,这才看向义愤填膺的众人。

“你就是主事儿的?这事儿你得给咱们一个说法!”那汉子见主家终于来了,便焦急地说道。

“对!你们杜氏得给个说法,咱们的银子都是一文一文攒下来的,可不比你们大老爷家财万贯。”

“就是!不给说法,咱们就去报官,官老爷必定能还咱们公道!”

因人多,又是关系到切身利益,这些百姓自然是不怕的。

“诸位稍安勿躁!鄙人乃是杜府大老爷,这事儿鄙人才刚刚得知消息。这不?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次是咱们杜氏着了人家的道,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大老爷无奈叹了一声,向着众人作了个揖。

杜淳钧这般作为,倒是让在场的人怒气消散了一些。杜尘澜也不得不点头,还好杜淳钧不傻。若是当真不肯承认,那杜氏的招牌就真的毁了。

“你们杜氏着了旁人的道,那是你们杜氏的事儿,可你们不能讹咱们呐!”

刚才就上蹿下跳的妇人又蹦了出来,杜尘澜这会儿已经确定此人不是真正的主顾了。杜淳钧话还没说完,也没说不赔,她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打得什么主意,不免也太明显了一些。

“这位夫人,刚才鄙人也说了,是着了旁人的道。此事连累诸位,鄙人心中也着实过意不去。大伙儿都是相信咱们杜氏,才来咱们杜氏布庄买布。很多都是老主顾,鄙人不是不知。”

杜淳钧顿了顿,环顾四周,望向众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甘。

接着他才像下了重大决定似的,继续说道:“因此,鄙人在这里向大家承诺,凡事这两日在咱们布庄买了有瑕疵的布,都可退回买布的银钱。且这布,咱们也不收回,全都送给在场的诸位,不知诸位可还满意?”

“大老爷高义!”刚才的老者向着杜淳钧拱了拱手,赞叹地说了一句。

众人听得布庄愿意退还银钱,紧绷的脸终于舒缓了许多。更何况还白得了一块布,不免心中欢喜。

四周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有人心中暗自后悔,为何当时没有多买些布。虽说花色有问题,但这料子毋庸置疑是好的。这样好的料子,他们平日里哪里舍得买来做衣裳?

乡野农户不讲究,只要有料子做衣裳,管他花色好不好看?更何况还是这么好的料子。

“那刚才你们掌柜的为何不承认?还说不是你们布庄的原因,难道是想以势欺人?你们杜氏是家大业大,难道就能欺负咱们平民百姓?”

杜尘澜见那名妇人缩在众人后头,呐喊声倒是响亮,那张扁平的脸上满是算计。这两人一唱一和,应该是一伙儿的。就是不知是谁家派来的,不过杜尘澜倒是更倾向于同行。

见杜氏出了事,同行来踩上一脚并不稀奇。

“诸位,老夫刚才就说过,杜氏在府城传承百年,怎可能做出这种事?想是被人算计了,既然大老爷已经同意退还大家银子,大家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都去杨掌柜那儿退银子去吧!”

咦?这老者倒是说了句公道话,看起来与杜氏的交情不错?杜尘澜仔细看了一眼那老者,若不是有人认识那老者,杜尘澜都要以为这是杜氏请的托儿了。

“是啊!走,退银子去!谁有功夫和他们扯皮?”当先那汉子听得杜氏愿意退银子,布也白得,哪里还愿意等?

他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向着杨掌柜走去。

“诸位别急,别挤!只要是咱们铺子买的布,有瑕疵一定就能退!细伢子,将账本捧过来”

杜尘澜听着杨掌柜声嘶力竭地呐喊,却很快又被卷入了混乱中,他将视线放到了刚才那两名妇人身上。

只见这两人并没有随着众人进布庄,而是交换了个眼神,趁着众人的视线都在布庄内,一前一后悄悄离开了此处。

杜尘澜盯着她们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如此仓皇,想必是回去报信去了。

这次杜淳钧处理得不错,还算挽救了些名声。只是杜氏这次必定银钱损失惨重,杜淳钧能如此痛快就退银子,想必是因为他已经确定是自家布匹的问题。

那库房中剩下的布匹,估计也难逃一劫。

听说这次二老爷去江南采买了不少布匹,父亲曾透露口风,约有二十万两。如此巨资,也不知杜氏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杜氏若是因此一蹶不振,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家,三房分得的财产更会少得可怜。当然,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他相信自己能照顾好养父母。

第七十八章 蠢呐!

只是此事还得好好筹谋一番,父亲重情重义,难道还会看着那些所谓的亲人不管?虽说大房和二房平日里对三房多有挤兑,可终究血浓于水,哪里能轻易割舍得了?

这一大家子,都靠着杜氏这棵大树。为了以后的清净日子,杜氏也不能倒。

更何况凭杜高鹤这个老狐狸的心思,怕是对分家一事十分抵触。估摸着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愿意分家的。

杜尘澜抬头看了看天色,被这么一耽搁,已经不早了。再加上府上此刻必定愁云惨雾,他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又多生事端。

杜尘澜刚刚抬腿,就看见一名伙计借着衣袖的遮掩,塞给那老者一个东西。杜尘澜连忙仔细看了过去,只见对方捏了捏,随后立刻放入了袖中。

他摇头失笑,看来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人?不是与你情分匪浅,谁会无偿为你说好话?

“走吧!早些回府!”杜尘澜小心避过还在布庄前愁眉苦脸的杜淳钧,带着洗月离开了此处。

“少爷!咱们不去蒋氏医馆了?”洗月有些疑惑,刚才少爷还说要去请蒋大夫为太太把脉来着。

“今儿府上出了大事,母亲的头眩之症也不是急症,此刻请大夫实为不妥。等过两日府上清净了些,再请了蒋大夫去为母亲诊脉!”

等杜尘澜带着洗月回杜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二刻,他举步往三房走去。

“今儿是金桔姐姐当值?不知母亲这会儿可有空闲?”杜淳枫想必这会儿不在府中,他还是觉得应该和钱氏禀报一声。以免三房被蒙在骨子里,吃了亏。

“奴婢见过少爷!太太歇晌已经起了,您稍待,奴婢去给您通报一声!”金桔是钱氏身边的另一名大丫头,前儿她亲娘病了,便回禀钱氏,回去照顾。

金桔与泽兰年岁相当,面容清秀,气质温婉。和泽兰相比,金桔就显得稳重老成许多。

她的话一向不多,但做事十分严谨。钱氏有重要的事,都会交给她来办。

金桔的亲娘也是杜府的下人,之前在老太爷院子里做粗使婆子。身子一向健壮,不想两个月前突然病倒。脸歪嘴斜,无法言语,更不能自理。

她娘就金桔一个闺女,金桔只得请了假回去伺候。可惜还没个把月,人就没了。

金桔是料理完丧事,过了五七才回来的。做丫头的,自然没多少人身自由。只过了五七,金桔便除了孝,着素色衣裳了。

“有劳!”杜尘澜微微一笑,在院内站定。

等金桔去了屋内之后,他就琢磨起了刚才发生的事。那两名妇人,无疑是对家派来的。

看杨掌柜和杜淳钧的反应,今儿应该是头一遭有人来退银子,他们之前并没有发现布匹的问题。

而对家难道会未卜先知,知道杜氏的布匹有问题,这才提前做了准备?这当然不可能,除非对家参与其中。

亦或者是对家觉得杜氏的布匹便宜,因此才找人买了杜氏的布,好回去仔细研究,看杜氏是否以次充好?这也不是不可能。

此事若是前者,那就说明此事与对家脱不开干系。杜府确实是糟了算计,但这是一个连环计,且参与者众多。

然而倘若如此,倒是有迹可循,或许还能追回些许损失。

若是后者,那杜府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虽说靖原府也坐落在北地,但与晋北之地相距甚远,晋北是与边关相近的。

那管家早已没了踪影,天大地大,去何处寻人?即便看了对方的路引,但古代的路引也不是不能伪造。

“少爷!太太请您进去!”金桔掀开帘子出了正屋,朝着杜尘澜笑着说道。

杜尘澜回过神来,朝她抿嘴一笑,便进了屋子。

“母亲!”

钱氏想是刚清醒,此刻还有些恹恹儿的,“你这一出府就是一日,你同窗也是读书人,怎可如此叨扰?”

钱氏的声音有些慵懒,倒是比平日里轻声细语起来。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杜尘澜过去坐。

杜尘澜一听,就知道钱氏还不知今儿发生的事。

“儿子只在同窗家待了半日,吃了晌午饭就打算回来了。只是中途遇上了一件事,耽搁了时辰!”

“何事?”钱氏被挑起了兴趣,此事必定与杜府有关,不然以杜尘澜的性子,不会特地挑这个时辰来说。

“儿子回来时,便看见许多百姓围着咱们布庄,他们正与掌柜的吵得不可开交。儿子驻足听了片刻,好似是因之前在布庄买的布,上头有些瑕疵,欲退银子。”

杜尘澜在圈椅上坐下,金桔立刻送来了茶水。

“哦?你可有打听到是怎么回事?”钱氏立即收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轻蹙眉头,看向杜尘澜。

“儿子仔细看了他们的布,像是染色的问题,上头满是不同颜色的斑块。儿子回来之前,大伯已经赶去了。他承诺退还银子,且这些布也不收回,权当赔礼。这些人才偃旗息鼓,此事方得平息。”

钱氏一听已经平息,便送了口气。毕竟他们三房还要靠着杜氏生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突然,她脑海中闪现出了之前二老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那批布。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若是那批布匹出了差错,那杜氏可真要完了。

这两日老爷回府心情尚佳,还说这两日布庄的生意好得很。从江南带回来的那批料子卖得便宜,质地又好。这般下去,不出个把月就能卖光。

和刚才杜尘澜说的日子也能对得上,若真是这批布匹出了差池,那库房中剩下的布匹呢?是否有同样的问题?

“母亲可是怀疑这布匹是二伯从江南带回来的?儿子也有此怀疑。”钱氏比杜淳枫精明,应该是已经想到了。

钱氏心中翻江倒海,她捏紧了帕子,恨恨地说道:“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你二伯!蠢呐!”

杜尘澜不置可否,不管是否故意针对,反正二老爷落入旁人圈套是不争的事实。

第七十九章 下套

“这么说来,你大伯和二伯必定都知道这事儿了,你祖父就更不必说。只是到此刻还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老爷子这是想干什么?”钱氏又惊又怒,这可是二十万两银子,杜氏能有几个二十万两?

之前因为捐监的名额,杜氏被狠狠扒了一层皮。若是再出了这样的事儿,那杜氏还能挺得过来吗?

钱氏的手脚有些冰凉,她猛地站起身,向前跨了几步,却又顿住了。

“母亲可是想去寻祖母?”杜尘澜也跟着站起身,他知道钱氏此刻有些慌了。

“这事儿也不知道你祖母他们是否知晓,总要想个法子出来的!”钱氏嘴上这么说,但到底还是转身又回了原位。

其实找了老太太又能如何?她们都是内宅妇人,只能干着急。

“儿子觉得,此事还是得从那管事和江南的老东家查起,或许这二人之间,有些联系!此事咱们不知内情,也只能猜测。”杜尘澜想了想,还是在钱氏面前透露了些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此刻需要见的,正是老太爷。但老太爷现在必定已经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工夫见他这个毛头小子?

他只能寄希望予父亲,若是将给自己的想法与父亲说了。父亲在老太爷面前透露几句,相信不用多言,老太爷必然能想到症结所在。

钱氏闻言重新将视线投向杜尘澜,“你觉得是那东家和管事联手下的套子?”

她问过之后,开始若有所思。这么一想,她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此事我倒是听你父亲提过几句,当日你二伯一下船,便被那管事拦住。你二伯也不至于这么傻,哪有可能这般轻易就上当?自然是去了孙老爷那儿的,只可惜他临时涨了价,且涨了不少,你二伯哪还能在他那儿采买?”

被杜尘澜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只怕涨价是假,下套才是真。

“此事需得查清是孙老爷一家涨了,还是所有布商都涨了。与别家想比,涨幅又是否正常?母亲可知道?”这很关键,若是比别家涨得多,那就说明其中必有隐情。

“这却不知,你父亲并没有同去江南,他哪里会知其中细节?”钱氏摇了摇头,家里的事儿老爷能知道多少?老爷子,终究还是防着他的。

“更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父亲也不会与我多说!”

杜尘澜点头表示理解,“不知父亲何时归府?”

“今儿或许会比往日更晚一些!”钱氏此刻也是愁眉不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此事若是当真与那孙老爷有关,那母亲可有想过他为何要与旁人一起给二伯下套?难道单单是因为他们想处理掉这批有瑕疵的布?今日儿子在布庄前发现那些买布的人中有两名妇人,形迹可疑,并不像是咱们布庄的主顾,其言行与其他人不同。”

“你是说这事儿不止孙老爷和那管事参与,还有隐藏在暗处之人?若是如此,倒也能说得通!这事儿看起来就像是冲着咱们府上来的,或许还真有人连手算计咱们杜氏!”

钱氏深深点了点头,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儿子只是猜想,此事还需查证。因身边并无可用之人,她二人在布庄前就分道扬镳。即便形迹可疑,儿子也不便跟踪。不过儿子仔细观察过这二人的面容,倒是可以描摹下来。”

“若是这二人当真可疑,那从这二人查起,说不得还能抽丝剥茧,找到源头。”

钱氏再次点头,忙叫了金桔去拿文房四宝。可等金桔出了屋子,她才想起来,“你可会丹青?”

若是不会,那画像就失了真。她倒是忘了杜尘澜才刚刚启蒙,刚才杜尘澜分析得头头是道,她哪里还记得面前与她交谈的,只是个八岁的孩童?

“虽不精通,但这二人有些明显的特征。即便画不出精髓,但也能画出个大概!”

其中一名妇人嘴角有一颗痣,还有一名妇人的右手是六指。当时六指妇人手里捧着布匹,即使她已经极力遮掩,但总有放松的时候。

钱氏命金桔为杜尘澜磨墨,杜尘澜仔细回忆着这两人的面貌。过了片刻之后,他才下笔!

这样的人物画不需要意境,更不需要美感,画得越像越好。这里没有炭笔,杜尘澜也不可能画出线条精细的素描。

只寥寥几笔,画出人物的大致轮廓、穿着和身上明显的特征,他就停了笔。

“儿子就只记得这些,与真人有应该差不离,按着这个找,想必能容易些。”

等杜尘澜搁下笔,钱氏眼神怪异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这段时日和杜尘澜相处下来,这孩子给她的感觉愈加神秘起来。

杜尘澜,到底是谁的孩子?谁家能教养出这样的孩子?那些王孙贵族,还是那些传承百年的士族?

在杜尘澜的脸上,找不到与那对夫妇一丝一毫相似之处。就连气度,都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母亲?”杜尘澜没听到钱氏的回应,便奇怪地看了一眼愣神的钱氏。

“嗯!”钱氏听得杜尘澜叫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将画儿留下,等你父亲回来,让他去找老爷子。只是你父亲嘴笨,让他撒谎,他必然是不会的。可若说是你的想法,你祖父他们也未必会信你。”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杜尘澜毕竟还是个孩子,谁会相信杜尘澜的话?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信了,可这不代表长房和二房会信。

“当时儿子遇见了大伯,并没有上前行礼,此事还是由父亲担下较好。父亲虽心思纯正,但也算敏锐,必然能处理好此事!”

杜尘澜可不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太爷如此精明,只需稍稍提点几句就成。

“也好!”钱氏闻言立即点头,明白了杜尘澜的顾虑。

“今日父亲回来,请母亲让父亲趁早将此事禀报与祖父。否则,等明日整个府城都要传开了,再做应对,就有些被动了。”

第八十章 满城风雨

杜尘澜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提醒一句。即便布庄已经赔偿了这些主顾的损失,但隐藏在背后的那些人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之前没插手的,见杜氏这次遭了殃,想必也会落井下石。其实此事今日就已经发酵,等今晚一过,必将闹得满城风雨。

杜氏的声誉,还是不可避免要损失的,且损失会相当惨重。毕竟出了这档子事儿,谁还敢去杜氏买布?

“的确!若是不早日解决此事,咱们府上的生意必然要受影响,绝不仅仅是布庄。”钱氏叹了一声,即使心中焦急万分,但也只能干着急。

“母亲也不必过于忧虑,此事还有祖父他们筹谋。儿子就先退下了,还有祖训未抄完。”杜尘澜想起自己还剩下二十遍祖训未完成,不由头大。

在回去的路上,杜尘澜仔细想着破解之法,他越想越觉得杜氏不能吃哑巴亏。既然注定要闹得满城风雨,那不妨再闹大些。

摇了摇头,他身份低微,此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

次日,杜尘澜才刚刚跑了几圈停下来,便听到了惜秋的声音。

“少爷,您可知道奴婢刚才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惜秋神色肃穆,语气也十分凝重。

“你若是想说布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杜尘澜笑了笑,朝着屋内走去。得抓紧时间洗漱,他昨晚睡得有些晚,都是叫抄祖训给耽搁的。

“啊?原来少爷已经知道了?”惜秋一大早就去大厨房领饭食,碰上了之前打探过消息的小姐妹,得了消息立刻回来向杜尘澜禀报。

“少爷,您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府中已经传开了,好多下人做事都没了心思。”惜秋有些担心,杜氏家大业大,但这次据说损失不小。若是杜氏倒了,她们这些下人又该何去何从?

“虽说确有其事,但也没你们想象地这么严重。杜氏传承百年之久,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杜尘澜笑了笑,那些下人最是喜欢嚼舌头,什么样的话到了他们嘴里,都变了样。再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得越来越离谱。

未免搞得人心惶惶,杜尘澜自然要劝告几句,给她们吃个定心丸。

惜秋见杜尘澜笑得如此轻松,心中终于稍定。她就知道,杜氏哪儿这么容易就败落了?

“待会儿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父亲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府上的动向如何?”杜尘澜交代完后,就进了洗漱间。

等杜尘澜用过早饭,拿上书箱准备去私塾的时候,迎头碰上了鹤云居的二管事。

“原来是许管事!”杜尘澜心中叹了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

“小人总算是赶上了,五少爷!怕是得耽误您一会儿功夫,老太爷有请!”许管事紧赶慢赶,终于成功在杜尘澜出府前,将人截住。

“有劳许管事!”杜尘澜微微一笑,将书箱递给了身旁的洗月。

见杜尘澜毫不意外,许管事也没再多费口舌,立刻身旁带路。

既然老太爷派人来请,那就说明父亲已经将此事与老太爷禀告了。

“许管事,不知大伯和二伯可在鹤云居?”杜尘澜试探地问道。

“大爷昨儿晚上就在外头奔波,今儿还未回府,二爷和四少爷已经在鹤云居书房候着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大爷自然得想法子,他已经带上银票去了知府大人处。

杜尘澜挑了挑眉,这么大的事,竟然也要杜海州旁听?

“私塾鞠夫子那儿,还请许管事派人去知会一声,以免鞠夫子误会。”杜尘澜想到了鞠柏鸣这个小人,觉得还是交代一声得好。

“自然是要的,您放心,小人已经派人去了私塾!”许管事连连点头,他也知道鞠夫子有些看不惯五少爷。

之后许管事心事重重,便也没注意自己的步伐,步子迈得飞快。可怜杜尘澜腿短,开始还小跑着跟上,后面索性也不再追了,反正他认识去鹤云居的路。

一路紧赶慢赶,许管事终于在到达鹤云居的时候,想起了杜尘澜。他连忙回头看,只见杜尘澜正不慌不忙地向鹤云居走来。

他有些无语,这位五少爷好似不知焦急为何物。

杜尘澜一跨进书房,便看到了佝偻着腰背,瘫坐在地的杜淳岷。他没有细看,垂首上前行礼。

“见过祖父!二伯父!四哥!”

杜尘澜最后将视线放在了杜淳枫身上,“父亲!”

他就知道父亲是瞒不过祖父的,唉!父亲还是太老实。

杜淳枫望向杜尘澜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无奈,不过澜哥儿既然有想法,那直接与父亲说更为恰当,或许还能帮助杜氏度过眼前的难关。

“小五!”杜海州的目光投向了杜尘澜,他不知祖父为何要叫了小五过来,难不成祖父和大伯都解决不了的事儿,小五能有法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承认,这次回来见到的杜尘澜的确不一样了。但杜尘澜还才八岁,祖父对他是否太过重视了?

“对于布匹瑕疵一事,你有何看法?”杜高鹤单刀直入,直接问了出来。

他此刻哪里还有心情与杜尘澜周旋?杜氏已经危在旦夕,还不知能不能挺过这次难关。不管用什么法子,他都不能让杜氏毁在他手上。

“回祖父!不知今日府城可有流言传出?”杜尘澜知道杜高鹤心急,也没再兜圈子。

杜高鹤揉了揉眉间,只觉得头痛难当。他狠狠瞪了一眼老二,心中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不止是布庄,就连其他铺子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之前买了布匹的人,不管有没有瑕疵,都要求退银子。你大伯已经赶去处理,只一人分身乏术,焦头烂额,到处奔波,可惜咱们府上竟无可用之人!”

杜高鹤将目光从杜淳枫和杜淳岷身上滑过,这两个儿子,一个没老大沉稳,却好大喜功。另一个老实木讷,畏畏缩缩,他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澡堂

一个与本文无关的故事(注:看了不后悔系列,夜深人静别看系列)

凛冽的寒风吹在人身上如剔骨刮肉,小云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将竖起的衣领当作铜墙铁壁,努力抵挡迎面袭来的刀锋。

缩着脖子久了,连四肢都僵硬酸痛起来。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太冷了!一抬头,猛然看见前面有个澡堂子。

咦?这不是亲戚家的小卖铺吗?什么时候成了澡堂子?小云十分疑惑,但还是欣然往那澡堂走去。

一进澡堂,便看见柜台前坐着一个男人。小云打量了一眼周围,有些简陋。算了,离得近,也不想再出去找了。

“洗澡,多少钱?”小云冲着男人喊道。

“4块!”男人站起了身,看向小云。

这么便宜?小云将快要到嘴的惊呼咽了下去,好似一说出来男人就会涨价似的。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后数了四个硬币往柜台上一放,“一个人!”

男人没看桌上的钱,而是拿起了桌上的热水壶,朝着小云点了点头,“跟我来!”

小云一路跟着男人往里走去,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碰着。这里除了男人和小云的脚步声,便只能听见水龙头滴水的滴答声。

可能还太早,这会儿没客人?小云心中想道。

“就这间!”男人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间很大,竟然是水泥地,靠右边还有一口大井?小云举目四望,觉得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洗澡间。但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进了房间。

男人将一个蓝色的盆放在了地上,用热水壶中的开水烫了一遍,随后就打算离开。

这?服务还挺周到?不过,“你就让我这么洗?这要怎么洗?”

这不叫洗澡,这明明是擦身子好吗?

男人一声不吭,转身就出了洗澡间。

小云一脸愕然,心中的小人儿将刚才服务周到那样的念头,放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这时,她才猛然注意到离她不远处有个盘着发髻的老妇人,正背对着她洗着什么。

前面有一个红色的大盆,她坐在凳子上,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歇。小云心想,应该是在洗衣服?

她往前一步,只看见盆中满是黑沉的水,那老妇人拿了个搓衣板正在使劲儿,却一件衣服也没见着。小云只看见她的肩膀不住地晃动,幅度很大,好似要晃散架了似的。

小云顿住了脚步,莫名觉得不能上前了。

“就这么洗吧!”老妇人没回头,突然开了腔。

“就这么洗?”小云气闷不已,你在旁边,要怎么洗?

房间内凉飕飕的,小云总觉得比外头还冷,这房间难道是四处透风吗?

她正在犹豫,突然发现门还开着,她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冷。

走上前去,本想将门关上,却恍然发现门锁竟然是坏的。

“这门锁是坏的,要怎么关?”小云回身朝着老妇人问道。

外面的墙上也没写明男女,若是旁人不知里面正有人在洗澡,闯了进来该怎么办?

“旁边墙上不是有一根钉子吗?门把上的皮条绕上几圈就是了!”老妇人依旧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云一看,还真有!她相当无语,难怪只要4块钱,这条件也太简陋了吧?

听话地将皮条绕上了钉子,门竟然还漏出了一条老大的缝隙。小云学会了无视,竟然没有大惊小怪,转身就向盆儿走去。

将盆儿和热水壶拿起,找了个房间的角落,反正那老妇人也不会回头看她。

看着手上印着双喜的红色铁皮热水壶,这热水壶看起来十分古老,就像是她奶奶那辈的产物。上头的红漆已经斑驳,大概是磕碰太多的缘故。她瞪大了眼,竟觉得无从下手。

突然,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名女人,“我要上油漆,你现在还不能洗!”

小云很无语,竟然开口道:“你上你的油漆,我洗我的澡!”

反正她今天一定要洗到澡,一定要在这里洗澡。

“你是长发,我上油漆,你就不能洗!”女人的声音有些尖锐,看起来十分蛮不讲理。

她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看向小云,大有小云要真洗,她就会上前动手似的。

小云看了一眼她手中提着的油漆桶,血红粘稠的色泽刺痛了小云的视网膜神经,随后像通了电的线路似的,瞬间通往四肢百骸,小云竟觉得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格外张牙舞爪。

小云无语,只得定住了身形。她不明白,上油漆和洗澡有什么关系?又和长发有什么关系?

这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嬉闹声,她连忙朝后面看去。

只见好几个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男女,笑闹着从她身边经过。她有些纳闷儿,这身后怎么会有一个洞开的后门?她刚才为何没发现?

接着外头传来更多的嬉闹声,小云额头上青筋直跳,这澡堂是连着学校吗?这么多学生?

这时上油漆的女人又开了口,“你去外头洗吧!他们都在外头洗!”

小云终于忍无可忍,摔了手中的盆,“不洗了!”

她气呼呼地出了洗澡间,直奔刚才的柜台。耽搁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刚才那男人还能不能退钱了,这是她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

刚走到柜台前,她猛然发现柜台前竟然换了个女人,刚才还冷冷清清的柜台前竟然有了不断穿梭的客人。那女人面容姣好,却浓妆艳抹。

“你们澡堂怎么回事?连个喷头都没有!”小云到了柜台前,完全忘了退钱的事,只剩下满肚子的牢******人依旧是满脸笑容,却难掩脸上的惊诧,“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没有淋浴?”

她的耐性极好,在她看来,这就是个很挑剔的客人。每天都有几个这样的客人,她已经练就了一副好脾气。

小云也很纳闷,却没有再追究,“那门锁还是坏的!”

女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不可能,里头的东西都是刚换过的!”

“虽然只要4块钱,可你们也太敷衍了!”小云气愤地说道。

“4块?您在说笑吗?”女人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怎么可能只要4块?

小云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看女人的模样,绝对不止4块,那这个男人为什么只收4块?

可当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男人的模样来。她甩了甩头,也没放在心上。她是个重度脸盲者,不相处一段时日,只见过几面的话,压根儿记不清人的长相。

只不知为何,她的背脊处涌现出说不尽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她们竟然还让我去外头洗,数九隆冬,我可不比那些小年轻!”小云想到了那些穿着单薄的学生,脸上又增添了几分怒色。

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后,冷不丁用张浓妆艳抹的脸蛋凑近了小云。

她笑得一脸神秘,绵柔悠长的声音在小云耳边响起,“那你洗了吗?”

小云只觉得一阵阴风吹向了她的脖颈,让她浑身战栗了起来。

身边来往的客人变得模糊,仿佛只是个虚影。而女人带笑的脸庞渐渐扭曲,所有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哪里还有刚才的貌美的模样?

“没,没有!”小云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惊叫一声,拔腿就往澡堂外跑去。

她跑出了一段距离,或许是因为外头太冷的关系,刚才还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许多。

她觉得惊诧莫名,这样简陋的环境,她还非要在那里洗澡?着了魔似的。

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澡堂,小云却只看到陈旧的卷帘门上盛满了灰,显得十分破败。

她才回忆起来,那小卖铺,亲戚已经许久不开了。有人无意间问起原因,那亲戚面色苍白,连连摆手,只说没生意。

第八十一章 布商黄大嘴

“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还是得想法子稳住这些买主才是。不过若是处理不好,或许这样的情况会愈演愈烈。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落井下石,一是想从中牟利,二是有人煽动,唯恐天下不乱。之前孙儿画的画像,不知祖父可有派人去寻?”

杜尘澜沉吟片刻,情况确实险峻,但安抚买主这点事儿,大老爷应该会处理好的。

“已经派人去寻了,你可看清楚了,若这二人只是寻常买主,那咱们就白费力气了。”杜高鹤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他也不知找个小娃商议此事,到底是对是错。

“这二人行迹可疑,若是能查出她们背后之人,虽不能立刻解决此事,但顺藤摸瓜,找出对方的弱点,咱们才好筹谋。”

杜尘澜将视线转向了瘫软成泥的杜淳岷,“二伯,不知您可否将在江南采买一事,详细告知侄儿?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虽侄儿年岁小,不如诸位长辈阅历丰富。但或许正因为侄儿小,才想得没这么复杂,反而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杜海州的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尽管杜尘澜的话语中已经极尽谦卑。

杜淳岷此刻眼神呆滞,他自诩精明过人,却不想着了旁人的道。父亲说得不错,终日打雁,也会有被雁啄眼的时候。

更何况比起老谋神算之人,例如父亲这样的,他还欠缺些火候。

“你将事儿说与澜哥儿听听!”杜高鹤沉着脸,指着杜淳岷说道。

昨儿听说此事后,他尤其气愤,立即将人喊来,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他这些年修身养性,怕是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

只是气归气,事儿总要解决。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打死老二,也解决不了问题。

“当日一下船,那吴管事就找来了。他说明缘由,想将布匹卖与我,我便有些心动。随后我就跟着他去了他的落脚处,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却是上等的布匹。我问了银钱,比上次的采买价钱还便宜。不过,我虽然心动,但好歹知道轻重。”

说到后来,杜淳岷便有些激动。他平日里也算精明,怎可能会如此轻易上当?

“敢问二伯之后可有打探过那吴管事的来历是否属实?他们东家去江南采买过几次?常在何处采买?那批布料出自谁家?与咱们府上原先的卖家孙老爷是否有关?”

杜尘澜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让杜淳岷的脑子有些发懵。

杜海州的脸色比之前更沉了几分,“小五,我父亲这次虽说着了人家的道,但之前做事从未出过差池。你这么说,是指责我父亲失职了?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杜尘澜一个无知小儿,父亲轮得到他来指责?

杜尘澜微微一笑,“四哥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此事其中大有蹊跷。有心算计无心,即便是神仙,也总有打盹的时候。二伯做事向来力求尽善尽美,不然祖父也不会同意二伯去江南采买。只是君子坦荡,自然心胸豁达。可那小人却是防不胜防,惯会暗地里使阴招。”

此言一出,就连杜淳岷的脸色都比之前缓和了许多,杜尘澜这番话很是给了他几分颜面。

“澜哥儿说得对!那些个喜欢背地里算计的小人,确实防不胜防!”

老太爷瞥了一眼杜淳岷,“还不快将澜哥儿的问题都一一解答?”

“我当时十分警惕,自然是打听过那吴管事主家的来历的。确实是晋北之地的行商,这几年一直来往于江南和晋北两地,算是那一带的常客。吴管事他们有固定的采买主家,那主家人称黄大嘴,这次的布匹也是出自那黄大嘴。与孙老爷是否有关系,这倒是不知。”

他当时查了那批布匹的出处,就没再细查。

“那黄大仙在江南很是有名,是江南最大的布商!我派人去核实过,确实是在他那儿采买的。”

二老爷此刻也冷静了下来,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那有没有可能是那吴管事和他主子事后发现这批布匹有问题,这才甩锅给了父亲?”杜海州突然插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也不是没可能!”杜高鹤扯了扯花白的胡须,觉得这确实有可能。

“若是老主顾,想必那黄大嘴也不可能做出杀鸡取卵之事。再者这事儿若真是黄大嘴给吴管事和他主子下的套,难道那吴管事和他主子就这么默默吃了哑巴亏?按照常理,是必然要找黄大嘴退银钱的。只要想退银钱,那不管再怎么遮掩,都会有消息泄露出来。倘若二伯并未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那就不存在吴管事和其主子也是受害者了。”

杜海州紧抿着唇,杜尘澜毫不犹豫推翻他的言论,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侄儿还有疑问,二伯虽然心动,却也没立刻下手。而您了解到孙老爷处的布匹比上次贵了不少,这才买了吴管事的。只是不知这孙老爷家的布匹,到底比之前贵了多少,而别家呢?又是什么价钱?”

杜尘澜觉得此事牵连的人不少,那个黄大嘴也有嫌疑。

“比上次贵了不少,那孙老爷卖得贵就贵吧!偏偏还挖苦我,说我每次只采买这么点布匹,还想挑三拣四,并且在银钱上,分文不肯让步。且他还说只要布匹一离手,便与他无关,银钱一次支付,概不拖欠。”

说到这里,杜淳岷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怒容。

“那其他商贾,您可问了价钱几何?”杜尘澜觉得这孙老爷的态度着实不对,对于财大气粗的商贾来说,或许二十万两确实不算太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做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即便咱们杜氏不是那等豪奢,但也不是那些小商户,他的态度确实让人起疑。此事之前你为何没提?若是提了,也不会有今日这些事端!”

杜高鹤紧皱眉头,这件事之前老二没提,他今儿也是头一次听说。若是早日说出,或许也不会变得今日这般被动了。

老二,糊涂啊!唉!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

第八十二章 广而告之

杜淳岷心中也是后悔不迭,其实他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可此刻已经晚了!

“祖父所言在理!二十万两,其实并不少了。”杜尘澜点了点头,那孙老爷再家财万贯,难道二十万两还能不放在眼里?

“只去了一家打探,价钱比孙老爷家便宜一些,但也比之前贵了!”其实他那会儿已经对吴管事的布匹心动了,心中不由自主地要将两者做比较。

吴管事的价钱确实低廉,谁家还能比他家便宜?说到底,他当时就已经认定了吴管事家了。

杜尘澜也能猜中杜淳岷的心思,有那最便宜的摆在那儿比较,其他的自然入不了心了。

“后来儿子又去了吴管事那儿,正好碰上两名行商。他们想落井下石,趁机压价。吴管事不同意,便不了了之。儿子见状,便按照吴管事出的价买了,毕竟已经很便宜了。”

杜淳岷这会儿已经琢磨出味儿来了,说不定这两人都是吴管事找来的托儿。

“哼!这是摆明了算计你了,你竟然如此轻易就落入了圈套,当真让老夫失望!”杜高鹤摇了摇头,事情到现在已经十分明朗了。

“可我前前后后一共检查了四次,一次比一次检查地详细。可奇怪的是,染色这事儿,我一点儿也没察觉。父亲,咱们杜氏开布庄也有数十年了。即便儿子不如大哥能干,但也不是对布匹染色一窍不通。因此,儿子认为,当时的布匹绝没有问题。”

杜淳岷握紧了拳头,好似想到了什么,让他立刻瞪大了双眼。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的眼睛叫什么给糊住了不成?”杜高鹤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住没爆粗口。

杜淳岷欲言又止,杜尘澜就知道杜淳岷一定还有隐瞒。

“二伯可还有未尽之言?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二伯不要隐瞒!”

杜淳岷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当日检查过后,便将布匹都搬上了船。可船行进途中,船家突然知会说船舱有些漏水。为了防止布匹受潮,我只得命人等船靠岸之后,将布匹卸下了船。等了两日,这船才修好。或许,就在这中间出了差池!”

杜尘澜不懂,这有何不能开口的,摆明了是这里有问题!

“卸下船之后,您可有派人看管?”杜尘澜忍不住问道。

“自然派了人的!”杜淳岷有些心虚,当时他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都已经上路了,哪里想到还会有人算计他?

正好船上的管事要赔礼道歉,便送了他一名美人儿

知子莫若父,杜高鹤一见杜淳岷这作态,便知道杜淳岷当时干了什么。

“老夫早就说过,你早晚要死在女色上!”杜高鹤指着杜淳岷破口大骂,已是气极!

这个混账,平日里女色就不知节制。他早就劝诫过,色子头上一把刀,早晚要因此事吃亏的。只没想到,竟然会连累家族。

杜尘澜有些无语,不过他是伪小孩,即便听懂了,也只能装纯真。

“咳!”杜淳枫轻咳一声,父亲已经失态。还有两名幼儿在,哪里能说这些?

杜海州的耳朵微微泛红,脸上也带着几分羞意。不知是被启蒙过男女之事,还是替他父亲臊的。

“祖父!您须得快些派人去江南,查清楚那黄大嘴与孙老爷之间是否有来往!此事与两人脱不开关系,他二人定然参与其中,船家也十分可疑,另那两名妇人也是关键。”

杜尘澜已经为他们剖析了自己的观点,反正杜老爷子这般精明,剩下的他应该能处理。

只是这一次牵连甚广,参与者众多,其中不乏比杜氏还要势力强大的存在,也不知杜氏能不能虎口逃生。

“这是被多方算计了,这些阴沟里的鼠辈,整日盯着咱们杜氏这个香馍馍。就等着咱们放松警惕,都上前咬上一口!”

杜高鹤微微阖眼,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年轻时也不是没经历过风霜,只这次不同,他有强烈的预感,此次尤为险峻。

有人要他们杜氏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

“都出去吧!”杜高鹤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他要静一静,仔细琢磨一下之后的对策。

杜海州立刻上前扶起了杜淳岷,他父亲已经跪坐在地上两个多时辰了。

“二哥!”杜淳枫连忙前去帮忙,将双膝酸软的杜淳岷扶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澜哥儿留下!”杜高鹤瞥了杜尘澜一眼,突然开口道。

杜淳枫有些担心,“父亲!澜哥儿还要进学”

“你们都出去!”杜高鹤连搭理老三的心思都没有,转身坐到了书案前。

杜尘澜朝着杜淳枫安抚地笑了笑,老爷子还能吃了他不成?

等人都出了书房之后,杜高鹤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半晌才开口道:“可有法子挽回杜氏的声誉?今日府城的动向对咱们杜氏十分不利,那些个小人又在落井下石杜氏的名声,比二十万两银子更重要!”

杜尘澜沉吟片刻,“祖父难道没打算报官吗?咱们杜氏受人蒙骗,应当广而告之,以警世人!”

杜高鹤眉宇微皱,报官有何用?难道官府会帮你追回银子?可片刻之后,他便明白了杜尘澜的用意。

“只若广而告之,那整个府城都知晓咱们损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有人趁机对咱们下手,咱们就成了待宰的鸡鸭!”

这采买进货,自然不可能全部付清,他杜氏也欠了其他商贾不少银子。若是这些人都听到了风声,全上门讨要银钱,那该如何是好?

这段时日杜氏的生意定会一落千丈,届时入不敷出,那就更雪上加霜了。对家再使些绊子,那杜氏当真要就岌岌可危了。

“您报不报官,府城的人也都知道了,倒不如大大方方。两害相较取其轻,此刻应当以挽回杜氏声誉为重!”

“再者,咱们杜氏不是一直与知府大人交好吗?出了这样的事儿,于公于私,知府大人都不好推脱。”

杜氏捐监名额花了二十万两这事儿,父亲与他说过。既然这知府伸了手,那总得做点事儿不是?且正好试探一番,看看知府对杜氏是个什么态度。

第八十三章 家业分你一半

“你父亲连这些都和你说?”杜高鹤望向杜尘澜的目光渐渐阴冷起来,这孩子,似乎总能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某些别人极力想隐藏的秘密。

“不是说知府大人仁善,体谅杜氏不易,这才许了杜氏一个捐监的名额吗?若是有官府帮忙,解决此事或许会容易些。”杜尘澜神色从容,并不为杜高鹤的目光所震慑。

杜高鹤如鲠在喉,此子总能将一些羞于启齿之事,说得冠冕堂皇,却又让人身心舒畅!

“知府大人哪里能总念旧情?之前的人情都用得差不多了,只怕轻易不肯相助!”杜高鹤有些犯愁,那刘天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若是想他帮忙,花费的银钱必不可少。

然而如今的杜氏,哪里还能拿得出银子?

“您总有法子的,知府大人与咱家府上过从甚密,想必别家也十分看不过眼!更何况等今年一过,知府大人就要回京述职。他高升有望,事后您重谢就是了!”

杜尘澜微微侧首,老爷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竟然没想过吗?他不由撇了撇嘴,看来士农工商,还真不是说说的,民哪里敢威胁官?封建王朝统治产生的奴性,怕是轻易难改了。

“你?你是说?”杜高鹤指着杜尘澜双目圆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杜尘澜,此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杜尘澜点了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看祖父敢不敢了!”

杜高鹤深吸了口气,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他不由开始思忖起这事儿的可行性,他手中确实有他与知府大人来往的证据。只是之前他并没有往这一层面上想,他认为还没到这一步。

再者从知府大人的举动和隐隐透露的口风来看,应该是投靠了朝中的某一位。他一个小小的商贾,怎敢动这样的心思?

只是如今杜氏已经到了快要分崩离析的地步,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大家族的掌舵者,必要时就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心中的计划渐渐成型,此刻身心反倒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嗯?你刚才说知府大人高升有望,此话何解?难道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杜高鹤突然想到了杜尘澜刚才的话,不禁惊奇地问道。

刘天祥明年是否能升迁,这事儿还未可知!毕竟官场瞬息万变,即便刘天祥有了靠山,哪里就能保证了?

“并未!孙儿也只说有望,猜测罢了!”

杜尘澜摇了摇头,那刘天祥背后之人是谁他都不知道,只能从他与杜氏的交往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知府大人来靖原府任职已有两年多了,明年任满,只要考绩从优,自然是升迁有望的。”杜尘澜挑了个正当理由说了,随后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看法。

“更何况之前他或许从未提过捐监一事,今年突然轻易就得到了名额,想必是有贵人相助!”

且还从杜氏搜刮去几十万两银子,而杜氏的姻亲闵氏,也同样得到了一个名额。他粗略算了算,就只算两个名额的银子,得了六七十万两都是少的。

他觉得这正像是走之前大捞一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然而这刘天祥也捞得太狠了些,若不是背后有贵人撑腰,他敢这么做?这银子,说不得都拿去孝敬贵人了。

既然得了孝敬,那给些甜头总要的吧?提升一个品级,应该不难。

杜高鹤震惊地看向杜尘澜,他没想到杜尘澜对时政竟然如此敏锐。他从未对府上任何人说过刘天祥投靠了朝中哪位,毕竟这都是他自己的猜测。因此,杜尘澜不可能从府上听说。

而从别处听说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一个才八岁的孩童,平日里结交最多的便是私塾的同窗。

鞠柏鸣有几斤几两,他还能不知道?世家中但凡有些机敏聪慧,被寄予厚望的后辈,都不会送去他私塾读书。当然,那些庶子除外。

“你对时政倒是有些敏锐,只是这样毫无根据的话,日后在外人面前莫要再提。咱们这等商户出身,更应该谨言慎行,否则一朝不慎,便会被人寻了由头踩上一脚!”

杜尘澜连忙拱手,“多谢祖父提点,是孙儿鲁莽了!”

杜高鹤满意地点了点头,此子心中真实想法他不知,但看这态度倒是诚恳得很!

本想让杜尘澜去私塾,可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老夫观你倒是有些经商的天赋,你若愿意助你大伯,日后这杜氏的家业,便分你一半,你看如何?”

此子有勇有谋,若是在外历练几年,由他辅佐长房,不愁不能壮大杜氏家业。

杜尘澜一愣,随后坚定地摇头,“不是孙儿不知好歹,只孙儿志不在此!”

他心中冷哼,这杜高鹤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让他放弃科举,好将名额空出来给二房杜海州?

而他则变得和父亲一样,整日跟在大伯身后跑腿?怎么想的?想得可真美啊!

“老夫也是见你有些天赋罢了!强人所难之事,老夫还不屑去做!”杜高鹤原本还想再劝上两句,可他转念一想,不撞南墙不回头!或许等幻想破灭的时候,才会对他的安排感激涕零。

再者此子现在太过锋芒毕露,还得再打磨打磨,终究还是年岁太小。

最后一点,他有些担心老大压不住此子,自然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的,此事急不得!

“你出去吧!今日咱们所谈之事,不要说与第三人知晓!”杜高鹤目光直直落在杜尘澜身上,再一次感叹,杜尘澜为何不是他杜高鹤的血脉?

此子的身份是谜,让他胆战心惊、寝食难安!

“是!孙儿必定守口如瓶!”

等从鹤云居出来之后,杜尘澜便眉宇轻皱。在他渐渐展露锋芒之后,杜高鹤在他面前似乎已经不再极力掩饰他的真正意图了。

杜高鹤如此精明,想必已经知道自己猜出他的真正用意。今日这经商一事,便是试探。而布匹一事,也是他对杜高鹤的试探。

他已经旁敲侧击,更表现出对时政的敏锐,这也间接表露出他的野心。而杜高鹤,却提出了经商

第八十四章 做豆干

杜尘澜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择优而取,才能给杜氏带来更大的利益。杜高鹤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他的出身,不管他是否是杜氏血脉,他的名字都已经记在了杜氏的族谱上,难道还能有二心不成?

古代宗族观念如此强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撇不开杜氏,更无法摆脱杜氏,为何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然而杜尘澜想不通的原因,却并非杜高鹤纠结所在。他没有原主的记忆,自然更理不清这其中因由。

杜尘澜不慌不忙地赶去私塾,若不是下学后要去吴师兄家,他今儿都不想去私塾。反正去了也不过是练练大字,鞠柏鸣已经彻底不管他了。

“学生见过夫子!”杜尘澜站在书舍门前,向站在前头正口若悬河的鞠柏鸣行了礼。

鞠柏鸣好半晌才瞥了一眼杜尘澜,板着脸训道:“除非大病不起,进学岂可三心二意?咱们读书人最重要的便是学习,要分清主次,进来吧!”

“夫子教训得是,学生定铭刻于心!”杜尘澜立即郑重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

哪一日鞠柏鸣不借题发挥来找茬,他都觉得奇怪。

“嗯!”鞠柏鸣脸色稍缓,此子奸猾得很,不过好歹还装得了谦逊。

一日的进学时光依旧在磨墨和抄写中度过,杜尘澜不但完成了鞠柏鸣布置的任务,还完成了剩下的祖训。

反正这些同窗不但不与他交谈,走路都要绕开他,就怕被人认为与他交好,他倒也乐得自在。私下里偷偷抄祖训,也不会被打扰。

金乌西沉,晚霞映射千里。今日鞠柏鸣在无意间撇过他的大字之后,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布置课业。杜尘澜无奈一笑,估计是要改变策略了。或许从今日起,他回去之后也能有时间看书了。

匆匆收拾了书箱,杜尘澜刚出私塾,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吴秋香。

“吴师兄!”杜尘澜小跑几步,脸上满是笑意。

“你方师兄今日府上有来客,就先回去了。”吴秋香脸上也扬起了笑意,目光一转,忽然看见了跟在杜尘澜身后出来的闵楚华。

闵楚华阴沉着脸,握紧了手中附庸风雅的折扇。他不甘地瞥了眼杜尘澜,又看了一眼吴秋香,冷哼一声,率先往自家的马车走去。

杜尘澜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今儿散学之后,又被鞠柏鸣寻了由头训斥了几句,出私塾便晚了。闵楚华这会儿还没走,只怕是想寻他麻烦,特意等在私塾的。

“你可要小心着些,我看他是盯上你了。此人霸道惯了,你上次这般下他面子,他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吴秋香看着闵楚华上了马车,便转身朝着杜尘澜叮嘱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只要我还在私塾一日,便不可避免碰到此人。只有终日做贼的,哪有终日防贼的?防是防不住的。不过师兄别担心,我身边有洗月,他有把子力气,打架应是不惧的。”

杜尘澜也是为了宽慰吴秋香,洗月只有一个人,若是闵楚华纠结了一帮护卫,他们哪里打得过?不过他好歹脑海中解锁了些招式,即便在力气上不能取胜,但用些巧劲儿,脱险还是大有希望的。

“咱们马车上聊!”杜尘澜请吴秋香上了马车,今儿是必定要将豆干做出来的,他已经等不及要赚银子了。

“今儿出门前,我娘就已经将黄豆给泡上了。你之前说了比例,咱们这会儿回去,他们只怕连豆子都磨好了!”吴秋香兴致勃勃,说起此事,满脸都是笑意。

“就是辛苦伯父伯母了,等咱们回去将豆浆煮上,便开始做豆干!”杜尘澜也是笑意盈盈,压低了声音回道。

“对了,师兄!不知做豆腐用的盐卤可寻到了吗?”杜尘澜突然想起盐卤一事,这可是做豆干最关键的物事,若是没有,那便做不成了。

“自然寻到了,不是多难的事儿!即便没有,我爹也会做!你总是这般客气,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也是为了自家!”吴秋香摆了摆手,杜尘澜越客气,他就越觉得他们家占了杜尘澜便宜。

两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回了吴家,等到了吴家院门口,杜尘澜便能让车夫将马车赶至街口,让其在街口等他。

他做豆干的事自然不能叫府里知道的,不然老爷子又要旧事重提。

杜尘澜看着吴母将煮好的豆浆用白色的粗麻布过滤,使豆浆和豆渣分离。他上前仔细看了看,这粗麻布织造得有些粗糙,并不细密,用来过滤是正好。

“接下来是不是要放盐卤了?”吴父帮着吴母将一大桶豆浆抬了过去,一连串忙活下来,两人都有些累了。

“可以放了,把卤水慢慢倒进去,还得不断地搅拌。放一点卤水就搅拌一会儿,直到放完。”杜尘澜绞尽脑汁,努力回忆做豆干的步骤,就怕自己有什么步骤给漏了。

“哎!”吴母抽空应了一声,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豆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娘,您可悠着点儿,买黄豆花了不少钱呢!”吴秋香有些紧张,他紧紧盯着老娘的动作,就怕出现什么闪失。

吴父一掌拍在吴秋香的后脑勺上,“少说话,免得你娘分心!”

吴秋香一抹后脑勺,委屈地撇了撇嘴,到底是没再开口了。

杜尘澜抿嘴一笑,突然觉得这一幕的温馨有些熟悉。曾几何时,他似乎也经常经历这样的温馨时刻。

甩了甩头,他不由想起了钱氏。他与钱氏,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相处模式吧?钱氏那刀子嘴豆腐心,常常是别扭的。

“这一步非常重要,很考验耐心。伯母做事细致,定能成功的!”杜尘澜见吴母已经开始收尾,桶中也出现了细小的块状,这才开始鼓励道。

“那是,其他的活计我或许做不成,不过这样简单的活儿我可不怵!”吴母听了杜尘澜的夸赞,笑得尤其开怀。

杜尘澜倒是挺喜欢吴母的性子,浑身透着一股爽利劲儿,做事又十分细致。

第八十五章 当头一棒

“这个得等一会儿,等下面成块,成了豆腐脑,再捞出来捣碎。捣碎要均匀,可不能敷衍了事!”杜尘澜不放心,还是多嘱咐了两句。

他和吴秋香将模具拿了过来,在里面垫上一块儿粗布。

“到时候将那豆腐脑倒在麻布上就成了?”吴秋香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不能一股脑儿都倒进去的!这模具里哪里放得下?得放薄薄一层,还得放均匀,而后再放一层布,一直重复!”

杜尘澜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青石,为了压模具用的。

“这青石得洗洗!”杜尘澜刚准备上手,就被一旁的吴父抢了先。

“我来!这太重了,你搬不动!”那样细致的活有娃他娘干了,他在一旁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寻到了活计,他自然不能干看着。更何况杜尘澜那小身板,这样的青石哪里搬得动?

“做豆干既要花力气,又要求细致!刚开始不得要领,或许会觉得难。但用不了几日,也就熟能生巧了。就是要劳累伯父伯母,每日做得多了,轻松不了。”

杜尘澜还是有些歉疚,头一次他花了点银钱,就动动嘴皮子,也没干什么活计。之后的事儿全得靠吴家,劳心劳力的,也不知能赚几个银钱。

“咱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赚不了银子。不过你们读书人脑子好使,之前那水果糖葫芦赚了不少,这次定然也能赚的。做吃食,总亏不了。”

吴母看了一眼杜尘澜瘦小单薄的身影,不由起了怜惜之情。听秋香说,这孩子在杜府过得不容易。养父母待他再好,哪里及亲生爹娘那般贴心?

再说那杜家三老爷是个庶出,在杜府身份尴尬,这孩子受了委屈都无处哭诉,也难怪看起来这么懂事儿。小小年纪,就要操心生计。

“您说的是!其实侄儿倒也没多少担心,此计不行,那再想法子就是了。”杜尘澜微微一笑,反正也没多少本钱,亏了也不至于心疼。

“这是好了吧?能放入模具了吗?”吴秋香紧紧盯着桶中的豆花儿,眼睛都快成了斗鸡眼。待看到下面成块儿时,他激动地喊道。

杜尘澜在吴家待了有一个来时辰,等吴父和吴母将青石都压上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杜尘澜看了看天色,随后朝着吴父说道:“小侄得回去了,若是回得太晚,家中长辈难免担心。这豆干得劳烦您和伯母注意些,等成了型便能拿出来了。不过您得注意,不得有水分,压实了才能取出!我明日来早一些,来接吴师兄一起进学,正好看看这豆干做得如何,还得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将豆干卖出去!”

“也好!今儿确实晚了,我就不留你了,免得你回去不好交代!”吴父点了点头,看着排成一排的模具,心中既欢喜又忐忑。

“父亲,您当真要报官?”杜淳钧眉头紧皱,他是不主张将自家受骗一事暴露出来的。

一旦闹起来,他们杜氏必然要受到那些世家的嘲笑。更何况他们杜氏赊账的人家不少,若都来要银子,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这么做!咱们报了官,知府大人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更何况他若是能破解此案,也算他的政绩。反正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杜高鹤轻呷了一口茶水,神态竟无比从容。杜淳钧欲言又止,老爷子这会儿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倒是大有不同,难道是有了什么对策?

“这?您也知道没什么好处,那刘大人是决计不会插手此事的。毕竟不在靖原府,他哪里会肯费心思?咱们府上的情况,您比我清楚,怕是拿不出打动他的数儿。”

杜淳钧愁眉不展,“唉!二弟大意了,早知道儿子就应该跟着他去江南!”

上一次也是老二去采买的,杜淳钧见他顺顺利利回来了,也就放松了警惕。谁想这次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杜高鹤斜了一眼杜淳钧,“你是我怪老夫让他去江南了?”

“哪儿啊!儿子怎么敢?”杜淳钧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他哪里敢直接说?

“近几年外头的买卖都是你维系的,你自然要留在靖原府坐镇。难道采买不派老二去,还能派老三去不成?”杜高鹤冷哼一声,知道老大心中已经对他有怨言了。

说到老三,杜淳钧不由撇了撇嘴,顿时哑口无言。若是叫老三去,说不得裤衩都被人骗光了回来。

“也对!老三虽老实,但做事还算谨慎。若是派了他去,即便在采买上吃些亏,但也总比被人下套强。”杜高鹤冷声道。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老三嘴笨,去谈生意会得罪人。更何况这次去江南,就是打着赊账的主意去的,老三怕是做不来此事。

“父亲,这刘大人不收银票,指定是嫌少!咱们府上又没这么多银子,他怕是不会帮咱们了。这老狐狸,之前拿了咱们杜家多少好处,这会儿一有事,他就打算撒开手不管了!”

杜淳钧去找刘天祥时,带了五千两银票过去,谁想那刘天祥只一个劲儿找借口推脱,那五千两银子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杜淳钧顿时便知刘天祥是看不上那五千两银票了,他不由得灰了心,心中即便愤恨,但也无可奈何。

“也是咱们之前将他的胃口给养大了,为了捐监的名额,太过着急,不免就落了下乘。他见咱们杜氏能拿出几十万银子,又如何会将那五千两看在眼里?”

杜高鹤叹了一声,有些悔不当初。杜氏和闵氏盼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名额,谁也不想放弃。

两家虽是姻亲,但也是对家,一旦相争,哪里还顾及往日的情分?

刘天祥那个老狐狸,刚开始说只有一个名额,他们杜氏和闵氏都盯上了不肯放手,索性便成了竞价。之后他杜氏险胜,终于将名额拿到手。

可这一次杜氏是真伤筋动骨了,没个两年还缓不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么名额,杜氏才有望更进一步。谁想还没等到他高兴太久,刘天祥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第八十六章 难以启齿

第二个名额的出现,让闵氏花费了比杜氏少近五万的银子,收入了囊中。为了这事儿,杜高鹤险些气得吐血。

只要一想到那刘知府虚伪的笑,和毫无诚意的致歉,他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然而他知道被刘天祥耍了之后,还要赔着笑脸,小意奉承,哪里敢将心中的厌恶表露一丝?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杜氏要银子没银子,要靠山没靠山,知府大人不肯出手,你可有想到对策?”

杜高鹤其实已经有了打算,但他想试探试探杜淳钧,看看杜淳钧是否有他和杜尘澜这等魄力。

杜氏的家业毕竟是要交到老大手上的,若老大立不起来,即便他将来下了黄泉,也放心不下啊!

杜高鹤在心中将三个儿子仔细比较了一番,觉得老大还算是出挑的了。毕竟是他当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比起其他儿子来,虽还入不得他的眼,但好歹没出过什么差错。

老三的性子有些耿直,不但不适合官场,也不适合经商。他那张嘴,动辄得罪人,偏偏还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

这世上,哪有明面儿上的是非曲直?旁人都是这么做的,偏你要与旁人不一样,这就显得你格格不入。

做买卖哪里能如此耿直,否则叫人算计得连个铜板都不会给你留下。

老大待人接物十分圆滑,做事也算小心谨慎。只可惜有时缺少魄力,有些瞻前顾后,目光格局太小,但适合守成。

若是杜氏交到他手上,不出什么大事,维持现状还是能的。可杜高鹤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杜氏在他手上更加繁荣兴旺。因此,他得替老大找个胆大心细,勇于开拓的助力。

而今日早上和杜尘澜一番谈话,他觉得杜尘澜就是他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老二,他只能叹气。野心是有,但毛病不少。耽于女色,终究不能走得长远。

“儿子倒是有个法子”杜淳钧支支吾吾的,有些不知怎么开口,面上亦是一副难色。

“什么法子?你只管说来,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一切以杜氏利益为重!”杜高鹤有些好奇杜淳钧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连忙开口问道。

“父亲,咱们与刘大人虽说有些来往,但还是关系太浅了些。说到底,就是缺了维系关系的桥梁。”杜淳钧顿了顿,有些忐忑地望向杜高鹤。

“嗯?你打算如何?”杜高鹤微眯着眼,面上一派镇定,但心中却隐隐有个猜测。

“听说前儿杨家庄一位乡绅,将他家的小闺女许了刘大人做妾”杜淳钧有些难以启齿,虽说他也觉得此事实在荒唐,但如今杜氏到了这地步,这事儿算得了什么?

那乡绅可是得了不少好处,即便刘大人有些让人难以启齿的癖好。但对于家族来说,一个闺女算得了什么?

“怎么?你想让咱家也送个女孩儿过去?可咱家还没出阁的只有你那个宝贝闺女,你舍得将她送去做妾?再者她已有了婚约,结亲的还是咱们府城陆家,咱们可开罪不起。若当真做了这样的事儿,不但得罪了陆家,还会被人诟病,这就得不偿失了。”

杜高鹤摇了摇头,表示此事不可为。

虽他家的女孩儿送去给知府做妾,说起来不免失了脸面。但能成为四品官的妾室,倒也不算埋没了杜氏的出身。

只可惜他们杜氏没有庶出的闺女,否则早就送去给刘知府做妾了。对于宗族来说,没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更牢固的了。至于刘天祥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这点,对杜高鹤来说,这根本不在他的思虑范围之内。

“父亲误会了,陆家是书香世家,虽说这些年有些没落,但之前族中不是没出过大官,焉知日后陆氏后辈中没有鱼跃龙门之辈?咱们出身低微,哪里能做出悔婚之事?且这门婚事还是咱们高攀了的,陆三公子才华横溢,咱们与之结亲,自是求之不得!”

说起这陆氏,倒不得不提几句。陆氏的祖上出过不少官员,其中还有一位曾官拜户部尚书,算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世家。要说杜氏这样的出身,怎可能与陆氏结亲,那只能说陆氏如今走了下坡路。

那位户部尚书,都是当今德康帝祖父元嘉皇帝那时候的官儿了。自从元嘉皇帝仙逝之后,陆氏便再没了惊才绝艳之辈,族中更是无人能再科举入仕。

渐渐地,京城世家之中便没了陆氏的立足之地。陆氏便在二十年前举家回到祖地,潜心读书,一举成为了清流。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一户全家都埋在书堆里,却无人科举入仕的家族。明面儿上说得好听,但真正说起来却满是尴尬。

且陆家还抛不开曾经辉煌的过往,自诩为名门之后,清高孤傲得很!然而现实总让人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陆氏靠着祖上那点家产活到现在,已经开始入不敷出。无奈,只得与满身铜臭的杜氏女结亲。

陆三公子是陆氏最有希望科举入仕的后辈,杜老爷子不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看不上,陆家只能推出陆三公子,方才结了两姓之好。

因此,这门婚事,说不上谁占了谁家便宜。陆氏一门想要安心读书,而杜氏想要个读书上进的后辈做女婿,算是各取所需,只不过陆氏的名头要好听些罢了!

杜高鹤有些诧异,“那你指的是谁?”

难不成老大或老二还在外头养了外室?这也不是不可能,若有这样的外室女,送去也无妨。

他猜测是老二的可能性多些,毕竟以老二这样沾花惹草的性子,不养外室都令人奇怪。

“难不成是你们哪房在外头养得外室女?若是有,只管领回来!”

杜淳钧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杜高鹤将渐渐有些不耐,男子逢场作戏再正常不过。

“咳!都不是,您忘了澜哥儿了?”杜淳钧说完之后,也不敢抬头看向杜高鹤,他的脸有些烧得慌。

若不是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这么做,也算是他对不住老三了。

反正澜哥儿是个嗣子,没了他再找个好的赔给老三就成。

第八十七章 荒唐至极

“澜哥儿?”杜高鹤一愣,随后胸中一股气焰差点要灼烧尽五脏六腑。

“你!你个混账!”杜高鹤猛地站起身,他颤抖着手将书案上的白玉镇纸朝着杜淳钧砸去。

杜淳钧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躲闪。只不知是不是杜高鹤手抖得太厉害的缘故,还是杜高鹤年迈,力气不够,那镇纸还没到杜淳钧面前,就落在了地板上。

一声沉闷的响声回荡在书房,伴随着杜高鹤剧烈的喘息,杜淳钧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守在门外的田绍不由侧身倾听书房内的动静,也不知大爷做了什么惹怒了老爷,老爷竟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刚才那一声咆哮,再加上重物落地的声音,让他觉得老爷必定是气急了。

等杜高鹤渐渐平息之后,书房内终于静谧了下来。

“父亲!如今还有什么好法子吗?那刘大人之前没提过捐监之事,后来竟然连得两个名额,这正说明他背后有了靠山。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搭上他那条船。父亲不是想让州哥儿入国子监吗?等他考中进士之后,朝中无人提携,要怎么做官?您也为州哥儿想想。”

杜淳钧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父亲动心,对于父亲来说,只要关系到州哥儿日后的前途,他必然是会心动的。

至于恒哥儿,他自然是有打算的。恒哥儿年岁太小,等日后州哥儿有了出路,难道还会不帮扶侄儿一把?

杜高鹤又怔楞了一会儿,随即指着杜淳钧怒吼道:“你可知道他是你三弟的孩子?澜哥儿也是上了族谱,将来要给老三养老送终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身为大伯,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着杜淳钧的眼中有些复杂,有愤怒,有心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不愿细想,这简直太荒谬了。

他从未想过这种事,甚至于没想过将芸姐儿推出去。一个姑娘家,他都没这么想过,更何况是个小儿。

之前还说老大做事没魄力,这会儿老大就用行动来打了他的脸。

“父亲!澜哥儿毕竟不是咱们血亲,没了他,老三一样能找到喜欢的嗣子。之前老三家的不是想过继她家侄儿吗?咱们用这个做为交换条件,如了她的意,她必然不会不同意。只老三那儿难了些,这就得父亲您亲自去劝了。可老三再糊涂,也不敢不听您的。”

杜高鹤突然有些心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杜淳钧,“原来你都打算好了?你想让个小儿去换你的荣华富贵?”

他突然腿软,有些站不住,他哆嗦着坐下了。

“父亲”杜淳钧哑着嗓子说道:“澜哥儿相貌好,刘大人会满意的。”

“要送澜哥儿,就是想与他结盟的意思。即便他再看不上咱家,在利用完之前,也不会将咱家舍弃。等州哥儿羽翼丰满,咱们家也不是如今的杜氏了。”

杜淳钧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决定十分无耻。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也是被逼无奈。父亲说过,在面对家族利益时,一切都可以被舍弃。

“你可有想过,澜哥儿毕竟年岁还小,即便”杜高鹤有些说不下去,他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即便如此,也不过这几年功夫罢了!或许还坚持不了这么久!”

“够了!等州哥儿入了国子监,结交到权贵,咱们杜氏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吴下阿蒙!”杜淳钧的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让紧盯着他的杜高鹤都不由为之一颤。

“不成!若是让人知道咱们杜氏的所作所为,那日后咱们杜氏在府城还有何颜面可言?再者州哥儿是读书人,将来是要科举入仕的,此事绝对会阻了他的前程!”

杜高鹤此刻脑子十分清明,他不同意。这对杜氏来说,弊大于利!更何况这种事儿,他实在下不去手。

“对外宣称暴毙,偷偷将人送去,哪里会有人知晓此事?”杜淳钧已经想好了对策,反正澜哥儿身子骨弱,年岁又小,说暴毙了也没有人会怀疑的。

每年夭折的孩童有不少,众人都习以为常了。

“你可知如今府城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府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莫要再提,咱们还是另寻他法。”

杜高鹤有些疲惫,他不能答应此事,实在是荒唐至极!

“可父亲,儿子已经对刘大人提出了此事,刘大人他儿子也是迫不得已!”杜淳钧抬眼看向杜高鹤,他确实是骑虎难下。

“什么?你个混账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杜高鹤怒不可遏,突然觉得胸闷气短,有些喘不过来气儿。

“不是儿子心狠,是刘大人他”杜淳钧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老爷子的气色不对!

“父亲!父亲!”他惊得连忙爬起来,冲到了杜高鹤身边。

杜淳钧边捧着杜高鹤那下滑的身子,边朝外呼喊,“快来人!快来人!”

杜尘澜翻过最后一张染着墨香的纸,随后将整本书都合上,慢慢理顺自己的思路。

他刚才看的正是《大郡朝概述》,时隔多日,他终于有机会将这本书都看完了。

大郡朝!听这名字就不是他前世所熟知的哪个朝代,这本概述中提到了上个封建王朝,是大雍,又是一个不认识的。

杜尘澜猜测,这里与前世古代并无干系,或许只是平行时空。再往上追溯到大秦时期,这个朝代有些像前世那个,然而此朝代距离大郡朝实在太过遥远了。

且这本书中没有详述,他也无从考证,这里的大秦与前世的是否有所不同。

而最让他奇怪的是,这里的四书五经和启蒙书都与前世那些朝代十分相似,有些人物甚至并没有改变。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他来到了个什么样的时空。

如今是大郡三十二年,当今皇帝名号德康帝,也可称之为德康帝十年,不过这个称呼比较常用。其父文康帝在位十六年,也算励精图治。而其祖父乃是元嘉皇帝,在位仅短短六年,便暴毙归西了。

大郡朝已经历经三任帝王,当今皇帝年富力强。不出意外,还有数十年的统治生涯。

第八十八章 气急攻心

纪乃是国姓,而当今皇帝的名讳,这书中自然不敢提及。然而要想知道这个朝代的详细历史,光靠这本书是不成的。

此刻才刚用完晚饭不久,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杜尘澜将书放置一旁,打算开始抄写带回来的注释。

再有几日,这些注释他就能抄完了,接下来就是融会贯通。

“少爷!奴婢刚才听到一则消息,说是鹤云居请了大夫!”惜秋匆匆忙忙进了屋子,向着杜尘澜禀报道。

“哦?替谁请的?”杜尘澜有些惊讶,那院子里除了老太爷有这样的面子,那剩下的估计也只有白薇了。

“听说是老太爷!”惜秋有些焦急,老太爷是杜氏的顶梁柱。这种时刻,若是连老太爷都倒下了,那杜府该怎么办?

“可有打听到当时谁在鹤云居?”杜尘澜眉宇微蹙,之前他与老太爷谈话之时,看老太爷的神色,必然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既然有了对策,那也不会因布匹一事而劳心费神。到底发生了何事,让杜高鹤这样坚强的人都倒下了?

“是大老爷,当时他就嚷嚷着要喊大夫,不然府中哪儿能这么快就知道鹤云居请大夫了?”惜秋心里慌乱,但见杜尘澜神色凝重,也只得咽下到了嘴边的疑问。

“这会儿鹤云居想必有些混乱,你小心些,带上些银钱,去打探消息。记住!定要谨慎些,若不可行,就别硬往前凑!”

杜尘澜迫切地想知道鹤云居到底发生了何事,虽说这般打探肯定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有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等惜秋应声离开之后,杜尘澜想了想,便朝里间喊道:“惜春!”

“少爷!”惜春正在为杜尘澜准备洗漱用水,听得杜尘澜叫她,连忙出了里间。

“你去将洗月叫来,就说我有事寻他!”洗月一般到天黑之后,就会离开他的院子去他之前的住处,因为他的院子小,再也挪不出一间厢房来了。

“是!少爷,水已经备好,您这会儿可要沐浴?”惜春有些年少不知愁滋味,她刚才并没有注意惜秋的话。

“放着吧!”杜尘澜点了点头,他这会儿没什么心思,但水凉了又得去大厨房重领。即便现在大厨房对他们三房比之前上心了些,可也不会毫无怨言。

他起身往洗漱间走去,边走边思索着接下来府中会如何应对。老爷子病了,杜淳钧或许还不足以独当一面。

等杜尘澜脱了衣裳泡入浴桶之后,洗月紧赶慢赶,终于来了。

“少爷?”他来到杜尘澜的寝室,没见到杜尘澜,不由疑惑地喊了一声。

“我在沐浴,你就站那儿,我有事吩咐你!”杜尘澜听得洗月的声音,连忙吩咐道。

“你之前在府上不是有些交好的小厮?你去和他们打听打听今儿大老爷都去了何处?尤其是大老爷的车夫,你别亲自去找,找个相熟的去。不要吝啬,多给些铜子儿,打听到消息即刻来回我!”

杜尘澜想知道大老爷的行踪,那车夫是最佳人选,如今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总觉得大老爷一定说了什么让老爷子无法承受的话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三房,府上一有什么事儿,他们三房总是被算计的一方。

“是!不过那车夫不定已经歇下了,他和别人住一个屋儿,小人就怕做得不够隐蔽!”

洗月并不好奇杜尘澜的打算,这段时日他也察觉出来了,他们少爷的一举一动与那些孩童不一样,都是有目的性的。

“你让人找个借口约他出来,此事你去想法子。找惜春支上二两银子,去吧!”杜尘澜揉了揉眉心,身边无可用之人,简直是让人窝火。

洗月只适合带在身边做护卫,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这些打探消息的活计,有些为难他了,还是得找个更机灵的来做。惜秋倒是伶俐,只可惜她只能去打探内院那一亩三分地。

看来他得想法子物色一名机灵的小厮,杜尘澜暗暗发誓,等他赚了银子,必须买上几个好好调教调教。

听出杜尘澜话中的不悦,洗月心中顿时一紧,他立刻郑重地应下,出了寝室就去找惜春。

这是少爷头一次派这么重要的活计给他,他必然要好好表现。刚才他已经惹了少爷不满,若还不尽心尽力,只怕不久就要滚回他老爹身边了。

他在惜春那儿领了些散碎的银子和铜板之后,便提脚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可走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少爷交代的事儿这般隐秘,本就不应该外传。

他是少爷的随从,可老爹却不是,他也不能事事去请教老爹。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杜尘澜沐浴过后,翻开书案上的《中庸》,准备开始抄写注释。天塌下来,也没有举业最重要。

“老爷,也不知老爷子这会儿怎么样了!”钱氏抿了抿发髻,起身随着杜淳枫出了院子。

他们都已经歇下了,偏鹤云居来传话,说是老爷子突然晕倒了。两人急忙起来穿戴,准备赶去鹤云居。

“父亲一向身子骨健朗,怎会突然晕厥?怕是咱们府上出了什么大事,父亲这才怒急攻心!”杜淳枫了解自家老爷子,即便如今府上正在经历大风大浪,老爷子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倒下。

“快着些吧!咱们晚去了不好!”钱氏本想回话,但想了想,还是住了嘴,只催促着杜淳枫道。

等两人赶至鹤云居时,就看到鹤云居乱成了一团。平日里井井有条的鹤云居,仿佛成了假象。钱氏和杜淳枫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蒋大夫,不知我父亲病情如何?”大老爷见蒋大夫将银针拔下,连忙上前问道。

因蒋大夫保下了长房鞠氏肚子里的胎儿,杜府对这位大夫的医术倒是信了几分。更何况蒋家医馆距离杜氏最近,自然是先请了他的。

“无甚大碍,只是气急攻心!老夫刚才为老太爷扎了一针,不出一刻钟便能醒来。”蒋大夫收起银针,将针囊放入了药箱之中,便开始摆放文房四宝。

第八十九章 撑不下去了

“那就好!”杜淳钧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若是父亲这时候倒下了,那杜氏可真就要完了。

“只老太爷年事渐高,平日里最忌忧思过甚。老夫这就开上一副药方,你们到老夫那儿抓药即可。”

这样的事儿蒋大夫看得多了,大户人家是非多。不要说年岁大的,即便是那年轻的,气急攻心的也多得是!

杜高鹤只觉得头晕脑胀,他费力地睁开双眼,长出了一口气。

“父亲!您醒了?”见杜高鹤醒了,三个儿子都纷纷围了上去。

杜高鹤浑身无力,他透过模糊的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三个儿子,不禁悲从中来。

这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之前他觉得老大中庸,能守住家业,可如今他发现老大才是那个急功近利的。

他如今已经没了对策,老大将此事与刘天祥说了,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们杜氏若是毁约,那就彻底将刘天祥给得罪了。刘天祥是官,他们杜氏只是商贾,与之结怨,那无疑是以卵击石。刘天祥要收拾他们杜氏,还不是轻而易举?

杜淳钧看了一眼老三夫妻俩,接着又哀求地看了一眼杜高鹤。杜高鹤撇过头,紧闭双眼,他此刻什么都不想理会。

杜淳钧见杜高鹤没了回应,只得叹了口气,看来父亲是不想做这个恶人了。

也罢!就让他来做吧!反正这事儿他也撇不开干系,老三要恨就恨他吧!

“老二,你带着秦氏先出去,我与父亲有要事相商!”杜淳钧看了一眼身后的老二和秦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吩咐了一句,便将视线转了回来。

秦氏瞥了一眼自家老爷,有些不服。老爷也是杜氏的嫡子,他大伯和公爹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让老爷知道的?该不会是想算计二房吧?

“大哥,你看!父亲太过操劳病倒了,此刻咱们兄弟就更应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杜淳岷有些不想出去,大哥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最是心狠不过。

他一离开,大哥若是算计二房,他们二房岂不是要遭殃?

杜淳钧本就心里窝着火,此刻见杜淳岷这般算计,还当有什么好处不舍得让他得似的,顿时胸口怒火中烧。

“你捅出的篓子,让整个府上为你收拾烂摊子。就应该怨你,谁都不能怨,只怨你!”杜淳钧哪里还压制得住心中的怒火,若不是老二,杜氏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但凡有法子,他都不会这么做。

“你若想一力承担,那便留下来!”杜淳钧不顾杜淳岷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将今儿在知府衙门受的气一股脑地全发了出来。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你和父亲派了老爷去,老爷怎会落入旁人的圈套?此事若是换了你和老三,还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呢!老爷也是为了杜氏,一番劳心劳力,最后还被你这般埋怨指责!”

秦氏有些看不过眼了,他大伯这是什么态度,这杜氏还不是长房当家呢!

“还有没有规矩?给我滚出去!”杜淳钧心头的火气再次被秦氏挑起,若秦氏不是弟媳,他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

杜淳岷这会儿反倒平静下来了,刚才大哥虽在气头上,话说得也不中听,但这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意思却耐人寻味。

躺在床上的杜高鹤手握紧成拳,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道:“吵什么?老夫还没死呢!你们就起了内讧,有能耐将此事解决了再说,对自家兄弟逞什么威风?”

杜高鹤这话已经是意有所指,明面上骂了两兄弟,实则是在暗讽杜淳钧。

“父亲息怒!”杜淳岷连忙上前一步,朝着杜高鹤行了礼。

“这事儿确实是儿子的错,却连累了府中。虽然儿子也想一力承担,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杜淳岷扯了身旁的秦氏一把,快速转身出了院子。

秦氏刚才被大伯子怒骂,心中不忿,就要开口争辩,不想就被转身的杜淳岷狠狠瞪了一眼。她这才偃旗息鼓,乖乖跟着杜淳岷出了屋子。

老三夫妻俩有些不知所措,刚才两兄弟争吵,他们也不好劝架。这会儿见杜淳岷夫妻俩出了屋子,杜淳枫也准备跟上。

钱氏有些不好的预感,刚才老大可没提起他们三房。她连忙扯了扯杜淳枫的袖子,等杜淳枫看过来之时,以眼神示意他赶快离开。

“老三,你夫妻二人留下!”杜淳钧冷眼看着二房夫妻出了院子,便转身看向了老三两口子。

钱氏的脚步顿住,她心下一沉。往常府上的大事儿都是长房和二房商议的,如今却独独留下了三房。

从刚才杜淳钧的态度来看,她直觉认为没好事儿。杜淳枫也不是傻子,他也觉察出不对来了!

“父亲!大哥!”杜淳枫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干巴巴地喊了两人一声。

“老三呐!咱们杜氏就快要撑不下去了!”杜淳钧叹了一声,神色哀戚地跌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

“怎会?虽说这次的事严重些,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还不到那一步,大哥可别灰心呐!”杜淳枫有些心惊,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钱氏沉下了脸,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提分家之事?单独留下他们,该不会是想让他们三房一家子净身出户吧?按照老大的为人,也不是不可能。

“老三,大哥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们三房了。可嫡庶有别,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们也无可奈何。当年你姨娘和母亲之间的事儿,你也不是不清楚。你姨娘害了母亲,母亲还不计前嫌,将你养大了。这些年,即便母亲待你不热忱,但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吧?”

杜淳钧眼中满是无奈,他紧紧盯着杜淳枫,心中也担心接下来杜淳枫的反应。

“当年之事,确实是姨娘的错。因此,这些年我一直感念母亲的恩情,从不曾忘!”

杜淳枫见大哥翻起了旧账,就知道大哥怕是要算计什么了。大哥的性子与父亲十分相似,在算计人之前,是习惯抬出往日情分的。

第九十章 见不得人的勾当

若是大哥因此提出分家,让他净身出户,其实他也是愿意的。虽然他也不明白此刻三房净身出户对杜氏能有多少好处,然而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能分家,即便没银子,也是好的。他有手有脚,总不至于将钱氏和澜哥儿饿死。

“大哥知道你是个感恩的人,如今杜氏遇到了这样大的难事儿。你身为杜氏子弟,是否应当尽一份力?”杜淳钧一步一步给老三下套,今儿老三是不愿也得愿。

“大哥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可但凡我能做到的,必然也不会推辞!”杜淳枫点了点头,大哥这话没毛病。

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是血脉至亲!

钱氏在自家老爷身后伸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老爷的心思也太单纯了些。老大好似是在给老爷下套,说不得就等着老爷这句话呢!

虽说他们三房也没什么能给其他两房算计的,但独独留下他们,那就值得深思了。

“有你这句话,大哥就安心了。其实此事对你们来说不难,恰恰不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不插手便好!”杜淳钧得了杜淳枫的首肯,便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杜高鹤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也是一片茫然。他不同意老大的做法,但不同意又如何?老大这是在逼他,更是在逼老三。

杜淳枫被钱氏戳了腰窝子,连忙警醒起来。他也不敢开口问是什么事了,只定定地看着杜淳钧。

杜淳钧叫他看得有些尴尬起来,其实这事儿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见父亲双目紧闭,便知父亲是打定主意不管了。

“老三家的之前不是想过继你娘家侄儿为嗣子吗?这事儿我和父亲同意了!”杜淳钧想了想,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有了这个条件,老三两口子才不会这般抵触。

钱氏有些发懵,怎地突然提起此事?过继娘家侄儿?可他们三房现在已经有了澜哥儿了,哪里还能再过继?

三房也没什么家业,多过继一个嗣子,便多一人分家业。再者,之前大房和老爷子死活不同意,现在却莫名提起此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大哥说得哪里话?这都是之前的事儿了,如今有了澜哥儿,我和老爷也知足了。咱们三房也没多少家业要继承,有澜哥儿就成了!”钱氏比杜淳枫警惕,这个大伯子可是个精明人。

“澜哥儿毕竟是出了五服的了,再者他来咱们府上已经有六岁,怕是养不熟了。之前他不是一直想着他那亲生父母吗?不若将他送回他父母身边,再给些银钱,也算是成全澜哥儿的心愿。让人一家子骨肉分离,说出去总是咱们做得不地道!”

杜淳钧本想直接说出他的打算,但他仔细想了想,老三就是一根筋,直接说必然是不愿的。倒不如劝劝老三,舍弃了澜哥儿,届时澜哥儿的去处老三也不会再关注了。

他看得出来,老三对钱氏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且钱氏要比老三要精明多了。只要能让钱氏满意,老三最后肯定拗不过钱氏。

杜淳钧本以为钱氏必然会心动,可钱氏接下来的反应却恰恰相反。

“大哥!这过继嗣子可不是儿戏,澜哥儿都已经上了族谱,哪里能将人再赶出府?更何况澜哥儿的亲生爹娘已经不在靖原府,不知去向,咱们又去何处去寻人?如今澜哥儿孝顺得很,又在咱们跟前一年多了,我和老爷可舍不得。”

钱氏可不相信杜淳钧有这般好心,她现在只想敷衍几句,将他们三房摘出去!

“是啊!大哥,澜哥儿如今懂事又乖巧,对我和夫人都恭顺得很,我们哪里舍得?再者他爹娘既然将他给了咱家,那必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这事儿日后还是别再提了,免得让澜哥儿听到了风声,与咱们再起了隔阂!”

杜淳枫有些奇怪大哥为何提起这事儿,但将澜哥儿还回去,他是万万没这想法的。

“老三,澜哥儿他爹娘当初正是因为家贫,这才迫不得已将孩子送来咱家。如今我瞧着澜哥儿的身子养得不错,让他回去也不会养不活。”杜淳钧皱眉,这钱氏竟然不动心,真是奇哉怪哉!

“老三呐!这澜哥儿当真是那对夫妻的孩子吗?我看不尽然吧?他的身份实在让人起疑,若是让人抓到什么把柄,那对咱们杜氏来说,又是一项灭顶之灾!”

“大哥!此事日后休要再提,澜哥儿出身寒微,身份并无可疑之处。他今后就是咱们杜氏三房的嗣子了,此事不会变!”

杜淳枫面沉如水,他虽没猜出大哥的真正意图,但已经隐隐觉得大哥的谋算似乎与澜哥儿有关。

“大哥!你有事不妨直说,也用不着拐弯抹角。都是一家人,能答应的,咱们必然不会推辞。不能答应的,咱们也是万万办不到!”钱氏冷哼,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大只怕是冲着澜哥儿去的。

杜淳钧被人拆穿意图,顿时僵了脸,他没想到钱氏会这般不留情面。也难怪,这钱氏和老三不愧是夫妻,耿直的性子半斤八两!

“你们将澜哥儿给我,至于嗣子想选了谁,随你们的意。另外再给你们三房补偿二千两银子,你们看怎么样?”

杜淳钧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他就不信了,这样的条件,老三夫妻俩还能不心动?

杜尘澜毕竟只来府上一年多,与老三夫妻俩能有多深厚的情谊?

“给你?大哥要澜哥儿做什么?”杜淳枫有些纳闷儿,并且还愿意给他们二千两银子,这实在让人费解。

二千两银子,都能在府城置办一个小三进的院子了,大哥什么时候这般大方了?杜淳枫心中不安起来。

“你别管,只说愿不愿意吧!”杜淳钧也没了耐性,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等着杜淳枫他们的决定。

钱氏冷笑一声,“大哥这是有何不可对人言的?怕不是想拿澜哥儿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九十一章 恼羞成怒

“你休要含血喷人!澜哥儿聪慧,与经商一途有些天赋。我就是想将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导而已。”杜淳钧的脸色铁青,这钱氏,果真精明得可怕。

钱氏看杜淳钧这模样,怎么都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澜哥儿是我三房的嗣子,大哥你也不是没有儿子,怎会想到将澜哥儿带在身边教导”钱氏仔细观察着杜淳钧的神色,愈加肯定杜淳钧有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大哥!澜哥儿喜欢读书,不喜欢经商,此事还是作罢!”杜淳枫觉得大哥今儿的态度着实奇怪,他自然不可能将澜哥儿交给大哥。

“大哥一会儿说要将澜哥儿还给他亲生爹娘,一会儿又说要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你们这是拿咱们三房当傻子哄呢?咱们杜氏的根子烂了,竟然也学那些个无耻之徒,行那龌龊之事。也不怕旁人知晓,被人戳脊梁骨!”

钱氏有些忍不得了,这些人简直是欺人太甚。柿子捡软的捏,不就是看他们三房如无根的浮萍,任人欺凌吗?

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懵懂的年纪,这些人竟然也下得去手。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是往我头上泼脏水?钱氏,你别以为你是弟媳,我就不能动手。”

杜淳钧冷不丁叫人戳穿了真面目,顿时暴跳如雷。这世上,有些事儿做得,却说不得。

钱氏这么说,已经是将他的脸皮撕开,露出了里头猩红的血肉。

“怎么?被我戳穿,大哥就要恼羞成怒了?你一个大伯子竟然也好意思对弟媳动手?也对!都能想出这样龌龊的法子来,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你们这些人,当真令人恶心!”

杜尘澜已经是三房的嗣子,她怎能容忍旁人如此对他?再者这样的勾当,当真令她反胃。

杜淳枫震惊到无以复加,他这会儿是完全明白大哥的意思了。大哥竟然,竟然要将澜哥儿送去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颤着身子,如坠冰窟。他深深看了一眼杜淳钧,这是他一向敬重的大哥,而今撕开他伪善的面具之后,他才发现面具下是多么面目可憎的一张脸。

他曾经一度以为大哥不嫌弃他是个庶子,还愿意带他在身边做事,是不介意养着三房一家子的。

纵使大嫂总是指桑骂槐,但大哥却从没认同过,甚至事后还宽慰他,让他别放在心上。

这会儿一想,大哥何曾在大嫂含沙射影时,站起来为三房说过一句话?多半不是沉默,便是岔开话题。

是了!钱氏总说他太天真,性子太单纯,可笑他还顾念这兄弟情分。这些年,他过得太糊涂了!

杜淳枫突然大笑,他笑弯了腰,笑得前仰后合。就这么笑着笑着,眼角湿润起来。

“老爷!”钱氏有些担忧地看着杜淳枫,焦急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杜淳钧见状不由怒气更甚,老三这是在嘲笑谁?

“大哥啊!我真不知你竟然会这般龌龊,这等小人行径,怎会出现在你身上?咱们杜氏纵然是商贾,那也是清清白白的。那等苟且之事,杜氏不屑去做!”

杜淳枫看向杜淳钧的目光头一次露出鄙夷不屑,将杜淳钧看得心头火起。

“好,你们一个个都在指责我,都清高得很!你们是正人君子,我就是那龌龊小人。可你们谁想过杜氏,谁想过我的难处?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若不是那刘天祥隐晦提出,且一再提及,我能动这样的心思?若不是老二闯了这么大的祸,我能赔着笑脸,对刘天祥卑躬屈膝?”

杜淳钧脸色铁青,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撑着椅背,勉强站立!

“他在逼我,你们知道吗?他逼我应下此事,我若不应下,他不但不会相助,反而还要推波助澜。民不与官斗,我又能如何?你们只会来指责我,你们为杜氏做了什么?不能为我分忧也就罢了!我忙前忙后,对那些小人曲意奉承,到头来没得一句好,只得了你们口中那些个无耻与龌龊的词?”

杜淳钧越想越愤恨,那刘天祥就不是个东西。他说他如今有靠山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不顺了他的意,他们杜氏一个小小的商贾,随便使个小绊子,都能让他们杜氏家破人亡。

“大哥也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到底是为了杜氏,还是为了你们长房,你我心知肚明。即便杜氏要败落,咱们也不该用个孩子去换杜氏的安危。如此行径,简直是丧心病狂!”

杜淳枫头一次说这么重的话,且还是对他一向敬重的大哥!

“你们清高,有本事你这话对知府大人去说。”杜淳钧脚步蹒跚,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反正我夫妻二人绝不同意此事,大哥还是另想法子吧!”杜淳枫不愿再说下去,今日发生之事,令他疲惫不堪。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双目紧闭的杜老爷子,不由感到心寒。父亲,终究是同意了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大哥这么做。

他尤记得祖父还在世时,时常对他们说做人要坦坦荡荡,做买卖更要诚实守信。

杜氏祖上一向是积德行善之家,子孙也都是光明磊落之辈。没想到如今的后辈子孙,竟然都成了如此污秽腌臜的小人!

“走吧!”杜淳枫此刻头疼欲裂,他要回去歇息,好重新思考他们三房的出路。

“老三,刘知府怪罪下来,咱们杜氏吃罪不起!此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咱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杜淳钧阴鸷的目光投向杜淳枫,既然说不通,那就只能来硬的。

“大哥若是不顾及咱们往日的情分,那就别怪我将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我倒要看看,那刘知府还有何颜面在府城为官!我还要看看,咱们杜氏是否真不在乎被人戳脊梁骨,大哥又是否真就这般厚颜无耻到不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

杜淳枫猛然转身,这声声质问,如大锤一般,捶在了杜淳钧的心口上。痛到让他窒息,让他手脚发颤。

第九十二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你疯了!”好半晌,杜淳钧才敢抬眼看杜淳枫此刻的神情。在杜淳枫双眸的倒影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卑鄙龌龊,简直无所遁形。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大哥执意如此,咱们也只好断了这兄弟情分!”

钱氏依偎在杜淳枫身旁,这是老爷第一次这般坚决。这一刻的老爷,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而这才是一家之主该有的风范,钱氏心中的担心终于放下了。

“啪!”一声脆响,让在场之人都愣住了。杜淳钧摸着被打过的左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颤抖着双手的老者。

“少爷!奴婢只打听到了一点消息,老太爷院儿里这会儿有人守着,奴婢也不敢靠近。”惜秋匆忙回了屋子,她脸上满是焦急。

“打听到了什么?”杜尘澜连忙搁下手中的毛笔,急切地问道。

“老爷和太太也都去了鹤云居,这会儿还没出来。据说老太爷只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大夫开了药方就走了,说是多多休养即可。至于什么因由,奴婢实在打听不到!”

惜秋有些懊恼,老太爷院儿里一向管得严,今儿能打探到消息,还是因为刚老太爷猝不及防倒下,院儿里闹了一阵。

这会儿田管事早就将刚才还乱成一锅粥的鹤云居给重新理顺了,她也就打探不到更多的有用信息了。

“只打听到这么点消息?”杜尘澜皱眉,虽知此事不怪惜秋,但也难免心中浮躁。

“是!后来还打听到老太爷醒了之后,留了长房和三房谈话,将二房都给赶出来了呢!”惜秋闷声开口道。

“这个消息很重要,你办得不错!”杜尘澜越发觉得杜府是要算计他们三房了,什么时候二房都不参与的事儿,三房却能参与了?除非此事与三房有关。

杜尘澜思忖良久,突然想到了老太爷院子里的白薇。

“你去找白薇姑姑,不要多问,只管去找她。她说什么,你就听着,之后回来将原话复述给我!”

白薇之前那次给他透露过口风,他不知白薇为何要这么做。但他能确定的是,白薇似乎有与他结盟的意思。

她的真正意图他现在不想知道,即便知道了也帮不了她。可白薇若还想与他结盟,便会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惜秋。

“找白薇姑姑?”惜秋愣住了,白薇是老太爷的人,她这么去问,不是自寻死路吗?

“白薇姑姑会告诉奴婢吗?”惜秋斟酌了一番,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会的!”杜尘澜肯定地点了点头,不去找,怎会知道会不会?

“那奴婢带多少银子?”纵使惜秋还有些不敢置信,但也没再多问,而是愁上了银子。

最近少爷用银子是大手大脚,那匣子里只剩下了七八两银子了。这七八两银子,白薇姑姑都不一定能看得上眼。

更何况若是将银子都用了,那他们日后该怎么办?

“不必带银子!去吧!”杜尘澜摆了摆手,打发惜秋出了屋子。

惜秋刚走,杜尘澜还没理顺自己的思路,洗月就来了。

“少爷,小人打听到了!”洗月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今儿为了打探消息,他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快快说来!”

“那车夫就好两口小酒,小人请交好的小厮巴豆去寻他,为了套话,自然要请他喝酒的。还好巴豆酒量不错,到底还是套出了些话来!”

“您还别说,若不是咱们请了他喝酒,他还真不会将大老爷的行踪告诉我们。”

杜尘澜为洗月倒了杯茶,“先歇口气儿,慢慢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着急了,着急也没用。

洗月实在渴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今儿大老爷先是去了几家铺子,铺子中乱得很,有许多人嚷嚷着要退银子。大老爷一一处理之后,就命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府衙角门处。”

“去了府衙?”杜尘澜沉思,那是去找知府大人了。杜高鹤还没将打算告知杜淳钧,杜淳钧就先去找刘知府了?

洗月仔细回忆着巴豆的说辞,“是!大老爷在府衙待了有一个多时辰,才从里头出来。不过据说,出来时脸色极其难看,车夫说应当是事儿办得不顺利!反正回来之后,大老爷就急急忙忙去了老太爷的鹤云居。”

杜尘澜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杜淳钧想必在刘知府那儿碰了壁,这才回来找老太爷商议。既然去找刘知府帮忙,自然不可能不表示。那刘知府或许看不上杜氏的诚意,因此不打算插手此事。

只是大老爷与老太爷到底是因何事起了争执?否则老太爷不会怒急攻心。

“那个叫巴豆的小厮,嘴巴牢靠吗?是做什么的?”杜尘澜想起自己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对这个叫巴豆的小厮起了些兴趣。

“您放心,他虽平日里有些油嘴滑舌,但只要交代了的事儿,从不会往外乱说。他之前和小人一样,在大厨房里当差,做些粗使活计!不过他没有爹娘,是府上买来的。”

巴豆是真的做粗使活计的,大厨房里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洗月他自己好歹有个大厨的爹罩着,说是干粗使活计,但到底轻松许多。

“你找个机会,让我见见那巴豆!”看来那巴豆的日子不好过,那使些银钱,应该能为他所用。至于是否真正收归旗下,那还得看巴豆的表现。

“是!”洗月明白杜尘澜的意思,有些替巴豆高兴。只要入了少爷的眼,必然不会亏待他的。

“少爷!奴婢将消息打探到了!”

听得惜秋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杜尘澜不由精神一振。

“父亲!”杜淳钧不明白,坏人他做了,怎么父亲还不满意?即便他没能成功说服老三,但他真的尽力了。

“老三,此事原本老夫是绝对不同意的。可之后老大说已经与刘知府挑明,咱们杜氏当真是骑虎难下!刚才老夫也是一时昏了头,竟没有阻止老大。你说得对!咱们杜氏子孙不能成为让世人唾弃鄙夷的小人!”

第九十三章 权势的好处

杜高鹤看都没看杜淳钧一眼,他神色疲惫,额上的竖纹比平日里更为深刻,但他的双眸却异常明亮。

“此事老夫来想法子!老大,你收拾一番,与老夫同去府衙!”杜高鹤说完,就当着三人的面,打开床边的暗格,自里头取出一方小册子。

“父亲!”杜淳枫一愣,接着心中五味成杂,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少爷!老太爷他们谈论正事时,白薇姑姑是不敢靠近的,更何况当时还有田管事守在外头。不过今儿先是老太爷和大老爷起了争执,白薇姑姑隐约听到大老爷似乎提起了哪里的乡绅将自家的闺女送给了知府大人做妾。”

惜秋努力回忆着白薇的话,少爷猜得没错,白薇一听说她是少爷派去的,什么都没问,只自顾自地说了不少今儿鹤云居发生的事儿。但不知为何,说得都十分隐晦,让她听得是一头雾水。

“而后二人不知又说了什么,老太爷发了火,骂大老爷混账,应该是怒极了!接着就传来老太爷晕厥的消息,请了蒋大夫。”

杜尘澜指弯扣了扣书案,大老爷这是打了要送杜氏女孩儿给知府大人做妾的心思?

可杜氏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人选,杜氏小辈中只出了杜芸和杜妍二女。杜妍已经出嫁,自然排除在外。然而杜芸也已经说亲,说的还是书香门第陆氏。

老太爷千挑万选,才选了陆氏作为姻亲。杜家三公子读书上进,在府城也算有些美名。若能考中进士,杜氏凭借姻亲的身份,也能水涨船高,当然不可能悔婚。

再者悔婚最为让人不齿,老太爷这般爱惜颜面,会做出这种事?

将这两人排除之后,杜尘澜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突然,他想到了好女色的二老爷。

难道是二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生了外室女?杜尘澜想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不过片刻之后,这想法就被他否定了。若只是外室女,老太爷不可能这般气急败坏。对于老太爷这样的人来说,牺牲个把外室女算得了什么?

“白薇还提到了什么?”信息太少,杜尘澜不能揣测出他想知道的内情。

“她还说后来咱们太太和老爷去了鹤云居,谁想没过多久二老爷他们就出来了。她寻了由头进去屋内,却听见咱们老爷太太和大老爷吵起来了。依稀听见老爷说什么不同意,还骂大老爷无耻。太太竟还说咱们杜氏从根上烂了,这样的事儿也就大老爷能想出来!反正吵得不可开交,她还想再听仔细些,却被田管事给撵出来了。”

惜秋有些担忧,虽说她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但也看得出来这事儿肯定与三房有关,不然老爷和太太怎会与大老爷起了争执?

老爷的性子极好,平日里对下人也和善得很。反正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听老爷说过什么重话。更何况大老爷还是长兄,若不是老爷实在忍无可忍,否则定然不会如此对待大老爷的。

“你先下去吧!这事儿别透露出去,日后避着人多之时3,常往白薇姑姑那儿走动走动!”杜尘澜此刻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可又觉得这猜测实在过于荒谬。

难道杜淳钧真如此没脸没皮,想出这等龌龊的主意?

杜淳枫和钱氏回了三房院子,两人都没心思说话,本想就这么歇了。然而杜淳枫心中的郁气还没彻底发泄出来,于是坐在卧房内生着闷气。

钱氏替杜淳枫倒了茶,推到了他面前。

“这事儿你莫与澜哥儿说,他还是个孩子,别让这样的事儿污了他的耳朵!”杜淳枫想起了澜哥儿,于是立刻嘱咐道。

鹤云居有管事把守,不会有闲杂人等靠近。即便他们争执时忘了克制情绪,应该也不可能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

钱氏坐在杜淳枫对面,顿了半晌才道:“我倒是觉得此事应该说与澜哥儿知晓!”

杜淳枫面带讶色,抬眼看向钱氏,接着便皱紧了眉头。

“澜哥儿还是个孩子,你与他说,难道他还会懂得这些?再者,知晓之后,心里难免膈应。咱们还未分家,日后与长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澜哥儿见了他大伯,到底会有些不自在。”

杜尘澜不认为澜哥儿知晓此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澜哥儿本就早慧,难免会多思多虑。

“父亲说此事就此作罢!难道老爷就这般信了?即便父亲现下确实放弃了这个想法,但他今儿去了府衙,老爷就认为父亲一定不会屈服于刘知府的淫威之下?”

“大哥有句话说得没错,民不与官斗!他若是觉得咱们杜氏损了他的颜面,想收拾咱们还不是轻而易举?老爷之前鱼死网破的法子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若是将此人惹急了,随便寻个由头都能倾覆咱们杜氏,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钱氏愁眉紧锁,老爷还是没往深处想。其实公爹当年也没做错,老爷这样的性子,确实不可入官场。这世道险恶,官场更是尔虞我诈。走一步算三步的日子,老爷能过得?

钱氏不由想到了杜尘澜,澜哥儿的性子,不入官场,才真是埋没了。

杜淳枫张嘴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那难道就没其他法子了吗?咱们杜氏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然老爷以为父亲为何铁了心要改换门庭?难道只是因为一时脑热吗?时至今日,老爷还看不出来吗?只要有权势,就能为所欲为!”

钱氏冷笑一声,谁不削尖了脑袋,要往朝堂挤?谁不知道权势的好处?杜氏但凡有个靠山,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杜淳枫气得握紧了拳头,又是权势!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突然,他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人。

“咱们家的大姑爷是清河县知县,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或许能有法子。若是他能替咱家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知府大人也许能卖他这个面子?毕竟大姑爷这些年在任上一直顺风顺水,说不对背后也有什么靠山!”

第九十四章 李耀宗

“得了吧!大姑奶奶自从成了知县夫人哪里还看得上商贾出身的兄弟?若不是为了银子,我看她连杜氏的大门都不想登。也是,她一个继室,自己都过得不容易。再者,你大姐夫那官儿怎么来的,你难道不知?”

“他们一个是正七品的知县,一个是正四品的知府,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可别让你那大姐为难了,没看咱们府上都到这一步了,老爷子他们连提都没提吗?”

钱氏翻了个白眼,就大姑子那性子,恨不得躲娘家远远儿的,就怕被人知道她是商贾出身。可偏偏杜氏每年孝敬的银子倒是照拿不误,毫不手软。

这些年也没见杜氏从他们手中得什么好处,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到底大姑子还是享了那原配的福,只可惜那妇人短命,这些个好日子便宜了大姑子。

杜氏的大姑奶奶杜菁嫁给了清河县知县李耀宗,只那李耀宗原先是个鳏夫。原配在长女八岁之时怀有身孕,而后死于血崩,一尸两命。因是续娶,杜菁虽说是商贾出身,倒也不算辱没了李耀宗。

自从这门亲事成了之后,杜氏在府城很是扬眉吐气了一阵儿。一个做官的女婿,杜府所有人都引以为豪。

直到后来大姑奶奶回来,警告府中不许借她夫君的名头在外耀武扬威,老爷子也再三严申之后,杜氏子弟这才收敛了一些。

近几年大姑奶奶回娘家也不勤,女婿与杜氏来往并不亲厚,杜氏便渐渐摆正了心态。

然而说起这李耀宗,却并不是进士出身。不过此人仪表堂堂,当年读书也很是上进,算得上青年才俊!才弱冠之年,就中了秀才。

遂已经致仕的原康定府杨同知见其有些潜力,便想将他的嫡长孙女说与他为妻。

李家只能算是殷实,虽那杨同知已经致仕,但官场上总有些人脉,于是李家欣然同意。连之前定亲的人家都寻了个由头退了,迎娶了那杨家嫡女。

这事儿在当时还被人诟病了许久,即便传出来是原本定亲那姑娘与男子私会,毁了名节,李家退亲也在情理之中。

然这事儿实在太过凑巧,前头刚有李家要与杨家结亲的消息传来,后头就出了这事儿,众人免不了在背后议论纷纷。

而李耀宗果然不负众望,成亲后一年就考中了举人。只可惜,在这之后,李耀宗连考两次会试,都名落孙山。

杨家见其没了信心,虽然大失所望,但杨老爷子看在长孙女的份儿上,只能舍了这张老脸,找了昔日的同僚,替李耀宗谋了个正七品的官职。

清河县坐落在靖原府以北,并不大,也不算富庶,不然也轮不上李耀宗。当然,好歹也是个七品官了。若是政绩雯然,也不是不能高升一步,只比不得人家进士出身的官员罢了!

因此,这李耀宗其实是看不起杜氏的。每年杜氏送去的好处,不是被他打点关系,便是送给了他的前岳家。说到底,在他心里,只怕还不愿承认杜老爷子是他的岳丈。

杜淳枫的意思,便是想求了李耀宗背后的杨家。人走茶凉,但杨家还能给李耀宗谋个官职,说明还是有些人脉的。

“只要他们还想拿杜氏的好处,那就得相助。李大人做官总要上下打点的,他家也就是寻常出身,哪里舍得让杜氏就这么倒了?再者大姐虽看不得咱们兄弟,但父亲和母亲她不能不管吧?总不至于这般心狠的。”

事到如今,若是父亲和大哥今儿天败兴而归,那便只能求大姐了。希望大姐看在父亲和母亲的份儿上,拉杜氏一把。

屋内顿时沉默了下来,钱氏根本没将更希望放在这上头,她倒不是觉得大姑子会见死不救,而是对李耀宗没什么信心。

李耀宗当年都能为了娶杨氏女,而设计陷害自己的未婚妻,此人便不是什么善茬。

如今杜氏糟了难,李耀宗见无利可图,还有可能会惹祸上身,哪里还会往跟前凑?

平日里就是拿杜氏的好处,也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会儿怕是巴不得撇开关系呢!

钱氏望着杜淳枫愁眉不展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没泼他脏水,“但愿如此吧!”

“不过此事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若是老爷子迫不得已走到了那一步,澜哥儿岂不是要遭殃?不若将此事与他言明,让他平日里小心着些,免得着了旁人的道。”

钱氏拿不准老爷子的态度,她觉得老爷子之前对老大的做法是默认的,就凭这一点,让她实在放心不下。

“怎么?咱们不同意,大哥他们还敢用强的不成?”杜淳枫嘴上这般说,但其实心中却已经开始防备起来了。

钱氏叹了一声,老爷终究还是低估杜淳钧的无耻程度。在她看来,只要有更大的利益,让杜淳钧将大嫂给卖了,他都敢。

“也不一定用强的,暗地里使阴招也极有可能。”钱氏揉了揉眉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那还真得给澜哥儿说说,不成!我得给澜哥儿身边再添上两个人,只有洗月在,我还真不放心。”杜淳枫一抚掌,觉得钱氏所言有理。

“添人自然是要的,但也不能太过。毕竟长房的海棠也只有两个随从,若是咱们做得过了,大嫂不免又要说咱们三房矫情。”

钱氏忍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打算将此事与澜哥儿交代过后,她才去歇息。

“那就不走公中,从咱俩的月例银子里扣就是!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些?”杜淳枫不以为然,觉得钱氏思虑太多。

“太明显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明面儿上的,其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老爷找上两个有些本事的护卫,暗地里护着他便是!”

“金桔,你派人去将少爷请来,就说有事相商!”杜淳枫朝着外间扬声吩咐道。

“少爷!巴豆刚才寻了小人,说是老太爷和大老爷刚才坐着马车急匆匆地出了府。他与门房有些相熟,从门房处打探到老太爷朝车夫吩咐说是去府衙。”

第九十五章 五成把握

嗣子荣华路正文卷第九十五章五成把握洗月原本正要回去歇下,但刚出了少爷的院子,就看见巴豆在院外探头探脑。

洗月有些火大,少爷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在打探府上的消息。巴豆这时候寻来,若是被人看见,可如何是好?再者铜子儿都给了,难不成巴豆还想用此事来威胁少爷不成?

虽说他觉得巴豆不像这种人,但谁见了银子不两眼放光,哪里能克制得住?他自然会往坏处想。

当巴豆再一次将老太爷和大老爷的行踪告知时,他才明白自己是错怪巴豆了。既然巴豆这么晚还来禀报,想必这消息对少爷来说,应是十分重要的。

“这么晚?”杜尘澜不由想起之前自己的联想,难不成那两人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既然父亲他们与大老爷起了争执,他不妨直接去问父亲和母亲。自己在这里乱猜,只会耽误事儿。

打定了主意,他叫了惜春进来,“你去打探打探,看父亲和母亲这会儿是否已经歇下?”

等惜春领命出去之后,他才问道:“那巴豆可是回去了?”

“他怕有人发现他,禀报完就回去了!”洗月点了点头,巴豆还是挺机灵的。

杜尘澜颔首,这巴豆倒是机灵,怕自己误会他贪心。然而自己没吩咐他继续关注大老爷,他竟然也能尽心尽力,说明野心也不小。

不过杜尘澜就喜欢这样的人,只要人品正直,有上进心是值得称赞的。

“少爷!奴婢在半路碰到了金桔姐姐,她正好奉了老爷之命,来请少爷过去!”惜春领着金桔进了里间,柔声说道。

“奴婢见过少爷!老爷使了奴婢来请少爷,说是有事相商!”金桔一见着杜尘澜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杜尘澜顿时精神一振,或许父亲和母亲也没打算瞒他。也好!他原本也是要去试探的。

“澜哥儿”等杜尘澜到了上房,杜淳枫看着稚嫩的幼儿,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父亲有事不妨直说!”杜尘澜朝着杜淳枫笑了笑,他父亲的性子,还真容易吃亏。

钱氏恨铁不成钢,斟酌了半晌,觉得还是得她出马。

“咱们府中这几日不太平,你进学多带两人。你父亲已经在为你物色小厮,你警醒着些咳!”

钱氏有些语无伦次,原本还想着怎么开口,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儿子不是那等无知小儿,父亲和母亲有事直说便是。最近府中无非是为了布匹一事发愁,可是祖父他有了应对之策?而这应对之策,是否与三房有关?”

杜尘澜见两人神情都十分别扭,就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或者说,是与儿子有关?”杜尘澜知道,他若是不起头,这二人不知还要斟酌到什么时候。

钱氏和杜淳枫立刻将目光都投向了杜尘澜,他们没想到杜尘澜竟然如此敏感。

“确与你有关,不过那些个腌臜事,你也不必知晓,免得污了你的耳。你只消清楚,日后除了我和你父亲,其他人的话莫信!从今日开始,不管你去往何处,都得使人回来报备。最好是一下学就回府,也免得你父亲担心。”

钱氏立刻承认了,杜尘澜肯定是猜到了什么。不管他有没有猜中,但对此事有了警觉是好事,也免得她和老爷难以启齿。

“是!不过儿子猜测,是否与知府大人有关?祖父和大伯连夜去了府衙,不知今日可能成事?”

杜尘澜不在乎在三房夫妻面前暴露自己打探府中之事,他们三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没必要隐瞒。

要想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就不能让三房夫妻总将他当个无知小儿看。

“你是如何得知的?”杜淳枫有些震惊,难道府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儿子曾让惜秋留意过府中之事,大伯白日里去过府衙一次。这会儿祖父和大伯又去了府衙,说明此事必定与知府大人相关,难道不正是为了寻求知府援助吗?”

杜淳枫顿时哑口无言,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嗣子。澜哥儿,真的是个八岁的小儿吗?

“你派人调查你大伯的行踪?”钱氏也震惊不已,突然觉得眼前的孩子过于妖孽。即便是跟在杜淳钧身边的海棠,这些年常在外行走,也没杜尘澜肚子里这点弯弯绕绕。

杜尘澜才八岁,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说,他背后有人在支招?

钱氏不由瞥了自家老爷一眼,老爷究竟带了个什么样的人回来?

“母亲误会了,今日听闻祖父晕倒,初以为是为了布匹一事。可儿子后来想想,今儿白日里祖父使人将儿子叫了去,儿子看祖父似乎已经有了对策。既然有了对策,那急怒攻心,便不应该是为了此事。儿子猜测,或许正是回来的大伯说了什么,这才让祖父发了怒。”

他去鹤云居的事儿,许多下人都看见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然,在鹤云居与老爷子交谈的内容,他就不能说与三房夫妻二人知晓了。毕竟答应了老爷子,总得守信的。

“儿子怕咱们三房吃亏,又有些好奇,这才使了人去问了大老爷今儿的去向,仅此而已。”

其实杜尘澜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然而三房在杜氏的处境如此艰难,他也不得不为了自己和三房筹谋。

他知道钱氏和杜淳枫有些震惊,没关系,他们会习惯的。等见多了,他们也就不会总这般大惊小怪了。

“这么说来,你就是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此事大概的?”钱氏觉得杜尘澜有些言不尽实,她怀疑杜尘澜其实已经知道刘知府与杜淳钧的真正意图了。

“正是!母亲,不知祖父和大伯此去,可有把握?”杜尘澜想知道这一点,或许老爷子不会对杜淳枫和钱氏透露太多,但当时这对夫妻既然在场,那便不会一无所知。

钱氏摇了摇头,“不好说,五成应是有的。”

“你祖父叫你过去,是为了何事?”杜淳枫突然开口问道。

他有些紧张,怕父亲将此事提前和澜哥儿说了。

“问了些私塾的事,并没有提及其他!”杜尘澜随口应道。

第九十六章 他到底有没有明白?

杜淳枫松了口气,他细细一想,觉得父亲应该不会对澜哥儿提及。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开得了口?

钱氏不信,但她知道从杜尘澜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了。杜尘澜想说,便不会隐瞒。不想说,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祖父还是有些魄力的,不然也不会现在去府衙。不过,有魄力还不够,不知他是否能狠得下心?他手中的东西,又是否足够震慑刘天祥?”

若是杜高鹤手中的证据不足以震慑刘天祥,那只会给杜氏招惹杀身之祸。不过,杜高鹤也不傻,应该是有一定成算的。

但杜尘澜从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交予其他人手中,刘天祥此人如此贪婪,索贿总会留下证据。

然而他现在手中无可用之人,还没有银子,杜尘澜叹了口气。

“你既然明白,那我与你父亲也不便多言。反正最近你别总往府外跑,这也是为了你的自身安全!你那个小厮,叫洗月的,我瞧着有些憨。让你父亲在府中寻个机灵点儿的,给你跑腿。洗月有把子力气,让他给你当个护卫。改明儿让你父亲请个武师来,教他些拳脚功夫!”

老爷当初会选洗月,也是看他力大,不过这小厮看着实在不怎么机灵。钱氏对洗月有些看不上,这样的下人做跑腿活计,主子难免要多费心。

尤其是杜尘澜这般心思玲珑的,洗月做事会更加吃力!

杜尘澜点头,本想回话,却叫一旁的杜淳枫打断。

“不如将澜哥儿偷偷送去你娘家住上一段时日,不是说俊哥儿也在读书吗?两人正好有个伴儿!”杜淳枫越想越不放心,觉得还是将澜哥儿藏起来为好。

“父亲,其实用不着这般!若他们真图谋不轨,即便您把我藏去外祖家,也无济于事!”杜尘澜哭笑不得,倘若刘天祥真要抓人,他能躲到哪儿去?

再者,这人要脸,树要皮!他刘天祥还要混迹官场,哪里能如此明目张胆?

“倒不是我不愿,但我觉得还是将澜哥儿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安心些!”钱氏与杜尘澜想法一致,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们才更能放心。澜哥儿若出了事儿,他们还能立刻知晓。

若是将澜哥儿送走了,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

“唉!”杜淳枫叹了一声,这刘天祥,简直就是个畜生!然而这样的人却还能入朝为官,实在让人不忿。

杜淳枫之前随着大哥出门做买卖时,就听说那些个朝廷命官许多都有见不得人的癖好。他刚开始还半信半疑,谁想这次还真是见识到了。

此事发生在澜哥儿身上,更让他感到深痛恶觉!一帮子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父亲和母亲不必过于担忧,儿子知晓轻重!那小厮人选,儿子倒是有一个。洗月说原先他们大厨房有个打杂的,叫巴豆,挺机灵的。若父亲觉得他身份没有问题,品性也端正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杜尘澜还未见过巴豆,再者巴豆的身份还没有核实,谁知道他到底是哪房的?因此这事儿让父亲去查,最恰当不过。

“可是与你办过差事?若当真有几分眼力劲儿,那便让你父亲去查探一番。”钱氏立即明白了杜尘澜的意思,随口就应下了。

“多谢父亲和母亲!那父亲和母亲早些歇息,儿子这就回院子了!”想知道的事儿已经打探到,杜尘澜这就准备退下了。

“去吧!”杜淳枫心头仿佛被一块大石压着,压抑得很!只摆了摆手,让杜尘澜回去了。

等杜尘澜走后,杜淳枫看了一眼正在卸钗环的钱氏,欲言又止!

“咱们夫妻之间难道还有何事不可言?刚才澜哥儿在时,老爷几次欲言又止,难道是有什么事不便开口?”钱氏将耳朵上的花草纹金耳环放入了妆奁中,抽空瞧了杜淳枫一眼。

“我瞧着刚才你与澜哥儿并未彻底挑明,他竟然也没多问。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明白?”杜淳枫有些纠结,澜哥儿这反应,着实奇怪!

钱氏说得这般含糊,澜哥儿竟然也懂了吗?

钱氏散发髻的手一顿,“应是知晓的!”

知府大人要澜哥儿做什么,自然是为了苟且之事,总不能是要杀他吧?一个小儿又哪里碍了知府大人的眼,杜氏的事又与澜哥儿个小儿有何关系?

若是猜了旁的,那便说不通了,也只能是为了这等事。

“我也这般认为,觉得他是明白的,只是没明说。我看他好似一点也不惊讶,更没有多问,想必已经猜到了。他可真能沉得住气啊!难道是因为年岁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杜淳枫实在想不通,他以为要将此事说与澜哥儿明白,必然要费一番口舌,可谁想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略过了。

“他会不明白其中厉害?他找人去打探大哥的行踪,打探老爷子院儿里的消息,你觉得他会不明白?想必父亲今儿找他过去,也是为了布匹一事。说不得父亲去府衙找刘知府,还是澜哥儿支的招呢!”

否则这么解释杜尘澜知道老爷子早有对策一说?钱氏越发觉得杜尘澜背后一定有人出谋划策,一个小儿,比阅尽千帆的老狐狸算计都多!

“这?不能吧?他就是个小儿,能懂这么多?”杜淳枫失神地道。

“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儿,心眼和筛子似的!不过,澜哥儿到底是什么来历?”钱氏不由再次试探地问道。

“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那对夫妻你也见着了,就是贫苦人家出身。否则这样聪慧的孩子,谁家舍得将他过继给咱们?上了咱们的族谱,那这辈子就是杜氏的人了。”

杜淳枫有些无奈,这话说得多了,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钱氏定定地看了杜淳枫半晌,知道他不会说实话了,只得作罢!

“澜哥儿他还是个孩子,夫人会不会觉得他懂得太多了?”杜淳枫还是无法接受,又感觉震惊不已。

“这不是你捡回来的好儿子吗?你来问我?”钱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我捡回来的好儿子,也是咱们的福气!”杜淳枫顿时笑了,笑得一脸满足。

第九十七章 成了

钱氏简直没眼看,老爷可真傻。这段时日府上是非多,桩桩件件都与澜哥儿有关,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了,希望日后老爷真能享澜哥儿的福吧!

次日,杜尘澜起得比往日都早。想起吴家的豆干,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现在急需银子,没有银子,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砰砰砰!”杜尘澜让洗月上前敲门,这会儿太色还早,天边都是灰蒙蒙的。

“来了!”吴秋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向院门。

当吴秋香打开院门,就着昏暗的光线,看见了站在院门前的杜尘澜和洗月时,顿时一个激灵,睡意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师弟,你可来了!”吴秋香连忙将杜尘澜二人拉进院子,砰的一声,将院门给关上了。

“师兄!你今儿起得也早!”杜尘澜见着吴秋香眼圈下的青乌,不由觉得好笑。他个心事重重的,也没这般颓废。

“他呀!若不是我叫他,他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呢!”吴母从屋内走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娘!我可是读书人,往日起得早着呢!什么时候睡到日上三竿过了?昨儿晚上若不是要守着那玩意儿,我今儿会这般困?”吴秋香有些不服气,他娘就会在师弟面前抹黑他。

“他爹,是杜小公子来了,将咱们烙的饼子给杜小公子拿上两块儿!”吴母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杜尘澜,是越看越欢喜。

“来得这么早,想必饭还没吃吧?”吴母满脸的慈爱,将杜尘澜身旁的吴秋香看得心中一阵酸意直涌上来。

“娘,他们杜府可是大户人家,哪里还能没饭吃?”吴秋香嘟囔了一句,也不看看他家是什么饭菜,师弟必定是吃了来的。

那烙饼子,虽然味道不错,但实在粗糙得很!即便是他娘的手艺,也拯救不了。

“多谢伯母!确实吃过了!”杜尘澜笑了笑,吴母笑得这般开怀,想必豆干做得很成功。

吴母拍了自家儿子后脑勺一下,“你这孩子,吃过了就不能再吃了?真是不懂事!”

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这小子见了熟人,说话就不知轻重了。刚才那话,像是舍不得杜小公子吃她家的饭似的。

“杜小公子来了!快进来!”吴父手上端着一只海碗,碗中放着两块硕大的荠菜面饼。面饼有些类似与锅贴,想是刚从锅里拿出来,杜尘澜已经闻到了荠菜香味。

“伯父!”杜尘澜朝着吴父笑了笑,随后向屋内走去。

“是荠菜馅儿的,虽然是野菜,但就是比肉馅儿都要香些,你尝尝!”吴父将烙饼举到杜尘澜面前,荠菜的香味确实让杜尘澜有了些胃口。

“那尝一块儿就成,我吃过饭了,多了吃不下!”杜尘澜也没客气,毕竟日后还要长期相处。若是不吃,吴家还要当他看不起他们家的吃食呢!

这烙饼看着馅儿很多,杂面用得很少。杜尘澜嗷呜要了一大口,刚吃到嘴里,就觉得膈嗓子,有些吞不下去。

原来荠菜放得多,面放得少也不见得会好吃,且还是杂面的。

“哈哈!这饼子就是闻着香,其实糙着呢!”吴秋香连忙咧嘴笑,这饼子他都咽不下去。杜尘澜一看就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哪里能吃得下?

“这是不是不好吃?咱家倒是习惯了,顶饿!”吴父有些不好意思,他每天都吃,倒习以为常了。

众人笑闹了一会儿,杜尘澜勉强就着一碗水,将饼子好歹咽下去了。

“这豆干按你说的,昨儿晚上就已经拿出来了。你看看,做得可还行?”吴父将一块麻布盖着的木盆掀开,端到杜尘澜面前。他一脸忐忑,就怕做得不如杜尘澜的意。

白色的豆干呈长方形状,整齐有序地码在盆中。杜尘澜在五双眼睛紧张地注视下,拿起一块仔细端详。

就连吴家二姐都不错眼地盯着杜尘澜,甚至紧张到开始咽口水。这可是家中来钱的营生,若是做得好,弟弟读书的银子就有了。

杜尘澜见手中的白色豆干很有弹性,外表看,与前世所见并无不同。他掰了一小块放入了口中,仔细嚼了嚼,不由点了点头。

第一次做,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虽然不比香豆干好吃,但这样的白皮豆干炒着味道还是不错的。

而香豆干是他的下一步,因此,这白皮豆干还得卖上一段日子。推陈出新,常出常新才是王道。

“不错!”

众人听着杜尘澜的评价,都狠狠松了口气。

“这豆干是要煮熟了吃吗?还是抄来吃?总不会就这么吃吧?”

吴秋香这会儿终于放下了心,昨儿他和爹可是一晚上起了好几次夜,就为了来看豆干。反正不看上几眼,他们就觉得睡不着觉。

吴秋香更有些好奇这豆干的吃法,反正之前这东西,他还真没见过。说着,他便上前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哎呀!这可是要卖银子的,你别吃了,浪费!”吴母有些心疼,杜小公子是为了尝味道,自家儿子就是因为嘴馋。

“也没觉得有什么味儿啊!倒是有股子豆香味儿,其他真没尝出来!”吴秋香皱眉,这豆干,外形倒是新鲜,就是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买。

“很多种吃法,可单独炒着吃,也可与其他菜一起。例如腊肉,四季豆等。若是再放了些辣子,那味道更是一绝!”说到这些,杜尘澜不禁口舌生津。

“不如咱们先炒来尝尝,想要将此物卖出去,自个儿当然得尝过味道。”吴秋香顿时双目一亮,如是建议道。

“我看你就是嘴馋!”吴家二姐翻了个白眼,随口揶揄道。

“是要尝尝的,只有自己尝了味儿,才能更有信心!伯母,还得劳烦您!豆干不费油,您少放些油就成!”杜尘澜不好意思地朝着吴母笑了笑,对普通百姓来说,油可不便宜。

他们平日里做菜,油都舍不得放的。尤其在这古代,一般都是用的猪油。猪肉多贵啊!肥肉更贵!

“哎!这有什么?不就是一点子油吗?这豆干咱还真没尝过,今儿可是托了你的福尝鲜儿。”吴母笑得见牙不见眼,拿碗装了五块豆干去了灶房。

第九十八章 定价

吴秋香在一旁实在看不过眼,索性将头瞥向了一边。

“趁豆干还没炒好之前,咱们先说说怎么卖!”杜尘澜昨儿晚上有了新的打算,原先还想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但昨儿的事儿刺激了他,他觉得走街串巷卖不了几个钱。

可别小看了古人的智慧,虽说豆干有些技术含量,但过不了几个月,准会被人模仿出来,且这还是在不断推陈出新的情况下。

他决定在此期间,利用这是个新鲜吃食,多赚些银子。

“这事儿还是你们读书人来想法子,你们脑瓜子灵活。”吴父一摆手,准备听杜尘澜他们的意见。反正他是个大老粗,更不懂得做生意。

“吴师兄!不若先听听师弟的想法,若是不成,大家再补充,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杜尘澜向吴秋香一拱手,这事儿是他们相互合作,也不能只听他的主意。

“这豆干本就是师弟想出来的,想必早已经对如何买卖有了打算。师弟但说无妨,咱们先听听你的想法。”

“那师弟就厚颜献丑了!”杜尘澜看了看这些豆干,心中计算这豆干的总数。

“这里的豆干待会儿要过称,日后每日做完豆干,都要过称,在账本上记账!这是之前就说好了的。”杜尘澜看了看吴家在场三人的脸色,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些话都得说在前头,既然要记账本,那就不能记糊涂账。否则时日一长,双方都会有猜忌。

“理应如此!”吴秋香深深点了点头,记账本一事,之前杜尘澜说交给他。他自然也不愿意记糊涂账,免得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一斤黄豆出豆干一斤不到,约莫八九两的模样,不知是否如此?”杜尘澜昨儿就仔细观察过了,这里的豆干他大略估算一下,觉得应该差不多。

吴父点了点头,在掂量斤数这方面,他是行家,“差不离儿!”

“这些日后都要做在账目上!每日用多少斤黄豆,做出多少斤豆干,卖了多少银钱,全都要有详细的账目!”吴秋香已经提前进入到账房的角色中,将需要记账的条例理清。

杜尘澜点了点头,“师兄决定就好!”

“之前我想请伯父挑着担子沿街贩卖,但我昨儿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可行。这日子长了,豆干也会被模仿出来。咱们不如趁着现在还算个新鲜吃食,多赚点儿银子。等日后都学会了,咱们也只能赚个辛苦钱了。”

吴秋香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做豆干时他也在边上,这步骤不难,就是繁琐了些。时日一长,旁人一琢磨,总能做得出来。

“不知师弟打算定价几何?”

“三百文一斤,不算贵,伯父和师兄以为如何?”杜尘澜觉得三百文一斤,是刨除成本和人工,最合适的价钱。

若一开始就卖超过三百文,旁人也不知道味道如何,自然望而生畏,三百文应该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什么?不成,这也太贵了。一斤豆干本就没多少,炒上一盘子差不多要一斤吧?买豆干的人也不可能都是大户人家,咱们光做大户人家的话,整个府城能有多少家?还是得卖给寻常百姓的。这么贵,寻常人他们不可能买。”

吴秋香骇然,接着便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这么贵,怎么卖得出去?师弟或许是赚钱心切,但也太贪了些。

“若是放上辅料,一斤炒两盘还是绰绰有余的。刚开始自然不会卖给寻常百姓,咱们将这些卖给大酒楼,三百文一斤,他们能卖上一二两银子一盘。新鲜吃食,会有很多人愿意尝鲜儿,酒楼可不愁卖不出去!”

杜尘澜就是想将豆干先销往大户人家和酒楼、酒馆这些地方。头一笔,先赚足了再说。

“一二两银子?”吴父瞪大了眼,“这也不是肉,卖这么贵,真有人吃吗?”

“对那些家有余财之人来说,一二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不过,这也就是刚开始罢了!等时日一长,没了新鲜劲儿,也就不能再维持在这个价位了,往后只会越卖越便宜。因此推陈出新十分重要,我会酌情考量,等过一段时日就推出新的做法。”

杜尘澜微微一笑,对于那些富贵人家来来说,肉怕是都要吃腻了。

“师弟还会其他做法?”吴秋香眼中满是惊喜,看来师弟已经有了常远的打算。

杜尘澜点了点头,回到刚才这个话题,“豆干还没卖出去,其他做法就暂时保密,先看看豆干卖得如何吧!而刚才的三百文,也不是我定的最终价钱,这是头一次采买的价钱。”

吴秋香和吴父相视一眼,二人都是一头雾水。

“第一次采买的价钱?难道第二次买就不是这个价儿了?这么快就要降价?”吴秋香皱着眉头问道。

“自然不是!其实第一次都是试水,看看反响如何。不是有句话叫坐地起价吗?等他们第二次来才买时,这豆干可不能只卖三百文了,必须得涨价!”

杜尘澜摇了摇食指,笑得一脸神秘。

“什么?还要涨?那谁来买谁就是傻子啊!”吴父有些无语,这想得也太美了吧?

“额”杜尘澜摸了摸鼻子,这怎么能叫傻子呢?人家也是为了赚银子啊!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打算,这都是之后的事儿了,得等到明儿才能见分晓。第一日卖豆干,咱们就与他们说好,这是第一日的优惠,日后价钱会做调整。当然,之后的定价,目前也就别与他们详说。”

“那如果卖得不好,没人买呢?”

吴秋香觉得这个师弟怎么有些不靠谱呢?这想一出是一出?他们真能赚银子吗?

“那就降价呗!”杜尘澜咧开一口白牙,卖的不好,策略当然要改啊!

吴秋香顿时哑口无言,这确定不是儿戏呢?

“不过,这第一日与那些掌柜的交涉,或许需要师兄陪同伯父出马。师兄口齿伶俐,可助伯父一臂之力。至于师弟我,就得请师兄多多体谅了。我身份特殊,并不适合抛头露面。不然传出去,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第九十九章 万事开头难

吴秋香立即了然地点了点头,杜尘澜确实不宜露面。

吴父也十分赞同,他嘴笨,若是让他独自去找那些掌柜的交涉,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不过,秋香要去私塾,这该怎么办?”吴父突然想到自家儿子还要去私塾读书,有些懊恼今儿为何不是沐休日。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登门确实十分重要。但这么做,的确会耽误师兄进学”杜尘澜也为难了,吴秋香是最合适的人选。洗月办不来这件事,而他就更不合适了。

“无碍,跑上几家酒楼根本用不了一日。且今儿夫子不在私塾,他出门访友去了,要明日才能回,咱们去了也就是练字和背书而已!”

“就如师弟所言,万事开头难!让我爹去,我还真不放心。”这第一笔买卖对杜尘澜和吴家都十分重要,只不过一日,也耽误不了多少。

“那就依你们!”吴父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只不过一日而已。

“师兄,今儿或许咱们还赚不了多少银子。新鲜吃食,总得让人尝试过后,才会有人愿意买。因此,每家酒楼先送上两斤,你教了他们做法,先让他们尝了甜头再说。”

“啊?那咱们岂不是要亏损好多?”吴父看着这些豆干有些心疼,这得是多少银子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杜尘澜微微一笑,只有占到了便宜,酒楼才会卖力给你推销。

吴秋香点点头,他觉得这个法子不错。白得来的东西,人家自然是欢喜的。等卖出了好价钱,自然也就心动了。

“师弟此法甚妙,就依你!”

“咦?好香啊!”吴二姐闻到了一股辛辣的香味,顿时注意力被吸引到了灶间。

“好了!”吴母端了豆腐干出来,摆在了桌上。

“快尝尝!杜小公子不是说要放辣子吗?刚好家里有,我放了一点!”

众人也没客气,各自拿筷子尝了一口。这种辣椒并不算辣,杜尘澜觉得豆干的味道与前世并没有区别。

“咦?虽然有股豆子的香味,但又与豆腐不同。这个更有嚼劲儿,味道不错!”吴秋香连连点头,这豆干一定能卖得出去。

“确实不错!”吴父也点了点头,不由对这营生多了几分信心。

“我这马车不便送伯父和师兄,不若师兄在街口找上一辆,这样来往酒楼还可方便一些!”杜尘澜想了想,觉得坐马车才最不耽误工夫。

“不用,不用!我们脚程快,都走习惯了!”吴父忙摇头,他哪坐得惯马车?

“爹!这会儿可不是节省的时候,咱们若是不坐马车,一日下来,也不见得能跑完府城全部酒楼!就听师弟的吧!可别舍本逐末。”

吴父转念一想,也觉得两人跟说得有道理,于是也不再多言。早些将豆干卖出去,他才能放心。

“师兄!那去酒楼的事儿就拜托你了!我就先回私塾了,不过你今儿不进学,是否要与私塾中报备一声?”杜尘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他还得赶去私塾。

“无事!今儿夫子不在,本就可不必去!你若见了你方师兄,倒是可与他知会一声,免得他担心!”

出了吴家院子,杜尘澜便命车夫驾车赶往私塾。车夫边赶马车,边在心里琢磨。

这五少爷着实奇怪,起了个大早,说是来接同窗一起进学。可在人家待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却自个儿出来了。

这两日都是他接送五少爷,五少爷往吴家跑得真勤啊!不过好奇归好奇,纳闷归纳闷,他也知道主子的事儿不是他该问的。

即便今日夫子不在,但鞠柏鸣昨儿下学时,早就给这些学子布置了不少课业!然而杜尘澜根本无事可做,他连夫子今儿不来私塾都不知道。

既然都不知晓,那自然就没有布置课业!杜尘澜无奈地叹了一声,这鞠柏鸣是打算放养他了。

他将墨磨开之后,还是重复着每日的任务。鞠柏鸣此人,面对他时通常都是蛮不讲理的。若他今儿不写上五张大字,说不得明儿鞠柏鸣回来之后,又要以此为借口,借机惩罚他。

今日夫子不在,杜尘澜也不用掩饰自己写字的速度。抄完五张大字,他就将从吴秋香那儿借来的书拿出来垫在下头,开始认真抄起注释来。

吴秋香脸上满是笑意,他紧赶慢赶往私塾奔去。这会儿已经快临近下学的时辰了,他赶去私塾倒不是为了读书,而是要找杜尘澜。

转过一个街角,他走进了通往私塾的那条巷子。

“师弟!”吴秋香刚赶到私塾门前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从私塾出来的杜尘澜。

“吴师兄!”杜尘澜有些讶异,接着在看到吴秋香脸上的笑意时,他不由得心中松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若是豆干卖得不好,他又得尝试其他的营生。

“方昶!”吴秋香在杜尘澜身后发现了方昶,和杜尘澜一前一后出了私塾。

方昶也不应声,与杜尘澜并肩往吴秋香走去。

“不是说家中有事,不来私塾了吗?”方昶走到吴秋香面前,竟然破天荒地开了口。

杜尘澜立刻朝吴秋香眨了眨眼,这个蹩脚的理由,自然是杜尘澜想的。谁想方昶此人平日里不言不语,但却是个较真的人。

很是问了杜尘澜几个问题,差点漏了馅儿。毕竟他一大早就去吴家,这事儿有些解释不通。

倒不是他觉得方昶不可信任,不愿将此事告知他。而是方氏与杜氏一向不和,方家又开着两家酒楼,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先隐瞒为好。

再者也不知豆干生意如何,此刻言明,还是有些过早了。

府城方家也是商贾传家,原本是府城商贾之首,但这些年因为方老爷子仙去,方大老爷继承家业,方家便成了日落西山,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如今府城另外三家也隐隐瞧方家不起,怕是再过两年,方家的显赫名头,就要成为过去。

“找杜师弟有事相商!你先回去,等事儿成了,过几日再告诉你!”看出方昶眼中的担心,吴秋香连忙解释道。

第一百章 防宵小

吴秋香与方昶一向是无话不谈,这还是头一次瞒他。只这事儿牵扯到了杜尘澜,杜尘澜在杜氏的地位又有些尴尬,他不得不顾虑几分。

“师弟!成了,你猜猜卖了多少?”吴秋香双眸发亮,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多少?”杜尘澜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除去送出去的二十六斤,其他的全都卖完为了!”吴秋香抓着杜尘澜肩膀的手都在颤抖,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赚这么多银子。

杜尘澜脸上也绽开了笑容,“竟然如此顺利吗?”

“还是师弟的法子好,我和我爹跑了七家大酒楼,连带着六家酒馆。那些酒楼的掌柜竟然十分爽快就买了豆干,都没让我费什么口舌。”

吴秋香兴奋激动的心情到现在还没平息,二十多两银子,这还只是一日赚下的。

杜尘澜抿唇一笑,“三百文一斤,并不贵!”

吴秋香挠了挠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弟一个小少年,笑起来简直是美玉生辉。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能令人惊艳。

“师弟,照这样发展,咱们明日是否应该提价了?”

吴秋香这会儿还过来私塾,一是为了告诉杜尘澜这个好消息,二是为了询问杜尘澜明日卖的价钱。

杜尘澜沉思了一瞬,“师兄可有提过你们的住处?”

吴秋香有些疑惑,“并没有,那些掌柜的没有提及这个。其中几家买了不少豆干之后,我和我爹就离开了,并没有耽搁!”

“只是将豆干提前卖完,咱们还不知道生意到底如何!”

这些掌柜其实也是试水,或许觉得这是个新鲜吃食,价钱也不算贵,因此先买了下来再说。不知吴家住处,便也不会寻来,只能吴家自己再次送货上门。

“啊!对啊!那该不会没卖完吧?”吴秋香也懊恼了起来,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

杜尘澜看了一眼吴秋香,有些无奈。今儿吴秋香就没来私塾,明儿若是再不来,那就说不过去了。再者明日夫子就回来了,吴秋香也没这个胆子再请假。

可明日是一定要去试探这些掌柜态度的,若是只有吴父一个人去,杜尘澜还真放心不下。

“因此明日去打探情况也十分重要,咱们得知道这些豆干是否都卖了出去。能不能涨价,得看这些掌柜的态度。不过这些掌柜的都是人精,也是知道咱们打算的。若是咱们沉不住气,那提价的事儿,或许不能成!”

吴秋香深深点了点头,他爹那老实巴交的性子,他自然明白。指望他爹去察言观色,与那些掌柜的周旋,是不可能的。其实若是换了杜尘澜,那倒是极为合适的。

只可惜杜尘澜不能抛头露面,且他年纪尚幼,不免会被人看轻。

“那不然明儿还是我去走一趟!你帮我向夫子禀明,我迟一会儿来私塾!”吴秋香还是决定亲自出马,这可是正经的营生,他日后读书的花费可是都指着这营生了。

杜尘澜摇了摇头,“不成!这么吧!我派一名随从与伯父同去,让他明儿一大早就去你家候着。”

他想到了巴豆,今儿回去,父亲或许就能查清巴豆的过往。若是没问题,正好替他办事。实在不成,还有洗月。只要他将细节都交代好,洗月应该不至于这般愚笨。

“洗月?”吴秋香望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洗月,不禁皱了皱眉,这随从可不太机灵。

“不是!还是等明儿再说吧!”

杜尘澜失笑地摇了摇头,在母亲那儿被嫌弃的洗月,到了吴师兄这里,照样被嫌弃。

“师兄!咱们这两日的动静或许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师兄还是警醒着些。注意窃贼,可莫要被人将豆干的法子给偷学了去。”

豆干被偷了事小,但被人学了做豆干的步骤,这事儿就大了。

杜尘澜突然想到他今儿去吴家之时,吴家隔壁的院门打开了一条缝,似是有人从门缝里往外偷看。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吴秋香交好的同窗,三天两头往吴家跑,就有些奇怪了。今日此人或许是好奇,但日后他往吴家去的次数总不会少。时日一长,旁人总能觉察出什么来。

再者那边的院子又挨得近,一墙之隔的小院子,谁家有个什么动静,自然会发觉。院墙虽然砌得高,但也防不住宵小。

经杜尘澜一提醒,吴秋香也终于忆起这事儿了。

“今儿我和我爹挑着豆干出门前,隔壁院子的尤大娘还躲在院门后好奇打量来着,看来日后确实要小心些。若是豆干的生意不错,总会惹来宵小。”

吴秋香有些犯愁,他们家的院子小,春日里还好,豆干做了放一日也不会坏。但天气一热,就只能半夜起来做。夜深人静的,一点细微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

再者每日挑豆干出门,即便箩筐里用布盖着,旁人也会好奇,根本瞒不了多久。若是豆干生意不错,赚得多了,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咱们也别杞人忧天,先挣银子要紧!今日还是做一百斤,看看明儿的情形再说。”杜尘澜叹了一声,那些事儿还是等日后再想法子,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豆干的生意先做起来。

又与吴秋香讨论了几句,杜尘澜便带着洗月先回府了。坐着马车经过那蒋家医馆前,杜尘澜叫停了马车。

他撩开车帘子望向上方那小小的牌匾,这里毕竟不临街口,有些僻静,医馆的门面也不大。

“五少爷!今儿早上出府前,三太太再三嘱咐,要早些回府!”

见杜尘澜要下马车,车夫有些为难。刚下学已经耽误了一会儿工夫,这会儿五少爷又不知要做什么。若是再晚了回去,三太太难免要问责。

他可没忘上个车夫是怎么被捋了差事的,偏偏这位小爷就喜欢乱跑。

“只是进医馆看看,耽误不了多少时辰!”杜尘澜安抚了一句,带着洗月就跨进了这小小的医馆。

第一百零一章 来了贵客

刚进医馆,杜尘澜就闻到了一股药香。打量了一眼医馆的布置,进门靠右边是抓药的柜台,一面墙上全是药柜,左边摆放着桌椅,应该是平日里会诊用的。

此刻医馆内一个病人也无,冷清的很!抓药的柜台前,还有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童正用手肘撑着下巴打盹。

杜尘澜带着洗月走到柜台前,他用手指敲了敲柜台的侧面。小童立刻惊醒,迷茫的双眼直视前方,一眼便看到了杵在那儿的洗月。

“这位小哥,抓药吗?”看洗月一身细棉布的穿着,小童便知这位家境不差。

“看这里!”杜尘澜无奈地出声,没法子,他太矮了,根本就够不到柜台,自然会被忽略!

洗月捂着嘴,差点笑出声。他今年十一岁,只是身板壮实,看着就像十二三岁的模样了。而主子本就年岁小,身子骨又瘦弱,和他比起来要矮了一个头。

“呀!这位公子可是来抓药?”小童很有几分眼力劲儿,一见杜尘澜的气度和穿着,便知这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你家蒋大夫可在?”杜尘澜环顾四周,发现药柜旁边有道门被帘子遮挡,料想里头应该是歇息之地。

“您找我师父?他去别家府上替人诊病去了!您若不着急不妨在此处稍候,等我师父回来。他去了好一会儿了,想是马上就要回来了!”小童说着立刻出了柜台,跑到桌旁,要给杜尘澜倒茶。

医馆的生意这两日有些起色,今儿师父被一个大户人家接去了。这两人来得不凑巧,也不知师父何时回来,只小童哪里敢放过一个病患?

“既然蒋大夫不在,那在下也不便再打扰,还是等在下明日下学后再来吧!”杜尘澜不想耗时辰,免得晚回去,养父母要担心。

小童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茶壶,“那不知公子是哪家府上?等我师父回来,我与他说一声,好叫他有个数儿!”

“杜氏三房!他原先去过杜氏,应该不会陌生,再会!”

杜尘澜带着洗月告辞出来,就爬上了马车。这蒋氏医馆生意冷清,可听那小童的意思,蒋大夫好像除了杜氏,还能去别家府上诊治。

其实一般大户人家都有固定的大夫出诊,哪里会寻个刚来府城开医馆的大夫?

这可不仅仅是医术的问题,还涉及到大户人家的隐私。杜尘澜摇了摇头,这蒋大夫医术不差,或许是传出了些名声吧!

杜尘澜坐马车回府,刚想进院子时,却发现下人们行色匆匆,脸上的神色俱十分凝重。

他有些疑惑,但还是回了院子。之前他已经吩咐过惜秋,经常探听府中之事。想知道,还是问惜秋妥当。

“少爷回来了!”惜春上前接过杜尘澜的箱子,往铜盆倒入从大厨房领来的温水,递给了杜尘澜帕子。

“今儿府上发生了何事?我瞧着府上气氛有些凝重!”杜尘澜接过帕子,净面之后才给了惜春。

“哦!您刚回来,怕是还不知道,知府大人来了!老太爷和老爷回来后没多久,就让咱们府上晚上设宴,说是要招待知府大人。这不?您回来之前,知府大人才刚到!”

惜春命外头的粗使婆子将水倒入外头院子中的柳树根下,随后转过身来笑着对杜尘澜回道。

“你是说知府大人来了咱家府上?”杜尘澜微微蹙眉,刘天祥来杜府了?这是为何?

若是杜高鹤他们已经成事,那刘天祥想必对杜氏已经深痛恶觉,还有必要来杜府吗?可若是杜高鹤他们没有成事,那刘天祥来杜府是所为何?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但随后又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

刘天祥哪里会这么傻,来杜府做什么?等着送上门岂不是更好?他在刘天祥眼中,如蝼蚁一般!

“是啊!就是知府大人,不过据说他不是一人来的,还带了一名贵客来。至于是何人,奴婢就不清楚了。惜秋已经出去打探消息,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惜春不知刘知府与杜氏的渊源,还在想着知府大人这时候肯赏脸来杜氏,想必应该是老太爷他们请来援助的。

杜尘澜在书案前坐下,却没动手打开书箱,“父亲和母亲没派人来过?”

刘知府来杜氏,杜淳枫和钱氏应该十分紧张才是!若是没派人来嘱咐,那想必没什么危险。

想通之后,杜尘澜便将书箱打开,准备就开始抄写注释。

“来过的,说是让奴婢晚上不要去大厨房领饭食,晚宴各房皆不可缺席!”惜春上前准备给杜尘澜磨墨,少爷每日回来是必要先练字的。

“嗯!”杜尘澜沉思了起来,这样的场合,只需家中成年男丁奉陪就是。妇人和孩子,哪里能作陪?倒是有些奇怪。

“惜春!”门外的声音脆生生的,杜尘澜一听便知是惜秋。

“少爷,是惜秋回来了!”惜春迎了出去,留下一脸沉思的杜尘澜。

“少爷!”惜秋匆匆进了内间,看见了坐在书案后的杜尘澜。

“可打探清楚了?”杜尘澜回过神来,柔声问道。

“没打探出究竟来,只知道知府大人带了位贵公子来咱们府上。弱冠之年,气度不凡!据说知府大人对他都要礼让三分,反正来头不小。不过究竟是何身份,却无从知晓,此刻老太爷、大老爷他们也都在作陪呢!”

惜秋也对那贵公子的身份十分好奇,能让知府大人这般看重的,家世必然显赫!

“你向谁打听的消息?”杜尘澜摩挲着眼前的细白瓷笔洗,心中猜测着这二人的来意。

“奴婢找了在正厅中伺候的小丫头打听的,还去问了白薇姑姑。不过这次白薇姑姑也不知,老太爷回来之后,就与大老爷在书房密谈,有田管事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杜尘澜点了点头,估计此人来头不小。白薇探听不到消息,实属正常。

“可有打探到他们来咱们府上所为何事?”杜尘澜也是随口一问,连那人的身份都如此保密,这来意估计也难打听出来!

“奴婢不知,还未探听到!”惜秋摇了摇头,她一个丫头,不在那处当差,总往那儿跑,容易惹人怀疑。

“少爷!太太遣了奴婢来请您去赴宴!”门外传来了金桔的声音。

杜尘澜连忙起身,是何来意,一去便知!

第一百零二章 闻远彬

杜尘澜先去了三房的院子,等钱氏一同前往第二进的正厅。

像刘知府这样的男客,原本只需在前院儿的花厅中宴请。只是老太爷吩咐府上众人不得缺席,前院儿的花厅坐不下,只能开了第二进的正厅。

好在正厅在第二进的正中间,离花园子很近,与其他三个房头也并不相通,倒也符合规矩。

“母亲!不知今日知府大人带来的是何人?您可知晓?”杜尘澜见钱氏心事重重的模样,知晓她忧心,于是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钱氏摇了摇头,只要一想到刘知府那龌龊的心思,她就觉得心里犯恶心。可偏偏今儿晚宴全府都不能缺席,也不知他们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知,不过听说来历不小!等会儿到了正厅,你与咱们坐在屏风之后,莫要往他们跟前凑。”钱氏自然不想杜尘澜与这些人一起坐席,只是今儿老太爷严令,即便身子不舒坦,也不能缺席。

钱氏原本确实有让杜尘澜装病的打算,可如今老太爷早早就截了她的后路,她也只好无奈应下。

“若是昨儿听了你父亲的话,将你送去外祖家,今日便不用如此忧心了。”钱氏一想到此处便后悔不已,若是杜尘澜不在杜府,老太爷总不能将人从她娘家接回来吧?

“母亲放心吧!今日有贵客在,哪里轮得到儿子与贵客同席?待会儿儿子早些离席便是!”杜尘澜出声安慰了一句,其实他坐不了主桌,也不能与女眷坐到一起。

男女七岁不同席,大房只会另开一桌,躲不了屏风之后。

“原来闻公子当真是京城人士,难怪在下刚才一见闻公子,就觉得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家世显赫才能教养出您这般风雅才情。”杜淳钧向着那位穿着华丽的男子拱了拱手,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谄媚。

他刚才可是仔细观察过了,刘知府对此人客套得很。想必这位闻公子家中必定有人做官,且还是大官儿。

杜淳枫一见自家大哥这模样,不禁心中犯堵。大哥也太刻意了些,没看这什么闻公子倨傲地很吗?轻易不出声的。

他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首的刘天祥,此人倒是相貌堂堂,可惜行的却不是人事儿。

看见刘天祥,他不由得担心其杜尘澜来,便有些心不在焉。

男子虚虚回了一礼,“杜大老爷谬赞了!听闻杜氏商贾传家,家财万贯。今日一见,府上果然是富丽堂皇,富贵得很,传闻所言非虚啊!”

被称为闻公子的男子打量了一眼正厅的四周,而后面带微笑地说道。

可任是谁都听出了他话中隐藏不住的轻蔑之意,老太爷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们杜氏在靖原府城确实数一数二,但出了靖原府,还真什么都不是!

再者说,即便是皇商,在这些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儿面前,怕是也要被嫌弃的。

闻公子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隐去嘴角的不屑。嗯!到底还是有些家底儿的,这茶叶倒是顶级的毛尖儿。

只不过对于他这种世家出身的官宦子弟来说,算不得稀奇。

来杜府之前便知杜氏是铜臭商贾传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他看到杜府的摆设和规矩之后,还是免不了看不上眼。终究是井底之蛙,与京城那些商贾比起来,杜氏就跟个土鳖似的,更不用说和钟鸣鼎食的世家想比了。

若不是父亲嫌他在京城与人厮混,怕惹了大是非,他才不会来这种破地方,即便靖原府是闻氏的祖地。一想到还要在这地儿待上两年多,他就觉得暗无天日,顿时更意兴阑珊起来。

大老爷扯着僵硬的嘴角,他自然听出闻公子话中的轻视。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老二和老三,他心里顿时更加火大。

“咳!哪里哪里?咱们杜氏也就是寻常人家,可不敢称数一数二。”大老爷觉得气氛有些凝滞,不免看了自家父亲一眼。

“不知闻公子府中长辈官拜?”二老爷接收到自家大哥的眼神,也只得打起精神应对。

他是看出来了,这刘知府都要巴结的对象,家中长辈一定比刘知府的官儿都要大。若是巴结上此人,那自家追回银子一事,说不得还能请此人帮忙。

闻公子轻笑一声,“家父就好个附庸风雅,常常与人切磋学问,平日里还算清闲!”

闻远彬心中暗嘲,这杜氏果真是小家子气,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始打探起了他的家世来了。

杜高鹤再次隐晦地打量了一眼闻远彬,此子目空无人,还不肯透露家世,难道是想空手套白狼?

不过府城姓闻的,只那一家。难道这闻远彬是回来探亲的?他与那闻家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是有,那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搭上这闻公子。

大老爷有些头疼,附庸风雅,难道他父亲没有做官,做官的是他家祖父?还是说他家无人做官?

可看知府大人对他的态度,不像是朝中无人的样子。

杜淳钧本想再打探一番闻远彬来靖原府的用意,可他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连家世都不想透露,难道还会透露来意?

杜高鹤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疑惑。昨儿晚上他们就去了刘知府府上密谈,好说歹说,刘知府总算答应援助一二。此后他们离开知府衙门,去了库房查看剩下的布匹和账簿,好做打算。

谁想今儿刘知府派人知会他,说是有贵客来了靖原府,还想来他府上做客。这事儿,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也猜不透这刘知府究竟用意为何。

他拢在袖中的手捏了捏袖子,突然道:“闻公子远道而来,咱们杜氏不敢说尽地主之谊,只能摆宴聊表心意!请入席!”

他站起身,对着知府大人和闻远彬比了个手势,“知府大人请!闻公子请!”

恰巧杜海州匆忙进了正厅,杜高鹤一见便向他招了招手,“州哥儿,快过来!”

杜海州白日里出门访友,回府之后,便听到府上下人禀报,说来了贵客。

当听得知府大人也在府上之时,他不由得心中狂喜。没想到他们府上与知府大人关系这般密切,这真是意外之喜。

第一百零三章 见知府

日后考科举,入官场总要人脉的。若是能得了知府大人赏识,总比自己在朝中孤军奋战得强。因此,杜海州收拾了一番,立刻往这边赶来了。

“这位是知府大人!”杜淳岷望着自家儿子眼中都是自豪,他儿子日后也定会成为朝廷命官,与这些人平起平坐!怀着这样的豪情壮志,杜淳岷脸上的笑意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学生杜海州拜见知府大人!”杜海州长揖一礼,心中甚是激动,脸上难免表露出来。

“免礼!这位便是入了晨鹭书院的学子吧?杜老爷子,整个府城也就是你家这位在晨鹭书院读书了,可真是羡煞旁人呐!”刘天祥抚着胡须,笑得一脸慈祥。

晨鹭书院在大郡十分有名,能入此书院读书的学子,不管是谁都会高看一眼。因此,刚才刘天祥的夸赞倒也不是虚言。

“能入晨鹭书院是咱们杜氏的荣幸,不过他也是侥幸罢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州哥儿是怎么进的书院,杜高鹤怎么可能会忘?

“嗯!书院人才济济,想必令孙也是才学了得才能被选中。如此年幼,日后定然前程远大!杜老爷子好好栽培,科举入仕,为皇上和朝廷分忧!”刘天祥免不了要夸赞勉励一番,打官腔再正常不过了。

“是!借大人吉言!”杜高鹤这时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只要一想到日后杜海州光宗耀祖、改换门庭,杜高鹤便觉得此刻的困境都是暂时的。

等州哥儿做了官,就连刘天祥想给他们使绊子,也不得不顾虑几分。

刘天祥见状心下冷哼一声,这杜高鹤还真喜欢白日做梦。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书生,离朝堂还远着呢!

杜高鹤以为藏了些证据就能威胁自己,只可惜他不懂,要让杜氏无声无息从这世上消失,法子多得是。

只不过眼下他留着杜氏还有些用,再者这老狐狸肯定还留有后手,暂且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

“学生汗颜,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日后定当锐意进取,不辜负家中长辈的期望!”

得了夸赞,杜海州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才是十一岁的孩童,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一旁立着的闻远彬不由挑了挑眉,没想到从商的杜氏竟然有捐监的名额?他随后看了眼刘天祥,不禁心中明了。杜氏怕是花了不少银子,看来这杜氏的家底还是有些的。

“州哥儿,这位是闻公子!闻公子也是读书人,你举业上有何处不甚明了的,可向闻公子请教!”杜高鹤将杜海州拉到了闻远彬身前,随后暗地里给杜海州使了个眼色。

杜海州也不是愚笨之人,见状立刻行礼,“在下杜海州,见过闻师兄!日后还请闻师兄多多指教。”

“久仰!久仰!杜师弟乃是晨鹭书院的学子,学问必然精湛,为兄可不敢班门弄斧!”闻远彬心中冷笑不已,这杜海州倒是个脸皮厚的。头一次见,师兄俩字儿叫得这么亲热。

杜海州脸色一沉,他怎么觉得这位的话中含有讥讽之意?莫不是看他是晨鹭书院的学子,起了嫉妒之心?

反正刚才的话绝不是自谦,不然定会说相互探讨。

“咳!你二人皆是才华横溢之辈,索性闻公子还要在府城住上一段时日,日后你二人相互探讨,有的是机会!”刘知府见气氛有些凝滞,连忙打了个圆场。

“大人所言极是!”杜高鹤应和一声,几人便往席间走去。

“不过,听说杜老爷子府上读书的少爷可不止一位,怎地不见人?”

杜高鹤还在前头引路,不妨听见身后刘天祥沉声询问,他脚下一顿,背对着刘天祥的脸色难看至极!

跟在众人身后的杜淳枫面色突然煞白,蜷在袖中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心中满腔的愤怒直冲脑门。

杜淳钧抬头打量了一眼走在他左前方刘天祥,天色渐暗,此刻已到掌灯的时辰。刘天祥半边侧脸隐藏在暗处,瞧不真切,却又让人压抑非常。

“回大人!澜哥儿平日里在私塾进学,这会儿怕是还未下学。”杜高鹤话音刚落,厅外田管事便进了屋子。

他向着众人行了一礼,随后又走到杜高鹤身旁耳语,“老爷,人都到齐了,都在偏厅处。”

“让他们进来见礼!”杜高鹤没有迟疑,该来的总会来。

他相信有了牵制刘天祥的把柄在手,刘天祥必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起码明年此人回京述职前,杜氏安危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杜尘澜跟着堂兄们进了正厅,他只低垂着头,跟着前头两位堂兄见礼。

“学生杜尘澜拜见知府大人!”女眷已经自行去了屏风之后,但男丁是必须要来拜见的,不能失了礼数!

就连正在养病的杜玉恒都被拎了过来,杜氏如临大敌似的,杜高鹤这是怕刘天祥借机发难呐!

前世就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一说。杜氏与刘天祥斗,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稀稀落落的行礼声中,有一道声音尤为稚嫩悦耳。刘天祥的目光不由自主掠过前头二人,往后头探去。

只可惜前头两人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只能看见海棠红的袍角微微摇曳,喉间不禁突然有些发痒。

“听闻杜氏除了这位在晨鹭书院读书的四少爷,还有二人也在读书,不知是哪两位?”刘天祥施施然坐下,抚着山羊胡须,笑意盈盈地道。

杜淳枫面露忧色,心中已是愤怒至极!

杜尘澜心下一沉,即便隐藏在两位堂兄之后,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凝如实质的目光在灼烧他的袍角。

他看了一眼杜玉恒,面色如常,率先出列!

“学生杜尘澜拜见知府大人!”

杜玉恒正有些六神无主,这等大场面让他心中有些发慌。看着镇定自若的杜尘澜,他不由心下定了定,学着杜尘澜的举动照做。

“学生杜玉恒拜见知府大人!”

直至杜尘澜二人出了列,一旁意兴阑珊的闻远彬终于将目光投了过去。这一看,他不禁一愣。

饶是见多识广的闻远彬,也不得不惊叹,原来这偏远之地竟然也有这等钟灵毓秀之人。

第一百零四章 考校学问?

自动忽略一旁只是清秀的杜玉恒,闻远彬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眼杜尘澜。

此子身量不高,身姿也是纤细瘦弱。一身海棠红圆领长袍,腰间束着绛紫色腰封,领口与袖口处皆绣有银色云纹。

细润白皙的肌肤与脖颈间露出的白色中衣立领相比,少了几分苍白,多了几分华韵。

再观其面容,竟是男生女相。唇红齿白不说,一双凤目也尤其出彩。弧状优美的眼型稍显妩媚,然而此子偏偏浑身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眼神更是清冽又坚定,倒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

啧啧!此子气质华贵,说是那些勋贵子弟都有人信,竟然会出现在这偏远之地。难怪那些个比他还混的混账有些说不得的癖好,若都是这样的人儿,会心动倒也算不得稀奇。

不过这样的货色,只怕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来,反正他是从未见过的。闻远彬虽然混账,但毕竟不好这一口。眼中只有赞叹,并无其他。

然而他一旁的刘天祥却不这么想,再一次见此子,他也不得不恍神。一段时日未见,此子竟然更加光彩夺目了。

“嗯!你二人如今在何处读书?”说是问两人,眼神却都在杜尘澜身上。

杜尘澜忍下心中泛起的恶心,面上依旧如常,“回大人!学生二人皆在府城鞠夫子的私塾读书。”

“鞠夫子?”刘天祥眯着眼沉思片刻,也没想出那鞠夫子是何人,怕是不知名之辈。

“大人!鞠柏鸣是秀才出身,乃是鄙人曾孙杜玉恒的外祖父!”杜高鹤连忙提醒了一句,鞠柏鸣在府城名声不显,一个秀才而已,刘天祥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哦!原来是鞠夫子,本官也是慕名许久!”不走心的夸了一句,刘天祥朝着杜尘澜二人招了招手,“既如此,那本官便来考校考校你们学问!”

屏风后的钱氏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刘天祥简直不是个东西。

一旁的闵氏命下人上菜时,抽空瞥了绞紧了帕子的钱氏一眼,不由捏着帕子抿了抿唇,将上扬的嘴角给按了回去。

杜淳枫只觉得火气上涌,他禁不住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却叫身后之人紧紧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头一看,只看见自家大哥眼中满满的警告。原本还只是扯他的袖子,杜淳钧立刻改为了抓手臂,杜淳枫只觉得被抓之处生疼。

杜淳钧此刻比杜淳枫还要焦虑,若是老三冲动,做了什么不计后果的举动,大庭广众之下损了刘知府的颜面,那他们杜氏就将刘知府彻底得罪了。

从昨晚过后,好歹杜氏与刘知府还未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他万万不能让老三做蠢事,连累了整个杜氏。

正厅内突然静谧下来,那些上菜的丫头们即便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极尽小心,连走路都不敢出声儿。

杜玉恒不明所以,但他从未面对知府大人这样的大官儿,心中既激动又害怕。

杜海州面色不善,他来时知府大人根本没有考校学问的意思,怎地小五和恒哥儿一来,知府大人就对这二人如此礼遇?

杜尘澜脚下向前挪动几步,躬身回道:“回大人!学生和侄儿才刚刚启蒙,只识得些字儿,还未研习四书五经。学生兄长杜海州倒是已入晨鹭书院三年之久,难得回府都要在学生面前提及大人。赞叹大人学识渊博,乃读书人之楷模。若是能得知府大人亲自考校,想必兄长必定欣喜若狂。而吾等也好瞻仰一番大人的风采,还请大人成全。”

刘天祥见杜尘澜脚下走了几步,却不想离他还是好大一段距离。

听得杜尘澜拒绝,他皱紧了眉头,若是寻常学生能得他亲自考校,心中必定喜不自禁,怎地此子还诸般推脱?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疑惑的目光将杜尘澜又打量了一番,观其面容沉静,眼神也并无异样,顿时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一个小儿,府中长辈怎可能与他说这些?

偏偏杜尘澜此言合情合理,可他对考校杜海州提不起半分兴趣。

杜尘澜抬眼看了一眼杜海州,眼神鼓励了一番,随后又低下了头。

杜海州确实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小五还挺上道。今儿他必定要好好表现,若是能得知府大人的赏识,他也有了靠山。

闻远彬眉峰一挑,狐疑的目光在杜尘澜与刘知府之间打了个转,沉思片刻之后,轻笑出声。

“知府大人要考校学问,他们自是求之不得。不过此刻桌上皆是美味佳肴,那香味勾得在下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这考校学问一事,不若等用完饭食之后再说,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哦!倒是本官疏忽了,今日是杜老爷子为你办得洗尘宴,咱们可不能本末倒置。这考校学问一事,来日方长!”

刘知府重新扬起笑脸,接着便对杜尘澜二人说道:“你三人日后若是在举业上有何疑难,自可去知府衙门找本官。本官向来对努力上进的学子十分赏识,自然不会吝啬亲自教导。”

闻远彬他现在还得罪不起,日后还要倚仗闻氏,自然要给他几分颜面的。再者闻远彬一言,倒是给了他台阶下。

“是!多谢大人!”杜尘澜谢过之后,便立于一旁去了。

杜玉恒有样学样,等退下之后,才狠狠松了口气。

刘知府说得情真意切,杜海州听得喜不自胜,只可惜他不知这情真意切可不是对他。

“若能得知府大人提点几句,学生必定受益匪浅。只怕太过叨扰,耽误大人公务!”

“嗯!”刘知府淡淡应了一声,其实根本没细听。

杜海州笑意僵在了脸上,他这是想进一步与大人亲近的意思。不管刘大人刚才是客套,还是真心,必定会客套一番的,可知府大人明显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杜淳岷转了转眼珠,看了立在一旁的杜尘澜一眼,沉思了起来。

之前大哥在老爷子院儿里撇开他与三弟密谈,他事后想想,想必这法子三房有关。只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确切消息,他不由猜测是与澜哥儿的身世有关。

难道澜哥儿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大哥想借此与知府大人攀上关系?

第一百零五章 有惊无险

刚才知府大人对澜哥儿如此热忱,不由更加重了他的怀疑。只是,不知为何,杜淳岷总觉得有些不对。只可惜刘知府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刘知府面上的神情。

而澜哥儿是个孩童,自然也不会知晓什么,面上也是看不出异常,因此他还不能确定。

等众人入席之后,杜淳枫和钱氏才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肚子。

开席之后,杜尘澜等小辈果然重新开了一桌。席间杜尘澜才好好打量起刚才为他们解围之人,那个身穿枣红色挑金线团福如意锦缎交领长袍的男子。

此人刚及弱冠,五官俊朗,眉眼间不自觉露出几分矜傲之气。不管是头上戴着的金镶红玛瑙发冠,还是腰间悬挂的那枚翡翠竹节,都彰显着此人身份非富即贵。

再看刘天翔对此人如此礼遇有加,那定然就是官宦世家子弟了。他心中思忖,倒是得好好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历。

杜淳岷喝了些酒,将父亲和大哥嘱咐要谨言慎行之言抛诸脑后,开始高谈阔论起来。杜海州照旧坐在了那一桌,杜尘澜隐隐听得他对刘知府和那闻公子奉承的言语穿插在其中,心下觉得好笑。

自从见识到杜玉恒的狠毒之后,杜尘澜再也不敢小看这朝代的孩童。大郡朝女子十五岁及笄,男子到了十五之龄也可娶妻了,因此都早熟得很。

杜海州今年十一岁了,又在书院中读书。同窗之间竞争激烈,对人情练达即便不精炼,但也不是那等单纯不知世事之辈。

想反,他觉得杜海州对于科举入仕十分执着。或许是受书院的环境影响,又或是因杜高鹤对他灌输要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概念所致。

杜玉恒左手指着一旁的麦穗虾卷嚷道:“我要吃这个!”

因为右手上被包扎起来,还不能动弹,杜玉恒只管张着嘴吩咐,伺候他的丫头连忙举着筷子将虾卷夹到了他碗里。

杜尘澜看着杜玉恒吃的满嘴油腻,不由摇头失笑,还是个孩子。

然而杜玉恒似乎是察觉到了杜尘澜注视的目光,立刻将视线朝他挪了过来。接收到了杜玉恒恶狠狠的瞪视,杜尘澜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他错了,这是个小恶魔。

坐席期间还算顺利,当然,得排除杜淳岷被那闻公子套了不少话。

他发现他这个二伯平日里看着确实精明,但他不能沾酒。偏偏今日想是喝了不少,席间有些失言。若不是大老爷在底下猛踹他脚跟,他怕是连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了。

难怪他听府上传闻二老爷出门是必不沾酒的,这是怕喝酒误事啊!不过这样实在有些不保险,出门与人谈买卖,哪有不喝酒的?你不喝,那买卖还能谈得成?

只那闻公子倒是个有心计的,外表看起来是个浪荡公子哥儿,其实也是精明得很。杜淳岷失态,便与他有关。

若不是他一个劲儿地劝酒,杜氏一家子得罪他不起,哪里会把杜淳岷喝成这样?

好不容易等宴席结束,已经是戌时初,小辈们哈欠都打了几轮,而那闻公子却是在杜府住下了。毕竟天色已晚,外头开始宵禁,而闻公子又喝了些酒,便被杜府众人挽留了下来。

三房之人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钱氏和杜淳枫今日虚惊一场,此刻离了正厅,身心终于放松下来,带着杜尘澜走得飞快。

杜尘澜想起明日卖豆干一事,便开口问道:“父亲,不知您可有查过那巴豆?”

“啊!查过了,五岁被买入府中的,原先有个姐姐,只是姐弟二人被分开卖了,姐姐如今不知去向。照往常的表现来看,并无可疑之处。我已经与你大伯母要了人,本想将人调教一番再送到你院子。你若是缺人使唤,便先将人给了你吧!边办差,边学规矩也不是不可。”

杜淳枫听得杜尘澜开口,才想起此事。虽说今日刘天祥并没有越矩行为,但杜淳枫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那巴豆,还是早些给了杜尘澜。多个人伺候,澜哥儿的安全便多了几分。

他这两日正在寻找武师,只可惜府城的镖局中有些本事的武师都出去押镖去了,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多谢父亲!”杜尘澜抿嘴一笑,有了巴豆,他就能轻松些了。

“澜哥儿!”杜淳枫望着杜尘澜沉静的双眼,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孩子,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定是怕的。

“你怕吗?”他喃喃出口,心中有些无力感。是他没用,护不住妻儿。

杜尘澜闻言一笑,眉眼弯弯,“大庭广众之下,又有何惧?”

他确实是不怕的,刘知府在这靖原府难道就能一手遮天不成?但凡朝廷命官,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杜淳枫有些怔楞,随后点了点头。看着杜尘澜告辞离去的背影,他微微叹了口气。

“老爷不必担忧,澜哥儿比你想象地坚强!”钱氏与杜淳枫进了院子,见老爷愈发清减的面容上满是愁思,顿时有些心疼。

甚至比你都坚强,钱氏当真如此觉得,只是没将后话说出口。澜哥儿很沉得住气,也很有主见。

“怎可能不担忧?”杜淳枫不由想起了那对夫妇,有些意动,可他随后又摇头否定。不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

杜尘澜回了院子刚过一刻钟,便听惜春禀报,说是巴豆来了。他对巴豆很是好奇,闻言立刻将人叫了进来。

巴豆一身粗布短打,进了这座略显寒掺,却又干净整洁的小院子。

“小人巴豆,见过少爷!”巴豆一进屋子,就跪下叩首。

“洗月快将人扶起来!咱们院儿里可不兴这一套!”杜尘澜连忙叫起,随后坐在书案后打量着这个机灵的小厮。

皮肤略黑,身量瘦小,个子比洗月要低一些。五官倒是端正,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大眼,为略显寻常的五官增色不少。

杜尘澜柔声问道:“是叫巴豆吧?年岁几何?”

“回少爷!今年十二了,比洗月大一岁!”巴豆不敢看上首的少爷,此刻心里有些茫然,却又夹杂着兴奋。

没想到他只是为少爷办了回差事,就被少爷看重,升为贴身小厮了。

第一百零六章 盈利

“可识字?”杜尘澜见其一身短打虽然十分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便有了好印象。

“不识字!”巴豆涨红了脸,有些忐忑。他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少爷会不会嫌弃他。

“惜春倒是识得些字儿,你日后先跟着惜春学。若是不识字,办差事着实不便。明儿早上我有件事儿要交给你去办,能不能留下你,还得看你这趟差事办得如何。大致情况,待会儿让洗月与你说说。具体怎么做,明日早上我再与你详述。”

杜尘澜身边无可用之人,自然不能等着巴豆慢慢成长起来。拔苗助长虽然要不得,但如今除了巴豆,也无合适的人选。

“是!”巴豆顿时压力倍增,心中更加惶恐,但还是认真应下。大厨房的管事和大厨都夸他机灵,想必他应该不是愚笨之人,否则少爷怎可能将他要了来?

“来了我这儿,便要重新改名。巴豆的名字实在不中听,日后便叫守月吧!望你能守住本心,初心不改!”

杜尘澜觉得只有两人还是不够用,洗月随侍在侧,护他安全。守月可打探消息,替他在外奔走。但打探消息,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此刻他只等着快些挣足了银子,好买些得用的人。

“多谢少爷赐名!”巴豆听不懂名字的寓意,但不妨碍他喜欢这个新名字。

巴豆这名字本就是府中管事乱起的,只因那日教规矩的管事拉肚子,便随意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反正是干粗活的小厮,叫什么名儿有何影响?若是日后被分给各个房头,主子自会另外取名。

只可惜巴豆不是家生子,也没银子塞给管事。因此,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干粗活。

“不必拘谨!你既然成了我的贴身随从,那自然要领着二等月例的。月例暂且不说,难道府上连两身新衣裳也没给你?”一身粗布短打,洗得再干净也显得寒酸了。

“给,给了的,只是我还没洗澡,想等洗了澡再穿!”那样好的衣裳,守月还从未穿过。

“听说你还有个姐姐?可知如今她在何处?为何没与你一同被买入府中?”一对姐弟,应该会被一同买入府中。有了牵绊,才更容易被拿捏!

杜尘澜问起此事,守月不禁黯然伤神。

“当时小人年纪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府上来买人时,姐姐恰巧生了病,府上便没要。如今自然也没了姐姐的消息,不知姐姐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又沦落到了哪里。”

“只要活着,总有相见的一日。”杜尘澜安慰了一句,便打发人下去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是他心硬,身世悲惨之人也是数不胜数,哪里能同情得过来?

“明日你去禀了大太太,说洗月和守月无处居住,那边不是还有一间倒座房吗?那屋子虽小,但放两张床还是放得下的吧?让洗月和守月挤一挤,总不能叫他们还回原来的地儿睡,大厨房的通铺也睡不了多久!”

那倒座房可不算在杜尘澜院子中,不过他这院子地处偏僻,正好又在拐角之处,与那倒座房有些相通。

他的院子本就小,实在挪不出地儿了。那倒座房他看过,堆了些无用的东西。一间窄小的破屋子,大太太也不至于会不乐意。

至于几句酸话,听听就得了,他哪里会放在心上?

“还是少爷体恤咱们!不过这事儿您可别愁,太太早就和大太太知会过了,那倒座房明儿就能收拾好。”惜春笑着说道。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杜尘澜顿时笑了,看来这方面还是女子细心些,父亲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

“惜秋,明日你去打探一下那闻公子的来历!他今儿宿在咱们府上,明日必然要坐马车回去的。”杜尘澜觉得这个闻公子府上,怕是与刘知府有些来往。

刘知府背后的靠山,是否就是闻氏呢?不知靖原府的通判,与刘知府关系如何!若是不和,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通判本就有监察州府官员的职责,若是能逮住了知府大人的把柄,想必会很乐意将这事儿上达天听,毕竟升官儿发财哪一项不是踩着别人的血肉得来的?

只是这个闻公子却是个麻烦,若是刘知府效忠闻氏,那闻氏必然不会不插手。虽他不知闻氏的来历,但肯定来头不小。

闻公子一口官话,又是从京城来的,还是读书人。突然,杜尘澜回忆起宴席前,刘知府提到闻公子要在此处住上一阵。

说不得这闻公子的祖地就在这里,又或者是来走亲访友的,这两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杜尘澜心中有了主意,等明日让守月出去打探打探,看看府城是否有闻氏旁支。

有了主意之后,他不免又叹了口气。纵然脑子里有万般想法,可他无人能用啊!

次日一大早,杜尘澜带着守月去了吴秋香家中。

“伯父!师兄!这是我的小厮守月,今日就让他陪着伯父去酒楼。等他学会了账簿,日后多数都是他来查账,毕竟我出入府中不便。”

杜尘澜指了指守月,他不可能常常来吴家。等买卖稳定过之后,除非教新做法,他无事便不会来吴家了。

“一个半大小子,会不会有些为难了?”吴父与杜尘澜也算相熟了,因此便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

毕竟这营生不是杜尘澜一个人的,他们吴家自然盼着营生越做越好。眼前这小厮又瘦又黑,看着能有十岁?

“您别看他瘦小,其实已经十二了,力气大,人也机灵。您那箩筐,他也能挑地起来。您若不信,今儿尽管使唤他,让他给您挑担子!”

杜尘澜也知道守月看起来是小了点儿,但守月脑子机灵,会看脸色,还是他去妥当。

“吴家老爷,您别看小人瘦小,其实力气大着呢!今儿您就歇歇,小人来挑!”守月已经知道这豆干是主子的买卖,又与吴家是协作关系,自然不敢怠慢。

“那还是别了,你人小,还要长个儿呢!可别压坏了身板,长不高就得哭了!”吴父摇了摇头,他可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做重活。

杜尘澜又在吴家待了近半个时辰,便与吴秋香相伴一同去了私塾。

一晃十几日,杜尘澜竟然拿到了豆干带来的巨大利润。

第一百零七章 风险

“师弟!你清点一下银票,共一千五百十二两。这里是账簿,这是我核算的银钱。你算术比我强,你再算一遍!”吴秋香边说,脸颊上的肌肉都激动地在颤抖。

这么多银子,简直吓得他腿软。第一日卖了二十多两银子,他就已经欣喜若狂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半个来月,他们竟然挣了一千五百多两。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这么多银子,他们一家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得了这么多。

杜尘澜见到银票时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豆干竟然这般挣银子。

就连吴父和吴母都在一旁搓着手,望着银票目光灼灼,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杜尘澜笑了笑,“我自是相信师兄的,账簿其实不看,也能算得出大概来。第一日做了一百斤豆干,送出二十多斤,刨除黄豆和木框之类的成本,剩下约十两左右。第二日开始就从二百斤一日计算了,再加上价钱升为五百文一斤,利润十分可观。”

“之后除了每日黄豆的本钱和称重上的损耗,其他都可忽略不计。一千五百十二两,差不离!”吴家果然很实诚,不过这也不排除里头实在无处下手。

即便要分出一半利润,但杜尘澜还是万分感激吴家。若是吴家将豆干的方子占为己有,他也无处伸冤。毕竟他和吴家是私下的交易,谁知道这方子是你杜尘澜想出来的?

这么大的利润,总会让人动摇的,剩下的就全靠人品支撑。

“银子实在太多了,本想一个月分一次,可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咱们一家子都睡不好,还是早些分了的好。”

吴秋香一家子这两日守着银子是怎么都不敢睡的,白日里也必须得有人守着银子,实在太折磨人了。

“这才多少?赚银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杜尘澜闻言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换了是他,只怕也会担惊受怕的。毕竟吴家这样的院子,藏银子确实难为他们了。

“只可惜咱们一日只能做二百斤,不然能卖得更多的银子呢!”听得杜尘澜算账,吴父便有些遗憾。

“伯父!您与伯母每日早起做豆干已是万分辛苦,二百斤是极限了,哪里还能再多?银子是赚不完的,咱们还是尽力而为,仔细身子才是!”

杜尘澜将账本合上,这般简单的帐,竟然记得这么复杂。不过,这样的记账方式,才是大郡朝常见的。

“是啊!爹,银子哪里赚得完?您和娘实在太辛苦了,一日二百斤,即便有我和二姐帮忙,也实在累得够呛!这法子不得外传,不然请了长工来帮忙,咱们也能轻松些。”

吴秋香虽然也有些遗憾,但爹娘的身子更重要。

“其实也不算遗憾,二百斤刚刚好,再多也卖不出去了。”只做酒楼和酒馆的生意,他们自然不可能卖得多,这个数字是杜尘澜仔细计算过的。

将银票分成两份,推到了吴秋香面前,“这是之前说好了的,咱们对半分。这剩下的十二两就放在账上,作为本钱。”

“这?这太多了!之前咱们也不知会有这么多,就应下了。如今这般,叫咱们怎么好意思收下?”吴父连忙扯住了吴秋香的手臂,推辞道。

“这是您和伯母应得的,做豆干委实辛苦。若不是您二位,还有师兄和二姐帮忙,我这银子是一文也赚不着的。倒是我什么都没做,还觍着脸分银子,才应该不好意思!”

杜尘澜说完,便起身向着二人深深行了一礼。

“哎呀!你这是作甚?哪里当得起你的大礼?”吴母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孩子性子良善,对他们夫妻也很是尊敬,从未因为他们是贫苦人家而瞧不起。若当初只是觉得这孩子长得好,便心生几分欢喜,如今早已变成了怜爱。

“这方子可是你出的,若不是你寻了咱家做事,孩子他爹早就去码头扛包去了。半个来月连一两银子都赚不着,哪敢肖想这么多?”

杜尘澜顿时笑容满面,“那咱们就都不要推辞,本就是互帮互助的。伯母若是嫌我拿多了银子,那便不要收下!”

“娘,您儿子在这儿呢!”吴秋香见着自家老娘,握着别家孩子的臂膀,顿时吃味起来。

吴母顿时被逗笑,啐了吴秋香一口,“你都多大了,臊不臊?”

“那今日便留下吃饭吧?这么多银子,定要做上顿好的庆祝一番。你来咱家好几次,咱家都没能做上顿拿得出手的饭菜。你这次定要仔细尝尝他娘的手艺,若不是没食材,她的手艺是不赖的。”

吴父笑得一脸开怀,浑身都有劲儿。

“还是等沐休再说吧!”今天确实是大喜日子,但吴家应该更想一家子在一起庆祝。他个外人在,总是拘谨的。

“师弟!这两日常有人在咱家院儿门口探头探脑,怕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那云来酒楼的李掌柜,还总是旁敲侧击,想打探咱们的豆干方子。其实也不止是他,其他的掌柜也问过,只没他这般急切。”

等高兴过后,吴秋香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李掌柜之前还提出让豆干只卖他一家,价钱可高出几倍,这事儿他与杜尘澜商议过后,并没有同意。

若是只云来酒楼有豆干,那他们吴家就更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了。再者一家酒楼能要多少豆干?即便卖上二两银子一斤,也不可能有二百斤赚得多。

这事儿杜尘澜已经料到了,豆干最近在府城很是出了一把风头。不管是外乡来的,还是本地人,都十分喜欢豆干。

连带着,卖豆干的吴家也被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前两日吴家已经引来了一波偷窃,若不是杜尘澜嘱咐他们,在院墙底下插上头一圈削尖了的竹签,还养了一条大狗,豆干险些就被人给偷了!

“是啊!这两日明目张胆来咱家串门的都不少,还有人厚着脸皮直接问的,不回他还要说咱们家吃独食。呸!咱家和他们什么关系,凭什么告诉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眼红

吴母说起这事儿就有些气愤,还好他们白日里不做豆干。天还没亮就挑了豆干去各大酒楼送上,之后便闭门不出了。

一开始有人来串门儿他们还会应付几句,之后便是连门也不敢开了。好在他们在府城也没什么亲戚,不然是非更多。

“这些人都是眼红了,知道酒楼里一盘豆干敢卖二两银子,便以为咱们大发横财了。”吴秋香冷哼一声,同时心里止不住地担忧。

他怕有人觊觎豆干方子,若是对他家人暗下黑手,他们连是谁出的手都搞不清楚。

“还有隔壁那婆娘,经常趴在咱家墙头,望着咱们院儿里。她个妇人,脸皮竟然这么厚。”

吴母说起这事儿就来气,原本他们都是在院子里做的,可后来发现了有人扒墙头,便立刻转移到了屋里。还好那些框子原先是在屋里的,不然就真被人学了去。

杜尘澜有些无语,这才半个来月,刚到手的银子还没焐热,形势就如此险峻了?

“其实这般卖也不是长久之计,利润这么大,自然会惹人眼红。且时日一久,豆干的生意就不会这么好了。毕竟酒楼卖二两银子一盘,实在不便宜。更何况常吃,也就生厌了!”

“那?那该怎么办?”吴父顿时手足无措,心中有些忐忑。

“若是寻常百姓,咱们防着也就是了。可若是那些个掌柜的起了歹心,咱们可就防不胜防了。毕竟咱们没有靠山,他们大多背后都有主子,且来历不小,对付咱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能在府城开酒楼,没有靠山,哪里能开得下去?

这么一说,吴父和吴母就更忐忑起来了。

“师弟可有好主意?”吴秋香也没经历过什么事儿,遇上这种事,难免会惊慌。再者,他们吴家是摆在明面儿上的,自然比较危险。

“明日我会教你们五香豆干的做法,只要还有新方子出来,那些人必然还会观望,不会这么快动手。等明儿让守月和洗月与伯父一起送豆干,如今伯父一人去,有些危险了。咱们还得寻一座院子做作坊,买上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看家护院,这里不太安全。”

才做了半个来月,这点银子,杜尘澜是不会满足的。若是此刻放弃这买卖,杜尘澜怎会甘心?可吴家的安全他不能忽视,若是连累了吴家人,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不至于啊!”吴父虽然害怕,但也没想到会这般严重,竟然还要买人看院子了?

“买院子?”吴秋香突然有些心动,他们这院子实在太小了,二姐如今还和爹娘挤在一个屋子里,中间只隔了道帘子。

二姐毕竟大了,可成亲还要再等两年的,实在不能挤了。

吴二姐顿时眼前一亮,买了院子,那就不必和爹娘挤一个屋子了。

“买院子我们家买,反正我们家院子太小,这么住着也挤。再者这里龙蛇混杂的,住的人三教九流,我和二姐也是多有不便。”

吴秋香下定了决心,随后抬头看向给自家爹娘,询问他们的意见。

吴母是个有魄力的,略一思考,便答应了。大姑娘已经出嫁,秋葵比大姑娘出落得还好,这周遭便有些个地痞常在他们家门前转悠。

再者秋香是读书人,这里的住户做小买卖的多。一大早就开始喧哗,秋香哪里能睡得好?

吴父有些迷茫,这怎么就说到买院子了?

“那咱们这院子怎么办?这可是我祖辈传下来的”吴父有些舍不得,这里可是吴家的根呐!

“咱也没说要卖啊!留着租出去也是好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明儿你去找个牙子,咱们早点将院子给买了!”吴母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然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既如此,那护院就让我来买吧!反正我身边正缺人用,早晚都是要买的。”

院子这个,买小的他用不上,买大的,他如今也买不起。更何况为了做豆干,吴家人必定是要住在那院子里的,这般就不太方便了,吴家提出来要买那是正好。

几人商议好之后,杜尘澜就揣着银票出了吴家。他坐在去蒋家医馆的马车上,盘算着这豆干生意还能做多久,之后该怎么计划。

“守月,你明日陪伯父去酒楼送豆干之时,透些口风出去,也别太刻意了。就说吴家背后有人,否则哪里来的豆干方子?他们要是再问,你就不能透露了。等过两日,再放出风声,就说是皇城来的主家,其他的就无需再多言了。”

杜尘澜突然想到了从京城来的闻远彬,京城闻氏来人,其实府城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

他就是只想借此人的名头一用,不过也没有言明,这些人其实很能脑补的,必然会猜到是闻氏。

即便事后发现上当受骗,那也怪不得他。毕竟他们也没言明不是?等他们再想夺方子,他已经抽身出来了。

对于豆干方子和吴家最后的发展,他也已经有了计划。即便像现在这般大的利润是不可能,但赚得也不会少。

那日闻远彬从杜府离开之后,车夫只送他到了知府衙门,之后便回了杜府,也不可能去跟踪这位闻公子,杜尘澜便再没了温公子的消息。

去问老太爷他们绝对不可能,不但不会告诉他,他私底下做的事也会暴露。

之后杜尘澜每日进学便带上了守月,让守月白日在坊市闲逛,他就不信遇不上那位闻公子,毕竟那位看起来也不像是安分守己之人。

终于在前两日碰到了此人,此人当时正从风月楼出来。守月跟了上去,花了两日的时间,终于打探到了来历。

原来那位闻公子是府城闻氏嫡支的长房嫡二子,闻氏也是官宦世家,祖上曾出过一品大员。之后子孙也算争气,每代在朝堂中都有建树。

闻远彬的祖父正是如今朝中的左副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可是正三品,官职不小了。

闻氏祖地便在靖原府,这里的闻氏是旁支。据闻府的下人说,闻远彬是来静心读书的。然而恕杜尘澜没看出来,这静心读书,是读到青楼里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药引

前段时日,闻远彬刚到靖原府,很是消停了些日子。只是最近两日又耐不住性子了,索性也不再掩藏,开始出入青楼楚馆。

至于刘天祥是如何搭上京城闻氏的,京城闻氏背后是否还有势力,他便不得而知了。

杜尘澜最近派了守月去打探那位通判大人,此人对他才至关重要。闻远彬会来靖原府,他猜测是怕是被家中赶出来的。

“少爷!咱们这么说,他们会相信吗?”守月经过这几日的历练,沉稳了不少。

“因为日子差不多,即便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暂时不用担心。等将院子买了,再买几个护院,就安全多了。”

杜尘澜其实担心的是另外一事,若是有人使坏,在每日送去的豆干中做些手脚,再赖到他们头上,他们也是有口难辩。

索性这买卖最多只能做上两三个月,等他抽身出来,实施了计划,吴家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只期盼这个名头能用上一段时日,在拆穿之前,他们能全身而退就成。

“蒋大夫!”马车停在了蒋氏医馆门口,杜尘澜进了医馆,向着正在抓药的老者招呼道。

“来了?”蒋大夫将药包好,递给了跟前的妇人。

蒋氏医馆的名声渐渐传了开来,大家也知道这医馆大夫的医术不错,号脉抓药更比别家便宜,因此病人便多了起来。

“昨儿您说我母亲的病有了起色,不过要换药方,只不知您后来为何没开药方?”

杜尘澜望着蒋大夫的目光有些疑惑,钱氏服用蒋大夫开的药已有十日之久,这两日头眩的症状确实缓解了许多。之前蒋大夫说,要想根治,就必须十日换一药方。

可昨儿诊断过后,蒋大夫只说要回去琢磨一番,没开药方便走了。

“药方老夫其实已经开好,但药方中还缺了一味药引。这两日琢磨琢磨,查阅书籍,找出替代的药物!”

蒋大夫说到此处也是犯愁,这味药引太难得,寻常是碰不上的。

“若是换了药引,那不知药效是否能如原方那般好?”杜尘澜听说要换药引,便担心会影响药效。

“自是不可能有,原本的方子是老夫琢磨了好几日才定下的,根治你母亲的病,有九成把握。若是找了其他药物替代,药效远远不如!或许只有五到六成,日后也极有可能再次复发。”

蒋大夫向来有一说一,他没把握的病症,从不夸下海口。

“也就是说根治的可能不大?那药引是何物?您为何要将其替换?是太过昂贵,还是您这儿没有?”

杜尘澜大为不赞同,若是根治不了,日后再复发,一样要吃苦楚。既然有这样药方,他自然不能放弃治愈的希望。

“概因这药引玉莹花十分难得,老夫手中并无此药,寻遍坊市也是没有的。即便去京城寻找,也不见得能遇上。因此,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玉莹花用途广泛,可治不少疑难杂症,然此药比起那些百年人参和灵芝都难得。或许那些大户人家府上会有珍藏,但这些人可不缺银子,当然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了。

“不知蒋大夫可知谁手上有此药?若是花了大价钱买,是否可行?”杜尘澜还是不愿意放弃,听这意思,虽有些难得,但也不是什么绝世珍宝吧?

“不知!不过,老夫上次在西边靖原山上见过一次。只是已过月余之久,不知是否还在。”蒋大夫摇了摇头,他见杜尘澜对玉莹花十分执着,忍不住还是将这事儿给说了。

杜尘澜有些无语,“玉莹花想必十分珍贵,您既然见了,那为何不将其采下?”

蒋大夫翻了个白眼,“你当老夫不想吗?你可知道那玉莹花长在何处?那是长在断崖绝壁上的,玉莹花还不长崖顶,它长在最中间。”

玉莹花喜阳,大多长于悬崖峭壁之处,采摘十分困难,偏偏用途甚广。因此,玉莹花的价钱一直居高不下。

“若是去采摘,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更何况我也是远远望见,根本靠近不得。我不死心,想找了法子采回来,可在那盘桓了一日,也不得其法。不过后来到底给我发现了一处山洞,只可惜我身量太大,根本过不去。”

说起这事儿,蒋大夫简直心痛到无以复加。他趴在不远处瞭望,这株玉莹花品相十分完美。只可惜是看得着,采不着。

“那您为何不请身量瘦小之人帮忙?这山洞可容得什么样的人过去?”杜尘澜自然心动了,困难都是能克服的。

蒋大夫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接着道:“你这样的,应该可以试上一试,不过也十分勉强。”

随后他又指了指站在杜尘澜身后的洗月道:“他是绝对不成的。”

杜尘澜思忖了起来,那就是只能容得孩童过去,连洗月都不成。几岁的孩子,即便过了山洞,也无法去采摘玉莹花。这般说来,确实难度不小。

虽然那株玉莹花折磨了蒋大夫好几个日夜,但这事儿风险太大,之后他也就没再放在心上了。

“这事儿实在太过凶险,一个小娃子即便能过得山洞,那也采不了玉莹花。就连精壮的男子,站在那断崖处,都得吓出一身汗,更别说是个孩子了。这事儿啊!你别想了,没人会去的。”

突然小童送了茶水过来,杜尘澜瞥了那小童一眼,若有所思。

蒋大夫见状立即横眉冷竖,“鹊儿可不成,他日后可是要继承老夫的衣钵,给老夫养老送终的。”

杜尘澜苦笑不得,他可没那意思,只是想请小童帮把手罢了!

“您误会了!不知这玉莹花价钱几何?”

“其实玉莹花入药的是花茎,价钱嘛!得看花茎的大小和品相,大致在三百两至七百两左右。你母亲的病情,用不了多少,也不用品相极好的。你们若是银子凑得足,七日之内,老夫会与你留意。”

蒋大夫来府城已有月余,自然也听到了些杜氏三房的事儿。几百两银子,对杜氏三房来说,也不算小数目了。

虽说此药确实昂贵,但杜尘澜也不是吝啬之人。他既然成了人家的嗣子,尽孝乃是分内之事。

“不过为何是七日之内?”杜尘澜疑惑地问道。

第一百十章 心眼怎么这么多?

“因为过了七日,之前服用的汤药就无效了。”蒋大夫抖了抖袖子,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惋惜。

“那此事就有劳蒋大夫了,不管多少银子,您都替我留着。”

“好!”蒋大夫点头应下,即便三房付不起,但对杜氏来说,应该是九牛一毛。

“我对那玉莹花倒是十分好奇,不知蒋大夫可否告知方位,我想去见识一番。”

玉莹花如此难得,七日之内遇到必然希望渺茫。不若去靖原山探探,说不得能有法子。

“老夫这两日就要上山采药,你若想去见识见识,倒是可以同去。可你若是打着采摘的主意,老夫奉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下人的命也是命呐!”

蒋大夫神色肃穆,话中的语气更是意味深长。

“您这是把我想成那等心狠之人了?您放心,我就是去见识一番,这不是没见过吗?我后日正好沐休,您若是也得了空闲,不若就定在后日吧?不知您意下如何?”

“可!”蒋大夫点头应承,他每隔一日就会上山采些常用的草药。自己制药,总能卖得比别家医馆便宜些。

事毕,杜尘澜打算打道回府。可刚要跨出医馆的门,他却又收回了脚。

“还有一事,不知我母亲除了头眩之症,可还有其他的病症?”杜尘澜有些犹豫,但还是觉得问清楚为好。

蒋大夫疑惑不已,“除了头眩之症,倒也没什么其他病症,只是身子有些虚。因此,老夫在药方中添加了几味温补的药材,这段时日调理得还不错!”

“那便好,不过我父亲最近瞧着神色疲惫,还清减了许多。您下次来府上号脉时,还请顺便为我父亲也号一号。”

“你倒是孝顺!”蒋大夫瞧着杜尘澜转身出了蒋氏医馆,不过片刻,他突然将手中的捣药杵停下。

他眉头一皱,随后摇了摇头,“嘶~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多?”

杜尘澜爬上了马车,心中思量起了之前惜秋说过的话,看来府上的传言还是有根据的。

“少爷!您不会真打着要采那药材的主意吧?太危险了,小人和守月又过不去,即便想找人去采摘,咱也找不到人。”洗月刚才怎么瞧都觉得他家少爷是心动了,因此十分担忧。

那悬崖峭壁没把子力气哪里敢攀爬?能过山洞的小儿爬不了峭壁,能爬峭壁的却过不了山洞。他就怕少爷动心了,想亲自尝试。

“你家少爷我是那种不惜命的人吗?放心吧!若是事不可为,我可不会逞强!长长久久地活着不好吗?”杜尘澜笑了笑,是的呢!他比谁都惜命,活着真好!

“小澜!明日沐休,你可有事?若是无事,咱们约了你方师兄去逛庙会吧?”等杜尘澜将五香豆干的做法演示过后,看着自家爹娘上了手,他才对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嘴角一抽,小澜?他不由得吐槽,师兄起名的本事可能真是遗传。

“师兄!我明日有事,怕是不能与你们同去了,咱们等下次咱们再约。”杜尘澜想起明日与蒋大夫约好了去靖原山,只能开口拒绝。

“唉!庙会好玩儿的东西可多了,你若是不去,那可真是遗憾了。”吴秋香叹了一声,师弟一个小儿能有多重要的事儿?想必是府上管得严。

最近杜尘澜也很少来吴家了,吴秋香明白,杜氏没分家,师弟总是没那么自由的。

“一年也就一次,今年元宵节已经办了一次。这次若不是有得道高僧来悟禅寺讲经诵法,否则哪里来的庙会?师弟,你若不去,必定要后悔的。听说这次的有缘人能得高僧亲自解签,获赠一份开了光的神物。若是咱们有幸成为有缘人,得了神物,必能保佑咱们日后金榜题名!”

吴秋香一想到那神物,不由得心情激荡。读书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金榜题名,高官厚禄啊!

杜尘澜有些无语,“原来师兄还信这个?”

他可不信这个,要真有什么神物使你心想事成,怕是权贵早就对此物下手了,还用等什么有缘人?在权势和利益的驱使下,谁都能成为有缘人。

此物也不过是心灵的寄托罢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你可别不信,那得道高僧的来历,可了不得,据说是京城珞叶寺的住持明真大师。明真大师轻易不出关,但只要他出关解签,必然灵验!”

吴秋香一脸感慨,反正他明日是定要去的。明日的庙会,估计大半是读书人,谁不想求个前程和功名?

您听说的可真多,杜尘澜摸了摸鼻子。其实去凑凑热闹也不错,但他确实有事儿。

“师弟,不知你办完事儿要多久?若是来得及,我和你方师兄就在庙会那儿等你!”

吴秋香是极度希望杜尘澜去的,杜尘澜和方昶与他不同,他只愁考不过。而杜尘澜和方昶,却是连个考试名额都没有的。

平日里这二人很是好学上进,读书也很有天赋。若是不能科举,那岂不是要被埋没了?

而方昶得到名额的机会,却比杜尘澜要大得多。十年前,方氏可没这般落魄,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个捐监的名额,但当时方氏并没有争气的子孙,因此一直留到了今日。

方昶府上只有一名堂兄在读书,那堂兄又是个不学无术的,根本没心思读书。方昶虽是庶子,但读书很有天赋,那名额多半就是方昶的了。

唉!吴秋香这般一对比,才发现自己能考科举,是多幸运的事儿了。

“好!若是我申时还未到,那就说明事儿还没办完,师兄们就不必再等我!”杜尘澜应下,盛情难却!

吴秋香有些遗憾这晚上不能一起逛庙会,晚上的庙会才叫好玩儿呢!

次日,才过卯时初,杜尘澜就坐着马车去了蒋氏医馆。

“蒋大夫!”杜尘澜刚跨入医馆中,就朝着整理背篓的蒋大夫打了个招呼。

“你倒是来得早!”蒋大夫将东西都放入背篓中,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杜尘澜。

这一看,他不禁一愣。只见杜尘澜一身陈旧靛青色交领短褐,腰间绑着墨青色布带,一副农家小子的装扮。若不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精致的面容,他还真当是哪家野小子了。

第一百十一章

“爬山穿着长袍十分不便,还是这般舒服!”杜尘澜笑了笑,他在马车上就换了。

身后的洗月背着小巧的背篓,背篓中还放有一把镰刀。

“你带镰刀做什么?难道也打算挖草药?”

“既然去了,那总得带点儿什么回来不是?不然不是白去了吗?”杜尘澜微微一笑,打趣地回道。

蒋大夫也是一身短褐,嘱咐了一声鹊儿,三人一行就出了医馆。

“这山上蛇虫鼠蚁较多,你们跟紧老夫,可不要到处乱跑。若是被蛇咬了,可不得了!”在快要到山脚下时,蒋大夫不放心地再嘱咐了一遍。

“是!您放心,咱们都带了雄黄粉,也保证不会乱跑!”蒋大夫一路上嘱咐了好几次,杜尘澜已经察觉出他的悔意了。估摸着此刻正在心里后悔,觉得不应该带他来。

“五少爷,山脚下到了!”车夫停了马车,朝着车内喊了一声。

“我扶您下来!”杜尘澜随着洗月跳下马车,见蒋大夫佝偻着身子,走到了车辕上。

“那倒不必,老夫身子骨好着呢!爬山都毫不费力。”蒋大夫挥了挥手,可不承认自己老了,他时常上山采药,腿脚灵便得很!

还没等杜尘澜双手凑上去,蒋大夫已经从容跳下了马车。杜尘澜这才相信,这位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但腿脚比一些年轻人都灵便。

杜尘澜站在山脚下,抬首望向巍峨的山峰。靖原山很高,山体郁郁葱葱,连绵无尽头。

“这山脚下的草药都叫人给采得差不多了,咱们得往上走走!”蒋大夫看了一眼杜尘澜,此刻的杜尘澜仰着小脑袋,看着十分玉雪可爱,确是孩子的模样。

只可惜外头看着是个白面团子,里头却是芝麻馅儿的。那心眼子,就跟芝麻馅儿一样,多得根本数不清。

蒋大夫摇了摇头,世人常常被好看的皮囊所蒙蔽。却不知如此美好,不过是表象罢了!

“爬山需得体力,你应是有不足之症,如今身子骨也未好全。若是你半路爬不动道儿,那就只能先打道回府。”既然来了,蒋大夫是准备在这里呆一日的。

“绝不拖累您,若是实在走不动了,我就在山脚下等!”杜尘澜是为了玉莹花来了,爬山再累他都要坚持。

蒋大夫点了点头,“走吧!”

杜尘澜跟在他身后,朝着洗月使了个眼色。洗月连忙将马车后头的绳索拿出,放入了背篓中。

“这是车前草,具有祛痰、镇咳、平喘等作用。虽说还是幼苗,但煮粥和泡茶都可用......”

杜尘澜听着蒋大夫絮絮叨叨,也上前蹲下,打算为其采摘。

之前他看蒋大夫挖草药,闲来无事,便好奇问了几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笨手笨脚的,可别将它给挖坏喽!”蒋大夫刚说完,便见杜尘澜的药锄已经下了地儿,那棵车前草很快就完好无损地从土里被挖了出来。

“你之前挖过草药?”杜尘澜挖草药时全神贯注,做事十分细致,就连手势动作都和药农似的,蒋大夫不禁好奇地问道。

“没有!这不是看您刚才就是这么挖的吗?”杜尘澜将车前草放入了蒋大夫的背篓中,接着又开始在周边寻找能挖的草药。

蒋大夫说的草药很常见,他大多都觉得很熟悉,这会儿听上一遍,记忆愈加深刻。

“你挖了给你自个儿,老夫可不想占你便宜!”蒋大夫郁闷地头都不想抬,他平日里觉得自己收得徒儿还算机灵聪慧,没想到与此子不能比。

说上一遍,就能记住。有恒心,做事又细致,简直是做大夫的好苗子啊!蒋大夫站起了身,突然心里有了个主意。

“老夫看你对学医倒是有些兴趣,还算有点天赋。不若来拜老夫为师,老夫定传你衣钵,你看怎么样?”蒋大夫眼珠一转,倒是起了爱才之心。

“您不是说要将衣钵传给鹊儿吗?回头我可要去找鹊儿说说,您这是不要他了,准保他又要眼泪汪汪!”杜尘澜没当回事,玩笑地说道。

“你这小子,读书有什么好的?你有如此天赋,不学医真是浪费。小小年纪,竟然执着于功名利禄,当真是想不开。”蒋大夫摇了摇头,虽与杜尘澜并不太相熟,但他看人一向很准。

此子野心不小,若逢乱世,倒也能成为枭雄。有胆气,有恒心,还有聪明的脑瓜子。且这从容淡定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

“说不定我读书的天赋比学医更高呢?不读书岂不是浪费?”杜尘澜边和蒋大夫调侃,边打量四周的景色。

这里应该快到半山腰了吧?他们一路挖着草药,走走停停,杜尘澜倒也不觉得累。

“哼!你读书的天赋老夫是看不出来,可这厚脸皮多半是与生俱来的!”蒋大夫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小娃还挺有意思。

“蒋大夫,不知那玉莹花在何处?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抬头仰望,只能看见高耸的树冠,根本看不见太阳在何处。因此,杜尘澜也不知到底什么时辰了。

“小娃子就是没耐性!”蒋大夫算了算时辰,离他们上山应该有一个半时辰了,今儿倒是过得挺快。

“走吧!不远了,再往上爬上一段儿。也不在山顶,不过要爬到对面去。”

......

“呼!呼!”杜尘澜摸着额头上的汗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刚才走走停停,确实不觉得累。但此刻赶起路来,杜尘澜的小身板便有些吃不消了。

“少爷,小人背你吧?”洗月上前一把扶住杜尘澜,他其实也爬得有些腿软了。

“不必!这山上不好背,若是一不小心,两人都得滚下去!”杜尘澜摇头拒绝,其实洗月应该也累了的,洗月不过比他大三岁。

“怎么?又爬不动了?那不如就地歇会儿吧!”蒋大夫回头,看了杜尘澜一眼,开口劝道。

“不用,我还能坚持!”杜尘澜摆了摆手,中途已经歇了两次。再这么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玉莹花。

“就在前头了,到了地儿歇也一样!”蒋大夫看了眼前方,真的就不远了,他已经看见了那棵做了标记的树。

这话蒋大夫说了不下三次,杜尘澜机械地拖着双腿挪动着,心中还在腹诽。

“到了!”蒋大夫话音刚落,杜尘澜还来不及扬起笑容,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呜呜呜!我怕!”小儿的惊叫若有似无,似乎正在随风飘荡。

“你要是不过去,那你就别想从里头出来,老子就守在这里,饿不死你!”

一阵恶狠狠的男声传到了杜尘澜他们耳朵里,杜尘澜微微蹙眉,这里竟然有人?

第一百十二章 畜生不如

蒋大夫没有说话,而是神色凝重地向前走去。

杜尘澜见状连忙跟上,软成面条似的双腿此刻又充满了韧劲儿。

“他掉下去了,我害怕,我也会掉下去的!呜呜呜!”

杜尘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有人想捷足先登,且真的利用孩子去做这般危险的事了。

“是你?赵狗子?”蒋大夫见着前头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不禁大吃一惊。

杜尘澜和洗月终于气喘吁吁爬上了坡顶,定睛一眼,杜尘澜也不由得被眼前一幕给吓了一跳。

此刻已至崖顶,杜尘澜还没到达边缘,就能听到崖下传来呼啸的风声。杜尘澜忽略眼前的男人,将目光投向了左侧悬崖上挂着的孩童。

此刻他正踩在崖边突出的石块上,因石块尖锐且凹凸不平,他努力将两只脚踮起来踩在那处。腰间绑着的绳索垂在身际,正在随风飘摇。

他离崖顶的距离并不远,想是要下去采摘那玉莹花。但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害怕,始终不敢挪步,只知哭喊。

难怪刚才他听得孩童的哭声似有若无,这样大的风,即便那小儿的哭声再尖锐,也被风吹散了。

杜尘澜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下边正随风摇曳的浅蓝色花朵,这花并不小,有海碗那么大,此刻开得正艳。蒋大夫说过,只要峭壁向阳,又有足够的土壤,再加上其他植物腐烂形成的肥料,那玉莹花必然能够存活。

这里地势险峻,不通过左前方那处山洞,根本就过不去。因此,这玉莹花想必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且这花的花期只有两个多月,若是不采摘,它的花瓣落了,根茎埋与石缝土壤之中,就更难寻到了。

错过花期,要想采摘,那就只能等来年。

“哟!这不是蒋大夫吗?”男子回过头来,见是蒋氏医馆的蒋大夫,不由撇了撇嘴。可等看到蒋大夫身后的杜尘澜和洗月之时,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蒋大夫也带了小儿来采药?”

杜尘澜仔细察看了一番地形,心中有了计较,这才将视线投向眼前的男人。

眉眼很凶,眉间还有一道刀疤,右边浓黑的眉毛被从左到右斜劈开,显得男子的面容更加鸷狠狼戾。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不理会男子讥讽的语气,蒋大夫看了一眼挂在悬崖上的孩子。

“你这不是你家四儿吗?你个当爹的竟然这般心狠,让个孩子去采药?若是掉下去可怎么办?”

蒋大夫看着小娃如此危险,不由心中急切,“你快叫他上来,即便他到了玉莹花处,也采不了,这花难采得很!若是折断了根须,就不值银子了,快让他上来吧!”

“怎么?就许你蒋大夫采,不许旁人采?你倒是装得良善,你若不想采,你带两个孩子上山作甚?呸!又要当女表子,又要立牌坊!”

男子往一旁吐了口痰,接着便不再理睬蒋大夫,而是转身朝着那孩童又喊道:“四儿啊!你爹我也是没法子,不采这花卖了银子,你爹我会被赌坊的人给打死的。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爹,快下去将花儿采上来,这里可有人要来抢了!你爹我这条命就交到你手上了,等卖了银子,爹给做新衣裳,给你买糖葫芦、豆糕......”

赵狗子有些急了,就怕杜尘澜他们过去山洞。他边说,便往山洞前走,魁梧的身子将山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杜尘澜有些惊愕,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孩子和玉莹花身上,倒是没注意听,谁想这二人竟然是父子?

这当爹的可真狠,竟然让自己的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儿?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个当爹的,竟然如此狠心,当真是畜生不如!”蒋大夫指着赵狗子一脸的痛心疾首,可偏偏赵狗子长得壮实,他这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哪里能打得过赵狗子?

“老东西,少给老子添乱,以为赊些药材给我家那婆娘,就能对我指手画脚?将我惹急了,我照样揍你!”赵狗子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耐烦听蒋大夫的指责?

前段时日他在赌坊借了三十两银子,原是想翻本的,谁想不过半刻钟就输了个精光。

那赌坊的银子哪里是能借的,不过半个月功夫,利滚利成了一百二十多两,赌坊的人限他三日之内还清,若是不还,就要砍了他的手脚。没了手脚还怎么活?还不如死了呢!

赵狗子这几日听得坊市中有人正在寻玉莹花,看了画像之后,才发现这花儿他见过。打听了多少银钱之后,他自然心动了。

其实他也舍不得儿子,于是找人借了八两银子,在人牙子那儿买了个八九岁的瘦弱孩童。为了以防万一,又把儿子带上,来了这悬崖处。

谁想那孩子是个短命的,这才刚爬下山崖,捆在腰间的绳索就松了。只听得一声惊叫,他的八两银子就没了。

“爹!刚才那弟弟掉下去了,我不敢,我害怕!”四儿一往下看,顿时吓得腿软。他抓着绳子的手被风吹得他有些僵硬,垫着的脚也开始发酸。

“你他娘的给老子下去,你要是不下去,我就将你娘抓来揍她。你不是孝顺你娘吗?你娘挨揍你能不管?”赵狗子见好说歹说的都不成,就只能戳四儿的软肋。

他们一大早就来了,赵狗子的耐性已经耗尽,他哪里会让四儿真的饿死在那里?毕竟是自己儿子,且饿死了谁给他摘那花?

“你别打我娘,我下去,我这就下去!”四儿的眼泪已经被风吹干,心里再恨也没法子。他尝试着挪动双脚,准备向下移动。

杜尘澜闻言也是愤怒至极,这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啊!”一声惊叫,让在场所有人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杜尘澜眼见着那孩子一脚踩空,整个身子急速往下坠,上头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砸在了四儿的身上。

“完了!”蒋大夫瞪大了双眼,直接瘫软在地。

即便腰间有绳子,可掉下去直接砸在峭壁突出的石头上,不死也是半条命。这么小的孩子,基本没什么生还的可能。

第一百十三章 掉下去了

就在众人被吓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时,四儿被一节从峭壁上伸出来的小树枝丫挡了一下。他还算机灵,伸手抓住了枝丫,就这么晃在了半空中。

杜尘澜见状不由松了口气,他转身朝着身后的洗月吩咐道:“将背篓拿上,再带上药锄和镰刀,咱们过去!”

他现在必须要过去,这可是一条人命。只要能力所及,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掉下去。

“什么?你们不能过去。”蒋大夫见杜尘澜他们竟然背上背篓,向山洞走去,于是连忙上前阻挡。

当低头看到背篓中的绳索时,蒋大夫悔不当初,他没想到杜尘澜胆子竟然这么大,原来是早就计划好要来采玉莹花了。

人是他带来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怎么向杜府交代?再者他怎么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去送死?

“你不能去,你想想你家中父母,你忍心让他们伤心绝望?你母亲的病也不是没别的法子,老夫回去潜心研究一番,总能找出合适的药引替代。”

蒋大夫就怕杜尘澜拧着性子非要去,他死死拽住了杜尘澜的衣衫,就是不撒手。

“此刻玉莹花哪里及人命重要?我们不过去救他,他自己肯定上不来,您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也是一条人命。我们只是去拉绳子,这么高,我可不敢下去。”杜尘澜转身将蒋大夫拉到一边,轻声安抚道。

“你那随从可不一定能过得去,你哪里有力气拉他上来?再者你若是没那心思,你还带着药锄作甚?”蒋大夫这会儿可不敢再相信杜尘澜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主意大得很。

“多一个人拉他,生还的希望总能大一些的。咱们这么干看着,您良心过得去吗?我定尽力而为,不会莽撞。带药锄是因为我要骗赵狗子,就说我去帮他采,他定然会让我过去。否则,咱们就只能耗到四儿掉落悬崖了。”

四儿坚持不了多久,可蒋大夫拽着他的衣角不可撒手,他只得先安抚蒋大夫一番。

蒋大夫瞬间犹豫起来,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别犹豫了,再犹豫四儿就要掉下去了。”杜尘澜朝着赵狗子那看了一眼,只见赵狗子正探着脑袋朝这里张望。

赵狗子冷哼一声,还说不是来采玉莹花的,这不就在商量了吗?这一老二小要是敢抢玉莹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蒋大夫叫杜尘澜一催,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才好!

杜尘澜趁其不备挣脱了蒋大夫的手,快速向赵狗子走去。

“哎呀!你快回来!”蒋大夫立刻回过神来,他差点叫这小子给忽悠了。这小子一定还打着玉莹花的主意,他不能叫这小子去。

“赵狗子,我去给你采玉莹花,你放我过去!”杜尘澜在赵狗子身前站定,扬起脑袋看向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凭什么放你过去?你给我采玉莹花?你们当我傻子呢?难道你们不是奔着这花儿来的?”赵狗子斜了跑过来的蒋大夫一眼,面上露出愈加狠戾的表情。

“你再不放我过去,你儿子就要掉下去了。届时你花儿没捞着,儿子也没了。咱们这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能打得过你?等采到了花,我不给你花,你就别让我出来。这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怎么样?”

杜尘澜想起绑在裤腿上的匕首,这是他在坊市中花了二十两银子淘来的,他用命换来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这个混账。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啊!”赵狗子眯着眼,寻思了起来。

他打量着杜尘澜的小身板,这细皮嫩肉的,身量又瘦小,怕是也没个三两力气,多半是送死的货色。

不过,人家要去,他也没必要拦着不是?反正采了玉莹花得过他这一关,这里除了他,谁也带不走。

若是死了,那可就怪不得他喽!

“你还真是个傻的,赶着去送死?那你去吧!”赵狗子说完便让开了洞口,拿捏这三个不中用的,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哎!不去,他不去!他这小身板,去了也是送死!”蒋大夫上前一把扯住杜尘澜,抓着硬是不放手。

可赵狗子已经叫杜尘澜说得心动了,哪里肯放过这次机会?

“你个老东西,又想来坏我好事儿?你撒开手,不撒开,老子就将你从这里推下去!反正这里也没旁人,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至于这两个孩子,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大不了一起都推下去陪这老不死的。

杜尘澜见着四儿的树枝晃了晃,心中急切,这么细的枝丫,哪里能承受得住一个孩童的重量,坚持不了多久的。

“四儿!四儿啊!”就在大家争执不下之时,一道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几人迅速回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女人爬了上来。

她的双手上满是鲜血,一身打着几道补丁的藏青色粗布短褐,此刻已经被磨破了好几处。

“你这疯婆娘,你来干什么?”赵狗子一见自家婆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婆娘整日里病恹恹的,就是个药罐子。肯定是她给自己带来的晦气,否则自己哪里会输银子?真是一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了。

“四儿!”妇人没有理睬赵狗子,她向着峭壁那处望去,顿时睚眦欲裂。

“四儿,你快回来,娘来了!”妇人见状,连忙朝着山洞奔去。

“娘!”四儿听到他娘的声音,顿时哭出声来。

“滚开,别来撒泼!”妇人扑在了赵狗子身上,使劲儿拍打,赵狗子立刻火冒三丈。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是人!”妇人羸弱的身躯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力量,她一边撕扯,一边攀咬,两人瞬间扭打成了一团。

“快!咱们趁机过去!”杜尘澜朝着洗月轻声说道。

就在两人快走至洞口时,就听到身后蒋大夫大声惊呼,“快别打了,那边危险!”

杜尘澜回头一看,不由愣住了,刚才还扭打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你个疯婆子,你想死别拖着我!”赵狗子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就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等两人消失在了崖顶,风中传来女人微弱的声音,“四儿,快上来吧!”

第一百十四章 救人

蒋大夫本想拉扯一把,却不想根本来不及,他眼睁睁地看着两条人命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杜尘澜立刻朝着那边往下看了一眼,这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根本不可能生还了。

“娘!”四儿痛哭出声,他扭头看向崖下,惹得树杈一阵晃动。

赵狗子是罪有应得,而这位逝去的妇人确实需要惋惜,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走吧!”趁着将蒋大夫还没回过神来,杜尘澜率先进了山洞。

“少爷,让我过去吧!你别过去了!”洗月立刻抢在了杜尘澜前头,少爷不能犯险。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就少爷这小身板,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他一个人去得好!

“二人去,可照应!”杜尘澜不由分说,拉着洗月弯腰在山洞内前行。洞口就十分窄,大人缩着身子也不一定能进。

杜尘澜毫不理会身后蒋大夫气急败坏的叫唤声,快速朝着洞的深处走去。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光线就愈发暗了下来。

“将火折子拿出来!”洞内已经不能视物,杜尘澜命洗月将火折子取出。

就着微弱的火光,杜尘澜看到前方竟然有阻隔,只留了一个很小的缝隙。杜尘澜打量了洗月一眼,估摸着是不能进了。

“少爷,前方阻了!咱们得从那缝隙过去!”洗月有些发愁,不管怎么打量,这缝隙怕是都不能容纳他这身板。

“我先过去,等我过去,你将背篓中的东西都扔过来,你再试试。若是不能,也别勉强,去找蒋大夫,在外头等我!”

杜尘澜说完,率先往那处缝隙走去。他吸了口气,努力缩着自己的身板,紧贴着毛躁的石壁,只觉得身子被硌得有些发疼。

慢慢移动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过了那缝隙,杜尘澜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朝着洗月喊道:“将东西扔过来!”

看来洗月是过不了了,他还是得靠自己。

洗月将背篓中的绳索,镰刀和小药锄都扔了过去,接着将一个布包也给递了过来,“少爷,吃的还是得带上!”

“嗯!”杜尘澜大为赞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吃的是一定要的,更何况这会儿怕是就要到午时了,吃饱了才有力气下去采玉莹花和救人。

将东西都扔过来之后,洗月深深吸了口气,准备从缝隙中挤过来。

“你别过来了,你这身板过不来,可别卡住,届时进不来又出不去,那就遭殃了。”杜尘澜怕洗月卡住身子,又是一件麻烦事儿,毕竟连他都过得勉勉强强。

“那怎么成?”洗月急了,只少爷一个人去,他怎么能放心?

“一看就知道你过不来,你出去和蒋大夫在一起,我马上就能回来!”杜尘澜将绳索挂在了肩膀上,捡起地上的镰刀等东西,转身就朝着另一边走去。

没走多久,都不用一盏茶时间,杜尘澜就到了洞天外。这个山洞并不深,只可惜太窄,除了孩童没人能过得来。

蒋大夫这会儿堪堪挤过外头的洞口,快步朝着里头走去。这里头他上次来过一次,外头那道洞口,他这样的也勉强能过得,不过要花上一些功夫。只里头那道,阻了他的去路。

洗月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他打算先去找蒋大夫。

蒋大夫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洗月,连忙问道:“你家主子呢?”

洗月愁眉苦脸地道:“过去了,我过不去!”

“哎哟!你家主子性子怎地这么拧?”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四周,周围繁花似锦,倒是一派祥和。茂密的草丛间竟然还有小兔子正在进食,见他过来,竟然也不害怕,而是朝他张望着。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这里还真像世外桃源。将欣赏美景的心思暂且放下,杜尘澜快速朝着前头走去。

四儿心惊胆跳地看着枝枝丫被风吹得乱晃,他抓着枝丫不敢动。一想到娘就这么死了,他的眼泪禁不住又掉了下来。

现在也没谁能救得了他了,娘死了,就连那个他平日里最讨厌的爹也死了。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四儿!你还有力气吗?给你绳子,你能不能爬上来?”

突然崖上传来一道微小的呼喊声,他忙抬头往上看去。当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趴在崖边,他立时激动起来。

有人来救他了吗?可他听声音却像与他差不多大,“我没什么力气,刚才脚扭伤了,有些爬不动!”

听着下方传来的声音,杜尘澜有些郁闷。朝着身后看了看,他看到了绑着四儿的绳子给系在了一棵大树上。

他走上前去,将自己带来的的绳子也绑了上去。这棵树有他身子这么粗,应该能承受他俩的重量。

他的准备还算齐全,且这绳索可不是绑在四儿身上的那种麻绳,而是用做皮鞭的材质制成的。坚韧又耐磨,牢固得很。

这一根绳索花了他一百三十两银子,将他心疼得直抽抽。将绳索绑在腰间,金属扣扣好,杜尘澜还不放心地扯了扯。接着又拿出一根粗麻绳,将其绑在了树上。

没办法,那皮货铺子的掌柜只有这一根绳索,因为太贵一直卖不出去。听着他要买,愣是说要给他最低价,卖了算完。

杜尘澜是不知道那掌柜的话是否属实,但这绳索是他能买到的最低价了。他走出好长一段路,掌柜的都没叫他。

最后他还添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副小小的露指皮手套。一想到这儿,他就止不住地心疼,卖豆干得来的银子还没焐热呢!

四儿望着崖边消失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看来那个孩子是不会救他了。也对!想必他也是来采玉莹花的,看到这么危险,又怎么还愿意下来?

四儿也不指望来个孩子救自己,他仰面看着天空,渐渐有些睁不开眼了。困意不知不觉袭来,折腾了这么久,他实在太累了。

杜尘澜粗略啃了几口带来的白面馒头,又拿着水囊仰头喝上几口。等顺了气儿,这才开始行动。

第一百十五章 险象环生

抓着麻绳从上头慢慢往下移动,看着脚下的碎石不断往下掉,杜尘澜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谁还能不怕死?

粗糙的麻绳像要割裂他的手指似的,磨得生疼。杜尘澜向下攀爬时,手上承载了全身的重量。若不是这段时日他将身子骨锻炼得不错,否则就凭他之前那病秧子的身子,哪里能坚持得下来?

抓着麻绳慢慢移动,杜尘澜不敢一次下太多,手上的皮手套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起码掌心没那么痛。

都不知爬了多久,原本看着也不算远的距离,杜尘澜竟然觉得比爬上崖顶都要久。

他喘了口气,脚下踩着凸起的小石块,抽空往下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看得眼晕。立刻回转头来,定了定心神。

要是他能飞就好了,不由想起之前脑海中解锁的轻身功法。若是能掌握这门功法,多加练习,日后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嗯!他摇了摇头,甩开幻想,无奈叹了口气,这身子不争气啊!看来回去之后,他还得继续苦练。

接着又爬了一会儿,杜尘澜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往后看了一眼,竟然发现自己离四儿也不远了。

“四儿!快醒醒,这里不能睡!”杜尘澜见四儿竟开始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不由无语。

这孩子的心可真大!这样的环境都能睡着。

四儿被杜尘澜的声音惊醒,他抬头看向杜尘澜,脸上不由露出了惊喜之色,没想到这个小哥哥竟然真的下了崖。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他怕杜尘澜只是为了玉莹花而来。

“是!你试着从树上爬起来,过来我这里!”杜尘澜大大喘了口气,在一块突出相对平缓的石块上站定。

“我,我不敢动!我怕一动就要掉下去了!”四儿的声音有些微弱,他一动,小树的枝丫就晃得厉害。

“别怕,你身上的绳子长度已经到底了,不会再往下掉。你试着慢慢走过来,咱们得快些,这崖上可是有俊鹘的。若是来了一群,咱们就成了它们的口粮了!”

杜尘澜怕四儿还要磨蹭,时间越长,他们二人的体力流失地就越多。届时想爬上去,难度更大了。(俊鹘:秃鹫)

他刚才在山洞外头时,就已经看见了一只俊鹘在上空盘旋,说不定这里就有它的窝在。他们两个小子虽然是活物,可看起来如此弱小。若是被那俊鹘盯上,实在危险。

更可怕的是,俊鹘虽然喜欢单独行动,但有时候也会成群结队。

“俊鹘会吃人吗?”四儿一听,脸上变得煞白。他终于小心翼翼的起身,抖着腿往杜尘澜那边挪动。

杜尘澜看着那极细的枝丫一阵晃动,“快点过来,树枝要断了!”

他们二人之间还有成人两臂的距离,杜尘澜使劲抓着绳索,将手臂尽可能地伸长一些,“快点抓住我的手!”

被杜尘澜这么一说,四儿就更紧张了。他努力够着杜尘澜右手,却不想脚下的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应声而断。

“啊!”四儿惊慌地喊了一声,吓得闭紧了双眼。

“别喊了!我抓住你了,你站在这里别动!”杜尘澜耳膜差点叫四儿给叫破,偏偏一只手抓着四儿,一只手还抓着绳子,连耳朵都捂不得。

四儿这才缓过神来,他胆战心惊地看向杜尘澜,眼里又蓄满了眼泪。

“站在这里还算安全,我去采玉莹花!别乱动,知道吗?”杜尘澜神情肃穆,朝着四儿冷声道。

杜尘澜没耐性安抚四儿,这时候即便是孩子,也得坚强些,发号施令才能让四儿听话照办。

四儿连忙乖巧地点了点头,不敢再说话。这个小哥哥长得好看,可板起脸来很吓人。

杜尘澜看了左边距离他不过三米远的玉莹花一眼,而后观察起一旁的山壁。山壁上有许多杂草,其中有一丛类似灌木的杂树丛阻断了他的去路。

“哥哥小心点!”虽然杜尘澜看上去很是淡定,但四儿还是不能放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将怀中藏好了布袋拿了出来。

“这个用来装药!”

杜尘澜毫不客气地接过,本想将花儿装在放馒头的袋子里,这下倒是不用了。

“这里面是馒头,你先吃上两个,待会儿还得爬上去!”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小布袋塞给了四儿,杜尘澜摸了一把后腰上别着的镰刀,深吸一口气,抓着绳子开始往那边挪动。

蒋大夫和洗月在山洞外头看得心惊肉跳,见杜尘澜果真开始往玉莹花那儿移动时,蒋大夫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大腿。

“你家少爷简直是疯了,为了玉莹花连命都不想要,这也太愚孝了!”

“我家少爷可不做那没把握的事儿!”洗月朝着蒋大夫翻了个白眼,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也慌得很。

杜尘澜一手抓着麻绳,一手拿着镰刀挥砍着杂树的枝叶。或许是因为体力不足,又或许是紧张所致,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潮湿的后背晕染了衣衫,被略显阴凉的风吹着,他生生打了个冷噤。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杜尘澜才将这棵杂树给解决了。还好这山壁有许多突出的石块,可以用来踩脚。否则杜尘澜一个人下来都是问题,更别说还要带一个孩子爬上去。

杜尘澜好不容易凑到了玉莹花面前,便仔细打量着那花。用药的是花茎,杜尘澜得用药锄将其挖出来。

刚准备动手,他便惊讶地发现这朵海碗大的玉莹花后面,竟然还有一朵。不过这朵要小些,且花儿的颜色也与之不同,竟然蓝中透着紫。

咦?这朵小一些的,看起来竟然与那朵玉莹花是一个品种啊!不过为什么颜色不同?

不管了,杜尘澜打算将两朵都挖走。从腰间抽出小药锄,杜尘澜比划着怎么下手。

“看来一只手不行啊!蒋大夫说过根须不能断......”杜尘澜呢喃了一句,又看了一眼手中抓着的绳子,再看了一眼脚下。

他松开手中的绳子,在腰间打了个结。两道绳索保护,杜尘澜才敢聚精会神挖起玉莹花来。

四儿一手抓着突出的石块,一手小心地掏出布袋中的馒头,发现竟然还是白面的。他小口小口地吃着,不错眼地盯着那边的杜尘澜。

杜尘澜小心翼翼地扒开碎石,与其说是花茎,其实他要挖的就是玉莹花的根系,而花茎一大半都埋在了土壤中。

洗月和蒋大夫在山洞外望眼欲穿,就连四儿都两个馒头啃完了,而杜尘澜还在凝神往外边扒拉土。

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滚落就被风吹干,山风似乎更大了。

好不容易将两棵都挖得差不多露出根茎之后,杜尘澜也不敢继续往下挖了。万一掉了下去,他就白费功夫了。

手上稍稍使力一提,杜尘澜也顾不上细看,反手塞在了腰间的布袋中。

他将腰间的麻绳解开,准备抓着麻绳原路返回。

突然,四儿瞪大了双眼向杜尘澜呼叫道:“哥哥,你前头有条大蛇!”

杜尘澜闻言一惊,忙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还长着玉莹花的地方,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正昂着头,朝着杜尘澜吐着信子。

第一百十六章 石斛

杜尘澜与那双阴冷的眼对视上,顿时吓得三魂丢了七窍!

他慢慢将手伸至后腰,摸上了那把镰刀,此刻他与那条蛇不过十步之远。这条大蛇约有婴儿手臂粗,它昂起了三角头颅,朝他露出了尖利的毒牙。

杜尘澜冷汗涔涔,手脚冰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不能慌。他必须在蛇向他攻击过来时,快速躲开,然而他的速度可不一定能比蛇更快。

一人一蛇对视良久,竟是谁都没动弹。杜尘澜的心拔凉拔凉的,这条大蛇不会离开了,它不会放过自己。

他开始计算自己与大蛇的距离,是否足够使自己躲开大蛇的毒液攻击。且他绝对不能被大蛇咬上,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四儿惊慌失措,可他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刺激了那大蛇,将这个小哥哥给咬了。

过了片刻,大蛇许是没了耐性,它身子一跃向杜尘澜飞速袭来,竟是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了。

杜尘澜迅速举着镰刀奋力一挥,也不管有没有砍着,双脚往崖壁上猛力一蹬,人顿时便向外抛开了去。然而左手再也不能支撑他的重量,抓着绳索的手一路下滑,杜尘澜体会到了失重感。

“啊!”四儿吓得双腿吓得双腿一颤,手上险些扒不住石块。他亲眼所见那条大蛇张着大嘴,向杜尘澜喷起了毒液。

就在他以为杜尘澜必然要被大蛇一口咬上之时,却将杜尘澜迅速挥起了手中镰刀,搁在了大蛇的七寸,精准无比!

同时他还脚下使力一蹬,便离开那处躲过了大蛇的毒液。四儿刚要佩服地赞叹一句,却不想那小哥哥迅速往下坠落,他不免惊呼出声。

杜尘澜的手指和手掌被磨得火辣辣地疼,他知道皮手套都抵挡不住了,手心肯定已经被磨破了皮。

正在迅速下沉的身体突然一顿,杜尘澜觉得腰间像是要被勒断似的,痛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是绳索到底了,他计算过长度,只比玉莹花的位置长上一些。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只见自己已经飘荡在半空中,脚下根本无借力的地方。

不成!若是找不到脚下借力的地方,他一定会砸在崖壁上,不死也得断上几根骨头。

洗月吓得趴在崖边呐喊:“少爷!”

蒋大夫更是抖抖索索,连忙闭紧了双眼,骇得不敢再看。

虽说身子累极,手也火辣辣地疼,但杜尘澜唯一庆幸的是没放开手中的麻绳。

崖低的风越来越大,将他的身子吹得更加晃荡。杜尘澜迅速巡视四周,看到了一棵从崖壁伸展出来的小树,这棵小树要比之前四儿待的那棵要大一些。

计算了一下自己飘荡的轨迹,杜尘澜觉得自己的脚应该能够得上。不过他的动作得快着些,否则下次不知还能不能够得着了。

杜尘澜心中也是紧张万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必然会砸在崖壁上。

“哥哥!”四儿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他此刻有些手脚发软。

他歇脚的地方石块并不大,只突出那么一小块,他侧着身子,前后脚站立,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快坚持不住了。

此刻太阳西悬,没了暖阳,山间的风不似之前那般温和,四儿有些冷。

杜尘澜没理会四儿的叫声,他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时机。

就是此刻,他用脚勾住了一个树杈,左手迅速放开麻绳,抓住了一根树枝。呼!他大出一口气。

等在树杈上站稳,杜尘澜才将提着的心放下一些。

他叹了一声,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处会有一条毒蛇。原本身上是撒了雄黄粉的,只可惜那雄黄粉怕是早就被崖边的大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他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只见鲜血从磨破的皮手套缝隙中缓缓流出,就连麻绳上也染了红色。

定了定心神,站起了身,虽说身子已经到了极限,但他不得不开始攀爬。

再耽搁下去,这里的风只会越来越大,四儿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必须得一鼓作气。否则若是停下休息,他怕自己会胆怯,身上的力气也会被抽干。

咬了咬牙,杜尘澜心中暗骂自己亏大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面对困境不应该懊恼,甚至后悔。谁的一生能一直平安顺遂,面对困境应该想着怎么去克服,这才是成为强者的必备。

抬头望了一眼崖顶,杜尘澜顺着树枝,抓着麻绳开始往上攀爬。

洗月趴在崖边,见杜尘澜有惊无险,才长出一口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从地上爬起,而后郑重地跪下,“佛祖,您一定要保佑咱家少爷平安归来啊!若是灵验,我定然和我家少爷去还愿!”

说完,他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口中念念有词道:“佛祖!我家少爷叫杜尘澜......”

突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记,耳边传来一声暴喝,“扒在崖边是想死啊?还不快过来?”

蒋大夫如今最是见不得人离崖边近,杜尘澜这个丧心病狂的,他在心里将杜尘澜骂了无数次。

“哥哥,你流血了!”四儿见杜尘澜越爬越近,心里总算放松了些。可当看到绳子上的血迹时,他顿时又开始眼泪汪汪。

杜尘澜有些头疼,“别怕,咱们得赶快爬上去。”

还好手上的麻绳够长,杜尘澜在前头开路,找稳定的踩脚之地,随后再接应四儿。

“上来了,他们要上来了!”洗月远远看着杜尘澜和四儿已经快到崖顶,不由喜极而泣。

杜尘澜见崖顶就在前方,不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转身一看,“咦?”

这花儿还挺熟悉,看着那黄绿色的小花,他在脑海中仔细搜刮着那模糊的记忆。过了片刻,他才想起这是铁皮石斛呐!

他立刻兴奋了起来,这可是好东西,应该不便宜。

这里有两棵,且个头看起来也不小,看花茎应该不止两年了。杜尘澜对这个也只是了解个大概,毕竟这东西都长在悬崖上,珍贵得很,寻常人哪里见得着?

第一百十七章 等他几日又何妨?

看来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可等杜尘澜高兴过后,他又有些发愁了。这可不同于玉莹花,石斛连花带茎也不小,不可能放在布袋中。

杜尘澜看了一眼四儿,顿时有了主意。

崖下的飓风吹得他们有些睁不开眼,等他们二人手脚并用爬上崖顶之时,身上的衣衫被磨破了好几处。杜尘澜的腿上被擦伤了好几处,他觉得此刻浑身都疼。

四儿劫后余生,忍不住痛哭起来。娘没了,他却活着上来了!

听着四儿尽情地发泄,杜尘澜闭上双眼,躺在了崖边。他真的是累极了,手脚微微颤抖,浑身的骨头都和散了架似的。

可一想到下头还有银子在冲自己招手,他便浑身又充满了动力。

他忽地坐起,算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再次趴在崖边,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崖顶与石斛的距离。其实并不太远,只有十来步的距离。

因刚开始他的目标是救人和玉莹花,便也没注意。此刻那娇嫩的小花入了他的眼,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四儿!你将绳子解了,我要下去一趟。”

杜尘澜准备下去将石斛挖出来,而后绑在绳子上,让四儿将其拉上去。至于他自身的安危,或许是激发了自身的潜力,虽累,但他竟然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

“哥哥!咱们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你还下去干什么?玉莹花不是采着了吗?”四儿满脸惊慌,连哭都忘了。

四儿实在费解,现在他们安全了,可杜尘澜为什么还要下去,难道他就不害怕吗?

“看到那个黄绿色的花儿了吗?很近,这花儿对我十分重要,我去去就来!等会儿你将绳子放下来,我采了花儿,你绑在绳子上,你给我拉上去!”

杜尘澜边说,便看了一眼树上他绑着的绳索。那种特质的锁扣,再加上他身体的重量,凭四儿这个小身板,是绝对解不开的。

因此,他才会放心让四儿做接应。反正玉莹花在他身上,四儿即便有什么歪心思,也不可能拿到玉莹花。

也别怪他多心,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四儿可是知道玉莹花值银子的。

“这太危险了!”四儿苦着脸,他只要一想到刚才遭遇的心境,就两股战战。

他真的无法理解,竟然会有人有这么大的勇气,一而再地去太挑战这种极度危险的事儿。

“这玉莹花我不会分你,毕竟是我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采来的,我留着它有用!但你若是能接应我,帮我拉绳,我会给你银子补偿!”

杜尘澜觉得丑话得说在前头,其实四儿根本就没资格提玉莹花,但他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

四儿一听连忙摇头,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

“要不是哥哥救了我的命,我不是被俊鹘给吃了,就是挂在悬崖上活活饿死了,哪里还能平安上来?玉莹花本就是你采的,我哪里敢要?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若当真如此想,是最好不过。山洞外还有两人,与我一起来的。你若是起了什么歪心思,他们也不会放过你。除非你不出去,在这里过上一辈子。”

杜尘澜对四儿的表现还算满意,识相最好,他能救下对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敢!不敢!也不要给我补偿,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做这点事儿应当的。”四儿连连摇头,他见杜尘澜不信他,急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现在我下去,只有两株草药,很快就能上来!”杜尘澜朝着四儿交代一声,便又重新下了悬顶。

一下崖顶,他差点被飓风刮得稳不住身形。衣衫猎猎,原本塞在腰间的袍角瞬间被吹得飒飒飞扬。

一回生二回熟,杜尘澜很快就到了石斛之处。

“咦?那小子怎么又下去了?”洗月已经进了山洞去迎接他家主子了,蒋大夫因为进洞口不易,索性在外头等。

他刚才见着杜尘澜和四儿已经爬到了崖顶,一颗上蹦下跳的心终于安稳地回了肚子。谁想没过多久,杜尘澜竟然又下了悬崖。

他心中疑惑,没一会儿,就见杜尘澜停了下来,接着不知在干着什么,反正没再挪动。因为距离有些远,再者又是背对着蒋大夫,他实在看不清。

不过,他心中已经有数,这小子怕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这才又下了崖顶。

“疯了!这小子疯了!不要命了他,简直是要银子不要命!”蒋大夫捂着胸口,只觉得今儿受的刺激太大,回去定要让鹊儿给自己扎上几针。

杜尘澜刚挖好一根,便看见一根系着石块的麻绳垂到了他的身侧。他连忙将石块取下,把石斛绑好,随后又开始了挖第二棵。

洗月在山洞缝隙处等了良久,却还未听到脚步声,他不由得心中大急。

少爷是怎么回事?不是早就上来了吗?为何还没过来?

“少爷!少爷!”他实在忍不住,便喊了两声!

等四儿将杜尘澜拉上来之后,杜尘澜已经精疲力尽了。两人都累得够呛,可杜尘澜望着已经沉下的夕阳,还是勉强站起身。

“别在这里休息,夜晚山上十分危险,咱们得快些下山!”扯了扯正要休息的四儿,杜尘澜将绳索都解了,挂在了肩膀上。

两人将东西都拿好,相互搀扶着走向那处山洞。刚进山洞,杜尘澜就听到了洗月呼喊的声音。

“我在!”杜尘澜知道洗月急了,连忙回应了一声。

“太好了,少爷!小人还以为你怎么了,你怎么才出来?”洗月听见杜尘澜的回应,立刻送了口气,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怎么还哭上了?”杜尘澜听着那声音带着哭腔,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痛,只觉得好笑。

一个两个的,都爱哭。

......

一名小沙弥行色匆匆,朝着一座大气精致的院子走去。

“师叔!已过申时正,香客都已经出了寺中!”平日里都是申时初就闭寺,今日都已经延长半个时辰了。

一名方头大耳、身披褐色袈裟的和尚,看了对面正在敲木鱼诵经的瘦小老和尚一眼,“明真师兄!您看,已经到了时辰,那人却是没来!”

身披红色袈裟,面容瘦削,胡发皆白的老和尚闻言睁开了双目,“便是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明日不来,总有一日会来。贫僧就在此处候着,便是等他几日又何妨!”

明真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他前段时日总算感应到了师父所说的境界。心无外物,灵台空明!

然他心中对另一事十分挂怀,这次总算也有了眉目,他所找之有缘人就在西北方向。

即刻用蓍草占卦法,算出了大致方位。因此,他才来了这靖原府。

他已经时日无多,若是不能在圆寂之前找到此人,那就有违师父所托。即便圆寂升天,也算不得圆满。

第一百十八章 运气不错

“明真师兄!师伯圆寂之前便说过,咱们不必找此人,他自会来!这次您远道而来,便是为他,若是......”

悟真大师有些担心,明真师兄来了靖原府,说是有缘人就在此处,这与当年师伯所述有所出入。

当年众多师兄弟中,师伯最看好师兄,说他最与佛法最有缘,甚至将这这般重任交给了明真师兄。也不知明真师兄在坐化之前,能不能完成这项交代。若是不能,那便不是真正的圆满。

“贫僧时日无多,近几日越发感应强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只要能完成师父所托,过程如何,并不重要!”明真说完便重新闭上双目,开始打坐。

悟真知道师兄这是要下逐客令了,他起身对着明真双手合十,行礼道:“那师弟便不打扰师兄了!”

等悟真出了屋子,明真这才睁开双眼。这位悟真师弟俗务缠身,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修习佛法?

他可是早早就将寺中的事务交给了师侄打理,一心向佛,不愿理世间俗事了。

杜尘澜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听着对面的蒋大夫絮絮叨叨,他的眼睛都快困得张不开了。

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原本就消耗了不少体力,再加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人就更容易困倦。

“等会儿和老夫去医馆,将你身上的伤口包扎一番。你今儿吹了冷风,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这般回去,必然是要感染风寒的。等回去之后,老夫煎上一副药,还是早些预防风寒要紧。”

蒋大夫打量了一眼恹恹儿的杜尘澜,杜尘澜已经换下外头快破成布条的粗布衣裳,又恢复了气度雍然的贵公子模样。但这只是表象,估摸着身上伤口不少,好在并不严重,也就是擦破了点皮罢了!

即便心里气恼他不管不顾,但蒋大夫也不得不佩服杜尘澜的勇气。

“你啊!你说你这么小的人儿,为什么就不知道害怕?那悬崖多陡峭?多高啊?一掉下去就翻身碎骨,连全尸都没得,你竟然还敢下去?还敢一而再地下去?你肚子里是没长胆吗?”

蒋大夫还是免不了要唠叨几句,这小子性子拧起来真叫人害怕。

杜尘澜此刻浑身乏力,坐在马车内都不想动弹,他觉得明日自己必定会起不来床了。

“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其实今儿带了绳索,也不一定就会下去,只是做足了准备而已。后来也不知怎得,浑身都是胆气,对不住!叫您担心了,下次再不敢冒险了!”

杜尘澜无奈一笑,他也是惜命的好吗?做了准备,不一定会下去。这般高的悬崖峭壁,是人都会胆怯的。只是他不死心,还是觉得来看看才好。

谁想后来竟然发生了四儿这样的事,也是人命关天,他哪里会想这么多?自然是尽力而为了!

蒋大夫撇过头看了一眼四儿,虽说当时杜尘澜也有采玉莹花的心思,但更多的是救四儿。没想到这小子人品倒是不差,即便有些功利心,但并不惹人厌。

四儿一脸羞愧,杜少爷肯定是为了救他,才会下悬崖的。

“四儿啊!这杜家小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大恩大德,你当铭记于心!”蒋大夫叹了一声,望着四儿的目光倒是有几分怜悯。

这孩子是个可怜人,只可惜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娘亲没了,今后也不知该怎么生活。

“蒋爷爷!我知道,我不敢忘!”四儿说完,突然朝着杜尘澜跪了下来。

杜尘澜坐起了身子,连忙命洗月将其扶起,“你这是作甚?”

“杜少爷,四儿这辈子怕是还不了您的救命之恩了。四儿命贱,杜少爷要是不嫌弃,便让四儿给您当牛做马,只管使唤!”

四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杜少爷是个好人,反正娘死了,他也不想回去看叔伯嫌恶的嘴脸,不如卖身给杜少爷做小厮。

“你快起来吧!救你其实是顺便,你不用过意不去。我身边不缺随从,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杜尘澜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承诺,便从荷包中掏出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子,递到了四儿面前。

四儿是自由之身,他不会要的。即便四儿要自卖自身,他也不想收。这世上有太多人都身不由己,那些卖身为奴之人,大多是无可奈何。四儿即便没了双亲,但家中必然还是有站长辈的,总比卖身为奴得好。

可不卖身为奴,杜尘澜是不敢用的。没有卖身契的牵制,谁能保证下属不背主?

“这是之前说的补偿,收下吧!”他能帮的只到这里,银子多了,一个小儿拿着不安全。

至于日后四儿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是什么救世主。

四儿没有抬手接银子,而是向着杜尘澜磕起了头。

“这银子我不能要,还没偿还您的救命之恩,哪里有脸要您的银子?”

四儿本想求杜尘澜将他收下,不管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愿意做。但他转念一想,爹还欠了赌坊不少银子,他不报恩就算了,也不能恩将仇报,连累杜少爷。

杜尘澜这会儿浑身都疼,也不想与四儿掰扯,他将银子递给了洗月,让洗月与他说道去。

望了一眼脚边的石斛,他的嘴角不由咧开了些,好在这趟收获也不小。

“蒋大夫,您看这石斛能卖得多少银子?”杜尘澜看着马车内那两丛铁皮石斛,觉得这么多的石斛,必然值不少。

“石斛入药的也是根茎,你这可不是两棵,是两丛。且石斛长势不错,品相很好,已经是四年份的了。若是炮制一番,约莫能出两斤左右。而此药又难得,因此价钱一直居高不下。上次老夫在药商那儿看到,还特意问过一次,七百三十两银子一斤。这还是上次问的价钱,这段时日老夫没去买药,因此也不知价钱有没有变动。”

蒋大夫看着这石斛也不由得赞叹杜尘澜运气不错,不过这可相当于用命换来的了,他倒是没眼红。

第一百十九章 花王

“那不知蒋大夫可需要这石斛?若是需要,不若就卖给您吧?反正拿回去我可能也炮制不好,更找不着相熟的药商。比起别家医馆,我还是愿意相信您!”

杜尘澜觉得这石斛还是趁早卖了得好,他如今最急需的是银子。

“唉!”蒋大夫望了石斛一眼,这石斛他确实是心动的,除了出山洞时不小心折断了一根根茎以外,这样的品相便是在药商那儿,也是极其难得的。

“老夫没银子!”蒋大夫惋惜不已,开了医馆,将他的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他如今就靠四处看诊来续命呢!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蒋大夫,接着便回想到,这位仿佛总是一身细棉布交领道袍。原先他还以为有些本事的人总有点儿怪癖,原来竟是没银子?

也难怪啊!这医馆的大夫大多都不会亲自上山采药,医馆不是去药商那儿拿货,就是等着药农上门卖药。

“不过有相熟的药商,你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便为你引荐,你看如何?”蒋大夫将目光从石斛上拿开,不是自己的东西,看了也是白看。

“自是信得过您的,这石斛便先放在您的医馆中,您也知道我不方便拿回府中。”杜尘澜也不会说什么可赊账给蒋大夫的话,与蒋大夫来说,这石斛也不等着救谁的命。而对他来说,他倒是急等着银子用。

蒋大夫点了点头,接着突然想到了玉莹花,“快!快将你挖的玉莹花拿出来!”

杜尘澜忙将布袋中的玉莹花掏了出来,只可惜他在悬崖上爬上爬下,那蓝色的花朵有些焉了,甚至还掉落了两个花瓣。

蒋大夫连忙双手将玉莹花捧了出来,一脸地赞叹,倒是比看见石斛都激动。

也对!石斛虽然昂贵不输玉莹花,但毕竟还是能见着的,这玉莹花可不是寻常物。

“你这棵玉莹花的花苞竟然有这么大,看这花茎,想必有不少年头了!”蒋大夫仔细观察着玉莹花的花茎,数着上头的根节。

他突然激动地生出一根手指,颤抖得在杜尘澜勉强晃悠。

“你这是最起码得有十年份了,得值这个数儿!”蒋大夫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现在是真羡慕杜尘澜的运气了。

一千两?杜尘澜倒是十分淡定,不枉费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那这株入药可够了?”再多的银子也没用,之前便不是为了银子去的。即便心疼,但杜尘澜还没想过将其卖了。

“你母亲哪用得了这么多?只用一个根节就够了!”蒋大夫朝着杜尘澜翻了个白眼,一棵全入药,那得多补啊?

“若是遇上大户人家需要,远远不止这数儿!”蒋大夫自是明白药商都奸猾得很,就拿石斛来说,品相好的,最起码赚了有两三百两银子一斤。

“我爹就是在坊市上听了有人要买玉莹花,这才带我来采的。他为了采这花,还买了个小哥哥。只可惜那小哥哥掉下悬崖,摔死了!”

四儿突然出声,他想到此事,便止不住地悲伤。

小哥哥腰上的绳子没绑紧,掉下去了。他爹就逼他下崖,去采玉莹花。那小哥哥和娘一样,都死在了悬崖下。

看着四儿黯然神伤,杜尘澜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不过那赵狗子果真非人,竟然为了采玉莹花,就这般祸害了一条人命。

“唉!造孽哟!”蒋大夫一拍大腿,暗骂那赵狗子不是东西。只那人死就死了,反正活着也是祸害,就是可惜了四儿娘。

“他祸害你和你娘还不够,还要害了一条无辜的人命!”蒋大夫只要一想到四儿娘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下不来床时,就觉得那妇人也是个苦命的。

“还要多谢蒋爷爷赊药给我,我娘的药钱还没给,我......”四儿说着又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蒋爷爷和杜少爷都是好人。

“莫想这么多,药钱以后再说。你若是不嫌弃,就在老夫的医馆中做个药童。其他的,日后再做打算!”蒋大夫之前也是听四儿说过赵家一些事儿的,知道四儿回去之后也没好日子过。

“多谢蒋爷爷!”四儿连忙又跪下朝着蒋大夫磕了个响头,有个容身之所他就已经很高兴了。他打算等将蒋爷爷的药钱偿还了之后,便离开医馆。

只要他不回去,躲着些那些赌坊的人,短时日内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您再看这朵,我瞧着就是花瓣颜色不同,但长得很是相像!”杜尘澜将布袋中的另外一朵拿了出来,递到了蒋大夫面前。

蒋大夫原也没注意,但等杜尘澜将另一朵又掏出来之后,他惊得险些喘不上气儿来。

“你,你今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是玉莹花王!”蒋大夫将那朵比之前小了一圈儿的花捧在手心,激动地眼睛都红了。

“难怪刚才那朵这么大,原来是花王伴生。你看这朵的花茎,是不是比那朵的颜色更深一些?还透着紫?”

杜尘澜顺着蒋大夫所指看了过去,确实如同蒋大夫所说,这朵花茎小了一圈,但颜色比那朵要深很多。

只看了片刻,随后他便淡定了下来。这么看来,他今儿确实走了狗屎运。

“危险与机遇并存!若是不下去悬崖,也不会有这些。”杜尘澜也不问能卖多少银子了,这朵他要留着,日后以备不时之需。

“这朵麻烦您炮制一下,我父母要收藏!”杜尘澜嘴上是这么说,但他觉得还是得将好东西握在手里才放心。

杜氏三房如今只有他一个嗣子,可以后呢?世事难料,他知道杜淳枫秉性良善,必然不会亏待他。但钱氏,他不敢保证。

如今是相安无事,钱氏也开始接纳他了,但若是钱氏有生子的希望呢?

“你竟然不卖?”蒋大夫还以为杜尘澜会将这株卖了,这株花王的珍贵程度,可不是刚才那株能比的。

“不卖!”杜尘澜摇了摇头,“对了,这玉莹花的根须还在,回去再种上,是否还能存活?”

“你以为这是大萝卜呢?它一离了原本生长之处,即便再好的地儿也存活不了了!”蒋大夫再次翻了个白眼,无知小儿!

杜尘澜闻言也不遗憾,今日的收获不小了,也不能太贪心。

第一百二十章 有了进展

杜尘澜带着洗月回府已经是申时末了,他在蒋大夫的医馆服了汤药,又将身上的伤口上了药,这才疲惫地回了府。

一回到院子,他将身上的衣衫换了,又命洗月将手上的药递给了惜春,“明日一早,将这药煎了,与我服用!若是到了时辰我还没起,你便来叫我!”

杜尘澜此刻浑身都酸疼无比,虽说已经服用了汤药,但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腿上有几道擦伤,杜尘澜得了蒋大夫的药膏,准备睡前擦上。伤口最深的是左手,此刻已经被包扎好了。

他轻轻托了托自己的腰,只要一戳,就疼得他直抽气。虽说此刻他只想躺着休息,但奈何他还要去正房请安。

“不知母亲最近几日头眩之症可有缓解?”杜尘澜将包扎过的左手藏于袖中,明晃晃地摆出来,跟邀功似的。

“已经好多了,没想到这蒋大夫的医术倒是高明!”说起这事儿,钱氏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喜色。

金妈妈亲自为杜尘澜奉茶,听闻两人的对话,连忙道:“这事儿还得多亏了少爷呢!谁能想到那蒋大夫医术如此高明,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太太这病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如今就指着蒋大夫将病根拔除呢!”

金妈妈脸上也满是喜悦,她当年便是太太的陪嫁丫头,侍奉太太多年,自然舍不得太太受此等苦楚。

“不过,这蒋大夫说是要换药方。可自上次来诊脉,说是回去琢磨琢磨药方。之后,便没了下文,也不知他是何意!”金妈妈说起这事儿,还是不免担心。

“我前儿还去了蒋大夫的医馆,等药备齐了就能开药方,想是就这两日了。”杜尘澜没用茶水,他此刻有些乏累。

“我瞧着你今儿有些精神不济,不是说去了同窗家中?莫不是身子有所不适?”钱氏刚才没顾得上仔细打量,这会儿再一看,倒是看出杜尘澜的疲惫来了。

平日里微微上挑的凤眼此刻有些耷拉,如漆点墨般的眸子似是被敛去了华光,变得暗淡,神色也与往日有所不同。

“今日去爬山了,儿子身子骨太弱,不免有些疲累。”

“知你强身迫切,但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才好。如今我瞧着你身子已经大好,还是不可急于求成!”钱氏点了点头,倒也没多想。

“是!”杜尘澜恭敬地应了,正在盘算着开口告退,不想钱氏却提到了布匹一事。

“你父亲昨儿回来,倒是说起了布匹一事,约莫是有了眉目!”此事杜尘澜知道的也不少,她倒是不避讳与杜尘澜说说。

“不知可有查到那两名妇人的来历?”杜尘澜一听这事儿便立刻来了精神,这已经好几日了,该有进展了。

“嗯!你父亲没有详说,只说与府城两大家有些关系,似乎你大伯母家也牵扯其中。那江南的布商黄大嘴和孙老爷竟是连襟关系,如此一来,事情就明了了。你二伯是被这几人联合起来下了个套,这是咱们还没到江南,他们就下了套等着了。”

说起这事儿钱氏尤其生气,那闵家与他们杜家好歹是姻亲关系,照理说两家不守望相助,但也不应该如此算计吧?大嫂是闵家的嫡女,难道闵家一点也不顾及大嫂?

对于联合起来算计杜家一事,杜尘澜早就猜到了,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这闵家当真如此不顾两家情谊?

“您是说这算计与闵家有关?那大伯母知晓了吗?”闵家定是知道杜氏为了那个捐监名额损了不少银子,这才起了这心思。

不管是为了趁机吞了杜家,还是因为捐监被杜家搅黄而怀恨在心。反正闵家能做出这种事来,是当真不要脸面了。

“自是已然知晓,今儿你祖父得了这消息之后,特地叫了长房所有人去了鹤云居问话。虽不知说了什么,但你大伯母出鹤云居之时,脸色十分难看,且立刻坐马车回娘家了。这不,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布匹一事有了进展,钱氏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只要找到罪魁祸首,银子定然能追回来的。

“那另外一家,不知是哪家?”杜尘澜对于另外一家是谁比较感兴趣,至于闵家,除非他们杜氏有吞并闵家的实力。否则这事儿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顶多给些赔偿罢了!

毕竟闵家财力雄厚,且知府大人对他们杜氏有所不满,也不一定会为了杜氏得罪闵家。

“这家说出来都叫人惊讶,竟然是方家!这方家,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的吧?方家祖上还算正直,在百姓和世家中的口碑一直不错。不想这两任家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竟然能做出这等卑鄙之事来。不过,他们方家马上就要从府城商贾世家中除名了,想必也是慌了吧?”

这个方家,杜氏倒是没放在心上!方家纵使有捐监名额,但方家子孙中却找不出个像样的来,反正不足为惧。

方家?是方昶的府上?杜尘澜眉宇微皱,心中思忖。出了这事儿,不知府上会不会限制自己与方昶之间的交往。

“母亲!这事儿光凭两名妇人,怕是不容易定罪。”即便有了确凿的证据,也不可能扳倒这两家。

如今府城四大商贾之家相互制衡,知府会省心不少。若是一下子没了两家,让杜氏和邵氏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壮大了势力,想必是官府最不希望见到的。

“自然,多半最后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不过,你祖父这人,一旦抓住了这次机会,必然是要狠狠咬下他们一口肉来的。归根结底,还是咱们杜氏身后没有依仗!”

钱氏虽是个妇人,但眼界并不小,杜尘澜与之商谈,倒是还算轻松。

“此事自有你祖父和大伯他们筹谋,你今后就别再打听了,还是将精力放在举业上。时至五月,还有四个多月晨鹭书院就要开启书院考试,你可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钱氏怕杜尘澜将精力放在这些个与他无关的事儿上,因此今日才主动对他提起布匹一事的进展。

“是!儿子知晓!”杜尘澜连忙起身,“若是母亲无事,那儿子便先回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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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又病了

次日,杜尘澜果然起晚了!

“少爷?”惜春掀开蚊帐,摇了摇还在睡梦中的杜尘澜。昨儿少爷说到了时辰就叫醒他,她今儿可是早就起床候着时辰了。

少爷平日里十分自律,到了时辰根本不用提醒。等她和惜秋过来时,都已经穿戴好了。

今儿必然是病了,昨儿听少爷说是去爬山了,还受了点伤。估摸着是吹了山风,身子受不住了。

杜尘澜张开迷蒙的双眼,他的脑子此刻有些昏昏沉沉的,全身仿佛被马车碾过似的疼痛。

“到时辰了?”杜尘澜沙哑着喉咙问道。

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却又一个踉跄倒回了床上。

“呀!少爷,您这是病了,快别起床。”惜春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后将手放在了杜尘澜的额头上。

“少爷!您发烧了,奴婢去禀告夫人,让请个大夫来!”惜春有些着急,少爷果然又病了,她原以为少爷身子已经大好了。

“不必!昨儿给你的药,可是煎了?”杜尘澜鼻息间呼吸灼热,这身子确实不争气。不过,他昨儿这般折腾,便是身子骨健壮的成人,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还好昨儿蒋大夫给他煎了药喝了,否则今日定然比现在要严重得多。

“煎了,您等会儿,奴婢将它放在小泥炉上煨着呢!”惜春连忙点头,说着便起身给杜尘澜拿药去了。

杜尘澜定了定心神,觉得身子忽热忽冷,今日怕是进不了学了。他原以为昨儿喝了药,凭自己这段时日的锻炼,也不至于会起不来床,可现在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身子。

就着惜春端来的药碗一饮而尽,杜尘澜便躺下了,“你去和母亲说一声,派人去私塾请个假,就说我病了!”

杜尘澜刚说完,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惜春叹了口气,少爷病了总得和太太禀报的,还得请个大夫来,哪里能就一副药给打发了?

她站起身,吩咐了刚领饭食回来的惜秋一声。这才出了院子,往正房走去。

杜尘澜确实高估了自己的身子,一连病了两日,这才精神好了些,好歹觉得自己能下床了。

“这两日都是蒋大夫来给您诊脉,这会儿怕是要来了,您还是先回床上躺着吧!”惜春见杜尘澜要掀被下床,连忙上前劝阻。

“您说您胆子怎么就这么大,那悬崖是能随便下的?奴婢光想想就觉得害怕,真不知该说您什么好!”惜春简直对杜尘澜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便是壮汉,多半也没那勇气。

杜尘澜刚接了惜秋递过来的茶碗抿了一口,闻言立刻将茶碗放下。

“你们都知道了?”杜尘澜倒也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情怀,只他担心杜淳枫和钱氏知道后,便不许他再随意出府了。

惜秋有些心疼,自家少爷性子就是这般耿直。太太对少爷也没这般好,少爷竟然连性命都不顾,就为了采那玉莹花。

“蒋大夫可是都说了,虽说玉莹花是药引,但蒋大夫不是说还可用别的药替代吗?奴婢是觉得,这头眩之症,哪里有性命......”

“惜秋!”惜春皱眉呵斥了一声,这是少爷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身为奴婢,可以心疼自家主子,但绝不能道主子的是非,更不能离间自家主子和主母的关系。

少爷身份特殊,若是亲生母子,太太必然要拿少爷当心肝儿似地疼着,哪里需要少爷这般筹谋?

少爷在府中本就艰难,若是惜秋再口不择言,叫府中人听了去,不但浪费了少爷的一番苦心,也会让太太对少爷心生嫌隙。

惜秋自知失言,立刻脸色一白。她小心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见杜尘澜抿唇不语,却没有对她刚才的话有所回应,便明白了杜尘澜的态度。

杜尘澜也觉得惜秋虽机灵,但性子太过跳脱,还是打磨打磨为好。

“少爷!”门外突然响起了金妈妈的声音,惜秋忙迎了出去。

惜春无言上前替杜尘澜掖好被角,长辈屋里的人,来少爷院子,大多都是不经通报,就进了院子。

“奴婢惜春见过金妈妈!”

“哎!少爷,今日可是觉得好些了?您这一病,太太可是急坏了。今儿若不是您的大舅来了,她这会儿就亲自来看你了。”

金妈妈朝着惜春笑了笑,便转身朝着倚在迎枕上的杜尘澜说道。

“原来是大舅来了,惜春,快替我宽衣,我得去见礼!”杜尘澜对大舅这个称呼懵了片刻,才想起应该是钱氏的大哥。

“太太交代过,说是您身子还未痊愈,礼数可免。等下次咱们回钱家时,再去见礼也不迟!”金妈妈连忙将他按住,脸上的笑意则是更大了些。

“也好,我这般去,不免失礼!”杜尘澜其实本就懒得动弹,免了见礼正和他心意。

金妈妈刚想张口说话,就听将门外惜秋的喊声,“少爷!蒋大夫来了!”

杜尘澜听到这消息倒是有些惊喜,今儿已经是第三日了,也不知这石斛有没有卖出去。

屋内充斥着一股檀香味,蒋大夫进了屋子,也没打量,倒是直接奔着床边去了。

“烧退了,今儿可觉得好些了?”一见着杜尘澜,蒋大夫也没客套寒暄,反正两人也算相熟了。

“好多了,只是觉得身子有些乏力!”杜尘澜抿嘴一笑,目光瞥向了屋内桌案上的香炉。

他这院子,什么时候还有这等份例了?难怪他觉得屋内有一股檀香味,原来真的燃了檀香。

“你这身子被你折腾得够呛,没想到竟然昏睡了两日。”蒋大夫上前摊开锦帕,开始为杜尘澜号脉。

只不过片刻之后,蒋大夫就将手拿了下来,“已无大碍!不日便能痊愈。不过,因你有些不足之症,老夫便为你开上一副药方,调理调理身子!”

“若是能让少爷身子骨健壮起来,您只管开。太太吩咐过,只要能调理好少爷的身子,花再多银子也不心疼!”金妈妈立刻表态。

等拿了药方,金妈妈便离开了院子,去向长房禀报去了。毕竟杜氏没分家,自然要走公中的帐。

“惜春,你二人去外头守着,莫让旁人进来!”

等惜春和惜秋两人疑惑地出了屋子之后,杜尘澜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卖了?卖了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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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卖了

“哼!老夫看你是钻在钱眼儿里了!”蒋大夫白了杜尘澜一眼,这小子敢一而再地下悬崖,不就是为了银子吗?

“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的,您看!您若是有银子,这石斛不就卖给您了吗?”杜尘澜惬意地靠在迎枕上,他知道蒋大夫这是将石斛卖出去了,否则不会这么说。

“哼!你这一醒来,倒是来拿老夫寻开心!”蒋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石斛卖给了别人,他也心痛得很。

“您也别心疼,等我有银子了。日后再采到石斛,定便宜卖给您!”杜尘澜轻笑出声,这老头性子不错。

“你当石斛是大白菜呢?这运气有一次就逆天了,你还想再采?即便遇到了,也得看你有没有那命!你可别被眼前的利益迷花了眼,你这次走运,只病了一场,下次可不一定有这样的运气,悬崖峭壁上的危险多着呢!回去之后,老夫听四儿说,你还遇到了毒蛇?”

蒋大夫怕杜尘澜被这样的利益迷了眼,对采石斛上了心。这银子确实来得快,但危险至极。那些个药农,胆大去采的,摔死的不在少数。

“正是!这毒蛇之前倒是没考虑到,不过好歹我还算命大。这么说来,我的运气确实不错。只这样危险的事儿,日后是再也不敢动心思了。”

“你当真命大,不过也与你临危不惧,身手敏捷有关。听了四儿的描述,老夫觉得袭击你的那条蛇应该是守护玉莹花王的,之前曾在一本古籍上见到过。那蛇想必守了花王许久,就等着花王彻底成熟,好将其吞入腹中。谁想突然有人来抢,你叫它怎能不急?”

蒋大夫见杜尘澜心里明白,便也没再多劝解。此子心性坚定,且很会审时度势,做事之前心中自有成算。

当然,即便没有成算,也不是他能劝得动的,还是点到为止才好。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它不顾掉下去的危险,向我袭来!”杜尘澜点了点头,想起当时的情景,此刻还心有余悸。

“喏!都在这儿了,给你换成了一百两银子一张的银票!”蒋大夫自医箱最下层取出一沓银票,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石斛昨儿的价钱是七百五十两一斤,你的石斛出了两斤多一点,卖了一千六百三十两银子。另玉莹花已经取出一段根节入药,剩下的老夫炮制了一番。可巧府城方家正在到处寻找玉莹花,老夫亲自出面恐有不妥,便请了那药商相助,这剩下的便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只可惜取了一节根茎,否则价钱定然更高。”

蒋大夫惋惜地叹了一声,还是他手上没银子,否则这玉莹花是定要买下来的。方府其实哪里要用这么多,若是留在他手上,则可多救数人。

杜尘澜被蒋大夫口中的方家吸引了注意力,“方家为何大张旗鼓收玉莹花?难道他府上有人患病,急等着用?”

蒋大夫摇了摇头,“不知!方府自有相熟的大夫,不会来寻不知根底的,除非那大夫也束手无策。不过要动用玉莹花,必然是病得不轻。但也不排除方府有年长之人想延寿,玉莹花是有此等药效的。只是单一种玉莹花却不成,得配合诸多辅药。”

杜尘澜想到方府的一家之主年岁并不大,也就和二伯差不多,若是延寿,应该不可能是他。

“方府竟然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这倒是比您之前预估的多了不少。不过您说玉莹花有延寿的功效,一千五百两银子也不算多了。”

杜尘澜对这玉莹花倒是有些好奇起来,若是能延寿,也不知效果到底如何。

“你当这是仙药呢?也就是强身健体,洗涤五脏六腑,排出身体内的污垢,这才使得多活两年罢了!其实也不知有没有书上记载地那么神乎其神,毕竟谁也没尝试过不是?玉莹花难得,不常遇见,且药方中的辅药,也是极难凑齐的。谁若是去尝试,不免有些暴殄天物。关键时刻,玉莹花可是与人参一般,能续命的。”

姜掌柜说完之后,便指着银票对杜尘澜说道:“你数数,等老夫出了你这院子,你若说少了,老夫可不认账啊!”

杜尘澜笑了笑,从中抽出两张银票,递到了蒋大夫面前。

“难道我还不相信您,您必然是数了不少遍的。这二百两您拿着,不是托了那药商相助吗?总不能叫您给我兜着人情的,不知这二百两可够?若是不够,您只管说。”

蒋大夫顿时无语,叹了一声道:“你这小人儿不但胆子不小,就连心眼也不少,没想到竟还懂些人情世故!”

蒋大夫从杜尘澜手中抽出一张,“一百两尽够了,我与那药商关系不错,他本也没打算抽成。不过人情自然是要相互往来的,老夫手上也不宽裕,正愁没银子呢!既然你这么大方,倒是能买上两坛子一品仙送与他尝尝了。”

“这一品仙是何物?难道是酒?”杜尘澜觉得这名字起得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一品仙可是好酒,尝上一口,便能让人飘飘欲仙,很是上头。一品仙的铺子开在京城,这两年倒是也建了好几家分号,生意好得很。只可惜咱们府城没有,想喝还得去拢宝斋买。”

蒋大夫一脸回味,那酒确实好喝,就是不便宜。这一百两银子,只能买两坛。

“拢宝斋还卖这个?”杜尘澜之前听说拢宝斋是卖文房四宝和古玩玉器的,没想到还卖酒。

“拢宝斋里什么没有,只要你想要,他们总能有法子给你找来!”

杜尘澜对这拢宝斋倒是来了几分兴趣,看来这拢宝斋势力不小啊!就是不知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

等蒋大夫回去之后,杜尘澜才将银票交给了惜春。毕竟惜春管着他屋里的账目,他也不可能将银票都带在身上。

连同原先身上还剩下的六百多两银子一股脑地塞了过去,这段时日他为了安置银子的事儿,有些伤神。最后还是觉得不应该瞒惜春,毕竟他没处藏啊!

他的院子拢共就这一亩三分地,惜春哪里没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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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空白签

“这不是公中给的月例,你拿另一本账簿记。别让外人知晓,谁都不成!”说的时候也没避讳惜秋,反正他以后银子会越来越多。若是瞒了另一个,必然是要生出嫌隙的。

“这?这是银票吧?”惜春识得些字儿,自然看出银票上的数额了。当手中捧着一沓银票时,她的脑子有些发懵。

“少爷哪来这么多银子?”惜秋连眼睛都瞪圆了,虽不知具体数额,但能看出绝对不少。

“之前去山上采药换来的银钱,收起来吧!不是整日埋怨我花银子大手大脚吗?这次总不会再朝我嘀咕了吧?”

杜尘澜笑着打趣了一声,想起惜春整日望着匣子愁眉不展,他一用银子就眼神幽怨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什么草药值这么多银子?在哪儿呢?少爷也带奴婢们去挖吧?”惜秋眼睛有些发直,她哪里见过这么多银票?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那名贵草药是大萝卜,这么容易碰上?若是有,早就叫别人挖走了,更不会这么值钱了,想必也是少爷的运气。更何况少爷这次为了采药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见十分危险,快别做梦了!”

惜春觉得惜秋实在太傻,尽做白日梦。

杜尘澜抚了抚额头,他怎么觉得惜春这话跟蒋大夫训他时一模一样?难道他当时也是这么傻的?

“咳!快收起来吧!”

“哎!”惜春立刻扬起了笑脸,眼中光芒大放。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就是个财迷!

这次杜尘澜在床上躺了足足整整四日,终于在第五日去了私塾。

“小澜,你可是有好几日没来私塾了,身子大好了吧?若不是你家守月来知会一声,咱们都不知你病了。可惜你家府上咱们也不好进去,否则定要去看你的。”

吴秋香之前便知道杜尘澜身子骨不好,但也没想到杜尘澜生病竟然要休养这么久。见杜尘澜精神还是不如之前,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他也不由得起了怜惜之情。

杜氏与他们吴家来说,是高门大户。即便他拎着礼盒上门,人家府上的门房也不一定会通报,他还是别给杜尘澜添麻烦了。

本想借了方昶的光同去,谁想方昶说方家与杜氏最近有些不睦,那就更不能去了。

“师兄不必担心,前两日便好了。只不过家中父母不放心,这才多休养了几日。这几日豆干的生意还好吧?可有什么异常?”

“这两日那些掌柜的倒是消停些了,或许正在观望,反正短时日内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且这两日你那五香豆干卖得不错,加上白皮的,如今咱们已经做二百二十斤一天了。”

说到豆干,吴秋香脸上也不免露出喜意。这段时日赚得比之前还多,怎能叫他不兴奋?

“这么多?伯父和伯母会不会太辛苦?”杜尘澜皱眉,二百二十斤不少了,这二人是主力,就怕他们身子吃不消。

“放心吧!只要有银子赚,我爹娘可浑身都是劲儿,况且还有我和二姐呢!你不是说这营生做不长久吗?不得趁着现下多赚点?”

有了这些银子,即便日后爹娘不再赚银子,只要不肆意挥霍,等买上些田地,地里的出息应该也尽够过余生了。

“还是身子要紧,定不能太过操劳。最近没有宵小觊觎吧?师兄家的院子买了吗?”

“买了,还未搬进去。我娘请人算了吉日,昨儿和咱们沐休日算是宜搬迁的好日子。只不过昨儿你不在,我娘说要邀请你来咱家温锅,这才推迟了!”

吴家买了院子,也没着急搬进去。他们如今能住上这么好的院子,全都是因为杜尘澜。杜尘澜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搬家,还是得有杜尘澜在。

杜尘澜有些感动,“这是错过好日子了,可不用顾及我!”

“等沐休日搬也是一样的,这两日那些鼠辈也是不曾消停。不过咱们在院墙上又补了一层碎瓷片。哼!叫他们爬院墙,扎不死他们!”

吴秋香说起这事儿就来气,这几日他们晚上也没休息好。来爬墙的人越来越多了,白日里还有许多人一直在他们院外转悠。

“我这几日病了,倒是没顾得上买护院,只能等沐休日了。”杜尘澜叹了口气,买人这事儿还是得趁早。

“这不明儿就是沐休了吗?正好我家明日搬家,你明儿买人。”

杜尘澜闻言拍了拍脑门,他是病糊涂了,忘了日子。

“这几日庙会还没结束,你是不是没去?今儿我带你去看看吧!反正下学后时辰还早着了,去求个签也是好的。”

吴秋香还是觉得杜尘澜不去庙会有些可惜,因此极力劝阻。

“不是说顶多三日吗?怎么这么久?”杜尘澜有些奇怪,这已经是第六日了吧?

“不知!不过机会难得啊!那明真大师可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求他解签。为兄没那福气,不是有缘人,抽的签不是他亲自解的,或许你是呢?正好这两日闭寺延迟至酉时初,咱们今日去,必然来得及!”

“不是说这几日的签文他都亲自解吗?怎么,解签还得看人?”杜尘澜本就对庙会动心了,他想去看看庙会上什么物件卖得最好,考察一番。

“自然!每日寻上三人,其他人都是寺中其他和尚解签。”

“哦?可是有什么说法?”这么一说,杜尘澜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据说是按着时辰来的,但每日的时辰都不同。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分贵贱,不分贫富,反正无规律可循!”

“少爷!小人前儿可是求了佛祖保您平安的,定要去还愿的!”洗月在杜尘澜耳边轻声说道。

杜尘澜闻言点了点头,“那便随师兄去看看!”

......

悟禅寺是府城最大的寺庙,一向香火鼎盛。

才刚进了寺庙,杜尘澜便被一股浓郁的檀香包围。这佛门境地,确实能洗涤人的心灵。

随着吴秋香入了大殿,杜尘澜望了一眼正跪在佛祖前虔诚求签的妇人,瞧着她将签文递给了一旁的僧人。

“或许今日三人已经过了,不过既然来了,你还是求上一签再走!不然明儿再来,也不知明真大师会不会离寺。”

出家人做事随缘,并不拘泥,谁知道明儿会不会不在悟禅寺了?

杜尘澜点头,见蒲团空了出来,便上前跪拜。

望着眼前庄重的佛像,杜尘澜突然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竟然不知该求什么。

求日后科举入仕,升官发财,为百姓谋福祉?还是求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然而这些他觉得还是靠自己努力才好,他又想到了杜淳枫和钱氏,那就求养父母一生平安顺遂吧!

在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他拿起了眼前的签筒,倒也虔诚地摇了起来。

一旁的和尚紧盯着地上掉落的签文,当看到一片空白之后,不由大喜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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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明真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心中别无所求?”和尚上前一步,对杜尘澜双手合十,疑惑地问道。

“求了家中父母安康!”杜尘澜笑着回了一句,便捡起了地上的签文。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支空白签。

他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还请大师解惑!”杜尘澜打量了一眼这和尚,一身灰扑扑的衲衣,头上倒是顶着六道戒疤,想来并不是普通的小沙弥。

“明真师兄,此刻已是酉时初,今日要闭寺了,还是不见此人!”悟真看向对面的明真,师兄算得当真准确吗?

“那便再等,一直等!”明真面色柔和,面上并不见有多失望。

“师父!师伯!有一名施主抽了空白签文!”一名僧人急匆匆来到院内,在禅室外禀报道。

悟真立刻松了口气,道:“还不快将那位施主请来?”

“师兄!他应当是咱们要找的那位施主了吧?”悟真见明真放下手中转动的佛珠,便知师兄此刻心中也未必平静。

“是他了!”明真点了点头,其实从刚才他的感应就越发强烈。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陈旧的玄色香囊,将其放在了桌上。

“施主是今日第三位有缘人,您的签文由明真师伯亲自为您解签!请施主随贫僧前去!”说完也不等杜尘澜拒绝,率先走在了前头。

杜尘澜一愣,倒是有些意外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他打量了一眼殿内和殿外,见香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想是要闭寺了,今日这有缘人竟然还未满吗?

“小澜,听为兄的没错吧?你看,你要是不来就错过了!”吴秋香用手肘推了杜尘澜一把,拉着他往前走去。

洗月脸上也满是笑意,他家少爷的运气当真不错啊!

前头带路的和尚放慢脚步,见杜尘澜跟了上来,这才松了口气。一连六日,从未有一人抽得空白签文,今儿总算碰上了。

杜尘澜一行三人跟着和尚转过大殿,一路来到了后山处。

三人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听说悟禅寺的后山寻常人轻易不得入内。没想到这后山倒是繁花似锦,一片宁和。

只不过三人行了一刻钟后,吴秋香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他看了身旁的杜尘澜一眼,只见杜尘澜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的景致,丝毫不觉得不对。

“小澜......”吴秋香耐不住性子,刚开了口便叫杜尘澜打断了。

“到了!”杜尘澜轻声打断吴秋香的话,目光望向前头的一座大气简洁的院落。相比一路上的花团锦簇,这处院子周遭倒是朴素得多。

“三位施主,前方便是寺中明真师伯的禅院了。”和尚指了指院子,朝着杜尘澜他们说了一声,便加快了脚步。

走近禅院,杜尘澜发现院门口还有两名沙弥把守。

“净空师伯!”两名沙弥见了和尚,皆双手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

净空回了一礼,转身朝着杜尘澜三人道:“明真师伯喜静,因此便只能由这位施主一人进去。另外两位施主可至另一处厢房歇息,厢房内自有人奉茶!”

吴秋香和洗月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杜尘澜倒是觉得无所谓,到了人家的地盘,总得守人家的规矩。他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被人觊觎的。

“那就劳烦师兄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杜尘澜安抚两人,反正来都来了,人家也没表现出什么恶意,没必要就此遁去。

“诸位施主请放心,咱们悟禅寺乃佛门清静之地,明真师伯更是得道高僧。因这位施主是有缘人,因此才这般行事,耽误不了施主们多少工夫。不便之处,还请诸位见谅!”净空见三人都有些惴惴不安,连忙解释道。

杜尘澜随着净空入了院子,发现禅室前还守着两名弟子。

“明真师伯!尊客到了!”净空只在门外禀报了一声,并未入室内。

“请尊客进来!”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屋内响起,守在门外的弟子立刻为杜尘澜打开禅室的门。

杜尘澜有些纳闷,这寺庙的规矩也不小啊!守卫如此森严的吗?

杜尘澜一跨入屋内,却发现屋内竟然有两名僧人。其中一名身披红色袈裟,面容白净,倒是慈眉善目。另一名年长一些,身量瘦小,身披褐色袈裟,与另一名相对而坐。

听得门口传来的动静,两名僧人的目光都朝杜尘澜看了过来。

杜尘澜仔细打量了一眼两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名瘦小的和尚身上。

“这位可是明真大师?”杜尘澜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

“正是!这位是贫僧的师弟,悟禅寺的住持——悟真!”明真扫视了杜尘澜一眼,而后向杜尘澜介绍了悟真。

“悟真大师!”杜尘澜也向悟真见了礼!

“这位小施主可是见过贫僧?否则如何区分贫僧师兄弟二人?”

悟真倒是有些惊奇,最近几年他不常出现在香客面前。便是开法会,也多是由徒儿主持,除非有些法会是他不得不到场的。

这孩子年纪不过七八岁,难道竟是见过他不成?

“一种直觉!”杜尘澜笑了笑,明真大师虽面相不如另一位看着慈和,但他的目光才是真正带着悲悯良善和普度众生的。至于另一位,想必已染俗世,目光并不纯粹。

悟真见其小小年纪,却并不像一般孩童这般天真活泼,倒是将刚才的疑问给压在了心底。

或许,就是这般与众不同之人,才能真正能受得住这等福气吧?

“请坐!”明真大师指了指一旁的蒲团,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杜尘澜依言入座,将手中的空白签文放在了桌案上。

“刚才听净空师傅说,在下是今日第三个有缘人,因此前来叨扰!”

明真看了空白签文一眼,突然问道:“不知施主贵姓?”

“免贵,姓杜!”杜尘澜心中算了算时辰,觉得也不早了,还是解了签早些回去。

“这签文施主是为何人所求?”明真并未接过签文,他将手中转动的佛珠放下,为杜尘澜倒了碗茶水。

“为家中父母!”杜尘澜谢过之后,倒是对解签好奇起来。空白的签文,不知这位会如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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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受之有愧

“施主求签时,第一想到的便是家中父母吗?”明真眼带笑意,让对面的悟真看了有些惊奇。

这位师兄平日里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没想到今儿见了此人倒是有了几分生气。

“之前听同窗师兄所言,悟禅寺解签十分灵验,因此有许多学子前往求签。刚拿到签筒时,在下自然不能免俗。想的自然也是考取功名,一生顺遂。不过,在下后来改了主意,觉得这些多是为自己不思进取寻来的借口。因此,便改为了为家中父母求签!”

杜尘澜这话当然是客气话,其实说白了就是觉得不靠自己努力,怎可能成为那人上人?求神拜佛,不过是心灵寄托罢了!

不然这世上这么多读书人,谁都来求上一求,就都能考中了?说到底,还是要考自己努力进取才是。

悟真自然听出了杜尘澜的意思,“既是不信,又为何来求签?需知心诚则灵,情真则明!”

悟真见杜尘澜似乎不信佛,便皱起了眉头,准备开始度化。

“既是有犹豫,那自然是信的,否则便不会来此地。杜施主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惑,乃是真正有佛缘之人。世人一有苦楚与烦恼,便来求神拜佛。可他们不过都是借用佛祖来抚慰心灵,来达到心中的欲望与贪念。他们将哀怒与佛祖分享,可喜乐呢?”

明真看着杜尘澜的眼神倒是一亮,此子心志坚定,悟性极好。若是能遁入空门,远离红尘俗事,必然能达到师父的境界。

杜尘澜微微一笑,端起了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是一股甘甜。仔细一品,并不是名茶,却自带香醇。

再看这茶叶的形状,倒像是野茶。不过这煮茶的茶水倒是有些讲究,怕是哪里的山泉水,绝不是寻常的井水。

“只要是这红尘俗世之人,皆有贪念,谁都不能免俗。”杜尘澜将描绘着青花的白瓷茶碗放下,玄色镶边的袖口,衬得手指骨节分明,更为白皙。

“敢问明真大师,不知这空白签文要如何解?”杜尘澜指了指桌上的竹签,问道。

“无解!”明真大师摇头,他刚才已经仔细看过杜尘澜的面相,确实看不透。

“不过是求家中父母安康,为何无解?在下求此签时是诚心诚意的。”杜尘澜听了这话不免哭笑不得,这世上不但有空白签文,竟还有无解的签文。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也对,这空白签文,可不就是无解吗?

“贫僧看不透,日后施主家中长辈如何,与施主息息相关。你左右了他们的余生,因此无解!”

杜尘澜无言以对,是啊!他日后混得好不好,可不就直接影响了养父母吗?这么解释似乎也挺对!不过这大师的意思,是看不透他吗?

悟真听师兄这般说,便也仔细打量了杜尘澜一番。

“咦?确实看不透!”他连连摇头,接着道:“贫僧还是头一次遇见此等怪事!”

见悟真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杜尘澜知道今儿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纠结这些,还是早些回府吧!

“既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大师清修了!”杜尘澜说着便要站起身。

“施主且慢!有一物,要物归原主!”明真说着便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雕喜鹊的木盒,推到了杜尘澜面前。

“物归原主?”杜尘澜这就疑惑了,他有什么东西会在明真手上?

一脸疑惑地拿过木盒,他没忍住,还是打开了木盒。一打开,杜尘澜不免一愣,待仔细察看了之后,接着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之前遍寻不着,这会儿倒是出现了。这是他上一世得来的那枚莲花性玉佩,他一直随身佩戴,而后隐入了他的身体的那枚。

至于为何要仔细察看才能确认,那是因为这枚玉佩不但和原来一样只有半块,还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拿在手中端详,原本温润的触感一并没了,摸起来竟然有些许粗糙。

玉佩的表面满是裂纹,因此杜尘澜才拿得小心翼翼。他就怕自己不轻拿轻放,这玉佩保不齐就碎了。

待端详过后,杜尘澜发现这半块上的莲瓣竟然少了两片,他有些无语了。可下方的花蕊上有一点红,倒是让他确定了这就是他原来淘到的那枚空间。

亲啊!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就残破成了这样?

将玉佩又小心地放回盒子中,杜尘澜这才抬头看向明真大师,“此物可说是在下之物,也可说不是在下之物。不知您是从何处得来,可否告知?”

这是上一世的玉佩,这一世他醒来不在身侧,那便不是他的所有物了。别人得了,那便是别人的东西。然而这明真却又说是物归原主,这就有些奇怪了。

“此物一直是贫僧的师父保管,他说有朝一日他的主人会来带走它!至于如何得来的,贫僧便不知了。”总算了却了这桩旧事,明真只觉得身心舒畅。

看来又是无解了,杜尘澜这会儿脑子有些发懵,这位大师真是得道高僧吗?他怎么觉得更像一问三不知呢?

悟真倒是有些惊奇,这位施主对此物竟然一点都不好奇。看此物的眼神,就好像是见了陪伴在身边多年的物件儿似的。

然而他十分清楚,此物先前一直是师伯保管。后来师伯圆寂之后,便也不曾离开过明真师兄。

“贫僧观施主似是有不足之症,此物!一并与你!”明真接着将桌上的那枚荷包推了过去。

“师兄!这可不成,您若是没了此物,便......”悟真大急,此物何等重要,怎可赠与此人?

“无妨,如今贫僧也无需此物,还是将其给了需要之人。再者,师父临终前就嘱咐过,等贫僧坐化之后,他留下的物件儿,都留给此人,包括这枚舍利子!”

虽说在这荷包陪伴了明真三十多年,但他如今也不再需要此物了。

“舍利子?”杜尘澜惊了,明真大师的师父必然也是一位得道高僧,这舍利子应该供奉在佛门舍利塔中,怎会给了他?

“如此珍贵,受之有愧!万万不可!”杜尘澜连忙拒绝,他不是佛门中人,怎可得佛门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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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圆寂

“这是师父临终前的遗言,他身无长物,只留下了这两样,都赠与你!”明真见杜尘澜将荷包又推了回来,还是给推了回去。

“在下并未见过您的师父,想必也是一位高僧!此物应该留于寺中供奉,在下岂能厚颜收下?”杜尘澜这会儿有些无措,舍利对于佛门僧人来说是何等重要?并不是每位高僧圆寂之后,都会留下舍利。

“施主不必推辞,这是师父临终前的遗愿!望你日日佩戴,可助你调理身子。”明真说完便拿起桌上的佛珠又转动了起来,口中开始喃喃诵起了经文。

杜尘澜知道推辞不了了,这位摆明了是要送客。

“那在下就厚颜收下了!”他站起身朝着两人行了一礼,“不敢打扰两位大师清修,在下告辞!”

“杜施主悟性极高,为人通透,不落世俗且心性坚定,不知可愿随贫僧剃度修行?”悟真倒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既得师伯如此看重,那想必是与佛法有缘之人。

明真闻言倒是微微睁开双眼,这师弟也看出此子的悟性了。只可惜此子尘缘未了,只怕不愿皈依我佛。

杜尘澜顿时哑然,他这花花世界还没看够,怎能剃度出家?

“还请两位大师见谅,在下六根未净,乃是真正的红尘世俗中人,从未想过遁入空门!”

“施主也不用着急拒绝,这寺庙中的僧人,有哪位敢说自己已经六根净除了,才皈依佛门的?心如死灰,看破红尘之人,毕竟是少之又少!人本就有七情六欲,遁入空门,便是压制七情六欲,又哪里能够净除?”

悟真也只是劝说几句,他知道这位杜施主还年幼,俗世中牵挂甚多,又如何会剃度修行?日日诵经,与杜施主来说,怕是枯燥乏味得很!纵使惋惜,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在下并非真正无牵无挂之人,哪里能免俗?怕是不能戒除六欲,也只能叹自己没有慧根了。”杜尘澜微微一笑,本拿着木盒与荷包打算离去,却不想身后又传来明真的声音。

“杜施主!世人常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若本来就是你的,你便是不想要,有时也摆脱不得!”

“施主心性豁达,或许有时会感到迷茫,不知自己所求为何。可身处这红尘俗世中,怎可能片叶不沾身?希望施主不要多虑,只管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只有将自己真正融入这红尘之中,才会有更多的感悟!”

杜尘澜转身又朝着两人深深行了一礼,“即便在下此刻不能真正体会明真大师所言,但在下相信,日后定会因今日之言有所得,如今只能铭记于心!”

“杜施主若是改了主意,只管来找贫僧!”

杜尘澜望着笑得一脸慈祥的悟真,突然感觉得头上一片凉飕飕。他还是觉得有头发好,这和尚在游说他出家当和尚。

等杜尘澜出了院子,发现洗月和吴秋香已经等在了院外。

“师弟,今儿耽误了不少功夫,咱们还是快回去吧!不然家中父母是定要着急的。”吴秋香这会儿也是归心似箭,等杜尘澜一出院子,他立刻上前催促道。

“对不住,劳师兄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杜尘澜早就将东西塞回了袖中,那小盒子,他是万万不敢叫吴秋香他们看见的。

“为兄倒是不要紧,可就怕你父母着急!”说完三人也不再多话,而是向着寺外走去。

杜尘澜他们路过香烟袅袅的大殿,此刻小沙弥们已经开始清理大殿,杜尘澜立刻停住了脚步。

“师兄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吴秋香回应,便朝着大殿内跑去。

“哎!小澜,你干什么去?”吴秋香见状也只得跟了上去,洗月则是早就跟上去了。

“施主!今日已经闭寺,您怎么还在此处?小僧这就送您出去!”一名小和尚见杜尘澜跑了过来,立刻惊讶地说道。

“只是忘了捐香油钱!”抽签本就要捐香油钱,解签更是要的。

只不过那两位得道高僧怎么也不像是亲自收银子的人,杜尘澜自然不会将银子塞给他们。

将腰间挂着的荷包取下,杜尘澜拿出了里头的银票。他今儿出来并没有带多少银子,不过是五十两。

将银票塞在了功德箱中,接着他朝小和尚行了一礼,转身便往外走。

小和尚目送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位香客出手可真大方。虽不知面值是多少,但银票他还是认得的。

“师兄!你将舍利送给了杜施主,怕是与你不利啊!”悟真等杜尘澜离开之后,没忍住,还是叹了一声。

“无妨!本就因它多活了几年,如今大限将至,也无需舍利了。且贫僧已参悟透彻,不如早登西方极乐!”明真与生死早日看淡,完成了师父的托付,了却了一桩心事。

心事一除,明真只感觉得浑身一轻,不由脸上扬起了笑容。

悟真见明真师兄双目微阖,笑容慈悲,可手中的佛珠却不再转动,便轻声呼喊了一句,“师兄?”

三人出了寺中,杜尘澜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感慨这庙会倒是热闹。这会儿天色渐黑,可庙会的人却还是很多。

“这会儿才是正热闹的时候呢!晚上为兄还能出门,可小澜你却不成了。”吴秋香感慨,闻着庙会上各种美食的香味,他都有些走不动路了。此刻肚子里也是空空如也,急等着满足口腹之欲。

“师兄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躲在暗处。你若是落了单,又黑灯瞎火的,不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杜尘澜想到了那些觊觎豆干方子的人,觉得这段时日还是谨慎些得好。

“小澜所言极是!”吴秋香连连点头,他倒是忘了这事儿了。虽说他觉得这些人不至于敢这般明目张胆,但总有那么几个亡命之徒,被银子给冲昏了头脑。

三人正往前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他们不由回头看去,只听得钟声接连响起,接着寺内便传来喊声,“明真大师圆寂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碎成了粉末

杜尘澜吃了一惊,他刚才还与明真大师交谈,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怎么会这么快?

“谁圆寂了?是明真大师吗?“吴秋香也是惊讶万分,这几日还有人请明真大师解签,怎么就突然圆寂了?

杜尘澜摸了摸袖口的荷包,心情有些沉重。难道是因为这舍利?因为之前悟真对明真将舍利给了他,十分反对。

杜尘澜忽然转身,朝着悟禅寺而去。可刚走了几步,他又顿住了脚步。人都圆寂了,他将舍利还回去也无济于事。

他突然想起之前明真和他说的话,是你的,即便你不想要,有时也摆脱不得!

可不管到底是否是因为舍利,他总是承了人家的情。他不知这舍利到底有什么妙用,但明真说能调理身子,便不是凡物。

莫名其妙欠了一份因果,杜尘澜只觉得心口十分沉闷。

“你可听清楚了,可是说的明真大师?”一位卖香囊的摊主拉住了身旁之人问道。

“不错!你听,不就是说的明真大师吗?”那人点了点头,看着悟禅寺紧闭的大门,一脸的好奇和惋惜。

“可惜了,这明真大师可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呢!七年前,文丰府大旱,还是请了明真大师求雨,这才天降甘霖。唉!真实可惜了哟!”

“哎!可别乱说,那可是因为皇上和摄政王亲自求雨,这才能扭转乾坤。这话不能说,不能说”

杜尘澜闻言若有所思,这摄政王,他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么重要的事儿,百姓怎么会将摄政王和皇上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难道这摄政王很得人心?

看来等生意都步上正轨之后,他得找时间恶补一下大郡朝的历史和如今朝中的局势了。

“听说明真大师今年已经是一百多岁的高寿,坐化也算正常,毕竟是高寿了。”

“哎?真的?可我听见过他的人说明真大师看起来十分硬朗,不像是快要坐化的人呐!”

“这哪能说得清楚呢?”

“小澜,你又要回寺中干什么?”吴秋香看着杜尘澜满脸都是疑惑,今儿杜师弟着实有些奇怪。

“无事,咱们先回去吧!”杜尘澜摇了摇头,打算等明日再过来看看吧!

杜尘澜今儿回府有些晚了,不过之前派守月回来报备过,钱氏倒也没有多言。

夜深人静,窗外隐隐有虫鸣。杜尘澜嚯地从床上爬起,披了一件外裳,走到书案前点上了烛火。

他将紫檀木盒子和荷包拿了出来,摆放在了书案上。

再次得到这枚玉佩,杜尘澜心中无疑是激动的。毕竟是前世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这玉佩,他在这一世也能过得容易些。

将目光转至一旁的玄色荷包,杜尘澜的心绪渐渐变得复杂。

首先将手伸向了那枚荷包,杜尘澜倒是有些好奇舍利是什么模样的。他将荷包拿起,从里头倒出一枚滚圆的珠子。

咦?这珠子真的是舍利?金灿灿的外表,在烛光的映衬下,还带有柔和的光晕。和前世那种弹珠一般大小,看着并不大。

只是这舍利一拿出来,杜尘澜顿时觉得全身有些暖洋洋的。

嗯?有些不可思议啊!杜尘澜再仔细感受了一些,才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感觉没有刚开始那般明显了,但还是能感受到一丝的。看来这舍利长期佩戴,确实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不知是否所有的舍利都有这等功能?还是只有这枚有这种效果?

杜尘澜将其放在手中观察了片刻,忍不住怀疑这是真的舍利吗?为何看起来更像是小小的金珠?

稀奇地看了一会儿,杜尘澜就将舍利放入了荷包中。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从惜春的针线筐里拿出一个布包,取出一根针。

等回到书案前看到那紫檀木的盒子,他忽而一笑。这么破的玉佩,若是让寻常人看见,定会奇怪。怎么这般名贵的盒子里,装的却是一枚破玉?紫檀木的盒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再一次将玉佩拿在手上,杜尘澜深吸一口气,一扎完手指,杜尘澜就将血抹在了玉佩上。

“咦?”杜尘澜看着自己的血珠在玉佩上滑动,却并没有渗透进去。

怎么回事?他有些懵,难道这块玉佩不是自己的那块?杜尘澜再次将玉佩拿到跟前打量,等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觉得自己没认错。

即便这玉佩外表满是裂纹,但杜尘澜对这枚玉佩还是有感应的,虽说感应比上一世弱了不少。

血珠慢慢滑动,直至落入了玉佩中间的花蕊上,这才开始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杜尘澜松了口气,即便这光真的十分微弱,但好歹算是有反应了。

血珠渗透的速度实在太慢,等完全渗透进去之后,杜尘澜手中的玉佩竟然碎成了一堆粉末。

“怎么就成粉末了?”杜尘澜吃了一惊,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将手中那堆粉末给直接吹走了。

之前他滴血之后,玉佩是直接隐入他的体内,怎么这玉佩直接成了粉末?这是怎么回事?

虽说之前玉佩上的裂纹跟蜘蛛网似的,但好歹还能拿得起啊!

杜尘澜开始仔细感受体内是否有所不同,当一丝微弱的感应与他的识海连接之时,杜尘澜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空间已经在他的体内了,只是不管杜尘澜怎么联系,空间都无任何反应。

算了,看来空间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暂时不能开启了。不过他相信总有一日会恢复的,只是不知这契机要到什么时候。

将手中的粉末挥洒在了窗外,杜尘澜这才上床躺下。

次日,还是按照往日的时辰起了,杜尘澜在晨练之后,去了上房。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今日儿子同窗有乔迁之喜,他们家中邀了儿子去温锅!”杜尘澜望向好些时日未见的杜淳枫,笑着说道。

杜淳枫皱了皱眉,“怎么总往府外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轻易出府吗?虽说那人没什么异动,但保不准正在寻找机会。为父之前说替你去寻两名护卫暗中护你,可至今还未寻到合适的。在此之前,你还是少出府为妙!”

杜淳枫担心杜尘澜的安危,知府大人的威胁可还没完全解除。更何况上次杜尘澜去靖原山采玉莹花之事,让杜淳枫更不放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老气横秋

这孩子性子良善,对他们倒是孝顺有加,可去悬崖上采玉莹花是多么危险的事?

“澜哥儿,日后莫要再莽撞了!没那玉莹花,你母亲的病也不是不能治。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为父和你母亲日后该怎么办?”杜淳枫就怕这孩子太实心眼,待人太真诚,不免要吃亏的。

“儿子当时没想太多,也不全是为了玉莹花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况且儿子当时做好了万全准备,倒也有几分把握!”杜尘澜有些无奈,因这事儿杜淳枫念了他好几回。

钱氏望了杜尘澜一眼,眼中满是复杂。这个嗣子,刚开始她是极不喜欢的,毕竟她当初属意的是娘家侄儿。

再加上杜尘澜之前的性子确实不太讨喜,整日阴沉着脸,对她这个母亲不见有多大的尊敬。这些倒也没什么,可她真正在意的是,之前杜尘澜对于老爷对他的关爱毫无回应,并不接受老爷的好意。

如今的杜尘澜倒是跟开了窍似的,她有时候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个杜尘澜,当真和之前是同一个人吗?

对于这次杜尘澜为她采玉莹花一事,她自然不可能不感动。扪心自问,若是换了她娘家侄儿,怕根本没这样的勇气和心思。

“总说人家是孩子,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老气横秋?小儿心思莫太重,你爹我是三房的顶梁柱,在你还未长大之前,总能替你遮风挡雨的。”杜淳枫摸了摸杜尘澜毛绒绒的脑袋,脸上满是慈爱之色。

杜尘澜微微一笑,心中顿时起了暖意,“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抛开杜淳枫单纯的性子来说,杜淳枫还是很有责任感的。

“父亲,已经答应了师兄,爽约不太好,儿子会早去早回的。”杜尘澜想着今儿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做,说是早去早回,只怕不到晚饭时辰是回不来的。

“既是已经答应了同窗,那确实不好爽约。乔迁之喜,咱家府上还是要备上一份礼的。”

钱氏转身朝着金妈妈看了过去,“金妈妈去我的小库房中挑上两件礼,之前不是有一块喜鹊登梅的缂丝料子吗?你看着再挑上一样,并四色礼盒一起送去便是!”

“哎!太太!”金妈妈脸上笑开了花,太太想开了就好。

不管少爷对太太是真心诚意,还是只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而做的表面功夫。只要少爷对太太一直尊敬有加,这些都不重要。

再者,肯冒着性命危险替太太去采玉莹花,总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吧?

“倒是叫母亲破费了!”杜尘澜行了一礼,也没推辞。只是这么点礼,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

“你一个小儿能有多少月例银子送礼?常去你同窗家叨扰,虽说已经十分熟悉,但人情往来不可忽略!”钱氏感到有些不自在,训完之后便端起了茶碗。

“母亲所言极是!”杜尘澜也抿嘴笑了笑,钱氏一向都这么别扭。

过了一刻钟后,杜尘澜才辞了父母,坐马车出了杜府。

“先去西城吧!将我送到悟禅寺那儿就成!”杜尘澜摸了摸贴身放好的荷包,觉得还是先将舍利给还了的好。

车夫以为杜尘澜与同窗约好了去寺庙处碰头,倒也没多问。

“少爷!守月已经先一步在牙行那儿等咱们了。”洗月轻声在杜尘澜身边说道。

“嗯!”杜尘澜回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买一辆马车,总叫府上的马车接送很不方便,毕竟他有些事儿是不能叫府上知道的。时日一长,车夫总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只是买了马车,将马车放哪儿呢?杜尘澜沉吟片刻,觉得自己买了人也没处安排。总不能叫这些人一直住在吴家,毕竟这豆干的生意做不长久。

杜尘澜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买个院子了。

“五少爷!悟禅寺到了!”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寺外,今儿寺外已经冷清了许多。听说明真大师坐化了,因此庙会在昨日就已经结束了。

“劳烦申时正还是来此处来接我!”杜尘澜不想让车夫知道吴家的新地址,他转身朝着洗月使了个眼色。

洗月立刻从荷包中取出二十枚铜钱,车夫立刻受宠若惊地接过,“这?多谢五少爷赏赐!”

车夫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另外的收入,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这段时日一直劳你接送,辛苦你了!你也知道这段时日我家少爷常往来与同窗家,相互探讨学问,有些事儿”洗月暗示如此明显,这车夫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机灵的,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就拿上次他们去靖原山的事儿来说,洗月警告了他一回,他回去府上并没有多言,今儿才给了点甜头。

“知道,知道!小人可不敢多言,回去之后准保闭上嘴!”车夫连连保证,这二十文可是不少了。

府上的车夫,虽说活计轻松,但赏钱和那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不能比。

等车夫离去之后,杜尘澜才朝着悟禅寺走去。看着紧闭大门的悟禅寺,杜尘澜站在寺外都能听到寺内众僧诵经的声音。

像明真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坐化,寺内可是要做四十九天法事的。

“砰砰砰!”洗月上前敲门,等了片刻之后,朱红色的大门才开了一条小缝。

“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寺中并不迎客!”

一个小沙弥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后又接着道“悟禅寺要闭寺三日,还请施主请回吧!”

“小师傅,在下并不是香客!还请向净空师傅通报一声,就说昨日拜会过明真大师的杜尘澜来访!”杜尘澜见小和尚就要关门,立刻上前一步阻拦道。

“您是杜施主?净空师伯早就吩咐过,舍利本就是杜施主该得的。明真大师已经坐化,送出去的东西,便不会再收回,杜施主还是请回吧!”

小和尚说完还不等杜尘澜回答,便“啪”地将门关上了。

杜尘澜有些无语,叹了一声,看来这份因果他是不受也得受了。

“先去牙行吧!”杜尘澜转身,带着洗月向西城往南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买人

“少爷!咱们真要买人啊?被府上知道咱们在外另置产业,若是叫您充公,那该怎么办?”随着豆干带来的丰厚盈利,洗月罕见地担忧了起来。

上次半个月就得了这么多银子,将下来只会越赚越多。那么多人都盯着豆干的盈利,就像少爷担心地那般,肯定会有许多人眼红。一旦事情闹大了,被府上知晓,哪里还落得到少爷手上?

“所以咱们才更应该买人啊!只要身边有了得用之人,我就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了,被府上发现的风险就小了。放心吧!再过一个多月,这营生就停了,银子也赚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得另外想个营生了。”

至于做什么,杜尘澜倒是有了个主意。他这段时日已经盘算好了,背后没靠山,开铺子怕是早了些。这府城只要铺子稍微宽敞点的,哪家背后没个靠山?

那些个地痞流氓和官府串通一气,若是不给足了好处,只怕三天两头都要来你铺子里闹事,叫你的铺子开不成。

而小打小闹的铺子杜尘澜是看不上的,毕竟营生要往大了做。等日后麻烦来了,再去解决,还不如一开始就一步到位。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三条街,才到了西城靠南的一家牙行。

还未走近,杜尘澜便看见了等在门外的守月。

“少爷!”守月见杜尘澜二人终于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位是我家少爷!”他朝着身边一名身穿靛青色交领长袍的男子说道。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守月身旁的男子,年约弱冠,白净斯文,看着十分面善。

“这位便是杜少爷吧?”那男子见了杜尘澜,不由眼前一亮。

周身满是贵气,长得更是粉雕玉琢。一身雪青底子、挑金线云纹立领长袍,丁香色宽边腰封下挂着一枚白玉如意玉坠,一看就是个不是差银子的主儿。

不过,这年岁是不是小了些?

“正是,不知如何称呼?”杜尘澜微微一笑,朝着这人牙子拱了拱手。

啧啧!人牙子不由得感叹,没想到这府城还有这样的人物。瞧瞧这长的,跟那些画儿上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

“小人姓崔!您叫小人崔牙子就成!”崔牙子一边迎了杜尘澜他们往牙行内走去,一边介绍自己。

“您请随小人过来,这里楼上有雅间!”刚才这位杜公子的随从已经说过他们要买人,且要卖不少人。

这种贵客,自然不能坐在大堂。

“你去将人都叫过来!”崔牙子拉了他身后跟上来的一名活计,朝他吩咐道。

杜尘澜一进雅间,发现这是一间茶室。里头的布置不错,倒还算雅致。

“您请稍等片刻,听您的随从说您要买上一些身强力壮的护院,小人刚才已经使人去传唤了。您这趟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会儿就不愁买不到您可心的下人!”崔牙子可不管这位的来历,只要有银子就成。

许多贵人都不喜欢他们打探他们的家世,多嘴多舌,只会让贵人厌恶。

“身强体壮的固然好,不过我还要买上一些岁的童男童女。另我没有户籍,你们这儿不知能不能办妥?”杜尘澜撩开袍角,在桌旁坐下。

他知道牙行里必然能解决这样的问题,毕竟像他有这种需求的人不少。

他没有信得过的人,只能买上一个户籍。只这么一来,怕是花费又要不少。

“您若是没有户籍,那此事有些难办啊!”崔牙子皱眉,一脸难色。

“我知道你这里能有法子,说说吧!若是买个户籍,要多少银子?”杜尘澜接过洗月递过来的茶水,心中盘算着今儿会花上多少银子。

“不过你也不要欺我年幼,便狮子大开口。这府城的牙行,不止你们一家,更不止你一个牙子!”杜尘澜觉得此人不过是为了漫天要价,这才如此作态。

“哟!杜少爷,您可冤枉小人了。这位小哥之前可是打听过的,小人在这牙行中好歹还算有些名声,哪里敢匡您?”崔牙子连忙喊冤,对上杜尘澜的冷脸,倒是比之前收敛了几分。

这位瞧着就是贵公子,没想到为人处世倒是老练。

“您若要买,小人即便没有,那也得给您想法子不是?不过这买户籍的银子可不少,您知道的,这事儿担的风险可大呢!”崔牙子见杜尘澜应该是诚心想买,因此也没再掩饰。

“那你倒是说说,要多少银子啊?”守月见这崔牙子顾左右而言他,便立刻出声道。

说了这么多,肯定是为了坐地起价。

“您看啊!小人这儿有两种,一种是只用上几年,便要消除。还有一种,多的不敢说,二三十年还是能保证的。”

杜尘澜闻言不觉好笑,这牙行还真是厉害,不但能拿到这样的户籍,还分等级?

“这用上几年的是个什么说法?二三十年的又是什么说法?价钱如何,一并说来!”能开牙行的,背后的主子必然与官府有瓜葛。

“几年的,便是年岁不小了,几年之后便要离世,自然要销了户籍!二三十年的,年岁上肯定要年轻许多,倒是能用长久!至于价钱,小人手上有个八年的,二百两银子。还有一个是二十六年的,五百两银子最少。”

崔牙子看了喝茶的杜尘澜一眼,只见这位还是十分淡定,他突然有些兴奋起来。他猜得没错,这位果然有银子。

其实他哪儿知道杜尘澜此刻心中正在滴血,一个户籍都要这么贵,八年的肯定不成。八年之后杜府还不知有没有分家,实在不太安全。可二十六年的,实在有些浪费,最重要的是太贵了。

“我看,你不是诚心与我做生意!”杜尘澜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抚平袍子上的褶皱。

“走吧!另换一家!”杜尘澜跨步向前,朝着门外走去。

“哎呀!杜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您看这价钱好商量嘛!”崔牙子立刻有些急了,连忙拦住了杜尘澜的去路。

他实在没想到这位一言不合就要走人,这不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怎地不还,就要走人了?

“说个最低的价儿吧!我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在此处耽搁时辰!”

杜尘澜也没转身回来坐下,而是等在了门口。仿佛只要崔牙子的价格一不让他满意,他就要立刻离去似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讨价还价

“哎哟!杜少爷可真是快人快语,和崔某一样是个直爽的性子。这样吧!那八年的,给您个最实惠的价儿,一百八十两银子。二十六年的,四百七十两,这就是最低价了。这还是看在您要和小人做买卖的份儿上,否则不可能这么便宜。”崔牙子一脸肉疼地说道。

“崔牙子,你这人可真没眼力劲儿。我家少爷日后这样的生意多得是,你这难道只想做一回生意?你若是今儿不给个实诚价儿,我家少爷可没这耐性与你扯皮。多少价儿,我们之前都已经打听过了。来找你是因为你嘴严,可不是因为你那什么名声。”

守月眼珠一转,有些事儿少爷不好开口,自然要他这个当下人的来说。

崔牙子觑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脸上果然流露出了几分不耐。他也知道这府城多的是他这样的人牙子,若是人家真走了,他还真没地儿哭去。

“我不止要买人,还得买院子,日后还要买铺子。你若是价钱上能让我满意,日后咱们就多多合作。若是不满意,那只能说咱们二人没这缘分了。”

杜尘澜适时地添上一句,其实他也不知一个户籍到底多少银子,但总不能露怯不是?

“哎?瞧您说的,杜少爷,小人可能跟您保证,别处的货少有能与小人比的。既然杜少爷不喜欢弯弯绕绕,那咱也说个最低价,那八年的,您给一百三十两;二十六年的,这个确实也没那些几年的好卖。小人一文不赚,按成本给您,算您四百二十两,这就是最低价了。您若是还不满意,那小人也没法子了!”

崔牙子叹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让开了位子。

“二十六年的,三百八十两。你若是能卖,咱们就坐下来谈其他买卖!”杜尘澜可不相信这崔牙子一张嘴,不过他在心中核算了一番,这银子,层层剥削下来,到下头也没剩多少了。

“您这是在逼小人呐!小人可从来没卖过这样的价儿。这价儿掌柜的定然不会同意,太低了。”崔牙子连连摇头,眉头紧皱,当真为难了。

若不是杜尘澜说不但要买人,还要买院子,他还真就将人给放走了。这么低的价钱,他是从来没卖过的。

“不成吗?”杜尘澜挑眉问道。

这些人都是人精,平日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就练就了应对之法,谁知道这崔牙子是不是在惺惺作态?

不过他觉得三百八十两差不多了,可能赚得不多,但总还是赚了的。

“成!不过您日后要买人或院子,可得想着小人啊!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咱也不多说,您只要知道小人真没赚您银子就成!”崔牙子咬牙应下,这位看着人小,却精明得很。

姓杜,穿着如此富贵的,府城只有一家。而看这位的年岁,约莫是那三房的了。

这么小的人儿,哪里来的银子?怕不是庶出三老爷自个儿不方便出面,又不相信那些下人,才让自家儿子来办事儿的吧?

尤其是还要买户籍,这不更能证明这事儿见不得人吗?杜府还没分家,杜三老爷这就要在外头另置产业了?

看来杜三老爷也不似外人所传这般固执啊!竟然还知道变通。那位杜氏二老爷,可是早就出来铺路了。

“只要你嘴严,给的价钱也公道,我自然不会再找旁人!”杜尘澜说完,这才转身向着屋内走去。

崔牙子立刻松了口气,“您放心,咱们这牙行,不光是小人,就是其他牙子,也绝没有泄露贵客私密的。咱们掌柜的说过,若是真有人泄露了,不管是哪个牙子的买卖,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至于什么代价,咱们也不想知道。”

崔牙子苦笑一声,东家势大,他们只是个伙计,哪敢违背东家的话?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要想活得长久,就得管好自己的嘴。

即便不是自己的买卖,牙行的人牙子也不敢透露其他牙子的主顾,这是规矩。

“将人都叫过来吧!”杜尘澜扣了扣桌案,想着等会儿还得去看院子。

“哎!”崔牙子连忙应了一声,出了屋子。

“少爷!咱今儿还要买院子?小人之前倒是没来得及筛选,今儿会不会太匆忙?”等崔牙子出了屋子,守月在杜尘澜耳边轻声问道。

“有合适的就买下,若无合适的,再等几日也无妨!”杜尘澜在心中算了一下自己的银子,突然觉得自己那三千多两银子实在不多。

“杜少爷!人来了,您看看?”崔牙子领着几人进了屋子,满面笑容地朝着杜尘澜说道。

“快站成一排,这位是杜少爷,还不快问好?”崔牙子吆喝了一声,接着便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问好声。

杜尘澜皱眉,起身走到这八人面前,将这些人一一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这般糊弄我家少爷的?骨瘦如柴,瞧着就是些不中用的。你手里都是这样的?咱们要买的可是护院,不是难民!”守月一见这些人,脸上顿时布满了怒容。

这些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做小厮嫌年岁大,做护卫又嫌身板弱,买了回去做什么?

“哎哟!守月小哥儿,你可别小看这些人。这些人只是看着瘦,实则身强力壮,还会几套拳脚功夫呢!”

杜尘澜没理会两人的机锋,而是掠过几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走到了一名瘦削的男子面前。

“他是何来历?”杜尘澜仔细打量了一眼这名男子,眉眼粗犷,脸上有一块疤,就在左侧额头的位置。

这些人中,也就此人看着顺眼些。尽管此人低首垂眸,浑身透着一股子颓废。

“他在原本的主家犯了事儿,之前也是一名护卫,本事不错!您可是看上他了?”崔牙子见杜尘澜明显对此人感兴趣,遂立刻上前说道。

“犯了何事?若是偷窃,便不能要!”

杜尘澜的话刚说完,只见原本还毫无反应的男子立刻提起头来。二人目光相对,杜尘澜只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沧桑与漠然。



第一百三十章 刺字

“您放心,这样的人,小人怎么可能卖给您?此人就是性子有些倔,不太讨前主的欢心。您看,要不要让此人露两手给您看看?”崔牙子兴冲冲地说道。

“在这里耍两手?”杜尘澜瞟了一眼屋内,这里怕是施展不开。

“倒是有些不便,不过他力气大得很,这桌子,他轻松就能举起!”崔牙子指了指实木的桌子,对着那汉子挥了挥手。

杜尘澜等了片刻,见汉子无动于衷,不由扬了扬眉。

“干什么呢?顾二,还不露一手给杜少爷看看?”崔牙子背对着杜尘澜,朝着顾二使了个眼色。

顾二这人,简直要让他气死。原本本事不错,倒是不愁没人看得上他。

谁想此人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上次就是让主家又给发卖了,辗转又落到了他手上。若是这次再这般,这东家准保又要给他苦头吃。

顾二叹了一声,上前一步,一只手轻松托起了实木圆桌。

“您看,小人没胡说吧?此人虽说不善言辞,但力气大得很,本事不错!若是带在身边,那必然能护您周全!”

崔牙子笑得是一脸谄媚,他可是特意将顾二和这些人放在一起的。

只要是想买护卫的,第一眼肯定能看得中顾二。实在是顾二在他手中已经好几个月了,若是再找不到买主,他倒是没什么,只怕顾二的日子不好过。

那顾二坚持了片刻,便放下了圆桌。杜尘澜看了一眼圆桌,估摸着这圆桌能坐八个人,得两三个人才能抬动。然而此人一只手举起却是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人看上?杜尘澜看了一眼另外七个人,和这些算是歪瓜裂枣的人放在一起,有眼睛的人必然都会挑上他的。

崔牙子此举用意到底为何,难道还愁此人卖不出去?

杜尘澜将目光从圆桌上移开,刚想将目光投向顾二,却不想一阵劲风袭上了他的面门。

来不及多想,杜尘澜快速将头瞥向一边,身子十分敏捷地错开。右手往此人胳膊上一拍,往一旁退了两步。

“你干什么?你竟敢偷袭我家少爷?”洗月虎目怒瞪,立刻向前挡在了杜尘澜面前。

“顾二,你干什么?发的什么疯?”崔牙子也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抓住了顾二的臂膀。这顾二,就会给他找事儿。

杜尘澜倒是庆幸自己这段时日的锻炼好歹见了些成效,不但反应快速,就连力度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不过今儿的反应如此迅速,他觉得和随身佩戴着的舍利也有些关系。

顾二深邃的双目定定地看向杜尘澜,突然神志有些恍惚。

“你”他突然瞪大了双眼,神情有些激动。

杜尘澜挑了挑眉,怎么回事?此人的反应着实奇怪。

“崔牙子,你们牙行胆子倒是不小!”杜尘澜推开洗月,朝着崔牙子冷笑一声,冷嘲道。

“这?您误会了,顾二就是这么个性子,他对您可没有恶意!”崔牙子苦着一张脸,这顾二可是将他害惨了。

“他的来历不清不楚,你们牙行也不怕惹了麻烦。若是你手上没好的下人,那也不要怪我另换人牙子。”

杜尘澜看了一眼此人额头上的伤疤,这伤疤已经是旧伤了,但这疤在额头上尤为醒目。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他原先在一名江南走商的府上做护卫,最后被发卖也不是因为他本事不好,而是因为他不善言辞,这次是被人陷害了。您若是不满意他,小人立刻给您换上一批,保管叫您满意。”

崔牙子连忙叫冤,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打死他都不可能让顾二出来。

“真是对不住!您别介意,小人待会儿定会给您补偿!”崔牙子摸了摸额角沁出的汗珠,觉得他实在太难了。

“他就算了,重新换一批来吧!”杜尘澜觉得此人的来历有些问题,虽说本事不错,但他怕麻烦。

“杜少爷,若是选了我,定会护你周全!”顾二突然开了口,望着杜尘澜的目光眼神灼灼。

“你脸上那块疤痕,原本是个刺字吧?只有朝廷钦犯才会有刺字,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往,但将你这样的人放在我身边,我觉得更危险。”

其实杜尘澜并不能确定,但他觉得这疤的位置实在让他不得不有此联想。此人绝不是泛泛之辈,眼神锐利,伸手矫健,是个有故事的人。

顾二瞳孔微缩,他胸口猛然开始剧烈起伏,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为了拳头。

洗月见状立刻拦在了杜尘澜面前,怒喝道“你这牙行竟然敢卖朝廷的钦犯?简直是胆大包天。”

“少爷!咱们走!”守月此刻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来这家牙行了,没想到这牙行竟然敢做这等勾当。

“哎呀!杜少爷,您误会了。你们放心,咱们牙行可不敢做这种事儿。此人之前确实被流放边关,但他后来立了不小的功劳,这才改流放为发卖。这里头的事儿有些说不清,但您相信小人,您若是买了此人,绝不会吃亏!”

“咱们牙行手上有他的卖身契,都是在官府存了档的。您就是不信咱们牙行,那也得信官府不是?”

杜尘澜冷笑出声,官府都能将户籍拿出来卖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是怎么看出我这块疤是刺字的?”顾二有些疑惑,他为了将这耻辱的刺字去掉,忍痛挖出了一块皮肉。

避免染墨残留,他特地往深了挖。可就是这般,竟然还能叫杜尘澜给看了出来?

“猜的!”杜尘澜望着此人的目光有些复杂,他不知该不该选此人。

若是选了此人,他相信自己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且还会对他助益不少,可此人的身份着实是个麻烦。因此,他也是犹疑不定。

顾二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杜少爷!还请杜少爷收留小人,小人已经无处可去!”

之前他还不肯折了自己的傲骨,此刻不但用了小人的贱称,还跪倒在地,可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杜尘澜沉吟片刻,唉!硬要送上门来,他不想要都不行。

“也罢!你既然毛遂自荐,那便留下你吧!”

“少爷?”洗月对杜尘澜此举十分不解,此人一身傲骨,怕是极难服管教的。

“将你那些个护卫都带来吧!”杜尘澜没理会洗月的疑问,而是转身坐在了桌前。

顾二立刻心领神会,自发站在了杜尘澜身后。

洗月咂吧咂吧了嘴,这人此刻站在少爷身后,倒是衬得少爷更有威严了。

崔牙子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这杜少爷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碰上财神爷了

唉!今儿是真的碰到难缠的主儿了!崔牙子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

“您看!这几位都膘肥体壮,孔武有力。一瞧您就知道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他们若是有幸跟了您,也是他们的造化了。”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后,有些无语,这崔牙子怕是对膘肥体壮有什么误解。果然,这生意人的一张嘴最不可信。

眼前的六人倒是十分精瘦,可跟膘肥体壮那是相去甚远吧?

“这仨儿原本是一家的,之前也都是护卫。主家没落了,这才被发卖。这两个年纪小些的,是别家府上的家生子儿,学了些拳脚功夫。这个,头先算是个小猎户,箭术不错,拳脚功夫差些。家中贫困,他爹娘将他卖了,给两个哥哥娶媳妇了。”

崔牙子指着这六人,一口气将他们介绍完。心中也在忐忑,这六人可真是他手底下最好的护卫人选了。

毕竟那些大户人家的护卫都是请的武师,再不然就是府上的家生子,都是从小就开始习武的。

他们牙行买下人回去伺候的多些,因此他们手上大多都是童男童女。这样会几手功夫的护卫,并不常见。

杜尘澜首先走至最先介绍的三人面前,“将手摊开我看看!”

三人依言将手掌摊开,杜尘澜发现这三人手心都有不同程度的老茧。其中一人虎口和食指第二关节处老茧尤其厚,应该是常年握着刀剑磨出来的。

“都擅长些什么?说说吧!”杜尘澜没看另外三人,这三人若是本事还成,他就买来先用着。

“小人习惯用刀!”刚才那人率先开了口,立刻印证了杜尘澜心中的猜想。

“小人只会几手拳脚功夫。”另外二人说是府上的护卫,自然也是常年佩剑的,只不过并不会什么剑法。

“你觉得如何?”杜尘澜转身问向顾二,他对这三人还算满意。估计现在也找不到比这三人更好些的了,其他的都得从小就开始调教。

顾二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三人一眼,觉得有些不入眼。当然,这里的牙行也买不到顶级的武师,他已经是例外。这三人身子骨还算精壮,若是能好好操练一番,必然比现在要中用得多。

“还成吧!”纵使心中再嫌弃,顾二勉强说了句违心之言。

“这三人是个什么价钱?”杜尘澜点了点头,转身便问向崔牙子。

崔牙子见杜尘澜挑中,心中狂喜。

“您看,这三人比起顾二来,肯定要便宜些的。在咱们这里买人,都是明码标价,咱们牙行可不敢胡乱开价。这三人,算不得一等,但也不差了。一人三十两,顾二则要贵些,他要五十两银子。”

崔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儿这位杜少爷可是大主顾啊!

“贵了!”杜尘澜闻言皱眉,一个户籍就要三百八十两银子,再加上买人和院子,他手里的银子就要去了一大半。

“您放心,刚才就说给您个实诚价儿。虽说规矩是这么多,可刚才您不是受了惊吓吗?说好了补偿您的,您先看看别的,等最后一起算账,再给您便宜些。”

杜尘澜点了点头,又看向另外两人,“这二人呢?”

“这二人会些拳脚,力气也不小,两人加起来给您算五十两。这少年您若是看得上,给您算十八两。小子若是好好教导,说不得日后还能当大用呢!小子机灵,若不是家中父母缺德,也不至于会被这般卖了。”

说到这里,崔牙子有些感慨,这小子可真是冤。

“不是说是个猎户?猎户应该不差银子吧?为何将他卖了?”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少年,约莫十三四岁,体型偏瘦,身量并不高。

面相看起来十分憨厚,这会儿望着杜尘澜的目光倒是并不畏惧,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唉!也是个可怜人,这孩子啊!是捡来的,这长大了还得娶亲,不得费银钱吗?再者虽是猎户,但也只能猎些寻常的野味。毕竟本事不强,也就箭术不错。”

崔牙子感慨万千,都十三岁了,将人给卖了,这家是有多缺德啊?

“哎?不过您别看他只会箭术,但年岁小,还是能调教的。”崔牙子突然惊醒过来,恨不得打自己的嘴。这么说,也不知杜少爷待会儿会不会还他的价。

“这几人都要了,你再给我挑上一些年岁不大的孩童过来,男女都要。哦!再挑个年长的妇人,做些粗使活计的就成。”

“哎!咱这儿别的不敢说,这童男童女是多得很!”崔牙子脸上都要笑开了花儿,果真是大买卖,也不枉他装孙子装了这么久了。

最后杜尘澜又挑挑拣拣选了十个孩童,其中三女七男。这些都只有七到十二岁,太小的要等好多年,杜尘澜自然不会买,太大的习武也没多大用处了。

“这两个为何要贵些?”杜尘澜指着其中两个岁的女孩儿,奇怪地问道。

其他的都算是十两银子一个,这两个女孩儿却要十五两一人。为什么比其他人多出五两,让杜尘澜有些茫然。

姑娘即便习武,体力也跟不上小子。可有时候男子做事实在不便,姑娘则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这不是她俩长得好吗?”崔牙子嘿嘿一笑,这杜少爷难道不是挑着长相买的?这两个在这些小子姑娘中,容貌可是十分出挑的。

若是好好养养,长大了必然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这些公子哥儿,不都喜欢红袖添香吗?长得好的,自然要贵些。

杜尘澜很想翻白眼,他刚才可没看长相。就这些饿得都快成皮包骨了,能有多好看?这崔牙子这么一笑,就显得十分猥琐。

“就这面黄肌瘦的你好意思多要五两?”杜尘澜觉得多出十两实在有些亏,他很穷的好吗?

洗月只想笑,他家少爷哪里会看长相?就是随便指的。

这自然是没您长得好看了,崔牙子即便心中腹诽,但也不敢宣之于口。

杜尘澜说到一半突然惊觉不能再说了,女孩子怎么能被嫌弃长相?

“算了!你那儿的院子,册子拿过来我瞧瞧。两进的,三进的,你手上都有哪些?”

崔牙子嘴咧到了耳后根,他今儿是遇到财神爷了。三进的,那可是动辄上千两银子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认外祖家

等杜尘澜出了牙行,只觉得心都疼得在滴血。

“守月,你待会儿和顾二去看看院子。若是觉得还成,就将那处三进的宅院买下。我就不去了,还得去贺同窗乔迁之喜。”

崔牙子办事的效率快得很,说明儿将户籍和卖身契一并交给他。那处院子,其实杜尘澜之前是见过的。三进的宅院,从外头院墙看着就大气得很。因此,崔牙子一说是那处,杜尘澜立刻就拍板定下了。

那院子离吴家的新院子有些近,听崔牙子说,那是之前一户走商想要在此地定居,这才买下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才住了一年,就要返乡。

这处院子走前就托了牙行,想早日将其卖了。如今只有一名管事的在看院子,等院子卖了,这管事的也能回去主家了。为此,杜尘澜差点磨破嘴皮子,将价钱定在了一千八百两。

这院子当初修得还算气派,里头雕梁画栋,假山流水样样不缺,十分精致。对杜尘澜来说,三进的院子,已经不小了。

这处院子是他为日后杜氏分家做的准备,杜氏若是分了家,他们三房总得有地儿住。

“少爷!那院子可要一千八百两银子呢!好贵啊!”洗月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这么多银子,他还从来没见过。

“这就觉得贵了?你若是去了京城,才会发现这已经算是很便宜了。京城的三进院子,最少得翻一倍。”杜尘澜笑了笑,这只是刚开始。

可笑过之后,他就有些犯愁了。今儿一下子就花了二千四百两银子,只剩下几百两了。

今儿出门时,他将三千两银子都带在了身上,匣子中只余留了一百多两。他可没忘记惜春的那个白眼,抱怨银子都没焐热,这帐记了也是白记。

这话让杜尘澜难得地红了脸,但没办法,他穷啊!

看来要实施下个计划,还得等卖了豆干的银子。豆干啊豆干,全指望你了。杜尘澜深吸一口气,让洗月提着礼盒,先去买辆马车再说。

“娘!你说小澜怎么还不来?该不会忘了今儿要来咱家做客吧?”吴秋香已经在院门外翘首以盼了半个时辰,就快要望眼欲穿了。

今儿是搬家第一日,他昨儿晚上兴奋地整宿没睡着。

“怎么还叫起小澜了?人家杜公子是贵人,你这正经的称呼不叫,还叫起了小名儿。”吴父听到吴秋香的称呼,不由皱了皱眉。

“这不是显得亲近吗?爹就喜欢一板一眼的,师弟性子好,哪里会计较这些?”吴秋香有些无语,他觉得叫小名儿没什么。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虽说杜公子是贵人,但他也是秋香的同窗啊!再者咱们还合伙儿做生意,太生分了不好。”

吴母从灶房出来,听到父子俩的对话,擦了擦手插话道。

“人家性子好,你也不能这么随便。”反正吴父觉得杜尘澜就是那种做大事的人,瞧那通身的气派,日后定然是有出息的。他面对杜尘澜,有时候会有些不自在。

“成了,快给我摘葱去!这鱼马上就要出锅了。”吴母将吴父支开,望着吴秋香欲言又止。

“娘,怎么了?”吴秋香觉得奇怪,他娘好像有话要说。

“秋香啊!娘听杜公子说,这豆干生意只能再做上一个多月,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你问问他,能不能再做久些?咱们不要这么多银子了,只要三成就行。实在不行,两成也行啊!”

吴母这么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营生着实来银子太快。若是等一个多月后就结束了,当真是太可惜了。他们也不是贪心的,少要些,总比待在家里坐吃山空得好。

“娘!之前不是说过吗?风险太大了,前段时日多危险?若不是小澜想了个法子先顶着,咱们如今还能舒舒服服地住着大院子?怕是早就没了好下场。您不出门,怕是不知道外头那些人多凶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什么都没有咱们性命来的重要,银子再多,没命花怎么成?不是便宜了旁人?”

其实吴秋香哪里会不动心?可被杜尘澜劝解过后,他才明白其中的要害。他娘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外头的凶险。杜尘澜说得对,那些个势大的,他们惹不起。

“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吴母一听立刻祈祷,这话是能乱说的?

“娘就是问问,咱也不懂,不成就算了!”只要摆明了道理,吴母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有马车过来了!”吴秋香到外头马车压地的滚动的咕噜声,立刻打开院子出去迎接。

“师兄这院子买得不错啊!不但僻静,还宽敞!”杜尘澜随着吴秋香进了院子,便开始打量。

虽说是一进的院子,但院子不小,地处南城边缘,很是僻静。这里的住户,都是小有余财之人,比原先那龙蛇混杂的市井之地要好得多。

“那是,可是花了咱家五百多两银子了,可把我爹心疼的。”

“老爷,妾身父亲来信说,让带了他外孙回去娘家一趟,也好认认家门!”钱氏正在为杜淳枫缝制中衣,这些私密的衣裳,她从来都是不假手他人的。

杜淳枫一连几日都不曾休息,这几日布匹一事又有了眉目,这才回来歇上一日。

听得钱氏的话,杜淳枫就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你爹不是不喜欢澜哥儿吗?怎地就要你带他回去了?”杜淳枫对老丈人的用意有些怀疑,之前钱氏没过继自家侄儿,让老丈人十分不满。

这老丈人有些势力,还有些贪财。照理说,谁都不舍得将自家的亲孙过继给旁人,家中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可谁想这老丈人却是不走寻常路,觉得杜氏富贵,非要将他那亲孙塞到杜氏来。钱氏之前有这想法,也是因为娘家人一直在她面前耳提面命,否则哪里会这么想?

“澜哥儿过继来已有一年多,连外祖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日后说来总会被人诟病,要被斥责不孝。再者,如今澜哥儿在私塾中根本学不了什么,妾身想另外给他寻上一名夫子。只是这府中不好言明,可住在外祖家,总得进学的,府上也不便插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另寻夫子

“另寻夫子?”杜淳枫皱眉沉思,他倒是也想另外寻个,毕竟澜哥儿在鞠柏鸣那也学不到什么。

这事儿他之前不是没考虑过,可父亲根本不同意。还有五个多月,晨鹭书院那就要开始招生考试了,他不知澜哥儿能不能赶得上了。

本想等这摊子事儿忙过之后,他亲自来教导的。毕竟那些年他为了能科举入仕,也算下过一番功夫。如今倒也没忘多少,教些浅显的东西不成问题。

“老爷也知道,鞠柏鸣是恒哥儿的外祖父。妾身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那鞠柏鸣根本就不教澜哥儿学问,每日的任务都是练大字。这般蹉跎下去,澜哥儿还能考入晨鹭书院吗?”

钱氏忧心不已,之前她并不知道澜哥儿在私塾竟然到了这般境地。前儿她关心起澜哥儿的举业,这才派人去打听,谁想打听来的消息让她震惊不已。

“什么?那鞠柏鸣好歹也是读书人,竟是不要脸面到这种地步,简直妄为人师!”杜淳枫一拍桌案,顿时气愤难当。

“老爷难道还对他抱有希望不成?澜哥儿虽聪慧,但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因此,妾身以为,还是早日为他寻一名夫子教导他才好。”

“倒是从未听澜哥儿提起私塾之事。”杜淳枫有些奇怪,这孩子受了这等委屈,却从不曾回来抱怨过。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无用!”钱氏翻了个白眼,有这么个迷糊的爹,说了能解决问题?

不过好歹碰上澜哥儿的事儿,老爷大多都是寸步不让的。不论是当初过继澜哥儿,还是求老爷子给澜哥儿读书的机会,亦或是知府大人那事儿,老爷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

杜淳枫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钱氏就是一张嘴不饶人,常叫人下不来台。

杜淳枫这会儿倒是认真思考起钱氏的建议了,若是还在府中,倒是没什么借口重找夫子。可若是去外祖家常住,另找夫子求教学问,也算正常,杜府也管不着。

可,一想到他那不靠谱的老丈人和大舅哥,杜淳枫就又犹豫了。澜哥儿年岁还小,若是叫这大舅哥给教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再者,又不是亲生的,他们也不可能长期陪着澜哥儿住在钱家。若是澜哥儿受了委屈,谁来替他做主?

“常住岳父家,不太好吧?终究不是自家府上,太打扰了。”杜淳枫犹犹豫豫的,还是觉得不妥当。

“哼!妾身看老爷是舍不得澜哥儿吧?还是说不放心妾身娘家,怕他们对澜哥儿不好?”钱氏将刚端到嘴边的茶碗重重搁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妾身倒是好心好意,怕澜哥儿被蹉跎了。若是老爷不愿,那此事就当妾身没提过。”

杜淳枫听着钱氏夹枪带棍的话,就知道他刚才的话叫钱氏不痛快了。

“你看你说的哪里话?为夫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澜哥儿一向主意正,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杜淳枫立刻表态,其实如今最好的法子也不过如此了。虽说他千万个不放心,可澜哥儿的举业也十分重要。

钱氏闻言脸色缓和了不少,“他一个小娃,哪来这么多主意?此事与他有益,难道妾身还能害他不成?老爷若是实在不放心,便多叫上几个下人跟着就是了。”

钱氏瞥了杜淳枫一眼,又从针线筐中拿过一个还未完成的荷包,开始穿针引线。

杜淳枫摸了摸鼻子,最近几日钱氏好似心情欠佳。今儿一口一个妾身自称,也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

“呀!这荷包做得好精致,这锦鲤绣得活灵活现的。”杜淳枫见钱氏不再理睬他,便忍不住想上前哄她两句。

钱氏手中的荷包是月白色绸缎底子,荷包上的锦鲤成双成对,正在荷叶下嬉戏。只这锦鲤圆胖圆胖的,看着十分憨态可掬。

这?这怕不是给他做的?也太童趣了些。

“这是给为夫做的?”杜淳枫已经猜到这荷包的主人是谁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逗逗钱氏。

“老爷倒是想得美,这是给少爷做的。这样的荷包,给少爷这样的孩童戴,最有趣。”金妈妈刚进屋,就听到老爷这般问,忍不住笑着回道。

钱氏脸上有些羞赧,却依旧嘴硬道“他的荷包都是针线房中各房挑剩下的,好歹也是咱们三房的少爷,穿戴不好丢的也是咱的脸面。”

“是是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杜淳枫眼中满含笑意,到底还是没拆穿她,免得她下不来台。

三房的下人都是摆设不成?哪儿用的着钱氏亲自做?

金妈妈拿帕子捂嘴笑了起来,太太若是在少爷的事儿上,哪一次不再口是心非,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从选料子和花样子,再到配色和缝制刺绣,太太可都没假手他人。

“老爷,太太!是二姑奶奶回来了!”金妈妈突然想起自己来上房的正事儿,立刻禀报道。

钱氏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次倒是好久没来了,得有两个多月了吧?我倒是给忘了!”

这段时日府上是非多,谁还能想得起这位二姑奶奶?

“可是去延松院请安了?”杜淳枫皱起了眉头,无奈地问道。

“这会儿正在延松院呢!不过听下人说,来了之后一直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难事儿!”金妈妈点了点头,这位二姑奶奶,其实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哪次来是高高兴兴的?不是愁眉苦脸,便是哭哭啼啼。这次倒是坚持了两个多月,怕是家中又要揭不开锅了,来要银子来了。”杜淳枫嘴上说得嫌弃,可心里的担忧都显在脸上了。

“小澜的动作可真快啊!这就买人了?还买了院子?”

在吴家吃过饭食之后,杜尘澜将自己买人和院子的事儿与吴家一家子说了。

“是!护院还是早些买的好,等明儿房契和卖身契到手,人就能随我支配了。届时他们轮流在师兄家守夜,看那些个宵小还敢不敢来光顾!”杜尘澜点了点头,手下有人,办事就方便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姑奶奶回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不过你的院子买在哪儿了?你买的下人这么多,院子怕是比咱们要大不少吧?不然也住不下啊!”

吴秋香也由衷地为杜尘澜高兴,不过他有些怀疑,只是七百多两银子,杜尘澜又要买人,又要买院子,真的够吗?

“离你家不远,隔了三条巷子,第一进院内种着石榴树的那一家。”

那三进的院子修得很是气派,因为是百姓府邸,朱红色的门漆是不能刷的,不然更气派。

吴秋香一脸茫然,仔细回想着到底是哪家?不过片刻之后,他突然睁大了双眼。

“你说的可是那三进的宅子?”

“嗯!你之前不是还说那家的石榴树长出院外来了吗?”杜尘澜笑了笑,这院子,吴秋香之前和他经过时,还议论过。

“那可是三进的呀!得不少银子吧?”吴秋香一脸愕然,他们这地处偏僻,稍大点儿的一进院子,他家都花了五百多两银子。

杜尘澜说的那个院子,地段可不是他们这儿能比的,算是闹中取静,周遭都住着殷实人家。那院子很大,建造得也很精致大气。他之前从那儿过时,还曾经赞叹过。

“的确花了不少,不过咱们杜氏总有一日是要分家的。虽说心疼银子,但还是咬牙买下了。”杜尘澜也没说多少,更没必要对吴家说出自己银钱的来历。

吴秋香欲言又止,他实在好奇杜尘澜哪来这么多银子,难道杜尘澜在外边又有了其他的营生?还是说这银子是他父亲给的?

不过一瞬,他又将后者给否定了,杜尘澜做豆干这事儿是瞒着府中的,就连父母都没交代。他父亲即便有银子,也不可能拿出来让个孩子去买院子,毕竟不是小数目!

那剩下的就是前者了,联想到之前杜尘澜说豆干生意做不了多久。那凭杜尘澜的本事,另寻一门营生也不是难事。再者人家如今有银子,又有人,也犯不着再和他们吴家捆绑在一起。

想了想,吴秋香还是没继续问下去。别人和你合作了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要与你合作,他还没这么大的脸。

“既然要买,你手上的银子充足,自然是要买大一些的。那宅子,师兄我可是艳羡了好久。等哪日得空了,师兄我可一定要去你家中做客!”

杜尘澜仔细观察着吴秋香的反应,见其先是若有所思,之后倒是没再问,他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眼光不错,这位师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自然!随时扫榻相迎!”

杜尘澜笑了笑,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吴母,“伯母!今儿再教您一样豆干新做法。”

“这还有新做法呢?”吴母双眼一亮,脸上满是笑容。

“自然,豆干的做法有很多种,咱们今儿就做豆皮。其实豆腐的做法也有很多,能做成腐乳、臭豆腐、油豆腐。咱们变着花样地做,必然能在一个多月之内赚上不少。”

“这花样多了,酒楼的客人也吃着新鲜。只是,花样一多,那些掌柜要的种类不同。若是咱们做太少,实在供不应求啊!”

吴秋香有些发愁,种类多了,必然是要多做些才能供得上的。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和大家商量的事儿了,之前只靠伯父和伯母,自然做得不多。如今我买了这么多人,不正好能帮得上忙吗?每日叫上两三人,来帮忙做豆干,必然能比之前多做一倍还多。咱们就趁着这一个多月之内,多赚些银子。”

杜尘澜已经打算好了,他不打算在豆干这门营生上一直纠缠下去。刚开始新鲜,卖得贵,赚得也多。可时日一长,这吃食就不那么新鲜了,太贵了也没人会买。

再者这么赚银子,那些掌柜即便做不了主,但他们身后的东家,怕是也不会再观望了。

杜尘澜扯得慌经不起推敲,只要稍稍一查就能查到他的底细,他不敢冒险。

“那敢情好,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听说要多做豆干来卖,吴母是第一个赞同的。她不怕吃苦,只想多赚些银子给秋香读书娶妻,还有个闺女要出嫁,那不得多赚点嫁妆银吗?

“暂时每日增加一百斤,三样每一样都做一些,看看哪样卖得好,之后再做调整。”

杜尘澜觉得豆皮其实更应该受欢迎些,毕竟豆皮能做的菜种类不少。

在吴家又待了近两个时辰之后,杜尘澜将安排下人每日去吴家做豆干,顺便守院子的事儿交给了守月和顾二。

等杜尘澜将一切安排妥当,回府之后将剩下的银子交给惜春之时,惜春那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逗笑了杜尘澜。

“少爷!您对银子做了什么?它为什么少了这么多?”惜春捏着剩下的几张银票欲哭无泪,少爷花银子这么大手大脚,日后还怎么活哟!

“买了个院子,放心吧!你家少爷过不了几日又能拿回来很多银子!”拿回来得越多,用得就越快!

好笑地摇了摇头,惜春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实在有趣。

惜春这会儿总算理解旁人口中的败家子是何模样了,原来竟是她家少爷这样儿的。

“少爷!听说二姑奶奶回来啦!”惜秋一进屋子,就向杜尘澜禀报今儿府上发生的事。

“二姑回来了?”杜尘澜闻言挑了挑眉,难道这位二姑又来打秋风来了?

要说这位二姑奶奶倒是个奇人,所做之事让杜府所有人啼笑皆非,甚至还传到了外头,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与嫁给清河县知县的大姑奶奶相比,这位二姑奶奶的夫婿是没什么能让杜府上下交口称赞的。

当然,这都是因为二姑奶奶杜夏是个庶出,嫁人自然不可能比着大姑奶奶来。

杜夏是老爷子的老来女,姨娘早就已经病故了。夫婿是一名读书人,身份配杜夏倒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这位二姑爷家中是一贫如洗,而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只知读书,不事农桑。

因此,杜夏与之成亲五年,便是将嫁妆都用得差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杜夏原本就是庶女,嫁妆能有多少?婆家还有两个小叔至今未娶,也是到了要说亲的时候。

小姑子倒是年岁小,不过女孩儿说亲早,也就是这两年了。两个小叔子又是个好吃懒做的,一大家子都靠着杜夏的嫁妆过日子,就是座金山,都要给搬空了。

近两年杜夏总是上门打秋风,刚开始杜老爷子看不过去,还常常接济。谁想杜夏后来隔上个把月就上门要银子,杜老爷子也怒了,便不肯再管。

老太太怕闹得太难看,每次都是用十两银子打发了。其实杜尘澜挺无语的,这十两银子,比打发那些偶尔上门打秋风的穷酸亲戚都少。

不过这位二姑奶奶常回来打秋风,府上也不可能一直接济。

杜尘澜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在惜秋的口中听说过这位的事儿,倒是第一次碰上这位二姑奶奶上门。

“可有打听是为了何事?”杜尘澜觉得多半是为了银子,怕是又要哭诉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了。

“二姑奶奶先是去了延松院,向老太太请安后,开始哭诉家中没银子度日,连米都没了。老太太正巧今儿心情不顺畅,便将二姑奶奶数落了一顿。说她将嫁妆贴补婆家,如今没了嫁妆,又要来娘家打秋风,实在太惯着婆家人了。二姑奶奶见老太太不肯给,便开始撒泼,说当初若不是老太太将她说给那家穷酸户,她也不至于过得这般穷困潦倒。”

惜秋说起来兴致勃勃的,这段时日府上的是非都与三房有关。二姑奶奶这件事还是头一次与他们三房无关,三房成了吃瓜的闲杂人等。

杜尘澜吃了一惊,这位二姑倒是勇气不小啊!竟然还敢与老太太别苗头?

“这是和老太太吵起来了?”杜尘澜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她一边哭诉,一边撒泼,将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延松院儿里,今儿是鸡飞狗跳的。”惜秋啧啧出声,这位二姑奶奶,反正她是佩服得紧。

“前几次不都给了吗?怎么这回老太太不肯给了?”十两银子也不算多,即便刚开始闹了不愉快,可过后老太太为了清净,给上十两也算正常啊!

“听说二姑奶奶这次可看不上十两银子了,二姑奶奶有两个小叔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杜尘澜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小叔子要说亲了。她那对小叔子是对儿双胞胎,家中一办喜事就得是倆。刚才还说家中都无米下锅了,这说亲自然也掏不出一文来。

“二姑奶奶在延松院哭闹了许久,见老太太铁了心不给,便抱着表少爷跪在老太爷的鹤云居外头了。”杜尘澜还在吃惊着这位的战斗力,不想惜秋又丢了个雷。

“跪在祖父院门口了?祖父怎么说?”杜尘澜倒是惊讶于杜夏的行动力,回来打秋风,竟然还将孩子都带了来?

“您回来之前才刚跪过去呢!倒是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奴婢这会儿要不要给您去打听打听?”

“倒是不必,等事后再去吧!祖父院儿里的管事可精明得很,咱们这么打听,让鹤云居知道了不好。此事过后,总能打听出消息来的。”

杜尘澜叹了一声,也是个可怜人。感慨之后,他净了面,这才打算去上房请安。

府中因为二姑奶奶的事儿炸了锅,下人们是议论纷纷,三房夫妻自然也在谈论此事。

“二妹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你说她要银子就要银子吧!何必要说起当初的亲事?”杜淳枫叹了一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就不能提了,她受了委屈还不能说了?当初若不是老太太执意要将她说个这样儿的人家,她能过得这般不顺心?既然当初没安好心,那就别怪二姑奶奶有怨言!”钱氏白了杜淳枫一眼,她倒是挺同情杜夏的。

杜夏的姨娘在她十岁那年就去了,杜夏还是姑娘时,在府上也是无人问津。失了姨娘的庶女,日子过得如何,不必多说。

好不容易等熬到了及笄,想着嫁个差不多的夫婿,有个知冷知热的疼着,这辈子也就这么平淡地过了。

谁想到了说亲的时候,老太太挑了不少人家。小门小户的贫苦人家不要,说是怕堕了杜氏的脸面。

这书香阁门第,高门大户的,又看不上人家商贾人家的庶女。因此,挑来挑去,便挑了个贫苦人家的书生。

按老太太的话说,贫苦人家的书生不会嫌弃杜夏庶女的身份,读书人还有前途,正是合适的人选。

偏杜夏平日里看似唯唯诺诺,万事不理的模样。但对于自己的婚事,倒是上心得很。

杜夏在老太太那儿听了说亲的这户人家,便不同意,说是随便找个殷实的小商户,也比这家强。

然而女儿家的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姑娘家反对的?即便杜夏哭了一场,也没能改变结局。

“这怎么说的?当初父亲会同意也是因为妹婿是读书人,日后科举入仕,不比商户强得多?”

男子的考量与女子不同,女子成婚后,夫君体贴,日子过得舒心是首要。而男子则是大多看前程,哪里会管这些?

“还科举入仕?就你妹婿那草包模样,我看都丢了读书人的脸面。”钱氏嗤笑了一声,老天爷子是想改门庭想得魔怔了,但凡嫁个闺女就想往仕途上靠。

然而二姑奶奶的夫君赵庆除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以外,读书也并不上进。都已经过了弱冠了,上次考试连县试都没考过,还能指望他考上进士?简直是天方夜谭。

“哎?也别门缝里看人呐!说不得哪天他就过了呢?读了这么多年书,肚子里总有些墨水吧?若是哪日有幸能中得秀才,那也比咱们府上身份高多了。”

杜淳枫虽说也同意钱氏的话,但他不好背后说人是非。

“二姑奶奶每次从老太太那儿要回去的十两银子,还有你大嫂被纠缠不过给的,再加上你背后接济的。这么多银子,两个月就能花完?难不成她家是什么大户人家,这银子给谁用了,怎么用的,难道老爷不清楚?早就有风声传出来了,偏她傻。”

钱氏冷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姑爷

杜淳枫叫钱氏拆穿有些不好意思,每次二妹妹回来,他看不过眼都会暗中接济一些。

“唉!倒是也听说一些,赵庆为何就不肯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杜淳枫也是感慨万分,有机会考科举,却不肯读书上进。而他这样刻苦努力的,却没机会考科举,真是造化弄人呐!

那赵庆是下头的靖河县人,当初杜府还没相看此人时,老爷子就对对方的身份满意了几分。毕竟是读书人,穷不怕,只要上进,杜府又不是不能接济。

若是能考上秀才,甚至是举人进士,杜府作为岳丈家,自然能沾光,接济些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之前接济了这么多,赵庆也摆脱不了这份恩情。

而等相看之后,老爷子就更满意了。虽说穿戴寒酸,但好歹整洁干净。人也长得白净秀气,最重要的做人十分圆滑,一张嘴更是能说会道。

老爷子觉得此人若是日后能进官场,那必然能在官场吃得开。因此,在打听了他的过往风评之后,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头三年,杜府还时常接济,让赵庆只顾念书,不用为生计操心。可后头不知赵庆是原形毕露,还是被人撺掇的。

自成亲第三年后,赵庆开始流连青楼楚馆,常与同窗宿醉到天明,经常夜不归宿。

彼时,杜夏才刚刚怀有身孕。为了此事,终日郁郁寡欢,差点连孩子都没保住。

杜夏开怀晚,成亲第三年才怀了第一胎。为此之前还常被婆家看不起,婆母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赵家实在太穷。杜夏在怀胎之前,就将嫁妆拿出来贴补婆家了。而后就成了习惯,直到嫁妆消失殆尽。

而赵庆的不上进被杜府看在眼中,在杜老爷子再三规劝对方,对方却阳奉阴违之后,杜老爷子便不再管他了。等赵庆考场失利之后,杜府彻底断了对赵庆的接济,这才有了杜夏上门要银子的事儿。

“被杜氏白花花的银子眯了眼呗!之前他家过苦日子的时候,也没看出对方是这样的人。这一有了银子,就开始原形毕露了,或许秉性就是如此!”钱氏嘲讽道。

反正老爷子也是个势力的,见赵庆没了利用价值之后,便不再管这个小闺女了。

“老爷,太太!少爷来请安了!”两人正说着,金桔就掀了帘子进来,朝两人禀报道。

“是澜哥儿回来了,让他进来!”杜淳枫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眼中还带有几分笑意。

钱氏也住了嘴,有些事儿不适合在孩子面前提起。

“父亲!母亲!”杜尘澜刚进屋,就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嗯!今儿可是去了一整天,这几日就不要常出府了。好生收收心,将精力放在学业上要紧!”杜淳枫望着自家俊秀的儿子,脸上满是笑意。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母亲,待会儿蒋大夫还要来给您把脉吧?儿子瞧着父亲这几日实在劳苦,清减了不少,也让蒋大夫给父亲看看。抓些进补的药材,来补补身子为好!”

杜尘澜看了杜淳枫一眼,想起之前的事儿,便觉得今儿是个机会。之前蒋大夫一直碰不上父亲,今日父亲正巧在此,倒是能将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麻烦给解决了。

“也好!你父亲近日一直操劳,年岁也不小了,还是得注意身子。”钱氏倒也没多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为父的身子好得很,也犯不着诊脉。多休养几日,又能生龙活虎了!”杜淳枫对杜尘澜的关心之举很是受用,觉得这儿子没白养。

“是谁昨儿晚上失眠来着?还是让蒋大夫号个脉,我瞧着你的精神确实不如之前,还是仔细着些好!”钱氏立刻打断了杜淳枫的话,老爷就是爱逞强。

杜尘澜见杜淳枫高兴的模样,不由心中有些愧疚。父亲对他的关心很高兴,而他却不是单纯地关心。

若是问题当真出现在父亲身上,而蒋大夫不能治愈,那日子还照以前这么过。

可若是能治愈,他只要一想到有人要分走父亲的关心和宠爱,心中就止不住地酸涩。说到底,他也是个俗人,也会羡慕嫉妒。

即便他不需要继承三房的家业,日后也会帮着抚养幼弟或幼妹。但他还是怕父亲有了亲生骨肉,就不疼他了。

毕竟他来到这个朝代,一开始就真心真意对他的,也就是这个养父了。

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杜尘澜笑看着夫妻二人的斗嘴。

“对了,之前我与你母亲商量,想让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段时日。”杜淳枫想起之前与钱氏讨论一事,便与杜尘澜说了。

杜尘澜有些意外,去外祖家?他之前可是听说钱家对他并不满意,因此都一年多了,还未登过钱家的大门。

“儿子还未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理应上门拜访!”虽说心中疑惑,但钱氏在此,他倒是不好多问。

“你在鞠夫子那儿也学不到什么,听闻你近日都是在练大字,耽误了不少时日。既然想入晨鹭书院读书,没有好的夫子教导,怎么成?你外祖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倒是也有族学,其中一名夫子的学问极其不俗。你先去进学一段时日,等过段日子,你父亲给你找了真才实学的夫子,单独教导你!”

钱氏也没拐弯抹角,将目的说了。

杜尘澜闻言倒是开始考虑起钱氏的话来,有了夫子教导,总比他自学要强。考试的一些制度和内容,夫子总比他要清楚得多。

可去了钱家,他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不是自家府上,他又有生意在外头,着实不便。

在府城待着,好歹散学后和沐休日还能自由些。

可他知道去钱家住是一个借口,毕竟不去钱家,在府上也不好另寻夫子。

“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读书,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我与你母亲已经决定送你去钱家了,起码得住上一两个月。”杜淳枫见杜尘澜正在犹豫,便开口道。

得!这两人都已经决定了,看来也没有他反对的余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考校

杜尘澜想了想,还好他已经买了人。叫顾二好好锻炼一下这些人,等过上一段时日,那几个汉子应该能派上用场了。

至于生意,守月和顾二都能替他跑腿,倒也不必要太担心。只是他心中的那个计划,怕是要耽搁上一段时日。毕竟得等他有空闲时,才能办成此事。

钱家住在文远县,距离府城并不远。若是坐马车,只需要两个时辰左右,算是近的了。不过钱老爷是地主,自然不住在县城,而是住在乡野,离府城倒是能更近一步。

“不知父亲可有和祖父提起此事?”那个老狐狸会猜不到三房的用意?毕竟他也不是人家钱家的正经外孙,哪可能一住就这么久?

“还未曾!不过你祖父也没什么理由不同意,难道你去外祖家住上一段时日,他还能反对不成?再者,他这段时日正为了布匹一事焦头烂额,哪里会管咱们三房的小事?”

钱氏已经打算好了,同不同意的,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同意固然好,不同意,她就来个先斩后奏。

“那不知何时启程?”杜尘澜想在去文远县之前,将手中的事情安排好。

“十日之后便是你外祖父的生辰,咱们得去恭贺,正是好时机!”钱氏想起自己也有数月未见父母了,甚是想念。

杜尘澜松了口气,十日还是来得及的。看来他得加快速度,将那玩意儿制作出来才成。

“那便依母亲和父亲所言,只是不免叨扰了外祖家。”杜尘澜点了点头,此事已成定局。

“去了外祖家,你一心只读圣贤书便可。可要谨言慎行,以免多生是非!”杜淳枫知道这个儿子聪慧,可钱家毕竟不是自家府上,有些事儿不好插手。

“是!儿子明白!”杜尘澜点了点头,人家的家事,他当然要避讳了。

“你在私塾中,想必也没学到什么。不过你母亲说你常去同窗家求教学问,那些个启蒙书可会背了,能理解其意吗?”杜淳枫一想到耽搁了这么多时日,不免有些后悔。

“回父亲!儿子已经将四书五经都背诵完毕,正在融会贯通,领会其意!”杜尘澜点了点头,若是现在还在背诵启蒙书,那他可真要歇菜了。

“这么快?”杜淳枫大吃一惊,这才进学多久,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请教了同窗师兄,他讲解得很详细。”杜尘澜微微一笑,他有不确定的才会问吴秋香,毕竟二人也难得有空探讨。

“那为父就来考考你!”杜淳枫实在不信,这么短的时日内,杜尘澜学了这么多?

他怕杜尘澜仗着自己聪慧,只学了皮毛,便开始得意忘形了。

“父亲请出题!”杜尘澜行礼以待。

杜淳枫思忖了一番,倒是没问那些名句,而是选了较为偏冷僻的。

“《孟子》尽心章下中,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下一句是什么?”

杜淳枫特意只说了一半,若是说全句,能更容易想起下一句是什么。然而杜淳枫目的就是为难杜尘澜,自然不会挑容易的问。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杜尘澜连思考都不用,将下一句脱口而出。

他背书尤其快,看到四书五经还隐隐有些熟悉感。多读上几遍,自然就滚瓜烂熟了。

杜淳枫点了点头,看来确实背得挺熟练。

“此句是为何意?”

“孟子说,财力充足者,即便是凶年饥岁,亦不能将其饿死。道德富足之人,身处乱世,也不能使其迷失心智。”

杜淳枫见没有难倒杜尘澜,其实心中已经十分满意了。

“读了此句,你有何心得?”

“儿子认为,前者表达的是积之厚,则用有余之意。而它的用意是做比喻,真正想表达的便是后一句。平时便严于律己,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而道德修养对一个人立身处世十分重要,立身在德,有德则刚。高尚的道德能够使人抵御各种诱惑,即便在乱世中,也能经得起考验。”

杜淳枫大为满意,若是光会背书和理解其意,那只是为了科举入仕,不算真正钻研学问。能够从中获得启发,才算是真正读进去了。

忍住快要出口的夸赞,杜淳枫继续问道“此句中周的注释,你且道来!”

钱氏看着杜淳枫认真考校杜尘澜学问,而杜尘澜又对答如流之后,脸上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了笑容。将一旁的针线篓子拿了出来,钱氏一边缝制荷包,一边看父子二人探讨学问。

“此句中周乃周密、周全之意。”杜尘澜觉得杜淳枫问得过于简单了,这句的注释其实不难。

“嗯!那你可知道,还有哪些书中,包含周,且注释相近的,举几个例子来!”

杜淳枫知道刚才的问题十分简单,可他真正的目的是后面这道题。

这个题的范围就广泛了许多,需要对四书五经极其熟悉,甚至倒背如流,才能在这么多的文章中,筛选出来。可即便是背得滚瓜烂熟,也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的时候,毕竟不是整篇都背下。

即便是换了他,也办不到。当然,这也与他多年没有钻研学问有关。

杜淳枫此举便是为了挫挫杜尘澜的锐气,刚才杜尘澜表现得不错,他还是怕这小子骄傲自满。

杜尘澜粲然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此句出自《诗经》中的鹿鸣篇。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出自《论语》为政篇。”

“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则冬无愆阳疠疾不降,民不夭札,出自《左传》中的昭公篇。惟尹躬天,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出自《礼记》中的缁衣篇。”

“还有《诗经》中的”杜尘澜如数家珍,还要再说,让杜淳枫顿时大吃一惊。

“成了,好了!”杜淳枫连忙打断杜尘澜的回答,惊得胡子都扯断了几根,儿子确实没有夸下海口。

“好!好!好!学得不错!”杜淳枫连说了三个好,将正带着一脸笑意的钱氏也吓了一跳,老爷未免也太高兴了些。



第一百三十八章 要合离

“咳!”钱氏不懂这些,但她明白孩子可不兴这么夸,定会骄傲自满的。

此刻杜淳枫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他甚至激动到浑身都要发颤。

若说之前他觉得自家儿子聪慧,想为其铺路。那此刻他更加下定了决心,定要让澜哥儿走仕途。没想到澜哥儿于读书上如此有天赋,若是好好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正当杜淳枫还想夸几句时,门外传来了一道禀报声。

“太太!二姑奶奶抱着表少爷来了,就在院外。”正屋外金桔的声音响起,让杜淳枫和钱氏愣住了。

两人相视一眼,顿觉奇怪不已。刚才还听说跪在了老爷子的院外,这会儿怎么就来三房了?

碍于杜尘澜在场,两人也不好问其中细节。既然人来了,杜尘澜不行礼便离开,也是失礼。

“快请她进来!”钱氏端坐于玫瑰椅上,杜尘澜则站起了身,准备迎接这位二姑。

“三哥!三嫂!”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抱着孩童的妇人,一身半旧不新的靛青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下着墨绿色马面裙。这一身儿,配着杜夏泛黄粗糙的肌肤,衬得人有些苍老。

且这料子都是几年前时新的人了,可以从中窥探出杜夏如今的窘境。

杜尘澜打量了对方的面庞一眼,觉得底子还是不错的。鹅蛋脸,大大的杏眼,标准的美人胚子。他听闻杜夏也只有双十年华,怎么年纪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这一脸愁苦的模样,再加上粗糙的肌肤,和老气横秋的穿着,看着整个人生生苍老了十岁。

盘成的圆髻上,只有一根木簪插在头上,略微有些寒酸了。

杜尘澜将视线移到了她怀中的幼儿,幼儿趴在她的肩头,听到说话声也没动静,估摸着是已经睡着了。

钱氏自打一见着这位二姑奶奶,就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即便上门来打秋风,穿着肯定不能太好,可这也太寒酸了。

头上一根首饰也无,难道是穷到连银簪子都当了?

“二姑!”杜尘澜上前,朝着杜夏行了一礼。

杜夏原本还没在意屋中多了个孩童,等听到有人叫她,她连忙转过头去看。

“呀!澜哥儿也在呢!”这位嗣子,杜夏自然是见过的。

杜夏似是想起了什么,在袖中摸索了一阵,最后尴尬地笑了笑。

“你看二姑也没带个见面礼!等下次见你,一定补上!”大年初二回娘家,她远远见了杜尘澜一眼,没顾得上说话,见面礼自然也是没给的。

“他二姑可不必破费!快坐!”钱氏知晓杜夏的处境,连忙出声解围。

杜尘澜乖巧地站在了杜尘澜身旁,忍不住好奇地打量杜夏怀中的孩子。等杜夏坐下,那孩子的面容映入杜尘澜眼帘。

孩子五官长得像杜夏,面庞圆润,倒是养得不错,看着十分可爱。

“辉哥儿睡着了?怎地这会儿睡,可别夜里走了困!”钱氏命人奉茶后,对着杜夏说道。

“早上起得早,难得坐马车,一路上亢奋得很,哄着也不肯睡,这会儿倒是睡着了。”

杜夏眉宇间带着轻愁,其实是刚才她哭闹将孩子给吓着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金桔!快将表少爷抱进里间歇着,肯定是累坏了。叫丫头看着,咱们也能说些体己话!”

“哎!”金桔立刻上前接过赵轩辉,将其抱进了里间。

杜尘澜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杵在这儿了,得有点儿眼力见儿不是?

“母亲!儿子还有些字儿还没写完,就先回院子了!”

“也好!你先回院子,晚上我留了你二姑在这里用饭,待会儿再使人去叫你!”钱氏立刻点头,澜哥儿在礼数上,还是无可挑剔的。

“是!二姑,待会儿侄儿再来看小表弟!”杜尘澜朝着杜夏笑了笑,等杜夏应了一声,便出了屋子。

刚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杜尘澜就听到里头呜呜咽咽的哭声。他摇头叹气,在这古代,女子若是嫁得不如意,日子实在难过。

“三哥!三嫂!你看他们,我难道想回来打秋风吗?我难道不要脸面吗?我这都是给谁逼的?”等杜尘澜一走,杜夏就忍不住了,拿帕子抹起了眼泪。

杜淳枫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妹子与他同样是庶出,他时常接济,一是二妹实在困难;二也是同病相怜,深有感触。

“你这?还是想开些,莫要哭坏了身子!”钱氏也是女子,自然更能感同身受。

尤记得当初嫁进杜家时,见到的杜夏是个腼腆的姑娘。从不与人起争执,性子温柔和善,即便被人欺负了也是一笑而过。

唯一顶撞父母的,便是因为这件婚事。

如今再看杜夏,她也忍不住为其惋惜。那赵庆可真不是个东西,将人生生磋磨成了这般。

“母亲就不必说了,反正我也不是她肚子里头出来的,她哪里会管我?可父亲这般心狠,简直让我寒了心。”

杜夏的眼泪将帕子都浸湿了,一想到这些年受的苦楚,她便悲从中来。

钱氏也不知该怎么劝,她觉得说再多都是苍白的。

“如今觉得夫君没本事,考不上秀才举人了,便不再管赵家的事。”

杜夏擦了眼泪,接着道“我也知道父亲向来唯利是图,并不怪他。可他不该阻止我合离,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钱氏和杜淳枫闻言就是一惊,刚才不是还说要问老爷子要小叔说亲的银子吗?怎么就要合离了?

“何至于就要合离了?”杜淳枫忍不住相劝,这合离的日子不好过。杜夏是女子,若是合离只能回娘家,可杜氏会接纳合离后的她吗?

钱氏震惊过后,倒是冷静下来了。她倒是觉得杜夏这次勇气可嘉,之前她对杜夏除了同情、惋惜,还有怒其不争的心思。

“你舍得辉哥儿?”赵轩辉是赵氏的血脉,赵家必然不肯将孩子给她带走的。

赵家如今只有这一个孙子,下头两个儿子还未成亲,哪里会舍得?

而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杜夏能舍得抛下儿子,自个儿走了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人行径

杜夏闻言冷笑出声,“三嫂是不知道,我婆母平日里心肝肉地唤着辉哥儿,可若是将银子和辉哥儿放在一起,她定然会选银子。孙儿算得了什么?只要有了银子,她三个儿子呢!难道就再也生不出亲孙了?”

钱氏一想到杜夏的婆母,倒也没觉得惊讶。之前杜夏成亲时,赵家也来过府上两次,这对夫妻一看就市侩贪婪得很。

“那你将想合离一事,对父亲和母亲说了?”杜淳枫皱眉问道。

“与父亲说了,原本是来要小叔说亲的银子的,去了延松院,与母亲争执了几句。后来一时气不过,就跪在了鹤云居外。跪着,跪着,突然就想通了,便与父亲说了此事。”

“赵家那些人,即便我一辈子给他家做牛做马,他们也不会领情。既如此,那我也不必再委曲求全。他一家子吃用都在花我的嫁妆银子,他还用我舍了脸面来娘家讨要的银子去花天酒地。赵家一大家子,都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说到此处,杜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只要一想起家中没了银子,她不肯来娘家讨要,那畜生不但对她动手,就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赵庆他一个读书人,还要脸不要?这般品性,即便将来有幸考中,这德行将来也做不成大官!”大郡朝科举入仕,品德尤其重要。若是你的品行实在太差,被言官抓住了把柄,在仕途上也不会顺畅。

他若是要脸,就不会这么做了。钱氏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还做大官儿?赵庆只怕是早早就放弃了科举,准备靠着岳丈家混吃等死呢!

“若是合离,你日后有什么打算?”钱氏见杜夏态度还算坚决,知道她这次是应该是下定了决心。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回娘家。不过孩子是一定要带走的,留在赵家,我放心不下。”杜夏一想起那畜生为了银子,什么做不出来?

“父亲不会同意的,你若是合离了,与杜氏的名声有碍。家中还有读书人,父亲他”杜淳枫叹了口气,府上谁不知道父亲有多想改换门庭?有多重视杜氏的利益?

只要有可能损害到杜氏声誉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父亲都不会容忍。

“可我实在过不下去了,三哥!你帮我劝劝父亲吧!你不知道赵庆这人,整天花天酒地暂且不说了,反正我已经习以为常。可他总在逼我,逼我回来打秋风。若是我不肯,他不但他要下手打我,还要打辉哥儿!”

说到此处,杜夏又痛哭了起来。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若不是为了辉哥儿,她都想一死了之。

“什么?他还打你?”杜淳枫震惊了,赵庆一介读书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怎可能会动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钱氏也惊了,赵庆她在年前还见过,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看起来并不健壮。一个从不下地干活的书生,竟然也能下得了这样的手?

钱氏震惊过后,打量了杜夏一眼。这么一看,她觉得确实也有可能。杜夏简直可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身上的衣裳都是几年前的了,穿着就显得空荡荡的。

杜夏点了点头,转身撩开了自己的袖子,杜淳枫和钱氏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露出来的手臂上,竟然都是青紫的痕迹。就像是用细棍或鞭子抽的,一道一道的,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身上更多!你们别看他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可发起狠来,我根本打不过他。且他还会用辉哥儿来威胁我,我是想躲开都不成!”

杜淳枫愣住了,随后心中的怒意油然而生。这伤明显是新伤,说不得就是为了逼迫二妹回娘家要银子,才下的手。

“他经常这般打你?”钱氏颤着声问道。

“没银子的时候就会打,逼我回来要银子。若是要不到,回去又要挨打!”杜夏点了点头,平日里倒也能装得人模狗样的,一没了银子,就立刻换了张脸。

如今她看到这样的脸就觉得害怕,心中忐忑哪日他就要突然换脸。

钱氏顿时哑口无言,难怪杜夏每日次回府要银子,都是极能舍下脸面的,原来也是被逼无奈。

“你婆母他们不管管,就由得他打你?他是读书人,此事若是传出去,与他名声也不好听。”

杜淳枫捏紧了拳头,这个赵庆,每次来府上都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模样,看着对二妹也是温柔体贴,没想到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们也指着我的银子过日子,哪里会管?关起门来,他们不说,人家哪里知道?即便有谁听到了什么,也不会多管闲事。”

赵家在村里和左邻右舍相隔甚远,屋舍并不挨在一起。再加上乡野农户,男人打自家婆娘的事儿时有发生,只要不是太过,村长和里正一般都是不管的。

“你之前回来时,为何从不曾提起?”钱氏也是女子,自然更理解女子的难处。她没想到赵庆竟然和那些粗野之人一般,还会动手。

“说了有何用?母亲不会为我做主,父亲更不会管我。只会被府上的下人拿出来津津乐道,等着看我的笑话罢了!”

杜夏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就觉得暗无天日。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到几时。辉哥儿还小,她实在放心不下辉哥儿。

杜淳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你说他用辉哥儿威胁你,难道还会打他不成?辉哥儿可是他的亲儿子,他能下得去手?”杜淳枫实在无法理解,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想到了澜哥儿,即便澜哥儿不是他的亲骨肉,他也是不舍得动澜哥儿一根手指的。

“哪里用打?他只说若是不肯,便将澜哥儿给卖了!”杜夏冷笑出声,那畜生什么做不出来?

杜淳枫和钱氏再一次被赵庆的无耻给吓着了,不管赵庆是为了吓唬杜夏,还是真会这么做,对他们来说都多么的不可思议。

“岂有此理!这世上竟有如此小人!”杜淳枫一拳砸在了小圆桌上,他腾地站起身。



第一百四十章 不耻为伍

“父亲怎么说的?”杜淳枫气得大喘气,此人简直妄为读书人。

“能怎么说?只说我已经是嫁出去的闺女,娘家怎好插手婆家的家务事。他还说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合离回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光是旁人的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能淹了我。更何况辉哥儿是赵家的血脉,上了赵家族谱的,我就算合离,也带不走孩子。最后给了一百两银子,算是打发了我。”

杜夏心中苍凉无比,更觉得可笑。她来府上这么多次,这次算是给的最多的一次。其实父亲哪里不知道赵庆的所作所为?这一百两就是补偿,也是打发。

“我去找父亲!”杜淳枫实在忍不了了,干脆出了屋子,打算去鹤云居。

这次钱氏倒也没拦着,虽说老爷去了也不顶用,可去闹一闹也是好的。

公爹这人固执得很,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老爷在公爹心中根本没什么地位,即便去劝,也多是被说教一番,灰溜溜就回来了。

“你婆母他们,是不是给了银子,就舍得放手了?”钱氏比杜淳枫想得细致,既然杜夏能这么打算,可见将孩子从赵家要回来,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杜夏一听钱氏这么问,眼中顿时就有了光彩。

“是,只要给他们银子就成!不过,这笔银子,想必不是小数目。府上不会舍得拿出这笔银子的,我一个庶女,谁会为了我费心思?也就是你和三哥对我还有些怜悯心,府上那些人,都是没有心的。”

“惜秋,你们平日里用的胭脂可都是从府上采买来的?觉得怎么样?”杜尘澜练完大字之后,便漫不经心地朝着身旁的惜秋问道。

惜秋突然被杜尘澜这般问,十分不好意思。脸颊立刻布满了红霞,连带着耳朵都没能幸免。

杜尘澜倒是没看惜秋,只是轻轻朝着纸张上吹了吹,打算等干了再收拾。

他记得惜秋比惜春小一岁,一个十二,一个十一,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纪。古代人都早熟,姑娘家十一二岁就涂脂抹粉,很正常。

之前他就见两个小姑娘涂过几次,虽觉得年纪这般小就涂脂抹粉不好,毕竟古代的脂粉都含铅量不少,但他不是嘴碎之人,再加上男女有别,就更不好提醒了。

“府上月例中可没有胭脂水粉,那得自己买。”惜秋已经将头埋到胸前,声音也是几不可闻。

杜尘澜这才转身看向惜秋,一看惜秋的模样,立即恍然大悟。若不是此刻年纪还小,这行为就是妥妥调戏少女啊!

“咳!原来如此!”杜尘澜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又正色起来。

“你明儿去花园子里采些花瓣来,也用不着多少,品种有个两三种就成。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采回来做胭脂的。”

惜秋立刻眼前一亮,“少爷可是真要做胭脂?您这里有方子?”

“没有!”杜尘澜摇了摇头,他脑海里对做胭脂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不过他现在懒得去回忆。

因为累他目前的目的确实不是做胭脂,而是另有他途。

惜秋大失所望,她还以为少爷能带着他们做胭脂呢!即便她们有月例银子,可胭脂水粉实在太贵了,因此她们也是舍不得常用的。

“那您要花瓣做什么?”惜秋疑惑地问道。

“卖个关子,等明儿你们就能知道了。”杜尘澜神秘一笑,这事儿若是做得好,可能赚不少银子。

“少爷!上房来传话,说是要请您去上房用饭!”惜春撩开帘子进来传话,杜尘澜才惊觉此刻已经不早了,今儿怎么这么晚?

突然想起二姑的事儿,杜尘澜道“待会儿你们用过饭,惜秋去打探一下今儿二姑奶奶的事儿。”

只要是杜府的事儿,即便看起来与他无关,杜尘澜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谁知道这会儿最后会不会牵扯到三房?还是谨慎些好。就像上次布匹一事,最后还不是被拖下了水?

杜尘澜到上房的时候,杜夏还在抹眼泪,而杜淳枫则是气愤难当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父亲!母亲!二姑!”杜尘澜行了礼之后,打量了一眼屋内,没见着小表弟,难道还没醒吗?

“老爷,您消消气儿!”田管事给杜高鹤倒了碗茶,递到了杜高鹤面前。

杜高鹤坐下之后,就觉得浑身无力,“这个不孝子,一点脑子都没有。听了二丫头的撺掇,就来找老夫的不痛快!”

“三爷不就是这么个脾性吗?您也说三爷至纯至善,毫无心机,您对他是最放心不过的。今儿他也是一时脑热,您何必放在心上?”

田管事叹了一声,觉得此事老爷确实做得有些绝情。但他是个下人,自然不会多嘴。

“唉!当年选这个女婿是选错了,没想到此人表里不一,竟然是这种德性!”杜高鹤说起此事,也是深深叹了口气。

两个女婿,一个是高枝儿,看不起杜氏。还有一个草包,指望不上。这两个虽然地位有着天差地别,可贪婪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都想将杜氏咬下一块肉来。

“那赵庆其实就是个无赖,也就是披了一层好皮囊而已。即便真的给了银子,辉哥儿离了赵家,下了赵家的族谱,他们日后还是会来纠缠。”

“可二姑奶奶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不说二姑爷指望不上,甚至他还会拖咱们杜氏的后腿!”

田管事觉得这赵庆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面?读书人的清高和傲气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

“那就只能让咱们杜氏崛起了,等杜氏有人科举入仕,你看他还敢蹦跶吗?”杜高鹤说完沉思了一瞬,觉得还是得想个法子解决此事。

“你带上几个人,回去找了赵庆警告他一番。虽说他想赖着咱们杜氏混吃等死,可读书人这张皮不能丢吧?若是咱们将此事宣扬出去,他的名声就臭了,老夫看还有谁能和他结交?”

那赵庆不要脸面,难道他同窗也不要?这样的人,同窗只要爱惜脸面,便都不耻为伍!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花笺

次日,杜尘澜下学之后,特意去如意书斋中买了不少纸和书。

等一回府中,他就让惜春她们将已经清洗后晾干的花瓣捣成了泥。

“将这些纸都裁成这么大就成了!”杜尘澜指挥着洗月,两人开始将大张的毛边纸裁成比书籍要小上一圈的长型。

杜尘澜原本为了做试验,想全买便宜的麻纸。但他后来想了想,如果纸质不好,影响到效果,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他还是买了毛边,虽比不得宣纸,但也不算差了。

当然,宣纸的纸质确实好,但并不适合。最适合的是庆书纸,然而这纸价钱着实不便宜。

大郡朝的毛边纸纸质稍稍偏软,帘纹清晰,厚度也不错,因两边全是毛边而得名。虽算不得多高档,但也算是中等了。

等试验成功后,杜尘澜打算再换成庆书纸。要想来银子快,便宜货肯定不成,毕竟他现在人手不够,还做不到薄利多销。

其实这里的纸质都不符合他心中所选的材质,但没法子,大郡朝最好的纸也就是这几种了。他打算等有了银子,就建起一个作坊,买了人自己造纸。多试上几次,总能做到让自己满意的。

“少爷!咱们这是要做什么?”惜春将捣碎的花瓣放在杜尘澜面前,疑惑地问道。

“做花笺!”杜尘澜笑了笑,他去如意书斋好几次,都未曾见过花笺。

料想这大郡怕是还没有花笺问世,他当即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只有走在前头,才能狠狠赚上一笔。

只可惜这古代没有专利,他也阻止不了别人模仿,只能先赚上一大笔再说。

惜春想问花笺是什么,但看少爷正聚精会神地裁纸,也不好再问下去。

“您看这样可成?”惜秋将杜尘澜带回来的药杵挪到杜尘澜面前,让他过目。

“成了,就这般!”杜尘澜将目光投向药杵中粉红色的色泽,点了点头道。

“这是桃花?还没谢了?”桃花瓣的色泽看着倒是不错,应该会受人追捧。

“今年天冷,咱们府中的桃花开得晚,这几日树上开得正艳!”

“这几种颜色还不够艳丽,府上还有什么花儿颜色艳丽些的吗?”杜尘澜看了一旁的两种,一种是海棠,一种是杜鹃,都是偏粉色的。

只有海棠的颜色要深一些,但还不够有冲击力。

“花园子里开的花不多,这个时节还有好多花儿没开呢!这三种就是开得正艳的。您要是想要鲜艳一点儿的,奴婢明儿再和惜秋去找找!”惜春看了一眼桃花汁,有些纳闷儿,这颜色多好看啊!

“嗯!今儿先做着吧!”杜尘澜先在桃花汁中加入少量的清水,随后搅拌均匀。

头一次做,也不知比例如何,他只能先做了看看。

“之前让你们准备的桃胶准备好了吗?可是泡上了?”杜尘澜拿出三支刚买的细毛笔,又从书箱中拿出一小包从蒋大夫那儿要来的明矾。

“准备好了,已经泡软了!”惜秋连忙点头,将已经泡软了的桃胶盛在碗中,递了过来。

“嗯!”其实这配方可以制作纸张,但杜尘澜目前是为了更好地上色,以免不均。

他已经将明矾磨成了粉末,只需要一丁点即可。

惜春三人看着杜尘澜不慌不忙地将桃胶等东西都放入桃花汁中,接着将其再次捣碎,搅拌均匀。

过了片刻,杜尘澜才停下动作。其实第一次做,他也十分忐忑,实在不知道比例。

“好了,将其涂上去就好!你们也试试,记得要涂抹均匀!”杜尘澜已经率先开始涂抹了,这些桃花汁只能制作五六张纸,其他的还得调配。

杜尘澜用毛笔蘸了汁水均匀地涂在了纸上,直到一张纸正反面都涂抹完。他观察了一番,觉得这毛边纸倒是十分容易上色,颜色比他预想地要好看得多。

四人动作很快,用一盏茶时间就将几张纸制作完毕。

杜尘澜扯过刚才一起裁好的麻纸,把涂好的色纸一张一张地隔开。这样叠成一摞之后,放入了一旁准备好的书中,压实了之后,这才算做好了个大概。

“将这个放在通风处阴干,不可晒太阳!”杜尘澜对着惜春嘱咐道。

“是!”惜春已经看出来了,她们少爷这是要将纸张做得美观些。

大郡的纸张都是带些浅黄色的,好一些的纸也就稍稍白一些而已。这样有颜色的纸,她还从未见过。

杜尘澜带着三人将剩下的花瓣汁都做完,已经是戌时正二刻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刚上了色觉得还成,剩下的就看明天风干后的效果了。若是纸张颜色涂抹均匀,那才是成功了一大半。

也没顾得上再温习白日里自学的内容,杜尘澜连忙洗漱睡下了。

杜淳枫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老爷!不早了,你怎么还不睡?可是还在想二妹的事儿?”身旁人在唉声叹气,钱氏自然也睡不着。

“唉!二妹也是个苦命的,只是父亲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哪里肯让二妹合离?”杜淳枫为二妹妹觉得惋惜,没出嫁时在府上也就比个下人好些,有谁将她放在心上了?

父亲连他这个庶子都没多少上心,更不要说二妹一个庶女了。再加上杜夏平日里十分温顺听话,从不惹事儿。因此,若不是还出席逢年过节的家宴,父亲只怕都要忘了他自己还有个庶女。

“依我说,那样的畜生,也打他几顿才好。听你二妹说,他打人可是拿棍子和鸡毛掸子打呢!好歹是夫妻,下手竟然如此狠毒。”说到此事,钱氏也十分气不过。

“那赵家是个贪婪的,只怕没二千两银子搞不定。父亲未必肯出这么多银子去保一个庶女,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再加上州哥儿还要科举入仕,他怕坏了名声,哪里肯这么做?那姓赵的油嘴滑舌不说,惯会做表面功夫。若是在外乱传,诬陷咱们杜氏,也不是不可能!”

钱氏今儿听了杜夏的话,觉得赵庆会倒打一耙都是可能的。这样的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方姨娘

若是将辉哥儿带回来,从赵家的族谱上除名,指不定日后要被赵家怎么编排呢!

可若是不出赵家的族谱,那赵家日后没了银子又要来纠缠。且到时候说杜氏仗势欺人,杜氏也是免不了要吃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杜氏是商贾,老爷子又想改换门庭,名声十分重要。这样的无赖,除非将他杀了,否则定会做些让人恶心的勾当来。

“之前那是父亲不想管,如今二妹这么闹腾,想必父亲就是不想管也得管了。我去寻父亲的时候,父亲说过,会过问此事。不过合离这事儿,目前为止希望不大。”

杜尘澜其实也觉得若是赵庆得了杜氏的警告,能忌惮些,改了打人的毛病,能不合离,还是别合离了。

合离也是女子吃亏,就是比休弃的名头要好听些。即便再嫁人,好人家也是看不上的。

倘若杜夏终身不嫁,那杜府也容不下她。杜府终有一日是要分家的,到时候杜夏该何去何从?长房不可能养着他,其他的房头更是自顾不暇。

“有辉哥儿在,合离着实困难!”钱氏叹了一声,不由想到了老太太。

“老爷,这亲事是老太太找人寻来的。你说,她会不会一开始就知道赵庆的秉性,故意找了这么个人家?”

钱氏总觉得老太太表面看似大度,实则肚量十分狭小。

当年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姨娘,大多都病死,或犯了错被发卖了。如今老太爷身边也就剩下了个白薇,和一个人老珠黄的何姨娘。

那何姨娘年岁不小了,还在老太太那个院儿住着,只怕老太爷都快忘了这人了。

“这?不太可能吧?二妹老实本分,从未顶撞过母亲,难道她连一个庶女都容不下?”杜淳枫觉得不太可能,老太太连他这个庶子都忍下了,还会特意去为难一个庶女?

“这谁能说得清楚呢?老太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就是如今年岁大了,这才瞧着万事不管的模样。当年方姨娘那事儿,老爷年岁还小,事实真相如何,您当真明白吗?”

钱氏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响起,这府中也就是老爷这么一个庶子,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听说杜府在老爷之前还有两个庶子的,结果一个得了急症去了。还有一个,则是从假山上掉了下来,摔死了。

“这事儿,我是亲眼所见,日后不用再提!”杜淳枫听闻钱氏提起此事,只觉得心口钝痛。

当年他为此消沉了许久,只要一闭眼,他就能从噩梦中惊醒。他永远也忘不了,姨娘后背都是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

她望着他,满眼都是泪水。当年他年岁不大,并不能理解姨娘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

后来他更是想让自己忘记,不愿去想此事。如今再回忆起来,他也能明了那眼神的含义了。

那是不舍,是留恋,是恨意。总之,十分复杂。

钱氏叹了口气,当年之事,府上忌讳莫深,她只知道府上对外称方姨娘是暴病而亡。而府上的老人其实都知道,那时受了杖行死的,就那么活生生给打死了。

只是当年之事,老爷不肯提起,她也不知其中细节。因此,到底发生为了何事,她至今都没能知晓。

“咳!今儿你考校澜哥儿学问,觉得如何?”钱氏知道戳中了老爷的痛处,连忙转移了话题。

“澜哥儿学得很好,才一个多月,不但将启蒙书都学完,还习完了四书五经。这会儿想起来,我都不敢相信。夫人,你说这世上当真有神童吗?”说到澜哥儿,杜淳枫的脸上倒是带了一丝笑容。

澜哥儿今儿实在太令他震撼了,他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般聪慧之人?

“这么说来,他不用严师教导,自学地很不错?”钱氏自然不懂这些,但四书五经还是知道些的。若是老爷说杜尘澜已将四书五经都学完了,确实让她惊讶不已。

“何止不错?澜哥儿若是能好好栽培,将来必成大器!只可惜我这个父亲拖累他了,他成了商家之子,没了考试的名额。若还是贫苦人家,哪里用愁不能科举?”

杜淳枫叹了口气,一说到此处,他就想到了那对夫妻。也不知为何那对夫妻会找上他,这不是耽误澜哥儿吗?

“若是不入咱们杜氏,凭他那身子骨,那对夫妻还能养得活?刚进府中之时,咱们可是将自己的私房银子拿出来,每日都是冰糖燕窝,还抓了不少补药养着。换了他们,哪能养得起?”

杜尘澜刚进府之时,钱氏虽然不喜欢他,可老爷拿私房银子贴补杜尘澜一事,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过后来,杜尘澜的性子实在不讨喜,钱氏也就越看越不顺眼了。

“好了!之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也不必再提。你呀!这脾气真应该改改,澜哥儿虽然性子好,可你总是这般冷言冷语,时日一长,孩子就与你离了心了。”

杜淳枫有些无奈,这钱氏明明也十分关心澜哥儿,却总撇不开面子。澜哥儿如今对钱氏就不太亲近,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我再不好,也是他母亲,难道他日后还敢不养我?”钱氏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今儿蒋大夫怎么没来?”杜淳枫想起蒋大夫,不是说还要最后开一张药方,钱氏这病才能彻底痊愈吗?

“说是被方家请了去,似是方家有人得了急症。使了人来传话,说是明儿个过来!”

“方家?”杜淳枫疑惑,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第二天日一大早,杜尘澜就起床迫不及待去看了花笺。

“哎呀!少爷,奴婢刚才就翻开看了看,还没干透呢!您可别再去掀了。”惜秋明白杜尘澜的急切,连忙上前阻止道。

“上色是否均匀?”杜尘澜放下正要掀开书页的手,急忙问道。

“奴婢看着均匀地很,颜色也十分好看。不过等干透了,想必会浅淡一些。”惜秋很少见自家少爷这般不淡定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你们今日多采些花瓣回来,等我回来之前,将这些花瓣都捣成泥。辛苦你们了,若是咱们做成功了,你们一人奖励二百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户籍

只有奖励才能真正调动人的积极性,二百文对杜尘澜来说不多,但对惜春她们来说,已经不少了,三等丫头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不过二百文。

“少爷此话当真?”惜秋眉眼间尽是惊喜,高兴地问道。

“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小气的人?”杜尘澜笑着说道。

将衣袖和袍角上的轻微褶皱抚平后,杜尘澜才开始收拾书箱。

“白日里注意一下那花笺,等干了就将它们收拾起来,我回来还得继续完成!”

杜尘澜突然觉得自己还得买上几个仆妇,那些个护卫都是大老粗,哪里会做这么细致的活?日后制作的花笺多了,光靠他们几个人是铁定不成的。

等杜尘澜来了私塾,不到一刻钟,鞠柏鸣就出现在了书舍中。

“夫子,这是昨日学生的课业!您请过目!”杜尘澜将大字双手奉上,这是每日必行之事。至于鞠柏鸣连看都不就看,甚至还要讥讽挖苦一番,他表示已经习惯了。

“嗯!”鞠柏鸣一手接过,翻看了起来。

杜尘澜挑了挑眉,没想到今儿鞠柏鸣一反常态,竟然接了过去,难道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整治自己?

“比之前进步了不少,看来每日多加练习,还是有些效果的。少年人就应该脚踏实地,努力进取。等再练习一段时日,老夫就开始教你《三字经》。你虽会背,但并不知其意。你年纪尚幼,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正是奠定基础的时候,希望你能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

鞠柏鸣难得和颜悦色地对杜尘澜这般说话,倒是让杜尘澜大感意外。

“是!夫子德才兼备,对学子们向来都是言传身教。学生对您敬仰万分,日后定然努力学习您踏实进取,不骄不躁的态度。”

今天依旧是睁眼说瞎话的一天,杜尘澜表示,不走心地夸赞,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并不会觉得恶心。日后这样的人和事儿多得是,就当是提前历练了。

“你能明白是再好不过,今日依旧是练习五张大字。”杜尘澜的反应让鞠柏鸣十分膈应,二人都厌恶对方,偏偏杜尘澜总能面带微笑地奉承他,这脸皮比城墙还厚。

虽不愿亲自教导他,但总比这么拖着,倒是有些难看。慢慢教儿,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杜尘澜愚笨。

“是!”杜尘澜看着鞠柏鸣将纸张摔在了书案上,心中却在想今儿那崔牙子应该可以将房契和那些护卫的卖身契拿来了。

等鞠柏鸣出了书舍,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杜尘澜,这些人当真是由衷地佩服。

夫子如此针对杜尘澜,不仅不好好教导,还每日都要将其数落一通,杜尘澜竟然还能忍得下?

且不但能忍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夸赞,这还是人吗?

杜尘澜自然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管日后能不能入晨鹭书院,反正他在私塾也待不了多久。

只是一段时日的同窗,没有交际,倒也能省心些。

好不容易等到散学,杜尘澜是第一个冲出书舍的。

“少爷!崔牙子已经在茶楼等着了,小人刚才去问过,他说一切都已经办理妥当。”守月如今专门替杜尘澜在外行走,虽说他年纪小,但做事很机灵,还算周到。

“嗯!”杜尘澜怕被熟人看到他出入牙行,因此才约到了茶楼。

被府上发现,他手中的产业都要充公不说,三房还会被连累,说不得老爷子他们还会怀疑父亲中饱私囊。

闵楚华带着随从追出了私塾,等他到门口的时候,却见杜尘澜上了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哼!你以为你跑得快就没事儿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闵楚华恨恨地一拍手,气得踢了身边的随从一脚。

那随从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他家少爷打下人那是家常便饭。

马车停到了一家叫品香茶楼的门口,杜尘澜跟着守月径直上了二楼。

“杜少爷!”崔牙子一见杜尘澜过来,立刻眉开眼笑,这可是他的大主顾啊!

杜尘澜朝他点了点头,进了屋子,开门见山道“户籍可是办好了?”

“小人办事,您放心!您看,这是户籍的凭证,原本就是在衙门立了档的。”崔牙子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到了杜尘澜面前,杜尘澜立刻好奇地接了过来。

梁阿牛?杜尘澜抽了抽嘴角,这名儿起的。

“这梁阿牛可是却有此人?”杜尘澜仔细将凭证看了一遍,发现上头所书户籍地址和名讳,还有官府的公章。

看起来十分简单,他忍不住怀疑,这是真的吗?

“确有此人,不过已经离世。不过您不用担心,此身份可用二十六年。其他的,就恕小人不能多说了。这生意小人做了许多年,从未出现过差错!”

崔牙子今儿对杜尘澜透露地已经够多了,其实这些话本不应该从他口中说出。但杜尘澜算是个大主顾了,再者一个孩子,他倒也不必这么设防。

杜尘澜压下心中的疑问,点了点头。

“不过,这人是个成年男丁,只要他的户籍存在,那每年的赋税,还有服役是逃不过的,您还需得每年向官府缴纳税银。”

“这是自然,只是怎么个交法,还请你指教!”税银并不会多,至于徭役,大郡朝本就可用银钱代替,杜尘澜倒是不担心。

“指教可不敢当,您可派人去衙门交。当然,咱们牙行也可代交。这事儿,您若是放心的话,就交给小人去办!”

这些买了户籍之人,自然不愿意让旁人发现,一般都会让他代劳。

“那就有劳你了!等交赋税之时,还请你告知!”这崔牙子倒是挺会做生意,就凭这件事,不但能讨主顾欢心,还能赚了银子。

“您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您的房契和那些护卫的卖身契,您请过目!”

“我还要买些婆子,等明日我让守月过来选上几个,你可不能糊弄他。”几个婆子,杜尘澜倒是没想亲自选人。守月很能干,多历练一段时日,必然能成为他的左右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想不想见识一下?

“蒋大夫怎么说,父亲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杜尘澜决定明日去蒋氏医馆问问蒋大夫,或许父亲的身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说是太过操劳了,开了些补药,倒没听说有旁的。”

“嗯!”

惜春看着杜尘澜正在研磨颜料,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觉得奇怪。

“你倒是一日都等不得了!”蒋大夫看着出现在他医馆内的杜尘澜,叹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这些本不是他该操心的。蒋大夫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他不确定杜尘澜心中所想。

按照杜尘澜的为人,其父的病若是能治,他相信杜尘澜不会隐瞒。

可蒋大夫斯以为,一个嗣子,会希望养父母生下亲生孩子吗?若是有了弟妹,日后养父母对他怕是会大不如前,甚至不闻不问。

杜尘澜笑了笑,“这关系到我父亲的身子是否康健,我自然要上心了。不知您昨儿诊脉,可有发现不妥之处?”

“只是太过劳累所致,老夫开了些补药,多休养一段时日即可。”

蒋大夫将刚抓满的一副药递给了鹊儿,“将它送去前头你吴婶儿家!”

杜尘澜看着鹊儿出了医馆,“您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父亲,他为何不能生育?”

他也不想兜圈子,蒋大夫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偏偏避而不谈,可见又将他想歪了。

“原先还当你老成事故,如今看来,也有不稳重的时候。”蒋大夫轻笑出声,接着又道“你父亲确实不能生育,因为他中过毒!”

“中过毒?”杜尘澜皱眉,若说府上谁会给父亲下毒,那非老太太莫属。

大伯和二伯本就是嫡子,将来分家业,三房没有优势,他们根本不需要将三房放在眼中。因此,也不存在什么下毒,实在没必要。

只有老太太,才会下此毒手。听闻老太爷年轻时极风流,前前后后加起来,纳了七八房妾室,这还不算通房。

当然,如今也是被发卖的发卖,病死的病死,就只剩下了白薇与何姨娘。

如今何姨娘没有跟老太爷住在鹤云居,而是住在延松院的耳房中。整日吃斋念佛,杜尘澜是一次都没见过她。

而老太爷现在身边除了白薇,倒也没别人了。

这么多妾室,最后只剩下两个,可想而知老太太手段有多厉害。既然这么善妒,又怎会容得下他父亲?

“毒可解了?对身子有没有妨碍?”杜尘澜急切地问道。

“早就解了,否则你父亲还能活到今日?对身子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不能生养子嗣了。下毒之人本就是想绝了他的子嗣,在他幼时便下手了。”

富贵人家的腌臜事儿,蒋大夫见识过不少。对此事,并不感到惊讶,更不会好奇。

男子妻妾成群,都待在后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可能没是非?

“蒋大夫可有法子?”杜尘澜沉默过后,才出声问道。

“若是有法子治愈,你这地位可不保啊!难道你一点也不介意?”蒋大夫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看着杜尘澜的脸色,想知道杜尘澜心中所想。

“这么说您是有法子了?那就请您尽力医治。”杜尘澜心中虽然五味成杂,但他做不到坐视不理。既然有法子,那依照蒋大夫的为人,是定会告诉父亲的,那他又何必枉做小人?

“你当真不介意?”蒋大夫用狐疑的目光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满是质疑。

“说不介意,您肯定会以为我虚伪。不过这三房的家业,我并不稀罕。即便父亲从此忽略我,我也不会有怨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更何况父亲不一定会忽略我,我又何必杞人忧天?皆是人之常情,不必想太多。”

杜尘澜微微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倒是想得开!只可惜老夫学艺未精,对此束手无策,你只能另请高明了!”蒋大夫之前便是为了试探,他觉得杜尘澜品性绝佳。如今看来,倒是没令他失望。

此子心性好,又努力上进,他也是惜才,不希望此子走了弯路。

“原来您是拿我寻开心?”杜尘澜翻了个白眼,从圈椅上起身,准备告辞。

“你倒是不识好人心,老夫那是看你品性不错,不然你以为老夫会多嘴?”蒋大夫冷哼一声,倒是觉得这样的杜尘澜有血有肉,比之前看着顺眼多了。

从医馆回去之后,杜尘澜又开始投身到了做花笺之中。

“少爷!您看,似乎比前儿做的还要好看!”惜秋拿着花笺爱不释手,这也太好看了。

“这纸张,还是不尽如人意!”杜尘澜摸着花笺,比起前世那些美轮美奂的,这里的真是拿不出手。

“这么好看,您还不满意?”惜秋嘀咕了一句,便转身做花笺去了。

静下心来,杜尘澜打算将每一张都先画上花草,这些是要想拿出去试水的。至于印刷,他还得想法子。

次日,杜尘澜下学之后,便带着洗月在坊市中转悠。

“少爷!咱们来这儿干什么?”洗月望着自家少爷漫无目的地在坊市中转悠了好半晌,不由奇怪地问道。

“找人啊!”杜尘澜朝着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前方的明月阁上。

这明月阁,是府城有名的销金窟。听这名字倒是有几分雅致,其实就是一家青楼。

洗月随着杜尘澜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红了脸。只见明月阁上有三三两两的姑娘倚着栏杆,正在与路过的男子调笑。

那俏丽的模样,悦耳的娇笑,让洗月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杜尘澜突然转身,朝着洗月上下打量了一眼。洗月顿时打了个激灵,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想不想进去见识一下?”杜尘澜朝着洗月含笑问道。

“不不不!小人可不是那样的人!”洗月连忙摆手,他还小呢!哪儿能进青楼?叫他爹知道了,准得打死他。

“你不想进去?我看你刚才挺好奇的。”杜尘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望着明月阁正在思忖着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明月阁

“小人还是个孩子呢!哪儿能去这种地方?”洗月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长大了就能去了?”杜尘澜挑眉,开始逗起了洗月。

“小人可不是这个意思!”洗月跺了跺脚,突然觉得百口莫辩。

杜尘澜被洗月的动作恶寒了一下,壮实的小伙儿居然还会做出这么娇俏的动作,简直辣眼睛。

“哎?该不会是您想去吧?”洗月突然灵机一动,觉得自家少爷突然这么问,肯定别有用心。

“这可不成啊!您才多大啊?就想去逛青楼了?”洗月惊叫出声,立刻阻止道。

他这一喊,杜尘澜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仿佛要灼烧他的背脊似的,杜尘澜不由额头青筋乱跳。

“闭嘴!”这小子故意的吧?逛青楼这三个字儿喊得这么响。

“竟然小小年纪就想逛青楼?简直是岂有此理!”身旁一位书生指着杜尘澜啧啧出声,脸上满是义愤填膺之色。

“还有这般好笑的事儿?小子,你毛长齐了吗?哈哈!”一些路人倒是没这位书生这般气愤,他们只当这两个小儿年纪小,对青楼起了好奇心。

杜尘澜觉得丢脸至极,连忙拉扯着洗月离开了此地。

“少爷!”洗月边跟着自家少爷往茶楼的方向走,边拿眼偷看自家少爷。

杜尘澜叹了口气,将快要爆出口的粗话咽了回去,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去将顾二叫来吧!我在前头的茶楼等你!”杜尘澜黑着脸,对着洗月吩咐了一声。

“是!”洗月有些恹恹儿的,知道自家少爷这是生气了。也怪他嘴上没把门,让少爷受了旁人的嘲笑。

杜尘澜转过头去,正要往茶楼的方向而去。不想却看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他不禁眼前一亮。

“你等会儿再去!”杜尘澜丢下一句话,就朝着那人的身影赶去。

“今儿倒是巧了,竟然能在此碰上闻公子!”杜尘澜亲眼看着闻远彬从明月阁出来,便知这位怕是府城两大青楼都逛遍了。

闻远彬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眼前更是有些模糊。他今儿身子吃不消了,便早日早日回去歇着。不想却被人叫住,心头顿时火起。

他望着眼前朝他行礼的小子,脑子有些发懵,这是谁?他认识这个矮子吗?

揉了揉双目,仔细打量了杜尘澜一眼,这才恍然大悟。

“哟!原来是杜府的公子啊?倒真是巧了!”闻远彬对此子的容貌印象深刻,却又实在想不起眼前这小子的名讳,也不记得对方在府中的排行,也只能喊一句杜府的公子了。

“上次闻公子去杜府做客,咱们也没机会进一步结交。您今日可有空?咱们不妨去茶楼歇上一歇!”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闻远彬,还未靠近此人,他差点要被对方身上的酒气给熏晕了。

也不知是酒都洒在了身上,还是当真喝了这么多酒。不过,他看着对方确实是有些醉了的模样。只可惜他今儿是要死缠烂打的,绝不能让此人就此离去。

闻远彬有些不耐,他此刻只想回去歇着。

“在下瞧闻公子似乎有些醉了,这品香茶楼倒是能做得醒酒汤,闻公子看如何?”杜尘澜也看出了对方的不耐,可想见那人,没有此人相助,怕是不易。

闻远彬摆了摆手,“今日本公子不胜酒力,身子有些困乏,这就要回府歇着去了,不如咱们改日再聚。”

若不是杜尘澜长得好,他早就不耐烦地应付了。此刻还能和颜悦色,杜尘澜还得感谢他那张脸。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闻公子,可有见到那玉怀姑娘?”

闻远彬身旁的随从瞪了杜尘澜一眼,这小子真没眼力劲儿,没看到他家少爷正难受着么?闻远彬本想拔腿就走,却不妨听到了一个名字,让他的腿再也迈不动了。

嗯?你要跟我说玉怀姑娘,我可就不醉了啊!

“你这是何意?本公子自然是见到了的。”闻远彬睁大了眼,他怎么能说他连玉怀姑娘的声儿都没听着,这不是丢了自己的脸吗?

“听说玉怀姑娘倾城之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然闻公子见过,那不知传言是否属实啊?”杜尘澜一看闻远彬的模样,便知道对方不可能见过玉怀姑娘。

就这位只知花天酒地的大少爷,肚子中根本没多少墨水,那玉怀姑娘不可能见他。

“自然!怎么?你也对她感兴趣?”闻远彬有些心虚,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不禁嘲笑道。

这小儿年岁这般小,难道就想那些个风花雪月了?

“当然不可能,不过我对她出的对联感兴趣,想试上一试。本想让闻公子带在下去见识一番,只可惜闻公子着急回府,那只能等改日了。”杜尘澜惋惜地叹了一声,转身欲走。

“哎?等等!”闻远彬双目一转,立刻上前抓住了杜尘澜的臂膀。

“你早说嘛!为兄我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你若想去见识,为兄带你去便是!”闻远彬不知杜尘澜有几斤几两,但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会不会太麻烦?闻兄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得好!”杜尘澜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了。

“不麻烦,不麻烦!走!走!”见杜尘澜还要犹豫,闻远彬立刻扯着杜尘澜往明月阁的方向而去。

“闻兄,你等等!容我换身衣裳,若是被府中之人看见去了青楼,只怕要被罚。等扮成你的随从,这才不显眼。”杜尘澜拉住了闻远彬,轻声说道。

“真是麻烦,那你快着些!”杜尘澜扯过洗月,准备和洗月换一身。

“少爷!您真要去明月阁?老爷要是知道,铁定要打断小人的腿!”洗月震惊不已,少爷竟然真的要去青楼。

“废话少说,快点换。你在这儿等我,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出来!”杜尘澜拉过洗月来到一条小巷子里,看了看里头没人,他就开始扒自己的外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对应五行

“好了吗?快着点!”闻远彬已经急不可耐,不过他不是急着去看玉怀姑娘,而是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他也不是傻子,这杜尘澜摆明了就想利用他进明月阁,见那玉怀姑娘。

“来了,来了!”杜尘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定都带了,这才跟上了闻远彬的步伐。

杜尘澜跟着闻远彬主仆进了明月阁,叫刚一踩上明月阁的地板,就有一名风韵犹存的妇人迎了上来。

“哎哟!闻公子这是有什么东西落这儿了?还是舍不得咱们的云秀姑娘啊?”穿红着绿的老鸨甩着帕子,姣好的面容上,眼角笑出了几道细纹。这时候,才能看出她的年岁的确不小了。

“阿嚏!”杜尘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老鸨身上的香味儿将他熏得鼻子发痒。

“本公子这次可是为了它而来!”闻远彬举着折扇向挂在厅堂一侧的长幅指了指,肆意张扬地说道。

老鸨闻言有些惊讶,这位之前可不是没试过这对子,只不过没能入了玉怀的眼。难道是在哪儿得了下联,准备来试试?

“本是说好,一人一日只得一次机会。若是能对仗工整,让玉怀姑娘满意,就能见着玉怀姑娘。今儿闻公子并未试过,您若是有了下联儿,只管写出来。玉怀姑娘最是仰慕学识渊博之人,能不能一睹姑娘芳容,就看公子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儿了!”

老鸨与这位闻公子已经十分熟稔,毕竟这位闻公子已经来过好几次,且出手很是大方。

“哎呀!竟然有人要去试下联儿了?这位公子,快快让咱们见识一番。”一旁有几名书生见有人竟然要对下联,连忙起哄,都纷纷围了上来。

这明月阁每日都是热闹非凡,有许多书生都是奔着这上联来的。一个月前,明月阁举办了花魁赛,其中玉怀姑娘拔得了头筹。

此女不但绝色,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花魁赛中自创一曲《月华裳》惊艳了众人,之后更是抛下一副上联,言明若是谁的下联能入得她的眼,就能得她亲自接待。

当然,这才刚选上花魁,自是不可能与你共度良宵,怎么地也得等上半年不是?这是明月阁的规矩。

不过,若是你出得起银子,将来这姑娘初1夜,便是你的。你也用不着与众人相争,这可是实在的好处。

正是有这原因在,这才惹得众人趋之若鹜。能当选花魁,容貌气度自是无可挑剔。许多文人墨客都想与这位花魁切磋一番,只可惜一月有余,谁都没能对出这下联。

杜尘澜早就被那上联给吸引了,“烟锁池塘柳?”

就这几个字儿?他扬了扬眉,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没理会边上的纷纷扰扰,杜尘澜思忖了片刻,才发现其中的奥妙。

啧啧!难怪没人能对得上,这上联乍一看,描绘的是幽静的池塘、绿柳环绕、烟雾笼罩,显现的是意境。可他稍稍一琢磨,便发现这五个字的偏旁正好对应了五行,金木水火土。

“唉!此上联难呐!上次在下对了出来,偏偏玉怀姑娘不肯认,硬说对仗不工整。”

其中一名书生撇了撇嘴,他的同窗皆言他在诗词上有些天赋,这对对子也是他擅长的,还从未失手过。

他自认为对仗工整,意境也符合,可那玉怀姑娘却不肯认。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花魁就想用这上联吊着恩客们的胃口,好为她日后做准备,更是为了明月阁招揽生意。

“是啊!咱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的下联入得玉怀姑娘的眼,该不会是玉怀姑娘自己也没对出下联吧?还是想吊大家的胃口?”

一人提出疑问,其他人自然也有不满的,于是立刻有人附和。

原本在府城中风月楼和明月阁势均力敌,两家生意都很不错。可自从一个多月前玉怀姑娘出了这上联之后,明月阁的生意提高了不少,且都是读书人居多。

“得了吧!诸位对出的下联,可一点也不工整。你们可有仔细看过这上联,这其中的奥妙,你们怕是还未领会到。”

其中一名身着宝蓝色交领长袍、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出来,对刚才起哄的几人嗤之以鼻。一些草包,对得那叫什么?竟然还敢夸夸其谈,也不觉得丢脸。

“哎?你这是何意?照你这么说,你是领会其中奥妙了?”刚才刁难之人立刻将视线转向了那名少年,脸上尽是不屑。

杜尘澜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下联儿,脑海中灵机一动,隐隐有了答案,只是还需润色一番。

听得有人说其中有奥妙,杜尘澜便将视线转向了那名少年。这一打量,杜尘澜顿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可要说在哪儿见过,杜尘澜却一点儿也记不起了。

“诸位请看,这烟锁池塘柳五字的偏旁是什么?”少年站了出来,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弧度。

众人连忙仔细打量起了这五个字,大厅内一片静谧。就连那些个真正来寻欢作乐的恩客们,也都安静地等在一旁。

一群读书人,他们可惹不起。

“咦?竟是对应了五行?”过了片刻之后,其中一人抚掌大悟。

“呀!确实是啊!”被此人一提醒,众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

“妙啊!妙啊!没想到玉怀姑娘心思如此巧妙,吾等惭愧,之前竟然没能参悟出其中的奥妙!”其他人领悟过后,都纷纷赞叹这心思着实玲珑。

其中有几人还面带惭愧之色,之前只以为一个青楼女子,纵使再有才情,又如何能比得过这么多文人墨客?

这打心眼里就开始轻蔑,这上联也就没仔细推敲。如今再一看,当真是羞愧难当。

“能人辈出,可不能因为人家是一介女流,就轻视人家,惭愧!实在惭愧!”

“这位公子也是才思敏捷之人,既然你已看穿,那不知可有对出下联?”众人一番感慨之后,便好奇地问道。

闻远彬眯眼看了少年一眼,是他?倒是有几分才学。

“杜公子,你可能对得出?”闻远彬退后几步,在杜尘澜身边轻轻问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玉怀

其实闻远彬这么问,也没抱什么希望。此上联难度不小,自古至今,都没有类似的先例。

杜尘澜刚要回答,就听得那少年再次说道“并未对出下联,玉怀姑娘果然才色双全,在下佩服!”

少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遗憾。之前夫子总夸他才思敏捷,今年一定能通过晨鹭书院的考试,但他对这上联,还真是束手无策。

意境倒是能对得上,可还要对应五行,他至今还未想到合适的下联。

“不也没对出来吗?”刚才那人有些不服气,既然这般厉害,不也没能对得出来?

“倒是有一点眉目,不知可不可行!”杜尘澜犹豫了片刻,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想不到多工整的,但也能勉强对得上。

“哦?你竟然有眉目了?”闻远彬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闻兄请附耳过来!”杜尘澜向闻远彬招了招手,他不愿出风头,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离开。

如今他年岁不大,这里又是青楼,这样的名声不要也罢!便是让给闻远彬又何妨?

那少年打量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知道这些人肯定也对不出,便打算就此离开。目光一转,倒是看到了穿着富贵的闻远彬。

他目光一闪,府城几大家族的子嗣他都有耳闻。瞧这打扮和年岁,不像是四大家的人。

闻远彬背对着少年,将身量还小的杜尘澜遮了个严实,少年只看到了闻远彬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难不成是闻家嫡系的那名公子?

听闻此人从京城来祖籍靖原府小住,又出现在这青楼里,这符合那位的品性,应该是他无疑了。

他脚下一转,本想上前打招呼。可转念一想,这青楼可不是什么雅地儿,若是此刻上前结交,未免有些不妥,还是等下次寻了机会再说。

少年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自己来了青楼,祖父定要惩罚自己,还是早些回去为好。想到此处,他便隐在了人群,悄悄出了明月阁。

闻远彬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附耳过来了。

“怎么样?闻公子,你此刻可是要出下联了?”老鸨脸上满是笑意,没想到玉怀出的对子如此高明。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是无人能对上下联。

这位闻公子是从京城来的,虽说见多识广,但其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学问。这样的人物,他们明月阁早就将其查得底儿掉了。

她是不信闻公子能自己想出下联,也不知是请了哪位高人指教的。不过,这对他们明月阁可没什么妨碍。

“妙!妙啊!”闻远彬两眼放光,能想出这下联已经是绝妙了。若是此联还不能过,那他倒要看看那玉怀姑娘自己是否能对得出下联来。

“只能说是勉强对得上,若是那玉怀姑娘不认可,小弟今儿怕是帮不上忙了。”此上联确实绝妙,一时半会儿的,他目前也只能想到这联了。

“这位公子,你刚才说能对得出下联,咱们可都等着呢!快写了下联,让玉怀姑娘品评一番!”

这上联可真是绝了,恐怕挂上一年半载的,也不见得会有人对得出下联。刚才众人被那少年提醒过后,都有了自知之明,哪里还敢上前自取其辱?

闻远彬矜傲地点了点头,老鸨一见这模样,便知他要试了。

“来人,笔墨伺候!”

明月阁内顿时更热闹了起来,就连那些个恩客和姑娘们都来凑热闹,想看看今儿这位公子是否真能如愿以偿。

看着闻远彬上前书写,杜尘澜则思忖了起来。他的目的是见那玉怀姑娘,若是此下联不成,那还得回去重新琢磨,不免浪费时间。

只有七八日的功夫,他想在去文远县之前,将此事给办妥。

什么精贵的东西都要靠噱头,就像这玉怀姑娘一样,若是没有才女的名气加身,又不出卖身子,不出半年,这些人就会失去兴趣了。

而这玉怀姑娘,只是第一步!他要做的,就是将花笺炒起来。

“诸位!请容闻公子写完,得了玉怀姑娘认可,再与诸位分享!”老鸨精明得很,这么做,更能调动气氛。

“好了!”不过五个字儿,闻远彬笔走龙蛇,很快就写完了。

“哎!我说徐妈妈,你这就不厚道了。”有人急着知道下联,便有些不满了。

“诸位可别急,等我去去就来!”老鸨转身向着众人一甩帕子,又抛了个媚眼,这才扭着腰肢,转身离去。

老鸨捏着手中的纸,慢慢爬上了三楼。

“叩叩叩!”老鸨敲了敲门,“怀玉,是我!”

“是徐妈妈来了!姑娘正在习字呢!”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名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让了开来。

老鸨一听正在习字,眉头便皱了起来。压下心中的不快,她快步进了厢房。

“在习字呐?”徐妈妈站在雨过天晴色的纱帘前,望向里间正跪坐着练字的少女。

苏合香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厢房间,书案上的高脚敛口白玉净水瓶中插着两支海棠花。

少女容貌妍丽,身着藕荷色撒花褙子,那乌压压的发髻上,插着一支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随着她低头习字的动作,轻轻摇动,衬得她比旁边的海棠花还要娇艳。

徐妈妈原本心中还有几分不快,但一见此女端庄又带着几分媚色的容貌,脸上顿时绽开了笑意。

“徐妈妈怎地有空过来?”玉怀轻轻搁下笔,其实她平日里闲得很,并不用接客。除了诗会或贵人举办的宴席要去弹奏一曲,其他时间都是待在自己屋里看书练字谱曲。

“喏?有人对出了下联儿,你看看!”徐妈妈不懂这些,但她觉得今儿有必要敲打敲打这丫头。

她们这里是青楼,虽说要以文会友,可这都是噱头。若是玉怀一直这般,时日一长,那些男子总会失去兴致。

那闻公子可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今儿此人,玉怀是不见也得见。

玉怀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她自己出的上联,自然知道难度有多高。这些天来,那些送来的下联,没有一个能对仗工整的,更别说让她满意了。

将手中的纸打开,她扫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下联

玉怀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对得上,再一次品了品这副下联,虽觉得有点瑕疵,但实属难得了。这是第一次,有下联能入得她的眼。

其实,这上联她也是偶尔突发其感,灵光一现得来,她至今自己也未能对出工整的下联。

“不知是哪位公子对出的下联?”她敛去心中的激动,将府城有些才名的学子和儒士在心中过了一遍,猜测着会是其中的哪一位。

“是从京城来的闻公子!”徐妈妈笑得一脸开怀,看玉怀这模样,想必闻公子的下联应该能对得上。这样也好,能免去她不少口舌。

“闻公子?”玉怀实在讶异,太出乎意料了。之前那名闻公子也写了一副下联过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摒弃在一旁。

对仗不工整不说,竟连意境都没能对上,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再一次认真看了一眼手中的字,这字儿似乎真是那闻公子的。算不得多好,颇有几分豪迈,多了几分洒脱。

“既是对出了下联,那我自是要说话算话的,妈妈以为呢?”玉怀将纸放在一旁,这闻公子,她倒也想见见。

若不是她的上联为明月阁招揽来了不少生意,只怕妈妈早就对她此举不满了。再拿乔,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那不是你说了算吗?这我也不懂这些个诗词啊、对子的,你既是同意了,那我就将人请上来了!”玉怀好歹还有几分眼色,从来不曾过分。

杜尘澜算了算时辰,从散学后到现在,只怕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他得加快速度,不然晚回去无法交代。

正在众人翘首以盼之时,徐妈妈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厅内。

“哎哟!闻公子,咱们玉怀姑娘也被公子的才情所折服啦!她说您的对子虽说那什么五行错了位,但确实算是对上了。意境也不错,反正奴家也不懂这些个,约莫就是这般意思。能这么快就对上下联,您果然才高八斗。今儿玉怀姑娘将为闻公子抚琴一个时辰,恭喜闻公子啦!”

徐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夸张,将闻远彬搞搞捧起,仿佛文曲星在世似的。

“当真成了?”众人惊讶,都艳羡地看向闻远彬。

“快!快让咱们开开眼!”有的书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睹那下联的风采了。

“徐妈妈!快别卖关子了,将下联拿出来!”

闻远彬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他整了整衣袖,颇为自得。他就知道,这下联一定能过。

撇过头看了一眼杜尘澜,只见杜尘澜面色如常,并不为所动,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收敛了不少。

徐妈妈一将那纸拿出,众人便一哄而上,都想一探究竟。

“镜涵火树堤?”其中一人高声念出下联,众人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品评。

“闻兄,还不快上去?”杜尘澜上前,在闻远彬身边低声催促道。

闻远彬这才回过神来,“徐妈妈快快带路!”

等杜尘澜跟着闻远彬和老鸨上楼之时,下面还在讨论。

“这确实对应了五行,金木水火土皆有。意境对得上,上联描绘池塘上方的景色,下联则是描绘池塘中的倒影,妙!实在是妙!”

其中一人不由抚掌赞叹,心中开始思忖起自己的下联来。

“哼!刚才玉怀姑娘不是说了吗?五行倒是有了,可并没有完全对仗工整,哪里妙了?”其中还一人有些不服气,这只能勉强算对上。

“这上联这般苛刻,能对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哪里能完全对得上?就这五行对仗工整,就做不到。更何况还需意境相符,不能太突兀。不然风马牛不相及,也失了其中的意味。”

“对对对!反正在下是想不出来这下联的,咱们读书人当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闻公子这对子已经很工整了,在下自叹不如!”

“正是,在下技不如人,由衷地佩服!”另一人准备拱手朝着闻远彬示意,好结交一番。谁知一转身,哪里还有闻远彬的身影?

大厅内的纷纷扰扰与杜尘澜他们无关,因为此刻他们正被拦在了厢房外。

不!正确的是,只有杜尘澜和闻远彬的随从二人,被拦在了厢房外。

“徐妈妈!我家少爷不习惯旁人伺候,小人是一定要随侍在侧的!”

玉怀姑娘这儿的规矩,若是来了这明月阁单独接待,那便真的是单独,就连随从都不许进入。

“哎呀!你放心,里头自有人服侍。只不过一个时辰,小哥就在门外守着便是!”

徐妈妈边说,边一脸放光地打量着杜尘澜。刚才人多,她倒是没注意。没想到这闻公子的随从,竟生得这般貌美。

“哎呀!闻公子这随从,该不会是个小姑娘吧?瞧瞧这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怪可人疼的。”

徐妈妈一手扯着帕子按住嘴角的媚笑,另一只手就要上前去摸杜尘澜的脸颊。这闻公子倒也有趣儿,上青楼,还带丫头来?

这般美貌的,若是能到她手上,好好地调教几年,送去京城,主子定能满意。

杜尘澜顿时黑了脸,这老鸨是职业病犯了吗?看向他的目光让他十分不自在,仿佛他是那些被人买卖的小猪仔似的。

稍稍偏头,躲过了徐妈妈魔爪的袭击,杜尘澜暗中捏了一把闻远彬的腰间。这该死的闻远彬,可别想过河拆桥。

闻远彬打开扇子遮住了自己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就连身子都笑得在颤抖。冷不丁腰间传来一阵钝痛,他连忙收敛了些。

“咳!徐妈妈,这可是本公子的小厮,货真价实的小子。本公子这随从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还请徐妈妈通融通融!”

闻远彬抑制住脸上的笑意,这小子是急了吗?

徐妈妈闻言有些遗憾,还真是个小子?可她转念一想,小子也不妨碍嘛!

不过这位闻公子怕是舍不得割爱,三品大员的嫡孙,他们还是别给主子惹是非得好。

徐妈妈将心思拉回,本有些为难,再一看这小子的年岁不大,进去倒也没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呵!男人!

“那奴家便通融一次吧!不过他不成,只能你们二人进去。”徐妈妈指了指闻远彬的随从,这随从人高马大的,可不能进去。

“成吧!你在外头守着。”闻远彬朝着自家随从示意了一声,接着和杜尘澜跟着徐妈妈进了屋子。

杜尘澜不禁松了口气,能见着玉怀姑娘,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奴家玉怀见过闻公子!”少女走出纱幕,朝着闻远彬行礼。

少女低垂着头,并未见其原貌,只那清脆的嗓音和曼妙的身姿,便让闻远彬眼前一亮。

“玉怀姑娘快不必多礼!”即便是见惯了美人儿的闻远彬,此刻见着这般柔弱貌美的女子,也不由得生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公子请坐!”玉怀抬手指了指琴室内的蒲团,对着闻远彬说道。

说完便对着那小丫头示意,“月儿,看茶!”

徐妈妈见状脸上满是笑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厢房,还将门给带上了。

闻远彬和杜尘澜这才看清楚玉怀的容貌,嗯!杜尘澜点了点头,不愧是花魁。此女或许是受了琴棋书画的熏陶,倒是颇有几分书卷气,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度。

容貌自是不必说,尤其那一双欲语还休的双目,确实我见犹怜。再者又是青楼出身,或许是从小被调教过,骨子里又浸染了几分媚态。端庄不失风情,有些矛盾,却又引人遐思。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闻远彬,只见对方已经双目放光,一脸地赞叹。

呵!男人!

看了一眼美人,杜尘澜突然朝着玉怀行了一礼,“见过玉怀姑娘!”

闻远彬立刻回过了神,突然想起自己来明月阁的目的。他原本是想知道杜尘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才跟来的,险些忘了正事儿。

玉怀则是惊讶不已,她刚才打量了一眼闻远彬,觉得那下联并不像是闻远彬的杰作。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是她的一种直觉。

原本正想引了话题,探探闻远彬的虚实。看看到底是闻远彬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代劳。

哪想一进琴室就听到了屋内另一道声音,她转身看了过去,这不是闻远彬带来的随从吗?

刚才没仔细看,这会儿这么一打量,她倒是颇觉意外。这小厮年岁虽小,但容貌昳丽,倒是让她惊艳不已。

“小人有一物要转交给姑娘,还请姑娘收下!”杜尘澜将怀中的一封信函递到了玉怀面前,让玉怀更意外了。

“这是何物?是谁让你转交的?”她望了一眼闻远彬,这不是闻远彬的随从吗?她有些迷糊了。

闻远彬耸了耸肩,并没有解释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只管收下,等看过之后便能明白了。”

“公子,小人这就先回府了!”杜尘澜说完之后,便朝着闻远彬眨了眨眼,接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杜尘澜消失在门外之时,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闻公子这位随从倒是有意思!”这样的气度,根本不像随从。再者看那小厮对闻远彬的举止,也不像是一名随从该有的态度。

看了一眼手中已经被浆糊封上的信函,玉怀将其放在了一边,并未马上拆开。

既然不是叫闻公子代劳,那便不想让闻公子知道。再一看信函上连署名都是空白,只写了她的名讳,她就更不能让闻公子看了。

闻远彬挑了挑眉,虽好奇这其中到底写了什么,但人家不看,他也不好厚着脸皮过问。

这小子,倒也识趣。目的一达到,便毫不留恋地走了。也难怪,还是年岁小了些,哪里懂得男女之事?

杜尘澜下到了大厅内,将自己的头发扯乱,长长的发丝盖住了小半边脸,接着杜尘澜头也不回地往明月阁外冲。

他有些怕了那老鸨,那目光渗人得紧,现在想想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呢!太可怕了,他下次再也不敢来了。

“少爷!你总算出来了,小人就快急死了!”洗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在明月阁四周转悠了好几圈,杜尘澜迟迟不出来,他心里慌得很。

“哎呀!您真是怎么了?怎么发髻乱成这般?”洗月顿时一阵惊叫,他家少爷可是最讲究不过的,什么时候这般狼狈过?

“先换衣裳,待会儿回府再说!”杜尘澜对着洗月总忍不住想爆粗口,难道不知道现在不早了吗?头发乱了是重点吗?

等杜尘澜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之时,还是比杜淳枫回来得晚了一些。

钱氏皱眉,“今儿回府怎么这般晚?可是又去了你同窗家中?”

“是!今日探讨忘了时辰,儿子下次一定注意!”杜尘澜连忙认错,反正他自学,探讨学问是很正常的操作。

否则他自学还无人探讨,难道会无师自通?因此并不会引起钱氏的怀疑。

“下次要注意些,太晚回府,你母亲和为父要担心。更何况这么晚了,太过叨扰。你长大了,做事要有分寸!”杜淳枫摸了摸杜尘澜的后脑勺,一脸慈爱地说道。

“是,儿子知道错了!”杜尘澜乖巧地一再认错,才让杜淳枫放了他回院子。

一回院子,杜尘澜便去查看昨日制作的花笺。

“少爷,咱们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您看,这花笺做得比之前更好看。”原本上色还有些生疏,自然比不得现在,熟能生巧嘛!

惜春摸了摸花笺,又看了一眼昨日少爷已经画上花草的那些,觉得还是有花草的好看些。简洁却不显单调,更不会喧宾夺主。若是写上诗词,必定好看。

杜尘澜应了一声,开始思忖着明儿应该做的事儿。

“守月回府了吗?”杜尘澜想起今儿守月应该是去买人去了,也不知进展是否顺利。

“回了!之前还让奴婢留意,说是您回了府立刻告诉他,他有事儿要向您回禀呢!”

“你去将他叫来!”杜尘澜立刻吩咐惜春去叫守月,明儿的计划还得交代守月去做。

“少爷,您终于回府了!”守月一见着杜尘澜,就有些激动。

“怎么了?买人可还顺利?”杜尘澜有些疑惑,这守月为何这么激动?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雕版印刷

“十分顺利,崔牙子这次给的人不错,不过还要您亲自过目才成。崔牙子说了,您是大主顾,自然给您优待!若有不满意的,只管将人退还回去,他再给您找几个好的。”

守月还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差事,自然是激动的。

“不必了,他倒是会做生意。既然这么说,那肯定不会差。今儿交代你的另一件事,办得这么样?”杜尘澜对买人一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几个仆妇,花不了多少银子。

“小人今日找了三家印刷的作坊,其中只有一家符合您的要求。作坊不大,价钱比别家实惠,口碑也不错。就是作坊人少,做事儿比不得府城另一家大的印刷坊快!”守月今儿一口气跑了三家,全都比对过,这一家是最实惠的了。

“雕刻师傅的手艺怎么样?”这很重要,大郡朝如今用的还是雕版印刷术,且准许民间使用,他上次特意去如意书斋问过童掌柜这些。

单单是排版印刷简单的书籍,小作坊做起来也不容易。若是印刷得少,小作坊便要吃亏,毕竟雕刻和排版很耗时间,麻烦得很。可印得多,小作坊又人手不够。

因此,除非是祖上的手艺传了下来,一般不会有人开印刷小作坊,耗时费力不说,可能还要面临着生意冷清。因为大作坊人手充足,雕刻师傅的技术可能更精湛,一般的大主顾只会选大作坊。

然而杜尘澜却不用考虑这些,因为他要印刷的不是字体,而是花笺上的画儿。只要多雕刻几版花草虫鸟,一直能重复使用,不用担心雕了一版就废弃不用的问题。

“小人去看过,字体板正,与别家差不多。至于雕刻花草这些,小人没看到,只问了会不会,那家掌柜的说会,小人没问出多少银钱就回来了。这得您亲自去谈,因为他要知道您要印刷多少份儿。”

杜尘澜闻言点了点头,“明日你与我同去!”

“对了,还有一事要交代你去做!”杜尘澜顿了顿,将自己的主意和守月说了。

“要使银子,去找惜春支,上了账簿就成!”杜尘澜已经将大致的做法与他说了,具体的细节还需要守月去完善。

“可,少爷,这事儿能成吗?”守月苦着脸,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离谱。

“能不能成,不是只有做了才知道吗?放心吧!多找些人,不用怕花银子。带上顾二,你这小身板,若是被人抢了银子,有你哭的时候。”

杜尘澜调侃了一句,守月身子瘦弱,又是个半大小子。确实需要顾二这样的年长男子跟在身边,否则不太安全。

“记住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如意书斋的童掌柜,其他的事都靠后,记住了吗?”杜尘澜还不放心,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是,小人记住了!”守月虽然心中没底,但还是点头应下了。少爷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儿,他只需尽力办好少爷交代的,其他不用他操心。

“这两日那些人还算安分吗?”杜尘澜想起了新买的那批下人,这两日他都不曾去看过,也不知这些人表现如何。

“小人这两日替您盯着呢!他们还算规矩,顾二叔管教十分严厉,都在跟着顾二叔习武。少爷,您不知道,顾二叔的武功高强得很,小人亲眼所见。”一说到武功,守月两眼放光,心中十分向往。

可一想到他要办差,哪有时间习武?顿时就有些恹恹儿的。

“少爷!小人本事太差,也想去请教顾二叔!”一旁的洗月听了两人的对话,也鼓起勇气说道。

守月脑子好使,能替少爷跑腿,可他呢?什么本事都没有,若论保护,他还太弱。论脑子,他也实在没有。

杜尘澜叹了一声,“你们都去学功夫了,剩下我怎么办?在父亲没找到人之前,你们先老实待着吧!”

杜淳枫昨儿和他说过,已经托了人找护卫保护他周全。他认为并不需要,可父亲不同意。无法,他只能和父亲商议,住在外祖家这段时日带上护卫,等回府之后,便用不着了。

毕竟他的秘密不少,若是出门办事还带着父亲找的护卫,着实不便。

也不是没想到和父亲坦白现在的情况,可他觉得还不到时候。

就父亲这样的脾性,知道后早晚要露馅。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他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再者,父亲定会不满他将精力放在做营生上。

等将两人打发了之后,杜尘澜便想起了闻远彬。闻远彬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十分心细。今日他的举动实在有些突兀,此人不是虚有其表之人,定会好奇他今日的目的。

可他当时已经没有选择,若是不靠闻远彬,只怕他连明月阁都进不去,更不用说见到玉怀姑娘了。

若是事后闻远彬怀疑这花笺与他有关,也是极有可能的。不过,届时他死不承认就是了。

他觉得童掌柜不是一般人,或许与童掌柜合作,比自己单干要好些。

至于与闻远彬合作,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可再三思量过后,还是否决了。

闻远彬的祖父乃是朝中三品大员,虽说当今年富力强,可谁知道如今朝中是个什么局势?

他日后是要入官场的,过早与闻氏掺和在一起,就成了提前站队了,实在有些不妥。与朝廷牵扯上,还是谨慎些得好。

“今日竟能请得玉怀姑娘来诗会,屠某简直是三生有幸呐!”东道主起身相迎,前几日他便下了帖子,请玉怀姑娘来助兴。

“还是屠公子体面,竟然能请了玉怀姑娘前来。在下早就仰慕姑娘文采,今日姑娘既然来了,定要留下墨宝!”

今日诗会能请到玉怀姑娘,气氛自然高涨。众人纷纷附和东道主,算是给足了主家颜面。

近日玉怀姑娘一副上联难倒了诸多学子和儒士,众人便提议请了玉怀姑娘来诗会,好叫她展露文采,叫众人看看才女的名头是否属实。

玉怀笑了笑,“盛情难却,那奴家就献丑了!刚才以海棠花为题,那奴家就来抛砖引玉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物名为花笺

“姑娘才情了得,吾等多有不如。还请姑娘写来,咱们也好瞻仰一番!”这些读书人不相信一名青楼女子也有这等才情,于是纷纷附和,等着看热闹。

玉怀心中嗤笑这些读书人表面装得大度,其实暗地里根本就是瞧不上她。

示意月儿将木盒拿了过来,玉怀从中拿出两张比书小一些的纸。

“咦?玉怀姑娘,你这纸瞧着倒十分雅致!”众人本就紧盯着玉怀,见她拿出的纸与众不同,自然疑惑。

“啧啧!确实与众不同啊!看起来别致得很,竟然是粉色的?”一名书生凑近了看,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此物名为花笺”

“哟!梁公子啊!您这是游学回来了?已有数月未见你了!”童掌柜见站在柜台前的是个熟人,连忙打招呼道。

“是!昨儿刚回来,确实许久未见童掌柜了。这不?才多久没回来,府城竟然出了这么个新奇玩意儿,在下还是头一遭见呢!”梁公子倚着童掌柜的柜台,一脸惊奇地道。

童掌柜一头雾水,“什么新奇玩意儿?”

“嗯?童掌柜还不知道吗?花笺啊!你这儿不是有卖的吗?”

童掌柜心中一跳,想起今儿早上杜尘澜的随从来找他时说过的话,不由恍然大悟!

早上那随从来传话,说若是有人要来买花笺,一律说此物难寻,他的铺子中此刻已经没了。他还纳闷,什么是花笺,又为何有人要来寻?

“不是说你从京城寻来的吗?听说许多达官贵人府上已经用上了,怎地?你还想藏私?”梁公子调侃地笑了笑,敲了敲柜台。

“本公子今儿想买上一些,童掌柜,咱们可是老相识了啊!”梁公子已经听闻花笺难寻,以为童掌柜舍不得拿出来卖,这才装糊涂。

童掌柜苦笑不得,他连花笺是何物都不晓得,一眼都没瞧过,从哪里寻来给他?

“唉!梁公子来得不巧,那花笺已经没了。鄙人这小书斋,能得那些已经是了不得了,哪里还有?”

童掌柜终于领会了杜尘澜的用意,连忙照着杜尘澜嘱咐的话说了。

“没了?怎地不多采买些?这花笺倒是新奇,很是风雅。在下瞧着欢喜,想买些。童掌柜,你几时能得?”

梁公子有些失望,怎么卖得这么快?他刚赴了一场诗会,玉怀姑娘都使上花笺了,他们这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竟然还不曾知晓,这怎么行?

“童掌柜,听闻你书斋中有花笺卖?”这厢话还没说完,那边又有人来寻。

绚丽的晚霞散去了余光,天色已暗,童掌柜忙碌了一日,终于收起了铺子。

他边收拾书斋,边思量着白日里的事儿。今儿来买花笺的人是一拨接着一拨,简直不得闲。

“这个杜尘澜,倒是好巧的心思!”童掌柜哼了一声,这小子就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嘱咐,差点就坑了自己。

“掌柜的,可有花笺卖?”童掌柜正在上最后一块门板,却不想又有人冲了过来,大声询问道。

“没了,过两日再来!”童掌柜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将门板上好后,心中倒是思量了起来。

杜尘澜手中肯定有花笺,只是他想不通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来买花笺的?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明月阁的玉怀姑娘?怕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吧?

“这画儿不难,我这是老手艺了,祖父传下来的。银钱咱们好商量,手艺人也想挣口饭吃。唉!你也看到了,我这小作坊生意冷清,我儿都去别人铺子学打铁去了。”

一名鬓角透着银丝,年过半百的老者捏着杜尘澜给他的画,无奈地叹道。

“那一块这样的雕版,需要多久?”这花草十分简单,应该不比文字麻烦。

“你这样的,一块只需半日。画儿简单,又无需排版。只是上色有些麻烦,不要寻常的墨,染料还不能太显。”老者沉思了一会儿,雕版倒是简单,但印刷却比较麻烦。

“虽说有些麻烦,但对您来说应该不难。先说好,上色不能太沉,也不能不均,否则我是不要的。”

杜尘澜看了这老者一眼,老手艺人,应该难不倒。

“成!那咱们来说说银钱,你要印多少?”老者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门,再难他也得接下来。

“给你的这几种图,每样先来五百份吧!”杜尘澜也没核算,一共六张画儿,想少做些,拿出来试试水再说。

若是事态不如自己预料中的发展,那自己就要亏大了,还是谨慎些得好。

“你这?不多啊!也不过三千份!”老者皱起了眉头,这实在不算大买卖。

“不少了吧?”杜尘澜知道对方这么说,就是想抬价罢了。

“你要印的太少了,那价钱只能高一些!这样,一份算你二十文,你也知道雕版很耗时耗力。”

“贵了,其实这雕版着实不难。线条简单又流畅,还不用排版。若不是我大哥没时间,他自己就雕了。你若是觉得亏了,那我就去找另一家,他们的作坊大,肯定比你这儿便宜。”

“算了,算你十五文,你看如何?再不能少了。”老者也知道贵了些,但染料也得花银子买啊!买差了上色不均,也拿不出手。只他怕这位主顾就这么跑了,于是主动降了五文。

“这样吧!其实这印刷并不麻烦,我家下人多,倒是能做得。你将你的雕版卖给我,之后的事儿,就不劳你烦心了,怎么样?”

杜尘澜兜了这么个大圈子,其实就是想买雕版。花笺还是个新鲜事物,若是等他将热度炒起来了,此人见状坐地起价,那就麻烦了。

有了雕版在手,自己琢磨印刷,人多还能快着些。

“成!不过一块儿要三两银子。”老者也看出了杜尘澜的意图,不过只要有银子赚,他倒也不介意。

“可!每样给我做上两块儿,我急用,几日能得?”杜尘澜点了点头,也没再还价,三两银子,其实不贵。

老者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你倒是干脆,你着急,我给你日夜赶工,你四日后来取!”



第一百五十三章 去外祖家

杜尘澜点了点头,命洗月从荷包中掏出了十两银子的定银,“这是定银,剩下的来取再付清。不过你必须得保证印刷出来能与我画出来的一般模样,若是有差错,你的银子不但要退,我还要让你身败名裂,彻底丢了这门手艺。”

杜尘澜脸色冷凝,口中的话满含威胁。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但不能耽搁他的时间。

“您放心,准保让您满意!”老者也明白这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得罪不起,哪敢不尽心?

他一直做印刷,也不是全年无生意。若是叫这位少爷给搅黄了,日后还拿什么吃饭?这位给的三十六两银子,就比他两年赚得还多了。这营生,他还是要做下去的,自然不敢砸了自己的招牌。

从作坊出来,杜尘澜看了一眼天色,今儿又晚了。

“赶紧回府,也不知父亲有没有回来。”杜尘澜急匆匆地爬上马车,这小身板当真限制了他的自由,实在是年岁太小了。

“少爷,咱们明日能给童掌柜送去花笺了吗?”等上了马车,守月忍不住问道。

“不能,再等两日,还不到时候!明日你继续,越多人知道花笺,才能开得出价钱。”杜尘澜靠在车厢上,双目微阖。等雕版到手之后,他准备多做些花样出来。

“啊?还要找人去买?”守月一想到惜春拿银子那肉疼的模样,不禁有些为难。惜春说少爷简直比纨绔子还会使银子,三千两银子,不过几日,就这么造没了,那匣子里就剩下了四张银票。

“舍了小利,才能有大利。找的人都靠谱些,可别到处乱嚼舌根子。”虽说等花笺炒起来之后,即便被人知道刚开始找了托儿,也没什么大碍,但终究还是不好听。

“是!不过找的人多了,却也不能保证的。”守月皱眉,找人不难,可找人假扮书生难呐!衣裳不便宜,当真是亏得很。

时至二日后,童掌柜拿鸡毛掸子在铺子中转悠个不停。

一旁的伙计瞧着很是纳闷,他家掌柜的这两日一直心神不宁的。做事都不上心不说,还时不时地往书斋外巴望着,好似在等什么人来似的。

“这小子,当真沉得住气啊!难道有现成的银子都不赚?”童掌柜气得拿鸡毛掸子重重掸了两下书架上的浮灰。

“咳咳!”差点没呛着他,童掌柜愤愤地将鸡毛掸子放下,心中发狠,若是这小子今儿再不来,他可就找上门去了。

回到柜台前,习惯地朝着外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守月带人向书肆走来。童掌柜立刻精神一振,来了!

此时节已是芳草萋萋、漫天飞花的暮春。白锦无痕香四溢,玉树琼葩疑堆雪。肌肤如冰雪,浑似姑射真人,绰约若处子。真可谓是天姿灵秀,意气高洁。

杜尘澜撩开车帘,望向外头还在盛开的梨花林,不禁被眼前铺天盖地的一片雪白所震慑。

这大片的梨花确实美不胜收,然而杜尘澜却想到的是,可惜梨花没有艳丽的色彩。否则这么多,采来做花笺该多好?

“此番前去你外祖家,吾等是客,当谨言慎行,不可与人起争执。”杜淳枫摸了摸杜尘澜的后脑勺,一脸的慈爱。

钱氏见状不由拿帕子抚了抚嘴角,澜哥儿已不是无知小儿,老爷还这般溺爱可不成。人常道慈母多败儿,他们家却是反了过来。

“是,父亲!”杜尘澜乖巧地点了点头,前几日他已将事儿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此次前去,倒也能放得下心来。

“不知父亲和母亲此去在外祖家,可是要住上几日?”夫妻二人若是在钱家常住,杜尘澜行事就有些不便了。

“只能住上四五日,为父还要回来替你大伯管理铺子。这几日江南布匹一事有了些眉目,你大伯要带着你二伯亲自去一趟江南,你祖父年迈,父亲不可躲懒!”

杜淳枫与杜尘澜交谈,从来不曾当他是个人事不知的孩童,只要不是密事,便不会隐瞒。

“那父亲更应该仔细自个儿的身子,还是不宜太过操劳!”杜尘澜点了点头,杜淳枫要回去,钱氏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好!”杜淳枫笑得一脸满足,随后转头与钱氏谈论起这次祝寿的事宜。

杜尘澜则是心不在焉地想着花笺一事,这几日造势不错,不但在学子和儒士中流传开来,就连许多世家闺秀都对此物十分推崇。

一张寻常的花笺,卖上五百文,并不贵。而后他为了创新,还在花笺上加入了细碎的花瓣,应该会十分讨女子的欢心。为了提升纸的质量,他还亲自制作了熟宣,发现花笺的手感提升了好几倍。

昨儿他更是制作出了名贵的洒金笺,加入了金粉和银粉。自然,这价钱可不就是只翻一倍了。

心中盘算着,洒金笺才刚开始,还是得限量销售。只是花笺做多了,这花瓣就不好寻了。

虽说刚买了个小庄子,用来种花,但短时日内是供应不上的。

然而这样一来,倒是又将匣子里的银钱都用光了。花笺投入不少,他如今就指着豆干赚银子了。

还好昨儿他刚分到一千八百两银子,够他挥霍一段时日了。他制作花笺的法子有些独特,短时日内应该不会有人能模仿出来,之后的精力倒是可以放在学习上了。

希望童掌柜能给力些,将花笺卖到京城去。至于分成,两人为了这事儿倒是争执了几回,最后定了四六。他六,童掌柜四。

虽说给童掌柜占了不少便宜,但京城他目前还不熟。童掌柜也需要打点,他只管制作花笺,能得六成也不错了。

“三老爷,三太太,前头就是钱家村了!”马车只走了两个时辰不到,就到了钱家村,比预想的要快些。

再者今儿他们带的东西多,马车走得慢。杜尘澜算了算时辰,觉得若是轻车简行,还能更快些。那他悄悄往返与府城之间,还算便利。

钱氏有些激动,自从初二回过娘家,住上一晚之后,已经有四个多月未见家中父母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外祖母

钱氏撩开帘子,眼巴巴地看向村口。待得马车慢慢靠近村后的大石墩之后,钱氏终于见到了家中的老仆。

“关伯!”钱氏朝着那老仆扬了扬手中的帕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倒是让杜尘澜多看了她几眼。

他很少见钱氏这般激动的,之前他总觉得钱氏有些沉沉的暮气。或许是因为三房在杜氏的处境艰难,而钱氏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对人生没了希望,心情自然不好。

这两个月钱氏的心情似乎才好了些,而今见得她这么激动,他倒是有些意外。

“是姑奶奶回来了!”关伯高兴地上前几步,他是看着姑奶奶长大的,主仆之间的情分自然不浅。

“吁!”车夫连忙将马车停在了关伯的面前,关伯立刻上前行礼。

“小人见过姑爷!姑奶奶!”关伯已经年近花甲,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腿脚十分灵便。

钱氏瞧着关伯笑得一脸褶子,顿感亲切。

“快不必多礼!咱们先回家再说!”钱氏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了,立刻催促车夫别停,径直往里头驶去。

钱家住在村子靠里一些,杜尘澜撩开帘子,开始打量这钱家村。只是他刚撩开帘子,就叫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给吓了一跳。

“是钱老爷家的姑奶奶回来啦!”一名妇人踮着脚往马车这边探着,嘴里还高喊道。

没想到这钱家村不小啊!杜尘澜心中感慨了一声,就将帘子放下了。他身份尴尬,还是别给这些人制作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反正他来钱家小住,本就只打算将精力放在举业上。趁着这段时日,远离杜府的是是非非,好好静静心。

关伯早就一跃而上,坐在了马车的车辕上。

“姑奶奶,咱们钱家村如今热闹得很,那柯家回来人了。”关伯自见到姑奶奶便高兴得很,因此还没到钱家就开始唠上了。

“可是那个柯家?”钱氏楞了一下,那柯家回来人了?

“正是!年前柯家不是将祖宅重修了一回吗?上个月,听说柯家老太太回来了,说是回来小住的!不过咱们至今也没瞧见,不知真假。这大户人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也见不着!”

关伯也是觉得惊奇罢了!柯家可不是寻常人家,柯家祖宅除了每年上坟的时候有住过人,平日里也就剩下出了五服的子弟看门了。

“上次我就与母亲说过,祖宅翻修,动静这么大,那肯定是有主子要回来了。”钱氏点了点头,虽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杜尘澜倒是有些好奇,不知这柯家是个什么来历。只是后头两人却不再交谈这事儿,杜尘澜也只得歇了八卦的心思。

马车继续往里头行驶,没过半刻钟,车夫就喊到了。此刻马车已经进了第一进,关伯从车辕上下来,立刻向自家老爷禀报去了。

杜尘澜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裳,他这是头一次登门,可不能失了礼数。

“哎哟!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杜尘澜刚跳下马车,就听到一名女子的呼喊声。

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妇人朝着钱氏奔来。

“娘!”钱氏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妇人的手。

杜尘澜连忙退至一旁打量,一身酱红色的对襟褙子,乌黑的圆髻上插着白玉孔雀簪,左鬓边还插着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牡丹钗。

细看之下,脸盘子与钱氏有些像,只是多了几分沧桑。且眉眼间比钱氏要柔和些,瞧着应该是温柔的性子,这应该就是他的便宜外祖母林氏了。

“岳母!”杜淳枫见状,便揽了杜尘澜的肩膀上前去。到了二人跟前时,向着林氏行了一礼。

“呀!瞧我,许久不见闺女,有些过了!”林氏有些不好意思,接着便将个目光放在了杜尘澜身上。

“外孙见过外祖母!”杜尘澜撩开袍角,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哎呀!你这孩子!”林氏有些惊讶,她刚才只顾着瞧闺女,倒是忘了今儿闺女要带那素未谋面的外孙过来。

“快快起来,这地上脏得很!”林氏立刻上前去扶,她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一见面就行如此大礼。

“多谢外祖母!”杜尘澜就着林氏的胳膊顺势而起,这第一次见面,行大礼是应该的。

林氏抓住了杜尘澜的胳膊,就开始打量起了杜尘澜。之前就听说这外孙长得好,如今一见,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难怪女婿要选了这孩子做嗣子,瞧这通身的气派,还有这容貌。平心而论,俊哥儿确实比不得。

林氏倒是对杜尘澜没什么意见,之前老爷子一直提议要将俊哥儿给了杜氏,她其实有些舍不得。给了杜氏,那就是杜家的子孙了,纵使杜家有财,可俊哥儿那也不姓钱了。

原本见了她该叫祖母,日后就成了外祖母,林氏自然是不乐意的。只是老爷子被杜氏的钱财迷住了眼,非要过继给闺女。

可让她为难的是,闺女也动了这心思。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就不好多言了。

“好孩子!”林氏拍了拍杜尘澜的手,再次打量了几眼,倒是对杜尘澜多了几分好感。

“这头一次见您,行大礼是应该的。”钱氏今儿心情不错,从刚才到现在,脸上一直是笑着的。

“是姑奶奶回来了!”

“大嫂!”钱氏望向来人,脸上的笑容却是僵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常态。

“将才有些事儿耽搁了,嫂子有失远迎,勿怪!勿怪!”一名身着茜红色对襟短褙子、下着黛色马面裙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

杜尘澜注意到这妇人长相有些清秀,只是脸上的脂粉未免太厚了些。他不由得想起了明月阁的老鸨,这两位怕是有得一拼。

“哟!这就是我那小外甥吧?”许氏转头一见杜尘澜,眼中的审视一闪而过,笑容倒是比之前更灿烂了些。

“你怎地不早些带澜哥儿过来,这孩子长得可真好,是当宝贝藏着呢?”许氏捏着帕子打趣道。

“他之前身子骨不好,如今才算大好了,这不就带来拜见外祖父母了吗?”钱氏扯了扯嘴角,这大嫂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女配?该不会是女主吧?

“成了,也别都杵在这儿了,先回正院儿再说!”老太太林氏知道闺女和儿媳不对付,因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老大也只有两个儿子,儿媳舍不得长子过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舍得让他叫别人母亲?

之前两人因这事儿起了些龊语,两人心中埋下了疙瘩。

火红的烈日照射在河面,泛起细碎刺眼的金光。此刻已是傍晚,却暑气未散,就连河面都席卷起层层热浪。而唯一清凉之处,仿佛只有河边的杨柳树荫下。

一名身着雨过天晴色交领软烟罗长袍的小少年躺在了柳树下,他双手枕头,一本《中庸》覆盖其面部,叫人瞧不清面容。

灼热的风所过之处,花草也无精打采起来。然而所至杨柳树下,仿佛热浪已经力竭,一瞬间便消失殆尽,只剩下丝丝凉意掀起少年的袍角,眷恋着不肯离去。

即便看不清面容,可少年这身姿气度却让人见之不忘,端得是飘逸出尘,独立幽人之风。

对面的山坡上,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这天地间仿佛仅剩的一块避暑之地,此人气得咬牙切齿。然而一瞬之后,嘴角却又轻轻牵起,觉得就这么看着,心似乎静了不少。原本额角上沁出的汗珠,此刻都消弭于无形。

“咚!”不知什么东西入了水,让正在假寐的少年睁开双目。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少年并没有拿开盖在脸上的书籍,而是偷偷翻了个白眼。

接着又是一声入水声,少年翻过白眼之后,依旧没有理睬。不出片刻,他便听到了一阵急促却又轻巧的脚步声。

“喂!农家小子?”一道清脆却略显娇蛮的声音响起,杜尘澜又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原本他以为经过洗月的磨练,他已经百毒不侵,然而他错了,是他高估自己了。这世上能让人抓狂的事儿很多,能让人抓狂的人也不少。

无奈将脸上的书拿开,杜尘澜站了起身。扯了扯面皮,微微一笑,行礼道“柯姑娘!”

不是说这位姑奶奶被禁足了吗?要早知道这位能来去自如,他就不来这河边了。

柯雯琼扫了一眼杜尘澜,因刚才的姿势,杜尘澜的衣领便有些松。一阵凉风吹过,将衣领和袍角吹起,倒是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味。

此刻杜尘澜微笑着看她,这河水中波澜的细碎荧光仿佛映入了他的眸中,长而微翘的凤眼恰似含情目,无端想让人沉溺其中。

呸!在心里啐了一口,不过是长了副好皮囊。

杜尘澜一看柯雯琼的目光便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这丫头怕不是又在心中编排自己?

豆绿色花事交领上襦,腰间束着绿白相间的腰封,下着月白色散花裙。这身打扮倒是清凉,只可惜与主人火爆的脾气实在不符。

柯雯琼拉过腰封上垂下的丝涤放在手中把玩,弯弯的柳叶眉轻轻拢起。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圆圆的杏眼中,水润的又黑白分明的眼珠提溜一转,衬着红润的苹果脸,显得十分可爱。

她歪着头,头上嵌蓝宝石的蜻蜓珠花轻轻抖动着翅膀,又给她带来了几分灵动。

“我每次都想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虚伪呢?装得不累吗?”柯雯琼大大的杏眼中满是皎洁,殷红的小嘴中吐露出来的话却杜尘澜忍不住要爆粗口。

“不明白姑娘为何对在下有这么大的成见,这虚伪二字从何而来?姑娘每日都要问,而在下却不明所以。”

杜尘澜也很想问,你不是大家闺秀吗?为何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无?还叫他农家小子,他却觉得对方比乡野少女还要野。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柯雯琼将手背在身后,朝着杜尘澜走近了两步。

她看似不经意的模样,背在身后的手却搅在了一起,杜尘澜则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紧张与慌乱。

嗯?一定是他看错了,这丫头娇蛮得很,哪里会在乎人家对她的看法?

杜尘澜退后两步,撩开袍角,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最近一个月他常来这里看书,屋中实在闷热,即便有冰块,也解不了什么暑气。

“柯姑娘这话就更不知该如何说起了,何至于会讨厌?”将书翻开到了刚才看到的地方,杜尘澜抬头看了一眼开始向下滑落的夕阳,这会儿是最凉快的时候。

“你还说你不虚伪?你这分明是讨厌我的!”柯雯琼冷哼一声,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是放开了。

瞧着杜尘澜天青色的发带在微风中飘扬,柯雯琼而后拿鞋尖帮地上正搬着食物的蚂蚁踢开了拦路的小石子儿。

又见杜尘澜竟然开始专心看起书来,她闷声道“我明日就要走了!我要回京城了!”

杜尘澜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位姑奶奶终于要走了。

“那就祝姑娘一路顺风!”杜尘澜这才合上书,算了,今儿在这是看不成了。

柯雯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涩,还有些怒意。

这人待人似乎从来都是温文有礼,面带微笑的模样。据杜尘澜自己说,这是应有的礼数,可她却觉得假得很。

仿佛什么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让她很有疏离感。

“这破地方我是待够了,还是京城好,你这样的农家小子没去过京城吧?我跟你说,京城可好玩儿了”

“柯姑娘,你家丫头找来了!”杜尘澜打断对方的话,这丫头每次来找他都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来此地是想纳凉和看书的,却总是被她遇见,就连错开时辰都不成。

偶遇了几次,他也就不敢再经常来了,终究是男女有别。

至于对方总叫他农家小子这件事,杜尘澜表示都不想计较了,反正就是一个称呼。再者他说了两次,对方不听,他也懒得再纠正。

“姑娘!您怎么又溜出来了?老太太正派人到处找您呢!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咱们还有好些行礼没收拾呢!”

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自从她家姑娘来了这乡野之地,就将在京城学的那点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云泥之别

姑娘时不时地甩开她,独自跑出来。若不是这钱家村的乡邻都淳朴,老太太也有意让姑娘放松些,否则早将姑娘关起来罚抄《女戒》了。

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看起来比柯雯琼要大一些,约莫有十一二岁了。

“呀!奴婢见过杜公子!”小丫头见着杜尘澜,立刻上前行礼。

她就知道她家姑娘出门准会来这儿,她不知道在这里碰到过杜公子多少回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后朝着柯雯琼说道“既然姑娘还有事要办,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咱们就此别过。替在下向老太太问好,此次未能登门拜访,是在下的失礼。”

杜尘澜向柯雯琼行礼之后,也不等她回话转身便要离开。

柯雯琼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她望着杜尘澜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恨恨地一转身,自顾自地跑开了。

她边跑边握紧手中温润的触感,这物件儿,终究还是不能送出去,她其实也不敢的。

杜尘澜只听得身后传来那小丫头的喊声,不禁摇了摇头,这位柯姑娘还真不像是世家贵女。京城的世家女皆是礼仪规矩严谨得很,哪有这般放飞自我的?

其实与柯雯琼相识不过是一场意外,三个月前,他随父母来钱家小住。来之前杜府老太爷嘱咐只能住上一个月,只是后来杜府无人来催,杜尘澜也就安心住下了。

外祖母和两位舅舅对他倒是还可,那外祖父和舅母便是面子情了。不过杜淳枫这次在寿礼上花了些心思,给足了外祖父钱玉桂颜面。因此,杜尘澜在此处也没受什么委屈。

前一个月,因为豆干生意的事儿,杜尘澜向外祖家提出要回府城看望一下父母,于是坐着马车准备回去。

谁想刚出了钱家大门,马车走到斜坡时,差点就撞上了柯家迎面而来的马车。因杜尘澜坐的是顾二赶的马车,顾二不知对方身份,只致歉一声,就打算过了。

只柯家的车夫却不干,说因为他们的马车差点伤了马车中的贵人,还责怪杜尘澜不知礼数,没有下马车致歉。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且此事的起因也确实是顾二,杜尘澜只得下马车致歉。

而柯雯琼,就是这时与他认识的。然而他当时是并未见过柯雯琼的,毕竟是世家女,也不可能泼妇骂街,更不能下了马车来见他。

此事是在他们第一次在河边偶遇之时,从柯雯琼口中套出来的。

毕竟当时她来河边气势汹汹地指责他,说他抢了她的地儿。随后对方又惊讶地问出,这么是你?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了。

柯氏是钱家村唯一的外姓人,然而他们祖上却是世世代代住在钱家村的。如今祖上三代就在京城定居了,族中有好几人在朝为官,留在钱家村的柯姓族人都出了五服了。

柯家老太爷柯启良乃是当朝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其长子柯以南是正六品的太仆寺寺丞。其余族中在朝为官的,杜尘澜也没多打听,反正柯氏算得上是官宦世家了。

然而这样的官宦世家,规矩一定是严苛的,为何会养出柯雯琼这样活泼的性子呢?概因柯雯琼的母亲是武将家的闺女,从小舞刀弄枪,可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

按理说这文官家的嫡长子,一般不可能娶了武官家的女孩儿,然而这事儿是何原因,杜尘澜就不得而知了。

杜尘澜也只打听到这位姑娘是嫡长房嫡出的小姐,在府上行二。或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这位的性子倒真有些不拘小节。

反正他觉得大户人家平日里教养极严的姑娘,即便到了乡野之地,也不可能撇开丫头,独自跑出来玩儿。当然,他也知道肯定有人暗中保护,人家也犯不着为了安危担心。

杜尘澜快步走向钱家的宅院,反正他们自此之后不会有交集。其实,最好也别有交集。就偶遇了这几次,杜尘澜都觉得失礼了。即便他比那柯姑娘还要小上一岁,两人都还是个孩子。

“老太太!姑娘回来了!”一名身着酱色对襟印花褙子的仆妇弯腰轻声回道。

“嗯!”老太太将靠在摇椅上的身子坐直,一手扶了扶葡萄紫镶红色玛瑙的抹额。

“这丫头,没来靖原府之前还跟她父亲保证,一定好好练习女红。你瞧瞧,这都四个来月了,可动过那针线?”

老太太叹了一声,她从摇椅上坐起,老仆连忙为其抚平杏黄对襟长褂上的褶皱。

“若不是您宠着,二姑娘可不敢!”老仆笑盈盈地为柯雯琼辩解了一句,老太太也就是嘴上抱怨两句罢了!

“哼!来了这钱家村,我也没怎么管她,倒是将她的性子养得更野了。这次回京城,是定要请上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亲自教导她,非要将她的性子掰正了不可。”

“就怕倒是老太太又要舍不得!”老仆不禁取笑道。

两人笑说了两句之后,老太太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问道“今儿又去见那杜家少爷了?”

“是!两人碰上了!”老仆的笑容一顿,立刻正色起来。

“碰上?哪儿那么容易碰上?”老太太冷哼一声,“若是不是那小子还算识趣,我早就派人去警告他了。”

老仆顿时不敢言语,老太太最讨厌私相授受之事。不过,好歹姑娘和那杜少爷年岁还小,顶多算得上是两小无猜。

“罢了!本还想请了他家里人来管束他一番,看在他还算知情识趣的份儿上,此事就此作罢!等明日回了京城,他们二人也不会再有交集。本就是云泥之别,存了妄想就是自寻死路。”

老太太冷硬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老仆弓着身子,不敢再接话。

“去看看琼姐儿那里收拾好了没?明日一大早咱们就启程!”老太太揉了揉额角,这头疼的老毛病倒是又犯了。

杜尘澜慢悠悠回了钱家,刚进了钱家第一进院子,就发现院子中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暖

“关伯!可是我父亲和母亲来了?”杜尘澜拦住了正要去内院的关伯,一脸欣喜地问道。

“表少爷,可不正是来了吗?姑爷此刻在书房和老爷谈事儿呢!姑奶奶倒是去了后院儿,这会儿只怕还在和太太说着体己话。”关伯瞧着杜尘澜,和蔼地说道。

他对这段时日一直住在家中的杜尘澜很有好感,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姑奶奶的孩子,还因为这孩子懂事知礼,每日除了读书便不问窗外事,乖巧得很。

“多谢关伯!”杜尘澜笑了笑,随后快步向自己所居的客房走去。

看来父亲和母亲是来接他回去了,他得叫洗月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番,明日应该会启程回府城了。

在钱家住了三月之久,父亲为他单独请了一位夫子亲自教导。不过早在半个月前,那夫子就辞行了,如今他住在钱家已经没了意义。

“少爷!老爷和太太来了!”杜尘澜刚进卧房,就看到洗月正在收拾东西。

“你也见到他们了?”见着洗月开始整理他带来的书籍,杜尘澜也没闲着,也上前帮忙。

“哎呀!这可不是您能做的事儿,又没多少东西,小人来就是了。”洗月连忙夺过杜尘澜手中的书,将杜尘澜拉到了一边。

这段时日他跟着少爷住在钱家,少爷也没叫丫头近身伺候,因此一直是他随侍的。如今他照顾少爷是越发地得心应手了,心思也比之前细了不少。

“正好童掌柜这两日要派人来送银子,咱们去了府城,他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洗月一边收拾,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不过好歹吸取了教训,声音并不大。

杜尘澜不由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营生,豆干生意因为借了名头,后来拖拖拉拉硬是又做了两个月。这一个小小的豆干生意,倒是让杜尘澜赚了不少银子。

杜尘澜后来数了数,后头两个月每天做的豆干比之前多,赚了六千多两,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论是他,还是吴家,都对这豆干生意很是满意。不过,这营生惹了不少人眼红,杜尘澜也知道已经到底了,不能再做下去。

于是他想了个主意,那就是找代理商。每个镇子,找上二个愿意做豆干生意的,每人收一百两银子的豆干方子钱。

这么一来,他不但还能赚上一笔,还解决了危机。虽说吴家日后做豆干,卖不出这等天价了,但好歹还能安生地做营生不是?

只要够勤快,一个月也能赚好几两银子,这就成了薄利多销了。

吴家不愁日后的营生,他也有了做生意的本钱。而豆干的最后一笔,吴家却说什么也不肯分银子了。

毕竟这豆干方子是杜尘澜出的,卖了豆干方子,杜尘澜这方子就废了。吴家跟着杜尘澜已经赚了几千两银子,哪里还能厚着脸皮收卖方子的银子?

更何况最后杜尘澜还应允吴家依旧做着这营生,这样大方,实在难得。

因此,最后一笔银子,杜尘澜抢占了先机,硬是收了近万两。他也知道,等买豆干方子的人多了,总会有人将它透露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他这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当然要趁着还未真正传开的时候,狠狠捞一笔了。

如今的花笺生意也不错,童掌柜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将花笺带去京城试水了,引起的效应比府城还要好。

然而还有一个月,杜尘澜就要前往河通府的晨鹭书院考试了。若是能过,他将会在河通府待上三年以上。那将生意都安排在靖原府是不成的,实在鞭长莫及。

还是等到了河通府再琢磨吧!等去了书院,杜尘澜相对也能自由些,不用怕被府上知晓。

“澜哥儿!”杜淳枫与岳父在书房说完话之后,就来了杜尘澜的屋子。

“父亲!三个多月没见,您的身子瞧着比之前健朗了许多,气色也好!”

杜尘澜仔细打量了一眼杜淳枫,对方看起来脸色红润,相比起之前总透着一股郁郁之气,如今瞧着倒是容光焕发了。

“哈哈!为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你,是不是长高了?”杜淳枫上下打量着杜尘澜,觉得儿子确实长高了。

小儿长得快,竟然往上蹿了一截。原本他还担心儿子日后会不会太矮,不过他怕杜尘澜担心,还从未在杜尘澜面前说过,如今他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好像是长高了不少,有好几件衣裳都短了。还好母亲给新做的衣裳都是往大了做的,否则连手腕子都要露出来了!”

说到这里,杜尘澜也高兴得很。他举起自己的袖子给杜淳枫看,比起杜淳枫盖住手背的袖子,他举起时已经到了手腕处。

“等回府再让你母亲给你多做几件,这次你大伯他们回来,带回来不少料子。咱们三房也分了好几匹,给你做衣裳是尽够了!”杜淳枫见了自家儿子就合不拢嘴,怎么看怎么欢喜。

“父亲刚才说的是何喜事?大伯他们从江南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

杜尘澜想起那布匹一事,都过了数月了,这段时日杜氏的生意一落千丈。他从府上日常的开支看出,杜氏正面临着不小的危机。

“布匹一事解决了,银子也追回来了。不过,可惜这事儿背后的主家没牵扯进来,让他们躲过了一劫!”杜淳枫说到此处,不免叹了一声。多好的机会,有些可惜了。

“那方家?”杜尘澜沉默了片刻,问道。

“自然是无事的,听说方氏最近攀附上了一位权贵,知府大人也得罪不起!”

“不知是何身份?”杜尘澜顿时来了兴趣,他想起几个月前,蒋大夫被叫去方家诊脉,还有方家到处找那玉莹花,会不会就与那权贵有关?

“不知,反正神秘得很!这些个权贵之间的事,咱们杜氏如今还掺和不了。前段时日,你祖父为了布匹一事,生生瘦了一大圈儿。这个月咱们杜氏的生意这才回暖了不少,咱们杜氏好歹算是挺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有玉林,北有晨鹭

“咱们杜氏被骗,府城人尽皆知,哪里还会苛责咱们?等这事儿的风波过后,咱们杜氏定能重振旗鼓,更上一层楼!”杜尘澜笑着安慰道。

“正是!如今咱们杜氏的生意恢复得很快,不过这都是你的功劳,吾心甚慰!”

这三个月来,杜淳枫虽太过忙碌,不曾来看过杜尘澜,但父子二人一直有书信往来。原本只是日常问候,杜淳枫多是殷殷嘱咐,只是后来杜尘澜在杜淳枫字里行间觉察出他的忧思。

之后杜尘澜便让守月一直留意着杜氏的事儿,毕竟自从杜大伯和杜二伯去了江南之后,杜氏的重担大多都落在了杜淳枫身上。

在知晓杜氏因布匹一事声名受累,生意一蹶不振之后,杜尘澜才给杜淳枫出了些主意。

例如买一赠一,将库房中滞销的货物绑定易卖物件儿,百姓都有占小便宜的心理,有便宜怎会不占?只需稍稍抬高一点价钱,比平时稍贵一点儿就能得两件,百姓自然肯的。

这样一来,既能处置库房中滞销的陈货,带动起杜氏的生意,也能挽回一些名声。

只是这法子不能久用,即便是滞销的陈货,那也是拿真金白银采买来的。亏损多了,杜氏也吃不消。

不管怎么说,这个月来杜氏靠着这个法子倒是挽回了不少老主顾。而杜淳枫每日都在杜氏各大铺子中奔波,不但亲力亲为,对大小主顾也是一视同仁。

之前人常说杜氏三老爷太过老实,不够圆滑。但因这段时日杜淳枫的所作所为,倒是有不少人对他改观,觉得他诚实守信,待人宽厚。

就连与杜氏有交集的商贾也觉得与杜淳枫谈买卖更为省心,不怕被他暗地里下套子,踏实得很。

为此,杜淳枫这段时日的口碑很不错,在府城也算有了些名头,比之前只会依赖自家大哥的名声好多了。

这些杜淳枫在信中常有提及,杜尘澜能感受到他的高兴和满足,更能理解他之前不被认同的心酸和抑郁。

“您怎么又给儿子揽功劳?这事儿儿子不过提了几句,全都是您在背后操劳,儿子可不敢居功。您还常告诫儿子不可骄傲自满,否则骄兵必败,可您却常常夸得儿子惭愧不已!”

杜尘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却是反了过来。他有时都觉得杜淳枫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这有什么?这本就是你的功劳,难道为父还不能夸了?虽说骄兵必败,但也不可妄自菲薄。若不是你的提议,咱们杜氏的生意哪能这般快就回暖?你祖父为此还夸了为父好几次,倒是叫为父冒领了你的功劳。”

“得了!你们二人这是互夸地还不够?叫外人听了,只怕要笑你们父子二人好不要脸!”门外传来一道含笑揶揄的声音,父子二人立刻转身看去,不是钱氏是谁?

“母亲!”杜尘澜上前一步,向着钱氏行了一礼。

“嗯!”钱氏打量了杜尘澜一眼,随后道“长高了!”

杜尘澜抿嘴一笑,听到两人都说他长高了,他才算放心了。之前总担心自己会长不高,此刻想想,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最近他一直在炼体,身子比之前灵活了不少,终于练起了剑法。别问他剑法哪来的,实在是脑海中逐渐解封的记忆太多。有时他忍不住想,到底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只可惜轻身功法他练得没什么起色,这类功法实在难练,需要勤学苦练,还需要一些天材地宝,难怪有穷文富武之说。

虽说读书也很费银子,但与习武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的。只这些个名贵药材,穷人家一样儿也买不起。

“这次我们过来,便是要带你回府的。你早些命洗月收拾行李,咱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去。之后在府上待不了半个月,你就得动身前往河通府。你父亲已经托人询问过,一到晨鹭书院入院考试之时,那些个客栈都挤得满满当当,咱们若是不早些去,都寻不到歇脚地儿。多费些银子倒是不怕,就怕届时找不到住处,连破庙都没得睡的。”

钱氏对此事十分上心,杜尘澜读书是他们三房的头等大事。

“嗯!提前半个月到都算是晚的了,每到晨鹭书院考试之时,那些个客栈不但贵得离谱,还得与人合住。你晚了去,就连破庙都住满了人。”

其实杜淳枫已经托了熟人在河通府书院附近租了个小院子,只是这事儿目前还不能说,说了无端给杜尘澜带来压力。他对儿子有信心,可杜尘澜年岁还小,给了太多压力,不免会弄巧成拙。

想进晨鹭书院,光有才学是不成的。每年的考试题目都不同,涉及的类别更是五花八门。因此,能过晨鹭书院考试的学子都是考生中的佼佼者。

“是!”杜尘澜点了点头,南有玉林,北有晨鹭,这是大郡朝最有名的两家书院。同时,这两家书院的来头都不小。

玉林书院背后之人,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外人皆不敢提及。

“给你找的陈夫子前半个月就来找为父辞行了,坦言以他的才学,已经不能教导你了。那陈夫子可是府城有名望的儒生,更是秀才出身,只可惜在乡试上,一直折戬沉沙。他原本不想再参考,日后只教书育人,谁想到与你相处一段时日,竟又起了复考的心思。还说从你这里,学到了不少。为父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通透得很!”

杜淳枫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好笑。那陈夫子一直拉着他,说着感激的话。与之前儒雅沉闷的气度不同,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起来。

钱氏白了杜淳枫一眼,再这么夸下去,孩子早晚要夸废了。

杜尘澜闻言哭笑不得,“其实陈夫子本就未放弃科考,只是之前屡试不第,让他失了信心而已。如今他是自己想通了,这可跟儿子的干系不大。”

“姑爷、姑奶奶、表少爷!老太太说到晚饭的时辰了,叫奴婢来请各位去偏厅!”

三人正在谈话,门外就响起了丫头的禀报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钱家

“走吧!你外祖母说咱们明日就要回去了,对你还有些舍不得呢!”钱氏笑着看了杜尘澜一眼,不管这孩子的心思如何,可只要他有心想与你交好,你通常都会无知无觉就被他笼络住。

老爷是、母亲是、大哥和小弟也是,就连父亲和公爹都挑不出他的错来。至于她,或许也是吧!

即便刚开始带有成见去看他,可日后相处起来也会对他改观。只要不是深仇大恨,总不会去厌恶他的。钱氏有些想不通,一个小儿,为何会这般通人情世故?

“外祖母对儿子很好,住在家中的这段时日,外祖母对儿子很是照顾。就连大舅和小舅都是嘘寒问暖,都亲切得很。”杜尘澜咧嘴一笑,将对他还算不错的人都赞扬一番。

至于外祖父和大舅母,他则是连提都没提。反正他们对自己怎么样,钱氏心里再清楚不过。

“这么说来,你还舍不得回去了?”杜淳枫是个男子,本就心不细,自然没听出什么弦外之音。他走在两人前头,不禁摇头失笑。

同时他心中也在纳闷,那个不靠谱的大舅哥,也能照顾小娃?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杜尘澜随着夫妻二人从长廊走过,去往第二进院子的偏厅。

钱家也是三进的宅子,不过要比杜府要小许多。但钱家人口不多,这样住也尽够了。

钱家长房夫妻住在第二进,他们二人育有二子,长子就是之前杜淳枫口中提到的俊哥儿,比杜尘澜大上两岁。小儿才刚刚一岁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只小鸭子。

至于之前为何过继提的是俊哥儿,那是因为当时大舅母才刚刚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在第二胎还不知是儿是女的情况下,钱玉桂和钱氏提出要过继一事,自然首选是俊哥儿的。可作为亲身母亲,怎可能舍得将给自己的长子过继给别人?

因此,之前还相安无事的两人,心中存了疙瘩,如今也就是面子情罢了!

杜尘澜本觉得这事儿大舅母算是无辜,有些看不惯他是正常的。可后来这位大舅母那一系列的操作和酸言酸语,倒是让他有些不解了。

长子保住了,即便对他看不顺眼,可为何要常用审视和打量的眼光看他?并且还常常想从他口中套话,问的还都是杜氏的事儿,尤其是三房。

杜尘澜一度怀疑,这妇人后悔了。或许是因为第二胎又是个儿子,才让她萌生了不甘的心思?

“大姐,姐夫,你们可真够慢的!”一名身着天青色道袍、皮肤白净,略显秀气的男子站在偏厅外候着,一见三人出现,立刻出声抱怨道。

不过他虽嘴上正在抱怨,脸上却并无不耐之色。杜尘澜知道,此人只是心性活泼,并没有恶意。

这是钱家的第二子,钱氏的弟弟钱有财,还未及冠,如今正在县城的一家私塾读书。

“有财,你大姐和你姐夫难得回来一次,你这么说可是失了礼数,还不快将人迎进来?”

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横插进来,杜尘澜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若只听声音和腔调,便会觉得这是位严肃刻板之人。然而等一见到此人,他就会颠覆你心中的形象。

事实是,这位大舅钱旺财其实是个逗比。此人一身湖蓝色绸缎交领长袍,腰间束着玄色丝涤,穿着很是得体。

可原本该是一本正经的长相,谁想唇上竟然留着两撇八字胡。偏偏这八字胡经常随着他说话上蹿下跳的,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且此人的脾性也不是什么士大夫,虽说也读书多年,可连下场都不曾有过。纨绔倒是算不上,但不思进取,为人跳脱倒是真的。

为此,杜淳枫常常嫌弃这个大舅哥没有长辈该有的模样。在他来钱家之前,父亲还嘱咐了好几回,莫要跟大舅多处,会被带坏。

因为钱有财还未成亲,因此钱家也没分家,所以吃饭也都是坐一桌儿,并不像杜府这般,每房都在各自的院子用饭。

杜尘澜倒是挺喜欢钱家的氛围,除了个别人喜欢挑刺儿破坏气氛,其实还算和乐融融。

“女婿来了,快来坐!”

杜尘澜抬头看向说话之人,这身穿茶色长袍的男子,就是钱氏的父亲玉桂了。此人相貌平庸,还有些矮胖。恰巧钱家的三个孩子都像了钱母,不然钱氏也嫁不到杜氏去。

杜尘澜对屋内之人一一行礼之后,随后将目光放在了钱玉桂腰间悬着的玉佩上,是一枚镂空雕刻的猴子骑马羊脂玉。

这块玉佩之前从未见钱玉桂佩戴过。看起来十分名贵,钱家虽是小地主,但也不至于这般奢侈。再想到刚才钱玉桂对他的态度还算和蔼,他便知这枚玉佩是出自谁之手了。

“表弟,听说你明日就要回去了,日后还来玩儿吗?”杜尘澜的便宜表哥钱俊安趁着大人正在说话之际,悄悄靠近了杜尘澜。

“自然还来的,不过我要读书,怕是不能常来找你玩儿了。等哪日你去杜府做客,我带你出府好好玩玩儿。”

杜尘澜对这个表哥倒是没什么恶感,这孩子心性单纯,也就是想找个玩伴罢了!

“哦!”钱俊安有些失望,他娘哪里会允许他去府城玩儿?他在两年前就启蒙了,可最近娘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每日都在督促他写字读书,比之前更加严厉了。

其实他也难得能找杜尘澜玩儿,只是好不容易有个住得近的玩伴,如今就要走了,他有些舍不得。

“俊哥儿,澜哥儿与你不同,你日后是要科举的,哪里能只想着玩儿?”大舅母许氏走到了两人跟前,突然插话道。

杜尘澜微微蹙眉,他要考晨鹭书院的事,自然不会与钱家说。可许氏这话就有些不顾脸面了,直接叫人下不来台。

钱氏原本还笑着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却被身旁的亲娘扯住了袖子。无奈,她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怒气。

她已经出嫁了,日后爹娘的养老还是要靠大哥大嫂,也不好将大嫂得罪死了。横竖他们明儿就走了,也犯不着再争他个是非长短。



第一百六十章 去了京城?

“俊哥儿,你表弟也忙得很,每日读书练字一刻不得闲。你好好读书,日后别说府城,日后就是京城也能去得。”

“正是!澜哥儿读书也很是上进,日后定能有出息。两人都读书,正好能有个伴儿。好了,人都到齐了,这就开席吧!”

钱母瞪了长媳一眼,这个不省心的,每次闺女回来都要挑刺儿。之前她觉得有些委屈了儿媳,便放纵了些,没想到竟然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原本还算和乐的一顿饭,因某人时不时的几句酸话,倒是叫众人都没吃得尽兴。

隔日一大早,杜尘澜他们开始往马车上搬行李。

“文远县离府城又不远,哪日你们得空了,就回来看看你老爹和老娘!”钱母拉着钱氏的手,脸上满是不舍。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嘴上这般说,其实哪里能总回娘家呢?

尤其闺女的婆母又不是亲生的,想回来一趟实属不易。

“娘!咱们得空了就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和爹可要保重身子。虽说大嫂是长媳,可你也被太委屈自个了。”钱氏一想到大嫂许氏,满是不舍的脸又沉了下来。她娘就是对大嫂太忍让了,将大嫂纵容地有些跋扈了。

“还不是之前你那事儿给闹的?放心吧!之前就是觉得有些亏欠她,这才忍让了些。我终究是婆母,难道还会被她拿捏住不成?如今咱们家还不是老大当家呢!”

钱母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许氏,这儿媳是越来越没眼色了。她们母女要说体己话,都不知道回避,还要她这个做婆婆的提点。

“好了,你那婆母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其他房头的事儿少掺和。对姑爷我是放心得很,只你的驴脾气为娘放心不下。她终究是婆母,只要不太过分,你也忍让几分,别让姑爷夹在中间难做人!”

钱母看着闺女是一万个不放心,这闺女性子倔,又不喜欢逢迎讨好,难免要吃亏。

“您都嘱咐多少次了,行了!女儿晓得!”钱氏点了点头,她娘总劝她不要插手其他房头的事儿,可其他房头却不肯放过他们三房,这有何法子?

“昨儿和你说过的话,记得了吗?我看澜哥儿是个好的,乖巧听话,主意正,品性极佳,是个好孩子。如今他既然成了你的嗣子,你后半辈子总要依靠他的。我瞧着他是个知道感恩的,日后定能孝顺你。对他好些,可别听你爹的,你爹他那是钻钱眼儿里了,就盯着杜氏的银钱。”

钱母看了一眼正站在马车旁与自家长子说话的杜尘澜,就连老大那样浪荡的性子,也能与他说到一块儿去。她倒是觉得,这孩子圆滑得很,但待人还算真诚,日后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若是日后当真不能科考,得了些银子寻个营生做,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这才三个多月,娘你就对他赞不绝口了?这都在我面前夸了他好几次了。”钱氏抿嘴笑了起来,其实她娘心善得很。

“这是为了谁呀?还不是想你日子好过些?娘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岁数了。”儿子不会与母亲说体己话,与她最亲近的就是闺女了。

“娘!你还年轻着呢!”钱氏心中有些难过,生老病死,谁都要经历的。

“女婿叫你了,该启程了!”钱母放开了钱氏的手,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澜哥儿,你前儿说的庙会,我是没去成,实在可惜!”老大钱旺财喜欢纠结同窗好友游山玩水,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的。

“那等下次庙会开始之前,我写信给大舅!”杜尘澜扫了一眼,发现钱俊安到底没来送行,估计是被许氏按在屋里读书练字去了。

许氏似乎对他和钱俊安来往十分不喜,回回借口一大堆,明理暗里拦了两人在一起玩耍,这次杜尘澜也懒得再问。

“你倒是比你爹有趣多了,你爹就是个老古板!”钱旺财低声在杜尘澜嘀咕了一句,惹得杜尘澜又弯了嘴角。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杜尘澜掀开帘子看向渐行渐远的钱家村。在钱家住了三个月,其实身心都放松得很。每日读书练字,觉得闷了,就去河边散散心,日子很是清闲。

只可惜这样闲暇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只要回到杜氏,必然大大小小的麻烦不断。更何况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去河通府了,晨鹭书院人才济济,不奋发向上,怎么能得到那个贡生名额?

“小澜!”吴秋香刚走到私塾门口,便看见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杜尘澜,立刻高兴地喊了一声。

“师兄!”杜尘澜脸上不禁也露出了笑容,两人也有一个多月未见了。

“你可算回来了!”吴秋香这段时日一直是一个人进学,之前倒是没觉得进学枯燥乏味,可自从杜尘澜不在,方昶也离开府城之后,他就觉得每日连说话的人都没了。

私塾中大多与闵楚华交好,剩下的也是不想惹麻烦的,哪里还敢与他多说话?

“咦?今儿方师兄怎么不在?可是还没来?”杜尘澜没在吴秋香身边看见方昶,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人进学每次都是同进同出的,很少有落单的时候。

“唉!别说了,你方师兄半个月前就不在私塾读书了!”一说起方昶,吴秋香就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不在私塾读书了?”杜尘澜有些讶异,难道是换了私塾?

“听说去了京城!前一日他还和往常一样,散学之后,我与他一同出了私塾,他并没有说什么,可次日就不见了他的身影。他的随从来私塾找夫子,约莫是说了日后不来进学的事儿了。见了我,反正只说方昶去了京城,其他的一概没问出来。”

杜尘澜皱眉,“方师兄虽不喜多言,但他总是将你当做至交好友的。不来私塾进学,在前一日不可能不与师兄你提及,或许是事出突然,不过为何是去了京城?难道方氏族中有人在京城谋生?”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赶出私塾

“我也不知!不过我也是这般想的,方昶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不可能突然一走了之。只是后来我去他家府上找他,他家的下人连门都不让我进,我问起方昶的事儿,门房更是三缄其口。多问两句,就直接叫我吃了个闭门羹!且半个多月过去了,方昶没任何消息,连封书信都无。”

吴秋香有些郁闷,他与方昶已经是三年的同窗情谊了,两人十分合得来。或许去京城有些匆忙,可书信怎么地也得有一封吧?

杜尘澜两指捻了捻袖口,思忖了一番,道“师兄别急,靖原府距离京城十分遥远,或许是还在途中,书信不便。等过几日,方师兄定会书信与你的。”

“希望如此吧!”吴秋香点了点头,但依旧情绪不高。

杜尘澜想和吴秋香提自己要去河通府的事儿,日后可能不会再来进学了。不管这次能不能过,他都不会再留在此处。

可一想到时机不对,杜尘澜觉得还是等散学之后,再说此事吧!

两人已经一路来到书舍前,杜尘澜又安慰了吴秋香一番,这才进了书舍。

他无视同窗好奇探究的目光,开始从书箱中拿出自己的文房四宝,实则心中却在思虑方昶的事儿。

他总觉得方昶去京城与他家攀附上权贵的事儿有关,可方昶一个庶子,在方氏的地位并不高,这样的好事儿怎会轮到他?

要说是被威胁,将方昶充作质子的作用,这就更不可能了。还是那句话,一个庶子,根本无足轻重。

只是方昶走得这般匆忙,甚至来不及和好友道别,怎么看还是有些被胁迫的意味。又思忖了片刻,杜尘澜摇了摇头,其中详情不知,他自然猜不出来。

别人家的事儿用不着操心,他与吴秋香关系不错,但与方昶就要淡一些。毕竟方昶与他交集很少,人的感情终究是相处来的。

再者,他自家的事儿还烦不过来呢!

他今儿能出现在私塾,自然是因为还未与祖父坦白。想到昨儿父亲说要与祖父提及去河通府考试的事儿,还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鞠柏鸣一入书舍,便看到了杜尘澜,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杜玉恒。

今儿一早,外孙就与他说杜尘澜从外祖家回来了,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杜尘澜去外祖家的用意。可他只是夫子,总不能拦着不让去,到底还是叫杜尘澜给钻了空子。

“夫子!”杜尘澜上前一步,也待不了几日了,没什么不可忍耐的。

“你身为读书人,怎可荒废举业?你外祖家,竟然一待就是三个多月,事先也未亲自向老夫请辞,可有将给老夫放在眼里?”

鞠柏鸣脸上一片乌云密布,书舍中的学生们皆不敢喘大气儿。若是被夫子迁怒上,可有他们受的。

“学生离开前一日有向夫子请示过,您亲口应允的。”杜尘澜有些无语,这位终究是年纪大了,得了健忘症。

“可你没说要去这么久,荒废三月之久,着实浪费光阴。”鞠柏鸣已经操起了戒尺,眼中满含威胁之意。

杜尘澜知道,对方只要一找到借口,便会惩罚自己。

“学生也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还请夫子见谅。只是外祖母她老人家喜欢热闹,家中只有一名孙儿,有些冷清,因此这才留了学生三个多月。百善孝为先,学生自然不可推辞。”

鞠柏鸣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要龟裂开来,这杜尘澜一向脸皮厚,这外祖母叫得倒是亲热,谁不知道杜尘澜是杜氏三房的嗣子?

第一次见,就舍不得他了?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只可惜对方扯了孝道,倒是叫他不好反驳。

“你说你外祖父稀罕你?真是要笑死人了!”杜玉恒这会儿看到杜尘澜,便想起自己之前吃了这么多的苦头,顿时恨得牙痒痒。

此刻他的手还没好全呢!总觉得比之前笨拙了不少。杜尘澜,这次定要叫祖父好好惩罚他。

鞠柏鸣立时狠狠瞪了杜玉恒一眼,他要想惩罚杜尘澜,自然能找到法子。可外孙这话说出来,总会被人诟病,觉得他粗鄙又小肚鸡肠。

杜玉恒撇了撇嘴,至于还是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坐下。

“你要尽孝,老夫自然没立场拦你。可之前老夫听闻,你又重新拜了夫子?你可知你这是何行为?老夫看你连尊师重道都做不到,枉为读书人。老夫既是你的启蒙恩师,你也并未退学,却又另寻名师,可曾将给老夫放在眼里?此事只要一传出去,不管是哪位夫子,都不可能再接纳你!”

鞠柏鸣眯着眼,杜尘澜此举只要一传出,便会被读书人所唾弃。你嫌弃你的启蒙恩师,想另寻名师教导,也不是不可。可你还在私塾中读书,却又另拜名师,日后还有谁敢教你?

杜尘澜也没惊讶,虽说父亲一再保证此事不会被泄露,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就府上那些个嚼舌根的,日日盯着三房,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刚才夫子就说过,因学生去外祖家时日太久,未免荒废了学业!因此,学生此举也不算突兀。再者,学生并未拜名士为师,只是相互探讨学问罢了!”

杜尘澜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和那陈夫子沟通过了。陈夫子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并没有觉得杜尘澜此举是在侮辱他。

再者二人确实有相互探讨的意思,两人皆有收获,陈夫子甚至还对他行礼致谢,一度让杜尘澜羞赧不已。

“你说他一个秀才与你探讨学问?真是可笑至极!你四书五经背全了吗?注释都会了吗?诗词歌赋如何?老夫之前就劝导过你,莫要想一步登天,更不要夸夸其谈,信口开河。老夫今日才知道,你竟是如此品性,你实在太令老夫失望了。也罢!老夫也教不了你了,你自去吧!”

鞠柏鸣猛地将戒尺扔到了书桌上,脸上尽是失望,之后更是背转身,不愿再看杜尘澜。

杜尘澜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这是一大早就来寻晦气来了?这私塾,他还真不想待,可他不能就这般离开了,否则就是断送自己的前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承认了

“原来学生在夫子眼中,竟是这等品行卑劣之人吗?学生有些难过,夫子为何不肯相信学生呢?”杜尘澜脸上满是哀戚,声音似乎还有些哽咽。

鞠柏鸣冷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此子还在装腔作势,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等过了今日,他就将杜尘澜嫌弃启蒙恩师的事儿宣扬出去,彻底断了杜尘澜的念想。

“老夫本还想给你一次机会,可你却拒不认错,老夫也别无他法。等你将来步入歧途,老夫岂不是助纣为虐?倒不如今日就做个了断,望你日后能好自为之!”

鞠柏鸣转过头来,一脸的惋惜之色。学生们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夫子竟然真的要将杜尘澜赶出私塾,这可是断了杜尘澜的前程啊!

即便杜尘澜去了无人能识他之处读书,可日后科考还是要回原籍的。若是让考官知道了杜尘澜有如此过往,杜尘澜只怕连考试的机会都会被剥夺。

学生们面面相觑,这就是他们不愿意得罪杜玉恒的原因。尊师重道,可不是说说而已。读书人的声誉可经不起一丝折腾,实在伤不起。

“老爷!门外有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想拜访您!”突然,来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就站在门口嚷嚷了起来。

鞠柏鸣顿时面沉如水,来福一向懂分寸,绝不会在他忙时打扰,除非是十分重要的事。

“来者何人?”鞠柏鸣撇下杜尘澜,向着来福走去。

“是一位秀才老爷,他命了随从递来的帖子,此刻他正在门外候着呢!”来福将手中的红帖递到了鞠柏鸣面前,来拜访老爷的也是一名秀才,他可不敢怠慢。

“为何不将人先请进来奉茶?如此怠慢,极为失礼!”鞠柏鸣边打发来福赶紧去将人请进来,同时心中正疑惑来着到底是谁。随后他打开帖子瞧了一眼,而后顿时面色铁青,神情有些扭曲。

他突然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杜尘澜,随后什么也没交代,就离开了书舍。

杜尘澜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了位子上,无视周围敬佩和怜悯的目光,开始收拾东西。过了今日,他也不用再待在私塾了。此举倒是正和他意,空下来的日子,他还有许多事要办。

“竟真是陈师兄,师弟未曾远迎,还请师兄多多包涵!”鞠柏鸣见着眼前之人,顿时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可他眼中的复杂却是耐人寻味。

“哈哈!鞠师弟,今日刚递了帖子就上门叨扰,本就是为兄的不是!咱们已有数年未见了吧?不知师弟近来可好?”

一名身穿墨色直裰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碗,从圈椅上站起,朝着鞠柏鸣拱了拱手。

此人已是不惑之年,面容白皙,下巴上蓄着山羊胡须。他眼神锐利,周身泛着一股儒雅之气。

“还成!不过师兄说得哪里话?之前听说师兄去了别处游学,后来便一直都未见师兄。若早知道师兄回了故地,师弟必然要上门拜访的。”鞠柏鸣边说,边比了个手势,两人随后分主次坐了。

“师弟教书多年,教过的学生可不少,如今在府城也算是赫赫有名了。可怜为兄这么多年一直无所事事,不思进取,至今一事无成。如今想来,当真是惭愧得很!”

陈述意叹了一声,脸上满是羡慕之意。

“师兄过谦了,之前夫子就常说你心性豁达,不拘小节。想来若是师兄愿意,这府城有名望的儒士中,必有师兄的一席之位。”鞠柏鸣口中无比谦虚,心中却自鸣得意。

他与陈述意二人曾是一个私塾的同窗,年少之时夫子就常夸奖陈述意天资聪颖,科举上是必然会有建树的。

而陈述意也不负所望,刚过弱冠之年就中了秀才。自此后,夫子就经常将此人的名字挂在嘴边,以此来激励其他的学生。

不过,这世上之事,哪能事事如意?陈述意在考中秀才之后,很是意气风发了一阵。随后在乡试上,却屡屡名落孙山,当真是世事难料。

而他鞠柏鸣,身为陈述意的同窗,在私塾中就只能仰望此人的存在。

他还记得当年夫子对他的评语,天资一般,唯有锲而不舍,孜孜不倦,才能有机会得中。然而夫子不知,就是这样的批判,让他当年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他曾经消沉了一段时日,就连之后的下场都没能静下心来。

之前就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他考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失望。本打算放弃科考的心思,直到六年前,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可他偏偏就中了。只能说苍天有眼,天道酬勤。

“师弟可别给为兄脸上贴金了,为兄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还没有自知之明?”陈述意苦笑了一声,对自己荒废了这么多年极为不满。

鞠柏鸣捧起茶碗,掩盖住唇边就要抑制不住的笑意。只有天资,却不知努力,一样会泯然于众人。

“其实说来也巧得很,这次为兄结识了一位小友,吾二人相谈甚欢,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陈述意突然收起脸上的失落,重新扬起了笑脸。

鞠柏鸣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脸上一僵,“不知是何等人物,能让师兄这般看重?”

“将才不就说巧了吗?他就是你私塾中的一名学生,名叫杜尘澜的。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通透。为兄考校了他学问,很扎实,懂得举一反三,一点就通,还是师弟你教导得好啊!”

鞠柏鸣的脸皮抽了抽,他教导地好?这话从陈述意口中说出,竟让他恶心不已,杜尘澜的学问不是陈述意教导的吗?

如今陈述意不但要来恶心他,还来耻笑他?此事到底如何,他们三人皆心知肚明。即便是再厚颜无耻之人,此刻也不可能做到面不改色。

鞠柏鸣的脸紧绷,就连利刃都插不进,“师兄倒是误会了,听闻他另拜了夫子,觉得以老夫的才学不能教导他。师兄来之前,师弟正在与他核对此事,他自己都承认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开私塾

既然陈述意要装傻,那他鞠柏鸣就奉陪到底。就说他另找夫子了,你承认最好。你不承认,也没立场去维护他。

“哦?为兄与他相处两个多月,却并没有见他另拜夫子啊!之前去他外祖家教导他表兄,意外碰见他去外祖家小住。吾二人便相见恨晚,时常一起探讨学问。后来为兄辞别他外祖家之后,遇上许多同窗好友,还逢人就夸赞他,说他努力上进,态度谦逊,是个好苗子。”

“不知他是何时另拜夫子的?没想到他竟是此等小人?都怪为兄眼拙,走!咱们去找他,看他如何狡辩!为兄必要与师弟同仇敌忾,决不能姑息小人!”

陈述意站起身,握紧了拳,表现得义愤填膺。

鞠柏鸣险些要一口老血喷出,你都到处这般宣扬了,他还如何去外头传言杜尘澜另拜名师之事?

去找杜尘澜理论?杜尘澜除了去外祖家和沐休日,每日都在私塾进学,哪有空闲去另拜夫子?

在外祖家的日子,又被陈述意给证实了,哪里还能再诬陷杜尘澜?

凭着杜尘澜的性子,只怕会不管不顾将此事给闹大,这事儿有了陈述意作证,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打得什么算盘。若是影响了自己的声誉,那就得不偿失了。

鞠柏鸣正在心中想着对策,也罢!反正留了杜尘澜在私塾也没什么,只教了两个多月,杜尘澜能学到多少?将其留在私塾,日后总能找到机会收拾他,眼下还是先糊弄过去要紧。

陈述意此人脾气执拗,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偏偏他交友广阔,得罪狠了,对他也没好处。

“其实这事儿师弟我也是道听途说,刚才师兄也说与他探讨学问。可实不相瞒,他进私塾才两个多月,后来去外祖家一去便是三个月,师弟真没能教导他什么。若不是另有人教导,他为何进步如此神速?师弟实在不解!更何况之前有些风言风语,师弟我即便是不相信,心中难免也有所疑问。毕竟尊师重道尤为重要,若是他误入歧途,我有责任引导他入正途嘛!”

鞠柏鸣连忙阻止了陈述意,重新拉了陈述意坐下。

“原来如此,师弟有此顾虑,也属正常。只是,这关系到一名学生的声誉,师弟在没有证据指证之前,还是当谨言慎行。若是叫外人知晓后乱传,不免会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你也知道,名声对读书人何等重要。咱们教书育人,做事万万不可莽撞啊!”陈述意恍然大悟,之后便意有所指道。

“师兄所言甚是,是我莽撞了。”鞠柏鸣气得拢在袖子中的两手发颤,陈述意,好不要脸。

“至于他为何会承认,或许是他感怀为兄与他多有助益,因此才认可为兄是他的夫子吧?毕竟他之前也如此提过,但被为兄否决了,此事不妥!不过既然他进私塾的时日短,或许他的学问却是他父亲的功劳。之前听闻他父亲也饱读诗书,只可惜他父亲是商贾出身,不能科举!当真是遗憾!”

“此子之前还常在为兄面前提到你,对你更是赞不绝口。可见师弟对他十分负责,毕竟师弟的人品一向值得人称赞!”陈述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师兄谬赞了!”鞠柏鸣强扯了嘴角,神情有些敷衍。

这位今日来,肯定是为了杜尘澜。没想到只教了杜尘澜两个多月,就对他这般上心?怕不是得了杜尘澜什么好处?

“既然今日来了,那为兄便去看看那小友去,顺便帮师弟你澄清一番,免得你二人生了嫌隙!”

陈述意说完便起身看向了鞠柏鸣,鞠柏鸣顿时沉下了脸,随后又无可奈何地道“师兄请!”

二人相携来到书舍门口,还未进去,便听来福又来禀报,“老爷!杜三老爷来了,小人已经将他请进来了!”

这杜三老爷来了,他自然也不敢怠慢的。杜氏与他们老爷是姻亲关系,总没有给人家吃闭门羹的道理。

鞠柏鸣脸色更沉了,他狠狠瞪了来福一眼,没眼色的东西。

“师兄!既然是杜三老爷来了,那师弟我只能想失陪了。来福,你陪着师兄去找杜尘澜,我先去招待杜家三老爷!”

“鞠夫子不必客气,杜某不请自来,实在抱歉!”杜淳枫此刻已离书舍不远,他沉着脸向两人走来。

“原来陈兄也在此,倒是巧了!”杜淳枫向着两人各行一礼,随后与陈述意寒暄道。

“确实巧了,为兄与鞠师弟是同窗,今日是来访友的。”

三人各怀心思,表面寒暄了几句之后,杜淳枫突然叹了一声,“唉!此事说来也是杜某之错,澜哥儿之前去了外祖家,恰巧遇上正在教导外甥的陈兄。杜某心切,这才请陈兄多留意一些澜哥儿,没想到此事造成了不小的误会!”

“这?不知杜三老爷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难道是杜尘澜使人回去告知与你的?”鞠柏鸣咬住了腮帮子,将胸中的郁气压制下来,这是想请自家父亲来说情?

“是澜哥儿身边的小厮误会鞠夫子要将澜哥儿赶出私塾,他有些无措,这才回去寻我解决此事。这段时日有劳鞠夫子教导澜哥儿,可澜哥儿顽劣,杜某想将澜哥儿带回去,好好掰掰他的性子。读书这事儿,早些晚些倒也没什么要紧!您也知道的,澜哥儿能不能科举都是未知,如今我也不再强求了!”

杜淳枫故意提高声音,杜尘澜闻言便从书舍中走出来,他向着鞠柏鸣深深行了一礼。

“夫子,以往都是学生性子顽劣,这才常惹了夫子生气。此次回去,学生必定好好改了这性子,日后还来夫子这儿读书!”

屋内众学生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之后便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夫子真要将他赶出去?不给他读书了?”

“你没见是他爹要将他带回去吗?其实若是我,早就走了。留在这里什么也学不到,还得每日挨骂!傻子才在这儿待呢!”其中一名学生翻了个白眼,如果换了是他,反正三天不到就要溜。

“小声点,你敢这么说?”另一名学生看了杜玉恒一眼,连忙制止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倍有颜面

“你有改过之心,老夫心中甚慰!回去之后也不可荒废学业,即便不能科举,多读书总是好的。今日之事,都是误会,等你哪日想进学了,再来私塾。”

鞠柏鸣可不管杜淳枫父子怎么想的,反正阻止杜尘澜读书的目的是达到了。这府城之中,几家私塾他都认识,为防闲言碎语,基本不可能再接纳杜尘澜。

因此,他也就大度一回,不与对方计较了。

“小侄可不要灰心,天道酬勤,你天资聪颖,总能找到机会的。老夫可是很看好你,你夫子说得对,可不能荒废学业!”

陈述意也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微笑着鼓励道。

“多谢陈伯伯鼓励,侄儿回去之后,一定更加努力上进!”杜尘澜之前一直叫陈夫子,只是他与陈夫子商议过此事,因此现在变了称呼倒也没什么不妥。

“夫子,学生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少生气、少操心,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日后等学生回来之时,希望夫子一如现在这般精神抖擞,身子硬朗!”

杜尘澜向着鞠柏鸣又行了一礼,这话是说给身后的学生们听的。反正他不是被赶出私塾的,日后可能还回来哦!

鞠柏鸣觉得今儿生的气比一个月的都多,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诅咒他?可他偏偏挑不出言语中的毛病,旁人只会以为人家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难道还要责骂?

“嗯!你日后,好自为之吧!”一想到此子日后不会再来私塾,鞠柏鸣的心气儿终于顺了些。只接了一句,算是全了面子情!

日后还想来私塾?哼!出去容易,进来就难了!

杜尘澜命洗月将书箱拿好,之后又回到书舍中,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诸位师兄!师弟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日,等过段时日,再来私塾与大家共同探讨学问。入私塾以来,承蒙大家照顾,多谢!”

这些学生们不禁脸上有些烧,他们可从来没照顾过这位小师弟,通常都是无视的。除去之前不在私塾的日子,杜尘澜进学已经有两个多月,这段时日,他们甚至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杜尘澜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就出了书舍。

刚出私塾的大门,陈夫子就回头看了杜尘澜一眼,朝他摇头失笑道“你倒是算得准!”

“小澜!”杜尘澜刚要回话,就听见私塾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吴师兄!”杜尘澜见是吴秋香,连忙转身迎了上去。

“你要离开私塾了?”吴秋香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夫子不也承认是误会了吗?为何师弟还要离开?

“嗯!师兄,日后若是有事,就去那处宅子叫顾二带话给我。”杜尘澜看着这位吴师兄,知道他这是真心待自己的。

吴秋香一脸的伤心失落和惋惜,“没想到连你也要走了,那你日后不读书了吗?你资质这么好,不读书实在太可惜了。”

“读书怎么可能放弃?”杜尘澜抿嘴一笑,接着将吴秋香拉到了一边。

“不瞒师兄,我想去参加晨鹭书院的入学考试。”杜尘澜不想隐瞒吴秋香,毕竟两人关系不错,而且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你要去”吴秋香惊呼一声,他瞪大了双眼,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晨鹭书院如此有名,是读书人都向往的地方。若是能入晨鹭书院读书,那是何等的殊荣?只是,这晨鹭书院的入院考试极难,他反正是没有信心的。

“是!师兄也知道我府上的事儿,我堂兄已经是晨鹭书院的学子。若是我不进晨鹭书院,那便真的没机会了。”杜尘澜苦笑,让吴秋香心中更为难过,也更加佩服杜尘澜的勇气。

“小澜你资质好,一定能过的。”吴秋香朝着杜尘澜握拳打气,他一只很敬佩杜尘澜对人生的态度,勇敢且端正。更难得的是他还聪慧,懂谋算,努力为自己进取。

像杜尘澜这样的人,日后必不同凡响。

“这世上从来不乏天之骄子,也不乏比我更努力之人。多谢师兄的鼓励,我定会努力的。”

“不知小澜何时启程?为兄倒是打算也跟着去看看,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正途。晨鹭书院每年入院考试,都聚集了不少才子,为兄想去见识一番。”

吴秋香对晨鹭书院很是心动,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过不了,不过去增长一下见识也是好的。

“约十来日,若是师兄想去,那等定了日子,我再知会师兄一声。”杜尘澜点了点头,如今吴秋香家中也算富足,自然不必担忧盘缠的事儿。

“好!”

杜尘澜与吴秋香道别之后,便爬上了马车。

“为父做东请了陈夫子去酒楼,你这事儿还得多谢陈夫子。否则鞠柏鸣那卑鄙无耻的小人,定会想方设法让你身败名裂!”杜淳枫坐在马车上,还感慨万千。幸好儿子未雨绸缪,这才逃过一劫。

“陈夫子秉性正直,此次多亏了他。听闻陈夫子家中并不宽裕,而他又喜好风雅之物,不如咱们还是选上一件薄礼,聊表心意!也不必太名贵,否则陈夫子是断然不会收的。”

陈述意幼年家中贫困,家中为了他读书险些砸锅卖铁。后来陈述意终于中了秀才,靠着与人作保和哪家府上请了他教学,家境才慢慢改善了些。

只是陈家没分家,兄弟姐妹众多。家中供养他读书,他自是不能在有出息之后舍弃家人。因此,也只是比之前改善了些罢了!

“你对人情世故倒是懂得不少,即便日后独自出门,为父也无需担心了。”

杜淳枫望着自家儿子的目光十分欣慰,若是只管读书,将自己读成了个书呆子,人情世故半点不懂,那日后即便入仕,也走不长远。

“放心吧!为父知道陈夫子是位真正的儒士,喜好附庸风雅,与黄白之物并不多看重。这段时日,府城不是出了个什么花笺吗?深受读书人追捧,那洒金笺的价钱可不低,为父买了撒花笺和洒金笺各一打,赠与陈夫子!”

这花笺不但在府城有名,听说在京城更受欢迎。只要是读书人,都会买上几张备着,与同窗书信,或是举办诗会时使用,都倍有颜面。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谢礼

杜淳枫有些自鸣得意,他为了买这两打花笺,可是用了不少人情。尤其是那洒金笺,据说每个月只卖出一千张,他这一打就有一百张,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啊?”杜尘澜惊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他知道自己的营销策略十分成功,将花笺炒成了读书人出门必备的门面。可是,老爹肯定为此花了不少银子,他怎么想都觉得心虚啊!

一打就是一百张,撒花笺并不贵,只需七百文一张,但洒金笺却贵得很。一张就要二两银子。一百张洒金笺,就需要二百两银子了。

“你还小,暂且还不需要。等你日后果真进了晨鹭书院,为父再替你想法子多买些,这些是读书人的门面。”杜淳枫以为杜尘澜惊异于他的大手笔,又对花笺起了向往之心,这才安慰道。

杜尘澜抽了抽嘴角,“那不知您花了多少银子?”

“哼!你不知道这些人的心可真黑啊!在坊市中一张洒金笺都卖到十两银子了,这还得托人情呢!没关系根本买不着,为父拖了不少关系,才以一张四两银子到手的,为此还欠了不少人情。”

杜淳枫叹了一声,接着又忿忿不平地道“你说这东家怎么想的?为何不能多做些?少做了也是叫别人谋利,何苦来的?还卖得这么贵,果真是奸商!”

杜尘澜无语地看向自家老爹,砸吧砸吧嘴,强笑着说道“无商不奸嘛!这么做也是想吊足大家的胃口,日后必定不会再限制买卖了!”

他肯定不能告诉自家老爹,那坊市中的洒金笺卖十两银子一张,其中就有他的推波助澜。他让童掌柜卖二两银子一张,然而每次都会稍稍多做点,暗中卖去坊市。

此事童掌柜是知道的,杜尘澜不可能背着合作伙伴做这样的事儿。毕竟他不这么做,也会有别人这么做,银子为何要都给别人赚?

当然,此事也不可长久。不用几个月,洒金笺的热度就会降下来,其他商贾也会开始想法子模仿。届时,便是洒金笺不限量的时候了。

“父亲,您可真有银子。母亲,她知道此事吗?”

杜尘澜突然想到杜淳枫为何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也不是说三房连几百两银子都出不起,只是他奇怪杜淳枫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

据他所知,府上的月例都是分到各个房头的,钱氏的嫁妆产出自然也不可能交给杜淳枫。即便杜淳枫在外行走,能从中捞上一点,那小金库中也不至于会存了这么多吧?

钱氏管三房的小库房,平日里把得严。不过杜淳枫在外得的银子,钱氏是从来不问的。杜尘澜觉得钱氏肯定以为以杜淳枫的性子,哪里会伸手从中谋取私利?

“咳!”杜淳枫的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事儿你可不能与你母亲说,这次为父办事还算得体,你祖父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平日里也存了些,男子出门在外,哪里能没银子?”

杜尘澜恍然大悟,接着便哈哈笑了起来。

杜淳枫被儿子嘲笑之后,也不恼,而是一拍儿子的后脑勺,跟着笑道“臭小子!”

马车内欢声笑语,马车外的车夫心情也跟着顺畅了起来,就连赶车都浑身充满了劲儿。

“父亲!您若是要买花笺,其实完全不必去欠人情,儿子有法子!”杜尘澜心中有些犹豫,他做营生一事,到底要不要此刻告诉父亲?

“哦?你是有何门路?”杜淳枫有些讶异,澜哥儿小小年纪,难道还认识什么有头有脸之人吗?

杜尘澜顿了顿,觉得此刻还是不宜透露。他的营生才刚刚就开始,若是叫父亲知道了,会有诸多限制。再者等营生多了,将其中几样选择性告知,剩下的日后还能给三房留条退路。

“儿子与如意书斋的童掌柜相熟,若是求了他,不说多的,一打总是有的。”杜尘澜怕他父亲日后还要花冤枉钱,于是立刻将童掌柜给卖了。

“唉!早知你与童掌柜相熟,那为父就不用花这么多银子了。为父找了熟人,转了一圈儿,最后也是走了童掌柜的路子!”杜淳枫懊恼不已,不过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杜尘澜立刻心中冷哼一声,心中暗道这奸商,竟然敢赚他父亲的银子?等有空定要去找他说理去。

马车很快便到了聚合楼,车夫朝着马车内喊了一声,“三老爷、五少爷,聚合楼到了!”

“杜三老爷,老夫虚长你几岁,自此便称呼你为杜老弟吧!”陈述意与这对父子相谈甚欢,之前他也与杜淳枫相熟,觉得此人正直淳善,便有相交之意。

“陈兄只要不嫌弃老弟我是商贾出身就成!”杜淳枫对此人印象不错,并不仅仅是因为此人帮了澜哥儿,还是此人虽是读书人,但却并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傲气,待人十分平和。

对待他这个商贾出身的庶子,也没有一丝瞧不起。

“你我性情相投,在下也是真心想与你结交,何来嫌弃之说?”

杜尘澜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相互谦让一番,又开始了推杯换盏,不由开始神游天外起来。

他的目光瞥向了喝了酒、脸上有些泛红的杜淳枫,父亲的心可真大啊!今日回去,是必然要与祖父说起他要去晨鹭书院的事,毕竟他已经从私塾出来了,杜玉恒回去一定会添油加醋地告状。

“鞠师弟的人品咱们暂且不论,但遇上断人前程的事儿,为兄是必要打抱不平的。只有读书人,才更能深切地体会到读书人的名声到底有多重要。”

其实陈述意早就看不惯鞠柏鸣的人品了,说此人是小人一点都不冤枉他。只是君子不背后道人是非,再说原本又是同窗,他就更不好批判了。

“没想到您帮了这么大的忙,真是万分感谢!”

杜尘澜连忙收回心思,与杜淳枫两人谢了又谢,毕竟他能从私塾顺利脱身,陈述意居功至伟。

“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你们读书人应该会喜欢。还请务必收下,否则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让步

“澜哥儿,等回去之后,为父就去找你祖父明说此事。你祖父总要知道的,咱们要去河通府,要去官府办官凭路引!”不知是喝了酒,或者是内心担忧的缘故,杜淳枫觉得头疼欲裂。

“自然是要与祖父提起的,父亲觉得祖父会同意吗?”杜尘澜坐在马车上,估摸着以杜高鹤的性子,多半是会同意的。不过,应该不会同意地这般了爽快。

他去晨鹭书院,并不会影响杜氏。正好他与杜海州在一个书院,还能相互照顾,相互探讨学问。

至于他与杜海州之间的竞争,反正对方以为杜尘澜信了他的话,而名额又在杜高鹤手中,哪还需要担心?

“会的!”杜淳枫愣了片刻,随后皱眉又道“会的吧?”

对于杜淳枫的不确定,杜尘澜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他心里是完全不担心的,然而他爹却又愁上了。

等杜尘澜回府,顶着门房疑惑的目光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刚刚将书箱放下,惜春就迎了上来。

“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惜春有些疑惑,赶忙上前为杜尘澜打水。

“当然是被私塾赶出来了!”杜尘澜恶趣味地调侃了一声,接着便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净面。

“什么?”惜春惊呼一声,脸上满是震惊,就连铜盆都落在了地上,发出“桄榔”一声巨响。

水泼上了鞋面,月白色的锦缎瞬间变得暗沉下来。杜尘澜无语地看向惜春,随后摸了摸鼻子,惜春胆子挺小的,以后还是别吓她了。

“其实不是,是我自己不愿意学了的,放心吧!”杜尘澜摆了摆手,先走至圆凳前,将鞋子给拖了下来。

惜春这才一口气喘了上来,可接着她的眉宇就皱了起来,担忧地道“少爷!您为何不读书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少爷会不会碍于颜面,或者是安慰她,这才说是自己不想读。

惜春边担忧,边心不在焉地从衣箱中摸出一双鞋,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将才只是和你说笑,你看你家少爷我像那等甘愿被欺负的人吗?好了,你的鞋拿错了,拿了两只左脚,快去换!”

杜尘澜看着惜春苦笑不得,两只都是左脚,还一只是玄色的,一只是藏青色的。

“啊?哎!”惜春虽然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但少爷一向主意大,且有谋算。她一个做奴婢的,总不好多问。

“少爷!老太爷院儿里的田管事来了,他说老太爷请您去鹤云居一趟!”惜秋匆匆撩了帘子进屋,望着杜尘澜的神色有些忐忑。

田管事可是鹤云居的大管事,能让他亲自来请,可见是有什么要事。而此刻田管事神情如此肃穆,叫他进屋都不肯,该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要牵扯到了少爷吧?

“嗯!我去去就来!”杜尘澜点头,接过惜春递过来的鞋子穿了。

“田管事!”杜尘澜朝着田管事拱了拱手,田管事立刻避开,而后深深行了一礼。

“五少爷!老太爷请您前去鹤云居,说是有事要与你商议!”田管事神色凝重,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劳烦田管事亲自来请,咱们这就走吧!”杜尘澜倒是微微一笑,这位板起脸来倒是能唬人。不过他无欲无求,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不管他杜高鹤答不答应,晨鹭书院,他是定然要去的。

惜春跟出了院外,望着自家少爷与田管事的背影,更是忧心忡忡起来。

“也不知老太爷请了少爷是去干什么?”惜秋刚刚不在院儿里,自然也不知道杜尘澜今后不去私塾的事儿。

“咦?今儿少爷怎地回来得这么早?”她一拍脑门,刚才田管事来,说要请少爷去鹤云居,她还纳闷这时候少爷怎么可能在府中?没想到还真在呢!

“少爷说他不在私塾中读书了!”惜春叹了一声,她家少爷可过得可真艰难。还好少爷有本事,就凭那些拿回来的银票,日后即便三房分了家,那也不愁吃穿了。

“什么?”惜秋也惊讶万分,这读书的机会,不是少爷和老爷争取来的吗?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哎呀!”惜春一拍大腿,而后拔脚就往屋内跑。

谁知道老太爷找少爷是为了何事?少爷在外头有营生的事儿可是瞒着府上的,若是叫老太爷听到了风声,要来搜屋子怎么办?不成!她得赶紧将银票都藏起来!

接着屋内便是一阵翻箱倒柜,惜秋有些莫名其妙,也跟着进了屋内。

“父亲!今日之事,您可怪不得澜哥儿。儿子之前就和您说过,那鞠夫子不会真心教导澜哥儿的。进了私塾满打满算也有两个月了,可澜哥儿还在练习大字,连启蒙书都不肯教。您不给换夫子,儿子也只能将人给带回来了。不然由得他往澜哥儿身上泼脏水,儿子忍不了!”

说起此事,杜淳枫还有些气愤。

杜高鹤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又踱至书案前坐了下来,“此事的前因后果,为父已然知晓。若是你不为他另请夫子,他怎会抓住澜哥儿的把柄?老夫就知道当初你送他去外祖家小住,是存了这心思的。当初老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可你万不该做事不谨慎,将此事给泄露出去!”

杜淳枫顿时有些焦急,他张口欲言,却见杜高鹤摇了摇手,“你也别狡辩,你就这点小心思,为父还不清楚?此事是不是钱氏唆使你的?凭你的胆子和谋算,可想不到这法子。”

“老三呐!老夫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恒哥儿在鞠柏鸣的私塾中读书,若是老夫给澜哥儿另请名师,那老大媳妇能同意?你也要理解老夫的难处,此事老夫装作不知,那便是最大的让步了!”

“父亲!可是澜哥儿他?”杜淳枫心中突然有些难过,其实父亲也难。只是,这事儿到底关乎到澜哥儿的前程,他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老爷!五少爷到了!”书房外突然响起了田管事的声音,杜高鹤扬声应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擂台规则

“孙儿见过祖父!”杜尘澜深深行了一礼,随后转向了杜淳枫。

“父亲!”施了一礼之后,杜尘澜朝着杜淳枫眨了眨眼。杜淳枫见状,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即刻便安定了下来。

“你父亲说,你和鞠夫子在私塾中发生了口角,而后他要将你赶出私塾,可是确有此事?”

“是!父亲所言不假!”杜尘澜点头应下,这事儿也没必要说谎,杜高鹤肯定早就已经派人了解过了。

“父亲!澜哥儿可是自己要从私塾中出来的,不是被赶出来的!”杜淳枫有些急躁,觉得父亲在混淆视听。

“祖父!此事的经过想必瞒不过您,父亲为孙儿另请了陈夫子,让其教导孙儿学问。此举孙儿确实愧对启蒙恩师,实在惭愧。然而孙儿顾及到家族的名声,却是不能对鞠夫子承认的。若是当真认下,不免会牵连到还在晨鹭书院读书的四哥。因此孙儿撒了谎,还请祖父责罚!”

杜尘澜一撩衣袍,向着杜高鹤跪了下来。杜海州是个挡箭牌,随时都能扯出来用。

“你既然知道此举不妥,那又为何要接受?”杜高鹤如鹰隼般的双眼紧紧盯着杜尘澜,这小子认错倒是干脆,可心思这般深沉,老三这样的性子,只怕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因为孙儿愚笨!”杜尘澜叹了一声,惹得杜淳枫一脸惊讶,就连杜高鹤都有些无语。

“鞠夫子学识渊博,然而身为学生的孙儿却愚笨得很。既然学不会,那便只能再请一位。两人教,总能懂的,也就是多学了一遍罢了!”

“欺骗了鞠夫子,孙儿心中难安。因此,今日便主动离开私塾。否则若是他日此事被人知晓,不是要连累鞠夫子的名声吗?夫子这般高风亮节,怎可被孙儿牵连?”

“不过,陈夫子言明,他与孙儿是亦师亦友,倒也不算另拜名师了。此人心性豁达,学识比起鞠夫子来也不差,孙儿对他十分敬佩!”

反正这事儿牵扯到了杜氏,杜海州还要读书,老爷子自会管束府上众人,倒也不必他担心。

“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杜高鹤见杜尘澜面不改色地夸赞鞠柏鸣,顿时觉得震惊。鞠柏鸣待杜尘澜如何,杜高鹤自然是知道的。

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还能夸得下口,没有一丝怨言。他不知该夸杜尘澜小心谨慎,不给人留话柄,还是该说他表里不一了。

“那陈夫子在外声名不错,学识自然是有的。既然你已经决定从私塾中出来了,那日后便常去向他讨教学问吧!倒也不必偷偷摸摸了。”

“多谢祖父成全!”杜尘澜勾唇一笑,老爷子要说正事儿之前,非得要给他来个下马威。

此事是他自己解决的,也没影响杜氏的声誉。虽说他觉得自己跟个事故体似的,但那些个烂摊子杜氏好像也没给他收拾过。

杜高鹤摸着胡须的手顿了顿,半晌才从喉间哼出了一声,“嗯!”

这小子惯会顺杆往上爬,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听你父亲说,你想去晨露书院读书?”杜高鹤早就猜出了杜尘澜的用意,杜尘澜怕是早就打算好了。今日这事儿,就是为了去晨露书院做准备。

“晨鹭书院是咱们北地每个学子都向往之地,孙儿自然也是想去的。因此,打算这次去试试。万一成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日后与四哥也好有个照应!”

杜高鹤又将目光放在了杜尘澜脸上,却被杜尘澜那清亮坚定的眼神所吸引。他不禁有些不舒服起来,好似自己的内心被对方的眼神剖开,一切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可据老夫所知,晨鹭书院入院考试,必须得十岁以上,你的年岁够不着!你四哥和你不同,当时他不但过了考试,且还有人举荐。这个人情,已经被老夫用了。因此,你若是想入晨鹭书院,还得等两年之后!”

杜高鹤举起茶碗,放在嘴边,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年之后?那黄花菜都凉了!杜尘澜在心中冷哼,机会当然要自己争取了。

“之前父亲说,好似是有擂台赛的规则。只要能攻擂成功,便能入书院,不限年岁!”晨鹭书院为何每年都要举办入院考试?那自然是为了网罗人才了。

能从众多学子中,选出十二人。可想而知,那十二人是何等优异?而擂台赛,其实是非常残酷的淘汰制。

“你要去攻擂?”杜高鹤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有这等勇气?

“你可知这攻擂有诸多限制?你了解这其中的规则吗?”杜高鹤忍不住质疑道。

“父亲曾与孙儿言明过,自然知晓的。”

“你可知若是攻擂,那便只有一次机会。输了,日后也不可能再入晨鹭书院了。你可知攻擂要胜过那十二人,才能算得成功?你可还知攻擂之后,还要守擂,旁人也能来挑战你?条件如此苛刻,你竟然要去攻擂?”

杜高鹤觉得不是杜尘澜疯了,就是他疯了。晨鹭书院的擂台已经都沾满灰了,谁敢上去?

“孙儿知道!”杜尘澜肯定地点了点头,虽说他也曾经犹豫过,可这毕竟是一个机会。且只要守住了擂台,那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老三,他年幼不懂事,你为何不知劝劝?”他不得不摸着良心说,杜尘澜确实聪慧,他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小儿。

若是杜尘澜当真凭自己的本事进了晨鹭书院,他自然不会反对。或许,那个贡生名额,杜尘澜还真能有机会。

“什么?澜哥儿,此事你为何不先与我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杜淳枫惊得从椅子上站起,他并不知这其中细节。

他不知只有一次机会,本想着今年或许不行,那就明年去,或者是到了十岁再去。

要早知道是这般,他根本不会同意。

“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其实杜尘澜早就问过童掌柜规则了,只是一直瞒着杜淳枫。因为他知道杜淳枫知道后,哪里还会同意?

“你!你竟然敢瞒我?”杜淳枫一声暴喝,他指着杜尘澜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杜淳枫第一次对杜尘澜发火,让杜尘澜心中愧疚不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釜沉舟?

“父亲!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瞒您,但儿子也别无选择!”杜尘澜沉默过后,对着杜淳枫重重磕了个头。

其实他瞒着父亲的事儿不少,但此事父亲劳心劳力,为他花了不少精力,他却瞒着父亲,确实不应该。但他还是怕父亲不同意,毕竟条件这般苛刻,不说父亲没信心,其实他也十分忐忑。

“这次你不能去!”杜淳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觉得儿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些可都是出类拔萃、赫赫有名的学子,有些更是成名已久。就凭儿子刚启蒙几个月,就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澜哥儿,你不能让为父失望,你才刚刚进学几日?这么短的时日内,你想胜过那些个浸y举业多年之人?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年幼,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厉害。攻擂只有一次机会,你若是败了,日后便不得再入晨鹭书院了。为父只想你脚踏实地,稳稳当当,不想你太过激进呐!”

杜淳枫平静了一下心情,好半晌才对杜尘澜劝道。

“正是,你父亲说得对!等十岁之后,再去晨鹭书院岂不是更为稳妥?你终日的待在靖原府,见过多少有学识之人?走出靖原府,那些个少年成名之人比比皆是。不要坐井观天,误了自己的前程!”

杜高鹤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即便那个名额他不会给杜尘澜。但杜尘澜若是入了晨鹭书院,他们杜氏的名声也将会更上一层楼。

凭杜尘澜的聪明才智,只要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做学问,日后必然能有一番作为。其实他对杜尘澜还是很看好的,只要进了晨鹭书院,在书院中得名师教导几年,贡生的名额,怕是也能争上一争。

届时,杜氏在朝中有二人做官,那是何等的荣光?捐监的名额,注定州哥儿在官场上走不远。若是杜尘澜能进官场,他们二人守望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祖父不是说过,那捐监的名额是有能者居之?四哥比孙儿读书早,更是在晨鹭书院中读书,有了名师教导。孙儿本就比四哥晚了,若是再等两年之后,那孙儿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杜尘澜低着头,暗藏在阴影下的嘴角轻轻向上牵起。反正这话是你说的,不是要吊着我吗?自己当然要时不时拿出来提醒一下了。

其实若是当初老爷子就言明这个名额与他无关,他是能理解的,也并不会有怨言。毕竟他不是人家亲孙子,人家自己有努力上进的亲孙,为何要给他?换了他,他也舍不得啊!

可老爷子不该这么吊着他,将他作为激励杜海州的踏脚石。一边说着一碗水端平,一边又暗戳戳地偏袒,终究让人不舒服。

“虽说咱们杜氏谁有出息都是一样的,只是孙儿也喜欢读书,想努力争取一把。若是两年后,那名额都定下了,那孙儿读书也不过是起了识文断字的作用罢了!还不如拼上一把,成了也就成了。若是不成,那孙儿就回来找个营生做做,彻底死了心也好!”

杜高鹤顿时哑然,他不知该怎么劝。难道他要说那个名额根本就没打算给你?即便你现在入了书院,也不能肖想捐监的名额?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澜哥儿!”杜淳枫皱眉,心中更是焦急。

之前澜哥儿不是说向着那个贡生的名额去的吗?为何现在又说起了捐监的名额?只是此处不能问,他只好将这话又憋了回去。

他思忖了半晌,才道“此事为父不同意,太过冒险!”

他打算等回去三房之后,再和杜尘澜说说。毕竟本就不是奔着那捐监名额去的,何必又急于一时?

“澜哥儿,不知你可有听过晨鹭书院的贡生名额?”杜高鹤人不知试探地问道。

他突然想到,照杜尘澜这般精明的性子,会不会早就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用意?或许杜尘澜知道自己不会将名额给他,因此才这般急切地想去晨鹭书院。

因为只有进了晨鹭书院,日后才能有机会与州哥儿一较高下。届时,只要他的成绩比州哥儿好,那自己不将名额给了他,那便是偏袒州哥儿。

毕竟之前自己说过一碗水端平的话,若是当真这么做了,不但会引起三房不满,就连府上的下人,也会在背后编排自己。

更甚至此事被他传出府外,外人便会来看杜氏的笑话。

杜尘澜此举,是破釜沉舟,更是在逼自己啊!

“回祖父,听说了。不过这个名额,据说已经悬空了两年,孙儿可不敢妄想。能入晨鹭书院的学子,也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这么多有才之人聚在一起,还能轮得到孙儿这个刚启蒙数月之人?”

杜尘澜可不知杜高鹤在心中这般编排自己,否则定会被气笑。这监生的名额,杜氏拿它当宝贝,他可没奢望得到。

“其实以你的才智,倒是可以尝试一番。那贡生可和监生不一样,监生日后在仕途上是要受阻的,贡生可是堂堂正正的,不影响仕途。人家数十年寒窗苦读,才中了个秀才,还不是禀生,更难被举荐到国子监。相比之下,从晨鹭书院被举荐为贡生,那可是一步登天。与通过科举被举荐入国子监的,是同等待遇,也是同等的名声,甚至名声更甚。这机会,当真可遇而不可求啊!”

杜高鹤一脸地赞叹,却差点将杜尘澜气笑了。

这杜高鹤是当他脑子被屎糊了吗?以为自己是个科举小白,就能抛出此等条件诱惑自己?虽说自己却有如此打算,但杜高鹤为了这监生名额,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祖父,听闻这晨鹭书院的贡生名额,想得到却是比科举都难!连续三年岁考都蝉联桂冠,并且月考和季考都在前十以内,每次考试都得提心吊胆,大大小小的考试不知比童生试多了多少。而且还得此次次名次靠前,岁考还必须是桂冠。晨鹭书院人才济济,学子们都哞足了劲儿,想得到这个名额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发

“而像孙儿这般的商贾之子毕竟不少,大家都是冲着这个名额去的。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即便不是商贾之子,那些个不愁科举名额之人,也会奋发向上的。毕竟不努力,便会被晨鹭书院赶出去。更何况,那个名额带来的好处,可不仅仅是您说的这些吧?”

杜尘澜似笑非笑,望着杜高鹤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讽刺。杜高鹤正在观察着杜尘澜的神色,自然不会错过杜尘澜眼中的讥讽。

“你倒是全打听清楚了!”杜高鹤也不由得冷笑出声,这小子什么都知道,他就是这般打算的,他要逼自己,这就更印证了之前自己心中的想法。

“既然孙儿有去晨鹭书院的打算,那自然得打听清楚。”杜尘澜点了点头,老爷子似乎不太高兴?

就连杜淳枫都感觉到这对祖孙俩之间的气氛着实奇怪,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夫也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那就直说了吧!你是选择等两年之后,再去晨鹭书院考试,还是这次就去?望你三思而后行,毕竟关系到你的前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过这事儿你得权衡利弊,第一个更稳妥些,老夫相信你多读上两年,那名额也不是没机会。而第二个,老夫也就不多言了。若是劝得再多,你倒要误会老夫舍不得将名额交给你了。”

杜高鹤正紧紧盯着杜尘澜,这次端看杜尘澜怎么想了。若是执意要选第二个,那便说明杜尘澜是铁了心要逼他交出名额。

“孙儿选第二个,不努力一把,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即便没能入晨鹭书院,亦或者败与四哥之手,孙儿都会毫无怨言。”

杜尘澜毫不犹豫,他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当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树挪死人挪活,只要去了晨鹭书院,即便他没能得到贡生名额,那也能走别的路子。

晨鹭书院与官府的关系匪浅,书院中的学子有许多都是权贵名门之后。只有出了这杜氏,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好!好!你既有如此志向,那老夫也不再多言。你若当真进了晨鹭书院,那也是你的本事。”杜高鹤气得胡子都卷曲起来,既然杜尘澜心意已决,他再劝也不过是徒劳。

不知天高地厚,只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若是杜尘澜没成,那正好回来跟着老大做事。之前他还想让澜哥儿跟在老大身边辅佐,这不正是一次机会吗?

这么一想,杜高鹤的气就顺多了。

“不成,澜哥儿!”见澜哥儿竟然不问过自己,就擅自决定了此事,杜淳枫急了。

“父亲!儿子心意已决!”杜尘澜起身,朝着杜淳枫长揖一礼。

“你!你”杜淳枫对杜尘澜失望至极,随后一甩衣袖,气愤地离开了书房。

杜尘澜不由无语,他父亲一生气就喜欢甩袖子,甩帘子,唉!得,回去还得去解释和安慰。

“祖父!孙儿惹了父亲生气,这便回去领罚了。”

“去吧!”杜高鹤挥了挥手,别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男子三十而立,老三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为何还这般喜欢耍脾气?连个孩子都不如。

“是!”杜尘澜知道杜高鹤这是同意了,他该开始准备去河通府的事宜了。

杜尘澜出了鹤云居,却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三房。

“金妈妈!”杜尘澜看金妈妈守在门外,便知是父亲和母亲正在屋内说着刚才那事儿,钱氏一定是在安慰杜淳枫。

“少爷,您稍待,奴婢这就去回禀一声!”金妈妈朝着杜尘澜笑了笑,刚才老爷气急败坏地回了屋子,接着屋内便传出了老爷气愤的说话声。她也听了一耳,应该是与少爷有关。

可少爷如此乖巧懂事,怎会惹老爷发这么大的怒?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劳烦金妈妈!”杜尘澜暗自叹了一声,突然又有些想笑。他爹这是回来和母亲告状吗?他还隐隐听见钱氏劝慰的声音穿插在其中。

“少爷!太太让您先回院子去,老爷那儿有她呢!叫您不必担心!”金妈妈很快便回来了,这次倒是意外地没让杜尘澜进屋。

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后抿唇一笑,“那我便先回去了,您替我向母亲传达一声,此事劳烦她了!”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杜尘澜被书上的蝉鸣吵得有些静不下心来。抹了一把额角上的细汗,加快了脚步。

纵然已经到了初秋,但秋老虎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杜尘澜撩开窗帘子,想让马车行进时的风吹入马车内,抵消一些热气。

“少爷!这天儿可真闷,不知今日会不会下雨!”洗月也将头探向马车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闷热越来越明显。

扯了扯领子,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马车已经行驶了三日,冰盆内早就没有冰了。

“照这么下去,估计离大雨不远了。”杜尘澜放下窗帘子,动了动粘腻的身子。已经有两日不曾洗澡了。出门在外,实在不便。

上次洗澡,还是在路上随便找了个小池塘擦了擦身子,实在让他难受得慌。

“若是下大雨,咱们的马车赶路就不方便了。下雨天地上打滑,不利于赶路。不过咱们自赶路之后,便没好好休息,下雨自然要找个落脚处的。

守月从车辕上爬回了马车内,向着几人说道。

“今日应该能找个地儿落脚了吧?等到了前头的村镇,咱们还是找家客栈,或是借宿一晚,我也有些熬不住了!”

吴秋香与杜尘澜坐的是一辆马车,而杜淳枫的马车则是在他们之前。毕竟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杜淳枫怎可能放心两人只带了下人便去河通府?

“刚才父亲不是派人来说前方有镇子吗?咱们就去镇子上找个客栈歇歇脚,住上一晚。离河通府应该不远了,还有不到一日,咱们只歇一晚便出发。等去了河通府,住上客栈,心里才踏实。”

杜尘澜好笑地看着吴秋香将袖子挽到臂弯之上,而后拿着扇子猛一顿扇。

第一百七十章 习远

“你不热吗?”吴秋香见杜尘澜穿戴整齐,还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一番,杜尘澜的额头上竟然没有汗?

“自然是热的,其实身上粘腻得很,只是面上看不出来。”杜尘澜笑了笑,其实这要归功于他练出了内力。

虽然只是一丝,但万事开头难。只要练出来了,那壮大经脉之后,内力的积蓄就会比之前容易许多。

有了内力,他所练的招式就不再是拳脚功夫了,而轻身功法,终于也能有进展了。

杜尘澜刚说完话,就听见外头一声炸雷,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在了马车的乌棚顶上,发出乒乒乓乓的震响。

“少爷!下大雨了,小人要加快些了。可能马车会有些颠簸,您和吴公子多多担待!”马车外的车夫戴着斗笠,可倾泻而下的雨水冲击着他的脸庞,让他连睁开眼都觉得费劲。

“嗯!你小心着些!”杜尘澜也知道雨天赶路实在危险,再过一会儿,雨水彻底浸湿地面,路就更难走了。

“哎呀!这雨从车窗外灌进来了!”吴秋香听着这震耳的雨声,心里没由来地烦躁和担忧。

“洗月,快将油纸糊上,总能挡着些的。”杜尘澜赶忙将马车内小几上的书收了起来,倒是没想到这雨来得这样快。

“不过好歹比之前凉快了不少!”吴秋香此刻身上的汗比之前消退了一些,只是马车内被刚才的雨浸得有些潮湿。因此,坐在马车内并不好受。

杜尘澜刚听见一道脚步声隐没在大雨声中,向着马车走来。

“少爷!小人是老爷身边的随从习远,老爷说前方的村子,咱们不去借宿,还是多走上一段路,去那小县城寻家客栈!”

一人突然跳上了马车,掀开了车帘,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好!”杜尘澜点了点头,这时候去农家借宿,难免不便。他们一行人,再加上车夫,有七八个人。一家农户肯定住不下,还得分开另寻住处。

“小人就在此处候着,少爷有事儿只管吩咐小人。”习远说完,便放下帘子,坐在了车辕上,守月自然只能回了马车内。

“劳烦你!”杜尘澜从头至尾,只看了习远一眼。倒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此人也就露了一面。办完父亲交代的事儿之后,多的一句话都是没有的。

习远是去年才被府上采买来的护卫,也就比他到杜府晚上一个多月。在他被分到三房之后,众人才知他会些拳脚功夫。

因此,杜淳枫在外行走时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此人办事细心得体,很受杜淳枫看重。

父亲派了习远来,应该是不放心车夫。毕竟这样的天气,即便车夫是赶车的老把式,也很容易出事。

几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大雨给坏了心情,马车内一片沉默,大伙儿都想快些进入那小县城。

吴秋香原本对河通府的憧憬也被这滂沱大雨给浇没了,这一连三日的行程,实在有些吃不消。

突然正在行进中的马,马蹄一滑,马车开始向一旁倾斜起来,车夫立刻紧紧抓住缰绳。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马车内也乱成了一团。

杜尘澜的头在车壁上狠狠磕了一下,只觉得此刻脑中嗡嗡作响。而马车在颠簸了好一会儿之后,马儿才被习远给安抚住。

“少爷!您没事吧?”习远一将马儿安抚住,将缰绳甩给车夫之后,这才掀开帘子。打量了一眼后,问道。

“无事!”杜尘澜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抬起右手想摸向额头。却发现一抬右手,眼前却是一片鲜红。

“少爷!您的手流血了!”洗月连忙惊呼出声,刚才事发突然,他们在马车内自顾不暇,都没能注意到少爷,谁想少爷竟然受伤了。

杜尘澜看了一眼,发现是右手的手心被划破了一条口子,且口子还不小,不然也不会流了这么多鲜血。

双眼在四周巡视了一番,才发现原本放在果盘中的小匕首,竟然到了自己的脚边,而利刃上还沾染着他的鲜血。

那匕首,原本是洗月为了削苹果皮用的。

“拿药箱过来!”杜尘澜皱了皱眉,看着口子,有些深,此刻他才感觉到疼痛。

“小澜,这可怎么办?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被匕首给伤了?”吴秋香也是一脸焦急,这伤得可是右手。右手是要握笔的,若是伤得严重,还怎么去考试?

洗月立刻从一旁拿出一个小药箱,还好老爷临行前为他们准备了常用的药物。否则这荒郊野外的,去哪里寻大夫去?

“或许是刚才混乱中抓了一把,无事!伤口并不深,只要清理一番,上了药,不日便能好!”杜尘澜连忙扯过一旁的帕子,接住还在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

“留了这么多血,你疼吗?”吴秋香原本还在担心会影响杜尘澜的考试,可他见杜尘澜竟然面不改色,不由有此疑问。

“吴公子,您看流了这么多血,当然疼了!”守月都想翻白眼,这吴公子问得好生奇怪。

“少爷受伤了?小人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只要撒上一些,伤口就能好得快!”习远掀了帘子进来,从怀中他搞出一个扁平的小青瓷瓶来。

杜尘澜不禁挑了挑眉,父亲只说习远会些拳脚功夫,且父亲也不是世家出身,平日里人身还算安全,那这习远为何会随身带着金疮药?既然有随身带的习惯,那自然是经常受伤的。

“洗月,倒些清水来,先将这伤口清理一番再说!”习远也不等杜尘澜回答,率先拉过杜尘澜的手,准备给他清洗上药。

“还是小人来吧!”守月立刻上前,习远毕竟是老爷身边的人,又不是少爷的下人。

习远并没有理睬守月,而是用杜尘澜刚才的帕子浸湿,一点一点,仔细擦拭着杜尘澜手上的血迹。

杜尘澜不由自主被对方的手所吸引,这双手的触感很是粗糙,手心有不少厚茧子,应该是练剑后所留下的。

因为他看见过习远好几次,而每次他的腰间都配着一把短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温监院

这么近距离看此人,才发现此人不过是弱冠之年,脸上刚刚退去稚气。眉眼清隽,薄唇紧抿,此人不喜言谈。

当然,比起方昶来说,还是有所不及的。

“习远来府中有一年多了吧?”杜尘澜突然轻声问道。

习远猛然抬头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嗯!”

“你原先是哪里人?为何被卖?”杜尘澜突然对习远起了兴趣,此人倒是有些神秘。

“原先便是下人,被卖没有因由。小人要给少爷上药了,少爷可得忍住,此药十分烈性,对你来说,疼得很!”

习远挑了挑眉,看了杜尘澜一眼,语气十分刻板,毫无起伏。可不知为何,杜尘澜却听出了讥讽?

“这点疼还是受得住的!”杜尘澜刚说完,险些就痛叫出声。咬了咬后槽牙,话都说出去了,疼也要忍着。

“不要碰水,没几日就能好!此药留与您,每日须得上药一回。”将杜尘澜的右手包扎之后,他便将小瓷瓶留下,放在了小几上,而后又去了车辕处。

杜尘澜拿过瓷瓶,将其放在手中把玩。他默默将瓷瓶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番,终于在瓷瓶底部发现了拢宝斋的图标。

据他所知,只有拢宝斋所创之物,才会打上拢宝斋的图标。

而这样的金疮药,应该不便宜吧?凭习远每个月这么点月钱,能买得起此物吗?留了个心眼,杜尘澜打算下次到拢宝斋看看此物到底价值几何。

要说这是他父亲给的,他是一万个不信的。他父亲没银子,就存下那么点,还都用在了买花笺上。

再看习远包扎伤口的熟练程度,想必是做惯了此事的。

“小澜,你家的下人都这么惜字如金?”吴秋香觉得这杜氏的人可真奇怪啊!不但主子奇怪,就连下人都奇怪得很。

其实他是想问,你家的下人都这么拽的吗?可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习远与方师兄一般,不喜说话!”杜尘澜笑了笑,命洗月将那瓷瓶给收了起来。

“哦!”一说到方昶,吴秋香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方师兄还未来信吗?”杜尘澜皱了皱眉,又过了十来日了,肯定是早就到了京城,为何还没有来信?

“未曾!”吴秋香有气无力地回了,接着又看了杜尘澜的右手一眼。

“你这伤口,不会影响到你考试吧?我刚才可看了,这么大的口子,也不知能否握得了笔?”

“也没伤到筋骨,再过十几日,即便不能痊愈,但握笔应该不成问题。”

杜尘澜说着,便想到了之前杜玉恒也被他伤了手,不由抽了抽嘴角。咳!真是报应不爽,难道还有反噬不成?

不过,若有下次,他还敢。一想起杜玉恒,他就觉得对方如此嚣张,不正是欠揍吗?

“少爷!前方就是县城的城门了!”车夫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兴奋。终于到城门了,他简直要热泪盈眶。

这样的天赶路,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了。刚才若不是老爷身边的随从出手,说不得马车翻了都有可能。

杜尘澜闻言也不禁松了口气,终于能歇上一歇了。每天坐马车,他的腿都快废了。

这么晚,本就没什么人进城门。前头出示了路引,又塞了二两银子之后,那些士兵甚至都没核查,只挥挥手,就让他们进了城。

“老爷,只找到一家小客栈。其他两家稍大些的,都住满了!”茗善也是杜淳枫身边的随从,不过向来只管这些个生活琐事,与习远不同。

“还有几间上房?”杜淳枫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住客栈,约莫是这场大雨,将那些人给滞留了。

“两间!还有两间通铺!”

“咱们人也不多,挤挤应该能住得下。不过是一晚,将就些吧!”反正再有不到一日,应该就能到河通府了。

“老爷!再过十来日便是书院的招生考试,温监院请示您,今年是否亲自主持?”一名随从匆匆进了书房,对一名身穿玄色交领长袍的老者说道。

老者皱眉疑惑道“每年的考试,都是由他主持的,缘何又要来问?”

“老爷!咱们书院已经有两年未曾有人夺得那个名额,那位如今十分不满。您若是再不出面,任由那些小人作梗,只怕那位”

随从也是愁眉苦脸,他望着老者担忧地说道。

“哼!皆传咱们书院人才济济,可这两年进书院的,哪里有多少真材实料?若不是那位说不到时候,他们都以为老夫这个山长是个摆设了。”

老者气得在屋内左右踱步,这些人的手伸得可真长,越来越过分了。

“唉!那位可真会给老夫出难题啊!说什么如今不能得罪,不能撕破脸面,且又要网罗真正有才干之人,老夫难呐!”

老者摇头叹息,那位惯会给他出难题。

“那位,也有自己的难处。老爷,那您今年会亲自主持吗?温监院还等着回话呢!”

老者握了握拳,“老夫有五年没有主持了,也罢!你去回了他,就说老夫今年会去旁观!”

院考这等事,早在五年前就交给了温监院。如今温监院突然来问,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温监院原本正坐在屋中喝茶,听得山长身边的刘管事来了,连忙叫人请了进来!

“刘管事,山长身子不适,在下也不好去打扰。也不知山长今日如何了,身子可有好些?”

“老爷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过是风寒,他身子骨本还算强壮,算不得什么妨碍。”刘管事向温监院行了礼,这才回道。

“那不知今年院考一事,山长是何回应?”温监院藏在袖中的拳捏紧了,脸色也不自觉紧绷起来。

“老爷说每年都是温监院主持,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虽说温监院平日里也操劳得很,不过这事儿毕竟一向是您管的,那就一事不劳二主了,还请您多多担待!”

温监院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刚要说上几句客套话,却不想又听了个但是。

“但是,老爷身为山长,每年都缺席,有些说不过去!因此,今年的院考,老爷会去旁观。”

温监院的脸顿时僵了僵,不过一瞬,便又扯了笑脸来,“本就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山长言重了!今年山长在场,那些学子定会牟足了劲儿表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走眼了

温监院等刘管事离开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将书案上的书扫到了一边,对着门外喊道“去请了沈先生过来!”

“是,老爷!”

沈文韬随着下人一路到了温昌盛的院子,等到书房门口之时,他立刻整了整袍袖,候在了门外。

“老爷!沈先生来了!”门外下人禀报道。

“快请他进来!”温昌盛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一听是幕僚沈先生来了,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老爷!”沈文韬瞥了一眼还落在地上的书,便知这位是又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沈先生,刚才山长说,他今年要旁观院考。你觉得,他此举是何意?难道他已经察觉?”温昌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其实他哪里想插手这些?只是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啊!

沈文韬皱眉,“极有可能!山长为人精明,这两年咱们上面那位的性子越来越暴躁,做得也越来越明显,反倒有些不管不顾了。虽说对方如今还处于劣势,但那位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将对方逼急了,那位也讨不了好。”

“那位的事儿,还轮不到咱们来置喙。咱们权柄太小,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往年之事,不能摊到明面上来说。咱们还是早日想好对策,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温昌盛为沈文韬倒了碗茶水,而后与沈文韬对面而坐。

“那人,老爷也上点心,总比另外再重新去寻要好!”沈文韬抿了抿茶水,也知道这有些为难温昌盛了。

“当年看他还算聪慧,有些天分,谁知道如今竟然这般平庸?天资不足,光有勤奋,也是无用。当年看走眼了,原是个不能重用的。”

说起此事,温昌盛是悔不当初。然而毕竟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若放弃后重新再找,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听话的。只要他们捏住此人的把柄,此人敢不为他们所用?

“索性年纪还小,虽说资质有些平庸,但也不是不可造势,只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沈文韬望着温昌盛微微一笑,身为监院,在书院中的权柄可不小。

“也不好做得太过,我这位子,不少人盯着,就等着我犯错呢!”

说是这么说,但沈文韬知道温昌盛是一定会利用职权想法子的。毕竟到了如今这一步,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蚁,谁也甩脱不得。

温昌盛的拇指摩挲着茶碗的碗沿,心中有了主意。虽说需要冒些险,但也不是不可行。

“到底是要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你看,凉快了不少!”吴秋香推开了窗子,深深吸了口飘散在空中那潮湿的土腥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少爷!老爷问咱们收拾好了没,要启程了。”洗月匆匆进了厢房,向着两人先行了礼,而后向杜尘澜请示道。

“走吧!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昨儿只住了一晚,除了必备之物,杜尘澜他们根本没往外拿什么行礼。

“唉!以前常羡慕那些坐马车的大老爷,觉得他们坐马车不但威风,还省脚力。如今我再也不羡慕了,这简直是受罪嘛!”吴秋香哀嚎一声,认命地关上窗子。

这三天马车坐的,屁股都要开花了。

“河通府与咱们府城比邻,还算不得远。若是你走旱路去京城,路上要花费个把月,那岂不是要生不如死?”

杜尘澜顿时觉得好笑,犹记得第一次吴秋香坐他马车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新奇,还隐晦地打量了好几回,这会儿倒是嫌弃起来了。

“那谁还走旱路啊?不是有船吗?”吴秋香顿时打了个冷噤,去京城那么远,谁能坐马车去?

“咱们坐马车可不算辛苦,那些个行商和镖师,常年来往与各地,不是一样要坐马车?有的甚至还要骑马,比这更辛苦呢!走吧!师兄,离河通府已经不远了。”

昨儿还是狂风暴雨,今儿便成了艳阳高照。若说一大清早吴秋香觉得凉爽如秋,但到了下晌之时,又成了烈日炎炎。

“这都初秋了,天气还是这般热。”吴秋香一边擦着汗,一边又拿起折扇吭哧吭哧地扇了起来。

望着手拿《古文游学》的杜尘澜,此刻正读得津津有味,他不禁暗自佩服。这定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还是少看些书吧!这马车晃得慌,可别将眼睛给熬坏了!”

杜尘澜无奈放下书,“不看书能最什么?心静自然凉,师兄如此好动,自然会觉得热。”

其实窗外微风徐徐,即便阳光强烈刺眼,但比起前几日来,已经算是凉快了许多。

“小澜,听说河通府乃是北地文人墨客最多的地方,这里的私塾和大大小小的书院,加起来能有二十多家。你说,若是为兄也来这里读书,是否能进益许多?即便入不了晨鹭书院,入其他私塾也是好的。”

吴秋香突然动了心,虽说晨鹭书院在河通府最有名,但在此地汇聚的文人墨客、有学之士不少。可只是一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姐姐,吴秋香就又犹豫了。

父母在,不远游。杜尘澜那是没法子,可他在府城读得好好儿的,来这河通府,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此地有才之士确实不少,因晨鹭书院在此,河通府进学的氛围比其他地方要更浓些。听闻在河通府进学的读书人,过科举试的几率更大。”杜尘澜点了点头,这话可不假。

除了江南文风鼎盛,河通府可是北地学风较为浓郁之地了。

“不过,不是常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说到底,自己若是不勤学上进,那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我看师兄如今学问也不浅,再读上两年下场,大有希望。更何况师兄家中还有父母和姐姐,在河通府进学,若想常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吴秋香叹了口气,他对河通府其实也很向往,但又放心不下家中。暂时放下心中的思虑,他掀开车窗帘子,他望向了马车外的城门,他们已经到河通府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全力以赴

“少爷!咱们到河通府了。老爷说等进了城,咱们直接去客栈。”守月一个箭步冲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向杜尘澜禀报道。

杜尘澜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在被士兵仔细核查过后,他们顺利进了城。

马车穿过热闹的坊市,杜尘澜掀开车窗帘子看向了外头。只稍稍打量了一眼,他就察觉出了河通府的与众不同。

河通府城中的坊市尤其热闹,商铺也是鳞次栉比。他们的马车才转过两个弯,他就发现了两家书斋,其中进进出出的读书人更是不少。

而那些卖吃食或胭脂水粉、生活用具的摊子,那招牌上竟然还写着些似是而非的诗句。

例如那方有家卖馄饨的,那招牌上竟然还当真附了两句诗丰盈娇躯素衣裹,皮薄馅多齿留香!

嗯?这是什么打油诗?杜尘澜哭笑不得,虽说确实点了主题,不过未免也太随意凑活了吧?只这两句倒也有些俏皮的意味。

看这摊主是个男子,也是为难他了。若是换了娇滴滴的大姑娘,或是年轻貌美的小妇人,恐怕那三张桌子都坐不下吃馄饨的人。

将目光落在了一家医馆的对联上,“宁可架上药生尘,唯愿世间无病人!”

杜尘澜轻声读出,而后看了横批,“悬壶济世!”

“小澜,你看!这河通府与咱们府城到底不同啊!这里的读书人可真多。”吴秋香也在打量着周围热闹的景象,不免感叹不愧是晨鹭书院所在之地。

“确实不同!”杜尘澜点了点头,靖原府可没有这样的氛围。

马车在坊市中慢慢前行,杜尘澜突然发现转过了那两条街道之后,这里的铺子便与靖原府无多大的区别了。摊贩和铺子上并没有什么诗句和对联,他不禁恍然大悟。

刚才那坊市估计就类似于前世那种文化街,是读书人常常光顾的地方。而想做读书人的生意,摊主和东家们自然要投其所好。

看着看着,杜尘澜也就没了兴趣,而是仔细观察起周遭的地形来。刚才那坊市这般热闹,若是能在里头开家铺子,卖些读书人用的笔墨纸砚,再加上他的花笺,生意一定不会差。

他来之前和童掌柜商议过,河通府的读书人不少,花笺的生意是一定要做的。

“到了!”洗月得跟着车夫将马车赶回客栈后院,杜尘澜和吴秋香则在客栈前就下了马车。

“父亲!”杜尘澜看着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杜淳枫,连忙上了前。

杜淳枫先是打量了一眼客栈前进进出出的人,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厢房是早就订下的,那时没想到吴秋香也会跟着来。即便他后来想多加厢房,那也来不及了。

“走!”杜淳枫带着几人刚踏进客栈,小二便立刻上前招呼。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留宿啊?”小二热情地甩了甩原本搭在肩上的白色布巾,脸上满是笑容。

“自然是要留宿的!”杜淳枫越过小二,向柜台走去。

“客官,那您可曾订下厢房?若是没订下,那只能对不住了,咱们客栈已经满了!”小二朝着杜淳枫指了指墙上的挂牌,这上面的挂牌确实都满了,大半面墙都是竹牌。

“之前倒是订下了三间厢房,只是咱们人多,在下觉得可能住不下,再没多的了?不要上房也行!”当时他托人订的是上房三间,已经将随从都算在了内。毕竟要随身伺候,厢房不能离得太远。

“之前还订了一个下等房,是给车夫住的。”杜淳枫补充道。

三个上房,住六个人应该不挤。只是怎么住,倒是个问题。原本他一人住一间,如今肯定是不成了。

只是若叫澜哥儿的同窗与澜哥儿住在一起,不知会不会打扰澜哥儿。毕竟此次院考非同小可,日后澜哥儿的前程可都系在了这次院考上。

可若是叫吴秋香与澜哥儿的随从住在一起,那就说不过去了。人家好端端的读书人,就只配与你家下人住在一起?吴秋香心里会怎么想?

“这位老爷,不知您之前定下的哪几间厢房?又是谁与您订下的?”

“此次院考后五日,恰逢咱们书院内的季考,你可有信心?”温昌盛看着对面有些拘谨的少年,不由皱了皱眉。

已经在书院读了三年,怎地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少年也不知为何,只要面对对面的男子,心中便忐忑不已。

“学生定会全力以赴!”少年捏紧了拳头,他低下了头,不敢与对面之人对视。

又是这句话,这句话他已经听了三次了,然而结果总是叫他失望不已,温昌盛摇了摇头。

“你这般,老夫如何举荐你去国子监?读书人,当目光长远,不要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能有何出息?老夫看你这般没信心,心中甚是焦虑。实话与你说吧!上头说过,只要你这次能让他满意,日后的前程定然差不了。你祖父虽年少时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但终究是商贾出身,眼界太局限。你与他不同,日后可是要入仕途的,你可明白?”

温昌盛上前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学生明白!”少年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之前监院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这次,总算是表了态。

“只是,要想杀出重围,在这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你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艰难。而以你前几次的名次来看,这事儿怕不只是一个难字啊!”

温昌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色。少年双眼一转,到底是懂了对方的意思。

“还请温先生相助,学生日后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少年语气恳切,眼中流露出对名利的渴望。

“其实这事儿倒也不太难!”温昌盛勾了勾唇角,只要应允,自此后,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还请温先生赐教!”少年更加激动起来,他就知道这温监院肯定有法子的。

“你这般”温昌盛向少年招了招手,让其附耳过来。

等少年听完之后,不由大吃一惊,而后连连摆手,“不成!这不成!这就坏了书院的规矩了,学生会被逐出书院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考虑

“不愿意?你这是又享尽好处,却又不想冒险?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老夫问你,你到底是想日后飞黄腾达,还是想一辈子就这般碌碌无为?”温昌盛面沉如水,什么都不想付出,还想占尽便宜?

即便是他们,也是提着脑袋做事的。不付出些代价,想要平步青云,谈何容易?没有好的出身,便只能自己争取。

“可书院明令禁止这等行为,若是叫山长知道,学生就会被书院除名。被逐出书院,就连下场都不能了。”少年浑身都充满了无力感,他不是没有机会,当然不可能破釜沉舟。

虽说他年幼,但他可不是傻子。

“更何况,即便这次季考取了个好名次,那日后这么多的考试呢?哪能次次都这般?总有一日会叫人发现的。”少年鼓足了勇气,坦言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怕什么?既然叫你这般做,那老夫自然有法子护你,你回去考虑考虑吧!此事莫要说与你家人知晓,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温昌盛眯着眼,看向少年的目光饱含冷意,竟然不听话了。

“你好好想想,老夫何曾害过你?你来私塾三年多,老夫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有论断。”温昌盛说完便端茶送客,若是当真不听话,那便只能换一个。

“学生自然感念先生这三年多的照顾,否则学生在书院的日子不好过。不过此事,还请您容许学生考虑考虑,委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少年皱着眉头,心中愁思万千。

“嗯!”

感受到温昌盛旋即冷淡下来的态度,少年知道,不应下,这位日后怕是不会再管他了。

“小澜,这上房倒是布置地不错,屋子还大,咱俩住也不嫌挤。”吴秋香与杜尘澜进了上房,而后打量了一眼屋内的布置,觉得十分满意。

此处处于闹市的背面,将窗子打开,对面都是住户,显得十分幽静,正适合他们这样的读书人。

杜淳枫望着叽叽喳喳的吴秋香,本想张嘴说上几句,可半晌过后,还是闭上了嘴。算了,儿子有分寸,此人是儿子的同窗,总不好得罪人的。

杜尘澜命洗月他们将行李先规制好,而后笑着与吴秋香说道“一两银子一个昼夜,可不便宜。”

“确实贵,咱们起码还要住上半个多月。这此客栈的房钱,为兄也要付上一半。之前因为你的豆干,咱家一直占你便宜。如今,总不能住客栈还要占你便宜吧?”

吴秋香打开一个小小的箱笼,准备将自己惯用的物事都拿出来。

“虽说一两银子住一个昼夜,确实不便宜,但你师弟我这点银子还是付得起的。再者,付银子的是我父亲,父亲他可不会收你银子,踏实住着吧!在私塾那段日子,全赖师兄照顾,我也没和师兄客气过。”

杜尘澜微微一笑,吴师兄虽然不拘小节,但也不太喜欢占人便宜。

“师兄!如今你家日子宽裕,你为何不买个书童?诸事繁琐,有了书童,你也能静下心来读书。”

就凭卖豆干的那几千两银子,吴家的家境已经算是殷实了。买上些田地,再加上做豆干的小作坊,日后必定吃穿不愁。

“家里倒是住得下,只是我父母每日做豆干也是辛苦,若是要买下人,也只会先考虑老仆。书童这事儿,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家中有个待嫁的二姐,书童是男儿,年纪小了,做事不利索。如此一来,瓜田李下,难免有人要说闲话。

他们那一进的院子,比不得杜府的三进宅院。像杜府中的姑娘,那都是待在后院儿的。

“其实可以考虑换个大些的宅院。”杜尘澜倒是明白了吴秋香的意思,吴秋香的大姐已经出嫁,二姐也到了待嫁之龄。而吴家,只是一进的小院子。

杜尘澜走至窗边,看向窗外的巷子。这外头都是些住户,不过这里的住户应该是小有余财的富户,反正不是乱七八糟的三教九流之地。

仔细打量了一眼外头的地形,杜尘澜便准备转身。

嗯?他将转过的头又瞥了回去,这背影似乎有些眼熟?刚才一道姜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背影极其熟悉,好似是一个熟人。

只可惜杜尘澜再往那边探时,那身影已经出了拐角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杜尘澜若有所思,应该不可能是此人,或许是他看花了眼。

“少爷!老爷请您去他的厢房,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谈!”杜尘澜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儿,守月突然进了屋子,向着杜尘澜禀报道。

“好!”杜尘澜朝着吴秋香告罪了一声,便转身跟着守月向对面的厢房走去。

杜淳枫的厢房在杜尘澜的斜对门,他与习远住了一间屋子。

“父亲!”杜尘澜进了屋就打量起了杜淳枫的屋子,发现与他那边并无区别。也是,都是上房,摆设都是一样的。

只是杜淳枫这里面临闹市,比他那边要热闹得多。

“坐吧!”杜尘澜刚坐下,守月就自发为两人倒上凉茶。

“澜哥儿,咱们既然来了河通府,是不是要先知会一声你四哥?你祖父还叫我带了些东西给他,反正早晚都是要见他的。”

届时到晨鹭书院院考之时,杜尘澜说不定与杜海州就要碰上,不提前知会,说不过去!

“自然是要的,咱们等今儿先歇上一晚,明日再去晨鹭书院找四哥。”杜尘澜立即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什么可回避的?

“也好!这次你祖父叫我带来二百两银子,咱们用不着太节省,你读书费脑子,要多补补身子。”杜淳枫说起此事,却是想到了老爷子给银子还分成了两份。

他们一行几人在河通府的衣食住行,给了二百两。而州哥儿一个人,老爷子都给了二百两。

不过,他好歹安慰自己,州哥儿在晨鹭书院得待上三个月才能回府,多拿些也是应该的。

只是老爷子难道没想到,若是澜哥儿过了晨鹭书院的院试,那不一样也要三个月才能有探亲假吗?

“更何况你母亲这次还给了二百两,咱们的银子宽裕得很!”杜淳枫说起此事,脸上此重新露出了些许笑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熟人

杜尘澜摸了摸鼻子,想到临行前,钱氏将他叫了过去,还塞给了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并嘱咐不要告诉杜淳枫。

他原本还奇怪,为何不能告诉杜淳枫?后来才知,原来他爹手松得很。若是没有钱氏这么多年管着三房的进账与支出,只怕三房每个月都要入不敷出。

他自然是不想要的,但钱氏硬塞给了他。若是当真不要,那未免也太生分了些。

他前几日考虑良久,觉得还是等在河通府另外寻个营生,给了钱氏管吧!三房如今的支出靠的都是府上的月例,和一部分钱氏的嫁妆。

说来钱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嫁妆能陪嫁八十亩田地,还有一间铺子,钱老爷估计都得心疼好久。若不是杜氏在靖原府的地位不一般,钱老爷指定舍不得这么多嫁妆。

至于交给杜淳枫,那还是算了吧!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约定了明日去晨露书院的时辰后,杜尘澜这才起身,准备回房。

可他刚一起身,便从大开的窗子再次看到了那道姜黄色的身影。他立刻快走几步,往窗边站定。

杜淳枫望着自家儿子反常之举,便也好奇地走了过去,“在看什么?可是遇见了熟人?”

杜尘澜望着那人渐行渐远,而后进了一家书斋,不由脸色沉了下来。

他刚才看到了正脸,真的是那人,他绝不会看错。可此人怎么会在河通府?不是说去了京城?

“很像之前一起读书的一个同窗,或许是儿子看花眼了。”杜尘澜一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与吴秋香说,可不知道说了,吴秋香会不会伤心。

“同窗?你之前可听说哪位同窗会来河通府吗?你们怎地没有同行,不然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过在此处遇上同窗也是一件幸事,你刚才为何不叫住他?”

杜淳枫有些疑惑,虽说因晨鹭书院招生一事,北地大多数学子都往此在汇聚。但能碰上同窗,也不容易。

“只远远看了一眼,许是看错了,并不确定!”杜尘澜轻声回了一句。

随后他在心中默默叹道或许,此人并不想在河通府见到他们。

“好了!这几日赶路,大家都有些疲累。叫小二将饭食端到房里,等洗漱过后,今日你就早些睡吧!只要你同窗不离开河通府,总有机会碰上的。”

杜淳枫没有察觉不对,而是揉了揉眉心,其实他也累了。

“是,总会有机会碰上的。”杜尘澜点了点头,所以还是等碰上了再说吧!

他不知其中是何因由,若是好心办了坏事,倒成了挑拨这二人情谊的小人了。

“那父亲早些歇着,儿子就先回去了。”

从杜淳枫的厢房里出来,杜尘澜还在心中猜测,方昶此刻出现在河通府的用意。

不错!刚才那道姜黄色的背影正是方昶。只是吴秋香说,方昶去了京城,那为何方昶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河通府距离京城遥远,若是中途路过,不可能还在河通府徘徊这么久,除非是有意在此处逗留。

至于原因,杜尘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晨鹭书院。难道,方昶也是冲着晨鹭书院来的?

“这是想什么呢?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杜尘澜进了屋子,却像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吴秋香不由好奇地问道。

“无事,只是想到离晨鹭书院院考还有半个来月呢!没想到各大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还好咱们已经托人提前订下了客栈。”

“谁说不是呢!唉!只是这人一多,那参与书院会试的人就不会少。小澜,你的压力不小啊!”

吴秋香叹了一声,他也希望杜师弟能进晨鹭书院。师弟资质好,还肯上进,若是不能进书院读书,只怕日后要与科举无缘了。

然而杜尘澜这样的性子,确实是最适合官场的。

“只要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便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命里无,即便强求,也是无用的。”杜尘澜命洗月为他准备热水,他已经等不及要洗漱休息了。

“杜师兄!门房于伯叫在下给是师兄带句话,说是你家三叔正在书院外等你!”一名学子匆忙给杜海州带了话之后,便金子离开了。

杜海州有些疑惑,三叔?三叔怎会来了河通府?难道是三叔来河通府办差,祖父顺便叫三叔给自己送什么物事,还是说府上又出什么事儿了?

“小澜,这书院可真大啊!”吴秋香一脸憧憬,在书院外四处走动。

晨鹭书院已经靠近城南郊野,并不处于闹市。书园占地极广,光是站在书院外头,都能感受到书院内传来的墨香气息。

杜尘澜从牌匾上移开目光,打量了一眼白墙黑瓦的院墙。不得不承认,这书院确实造得气派。

“三叔!”杜海州从书院中出来,打眼一看,还真是三叔。

“州哥儿!”杜淳枫见到侄儿来了,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

等杜海州走近了,却突然看到了杜淳枫身后还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人他并不认识,但另一人对他来说,倒是十分熟悉。

“四哥!”迷蒙又柔和的目光从那双潋滟的双眼中透出,小儿勾起殷红的唇瓣,瓷白的肌肤在晨光的映衬下,闪出一道光晕。

一身丁香色素锦镶鹅黄澜边圆领袍,腰间围着雪青色宽边腰封,倒是衬得人很贵气,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再一次见杜尘澜,杜海州也不得不感叹,此子皮相绝佳。走出去若是旁人不说,还当是哪位世家公子。

“小五也来了!”杜海州的笑容不禁收了收,心中疑惑为何三叔来还带着澜哥儿来?

一身浅蓝色交领长袍,领口和袖口处还加了祥云的澜边。外套一件烟影纱罩衣,随着杜海州步伐,外头的罩衣随风舞动,也是飘逸得很。

杜尘澜猜测,这应该是晨鹭书院的常服。因为他刚才朝里打探时,看到书院中也有其他学子是这副装扮。

“吴师兄,这就是我四哥!”杜尘澜叫过吴秋香,打算为两人引荐。

“四哥,这是我同窗吴师兄,他比你年长一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取个好兆头

“久仰久仰!师弟可是一直在在下面前夸赞你,只是总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可算有了机会!”吴秋香知道杜氏三房在府上是何待遇,因此别看他嘴上说着久仰,其实心中却毫无波澜。

虽说羡慕杜海州在晨鹭书院读书,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是刚才杜海州隐晦打量他的目光,他可没有忽略,这世上终究绕不过先敬罗衣后敬人。

杜海州隐晦打量了一眼此人的穿着,一身藕荷色锦缎交领长袍,长得也是浓眉大眼,很有些精气神儿。从穿着上来看,家境应该不差。

“吴师兄,久仰!”此处是晨鹭书院,而杜海州又是晨鹭书院的学子,因此他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自豪感。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杜海州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自家三叔,“三叔!不知家中一切可安好?”

杜海州见了侄儿,自然是开心的,“都好!只是你祖母最近几日时常念叨你。”

距离杜海州上次归家已经快两个月了,老太太对这个最喜爱的孙子自然是想念的。

“那不知这次您来河通府,是有什么要事要办?还是路过?”杜海州不觉得三叔会是特地来找他的,即便府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也只会派了下人来。

杜淳枫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其实是为了澜哥儿来的,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杜淳枫打量了一眼书院周围,在这里说实在不妥。

“咱们如今住在云升客栈,等你空闲了,就来云升客栈找咱们,届时再与你详说!”

杜海州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杜尘澜,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也好!那等我散学之后再去吧!不过,咱们书院有宵禁,侄儿也不可回来太晚!”

“不知要到何时?若是来得及,便去客栈一同用饭!”杜淳枫想向杜海州打听一番书院之事,毕竟有许多规则他和澜哥儿都不甚清楚。

虽说两人如今是对手,但好歹都是杜氏子弟。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就是一体的。

“申时正散学!”杜海州毫不犹疑地应下,因为他想知道杜尘澜来河通府的目的。

“好,届时叫了马车来接你!”杜淳枫随后想起父亲叫他带来的二百两银子,连忙自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的荷包。

杜海州有些疑惑地看着杜淳枫将那破旧的荷包递到自己面前,“这是?”

“你祖父让给你的,其中是二百两的银票。你出门在外,又是读书人,必定开支不小。”杜淳枫拉近了杜海州,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此处莫要打开,等缺了银子再用,我已经给换成了十两的和五十两的银票。要记住财不露白,可别一时疏忽大意,起了什么乱子!”

虽说杜海州独自在外读书,已有三年之久,应该早就学会这么照顾自己了。但杜淳枫身为长辈,自然是多嘱咐嘱咐的。

“是!侄儿知晓!”杜海州的目光瞥向了杜尘澜,只见对方正微笑着看他。双目似蒙着薄纱,叫人看不真切。

说来杜尘澜这双眼睛倒是异常出彩,他的凤目是外双,且内勾外翘,不似一般凤目那般细长,看着并不小。目光时而光华内敛,朦胧不真切,似是深情款款;时而又清冽纯澈,衬得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更灵动,还多了几分清冷贵气之感。

然而此人只需微微一笑,却又温润亲和了起来,当真是矛盾万分。

杜尘澜觉得杜海州这性子还挺幼稚?只是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就值得他在自己面前炫耀?

之前他没来杜府之时,杜淳枫对杜海州这个侄儿多喜欢,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但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有了他,难道父亲还会将隔房的侄儿当作自己的子嗣?未免有些可笑了。

杜海州皱了皱眉,长相好的,总是要讨喜一些的。

等杜淳枫他们叫了马车回客栈之时,杜尘澜看着身边按捺不住的吴秋香,便笑着提议道“父亲!刚来河通府,儿子想与师兄出去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再者既然要去参加晨鹭书院的院考,那这书肆是一定要去的。”

院考出题的应该是晨鹭书院的监院带领各大讲书等人出题,而想更了解他们的出题偏好,那就得去书肆。或许从河通府的学子们平日里喜欢买的书籍上分析,从中就带了许多讲书的偏好。

杜淳枫点了点头,虽说院考重要,但也没必要一直拘着孩子。

“也好!那为父就先回去了,不要走远,过上个把时辰就回来!”杜淳枫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里不是靖原府。

“父亲您还不知道儿子,儿子可从来不惹事儿!”杜尘澜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却默默吐槽了一句。毕竟从来都是事儿来惹他,他何曾惹过事儿了?

“去吧!”

杜淳枫的点头应允,最开心的莫过于吴秋香了,“多谢伯父!”

吴秋香兴高采烈地拉着杜尘澜往坊市中钻,守月和洗月跟在两人身后,小心地护住他们主子不被人群给挤散架了。

“吴公子,您可慢着点儿吧!”洗月护住杜尘澜,努力为其撇开四周不断挤压的人群,忙到险些连喘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奇怪,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人这么多?”吴秋香有些奇怪,这坊市中看起来热闹得很。

“哎呀!两位公子不是河通府人士吧?”这时身旁一位卖芝麻糕的摊主笑着向两人问道。

“是,昨儿刚到!”吴秋香本就是个自来熟,此刻有人搭话,于是立刻凑上了前,准备打探消息。

“每年这时候府城都热闹得很,晨鹭书院要开始院考,各地的学子都赶了来,怎能不热闹?您二位也是来院考的学子吧?瞧您二位的气度,就知道是读书人。”

“过奖过奖!”吴秋香叫摊主夸了一句,心中顿时美滋滋的。

谁想那摊主之后又道“两位公子是读书人,咱这芝麻糕寓意正好,芝麻开花节节高!两位公子不妨买些,取个好兆头嘛!小人也在这里预祝两位公子鱼跃龙门!”

杜尘澜忍住笑,这摊主这般热情,感情是为了推销他的芝麻糕。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甘心

吴秋香也哭笑不得,不过到底还是掏上十个铜板买了一斤,“借你吉言了!”

“哎?别走呀!两位公子将才不是还问今儿为何这般热闹吗?”那摊主一见杜尘澜二人要走,立刻拉住了吴秋香的袖子,一脸神秘地说道。

“不是说赶来的学子多了吗?”吴秋香十分疑惑,这摊主怎么说话还藏一半吗?

“哪儿啊!学子是多,但没有玉楼春,哪里会这般热闹?”

这么一说,吴秋香顿时来了兴趣,“这玉楼春是甚?”

“咱们河通府城最大的青楼啊!”那摊主险些要翻白眼,不过好歹记起这两人不是本地人,这才止住了。

杜尘澜顿时失了兴致,青楼什么的,他是真不感兴趣。

吴秋香也是无语,他一个才十二岁的毛头小子,自然也对青楼提不起半分兴趣。

摊主这才注意到这二人年纪不大,顿时也意兴阑珊起来。不过人家买了他的芝麻糕,他总要将事儿说清楚的。再加上此刻摊子前也没人买芝麻糕,好不容易逮着两个说话的,他自然不能放过。

“听说玉楼春的琦绣姑娘要抛绣球招亲,这不?大伙儿都去凑热闹去了,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说起此事,这摊主是一脸的艳羡。杜尘澜观其弱冠年纪,有这想法是再正常不过了。

杜尘澜这会儿是真不打算再听了,他不想知道那琦绣姑娘是何人物,左不过是一名貌美的青楼女子。他是读书人,还是少沾惹为妙。无法,世道便是如此!既然要进晨鹭书院,那不该管的闲事儿,还是莫管。

“师兄!咱们先去书肆吧!”杜尘澜忍不住提醒道。

然而吴秋香倒是来了几分兴致,“那这琦绣姑娘又是何人?”

“那是玉楼春的花魁啊!”摊主见吴秋香应该是有了几分兴趣,顿时越说越来劲儿。

“怎么花魁还抛绣球招亲?闻所未闻呐!”吴秋香有些疑惑,这青楼的老鸨能同意?

“准确来说,就是前花魁了。如今的花魁,已经是流月姑娘啦!唉!这是年老朱黄,那老鸨就想着将她嫁了,算是全了两人的情分,给她找个好归宿吧!”

杜尘澜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老鸨嫌琦绣年岁不小了,这才想将人给嫁出去。

“那绣球给谁捡了,就能将人领回去?不用银子?还有这样的事儿?”吴秋香顿时觉得这世上之事,当真是奇奇怪怪。原先一直在靖原府待着,从未出过远门,哪里听过这些?

难怪读书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到底是开阔了眼界。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若真有,那我还在这里卖什么芝麻糕?自然还是要花银子的,反正到底如何,咱也不知晓,不过这天下没白捡的便宜就是了。”

杜尘澜催促着吴秋香往前走,离开了喋喋不休的摊主。

两人正准备进最近的一家书肆,却不想吴秋香转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咦?

他顿住了脚步,转头向那人望去,同时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是他?应该是我看错了。”

可那身葱绿色的圆领长袍,他不止一次见过,“小澜,我刚才好似看到了”

在看到那身影又在面前一闪而过之时,吴秋香没来得及多想,就追了上去。

“师兄!”杜尘澜皱眉,望着前方已经跑出几步远的吴秋香,只得无奈追了上去。

吴秋香在人群中左突右冲,终于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就在对方要拐入一道角门前,叫住了对方。

“方昶!”

前方之人脚下一顿,顿时觉得喧嚣的浮沉都被那道声音摒弃在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真的是你?”吴秋香大吃一惊,竟然真的是他?

方昶望着吴秋香并没有言语,眼中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接着他打量了一眼吴秋香的穿着,眼中好闪过一丝疑惑。

吴秋香早已经习惯了方昶的寡言少语,他抬步上前,准备一问究竟。

“站住!来者何人?”可突然方昶身后的壮硕汉子往前一步,阻在了吴秋香与方昶之间。

“方昶!”吴秋香顿时急了,他之前与方昶一起进学,在方昶身边,可从未见过此人。

见吴秋香还要上前,那汉子竟然拔出了腿上绑着的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吴秋香。

“莫要再往前一步,否则便不要怪我不客气。我家少爷可不是尔等想攀附,就能攀附的!”汉子眼中满是讥讽,将目光还投向了正往这边赶来的杜尘澜。

“方昶,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句话!”吴秋香看着汉子身后露出了一片袍角,顿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位兄台认错人了!”一道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汉子的背后传来,这声音还是这般熟悉。虽说还是一样的惜字如金,可是语气却变了。

吴秋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这明明就是方昶,可方昶为何却说他认错人了?

“不相干之人,无需理会。走吧!救人要紧!”

杜尘澜在听到这般冷漠的回答之后,也是大吃一惊。方昶与吴秋香关系亲厚,怎可能这么说?

那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那处角门。而那汉子则是讥讽地看了几人一眼,目光在杜尘澜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也跟着进了角门。

杜尘澜仔细观察着这角门,越看越觉得这就是那家青楼。他刚才跑来之时,就是从玉楼春正面绕过来的。

转头看了一眼吴秋香,见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杜尘澜顿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师兄!”杜尘澜上前,拍了拍吴秋香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澜,你刚才看见了对不对?他是不是方昶?”吴秋香一把抓住了杜尘澜的肩膀,使劲地晃悠起来。

“是!他是方师兄!”他们都看得真真切切的,不承认也毫无意义。

“那他为何不理我?”吴秋香不可置信地看向杜尘澜,神情很是受伤。

“不成!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他说他去京城了,为何会在河通府。又为何不肯承认他就是方昶,为何与我装陌路人?”

吴秋香说着便也往那角门而去,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一个好友。

“我奉劝师兄一句,不要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见不得人?

杜尘澜已经注意到,刚才那汉子,内力精深得很,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方昶身边,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若说与那权贵有关,这事儿才解释得通。然而若是被威胁到性命,那根本不存在。他看刚才那汉子虽说有些凶神恶煞,但对方昶的态度倒是很恭敬,算是言听计从的。

“为何?”吴秋香眼神有些呆滞,他此刻只感觉到了伤心和愤怒,然而更多的还是担心。

“或许方师兄有些难处,此次并不合适与咱们相认。师兄也知道以方师兄的为人,若非是情非得已,断然不会这般做。刚才我见方师兄行色有些匆忙,显然是有要事要办。咱们还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问问他吧!”

杜尘澜叹了口气,现在最主要的是安抚好吴秋香的情绪。

半晌之后,吴秋香终于平静了下来。如此一来,两人都没了兴致,于是就这般回了客栈。

“少爷!”汉子进了屋,便看见了站在窗前凝视下方的少年。

“可是买下了?”方昶回过神来,望着进来的汉子,脸上满是激动。

“其实您大可不必亲自来,这点小事,交给属下就成!”汉子走至方昶身边,也抬眼看了看下方热闹的坊市。

果然是那两人!两道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接着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巷口。

“这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方昶握紧了拳头,语气显得有些生硬,脸色也比之前更沉了几分。

汉子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而后岔开话题道“此二人与少爷似乎是熟识,可是之前的同窗?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河通府?他们对您太熟悉了,有些不妥!”

汉子冰冷的声音似是灌入了他的五脏六腑,直压得他生疼。

“有何不妥?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还要将他们都杀了不成?反正我的身份只要有心人都能查得出,藏得住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方昶望着汉子的眼神中满是嘲讽,这些人在将他带来之前,不是早就应该料到会有人拿此事来攻讦他吗?

汉子将看向下方的目光收回,随后深深行了一礼,“倒是小人自作主张了,不过小人也是担心,有人会利用此事来挑起纷争!这二人,若是待在靖原府也就罢了!可他们却来了河通府。”

“他们是读书人,日后还会去京城,早晚都要碰上。私塾中这么多学子,他们也都会下场,你杀得完吗?闲杂人等,不必理会!反正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我相信他们,都是知情识趣之人!”

方昶藏在袖子中的手紧扯着衣袖,他仔细观察着汉子的神色,见汉子服了软,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杜淳枫正在屋内看书,谁想习远来禀报,说两人竟然回来了。

“不知!不过小人瞧着,吴公子似乎情绪不佳。”习远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便没再言语。

“嗯!”杜淳枫原本还打算去杜尘澜那儿看看,可刚站起身,便又坐了下来。

澜哥儿虽然年岁小,但一向有主意。他二人是同窗,若是闹了什么脾气,他这个长辈插手,却是不好。

“师兄也不必太过担心,至少方师兄安全无虞。”杜尘澜又劝解了一句,为他倒了碗茶水。

“少爷,四少爷来了,老爷来请你和吴公子去他屋里用饭!”守月推了门进来禀报道。

“小澜,你去吧!想必你们有家事要谈,我就不去了,委实也没什么心情!”吴秋香的心情依旧低落,他连晚饭都不想吃。

“那我叫人另送了饭食进来!”杜尘澜知道再劝也无用,还是得吴秋香自己想通。

“三叔的意思是,小五要参加书院的院考?”杜海州惊了,他望着杜淳枫的目光中带着万分的不可思议,声音更是突然高涨,竟然还有些尖锐。

“正是!恰巧你在书院读书,正好能给咱们讲讲书院院考的事儿。”杜淳枫知道杜海州会吃惊,但他没想到杜海州会这般激动。

“可是小五他今年才八岁吧?院考要十岁以上啊!”杜海州原本是猜想杜淳枫带着小五来河通府另寻一家私塾,毕竟那个鞠柏鸣有没有真才实学,还真不好说。

再者鞠柏鸣是侄儿恒哥儿的外祖父,哪里会真心教导小五?可若是在靖原府再找私塾,却又不好交代。

因此,杜淳枫这才带了小五来河通府。毕竟河通府除了晨鹭书院,也有许多有才之士。

“是!但不是还有打擂一说吗?”杜淳枫也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十分疯狂,但其实他也有些私心。

若是澜哥儿这次当真失败了,那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虽说少不得要与州哥儿相争,但他也没法子,澜哥儿毕竟才是给他养老送终之人。只能说,他也是个自私的人,算是对不起州哥儿了。

“打擂?”杜海州这一句喊得比之前还要响,他简直想笑。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杜海州和杜尘澜疯了?

“三叔,您确定您这不是在开玩笑?您去了解过打擂的规则吗?那规则何等残酷,谁有这等胆量?”

杜海州冷笑一声,看来三房为了这个名额也是拼了。也对啊!若是杜尘澜不进晨鹭书院,也确实没什么希望。

但三房竟然如此激进,当真让他刮目相看。杜尘澜他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竟然敢存有这等妄想,他不知该夸对方有胆气,还是该笑他无自知之明?

“打擂的鼓都生了几层灰,谁敢动它?三叔,若是澜哥儿这次失败了,那日后也不得再入晨鹭书院读书了。打擂只有一次机会,您觉得这划算吗?”

杜尘澜才刚刚启蒙几个月而已,四书五经背全了吗?若是杜尘澜当真去打擂,第一轮就叫人家给打败,届时丢的也是他杜海州的脸面。

同为杜氏子孙,人家可不管你们是不是隔了房的堂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

杜尘澜原本是要推门而入的,只是杜海州过于激动,让他在门外就听到了他的惊呼,被迫听了一耳朵。

第一百七十八章 竞争对手

“四哥!”杜尘澜打开门,进了屋内。

杜海州闻言转过身看向杜尘澜,眼神中满是复杂。不管怎么说,杜尘澜的勇气他还是有些佩服的。若是换了他,他或许还真做不到这一点。

但有勇气是一回事,没有自知之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五!三叔说你要去晨鹭书院打擂台?”杜海州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父亲与四哥说了?”杜尘澜欣欣然走至圆桌前,他们三人就上了八盘菜,有些奢侈啊!

“你同窗吴公子呢?怎么没邀请他来?”杜淳枫没看到吴秋香,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心情有些不顺畅,儿子刚才已经另外叫了饭食。”杜尘澜笑了笑,而后看向了还站在桌边的杜海州。

“可不是你惹得他吧?你们是同窗,也算是好友了,犯不着为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起争执。”杜淳枫见杜尘澜面色如常,也总算放下了心,他知道儿子一定有分寸的。

杜海州望着这对父子旁若无人又若无其事地交谈,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无名火。

他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然而这两人竟然一点也没当回事儿?还在谈这些个无关紧要之事?呵呵!

杜海州气到冷笑了一声,接着就听到杜尘澜的声音,“四哥!你怎么不坐?再不用饭,饭菜就凉了。其他的事儿待会再说,还是吃饭要紧!”

杜尘澜早就有些饿了,于是连忙催促道。

杜海州觉得他快要气炸了,这时候谁吃得下饭?

嗯?不对,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祖父他知道此事吗?”

“四哥是指来晨鹭书院院考一事吗?祖父他当然知道啊!”杜尘澜明白杜海州的意思,估计这位是被这消息给炸晕了。

“你是说祖父他同意你来晨鹭书院院考?”杜海州的声音陡然又高了起来,他不明白,祖父怎么可能会同意?

难道祖父是想让杜尘澜早日放弃那个名额?还是说祖父已经改了主意,当真想让杜尘澜与他相争?

可他是祖父的亲孙啊!祖父会将这机会给了杜尘澜吗?

“四哥放心吧!来之前我早就打探过打擂之事,既然来了,那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四哥不妨与我说说,这书院中的讲书们都有些什么偏好?或者说,四哥你都在看什么书?亦或者,四哥可有听到这次有哪些才子参加院考?其中呼声最高的有哪几位?”

杜尘澜见杜海州不坐下,也无奈放下碗筷。既然杜海州不想进食,那就只能来讨论一下书院院考的详情了。

杜海州有些意外,没想到杜尘澜倒是很通几分人情世故,不是那等只知读书的书呆子。

他眼珠一转,“现在还早,不知道都有哪些人。但据传闻,那位泉州府的神童余泗霖会来。其他有名的才子,我暂且只听到两位,不过都是少年成名,这二人分别为萧和瑧、李维通。”

杜尘澜顿时来了兴趣,“不知这三位有什么传奇,四哥快与我说说!”

杜海州这才坐下,开始道“那泉州神童余泗霖,闻名已久!据说此子五岁启蒙,七岁就能熟背四书五经,其余书籍,也有涉猎。九岁能出口成诗,虽说没什么脍炙人口的佳作,但比起一般的学子,也不算差了。他们余氏,乃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二品大员。不过,近两年来,他倒是没了声迹,低调了起来。”

“只是在上个月,就有不少人谈论起此人,包括晨鹭书院的学子。传闻此人之前风头正猛,却是被家中长辈压了势头,在家中修身养性。因此,今年是必要参加院考的。”

杜尘澜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压力。看来此人是个劲敌,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现在是脑子长残了。

很明显,或许是当初风头太盛,他家中长辈觉得还是低调些好,打算压一压余泗霖的性子。

“那不知另外二位呢?”杜尘澜对另两人也十分好奇,也疑惑这些个神童才子,为何要扎堆来院考?

“另两人虽说没有神童之名,但才子的名声确实早早就传开了。这二人若不是想进晨鹭书院读书,怕是早就下场了。依照他们的学识,成为禀生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杜海州见杜尘澜神色有些凝重,便知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五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了?

“进晨鹭书院不正是为了科考吗?为何他们有这等能力,却还要进晨鹭书院?”杜淳枫也疑惑起来,难道要下场之前,还必须得入晨鹭书院?

“三叔,晨鹭书院可不是您想得这般简单!”杜海州提起此事,脸上不免带上了几分自得。

其实杜尘澜倒是想明白了原因,无非是为了人脉。且晨鹭书院可不单单只教导学问,只要入了晨鹭书院,学子们很是受益。

“君子六艺五德四修,这才是晨鹭书院所教学的内容。其中六艺尤为重要,每年季考和岁考皆评优劣等级,之后记录在册。六艺与季考、岁考的名次息息相关。与那些个私塾,可不一样。他二人,一个是乡野出身,一个只是家中小有余财。要想学到这些,谈何容易?最重要的一点,你若是在晨鹭书院成绩优异,此事在填准考证之前,可列入卷宗。只要查证属实,日后下场,考官也能优待你几分。”

入晨鹭书院,好处自不必说。再者晨鹭书院中也有不少是官宦世家子弟,更有许多天资聪颖之辈。日后入了官场,这些人可都是人脉啊!

杜海州自然不会对杜尘澜他们说这些,这等好处,为何要与杜尘澜他们说?光是这三人,就足以震慑他们。

取十二人,这三人是必取的。而杜尘澜若是想进晨鹭书院,就必须与这三人对擂!即便杜尘澜是神童,可他能一次胜过这三人吗?

若当真能,他也无话可说。那晨鹭书院那贡生的名额,杜尘澜也是能想一想了。而此刻,他便是要杜尘澜知难而退!

杜淳枫倒抽了一股凉气,“澜哥儿?”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光凭这三人,他就觉得希望渺茫。更何况这才只是刚开始,或许还有其他能人陆续从别处赶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去?

“嗯!还是先用饭吧!四哥不是还要回书院吗?”杜尘澜指了指饭菜,这会儿,还是吃饭最大。

杜海州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都不知道这位五弟这是心大呢!还是愚蠢呢!

“小五可要慎重考虑,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当真有信心吗?”杜海州狐疑的目光将个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不相信,杜尘澜能无动于衷。

“四哥,没信心也要迎难而上啊!机会从来都是争取的,哪会落到你头上?再者四哥也说了,我只有一次机会,那这次机会当然不能浪费了。”

杜尘澜笑了笑,这位四哥怕是极度不想他去晨露书院读书的。

杜海州愣住了,再一次佩服杜尘澜的胆气。

“三叔!我还有些事,便不用饭了,还得赶回书院。侄儿这就先告辞了,你们慢用!”

杜海州这会儿可没心思在用饭了,他得回去想想对策。

“还是用了饭食再走吧!也不耽误多少工夫!”杜淳枫连忙出声挽留,本就是叫了来用饭的,若是饿着肚子回去,面上也不好看。

“还是等下次咱们再叙吧!侄儿就先告辞了!”杜海州说完也不等杜淳枫的再次挽留,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习远,你快去叫辆马车送四少爷回去!”杜淳枫无奈,只能叫习远叫马车,顺便又叫客栈的小二用食盒装了些饭菜,叫杜海州一起带回去。

杜尘澜看着自家老爹忙前忙后,又看了看这满桌子的菜,顿时觉得有些浪费。

“父亲,你做什么点这么多菜?咱们哪里吃得完?”没了外人,杜尘澜倒也随意了许多。

“这不是还少了两个人吗?州哥儿是自家人,倒也没什么说法。可你那同窗是客,热情招待难道不应该?”杜淳枫没好气地白了杜尘澜一眼。望着杜尘澜的筷子不停地翻飞,不禁眉头紧锁起来。

之前怎地没发现,儿子竟然是个没心没肺的?

“澜哥儿!不若咱们回了吧?”杜淳枫此刻也没了用饭的心思,他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看着杜尘澜小心翼翼地说道。

“回去?还有小半个月才会院考,为何要回去?”杜尘澜知道自家老爹这是怕了,可他们人已经在这儿了,就这么回去,他自然不甘心。

“你刚才也听到州哥儿说的了,那些个才子可是饱读诗书多年,而你才读了几个月。就算你是天纵之资,那也”杜淳枫说到此处,便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虽说他也知道给儿子泼冷水不好,但此事实在有些悬。就凭州哥儿说的那三人,就不是好对付的,更别说还有其他的才子了。

“既然今年的竞争如此激烈,那不若咱们暂避锋芒,等明年再来。你多读一年书,正好也避开这些人,这般岂不是胜算要大些?”

杜淳枫愁得很,望着杜尘澜依旧筷子不停,他很想说别吃了,谈正事儿呢!

杜尘澜叹了一声,终于放下碗筷,而后拿帕子擦了擦嘴。

“父亲!今年有神童余泗霖,才子萧和李,那明年呢?是否明年会有,这都是未知数。这世上有才之士千千万,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或许又从哪里冒出个神童,比那余泗霖更厉害呢?咱们难道又要再等?”

杜尘澜明白杜淳枫的担心,但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再说还未见到对家,就被对家的名头给吓怕了,那他日后干脆就别走仕途了。

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可比这里危险多了,一步一个陷阱,那他岂不是要被吓破了胆?

“可你多读上一年,不是更有把握吗?再者你不是说不想要咱们府上的监生名额吗?咱们就是等两年之后再去,也是可以的。反正都是奔着书院的贡生名额去的,晚两年也无妨!”

杜淳枫还想再劝劝,其实先前在靖原府时,他就应该坚决不同意的。太过冒险,杜尘澜赌不起。三房,更赌不起!

“父亲!您觉得祖父会等这么久吗?实不相瞒,祖父想让儿子从商,然而儿子对仕途更感兴趣。”

杜尘澜轻抿了口茶水,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在上次看出他有些经商天赋之后,就把歪脑筋动到了这上头。

“怎么会?他之前不是还同意,说等三年的吗?”

杜海州提着食盒,从马车上下来。望着晨鹭书院朱红色的大门,他深吸口气,迈步往里走去。

等回到了斋舍,杜海州将食盒随意往书案上一放,便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杜尘澜竟然起了这般心思,他刚才看杜尘澜虽然面色凝重,但好似并不太担忧,难道杜尘澜还真有本事能胜过那三人?

若是杜尘澜当真以此方法进了晨鹭书院,没准祖父还真的会弃了自己。毕竟比起凭自己本事进晨鹭书院的杜尘澜,难道不比自己更有前程?

他此刻有些庆幸,还好杜尘澜只是三房的嗣子。否则,祖父会选谁,还当真不一定。

可他想了想,便又立即失笑摇头。当真是荒谬,不可能!杜尘澜怎么可能进得了晨鹭书院?

不由自主的,他突然想到了那人的提议。此刻,他居然有些动摇了。

“咦?杜师弟,是你带来的饭食吗?好香啊!”一名学子刚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杜海州所在的斋舍,是两人一间的。和他一起住的师兄,家境有些贫困,但每次月考都是前三十。若不是每次都进前三十,他断然也不会与此人一间。毕竟二人住的斋舍,没银子或名次,根本住不进来。

此人之前明明还和他不相上下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地就超过他了。

“从客栈带回来的,你还没用饭吧?这是带给你的。”杜海州望着上了褚红色漆的食盒,不知为何有些膈应,对里头的饭食也没了胃口。

他又想起了杜尘澜的话,机会是争取来的。他不由歪靠在床边,是啊!连杜尘澜都知道要争取,那他呢?总不能坐以待毙的。

这世上,谁又能活得容易呢?

看着已经在狼吞虎咽的师兄,他不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是的,他厌恶此人。但没法子,此人成绩优异,又是平民出身,不愁没有科举下场的机会。说不定日后能入朝为官,他哪里敢得罪?

第一百八十章 打探

数日一晃而过,离院考只剩下了五日。

“少爷,您叫打听的消息,小人已经打听到了。”守月入了屋子,向正在看书的杜尘澜禀报道。

“细细道来!”杜尘澜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过了守月。

“上次就打听到,这次院考晨鹭书院的山长应该会旁观,不过他已经多年未理事了。院考一事,一直都是由温监院负责。小人却没查到原因,倒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

“哦?怎么个说法?”杜尘澜来个几分兴致,挑眉问道。

“听说书院内也分了几个派系,那温监院权柄不小,书院内的大小事都由他负责。就连山长,有时都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至于副山长刘和中,如今却并不在书院里。据说身子弱,一直在休养中。”

“这么说来,那副山长刘和中已经被架空了?书院中还有其他派系吗?”

晨鹭书院与官府挂钩,自然会有派系。更何况每年从晨鹭书院中出来下场的学子,十有三四都能中。不说举人或进士,只说中个秀才,这概率,也不算不低了。

“这个目前还未打听到,小人使了不少银子,不过有个中细节,还是难以掰扯清楚。只得请人绘制了一份图册,在上头标注了一些咱们需要注意的人物和派系。虽说不是很详细,但好歹不算两眼一抹黑了,少爷您看看!”

守月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杜尘澜。

杜尘澜接过了册子,倒是有些意外。他将册子打开,先是大致浏览了一番,他们刚才说的山长和温监院都在内。

而这两人底下,分别又有与他们关联的人物。目光扫到了后头,竟然还发现了杜海州的名字。

他不禁恍然,这才想起,之前得过杜老爷子恩惠的,又因为杜氏人情,给舍了一个名额的,不正是监院温昌盛吗?

再扫了一眼与温昌盛有关的人物,他不禁想起自己之前还说对方是个正直之人。如今看来,这个温昌盛,倒是不简单。能与山长所抗衡,在书院中人脉这么广,哪里会是个单纯的人?

又将目光看向旁边一个名字,此人是书院的会长。在此人旁边,倒是详细列举了此人的信息,杜尘澜便知道此人尤其重要。

会长是从诸生中选出学行老成,且成绩优异者充任,负责协助山长评阅考课试卷。而晨鹭书院的会长只有一名,那在学生中威望肯定不小。相对的,权柄更不用说。

余韵——祖籍复州城,祖父乃是京城户部右侍郎余连年,在家中行三,是长房嫡次子。

杜尘澜点了点头,原来是个官宦子弟。此人与温昌盛一样,是个重要人物。

其余之人杜尘澜暂且没细看,这些人只有人名,没有详细的介绍。还未进书院,过早打听这些,也是一头雾水,知道个大概就成了。

“你办事很是周到,这份册子做得还算细致。不过,找的人可靠吗?你没与书院的学子直接接触吧?”

以后他若是进了晨鹭书院,守月和洗月可是要经常与他接触的,自然瞒不过旁人。若是叫人认出来,难免会多生事端。

“少爷放心,按照你的吩咐,使了银子找的外人。”

杜尘澜满意地点了点头,守月办事越来越得体了。将其留在身边,好好培养一番,日后必然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此次院考出卷之人和阅卷之人定下了吗?有几人?”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院考一事,只是晨鹭书院精明得很,出卷之人和阅卷之人,到现在还未透露出风声来。

“据说有三人,阅卷也是三人。只是小人无能,并未打听出到底是哪些!”守月也很无奈,这事儿他实在打听不到。

晨鹭书院院考堪比科考,规矩与科考是一样的,且还是当场阅卷。因此,想作弊,根本不可能。

其实杜尘澜根本不用去院考,他只需要等到选出那十二人之后,再去打擂台。

只是出卷之人和阅卷之人的喜好尤其重要,毕竟打擂台也是出卷之人临时拟题。

“你明日将书院中名声显露的学长和讲书习性都打听了来,尤其是近两年出过题和阅过卷的,可能办到?”

杜尘澜知道有些为难守月了,但他身边除了守月,就只有洗月了。这事儿不能指望洗月去做,洗月做不来这样的事儿。

“不要怕使银子,不要找之前接触过的那名学子。”

“是!小人尽力!”守月顿时有了压力,这事儿对少爷的前程至关重要,他责任重大。

“找那可靠的,品性差的,不能找。即便打听不到也无妨,但不可探听到虚假的消息,否则咱们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尘澜想起之前买的一批人,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若是他能打擂成功,顺利进入晨鹭书院,那几个护卫,他得将人带过来。

“是!”

将一脸凝重的守月打发了出去,杜尘澜刚将册子藏好,吴秋香就回来了。

“师兄这是又去了何处?今日坊市中可有什么热闹?”杜尘澜好笑地看着倒了碗茶一饮而尽的吴秋香,这位来了河通府这么多天,捧起书本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实杜尘澜知道,吴秋香经常去坊市闲逛,那是想再去偶遇方昶。只可惜,自从上次出现过之后,方昶就了无踪迹了。

吴秋香经过几日的寻找,从一开始的失望,到现在已经习惯,吴秋香也慢慢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明白,方昶或许与他从此之后,都是陌路人了。

“坊市中倒也没什么新鲜事儿,不过上次赎琦绣姑娘的人,据说大有来头。”上次他们听到那摊主说琦绣姑娘要抛绣球招亲,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将人给赎走了。

引得那些人议论纷纷,又扼腕他们没有先下手为强。

而杜尘澜他们对此事关注,则是因为这事儿有些凑巧。当时他们是在玉楼春的角门处遇上方昶的,当时方昶也说了句救人要紧。之后那琦绣就被人赎走了,他们都觉得此事与方昶应该有关系。

因此,最近吴秋香常在玉楼春那边转悠,为的就是去打探方昶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院考(一)

杜尘澜不知该说些什么,找了这么多日,若是方昶当真想见他们,早就来寻了,哪里用得着他们去找?

看方昶如今的身份地位,怕不仅仅是商贾庶子这么简单了。

“除了这事儿,不知师兄还探听到了什么?”杜尘澜划开话题,吴秋香是重情义之人,能对好友这般上心,也算是难得了。

“哦!我还听到那个什么神童,已经到了府城了。我刚才上来之时,听许多人都在议论他。他已经住进了客栈,就咱们这一家!”

吴秋香连忙将这一消息说给了杜尘澜,这个神童,此次呼声最高。据说还有人设了赌局,压那神童得第一。

“住进咱们客栈了?”难怪之前听到楼下大堂一顿嘈杂,没想到是那神童到了河通府了。

杜尘澜对那神童倒是有些兴趣,若是能探听到消息,是再好不过了。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要想进晨鹭书院,他就必须得与余泗霖过招。

“嗯!应该是之前就订下了厢房,我倒是有些好奇,那神童是何模样!”吴秋香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两年一过,也不知此人会不会一如之前那般聪慧。

“能是何模样?反正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杜尘澜笑着回道。

“咱们今儿晚饭到大堂用吧!正好也能探听些消息,这客栈大多住的都是读书人,或许他们比咱们更清楚书院院考的规则。”杜尘澜想了想,觉得光靠守月去打听,效率有些慢。

而酒楼和茶楼,一向是消息灵通的地方。

“早就应该凑凑热闹,咱们每日都闭门用饭,哪里能听到什么消息?哎?你说那神童,会不会下楼用饭?”吴秋香似乎对那神童很感兴趣,脸上满是好奇。

“多半不会去!难道谁还喜欢给人当猴子看?”余泗霖名声太显,又成名已久。若是到大堂吃饭,指指点点必不可少,一顿饭哪里吃的消停?

杜尘澜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另外两名呼声也很高的萧和瑧与李维通,这二人似乎还没有消息传来。

昨日刚过了重阳节,天气就转凉了许多。

一大清早,杜尘澜在白色立领中衣上,套了件儿绛紫色圆领长袍。在衣领玄色澜边处系好衣带,杜尘澜将一枚白玉竹节玉佩挂在了海棠红的腰封下,抚了抚袍子上的褶皱,才算穿戴整齐。

“少爷!咱们得快着点儿,老爷刚才派了习远来催呢!”守月进了屋子,放下手中的铜盆,连忙上前为杜尘澜束发。

“这会儿还早着,不必着急!”院考若是人多,一日可不会有结果。他早去了,也是一样要等。

“你还真不急啊?我看已经有好多学子奔赴晨鹭书院了,若是咱们去晚了,挤不进去怎么办?”吴秋香也是起了一个大早,他心难定,于是早就洗漱好,去下头探听消息去了。

他难以理解,为何杜尘澜会如此淡定?难道他一定也不担心?

“去早了有何用?人多,挤得慌!”杜尘澜摇了摇头,看着守月娴熟地为他插上一顶小巧的镶红宝石金冠,不由有些感慨。

别看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竟还是个心灵手巧的。比起刚开始伺候他时的笨拙,现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守月又将杜尘澜还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都梳齐整之后,这才点了点头,放下桃木梳。

吴秋香见此情景,不由抽了抽嘴角。这对主仆,都考究得过分。

主子长得精致,日子过得更是精细。穿衣不能有褶皱,时不时地就要整理衣袖,一丁点儿脏就要皱眉头。不过好歹出门在外,倒也不至于矫情。

随从也有样儿学样儿,连头发丝儿都不能乱,非要梳得服服帖帖才好。

等杜尘澜洗漱过后,这才端起盛满鸡丝粥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吴秋香又是一声感叹,若不是他清楚这位就是商贾家的嗣子,都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王公贵族了。这般行云流水的举止,反正他是从未见过的。

之前与小澜的父亲一起用过饭,吴秋香也没觉得杜伯父的举止有哪里与世家公子沾上边儿。

“师兄觉得不饿?”杜尘澜拿帕子擦了擦嘴,见吴秋香还在望着他愣神,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刚才不是还催他快着些吗?这会儿又在发愣。

“哦!”吴秋香回过神来,止不住在心中感叹,小澜是真长得好!

“澜哥儿啊!莫要紧张,此次咱们先去观望。若是你觉得不敌,咱们马上就回靖原府。反正晨鹭书院每年都有院考,咱们自不必急于一时啊!”

杜淳枫望着杜尘澜深深叹了口气,脸上布满了愁容。

此刻杜尘澜他们已经坐在了去晨鹭书院的马车上,这一路上,杜淳枫欲言又止好几次。这马上就要到书院了,杜淳枫终于忍不住,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是啊!若是小澜觉得不可行,咱们就当来见识见识,明年还可以再来嘛!”吴秋香也觉得杜尘澜这么做有些冒险,若是等到了十岁,就不必打擂了,进书院的机会也大得多。

“你们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若是当真不敌,我也不会一意孤行,终究是前程重要。”杜尘澜有些无奈,这两人对他是真没信心。

“老爷和两位公子,前头马车都停满了,咱们挤不进去了。”车夫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杜尘澜连忙撩开窗帘子看了一眼。

果然,书院前头的场地上,不但停了许多辆马车,还塞满了前来院考和观望的学子。

“来!要参与院考的学子,排队来这里记录,领号码牌!”这时,从晨鹭书院出来两名身穿书院常服的学子,向着正乱成一团的众人吆喝道。

“马车就到这里吧!前头也挤不进去了。”杜淳枫自然也看到了这副情景,于是对车夫吩咐道。

“哎!那不知这位老爷还要不要小人来接?”车夫恭敬地问道。

“今儿租你马车一日,你就在这儿等着,不用再做其他人的生意。”这里离他们住的客栈有些远,以防到时候找不到马车,杜淳枫此刻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了。

先付了定钱之后,等杜淳枫回头看,发现杜尘澜已经被吴秋香拉着,往人群里钻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会长余韵

“今日只有一百块号牌,若是来晚了,那便只能等明日。最多二日,过期不候!等第三日,决出前十二名,此十二名学子,方能入晨鹭书院!”一名学子举起手中的竹牌,向大家展示。

而后书院中又出来几名护院,吆喝着众人开始排队。

“走,咱们到前头去看!”吴秋香扯着杜尘澜,仗着年纪小,个子矮,直往前钻。只可惜,今日参考与看热闹的学子实在太多,他们二人只挤到一半,就再也不能向前了。

“师兄,咱们就在这里看看吧!”反正头先去下场的,大多都是炮灰了。像那些声名显赫的,哪里会第一时间下场?

“也好!”吴秋香在得了前方学子的白眼之后,只好安分了下来。

“师兄,我看咱们也不必下场了。听说今年不但有泉州府神童余泗霖在,还有几位声名显赫的才子。师弟我才疏学浅,就不下场了,等明年再来吧!”其中一人扯了身旁之人感叹道。

“咱们算是白来了,花用了这么多盘缠,唉!”杜尘澜看着那人无奈地回了一句,接着便翘首以望,看着其他学子排队领号牌。

“倒也不是,来一睹才子们的风采也是好的。”

“怎么?你们不去?都来了,为何不去?共十二个名额呢!难道还愁没机会?师兄我可是要领号牌的!”前方一人回头与两人说了一句,接着便迅速去前方排队。

听他们谈论余泗霖,杜尘澜不由想起,那神童与他们同住客栈多日,他竟然一次都未碰见过。

比起此人过高的声誉来说,此人性子倒是十分沉静,很是低调。

反正这么多日子,杜尘澜从未见他出过屋子。一日三餐都是由随从下楼去取,就连小二送水都是放置门口,而后随从开门来取,反正十分神秘。

除了他,至于另外两位声名最显的才子,杜尘澜这几日倒是听了不少他们的消息。例如受邀参加哪家举办的诗会了,又比如哪位学子找上门去切磋,以文会友了,反正风头盛得很。

来晨鹭书院参加院考,其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若是有哪位想找了同样去参加院考的学子切磋,对方会酌情考量。此事,就相当于下战书。

当然,你去找人切磋,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愿意接你的战书。诸如萧和瑧、李维通这般久负盛名的才子,相信大家都有自知之明。除非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否则断然不会将自己的脸凑上去让别人踩。

而他们,也不是什么战书都会接。若是你递了战书,人家看不上你,认为你不够资格与他切磋,那自然更为丢脸。

与人切磋,能正确认知自己的不足,之后该不该参与院考,这便是一个考量。不用浪费一次机会,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杜尘澜左右张望了一番,四周虽嘈杂,但并没有听人讨论起各大才子,应该是还未到。

“咚!”一声铜锣声响起,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百张号牌都已发完,今日不再发号牌!接下来请前五十位的学子至书院内校场处,开始院考。其余之人在此处稍候,等第二场!”

杜尘澜发现说话的这名学子还不及弱冠,而他的书院常服与其他学子不同。其他学子的常服是浅蓝色的,可他的常服却是湖蓝色的,颜色较深。

“哎?这位便是晨鹭书院的会长余韵吧?啧啧!这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杜尘澜正在猜测此人的身份,不想旁边就有人解惑了。

“不正是他吗?此人在晨鹭书院的地位可不低,就连那些个学长和讲书,都得给他几分颜面。”

“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出身?虽是嫡次子,但在晨鹭书院造势多年,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估摸着两年后,是定会下场的了。日后便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喽!”

一旁的书生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脸的艳羡,口中的话明显冒着酸味儿。

杜尘澜退后几步,踩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垫着脚尖看向那余韵。

刚才从缝隙中看到此人,看得并不真切。这会儿站得高,倒也能看到此人的容貌了。

此人长得丰神俊朗,身着飘逸常服,倒是衬得风度翩翩。其面带微笑,观之可亲,应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也对!若不是圆滑的性子,又怎可能坐稳会长的位子?书院中官宦子弟并不缺,户部右侍郎虽是正三品,但比这高的官职也有不少。

“唉!同人不同命啊!”另一人也感叹出声,这些世家子不缺人脉,不愁生计,就连启蒙都比他们早。自小请的也是名师教导,而他们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熬,不知何时才能高中,届时人家早就踏入仕途了。

杜尘澜看着领了号牌之人排队往书院内走,但行进的速度却很慢。

“咦?这位小师弟也来凑热闹?”身旁一位身穿皂色直裰的学子看杜尘澜站在石头上,垫着脚往书院内张望,不由好奇地问道。

杜尘澜连忙转头看去,见此人面生,之前应该并未见过。虽惊讶此人这般自来熟,但也好脾气地朝他笑了笑。

“正是,这位兄台也是来凑热闹的?”

这人见杜尘澜回过头来,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生,端得是好相貌。

“本想领个号牌去院考的,可你看此处都是想院考的学子。在下也有自知之明,去了多半是浪费时间与精力。倒不如等那些学子院考结束之后,去瞻仰一番他们的文采。”

晨鹭书院规定,在前两日会各选出二十人备选。第三日,这些备选的学子要再考一次,最后评出十二人。

可想而知,想要领到号牌,就得每日天还未亮就等在书院门口。

而书院,这两日不到寅时初,是不会开门的。当然,或许你会说前一晚,就拿个铺盖卷夜宿书院门口,但其实也不可行。门房和护卫不是好相与的,定会受到驱逐。

“这位师兄,既然来了,不试试,岂不是白来一趟?”吴秋香见有人与杜尘澜搭话,连忙也凑了过来问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耀明

“只有二次机会,谁不是慎之又慎呢?你们当真以为想来参加院考的人,都会真的下场?尤其今年那些盛名已久的才子也来了河通府,谁还没个自知之明呢?书院每年都有院考,倒不如再等上一年,明年再来,如今还是暂避锋芒为妙!”

“不知这位师兄贵姓?在下与师兄脾性相合,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吴秋香见此人十分健谈,正好这几日来了河通府闷得慌,倒不如结交一番。

杜尘澜心下顿时觉得好笑,好嘛!两个喜欢自来熟的碰到了一起,倒也真是脾性相投。

吴秋香和他在一起时,其实是个话痨。这几日来了河通府,因他要读书,倒是有些冷落了吴秋香,怕是都憋坏了。

“免贵姓王,名耀明,还未有表字!不知两位师弟如何称呼?”王耀明观其二人穿着和谈吐都不俗,年岁也都不大。尤其是这位年岁小些的,怕不是什么权贵子弟?

“在下姓吴,名秋香。这是在下的同窗师弟,姓杜,名尘澜。那方是杜师弟的父亲,杜三老爷!”吴秋香好不容易逮到个健谈的,自然高兴得很。

“王师兄!”杜尘澜朝此人行了一礼,随后又朝杜淳枫招了招手。

几人寻了一处还算僻静之地,交谈了起来,杜尘澜则是趁机向此人探听消息。

“唉!这书院能院考堪比科考,严着呢!你们看看,这些学子进去,都是要先搜检的,就防着你私自夹带。只要进了校场,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五六人监考,你便是做些小动作,也定会被发现。”

王耀明一脸感慨,入晨鹭书院的学子,除了特招,基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王师兄,听说每日选出二十人。那每日出的卷子,应该不同吧?”吴秋香不参加,因此对这些事儿也不甚了解。

倒是杜尘澜早就派守月去打听清楚了,大致的规则还是比较容易打听的。

“必然不同啊!否则今日这百人回去,泄露了考题,那规则岂不是形同虚设?”

“为兄观吴师弟应该过了十岁了吧?难道你此次来,不是准备参加院考的吗?”王耀明觉得奇怪,这两人与他一般,不去领号牌,倒与他闲聊了起来?难道也是知难而退了?

“在下本就是来见识见识的!”吴秋香虽觉得此人热忱,想与之结交一番。但杜尘澜要打擂一事,还是不宜过早说出。

要想打擂那都是第三日之事了,今日就透露出来,小澜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觉得他不自量力。

“哦!”王耀明有些羡慕,他家中只是小有余财,此次来河通府的盘缠就花用了不少,他正心疼得紧。

若不是奔着院考来的,他还真没闲钱专程来看,这二人果然不是缺银子的主儿。

“王师兄,不是说那些个闻名已久的才子也来了吗?为何没看见人?难道他们都打算等到明日?”吴秋香觉得奇怪,只有两日,每日一百个号牌,这些人难道就不怕明日领不到号牌?

“他们今日可不会下场,此刻,多半还在接战书。反正明儿你们就看好吧!指定不到一百人。”王耀明一脸的高深莫测,好似知道些什么内幕。

“哦?此话怎么讲?还请师兄解惑!”吴秋香彻底来了兴趣,这么多学子来参加院考,怎么可能不到一百人?

“你当那些才子今日为何不来?下战书之人都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只要败了,大多不会再参与。再者今年可不止那三个风头正劲的,还有几位小有名气的学子。说到底,只有十二个名额,只要败了的,都舍不得浪费一次机会。而那些个觉得自己大有希望的,反而不会下战帖。”

“原来如此!多谢师兄解惑。”吴秋香不由自主看了杜尘澜一眼,觉得回客栈之后,还是劝劝吧!

“不必谢!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个才子为何会都选了今年来参加院考?”这是王耀明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杜尘澜抿唇一笑,这事儿守月倒是打听到了一些,不过不知真假。

他之后分析了一番,觉得还是和朝廷有关。这么多才子都选了今年,怎么想都觉得反常。

但不说他自己也是道听途说,就算知晓真相,他也不可能与王耀明说。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浅言深是大忌。

“是啊!王师兄这么一说,倒的确是!”吴秋香挠了挠头,也一疑惑了起来。

“师兄,不若咱们先回去了吧?院考要一个时辰,之后撰抄、阅卷和张贴出来,怕是都要到午时初了,等下晌来看也是一样的。”

杜尘澜望着还在书院南门口不肯离开的学子,觉得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回客栈。

“也好!”吴秋香见已经有人陆续离开,也不禁点了点头。

“不知两位师弟下榻哪家客栈?”王耀明见两人要离开,于是连忙问道。

“云升客栈,不知王师兄是哪家?”吴秋香觉得与此人还算投缘,于是不假思索就说了。

“暂且借住在友人家中!”

“这位王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起用饭,反正下晌还要来书院。”杜淳枫虽觉得此人有些浮躁,但为人还算热忱,再观察一番,看是否值得儿子结交。

“伯父言重了,怎会嫌弃?只是今日不凑巧,好友嘱咐,今日有要事要谈。不如等明日,在下做东,算是赔罪!”

王明德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满怀歉意地说道。

“小澜,你觉得那王师兄秉性如何?”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吴秋香忍不住地问道。

“只是刚才交谈了几句,哪里能够看得出来?从目前为止,看得出为人确实热忱,也还算懂规矩。若是师兄想与之结交,那最好还是等了解此人的底细之后,再行决定吧!”

吴秋香性子有些单纯,还有些执着。就拿之前方昶一事来说,对他的伤害不小。

又是两日匆匆而过,今儿是第三日了。前两日共挑选出了四十人,等今日再考一场,就能决出胜负。

“小澜,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这都快巳时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书院?”吴秋香这两日嘴角上火,他怀疑自己是被杜尘澜急的。

“走吧!他们应该已经考完了,咱们这时候去,正好!”早去了还是要等,杜尘澜已经算好了时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院考(二)

在门外的杜淳枫听了,不由松了口气。其实他早就坐立不安了,可他哪里敢催?

洗月给杜尘澜抿了抿头发,杜尘澜施施然上了马车。此次前去书院,杜尘澜只带了洗月,因此马车上坐了四个人。

见杜尘澜撩着窗帘子看向马车外,杜淳枫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相较与三人的坐立难安,杜尘澜倒是淡定从容得很。

吴秋香率先忍不住问道“小澜,你紧张吗?害怕吗?”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的眼睛也都紧紧盯住了杜尘澜。尤其是杜淳枫,心中万分焦灼,面上也是愁眉紧锁。

杜尘澜放下手中的帘子,挑眉扫了三人一眼,随后回道“倒是有一点,怎么?师兄你比我还紧张吗?”

吴秋香顿时翻了个白眼,杜尘澜嘴上说着紧张,可面上看起来却全然不是这般。

“啧啧!师弟这处事不惊的定力,为兄果然不能比,自叹不如!”

之前豆干一事,他们也不是没遭遇危险,但杜尘澜当时也是这般从容,并未慌了手脚。如今遇上这院考一事,不管结果如何,就凭杜尘澜这性子,就能看出是个干大事之人。

仿佛不管遇上什么难事儿,这位都能镇定自若。

“师兄说笑了!说不紧张,怎么可能?但不管如何,为了不影响院考,还是得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

杜尘澜笑了笑,哪可能不紧张?还好他这人惯会装相,虽说心里也有点怂,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不是?

这马车里的三人都紧张,他若是再表露出来一丝,那岂不是要让这三人更加焦虑?

“诸位,晨鹭书院到了,今儿咱们还是停在这老地方。前头人比前两日更多了,多半是挤不进去了。”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他们来得晚,前头根本挤不进去了。

“无碍,就停在此处吧!”杜尘澜回了一声,便率先跳下了马车。

“来了!来了!应该是要宣读入院学子的名单了!”杜尘澜他们下了马车,刚走到人群外围,便听到人群中有人嚷嚷道。

“这人选其实哪里还用看?没看那几家都胸有成竹的吗?”其中不一名书生有些唏嘘,朝着另一边正在行礼的几人扬了扬下巴。

杜尘澜即刻朝着此人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几名学子,此刻正在相互见礼。

“余师弟,为兄先在此恭贺师弟了。此次入院名单中,必然会有余师弟的大名!”一位身穿湛蓝色圆领道袍的男子朝中对面拱了拱手,面上带了三分笑意。

“名单还未公布,萧师兄过誉了。不过素闻师兄学富五车,此次院考定然难不倒师兄,愚弟在此先恭贺师兄了!”

余泗霖看了萧和瑧一眼,此人学识不比他低,昨儿下晌考卷已经张贴了出来,他自是看过的。虽说前两日考试,备选的二十人并未分名次,但他自认与此人学识不相上下。

日后若是同入书院,此人便是自己的劲敌。

“两位才高八斗,可不必自谦。若是你二人都不能过,那咱们岂不是更没了希望?”李维通暗地里撇了撇嘴,这二人其实心中都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了吧?

这自谦都带着一股趾高气扬的意味,虚伪做作得紧。

“哪里?不敢当!不敢当!愚弟仰慕李师兄文采已久,李师兄人品学识可是我辈之中的佼佼者,愚弟比起李师兄来,是多有不及!”

“依在下看来,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倒也不必过于自谦。余师弟的盛名,在场众人都有所耳闻。更别说萧师兄和李师兄了,最近几年名声更是如雷贯耳。若是你们还不能过,那咱们就更不能奢望自己能在入院名单上了。”

杜尘澜着重看了被围在中间的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那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

一身宝蓝色绣百柳图圆领长袍,腰间束着玄色宽边腰带。此子身材纤瘦,身姿还算挺拔,长相也有几分白净秀气。

杜尘澜猜测,此子应该是那神童余泗霖了。昨儿他只是和吴秋香下晌过来看了张贴的考卷,那时并未见此人。

“诸位!在下乃是晨鹭书院的会长余韵,这位是咱们书院的监院温先生,此次的入院名单将由他亲自公布。”

余韵比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便退至了一旁。

“咦?今年倒是新鲜,没想到还能请动温先生,听说往年不都是由会长余韵来公布吗?”杜尘澜前头那人有些疑惑,于是向身旁的人问道。

“你没看今年来了多少盛名已久的学子吗?有些学子来头不小,书院也不敢小觑啊!”身旁一人立刻接话,同时心中腹诽书院其实也势利得很。

“你们没听说吗?就连五年不曾参与院考的山长都来监考了,这位出现也不是稀奇事儿了。说来今年也是奇怪,不但这些学子们都扎堆来院考,就连山长都好似比往年重视了不少。”

“你们也不看看这些学子什么来头?在下敢笃定,那入院的十二个名单里,那些个风头正盛的,皆榜上有名!”

杜尘澜竖起耳朵听前面几人谈论,这些人知道的消息不少啊!反正这两日他是在此听了不少,只是是否属实,那就有待商榷了。

“小澜,开始报名字了!”吴秋香有些激动,扯了扯杜尘澜的衣袖。

杜尘澜将思绪拉了回来,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温昌盛清了清嗓子,望了下方众人一眼,便道“此次院考十二人,皆已排名。院考的成绩,也会记入卷宗。这头名,乃是泉州府余泗霖。”

“哦!果然是他,神童之称,名副其实啊!”人群突然嘈杂了起来,众人纷纷感叹,倒也没觉得意外。

“我猜这第二名,定然是萧和瑧!”

“既然余泗霖是第一,那第二铁定是他了。”前头几人又咬起了耳朵,那几位的实力有目共睹,大家都猜得到。

“第二名,乃是康定府萧和瑧!”

“第三名,翼州府李维通”

杜尘澜仔细看了众人反应,觉得前头几位倒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院考(三)

杜尘澜将这些人的名字都仔细记了下来,毕竟待会儿还要与几人相互切磋,免得叫不出名讳,届时便有些丢脸了。

“好了!诸位若是无异议,那此次院考就此结束。最后问一次,可有人要打擂?”会长余韵见温昌盛已经读完名单,便上前例行问了一句。

他来书院也满三年了,从未有人击过鼓。

然而此刻杜尘澜正费劲儿往前钻,身后的吴秋香和洗月也在帮忙推开身旁的学子,只留下了杜淳枫在后头干着急。

“快要张贴考卷了,咱们快去一睹风采!”正当杜尘澜快要靠近鼓之时,众人一窝蜂又开始往墙根处靠拢。

杜尘澜被身旁之人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右手好不容易摸到了鼓架,杜尘澜正要拿起鼓棒,却不想刚才那一撞,叫鼓棒掉在了地上。

抽着嘴角,看向一瞬间便布满脚印的鼓棒,杜尘澜无奈叹了几口气。

正要弯腰去捡,谁知不知何人飞来一脚,将那鼓棒给踢出去老远。

杜尘澜顿时无语,这也不是自己下场考试,查自己是否榜上有名,用得着一窝蜂都挤上去吗?难道等会儿就不能看了?

余韵见下方众人已经靠向了张贴考卷处,便知今年也不会有例外。可就在他转身之际,却听到了一声鼓鸣。

“咳咳咳!”杜尘澜拿帕子捂了嘴,虽说这鼓平日里肯定是不用的,但好歹给擦一下吧?

这陈年老灰都叫他给煽动了,差点没将他呛死。

嗯?余韵朝那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少年捂着脸正在咳嗽,而他的手中正拿着鼓棒。

其他的学子都在高谈阔论,倒也没人注意到这鼓声。杜尘澜定了定神,又将鼓棒伸向了鼓面。

“咚咚咚!”密集又响亮的鼓声响起,灰尘肆虐,杜尘澜好歹忍着没将手中的鼓棒给扔出去。

“咦?竟然有人击鼓?”

“的确有人击鼓!可是那个小儿?”

“该不会是以为这鼓有趣,拿来玩闹的吧?”其中一人有些不敢相信,这看起来年岁很小啊!

王耀明原本看见杜尘澜他们还很高兴,想上前打招呼。可他刚走到几步,便发现杜尘澜竟然在击鼓。他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杜尘澜朝着余韵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望着他愣神,而后他便将手中的鼓棒放下。

“靖原府杜尘澜前来攻擂!”杜尘澜高喊一声,随后又向着余韵行了一礼。

“竟然真是要去攻擂的?”众人纷纷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攻擂。就连原本正在相互吹捧的十二人,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住了。

“靖原府杜尘澜前来攻擂!”杜尘澜见余韵还是未有反应,只得又高喊了一声。

“杜尘澜?诸位可听过此人?”

“并未!此人看起来应该不满十岁吧?竟然就急着入晨鹭书院了?”

“从未听过此人,不过他为何这般着急?难道他有堪比泉州府神童余泗霖的才学?”一名学子冷笑出声,余泗霖可是盛名已久,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

此人的名讳并未听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还妄想攻擂?

“有没有真才实学,咱们倒是不知晓。但这胆气,倒真是有的。”

杜尘澜自然听到了身后的闲言碎语,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早就知道,只要击了这鼓,身后的指指点点必不可少。

“这位杜师弟,你可知道攻擂的规则?”余韵实在难以置信,于是怀疑地问道。

“还请会长详述!”杜尘澜自然知道规则,但他怕自己漏了哪一项,还是听对方给他普及好了。

“可笑,不知规则,却要来攻擂?未免太狂妄了些!”余泗霖身边的一名学子冷笑出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余泗霖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子似乎年岁比他还小,也难怪要攻擂。

虽不知对方为何急于一时,但此子的胆量倒是令人佩服。平心而论,即便换做是他,也不一定会选择攻擂。

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学识没信心,而是他不可能冒险。要知道攻擂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那此生都不可能入晨鹭书院了。

因此,他对此人倒是好奇得紧。

“你若想攻擂,便要挑战刚才报名单上的十二人。若是攻擂失败,此生不得入晨鹭书院!如此这般,师弟可还要攻擂?”余韵以为杜尘澜不知这其中规则,于是耐着性子说了一遍。

“那若是成了呢?”杜尘澜微微一笑,还是将规则问清楚了才好。这位难道是笃定他不会成功,因此后面的规则就懒得说了?

“若是成了,自然能入晨鹭书院。且直接越过丙级,入了丁级!”余韵莞尔一笑,此子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晨鹭书院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刚进书院的丁级,每次月考、季考并不与其他三级拼比排名。因为这类刚进入书院的学子,自然是考不过在书院中学了数年的。否则此次垫底,不满一年就要卷铺盖卷走人了。

直接入丁级,听起来似乎失了个这么大的好处,但其实不然。此处不予详说,之后再谈。

“这位师弟,你还要攻擂吗?”

杜尘澜连忙点了点头,“不改初衷!”

“你要同时挑战我们十二人?”第十二名的刘衡有些生气,若是叫杜尘澜成功了,那他这个第十二名危矣!

以一挑十二,头名自然成了杜尘澜的。而后以此类推,他就要掉出十二名来。

恰恰晨鹭书院只招收十二人,他不但失了入晨鹭书院的机会,还会成为笑谈。

“杜尘澜?之前并未听过师弟的名讳,倒是不知这位师弟手底下有多少真章?”其余有人看不过眼,这哪里冒出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也敢以一敌十二?

“素闻晨鹭书院一切以程文定去留,而非以才名高下定弃取!入不入得晨鹭书院,各凭本事罢了!”

杜尘澜朝着那人看了一眼,只觉得可笑!难道科考也是看你声名显赫,便会直接将你录取?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院考(四)

咦?这一句话,人品学识高下立见啊!余韵倒是来了几分兴趣,这少年应当不是泛泛之辈。

那人听得杜尘澜这话,脸色顿时一沉。这小儿好生狂妄,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有何真本事。

“既然这位师弟执意要攻擂,那便请过来立下契约!”余韵朝着杜尘澜比了个手势,随后看了余泗霖一眼,眼中带着些挑衅。

杜尘澜点了点头,向余韵走去。

“你叫杜尘澜?”正当杜尘澜拿起契书端详之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他转头看去,咦?竟然是温昌盛?再一细看,他竟然在其身后看见了正凝神望着他的杜海州。

“学生杜尘澜见过温先生!”杜尘澜将契书放下,朝此人行了一礼。

“四哥!”随后看向脸色阴沉的杜海州,微微一笑。

“原来你与杜海州师弟是亲兄弟?”余韵挑了挑眉,联想到二人都姓杜,这才恍然大悟。

“是堂兄弟关系!”杜尘澜将契书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才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契书上无非是自愿攻擂的意思,若是败了,日后不得再入晨鹭书院,其实也就是在书院存个档罢了!

“还请十二位师弟也来签上自己的名字!”余韵朝着那十二人笑了笑,即便这十二人不想签,也得签。

晨鹭书院的规定,只要有人攻擂,那挑战是不接也得接。

余泗霖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杜尘澜,此人倒是有趣。他施施然上前,率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萧和瑧也没有言语,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若不是余泗霖的文风得了山长的青眼,他又怎可能屈居第二?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其中多数对他只是打量和好奇,还有些则是被冒犯的孤傲之气。只是其中有三人对他此举十分不满,尤其是刚才那位出声的刘衡。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是第十二名。晨鹭书院只录取十二人,也就是说,他那若是过了院考,那此人便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其实这也难怪人家不悦,原本进书院算是十拿九稳了。谁知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谁能不恨呢?

杜尘澜感到很抱歉,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要怪,就怪书院这坑爹的规则吧!

李维通倒是用讥讽的目光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么个小儿竟然也敢来挑战他们?他们这十二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名声在外的。

杜尘澜自然也看到了对方的目光,不过他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

从袖中拿出帕子,杜尘澜给自己的头脸擦了擦。如此万众瞩目之下,好歹是他的高光时刻,怎么的也不能灰头土脸吧?

杜淳枫此刻心中也是紧张万分,也不知儿子能不能过!

吴秋香更是握紧了双拳,暗暗为杜尘澜打气。

杜海州原本还想再劝劝,但他见杜尘澜连契书都签好了,也只好闭上了嘴。以为自己读了几个月的书,就能挑战这些盛名已久的才子了?

哼!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定能叫杜尘澜见识一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温昌盛挑了挑眉,随后看了杜海州一眼。没想到这杜氏,竟然还出了这么个有胆色之人。

联想到杜氏是商贾传家,他不禁了然,这是两兄弟争一个名额?有意思。

他突然灵机一动,将原本对杜海州的想法放下。不急,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个听话的。

“请诸位随在下过来!”一名学子上前,领着十三人往书院内走去。

才刚进书院的大门,杜尘澜还未来得及打量书院的布置,便有两名学子上前。

“杜小师弟,书院规定,凡是参与院考之人,皆要搜检!”

“有劳二位师兄!”杜尘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院考果然严苛,一丝作弊的机会都无。

杜尘澜随着两人进了一间屋子,这里头是一排排的书架。上头的书都排得满满当当,藏书之丰厚,让杜尘澜简直看直了眼。

其中一名学子见杜尘澜这副模样,便好笑道“杜小师弟,你若是当真入了晨鹭书院,这些书可随你翻阅!”

这名学子见杜尘澜容貌不凡,虽说刚才在外头看着好似有些嚣张,但此刻瞪圆了的双眼,看着倒是增添了几分可爱。

“借师兄吉言!”杜尘澜微微一笑,这位圆脸师兄看着十分可亲。

看来这藏书阁是充当临时的搜检之所了,只是在两人面前宽衣解带,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还请师弟解了外裳!”另一名学子板着脸,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板一眼地说道。

杜尘澜脸红了红,倒是麻利地解了腰封,随后将雪青色立领的小盘扣解开。

“只脱外裳即可!”圆脸学子好心提醒了一句,其实裤子原本也是要解的。只是这次只有杜尘澜一人挑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难道还敢作弊不成?

杜尘澜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将外裳脱了递给了圆脸学子,此刻他上身只着了件立领鹅黄色的中衣。

“将中衣也脱了!”另一名学子指了指杜尘澜,冷着脸吩咐道。

“嗯?”杜尘澜有些疑惑,不是说只要脱为外裳吗?

“方师弟,这就不必了吧?这中衣这般宽大,让他拎着衣摆抖抖就是了。”刘瀚骏见状有些不忍,还是个孩子呢!瞧这羞得耳朵都红了,更何况已经到了深秋,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杜尘澜连忙拎着衣角抖了抖,同时心中也在腹诽,这比考童生试都严格了好吗?

“若是他私自挟带,难道刘师兄负责?”方跃文冷笑出声,有胆量一人挑战十二人,谁知道是否挟带了小抄?

刘瀚骏顿时也沉下了脸,他虽是好脾气,但也禁不住旁人三番四次来找茬。此人对自己有成见,何故要牵扯他人?

“便是为兄负责又如何?”刘瀚骏也忍不住了,牵连无辜之人,实在是品行不端。

“无事,只是中衣,我脱了吧!”杜尘澜见两人为此吵了起来,心中暗骂,喵了个喵的,他是招谁惹谁了?这两人明显有矛盾,却要牵连至他身上。

就在杜尘澜要解中衣之时,门外传来拍门声。

“两位师弟,可有搜检妥当?其余十二人已经在书舍等候!”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院考(五)

“走吧!”刘瀚骏连忙将衣裳还给了杜尘澜,杜尘澜二话不说就穿上了。

一路沿着长廊来到一间书舍门前,杜尘澜并没有望向沿途的景致。但他知道自己却成了稀有物种,因为书院年内的学子都在不远处,朝他指指点点。

等杜尘澜踏进书舍之时,倒是被屋子内的阵仗吓了一跳。

这间书舍不小,摆了不下二十张书案,每张书案相隔甚远,而其中十二张书案前已经坐了人。

在书案的对面,则是坐了五人。其中一人便是温昌盛,其他四人,杜尘澜并不认识。

“你便是杜尘澜?”林讲书好奇地看了杜尘澜一眼,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要攻擂。

孔德政自杜尘澜进屋之后,眼神便未离开过杜尘澜。他瞪大了双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学生见过诸位夫子!”杜尘澜不认识这几人,只得笼统带过。

“你!是哪里人士?”孔德政指着杜尘澜,抖着唇瓣,心中连呼不可能。

众人这才注意到山长的面色有些奇怪,顿时都面面相觑。

“学生乃是靖原府人士!”杜尘澜见此人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有震惊,有怀念,反正复杂得很。

杜尘澜疑惑了,他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眼,确定自己并未见过此人。

“靖原府?”孔德政又仔细看了杜尘澜一眼,这双眼,实在太像了。

“山长?”温昌盛眯起了双眼,此子,难道与山长有何渊源?不然山长为何会这般激动?

“啊!”孔德政立即回神,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是说要攻擂?这就开始吧!”孔德政定了定心神,都是陈年旧事,此子不可能与那人有关联。

杜尘澜朝着众人又行了一礼,随后走至中间第一张书案前坐下。虽疑惑这山长为何是这般震惊模样,但目前还是院考重要。

“先说明规则!攻擂者先从第十二名开始挑战,每人每次只出一题。所作答卷,由这几位负责审阅。攻擂者必须胜出,才能继续挑战下一位!诸位可有异议?”

余韵简单介绍了下规则,杜尘澜点了点头,并未提出什么异议。他看向面前的文房四宝,砚台中已经有磨好了的墨,一叠白纸干净得很,看来是临时出考题了。

“这第一题就由老夫来出吧!”此话一出,众人又惊了。

温昌盛顿时脸色黑如锅底,山长之前已经说过,并不会插手此次院考一事。那这会儿出题算什么?出尔反尔?

“应当的,山长请!”林讲书虽奇怪山长观望了两日之后,突然下场了。但山长已经提出要出题,他们自然不敢驳了山长的颜面了。

“那就先写一篇时文吧!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以此为题,立一篇时文!”

刘衡顿时垮下了脸,他最不擅长的便是时文。若是擅长此道,他还来晨鹭书院作甚?早就下场科考了。

书舍内其他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连其余十一人都对杜尘澜和刘衡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童生试科考最难的是什么?当然是时文啊!

温昌盛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山长一眼,之前山长看杜尘澜的目光像是看到了熟人,还以为山长第一个出题,为的就是包庇对方,没想到山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杜尘澜不过八岁,哪里就懂什么时文了?哦!即便他懂时文,那也不会精通。就连在书院中读了两三年的学子,也还有不少写不好时文呢!

那厢之前给杜尘澜搜检的刘瀚骏不由抽了抽嘴角,狠,还是山长狠!这是要让杜尘澜第一次挑战就输吗?

书舍内顿时静默了下来,山长紧紧盯着杜尘澜,想进晨鹭书院?绝对不成!

杜尘澜愣了愣神,随后便执笔,开始书写起来。

先将题目抄了下来,随后开始破题,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

刘衡见杜尘澜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就开始下笔,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

余泗霖紧盯着杜尘澜的一举一动,他见杜尘澜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皱紧了眉头。看来这杜尘澜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否则不会如此淡定。

反观一脸愁眉苦脸和焦虑不已的刘衡,其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碰上了此等大事,当真是开了眼界!”书院外头,此刻书生们还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不肯离去。

好不容易见了这么大的热闹,他们哪里肯就此离开?

“依在下看,这位杜尘澜肯定有些真本事,否则哪里来的胆量一人单挑十二人?”其中一名书生精神很是亢奋,他还真有些期待,不知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这人话刚说完,那厢就有人反驳,“真本事?他能敌得过余泗霖?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狂妄小儿罢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喽!”

“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吗?”吴秋香有些气不过,这才开始考呢!这些人犯得着来酸吗?

“怎么?你不信?等着吧!只要他胜过一人,就会立刻有捷报传来,届时会张贴出他们的考卷,在下倒是也想一探究竟!”

“不说余泗霖了,就是其他人,他也未必能胜得过。竟然有人狂妄至此,实属罕见!”一旁有人摇了摇头,就是那余泗霖,估摸着也是不敢这般做的。

“此子难道是哪里来的神童?之前竟是闻所未闻。”

“哪里来的神童?呵呵!听说是靖原府人士,那靖原府出过什么有名的才子吗?”

其余之人皆对此嗤之以鼻,靖原府不过是中等府城,且从未听说过有哪位才子崭露头角。

将承题和起讲写完之后,杜尘澜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写起股。

而刘衡确实拿袖子擦起了汗,他面前的纸上一片空白。越是紧张,他就越是想不出。

山长望着刘衡的目光顿时玩味起来,此人竟然也能是第十二名?他瞥了温昌盛一眼,而后冷笑了一声。

“还有两刻钟!”温昌盛冷然的声音在书舍内响起,刘衡的手抖了抖,纸上顿时滴上了一团墨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时文

杜尘澜丝毫不受他人影响,他此刻只想赶快写完,还有十一人等着自己呢!

刘衡掏出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随后又看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正聚精会神地书写,笔速流畅,如行云流水,可见文思如泉涌,并未如他一般对时文有所畏惧。

忍下心中的慌乱,刘衡开始思考起破题来。

杜尘澜隐隐觉得掌心有些刺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上次掌心被割开,其实伤口很深。虽说已经过了半个月,但并未好全。

握住右手伤口处,他定了定心神,快要收尾了,杜尘澜不打算再花时间去誊抄一份。因此,他必须得全神贯注,若是写错了字儿,那就功亏一篑了。

孔德政将目光放在了对面那少年身上,一身雪青色绣芍药立领长袍,低垂的脖颈处,露出一截鹅黄色的中衣领子,倒是衬得他肌肤莹白细润。

然而他的容色和气度,实在太让他熟悉了。他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将记忆中的那人,与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像!实在太像了!不但容貌气质像,就连神态举止也十分相似。那眼波流转的凤眼,微微一笑又似冰雪消融,这样的气度,他只在那人身上见过。

那人便是这般,从来都是淡定从容,胸有成竹。孔德政握紧了手上的扳指,微微阖上了眼,这世上怎会有两个人这般相像?若说不是亲缘关系,这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还有一刻钟!”温昌盛看了杜尘澜一眼,此子若是真有几分才学,倒是可引荐与那位。

不说才干如何,能否比得上余泗霖,只这份胆气,便少有人能及。

想起与之一脉相承的杜海州,温昌盛便止不住地失望。

“伯父!连挑十二人,今日怕是不能完成吧?”吴秋香有些担心,他与那些个吃瓜的闲人都站在书院门口等着。不同于其他人看热闹的心态,他与杜淳枫的心里则是焦虑的。

“嗯!也到时辰了,应是快出来了!”杜淳枫此刻哪里还听得清吴秋香该说了什么,他已经望眼欲穿了。

“第一轮攻擂,张贴考卷!”一名学子出了书院的大门,往墙根走去。

“来了!来了!”那些学子比杜淳枫还激动,一看张贴考卷,立刻都蜂拥而上。

等第一张考卷张贴出来,众人不由得傻眼了。

“这?这是写得什么?试帖诗?”其中一名学子有些疑惑,怎么就三行?

“不对啊!这不是时文吗?你们看!”其中一人指了指上头抄下来的题目,惊讶地道。

“那下方的答题为何只有两行?这?才破了个题?”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操作?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这不是出自《大学》最后一篇吗?”

“竟然是时文?这第一轮便这般难了?这?”其中一人连连摇头,若是都对时文这般精通,那他们早就下场科考了,还来什么晨鹭书院呐?

他们可不是那等世家子,来晨鹭书院另有企图,他们只想科考而已。

“啧啧!快看这破题,咦?应用了《论语》中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

“好似有些偏题了吧?只是勉强应对了第一句而已,其后释义,完全不同啊!此题有勤俭之意,亦有劝诫上位者须重才而非是重财之解。”

其中一人摇头晃脑,他虽对破题并不精通,但这释义还是明白的。

“可他的破题,也好歹点了一句吧?倒也不是完全偏题嘛!其后也点了勤俭之意,虽说立意不太明显,但也不能说错!开头和结尾都点了题,应该勉强算是过的。”

吴秋香看着有些发懵,他们夫子才刚教到时文,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对于破题,他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照你这么说,也对!不过,即使破题勉强算过,但他没写完啊!你看,这承题也才写了一半呢!”

“啧啧!可惜了!”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若是之后写得还算流畅,这样即便下场科考,也是有几分希望的吧?

杜淳枫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些人,只围着那题议论,好歹说说这是谁写的啊!

他用力往前挤,心中埋怨这些个吃瓜的,正主的爹在此呢!好歹也让个位子。

“哎?这是谁的答卷啊?该不会是那杜尘澜吧?”众人在讨论了一番这时文后,突然想起他们还未看名字。

“哎?竟然是刘衡?”其中一人指着卷子上的名字,惊讶地叫出了声。

“的确是刘衡!真是奇也怪哉!他怎会没写完这篇时文呢?他不是第十二名吗?”有人开始发出质疑,好歹也算是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的,怎么就这水平?

“其实是他也不算稀奇了!”身后一名学子摇了摇头,面上一派惋惜,心中则是冷哼!

他还当这刘衡有多好的运气呢!看吧!这是要丢大脸面了。

“此话何解?刘衡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去年刚刚展露头角,怎会如此不堪一击?难道是浪得虚名?”其他人立刻看向此人,心中顿时跟被猫挠了一爪似的,痒得很。

“众所周知,刘衡擅吟诗作对,咱们认可他,不正是因为他的诗词吗?至于时文,倒也未曾见他做过。”那人撇了撇嘴,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其他人立刻恍然大悟,抚掌叹道“言之有理啊!之前确实未曾见过他的文章,受人追捧的,也不过是几首诗罢了!”

“看来刘衡确实不擅长时文,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破了题,倒也不算是浪得虚名之辈。总之,今儿算是棋逢对手了!”

其中一名学子虽心中正腹诽刘衡就是个喜欢装相的,但此地人数众多,他若是说了什么不当之言,叫人传出去,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反正经此一事,众人皆已明白,此人不过如此了!

众人顿时呵呵,反正刘衡此人,往日的好名声,算是在今日被摘了个干净。

“快看!另一张贴出来了!”众人立刻被另一张考卷吸引了目光,光看这长篇大论的,就比刚才那恨不得白纸一张的考卷顺眼多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于理不合

“你这时文倒是做得不错!你今年不过才八岁,何时启蒙的?”孔德政刚放下手中的卷子,便被一旁的林讲书给拿了过去。

对于林讲书的迫不及待,孔德政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他的全部精力都在杜尘澜身上。

他刚才只顾着愣神,倒是未考虑这么多。就算杜尘澜四岁开始启蒙,那也不可能在四年内就通读四书五经,还会作时文。

可众目睽睽之下,杜尘澜不可能作弊。更何况杜尘澜怎会知道他会出什么题?这完全是临时出的考题。

“回山长!学生是去年由父亲启蒙的。”杜尘澜行了一礼,而后望向孔德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

此人望着他的目光着实奇怪,好似正在透着他,在看向某个人,难道此人与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旧识?

可此人对他的反应却并不像是见到故人之子这般高兴,反而隐隐有些抵触,好似并不愿意他来读书。

在这一刻,杜尘澜脑海中想到了多种可能。

“你父亲?你父亲是读书人?”孔德政闻言,便坐直了身子。

他此刻很想知道杜尘澜的身世,看来得让人查查杜尘澜的底细了。

温昌盛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没想不到此子竟然如此妖孽。他沉思了一瞬,觉得今儿不管此子有没有过院考,他都会将其引荐给那人。

不过,今日山长为何如此反常?难道此子有何不妥之处?

“这文章破题立意明确且十分高远,之后的承题也接得巧妙。通篇引经据典,既阐述了宗旨,又不过于迂回。辞藻华丽,结尾更是对应了破题。以一句’生财之道,即平天下絜矩之道也’收尾,再合适不过了,这的确是一片好文章!”

林讲书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脸上尽是笑意,随后他望向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柔和与欣赏。此子若是好好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平心而论,这篇文章根本不像是这般年纪能写得出来的。换作是他,也不一定能写地比杜尘澜要好。

“林先生过誉了!”杜尘澜连忙行了一礼,虽说其他人还未表态,但这卷子都拿出去张贴了,胜负已定。

刘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刚才就猜到结果了。可今日他明明有机会入晨鹭书院的,此子冒出来搅黄了他的好事,还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余泗霖郑重地将杜尘澜扫视了一番,他原先以为他的对手是萧和瑧,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比他还要年幼的小儿。

余下众学子的面色都沉了下来,尤其是名次靠前的那几位。不过其中竟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虽说他们面上皆是凝重之色,但心中却在等着看笑话。

不管杜尘澜这次攻擂能不能成,反正除了刘衡,并不会有人被淘汰。至于名次,低了一名,又何妨?

如今真正担心应该是前三名,尤其是那余泗霖。若是叫这小儿得了第一名,那余泗霖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个盛名已久的神童,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给夺了头名。这么一想,有几人心中竟然兴奋了起来。

“此次攻擂成功!刘衡,你可有异议?”温昌盛看向那刘衡,心中顿时气儿更不顺了。

刘衡此刻眼中都泛起了泪花,他望了温昌盛一眼,在得到温昌盛警告的眼神之后,连忙低下了头。

“无异议!”他闷声回道。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只要杜尘澜败与其他人之手,那他就还有机会入晨鹭书院。

可今日他丢了的颜面却是无法挽回了,他可以想象,这卷子张贴出去,那些人会如何在背地里嘲笑他。

他们肯定在讥讽他浪得虚名,竟然败与小儿之手。

“既如此,那便开始第二场!”余韵惊异与杜尘澜的学识,也更期待接下来杜尘澜的表现。

“那边由老夫来出题吧?”温昌盛扯了扯胡须,开口道。

今日先是山长亲自出题,而后又是监院下场。杜尘澜,还未过院考,只怕就要闻名书院了。

“既然时文已经作过,那便作一篇策论吧!”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温监院,他们连县试都不曾下场过,让他们作策论是否太过为难了?”林讲书没想到温昌盛竟然出题策论,这可是院试才考的科目。

有几名学子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他们不知这几位到底是何用意。这出的考题,一题比一题难,他们怎能招架得住?

萧和瑧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虽说这几年从未有人攻擂,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父亲还找了历年院考和攻擂的考卷给他看过,没有哪一次考题是这么难的。难道书院也不想让杜尘澜进学,这就开始刁难杜尘澜了?

刘衡扬了扬唇角,他倒要看看,这小儿能撑到几时?

他早就应该淡定些,毕竟温监院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书院给踢出去?

“于理不合,之前从未有过这等先例!”一名学长有些看不过去了,这摆明了是刁难了。此子这般年幼,就能作出这等好文章,难道书院不是应该趁早将此子给笼络进来吗?

若是加以栽培,日后入官场大有希望。晨鹭书院与江南玉林算是谁也不服谁,每隔五年便要相互切磋一次,朝中更是南北派分立,斗得你死我活。

上一次他们晨鹭输给了玉林,已是丢了极大的脸面。如此人才,难道不该引进书院?

这尤雪展不过是个教书的夫子罢了!竟然也敢质疑他的决定?温昌盛与此人素来不和,今日此人主动挑衅与他,他自然是不悦的。

“这策论是每位学子必学的科目,尤学长,这也是你教导的学科,怎么?难道你觉得很难?他们既会作时文,那策论,应该也难不倒他们。”温昌盛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说道。

尤雪展气愤难当,可偏偏温监院是除了山长以外,这书院内最有权柄之人。那位副山长,不说也罢!

看了一眼山长孔德政,竟然并没有反对。尤雪展叹了一声,杜尘澜只能自求多福了。

“听好了,此为策论题。本朝西晋之地地广人稀,乃是真正的苦寒之地,有何法子,能使西晋之地富庶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 策论1

此题一出,就连山长孔德政都对温昌盛投去了不敢置信的目光。论无耻,他比起温昌盛来,差得远矣!

犹记得此题还是大郡一十九年的院试题,那年院试过的比以往少了一三成,这还是放松阅卷的结果。

西晋之地地形复杂,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发展农畜,就连治理都十分困难。朝廷官员皆视西晋为洪水猛兽,并不愿外放此地。

又因它与边关相连,旁有野心异族虎视眈眈,内有割据势力弹压掣肘。上要受朝廷管制,下要顾及百姓生计,这官儿当得很如此艰难,谁愿意去?

杜尘澜皱了皱眉,还好他之前在书肆中买了几本地理志和史学方面的书籍,否则他连大郡朝的江山版图都不清楚,又怎会了解这西晋之地?

杜尘澜沉思了一会儿,刚要执笔,便听得身旁一人小声说道“徐长坤放弃守擂!”

嗯?刘衡顿时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徐师兄,你怎地还未试过就轻言放弃?”

就连杜尘澜都转过头去,看向了徐长坤。这就放弃了?他还没下笔呢!

温昌盛皱眉,“你确定你要放弃守擂?”

“学生才刚学策论,并不精通,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策论是院试才会考的内容,而此题,就连院试都不会考。徐长坤苦着脸,觉得今儿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

他往日里只知西晋穷苦,至于如何治理,才能使西晋繁荣起来,那不是朝廷的事儿吗?皇上与各大官员绞尽脑汁,日思夜想都未能彻底解决之事。他一个整日里苦读诗书之人,能有多好的见解?

“既如此,那便算你输了!”不战而降,温昌盛十分看不惯。但他也知道自己所出之题根本就是在刁难,此子不会,倒也不能太过苛责。

徐长坤不禁松了口气,但又觉得面儿上有些过不去。不过有刘衡在前,他倒也不至于这般瞩目,落得被同窗笑话的下场。好歹也是考了第十一名,反正被淘汰的又不可能是他。

“下一名,还是此题!”温昌盛点了点第十名,若是守擂者与攻擂者都不会此题,那就得另换题目。

但温昌盛扫了一眼杜尘澜,却发现对方已经开始提笔,这便不能换题了,只能由下一位接下。

杜尘澜抬头看了一眼第十名费广林,这情形,自己倒是没料到。书院之前也没有这等先例,杜尘澜暂且停下了笔,等着下文。

“无事,你写,你写!”林讲书见杜尘澜停下笔,连忙挥了挥手,语气十分和蔼。

杜尘澜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而后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这西晋如此复杂,朝廷对如何治理此地也是束手无策。

杜尘澜虽说也看过好几本关于边关和西晋的地理与大致势力关系,但书上所述终究有限。

他想了想,牵扯到其中势力,若是写得不对,不但容易表露自己的短板,还显得夸夸其谈,不知所谓。让人一看,便觉得是不懂装懂。

倒不如涉及农桑与畜牧,这般既不显得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侍桑田,只知死读书,又能点题。反正中规中矩,绝不会出错。

打定了主意,杜尘澜便开始打草稿。虽说这时政并不去触碰,但就这涉及的两点,还是得想法子写得出彩些。

因为正在构思,杜尘澜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策论上,哪里还关注是谁与他比试?

孔德政瞥了林讲书一眼,这还不是书院学子呢!就开始上心了?

“取财於地,而取法於天。富国之本,在於农桑”

“怎么?你也想放弃守擂?”温昌盛有些恼了,哪怕你写得文不对题,胡写一通,也比主动放弃要好。

“还有谁?若是不愿接的,自动离席!”孔德政冷眼望去,这些人到底怎么入得晨鹭书院?之前的考卷,他也看过,除了前三,其他人虽说并没有多出彩的地方,但也还算入得眼。

孔德政刚说完,便呼啦啦又站起了几人。

“学生谈郁维愿一试!”谈郁维从书案前站起,虽说这策论不是院考的内容,但他之前倒是学过一点。

他不信杜尘澜小小年纪,就能做出多精彩的策论。时文毕竟脱离不了四书五经,但策论不同,它议论的是时政。

“好!这便开始吧!”孔德政面色稍缓,他也知道,这些人不能与已经在书院中学习多年的学子相比。

但若是连下场的勇气都没有,日后真正的科举又该如何?这才是让他失望之处。

所有科举试能一次过之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厚积薄发。多下场几次,累积了经验和学识。而这些人,若是第一次没过,那日后还有信心能考第二次吗?

更何况他们皆认为不管守擂成不成功,反正也不可能被书院淘汰。因此,这些人就更不可能冒险了。

说到底,做学问,有了畏惧之心,便会失了信念,被磨平了志气。如此心态,要不得。

谈郁维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硬着头皮上罢了!若是与其余四人一般,不战而降,他也会唾弃自己的。

提笔愣了半晌,谈郁维突然发现不知该如何下笔。倒不是说一无所知,而是因为西晋实在太复杂了。如何富庶起来,他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建议。

余泗霖抬头看了余韵一眼,可余韵此刻却是将目光都投向了正在奋笔疾书的杜尘澜。

萧和瑧也在心中思索着,这题该如何解。策论,他当然是学过的。此题,他也与族学中的夫子相互探讨过。

之前老师曾说过一些他的见解,但只是就西晋的时局详解了几句。至于如何解决,夫子也是含糊带过。

其余先不说,先说若只是劝农桑,可西晋土地贫瘠,农作物存活不易,投入远比收益多,当地百姓每年税粮都交不起。

至于用税银置换,那就更别提了。西晋的百姓连温饱都不能解决,哪里来的闲银?

余泗霖也忍不住看向杜尘澜,这道策论,要想答得出彩,难!极难!

即便是他,也只能围绕时事点几句。若说有什么建议,这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想得到?

不过今日这策论,本就有些超出他们的学识了。能点了几句,应该也算是过了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策论2

“呀!都快午时了吧?咱们还是先去用饭吧!这没一个时辰,怕是不成的。”一名书生终于等得有些不耐了,虽说这事儿若是能得第一手消息,他们能津津乐道好久。但腹中饥肠辘辘,也是实在忍不得。

“这?一个时辰也差不远了,咱们再等等。第一轮就如此精彩,在下倒是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攻擂。没想到,杜尘澜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其中一人感叹了一声,他实在好奇接下来会出什么考题,又会是谁胜出。

“之前在下就说过,此子若是没几分真本事,怎可能上去攻擂?能去攻擂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真才实学的,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为的便是赌一把。还有一种便是得了失心疯,不知所谓,井底之蛙。很明显,这杜尘澜便是前者啊!”

吴秋香闻言撇了撇嘴,刚才就属此人叫嚣得最厉害。之前明明还说小澜不知天高地厚,不将晨鹭书院放在眼里。

众人一阵无语,事后孔明说的便是此人。

书院内李维通倒是松了口气,他对策论也并不精通。更何况此题一直是夫子时不时拎出来讲解的范题,不过至今也没有得出过什么结论就是了。

既然此题已经出过,那等会儿应该不会再出策论了吧?只是这题目是一题比一题难,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出什么更难的?

这么一想,李维通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杜尘澜心无旁骛,大约写了五百字左右,便做了收尾。毕竟不是科考,只粗略提上几点便是。在草稿纸上将两处涂改润色一番,这才开始抄录。

孔德政有些坐不住,他起身朝着杜尘澜走去。众人顿时疑惑地看了过来,山长好似对这杜尘澜十分看重啊!反正今日山长十分反常,就连余韵都察觉出来了。

杜尘澜誊抄的速度不慢,手掌心握笔虽有些疼,但好歹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为防抄错字,杜尘澜全神贯注,并未发现孔德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孔德政勾着脖子看向了刚誊抄的开头,嗯?看这开头,应该是与农桑有关。避过时政,只劝农桑,倒是可行。

随着杜尘澜慢慢誊抄的正文,孔德政也不得不点头,结合刚才的时文来看,此子十分有大局观。文章立意深远,格局宽广。

这类人胸有沟壑,运筹帷幄,且决策果断,是干大事之人。

只可惜,孔德政忍不住扫了一眼杜尘澜,其实只要吃穿不愁,做常人也是好的。一辈子性命无忧,做个富家翁,一样也是过一辈子,何必去淌这趟浑水?

吴秋香和杜淳枫早有准备,来时他们就带了白面馒头和水。杜淳枫没有用饭的心思,他还在等着杜尘澜的考卷张贴出来。

吴秋香草草啃了一个馒头,算是对付了一餐。无法,他是个半大小子,一顿不吃,饿得慌。

“第七轮,攻擂成功!”

听到喊声,众人立刻往手捧卷子的学子走去。可吴秋香却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第七轮了?

“哎?这位师兄,怎么就第七轮了?之前不是才过了一轮吗?”吴秋香立刻挤了上前,向正准备张贴卷子的学子问道。

“第七轮?你不说倒是还没注意。对啊!怎么就第六七轮了?”众人也觉得十分奇怪,之前明明只张贴过一轮的考卷。

“因为中间五人放弃守擂,那杜尘澜自然就攻擂成功了。这一轮,当然要算是第七轮了。”这学子的性子也不差,一边张贴,一边对众人解释道。

因为他也在心中纳罕,之前来张贴卷子之前,已经有许多同窗和他打听过攻擂的进展了。不说那些个同窗,就连书院中的讲书和学长们都对此子的才学惊讶不已。

第七轮,此人又胜了。

“为何放弃守擂?这着实有些奇怪啊!”众人不解,即便放弃也不妨碍那几人进晨鹭书院,但名声过上终究有些不好听。

“等卷子张贴出来,你们便能明白原由了!”这学子卖了个关子,他已经预想到,等他们看到这篇策论时,将是怎样的震惊。

“邻府之民,听迁之异乡,欲地无遗利,人无失业也。取邻府之民丁多田少及无田之家,分其丁口以实西晋。凡移徙者,当徙临近州府无田者,往耕西晋,拨牛、种、车、粮,以资遣之,数年之内不征其税。自是以后,移徙者鲜矣。”

林讲书读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将临近州府的百姓,迁往西晋,虽故土难离,但以财物与免税诱之,亦有百姓愿意。人数多了,开垦土地自然就多了。即便西晋土地有些贫瘠,但多开垦些,不交赋税,百姓日子也好过了。土地多养几年,对改变土壤自是有利的。此法若是施行,倒也算是妙计!”

孔德政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他刚才就已经看了杜尘澜的策论。就在杜尘澜誊抄之时,他从头看到尾,心中早已震惊地无以复加了。

“此计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温昌盛惊愕地问道。

“是!不过算不得妙计,但若是施行,时日一长,总能收到成效。”杜尘澜点了点头,此法已经是最为蠢笨之法了,可是此计却很好用。

一旦施行,短期内可能收效甚微。不过从长远打算来看,比那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好多了。

谈郁维苦笑不已,其实他刚才的策论只写了三百字。通篇只围绕着命题写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一点实质性的建议都没有。

这哪里还需要比?只需看个开头,便输了个彻底。难怪刚才这些人主动放弃守擂,他已经能想到外头此刻有多少人在嘲讽他的策论了。

与杜尘澜的张贴在一起,只怕要被人批判得一无是处,当真是自取其辱。早知如此,还不如放弃。谈郁维叹了口气,心中满是酸涩与怅然。

“种植牧草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西晋临近边关,咱们大郡与外邦常交易马匹,更需要牧草。而牧草易存活,只要撒下种子,就能收获一大片,比种植粮食划算。”

林讲书继续看了下去,在看到杜尘澜的第二个建议之后,又是连连点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非得已

温昌盛眼中精光四射,仅凭这两点,若是上报朝廷,必然会被采纳。皇上和朝廷一直为西晋之事烦忧,这不是现成的良策吗?

“这篇策论写得很好,不错!不错!”林讲书忍不住连声夸赞道。

虽说其中有两点建议从目前来看,不会快速达到想要的效应。但时日一长,必然能改善西晋的处境。

林讲书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策论传了过去,尤雪展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审阅。

他本就擅长策论,在书院中也是一直教导乙级策论学科的。若不是林讲书比他资历老,他早就先抢来一睹为快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手跌宕遒丽的小楷,光是这字体布局和卷面整洁,不消细看,便能让人眼前一亮。

点法起笔、尖锋入纸,所说的力透纸背便是如此。低则沉着而坚定,字无飘忽之弊。字体结构虽小而见开阔,内紧而见外拓,既潇洒疏朗,游刃有余,而又见笔画周密紧凑。

“倒是练得一手好字!”虽说刚才他看了杜尘澜的时文,已经被对方的字儿惊艳了一把。可这会儿再看,他还是免不了要夸上一次。

尤雪展向来对书法有些兴趣,若是哪位学生的字儿写得好,他也总是偏爱几分的。

他看了一眼杜尘澜,不明白对方一个八岁小娃儿,怎就练成了这般?无怪乎古人常言,读书讲究的还是天资。纵使你再努力,没有天资,一切都是枉然。

这字儿已隐隐有大家风范,若是勤加练习,日后必能在书法上有所造诣。

“尤先生谬赞了,素闻先生也喜欢书法,常常钻研此道。若是得空,学生必要请教先生一番。”

杜尘澜连忙起身行了一礼,从刚才到现在,这位和那林讲书倒是夸了他好几次,可以看出两人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只可惜想入晨鹭书院,还是得按照书院的规矩来才成。还有五轮,杜尘澜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杜尘澜在前几日,已经派守月查了书院中一些讲书和学长的脾性、学识与出身等。此人,便在其中。

尤雪展惊讶地望了过去,他可以肯定杜尘澜与自己并不相熟,那知道他喜欢书法,多半是打听过了,没想到此子倒是心眼不少。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其他学子做过。对他来说,这并不算投机取巧,而是通晓人情世故。

余泗霖有些发愣,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北地,只有他一名神童。虽说也有其他名声显赫的才子,但那些人大多已到了娶亲的年岁,他在年纪上,占绝对的优势。

可他没想到,今日竟然碰到了杜尘澜。原本今日凭借第一名的名次入晨鹭书院,那必然会在书院,甚至是府城,再好好扬名一把。

如今,即便最后杜尘澜败了,而他也没了之前的风光。

“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此结束吧!等明日再续!”就在众人商量着下一轮的考题时,山长孔德政突然出声道。

“山长,这不合书院的规矩啊!咱们书院的《院则》上可是明文规定,若有攻擂者,必须在当日完成所有攻擂。否则若是考题泄露,岂不是有作弊之嫌?”

温昌盛头一个不同意,不管孔德政与此子是何关系,可这规矩不能破。

因书院出考题,自然不可能与科举一般严苛。科举试题的出题官在科考结束之前,都是被单独看管的。

而院考虽比不得科考,不敢出题者也多达十八人。而考题都是在其中选取的,在拆封考卷之前并不知道到底会选中哪一题。

今日这攻擂出题,必然是他们这些人轮流。本就是临时出题,绝对能规避作弊的风险。可明日再续,那就有些说不清了。

若是早就想好了考题,在明日攻擂之前,将考题泄露出去,那对另一方可十分不公啊!

再者,若是其中一人答得好,另一方不服气,非要诬赖对方作弊,那又是一桩麻烦事儿。

“在下也认为不妥,倒不如今日一鼓作气,将攻擂一事给解决了的好。拖到明日,便会发生一些说不清的变数。”

尤雪展难得与温昌盛意见一致,即便是山长,也不可坏了书院的规矩。

孔德政沉下了脸,也知道今日必然是阻止不了杜尘澜了。

“既如此,那便先用了饭再续吧!”孔德政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就快要转身之际,他又回首看了杜尘澜一眼。杜尘澜目送孔德政离开,他觉得此人好像并想让他进晨鹭书院。

“诸位师弟,今日就委屈师弟们在此处用饭。在攻擂结束之前,除已经被挑战过的师弟们以外,其余师弟不可离开此处,亦不可交头接耳,还请诸位多多包涵。等结束之后,咱们同在书院进学,便是同窗了。”

刘瀚骏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歉意地说道。

刘瀚骏边说,边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他对杜尘澜很是看好,虽说余泗霖和萧和瑧确实厉害,但杜尘澜也不可小觑。

反正他也没指名道姓的,不说那些个十拿九稳的,就连杜尘澜与刘衡也都是有一半一半机会的,不算失言。

杜尘澜连忙回礼,随后又转身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是在下给诸位师兄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多有得罪,实属情非得已,望诸位师兄海涵。”

因为他攻擂,这些人不得不守擂。不管怎么说,之前那些师兄终究还是丢了些脸面的。更何况他若是当真攻擂成功了,那最后一名就入不得书院了。

众人闻言面色稍霁,说不埋怨自然不可能。但此刻杜尘澜表情真挚,大伙儿心中到底还是消了些气儿的。

只是其他人能消气,但最后一名的刘衡却不想选择原谅。若不是杜尘澜,他此刻都已经入了书院。

“情非得已?呵!”刘衡冷笑一声,一句情非得已,便想将此事轻松揭过?

他熬了这么多年,还不容易考过了书院院考,就等着日后能平步青云。若是这次杜尘澜当真胜了,那他就得明年再来过。

一人只有两次机会,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又杀出一匹黑马?越想越不甘心,刘衡简直气到胸口疼。

第一百九十三章 原来比他还狠

刘衡狠狠瞪了杜尘澜一眼,接着甩袖离开了书舍。余下几人面面相觑。虽说这般实在失了风度,但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杜师弟勇气可嘉,入晨鹭书院本就是各凭本事,倒也不必歉疚!”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未免太过尴尬,余泗霖这才出声道。

“多谢师兄们体谅!”杜尘澜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余泗霖说得对,原本就是各凭本事罢了!他刚才这么说也是场面话,至于各人心中所想,那他就管不着了。

“老爷!您要小人去查的事儿,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刘管事候在门外,朝着书房内的孔德政禀报道。

孔德政正望着桌上一幅画像出神,闻言立刻回过神来,“进来回话吧!”

刘管事进了书房之后,正看见孔德政将画像匆匆卷起来。他瞥了一眼,上头是一名女童立于琼花树下。

果然,又是这幅画。这幅画,若不是重新修缮装裱过,怕是早就被老爷给翻烂了。

“如何?”孔德政小心翼翼将画像收在了锦盒之中,随后放入书架后的暗格内。

“杜尘澜是靖原府人士,杜府本是商贾传家。其父杜淳枫是杜氏庶出的三老爷,而他原先却也不是杜家的子嗣!”

“怎么说?”孔德政不由握紧了拳,心中顿时砰砰乱跳了起来。

“他是杜氏的嗣子,原父母是杜氏出了五服的旁支。因家中贫困,而他又自小体弱,家中养不活,这才将他送给了杜氏三房承嗣,入杜府才一年多。”

孔德政从圈椅上站起,若不是杜氏的孩子,那就极有可能是那人的孩子。

“他的亲生爹娘呢?如今在何处?之前又是以何为生?”

理解老爷激动的心情,刘管事还是立刻回道“原爹娘如今正在宁德府,家中还有一女,将杜尘澜过继之后,从未去纠缠过杜府。之前在营生上撒过谎,说是做了些小买卖,其实是大户人家府上的下人。”

孔德政捏着桌角,颤着声问道“何家府上?”

刘管事看了孔德政一眼,顿了顿道“京城安氏!”

孔德政顿时跌倒在椅子上,他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全身都在发颤,“果然是他!”

杜尘澜他们没等多久,就有学子们拎着食盒进了书舍。

“诸位慢用!再等半个时辰,攻擂才会开始!”刘瀚骏对几人交代了一声后,来到杜尘澜面前打开食盒。

“有劳这位师兄了!”杜尘澜连忙接过,怎么也不能让别人伺候他吃饭吧?

“杜师弟无需言谢,希望咱们有机会成为同窗!”刘瀚骏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此人倒是热情,一见他便释放善意,难道是天性如此?虽说对方对他还颇为照顾,但杜尘澜并未放下心中防备。什么样的品性,只有相处多了才能知道,日久见人心!

一小碟子的白斩鸡,还有一碟醋溜白菜,一碟小葱拌豆腐,菜色虽然简单,但色泽看起来不错。刚才用脑过度,杜尘澜其实早就饿了。

“啧啧!没想到杜尘澜小小年纪,竟然还能写得出策论?难怪要来攻擂了!”一名书生将张贴的策论从头看到尾,顿时由衷地佩服道。

“此题竟然也能答得出来,还提了几点建议。虽说这建议没什么大的助益,但这篇文章开合有度,立意鲜明,落笔如有神呐!”

其中一人用扇柄敲了敲手心,点头赞叹道。

“我看不然,这第一个建议就十分可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一时之利算得了什么?”身旁一人十分不认同,即便这篇策论只涉及到农桑,对西晋的处境不过是点了几句,但针针见血,依旧还是十分出彩的。

更难得的是与之前那篇时文一般,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又并非华而不实,虚有其表。总之,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看来底子很扎实,博览群书是一定的。

“要照这么下去,那此子攻擂大有希望啊!”好文章人人都爱看,都是读书人,这些人此刻也忘了还未用饭的事儿,都仔细研读起来。

“这却不好说,余泗霖毕竟成名已久,也不容小觑啊!”

“其实余泗霖这两年有些沉寂了,虽说从之前贴出的卷子来看,这第一名当之无愧。但其真正的水平,谁又能知道呢?或许这杜尘澜,更有胜算!”

杜淳枫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心中终于缓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上了骄傲的笑容。

原来他的儿子这么厉害吗?之前听陈夫子所言,他也只道夫子喜爱澜哥儿,有些夸大其词了。或许澜哥儿确实有些天分,可也没到就连陈夫子都比不过的程度。

没想到今日这般一比试,便将这些个读书多年的学子都给比了下去。

难怪澜哥儿看起来胸有成竹,淡定得很。这一瞬间,杜淳枫内心稍稍膨胀了一些,也觉得今日应该不会白来。可他哪里知道,其实之前杜尘澜也没他想得那般淡定从容。

“哎?那咱们来赌一把,如何?”

“赌就赌!你前儿不是得了那洒金笺吗?你若是输了,不若匀几张与我?”

吴秋香此刻也在震惊之中,明明小澜启蒙这么晚,可如今都已经能作出时文和策论了。即便之前杜尘澜在外祖家请了名师教导了三个多月,但这已经足够证明杜尘澜的天分有多高。

吴秋香不由再次动心,看来若是还留在私塾,是不成了。倘若他再不奋力追赶,那杜尘澜就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与杜尘澜很是投契,除了方昶,他难得交到这么一个能交心的朋友。

“时辰到了,还有五场!”孔德政端坐于案前,他瞥了一眼杜尘澜,眼中再无波澜。

“开始第八场,本场依旧是策论!”

这次是尤雪展出题,他本就是教这类学科的,由他出题,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前朝施行的是两税法,一直到本朝先帝,并未有过更改。如今新帝登基,朝廷共议,要施行税法改革,以免偷税漏税。不过朝中谏言不一而足,至今未能拿定主意。就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吧!”

在场之人皆深吸一口气,就连温昌盛都对尤雪展投去了不可置信的目光。这位,原来比他还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税法

“这?怕是不妥吧?”温昌盛抽了抽嘴角,朝廷都无定论之事,叫这些个学子来写,能写出什么名堂来?

再者此事朝中已经争议许久,当今与那位还起了不少争执,朝中派系更是互看不顺眼。

这样敏感的时刻,让这些学子以此来写策论。如此行径,如若传了出去,书院只怕要遭人非议。毕竟他们是院考,而不是院试啊!

不管他们书院背地里与朝廷有何瓜葛,但终其目的不过是教导儒学,泽林桃李罢了!

尤雪展一脸莫名,随后挑眉问道“不知有何不妥之处?策论本就是议时政,改革税法难道不是时政?当今倡导鼓励读书人多多谏言,各抒己见。若是有学子能提出好的建议,还有望被采纳。正是因为此事还未有定论,这才应该拿出来探讨啊!”

刚才他怼尤雪展的话,此刻却又被尤雪展给扔了回来。温昌盛顿时一噎,随后气哼哼地道“本就是你出题,你说了算!”

尤雪展撇过头,没再搭理沉下脸的温昌盛。哼!山长不常理书院事务,这温昌盛虽然职位权柄只在正副山长之下,但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

再这么下去,这书院就快成了他温昌盛的一言堂了。他就不愿惯着对方,反正他只是一介布衣,又无所图,即便得罪了温昌盛也不怕。

杜尘澜微微蹙眉,还好之前在父亲书房中借阅过税法等书籍。然而这道策论题,却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谁知道朝中是个什么风向?有人支持改革税法,就会有人支持守旧,不愿有所改动。

当今为何要改革税法,不正是因为此法对大郡朝来说,施行起来有难度吗?至于怕偷税漏税这一说法,也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

两税之法,其实比起之前的租庸调制税法要好得多。不说旁的,只说取消了那些杂役杂税,官员与百姓同等纳税,已经算是改革了。但此税法施行之后,弊端却也不少。

何为两税法?不分是否为原籍住民,只要在当地有资产,那就得纳税,且按户征收资产和田亩税。而每年分夏秋两季征收,得收两次。

如此一来,不管是官员或百姓,都要按资产交税。这般看来,明面上是一视同仁的,朝廷的税银也确实比之前租庸调制多了不少,似乎并无不妥之处。然则并非全然如此,因为其施行的难度不小。

各大州府分上中下等,每个州府贫富有差距,土地富饶与贫瘠自然也难以平衡。例如江南与西晋,便是两个极端之地。

此税法初立之时,并未考虑全面,导致事后施行时,有了难度。即便后来重新修订了两次,却依然不能完善。

而这一无法平衡的现象,之后衍生出了一系列的事端。其中土地兼并,在这一税法之下,愈演愈烈,乃是最大的弊端。

杜尘澜凝神思索,其实摊丁入亩,与大郡朝倒是合适。然而他却不能写,若是写了,那他还未入科举,便得罪了不少朝臣。这可是关系到朝臣们的切身利益,牵扯众多。

就如花儿还未长花苞,便会被人连根拔起。如今的他,对于那些个朝臣来说,连蝼蚁都算不上。

且会被旁人拿去做文章,即便他写了也不能直达天听,相反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过早牵扯进朝堂,他只会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还是用完就扔的那种。

于他来说,冒险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拖累了杜淳枫他们,那便是恩将仇报了。

若是写此策论,便只能着重在分析两税法利弊上。至于对新税法有何见解,在边缘摩擦两下就算了。不过是书院院考,犯不着舍了性命。

杜尘澜抹了把脸,真是两难的境地。不写见解,又要写得出彩,只能在分析利弊上,列举详细些了。

终于打定了主意,杜尘澜便急慌慌地开始磨墨。这篇策论需要花不少功夫,立意与列举必须得斟酌再斟酌。

“杜尘澜!你可是要继续?”正在杜尘澜边磨墨,边在心中想了个篇首之时,就听得有人在叫他。

他一脸迷茫地抬起了头,发现是山长孔德政。

此题如此刁钻,杜尘澜竟然还要继续?孔德政忍不住问出了口,难道杜尘澜不知,答了这篇策论,十分容易得罪人吗?

“回山长,自是要继续的。今日本就是来攻擂的,当然要一战到底!”杜尘澜觉得孔德政这不是在问废话吗?都到这一步了,谁还能放弃呢?反正他今儿是奔着晨鹭书院来的,自然要尽全力。

“你三人弃了?”温昌盛看着眼前的三名学子,他也这道策论题实在不好答,因此只是例行询问一遍,弃了也属正常。

就连第三名李维通都是脸色铁青,这道策论,他哪里会?这道策论涉及税法,便是乡试也不一定能考。即便他也读过不少书籍,但涉及到税法,他都是一知半解,如何能答此题?

李维通与另两人点头应是,接着便离席,随候在一旁的学子出了书舍。

“萧和瑧?是第二名吧?就由你来守擂吧!”温昌盛面对萧和瑧,面色都是缓和了不少。其他人先不说,这位萧和瑧是他十分看好的一名学子。

萧和瑧起身,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萧和瑧放弃守擂!”

这话甫一出口,让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意外。不过,众人旋即想到萧和瑧的出身,便都了然了。涉及到朝堂,萧和瑧自然不便插手。

嗯?杜尘澜有些意外,今日这攻擂倒是有些意思。从第一场的时文开始,难度就不小。之后更是一场比一场难。

没想到他今日只用比试三场,便能结束攻擂,也算因祸得福了。只是最后,是否能得偿所愿,只能经人事听天命了。

“余师弟,不知你可要继续守擂?”余韵笑着看了一眼余泗霖,眼中闪烁的光芒让余泗霖心中有些不悦。

“愿一试!”他已经是最后一人,若是他也放弃,那杜尘澜便是不战而胜了。

他们这十二人,还不知要叫外人传成什么样。势必会被质疑是浪得虚名,说不得入晨鹭书院都是作了弊的。

再者,他早就想与杜尘澜一较高下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晕过去了

杜尘澜听见有人下场,于是也就不再关注,而是提笔开始起草。

首先得将本朝两税法和皇帝的英明给歌功颂德一番,之后再提出其中的弊端。至于税法改革,无需深入,只需提上一两句,点题便可。

“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

余泗霖看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竟然已经开始提笔。他不禁讶异万分,杜尘澜竟然如此了解时政?他若不是族中长辈寻来过往朝廷邸报,否则哪里会对时政这般上心?

祖父说得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禁想到,之前他崭露头角时,还一度为此骄傲不已,如今他才明白祖父这两年让他好好沉寂的用意。

这篇策论五百字是少不了的,毕竟所述须得详尽。杜尘澜刚写了一半,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晕沉沉的。他边写,边用左手揉了揉眉心。

思路已经理清,杜尘澜想快些完成这篇策论,因为脑子实在有些混沌。

尤雪展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杜尘澜这篇策论了,不知杜尘澜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抬手看了一眼杜尘澜。

嗯?这是怎么了?尤雪展皱眉,他发现杜尘澜竟然半睁着眼,手中写写停停,似乎快要睡着一般。

“咳!”尤雪展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怎地?这么关键的时候,杜尘澜怎么能睡着?

杜尘澜浑然一惊,他拖着有些发昏的脑子,勉强睁眼看向纸张。却发现一滴墨汁滴到了纸上,将刚才写下的字迹渲染地面目全非。

策论才刚写了一半,杜尘澜已经拿不稳笔,此刻他只想躺下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不对!杜尘澜用仅存的意识抬起左手,对着右手手心伤口处狠狠一掐。一阵刺痛席卷了全身,使他越发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无暇顾及白布中渗透出来的丝丝血迹,杜尘澜将之前迷糊中写得不知所云的那两句划去。趁着此刻脑子还算清醒,他得加快速度。

“还有半刻钟!”余韵报了报时辰,他望着脸色发白,额头冒冷汗的杜尘澜,有些不忍。

“杜小师弟,你还好吧?”他忍不住询问了一声,这位杜师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色越来越苍白,人也越来越没精神。

“无事!”这一句声如蚊蝇,杜尘澜连头都不曾抬起,依旧在认真写着,只是速度却越来越慢。

杜尘澜眼前迷迷糊糊,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实在太累了。又狠狠掐了一把手心,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垫在了右手之下。此刻他脑海中还残留一个意识,不能弄脏卷子。

一阵疼痛,又换来短暂的清醒,杜尘澜已经在誊抄最后一段。

“温监院,这杜尘澜好似身体有所不适啊!”林讲书瞄了一眼文昌苑,心中有些担心。

他已经观察杜尘澜好一会儿了,这小儿好似随时就能晕过去似的,也不知道身子哪里出了岔子。

“山长,不若先为其请个大夫过来号脉再说,终究是身子要紧。这般写出来的策论,也达不到他平时的水准!”

尤雪展也连忙附议,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在身子不适的情况下,影响其发挥,那实在太可惜了。

孔德政拧紧了眉头,“杜尘澜,身子要紧,你可是有什么隐疾?若是撑不住,还是放弃了吧?”

“山长,咱们书院也没规定说身子不适,休息一会儿便算是主动放弃攻擂的。”尤雪展有些气愤,今日这一个两个的是怎么回事?如此有天赋的孩子,这些人好似并不想招揽进书院似的。

若杜尘澜当真胜了,换一个第十二名,难道不划算?他百思不得其解,山长平日里不是最惜才吗?怎地今日好似有些反常?

“无碍”杜尘澜刚刚说完,便嘭地一声,倒在了书案上。余泗霖原本就时不时地瞄向杜尘澜,这一倒下,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杜小师弟?”余韵连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杜尘澜右手包裹的白布早已经被鲜血浸透,就连垫在纸上的月白色锦帕,都被染成了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伤了右手?”尤雪展立刻焦急地凑了上去,这一看,便也愣住了。

因袖子挡住了杜尘澜的手腕和手心,应该是极力隐藏了,众人倒也没发现他的动作。难怪脸色这般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这?快!快去请个大夫来!”林讲书连忙接住了杜尘澜的身子,指着余韵去叫大夫。

“咦?怎么过了一个时辰,里头还没有消息传来?这一场还没完吗?”书院门前,下晌又聚集了不少学子。这些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对最后的胜出者好奇不已。

“哎!来了,这不就来了吗?”

“第十二场,今日攻擂已经结束!”一名学子高喊一声,接着两人便准备去张贴卷子。

“怎么就第十二场了?难道之前的都放弃守擂了?这里头该不会是”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刚才还说第八场,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第十二场,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谁信呐?

怎么会这般巧?今日只比试了三场,这场攻擂赛就结束了?

“是!他们放弃了守擂,咱们书院的院考向来严苛,绝不容许有人作弊。等这卷子张贴出来,你们便能明白了。”

其中一名学子见众人有怀疑书院内幕的意思,脸色不禁一沉。不过随后他脸色稍缓,其实只需张贴了卷子,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咳!咱们也不是这意思,谁还不知道晨鹭书院的规矩?不过,杜尘澜攻擂到底有没有成啊?”

等看到了卷子,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内幕。若是还似上一篇策论那般,或者更难,那有人放弃守擂,也算正常。

“你们自己看便是!”

那学子因刚才众人的质疑,心中十分不爽。因此,也卖起了关子。

杜淳枫心中焦虑万分,原本也想凑上去看卷子,谁想从书院中匆匆跑出来一名学子,“请问哪位与杜尘澜一起来的?”

杜尘澜顿时心中更加慌乱,他扬声喊道“我是他父亲!”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助他一臂之力

“请随我来!”那学子也没上前客套,二话不说,便在前头带路。

杜淳枫见他神色凝重,脚步还带着几分急切,心中不由一沉。

吴秋香也慌忙跟上,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攻擂结束了,却不见杜尘澜身影。

“咦?该不会是杜尘澜作弊,被书院给抓住了吧?”其中一人趁着学子正在张贴卷子时,忍不住恶意揣测道。

毕竟才八岁的孩子,却有这般学识,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妖孽?即便是余泗霖,虽说被称为神童,但在八岁时,好似也并没有这般厉害。

众人不禁鄙视地看了一眼此人,刚才此人还说杜尘澜有可能攻擂成功,一顿分析之后,说是大有机会。谁想这才吃过一顿晌午饭,这人又变卦了。

不过,许多人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悄悄跟着揣测起来。难道真如此人所说,杜尘澜作弊了?否则为何会叫杜尘澜的父亲进书院?

“今日无人作弊!”张贴的学子忍不住回首朝着众人说了一句,还好这些人入不了晨鹭书院,他耻与这些人为伍!

孔德政立于床前,用眼神仔细描绘着小儿的眉眼,眼神中透着怀念,又隐隐有着一丝恨意。

小儿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是呼吸有些沉重,脸色也十分苍白。

孔德政将视线移到了杜尘澜的右手上,带血的白布还未换下,有些刺痛了他的双眼。

“倒是个倔性子!对名利与权势竟这般执着?”孔德政是震惊的,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果然是那人的孩子,性子如出一辙。

“山长,大夫请来了!另杜尘澜的父亲也请来了!”余韵进了屋子,虽觉得山长站在床前凝视杜尘澜的举措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多想。山长平日里脾性便有些古怪,其实并不好接近。

“杜尘澜的父亲?”孔德政闻言愣了愣神,随后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梅花形圆杌上。

“将人请进来吧!”

“是!”

没过一会儿,大夫就拎着药箱进来了,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脸焦急的杜淳枫和吴秋香二人。

“这么说来,那杜尘澜,是你家庶出三叔的嗣子了?”温昌盛看向对面站着的杜海州,难怪这两兄弟不但长相无一丝相似之处,就连脾性与悟性都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正是!学生事先也不知他要来晨鹭书院院考,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杜海州说到这里,有些气急败坏。

没想到杜尘澜竟然真的攻擂成功了,可杜尘澜才刚刚启蒙了数月而已,他实在不敢相信,以至于到现在,他还在质疑之中。

“你们杜氏是商贾出身,他如此处心积虑,要进晨鹭书院,怕是存着要与你抢名额的心思吧?毕竟你们杜氏只有一个名额,若是他没这心思,那又何必费这么大劲?”

杜海州顿时面沉如水,他自然明白杜尘澜的用意。杜尘澜就是为了要与他争名额,才来得晨鹭书院。

其实他心中隐隐有另一个猜测,可他并不愿意承认。

“温先生,您上次说的事,学生”杜海州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他刚起了个头,却被温昌盛给打断了。

“山长最近已经开始插手书院庶务,再想行此计,有些冒险了,等过段时日再说吧!”温昌盛沉吟半晌,接着便端起了茶碗。

“温先生”杜海州顿时白了脸,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去吧!”温昌盛有些不耐,摆了摆手,摆明了是要送客了。

杜海州失望至极,心中虽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那学生便先告退了!”

等杜海州离开之后,内室突然走出了一人。

温昌盛给对方倒上茶水,“在没遇到杜尘澜之前,或许老夫还能考虑他。可如今有了珠玉在前,他便有些不够看了。”

幕僚沈文韬就着还未下完的棋盘落了一子,“监院是看上了那杜尘澜?”

“正是!这些年来老夫放了不少诱饵,然而却没有一人能让老夫满意。那杜海州,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罢了!如今有了杜尘澜,倒不如在他身上花些功夫。此子天资不凡,或许能给那位当个大用。”

温昌盛看了看棋盘,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落下了一枚黑子。

“可从今日此子的表现来看,此子极有主见,怕是难以掌控!若是将鱼儿养得精明了,叼了鱼食便走,那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只要能引了鱼儿过来,就不怕他不上钩。先生可别忘了,他再有天赋,再努力又如何?没了咱们晨鹭书院的名额,还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也就那蠢货以为杜尘澜想与他一争高下,为了杜氏的那捐监名额呢!可他怕是不明白,人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更没将那个名额放在眼里。”

温昌盛冷笑一声,又或许杜海州明白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这么一比较,可当真是云泥之别!”温昌盛对杜海州是越来越看不上眼了,此子不但天资有限,还心性不佳,更没有胆魄。

“不过,据说山长今日的表现有些反常,不知其中有何因由!”沈文韬知道这位是打定主意了,也不再相劝。

其实他也觉得此子日后入了朝堂,必然能成为那位的左膀右臂。

“这倒是不知,难道他与这杜尘澜是旧识?或者说与杜尘澜的长辈是旧识?这事儿老夫已经派人去查了,咱们等着消息便好。不过今日老夫对山长多番试探,觉得山长好似并不希望杜尘澜入晨鹭书院。”

温昌盛有些疑惑,难道杜尘澜的长辈与山长不是旧识,而是有过节?

“不管山长与他之间是何关系,既然监院拿定了主意,那便不能让山长搅黄了您的好事。”沈文韬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而后漫不经心地道。

“今日这杜尘澜在攻擂之时晕倒,不知与山长有没有关系?杜尘澜这般努力,咱们怎能让山长阻了人家的前程?那多可惜啊!不若让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温昌盛说完与沈文韬对视一眼,旋即相视一笑,二人眼中满是算计。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能读书

“大夫!不知我儿病情如何?”杜尘澜见大夫号完了脉,立刻上前询问道。

大夫起身看了孔德政一眼,而后才道“无碍!或许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累,再加上他本就体弱,之前手又受了伤,这才昏了过去。等老夫为他开上一副汤药,再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不过,这手上的伤口颇深,之前已经快要结疤,今日又被撕裂了伤口,没有大半个月,应该好不了。”

杜淳枫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无大碍便好。

“他之前用的伤药倒是不错,对伤口愈合很有助益,应该是拢宝斋的金疮药吧?这金疮药光有银子,可不一定能买到,还得碰运气。这段时日手上的伤口切忌沾水,不可提重物,连握笔都不能,还是仔细着些好!”

老大夫说到拢宝斋的金疮药一脸羡慕,之前他也得过一瓶,还自己研制了好久,只可惜最后还是不得其法。

“是!我都记下了,那不知我儿什么时候能醒来?”杜淳枫听到这里,才放下了心。

“约莫过上一两个时辰,便能醒来。终日读书,伤身呐!”老大夫叹了口气,无怪乎读书人都体弱,读书可是身心都疲累。

等老大夫离开之后,杜淳枫才上前看了看杜尘澜。见杜尘澜呼吸平缓了许多,他终于将心中紧绷的弦松开了。

“还未恭喜杜老爷,杜尘澜今日攻擂成功,不日便能入咱们书院进学!”林讲书不放心杜尘澜,也在此等候了一会儿。

刚才他倒是将杜淳枫打量了好久,也是羡慕杜淳枫能生出如此优秀的儿子。只是,他觉得杜淳枫与杜尘澜长相与性子无一丝相似之处。不过儿肖母得多,或许杜尘澜像极了母亲罢!

“哦!失礼了!还未请教,您和这几位是?”杜淳枫刚才全副身心都放在杜尘澜身上,倒是将屋内另外几人给忽略了。

这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觉得实在失礼,于是连忙起身朝着几人行了一礼。

“无妨!知你心切,乃是人之常情!”林讲书笑了笑,看来这位父亲对儿子极为看重。也对,这般懂事又聪慧的儿子,谁会不喜呢?

“在下是书院的讲书,姓林。这位是咱们书院山长,姓孔,这是书院的尤学长。另外两个是书院的学生,日后也是你儿子的同窗了。”林讲书对杜尘澜的印象极好,连带着对杜淳枫也是一脸笑意。

“当真是失礼了!”杜淳枫又是一番赔罪,这才注意到林讲书说的攻擂成功之事。

刚才只顾着杜尘澜的安危,倒是忘了这事儿。

“这么说来,澜哥儿是攻擂成功了?”杜淳枫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喜色,这实在是太好了。他没想到澜哥儿真的攻擂成功了,到这会儿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尤雪展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几人先出去吧!还是别扰了病患的清静!”孔德政突然开口,打断了几人的寒暄。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随后众人纷纷提出告辞。

不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了杜淳枫父子和孔德政三人。

“杜尘澜学识不错,聪慧机敏,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孔德政比了个手势,请杜淳枫坐在他对面。

“山长谬赞了,他只是平日里较为刻苦而已。”儿子能得山长夸赞,杜淳枫自然高兴。虽说心中隐隐有些骄傲,但面上还是要谦虚的。

“不过,他不能入晨鹭书院读书!”孔德政说完,便凝视着杜淳枫。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杜淳枫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知山长是何意?刚才林讲书和尤学长明明说澜哥儿攻擂成功了。”杜淳枫有些急切,这山长一句话,就否决了澜哥儿,到底想做什么?

“杜尘澜确实攻擂成功了,不过他不能入书院读书。不!应该说他不能参与科举,更不能去京城!”

杜淳枫脸色顿时大变,这山长难道知道些什么?

“不知山长何出此言?咱们杜氏虽是商贾传家,但书院的名额也没规定商贾不得相争。即便您看不起商贾出身,那也不能否决旁人的努力和天分。”

杜淳枫不但生气,心中还有些恐慌。

“杜尘澜的身世,你知道多少?让他去京城,那是在害他。即便你不为他着想,难道也不为你族亲着想?连累家族,日后焉能有脸去见你列祖列宗?”孔德政面色冷凝,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杜淳枫浑身一震,他明白过来,孔德政知道的内幕一定比他多。

他之前并未想太多,认为那事儿毕竟已经过去,只要澜哥儿换了身份,便能摆脱过去,重新以新身份开始生活。但孔德政一见澜哥儿,似乎就对澜哥儿的身世起了疑心。

他不该侥幸,更不该存了那样的想法。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亲生爹娘不过是寻常百姓,何来身世一说?”杜淳枫咬牙不肯认,只是心中却十分苦涩,澜哥儿这般努力,难道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老夫不管你知道多少,但他的身世远远不止你所知那么简单。老夫奉劝你一句,带着他,远离京城,远离仕途。一辈子做个富家翁,吃喝不愁,有何不可?”

对于杜淳枫的欲盖弥彰,孔德政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苦口婆心劝解道。

这杜淳枫只是个那人生命中的过客,毫不起眼,然而事到如今,却无辜牵扯其中,已是连累。只希望此人能够听得进劝,否则

杜尘澜看了一眼还未苏醒的杜尘澜,不禁犯了难。澜哥儿为了进晨鹭书院,花了多少心思,要他看在眼里的。更何况他已经成功攻擂,就等着入书院夺取名额。

若是事后告知澜哥儿,他不能入书院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他不知澜哥儿是否能承受得住?

“我”杜淳枫拿不定主意,他不知这山长到底和澜哥儿是何关系,对澜哥儿又是何企图。

他想起那对夫妻临走前的叮嘱,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更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澜哥儿的身世,否则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意了

孔德政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桌上,“这里是五千两银票,据老夫所知,你只是杜氏庶出,不得继承家业。有了这五千两银子,日后即便分了家,也不用愁生计了。当然,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杜尘澜的。”

杜淳枫顿时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将银票给推了回去。

“他既已经是我杜氏的子孙,那自然没有要旁人养的道理。这银票,您拿回去。至于您刚才提的这事儿,容在下仔细考虑一番。不过,不知您与澜哥儿是何关系?”

杜淳枫也没立即回绝,更没有一口应下。此人不知与杜尘澜到底有何渊源,他不敢轻易相信。

澜哥儿的身世,他也只知晓其中一部分,并不全面。当初那对夫妻说了,知道得太多,对他来说并非好事。然而此刻他却因为不知其中细节,变得被动起来。

“一个故人!”孔德政原本还不确定,如今只听得杜淳枫这般问,便明白,杜淳枫所知,不过是皮毛。

等杜尘澜醒来之时,已经是黄昏了。

“小澜,你终于醒了,伯父都担心坏了。”守在床边无聊抠手的吴秋香见杜尘澜终于醒来,立刻地抓住了杜尘澜的手,差点就要喜极而泣。

杜尘澜这会儿脑子还有些迟钝,他眼前有些模糊,好半晌才看清眼前之人。

“师兄?”杜尘澜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叫吴秋香给按了回去。

“你还是躺着吧!这次失血过多,只怕你脑子还有些昏沉吧?”见杜尘澜苍白着脸,人也没了精气神,吴秋香也不禁有些心疼。

看杜尘澜唇有些干,他连忙起身给杜尘澜倒了碗茶水,随后小心翼翼把杜尘澜扶起,将茶碗递到了嘴边。

“你可真够拼命的,对自己也能下得去如此狠手。”吴秋香叹息了一声,杜尘澜为了这个名额,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而他这个有机会科举之人却不懂得珍惜,在举业上常常犯懒。叫杜尘澜这么一对比,他都有了深深的罪恶感。

杜尘澜不但有能耐,还如此努力,这叫他日后还有什么理由再偷懒?

杜尘澜叫茶水润了喉,脑子这才渐渐恢复了些。在屋内打量了一圈,没发现杜淳枫,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不见我父亲?”

“伯父带着洗月去煎药煮粥去了,说你醒来是定要进汤药的。大夫可是嘱咐过了,你的手再不能受伤了。这次怕是要过上大半个月才能好,你可仔细着些吧!你是读书人,手是要握笔的。”

扶着杜尘澜靠在了引枕上,杜尘澜突然轻笑出声,“也不是多大的伤,只是失血过多,有些晕眩而已。手伤再过上几日,总能好的,放心吧!日后万不会再如此行事!”

说到这里,杜尘澜的心便是一沉。对于之前的事,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无缘无故,怎会身子突然不适?手伤已经好了大半,绝不会引发晕眩。

当时他脑子迷迷糊糊,就像寻常人犯困一般,只想通通快快睡上一场,其他倒是无异常。

但当时的情形,怎么可能犯困?且还是非睡不可的模样,他掐了自己好几次,这才勉强将策论写完。这难道不反常吗?任何人都会觉得不对吧?

“小澜,大夫说你是连日来读书辛苦,身子骨又弱,终于熬不住了,这才晕了过去。”其实吴秋香也觉得有些蹊跷,毕竟杜尘澜来书院前瞧着精神不错,并没有一丝倦态。

为了今日的攻擂,杜尘澜昨晚还特地早睡,早上更是难得地起晚了。平日里他见杜尘澜读书虽然也十分刻苦,可也从来没见杜尘澜秉烛夜读过。

杜尘澜冷笑一声,大意了,那饭食绝对有问题。他当时虽说饿得很,但也也没敢吃太多。此刻想来,还好食用得不多,否则只怕也来不及等他掐手了。

“这是大夫所言?”杜尘澜轻声问了一句,也不知这大夫收了对方多少好处。

“是啊!大夫说你身子骨太弱,得好好补补身子了。”

没有理会吴秋香的话,杜尘澜正在心中思量,首先被怀疑的,便是来送饭菜的刘瀚骏。但此人与他无冤无仇,即便是他下手,那也是受人指使。

更何况下手之人也不一定会是他,这饭菜从大厨房端来,中间有多少人触碰过,也未可知。

杜尘澜在心中仔细搜索者可疑人选,若说有动机的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杜海州。

目的自然不用说,这摆明了是要阻止他进晨鹭书院读书的。而杜海州与他是竞争关系,算是最可疑的幕后之人。

不过,他心中还有两个怀疑的目标,只是他实在想不通对方的动机。

“小澜!你怎么不问问攻擂的结果?”吴秋香忍了好一会儿,原本是想等着杜尘澜发问,他好给对方一个惊喜。

然而自从杜尘澜醒来之后,却一直未提及此事,此刻还发起了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吴秋香终于等不及了,只好率先提了出来。

“哦!成功了吗?”杜尘澜回过神来,挑眉问道。

其实看吴秋香的表现,便能明白到底有没有成了。若是没成功,吴秋香语气和神态可没这般轻松。

“老爷!这药汁都溢出来了,还是让小人来吧!”洗月见药碗中的汤药已满,而自家老爷竟然还未停止,于是连忙提醒道。

“啊!满了!”杜淳枫连忙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药罐放下。

“老太爷,还是小人来吧!”老爷从刚开始煎药时就心不在焉,若不是他在一旁一边煮粥,一边看火,只怕老爷都能将汤药给熬干了。

其实这事儿本就该是他下人做的,却不知老爷为何硬要跟来大厨房。

给了大厨房的掌勺半两银子之后,洗月才顺利拎着食盒和杜淳枫向杜尘澜所在的监舍走去。

因为怕汤药洒了,洗月特意放慢了步伐,不想杜淳枫走路竟比他还慢。

杜淳枫走至监舍门前之时,望了紧闭的门扉一眼,突然有些迈不动脚。

他不知该怎么和澜哥儿说,若是澜哥儿问起攻擂一事,又问起何时来书院读书,他该如何回答?

杜春芬在门口思忖了好一会儿,心中才有了主意,叫候在门口的洗月疑惑不已。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院牌

“澜哥儿,你醒了?”杜淳枫进了屋子,便看见正在靠着迎枕和吴秋香说话的杜尘澜。

“父亲!”杜尘澜连忙坐直了身子,喊道。

“少爷!趁汤药还热着,快将汤药喝了吧!”洗月看着唇瓣发白的杜尘澜,有些心疼。他家少爷本就身子不太康健,如今失了这么多血,不知得补多久才能补回来。

良药苦口,杜尘澜虽不喜汤药的苦味,但也不是矫情之人。一口气将温热的汤药罐下,立刻又就了温水漱口,将口中的苦味散去。

“咚咚咚!”杜淳枫正想说话,却被敲门声给打断。

“杜小师弟,在下是刘瀚骏!”

杜尘澜立刻想起此人是之前给他送饭菜的师兄,不知对方过来所为何事?正好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敢问杜小师弟可有苏醒,在下是刘瀚骏,为他送书院院牌来的。”见着开门的洗月,刘瀚骏立刻道出来意。

洗月看了一眼刘瀚骏手中的小托盘,立刻让了开来。

“刘公子快请进,我家少爷已经醒了!”洗月知道这位日后便是自家少爷的同窗了,哪里敢怠慢,连忙热情将人引了进来。

“杜伯父!吴公子!杜小师弟!”刘瀚骏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而后向众人行了一礼。

“刘公子客气!”杜淳枫对这刘瀚骏印象不错,澜哥儿昏迷不醒之后,此人还来探望过。

吴秋香回了一礼之后,便让开了位子。

“杜小师弟,你可算醒了。”刘瀚骏脸上满是笑容,随后来到杜尘澜塌边弯腰与他说话。

“倒是劳累刘师兄跑这一趟!”杜尘澜说完便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脸上的笑容还算真挚,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

“不劳烦,咱们日后便是师兄弟了,要常来常往才好。师弟今日攻擂成功,为兄对你的学识感到震惊,日后为兄还指望你多多指教呢!”

对于攻擂一事,刘瀚骏是由衷地感到佩服。他没想到杜尘澜小小年纪,学识竟然这般渊博。

今日杜尘澜所作策论,可是已经被贴在了书院内的挂榜处,不少学子都前去拜读,更甚至还有些学长和将书都拿他的策论当做了范文。

杜尘澜还未正式入书院,就已经在书院内声名大噪了。不,应该说在府城也算是名噪一时了。

“师兄当真是折煞在下了,今日能攻擂成功,也算是意外的惊喜。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要请师兄提点几句呢!师兄在书院时日比较久,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杜尘澜连忙开启互夸模式,他可不想还未入书院,便被冠上目中无人,清高自傲的帽子。

“师弟客气了,咱们日后常来常往,相互探讨学问。”刘瀚骏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这位师弟的态度很是谦逊,这样的人倒是可以结交。

“对了,这是咱们书院的院牌和《院则》,这一份便是入书院的文书。你的卷宗已经放入书院存档,这文书是给你的。等过段时日你来书院,可要找了会长去,出示院牌和文书方能入咱们书院。至于你的常服,因为咱们书院并没有你这么大的学子,因此待会儿会有针线房的婆子来给你量尺寸。常服是两套,你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付了银子多买上一两套。”

刘瀚骏望着杜尘澜苍白的面容,顿时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这就要离家来书院进学了。

“多谢师兄告知!不过师兄说,过段时日来书院是何意思?”杜尘澜有些以后,难道他现在还不能读书?

“一般过了院考的人按照家中远近,都给了探亲假。毕竟有的学子来得匆忙,没带够日常所用之物。像杜小师弟所在的靖原府,就给了十日的假。”

“原来如此!”杜尘澜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是怕学生没带够盘缠。

“说来师弟能这么快拿到院牌和文书,还是因为监院发了话。监院可是很看好你的,你病了,他也和山长一起来探望过你,不过山长和林讲书他们也对你十分上心就是了。”

刘瀚骏这番话,倒是让杜尘澜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了,为兄这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多谢师兄,今日多亏了师兄三番五次地照顾,在下感激不尽!”杜尘澜见对方要离开,于是连忙客气了一句。

他从刚才观察对方的举止和神情来看,并不像是下药之人。对方与他说话很是坦荡,一说到要成为同窗,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可将对他印象不差。

不过,此人在书院中的地位应该不低吧?不然不会被总派了差事。这难道与那温监院是一个派系的?反正他觉得温监院此人心思太多,不太想与此人走得太近。

等刘瀚骏走后,杜淳枫才走至桌前,望向桌上的院牌等物。山长说澜哥儿不能进书院读书,那温监院,转头就给澜哥儿送来了入院的文书和院牌。

这该如何是好?杜淳枫犯了难。

“丙级?”吴秋香立刻凑上前去看那院牌,这令牌是铜制的,拿在手中很是小巧。

上头除了书院的云纹标志以外,下方便是丙级字样,其余并无特殊之处。将院牌翻过来看了一遍,只见背面写了几行小字。

就在吴秋香打量院牌之际,杜尘澜开口道“父亲,只有十日的探亲假,咱们明日便回吧!”

“你身子还未好全,不如再休养几日!”杜淳枫立刻反对,舟车劳顿,澜哥儿能吃得消?

“母亲在家中恐怕都等急了,再者儿子只是伤了手而已。”

“也好!”杜淳枫将快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澜哥儿这会儿身子不适,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杜尘澜有些奇怪,怎么杜淳枫看起来十分反常?

“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不过是担心你罢了!”杜淳枫看看了一眼还在玩院牌的吴秋香,突然有了个主意。

“山长说了,你安心在此歇息,这是监舍,不过是一人一间的。为父的屋子在你隔壁,你有事叫洗月来禀报。”杜淳枫说完,便快步出了屋子。

“少爷,今儿老爷实在太奇怪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第二百章 心神恍惚

“我昏迷之时,可有发生什么事?”杜尘澜看向洗月,定是他没醒来之前,谁和父亲说了什么。

按理来说,即便他受了伤,但攻擂成功,父亲应该不是这等态度才是。他突然觉得,父亲好似对他要进书院,并没有之前这般上心了。

然而今儿早上父亲对攻擂之事,比他还紧张。怎么他才昏睡了两个时辰,父亲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老爷刚才一直在看顾你,除了中途山长和监院等人来看过您,倒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洗月凝神想了半晌,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来。

“哦!小人去客栈收拾常用物件儿回来时,正好看见老爷和山长两人在屋内,这屋内除了昏睡不醒的您之外,也没了旁人。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当时老爷的脸色不太好。等山长走后,老爷就开始心神恍惚,就连药都差点熬干了。”

洗月这才想起老爷心事重重的因由,连他都看出来了,那就说明老爷确实反常。

杜尘澜皱眉,“之前他二人说话,可像是熟识?”

“并不像!老爷认识山长,还是由旁人引荐的呢!他二人当时说话十分生疏,应该是初见。”洗月摇了摇头,当时老爷的心思都在少爷身上,就连山长在屋中,也未曾留意。

不认识?杜尘澜觉得这山长应该是与原主爹娘有些渊源,而后与父亲单独说了什么,才导致父亲这般态度。而此事,或许与他读书有关。

“小澜,你这院牌和文书可得保管好了。若是丢了,只怕来书院进学都麻烦得很。不过,晨鹭书院的规矩可真多啊!啧啧!五百多条呢!另外书院的月考、季考、岁考也太苛刻了,考差了竟然还要逐出书院,简直是毫无人性啊!”

吴秋香的心神已经被桌上的《院则》给吸引住了,大致看了一眼书院的规矩,俱是按照君子六艺来制定的,可见书院平日里的规矩就十分严苛,甚至是繁琐,这是要将规矩都刻在骨子里啊!

吴秋香看了几眼,就觉得头上青筋直跳,索性翻到后头,看起了书院的考试制度。

只堪堪看了第一页,他就忍不住感叹出声,“唉!不愧是晨鹭书院啊!这考试都有这么多细则,书院的学子日子不好过啊!”

也难怪他听闻只要进了晨鹭书院的学子,读书都异常刻苦。今日一看这《院则》,这不刻苦不行啊!只要名次落后,就会有被赶出书院的风险,谁还敢不刻苦呢?

若是没进晨鹭书院也就罢了,只你既然进来了,最后居然被赶出去,那就有些丢脸面了。换了他,他也会拼命学的。

杜尘澜被吴秋香打断了思绪,看了一眼桌上的院牌等物,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好歹之前的努力也不算白费,至于今后会不会横生枝节,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守月可回来了?”杜尘澜想起了守月,他交代守月去办的事,也不知有没有办成。

“小人去客栈之时,问过掌柜的,说是还未回来呢!这会儿就不知了。”洗月摇了摇头,他进来伺候杜尘澜,那还是因为杜尘澜是病患的缘故,晨鹭书院是决不允许下人进来伺候的。

守月若是刚回来,那也只能住客栈。

“嗯!我现在还不是书院的学生,住着书院的斋舍不太妥当。明日一早,你去请示父亲,咱们早些回客栈。”

这一人一间的斋舍,怕是还得有特殊的条件才能住进来。他今日晕倒,不管是什么原因,已经给书院带来了麻烦。

杜尘澜不想给书院的学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是同窗,日后还要相处两年多。

他又想起了贡生的名额,连续三年都岁考夺冠,算上今年在内,他算是赶上了,还来得及。

还好他这次是直接入了丙级,否则从丁级熬上去,黄花菜都凉了。每个学子只能在书院内待上五年,五年一过,不管你要有没有科考,都不能待在书院。

若他错过了这次的贡生名额,还得再等三年,届时他都出了书院了,哪里还有机会夺得这个名额?

因此,这三年的岁考,他必须夺冠。就连月考和季考,他也得每次在前十以内。这么一想,他的压力还不小。

还是得早些回靖原府,他只有十天时间,路上都得花六七日。不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他可不放心。

“这《院则》你要不要看看?规矩太多了,只怕你看了都要头晕。”

吴秋香原先还十分羡慕杜尘澜能入晨鹭书院,可此刻他居然有些庆幸,即便以他的本事也过不了院试。但那些规矩先不说,只说这考试,实在有些苛刻了。

“我有些乏力,等过两日看也是一样的。”杜尘澜这会儿还在想着杜淳枫的事儿,实在没心思看《院则》。

“哦!也对,你还病着呢!我就不扰你清净了,我和伯父在隔壁屋子挤挤,你早些休息。”吴秋香将《院则》又放了回去,他倒是忘了,今日不和杜尘澜住一个屋了。

翌日,吴秋香先回了客栈收拾东西,顺便买些河通府的特产带回去。而杜尘澜,则是被监院温昌盛给请到了他的斋舍。

监院在书院的权柄不小,其斋舍,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子。

“学生杜尘澜拜见温先生!”杜尘澜行了一礼,还未直起身,便叫温昌盛给虚扶了一把。

“你身子还未痊愈,快不必多礼,坐吧!”温昌盛指了指对面的坐榻,而后他率先坐了下来。

“多谢温先生!”杜尘澜也没客气,昨儿失血确实多了些,今日头还有些晕眩。

“昨儿你要攻擂时,老夫就很看好你,你果然不负老夫所望,竟是攻擂成功了。咱们书院近年来,只有两次攻擂,还都以失败告终,你这次算是在书院,甚至是府城都狠狠扬名了一把!”

温昌盛自小泥炉上拎起茶壶,竟是要亲自给杜尘澜倒茶。

杜尘澜连忙双手接过,为对方先倒上了茶水。

温昌盛立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之前观察过此子,规矩很是不错。他喜欢和性子通透、遵德守礼之人打交道,不必多费口舌。

第二百零一章 改名

“先生过誉了,不过是师兄们让着学生罢了!昨儿给书院添了不少麻烦,也劳先生您受累,学生以茶代酒,给先生赔罪了。”

杜尘澜看出这人是个极爱面子的,也十分喜欢被奉承,当然要投其所好。

虽说他不欲与此人多打交道,但此人毕竟在书院内权柄不小,还是不宜得罪。

“好好好!老夫瞧你很是知礼,是个好后生。读书使人明智,从你所作策论来看,你也算饱读诗书了,难怪如此谦逊。”

若说之前只是看上了杜尘澜的天赋,那此刻温昌盛倒是对杜尘澜的谦虚谨慎和尊师重道十分满意。

“学生惭愧,不敢当。学生来府城已有一段是日,常听闻有学子赞扬您高人雅致、才华横溢。还未来书院攻擂之前,便想若是有幸见您一面,即便没能入晨鹭书院,那也不算是憾事了。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先生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品性高洁之士。”

温昌盛闻言很是受用,比起杜海州,此子倒是要圆滑得多。

“你这手可要仔细着些,不可沾水。读书人,手尤其重要。老夫之前看过你写的字儿,写得不错,日后勤加练习,必然能有所成。”温昌盛语气和蔼,那关怀慈爱的目光,让杜尘澜心中一紧。

素不相识,这温昌盛对他这般上心,实在说不过去。

“多谢先生关心!”这温昌盛单独找他,肯定没好事儿。

“不过,你昨日为何会突然晕倒?还好山长找了相熟的大夫与你诊治,那杨大夫医术不错,在咱们府城十分有名。你这伤口,他说半个月能好,应该差不离,你不用太过担心。”

杜尘澜挑了挑眉,随后笑着道“学生自小体弱,加上这段时日读书有些费神,昨日又是在这等情况下,紧张导致昏厥,也十分有可能。大夫也是这般诊断的,还开了药。”

“啊!是,大夫的确是这么说的。”温昌盛目光闪了闪,再次看了微笑着的杜尘澜一眼,随后却端起了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杜尘澜虽有些不耐,但也没急着开口询问。此人既然叫了他来,那肯定是有目的的。不过若只是为了将大夫一事透露给他,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端起桌上的茶碗,杜尘澜突然朝着内室看了一眼。自从进了这屋子之后,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在打量他,让他十分不舒服。

“老爷,学子易林蔚在外头候着呢!”随从匆忙进了屋子,向着温昌盛禀报道。

温昌盛皱了皱眉,他倒是将此人给忘了。也罢!此人暂且还得罪不起。反正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等日后有的是机会。

“让他进来吧!”

“先生有客,那学生就不打扰了。等日后入了书院,学生再来讨教学问。”杜尘澜见对方要见客,连忙提出告辞。

还要收拾东西回靖原府,他也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只是一名学生,反正你也是书院的学生了,那老夫就与你引荐一番。”温昌盛见杜尘澜站起身,心中突生一计,于是连忙挽留道。

“学生易林蔚拜见先生!”

杜尘澜本是背对着那人,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来人身着书院常服,正低垂着头向温昌盛行礼,有些看不清容貌。

“不必多礼!林蔚,这是昨日攻擂成功的小师弟杜尘澜,你二人日后就是同窗了,老夫为你二人引荐一番。”

温昌盛指了指易林蔚,随后又对杜尘澜说道“这是你师兄,名易林蔚。说不得日后你分书舍时,还能分到一起。”

易林蔚猛然听到杜尘澜三个字,便立即抬头看了过去。果然是他,原来他到河通府的目的,便是为了攻擂。

昨日听到名字,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可后来听到是靖原府出身,他便知不会是旁人了。

“易师兄,在下杜尘澜,日后在书院,还要仰仗师兄多多照顾!”杜尘澜面色如常,心中却起了波澜。

此人没抬头,他就已经看出是谁了。这个身形,他十来日前才见过。之前还与之相处过一段时日,自然不会认错。

在这里看见他,他当真意外得很。没想到对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晨鹭书院的学子。

以对方以前的身份,怎可能入晨鹭书院读书?看来他猜得没错,对方的身份另有隐情。

没有参加院考,直接入了晨鹭书院,说不是特权,谁信?

“杜师弟!”易林蔚蠕动着唇瓣,微微阖眼,敛去眼中的震惊,也轻声回了一句。

杜尘澜竟然能如此冷静,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为何他不叫自己的名字?方昶心中无数个疑惑冒了出来。再次相见,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平静。

还有,杜尘澜怎会在温昌盛的院子里?他与温昌盛又是何关系?

“先生,学生打算今日回靖原府,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这就先告退了!”杜尘澜不欲与易林蔚寒暄,既然易林蔚对他和吴秋香视而不见,甚至连姓名都改了,那就说明不想与过去再有纠葛。

既如此,看在曾经同窗一场的份儿上,他也没必要拆穿人家,更没必要纠缠。

“去吧!”温昌盛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师兄,师弟就先告辞了!”杜尘澜朝着易林蔚施了一礼之后,便出了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杜尘澜在琢磨此事,是否要告知吴秋香。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吴师兄能早日放下吧!毕竟今后不是一路人了。

“沈先生觉得此子如何?”等易林蔚走了之后,温昌盛连忙叫出在内室躲着的幕僚沈文韬。

“刚才,他好似发现有人在窥探他,感知十分敏锐!”沈文韬皱了皱眉,此子过于精明,怕是不好掌控。

“哦?何以见得?”温昌盛并没有发现杜尘澜有任何异常。

“他看了内室不止一眼,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沈文韬摇了摇头,反正对方猜到了又如何?

“那沈先生以为,他有没有听出老夫的用意?”温昌盛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儿,即便再精明,也不一定会听出他话中的含义。

第二百零二章 押注

“自然是听出来了,且看他好似并不意外。不是猜到了,便是知道些他自己与山长之间的渊源。不过,小人瞧着他之前与山长并不相识,应该能排除后者。”

“您的意思是,他已经在怀疑山长了?希望是如此,若是山长当真不愿他来书院读书,那便是想断他前程呐!咱们正好可利用这一点,让他为咱们所用。”

这么好的苗子,他孔德政非要往外推,实在不符合常理。那位不是正抓耳挠腮,缺人使唤吗?孔德政这次怎么舍得放手了?难道当真与杜尘澜的父母有过节?

“此子不好对付,要想拉拢他,怕是得费一番功夫。但若是将此人引荐给主子,必然能得主子看重。将来他总是要走仕途的,将此人安插在那位身边,不是更妙?”

沈文韬轻笑出声,杜尘澜有些能耐,那位又正求贤若渴,不是个绝佳的机会吗?

“既然沈先生也这么觉得,那此子所作时文与策论,老夫就交予主子过目了。”温昌盛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杜尘澜想要那个名额,就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杜尘澜带着洗月和杜淳枫回了客栈,刚走进屋子,便看见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守月。

“少爷!”守月见了杜尘澜进来,脸上便带了几分喜色。

“嗯!事儿办成了吧?”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后打量了一眼屋内,发现吴秋香并不在。

“办妥了,您所料不差,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守月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了五千两的银票,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怎么只有五千两?”杜尘澜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示意守月将其收好。

“五千两您还不满意?这么多银票,小人拿着都胆战心惊的。说来,这次还多亏了习远,不然小人还真不知有没有命回来呢!”

守月此刻想起之前的事,还有些后怕。

“习远的本事不错,有了他,你还担心自己的安全?不过,我的赔率竟然这么低?竟然给了我五成?”

杜尘澜实在想不通,他这样一匹黑马,不是应该赔率很高的吗?毕竟余泗霖可是成名已久的神童啊!

“您那篇时文不出,谁还能认识您,那时赌坊里头还没有您的名号呢?等时文一出,您的名号才挂了上去。不过您的赔率为何这么低,那不是因为大家看好您嘛?您还不满意?”

他家少爷也是胆大,在去晨鹭书院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让他去找赌坊押注。

他一大早就去了,发现根本没有他家少爷的名号。而后等了一个多时辰,赌坊才将少爷的名号挂了上去。

他迫不及待地押了一千两和吴少爷的一百两,这么大的手笔,还惹了不少人的注意。还好少爷将习远借了过来,否则他怀揣着五千两的银票,哪里还能回得来?

习远在路上挡了好几拨人,他们在坊市中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儿,才敢回客栈。

“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有些脑子啊!”杜尘澜点了点头,一篇时文一出,竟然只是五成的赔率。这些人,也太看得起他了。

想象中的打脸,一赔九的事儿根本没发生,杜尘澜很是郁闷,这就少了四千两呢!

不过,能完整无缺地回来,倒还真要感谢习远了。

“你二人乔装过的吧?可别让人给认出来!”杜尘澜想了想,有些不放心,若是被人暗中盯上,他读书人的名声将毁于一旦。晨鹭书院头一个便会将他逐出去,更不用提名额了。

“您放心,肯定无人能认得出来。咱们去可是戴了面具的,进这赌坊之人都戴了面具。进入还得有熟人引路,先得付了保银,不然您以为这银子这么好拿呢?若不是小人前段时日为了打听书院之事,结交了些人,这赌坊咱们还真就摸不着,更别说进去了。”

守月这次总算长了见识,自然要在主子面前吹嘘一番。

“哦?这赌坊进去竟然还要戴面具?”杜尘澜有些震惊,他从未听过去赌坊还要戴面具的。

“这家赌坊与别家不同,押注都是一百两银子起,赌坊概不赊账,从不放利钱。不过,这赌坊的抽成实在太过,您和吴公子的一千一百两,若是按照五成的赔率,那就得五千五百两呢!赌坊得抽一成的红利,不过小人算是新客,便去了零头,最后只给了五百两。”

杜尘澜顿时慕了,竟然要抽一成的红利,这赌坊简直是日赚斗金啊!真叫人羡慕。

“这赌坊还真是奇怪,人人皆可坐庄。咱们今日押注,庄家竟然不是赌坊,也不知是何人,反正财大气粗得很。不过,押您赢的其实不多,那人应该赚了不少。”

杜尘澜又慕了,此人这次应该赚了不少。不过,坐庄也是需要胆魄的。还是赌坊好,稳赚不赔啊!

“从未听说,这赌坊还有不放利钱的。”杜尘澜对此十分好奇,这样大的好处,难道赌坊不想赚?

“听说有需要可以引荐,但赌坊不放。小人其实所知也不多,只是听了一耳。”

“嗯!”说是不放利钱,但那些放利钱之人,背后肯定与赌坊扯上了关系。如此大手笔,说不定赌坊的主子,背靠朝廷哪位大佬。

这样的赌坊,一百两银子起步,有银子的人才玩得起。

“将吴师兄的五百两银子拿出来,等他回来再给他。”杜尘澜之前要做此事也没瞒着吴秋香,吴秋香只劝阻他少押些银子,以免惹出事端。

之后倒也不反对,甚至还拿出了一张百两银票,押了他胜。

杜尘澜不知道吴秋香信不信他,但他明白这肯定有之前豆干方子的情意在。毕竟对吴秋香来说,一百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是!不过,习远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告诉老爷?老爷知道之后,必定会生气的。”守月有些担心,习远是跟着他一起进的赌坊,当然看见他押注了。

“我之前已经嘱咐过他,他不会多言。再者,这银子我是准备给父亲和母亲的,算是过个明路。三房在府中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有了这银子,给母亲寻个营生做,咱们三房在府中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第二百零三章 喜事?

“不过,我目前的营生,不太想让父亲他们知晓,得等分家之后再说。所以这本钱,还是得寻个由头。”

杜尘澜本就没准备留下这银子,给了钱氏,让其做个营生,也好解了三房的窘境。反正妇人的嫁妆不算在公中,钱氏做营生和杜淳枫做营生,自然不一样,杜氏没权利没收儿媳的嫁妆。

他想了想,还是将主意打到了之前去采的石斛上,说卖了一千两,应该不过分吧?

钱氏精明,嫁妆那八十亩田地和一间铺子就打理地很好。每年三房的支出,钱氏的嫁妆都要贴补一半。

“那本钱就说是先前采石斛得的,你们可别说漏了嘴。”杜尘澜嘱咐了两人一声,免得到时候漏了馅儿。

挂在天边的星辰暗淡了些许,天边隐隐露出一丝银白,然而却未能破开这无边的黑寂。

“咯咯咯!父亲,再推高一点儿!”银铃般的欢笑声在耳畔响起,风吹起女童的发梢,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女童明媚的笑容上,让站在树下的男子脸上笑开了花。

“再推高一点儿!”女童似乎嫌弃男子不够用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高了危险!”男子的话还未说完,秋千上的小人儿瞬间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荡荡的秋千在来回摇摆。

“书儿?”男子大惊失色,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双眼,惊得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用手摸了摸额角上的汗,渐渐平复下心情。

望了一眼窗外,天才是蒙蒙亮。孔德政拿起一旁的外裳,披了衣裳下了床。

他摸到烛台,将其点燃,而后转开书架前的暗格,从中捧出锦盒,打开锦盒他望向里头安静躺着的画轴。

孔德政突然叹了口气,将锦盒盖上,又放了回去。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他开始磨墨。

“刘贵!”孔德政高喊了一声,将今日正在外间守夜的刘管事惊醒。

匆匆忙忙穿上了衣裳,赶到了里屋,“老爷!”

“您怎么起床了?”见孔德政竟然在提笔写信,刘管事惊讶万分。这天还未亮,老爷竟然起这么早?

“你赶快派人将这封信送去靖原府!”孔德政将信装在了信封中,递给了刘管事。

“是!”刘管事虽奇怪老爷为何这时候要送信,但他不敢迟疑。将信接过,趁转身之际瞥了一眼信上的名讳,他顿时吃了一惊。

“老爷,少爷!前面就是靖原府了,咱们这次回程倒是没耽搁。”守月悄悄敲了敲自己的后背,坐了三日马车,简直腰都要断了。

就连杜尘澜,连着三日的赶路,脸色都苍白了不少,这次元气到底还是伤了一些的。

“澜哥儿,日后万不可再莽撞了。你看你,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唉!”杜淳枫见状有些心疼,这孩子为了达到目的,竟是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澜哥儿这般想读书,这几日他愣是开不了口,以至于到现在还未提及此事。

“父亲放心吧!儿子惜命得很,身子将养几日,便能回来了。”杜尘澜微微一笑,他爹最近几日时常走神,估计还是为了那事儿伤神。

“老爷!知府大人来了!”田管事快步进了书房,朝着正在核实账目的杜高鹤说道。

“谁?”杜高鹤有些迷茫,可是说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啊!已经被请进偏厅奉茶,您此刻是不是得去会客?”田管事有些焦急,也不知这知府大人来是做什么。不过知府大人来了,老爷说什么也得去作陪的。

杜高鹤这才回过神来,他迅速站起身,随后整了整衣袍,对田管事道“随老夫去见客!”

杜高鹤带着田管事走在去偏厅的路上,他心中正在思量,这知府大人怎么突然来了杜府?难道是又想算计杜府了?

来之前竟然未下帖子,如此急切,怕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知府大人怎会来得如此匆忙?你可有打听出什么?”杜高鹤边走,边问向田管事。

“小人也不知,不过小人看知府大人的脸色,好似心情还不错?”田管事心里也没底,知府大人是个老奸巨猾的,他哪里看得出什么?

杜高鹤沉了脸,前儿因为布匹一事,杜氏可是送了刘天祥三万两银子。难道这刘天祥还不满足,还要来吸杜氏的血?

望了一眼前方的偏厅,杜高鹤加快了脚步。是何目的,一探便知。

“原来是贵客临门,草民有失远迎,还望知府大人恕罪!”杜高鹤一进偏厅,便发现了坐在上首的刘天祥。

“哈哈!杜老太爷客气了,倒是本官未曾投递拜帖,便贸然登门拜访,失礼了!”

刘天祥仰天一笑,眼神却在打量着杜高鹤的神色。经上次布匹一事之后,这杜高鹤这段时日可未曾去府衙拜会过他,想必心里心疼得紧。

“知府大人能光临寒舍,那是咱们杜氏的福气。”杜高鹤纵使心中再怄,也不得不说些场面话。

刘天祥示意其坐下,倒是也没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地道“今日冒昧造访,其实还是因为杜氏得了一件喜事!”

杜高鹤有些莫名,最近杜氏应该没什么喜事啊!

“还请大人明示!”

“哈哈!与你那好孙儿有关,你们杜氏日后怕是要出文曲星喽!”刘天祥抚掌大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讽。

杜高鹤随即脑海中蹦出的身影,竟然是杜尘澜。可他随后便否定了,不可能。即便杜尘澜再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如此妖孽。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是州哥儿了,难道州哥儿得了哪位大人物的赏识?

“大人说的可是州哥儿?”杜高鹤小心地试探道。

“不不不!”刘天祥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杜老爷子可不止是一个孙儿啊!”

“难道是澜哥儿?”杜高鹤惊叫出声,当真是澜哥儿吗?

“正是!”刘天祥点了点头,随后不错过杜高鹤的每一个神情。这倒是有意思了,这正经的亲孙要靠了人情进晨鹭书院,那买来承嗣的嗣子,却是靠着自身的能耐入了书院。

杜氏只有一个名额,不知这老匹夫会如何选择。

第二百零四章 见风使舵

“难道澜哥儿攻擂成功了?”杜高鹤此刻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否则喜从何来?

“是!恭喜杜老爷子,书院中的文书刚到咱们靖原府,本官今日便命人存了档。说来咱们靖原府近年来除了你们杜氏,便从未有学子能入晨鹭书院。没想到你们杜氏竟然如此争气,实在令人羡慕得很。”

刘天祥一脸赞叹之色,望向杜高鹤的目光满是欣慰。

“咱们靖原府终于也出了神童了,这两日河通府早已传开,杜尘澜神童之名,名副其实!本官读了他的时文和策论,很是惊艳。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也有这般见识。还是杜老爷子教导得好,不管是杜海州,还是杜尘澜,都是好儿郎。”

杜高鹤此刻心中满是震惊,说实话,他之前很不看好杜尘澜。倒不是觉得杜尘澜愚笨,而是因为杜尘澜进学时日实在太短了些。即便后来请了名士教导了三个多月,可这么短的时日,又能学到多少?

之所以由得他去河通府,便是想让杜尘澜死心。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成了。

“怎么?老爷子还不信?”刘天祥嘴角勾起,这杜高鹤,怕是没想到杜尘澜真能进晨鹭书院吧?

“怎会?只是实在震惊,老夫之前便知澜哥儿聪慧,不过也是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进学实在晚,没想到给老夫带来了惊喜。说来也是惭愧,澜哥儿读书刻苦,年岁虽小,却很是自律。老夫还未来得及教导他,他竟然已经入了晨鹭书院。老夫惭愧,实不敢居功。”

杜高鹤缓了缓心神,又道“不过,入晨鹭书院是他的造化。只是这神童的美名,会不会太过了?澜哥儿年岁还小,若是声名太盛,让他生了矜骄自傲的心思,便是得不偿失了。”

“杜老爷子倒也不必过谦,早有泉州府神童余泗霖闻名已久,杜尘澜能胜过他,得此美名,并不为过。晨鹭书院每年都会举办院考,然而数年都未能有学子前去攻擂,更别说还能成功的。放眼之前数十年,不曾有一人。杜尘澜以一己之力,单挑十二人,最终攻擂成功,不止在河通府,在其他州府都已经传开了。”

靖原府出了神童,与他的政绩上也算是添了一笔,刘天祥自然高兴,不过心中也有些遗憾,更是有些不自在。

杜尘澜入了晨鹭书院,若是日后有机会下场科考,入了仕途,那之前的事儿,也不知会不会被对方怀恨在心。

虽说之前未曾挑明,但杜高鹤这个老东西却是知道的。若是在杜尘澜面前嚼舌根子,杜尘澜会心无芥蒂?

之前杜高鹤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若是杜氏这两名子孙日后有了出息,想必秋后算账是一定的。

刘天祥皱了皱眉,但不过是一瞬,便又放了开来。先不说杜尘澜有没有机会入仕途,即便入了又如何?

他明年有望升迁,等杜尘澜入了朝堂,他说不定已经成为了三品大员,杜尘澜又能耐他何?更何况他只要背靠那棵大树,一个小小的杜氏,根本不必放在眼中。

冷哼一声,刘天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若不是靠上了那位,他又何必纡尊降贵来杜府报喜讯?

便是等上两年,若是杜尘澜没了机会科考,其实之前的事儿,倒也不是不能想。不过,如今暂且还是歇了这心思。毕竟晨鹭书院,他可得罪不起。

“咳!终究还是不宜太过高调。”杜高鹤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刚才心中泛起的一丝喜意,又被遗憾所取代。

若是这等好事儿落在州哥儿头上,他也不至于会这般纠结。

“老爷!门房来报,说是闵氏与邵氏派人送贺礼来了。”许管事来到杜高鹤身边,轻声说道。

杜高鹤皱眉,这两家的消息倒是得的快。若不是知府来了杜府,只怕他到现在还未收到消息。

虽说之前也派了人关注杜尘澜在河通府的动向,但他却并未有多少上心。因为他早就已经在内心认定,杜尘澜不可能成事。

云过雨歇,如今的时节,靖原府总会时不时地下些小雨,应该是要从深秋迈入初冬了。

洗月为杜尘澜拿了件披风裹在了身上,杜尘澜才觉得暖和了些。或许是这几日身子又亏损了些的缘故,他有些畏冷。

摸了摸胸口,舍利子这几日比之前变小了许多。他才知道,原来舍利子是会慢慢消逝的。他的身子越需要修复,舍利子便会被消耗地更快。

“老爷!咱们要进府了!”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望着前方的角门,车夫也不禁松了口气。

连着赶车三日,虽说有习远小哥来替换,但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呀!是三老爷和五少爷回来了?”门房见着车夫,立刻脸上布满了笑容。

杜淳枫撩开帘子,朝着门房笑了笑。

“三老爷和五少爷这趟出门辛苦了吧?回来可得好好歇歇!”门房见着杜淳枫露出脸来,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啊!”杜淳枫有些讶异,平日里他也常出入府中,怎没见门房这般客气过?

这门房势利得很,平日里见了大哥、二哥,都是一脸的谄媚,比见到他时,态度截然不同。

杜尘澜倒是若有所思,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怕是府中已经知道他要入晨鹭书院读书了,否则这门房不会是这般态度,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狗眼看人低的主儿。

杜尘澜猜是杜高鹤派去河通府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不过这门房如此热情,态度倒是有些不对。毕竟只是入书院,又不是下场科考,何至于这般巴结?

马车驶进了外院,杜尘澜还听到后头门房大呼,叫人去禀报老太爷。

等一进外院,杜尘澜便随杜淳枫下了马车。不妨脚刚一落地,竟意外看见了候在一旁的田管事。

“小人见过三爷,五少爷!”

“原来是田管事!”杜淳枫有些意外,田管事可是父亲身边近身伺候的人,怎会在这里?

“您和五少爷刚入府城,老爷就得了消息,特地命小人在此候着!”田管事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脸上笑意盈盈地道。

第二百零五章 人尽皆知

“父亲可是有事要吩咐?”这一回来,还未修整,何事这般急切?杜淳枫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今日知府大人特来咱们府上,祝贺咱们五少爷入了晨鹭书院进学。与咱们府上走得近的几家也送来了贺礼,老爷吩咐,晚上设宴款待众人。特地叫小人在此候着,等三爷和五少爷修整一番,随后前去花厅赴宴。”

“知府大人?”杜淳枫心中一沉,怎么知府大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

“正是!小人在此恭贺五少爷入了晨鹭书院。今日知府大人收到了书院送来的文书,五少爷攻擂一事便传开了,如今府城谁还不知咱们杜氏出了神童?为此,来了不少贵客恭贺,老爷只能设宴在花厅。”

“这就传开了?”杜淳枫愁眉紧锁,没想到书院的文书竟然到的比他们还快。

“劳烦田管事,容我先去修整一番。如此风尘仆仆,要见贵客,有些不妥。”杜尘澜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即便入晨鹭书院算是一大喜事,但也不至于府城人尽皆知吧?

他们还未回到府中,竟然就已经有客上门恭贺了,为何这般急切?再说,这么短时日内传遍府城,好似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似的。

“自然,三爷与五少爷请便。”本就是来提醒一声,田管事传达了老爷的意思就成。

杜尘澜回了院子,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惜春为他准备热水。这两日实在不便,为了赶路,杜尘澜也不会矫情到为了洗澡而耽搁时辰。

“少爷!如今府上都传遍啦!说您入了晨鹭书院,咱们这小院儿里,今儿可热闹了!”惜秋自从杜尘澜回来,便开心得很。

其中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少爷了,她和惜春也十分想念,不过这次少爷入了晨鹭书院乃是大喜事,就连稳重如惜春,今儿脸上也是时不时地挂着笑的。

“这段时日府上可有什么事儿发生?”杜尘澜揉了揉眉心,微微阖眼,只觉得身子有些乏力。

这刚回来,想歇一会儿都不成。还要去应付那些虚情假意之人,着实累得慌。

惜秋这才注意到自家主子兴致不高,连忙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长房的二少奶奶病情比之前更重了些。昨儿请了大夫,听说已经卧床不起了。”

杜尘澜有些意外,之前听说二少奶奶是因为小月,才导致身子亏损严重。常年服用汤药,身子也是时好时坏。不过之前只听说不得见风,但也没听说不能下床过。

“怎会突然加重?不是一直反反复复,却并无大碍吗?”杜尘澜有些奇怪,既然刚小月时大夫说不会有大碍,那为何之后病情一直反复,如今竟然还加重了?

“奴婢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昨儿二少爷与二少奶奶起了争执,他院儿里的下人都听到两人吵得十分激烈。或许是被气病了,连夜请的大夫!”

“大夫怎么说?”杜尘澜觉得这二嫂可真是神秘得很,反正他是一都未见过。

府上不是一直传言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吗?否则杜海林怎会终日不做事,只专心守着病妻?那二人又会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按理来说,就凭两人毫无存在感的模样,他们不惹事儿,府上应该也不会有人去招惹他们。

“还是老一套的说辞,药方都没换,说是让二少奶奶放宽心,便走了!”惜秋觉得这大夫说不得就是个庸医,这人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连药方都不换,可见没什么真本事。

终究是长房的事儿,杜尘澜只叫惜秋多留意一些,便不再过问此事。

“没想到澜哥儿这次还算争气,竟然真的入了书院!”钱氏放下手中的绷子,看着自家老爷正在穿戴,连忙上前为其整理衣袍。

杜淳枫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问道“若是澜哥儿不去书院读书了呢?你说父亲会不会同意?”

钱氏奇怪地看了一眼杜淳枫,“为何不去?之前澜哥儿挖空心思,不就是为了能科举吗?不去书院,那之前所做一切不都白费了?老爷为何会有此疑问?”

杜淳枫叹了口气,他看了钱氏一眼,即将到嘴边的话有咽了下去,随后便改了说辞。

“其实做个富家翁也是好的,即便入了书院,也不一定就能科举。”

“老爷要对澜哥儿有信心,他既然能攻擂成功,那贡生的名额,就能争上一争。即便最后未能得偿所愿,但努力过,就不会留有遗憾。澜哥儿心性坚韧,他若有想做的事儿,任旁人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主意。”

钱氏将脸上的笑收了去,“老爷可是有事瞒着我?澜哥儿为何不能去读书?”

“也不是不能,而是走仕途这条路太艰难。人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为何不选了轻松的活法?”杜淳枫在桌前坐下,心中思索着该怎么和杜尘澜开口。

“老爷之前可不是这般态度,你对澜哥儿读书一事尤其上心。如今突然转态,让我如何能相信你所言?再者,现在全府城的人都知道澜哥儿要入晨鹭书院了,你突然说不去,咱们府上的脸往哪儿搁?老爷子不会准许的,他最看重名声。”

钱氏觉得自家老爷总是如此天真,老爷子最爱惜脸面。这亲孙子去书院,不惜用人情。不是亲生的,即便考上了,也不许去书院读书,外头会怎么传?

就是因为全府城都知道了,杜淳枫才会如此为难。

“老爷不如将因由与我说说,咱们夫妻本是一体,难道我还会害了澜哥儿不成?”钱氏不由想到了杜尘澜的身世,难道与身世有关。

杜淳枫摇了摇头,澜哥儿的身世不能与钱氏说。倒不是他不信钱氏,而是此事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

也罢!即便去了书院,那贡生的名额也不一定会落到澜哥儿手上。再者,那山长说的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是与澜哥儿的父母是旧识,那他为何会对澜哥儿是这种态度?

第二百零六章 发火

还有两年多,谁能说得出其中的变数?现在想来,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

杜淳枫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就连知府大人都来恭贺,若是澜哥儿不去,那岂不是打了知府大人的脸?即便刘天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杜氏对刘天祥来说,不值一提,哪里能任性得了?

酒过三巡,席上推杯换盏,杜尘澜今日也算是出尽了风头。虽说那些人只是以他为由,欲与杜氏搭上关系,但终究还是得了不少夸赞的。

不论真情还是假意,他倒是收了不少的礼。除却文房四宝,便是珠环配饰,这些见面礼倒是让杜尘澜小赚了一笔。反正这人情有杜氏去还,他只管接了便是。

如众星拱月般粉墨登场,而后又形单影只地离开了这觥筹交错的名利场,杜尘澜只想得个清净。

这些人有个应付的场面就成,最后他离去,哪有人关心?说到底,也不过是入了晨鹭书院罢了!日后能否下场科举,又能否入朝堂,犹未可知。今日大多是结个善缘,日后来往,便有了由头。

杜尘澜从花厅出来,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来了上房。

杜淳枫还在席上作陪,钱氏原本作为杜府的女主人之一,自然也是要陪同那些女眷的。但不知为何,却是早早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奴婢见过少爷!”守门的小丫头丽鸢是三房院儿里刚提拔上来的三等丫头,与惜秋差不多大。一双大大的杏眼,性子很是活泼,不过做事很是妥帖,并不跳脱。

“丽鸢姐姐,母亲可是歇下了?若是没有,那劳烦通报一声。”

望着杜淳枫温柔缱眷的眉眼,丽鸢连忙笑着回了,“奴婢可当不得少爷如此称呼,少爷唤奴婢丽鸢就好。太太还未歇下,少爷您等等,奴婢这就去通禀。”

丽鸢只是三等丫头,哪里还当杜尘澜这般称呼?就连院儿里的一等丫头金桔和泽兰,也是不敢在少爷面前放肆的。

“太太!少爷来了。”钱氏刚卸了钗环,打算洗漱,不想却听得丽鸢禀报,说杜尘澜来了。

算了算时辰,此刻也不早了,也不知是何事。

“让他进来吧!”钱氏随意抿了抿发髻,也没插上钗环,紧了紧衣裳,便出了里间。

“母亲!”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钱氏,见其神色并无异常,便放下了心。

三房在杜府的境遇,不光杜府的人知道,只怕整个府城也是知晓的。怕是钱氏在席上受了什么气吧?已经是常事。

外头的,也都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现在不过是表面风光,杜氏的名额轮不上他。

“少爷!”金妈妈每次见杜尘澜都是一脸慈爱,若是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金妈妈才是杜尘澜的母亲。

“怎地这么晚还未歇下,可是有什么事?这几日你和你父亲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着为好。”

钱氏在席间见杜尘澜之时,便发现其面色有些苍白,心中存了疑虑,而后便早早便回了院子,找了洗月询问,才知杜尘澜手上有伤。

“手上的伤这几日不要沾水,明日请了蒋大夫来为你诊脉。本就身子骨弱,再不爱惜,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钱氏皱眉,先是训斥了一番,而后发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这才住了嘴。

“儿子省得,多谢母亲关心!”虽不是温声细语地叮咛,但这是钱氏独有的关怀方式,杜尘澜是明白的。

“这段时日父亲似乎有些心事,儿子之前询问,父亲却不肯透露。未免郁结于胸,还请母亲多多劝导,让父亲解开心结才是。”

杜尘澜在回靖原府之前,派守月去查了那名为他诊治的大夫。果然,此人与山长孔德政是熟识。

虽不知温昌盛为何要对他透露这些,但能看得出对方应该是想拉拢他。既如此,抛出的诱饵不可能是假的。

而父亲与孔德政单独交谈过,或许正是为了不让他读书一事。

能做出下药这等劣行,那山长说不得还有别的手段阻他回书院。这段时日,他还是得小心行事。

杜尘澜端起茶水,却突然想到了原主的亲生爹娘。他年岁还小,不可能得罪孔德政,只能与他的亲生爹娘有关。

要想知晓他们其中有什么过节,或许还真得从原主爹娘那里下手。又或者,那温昌盛倒是可利用一番。

“或许是忧心你小小年岁要离家求学,舍不得你。这几日我会好好开导你父亲,你只管安心读书便是。”

钱氏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又有些欣慰。澜哥儿对老爷倒是不差,甚至连老爷有心事,都要关心一番,也不算白养了这么个嗣子了。

杜尘澜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叠子银票,示意金妈妈接了去。

金妈妈有些疑惑,上前接了过来。定睛一瞧,发现竟然是一叠子银票。

“这?这么多银票?”金妈妈敛下心中的震惊,连忙将银票递到了钱氏面前。

“这银票是哪来的?”钱氏皱紧了眉头,她将银票摊开,只见面上是一张五百两的。再往后看,一百两和五百两的都有。

杜尘澜当时给了吴秋香五百两银子,一赔五,又给了赌坊分成,他自己则剩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上此采玉莹花时,顺便踩了几株石斛,卖了一千两银子。这剩下的,是儿子押注得来的。每年晨鹭书院院考时,都会有人坐庄,儿子买了自己赢,这是赢来的银钱。”

“啪!”杜尘澜话刚说完,便只听的一身闷响。

钱氏气得用手狠狠拍了桌子,“你是读书人,最重要的事便是读书,你可知你这等行为,叫人知晓,会污了你的名声?饱读诗书之人,皆以骄奢y逸为耻,更遑论是下赌注了。若是传了出去,必将受人唾骂!”

钱氏震惊不已,她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这般胆大,会去赌坊下注。

杜尘澜也没想到钱氏竟然会这般生气,这还是头一次,钱氏对他发这么大的火。虽说之前钱氏也不喜他,但顶多就是无视,偶尔讥讽几句,是从来不会这般对他咆哮的。

第二百零七章 河通府来信

“我知你主意大,但你年岁还小,还不懂得分辨是非。你莫要以为这银子来得容易,日后便存了这心思。这赌钱可碰不得,十赌九输,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你可知晓?一旦沾上,就甩脱不得。”

钱氏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她怕杜尘澜因此次得利,便对赌钱一事上了心,容易误入歧途。

“母亲!儿子知道赌钱的害处,若不是他们拿儿子挂了牌,儿子绝不会做下此事。当日行事,万分小心,儿子并未亲自下场,还请母亲放心。”

有了这银子,钱氏随意做个营生都可。日后三房的营生,他不会插手。

“你做事,原本我是放心的。只是,你这次倒是让我失望了。”钱氏将银票放在了桌上,心中泛起了担忧。

杜尘澜心眼多,且还胆大心细得很,聪慧自不必说。可这世上卖弄权术,搅风搅雨之人,通常都是聪明人。她就怕,日后杜尘澜入了朝堂,算计太多,终将为祸杜氏。

这般想来,钱氏也不禁有些后悔,竟不知让杜尘澜去读书是否是明智之举了。

“让母亲担心了,日后儿子必不敢再犯。”杜尘澜知道钱氏在气头上,少不得要用好话来安抚。不管怎么说,这银子算是过了明路,日后他也能专心做自己的事了。

他态度恭敬,向钱氏行了个大礼赔罪。钱氏也是怕他误入歧途,对他还算是关心的。

“希望你能言而有信,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钱氏见杜尘澜态度诚恳,只得叹了一声,她和老爷哪里管得住此子?

从晨鹭书院院考一事来说,他们便明白,杜尘澜其实不做无把握之事,更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想法。

“这银票,我先替你收着。等你日后说亲,还是给了你。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会与老爷说明,记在私账上。”这么多银子,杜尘澜一个小儿拿着,她实在不放心。若是又起了去赌钱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虽说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但钱氏可不是那起子小人,自然不会想占为己有。

“这银子,是儿子孝敬父亲和母亲的。咱们三房在府中的境遇,儿子是知晓的。三房日子过得不如其他两房宽裕,平日里也是多靠母亲嫁妆贴补。我和父亲身为男儿,常为此事愧疚不已。只咱们府上并未分家,因此儿子想求了母亲,将这银子拿去寻个营生做,也好让父亲和您过得宽裕些。”

钱氏闻言就是一愣,“这银子,怕是得有四五千两吧?你舍得?”

说心里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杜尘澜本就与她不甚亲近,竟然放心将银子交给她?且看这样子,应该是随她处置的意思。

“不过是四千五百两,钱财皆是身外之物,这有何舍不得的?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儿子孝敬您和父亲不是应当的吗?这银子拿去做营生,还能钱生钱,总比放在那儿干看着要好。即便是买了铺子或田地,租钱和出息也能贴补些家用。既是给了您,怎么处置随您和父亲的意。儿子以后的精力要放在举业上,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些。”

钱氏脸色缓和了不少,杜尘澜竟真是信她的。

“既如此,那便买些铺子和地吧!若说是营生,你可有好的建议?”钱氏本只想买些地,但若是没营生,突然买了不少地和铺子,总会透露出风声,届时府上又会多不少闲言碎语。

杜尘澜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钱氏的娘家。钱家有酿酒的作坊,但酿出的酒只是普通,并不名贵。

可一瞬之后,杜尘澜便放下了这想法。钱老爷子那样的性子,还是莫要与钱家扯上关系了。

“上次儿子在书中看到了个胭脂的方子,不若您试试?”钱氏是女子,应该会对此感兴趣。

“哦?不知是哪本书?我去寻来看看!”钱氏果然感兴趣,女子哪有不喜欢胭脂水粉的?

“哪本书倒是不记得了,应该是一本医书上的。等儿子写了来,您再让人尝试一番。”其实哪是从书上看来的,不过是脑海中的记忆罢了!

“也好!这二百两银票你拿着,穷家富路,日后去书院,一些花用在所难免。”钱氏知道杜尘澜不会乱花银子,若是不知节制,这四千五百两便不会给她。

不管杜尘澜有没有私下留存银子,她都不会克扣杜尘澜读书的花用。

“是!”杜尘澜也没矫情,与钱氏又说了两句之后,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太太!虽说赌钱要不得,但少爷一片孝心,还是值得称赞的。”金妈妈叹了一声,这小小的人儿便开始为家中的生计操心了。

“可赌钱是万万碰不得的,去拿账本过来,将这银子记在账上。这银子不管花费在何处,都要记账。往后他成亲,这些都要还了他的。”

之前她觉得杜尘澜精明过人,她身为长辈,省事儿不少。可此刻她却觉得,太精明,也令人烦恼得很。

金妈妈连忙应下,她从内室捧来账本,而后道“其实太太也不必与少爷生分,少爷的本意,便是太太您和老爷过得舒心些。”

然而金妈妈实在想不通,这世上竟有如此妖孽之人,或许这便是读书人常说的“多智近乎妖”吧?

一日一晃而过,杜高鹤准备将前儿看得账本盘了做个总账。谁想刚提起笔,就见田管事进了书房。

“老爷!有您的书信!”

“哦?是何人所书?”杜高鹤有些奇怪,这段时日他们府上无人出去采买,难道是哪位旧友来信?

“回老爷!从河通府送来的!”田管事将书信递到了杜高鹤面前,杜高鹤疑惑地接了过来。

将书信拆开,他先看了下头所书之人的名讳。这么一看,他顿时惊讶万分。

“少爷!咱们为何不走上次那条道?这是绕了远路啊!”洗月有些疑惑,不知少爷为何要舍近求远。

“这不是早出来了两日吗?不必急着赶路,走这条道还能看看沿途的景致。”

杜尘澜笑了笑,这次回书院,他提前了两日,只与钱氏和杜淳枫告了别,轻车简行出了杜府。

第二百零八章 做了决定

在靖原府那几日,杜尘澜已经与童掌柜合计过,日后花笺的作坊搬至河通府。前两日他就已经命守月和顾二先带着人来了河通府,要买庄子种花和做作坊。

至于为何要静悄悄地离开,那便与杜高鹤有关。

前两日,他发现突然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命顾二反向跟踪,才发现是杜高鹤所为。

虽不知杜高鹤为何会突然如此行事,但他觉得一定与晨鹭书院有关。为防有变,他便提前两日离开了靖原府。且离开之时,并未与府上明说。

“少爷!河通府的坊市热闹吗?和咱们靖原府比起来如何?”惜秋欢快的声音入耳,杜尘澜无语地看了趴在马车窗子边看沿途景致的惜秋。

他本不想带了惜春和惜秋出来,他身边不缺人伺候。顾二已经带了几名护卫来了河通府,而那些个小童,则是继续留在靖原府习字练武。

守月负责在外行走,洗月则是帮着洗洗涮涮就成了。反正等入了书院,也不可能再叫人随身服侍,带了两个丫头作甚?

可杜淳枫却不肯,非要叫他将两个丫头带了来,说洗月性子大大咧咧,哪里能照顾人?

“与咱们靖原府并没有多少不同!”杜尘澜将手中的书放下,开始闭目养神。在动荡的马车内看书,很费眼睛。

他是读书人,还是得爱惜眼睛。这古代若是近视了,可没什么补救措施。

“这两日澜哥儿那儿可有什么异动?”杜高鹤将手中的笔搁下,这两日他一直派人盯着杜尘澜。不过奇怪的是这两日杜尘澜安分得很,并未出府。

“五少爷的院子里还是如往常一般,并无异常。三房说这两日五少爷身子不适,两个丫头一直随侍在身边。就连去大厨房拿饭菜都是派了院儿里的小丫头去的,昨儿还请了蒋大夫来了趟府中诊脉。”田管事连忙回道。

杜高鹤点了点头,杜尘澜伤了手,身子又弱,之前也常有卧床之事发生,倒也十分正常。

可片刻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待会儿你替老夫去看看他,算算时日,明日他便会启程去河通府。加派人手,将人给看住了。今晚便找了大夫过来,他身子骨弱,病来如山倒,短时日内怕是好不了的。”

杜高鹤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做了决定。杜尘澜身世成谜,与其将希望放在他身上,不若将机会给了需要之人。

本也是下不了决心,终究是理亏之事。杜高鹤叹息了一声,日后还是找机会补偿三房吧!

“是!”田管事知晓自家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不敢耽搁,应下就出了书房。

杜高鹤将暗格打开,从中拿出那封书信。晨鹭书院规定了日子,若是逾期半个月之内不去书院应招,便算自动放弃。

“老爷,不好了!五少爷竟然不在院中。”就在杜高鹤准备将恒哥儿叫来,亲自指导其练字之时,田管事慌慌张张进了书房,大声喊道。

“怎么回事?”杜高鹤猛然站起,震惊地问道。

“小人刚才去五少爷的院子,谁想那院子里守着的小丫头说,五少爷早在两日前就出发去河通府了。”田管事心中惴惴不安,这次是他办事不利。

“岂有此理,竟然还欺上瞒下?还每日叫了丫头去大厨房领饭菜,这怕是早就怀疑上老夫了吧?没想到,老夫竟然被他摆了一道。”

杜高鹤气得胡子乱颤,老三没这样的心眼,钱氏虽精明,但也不会想到这些。

唯有杜尘澜,只有他才会这般提防。

“为何他离开,府上门房并未禀报?不是交代与你,这两日杜尘澜的行踪,都要禀报吗?”杜高鹤一想到那到手的好处飞了,心中顿时一阵钝痛。

“小人刚才问了门房,门房说五少爷这两日可没出府,反正他是没见着的。”田管事见杜高鹤气得不轻,心中也就那门房骂了无数遍。

“难道他还能长出翅膀飞出去不成?车夫呢?马车是否少了?”杜高鹤怒不可遏,这些个下人,没一个办事得力的。

“马车和车夫都没少,想来五少爷并未坐了府上的马车去河通府。”田管事不由心中暗叹自己倒霉,谁能想到五少爷竟然这般精明呢?

杜高鹤渐渐冷静下来,知道此刻再发怒也是于事无补。

“你去将老三叫来!”

果然不能因为杜尘澜年岁小,便放松警惕,此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可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怎么能甘心?

长叹一声,到底是老了,不仅棋差一招,还变得心慈手软起来。

光阴流转忽已晚,颜色凋残不如昨。

庭院内繁盛的芳草早已凋残,清晨的霜露压在残枝败叶上,往日宁折不弯的傲骨荡然无存。

一双修长的素手拿过火钳,将炭盆内的炭拨了拨。不过片刻,热浪拂面,坐在一旁的少年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哎呀!少爷,快放下火钳,仔细您的衣裳又给点着了!”

惜春刚拿了食盒走进屋内,还未来得及关上门扉,便发现自家少爷竟然又坐到了炭盆旁。

前段时日连着下了几日的雨,河通府骤然冷了下来。才不过十月底,屋内就点了火盆。

杜尘澜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惜春。这丫头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啰嗦了。不过经过这两年的磨砺,倒是越发稳重了。

昔日如小豆丁一般的惜春,也长成了个豆蔻年华的娇俏姑娘。只可惜,这两年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平日里通常都是不苟言笑,严肃得很。

“您昨儿不是还说要去拜访吴公子吗?不知您何时出门?”惜春将熨好的镶狐狸毛立领盘扣月白色长袄挂在了一旁的衣架子上,转身朝着杜尘澜催促道。

杜尘澜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昨日沐休,今儿下晌书院要挂月考榜单,他得提前回书院。

“就这会儿去吧!”说完,杜尘澜便开始解外裳。要回书院,他得换了书院的常服。

第二百零九章 两年后

吴秋香原本舍不得家中父母和姐姐,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在靖原府读书。去年他觉得在鞠夫子那儿读书,已经不能进步,这才无奈来了河通府。

惜春连忙将月白色的长袄拿来与杜尘澜穿上,将同色腰封束好之后,杜尘澜由着惜春为他束发。

“少爷!明日奴婢让洗月去书院给您送咱们铺子上新研制的梅花芸豆糕,冬日来了,这糕点不是正应景?上次您的同窗不是还说咱们铺子的糕点好吃吗?”

去年杜尘澜在河通府开了一间糕点铺子,将脑海中的几个糕点方子用尽之后,这铺子杜尘澜就撒开手不管了。

然而这铺子每月盈利却十分可观,概是因为惜春于糕点上十分有天分。这段时日铺子中的新品,都是由惜春研制的。

杜尘澜索性将这糕点铺子给了惜春管,他只需每个月查账便好。正是因为惜春开始独当一面了,这才性子越来越稳重起来。

“你这是要将他们的胃口养刁了!”杜尘澜笑着说了一句,不免想起了书院中要好的同窗来。

“少爷,惜秋习武越发上心了,这整日也不见个人影。若是和那些个天字辈的一般,练成个五大三粗的身子,可有她哭的。”

惜春不明白,为何一个两个都这般喜欢习武。每日蹲马步都要一个半时辰,更别提其他练拳脚的招式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她好不容易对习武上了心,便随她去吧!若是练得好,我身边还能多个女护卫。”这么一想,两个丫头算是各有所长,总比只懂得伺候他要好得多。

惜春望了一眼铜镜中隽秀的少年,这两年少爷的身子骨比之前康健了不少,就连身子都长开了些许。这一站起身,她发现少爷已经长到她的眉眼处了。

从一旁的衣箱中拿出一将银白色底子、绣红梅的大毛斗篷,惜春准备为杜尘澜系上。

“等守月回来,叫他将那处租的院子给退了吧!咱们用不上,租着还浪费银子。”

杜尘澜如今住的院子,是他在河通府另买的二进院子。这院子尤其宽敞,当然,精细程度肯定比不上靖原府的三进宅院。

不过他在河通府也待不了多久,若不是顾二将那些个下人带来了河通府,他也用不着另买宅子。

至于那处租赁的,其实是原来杜淳枫给租下的,为的就是安排惜春等人,好照顾杜尘澜的生活。

“是!”惜春点了点头,那一进的小宅子着实用不上,若不是怕老爷担心,少爷早就将它给退租了。

穿戴好后,杜尘澜披上了斗篷出了宅子。

“去云理私塾!”杜尘澜吩咐了车夫一声,便马上了马车。

吴秋香如今在云理私塾读书,此私塾并不大,但在河通府也算小有名气。

马车穿行至南边的坊市,杜尘澜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他撩开窗帘,望向对面卖包子的小摊贩。

白茫茫的热气将小贩的脸遮掩得模模糊糊,然而杜尘澜却能从他招呼客人的声音中,听出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目光一转,不妨在坊市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身着蟹壳青大氅的少年进了拢宝斋,杜尘澜才收回视线。他不禁若有所思,不是说前儿回了京城?怎地还在河通府?

“少爷!您看那不是吴少爷吗?”洗月早就勾着脖子往外探,突然见了熟人,他不由得连忙叫了杜尘澜。

“哎?真是吴少爷,不过,他这急匆匆的,是要去何处?”洗月有些疑惑,吴秋香原本正在不停的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然而此刻却抬腿跑了起来,还是与马车相反的方向。

他家少爷与吴少爷越好了在私塾门口见面,怎么这吴少爷竟然在坊市中?

“停下!”杜尘澜皱眉,连忙命车夫停下。

马车还未停稳,杜尘澜便跳下了马车。他二话不说,先往拢宝斋的方向走去。

“哎呀!少爷!”洗月有些无奈,只得立刻跟了上去。

“这位公子,二楼没有宝令,可不能上去,还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一名管事拦在了楼梯口,他恭敬地朝着对面之人行了一礼。

“什么宝令?本公子来买东西,还上不得二楼?”吴秋香急了眼,立刻沉了脸呵斥了一番。

“吴师兄!”杜尘澜皱眉,立刻上前扯了吴秋香的袖子,喊了一声。

“小澜?你怎么来了?”吴秋香转身发现是杜尘澜,立刻惊讶地问道。

“我还要问师兄怎么在此处呢!咱们不是约好在私塾见的吗?你怎会在此处?”杜尘澜将人拽离了原处,这傻子知不知道,就连拢宝斋的一名掌柜,也不是现在的他们能惹得起的。

这两年来,他常来拢宝斋寻自己中意的物件儿,又从童掌柜那儿得了不少消息,对拢宝斋的势力也有了一定的认知。

“邢掌柜!这位是在下的师兄,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邢掌柜勿怪!”不等吴秋香说完,杜尘澜连忙上前致歉。

邢掌柜见刚才不识好歹之人竟然是这位常来的杜公子的师兄,刚才受得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他们拢宝斋在不少府城都有分号,尤其读书人的物事卖得最多。这河通府的书生,还有谁不知他们拢宝斋的名号和规矩?

好久没碰到这么不客气的后生了,邢掌柜刚才虽还是好言好语,但到底脸上有些挂不住。

“杜公子言重了,不知者不怪。再者进了这拢宝斋,便是咱们的主顾,咱们哪里会生主顾的气?”

这位杜公子可是河通府的名人,邢掌柜自然也愿意给对方几分薄面。

自腰间取下荷包,杜尘澜在荷包中掏出一枚小小的褐色木牌。

“由在下带了师兄上二楼,不知是否可行?”杜尘澜将木牌递到了邢掌柜面前,笑意盈盈地道。

“自是能的,请!”邢掌柜对每位持有木牌之人都了解地一清二楚,这位的令牌还是他亲自给的。

“师兄请!”杜尘澜叹了口气,看来吴秋香还没死心呢!

吴秋香有一肚子的疑问,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想起那人,吴秋香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向邢掌柜行了一礼,为刚才鲁莽的行为致歉。

第二百十章 万煜铭

“师兄,咱们上去吧!”杜尘澜知吴秋香心中急切,也罢!这次不叫吴秋香见到易林蔚,只怕他还不死心。

头先吴秋香并没有决定来河通府,杜尘澜再三思量过后,还是觉得不宜对他提及方昶之事。

方昶摆明了不想与他们相认,不管是否有什么苦衷,但他们终究已经形同陌路。而吴秋香的性子又倔得很,若是再次得了方昶的消息,必然要问个清楚不可。

刚才他看到的熟悉身影,便是易林蔚。想来方昶是遇见了易林蔚,这才追到了拢宝斋。

在上了楼之后,杜尘澜连忙拉住了吴秋香。

“吴师兄,你可信我?”杜尘澜望着吴秋香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厉芒,他就怕吴秋香不管不顾的,届时不但害了他们自己,也害了易林蔚。

“自是信的!”吴秋香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他此刻也有些冷静下来了,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给小澜带来了麻烦。

“上去之后,不要贸然开口,看我神色行事!我知你不去试探,便不会死心。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并不想让旁人知道。师兄,已经物是人非,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杜尘澜说完,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率先进了屋子。

吴秋香浑身一震,其实他只是想找方昶问清楚,他们两年的同窗好友之情,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方昶离开的前一日,他们还好好的。可如今方昶就在屋内,他突然有些胆怯了。

深吸一口气,吴秋香跟了上去,既来之则安之吧!

“两位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的?”一进屋子,一名伙计便迎了上来。

这二楼,杜尘澜来过两次。这里卖的都是名贵物件儿,且还有些你想要,但在别处买不到的东西。

只要你开口,并付得起足够的银两,这世间有的,拢宝斋便能为你寻来。这可不是吹嘘,而是拢宝斋有这样的底气。

杜尘澜十分好奇这拢宝斋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物,但他这样的连科举资格都没有的人,哪里能接触到这些?

在屋内环视一周,杜尘澜并没有看向那些琳琅满目的古玩器物,而是在仔细搜寻着易林蔚的身影。

然而这二楼,除了三三两两衣着华贵的主顾之外,哪里有易林蔚的影子?

视线在一道珠帘上打了个转,杜尘澜知道这里头定然有个雅间。

“今日可有金疮药?”杜尘澜收回视线,向着伙计询问道。

“这位公子,那可真是不巧了,金疮药还得等上几日!”伙计一脸歉意地说道。

“怎么?如今连买上一瓶金疮药,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了?”杜尘澜皱眉,扬高了声音,不悦地说道。

“公子息怒,您也知道,这金疮药可抢手得很。咱们拢宝斋自制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还请公子见谅!”

伙计看了一眼杜尘澜隐藏在斗篷内的书院常服,明白这位他得罪不起。

“您看,您还要买些其他物件儿吗?”伙计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尘澜皱眉,其他的主顾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视线,已露出不满的神色。然而那珠帘之后,还是毫无动静。

易林蔚双耳一动,竟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他拿起茶碗,沉思了片刻,突然皱紧了眉头。

“外头是何人在喧哗?难道不知这拢宝斋的规矩?”一名身穿石青色圆领夹袄的少年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朝着身旁立着的掌柜质问道。

“万公子息怒,怕是新主顾,还不懂规矩。您稍待,容小人出去解决了此事。”二掌柜拿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这位爷可得罪不得。

“此人是我师弟,许是跟着我来的。”易林蔚突然开了口,他刚才想起,这声音不正是杜尘澜吗?

看了一眼疑惑看向他的万煜铭,易林蔚又道“好声劝走便是!”

二掌柜小心看了一眼万煜铭,见其并不反对,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位爷的脾气差得很,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与他?既然易公子开了口,那想必万公子应该会给对方几分薄面。

“你的师弟?”万煜铭眼珠一转,突然来了几分兴致。

“或许人家也不是特地来找你的,既碰上了,那便是缘分,你怎地不为表兄我引荐一番?”万煜铭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山鸡始终成不了凤凰。

“还不去将人请进来?”万煜铭冲着二掌柜懒洋洋地呵斥了一声,这河通府当真是无趣得紧,若不是为了摆脱京城那些个是是非非,他才不愿意来。

易林蔚拢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紧,听说这位惯常行事随心所欲,与人难堪更是常有的事儿。若是万煜铭说漏了嘴,叫杜尘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杜尘澜原本正打算放弃,谁想珠帘后竟然有了响动。

“这位是杜公子吧?您的师兄易公子请您入雅间一叙!”二掌柜一出屋子,便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当看到杜尘澜身上的书院常服之后,语气倒是变得温和了些。

晨鹭书院的学子,即便是他们拢宝斋,都不想得罪。众所周知,这晨鹭书院背后可是关联着朝堂。从书院出来下场的学子,只要是进士出身,前途都差不了。

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人日后能一步登天的?拢宝斋一向只结善缘,哪敢随意得罪人?

“师兄?原来易师兄也在吗?”杜尘澜脸上满是惊喜,只是一瞬之后,他便有些为难。

“这位也是在下的师兄,与在下一同来的。”

“这?”二掌柜犹豫了,觉得还是去禀报一声为好。那位有些喜怒无常,原本说的是杜公子一人。

“让他们进来!”万煜铭在雅间内听见杜尘澜与二掌柜的对话,于是扬声喊道。

杜尘澜再次警告地看了吴秋香一眼,易林蔚不可能一个人在里头。刚才的声音,他能分辨得出,可不是易林蔚。

杜尘澜二人随着二掌柜入了雅间,第一眼他便看见了坐在上首的华贵少年。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相颇有几分艳丽。石青色的夹袄原本看着老成得很,然而穿在此子身上,反而更衬得对方朱颜绿鬓,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第二百十一章 羞辱

杜尘澜将视线从此人的脸上移开,此人容貌不俗,但眼神却十分锐利,浑身都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洒脱之意。

“这位便是杜公子吧?刚才表弟听到你的声音,万某便叫掌柜的将你请了进来。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杜公子勿怪!”

口中的话虽说得客气,但神态却十分孤傲。按理来说,头一次见还坐着不动,已是极为失礼了。

且此子明显上下打量的目光,让杜尘澜隐隐有些不舒服。

然而万煜铭却是实实在在被杜尘澜的姿容给惊艳了,在京城,凡是见过他之人,谁不夸他相貌好?

可眼前的瘦弱少年,不过看着才十岁上下,竟然已有天人之姿了。

虽是带着些妩媚的凤眼,然而此人眼波流转之际,却又目光清正,并无一丝轻浮之感。再配上这周身的清冷贵气,倒是中和了他过分秀丽的容貌,有了一股浩然正气。

其实此子男生女相,再配上这双眼眸,容易让联想起京城那些个以色侍人的伶人。然而再看此子的气度,便不会再生出轻视之感。甚至觉得这般想,真是玷污了这高贵之人。

没想到这河通府竟然还有这般人物,万煜铭不禁兴致更浓了几分。

表弟?杜尘澜心中微微一动,此人一看便是世家勋贵出身,身上那傲娇的气度寻常之人可不会有。

更何况此人官话说得十分标准,并不带口音。再结合之前吴秋香说易林蔚要去京城,杜尘澜猜测,此子应该是京城人士,且来头还不小。

杜尘澜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客气了,托公子和易师兄的福,今日倒是有幸能进雅间一观。”

听闻这雅间有些好东西,是不会拿到明面上来卖的。

易林蔚自杜尘澜和吴秋香进了雅间,心中震惊不已。他没想到吴秋香竟然又来了河通府,并且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相遇。

“表弟,你不为为兄引荐一番?”万煜铭望着浑身不自在的易林蔚一眼,挑了挑眉。这位表弟虽说寡言少语,但从刚才到现在,好似有些反常啊!

从头至尾,万煜铭都忽略了站在杜尘澜身后的吴秋香。对于万煜铭来说,吴秋香在他眼里毫不起眼。

“易师兄向来不喜多言,在下杜尘澜,是易师兄的师弟,与师兄同在晨鹭书院读书!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吴秋香,也在靖原府读书。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杜尘澜知道易林蔚此刻是震惊的,于是也不等他回答,便先开始自我介绍了起来。

“易林蔚的表兄,万煜铭!”万煜铭这会儿才起身,朝着杜尘澜回了一礼,他对此子的印象不错。

“易公子!”

吴秋香上前一步,也行了一礼之后,而后看向了易林蔚。

吴秋香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他没想到方昶竟然连名讳都换了。也就是说,方昶再也不是方家人。

虽不知方昶的真实身份如何,但从目前来看,他确定方昶是想要与过去一刀两断的。

方昶看了一眼吴秋香,心中有些堵得慌。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他深深行了一礼,“吴公子!”

别亦难,重回首,已物是人非。

吴秋香浑浑噩噩出了拢宝斋,两年多的情分,竟然就这般轻描淡写地一笔划过。

“吴师兄!”杜尘澜叹了一声,今日吴秋香总能死心了吧?

“小澜,他这是怕咱们拖累他吗?”吴秋香转身看向杜尘澜,他实在想不通,以方昶的为人,难道也会嫌弃他们的出身?

“或许方师兄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中细节,咱们也不知晓。不过既然方师兄放下了过去,但咱们也得向前看才是。”杜尘澜很无奈,吴秋香是真的执着,不过也是十分重情义之人。

“是!该放下了!”吴秋香想起才方昶对他的视而不见,期间只有杜尘澜与那名万公子相谈甚欢,可见方昶竟连小澜都十分避讳。

这二人还是在同一书院里读书,难道平日里都视若无睹吗?

“此事之前没告知师兄,是我的不是!”杜尘澜见吴秋香终于放下了,心中也为他高兴。但之前隐瞒此事,却是他的不对。

“小澜不必这么说,为兄知你也是为了我好!”吴秋香有些消沉,他们二人也没了兴致再一起去书肆,于是在拢宝斋门前,就各自回了各自的书院。

“这就是你们书院那位神童?”万煜铭望着渐行渐远那道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杜尘澜自入书院以来,每次季考与岁考都是榜首,就连每月月考也都在前三。”易林蔚也起身站至窗边向下凝望,对于杜尘澜这两年在书院创下的奇迹,易林蔚是佩服的。

“你日后想法子与此子多多来往,我见他谈吐不俗,颇有些心计,若是这次下场能得个好名次,倒是能将此人举荐与父亲。父亲正值用人之际,这么好的苗子,岂能放弃?”

此刻的万煜铭哪里还有刚才那般桀傲不恭的模样,这会儿他眼中满是算计。

易林蔚张口预言,然而在看到万煜铭阴沉的脸时,到底还是住了口。

“此人与那吴秋香是你的旧识?”想起刚才吴秋香频频望向易林蔚的眼神,万煜铭突然问道。

“是!他们二人与我原先便是同窗!”易林蔚恭敬地站在万煜铭身后,心中突然紧张了起来。

“哦?既如此,那岂不是更容易拉近关系?”万煜铭挑了挑眉,随后突然讥讽地笑了笑。

“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出身?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啊!其实本世子倒是觉得,你原先的出身比现在更能说得出口!”

万煜铭轻笑出声,而后不顾易林蔚青白交加的脸色,咋呼着让二掌柜将最近收罗来的宝物奉上。

易林蔚的手死死地握住窗棱,心中顿时涌现出了无限的委屈与愤恨。难道这出身是他想要的吗?为何一个两个都借此来羞辱与他?

“世子或许不知,他不能科举,因他是商贾出身!”易林蔚压下心中的愤恨,而后转身看向了万煜铭道。

第二百十二章 月榜

“哎?你说这次杜尘澜是第几?”一名学子见着正在张贴月榜,连忙兴奋地问道。

“反正不都在前三以内吗?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另一名学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杜尘澜的实力在书院有目共睹,每次季考和岁考,必然是榜首。至于月考,这两年多来,每次都保持在前三。当真是一骑绝尘,强大到令人窒息。

“这说来也奇怪,你说他既然每次季考和月考都是榜首,为何月榜却一直在前三徘徊?”另一名学子也凑了过来,充满好奇地问道。

“人家那是不稀罕,总得给那位留几分颜面不是?毕竟同为神童,总不能次次将人家甩在后头吧?”

“也是!好似杜尘澜对月榜并不在乎似的,只要保持在前三以内就成!”其中一人摇了摇头,这人比人,简直气死人呐!

他们呕心沥血,费尽心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书院给撵出去。而人家轻轻松松,就能占据榜首或前三。

“欸~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哪有人能次次考第一?又不是神仙。那位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啊!咱们这等,只能仰望喽!”

“哈哈!如今谁还不知道杜尘澜是冲着那贡生的名额来的?他不正是比照着书院规矩来的吗?季考和岁考自不必说,月考只需前十即可,因此人家也犯不着这般拼命啊!”

“不管怎么说,能登榜首,那便是了不起了。”

杜尘澜将车夫打发了之后,便朝着书院走去。

“杜公子!回来地这么早,是来看月榜了吧?”门房见着是杜尘澜,连忙热情地招呼道。

“是!闻伯,今日天冷,您可要仔细着身子。坊市新开了一家包子铺,我买了几个,此刻还热乎着呢!您尝尝。”

杜尘澜将油纸包着的包子递到了门房面前,笑着说道。

“哎呀!怎能老占你便宜?”门房一张老脸瞬间笑开了花,这位小公子虽穿着贵气,但从未瞧他不起。

“您拿着暖暖身子也好!这会儿怕是挂榜了,我这就先失陪了!”

“哎!”闻伯接过包子,看着杜尘澜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远,不由啧啧出声。

“啧啧!这位杜公子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小小年纪,气度不凡啊!不但人聪慧,规矩和性情也极好,他爹娘可真有福气!”闻伯看着杜尘澜远去的背影,一阵艳羡。

打开手里的纸包,一股香味直冲脑门,闻伯惊喜道“还是肉馅儿的呢!”

杜尘澜时常出入书院,与门房已经十年熟稔。但不是沐休日,学子是不允许出书院的。洗月他们来找他时,门房常与他方便。因此,投桃报李还是要的。

另一边的余泗霖叫萧和瑧拉着,往榜单处挤去。

“余师弟,这次月考你又是第一啊!”众人见是余泗霖二人,于是连忙让出了位子,而后纷纷恭喜道。

余泗霖强扯出一副笑颜,这话听在他耳中,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讽刺的意味。

如今书院谁还不知杜尘澜的真正实力,每次季考和岁考都榜首之人,月考会屡屡屈与第二?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一年之中,固定有六次都不在榜首,而是占据榜二或榜三,这就耐人寻味了。

相信只要不傻之人,便能明白,人家这是让着他呢!

萧和瑧不出意外地,在第二的位置看到了杜尘澜的名字。杜尘澜的名字下,便是他紧随其后。

“恭喜余师弟!”萧和瑧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名次,以至于都心如止水了。

余泗霖苦笑一声,心中却感觉不到一丝高兴。他时常在心中感慨,既生瑜何生亮啊!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感受,简直是哑巴是黄连,有苦说不出。

“余师兄,萧师兄!”杜尘澜刚至挂榜处,便发现榜单前围着一众学子。

本想等人少一些时候再来,谁想一转眼,便发现了站在人群后的余泗霖和萧和瑧。

他对这二人的印象还不错,虽有些读书人的清高,但并不会做什么小人行径,都是堂堂正正相争。

“原来是杜师弟!杜师弟还未看榜单吧?恭喜杜师弟,获得月榜第二名!”萧和瑧见着杜尘澜在他们身后,连忙恭喜道。

“想必榜首应该是余师兄,恭喜余师兄!”杜尘澜脸上挂着浅笑,看向了余泗霖。

此次月榜的成绩,他早已心中有数。余泗霖不愧有神童之名,他不上榜首,那榜首只会是余泗霖。

“正是余师弟!”萧和瑧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意料中的尴尬。

果然,余师弟对上杜师弟,总感觉有些底气不足的模样。但这事儿涉及到余泗霖的尊严,他自然不会多嘴。

“咦?这位不是杜尘澜的堂兄吗?怎么又在前十了?”突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喊声。

“是啊!是叫杜海州的,竟然在第十名!”众人皆惊,无论是什么榜,前十的名字一定是那几人,眼熟得很。

这位杜海州之前一直在五十开外徘徊,有时还跌至七八十,怎么这两次竟然能冲进前十了?简直匪夷所思。

杜尘澜被杜海州的名字所吸引,他记得上次月考,杜海州可是第九名。这两个月,杜海州实力突飞猛进,确实叫人惊讶。

身披鹤氅的杜海州恰巧从长廊中走出,虽极力克制,但脸上的意气风发实在明显。

“四哥!”杜尘澜上前一步,向着杜海州行了一礼。

“哦!是小五啊!”杜海州脸上的笑容一僵,身子也比之前瑟缩了不少。

“小五可看了榜单?这次可是榜首?”杜海州本见着杜尘澜,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可随后他便重新挂上了笑脸,状似关心地问道。

“哪有这般容易?这次的榜首依旧是余师兄!”杜尘澜对杜海州表面关心,实则暗讽的意味视而不见。不过是两个月没有登上榜首,这位堂兄每次都要拿来讥讽他一番。

“啊!原来是余师弟,那可要恭喜余师弟了!”杜海州越过杜尘澜,向余泗霖走去。

余泗霖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不过是杜小师弟让着我罢了!”

虽说杜尘澜总是与他相争,他心中十分不悦,但此人给他的印象却并不怎么样。装模作样不说,心思还狭隘得很,与杜尘澜不是一路人,他就更不想与此人扯上关系了。

第二百十三章 玉林比试

余泗霖觉得,此人刚才的语气,更像是讥讽他。反正是喜欢挑拨的货色,打量谁还看不出似的。

对于品行不端之人,余泗霖与萧和瑧都不愿意多加理睬。

“杜师弟,听说下个月有玉林书院之人来咱们书院比试,杜师弟可有报名参加?”萧和瑧突然想起一事,便走向杜尘澜询问道。

“还未曾,不知萧师兄和余师兄可有报名?”说到此事,杜尘澜也有些犹豫。

在去国子监之前,其实杜尘澜并不想太过高调,监院和山长就够他提防和操心的了。

为了不太遭人嫉恨,他有时还适当放放水,将月考榜首和榜二的位子让出来。就这般,书院中的酸言酸语也没停过。

这里的学子,其中一部分日后会成为他的同年和同僚。在官场上人脉尤其重要,杜尘澜可不想进入仕途之前,就将人给得罪光了。因此,他平日里表现地极为谦逊和低调。

“咱们已经报了,据说这次玉林书院来的学子来头不小,书院对此很是重视。”萧和瑧点了点头,三年前那次比试,是晨鹭书院败北,这次他们必然要一雪前耻的。

“不知是何时,下个月正好是我的探亲假。若是两者有冲突,那便只能道遗憾了。”下个月下旬是他回家的日子,学子之间的比试,自然比不上回家探亲重要。

“哎呀!那可真是不巧,据说就是下旬。当真是可惜了,本还想再瞻仰一番师弟的风采,没想到这么不凑巧。”萧和瑧有些遗憾,若是杜尘澜在,那他们书院的胜算自然会大不少。

“杜师弟,温先生让您去他斋舍一趟,说是有事相商。”就在杜尘澜要与两人再寒暄两句,准备回斋舍之时,就听得有人在叫他。

杜尘澜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但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劳烦师兄代传!”杜尘澜歉意地朝着两人笑了笑,随后对杜海州示意了一番,这才离去。

杜海州望着杜尘澜的背影,脸色黑如锅底。难怪这两年温昌盛对他如此冷淡,原来早就将心思放在了杜尘澜身上。

想起之前他找温昌盛好几次,都被推诿,杜海州心中涌现出一股愤怒。杜尘澜可真是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

明明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书院的贡生名额上,竟然又巴结上了温昌盛。随后他想起自己最近的境遇,心中这才舒坦了些。

萧和瑧望向身旁阴沉着脸的杜海州,随后与余泗霖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禁摇了摇头,两人不约而同向杜海州别过。

“老爷!是杜小公子来了!”随从阿九入了书房,向着正在描绘丹青的温昌盛禀报道。

“嗯!让他进来吧!”温昌盛放下手中的笔,向后退了几步,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

“学生杜尘澜见过温先生!”杜尘澜一入书房,便低头行礼。

“不必多礼,快来看看老夫这副九九消寒图。”温昌盛朝着杜尘澜招了招手,面上满是慈和之色。

杜尘澜掩藏下心中的不耐,他微笑着走向前去,仔细打量这画上的梅花。

温昌盛此人丹青一般,但又十分喜爱此道。每每画了什么大作,都要请人鉴赏一番。

然而书院中的学子哪里敢说实话,因此温昌盛听到的便全是吹捧。而他本人不知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装聋作哑,听不见学子们背后的议论,依旧乐此不彼地请学子们品评,估计也只图个自己开心罢了!

一副平平无奇的寒梅图,半分梅花的傲骨都没感受到,着实让杜尘澜为难了一会儿。

他正在想着从何处下手夸,才不会显得太虚假。

“此画配色浓烈,布局巧妙。虽如今看着有些单调,但等日后填上色,应能显现出梅花娇柔又不失傲骨的品质。冲寂自妍,不求识赏,以此来比喻梅花,再恰当不过。见画如人,可见先生的品质也与此这梅花一般。”

也是为难杜尘澜了,睁眼说瞎话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这画儿,他着实有些夸不下口。于是选了折中的法子,连人带画一起夸了,反正这位的本意不就是如此吗?

细想之下,反正他也就夸了个布局巧妙而已。然而画梅花的布局,确实基本功。

“哈哈!你这般夸赞,倒是叫老夫汗颜了。”温昌盛仰天大笑了两声,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自是因为先生当得起。”杜尘澜心中猜测着温昌盛的用意,觉得或许是因为下个月的比试一事。

“坐!”心满意足之后,温昌盛领着杜尘澜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上。

“下个月南方的玉林书院会派了学子与咱们书院比试,你也知道,玉林书院在南方十分有名,与咱们晨鹭书院比肩。”

“是!之前已有所耳闻。”杜尘澜点了点头,从一旁的小泥炉上拿起茶壶,恭敬地为温昌盛倒上茶水。

“上一次比试,咱们书院略逊一筹,这次怎么也要扳回一局。老夫打算将你放入名单之内,如今书院中,人气与实力最高者,便是你了,你可不能让老夫失望啊!”

温昌盛在得知杜尘澜并未参加之后,便打算强行让他报名。虽说他与山长时常窝里斗,但玉林与晨鹭向来不睦,玉林背后那位常找主子麻烦,主子早就十分不满了。

在大是大非面前,往常的恩怨或可放上一放,一致对外才是正理儿。

“学生为书院出力,那是本分。但下个月便是学生的探亲假,实在不巧。学子出门在外,时常担忧家中父母,不回去探望,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温昌盛的脸色一沉,这杜尘澜确实不太好掌控。这两年他寻了不少机会,想将杜尘澜拉入主子的阵营中,然而此子滑不留手,惯会装聋作哑,不远不近地吊着他。

“尽孝乃是头等大事,你要回去探望父母是应当。因此,老夫准你在下个月月初回去。这般,正好不耽误比试,你看如何?”

杜尘澜知道温昌盛是铁了心要他参加了,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从温昌盛的院子出来,杜尘澜还未回自己的斋舍,却又被山长给叫了去。

“学生杜尘澜见过山长!”杜尘澜深深行了一礼,山长这两年倒是并没有找他的麻烦。

连杜尘澜都怀疑,当初阻止他进书院的,到底是不是此人了。

第二百十四章 不是本意

孔德政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他忍住两年多未见此子,今日乍然一见,倒是令他神情恍惚起来。

像!太像了!越来越像!孔德政皱紧了眉头,这不是好事。

“咱们书院与玉林书院比试一事,你可知晓?”孔德政收回目光,脸上带了愁思。

“回山长!将才温先生已与学生探讨过此事。”杜尘澜点了点头,这位往常虽不管事,但与玉林比试这么大的事儿,必然是重视的。

孔德政倒是对此事并不意外,之前温昌盛常叫了杜尘澜斋舍,好似对他十分欣赏。他派人查过几次,好似他担心的事儿并未发生,两人只是简单的师生关系。

然而他知道,温昌盛是动了心思的。然而将杜尘澜牵扯进其中,是万万不可的。

“老夫瞧这名单上并未有你的名字,这场比试尤为重要。老夫已经将你的名字加进了名单之中,你准备一番,最近对举业上心一些,不可坠了咱们书院的名声。”

孔德政望着少年单薄的身板,皱了皱眉头。往常也听说此子体弱,只是这身子未免也太单薄了些。

“是!刚才温先生已经与学生说过,学生正准备去会长那儿投递院牌!”杜尘澜感受到孔德政打量他的目光,也只是巍然不动。

他总觉得这位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似是怀念,又带着一丝悔恨,然而厌恶倒是不至于。

之前他在温昌盛那儿旁敲侧击了好几回,然而却并未打探出什么。温昌盛好似对孔德政与他之前的恩怨并不知晓,说明此事十分隐秘。

而后他直接问了杜淳枫,却不想杜淳枫拒绝谈论此事,神色还十分慌张。杜尘澜又打听了原主爹娘的住处,原本想派人去询问一番,然而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无意打扰那对夫妻的生活,既然将原主给了杜氏,而后更是不闻不问,那便说明不想再与他有瓜葛。再者,若是叫杜淳枫和钱氏知晓,说不定又要起了误会。

“你似乎与温监院走得颇近?”孔德政转身,看向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温先生性子和善,对学生也很是照顾,学生在举业上有不明白的,会向他请教。”杜尘澜一愣,都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温昌盛。

“只是请教?”孔德政的语气充满了怀疑,温昌盛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为了他的主子罢了!

“是!”他进书院两年多了,去温昌盛的斋舍从不避讳,难道孔德政会不知?

“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举业!你是商贾出身,要想下场,便只能夺取书院的贡生名额。老夫见你这两年来的表现不错,夺取名额大有希望。望你将精力都放在读书上,莫要向着走捷径。温监院此人背景十分复杂,你与他走得太近,不是好事。若是无辜牵连其中,日后便脱身不得。忠言逆耳,老夫劝你好自为之。”

孔德政眼神锐利,他希望杜尘澜能知道轻重,不要掺和其中。

“学生自是为了贡生名额来的,为此不惜前来攻擂。至于温先生,他是师长,学生哪有不尊敬之理?对于温先生的背景,那并不是学生该操心的。”杜尘澜有些意外,没想到孔德政竟然会摊开来说。

不管是挑拨,还是忠告,杜尘澜姑且听了便是。反正在入朝堂之前,他不可能将自己早早就列入哪方阵营。

“你能明白是最好!明日你就收拾收拾,老夫准了你的探亲假。不过在中旬,必须回书院。”

“是!”

“你先出去吧!下晌不是有骑射?”孔德政下了逐客令,而后便不再理睬杜尘澜。

连他下晌有骑射课都知道?杜尘澜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竟然还会暗中关注他。

出了孔德政的院子,杜尘澜便往会长余韵的斋舍走去。

孔德政望着眼前燃着檀香的香炉,心中思忖了起来。当年他那封书信没起到作用,倒是让杜尘澜顺利回到了书院。

本是坚决不让杜尘澜去京城的,然而他如今却又无奈了。当年之事,到底如何会落到这般境地,他也不知其中内情。

可不管事实是否如此,杜尘澜都不适合去京城,更不适合入朝堂。

他深深叹了口气,起身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半晌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再犹豫不决,终究还是要到那一步。若是放任下去,那只会是祸患。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杜尘澜从余韵那儿回来,连忙去斋舍换了件茜红色剑袖圆领长袍。骑射是书院内的课程,岁考中的一项。

虽说读书人的骑射无需太严格,但一来杜尘澜本就有些底子,二来他不允许自己在岁考一事上,发生任何的意外。因此,杜尘澜在骑射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收拾好了之后,杜尘澜算了算时辰,觉得差不多了,才向着校场走去。

“杜师弟!”杜尘澜刚到校场,去教习那儿领了弓箭和箭矢,便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他转身看向来人,见是易林蔚,不由有些惊讶。

“易师兄!”在书院两年多,易林蔚从未主动与他打过招呼。当然,杜尘澜也不会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遇见,杜尘澜只当遇见书院师兄。结合对方的性子,杜尘澜并未妄想对方能给出什么热情的回应。之后几次,杜尘澜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意避开他,而后两人碰面的次数便开始减少。

杜尘澜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在意,但两人距离稍远时,他也通常都是自动忽略。这般,两人同为晨鹭书院的学生,却连普通的同窗关系都比不上,也着实尴尬得很。

易林蔚脸色微僵,而后突然轻声问道“你吴师兄,他来河通府读书了?”

杜尘澜笑了笑,“是!”

两人突然沉默了下来,杜尘澜摆弄着自己的弓箭。

看着同一书舍中的同窗已经陆续赶来,杜尘澜本想告辞离去,却不想易林蔚突然提起了往事。

“之前的事儿,还望你与秋香别介意,为兄有苦衷。对你二人,多有怠慢,不是我的本意。”

第二百十五章 油盐不进

杜尘澜讶异对方竟然主动提起此事,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之前不是还十分抵触吗?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

若是真有诚意,那之前见了吴秋香不理不睬,是为哪般?杜尘澜与易林蔚原先只能算是相熟,毕竟他们二人接触不多,会认识也是因为吴秋香。他心中倒是没什么难过的,只是为吴秋香不值罢了!

稍一联想,便能明白,对方如此转变必然与那名万公子有关。若是易林蔚真有诚意,那就应该去找吴秋香。

“师兄!人人都有万不得已的时候,师弟我能明白的。教习来了,师弟就先失陪了!”杜尘澜原本对易林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即便之前对方避他们如蛇蝎。

然而,此刻对方来了这么一出,倒是有些让杜尘澜不舒服了。目的性十分明显,若是今日没见着万公子,他会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了。

唉!终究不是一路人,也不必强扭在一起,谁都别扭。自从在河通府遇上易林蔚之后,对方的性子与之前当真是天差地别,变化很大,叫杜尘澜陌生得很。

易林蔚虽有些不甘,但林教习已经快到跟前,他也不好再拉着杜尘澜叙话。算了,同在一个书院,难道杜尘澜还能跑了不成。

想起万煜铭的嘱咐,他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校场。

“上次教了你们射箭,今日便教你们骑射。骑射与射箭大有不同,骑马奔驰时,身子颠簸,如何保持平衡,避免箭矢失了准头,林某十年如一日练习,也不敢称有所成。”林教习望了在场的学子一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手无缚鸡之力,说的便是这些个学子。骑射在岁考中占比并不重,这些人便都不愿意认真学。有的学子在书院已有三余栽,然而却从未中过一次靶心。

见众人有些无精打采,林教习叹了口气。而后将视线转到了杜尘澜与另外两名学子身上,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三人算是他的得意门生了,整个书院中,有些习武天分的,不超过十人。而真正能让他满意的,不过只有一人。

等随从将马匹牵了过来,“我与你们示范一次!”

说完他便跨上了马儿,一夹马肚,马儿便开始快速奔跑了起来。杜尘澜见状倒是有些兴奋,骑马之前便学过,但骑射他还真没试过。

林教习将手中的弓拉成了满月,而后聚精会神望向前方的靶心。等马儿快要越过红线之时,他手中的箭矢便飞了出去。

杜尘澜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当听到那方传来正中靶心的话,也是由衷地佩服。

平心而论,这位林教习其实本事不错。不管是骑射,还是外家功夫,都无可挑剔。此人甚至还能举得起百斤巨石,真正的力大无穷。

然而这书院中,有哪位学子能用心习武?都是奔着科举下场来的,这六艺哪里及书本来得重要?能过得去就成了。

因此,这林教习在书院中,简直是大材小用。不过此人教导他们还算有耐性,约莫也是知道众人的想法,并不十分苛刻。

“哇!林教习当真厉害!”

“那是!听说林教习当年可是参加了武举的,只不过因身子不适,中途退了场,没能入朝为官。”其中一名学子对此知之甚祥,毕竟他在书院已经待了四年了。

杜尘澜如今所在的书舍是甲级二,甲级相当与前世学堂的精英班。甲级共有二个书舍,这两个书舍的学子课业尤其繁重。若不是岁考有骑射,相信众学子也没几个会来。

在读书人眼里,习武终究不是正途。

“那之后为何没有再下场?”一名学子好奇地问道。

“不知,后来据说是家中出了变故,无心下场了吧?”

刚才说话的学子摇了摇头,这事儿倒是隐蔽。林教习为何不再下场,当年传闻不一而足,他们自然也没必要深究,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林教习策马回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你们谁来试试?”

谁知他这一声询问,倒是将众人吓得都倒退了一步。骑马本就是危险的事儿,还要在马上射箭,若是一不留神,就有从马上摔下来的风险,这谁敢上前一试?

林教习见无人应答,脸色不由一沉。

“学生杜尘澜愿上前一试!”杜尘澜连忙上前一步,于是自荐道。

林教习见是自己看中的门生,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这马儿是我的坐骑,本就认生。再加上你身量还小,我让随从再为你重新牵一匹马来。”

“这杜尘澜,你竟然还未拿下?父亲与本世子都读过他的文章,是个可造之材。本世子今日更是见过此人一面,发现他才思敏捷,谈吐不凡,日后好好栽培,必然能成为父亲的一大助力。不是和你说过,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此人拿下吗?为何两年多了,你还是毫无动静?”

少年走至窗边,看向了窗外萧条的花园子。

“还请世子恕罪,此子油盐不进,是个极难缠的主儿。在下这两年来,一直在试探他,但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十分油滑。”

说起此事,温昌盛也是有苦说不出。每次刚起了个头,杜尘澜就有本事将话题不着痕迹地绕开,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哼!这世上谁能不为利益所惑?据本世子所知,他是商贾出身,来书院为的就是贡生名额。既如此,那为何不以此为诱饵?你若能早日以此诱之,难道还怕他会不上钩?”

少年翻了个白眼,这温昌盛难怪只能留在书院做个监生,原来是因为太愚蠢。

“可他凭自己的本事一样能拿到贡生名额,他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因此才有恃无恐!”温昌盛也是十分无奈,不然怎么说油盐不进呢?

“那就让他拿不到贡生名额,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少年震惊,此人竟然如此蠢笨吗?世家之中尔虞我诈,步步为营,这都是司空见惯的手段。

“您是说,在岁考或季考上动手脚?”温昌盛有些犹豫,这事儿说来容易,做来难。

“嗯!”少年本欲转身,谁想被窗外校场上策马奔腾的身姿吸引了目光。

第二百十六章 比试

“可山长虽说看来不管事,但其实书院的事务,事无大小,他皆一清二楚。在此处动手脚,就怕露出马脚。”

“这有何难?你之前不是禀报说他与你们山长关系不睦吗?既然那山长不想让他来书院读书,你这么做不是更称了他的意?相信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届时你将此事都推在他头上,再向杜尘澜示好,难道杜尘澜还能有法子拒绝你不成?这么说,可明白?”

万煜铭摇了摇头,此人若是进了朝堂,怕是早就被人弃如敝履了。若不是看在对方还算听话的份儿上,他早就建议父亲将此人给换了。能力不足,还妄自尊大得很。

“是是是!还是世子您英明,他以为被山长搅黄了好事,自然会对山长仇恨起来。那贡生的名额没了,杜尘澜便只能依靠咱们。此计甚妙啊!简直是一箭双雕!”温昌盛立刻两眼放光,觉得此计大有希望能成。

不过山长孔德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事儿实施起来,还是有不小的难度的。

万煜铭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看来他们得另外安插一些人进晨鹭书院了。

突然听得窗外传来一片叫好声,万煜铭的目光再次追随过去。那道茜红色的身影已经停下,从这里看过去,少年身姿挺拔,藕荷色的发带在风中飞扬,端得是意气风发。

“这是在练骑射?”万煜铭转身挑眉问道。

温昌盛一愣,而后回过神来,“正是!下晌有学子在上骑射课。”

这位的脾性向来阴晴不定,刚才两人还在说怎么拉拢杜尘澜一事,这会儿又说到了骑射。

“说来本世子也好久没连箭法了,一时技痒,倒是想试试。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万煜铭转身率先走在了前头,温昌盛只得跟上。

“在外不要泄露本世子的身份!”万煜铭走到半路,随后想起了什么,这才吩咐道。

“是!”温昌盛朝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让其早些做准备。

万煜铭负手而行,脚步不紧不慢,好似闲庭漫步。当快要走到校场之时,正巧看见杜尘澜从马背上下来。

“杜小师弟,你的箭法是日渐精进啊!咱们是望尘莫及喽!”王良望着身手利落的杜尘澜,脸上满是羡慕之色。

杜尘澜算是书院中骑射较好的了,此子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如今每次射箭,不说百发百中,但十有八九都能射中靶心。就这水准,连林教习都是夸赞不已的。

“王师兄谬赞了,只是在箭法上多花了些功夫罢了!”杜尘澜粲然一笑,这位王师兄的斋舍就在他隔壁,平日里总是关照他,是一个热心肠的。

“不错!不错!第一次练习骑射,能中靶心边缘,已是非常不易,你很有天赋!”林教习上前一步,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很是满意。

只是一想到此子是个读书人,日后也不会专注习武,林教习便觉得万分可惜。当着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资,若是专精此道,日后中个武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如此有天分,若是不习武,那当着是可惜了。”林教习上次就劝过杜尘澜,放弃这么有天分的好苗子,他哪里舍得?

若是杜尘澜肯弃笔从戎,他就直接将其收为唯一的弟子,辞了书院的教习,专心教导杜尘澜。

“杜小师弟在读书上的天分也很高,林教习您就是再惋惜也没用,哪能舍得弃笔从戎呢?”一旁的学子立刻出声道。

杜尘澜两者兼备,怎可能放弃读书?大郡朝重文轻武,武将总是要低上一头的。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该选什么。

杜尘澜只得报以歉意的一笑,这位林教习之前还透露过要收他为徒的意思。只可惜他志不在此,还是婉拒了。

“林教习!”温昌盛命随从牵着一匹马来到校场,这时万煜铭已经在一旁站定一会儿了。

“是监院!”林教习转身看到温昌盛,不由觉得奇怪。

这位往常可从不愿意来校场,文人清高,哪里看得上他们这些莽夫?

杜尘澜随众人视线看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道略微熟悉的身影。

万煜铭朝着杜尘澜笑了笑,这灿烂的笑容倒是将对方原本阴郁的气质驱逐,显露出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开朗活泼来。

杜尘澜回以一笑,在书院中看到此人,确实让他有些意外。更何况对方还是和温昌盛一起来的,这不免让他猜测起对方和温昌盛是何关系。

众人纷纷行礼,杜尘澜自然不能例外。

“这位是?”林教习看向一旁立着的贵气少年,此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得倒是十分俊俏。然而眼生得很,好似并不是书院的学子。

“这位是老夫的师侄,今日来书院探望老夫的。可巧见着你们正在练骑射,他之前也学过一手,心痒难耐,也想试上一试。”

温昌盛指了林教习,向着万煜铭介绍道:“这位是林教习!”

“学生万煜铭见过林教习!”万煜铭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教习,这位怕是不认得他了,然而他对此人倒是印象深刻。

“不必多礼!”林教习摆了摆手,他是习武之人,本就不屑于繁文缛节。

“将才咱们正在练习骑射,不知万公子水准如何。不如先露一手,好叫咱们开开眼!”

林教习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这少年身板精瘦,气息绵长,应该有些内功底子,怕也是日常习武之人。

“可!不过这般也没什么意思,不知诸位师兄弟中,可有要与在下较量的?有比试,才精彩!”

万煜铭望着在场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他的目光在杜尘澜身上停顿片刻,而后不着痕迹地划过。

在场众人立即皱眉,他们都是读书人,这骑射课本就是为了应付岁考的,谁会真的花多少精力去练习?

在场之人中,不要说骑射,便是原地射箭,大多中率都不一定有六成。

第二百十七章 彩头

见众人沉默了下来,万煜铭不由有些失望,“诸位是瞧不上在下?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众人立即脸上带了几分愠色,这才刚一见面,此人便想给他们下马威?这难道是哪家书院派来挑衅的?

就连杜尘澜都有些意外,这位虽说看起来桀骜不驯,但他与此人交谈过后,却发现对方实则内里精明得很。为何一上来就挑衅,这实在令人想不通,这里的学子与对方应该都是初次见面吧?

不管怎么说,一上来便是这般口吻,众人当然有些怒意。

万煜铭见杜尘澜巍然不动,心中顿时想了个主意,“这样吧!若是没彩头,那当真无趣得很。”

说完,他便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枚纳福迎祥白玉,“这是一枚古玉,便作为这次比试的彩头吧!”

杜尘澜惊讶地看了一眼,这玉表面油脂光滑,看着就是经常把玩的。先不提是否是古玉,光是这质地,怕是就不便宜。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比试,也用不着这般破费吧?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万煜铭这么一来,倒是让好多学子都心动了。这玉一看就不便宜,若是能到手,而后将其卖了,说不得还能卖上几百两银子。这么大的彩头,很难让人不心动。

众人不由蠢蠢欲动起来,只是不知万煜铭水准如何。虽说输了倒也不会丢什么脸面,但对方出了彩头,那谁若是应战,那不也得出彩头吗?

这么贵的彩头,谁能出得起?

“这?似乎太贵重了些,不过是玩乐,何须如此?”林教习见多识广,瞧出玉佩的贵重来,觉得这就有些过了。

“无妨,身上也无其他物事做彩头。若哪位师兄弟应战,只需取身上一物,作为彩头就成。无需多贵重,咱们不过是想添些乐趣罢了!”

万煜铭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看来这位家境十分富足啊!没准儿是什么世家子呢!瞧这全身的气度,只怕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汪怀捅了捅身旁王良腰间,其实他也心动得很。

奈何他与习武一道着实没什么天分,能骑着马小跑上一段儿路,都算是难得了。

“瞧他身上这身衣裳,便能知道出身不俗了。不过那玉佩瞧着确实眼热,然而对方既然能拿出这枚玉佩做彩头,那肯定是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咱们还是被上去献丑了,还得输了自己的彩头,不划算。”

王良摇了摇头,拿个萝卜吊着你,看得着吃不着。

“杜小师弟倒是能试试,之前还差点就中了个靶心,这把努努力,说不定就胜了。”王良转身扯了扯杜尘澜的衣裳,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杜尘澜,这里你的箭术最好,你来迎战吧!”林教习倒是叫万煜铭挑起了兴趣,反正人家舍得,有何不可?

杜尘澜无奈走了出来,“非是学生不愿,而是学生下晌上骑射课,并未佩戴物事,怕是不能接万公子的战书了。”

他身上就挂了个绣着喜鹊登梅的荷包,这荷包还是惜秋给绣的。惜秋的绣艺实在一般,针脚算不得细密,只能说配色有些新意。

“无妨,我这里有个扳指,算是你的彩头吧!”杜尘澜虽说往常练习也算认真,但这书院中与他水准相当的学子还真就没有。今日这万公子来了,说不得还能激发杜尘澜更多的潜力。

两人一对比,又有彩头激励,若是叫杜尘澜赢了,对习武来了兴趣,他不是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这怎能叫您破费?”杜尘澜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他不缺银子,对那玉佩倒也没什么想法。

“确实不能让林教习破费,你身上不是有个荷包吗?不若就将那个做彩头吧!”万煜铭朝着杜尘澜咧开嘴,这小子倒是谨慎得很。

杜尘澜差点想翻白眼,这荷包里头可是有两张银票呢!一共一百一十两,还有两粒碎银子。对方倒是会算计,谁会要对方的荷包做彩头的?

然而最后还是赶鸭子上架,杜尘澜将荷包压了出来。

......

“哎?你是何人,这两日为何一直在咱们书院外转悠?”闻伯再一次探向了外头,这妇人已经连着两日到书院外瞎转悠了。

“可是要找人?”闻伯打量了这妇人一眼,一身靛青色粗布短褐,脸上有些风霜,但瞧得出原先底子不错,并不显得多苍老。

“不!不,不找人!”妇人见闻伯出来,立刻摇头,匆匆转身离去。

“真是奇了怪了,不找人在书院外头转悠做什么?”闻伯望着妇人匆忙远去的背影,讶异地呢喃道。

也不向他打听什么,只往书院内探头探脑的,奇怪得很。

妇人转过两条巷子,走进了一家小院子。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屋子,刚想坐下,就叫一条胳膊给拽住了臂膀。

“你刚才去了何处?”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妇人松了口气,而后拍了拍胸脯。

“你是要吓死我?”妇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将刚才就要跳出嗓子口的心给按了回去。

“你刚才去书院了?”男子厉声问道。

“没,没有!”妇人抬头看了男子一眼,发现对方眼神有些发狠,不由更加心虚起来。

“慧娘!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去书院。你若是再这般,咱们就搬离河通府,再不来此地了。”男子一见妇人的模样,便知妇人在撒谎。

他有些后悔了,要早知道会这般,他们当初就不应该搬到河通府来。可谁能知道,这世上之事,就是这般凑巧呢?

“我,我只是想看他一眼,只是偷偷地看一眼。”慧娘红了眼眶,她知道不该去看,但她实在忍不住啊!

“你若是为了他好,便不应该去看他。咱们的处境,难道你还不知吗?不要心存侥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男子松开妇人的臂膀,失魂落魄地跟着坐了下来。

“我只是想看他过得好不好,日后再不去了!”慧娘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落下。

“总比跟着咱们好,让他过些安生日子吧!咱们在河通府待了三年了,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第二百十八章 知情人

慧娘有些怔楞,随后脸上露出几分凄苦之色。这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当家的,这都过去两年多了,咱们其实也用不着这般小心翼翼吧?那些人怕是早就放弃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要四处奔波!”慧娘叹了口气,觉得当家的有些过于谨慎了。

“放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找上门来?上次的事儿,你给忘了?若不是咱们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无人知道咱们的落脚之地,咱们能就此逃过一劫?”

顾源皱紧了眉头,他也知道总是这般颠沛流离,慧娘和闺女已经有些不耐了。但没法子,那些人神通广大,若是抓住了他们,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当年之事,都是处置妥当了的,怎会找上门来?实在奇怪。”慧娘百思不得其解,这般隐蔽的事儿怎会被人知晓?

“怕是有人做了小人,当年之事,可不止咱们两个知情人!”

“爹!娘!”少女欢快的声音传入屋内,两人相视一眼,顿时都禁了声。

......

“好!当真是好箭法!”望着马上英姿飒爽的背影,林教习不由赞叹道。

刚才那一箭正中靶心,且人马离靶心最起码有十丈远,这已经算是个中好手了。

万煜铭满意地点了点头,最近骑射确实有进步。收了弓,他一夹马肚快速往回赶。

“哇!此人比起林教习来,也不差什么了吧?”一名学子赞叹了一声,恍然大悟,难怪敢拿古玉做彩头了。

“你这是没见过世面,我还见过二十丈远的呢!”一旁有人立刻嗤之以鼻地回道。

“嘁~怕不是吹的吧?林教习都没射过这么远!”这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有人不信,立即讽刺道。

“这有什么好吹的?自然是实实在在见过的。再者,那些个将领上了战场,不要说二十丈远的,那臂力惊人的,三十丈都不在话下。”刚才那学子鄙夷地看了一言众人,这些人当真是见识少。

“哦!那照你这么说,这位万公子其实也没多厉害吧?”

杜尘澜见万煜铭越抛越近,也拿起了身旁的弓,翻身上马。

万煜铭欣赏着杜尘澜上马的英姿,这动作倒是潇洒。虽说看着弱不禁风的,但实则力气倒是不小。一张弓最起码得有七斤左右,杜尘澜拿了这么久竟然还毫不费力。

“万公子箭术高超,想来也是从小习武吧?”林教习上前一步,他可是看出来了,对方根本没尽全力。

“是!从小就舞刀弄枪,杜师弟习武不久吧?”万煜铭将视线投向了杜尘澜,他放了水,不过是十丈,就看杜尘澜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了。

“入了书院才学!”杜尘澜浅笑,而后将弓提在手上,一夹马肚,马儿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

他刚才不过热身,这里的同窗都水准不高,他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如今来了个箭术不错的,他也就被挑起了好胜心。

看了一眼前方的距离,杜尘澜朝一旁打量了一眼,打算在前方那棵柳树的位置射箭。

杜尘澜快速自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左手持弓,右手勾弦,他双眼紧盯着前方的靶子。

“哎?这么早就射箭?离靶子起码还有二十丈远呢!”王良有些意外,这么远,杜尘澜能射中吗?

之前都是站在原处射箭,如今在马背上颠簸,哪里有这么容易?

“万公子可是十丈多远呢!还正中靶心,想要赢他,自然要比他更远才成!”汪怀摇了摇头,他很不看好,之前杜尘澜可从未有过这么远的射程。

“杜小师弟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我倒是挺看好的。”

杜尘澜屏气凝神,一经瞄准,立刻松开手中的箭矢。

箭矢呼啸而过的破空声从杜尘澜的心上划过,他连忙勒住了缰绳,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林教习见状连忙朝着靶子那儿的随从喊话道:“可是中了?”

他也没想到杜尘澜竟然尝试这么远的射程,这还是头一次。

“中了!中了!正中靶心!”喊声传来,学子们也开始欢呼起来。

刚才万煜铭的挑衅大家可都还记着呢!见杜尘澜胜了,自然高兴。大家都是同窗,杜尘澜若是输了,他们也面上无光,更别说还会影响书院的名声。

万煜铭嘴角微勾,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杜尘澜不仅读书有天分,在习武上也是不弱的。

他思忖良久,觉得此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光凭易林蔚和温昌盛,似乎不是人家的对手。若是想拉拢对方,看来得多花些心思。

有实力之人,向来都是心高气傲的。

“原来杜师弟的箭术如此高超,在下甘拜下风!”万煜铭倒也并非都是场面话,杜尘澜来书院不过才两年多,箭术竟然能与他这个习武八年之人比肩。不得不承认,天赋尤其重要。

“万公子谬赞了,还要多谢你相让!等下次有机会比试,还请万公子不要手下留情,公平竞争才有意思!”杜尘澜跳下马,朝着万煜铭拱了拱手道。

万煜铭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还看出他未经全力,他也是有些内家功底的。为了公平起见,他可没使用内力。

“好!”万煜铭点头应下,这位值得他花心思对待。这趟河通府之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师弟深藏不漏啊!”王良上前捶了捶杜尘澜的肩膀,瞧这小身板,平日里就感觉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没想到倒是有一把子力气。

万煜铭拿过玉佩与荷包递到了杜尘澜面前,“这玉佩是杜师弟赢来的,拿着吧!”

“这玉佩如此贵重,万公子还是收回去吧!不过是寻常比试,也用不着万公子破费!”杜尘澜将荷包拿了回来,却并未去碰那玉佩。

“愿赌服输!不过是一枚玉佩,难道你师兄我还输不起不成?”万煜铭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在了杜尘澜手上。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诸位了,告辞!”万煜铭转身便走,没有再给杜尘澜拒绝的余地。

杜尘澜反手将玉佩给收在了袖中,其实他也就是客气一番,难不成万煜铭还当他会再三推辞?想多了。

第二百十九章 玉哥儿?

次日,杜尘澜才刚刚洗漱完毕,隔壁监舍的王良就来敲门。杜尘澜将王良请了进来,上前为其倒茶。

“师弟!你今日就要回去探亲了?”王良打量隔了一眼杜尘澜的监舍,眼中满是羡慕。

杜尘澜每次考试成绩都在前三以内,因此,书院便拨了个单间的监舍,这是前十名才会有的待遇。

“是!温先生说,下旬玉林书院的学子就到了,早些回去,也不会耽误回来比试。”杜尘澜笑了笑,其实王良不来,他便打算离开了。

“那你经过乌方镇时,能不能给我家中带个好?就说我在书院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挂心。另我存了点银子,请你代为转交,不知师弟可能行个方便?”王良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舟车劳顿,其实辛苦得很。

可他家中还指着他的银子过日子,他还没到三个月,不能回去探亲,只能请人代为转交。

乌方镇离靖原府并不远,然而去乌方镇却要绕进去一点路程,有些麻烦。

杜尘澜倒是知道些王良的家境,这位是市井之家出身,三年前来晨鹭书院院考,并没敢报什么希望,谁想他最后竟然入了晨鹭书院。

家中父母自是开心,但王良家境并不宽裕,书院每年读书花费不少。因此,他常常抄书贴补家用。

为此,在读书上花费的精力就少了。最近听说还熬夜抄书,上个月的月榜掉下来好几十个名次。

当然,杜尘澜虽与此人关系不错,但交浅言深是大忌,他也不好多劝。

“师兄说得哪里话?不过是举手之劳,放心吧!一定给你带到!”

“那便多谢师弟了!”王良立刻笑颜逐开,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叠层的小布包。

“一共二两银子,这是我这两个月来抄书所得,还特地换了碎银,铜板肯定不方便携带。”他将帕子摊开,上面放着二两碎银。

“听说师兄这段时日可算是废寝忘食,只是你去的那家书肆总喜欢克扣银钱,倒不如去如意书肆领活儿干。师兄的字儿不错,应该价钱不低才是。”

杜尘澜皱眉,看了一眼王良眼睑下的青乌,两个多月了,才二两银子,有些少了。

“我倒是也想去如意书肆,只是这书肆抄书的要求极高,我怕他们看不上。”如意书肆的价钱他没去问过,这府城抄书的学子不少,反正他也是从旁处听来的,据说严格得很。

“怎会?师兄的字儿写得好,你就应该去试试才是,听说他家抄书给的价钱比别家要高一点。更何况师兄不是还擅长丹青吗?不管是临摹,还是自己作画,拿去书肆卖,总比抄书要赚得多吧?”

河通府的如意书肆是童掌柜开的分号,因为花笺已经在各大州府传开了,他和童掌柜可是赚得盆满钵满。童掌柜都已经摩拳擦掌,想在其他州府再开分号了,如今已经在筹备。

杜尘澜与书肆的二掌柜是老熟人了,自然能说得上话。届时暗地里打个招呼,也算帮王良一把。

“他们收画儿比抄书更严格,算了!你说得对,明日我去看看!”

王良被杜尘澜说得动了心,抄书实在太费时间和精力了。上个月的月考,他下降了不少名次。

“师弟先收拾行礼吧!我不打扰你了!”王良没见杜尘澜的包袱,还以为杜尘澜没收拾行李。

杜尘澜笑着将人送出门外,接着自己便也出了书院。行李有惜春她们打包,书院里的东西用不着带回去。

......

“去如意书肆!”杜尘澜本想直接回自己的宅院,但他想了想,还是先去和二掌柜打个咋呼。

马车行驶到书肆门前停下,他刚下马车,还未站稳,不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呀!对不住!”少女软糯的声音自杜尘澜耳边响起,他连忙将人给扶住,而后退了几步。

“无事!姑娘下次小心些!”杜尘澜看了一眼对方,一身草绿色细棉布对襟长袄,下着月白色棉棱裙。

鹅蛋脸,一双杏眼又圆又大,年岁约在十二三岁上下。只是瞥了一眼,杜尘澜便收回视线。

他已经十岁了,男女有别。撩起袍角,打算迈步往书肆中走去。

少女见撞了人,原本还十分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致歉。可等她一抬头,她不禁有些愣住了。

“玉哥儿?”少女惊叫出声,紧接着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再次打量起了杜尘澜。

虽说气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但这张脸,她不会忘。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独特。

杜尘澜原本觉得这应该不是在叫自己,自然会忽略,但对方竟然还上前扯了他的袖子。

于是他讶异地转过了头,再次看了少女一眼,发现还是如此陌生。然而对方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好似在这里碰到他十分意外似的。

“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了人?”杜尘澜微微一笑,玉哥儿?可能是真认错人了。

少女瞪圆了双眼,为何玉哥儿没认出她来?看着她的目光是如此陌生,好似头一回见似的。

难道她认错人了,这不是玉哥儿?少女不禁有些怀疑,若是玉哥儿,那玉哥儿不可能装作不认识自己。

她张口欲言,却又突然想起了母亲叮嘱过的话,只得将话又咽了下去。

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若不是同一人,那为何会这般相像?可若是同一人,那为何除了脸,其他的地方则是天差地别,更何况玉哥儿不可能在河通府。

“我,我认错人了!”少女将掉在地上的药包捡了起来,而后匆匆离开了。

杜尘澜刚才并未瞧见刚才少女手中还拿着药包,书肆的隔壁便是个医馆,这姑娘应该是从医馆内走出来的。

见着对方很快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之中,杜尘澜一阵纳闷。对方看他的目光分明不陌生,若非得说长相相似,杜尘澜倒是觉得不太可能。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思忖了一会儿,杜尘澜转身,他脚向着一旁的医馆奔去。

第二百二十章 沁兰

“这位公子,是抓药,还是号脉?”一名小童见杜尘澜进来,连忙热情地招呼道。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医馆内,发现此刻医馆内并没有病人,就连大夫都在内堂。

“不看病,也不抓药!只是想向你打听个事儿,将才从这里抓药出去的姑娘,不知是否是本地人士?”杜尘澜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小童立即用怪异的目光看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杜尘澜,心中开始鄙夷。

小小年纪,姿容秀丽,仪表堂堂的,怎么刚才这番话却像个登徒子呢?居然一上来便问人家姑娘的事儿,难道是看上人家了?

“这位公子既不诊脉,也不抓药,请恕小的无法奉陪了,这医馆的事儿还不少呢!”

小童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那些个穿的人模狗样的,可不就是这副登徒子的模样吗?有些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好以常理来断。

杜尘澜顿时一噎,这小童说话好不客气。不过他回想起小童刚才的目光,这才明白是自己欠考虑了。

从荷包中掏出一两碎银子递到了小童面前,“这位小大夫误会了,其实刚才在下不小心将那姑娘的药包给撞散了,本想赔她一副,谁想她可能有急事,匆忙就走了。这会儿赔银子是不成了,倒不如赔她一副药,还请小大夫通融通融。”

小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的如今还只是个学徒呢!快别这么叫。”

他再次看了一眼杜尘澜诚挚的眼神,又见对方长相不凡,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正当他犹豫之际,突然从内堂出来了一位老者。

“这位公子,咱们医馆不好透露病患的讯息。你若是真心想赔她,又信得过老夫,不若抓了药放在此处,改明儿她来时,老夫将你的赔礼告知她便是。”

大夫打量了杜尘澜一眼,见还是个小少年,倒是放下了些许防备。

“自是信得过您的,阳春堂在府城口碑一向不差。由您转交,也省去了在下不少麻烦,多谢!”杜尘澜微微一笑,只要还来,便能找到人。

“既是赔礼,那将她之后抓的药都付清吧!不知要多少银钱,且算一算!”杜尘澜将一两银子收回,把放回去的荷包又拿在了手中。

“你确定?他们之前可是欠了三日的药材钱呢!之后还要抓上五副药,加起来一共得八两银子!”小童有些惊讶,这位小公子瞧着倒是灵气得很,怎么脑子却有些不灵光?

大夫本想制止小童,却不妨小童脱口而出,他顿时脸色沉了沉。

杜尘澜二话不说,将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在了小童面前,“也是在下的诚意!”

这小子还是太嫩了些,这么容易套话,看来与那姑娘是熟识,心中肯定巴不得他将银子给全付了。

“倒是不必如此,那姑娘也不一定会收下你的好意!”大夫上前一步阻拦了小童,自家小子真是傻得很,被人套了话都不知。

“无妨,都说是在下的一番心意了。”杜尘澜示意小童将银子赶紧找了,小童这才发现自家师父的脸色不好,顿时有些讪讪的。

“既如此,那便随公子的意!”大夫松了手,他其实也有些犯难。

杜尘澜付了银子也没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那大夫抓药,瞧见当中有黄柏、白芷、栀子等药材,想来那姑娘家中有人受了伤。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杜尘澜便转身离去了。

等杜尘澜前脚一走,那小童就在铺子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杜尘澜进了旁边的如意书肆,他这才转身回来。

“师父,这人真怪,难道是人傻钱多?”小童还有些乐呵,沁兰姐的爹这阵子伤了腿,根本无法找活计干。有了这银子,沁兰姐就不必担心了。

“我看他不是人傻钱多,而傻的人恰恰是你!”大夫冷哼一声,这小徒弟平日里瞧着挺聪明,这会儿被人套了话都不知。

“师父,我怎么就傻了?沁兰姐最近家中也十分窘迫,反正这公子瞧着就不是个缺银子的主儿。对他来说,也是帮把手的事儿。”

小童有些不解,那公子穿着华贵,这点银子,哪里会放在心上?

“不管人家有没有银子,那都是人家的事儿。本是赔一包药就成,你这不是让沁兰姑娘欠了人家大人情吗?若是他别有目的,那咱们就是好心帮倒忙了。”

大夫叹了一声,这小徒弟年岁还小,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更何况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他这是为了套你的话吗?你这么一说,他便知道沁兰姑娘这段时日每日都要来医馆。若他在此处候着,何愁撞不见沁兰?”

“照您这么说,他要是真要找沁兰姐,那我不说,他不也会在这里候着吗?就是麻烦些呗!”小童忍不住辩解道。

“所以老夫也没阻止你收他的银子,就让他觉得咱们对他不防备。等收铺子时,你将药给沁兰姑娘家送去。”大夫笑了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还是师傅您老人家聪明!”小童双眼一亮,自家师傅这是人老成精呐!

“那是,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大夫嘿嘿一笑,之后却又正色道:“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事儿不可行,这天底下哪有白捡的便宜?日后你行事,再不可如此莽撞了。”

杜尘澜自书肆回来之后,便命顾二派人去医馆盯着。这小童明显与那姑娘熟悉得很,怕是等不及明日她过来,估计收铺子之后就会去告知那姑娘情况。

再退一步,即便那小童不去,明日也一样可以蹲守。

杜尘澜看着洗月将行李搬到了马车上,他仔细回忆着那姑娘的相貌,觉得与自己没有一丝相似之处,难道真的会是原主的亲人吗?

“信鸽已经训好了吧?等我回靖原府,今日交代你的事儿,出了结果,便用飞鸽传书!”杜尘澜刚爬上马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转头对顾二吩咐道。

“是!”虽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去查一名姑娘,但主子交代的事儿,他只管照办就是。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叫她没好儿子呢?

“别打草惊蛇,人找到之后,等我的回复再说!”杜尘澜没解释这么多,顾二身手不错,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他对顾二还是放心的。

天色渐暗,天一进了院子,朝着顾二的院子走去。

“二哥!那小童果然收铺子后,先回的不是自己家,手上还拿着几副药。他敲门时,给他开门的是一名妇人,看得出这妇人与他是熟识。”天一这是头一次被委派任务,心中满是激动。

“嗯!你和天二继续盯着,把她家的情况摸清楚,少爷等着回话!”顾二点了点头,这几个与他一同被买来的天字辈年岁都与他差不多大。调教了两年多,好歹如今能派上些用场了。

只可惜正年岁大了,忠诚度就没那么高了。再者身子骨已经定型,再怎么教,在习武上也不能精进了。

如今他将希望放在了那群少年身上,这些从小养大的,忠诚度要比这几人高多了。更何况其中还不乏习武有天分的,这才是应该重点培养的对象。

“是!”天一立刻兴冲冲地出了屋子,顾二倒是站在原地思忖了良久。

少爷年岁还小,不可能对女子产生什么遐思,那查此女又是什么目的?着实有些奇怪。

......

“老爷!如今铺子的生意好得很,我寻思着再买一个庄子,小庄子上种的花儿根本不够用!”钱氏举着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在头上比划着,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事儿你拿主意便好!”杜淳枫叹了一声,坐在玫瑰椅上开始愣神。

“胭脂铺子在府城的生意这么好,我想在其他州府开一家,澜哥儿不是在河通府吗?正好能相互照应。”钱氏打开妆奁,把花簪又放了回去。接着在里头挑挑拣拣,准备配今儿的衣裳。

“澜哥儿怕是明年就不会在河通府了,还是别瞎折腾了。”杜淳枫说起此事,倒是想起前两年那山长对他说过的话。当年山长不愿杜尘澜进书院,但那为何这两年,山长却毫无动静?实在奇怪。

如此态度,杜淳枫不免又存了疑惑,他现在也不知道澜哥儿到底该不该去京城了。

“也是!若是日后澜哥儿有机会去京城,那铺子开在京城,也比在河通府要好!”钱氏点了点头,河通府自然不能与京城比。

杜淳枫闻言一阵烦躁,“成了,快少插些簪啊钗的,是没看到大嫂的白眼吗?”

钱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将刚拾起的一根金簪摔回了妆奁。

“怎么?我这些个首饰也没花府上一文钱,还用得着看大嫂的白眼?如今瞧着咱们三房宽裕起来了,她那张脸都快拉成了个驴脸了。她越是这般,我就越要气她。我儿子孝敬我的,谁叫她没个好儿子呢?”

钱氏想起大嫂闵氏的脸就觉得解气,这两年杜尘澜回来,总会给她带礼。首饰、布匹、左不过是女子用的东西。

原本她还怪杜尘澜乱花费,可当她看到杜尘澜带回来的物件儿比她平日里给的花用还多时,便明白杜尘澜肯定是私下做了什么营生。

之后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杜尘澜并未否认。她才明白,杜尘澜是个有打算的人,怕是他自己的营生做得也不小。一套红宝石头面少说也得六七百两,送得很是轻松。

自那以后,她便不再过问杜尘澜的事了。之前不过问,那是因为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让她有些厌烦。现在不过问,那是因为杜尘澜能做好自己的事,根本无需她操心。

“还是消停些,惹了他人眼红,只会招惹是非。咱们如今还未分家,也不能太过了。”

钱氏撇了撇嘴,知道自家老爷说的是谁,不就是长房和二房总在老爷子面前嚼舌根子吗?

老爷子这两年对三房的态度十分矛盾,当年澜哥儿回书院走得悄无声息,老爷子对此事十分气愤,为此还将他们夫妻二人叫过去狠狠地申饬了一顿,说是三房没将老爷子放在眼里。

自那以后,公爹对三房的态度便微妙了起来。或许是觉得三房翅膀硬了,有些不好掌控了。毕竟老爷这两年为了这胭脂水粉铺子的事儿没少奔波,自然长进不少,哪里还是之前任人欺负的老实人?

钱氏自己买的铺子,做起了胭脂水粉的营生,且这营生越做越好。看三房的吃穿用度,便能看得出这铺子到底赚不赚银子了。

然而即便赚得再多,那也是钱氏的嫁妆。为此,长房和二房平日里遇上三房,说话都是夹枪带棍的,酸得很。

“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金妈妈撩了门帘子进来,一脸笑意地说道。

钱氏与杜淳枫不约而同都皱起了眉头,钱氏更是急切地问道:“回来了?不是应该下个月才到探亲假吗?怎么这时候回来?”

杜淳枫也站起身,书院不到探亲假,一般是不会准许学子提前回来的。除非家中长辈身子有恙或婚丧嫁娶,否则书院的规矩怎么立得起来?

“可说是为了何事?”

“老爷和太太莫急,少爷说下个月书院有比试,这才提前准了探亲假的。”金妈妈见两人急切,于是连忙解释道。

两人都松了口气,钱氏随后朝着金妈妈吩咐道:“你快去大厨房吩咐一声,晌午饭让他们备上。这两日府上不是采买了冬笋吗?叫大厨房给做上。”

金妈妈闻言顿时犯了难,“这冬笋金贵,这时节都下雪了,出的少,是老太太指了的,大厨房约莫是不敢做。”

“老太太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钱氏开了钱匣子,从中掏出一两的碎银子。

“还剩的不多了,大厨房今儿又不是连大掌勺,说是那点笋子都不够老太太吃的。昨儿还想着剩下点儿,不然老太太点了要,他可是要挨罚的。”

金妈妈望着钱氏手里的银角子,她家太太也是舍得了,少爷喜欢吃如意冬笋。

“他们大厨房哪次不藏私?你将银子拿了去,今儿咱们晌午准有这道菜。这天儿竹笋不易得,但也并非没有。”

第二百二十二章 芙蕖香

杜尘澜率先进了自己的院子,惜春和惜秋慌忙上前点炭盆。

这屋子冬日里本就阴冷,并不向阳,即便点了炭盆短时间内也不能驱逐寒意。

“我先去上房请安!你们待会儿使了小丫头,将各房的礼都送去。”杜尘澜整了整衣着,拿起桌上的两个小巧锦盒,出了院子。

他每次回来都是必带礼物的,也不是多贵重的礼,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儿,聊表心意。虽说各房也不见得能看得上,但礼数还是要做全的。

“少爷来了!”金妈妈早就候在了外头,将杜尘澜入了院子,连忙亲自为其撩门帘子。

“金妈妈!”杜尘澜微微一笑,他明显感觉到,自从他入了晨鹭书院,金妈妈待他比之前热情了不少。

其实也不怪人家现实吧?毕竟都是深宅大院的仆妇,平日里捧高踩低的事儿也见过不少,哪里还有多少真心?

“父亲!母亲!”杜尘澜进了屋子,意外地看将杜淳枫也在。

“父亲今日没出门?”他有些意外,往常这个时辰,杜淳枫是必然不会在府中的。

“澜哥儿回来了?将才听金妈妈说,你们书院有个什么比试?”杜淳枫脸上一僵,随即岔开话题道。

近日来大哥和二哥似乎在提防他,生意上的事儿都已经不带他了。因此,这段时日,他闲得很,根本无所事事。

“是!江南的玉林书院与咱们书院有一场比试,这个月下旬就要到了。山长与监院替儿子报了名,在府上待几日,儿子就要回书院了。”

杜淳枫疑惑,那山长是何意?怎会叫澜哥儿参加比试?他还真摸不清那山长的态度了。

“玉林书院为父也是听说过的,江南文风鼎盛,文人辈出,咱们北地就要逊色不少。能与那些个才子相互探讨学问是好事,只是万事不可强出头,你的精力不应该都放在这上头。”

杜淳枫只想让杜尘澜低调行事,之前攻擂,那是逼不得已。倘若这次比试,将书院同窗的风头都盖过,那不免就要得罪人。

“他刚一回来,你就开始训话。在书院读书已经够辛苦了,你还是让他歇歇吧!”钱氏打断了杜淳枫的话,一路舟车劳顿的,训话什么时候不成,非得是现在?

钱氏在一旁打量了杜尘澜一眼,这两年个子倒是窜得快,衣裳和鞋做了穿不了多久,明年就小了许多。

“啊!这不是正好说到这事儿了吗?”杜淳枫摸了摸鼻子,让杜尘澜在他对面坐了。

“上次父亲不是说不知买什么送友人吗?这里是一打洒金笺,从童掌柜那儿拿来的。”杜尘澜将其中一个锦盒推到了杜淳枫面前,杜淳枫连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他知道要买洒金笺,找儿子准没错。原本他还觉得奇怪。为何儿子在童掌柜那儿这么说得上话,后来澜哥儿花费有些大手大脚,钱氏这才私下和他提起,这营生只怕澜哥儿还掺了一脚的。

“虽说这洒金笺不如前两年那般稀有了,但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咦?怎么这么香?”杜淳枫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可一闻到那淡淡的香味,他不禁奇怪地问道。

这香味极其独特,乍一闻,觉得香味十分浓郁。但再仔细凑过去闻,却又好像没那么浓烈。不过,闻久了,竟然又觉得十分提神了。

“这味道,似曾相识啊!”杜淳枫又凑近闻了闻,觉得这香味他应该在哪里闻到过。

“加了芙蕖香的倾城,这是刚出的新品,卖三两银子一打。”若不是每隔一段时日就推陈出新,这花笺的热度能维持到两年多?

别家已经有效仿的了,若非他一直推出新品,还给这花笺想了个名头,好好营销了一把,他靠花笺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

“承玉笺每隔上三个月就会推出新的,如今也算是做出了名堂。你说到这芙蕖香,为父最近倒是挺耳熟。这里头的香可不便宜,一瓶可要二十两银子呢!”说到这里,杜淳枫也是一脸羡慕。

芙蕖香的材质并非特指芙蕖,这其实只是一家熏香铺子的名字。

芙蕖香的铺子中卖的熏香种类不少,“倾城”便是其中一种。一个瓷瓶中,熏香才二十粒,却要卖二十两。一粒也只能燃半个时辰,当真是贵得离谱了。

“没想到芙蕖香的熏香也能加进去,这成本也太过了些。”杜淳枫已经自动将这门营生代入成澜哥儿的了,本钱高,澜哥儿不就赚得少了吗?

“人家自有用意,难不成你还愁他会亏银子不成?”钱氏笑着影射了一句,能在里头加香薰,这芙蕖香的铺子,怕也是杜尘澜的吧?

那铺子可比她的脂粉铺子赚得多多了,前儿大伯子还在他们面前提起此事,酸溜溜的口气地好似喝了半斤醋,反正又是眼红就对了。

杜尘澜立即会意,知道钱氏是早就看出来了。

“还是母亲英明,商人逐利是本性。这里,便是芙蕖香新出的熏香,名为牵丝!”杜尘澜将另一个锦盒又推了过去,他铺子里出新品,就会给钱氏也备一份。若是他在书院,也会寻了与生意上有来往之人稍带。

“取名为牵丝,可是又有新故事?”钱氏双目顿时一亮,这芙蕖香的铺子所出的熏香,都会起个雅致的名儿。

且每一种熏香的名字都是有来历的,伴随着的,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匣子中有,母亲感兴趣不妨看看!”杜尘澜笑了笑,这些个小故事,吸引了不少女主顾,她们买这熏香,一是因为熏香确实独特,二则是因为这里头的故事着实吸引人。

钱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甚至没瞧熏香一眼,而是将瓷瓶底下的小册子打开,竟是认真地看了起来。

杜淳枫顿时摇了摇头,“这芙蕖香铺子背后的主家也确实是个有头脑的,后宅的女子哪里能抵抗得了这个?听说,这个芙蕖香可是日进斗金,不少家都盯上了。”

杜尘澜心中顿时一惊,他可是给了童掌柜三成纯利的。希望童掌柜能撑得住,毕竟到现在花笺那儿也没出什么岔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别害怕,是我!

“这狐女与书生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了,不能在一起,每每只能牵肠挂肚。最后书生郁郁而终,狐女被天道打成原形,一只狐孤零零地活在世上,简直是惨绝人寰。”

钱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这是什么凄美的男女之情?这世上男子皆薄幸,没想到这书生竟还是个痴情种。

钱氏看完这个故事,心中顿时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悲伤地喘不过气来。

“不觉冬又至,牵丝比梦长!这两句,写得很是伤感,却也唯美幽怨!唉!”钱氏平日里性子再刚硬,但她也不乏女子温柔细腻的一面。

哈?杜尘澜哭笑不得,这就是他想出来的一个老掉牙的小故事,用不着这么真情实感吧?

“不过是个故事而已,怎么还哭上了?”杜淳枫也是不能理解,女子也太多愁善感了些。

钱氏被说的不好意思,一抬眼,见父子二人都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她立刻火上心头。

“世间男子皆薄幸,你们男子哪里能明白女子的苦楚?这书生也算是个痴情的,二人相互爱慕,奈何人妖殊途,真是令人扼腕!”钱氏想起小册子上的书生,又看了这对父子一眼,对这两人哪儿都瞧不顺眼了。

“说明人妖殊途没有好下场,这些就是个话本子,当真害人不浅呐!”杜淳枫也是有感而发,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一生只守一人,难呐!

“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钱氏立刻怒目相对,嚯地从椅子上站起。

杜尘澜见状,连忙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母亲不妨点上一颗闻闻,必让您回味无穷!”

钱氏立刻对熏香来了兴致,她将瓶塞打开,轻轻嗅了嗅,隐隐闻到一丝甜味。

“这香味好似与名字并不符合啊!”钱氏有些疑惑,怎么着也不能是这个味儿啊!

“您点了就知道了,这香味分了层次的。”杜尘澜站起身,准备先去杜高鹤那儿请安。

......

“怎么样?是个什么来头?”顾二看着赶来的天一,知道这是打听到了消息。

“那是一家三口,这对夫妻只有这么个闺女。那闺女今年芳龄十二,名杜沁兰。一家子是三年前从外地来的,之前的来历不可考。据说去过许多地方,咱们也查不出什么,好似将来历捂着藏着似的。”

天一也十分郁闷,这头一次办差事,心中难免忐忑,就怕主子会觉得他办事不利。

“家中父母是做何营生的?”顾二皱了皱眉,打探到的消息太少了。

“那家的男主人每天在码头上给人扛包,几天前,被别人扛着的木箱砸了腿,如今正在家中休养。那药材,约莫就是抓给他的。”

顾二闻言眉头差点打成了死结,“就这些?”

“是!”天一迟疑地道:“他们一家子很少与邻里接触,总之在这些邻里看来,这一家子都孤僻得很。”

“可有将这三人的画像给画下来?”杜尘澜远在靖原府,还是准备齐全些得好。

“这?您也不是不知,咱们都是粗人一个,哪里会画画儿?”天一叹了口气,这第一次做任务,怕是连顾二哥都不满意。

“等等,你刚才说姓杜?”顾二这才想起刚才天一提到了这个姓氏,少爷不也姓杜吗?

“是!”天一肯定地点了点头,突然也想到了自家少爷的姓氏,也察觉出一丝异样来了。

“我亲自随你去看看!”这二人绝对与杜氏有关,否则怎么刚巧就姓杜?之前少爷的身世他也听到过一些,杜氏旁支过继来的,难道这对夫妻是少爷的亲爹娘?

二人紧赶慢赶往至小院儿不远处,往小院窥探。恰逢妇人开了院门,挎着篮子往坊市的方向而去。

顾二顿时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心中翻江倒海起来,竟然是他们?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没想到这二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对少爷十分不利吗?

“好了,咱们先撤回去吧!”顾二转身往回走,他身后的天一和天二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十分奇怪。

“这就撤回去了?二哥刚才不是说还要再继续盯着的吗?”天一见顾二脸色不对,便疑惑地问道。

“此事由我来解决,凭你们查不出他们的来历!”顾二闷声说道。

顾二边走边分析此事的前因后果,按理来说,少爷不可能不认识这姑娘才对。毕竟在进杜府之前,少爷与这一家子都是吃住在一起的。

那为何少爷还要查呢?听少爷当时的描述和口气,言语间只感觉到生疏。难道少爷之前病了一场,将以前的事儿就给忘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顾二心事重重地回了宅院,在屋内思忖良久,他终于下了个决心。

......

一轮弦月高高挂在黑沉的夜幕中,其中闪烁着点点星芒。银白色月光洒在院子中,将一道轻手轻脚探出的身影,照得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咚!”一阵细微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屋内之人顿时惊醒了过来。

“当家的,你可有听到什么?”慧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她刚才好似听到院子里传来什么异动。

“好像是有一声!”杜坤压低了声音说道。

“该不会是进了贼吧?”慧娘有些心慌,当家的伤了腿,里屋还有个闺女,若是当着进了贼,她哪里打得过?

在又听见放在院外的扫帚倒地声音之后,慧娘和杜坤彻底明白,真的进贼了。

两人悄悄起身穿起了衣裳,慧娘仔细回忆着,屋内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木棍。

她想了想,瞬间想到了放在马桶旁的马桶刷。虽说稍稍短了一点,但竹子扎成的,还挺结实。平日里刷马桶时,拿在手上都觉得沉。

就在慧娘拎起马桶刷,准备藏在门后之时,突然门帘子被一把甩开。借着窗外月光的照射,隐约能看到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了屋内。

夫妻二人顿时傻眼,他们没料到宵小竟然这般张狂。慧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出声,否则会将闺女也引来。

“别害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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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坐不住了

“你,你是谁?”慧娘哆嗦着,将手中的马桶刷握得更紧了。这人要是敢再上前,她就用马桶刷来招呼他。

“这位壮士,我家中贫困得很,实在没什么银子。你若是不嫌弃,这里有五两银子,是全部的家财了。你全拿去,放过我们一家子!”杜坤有些憋屈,他伤了腿,哪里是对方的对手?

顾二哭笑不得,没想到多年未见,这位就成了没骨气的软骨头?

“顾源呐!顾源!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然成了个怂货?”接着顾二心中涌出一股郁气,将少爷送了那商户人家,是想摆脱关系?

杜坤听见有人道出他的真名,他心中顿时一惊,手悄悄摸向被褥下的匕首。本以为是个贼子,舍了银子,将人送走,也免得多生事端。没想到此人竟然能叫出他原先的名讳,难道是那些人找上门来了?

慧娘倒是觉得这声音和语气有些熟悉,她将马桶刷横在胸前,一边戒备着一边问道:“你到底是谁?”

“去掌灯!”顾二轻声喝道。

这下两人都回过味儿来了,哪有贼子让主家去掌灯的?若说是那些人,那就更不可能了。一见着他们,必然是想先抓住他们在说,这语气倒是有些像熟人。

慧娘心中存疑,但也没将马桶刷放下。从桌上摸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上。

油灯一亮,夫妻二人忙朝那贼子看了过去。这一看,倒是让两人大吃一惊。

即便是豆大的火光也不能阻止夫妻二人认清眼前之人,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道:“瑾二爷?”

杜坤更是激动地趴在了床边,想仔细看清楚眼前这张脸,他害怕自己认错了人。

“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慧娘眼中含泪,数年过去了,他们以为再也见不到顾氏之人了。

顾二这才想起杜坤的腿好似并不方便,他上前一步,搀扶住杜坤,“快别激动。”

“瑾二爷!真的是你,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小人......”杜坤身子微颤,冷不丁见了故人,他心中是有万千委屈想要倾诉。

“真的是瑾二爷!”慧娘将手中的马桶刷放下,也凑了上去。

“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杜坤声音有些哽咽,终于还见着个活着的了。

“这几年,你们受累了!”顾二再次见到二人,也是一阵心酸。再想起昔日顾氏的盛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竟然成了这般,只能说造化弄人。

“您不是被?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杜坤渐渐冷静了下来,而后疑惑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顾二叹了一声,原以为那几年是他人生最黑暗与痛苦的日子。谁能想到,与之后的日子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此事暂且不提,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们。立刻离开河通府,此地不宜久留!”顾二想起近日来的目的,立刻嘱咐道。

“难道是那些人追来了?”慧娘心中顿时又打起了鼓,是瑾二爷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来给他们通消息的吗?

“那些人?”顾二皱紧了眉头,难道还有人要抓这夫妻二人?

“瑾二爷既然能找到这里,那说明咱们确实不太安全了。之前的事,只怕瑾二爷已经查过了吧?咱们这些年东躲西藏,就是为了避过他们。”杜坤深深叹了口气,想起这几年过的日子,他简直要掬一把辛酸泪。

“可是同一伙人?竟然还没放弃吗?”顾二这才明白,这对夫妻过得当真不易。每日活得提心吊胆,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这却不知,咱们也没什么本事。与他们硬拼,就好比鸡蛋碰石头,必然碎得体无完肤。更别说查了,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的。没法子,只能躲着了。”

“护好你们自身周全就成,你们在河通府待得够久了,还是离开此处为好!”若是那些人当真还未放弃,那这一家子确实危险。

“这?您看,当家的腿还伤着,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若是腿伤恶化了可怎么好?再者我和闺女两个女子,带着当家的出远门,实在太过危险。再加上,之前总是换落脚处,银子都折腾地不多了。这五两银子,其中四两都是人家今儿赔了来的。”

说到此处,慧娘也是愁眉苦脸。原先存了银子都在路上和租院子上用光了,当家的空有一些本事,也不敢去寻个好的营生。为了维持生计,只能去码头扛包。而她和闺女则是去秀坊接活儿干,来贴补家用。

只要一想起闺女问她,为何不能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为何要东奔西跑,为何要将弟弟送了人?她的眼泪便止不住。

“银子的事儿,你们无需操心,等明日我将银子送来,你们就动身吧!”杜尘澜对顾二很是看重,因此,顾二的月钱可不少。

“您如今是和他在一起吗?他还好吗?”能找到这里,那瑾二爷肯定找到那孩子了。

“是!他不用你们操心,你们藏好自己就成。他聪明,读书很是上进,与那人太像了。不管是长相气度,还是为人处世和才智,不愧是那人的孩子。”

顾二想起那人,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怀念。

夫妻二人沉默了下来,有瑾二爷在他身边,他们也就放心了。

......

杜尘澜刚从坊市回来,去看了花粉铺子的生意,也知道这铺子盈利了不少。

“最近花粉铺子的生意不错,你昨儿去了你祖父那儿,他可有说了什么?”钱氏望着来请安的杜尘澜,询问道。

杜尘澜明白钱氏的意思,只怕是府上那几位又说了什么酸话。花粉铺子的生意越好,赚得越多,那几位就越眼红。

“只是问了书院中的事,并未提及花粉铺子!”杜尘澜笑了笑,这事儿和他提有什么用?即便眼红,那也只是钱氏的嫁妆。

“哼!前儿还找了你父亲,让他回来劝我。想从咱们这里采买了胭脂水粉,放到杜氏的铺子中卖。”钱氏冷笑一声,两年了,老爷子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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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摄政王

“若是拿去其他铺子卖,必会分流,不妥!”杜尘澜皱了皱眉,杜氏这两年的生意不好不坏,与之前比,不相上下。

然而,他听闻杜海州最近在书院中好似结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是何人引荐,反正为了拉拢这大人物,杜府花费不少。

就凭杜尘澜听说的,其中不乏大笔银子的流水。然而杜尘澜派人去查杜海州,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能让老爷子不要脸地提出这种要求,只怕最近杜海州要的每笔银子都是大数目,杜氏有些捉襟见肘了。

联想到杜海州这两次月考的成绩,杜尘澜觉得应该也与那人有关。

看来回书院之后,杜尘澜得让人盯紧了杜海州。可别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杜氏,拖累了三房。

如今他们还未分家,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马上就要岁考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参与。能否进入国子监,就看此次岁考的成绩。

若是被杜海州连累,拖了他的后退,那他可真要呕死了。

“自然不会!只要咱们铺子出新品,那些个贵妇可都会率先来花粉铺子买。买了回去,就会在宴席上帮着宣扬。若是杜氏也卖这些,那咱们的主顾不就成了杜氏的了吗?再者,你祖父能舍得出多少银子?与其把银子给他赚,不如进了自己的荷包。”

若是老爷子再无耻一些,先欠债,拿去卖了再给银子,那不成了空手套白狼?反正他们又不愁卖不完,难不成还是个傻的?

杜尘澜对钱氏很是放心,这位也是很有生意头脑。这两年,杜尘澜只是在后头时不时地出几个点子,根本没管。钱氏能将铺子打理地这么好,自然是她的本事。

“只是咱们靖原府终究还是小了些,一年赚个三四千两已经是顶天了。要想多赚银子,还得多开几个铺子!”

钱氏的野心勃勃让杜尘澜哭笑不得,他原先只是想改变一下三房的困境。没想到钱氏倒是个女强人,这么快就不能满足了。要换了以前,一年三四千两银子纯利进账,三房是想都不敢想的。

“太太您这就是由奢入俭难,一年赚这么多,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您不能常出后宅,老爷还有府上的生意要忙,肯定顾不过来的。”

金妈妈进了屋子,听着自家太太的话,也不免觉得好笑。

“谁还嫌银子多不成?”钱氏看了一眼杜尘澜,若说一点没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杜尘澜早就说过,胭脂水粉赚得银子就是贴补三房用的,他自己不愁银子花用。

虽说大头日后还是要给了杜尘澜的,但钱氏也不会分文不取,否则三房比之前奢侈了不少的吃穿用度,是从哪里来的银子?

“此事不急,等明年再说!若是儿子能有幸能入国子监,那咱们再做打算!”

河通府待不了多久了,他自然不会再将铺子开在河通府。毕竟手上得用之人少,他实在想不到这会儿他身边有谁能管得住一个铺子的。

“正和我意!”钱氏点了点头,与杜尘澜说话,向来省心。

“哦!有一事差点忘了,上次你回来探亲之时,闻公子来寻过你。正巧你已经启程回书院,此事便不了了之。”

杜尘澜闻言一愣,“可是闻远彬?”

“是叫这么名儿!之前来过府上的,不是说来头不小吗?你与他相熟?”

“不熟!他没有留下什么转告的吗?现在可还住在河通府?”他与闻远彬除了上次那对子之事外,倒也没什么交集。

想到对对子,杜尘澜便回忆起当时的目的来。莫不是承玉笺出了名,这位猜到是他,因此来试探一番?

可之前承玉笺初露锋芒之时,对方为何就没找上他?

“半个月前就已经回京城了!”

......

“奴婢见过世子爷!”一名妇人见着来人,立即恭敬地行礼。

“父王可是回来了?”少年点了点头,态度依旧倨傲。

“回世子爷,王爷正在外书房与几位幕僚先生议事。”曾妈妈小心翼翼地答了,这位可是小祖宗。

少年顿了顿,将原本去往外书房的脚收了回来,“将今日的邸报送来,本世子要过目!等父亲议事结束后,禀报与我。”

“是!奴婢这就去办!”曾妈妈目送着世子爷离开,不由深深喘了口气。

世子爷是越发有威严了,下人们见了他,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爷,如今边关那些异族蠢蠢欲动,近日更是劫掠频繁。只怕皇上要忍不住了,若是派了您去边关?”

一名幕僚皱了皱眉眉头,谁不知道冬日是那些个茹毛饮血的蛮族最为发狠的季节?

“是啊!王爷,若是派了您去边关,而后寻了由头,将您绊在那儿,又该如何?”

“皇上可不傻,王爷若是去了边关,那便是手握重兵,皇上能安心?”

“成了,皇上不会派本王去!”

摄政王有些不耐,这几年,终究是他太心慈手软了,倒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朝中三方掣肘,如今局势不明。本王身为摄者王,辅佐皇上分理朝政多年,皇上不会做那卸磨杀驴之事。”

众人顿时以沉默,这话换了谁都不会信吧?何止卸磨杀驴?只怕千刀万剐的都有。

皇上亲政多年,这位还在把持着朝政,皇上已经极度不满。不过,他们与摄政王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不会为皇上鸣不平。

“你们先下去吧!咱们明日再议!”

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摄政王叹了口气,他一直势大,将这些个原本还算有些脑子的人,个个都养残了。

“王爷!世子爷回来了。”书房外的管事见议事结束了,连忙进来禀报道。

“哦!回来了?快让他进来!”

管事一看,果然如此。只要一说到世子爷,王爷脸上满是笑意,眼中也满是骄傲。

“孩儿见过父亲!”

“这次去河通府,可有什么收获?查到了什么?”摄政王有些急切地问道。

“并未有收获,不过,倒是遇上了个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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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利刃

“哦?是何人?能让你挂在嘴边的,可见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摄政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铭哥儿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一向眼高于顶。若是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那便说明此人必有可取之处。

“父王可听说过泉州府神童余泗霖?”万煜铭拿出了棋盘,打算二人对弈一盘。

“那余泗霖年幼之时也是小有名气,本王自是听说过的。怎么?入了你的青眼了?”摄政王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接着便听见对面的万煜铭轻笑出声。

“那余泗霖确实有些真本事,不过他那点本事儿子还不放在眼中。他的策论我看过,并没有多出彩。入了朝堂,看的可不仅仅是你的才华,而是谋略与实干。”万煜铭眉眼间神采飞扬,眼中带着一丝不屑。

世家之子中可不乏聪慧之人,不过是不愿意过早崭露锋芒罢了!

“那你说的是哪位?该不会是那商贾之子杜尘澜吧?”摄政王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在铭哥儿说出余泗霖时,他就知道儿子真正欣赏的不可能是这位。

“父王也知道杜尘澜?”万煜铭惊讶万分,他没想到父王竟然知道杜尘澜的名讳。

“两年前杜尘澜以一挑十二,此等壮举入了多家的眼,本王又岂会不知?”摄政王哈哈一笑,对于此子,京城中有不少人都在观望。

“父王对杜尘澜的事,不知了解多少?”万煜铭双眼一亮,看这模样,父王对杜尘澜印象不差。

摄政王看了万煜铭一眼,知道儿子对此人有了几分兴趣。

他没有回万煜铭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皇上命孔德政为晨鹭书院山长,存了什么心思,朝中还有谁不明?早在之前就为余氏那小儿造势,皇后存的什么心思,也是无人不知。余氏背靠皇后母族,原本就不可能与皇上是一条心,皇上自然心急,杜尘澜倒是个好人选。”

“不过,也得看他是否有这能耐。之前听闻此子在书院的表现不错,若是能入了皇上的眼,日后也不愁没有前程。只可惜,如今朝中群狼环伺,他若是效忠与皇上,只怕在还未真正立起来之时,便已经被群狼拆吃入腹了,就是个活靶子,就看他是否能敌得过那些个豺狼虎豹了。”

摄者王自然不可能不关心晨鹭书院,皇上以为派了孔德政去书院,便能从中网罗人才,为他所用?哼!未免太过天真。

听父王提起朝政,万煜铭立刻坐直了身子,神情也严肃起来。

“那父王不如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如今咱们虽然势大,但有能耐的还是太少了。之前去晨鹭书院书院时,儿子也翻阅过他过往的文章,都有他独特的看法,对时政很是敏锐,咱们不正缺他这样的助力吗?”

万煜铭觉得杜尘澜文武双全,若是能为自家所用,不比那些个官场老油子要好?更何况杜尘澜没有家族势力牵扯,这样的人比较好掌控。追随了哪一方,就只能依靠哪一方,忠诚度更高。

“他的文章本王也看过两篇,确实出挑。然而此子出身实在太差,没了世家的牵扯,确实有好处,但同时也没了助力。还是先观望一番,再做定夺。”

摄政王摇了摇头,连个秀才都不是,还入不得他的眼。

“可若是咱们下手晚了,他被皇上笼络了去呢?”万煜铭皱眉,他倒是觉得若能早些给杜尘澜助力,日后对方得了恩惠,必然要知恩图报的。否则,那便是忘恩负义。

“那孔德政的态度,你还不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不想让杜尘澜入官场,他不举荐,皇上日理万机,难道还会去关注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商贾之子?”

说到此事,万煜铭便觉得有些奇怪了,“他为何不愿杜尘澜入仕途?儿子之前派人去查过,这二人之前并未有交集。”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之事,总是会有理由,此事等日后慢慢查就是了。孔德政也是个拎不清的,本王从来未将他放在眼中。他若是不蠢,为何直至今日,还在为皇上效力,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

摄政王讥讽一笑,孔德政愚忠,也是个可怜又可悲之人。

“儿子见了此子,觉得他看起来十分不凡,父王不再考虑考虑?”万煜铭停下手中正要放下的黑子,对自家父王说道。

“与其早些将此子放在咱们身边,倒不如让他追随皇上。皇上不是正求贤若渴吗?咱们怎能不助他一臂之力?”摄政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子若是用得好,那便是一把利刃。

万煜铭一愣,随即明悟过来,他勾唇一笑,“希望他不会让咱们失望!”

“不过,孔德政被皇上如此算计,竟然还能效忠于皇上,倒是令儿子惊讶。”万煜铭也觉得孔德政蠢,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孔德政可是皇上的恩师,没想到皇上半分都不留情面。

“哪朝哪派也没有这么惨的太子太傅了!皇上登基之后,竟是没捞着半点好处,啧啧!”万煜铭啧啧出声,随后又落下一子。

“本王倒是觉得,他似乎在隐藏着什么秘密”摄政王陷入沉思之中,太凑巧了,当年那事儿出了之后,孔德政就致仕了。

被皇上算计是真,但他自己不愿在朝为官的可能也很大。也不知其中到底是何因由,摄政王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此次岁考,你可有信心?已经连续拿了三年的岁考榜首,再加上你入书院时的攻擂考绩,只要再努力一次,便能夺得那个名额!”杜高鹤望着坐在下首的杜尘澜,心中五味成杂。

当年以为杜尘澜不会成功,没想到自己却被打了脸。而后因为那封书信,再一次阻止他入晨鹭书院失败。事到如今,杜尘澜的翅膀硬了,他再想掌控对方,那是不可能了。

这般苛刻的条件,杜尘澜都能做到,其实他心里也是震惊的。此子心志坚定,不会为外力所左右。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觊觎

这样的好苗子,若当真是杜氏的种,他们杜氏何愁不能光耀门楣?即便如今,杜尘澜已经是杜氏的子孙,但终究隔了一层。

尤其之前他们杜氏对杜尘澜并不亲近,除了三房,杜尘澜对府中并无归属感。就怕日后杜尘澜得了好处,就带着三房将杜氏一脚踹开,杜氏得不到半分好处。

从这两年三房的处事来看,似乎已经有了这样的苗头。尤其是钱氏,仗着杜尘澜在书院读书,手上的铺子也有不菲的收入,比之前可是硬气了不少。

只不过,他忽然想起了州哥儿,心中稍稍慰藉了些。

“孙儿定会全力以赴!”杜尘澜点了点头,这位突然将他叫来,必然不会是为了此事。老爷子之前想算计他与杜氏卖命,如今见他不可掌控,心思自然比之前淡了不少。

若是无事,必然不会叫他来鹤云居。杜尘澜在来的路上已经思量过,多半是为了花粉铺子一事。

“澜哥儿啊!听书院传来的消息说,最近他在月考上,进步了不少。就连名次都进了前十,可有此事?”杜高鹤转身看向杜尘澜,他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读书先不说,此子气度和相貌倒是无可挑剔。

才十岁的年纪,已经有了少年风华。

“是!四哥最近进境很快,这两次月考都上榜前十。孙儿之前就说过,四哥资质过人,只要肯用心,何愁不能有好的名次?”杜尘澜微微一笑,老爷子要听好听话,他自然也不会吝啬,反正不要银子。

杜高鹤脸色稍霁,“这次岁考与你二人都十分重要,尤其是你。你若是能夺得贡生名额,那咱们府上就能有两人进入国子监。澜哥儿,杜氏往后的辉煌,可都靠你和州哥儿了,你们可别让老夫失望啊!”杜高鹤语重心长地说道。

“祖父放心,孙儿必将竭尽全力。”

“嗯!你二人读书很是上进,老夫就不多言了。只是,咱们府上最近结交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为了替你和你四哥铺路,府上花费不少,已是捉襟见肘,唉!”

杜高鹤深深叹息了一声,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杜尘澜心中冷笑,老爷子这次是真的不要脸了。为了银子,没想到竟然能真的拉下脸来,还说得都是为了他似的。

“不知是哪位贵人?”杜尘澜惊讶地问道。

杜高鹤轻咳一声,犹豫了片刻,这才道“此事本不应该与你说,毕竟你还年幼,但老夫想着你毕竟早慧,有些事儿也就不瞒你了。”

“此人与朝中某位大高官有着姻亲关系,若是能傍上那棵大树,日后你和州哥儿进了朝堂,也能有个照应。你还年幼,官场上的事儿或许还不明白。背后无人撑腰,在朝中就是孤立无援。更何况咱们是商贾出身,杜氏在京城的富商中也排不上号。若是日后你们入仕途,前路坎坷啊!”

杜尘澜也是担忧不已,他皱眉思索了片刻,而后道“那不知是谁家的姻亲?祖父,前儿孙儿听书院一名同窗说,他们家为了日后入仕途,走了不少关系。哪知有些人就是为了骗银子,吹嘘自己是哪家高官的姻亲或族亲,那同窗家中给了不少银子,之后事儿却没办成,那人更是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就像您说的,咱们杜氏根底浅,还是要仔细着些为好。”

杜高鹤突然哑口无言,此人不能明说。可如果不说,就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澜哥儿精明得很,要想空手套白狼,好似有些难。

“不必担心,这可是老夫请人引荐的,绝不会出现这种事。只是此人胃口不小,毕竟还要孝敬上头那位,少了人家看不上。今日找你来,便是为了让你劝劝你母亲。她是内宅女子,眼界小,哪里懂得这其中的道道?为了你的前程,这银子是不花也得花啊。”

杜高鹤一想到钱氏,心中顿时不畅快起来。钱氏比老三难糊弄多了,死死拽着不放手。

“咱们三房每个月都是拿府上的月例银子过日子,实在也没什么剩余,每个月还要靠母亲的嫁妆填补。身为男子,孙儿实在惭愧。只是,这和母亲有何干系?总不能叫母亲用嫁妆贴补咱们府上这么多人吧?”

杜尘澜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望着杜高鹤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自然不是,怎会叫你母亲用嫁妆贴补府上?咱们杜氏虽然是商贾,但也做不出这等没脸没皮之事。”杜高鹤脸色一沉,这一句叫嫁妆贴补府上的话,让他脸上生疼。

“哦!那不知祖父的意思是?”杜尘澜松了口气,而后疑惑地问道。

这小子揣着明白,装什么糊涂?杜高鹤差点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这小子一点也不实在,就喜欢来这一套。

“你母亲不是有家铺子,叫什么花粉小铺吗?里头是卖胭脂水粉的吧?听说生意还不错,咱们府上也有专门卖杂货的铺子。之前老夫提议,咱们府上去你母亲的铺子中采买些,放在杂货铺卖,这般你母亲也不愁胭脂水粉卖不出去,还省了许多麻烦。也省得日后总有人来咱们铺子询问,咱们铺子中没有,又得罪了客人。”

“府上采买之后,还能带动铺子中其他买卖,你母亲的胭脂水粉也比之前卖得多,这不是一举两得吗?偏偏你母亲不知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以为老夫要收了她的铺子,对此事十分抵触。她也不想想,老夫怎可能看上她那个小铺子?”

杜尘澜听了不禁觉得好笑,您要是看不上她的铺子,也不会在这里和他叨叨个没完了。

“祖父您是光明磊落之人,怎可能做出此等小人行径?觊觎女子嫁妆,不管是何人,都会被人所不齿,甚至该唾骂。这样的人,简直是丢男子的脸面,祖父万万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杜尘澜连忙点头,脸上满是赞同之色。

“嗐!觊觎那是肯定不会的,不过是想双赢罢了!只是你母亲心中存了偏见,自然也不愿意听老夫解释。找了你来,便是想让你劝劝你母亲,你父亲嘴拙,不善言辞,这事儿还得靠你。都是为了杜氏,也是为了你和州哥儿的前程。”

杜高鹤努力将僵住的脸放柔了些,刚才杜尘澜那话,怎么听着这般刺耳?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理难容

“祖父,您也知道母亲的脾性,认定的事,有些难以说通。再者,身为人子,不能孝敬母亲也就罢了,还要忤逆她的意思,这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咱们杜氏家大业大的,母亲那一个小铺子,能有多少盈利?赚上一年的纯利,怕是还不够咱们杜氏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呢!”

杜尘澜脸上尽是为难之色,他望着杜高鹤的目光有些无奈。

杜高鹤翻了个白眼,那个小铺子,赚得银子怕是能抵得上府上小半年的收入了。

他派人去铺子那观察过,将进出铺子并买了胭脂水粉之人粗略算了之后,他才发现花粉铺子的盈利十分可观。

也难怪之前老大和老二常在他面前提起这铺子,原来这铺子的盈利竟然能抵得上他们府上小半年的纯利。

本也没打算染指儿媳的嫁妆,但府上最近实在周转不开。那位贵人胃口不小,杜氏要想以后能扶摇直上,还得靠人家的扶持。

只可惜他们之前被刘天祥给扒着狠狠吸了血,算是伤了些元气,否则他哪里会开这个口?

“不过是想在你母亲的铺子里采买而已,对双方都有好处。”杜高鹤自认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脸上已有不快。

“孙儿怎可过问母亲的嫁妆?传出去要叫人不齿。再者,您是她的长辈,您亲自与她协商不是比孙儿去劝有用得多?非是孙儿要忤逆祖父,而是孙儿实在不好开口。”杜尘澜再一次拒绝,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

就凭长房和二房那样的性子,打白条去采买都是有可能的事儿。届时钱氏就是想要回银子,还得顾及身份这一层,千万别有纠葛得好。

“也对,你也确实不好开口。刚才这事儿,不谈也罢!只是府上有了难处,都是一家人,总不好置身事外的,望你能明白!”杜高鹤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但未免脸上太过难堪,他也只能说句场面话。

“是!只要不分家,府上之事,三房不会坐视不理!”杜尘澜重重点了点头,看这模样,老爷子气得不轻。

“嗯!”杜高鹤连句话都懒得再敷衍,他端起茶碗,放到了嘴边。

杜尘澜就知道这位没达到目的,自然更加不待见他了,于是赶忙提出了告辞。

“若是祖父无事,那孙儿就先回去了!”

“好!你先回去吧!不过这事儿你也思量思量,老夫都是为了你和州哥儿,你们啊!就是不理解老夫的苦心!”杜高鹤揉了揉眉心,他为了杜氏也算是挖空心思了。

杜尘澜没有接话,而是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子。

望着杜尘澜离开的背影,杜高鹤心中突然充满了惆怅。父亲生前一直念叨着,要让杜氏改换门庭,他这一生,为了这个希望,花了多少心思?

如今杜氏改换门庭大有希望,然而他却又感到不真实起来。仿佛镜中花水中月,令人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州哥儿到底能不能入仕途,若是到最后,甚至连个举人都不是,那他之前付出这么多努力又算什么?

他有想到了杜尘澜,若说最有希望的,其实还是杜尘澜。然而此子实在不可掌控,如今越发不受掣肘了。就连三房,也都想逃离他的手掌心了。

胡思乱想了片刻,杜高鹤又重拾了信心。靠上了那人,倒是多了几分希望。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容回头了。

杜尘澜自鹤云居出来,心中思忖,老爷子似乎是没了招,竟然将主意都打到儿媳的嫁妆上了。可想而知,这段时日的花费,怕是又将府上能活动的存银掏得差不多了。

“干什么?你疯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杜尘澜突然听得一名男子低吼,语气中满是急切。他四下张望了一眼,这里是府上第二进的花园子。因是冬日,花园子里萧条得很,但也有些粗壮的树木。

他目光瞥到前方凉亭中,有两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他仔细看了一眼,觉得这二人十分眼熟。原本他就在一棵大桂花树的旁边,大树将他的身子挡了大半,这二人刚才正在拉扯,倒是并未注意他。

此刻杜尘澜立刻躲了过去,全身都隐在了树后。嗯?奇怪,这两人为何会在这里?

“怎么?你现在开始躲我了?这两年,你对我是越来越敷衍了。说,你是不是想甩开我?”

女子的声音满含怒意和幽怨,她美目盈盈,眼中泪花闪现,让对面的男子瞬间软了心肠。

虽然离得近,但杜尘澜还是听得断断续续的。但也不妨碍他从这两人的举止和言语中分析出来,这两人关系匪浅。

“你小点事儿,哪有的事?只是这两年秦氏似乎有所察觉,我们自然不可能再和以前这般了。”男子伸出短胖的手搭在了那女子身上,轻声安慰道。

“再说,你也知道咱们这样见不得人。若是叫他们知道,杀了咱们的心都是有的。好了,快回去吧!不然待会儿找不到你,你又说不清去向,会被怀疑的。”

杜尘澜大吃一惊,啧啧!这两人是那种关系吧?可这关系天理难容,这两人怎么想的,简直让杜尘澜开了眼界。

“可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找我了,我好想你。你说过,会想法子救我出去,可如今却没了动静。你可知,我日思夜盼,日复一日地熬着,就为了等你兑现承诺,否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女子忍不住哭了出来,而后连忙拿帕子拭泪。

“这事儿若是这么简单,我早就给你办妥了。你看看,如今府上还是老爷子当家,哪里轮得到我说话?你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你再耐心等等,我快点想个法子便是!”

男子语气有些不耐,他不停地四下张望,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偷看他们二人的杜尘澜也不敢时时刻刻盯着,就怕被两人撞见,而后节外生枝。

“三年多了,还得等到什么时候?熬到他死了吗?”女子激动之下,扬高了声调,将对面之人吓得,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私、通

“你简直是疯了,竟然这么说?他好歹也是我的父亲,你要这么说,咱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杜淳岷甩开女子拉着他的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女子一愣,随后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是,是我不对,不该这么说。可你就是想摆脱我了,是吧?不然不会这般待我。”

女子心中恨急,当初他们二人可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杜淳岷每次都肯花心思哄她。再看如今,眼前之人就变了一副脸孔。往日的温存不在,只剩下了厌倦和不耐。

她也知道当初杜淳岷能轻易被她勾上,便是为了尝鲜,哪里会将她真正放在眼里?可她也不过是想出了这个牢笼而已,其他的并不敢奢求。

杜淳岷此人,惯常喜欢拈花惹草,青楼楚馆是常去之地。更被说那些个暗女昌和外室了,只怕在外头连外室子都有了。当然,若不是此人十分好色,那也不会同她勾搭在一起。

不过是与杜高鹤一样的货色,当年杜高鹤的后院也是莺莺燕燕,连绵不绝。老太太早就恶了他,可谓失望至极。

只要一想到杜高鹤那张老脸,和那带着褶皱的躯体,白薇就觉得恶心极了。更何况杜高鹤年岁已高,哪里还能行什么床笫之事?然而他却又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每每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眼前浮现出了杜高鹤那对浑浊,却又阴郁的双眼,白薇不由深深打了个冷噤。

“都说了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好了,快回去吧!咱们待在这里太久了,会被人发现的。”杜淳岷实在不想敷衍白薇了,连声催促她道。

“那好,你可要记得你的承诺。否则,我若是不好过,那你也别好过。若是府上知道咱们俩的关系,你说老爷他会不会想将你掐死?”

白薇的眼神带着几分破釜沉舟气势,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事传了出去,她不是被沉塘,便是被活活打死。

然而他杜淳岷就能好过了?与父亲的通房私通,说出去都要叫都能让杜氏遗臭万年,恶心死不少人。

杜淳岷双眼微眯,脸上狰狞一闪而过,随后又迅速柔和了下来。

“不是叫你别胡思乱想吗?放心吧!你的事儿我记在心上呢!定能救你出去!”

杜尘澜看着两人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白薇的脸色才转好。而后白薇匆匆忙忙出了凉亭,往鹤云居的方向走去。

“呸!女表子。”杜淳岷盯着白薇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心中也觉得呕得很。

他是好色之徒,他自己也不否认,然而他去从未祸害过寻常百姓家的有夫之妇,更别说人家高门大户的内宅妇人了。

当初若不是白薇有意勾引他,他如何会上钩?他每日去父亲的书房议事,这白薇总能找到借口与他碰上,瞧他的眼神都带着钩子。

还在机会在他面前哭诉委屈,哭得梨花带雨的,这他哪能禁得住?

其实现在想来,这白薇长得还不如与自己的发妻秦氏,他当初也不知为何会这般上心?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事后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这白薇能放得开。不但能在床上取、悦他,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怵,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

杜尘澜看着两人离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从树后出来。

他一边走,一便摇头感慨,没想到这位二老爷,竟然连他父亲的通房都不放过,简直是无可救药。

不过,这白薇的意思,好似是想让杜淳岷助她离开杜氏。而二老爷似乎对她并不上心,哦!或许时日太长了,没了新鲜感。

那之前白薇对他示好,会不会正是因为此事?此女精明得很,杜淳岷对她的态度,她不会不知。他这里,多半是另一条退路罢了!

不过这白薇似乎对老爷子的恨意挺大的,之前说到老爷子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就是证明。

刚进了院子,洗月就上来禀报,“少爷!河通府来信了!”

“哦!”杜尘澜立刻精神一振,将刚才的事儿抛诸脑后。

可待看过手中的纸条之后,杜尘澜却有皱紧了眉头,“离开了?”

怎么会这么巧?按理来说,之前医馆那小童亲口说过,要连抓几日的药,怎么可能突然就要离开?

难道说察觉到了什么,这才匆忙离开?既然是抓伤药,那家中必然有人受伤,且从抓药的天数来看,伤得还不轻。

既然伤了,那赶路便多有不便。到底什么事,让他们不顾伤情,这么快就要离开河通府?

这纸条上写得有十分简洁,不过寥寥数语,就连这户人家的来历都没解释清楚。

杜尘澜顿时起了疑心,此事是交给顾二去办的,顾二办事向来妥帖,为何这次却只有这只言片语,并未解释其中细节?

将纸条抛进了炭盆,看着火舌瞬间舔了上去,杜尘澜心中开始思忖。

“少爷!太太给你又做了两身长袄,还有一件儿外头的斗篷,这加了狐狸毛就是暖和!”惜春刚从上房回来,后头还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婆子。

“我的衣裳已经够穿了,反正在书院都是穿书院常服,做多了也是浪费。到明年,也不一定能穿得上了。”

如今三房宽裕了,钱氏在吃穿上倒是舍得。

“奴婢见过五少爷!”这两个仆妇只是粗使婆子,惜春叫来给帮忙搬箱子的。

“嗯!”杜尘澜点了点头,明日就要启程回书院,这行李带多了,路上倒是增添了许多不便。

两个粗使婆子接了赏钱,立刻将好听的奉承话说了一箩筐,点头哈腰地出了院子。

惜秋冷哼一声,“不过都是捧高踩低的小人!”

惜春闻言也有些感慨,两年前这些人见了她们三房的下人,哪里给过好脸色?

如今三房有了银子,少爷又在晨鹭书院读书,这些人每次见了她们,那都是笑脸相迎,可见都是趋炎附势之辈。

几日时光不过是转瞬即逝,杜尘澜在府上歇了几日,便赶在玉林书院来之前,回到了河通府。

第二百三十章 你们是为谁办事?

“你去外院查账,看看顾二这段时日是否支了银子?”杜尘澜一回到院子,便命守月去外院查账。

顾二平日里花费很少,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十两,若是杜尘澜有事要交代他去办,会叫他在外院账上另支取银子。

然而这两年来,顾二就连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很少去拿,实在是平日里也没什么花费,因此都存在了账上。

杜尘澜会肯定顾二的忠心,这一点便是其中一个原因。一个连钱财都不在意之人,能受到诱惑的可能很小。

守月这一去回来地很快,“少爷!顾二哥前几日将他留在账簿上的月例银子都取走了,一共是一百九十两。”

守月从外院管事那将账本取了过来,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接过账本,最近几日最大的一笔支出,便是这一百九十两银子。

“他和刘管事怎么说的?”杜尘澜将账本随意翻了翻,前头记录了顾二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记录。

然而这一年内顾二也只是领了三次。这一次之前,顾二曾经三个月都没领银子。

之前外院刘管事和他说过此事,他知道顾二有银子都没处花,因此准许顾二将银子放在账上。等有需要之时,再去取也是一样的。

“并未透露只言片语,刘管事也不好问,只让他按了手印儿,便将银子给他了。”这是人家的月例银子,刘管事自然不能阻止人家领月钱。

杜尘澜点了点头,这账本还给了守月。

“去将天一和天二叫来!要分开询问。”杜尘澜想了想,直接问顾二,怕是也问不出什么。然而此事他之前交代让天一和天二跟着顾二历练一番,这会儿倒是正方便他询问。

“是!”

等守月应下出了屋子,守月忍不住问道“少爷!您这是怀疑顾二骗了您?”

他对杜尘澜如此行事有些疑惑,少爷不是一向最信任顾二的吗?为何一回来没先找顾二了解此事,而是找了天一他们?

“此事有些蹊跷,那户人家会这么快离开河通府,怕是与顾二脱不了干系。他平日里很少用银子,这次却突然在账上取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值得让人怀疑?”

杜尘澜无奈看了洗月一眼,这样动脑子的事儿实在不适合洗月。

“啊~原来如此!”洗月恍然大悟,是啊!叫少爷这么一说,他也察觉出其中的蹊跷来了。

“少爷,天一来了!”守月带着天一进了屋子,天一看着背对着他的杜尘澜,心中有些慌乱。

之前少爷交代他们的事儿,原本是进展顺利的,可谁能想都那户人家突然就离开了河通府,消失地无影无踪。

然而后来顾二哥却让他们不必再管此事,他们平时听命与顾二哥的多,从来不曾违背过。再者,他们不知其中内情,这户人家搬离之后,他们也只当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天一见过少爷!”天一不敢抬眼看对面的少年,别看少爷年岁不大,但他却并不敢在少爷面前造次。

虽说少爷待他们一向温和,可不管是天字辈的,还是黄字辈的,见了少爷,皆不敢小瞧。他总觉得少爷身上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嗯!之前我派你们去查的事,可有查探清楚?那户人家是个什么来历,将此事与我详细说来。”

天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少爷为何不叫了顾二哥来询问,难道他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天一愣了片刻,才道“那姑娘名杜沁兰,芳龄十二。其父名杜坤,母亲柳氏,这户人家就住在南城侯中巷。之前咱们去查时,发现杜坤前些日子去码头扛包伤了腿,杜姑娘去医馆抓药,就是为了他爹。不过,他们只是河通府的外来户,三年前来到河通府落脚。小人特地问过邻里,皆不知他们是哪里人士。”

“这一家子都孤僻得很,不常与邻里交集。但一位邻里从有限的几次交谈中,觉得这家人倒像是从京城来的,官话说得好,听不出其他的口音。且这一家子的生活习性也与周围的百姓与众不同,据说有些考究。”

天一仔细回忆着当时查探到的内容,虽说只查到了一点,但好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那他们为何突然要离开河通府?难道是察觉到你们在监视他们?”杜尘澜之前倒是没注意天一,这会儿这么一问倒是觉得天一条理清楚,做事也很是细致。

“小人可以肯定没有,当时小人和天二可是离这户人家远得很。而这一家子都是普通百姓,并非习武之人,感官不会这般敏锐。”

天一说完之后,便欲言又止。其实那晚他起来起夜之时,意外撞见了身着黑衣的顾二回了院子。后来才知道这一家子都搬离了河通府,其中就有些蹊跷了。

然而此事毫无根据,天一也不知当不当说。再者,若是将此事禀报给了少爷,会不会让顾二哥挨训?他们往日与顾二哥相处甚好,这举动岂不成了背后嚼舌根?

“天一,你之前的主人家为何会将你发卖了?”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护卫,怎会舍得将其发卖了?

天一闻言一愣,少爷将他们买来之后,并未详细问过他们的过往。

“怎么?不能说?本少爷自问待你们不薄,这两年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倒是将你们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还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吗?你们是为谁办事?卖身契又是捏在谁的手中?”

杜尘澜突然沉了脸,脸上甚至扬起了一抹讥笑。

天一顿时心中沉甸甸的,他压下心中的惊慌,噗通跪在了地上。

“少爷息怒!小人的主子当然是少爷您。”

杜尘澜踱步至天一面前,望着天一慌张的面容,这才开口道“你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便好,若是下次再敢隐瞒,那我这里的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好了,言归正传,那户人家突然离开,是否与顾二有关?”

“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才汇聚

“听说少爷回来了,我有事要向少爷禀告,还请洗月小哥通禀一声。”顾二看了一眼守在书房门口的洗月,心中不禁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原本他正在教导黄字辈习武,后听到其他人议论,说是少爷回来了。

顾二以为少爷会马上将他叫过去,询问此事的经过。谁想他左等右等,却不见洗月或守月的身影。

就在他赶来之际,却听闻少爷竟然叫了天一和天二去问话,他便知道少爷这是在怀疑他了。

“少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包括顾二哥!”洗月看着顾二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原本还以为顾二对少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背叛少爷之事。毕竟当年少爷并不想买他,还是顾二自己求来的。

没想到顾二竟然趁着少爷不在,就对少爷的吩咐阴奉阳违,还敢在背地里动了手脚。

顾二握紧了双拳,“那我便在此候着吧!”

“今日晨鹭书院与玉林书院的学子比试,咱们虽非晨鹭的学生,但也一样可以观摩。不知今年晨鹭书院到底能否一雪前耻,力压玉林?”

一名书生说起此事,脸上满是兴奋。上次两大书院比试,还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不在河通府,错过这样的机会,甚是可惜。

“力压玉林?我看悬。江南文风鼎盛,名声显赫的才子可不少。既然之前玉林能胜过晨鹭,那这次我对晨鹭依旧不看好。”身旁之人摇了摇头,其实晨鹭书院之前已经连败两次了。

“话不可说得这般绝对嘛!你忘了,晨鹭书院里,还有两名神童呢!我看,这次晨鹭书院的胜算更大些。”头先那人持反对意见,尤其是那年杜尘澜攻擂一事,可是让众人记忆犹新。

“这么说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那玉林中的学子也不是泛泛之辈,难道人家还能怕了神童不成?不说别的,就说玉林三大才子,可不是浪得虚名。”

“据说这次三大才子都来了,这是有备而来啊!目的不言而喻。”一名书生啧啧出声,这不是摆明了为压神童之名来的吗?

“不过他玉林也着实嚣张,这次晨鹭书院定要狠狠搓搓他们的锐气,也免得以为咱们北地没人了。”

晨鹭书院内,香炉内的熏香惹得余泗霖脑子有些发沉。他这位族兄,尤其钟爱芙蕖香铺子的倾城。

此香香气浓郁,对提神醒脑十分有效。但余泗霖却不喜欢这股味道,他喜欢清雅的秋荷。

他轻轻抿了口茶碗中温热的茶水,而后道“不知七哥找我来,所为何事?这会儿玉林书院的学子已经前往观景台了,咱们身为主家,还是早些到场为好。更何况七哥身为会长,此刻不正应该在招待贵客吗?”

余韵瞥了一眼余泗霖,对这位被族中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心中是羡慕的,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对比族中对余泗霖的栽培,余韵心中早已经有了几分不满。

当年祖父与族中不知为了何事产生了分歧,而后他们这一支便与族中再也亲近不起来了。如今虽说祖父已经官拜户部右侍郎,但族中不少老人对祖父还是颇有微词。

余氏对外一向以清流自居,实则清贫得很。守着往日的辉煌,还以为自家是什么清贵。

然而除了他们这一支,其他房头还在吃老本,指着祖产过日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又不事生产,哪里剩下什么家业?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最后,为了和祖父置气,竟然将余泗霖推了出来,神童之名传得沸沸扬扬。

若不是祖父见此子确实有几分才智,干涉了此事,只怕这位都能被养废了。

“此次比试十分重要,为兄也是想提醒你,若是想今后仕途顺畅,今日便不能叫杜尘澜给抢了风头。”余韵透过眼前茶水中朦胧的水汽,望着余泗霖的目光满含深意。

余泗霖愣住了,其实他自从进了晨鹭书案之后,七哥对自己并没有多照顾,从未主动找过自己。

他也知道七哥这一支与族中关系并不好,他这一支是嫡系,而七哥这一支却是旁支。然而族中却还要靠旁支时不时地接济,嫡支自认丢了脸面,因此关系一直都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

其实叫他说来,这旁支有了出息,嫡支根本无需嫉妒。外人可不管你是嫡支和旁支,谁有了出息,还不是整个杜氏沾光?何必非要分什么嫡支和旁支?

只是他人微言轻,几个房头之间,早已经是积怨已久,哪里是他一人能阻止的?

“杜尘澜的根底,七哥是知道的。这两年的榜单名次,相信七哥也能看明白。若非他相让,我哪里机会登顶?”余泗霖苦笑一声,对上杜尘澜,他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余韵皱眉,虽说余泗霖说的是实话,但身为读书人,意志这般消沉,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如旁人。时日有一久,还能有信心?

“杜尘澜为的便是贡生的名额,他自然要哞足了劲儿争取。而你不同,没了动力去鞭策你,你当然是得过且过。然而这次不成,如今人才汇聚,八方云集,你今日必须得好好表现,争取盖过杜尘澜的风头。”

“可是有什么说法?”余泗霖听得余韵一直在提及此事,心中不禁一动。

“今日会有两位朝中重臣要来,你若是入了他们的眼,日后也有一份助力。虽说咱们与皇后娘娘亲近,但皇后娘娘终究是后宫女子,朝堂之事,不便插手。”

余韵看在是族亲的份儿上,已经算是将话都挑明了。若是今日余泗霖还是叫杜尘澜抢了风头,对方入了贵人的眼,他们这不是错失良机了吗?

余泗霖立即正色道“是!必将全力以赴!”

杜尘澜在铜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番,见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这才出了斋舍。

他之前听到了不少风声,除了玉林书院的学生,今日来的贵客可不少。心中暗下决心,待会儿定要好好表现。

虽说他不想过早站队,但入了那些人的眼,也算是一份人脉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观景台

晨鹭书院的观景台坐落在南城以南的第二峰,此处与书院相连,本是为书院举行文会之地。然此处风景秀丽,俯瞰群山更是波澜壮阔,亭台楼阁建得也是极为雅致,倒是成了河通府的一大奇观。

书院前山长张璇乃是胸襟宽广的儒士,觉得此等美景不应该只被少数人观赏,于是和官府协商,在书院另一边开凿了山路,铺上了石阶。至此后,来观景台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且大多留下了墨宝,引得更多人趋之若鹜。

杜尘澜望着前方长长的台阶,不由吞了吞口水。这爬上去,最起码得半个多时辰。

不过观景台比斗文会,为的就是让更多学子有机会观摩。不管是不是本书院和玉林的,只要出示本地书院或私塾学子的证明,便能进入文会。

像今日这样盛大的文会,寻常百姓肯定是上不得了。另一边早就有人在山脚下守着,不是读书人,哪里有机会上山?这就等于前世的包场。

杜尘澜刚准备爬上台阶,便发现了前方的余泗霖和萧和瑧,“余师兄、萧师兄!”

“杜小师弟!”二人闻言转过身来,向正跨上台阶的杜尘澜打招呼道。

余泗霖看着杜尘澜迈着轻巧的步伐逐渐向他靠近,他的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复杂。

原本他与杜尘澜是公平竞争,对于自己不如杜尘澜的事实,其实他早已经接受。虽说对于从小就被各种赞誉加身的他来说,杜尘澜的存在,便是为了来打击他的。

然而,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屑于使阴招。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得全力以赴。这次的比试不仅仅是对他自身的一次考验,还关乎到家族的利益。

父亲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和他说过,那些族人并非全是为了他着想。他们要的,不过是声誉。

余氏因为他,确实被那些士族所记起,原来百年清流还没有彻底没落下去。原来余氏,不仅仅只有一脉冲出了桎梏。

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便会为家族所累。他们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你有本事,才能平步青云,才能让族人敬仰你。你若是没本事,那便只能成为族中的弃子。没了你,自然还能找下一个。

但与他来说,他离不开家族的帮衬,只是相辅相成罢了!

不过,相比起杜尘澜,他也算是幸运许多了。杜尘澜要想出人头地,便只能靠他自己。他依靠不了家族,甚至还要被家族所累。

总之,今日,只能各凭本事,余泗霖这次倒是叫余韵给逼出了斗志。

“费师兄、徐师兄!”杜尘澜刚准备询问玉林书院的事,转头便看见了费广林和徐长坤。

这二人当年便是杜尘澜攻擂的其中两人,平日里书院中也是常见。不过仅限于打个招呼,并不熟悉。

费广林和徐长坤回了一礼,便相携往台阶上走去。

其实当年这二人的已是小有名气,在院考中脱颖而出,很是意气风发了一把。只可惜后来守擂失败,到底是觉得丢了些脸面,对杜尘澜自然不怎么待见。

由此可见,如今还能待杜尘澜笑脸相迎的余泗霖和萧和瑧,已经算是品性极佳了。

“杜小师弟,咱们也快着些吧!咱们身为主家,自然要比玉林去得早些,以免失礼!听说玉林的学子们已经在山脚下汇聚,正准备登山。”萧和瑧嘴上催促了一声,脚下倒是慢了几步,应是在等杜尘澜。

杜尘澜闻言有些奇怪,玉林的学子远道而来,难道晨鹭不应该提供住处吗?是没住在书院里?

他这会儿才想起,从他昨儿回到书院之后,便没发现玉林学子的身影。

见杜尘澜脸上露出了疑惑,萧和瑧便知杜尘澜在想什么。

“咱们书院的北苑便是专门来接待访客的,与咱们这边中间隔了道月亮门,平日里都是锁着的。那北苑也不小,住上百八十人不成问题,且另有角门出入,方便得很!”

杜尘澜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他见着一道门是常年锁着的,还以为是书院太大,不需要这处,空了出来不用了。

“多谢师兄解惑!那他们是从另一处上山?”杜尘澜又好奇地问道。

“是!不从咱们这边儿走。”萧和瑧望着杜尘澜年少老成的模样,眼中满是笑意。

其实忽略杜小师弟总是霸榜一事,这位小师弟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平日里瞧着老成持重,性子也很是乖巧,加上皮相好,谁还能对他厌恶得起来?就连他们同去小食肆吃东西,店家给他碗里的东西都要比他们多些。

杜尘澜跟着两人快速往山上爬去,刚爬到半山腰,便碰上了正在拭汗的杜海州。

“四哥!”杜尘澜追上了他,看着对方将披在身上玄色锦缎镶灰鼠皮的大氅解了下来,挂在了臂弯处。

杜海州喘着粗气,转过头发现杜尘澜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他不禁有些奇怪,杜尘澜一向身子骨不好,怎么爬了这么久的石阶,却只是微微喘息,看着并不费力的模样。

除开手上捧着解下的天青色织锦羽缎镶狐狸毛的斗篷以外,额头上竟是没有一丝汗渍。

“你身子骨弱,不若在此处歇息一会儿再上山。”杜海州望着上方的石阶,心中埋怨书院待他们太严厉,竟是连滑竿都不许坐。

另一条山道上,可是有不少人做滑竿呢!真爬上去,简直要去了半条命。

杜尘澜有些讶异,这位竟然也会关心他了?他用怀疑的目光瞥了杜海州一眼,难道是心中正在憋着什么坏?

“多谢四哥关心,我还能坚持得住!”杜尘澜回了一句,看萧和瑧与余泗霖已经追了上来,于是便打算与他们会合。

“你不累吗?”杜海州疑惑地问了一句。

杜尘澜随口敷衍了一句,“还成。”

本是要往上走了,谁想不知何物从天而降,盖住了他的视线。杜尘澜有些发懵,连忙将头上的东西扒拉了下来。

一看,这不是刚才杜海州手上拿着的大氅吗?

“我实在爬不动了,这大氅太重,既然你还有余力,那不如帮衬一下为兄!”杜海州说完,边往上奔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玉林学子

嗯?杜尘澜有些傻眼了,一件大氅约五六斤左右,让他一个孩子拿,杜海州能好意思?且他自己还有一件呢!这不是让他负重前行吗?

刚才他还讶异杜海州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原来打的便是这样的主意。

萧和瑧二人也被杜海州的无耻给惊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位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杜师兄,杜小师弟才十岁,你让他给你拿不太好吧?这两件加起来可不轻!”

萧和瑧有些看不过眼,这两位好歹还是堂兄弟。身为兄长,杜海州不关照自家堂弟也就罢了,平日里见着不是冷嘲热讽,便是冷眼无视的。今日还这般行事,当真是更过分了。

“萧师兄这话可就过了,不过是帮衬一把,待会儿我二人再换手便是。”杜海州心中嫌弃萧和瑧多管闲事,他平日里的骑射课是能躲则躲,岁考骑射一门只能算是勉强过关,那还是教习看在温监院的份儿上。

萧和瑧闻言沉了脸色,还想与杜海州理论一番,却叫杜尘澜给拦住了。他微微一笑,朝着萧和瑧摇了摇头。

余泗霖倒是伸过手,“帮你拿一段儿吧!”

“不必,多谢师兄!”杜尘澜将杜海州的大氅挂在了肩膀上,而后催促着两人往上方爬去。

“哎?小五,拖地上了!”杜海州没了大氅,要比之前轻松了不少。谁想刚一抬头,就发现他的大氅竟然被杜尘澜给托在了地上,沾了不少灰。

杜尘澜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上了山,大氅还是要穿的。他倒是不信,脏了杜海州还能穿得上。

“哎!杜尘澜,你站住!”杜海州气得连跨几步,上前扯住了杜尘澜挂在身上的大氅。

冷不丁被扯了一把,杜尘澜险些没站稳。他连忙稳住下盘,要是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四哥!你做什么?”杜尘澜皱眉,这两年杜海州对他的厌恶都已经懒得再掩饰了。

“你看看,这大氅脏的。”杜海州有些心疼,这大氅可是母亲特地找了琦绣坊给他做的,名贵着呢!

“四哥!我人小,你的大氅这么大,我只能扛着了。”杜尘澜瞥了一眼杜海州,见着杜海州脸上的心疼,险些想笑。

“算了,我自己拿吧!”杜海州一把将大氅给夺了过来,杜尘澜一肚子坏水,肯定是故意的。若是再叫杜尘澜拿着,那这件大氅还能穿?

走在两人身后的萧和瑧二人见状,不由相视一笑,而后朝着杜尘澜比了个大拇指。

快到目的地时,杜尘澜终于见到了另一条山路。他跨上了最后一个台阶,俯视着下方正在爬山的一群人。

一水儿的荼白色交领长袄,领口加了银白的澜边,腰间是同色的腰封,这应该是玉林书院的常服。

只是让杜尘澜惊讶的是,这些学子外头穿着的大氅都是靛青色,难道玉林书院的大氅也算是常服?

那不得不说,玉林很有钱啊!

一行人约莫三四十位,排成一列,整齐划一。这一眼望过去,倒是有些赏心悦目。毕竟都是读书人,且瞧着还细皮嫩肉的。杜尘澜一眼望过去,甚至连一个丑的都没见着,再不济也是个五官端正的。

咦?玉林书院招生,难道还有容貌要求?还是说江南的水米养人,人人都长得水灵?

杜尘澜看了领头的学子一眼,约莫弱冠之年,长相端正,只是常服与其他学子不同。应该在书院中担任什么职位,就像他们书院的会长余韵似的。

刚想到余韵,杜尘澜就发现余韵已经领着一众学子来到了台阶前。

“祁会长,诸位师兄弟,余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余韵带着几位师兄弟朝着对面行了一礼,此刻上来的不过都是寻常学子,重要的人物还在后头。

“余会长客气,咱们本是为了讨教学问来的,但不免还是有些打扰。抱歉,给诸位添麻烦了!”祁幼辉带着己方众人回了一礼,接着众人便往亭台中走去。

杜尘澜本就是个看热闹的,在见识了玉林,解了好奇心之后,这会儿已经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啧啧!杜尘澜暗自在心中咂舌,亭台建筑美轮美奂,整个观景台都大得很。这一张张书案,还有书案上摆放的瓜果,无不显示着晨鹭书院的财大气粗。

这里可是山顶,要将这些东西运上来,那是多么不易?都是靠人力搬上来的,只是为了一场文会比斗而已。

“哎?看到了没?这位不会是那小神童吧?”玉林队伍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捅了捅身旁之人的腰际。

“何以见得?”李长天挑眉问道。

“因为矮?倒是有可能!”李长天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打量的杜尘澜,忽然又道。

“你们是说杜尘澜?听说今年才十岁,这么一看,应该是他了。”何靖也凑了过来,向着杜尘澜那边张望。

“杜尘澜的名声已经传到江南了,不都夸他才貌双全吗?那小子长得很貌美啊!应该就是他了。”

头先开口询问的便是孙宇,他还详细打量了杜尘澜的面容,觉得传言也并非都是虚的。

“美貌是用来夸赞男子的?你可长点心吧!人家好好一个少年,被你这么一说,日后传了出去,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给人家带来麻烦就不好了。”何靖白了孙宇一眼,男子这般吹嘘容貌做什么?

“读书人,容貌好只是锦上添花,还是得看才情如何。不知此子的才学,是否如外界传言一般。”李长天知道孙宇性子跳脱,连忙阻止道。

到了主家,还要说主家的是非,叫人听了去,有辱书院颜面。

“这不是大家都在传吗?”孙宇小声嘟囔了一句,与杜尘澜才情并驾齐驱的,也就是容貌了。

“不过,这晨鹭书院的学子,倒是都长得不错啊!”孙宇看了一眼杜尘澜身旁的余泗霖和萧和瑧,不由感慨道。

说到这事儿,几人都想笑。在来河通府之前,书院来河通府的名额,剔除的都是相貌不端者。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无人回去寻事。这事儿若是去撒泼,那不就间接承认自己丑了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足鼎立

余韵来到众学子面前,“请诸位师兄弟列队至两旁,迎一迎贵人!”

玉林书院的学子都相视一眼,而后跟着站起身,双方排成相对两列,而后望向了台阶处。

“昭和世子到!”

这一声倒是让在场之人给镇住了,在大郡朝,谁还不知昭和世子?简直是如雷贯耳。

“嘶!竟然是这位!”萧和瑧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来头这么大,也难怪说是贵人了。

杜尘澜也吃了一惊,昭和世子乃是摄政王的嫡子,这名号还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的爵位。这位日后可是要继承王位的,乃是真正的勋贵。

众人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不明白这位贵人怎会来了晨鹭书院。

“哎?没想到晨鹭书院竟然能请得动昭和世子?”孙宇不由惊叹道。

“的确了不得!”李长天压下心中的狂跳,故作淡定地回道。饶是平日里再沉稳之人,此刻也不得不震惊。

玉林书院的学子都交头接耳起来,众人纷纷小声提醒同窗,这次来了贵人,势必要全力以赴。

摄政王是何等人物?若是能入了世子的眼,日后入了官场,便不用再愁人脉了。

就在众人震惊中带着惊喜之时,那随从又唱道“内阁中极殿大学士曹大人到!”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这次玉林对晨鹭书院在朝中竟有这般大的颜面而惊叹不已。

就连玉林的副山长蒋世辉也是双眼放光,他实在没想到,这次来晨鹭,竟然还能碰上这等好事。

之前来晨鹭比斗时,可从未有朝廷官员在场。他稍稍稳了稳心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心中浮现出了一道人影,今日必然会有一番激烈的争斗。还好他还做了另外的准备,本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此人。可今日这般好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中极殿大学士大学士虽只是正五品,却是内阁官员,权柄不小。在内阁掌管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等。

内阁是何地,在场的学子无人不知。只要想科举入仕的学子,无人不想入内阁。

“嚯!”杜海州面容稍稍有些扭曲,他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勋贵和朝廷官员在场。

他原也是报了名的,可如此一来,这些人还不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挣表现?他既激动,有有些担忧。而担忧是为哪般,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杜尘澜看了一眼余泗霖,见其眼中并无惊讶,可见早就已经知晓了。他想起书院中传言会长余韵与余泗霖关系不睦,这会儿他倒是觉得,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情绪与恩怨可放在一边。

会长余韵肯定早就知晓既然今日有朝廷官员过来,会不告诉余泗霖?终究是族人,这就是背靠家族的好处,但也并非没有弊端就是了。

“翰林院侍读学士冯大人到!”

杜尘澜暗暗思忖,竟是连翰林院都来人了?他怎么觉得这场比斗的目的有些不纯?若是来个把朝中官员,这还能解释得通。可一下子来了三人,不知这背后可有什么含义?

他联想到明年的科试,世子和大学士先不说,这位翰林院的侍读学士,难道与明年的科考有关?

如此一来,今日必将是一番龙争虎斗。

“学生拜见昭和世子、曹大人、冯大人!”杜尘澜再次跟着众人行礼,他双眼府视地面,这次倒是没敢抬眼。

不是朝廷命官,就是权贵,他们书院向来标榜自己是儒家典范,君子谦谦有礼,杜尘澜觉得还是老实些为好。

他在心中迅速分析这三人的派系,他在书院这两年多,倒是收集了不少朝堂的讯息。凭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山长孔德政虽然已经致仕,但当年致仕后,还是皇上命其到晨鹭书院当的山长。

那山长必定是忠于皇上的,晨鹭书院的贡生名额,是皇上提议的,其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

如今朝中的局势,乃是三足鼎立。先帝早逝,皇上才十五岁就登基为帝,连大婚都是登基之后的事了。

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命摄政王好生辅佐皇上。因此,直到皇上弱冠才亲政。

大郡朝才历经两任帝王,当年先帝从前朝手中夺得皇位之时,其中的腥风血雨自不必说。

而摄政王并非皇室血脉,概是因为当年老王爷有从龙之功,先帝才封其为异姓王,承爵三代,而后降爵。

按理说,这异姓王决不能封为摄政王。然大郡朝成立至今不过才三十二年,当年的战乱好不容易才平息,大郡正休养生息。

在大郡朝刚刚安定下来,正要大力看展经济,增收国库之时,先帝突然身染急症。只来得及交代只言片语,就一命归西了。命其为摄政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先帝一驾崩,北地异族又开始蠢蠢欲动。摄政王出征边关,震慑蛮族,辅佐新帝分理朝政,之后大郡朝终于慢慢安定了下来。

然大权在握,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放手。新帝在弱冠之年才开始亲政,可朝中已经派系林立,头两年便是个傀儡皇帝。这两年,皇上倒是渐渐有了些决策权。

这些只要是关心时政之人,都能知晓。至于皇上如何夺得部分决策权,这里先不详述。

而朝中另一大派系,则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今日这三位若是来自不同的派系,那就有些意思了。不说别的,这位世子反正是摄政王一脉的,皇上有多忌惮摄政王,朝中无人不知。

杜尘澜摸了摸下巴,觉得今日还是不宜出风头,先静观其变再说。

对于书院的贡生名额他有信心,且只差最后一步了。若是日后能入了国子监,他也就不愁没机会下场科举了。

这一场不但是书院的文会比斗,还是朝中派系比斗。他不愿过早站队,因此这风头便是不出也罢!

打定了主意,杜尘澜便打算看戏,心中更是轻快了不少。

杜尘澜正在沉思着,却不想一双银白色锦靴映入了眼帘,他连忙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他便撞进了一双含笑的俊眸中。杜尘澜有些惊讶,是他?

“杜师弟,好久不见!”那人笑完了眉眼,微躬着身子,凑近了杜尘澜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改规则

杜尘澜一愣过后,很快便镇定下来。这般大的年岁,想必就是那昭和世子了。

“学生拜见昭和世子!”

万煜铭挑了挑眉,对杜尘澜如此淡定,有些想不通。再次相见,他们的身份乃是云泥之别,杜尘澜为何不惊讶?

“你好似并不惊讶?”他实在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

“上次与世子爷一见,便觉得世子爷穿着华贵,浑身自有一番气度和威严,便猜想您身份必然不低。今日一见,也不过是印证了心中所想。”

杜尘澜微微一笑,之前他也确实猜测过此人的身份。瞧此人的举止和穿着,再加上浑身散发出的贵气和傲慢,他便知道此人的身份一定不低。

不过,今日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他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摄政王的嫡子,这身份足够高贵。

进而,他又联想到了易林蔚。遥想他们第一次相遇之时,易林蔚正在与世子交谈,当时依照世子所言,易林蔚可是他的表弟。

“哈哈!你倒是有些眼力!”万煜铭笑得无比开怀,明显对杜尘澜的恭维十分受用。

站在杜尘澜身后的易林蔚望着二人有些犹豫,见着这会儿表兄笑得开怀,他一只脚不禁往前移了一步。

就在他要上前行礼之时,却发现万煜铭瞥了他一眼,而后径直往上首之位而去。

易林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握紧了双拳,将心中的不甘压了回去。

跟在世子身后的曹玉清和冯慧敬二人倒是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连忙向两人分别行了一礼,两人皆回以一笑,并且还应了一声。

在场的学子都小声惊呼,纷纷猜测杜尘澜与这三位贵人是何关系。

“这杜尘澜不是商贾出身的吗?怎么还认识这三位贵人不成?”一名守在凉亭外的书生见状忍不住向身旁之人问道。

这人摇了摇头,“不知,不过好似是世子爷主动与他交谈的,另外两位大人应该与此子不熟,并未见到说什么。不过他在三位贵人面前露了脸倒是真的。”

“啧啧!看来与世子爷是熟识啊!”一旁的人都艳羡不已,纷纷赞叹道。

余泗霖微皱眉头,他倒是不知杜尘澜竟然与昭和世子这般相熟?

“老夫拜见世子爷、曹大人、冯大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能有幸见得世子和两位大人,当真是三生有幸呐!”

玉林书院副山长蒋世辉用余光偷偷扫了一眼中极殿大学士曹玉清,见对方朝他笑了笑,不由心中稍定。

“本世子也是头一次参加文会比斗,之前听说曹大人和冯大人要来晨鹭书院,本世子也对比斗十分感兴趣,便跟着来凑凑热闹。”

万煜铭在上首坐下,这里他的身份最高,自然坐了首位。

“世子爷和两位大人能来晨鹭书院,确实是本书院的荣幸!”孔德政在昨儿晚上才知晓世子爷竟然要来书院,也不知这三人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凑在一起,还特地挑了这样的日子,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居心。

“本是学子们相互探讨,好增进学识。既然世子爷和两位大人来了,不妨就做个评断,也更有公正性。”

“本世子才疏学浅,就是来凑个热闹。两位大人才是饱学之士,不妨请两位大人品评诸位的文章。”万煜铭端起茶碗,神态惬意得很,摆明了自己并不想插手。

“世子爷的文章可是连皇上都夸赞过的,您过谦了!”曹玉清连忙谦虚地回了一句,这位小祖宗的脾气,京城还有谁人不知?他们可惹不起。

“曹大人所言甚是!还是由世子爷来做主评判吧!”冯慧敬附和了一句,而后便沉默不语。

“不过是皇上现在父王的份儿上,给了几分薄面罢了!本世子有几斤几两,心里门儿清。此事不必再多言,今日虽天清气朗,暖风徐徐,但终究是冬日里,还是早些开始吧!早些开始,也好早些结束!”

万煜铭有些不耐,今日这二人巴巴地过来,为的是什么,难道还有人不知?又何必矫情?

两人顿时脸色一僵,喝着您千里迢迢地赶来,当真是来玩儿的?

孔德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道“还请两位大人不要推辞,能让您二位品评,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

几人商讨了几句,便就此定下。

“诸位!今日的规则与往年不同,往年都是由书院出题,而后随意指出双方各其中一位来应答。今日,则是由一方先出题,指出对方阵营中的一人来答题。二人的文章会由曹大人和冯大人点评,一共是三局。至于谁先出题,抓阄决定。胜者可先派出一位来出题,人选由抓阄胜者来定!第一局胜出,下一局则还是由胜出一方来出题!最后,双方派出之人比试后,便不能再参加下一场。”

孔德胜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意外。

“这规矩倒是新鲜,头一次见啊!”原本还因为来了贵人,一些围观的书生不敢多言。只是这新规,倒是让他们忍不住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说,这法子比起之前,不知哪一种较为公平?”有人提出疑问道。

“在下觉得原先那一种,应该相对公平些。第二种,得看抓阄的运气。若是谁抓阄胜了,只怕对方就要处于劣势了。”

“这?不是和之前差不多吗?反正也是随意指,谁也不知谁的底细,还是得看运气!”身旁之人立刻反驳道。

“兄台如此天真?晨鹭和玉林一直都举行文会比斗,要比斗之前,谁家的底子还不都摸得清清楚楚的了?就说晨鹭吧!谁人不知晨鹭有两位神童?难道玉林会不打听?”

“照兄台这么说,也十分有道理啊!若是在下,那来河通府之前,是必定要将晨鹭书院这些个有些名头的学子给打听清楚,今日这规矩,若是玉林得了先机,避开这几位,那”此人啧啧出声,不敢想象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那反过来,晨鹭也是如此啊!玉林三大才子,更是如雷贯耳。若是晨鹭得了先机,不一样可以避过吗?”

“因此,这抓阄就很重要喽!”

第二百三十七章 抓阄

杜尘澜轻轻蹙眉,如此一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玉林为了名声,至少都会在他和余泗霖中选一位来应答。

虽说不选他二人更为保险,然而玉林好歹也是大郡朝成名已久的书院之一。若是真就避开了他们二位,倒是显得有失风度。

可若是己方抓阄赢了,他被推出去比斗的几率要小许多。毕竟今日有贵人在场,谁不想好好表现,入了这三位的眼呢?

蒋世辉闻言立刻皱紧了眉头,“孔山长,改了规则,为何之前没有与咱们言明?”

“是啊!孔山长,你这般让咱们有些措手不及啊!仓促之下,如何出题?”玉林书院监院李泠也连忙附和,如此仓促,实在不应该。

比试的规矩改了,他们却一点都不知情,晨鹭书院这次行事,对他们有些不公平。

蒋世辉冷眼看向孔德政,晨鹭连输两次,这是觉得丢大脸了,这里头肯定有不少猫腻。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改规则。

“咦?昨日问过蒋副山长规则一事,你不是说客随主便吗?因此,为了更加公平起见,这规则还是咱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老夫倒是我觉得,比起之前的规则,倒是让不少学子多了表现的机会。”

蒋世辉闻言气得只想翻白眼,昨儿这老头分明不是这么说的。原话不是“这规则,还是照往常吗?若是蒋福山长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下?”

蒋世辉自然会答客随主便,那是客套话。再者,他以为还是往年的规矩,哪里会料到对方给他挖了个坑?

不管怎么说,客随主便,这句话确实是他说的。狡辩又失了风度,蒋世辉只得认下。

“虽说是客随主便,但改了规则一事,老夫觉得孔山长还是提前告知一声为好!”蒋世辉有些不甘心,但这规则已经定下,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总不能不给人家颜面。

“也是今早才想出来的,咱们都没准备,抓阄前便让世子爷和两位大人看过,让这些学子们各凭运气。”孔德政见这老狐狸吃瘪,顿时心中暗爽。

其实也不怪他耍手段,而是前两次玉林赢得便不是很光彩。玉林那些个小有名气的学子,对上了他们晨鹭中资质平平的学子。而后玉林连胜两场,最后一场都不用比,晨鹭就输了。

虽知道玉林的下作手段,但人家拉的下脸皮,他们又能如何?

“本世子倒是觉得这比试规则有意思,只要谁抓阄赢了,谁就占尽了先机。不过,若是晨鹭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题,这就对玉林不公平了。”

万煜铭扯了扯嘴角,这规则是建立在晨鹭书院没有做准备的前提下。

“世子爷所言极是!既是要改规则,那便证明你们没有事先做准备!”曹玉清和冯慧敬相视一眼,不得不说,这次世子爷提出的质疑他们很是认同。

“那出题之人和答题之人不是同一人,不知此事可解?”孔德政就知道会有质疑,于是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可!”万煜铭沉默片刻之后,倒是点了点头。

待另外两人也认同之后,孔德政不顾蒋世辉依旧阴沉的脸色,命人将两只海碗拿了上来。

“这两张纸条上分别写了一和二字,将其折叠好放在海碗中摇晃,随后便叫了学子上来抓阄,诸位可有异议?”

“甚好!”在看到孔德政将两张纸条折叠好放入海碗中之后,万煜铭点头应道。

孔德政命温昌盛将另一只海碗盖上,接着抓住使劲儿摇晃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放在了书案上。

“好了,各指了学子上来吧!”万煜铭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倒是等不及要知晓最后的结果了。

蒋世辉沉默了片刻,在心中迅速挑选着合适的人选。

“何靖,你来抓阄!”何靖乃是三大才子之一,本不想这么就将让其上场,然而若是他们这边抓阄赢了,这抓阄之人可是要连带出题的。

蒋世辉想来想去,何靖是最合适的人选。此子策论十分厉害,这第一轮就得叫对方看看他们玉林书院的实力。第一轮,必须赢,否则之后赢得不可能轻松。

“是,蒋山长!”何靖没想到第一个就轮到了自己,他在心中迅速盘算着,若是抓到了一,之后该出什么题。

孔德政在自家书院学子中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杜尘澜身上扫过,又看向了杜尘澜的身后。

“萧和”孔德政刚喊出口,便听到了世子爷的声音。

“可是随便指?孔山长若是觉得为难,不若叫本世子来给你们挑上一个。”

说完,也不待孔山长拒绝,直接指向了杜尘澜,“就他吧!”

杜尘澜原本可以肯定山长一定不会让自己这么早上场,果然,山长属意的应该是萧和瑧,毕竟都喊出了一半的名字。谁想,被这位横插了一杠。

孔德政有些无奈,他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这二人,究竟是何时认识的?

杜尘澜从书案前站起,其实他并不愿意一上来便引人注目,心中埋怨万煜铭事儿多。

若是叫自己拿了第二,最后的比试是晨鹭赢了还好。若是叫对家赢了去,那他岂不是要被书院的同窗们埋怨?那不就成了个罪人了?

“回禀世子爷!学生一向运气不怎么样,还是请了其他师兄吧!”

“本世子倒是觉得你运气不错,不要对自己没信心啊!”万煜铭脸上扯着笑容,眼中却并没有丝毫笑意。若是叫平常,除了府上长辈和宫中的贵人,谁敢忤逆他?

选杜尘澜,自有他的打算。若是杜尘澜抓阄赢了,那他便只能出题。若是输了,他也不一定有机会下场。

虽说他对杜尘澜还算赏识,但在利益纠葛面前,杜尘澜算得了什么?

“无事,来吧!”孔德政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将杜尘澜留到最后关头上。

这观景台的凉亭很大,与其说是凉亭,倒不如说是长廊,只是比长廊要短些。如今长廊四周挂上了厚重的锦缎门帘子,里头还燃了炭盆,倒是暖和了不少。

就连那些个前来观看的书生,都被安排在凉亭后头。虽不比前面暖和,但总比外头要好些。

第二百三十八章 孺子可教也!

“今年的比斗必定相当精彩,没想到连规则都改了,这规则挺有意思。”后头的书生们又交头接耳起来,心中十分兴奋,众人都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谁说不是呢?没想到来了贵人,还改了规则,看来晨鹭书院对这次的比斗十分上心啊!”

“那是自然,接连两次败与玉林,外头传言对晨鹭已经十分不利了。好歹是当今皇上亲自指的山长,还是前太子太傅,书院与官府关系如此密切,总不能一直叫人压在上头吧?”

皇上这般行事的目的,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既如此,便不能丢了皇上的脸,丢了朝廷的脸。

“不过,江南之地的确人才辈出。唉!一方水养一方人,人杰地灵啊!”

“嘁~那是以前,如今咱们北地也有神童,难道还怕他们江南的学子不成?接下来是何局面,咱们拭目以待吧!”

何靖见着杜尘澜向自己走来,不由认真打量了对方一眼。先前只看了此子容貌,如今再这么一看,连气度都十分不俗呢!

“晨鹭学子杜尘澜见过何师兄!”杜尘澜朝着何靖行了一礼,要想开门红,对方不可能派一位籍籍无名之辈打头场,说明此人在玉林的声名不差。

“原来是杜师弟,久仰久仰!”何靖也回了一礼,倒是没想到世子竟然第一个就指了杜尘澜。

“好了,这就开始吧!”万煜铭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可不是来看两人寒暄的。

杜尘澜点头,比了个手势道“来者是客,何师兄先请!”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玉林是客,推让毫无意义,何靖倒也没再客套。

谁先抓,自然是谁的机会更大些。蒋世辉捏紧了拳头,希望何靖争气些。

何靖看了一眼蒋世辉,其实心中也紧张得很。若是叫晨鹭抢占了先机,虽说这种事儿不好埋怨,但自己心中还是会过意不去的。

他撇过头,在打开的海碗中随意抓出一张字条。何靖深吸一口气,本想打开纸条,却不想旁边伸出一只手,将纸条给拿了过去。

“不若请世子爷揭晓!”孔德政捏着纸条,将其递到了万煜铭面前。

万煜铭此刻正是兴致高昂,闻言便立刻接了过来,“那便又本世子来揭晓吧!”

“咦?”万煜铭打开后惊讶地看了一眼杜尘澜,将何靖与蒋世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杜尘澜叫他这一眼瞧得直想翻白眼,不用对方揭晓,他都知道这纸条上写了几。

在场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万煜铭,全都在等着他发话。谁想他疑惑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众人有些不耐,这不是吊人胃口吗?只可惜此人他们得罪不起,因此也无人敢催促。

“你是叫何靖吧?运气不错啊!”在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万煜铭才微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玉林的学子皆舒了口气。

晨鹭的学子有些失望,没想到对方的运气真好,竟然真的抓了第一?

“既是玉林书院抓到了第一,那便是玉林出题。”孔德政也不由在心中感叹对方的好运气,然而他虽说提出了此等规则,可让他从中作弊,那是绝不可能的。

杜尘澜也是十分遗憾,这事儿全靠运气,即便是他先抓,也不一定就能抓到第一。

向着在场的三位贵人和山长等人长揖一礼,杜尘澜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

众人见何靖皱眉沉思,知他正在想题,于是皆禁声不敢打扰。

何靖想了想,前段时日书院的讲书倒是在书院中提过一篇策论题,然而当时他们的作答讲书并不满意。不过,这题即便是朝廷,也正在争议之中。

何为策论,便是议时政。如今在朝中,此题也是众官员经常探讨的时政之一,且至今没有争论出什么结果来。

但当时讲书倒是讲了一部分他的见解,他们是学子,也无需太深入。若是选此题,他们很有优势。与他一个书舍的学子,同来河通府的有好几个。若是从他们之中点上一个,胜算应该会大些。

再者讲书在书院不少监舍中都讲解过这道题,自家来河通府的学子,不说多的,半数以上应该都听过讲解吧?

只是,这么做会不会不厚道?何靖有些犹豫。

“咳!”蒋世辉见自家学子竟然沉思良久都未出题,不由轻咳出声提醒道。

何靖抬头看了蒋世辉一眼,立刻定了心中的想法,“学生想好了!”

“那便出题吧!”孔德政也想知道两家到底哪家强,被玉林造谣了这么多年,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是!”

何靖朝着孔德政拱了拱手,随后定了定心神道“前朝直至本朝皆未开通海市,便以是否应该开通海市为题,写一篇策论!”

此题一出,就连万煜铭都将目光投向了何靖。他重新用目光将何靖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想到也是个心狠的。

“啧啧!这一题可真狠呐!这第一轮就如此精彩?”在场围观众人激动地满面红光,他们庆幸今日果真是来对了。

玉林书院的姚云峰倒是满意地扯了扯胡须,不错!孺子可教也!

这题正是他前段时日讲解过的,开通海市的利弊他已经列举过不少,在场有好几位学子都学过。看来,这轮的胜算不小啊!

玉林书院的学子都脸上一片轻松,这题之前姚讲书给他们讲解过,且就在前段时日。果然,这抓了个第一就是有好处。

反观晨鹭这边,倒是有些不乐观。学子们各个皱眉沉思,今日这等场面,其实他们心中压力也不小。

原本只是两家书院的比斗,虽然重要,但输了也就是颜面无光而已。然而今日来了朝中重臣,世子爷自不必说,真正的勋贵,摄政王在朝中的势力又如日中天。

另外两位还是文官,虽品阶不高,可在文官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们日后出入了官场,要想仕途顺遂,这两位是必打交道的。若是今日给这三人留下不错的印象,说不得还能积累一份人脉。

可若是今日表现差劲,初印象形成了,日后恐再难以扳回。

这就关系到自己日后入仕的人脉了,自然压力不小。

第二百三十九章 怕什么来什么

若说刚才学子们还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番,此刻心中却都在祈祷,还是别点到自己了。如今不说出尽风头,只有无过才算是最好的结果。

“姚讲书,你来点人吧!”蒋世辉脸色放松了不少,这道策论,他记得姚讲书还和他探讨过。而后以此为范题,在不少书舍中都讲解过。

至于在哪几个书舍,自然是姚讲书最清楚了。叫姚讲书点人,再合适不过了。

“孔山长,抓阄胜者,己方点人,应该是准许的吧?”蒋世辉将目光瞥向了孔德政,即便刚才没讨论过这规则,但刚才也没说不可以啊!

“自是可以的!”孔德政点了点头,将头转向了自家学子。他就是见不惯对方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用说,这道策论对方肯定仔细分析过。

就是不知他们书院有没有说过这等范题,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讲书林宥文。

林宥文其实心中也没什么底气,这题他只在甲级两个书舍讲解过,而这二十个学子中,甲级书舍的只有十一二个,其中倒是有三四个做得不错的。。

可他们抓阄不是第一,待会儿得让对方来点学子应答。二十人中,点中这几人,实在不易,几率很小。

林宥文叹了口气,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孔德政的目光在杜尘澜身上划过,杜尘澜是首先被淘汰的,第一轮他不可能被点上。可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四五个有希望的。

姚云峰指着孙宇道“孙宇,此题你来作答!”

孙宇立刻起身,此题他不但听姚讲书讲解过,且还与同窗探讨过不少回,心中倒是十分有信心。

何靖见状倒是有些羡慕,只可惜他出了题,便不能再答题了。

“不如这边还是由孔山长来点?虽说之前的规则说好了,但咱们抓阄赢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蒋世辉转过头来,笑着对孔德政说道。

孔德政嘴角抽了抽,扯了个皮肉分离的笑容,“规则既是定好了,那还是不要违背的好。咱们晨鹭是主家,主让客是应当的,还请蒋副山长随意指便是!”

蒋世辉闻言脸色沉了沉,他本就十分厌恶旁人叫他蒋副山长。山长常年游山玩水,将书院的庶务都丢给了他,他做决策习惯了,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山长。在书院中,学子和讲书们都叫他蒋山长得多。

可连孔德政一口一个蒋副山长,这是在提醒他的职务,他心中便有些不快。

蒋世辉转过头便彻底沉了脸,他打量了一眼晨鹭的学子。其中两个最小的他直接掠过,这是北地最有名的两个神童。

第一轮十分重要,他们玉林不能输。晨鹭书院中最有名气的几位学子他都打听过,包括他们的出身。

掠过几名小有名气的学子,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名学子身上。只见对方脸色有些苍白,面对他时目光明显闪躲。他一望过去,对方还心虚地低下了头。

蒋世辉微勾唇角,就是他了!

“就是这位吧!不知叫什么名讳?”蒋世辉指着杜尘澜右后方的学子,杜尘澜连忙回头看去,不由有些无语。

这道策论题可不简单,既然对方敢出这道题,那便说明对方很有把握。且看对面众人都一脸轻松的模样,可能在书院中就已经讲解过和探讨过。

而他们晨鹭,谁来答这道策论都不讨好,除非有碾压对方的能力。不过,其他人他不敢说,就说杜海州,能赢的几率应该很小。

之前在榜单上,都掉出五十开外了,也就这两个月突飞猛进罢了!其中到底是耍了手段,还是真材实料,也未可知。

杜海州见对方真的点了自己,心中不由哀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不是后来书院规定,此次榜单上前十名必须参加,他都不敢来这里出风头。

其中九人都是有真材实料的,而他,这名次有些虚了。这名次到底怎么来的,只有他心中明白。

温昌盛脸色沉了沉,这段时日这小子似乎是抱上了谁的大腿,倒是没来纠缠他了。可他查了不少日子了,也没查出此人到底是走了谁的路子。

然而平日里也就算了,今日这般重要的比斗,此子竟然也在其中,且正好巧不巧地点到了他,只能说是倒霉。

杜海州学识到底如何,他能不知道?杜海州自己心里也清楚。

孔德政看了一眼杜海州,此子他倒是没什么印象。但能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会太差。

万煜铭玩味地笑了笑,今日孔德政也不知是否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杜海州骑虎难下,只得起身答道“学生杜海州!”

“两位大人,咱们不妨来猜一猜,不知这二人谁会赢啊?”万煜铭心中突生一动,随后朝着旁边两人问道。

曹玉清和冯慧敬对视了一眼,而后曹玉清道“这还未开始,文章都未曾见过,哪里能知晓?”

“所以说来猜一猜啊!”万煜铭来了兴致,哪里肯放过这两人?

曹玉清和冯慧敬十分无奈,他们可不是王公贵族,没有狂妄的资本。这两位山长背后之人他们都得罪不起,哪里能随心所欲,想说就说?

“下官不知!”二人不约而同地回道。

“两位大人可真是无趣!那便开始吧!”万煜铭摆了摆手,他看了杜海州一眼,也姓杜?不过对方有些瑟缩的模样,倒是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杜海州坐下开始磨墨,他其实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可这会儿是不答也得答。

为了不打扰两人的思路,众人都禁言观望,杜尘澜在此期间,还偷偷打了两个哈欠。

只要一抬头,他便会发现万煜铭正盯着自己,见他看过去,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竟然还朝他笑得十分灿烂。

杜尘澜有些纳闷了,此人的脑子难道不正常?他总觉得对方笑得怪渗人的,不知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香炉中的香已经换过了两回,杜尘澜将书案上纹理都数了好几遍,才听到会长余韵的声音,“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杜尘澜又看了一眼香炉,果然重新换上了一炷香。

第二百四十章 索然无味

杜海州闻言心中一慌,他才刚起了个头而已。看了一眼对面的学子,他发现对方正在奋笔疾书。仿佛不用思考似的,写得十分流畅,简直文思如泉涌。反观他,想了半天,才有了个大致思路。

也不知可不可行,他打算先起个头看看。才刚刚下笔一会儿,就听见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这哪里能来得及?

可越急就越想不出,原本还有一点头绪,这会儿却又觉得无从下笔了。

孙宇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才松了口气。他在未干的墨迹上吹了吹,而后脸上的神情彻底放松了下来。

最后再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对面晨鹭书院的学子。

一眼望过去,他的目光便被正在无聊发呆的杜尘澜给吸引住。不得不说,这位的皮相是真好。

即便对方坐的位子并不显眼,在一群少年中,他的身量是最小的。然而,只要能看见他,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被吸引。

他不由得在心中赞叹,长得好确实赏心悦目。就算之前李长天所言男子无需在意容貌,但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不是?

杜尘澜看了一眼香炉,一炷香快要燃尽了。他转过头去,看向杜海州。

只见杜海州额头上竟然有了密集的汗渍,要知道这里可不比书舍,四处透风,即便有炭盆,但也不至于会热到流汗。

杜尘澜暗叹,看来这一轮玉林书院是胜了。之后的比斗,也只能处于劣势了。

“时辰到了!”温监院看着香炉内的香燃尽,只得喊了一声。

孔德政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刚才杜海州写写停停,如此不顺畅,可见没什么思路。

就在香燃尽的时候,还在愁眉苦脸、苦思冥想。可想而知,这道策论题应是没做完的。

万煜铭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快让人呈上来,也好叫本世子与两位大人拜读一番。”

杜海州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这么短的时间内,哪里能做得出?可他也明白,既然对方能提出来,那便表明对方之前学过。他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心中也不由得对山长埋怨了起来。

若是按照以前的规则那该多好,为何非得要换个规则,这不是对自家书院不利吗?

“杜师弟!”余韵看了一眼还握着笔的杜海州,他知道杜海州不甘心,但时辰已到,不能写便是不能写了。

杜海州挪开了自己的手,将毛笔搁在了笔架上,脸上也变得灰败起来。今日注定是要丢脸了,也不知对日后的科举和仕途有没有影响。

余韵叹了一声,这杜海州有没有本事,他是知道的。若不是靠上了那位,这书院内谁知道他是哪号人物?

杜海州自以为做得隐蔽,可却瞒不过他。身为世家子,所拥有的人脉不是这等商贾之子能够比拟的。

更何况此子与杜尘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将心中对杜海州的不屑压下,“杜师弟也不必太过忧心,这道策论确实难,还是放宽心得好。”

余韵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将墨迹差不多干透的答卷收起。

杜海州见余韵如此安慰自己,不由受宠若惊,顿时心中的不安和羞愧便淡了少许。

杜尘澜见杜海州竟还有些感动的模样,不禁有些无语,这位堂兄是听不出人家的客套话?余韵此人向来八面玲珑,从来不曾得罪过谁,不然也做不了会长。

“两位大人请!”万煜铭刚才催得着急,可这会儿答卷拿来了,倒是又开始相让了。

“还是世子爷先请!”曹玉清和冯慧敬立刻战战兢兢地答道。

他们怎敢先看?若是这为主不高兴了,可是会突然翻脸的。除了在宫中收敛些之外,这朝中谁还敢惹其不快?

让他一个不高兴,当众甩你脸子都有可能。而朝中大臣若是谁在他这儿受了委屈,向皇上去哭诉,皇上也多是包庇得多。

就像之前的连大人似的,他们可不敢自取其辱。

“那本世子就不客气了,看过之后再请两位大人点评!”万煜铭嘴上说着客气话,实则已经接过余韵手中的卷子,打开看了一眼名字。

原本是漫不经心的状态,但一拿到卷子,万煜铭的态度倒是认真了起来。

仔细将这篇策论从头看到尾,万煜铭一言不发,甚至面无表情。

杜尘澜观察着此人的神情,开始揣测对方的真是想法。只见对方右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之后,又迅速放下。

他之前见过此人两回,还有过短暂的交流。发现对方在不屑之时,尤其喜欢做这个动作,且勾起的一定是右边的唇角。若是相反,则恰恰说明心情不错。

这或许与此人从小就众星拱月有关,因此性子十分骄纵,且孤傲得很,并不太在意旁人的看法,想来十分随心所欲。

万煜铭将手上这份拿给了两位大人,心中给出的评价是,中规中矩,没有过错。

全篇只分析利弊,并未有实质性的建议。且内容十分单薄,只相对提出了几点,其中出彩的地方也只有一处。让他有些索然乏味,不过应付这等场面倒是足够了。

将另一封卷子拿了过来,万煜铭一看,竟然还只写了一半。耐着性子看了个篇首,他便随手将其递给了曹玉清。

若说刚才的策论没有让他惊艳之处,那这篇,简直是乏善可陈,他连看下去的都没有。

“嗯!这份倒是不差,能写出这几点,也算是对海市有些了解了。”冯慧敬点了点头,字儿写得不错,倒是让他先满意了几分。

再看其中列举的几点利弊分析,也是有理有据,立意分明。在他手里,也能打个中上了。

冯慧敏将手中的卷子看完,便与曹玉清交换了卷子。在接过另一份卷子之时,他看到了曹玉清怪异的脸色。

没多想,他先是扫视了一眼,见这篇策论还未写完,心中已有了不快。在打量了一眼字儿,倒是将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丝。

字体不说多隽秀,但排布十分齐整,倒也算是个可取之处。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一轮败

杜海州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他捏着自己的袖口,恨不得要用手指将衣袖给戳烂。

“唉!”尽管这篇策论没多少字,但冯慧敬还是仔仔细细读了两遍,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就照文章开头的立意来说,倒也不算偏差,只是太过中庸。且后头没写多少,也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

若说给些时间让其写完,比起之前那篇应该也是多有不如,但也不至于能差到这种地步。

从这两篇策论来看,可以看出之前那篇是早就有准备的了。

“这?其实已经高下立见!”等三人沉默良久,曹玉清只得想表态。

不用说别的,只说其中一篇竟然只写了一半,那这篇就已经输了。而对于海市,浅显的利弊大家都明白,可许多问题只能等实践,才能出真知。

毕竟从前朝到本朝,从未开过海市。再追溯到以前,似乎有些零星的记载,应该以前是有过的。但后来这些相关的记载和卷宗不知为何都销毁地差不多了,至今已经没了可考之处。

朝中之前确实有争议,有官员提出,既然如今国库不丰,那开通海市便是一条充盈国库的好路子,且盈利不小。不出五年,便能让国库丰盈起来,步入盛世也不是不能。

然而,这其中的艰辛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存在的隐患也不少。表面的隐患已经让人想退避三舍,更遑论若是开通,届时种种麻烦将纷沓而来。为此朝中三大派系各执己见,相互争论不休。

孙宇这篇,写得十分浅显,其中只提到一处要点,倒是让他眼前一亮。可终究还是学子,能写成这般,已经是不容易了。

“下官亦如此认为!其中一篇还算不错,利弊分析也很合理。当然,让他们深入去写,也不可能。毕竟空口无凭,其中的利弊还得再经过实际核查,这篇应能给个中上。”

孙宇闻言,顿时深深吐了口气。他刚才像被扼住了咽喉似的,不敢喘息,就等着三人的评判。撇开自身名声不谈,他若是再输与对家,那他也就没脸面对书院的其他同窗了。

且副山长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尤其小肚鸡肠,他哪里敢输?

蒋世辉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他们可是有备而来,这道策论题也是他们出的,晨鹭即便也做了不少准备,但让他们先出题,那晨鹭就处于劣势了。

温昌盛微微阖眼,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杜海州有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早就已经定下了结局。

“诸位可传阅一番,此轮是玉林书院胜了!不知世子爷可有异议?”曹玉清撇过头去看向万煜铭,虽说这位向来不喜读书,但他们还是不能越过他不是?

“本世子说了,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凑热闹,两位大人决定便是!”万煜铭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许不耐。

“唉!果然晨鹭又输了!”这一声宣布后,在凉亭内外守着的众人都叹了口气。

“已经连输两次了,我看呐!今年怕是也再难翻身了!”一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都要怀疑晨鹭书院当真是北地最优等的学府吗?

每年想进晨鹭的学子都要挤破头,可为何一直被玉林所打压?如此一来,日后晨鹭见了玉林便要矮上一头。

“这不是才第一轮吗?两位神童和其他才子都没上呢!”

“只怕都轮不到他们上喽!人家又不傻!”

“这下一轮还是他们玉林出题,已经占尽先机了。”一名书生边说边摇头叹息,晨露这次是又要被玉林碾压了。

“那这杜海州是何人物?怎会报名的?”一人提出疑问,杜海州这名字有些陌生。

“听说是这两次月榜都在前十名内,不过之前的确从未听闻此人名号。本以为事从哪里冒出一匹黑马,总算能与那几人争上一争了。可惜今日一看,怕之前是个意外吧?”

杜海州听着后头之人的议论纷纷,他羞愧难当,恨不得此刻钻进地洞里。然而他还不能离席,只能忍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他偷偷环顾四周,总觉得同窗们也在用讥讽的眼神看他。

“蒋副山长,恭喜恭喜!”孔德政自然不愿失了风度,规矩是他定的,愿赌服输。

蒋世辉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则是冷哼,这孔德政一向死要面子,这次定要叫他和晨鹭摔个大跟头,坐实了外头的传言。

“也要多谢你们晨鹭的学子承让!”

“开始第二轮吧!”万煜铭可没有闲工夫看两人勾心斗角,他今日来,自然别有目的。

杜尘澜看了一眼晨鹭的同窗,还好这剩下的都是都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否则第二轮也用不着比试了。

玉林的副山长无耻得很,估计不会挑晨鹭声名最显的几人。今日,余泗霖他们怕是白来了。

“李长天,你来出题!”蒋世辉对李长天很是看好,此子是三大才子中,文思最敏捷的一位。

“是!”李长天向着在场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开始沉思。

杜尘澜倒是听说过三大才子的名字,这李长天是玉林书院中风头最盛之人。他没想到蒋世辉竟然会派此人出题,难道此人不应该留着解题吗?这般胜算更大一些。

“学生想好了!”

“那便开始吧!”蒋世辉点了点头,赢了一场,他心情很好。

“咱们大郡朝自开国以来就国库不丰,朝廷先前施行过一次提高百姓户税。如今朝中再议,将再次提高赋税。而再次提高赋税有何利弊?提高哪种赋税,才是最为有效之法?以此为题,赋一篇策论。”

“哎哟!这不是老生常谈吗?朝廷为此僵持了一年多了,再次提高赋税,百姓的日子苦啊!”

这道策论题简直比之前那道题还要难,若是谁支持提高赋税。朝廷一旦采纳,那得让多少人来恨你?

有官员只一味剥削百姓,上次提高户税,已经让百姓义愤填膺,这题出得也是毒啊!

“哼!在下之前就说过,玉林不是省油的灯,专挑那刁钻的下手。”这凉亭内外向炸开了锅似的,连谈论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

第二百四十二章 搅和

“凭无耻,谁能敌得过玉林”在这里围观的多是北地学子,自然维护晨鹭书院。且玉林书院的嘴脸,他们也有些看不惯。

朝中早前就已分立南派与北派,两大书院与朝廷皆有牵扯,自然是上行下效。

江南学子看不起北地学子也是有的,从今日这位玉林副山长蒋世辉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因此,他们这般出题,便是让北地的学子都满腔义愤起来。

“欸不可说”一旁的同窗连忙拉了这学子一把,玉林他们还得罪不起。若是叫那副山长听见,对付他们这些毫无根基的学子,简直易如反掌。

万煜铭挑眉看了一眼李长天,汉南府知府李跃的嫡长子,玉林三大才子之一。他在脑海中思索片刻,李跃是谁的人,如今还不明朗,但前儿父王查出他与后宫里的那位走得颇近。

虽说那位明面上是个万事不理的,但背地里是个什么想法,从其背后搞得这些个小动作,可见一斑。

微微阖眼看向晨鹭书院的学子,他唇角微微勾起,突然出声道“听闻泉州府神童余泗霖也在晨鹭书院,是哪位”

蒋世辉正在思考,想着自家到底哪位学子能应对。听着昭和世子提到了余泗霖,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好了。

为何在这个当口提到余泗霖早不提晚不提,该不会又是想指了余泗霖来答题吧这么一想,蒋世辉觉得很有可能。

余泗霖不妨听到万煜铭竟然提到自己,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学生余泗霖拜见昭和世子”

万煜铭打量了对方一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相清秀,气质温润内敛,稍显稚嫩。比起某人来,更像是这个年岁应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模样。

他又将目光投向杜尘澜,少年老成,此刻正目不斜视、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老学究,这性子也太无趣了些。

甩了甩头,做什么将两人相比较他内心觉得有些好笑。

“前段日子本世子去了泉州府拜见友人,正巧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听你父亲说,你在晨鹭书院读书,可巧今日本世子便来了晨鹭,这才想起泉州府神童的名头。”

万煜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看向余泗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余泗霖有些激动,之前七哥不是说要他在贵人面前露露脸吗本以为今日他定是没机会了,没想到这位世子爷竟然主动与他交谈,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世子爷与父亲有过渊源,不过神童之名学生愧不敢当,都是之前的玩笑话罢了”余泗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众这么说,难免要遭人记恨。

“是啊总听说你是神童,只是未见你有什么好文章流出,就是不知你这神童之名到底是否名副其实啊”

万煜铭脸上虽还是笑意融融,可嘴里吐出的话倒是让余泗霖顿时沉下了脸。

这余泗霖倒是个会顺杆爬的,这就有渊源了明明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这一瞬间,四周仿佛树静风止,再没了半点声响。

两位大人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了,又来了这位仗着家世背景好,仗着皇上对他的喜爱,向来喜欢做这些让人下不来台的事。

就连杜尘澜都颇感意外,身为勋贵之子,从小就受世家规矩熏陶。纵使性子骄纵,但规矩应该刻在骨子里才是。

怎么这位昭和世子的画风常与那些世家子如此不同摄政王难道真的一手遮天了将好好的世子放纵成这样,也是十分神奇。

不过,杜尘澜觉得这位精明倒是有的,反正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这般随心所欲,就算他是为了掩盖他真实的性情,那也显得太过了,毕竟这么做真的是到处树敌。

要不是身份尊贵,说不得早就让人套了麻袋了。

余泗霖本以为能在昭和世子面前混个脸熟,毕竟前脚世子说起父亲时,语气还是有些温和的。谁想不过是一瞬功夫,世子就讥讽地他下不来台。

他涨红了脸,心中羞愧难当,可偏偏又不太好反驳。毕竟自己之前刚谦虚过,再反驳,那岂不是要被人传自命不凡,虚伪做作

“这神童之名肯定是名副其实的,晨鹭书院每年的岁考可是极为严厉,能从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这不就是证明吗毕竟这神童之名乃是之前就有的,听闻余泗霖每年岁考、季考和月考都是前三呐当然,老夫也只是听说。”

蒋世辉听闻这位世子爷质疑神童之一余泗霖的实力,不由心中乐开了花。能让晨鹭书院丢脸,他自然高兴。

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明面上,他还是要替这位神童说上两句。不过,明褒暗讽自是少不了的。

孔德政觉得今日是诸事不顺,这位昭和世子还要来踩上一脚,简直是小人行径。

也对,毕竟是摄政王之子,与皇上本就是对立的。

“嗯这么说蒋副山长是信了可本世子实在存疑,不若这样吧这里不是正好有验证的机会吗晨鹭书院这里,就指了余泗霖来回答,怎么样”

万煜铭歪着头看向蒋世辉,嘴里说着询问,但眼中丝丝威严和警告却让人不可忽视。

蒋世辉顿时明白了万煜铭的用意,合着唱了半天的戏,就是为了帮晨鹭扳回局面。

杜尘澜闻言先是有些惊讶,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没想到这位竟然能相助晨鹭书院,这不是与他的立场相违背吗当真是个矛盾的人。

孔德政也惊奇地看了过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余泗霖愣住了,这才明白了万煜铭的用意。

“若是蒋副山长无异议,那玉林这边,你们挑一个出来吧之前不是有个三大才子之一,叫何靖的吗就指了他吧正好两大才子文斗,叫本世子也开开眼界”

万煜铭用手撑着脑袋,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蒋世辉顿时如鲠在喉,无异议他敢有异议吗简直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他的资产

叫这位世子爷这么搅和,玉林这里的优势大减。蒋世辉仔细观察了万煜铭一眼,不确定这位到底是看热闹的心态,还是故意而为之。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摄政王与皇上关系如何,众所周知。

“那便依世子所言”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蒋世辉老脸一沉,将头转过了过去。

“孔山长”万煜铭看向孔德政,挑眉问道。

“老夫也无异议”孔德政还巴不得呢管这位世子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可是翻身的大好时机。

晨鹭书院的学子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余泗霖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虽说对方也是什么三大才子之一,但终究还是有一半希望的不是

“咦没想到啊若是晨鹭第二轮赢了,那之后那一场,可就精彩喽”

“正是有来有往,这才公平嘛”书生们简直为晨鹭操碎了心,这会儿见有反转,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就看两人的本事了。第二轮已经给了机会,能否把握得住,就看余泗霖了。”

“师弟不必惊慌,只管好好答便是”就连余韵也忍不住上前宽慰了一番,刚才昭和世子的话,他怕余泗霖心怀芥蒂,影响了发挥。

“是”余泗霖深吸一口气,已经顾不得猜想这位世子爷是何意,眼前最要紧的,便是这道策论题。

同时,他心里压力也大得很。他不敢相信,若是输了,外头会怎么传自己。

杜尘澜担忧地看了余泗霖一眼,这位也是倒霉,肯定要拼尽全力了。

对方也是久负盛名的才子,按原来正常比斗,余泗霖若是输了,其实倒也没什么。

可是叫万煜铭这么一说,若是输了,倒像是神童之名名不副实似的。这一招,不正是促使双方都竭尽全力吗

这么一想,他回头看了一眼万煜铭。嚣张是真的,但城府也是真的深。

之前晨鹭输了第一轮,据他观察,这位本是不想插手的。可一到那位李长天出题,万煜铭就跑出来掺和了一脚。

之前他也打探过消息,玉林其他人也就算了,但三大才子的消息,他是一定要打听清楚的。

这位李长天也是官宦子弟,其父乃是汉南府知府李跃。照这么看来,这位李跃或许与摄政王不是一个派系。

捋了捋其中环节,杜尘澜觉得,这位今日来的目的,好似是为了来搅混水似的,反正目的不明。

万煜铭看了杜尘澜一眼,不禁皱了皱眉,年岁还是太小了,也不知能否担当此任。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再等两年。如今连个举人都不是,要想入了那位的眼,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成。

他想了想,心中一个计划成型。先将势头造起来再说,之后的事,再做打算。

杜尘澜百无聊赖,腹中突然有些饥肠辘辘起来,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苹果和一盘子红豆糕。

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他哪里禁得住饿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怕是就要到巳时正了。他左右探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他,至于身后围观的学子们,他选择了无视。

将手伸向了红豆糕,迅速捻起一块,咬了一口。其实他想吃苹果来着,但苹果吃起来尤为不便。

嗯红豆糕不太软绵,红豆馅儿也不够细腻,还没有他铺子里的好吃。

吃着,吃着他便失了神,开始在心中盘点起自己的资产来。

在河通府有一家糕点铺子,生意不错。一个月的进账也能有个一千多两,这可是纯利。

还有一家香薰铺子,这个可是比糕点铺子赚得多多了,一个月的纯利有三千多两。

还有一个大庄子,用来做花笺的工坊。他如今存下的银子,花笺依旧是大头。

因为明年多半是要去京城的了,杜尘澜便打算先按部就班地做着,等明年再说。至于在河通府买的宅院,他计划等离开河通府之后,还是将它卖了,留着并没有用处。

盘点了自己的银两之后,他发现这么算来,私账应该有七万多两。他做的营生都是小本大利,这两年存下的银子便多了。

再者他吃住花用都有府上的月钱,不够的还有钱氏和杜淳枫贴补。除去营生的本钱,根本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

唉有银子居然花不出去,杜尘澜有些无奈。

遥想当年刚来这个世上之时,穷得几个铜板都要计算着用。经过两年多的不懈努力,他终于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万煜铭也是意兴阑珊,突然发现杜尘澜竟然捻起桌上的红豆糕吃了起来,且还吃得很是香甜。

他不禁疑惑起来,将自己桌案上的红豆糕左右看了好几眼。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如王府厨子的手艺,甚至不如大酒楼和糕点铺子里做得好吃。

瞧瞧这饼皮,他看着都觉得油腻,外形做得也不好看。

平日里这样的吃食,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会儿倒是突然来了兴致。

也捻起一块放在嘴里,咬上了一口,顿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将咬了一口的红豆糕给扔回了盘中。果然,还是不好吃。

两位大人见万煜铭如此行径,皆摇了摇头。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哥儿,只怕这等吃食根本无法下咽。

“时辰到”

杜尘澜顿时回过神来,也不知今日这三轮要比斗到什么时候。这样的红豆糕,他是吃不惯的。

原本杜尘澜应是没机会参与的,但若是余泗霖胜了,倒是不好说了。

“还请世子爷先过目”

万煜铭也没客气,他率先拿起的便是余泗霖的。他倒要看看,这泉州府神童,是个什么水平。

杜尘澜又将目光投向了万煜铭,看对方脸上没有之前那般讥讽的笑容,甚至还一脸凝重,便知道这篇策论写得不错。

“不错如今国库不丰,一味提高赋税,只会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还是得想法子,否则不是长久之计。只是,这提高商贾赋税,还是得看具体如何实施。细节写得并不全面,但该列出的几点都有。”

第二百四十四章 略胜一筹

万煜铭点了点头,看来这泉州府神童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儿的。不过提高商税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据他所知,其实皇上有这等迹象,但还只是露了个苗头,就被这些个大臣给阻了。

有不少商贾背后站着的就是朝廷官员,商贾受了损失,那些个官员就受了损失。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十分复杂,牵扯到的人更是不少。一不小心,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于提升其他赋税,朝中会有争议。但对于商税,这些个大臣却统一口径绝口不提。即便有个别提了的,那也是被群起而攻之。而理由,则是五花八门。

因此,不要说实施,此法想要通过都困难重重。

万煜铭又拿起了另一份卷子,刚看了个开篇,便发现两人的思路是一样的,都想从商税上下手。

毕竟百姓本就艰苦,而大郡朝这些年来,商税并不高。商贾得利太多,虽说士农工商,商在末位,但百姓的日子比起商贾来说,远有不如。

即便商贾不得科举入仕,可朝廷这几年来对于捐监的把控松了不少,商贾还是有机会的。

有了银子,入了朝堂,还得了人脉,迅速改换门庭,一跃成为人上人。这对于贫苦人家的学子来说,十分不公平。

更何况商人重利,你损失了他的利益,他就得找机会从百姓身上填补。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如此一来,似乎提升商税,弊端不少。提升商税,要想完善,困难重重,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只可惜,刚才万煜铭想的这些枝节,这两篇策论中都未提及。也对,牵扯进朝堂,谁也不敢说实话。

两位大人接过卷子,在都鉴阅过一遍之后,相互探讨了起来。

杜尘澜看了一眼余泗霖,只见对方脸色凝重,似乎很是紧张。

再观李长天,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蒋世辉更不必说了,向两位大人处探了好几次头。

先前的策论,由于杜海州还未写完,其实结局本就没有悬念。但这一轮不同,这二人旗鼓相当,最后鹿死谁手,那只能凭两位大人的观点。

“你们说,这次会是谁胜了?”后头忍不住又开始了猜测,毕竟这两人可是颇具盛名,他们自然好奇得很。

“在下倒是看好余泗霖,毕竟是神童,成名已久。这两年在晨鹭书院中的榜单,就没下过第三名。就是不知,刚才世子爷夸得那位,是哪一位?”

一名书生向着两位大人那儿张望,听得众人又开始猜测,连忙转过头去,抒发自己的见解。

“何以见得?人李长天可是玉林三大才子之一,不见得会输吧?或许刚才昭和世子夸的就是他呢?”

另一人立刻不认同,这位李长天在玉林书院的名声可不小。

“诸位觉得呢?”头先说话这人也很是不服气,余泗霖早就成名了。那时的李长天可能才刚启蒙没多久,练字儿都不知能不能认得全呢!

“这不是马上要见分晓了吗?咱们等着看就是了。”众人见这两人竟然在此地顶起嘴来,立刻打断了两人的话。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儿,哪里容得他们争辩?那位爷一个不高兴,将他们轰下山都是可能的。

“两位大人这是拿不定主意?”万煜铭突然出声道。

曹玉清和冯慧敬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各有心思。这位李长天的父亲乃是汉南府知府李跃,算是官宦子弟。

虽说他们是京官儿,与李大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但谁知这位李大人日后会不会调到京城?李大人的品级比他们还高,即便曹玉清是内阁官员,但也不敢得罪李跃。

能成为汉南府知府,背后怎可能没有人脉?汉南府富饶,哪位外放的官员不想去任职?

但余泗霖好歹也是世家余氏的嫡支,旁支还是京城的户部右侍郎余连年。再加上刚才昭和世子态度不明,夸的正好又是余泗霖。这二人正是不相上下,这让他们如何选?

冯慧敬看了曹玉清一眼,“曹大人,还是您先说吧!”

这曹玉清不知是哪一派的,但肯定与自己这一脉无关。既然不是与他是一条心的,那对方品级比他高,当然由得曹玉清先说。

曹玉清沉吟片刻,倒是没有推脱,“本官以为,这轮比试,余泗霖略胜一筹。”

刚才昭和世子明明已经给了明示,他若是不顺着对方的意思,也不知回了京城后,会不会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再者,反正这二人不是他的目标,他背后之人也不惧这二人的人脉,他自然实话实说。还顺便讨好了昭和世子,何乐而不为呢?

冯慧敬也连忙附和,“下官也十分认同,这两篇策论其实旗鼓相当。不过余泗霖这篇,列举的几点建议还是有些长处的。比之另外一篇,显得更要有深意些。”

余泗霖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好歹为晨鹭书院扳回一局,也算是保全了自己的名声。

孔德政的脸色也比之前缓和了不少,若是这一轮再输了,那也就没有第三轮了。也亏得余泗霖有几分真才实学,否则今日晨鹭书院就要丢大脸了。

不过,这位昭和世子的用意实在令他摸不着头脑。以皇上和摄政王如今的态度来看,这位还能为晨鹭书院着想,简直是天方夜谭,也不知又有什么阴谋。

李长天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还是输了?看了一眼脸上略带喜气的余泗霖,顿时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

蒋世辉冷笑一声,纵使心中再恨,他也不得不顾及颜面。这位昭和世子就是仗着身份高贵,在这里胡搅蛮缠。

本是书院的文斗,这位非要来掺和一脚,实在令人厌恶至极。

晨鹭这边的学子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有余师弟力挽狂澜。否则过了今日,他们书院的名声更要一落千丈。

“原来泉州府神童确实名副其实,只是不知与他齐名的另一位神童,是否也有这般实力?”

万煜铭望着杜尘澜的双眸中含着一股笑意,杜尘澜皱眉,这位到底要干什么?他直直望进此人的双目中,却发现对方的笑意渐渐敛去,而后成了古井无波。

第二百四十五章 狂妄至极

昭和世子城府极深,杜尘澜还未入朝堂,朝中的消息知道地太少。因此,对于此人的心思,只能凭对方的举动分析,并不敢确定对方真正用意。

“怎么?另一位神童是不敢承认?”万煜铭脸上似笑非笑,杜尘澜突然有股冲动,想照着脸揍下去。

虽说杜尘澜知道这肯定说的是自己,但他总不能候着脸皮上去承认吧?这也没指名道姓的,神童之名,也就是别人传的。自己上赶着承认,那岂不是丢脸?

呵!既然对方想给他难堪,杜尘澜索性不理,你不指名道姓,谁会理你?

又来了,两位大人一点也没觉得意外。这位今儿来,估计就是为了搅和两大书院文会比斗的。

蒋世辉觉得自己的肚子都快要气炸了,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又要指了杜尘澜?

可第二轮世子已经插过手,他们玉林吃了个大亏。原本是赢定了,没想到竟然又叫晨鹭书院给咸鱼翻身了。

“世子爷若是想知道神童的才学还不简单?等会儿比试过后,便叫那神童与您相互探讨一番,世子爷便知其真正实力了。”蒋世辉心中恨得牙痒痒,但偏偏还要好言相劝。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机会吗?杜尘澜?你觉得如何?”万煜铭漫不经心地斜靠在椅背上,脸上又露出了原先那般玩世不恭的笑容。

杜尘澜起身,行了一礼之后回道:“回世子爷,既然在下乃是晨鹭书院的学子,那便任由山长安排。”

“孔山长,不若就让杜尘澜出题吧!正好也让咱们目睹一番晨鹭书院双神童的风采。”万煜铭不等众人回应,直接点了让杜尘澜出题。

孔德政皱眉,这位世子的用意,他是真猜不透了。他本打算找了萧和瑧出题,再找杜尘澜解题,这般最保险。

若说刚才他觉得昭和世子是在助晨鹭一臂之力,而此刻他又觉得对方根本不是这等用意。其所作所为实在矛盾,叫人看不懂。

看来,先前是他小瞧了这位世子爷。看似性子孤傲骄纵,是个做事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儿。但从刚才到现在,对方的举动看来,此人绝不简单。

蒋世辉倒是松了口气,叫杜尘澜出题,即便杜尘澜再聪慧,也不可能再想出比先前两道题更难的策论。

若是出时文,那就是考验四书五经融会贯通的程度了。这倒是不惧,万变不离其中。只要根底扎实,才思敏捷,便不用太担心。

晨鹭书院除却这二名神童,其他人也用不着这般提防。且他还有一人没动用,完全不必担心。

这般一想,蒋世辉顿时轻松了不少。

“孔山长,你觉得是否可行?”万煜铭朝着孔德政看了过去,他打量了一眼孔德政,心中不由嗤笑。

当年的太子太傅,等皇上登基,那便是皇上的恩师,身份何等尊贵?

只可惜,此人却沦落到成为书院的山长,还真是让人惋惜啊!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此人不太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优柔寡断是绝成不了大事的。

只是,至今还无人明白,这位为何一定要辞官?即便当年他犯了大错,皇上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何至于就要辞官了?也不知,这位孔山长到底有什么秘密。

“便依世子所言!”孔德政无奈,难道他能反驳?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此人还身份地位如此之高。

杜尘澜看了一眼对面的玉林书院学子,只见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沉思了片刻,觉得还是得剑走偏锋。若是出了寻常的题目,晨鹭书院这边,山长一定会指了萧和瑧应答。

毕竟除了他们二人,每次榜单上,萧和瑧也是紧随其后的。

杜尘澜又看了蒋世辉一眼,见对方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担心的模样。嗯?玉林的三大才子只剩下了何靖可答题,这位蒋副山长好似一点也不担心?难道何靖比李长天还要有实力?

可之前他打听到的,却是李长天常年霸占榜首。

“在出题之前,学生有疑问,不知能否请山长解惑?”杜尘澜这一问,倒是让在场之人愣住了。

就连孔德政也好奇地回道:“是何疑问,你自说来!”

万煜铭不由来了几分兴趣,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老学究有何疑问。

“若是此次出题,玉林无人能答,那是否算是本书院胜了?”杜尘澜微弯唇角,望着眼前的书案,等着众人的回应。

果然,在场之人都被杜尘澜狂妄之语给惊呆了。

“这?这杜尘澜未免也太猖狂了些吧?”一名围观的书生不可思议地说道。

“的确!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是扬言玉林书院无人能解?简直是荒谬!”虽说他们是北地的学子,自然看不惯玉林。但此言实在狂妄,玉林可是与晨鹭齐名的读书圣地。

凉亭内外一片嘈杂,不止是玉林的学子和围观之人,就连晨鹭这边的学子也都震惊了。

“咳!杜小师弟?”余韵忍不住惊呼一声,这小师弟平日里还算谦虚谨慎,怎地今日突然张狂起来了?

“杜尘澜?”杜海州简直想笑,杜尘澜何时敢如此嚣张了?

“哈哈哈!好,杜神童果然与众不同。两位山长,你们怎么看?”万煜铭实在被杜尘澜给惊了,之前杜尘澜总给他一股谨小慎微的感觉,老成稳重是肯定的,但少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恣意妄为。

如今这么一看,他倒是觉得这样的杜尘澜真实了不少,性子也有趣极了。

蒋世辉倒是被气笑了,此子竟然如此傲慢,将他们玉林置于何地?

被杜尘澜这么一激,蒋世辉的脾气也上来了,“无妨,老夫倒要看看,这位杜神童有何本事。若是你出题,我们玉林无人能解,那便算你们晨鹭胜了。这般,你可满意?”

蒋世辉冷笑出声,竟是没问过孔德政,就应下了。

孔德政倒是有些担忧,夸下这等海口,若是玉林真有人能答得出,那晨鹭岂不是要丢大脸?这杜尘澜,简直是太冲动了。

他还想再挽救一番,谁想蒋世辉大手一挥,“这就开始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玩儿得这么大?

杜尘澜心下觉得好笑,此人倒是经不起激。难道他没想过,玉林都不会的,晨鹭也有可能不会。这般,算是平局也说得过去啊!这就被他给绕进去了,可见是被他气得狠了。

也对,若他是蒋世辉,旁人这般羞辱自家,保不准比他还要激动呢!

“孔山长,既然你们书院的学子这般有自信,老夫也想见识一番,你应该不会反对吧?”蒋世辉终于想起了孔德政,而后讥讽地问道。

事已至此,孔德政也知道晨鹭书院是骑虎难下了。这个杜尘澜,实在太过自负了。

“既是他自己的意愿,蒋副山长也同意了,那便依此行事吧!”孔德政看了杜尘澜一眼,有些许失望。

终究是无人细心教导,只怕要走了歪路。今日正好趁此机会杀杀他的锐气,只是可惜了晨鹭书院的名声。

玉林的众多学子都握紧了拳头,杜尘澜这番话可是瞧不上他们的意思?不过是被人叫了几回神童,就以为天下第一了?

众人将目光都都投向了会长祁幼辉,这可是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无能平庸了,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且慢!蒋副山长,学生有异议,是否能提出?”祁幼辉自然气愤,于是他在略一思忖之后,便站了出来。

“哦?你有何意义?”万煜铭立刻来了兴致,眼中精光四射。刚才实在无趣得紧,这会儿他才有些兴趣了。

“回世子爷,将才杜小师弟言,若是咱们玉林无人能承下他的题,那便算他们晨鹭赢了,可若是反过来呢?倘若咱们玉林不仅承下了题,由在场诸位品评,也恰恰好比晨鹭书院的答题略胜一筹,那又该如何?又或者,晨鹭书院甚至无人能承题,这又如何算?毕竟刚才只写到一半就接不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祁幼辉忍不住讽刺道。

“唉!这杜尘澜,终究是太自负了,竟然敢夸下这等海口。今日晨鹭书院注定要成为玉林书院的踏脚石了,经此一斗,咱们北地最起码要被南地嘲讽上一年半载都不带停歇的。”

围观的书生也都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对杜尘澜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正是,若今日晨鹭输了,不止晨鹭要被嘲笑,他杜尘澜,也将天下扬名。只不过,不是美名远扬,而是臭名昭著。在下也是不懂,他为何要强出头?中规中矩,谁胜谁负,各安天命。如此这般,到底是为何?”

“或许是太过年幼的缘故,终日被人捧着,怕是早就迷失了自我。吾等在场之人,还是要引以为戒,捧杀要不得啊!”

另一名书生较为年长,对于今日杜尘澜即将要身败名裂之事感慨万千。

“是!此子太过年幼,古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众人摇头叹气,所言皆是为杜尘澜惋惜。

“其实,不是还没开始出题呢么?咱们这么说,是不是早了?还是看接下来的情况再说,我看杜尘澜倒是胸有成竹啊!”

其中一人觉得还未出题便如此嘲讽不太好,若是一会儿当真如杜尘澜所言,无人能答,那他们岂不是当众打脸?

“哼!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怎么?此等狂言妄语你竟是也信?经此一事,让他长长记性也不错,也免得日后出大差池。”

此人见众人都不看好,也只得闭嘴不言了。

“杜小神童,你怎么说?”万煜铭不信杜尘澜听不到身边的各种明朝暗讽,但他瞧着对方淡定如斯,倒是觉得这位的脸皮也厚得很。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有人能够承得下题,并且他的文章得到了在场诸位的认同,觉得他所作确实比得过咱们晨鹭书院的学子好,那便是玉林书院胜了。如今已经过了两轮,各有输赢,最后一轮,不就是定胜负的吗?这一点毋庸置疑。愿赌服输,在下可不会不认。”

杜尘澜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他们输了,那不就是玉林赢了吗?这位难道还想押什么赌注不成?

“师弟如此挑衅,咱们书院这般轻易接招,师弟未免太小看咱们玉林书院了吧?”祁幼辉脸上满是冷笑,这位也好意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难道先挑衅的不是他杜尘澜吗?

“那依师兄的意思?”果然如杜尘澜所想一般,这位要开始提赌注了吧?

“蒋副山长,不知您意下如何?”祁幼辉不好做主,不过蒋世辉乃是他的姨父,他在蒋世辉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否则这会长的位子也不一定能够落到他的头上。

蒋世辉刚才一脚踩上了杜尘澜下的套子,本就有些后悔了,怎可能轻易放过晨鹭?这会儿祁幼辉所言,深得他心。

他沉吟片刻,脑海中突然有了个主意。

“孔山长,每年书院都有一个贡生名额,不若以此为条件,最后谁胜了,那对方将今年这个名额交出,你以为如何?”

蒋世辉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原本只有一个名额,他还觉得可惜,毕竟这夫人的外甥祁幼辉今年也是奔着这名额来的。

然而那人也想要这个名额,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大不了他提前将此人给暴露,反正他是不信杜尘澜有这本事的。

嗯?您老玩儿得这么大的吗?杜尘澜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这次换杜尘澜惊讶了,不!应该是在场之人都惊讶了,这名额何等重要?玉林竟然肯拿出来做赌注?

“嗯?蒋副山长,这名额,你可能做主?”孔德政在震惊过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啊!他蒋副山长不是个副山长吗?还能做主此事,这名额可不是小事啊!”有人在孔德政说完之后,便立刻回过神来。

说到贡生名额,原本只有晨鹭书院有的。当年皇上命孔德政为晨鹭书院山长,这才将这个名额给了晨鹭。可以说是孔德政带来的,以前并没有。

众人皆道,这是孔德政身为前太子太傅的殊荣,毕竟是皇上曾经的恩师。

可朝中有人不服,认为此事不妥。最后在众多官员的反对之下,皇上不得已才给了玉林一样的名额,也是一年一个。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冗兵、冗费

至于为何给玉林,那是因为玉林与晨鹭齐名,且玉林背后的势力也不小,与朝堂牵扯甚广。此为后续,在这里暂不表述。

不过此事之后,皇上倒是被人议论了许久。不过是一个贡生名额,竟是也不能做主。许多人背地里都言皇上就是个傀儡,言语之中多有轻蔑。

蒋世辉这才回过神来,其实玉林早就是他的一言堂了,如今的山长不过是摆设罢了。

“自是能做主的,在来晨鹭书院之前,山长特地嘱咐过,全凭老夫做主!”蒋世辉没好气地回道。

反正书院夺得名额的规矩是书院自己定的,他自然能够做主。之前为了这贡生名额。他还想从中做些手脚,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哈哈!蒋副山长果然豪爽,既如此,那老夫便应下了!”孔德政哈哈大笑,心情竟然看起来不错。

蒋世辉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是觉得玉林输定了,竟然猖狂起来了?果然,这晨鹭从上到下,没一个谦虚谨慎的。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正是此理吗?

孔德政此刻心情好倒是真的,本还想着有什么法子能阻了杜尘澜得到那名额,如今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这可是杜尘澜自己作的,与他无关。就是可惜了晨鹭书院的名声,日后还得再找机会找补回来。

“嚯~没想到啊!今日的比斗竟然如此精彩,连贡生名额都拿出来做了赌注。”众人再次被震惊了,个个脸上都带着八卦的兴奋光芒。

“这杜尘澜可要争气啊!不能让咱们书院丢了脸面。”两年前杜尘澜来书院院考时,为杜尘澜引路的刘瀚骏心中有些担忧,在心中为杜尘澜暗暗打气。

“好!两大书院的比试果然精彩,本世子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就这么定了,杜尘澜,你想好了吗?”

万煜铭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孔德政,这位还真不想杜尘澜得到这个贡生名额啊!不过,这次孔德政怕是要失望了。

杜尘澜沉吟片刻,道:“自本朝开朝以来,国库不丰乃是朝廷大事。之前一道策论已有所述,朝廷倾向于提升赋税,然学生总认为是治标不治本。开源节流才是根本,赋税尚且不论,此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众人纷纷点头,这确是事实。只是这事儿之前已经提过,这里再述也毫无意义。

杜尘澜顿了顿,“若想丰盈国库,那不知这冗兵和冗费是否能成为节流之一?”

众人顿时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意思?冗兵和冗费?

“这从未听过,之前看过朝廷最近的邸报,似乎并未提起过。”有人忍不住和身旁之人嘀咕,这两个词儿他们是听都未听过。

“在下也不曾听闻,不过,听这意思,似乎与兵力有关?”一名书生猜测道。

“也难怪他胸有成竹了,这冗兵和冗费,之前闻所未闻。估摸着又是一道策论题,咱们倒是低估他了。”

万煜铭本也是一脸迷糊,实在不知杜尘澜话中的意思。可等他思索了片刻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他坐直了身子,心中有些激动,指着杜尘澜问道:“何为冗兵?又何为冗费?”

“正确来说,需要冗的是兵额而不是兵。顾名思义,冗兵是指对于的兵力。自开国一来,为边防和镇守京师及其各地,军队不断扩充,不管是兵役还是募兵,本朝军队兵数已然超过百万,这些兵力每年所需粮草和军饷不是小数目。”

“冗兵已经初露迹象,冗费便不难理解了。以此为题,赋一篇策论!”杜尘澜并未将话说完,只是点到为止。

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在这里的冗兵和冗费,指的便是吃空饷。

因为本朝才历经了三十二年,如今的皇帝才是第三任。当年随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将士,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功勋之家,其中就包括摄政王的本家万氏。

因为边关还有蛮族时不时地侵扰,因此,军队招募是一直都在进行的。再者服兵役还延续了曾祖皇帝时的律法,每隔三年百姓就要服兵役,这就造成了兵力扩充太频繁,国库更加吃紧。

本朝的兵役制度乃是更戍法,禁军分驻京师与各大州府,内外轮换,定期再回驻京师。导致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如此一来,不但兵力会逐渐变弱,而吃空饷的行为,则是愈加猖狂。

若想解决冗兵,那便只能改变兵役制度。这是杜尘澜查了好多书史,结合朝廷邸报和朝廷的兵力部署悟出来的。

相信朝中部分官员对此事也是知之甚祥,尤其与武将有所牵扯的,更是门儿清。

只是吃空饷这事儿,毕竟又牵扯到了朝中某些人的利益。如今还算不得太严重,而皇上又不能完全做主,因此成了一块压在屁股底下的烂疮。

没人揭开,那就随它任意腐烂,直至蔓延至四肢,再也捂不住的时候。

杜尘澜只点了一句冗的是兵额而不是兵,已经是仁至义尽。剩下的,便要看承题的二人了。

万煜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是勋贵世家出身,父亲和祖父皆是武将,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吃空饷在哪朝哪代都有,这并不算稀奇。

只是自新帝登基一来,仗着朝中局势繁杂,那些个将领和官员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所报上的士兵数额与实际兵力悬殊太大,吃相实在难看。

再者国库一直不丰,每年花在兵力上的兵饷和粮草,几乎占据国库的六成份额,导致朝廷在其他拨银之处捉襟见肘。户部尚书每日都要哭天抢地,嚷嚷着国库中的耗子跑过都有回声儿。

这些,朝中许多官员都知晓。只是至今无人敢提,都当疮一样捂着呢!

没想到杜尘澜一名小小的学子,竟然会知道这些?据他调查,此人只是商贾出身的庶出嗣子。背后毫无人脉,要想知道朝堂之事,只能从书院中获得消息,那他到底是如何知晓的呢?

万煜铭百思不得其解,他顿时觉得杜尘澜突然变得神秘起来。联想到杜尘澜只是杜氏的嗣子,他不禁心中一惊,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孔德政。

第二百四十八章 愿赌服输

孔德政如此行径,会不会与杜尘澜的身世有关?难道杜尘澜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万煜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来他回去之后,要禀明父王,定要仔细核查杜尘澜的身世。

在场不少学子都皱紧了眉头,不说玉林的,便是晨鹭的,也是迷惑不解。

凉亭内静了下来,竟是无人接话。

“杜尘澜,你不说清楚冗兵和冗费到底是何意,这策论要如何做?”蒋世辉没好气地问道。

这是存心刁难吧?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想让人承题?

“学生将才已经解释过了啊!冗的是兵额而不是兵力,只要熟读书史,了解时政之人,便能明白。再退一步说,这就和科举下场考试一般,你不会审题,考官可不会为你解题啊!否则,那岂不是人人都能过?”

杜尘澜也毫不客气,这从字面上都能看出是何意,且他刚才已经给了解题的思路,若是他们还不明白,那只能说明他们从未关注过朝廷的边防兵力部署和朝廷财政走向,这跟他这个出题之人有何关系?

孔德政也是大吃一惊,杜尘澜怎会知道这些?他一个读书人,整日为举业所累,竟然还会去关注朝廷时政?这吃空饷一事,他也是前段时日才收到消息。因之前是朝廷官员,在官场上好歹好有些人脉。

难道杜尘澜身后有人在指点他?否则他实在不敢相信才十岁大的孩子,就能对时政这般敏锐。

蒋世辉哑口无言,其实杜尘澜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就跟下场科考似的,若你连审题都不会,难道还能指望考官教你不成?

他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学子们,三十多人都眉头紧皱,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

蒋世辉不由气结,“这最后一轮,你们谁愿意答题?”

此言一出,过了半晌都无人应答。蒋世辉气得胡子乱颤,刚才还说的义愤填膺的,这会儿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了,突然觉得自己将名额拿出来做赌注,实属犯傻。他中了杜尘澜的圈套,而后自家的学生又将他踩得更深了些。

蒋世辉有些慌,若是他将名额真的输了,那该如何是好?虽说如今的书院中已经是他主事了,可他名义上还是副山长,若是山长借着此事发作,给他难堪,他还不得不受了这个气。

再者,失了这个名额,不但那人进不去,就连外甥也丢了前程。外甥只有今年这一次机会了,这还是看在外甥是会长的身份。明年李长天等人都盯着这个名额,外甥可等不到明年。

“谁能解题?”蒋世辉沉了脸色,将玉林的学子都打量了一番,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白面书生。

那书生迎上他的目光,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蒋世辉一惊,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知道他不会出手了,蒋世辉才将目光又瞥向了何靖。只有何靖没答过题,既然没人应答,那他只能点名。

玉林丢不起这个脸,若真无人解题,不是便宜了杜尘澜和晨鹭书院?

“何靖,你来解题!”

何靖顿时苦了脸,他连冗兵都未曾听过,兵力部署他更是不曾关注,又怎会答这道策论题?

“蒋副山长,学生......”他起身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表达,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怎么?你是不会?”蒋世辉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沉声问道。

“......是!”何靖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他今日也是倒霉。之前的策论题他是都会做的,出风头的事儿却轮不上他。

这会儿无人能应对了,就叫了他出来顶缸。若是玉林输了,他可扯不开干系。

“你不试试,怎知不会?”这里头也就剩下何靖很有几分实力,若是何靖都不成,那玉林是真的要输了。

何靖脸上有些涨红,他连冗兵都不知道是什么,要怎么解题?

杜尘澜勾唇一笑,这蒋世辉也是会为难人。吃空饷一事,既然朝廷能捂着,那便说明牵扯众多。

不说这位何靖到底会不会,就说一个还未进朝堂的学子,若是揭了这块遮羞布,那他日后还要不要进官场?

“蒋副山长,既然何靖不会,你也用不着勉强嘛!咱们都等了半炷香了,你们到底准备点了谁解题?”万煜铭见蒋世辉迟迟不决定人选,便有些不耐了。

蒋世辉再次喊了一声,“可有谁能解题?”

这一声,让玉林的学子都回避了他的目光。一是他们实在不了解这冗兵和冗费,二是这事儿牵扯进朝廷,他们哪敢随意解题?说到底,书院的名声哪里有自己的仕途重要?

“蒋副山长,再给你们半炷香时间,若是还无人解题,那便算是你们玉林书院输了。”万煜铭命人将香点上,谁耐烦一直等着?

蒋世辉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不必了,愿赌服输!这次是咱们玉林书院略逊一筹,倒是恭喜晨鹭书院,这次算是赢了一回。”

压着一口气,蒋世辉虽然嘴上服软,但依旧要恶心一下晨鹭书院。

晨鹭不过是赢了一次而已,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世子爷,两位大人!咱们还要启程回昌南府,这就失陪了,还望世子爷和两位大人见谅!”

万煜铭对于蒋世辉如此干脆认输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知道玉林失了面子,此刻要离开也是情有可原。

“待会儿会为世子爷和两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蒋副山长与众学子一同赴宴!”孔德政连忙上前阻拦,若是让人就这么走了,难免要传晨鹭书院不懂待客之道。

蒋世辉原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这位世子爷和两位大人倒是不好得罪,于是僵着脸道:“既是为了世子爷和两位大人摆宴,那老夫自然要作陪的。只是此刻还得去收拾行李,那老夫就带着众学子先行离去了。”

“也好!”万煜铭一口应下,今日之事倒是超出了他的计划。

“咳!这贡生名额之事,还请蒋副山长莫要忘记。”孔德政见玉林的学子们都站起,于是又提醒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烂泥扶不上墙

“老夫一言九鼎,蒋山长不必担心,难道老夫还能赖了你的名额不成?”蒋世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后甩开了袖子,快步朝着石阶走去。

玉林众学子连忙跟在他身后,沉默地快步走至石阶。脚下飞快,蒋世辉连连竿都没坐。这群人来时意气风发,走时灰头土脸,倒是让北地的学子们心中一阵畅快。

“就这么走了?”围观的学子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玉林会放弃最后一轮的比试。

“不然呢?没想到这杜尘澜是真厉害啊!难怪之前敢这般挑衅,神童不愧是神童。”

“他之前就看起来胸有成竹的,若是没这本事,自然也不会放下这等狠话。”另一人摇头赞叹,这位神童果然比余泗霖厉害多了。

也对,当年可是以一敌十二的狠人,余泗霖之前便不是人家的对手。这两年来,听说岁考和月考,杜尘澜一直都是榜首,实力一直是一骑绝尘的。

“过了今日,这杜尘澜只怕是要名扬四海喽!”

这些人倒是忘了之前还在替杜尘澜惋惜的话,这会儿都纷纷赞叹起来。

虽说今日没能阻止得了杜尘澜,但孔德政心中却并没有多少遗憾。其实他心里复杂得很,无疑,杜尘澜是绝对适合官场的。然而,孔德政不知杜尘澜去了京城后,会有什么风波在等着他。

唉!他心中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事便是命中注定,想躲是躲不开的。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女童欢快的笑脸,他心中顿时如刀绞一般。闭了闭眼,或许这便是杜尘澜的宿命。

杜尘澜看了一眼孔德政,即便晨鹭书院胜了,还夺得了一个贡生名额,但山长似乎并不高兴。

不过这也正常,只要涉及到他,好似不管他为书院做了什么,山长都不会领情。

自嘲一笑,反正他这个名额应该不算占了书院的了吧?也算是不欠书院什么了。

目光一转,杜尘澜突然看到了如老僧入定般的副山长刘和中。此人实在太没存在感了,从来了这观景台,行礼问好之后,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坐在圈椅上也多是闭目养神,神情好似十分疲惫,对书院比斗的结果也并不关心。

“泽安!你的身子还受得住吗?”孔德政似是才想起此人似的,关心地问了一句。

“咳咳!无事,能受得住!”刘和中听着孔德政叫了他的表字,不由得一愣,连忙摆手。只是刚一开口,便又咳了起来。

“那你便先回去休息吧!等开宴再让人去请你!”孔德政对此也习以为常,刘和中常年卧病在床,今日能来,应该是勉强在撑,十分难得了。

“那便失陪了!”刘和中朝着昭和世子与两位大人行了一礼之后,便坐上了滑竿,下了石阶。

“世子爷,不若咱们先回书院小歇片刻,马上就要开席了。”孔德政上前一步,向着万煜铭比了个请的手势。

万煜铭顺势而起,“也好!”

一行人以万煜铭为首,两位大人紧跟其后,杜尘澜与同窗忙起身行礼,恭送几人。

原本正围在凉亭边的众学子也都作鸟兽散,个个都激动不已,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今日精彩的比斗散播出去。

万煜铭走至杜尘澜身边,却顿住了脚步。

两位大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世子爷对此人应该是十分赏识。冯慧敬深深打量了一眼杜尘澜,心中揣测着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你今日可得谢我!”万煜铭撇了撇嘴,随后脸上漾开了笑容。

他的本意只想杜尘澜声名大噪,晨鹭书院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可偏偏杜尘澜要为晨鹭书院出头,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在他看来,晨鹭书院不足为虑,让其赢了也无妨。

杜尘澜早就看出了万煜铭的用意,总是将他推到前头,必定是打了什么主意。后来又见他对晨鹭书院没什么好感,并不是真正为书院着想,便明白不是冲着书院来的了。

“在下也是顺了世子爷的意!”杜尘澜轻声回道。

万煜铭咧嘴一笑,和聪明人说话,自然无需多做解释。诱饵已经放下,就是不知鱼儿何时才肯上钩。

......

杜海州心中有些忐忑,他望着眼前的小院子,犹豫着要不要跨入。

“杜少爷,老爷等候您多时了。”一名老仆早就在院外等着了,见着杜海州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走吧!”杜海州深吸一口气,抬腿跨入了院中。

一间昏暗的屋子内,杜海州微微闭眼,片刻之后,才适应了屋中的黑暗。此人坐在床沿,见着杜海州行礼,这才开了口。

“你来了!”

杜海州望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心中甚是紧张。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只感到了压抑。

“你今日表现差强人意!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此人语气冷硬,让杜海州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今日来的都是玉林千挑万选的才子,我......”

“哼!无能便是无能,找借口有何用?过了今日,杜尘澜的名声更显,而你呢?活在他的阴影下,书院中谁能看得到你?”

杜海州脸色顿时一白,心中一股愤恨油然而生。他自然知道自己在书院中是什么处境,同窗们见了他,从来都只会说他是杜尘澜的堂兄。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日后一定好好表现!”杜海州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希望,日后他还得指望对方帮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那好,你若是想证明你不是无用之人,那杜尘澜赢来的那个名额,你想法子得到手。”

“什么?可这个名额是书院的,杜尘澜能做主吗?再者,他与我关系本就不睦。即便他能做主,他也不会给我的。”杜海州震惊道。

“你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还留你有什么用?要想出人头地,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你们府上的那个监生名额,拿来何用?会阻碍你的仕途,走不远,你可明白?你也不愿杜尘澜怕到你头上吧?一个庶房嗣子而已。”

此人冷笑一声,心中暗讽烂泥扶不上墙。但此人留着还有些用,在找到更合适的人之前,还是先将就用着吧!

第二百五十章 无解

杜海州只要一想到杜尘澜得了贡生名额,入了国子监,日后仕途顺畅。而自己,却因为监生名额,止步于低品级官员,心中便一阵难受和压抑。

“我尽力而为”杜海州握紧了拳头,杜尘澜是杜氏子弟,没道理肥水流外人田。那个贡生名额,他一定要得到。

“你派人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杜神童之名应该名扬四海才对”万煜铭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觉得是时候了。

“是”阴暗处传来一声应答,接着屋内便没了声响。

“杜尘澜啊杜尘澜,能否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万煜铭轻笑一声,皇上急了,近日朝中风起云涌,个个都蠢蠢欲动。

“世子爷开席了,晨鹭书院院长命小人来请您先去赴宴”

万煜铭闻言站起身整了整袍袖,带着随从去了书院的和苑。

杜尘澜正抬腿往和苑走去,不想半路碰上了万煜铭。

“世子爷”他上前一步,恭身行礼。

“杜师弟怎地跟本世子生分了不必拘谨,咱们之前不是还相谈甚欢吗”万煜铭笑容和煦,望着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他现在根本不相信,杜尘澜会是商贾之家的嗣子。这等商户,也能出这样的天之骄子更何况,凭杜尘澜的气度和相貌,更不可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杜尘澜心中嗤笑,他们二人什么时候相熟过了还相谈甚欢,这位世子爷也是个自来熟。

“世子爷身份尊贵,之前不知也就罢了,在知晓之后,怎可还不知礼节之前多有冒犯,还请世子爷恕罪”杜尘澜心中吐槽,面上却是恭敬得很。

万煜铭扯了扯嘴角,这位怕是心中对他也无甚尊敬,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此子有些本事,就是清高得很。

不过,在还未成为人上人之前,希望此子能放下身段。将读书人的那点清高和傲气放下,否则日后必定走不长远。

“你之前那道策论题,可是已经想好了答案对于冗兵一事,你可能解将你心中的想法说来听听。”万煜铭突然想起杜尘澜既然能提出这道策论,那必然心中是有答案的。

冗兵之事,父王其实也早就和他商谈过。父王是武将出身,如今还手握半块兵符。军中之事无大小,为了稳定军心,他必然是要过问的。

之前这些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先帝驾崩之后,父王常驻京城,不再去边防和军营驻扎的州府,这些人的心思便开始活络了起来。

此事若是不早些解决,到最后只会越来越猖狂,愈加难以应付。且如今国库空虚,若是再被吃空饷拖累下去,会动摇国之根本。

杜尘澜摇头,“无解之前便说过,目前无人能解”

其实他心里有改变兵制的雏形,但他如今身份低微,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得好。他可不想还未踏入官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动摇了这些人的利益根本,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可没有昭和世子这样高贵的身份。

“若是有些想法,但说无妨。不论是什么,你总有些头绪吧只是闲聊,并不会传出去。再者有本世子在,你不必害怕,畅所欲言便是”

万煜铭眯起了眼,此子精明得很,这是怕过早卷入派系之争

“世子爷误会了,在下翻阅过邸报和史书,最后才得出的结论。若说解题,暂且还没有思路。”

万煜铭有些失望,他定定地看了眼杜尘澜,猜测着对方是真不知晓,还是故意隐瞒不说

可他随后想了想,杜尘澜才十岁,能想出冗兵和冗费已经不易。他也用不着将杜尘澜想得有如神助一般,终究也是个常人而已。

杜海州正望着门扉出神,他来书院都快有五年了,到明年童生试之时,他便可以拿着名额离开晨鹭书院。

原本有了监生的名额,他是定能入了国子监的。可如今突然有了更好的,叫他如何不动心

书院里的贡生名额他不指望,但现在他也不是没机会啊多出来的名额是杜尘澜赢来的,若是杜尘澜去和山长说,山长应该会同意吧

“咦杜师兄,这是来找杜小师弟吗”王良刚从斋舍出来锁上门,便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杜海州。

“啊是啊”杜海州听着有人叫他,他立刻回过神来,见是王良,他的神色便有些微妙。

“杜小师弟还未回来,还在和苑赴宴。”王良看着杜海州的神色也有些莫名,这位倒是第一次来这里找杜尘澜。

杜海州此人,平日里高傲得很,对他们这些榜上排名靠后,且家中清贫的学子,向来是爱答不理。

因此,此人在书院的名声其实并不好。不过,此人读书倒是十分刻苦,也不常与同窗交际,每日都在用功读书,倒也无人经常提起他。

“哦那我待会儿再来”说到赴宴,杜海州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今日好歹也是参与了文会比斗的,摆宴竟然没他的份儿,都是些势利小人罢了

杜海州阴沉着脸,换身便离开了原地。

王良冷笑了一声,杜尘澜这个堂兄,与杜尘澜还真不是一路人。瞧瞧这做派,当真是天壤之别。

怕是因为宴席之事,又将书院和杜尘澜恨上了吧其实书院只叫了几名学子作陪,当然,被叫去的,自然是有实力的。

他摇了摇头,反正这杜海州嫉妒堂弟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此人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书院的同窗都门儿清。

杜尘澜来书院两年多了,这位才是第一次登门,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差到何种程度了。

“王师兄”杜尘澜拎着两封礼盒走了过来,发现王良竟然站在他的监舍门口发愣,不由出声喊道。

“咦你回来地有些不巧,你堂兄将才来找过你刚走,你们没碰上吗”王良细看了一眼杜尘澜,只见对方面如桃花,眼含春水,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师弟该不会是喝酒了吧”王良惊讶了,杜师弟不过才十岁而已。

第二百五十一章 要名额

“小酌了一杯,推脱不过”杜尘澜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将万煜铭给骂了一顿。此人果真不愧是世家出身,惯会算计人。

硬逼着他喝了一杯,以为会将他灌醉,好问出些什么来,当他是傻的还好他的酒量不错,否则定要当众出丑。

“你年岁还小,这么早喝酒与身子有害,日后还是仔细着些吧”王良也知今日有贵人在,其实不好推脱。

只是杜师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些人都不放过,这未免也太没人性了。

“是日后定然注意。”杜尘澜抿嘴一笑,眼波流转,倒是与平日里清贵的气质不符,多了几分邪魅。

啧啧杜小师弟男生女相,若是日后不入官场,那必然是要吃亏的。

“这里是将才下人送来的糕点,才出的,我此刻并不饿,给师兄尝尝”杜尘澜将两封刻着鹤雕的精美小木盒递到了王良面前,这是这个月铺子里新出的糕点品种。

“又是小时楼的师兄每次都沾了你的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王良接过小食盒,杜尘澜常送吃食给同窗,他受益了好几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为此,他回去之时,常带了在家中自制的吃食回礼。虽说并不费银子,但好歹也算一份心意。

“师兄不必客气,将才我堂兄来找我,不知可是有事请师兄代传”

“未曾让我传达,不过他应该是有要事。”王良本想说杜海州无事不可能登门,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堂兄弟,他这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人家的家事了。

其实不用猜,杜尘澜也知道了杜海州的来意了。

杜海州必定是无事不等三宝殿,这还是他头一次来自己斋舍。肯纡尊降贵过来,应该与另一个贡生名额有关。

这杜海州难道消息如此灵通在宴席上,山长本是想将这名额给他了的,可他婉拒了。他只差最后一次岁考了,拿了那个名额有何用倒不如给了需要之人。

再者,若是他靠着这名额进了国子监,并不会比他正大光明夺得书院贡生名额受益。

没想到杜海州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他现在无比好奇,这位到底投靠了谁。杜海州并不常出书院,除非去坊市中购置必须品,其余时间都待在书院中。

再者结合他这两次月榜的成绩来看,这神秘人应该是书院中的人。

将书院中的讲书、学长等人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似乎这些人与杜海州走得并不近。不过,这事儿也说不清,或许两人是私下接触。

突然,杜尘澜灵光一闪,会是他吗

“小五”杜尘澜正在揣测那人是谁,不想已经听到了杜海州的敲门声。

“四哥”杜尘澜上前刚将门打开,杜海州便跨了进来。

杜尘澜有些无语,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杜海州打量了一眼屋子,分内外间,里间应该是寝房,外头是书房的布置。

一排书架前放着一张书案,还有会客用的蒲团与矮脚方桌,布置得很是雅致。空间不小,看着很是宽敞。

杜海州如今还与人挤在一间监舍内,每日闻着同窗的臭脚,他想想都要窒息。苦熬了五年,终于明年就要结束了。

压下心中的羡慕,他坐在了蒲团上。其实他不愿意承认,心中是有一丝嫉妒的。

杜尘澜总是很容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且毫不在意,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原本在府上他能有绝对的优势,只可惜近两年来,三房越来越强势,祖父都快压制不住了。

“小五为兄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书院赢了一个名额,山长怎么说你打算这么处置这个名额”

杜尘澜正在为杜海州添置茶水,闻言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和他多说几句客套话文学馆xguan都觉得浪费,竟然还真肖想着那个名额,当真是好笑。

“四哥,这名额是书院的,小弟哪里能做主”

“小五,咱们是堂兄弟,日后入了朝堂,还能相互照应。你若是助为兄拿到那个名额,等进了朝堂,咱们守望相助,岂不比你孤军奋战要强”

杜海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些,希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说服他,为大局着想。

“小五咱们杜氏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在官场上,为兄总比旁人信得过吧之前是为兄待你冷淡了些,毕竟咱们不常相处。后来你来了书院,为兄又要花不少功夫读书,咱们便有些生分了。”

“四哥今日比斗时,是山长拿了书院的贡生名额押注。因此,即便是赢了,那名额也是书院的,小弟哪里能做主就连小弟自己,若是最后一次岁考没考中榜首,想要那个名额,还得去求了山长的。四哥,这名额一事,山长自有打算。”

杜尘澜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本就饮了酒略微不适,这会儿还得应付海洲,心中已有不耐。

“小五,你去和山长求求情,山长应该会同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便宜了别人”杜海州见杜尘澜不肯相助,不禁有些急了。

“唉四哥,咱们府上有了监生名额,你入国子监已是十拿九稳,何必再要一个贡生的名额”

杜尘澜叹了口气,他自己不要是一回事,但送给杜海州又是另一回事,山长不可能同意。

“贡生与监生能一样吗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贡生的前途是监生远不能比的。小五,为兄之前还觉得你是个光明磊落、心胸宽广之人,没想到你竟然宁愿将这名额给了旁人,也不愿意给你堂兄弟。”

杜海州胸口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他努力压制着,就怕自己忍不住当场撕破脸皮。

“四哥,这名额是山长说了算,你为何让小弟去要小弟哪里来这么大脸”杜尘澜只觉得头疼,一直胡搅蛮缠,真是有理说不清。

“可为兄怎么听说山长要将名额给你,而你自己不想要,将这名额给推了出去”杜海州冷笑一声,就是不肯给他罢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两宫太后

“四哥!山长只说让我自己拿着,并未说可以送给旁人。而我需不需要,与给不给你是两码事儿。这名额盯上的人不少,必有一番争斗。”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将名额给我罢了!”杜海州腾地起身,二话不说,便出了监舍。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终于体会到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今儿这事儿,或许让对方彻底恨上自己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好。

杜海州面沉如水,他出了监舍后回头望了一眼,思忖了片刻,想起了自家祖父。

哼!只要杜氏一日不分家,杜尘澜就得受杜氏的钳制。此事他出面已无用,倒不如叫祖父出面,看杜尘澜还如何拒绝。

“周总管,不知皇上这会儿可还歇着?”一名身着玄色圆领长袍的内侍手持拂尘,正躬着身子,朝着正守在御书房外的内侍总管问道。

“哟!原来是元公公,皇上这会儿已经起了,不过正在批阅奏折。”刚过了未时二刻,皇上小歇片刻是习惯。

这位元公公是皇后娘娘殿内的大总管,这时候来探话风,不知又有何事。

“听闻皇后娘娘近日凤体微恙,不知现下可有痊愈?”周总管知道皇后平日里也算省心,无事不会派人来御书房。

“已经无大碍了,不过精神还有些不济。这不?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慈宁太后娘娘的寿诞,皇后娘娘欲与皇上商谈其中细节。不知今晚,皇上可会摆驾和喜宫?”元公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这?皇上今儿还未有指示,待咱家问了之后,再来传达。”周总管挑眉,这段时日皇上一直临幸秦云宫那位,后宫中已是一片怨声载道。

只是皇上这次未免太长情了些,这是连皇后娘娘都按捺不住了?

“劳您去问问!”元公公与周总管向来私交不错,且看在中宫的份上,周总管怎么说也要来问询一声的。

“那你在这儿稍待!”周总管整了整衣袖,这才躬着身子进了御书房。

一名身着明黄色常服的男子正对着一封奏折摇头叹息,听到周总管的脚步声,他顺势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御案上。

周总管连忙上前为皇上倒了碗茶,递到了皇上手边。

而后朝着一旁伺候着的小内侍挥了挥手,对对方使了个脸色。小内侍脸色一变,这才悄悄退出了御书房。

“皇上,皇后娘娘宫里的元公公来了。”周总管在皇上耳边轻声说道。

周总管边说,边上前为皇上按揉着肩膀。虽说皇上还正直年轻力壮,但终日劳累,最近又得了头眩之症,精神便有些萎靡。

“可是说了何事?”皇上有些恍惚,突然想起最近好似冷落了皇后,也难怪皇后身边的奴才来催了。

“说是慈宁太后娘娘的寿诞要到了,请您去商量如何举办寿宴。”周总管仔细拿捏着力道,自从皇上得了这头眩之症后,他可是和太医院的老大人们学了一手。

“哦!母后的寿诞要到了?”皇上一愣,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是!您之前不是还提到此事的吗?这几日太过忙碌,您给忘了?”

周总管这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下,毕竟是嫡母太后娘娘,不记得嫡母的生辰,岂不是显得皇上不孝?

“嗯!如今皇后将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这寿诞一事,朕放心由她去布置。”

皇上微微阖眼,这奏折,其实哪里需要他批阅?内阁已经批阅过的,再交由他手,他不过是过个眼瘾罢了!又能改变什么?

一想起这些,皇上心中的郁气越发不可收拾,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深深皱着眉头,眉间的竖纹愈加明显。

周绵闻言手下顿了顿,这是不想去皇后的轻寝宫了?

“晚上摆驾和喜宫吧!今年是母后的五十岁寿辰,朕也去听听皇后打算如何置办。”想起慈宁太后今年是五十大寿,还是得叫皇后多花些心思的。

“是!”周绵的语气轻快了不少,皇后娘娘的母族势力不小,他就怕皇上任性,届时惹得皇后娘娘不快,不免要多生是非。

“圣母那儿,你们多留意着些,无事不要去打扰她的清净。母后寿诞一事,晚些由朕亲自告诉她。”皇上叹了口气,任命地拿起了奏折。

望着奏折中的朱红色批注,他冷哼一声。小人得志,都是些倚老卖老的东西。想起今日朝堂上的诸多争执,皇上暗下决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是!”周绵见皇上又开始批阅奏折,便立刻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他望着皇上如刀刻般的脸有些发愣,本朝后宫其实有些特殊,宫中两位太后。一位慈宁太后,乃是皇上的嫡母。另一位孝敏太后,是皇上的生母。

当年慈宁太后入中宫多年,一直无所出。恰巧后宫中婉嫔诞下一子,却因陷害刘贵妃而被皇上打入冷宫。

因此,小皇子一出生便没了亲娘照顾。还是皇后的慈宁见小皇子无人照顾,便提出放在中宫,由她教养。

这事儿当时羡煞了几位皇子及他们的母妃,记在皇后娘娘名下,与嫡子也没什么分别了。因此,当年立太子便选了如今的皇上,好歹是中宫亲自教养的。

为此,皇上一直对慈宁太后感恩戴德,孝顺有加,朝中无不称赞。

不过,有一事倒是令众人费解。当年慈宁在小皇子上玉牒时,却并未将其记在中宫名下。

且先帝也是闭口不言,并未提及此事。若不是中宫无所出,这位也没机会成为太子。说到底,其实身份还是有些尴尬的。

先帝驾崩,皇上登基之后,便封了嫡母为慈宁太后,这是应当。而他的生母婉嫔,则被封为孝敏太后。原本皇上是要将生母接出冷宫的,可偏偏孝敏太后不愿,只愿待在冷宫终老一生。

皇上无法,命人将冷宫修葺一番,划出芳华殿来,成为孝敏太后的寝宫。

不过芳华殿较为偏僻,环境清幽,倒是适合平日里吃斋念佛的孝敏太后。她一心潜修,不问世事,甚至连皇上都不甚关心。

第二百五十三章 助他一臂之力

朝中皆知皇上自幼与孝敏太后分离,二人之间有些隔阂倒也正常。再加上中间还隔了个从小就照顾皇上的嫡母,二人就更亲近不起来了。

然而周绵知晓,皇上对慈宁太后更多的是尊重与感恩。而对孝敏太后,才是真正的关心。

当然,这也与慈宁太后在皇上驾崩之后,突然发现怀了遗腹子有关。

一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御书房内,皇上看了一眼周绵,周绵立刻行了一礼,出了御书房。

“皇上,这是从河通府传来的消息。”周绵边走边竖起耳朵听着御书房内的动静,皇上待周绵出了御书房之后,这才示意他说下去。

周绵沉着脸刚走出御书房,便发现和喜宫的元公公还等在原地。

“周总管!”元公公见周总管脸色不自然,还以为皇上今晚不会再去和喜宫。

周绵立刻扬起了笑脸,道“元公公先回去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皇上说了,晚上摆驾和喜宫!”

元公公立刻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四周,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了周绵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周绵边嘴上推脱,边将银票接了过来。

怎么说,他刚才也在皇上面前为皇后娘娘美言了几句,这银票他拿得心安理得。

“还要多谢周总管相助,咱家这就回和喜宫了。皇后娘娘身子才刚刚痊愈,咱家可不放心那些个笨手笨脚的来照顾。”

“那咱家就不多留了,咱家此刻也还在当着差呢!”

等元公公走后,周绵的脸色又沉了下来。皇上还是太子时,他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照顾。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忠心,到现在还不能让皇上真正相信自己。皇上有许多事,是避着周绵的。

皇上接过暗卫手中的信函,他拆开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有些震惊和欣喜。

这杜尘澜,倒是比他想象地要聪慧些。当年杜尘澜来晨鹭书院攻擂,以一敌十二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

后来他便命孔德政盯着杜尘澜,若是觉得有些本事,日后入了朝堂,倒是能将此子收拢过来。

谁想这两年孔德政禀报书院之事,却并未对此子有过多描述。他还以为此子小时聪慧,长大了未必还能如当年一般。

毕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是常态。

只是如今朝中实在无可用之人,他的亲信也就那么几个,实有些举步维艰。

对于朝中的动向,皇上如今还不能左右,只能从中作梗,挑起另外两方内斗。只是这法子多用了,难免会叫人看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之事,时日一长,谁也不是傻子,还能悟不出这其中的道道?

无奈,若是多些有能耐者为他效力,日后还用对摄政王和另一派处处忌惮?

杜尘澜年岁小,能力卓越。出身又不显,无家族依靠,不是正合适的人选吗?

于是皇上又派人去调查杜尘澜,却发现杜尘澜在书院中的表现简直是鹤立鸡群。再者前段时日,摄政王世子去了晨鹭书院。

皇上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于是派人跟了上去,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

平复了一番心情,皇上将目光停在了信的末尾处。这万煜铭去了晨鹭书院,看似还对杜尘澜青眼有加。若是叫对方捷足先登,得了一大助力,他怎能忍受?

又将信放下,看着杜尘澜那日提出的策论,皇上无比震惊。若说之前还有些犹豫,这一刻皇上倒是下定了决心。

“万煜铭最近有何异常?”皇上觉得杜尘澜还小,此事倒是可以先放放。目前最重要的,便是看住了万煜铭。

不愧是摄政王的嫡子,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如今的万煜铭,城府之深,比起摄政王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了趟晨鹭书院之后,便回了京城王府。最近几日似是结交了些不三不四之人,整日里花天酒地,放浪形骸。”

皇上冷哼一声,“继续盯着他,此子虽然是个好色之徒,但城府不小。”

看来这万煜铭是真打算拉拢杜尘澜了,还特地去了一趟河通府。

“杜小师弟,这里有你府上托人送来的书信!”一名学子见杜尘澜刚出了书舍,连忙上前将书信塞在了他的手中。

“多谢师兄!”杜尘澜有些高兴,未等仔细看,便收拾了书箱,回了监舍。

刚从怀中拿出书信,却发现上头的字儿并非是杜淳枫的笔迹。他再仔细一看,这字颇有些狂隽,且还十分眼熟。

呵!他冷笑一声,杜海州也就只能想到搬出老爷子来压制自己了。

将信函打开,杜尘澜大致浏览了一遍,便将其放在了一旁。

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真情实感地关心是没有的,多的便是描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利益,最后又绕到了贡生名额上。

纵使心中再厌恶,他还是得回信婉拒。

万煜铭带着一身酒气回了王府,还未进院子,便被摄政王请了过去。

“铭哥儿,你看看这封信函,简直是精彩绝伦!”摄政王未等顾及万煜铭的脸色,先是将几张纸甩在了万煜铭面前。

万煜铭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是?”

摄政王嘴角扯上了一抹笑容,这是老天都在助他。当年错过的东西,他是定然要拿回来的。

“这?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般离奇的身世,原先见他便觉得与众不同。也难怪,若说是这般身份,就能说得通了。”

万煜铭看完这封书信,此刻脑子里顿时清醒了,实在有些意外杜尘澜的真实身份。

“这不正中咱们下怀吗?只要他去了皇上身边,便是一枚重要的棋子。”摄政王脸上满是算计,这枚棋子实在再何时不过了。

“父王所言甚是,他若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必然能成为捅向皇上的利刃。”万煜铭觉得这是一个大惊喜,只是随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不能叫他现在就知道,如今可不是好时机,等他入了朝堂之后再说。”万煜铭立刻提出反对,少年人便是这么沉不住气。

“可皇上也会查他的出身,若是查出了这些,杜尘澜便没了用处。毕竟咱们能查到的,皇上自然也能。”万煜铭觉得不太乐观,此事有些太过冒险,甚至会有所牵连。

“因此,咱们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了。这个秘密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当然得藏着捂着。当真是天助我也!”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时也命也

摄政王感叹了一声,而后轻笑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不知他日后知道了真相,是否会埋怨世道不公,对此愤愤不平?”

万煜铭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杜尘澜的反应了,谁叫杜尘澜平日里总喜欢端着一张脸?叫人看了,想扯掉他脸上虚假的面具。

“世道不公?不过是时也命也!从当年先帝对此事的做法就可窥探一二,从未放在眼中罢了!”

摄政王冷笑一声,先帝的绝情,朝中还有谁不知呢?必要时,连亲儿子都能舍弃,皇家无亲情罢了!

“若是换了儿子我,也会不甘心。更何况杜尘澜野心不小,知晓真相之后,难道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万煜铭想起杜尘澜似乎总是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模样,其实内里也不过是个对权势极度渴望的凡夫俗子罢了!

“那不正合咱们的意吗?据本王派人查到的消息来看,此人野心勃勃,轻易是不肯站队的。即便咱们现下去拉拢他,也是徒劳无功。不若随了他的意,送他去做那人上人。届时告知他真相,在他身边使劲煽动,不愁他不动心,咱们再伺机而动。有了这把利刃在手,何愁不能撼动皇上?咱们躲在幕后,要比待在明面上做活靶子要好。”

摄政王觉得此计甚妙,坐收渔翁之利才是高明之处。

“此子精明得很,就怕咱们煽动不了!”万煜铭觉得杜尘澜主意正得很,应该鲜少能有人左右他的想法。

“那便指鹿为马,当年之事知情之人少之又少。实情如何,还不由着咱们胡编乱造?就拿孔德政来说,他知道事情真相吗?不过是凭一丁点证据胡乱猜测而已。”

万煜铭闻言深以为然,“还是父王英明!”

“哼!等所谓的罪证放在他面前,他是不信也得信。铭哥儿啊!凡事不必讲究个真相,只要能达到目的,最后的结果便是真相。至于到底真相是不是真,谁又会在意,都是只看结果罢了!你赢了,即便你明着颠倒是非,也不会有人当你的面指出你的不妥。”摄政王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个嫡子是他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聪慧机敏,一点就通,他十分满意。不过终究年少,还做不到心狠。凡事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万煜铭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父王的用意,“是!儿子受教了!”

“不过杜尘澜的身世,若是被有心人查出,咱们便没了优势。再者不是说他与那人长得像吗?皇上会不会怀疑?”

万煜铭觉得杜尘澜的相貌实在太过突出了些,这般相像,那些故交一见杜尘澜,很容易就猜出他的身份来。

“那又如何?世上长相相似之人有千千万,难不成还都沾亲带故?再者他年龄尚幼,等日后长开了,便不一定会如此相像了。只要他的身世能圆过去,就不用担心。咱们如今要做的,便是将他的身世藏得深些。”

摄政王沉思了一瞬,“那对夫妻,出自安家,便是个大隐患。虽说如今已经不知去向,可谁知哪一日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你派人去找寻这二人的行踪,倒也不必急着除去,留着活口,日后应该能派上用场。”

“是!儿子这就去办!”万煜铭起身,这就打算离开。

“且慢!你这是打哪儿来?可是又出去与人吃酒去了?”

摄政王知道嫡子向来有分寸,只是如今也到了慕少艾的年岁。若是被那些个不三不四之人勾了去那不该去的地方,酒色迷人眼,身为男子,恐难以自持。

因此,便打算今日敲打一番,还是莫要太过放纵得好。

“父王还不放心儿子?若不是最近皇上派人跟踪儿子,儿子也用不着整日待在青楼楚馆。外头向来传儿子花天酒地,儿子也算是顺应民意啊!”

万煜铭哈哈一笑,男子逢场作戏,再正常不过。

“怎么?自你去了河通府之后,才派人跟踪你的?”摄政王立刻明白其中的关节,之前在外人眼中,铭哥儿就是个浪荡公子。

“正是!咱们骗得了世人,骗不了皇上。他疑心病甚重,即便儿子表里如一,他也恨不得将咱们的肠子都剖出来看看清楚。”

“哼!皇上多疑,这不是朝中众臣都知道的事儿吗?不过他既然他已经派人跟踪你了,想必应该是对杜尘澜上心了,咱们的计划算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这段时日你仔细着些,莫要与杜尘澜有任何接触,以免皇上又疑神疑鬼,不敢轻易出手。”

“儿子省得!不过,今日儿子碰上了左副都御史家的长房嫡二子,也不算没有收获。”

“哦?你对此子印象如何?”摄政王顿时来了兴趣,这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吗?

听说闻风鸣这老头对这个孙儿看重得很,可偏偏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整日里拈花惹草不说,还爱惹是生非。

“纨绔是真的纨绔,天性爱玩儿。不过,内里实则精明得很,有些扮猪吃老虎的嫌疑。”说到此人,万煜铭才想起此人对杜尘澜的描述和评价,是多有推崇,夸了又夸。

原来此人与杜尘澜早在靖原府就见过,算了算闻远彬暂居祖地的日子,倒是能对得上。

“这么说来,倒是与你很像!”摄政王觉得有些好笑,便打趣起了自己的儿子。

“不不不!他是真纨绔,与儿子可不一样。至于有没有野心,儿子与他相识时日太短,还不太看得出来。不过,想来对朝政也不是多感兴趣。”

......

“今日便是岁考了,等过完了年,师弟想必就要去上京了!”王良看着杜尘澜将门上了锁,不由感慨万千。

这两年多来,一直都是杜尘澜照顾他。知他家中不宽裕,既要顾全他的面子,还要处处给他占便宜。杜尘澜的人品真的没话说,真真正正的君子。

“那得看这次岁考的成绩,此刻还言之过早。”杜尘澜笑了笑,这时候已是十二月初了,等考过了岁考,出了榜单,他就要回靖原府过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 岁考

对你来说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吗?山长不是同意了?不管怎么说,总有你一个名额的,那是你应得的。”王良虽羡慕得很,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杜尘澜这等本事,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杜尘澜笑了笑,前两日杜海州又来了两次,都叫他拒绝了。至于给杜高鹤的回信,借口不提此事。不过,等他回去之后,难免又有一场风波等着自己。

可杜氏如今能捏住他命脉的,只有三房夫妻俩。日后去了京城,杜高鹤就更鞭长莫及了。

“师兄不是打算明年下场吗?明年咱们不一定有时间相聚。在此,师弟先祝师兄一帆风顺,得偿所愿!”杜尘澜向着王良拱了拱手,而后从书箱中拿出一物递到了王良面前。

“上次见师兄好似对承玉笺十分感兴趣,这里是师弟之前买来的,便算是提前送给师兄的贺礼。”王良对承玉笺念叨了好久,杜尘澜早就想送了他,只是怕对方不肯接受。

王良性子好,读书很是上进。因为监舍近的关系,平日里对他也是颇多照顾。此人倒不是那等贪小便宜的,从他这里得了好处,也会想法子回馈,很懂得知恩图报。

杜尘澜对此人感官很好,若是对方日后能入朝堂,那也是一份人脉,也算是结个善缘罢了!

“这?不成,这承玉笺可是贵得很!”王良连连摆手,平日里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敢再收下这个。

“这是师弟提前送给师兄的贺礼!”杜尘澜不由分说,将礼盒塞在了王良手上。

“不成!师弟......”王良还要拒绝,却不想被一人打断了话头。

“小五!”杜海州望着杜尘澜的目光有些阴郁,承玉笺?这样的礼盒,是承玉笺的洒金笺吧?一沓要二百两银子,杜尘澜何时变得这般慷慨了?

他不禁想起这两年来三房在府上的境遇,因为三婶开了个脂粉铺子,三房的日子比之前宽裕了不少。他回府时,经常看见三婶穿金戴银,首饰看起来比大伯母的还要昂贵。

再看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之前简直好了数倍。从这些都可以看出,那个花粉小铺子,到底能赚多少银子了。

杜尘澜拿出一沓洒金笺,送人眼都不眨一下,可见平日里花银子也是大手大脚。

三房夫妻竟然给杜尘澜这么多银子花用?可恨他们还拿着府上的月钱嚼用,杜尘澜在外头却大手大脚,宁可将银子都给了不相干之人。

“四哥!”杜尘澜十分无奈,这位还没死心呢?

“我有事寻你!”杜海州瞥了一眼王良和他手上的锦盒,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此人平日里就喜欢跟在杜尘澜屁股后头乱窜,不过是贪图杜尘澜的银子罢了。

王良本就不太喜欢杜海州,他觉得此人表面看起来谦逊,实则心术不正。杜海州刚才对他的鄙夷,他不是没看见。反正此人平日里捧高踩低已经是常事儿,倒也并不惊讶。

杜海州今日会过来找杜尘澜,多半还是为了贡生名额一事。毕竟要岁考了,过了今日,就再没了机会。

“就要岁考了,师弟,咱们还是快着些吧!不然就迟到了。”若是按照往常,王良也不愿意插手杜氏的是非恩怨。只是今日是岁考之日,十分重要,杜海州又纠缠不休,让人烦不胜烦。

“四哥,咱们就在这儿说吧!”杜尘澜朝着王良歉意一笑,无法,如今同为杜氏子孙,还不能撕破脸而已。

王良摇了摇头,向着二人行了一礼才离去。杜尘澜来了书院两年多,这位堂兄竟是一次都未踏入堂弟的监舍之内。

若不是最近为了这个名额,说不得等杜尘澜去了京城,这位都不会登这个门。

“小五,你还是不肯帮忙?”杜海州突然声音哽咽,望着杜尘澜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落寞与失望。

杜尘澜险些要起鸡皮疙瘩,这句话怎么听着这般幽怨呢?

“四哥,这事儿咱们已经谈论了好几次,小弟已经说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请四哥不要为难我。”杜尘澜觉得和此人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他不明白,三房和长房、二房差不多都要撕破脸皮了。杜海州竟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将名额给了二房。

“小五,你为何没有是非大局观?咱们都是杜氏子弟,更应该守望相助才对。”杜海州之前在那人面前夸下海口,可这事儿却拖了好多日,那人对他是越来越失望了。

可他也十分无奈,杜尘澜软硬不吃。就连请了祖父来威压都无用,可见杜尘澜就快就要脱离杜氏的掌控了。

不过,等回去之后,且看祖父怎么收拾他。即便收拾不了他,不是还有三房?

“咚!咚!咚!”杜尘澜听得钟声敲响三下,这是要准备入场了。

“四哥!岁考要开始了,此事等过后再说。”杜尘澜说完便抬腿离开了原地,此子野心勃勃,然而却又没与之匹配的能耐。

不过,为了个名额,以杜海州的性子,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那多半是杜海州背后之人的功劳。

之前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没想到此人倒是隐藏地深。只是他如今就快要离开书院,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杜海州望着杜尘澜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面容有些扭曲。

......

“今日是岁考,每个人的卷子并不相同,拿到哪份便是哪份。”温昌盛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视线投向了坐在角落中的杜尘澜。

杜尘澜再一次感叹书院对舞弊一事,一直是深痛恶觉的。为了防止有人泄露考题,每次岁考都会分几种考卷,为的便是防止作弊!

至于其中的题目是难是易,那得看个人运气。其实这类考卷难易都是差不多,若是你恰巧抽到了自己所不擅长的,那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

“明年便是应试年,希望大家要爱惜自己的声誉,莫要行那冒险肮脏之事。”温昌盛训过话之后,便是领到号牌之人上前去抽取考卷。

第二百五十六章 盘账

杜尘澜将手中的考卷拆开弥封,一共是三张卷子,第一张是帖经和墨义两大类掺杂在一起,占了一整整一张纸,第二张便是两道策问和一道时文。

第三张则是策论一题,再加一道律法题。杜尘澜看了一眼律法题,不难!只要熟读律法之人便能应答,而律法则是晨鹭书院的一门学科。

将内附的五张草稿纸放置一旁,杜尘澜先开始磨墨。帖经和墨义只要熟读四书五经、领会其意就成。杜尘澜都快对这些书籍倒背如流了,这些自然难不倒他。

杜尘澜小心翼翼地磨着墨,还将卷子都挪到了一旁,就怕被墨汁沾染上。

手指按压住墨锭,感觉到捏着墨锭转圈时,接触砚台并没有一丝阻碍,十分顺畅。这墨锭是父亲托人从京城带来的,正宗的云墨。

仔细观察了一番墨汁的浓淡,觉得差不多了,杜尘澜才有条不紊地看起了考题。

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将所有考题都想先看一遍。随后将难易分列开来,再计算在每道题上应该怎么合理分配时间。

有些学子一拿到手便开始做题,然而却在某一道题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导致之后的考题来不及做,这都是常有的事儿。

只有在做到将开题都过目一遍,心中有了大致思路,杜尘澜才会下笔。

岁考并不在平时的监舍内,这间屋子极大,可容纳五十多人。但这屋子左右两面都是扇门,前头监考的讲书和监院坐在上首,比考生们高出不少。因此,想要作弊根本就不可能。

温昌盛将所有考生的动作和神情尽收眼底,才刚开始考,前面的题目应该并不难,难的是后头的策论和时文。看着大家奋笔疾书,温昌盛眼中闪过欣慰之色。

晨鹭书院的学子说是千挑万选也不为过,那些个下场科考的学子,可都是参差不齐,第一轮县试就有许多人上不了榜。

温昌盛将目光划过杜尘澜,脸色为之一沉。世子爷说不必再拉拢杜尘澜,只将杜尘澜在书院之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一看到杜尘澜,温昌盛便想起自己这两年来被对方当成了猴子一般戏耍,就觉得气愤难当。

此子软硬不吃,且还总在他以为鱼儿要上钩之时,再一次快速逃开。一直这么若即若离,给了他快要成功的错觉。

原本是他钓鱼,却不想反被鱼咬了钩溜了竿。等回来他回过味儿来,打算给对方一个痛击之时,却不想对方竟然搭上了世子爷。

他终于彻底醒悟,杜尘澜这是看不上他,人家的眼光高着呢!这不就是攀了高枝儿了?可见手段厉害得很,是他小瞧了对方。

只是如今看世子爷对杜尘澜如此看重,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算是便宜杜尘澜了。且他不但不能与之交恶,还得保持着对对方的亲近。

世子爷说过,此子得罪不得,日后入了朝堂,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

撇过头,不想再看杜尘澜。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正皱眉思索的杜海州。杜海州若是没有监生名额,明年也是要离开晨鹭书院的,毕竟五年到了。

孔德政站在门外,看着坐在第二排的小小少年。从这里望过去,便能看见对方秀美莹润的侧脸。

他不由得心思飘飞了出去,想起那身着枣红色斗篷,在雪地里给他捏雪团子的小小身影。血红的梅花,枣红色的斗篷,被素白冷清的积雪映衬着,天地间终于有了泼画点墨般的色彩。

孔德政忍不住闭紧了双眼,那红色仿佛灼痛了他的双眼。他脚下有些踉跄,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杜尘澜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前头的帖经和墨义都完成了,他算了算,还有约两个时辰的模样。

他放下笔,等着考卷上的墨迹干透,再将其收起来。顺手将笔放下,他捏了捏手指和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一动,上头正盯着考生的温昌盛和林讲书都看了过来。杜尘澜连忙收敛了一些,免得被人误认为是作弊。无法,第一年有人质疑他的成绩,他只能每次月考和季考都哞足了劲儿,来证明自己。

晨鹭书院的规矩这些人怎可能不明白?不过看不惯他一个刚入书院的学生屡屡出风头而已。

杜尘澜索性蝉联了十个月的月考和季考榜首,流言蜚语才渐渐少了。之后他便调了许多,即便偶尔考了第二,书院中的同窗也都认为是他谦虚,反正他的实力有目共睹。

“老爷!最近一年内,府上竟然在外院支取了这么多银子?”

本是年底了,闵氏看着大老爷正在盘算着账本,她也凑了上去瞧瞧。

闵氏是商贾出身,再者闵氏好歹还是闵家的嫡女,陪嫁过来的嫁妆一直是她自己在打理,对账本她自然是熟悉的。

只是拿过一本随意翻了一翻,只见外院账上的钱每个月都有大笔的支出。

她再将另外几本账本拿了过来,快速翻阅了一遍。这些支出从一开始的几千两,到后头的万两,都是一笔笔惊人的数字。

“这都是老爷子支取的?”闵氏看着下方的印章,这确实是公爹的私章没错。

“嗯!你个妇道人家还管起外院的事儿了?外院一直是由我和父亲把持的,小心有人说你手伸得长。”

杜淳钧的脸色也有些发沉,他说完后,便盯着手中的账本思忖了起来。

外头生意的账簿虽说每次都要捧了来给父亲过目,但从生意账簿上的盈利很多都是走的外院公账。毕竟还未分家,得按照公中分配。

“公爹平日里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若是买卖上要用,那为何没有你的印章?”闵氏翻开账本,越看越心惊。

她刚才这么一看,粗略算了算,这样不明的账目加起来能有近三万两。

杜氏一年才赚多少银子?一年的纯利也不过才六七千两。而真正能流动的不过是其中一半,其他的都要投入到买卖中去。

那三万两可是四五年的纯利了,今年的纯利不够,竟然还从外账划出银子,给了外院。

闵氏顿时懵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上头竟然也没记个由头?

若是有大笔银子的支出,杜氏规定,老爷子和杜淳钧二人的盖章才有效。

第二百五十七章 指望他?

“这些支出父亲和我说过,用作私途了。”杜淳钧叹了口气,这么多银子,他自然也是心疼的。

“用在了何处?”闵氏震惊地看向了自家老爷,这可是三万两银子。之前因为捐监名额一事,杜氏在知府大人那儿前前后后花了近二十万两银子,早就元气大伤了。

这两年生意渐渐回暖,这才有了余钱,怎么一下子支出这么多?闵氏想想都心疼,这以后可都是长房的基业啊!

“此事之前我不是与你透露过吗?州哥儿攀附上了一位权贵的亲信,这三万两便是走了关系。那人的胃口大得很,三万两好似并不放在眼中。”

杜淳钧将手中的账本甩在了一旁,心口也是堵得慌。今年的纯利全搭进去还不够,还多支出了几年的纯利。这么一想,他也是心如刀割,可父亲执意如此,他也拗不过。

“什么?就因为那所谓的权贵,咱们就搭上了这么多银子?老爷之前为何不与我商议?这可是三万两啊!”闵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了圈椅上。

“之前那么多银子,好歹还换回个捐监的名额。说此人是权贵亲信,可这都两年多了,也没见府上得了什么好处,莫不是被人骗了?”

闵氏气得咬牙切齿,老爷子这是魔怔了。为了仕途,对这一大家子人都不管不顾了。

“放宽心吧!此人说过,等州哥儿明年去了国子监,才能添助力。如今州哥儿还在书院读书,那人也找不到可相助之处,不过还是帮了些忙的。之前州哥儿两次月考都冲进了前十,这不都是最好的证明?”

对此事,杜淳钧和杜老爷子都是深信不疑的。只等杜海州去了国子监,才有机会一展拳脚。

“什么?合着州哥儿能进月榜前十,不是靠得自己?”闵氏顿时为之气结,亏她之前还以为州哥儿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才进了月榜前十,为此还真情实感地夸了好几次。

“嗐!甭管是靠谁,反正日后州哥儿的前途不会差。虽说我也心疼三万两银子,但好歹还是用在了刀口上。”

闵氏冷笑一声,“老爷可别本末倒置了,州哥儿是二房的嫡子,日后有没有出息,说到底与咱们长房其实没多大关系。凭二房秦氏那态度,即便州哥儿日后能平步青云,她会允许咱们长房跟着沾光?”

“妇人之见!秦氏算什么,一个内宅妇人,只要咱们杜氏未分家,还轮不到她来置喙。你要将目光放长远些,只有进了官场,有了人脉,咱们府上的生意才能做大,赚更多的银子。”

杜淳钧虽觉得老爷子过于看重杜海州,可自家孙儿还小,长子与读书上又没什么天分。

目前州哥儿已经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否则等恒哥儿长大,还要多久?老爷子等不得,杜氏也等不得。

“这道理我都懂,我也不是那等见识浅薄之人。只是,老爷为何不想想,那人为何会选了州哥儿?”

闵氏觉得其中肯定有猫腻,之前她一直以为杜海州在书院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此常有巴结。

可后来因为杜尘澜也去了书院,有些事儿便不再是秘密了。其实杜海州在晨鹭书院中并不起眼,哪里有他们想得这般厉害?

那位为何要选杜海州?照理来说,其实选杜尘澜不是更为合适吗?除非是为了骗银子。

“自然是与咱们杜氏有关,父亲说过,此人的动机不明。但咱们也可从中牟利,富贵险中求。”

“若那人当真是权贵亲信,那咱们杜氏无异于与虎谋皮。老爷子也太不管不顾了,这家业以后是咱们长房继承。可照老爷子这么败下去,等他百年之后,留给咱们长房的还有什么?”

闵氏一想到三万两银子,就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起来。

“等明年再看吧!明年,不见兔子不撒鹰。”杜淳钧想起老爷子的执拗,也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哼!你看州哥儿那样子,像是能挑大梁的吗?要我说,他连杜尘澜都不如。指望他,那还不如指望杜尘澜。”

闵氏冷哼一声,自从知晓杜海州在书院的真实成绩之后,闵氏便一直对他颇有微词。

“这怎么说的?州哥儿日后考个举人进士还是能的吧?好歹也是晨鹭书院的,且每次都在前一百名以内,算是不错了。他杜尘澜再好,也只是咱们杜氏的嗣子,能与咱们一条心?”

说到杜尘澜,杜淳钧又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两年三房翅膀硬了,就连老三都不如以前这般听话了。

“如今府上的好处都叫二房给得了,咱们长房都成什么了?老爷为何之前不与我说,我还能回娘家想想法子,让我爹找些人脉,探探那人的虚实。”

闵氏只要一想起秦氏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就气得脑仁儿都疼。

“得了吧!你爹不在背后算计杜氏,已经是难得了。”杜淳钧嗤之以鼻,那老丈人简直就是六亲不认的老东西。

若说杜氏有了危机,那第一个落井下石的,说不得就是闵氏。

“你好歹也是他的女婿,他难道还会害我们不成?”

“成了,这事儿不必再提,索性明年就能见分晓。”杜淳钧不欲与妇人多纠缠,多说无益。

“老爷!你说老三媳妇那铺子,到底一年能赚多少银子?”闵氏眼珠一转,这两年来三房的吃穿用度,还有钱氏的首饰,与之前想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她的眼睛可不瞎,这得是赚了多少银子?

说到花粉铺子,杜淳钧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他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和嫉妒,迅速在心中计算着钱氏今年的纯利。

“比咱们府上一年的纯利少不了多少!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花粉铺子,竟然也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杜海州感慨万千,钱氏倒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

“这么多?”闵氏震惊了,脸上还有一些扭曲。

“上次父亲想从她的铺子里采买,她死活不肯同意,这是见不得咱们杜氏好吧?”

闵氏觉得自己都快要嫉妒疯了,这么多银子,也难怪钱氏每日里跟个花孔雀似的,头上插那么多簪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放榜

“老爷!钱氏可是咱们杜氏的媳妇儿,杜氏都快吃糠咽菜了,她还每日里鱼翅燕窝,穿金戴银的,也好意思?”

闵氏突然想到前儿钱氏头上戴了一整套红玛瑙的金头面,这样一套估计得几百两银子。之前明明只有钱氏羡慕她的份儿,可如今却反过来了,这叫她怎么能不愤恨?

“这是她的嫁妆,就是府上再难,还能插手她的嫁妆不成?”杜淳钧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之前他和父亲多次与钱氏说了采买一事,钱氏不但毫不犹豫地拒绝,且还明朝暗讽的,差点没将父亲气出个好歹来。

“嫁妆?怎么证明那是嫁妆?之前三房如此穷酸,也没见她要开什么脂粉铺子。就凭她原先那点嫁妆,能开得起铺子,买得起庄子?这银子说是从娘家借来的,可她娘家爹那抠门的劲儿,肯借这么多银子给她?哄谁呢!前段时日,我倒是听了些传言,说是老二在外办私产,说不准这老三也是这么干的。”

闵氏冷哼一声,这事儿有些蹊跷,三房穷了这么多年,哪里来的银子置办什么庄子?

“老二置办私产一事,我也听说了,最近已经派人去核查了。他若是真这么做了,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情分。至于老三,往日瞧他是个老实的,应该是不敢伸手的。”

杜淳钧了解两个弟弟的品性,老二本就喜欢偷奸耍滑,花花肠子多得很,做出此事倒也算不得稀奇。虽说他平日里将买卖把控十分严格,但毕竟没分家,且又做不了主。

老二中饱私囊,估计老爷子也是知道的,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而老三,他的性子淳善,不太可能做出此事。顶多占一些小便宜,不敢过分。更何况老三只是替他跑腿,哪里能占多大便宜?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老三之前看着确实老实,但自从老三媳妇开铺子开始,我就觉得他变了。就拿采买一事来说,若是换了以前,老爷子只要开口,他还敢违逆老爷子的意思不成?”

闵氏看了一眼自家老爷,觉得自家老爷对小叔子倒是有几分信任。然而杜淳枫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杜淳枫了,老爷还沉浸在过去呢!

杜淳钧仔细一想,觉得闵氏说得也有道理。自从钱氏开了脂粉铺子之后,老三就变得不再听使唤了。

这两年来三房的种种迹象表明,三房应该是想分家了。这是有了底气,觉得自己可以不再依靠杜氏了?

这么一想,杜淳钧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三房了。

“再说老三媳妇也不肯说这脂粉的方子从哪来的,谁知道方子是什么来历?若是其中有什么猫腻,这不是连累咱们两房吗?”闵氏将火盆踢得远了些,只觉得浑身都冒着一股火气。

看着杜淳钧陷入沉思,闵氏的嘴角弯起。其实再傲气,也不过是个庶子媳妇罢了!只要杜氏一日不分家,三房便撇不清关系。

......

“岁考放榜了,师弟!咱们快去看看!”王良扯过杜尘澜,连忙往贴榜处奔去。

杜尘澜被扯得身子一歪,他快速稳住身形,接着跟在王良身后向放榜处跑去。

“师兄慢些,不必着急。”杜尘澜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觉得还是等会儿再去看比较妥当。

刚开始张贴榜单,大伙儿都想看自己的成绩,顺便吃瓜。

书院有八百多人,都来看榜。说是人山人海有些夸张,但绝对是人头攒动,挤都挤不进去的。

“哎~别挤,鞋掉了!”人群中有人嚷嚷着,急得四处找鞋。

“后面的别挤,我都快挤到榜单上去了。”

“前面的看了就出来,咱们还要看呢!”

杜尘澜顿时头大如牛,他扯回被王良拉着的袖子,“师兄,咱们还是在外头待着吧!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看着两名同窗被挤得散了发,出来时形容狼狈,还大喘了两口气。杜尘澜连忙往后头站了站,反正有些人总比他关心他的名次。

杜海州站在台阶处,看着站在人群后的杜尘澜,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在前头的师兄弟,不若将名次报上来,咱们也犯不着挤了。”

“好!此计甚妙,刘师兄,你来报吧!”一名学子看到了前头的刘瀚骏,这位师兄平日里便十分照顾师兄弟,应该会同意。

“好!就从最后一名开始吧!”刘瀚骏正好站在最后一张榜单面前,他是准备找自己的名字,可被挤在倒数榜单之前,动弹不得了。

“大家静一静,让刘师兄报名次。”

杜尘澜见状,便上前将还在挤的王良给拉了回来,“王师兄还是与我安心在这里等着吧!前头有师兄们代劳,咱们在此等报名次就成。”

“你看,榜单都贴到第七张了,就等着最后一张。咱们不得快些去前头占位置吧?你还真不急啊!这可是关系到你的仕途和声誉呢!”

王良不明白为何杜尘澜到现在还能保持淡定,虽说杜尘澜还有一个名额做后盾,可若不是第一名,那便有些打脸了。

即便他相信杜尘澜的能耐,但余泗霖他们也不差啊!平时的月考,余泗霖还是有几次在榜首的。

“已成定局,也不必太过着急。等师兄们读出来便是,急也急不来的。”若说一点担心都没有,那怎么可能?凡事总有列外,杜尘澜也是个凡人。

即便山长已经答应无论如何,一定会将贡生名额留一个给他。可他之前一直是奔着第一个名额来的,若说这次岁考不是第一名,那便是真的打脸了。

更何况这是最后一次岁考了,若是考砸了,杜尘澜之前的努力也不会被认可。

“来了!来了!”正当众人报到第三张榜单之时,就有人眼尖地看见最后一张榜单被人捧了上来。

气氛顿时更为高涨,这一张榜单可是岁考前一百名。

杜尘澜正等着众人报出答案之时,便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

“杜小师弟,温监院请您去他的监舍一叙!”

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二名

杜尘澜闻言一愣,“敢问师兄可是现在?”

“正是!监院说有急事与你相商。”此人点了点头,接着不等杜尘澜回答,便朝着榜单处挤了过去。

杜尘澜回头看了一眼榜单,心中思忖这时候温昌盛到底为了何事找他?

犹豫了一瞬,杜尘澜对着王良说道:“劳烦师兄替我看看,我去去就来!”

“师弟尽管去,我给你看着呢!”王良立刻点头,他虽好奇这时候温监院找杜尘澜所为何事,但他也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他能过问的。

杜海州望着杜尘澜的方向,见杜尘澜竟然离开了原地,不禁有些着急。难道他提前知道了,觉得没脸待在这里了?

杜尘澜在去温昌盛院子的路上一直思索着对方的用意,到底是何急事,为何选在了这时候?

之前在贡生名额上,温昌盛倒是出了不少力。那个名额,他本是打算吊着的,其实也是看出山长不大情愿将名额给他。反正也就差最后一次岁考了,他对自己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可这次温昌盛却为他说了不少好话,言明这个名额本就是靠着他才得到的,他有优先权。这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还叫他惊讶了好一会儿。

毕竟之前对方一直在拉拢他,他不置可否,总是敷衍了事,之后温昌盛待他便冷淡了不少。谁想这次竟然会为他说话,简直让人意外。

“你来了,快坐!”温昌盛等杜尘澜行礼之后,便指了指位子,让杜尘澜坐下说话。

而他则是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沓纸张来。

“看看吧!有人要你颜面扫地!”没有多言,温昌盛便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杜尘澜先是震惊,而后将信将疑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沓纸张。

将其中两张展开,杜尘澜才发现这是他的考卷。他仔细看了看,上头有阅卷的批注。

此次阅卷一共是十人,阅卷之后,在上头写下自己的评断。杜尘澜看得很仔细,这第一个便是上上,第二个依旧是上上。直到第五个竟然成了中,之后连着得了两个上中。

而书院的规矩,向来是谁的上上最多,便是头名。也就是说十个人中,有两个给了上中,还有一个竟然给了中。

若说这上中影响不是太大,但一个中的影响却很大了。

杜尘澜没有急着问温昌盛这其中的细节,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批注上。给了中一般是要给理由的,不可能随意打分。

批注在策问题上,而这道题出得中规中矩。杜尘澜为了答出彩,还很是费了一番心力。

“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这句是出自大学,杜尘澜承接了上文。前头是阐述其意,侧重点在于劝导君王的立意上。君王聚财敛货,民心就会失散。若是君王散财于民,民心才会聚在一起。

杜尘澜还引用了前朝一个典例,前朝中叶有一任帝王为了存私库,便开始大量卖官,收敛钱财为自己所用。

买官的危害还有谁能不知?吸取前朝的教训,本朝是明令禁止买官的,即便是捐监名额,那也得参加了乡试才能做官。

用这做为范例,立意明显,指出了危害,顺便将当今皇上和先帝都夸奖了一通。

批注是什么?太过谄媚,毫无实处。这八字批语,换了个中。

杜尘澜觉得好笑,他虽对君王歌功颂德了,但也绝不是谄媚吧?后头的谏言是当没看见?

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卷子,杜尘澜又拿起了另一张。

嗯?这竟然是书院前十名的评断。杜尘澜在第二名处找到了自己,而第一名并不意外,是余泗霖。

而后,附着的便是余泗霖的考卷。

杜尘澜得的上上还比余泗霖多两个,但一个中就拉开了差距。批注是没有的,毕竟人家也没得中。

没细看余泗霖的考卷内容,毕竟同窗了两年多,杜尘澜对对方的学识和文风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继续看下去,杜尘澜竟然在第九名的位置,看到了杜海州。他有些惊讶了,月考也就算了,没想到岁考也能有本事进前十?

“不知温先生让学生看这些,是何用意?”杜尘澜将这些都整理妥当,还给了温昌盛。

温昌盛狐疑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你的策问我也看过,答得很是出彩,却只得了个中,很是匪夷所思。再者,你不想知道这给了中的人,究竟是谁?”

“或许是这位不喜学生的文风?”杜尘澜故意试探地问道。

对于得了第二名,杜尘澜还是很介意的。毕竟是想靠了自己的能力拿到那个贡生名额,谁想竟然在最后一次栽了。

“你将这篇策问拿出去问问,看谁还能给个中呢?不过是见不得你好,想让你身败名裂,你竟然还无动于衷?”

温昌盛惊讶于杜尘澜竟然如此冷静,到这会儿还能坐得住。

“那山长可知此人是谁?”杜尘澜在心中将书院中能参与阅卷之人都想了一遍,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视线放在了第九名的杜海州身上。

说到底,这事儿对他的影响说大说小。反正他是一定能得到一个名额的,这么做,他不会失去机会,然而此人却有暴露的危险。

应该是为了损害他的声誉,毕竟前段时日因为晨鹭与玉林比斗一事,他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此人为了让他颜面扫地,也是煞费苦心了。而最恨他的,便是杜海州。只是杜海州能有这般能耐?自然不可能。

“老夫就直说了吧!你那堂兄,似是有些心术不正。这两个多月来,名次提升地太快,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猫腻在。之前此人可是在一百名以内徘徊,很少进入前五十。”

杜尘澜微微蹙眉,这事儿还是得将杜海州背后之人给揪出来。之前此人也就是对杜海州十分照顾,与他扯不上关系。可后来的索要名额和这次的名次,哪一件不是针对他的?

不管是因为杜海州厌恶嫉恨他的缘故,还是此人原本就对他有敌意,这事儿若是不查清楚,日后还会有麻烦上身。

第二百六十章 得了癔症了?

“老夫之前因你祖父的缘故,故对杜海州十分照顾,可后来才发现他心术不正,喜欢投机取巧,偏偏又没什么能耐,老夫劝导过几回,见其不听,最后也不再管他了!”

温昌盛叹了口气,言语中还带着一丝惋惜。

杜尘澜心中冷笑,还劝导?两人可谓是半斤八两,蛇鼠一窝。从之前此人的所作所为和书院中众多学子对他的评价来看,论起人品,温昌盛只怕也没资格说杜海州。

“不知温先生可知这给了中的,是何人?”不管温昌盛是何目的,但目前看来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本就差临门一脚了,却不想出了这样的纰漏,这让杜尘澜如何能忍得?

“这?”温昌盛看了杜尘澜一眼,脸上有些不自然。

“可是不便说?”杜尘澜扬了扬眉,将他叫来,难道不是为了告诉他实情吗?这是又拿上乔了?

“倒也不是,只是还未确定,若是冤枉了此人,咱们不免落了下乘。”温昌盛眉宇紧皱,有些犹豫。

“先生不妨直说,咱们也可探讨一番。此事学生心中已有成算,尽量避免涉及到先生。”杜尘澜心生一计,此事他不会善罢甘休。

但温昌盛如此做派,他倒是觉得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此刻杜海州兴冲冲挤进了人群,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咦?这榜首果然是他!”一名学子感慨万分,占据榜首的名字如此眼熟,倒是意料之中。

“是谁?可是杜尘澜?他不是对此次榜首势在必得吗?”有些外围的学子挤不进去,但也想知道杜尘澜是否得偿所愿。

若是事与愿违,那杜尘澜可真是颜面扫地喽!

余泗霖带着萧和瑧匆匆赶来,一看还是这么多人围着,不由叹了口气。以为晚来,这些人就都散了,谁想还是人满为患。

“余师弟来了,恭喜恭喜!”一名学子见余泗霖来了,连忙恭喜道。

作为书院的风云人物,余泗霖所过之处,必然是备受瞩目的。

余泗霖有些讶异,他不用看都能知道自己的名次,难道与往常有何不同?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哎呀!杜师兄,你这是作甚?”一名学子被杜海州推了个踉跄,顿时有些不悦。

杜海州此刻哪里还管这些?他只想看到榜单上是否如他所想,刚才听到有人恭喜余泗霖,他心中已然断定,这第一名必然是余泗霖。

那人果然有几分本事,出手也不含糊。

杜海州不管不顾地往前挤,被推的学子都十分不悦。不过大家都是同窗,倒也不好太过计较。再者杜海州明年就要去国子监,自然也不好得罪的。

虽说读书人都看不起捐监,但人家在国子监三年就可去参加乡试。即便日后在仕途上走不远,但也好歹入了仕途了。而他们还得从县试开始下场,最后也不一定能考上秀才。

杜海州满怀期待地看向榜首的名字,不想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可能!”他惊叫出声,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杜海州上前一步,又仔细看了几遍,这才接受了现实。

杜海州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头,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快速跑开了。

“这?这是怎么了?得了癔症了?”众人莫名其妙,一脸的疑惑。

“怕是接受不了现实吧?他之前就对杜小师弟极为不服,这次杜小师弟又是榜首,他心里哪儿能舒服?”

一旁有名学子与杜海州住同一间监舍,对杜海州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明明嫉妒杜尘澜,却又想表现地大度,其实早就暴露了,偏偏还自以为隐藏地很好。

“在下之前便是如此觉得,只是不好多言,今儿杜师兄是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嫉妒了?也对,明年就要去京城了,自然不必有顾及。”旁人深以为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杜小师弟是榜首又不稀奇,怎么这次叫他这么激动?像是大受打击似的。”

“这不是最后一次了吗?日后杜小师弟与他同在国子监,身份却天差地别,心中自然有落差了。”

“此人倒是令老夫意外,没想到他会突然插手。平日里万事不管,这次竟是为了让你声名受损,连他自己的名声都顾不得了。”

温昌盛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世子爷不知为何要他将消息透露给杜尘澜?

就凭杜尘澜一介书生,难道还有本事对抗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不成?

“先生口中的那人,难道指的是咱们书院的刘副山长?”杜尘澜心中百转千回,本是不确定的,但温昌盛所言,与副山长倒是符合。

“你怎知?”温昌盛瞪大了双眼,刘和中隐藏如此之深,杜尘澜是如何知道的?

“自是猜的。”杜尘澜微勾唇角,其实他前段时日已经派人去查过刘和中,倒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只是此人十分小心,不常来书院,与杜海州更是很少接触。他猜想,这两位肯定有中间人作为联系。

为此,他派人将杜海州身边日常接触的人都查了一遍,倒是筛选出两个可疑的人选。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日要迎玉林书院的人来参加比斗,副山长缺席有些说不过去。因此,这段时日刘和中一直都是住在书院的,直到今日还未出过书院。

而住在杜海州隔壁监舍的一名学子乃是刘和中的远房侄子,期间去了刘和中的院子几次。

只是杜尘澜的人进不了书院,且他买来的人还学艺未精,杜尘澜是不敢让他们进书院暗中监视的,尤其是在这般人多的地方。

因此,对于杜海州在书院内的行踪,杜尘澜并不能完全掌握。

不过那同窗和杜海州关系甚好,时常一起探讨学问。然而那同窗在月考和季考中的名次,比起杜海州都差了不少,这就十分可疑了。

杜海州此人有些清高,对于比他名次差或家境不富裕者,通常都是看不起的。

“猜的?”温昌盛狐疑地看向杜尘澜,只是看着杜尘澜带笑的脸,他知道杜尘澜是不打算说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查氏

“不错,正是他,你这八字批语的字迹与他十分相像。虽说他不经常在书院中,平日里也是万事不管的模样,但他的字迹,老夫还是认得的。”

世子爷果然神机妙算,竟然猜中了。他说杜尘澜势必会猜出,没想到杜尘澜果真就猜到了。

直至今日,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两人都是精于算计的。他这样的小聪明,在这两人眼中根本不够看。

“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这位刘副山长与学生其实并不相熟。学生进书院两年多,还是在文会比斗上,才第一次见了他。我二人一直无交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杜尘澜一边求解惑,一边在心中思量,此人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若说自己没得罪过刘和中,但刘和中却要针对他,那便不是他自身的原因。或许,这又牵扯到了朝堂。

而他又没站队,朝堂与他有何干系?除非此人以为他站了队,这才想着要打压他。如此一来,此事便能说得通了。

他心思一转,接着便看了对面的温昌盛一眼,而后突然笑着问道“世子爷最近可还好?”

“这老夫如何得知?”温昌盛顿时有些疑惑,之前不是还在说着刘和中的事儿吗?怎么话题突然转向了世子爷?

“学生以为先生和世子爷常来常往,之前世子爷不是说先生是他的师伯吗?”

若说温昌盛是万煜铭放在晨鹭书院的一枚探子,这才能解释得通,这位前后突然转变的态度。而那位刘和中,显然和山长又不是一道儿。

没想到小小的晨鹭书院,也分了好几派,俨然是一个朝堂的缩影。

“是!不过世子爷远在京城,自然不能常联系。”温昌盛觉得莫名其妙,难道这杜尘澜想通过他,攀附上世子爷?

这么一想,他倒是觉得有可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左不过一个趋炎附势之人罢了!

“不知这刘副山长是个什么来历?”杜尘澜这会儿可以确定,温昌盛想借刀杀人了。

不过,此计倒也并非是温昌盛所想。没有上头的指示,温昌盛也不敢做地太过。

“此人背景颇深,他是刘氏族人,还未出五服。你年岁还小,或许还不知这刘氏的名头。刘氏是书香门第,祖上也并不显赫,算是耕读传家。只是如今刘氏族中出了个四品官,也算是跻身官家了。说来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不过刘氏却是查氏的姻亲。”

温昌盛说到此处,仔细观察着杜尘澜的神色。

“查氏?您说的查氏可是慈宁太后娘娘的父族,静安侯府?”杜尘澜闻言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查氏可是京城的顶级世家之一,真正的朱门勋贵。

慈宁太后出身显贵,父族查氏是随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亲信之一,被封为了静安侯。而她的母族金氏则更为显赫,百年清流世家。

说起这金氏,却是最具传奇色彩的一门清贵。其祖上也曾官拜首辅,族中为官者众多。不过后来随着朝代更替,金氏历经三朝,族中之人皆尽数辞官,成为隐门。

金氏不知何时传出族规,凡金氏子弟,百年内不得入朝为官。这一点让世人大为震惊,金氏不知出了何种变故,竟是放弃了大好前程,这无疑是自掘坟墓。

毕竟在朝为官者,怎么可能没有政敌?平日里因为政见不和,积怨肯定不少。这时候全都辞官,旁人自然都想踩上一脚。

就在众人等着看金氏墙倒众人推,自毁前程之时,不想嫡支天之骄子金昊泽横空出世。在乱世之中,投奔了大郡先祖皇帝元嘉帝,成为了一名军师。

此人有雄韬伟略,运筹帷幄。出使敌国,谈笑间千军万马止于足下。指点江山,何等雄心壮志。

且此人还擅长周易卜卦,可谓是神机妙算。元嘉帝荣登大宝之后,要为此人加官进爵,他却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元嘉帝对金氏甚是感激,金氏如此淡泊名利,为百姓造福的伟大情操,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此后,元嘉帝还是奉了金昊泽为国师。

然国师淡泊名利,从不曾在宫中行走。然而不过而立之年,便一命归西。据说是泄露天机,损伤寿元。自此后,皇室对金氏甚为尊敬。

其实追溯到金氏祖上就曾是神算世家,不过后来族人追名逐利,无人继承先祖的衣钵。直到金氏远离朝堂,成了隐门,这才重操旧业。

金氏每代嫡支的嫡出都会出一名善谋略、周易算卦精通者,皇室便会将这人奉为上宾。因此,金氏虽不入仕途,但却能近得皇帝的身。

只可惜,当今德康帝竟是个信佛的,不喜道派。金氏如今只能隐世,不管旁人怎么挑拨,族中淡定沉着,并没有因外界传言家族败落而担忧。

时日一长,若不是慈宁太后,世人只怕都要忘了金氏。其实严格算来,金氏也不过沉寂了十年罢了!

“正是!这刘氏虽说只是一名嫡女嫁了静安侯府二房的庶子,但好歹也算是姻亲关系了。”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学生与刘副山长不熟,牵扯到慈宁太后娘娘,那就更不可能了。”

嘴上这么说,但杜尘澜明白,慈宁太后娘娘当年可是产下一名遗腹子的。如今这位小亲王年岁和他一般大,慈宁太后指不定起了什么心思。

可皇上分明又是慈宁太后养育大的,占了个养恩。听说慈宁太后和小亲王都极其老实,从不过问朝政。

可这是不是表象,谁人能说得清?从这次的事儿来看,慈宁太后或许肠子都要悔青了,她的儿子可是中宫所出,不想却被别人当了皇帝。

皇上可真是四面楚歌,先帝给他留了副烂摊子。

杜尘澜迅速在心中思量,这位若真是太后娘娘的爪牙,那自己是被误认为站队了?还是想借力打力?

目标到底是摄政王一脉,还是皇帝一脉?

从目前来看,自己与哪一派都没什么干系,可又与哪一派都有了牵扯。

果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些大佬们相争,还要殃及他一个小虾米。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冥顽不灵

杜尘澜更倾向于皇上这一脉的,或许从慈宁太后生下遗腹子那一刻开始,这皇室就消停不了。因此,太后也在书院中留有探子,最主要应该是针对皇上的。

不过说不准对方想一箭双雕,温昌盛常与他来往,整个书院中都知晓。而温昌盛与世子爷的关系,不管是真是假,二人不避讳接触,书院也是人尽皆知。

杜尘澜这么一分析,这刘副山长将他当成皇上一脉的几率较小,更多的应该是想搅混水。

“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忧心,老夫说过,你有难处可来寻老夫。只要你开口,此事老夫来处理。”温昌盛知道杜尘澜对此次岁考尤其看重,他心气儿高,怎可容忍自己马前失足?

“您是监院,若是出面,难免会被人诟病,指责您徇私。再者,若是牵连太广,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此事学生自会处理,今日还要多谢先生告知,学生在此谢过。”杜尘澜突然起身,朝着温昌盛行了大礼之后,提出告辞。

温昌盛脸色骤然一变,他以为能就此事拿捏住杜尘澜。怎知到了如此境地,杜尘澜竟然也不肯低头,难道杜尘澜已经寻到了什么靠山?是山长?温昌盛不由怀疑道。

“书院出现如此不公之事,老夫身为监院,本也在职责之内,谈不上徇私。你的策问老夫看过,评为上上一点都不为过可他却给了中,动机实在耐人寻味。此事有失公允,老夫自然不能姑息,即便他是副山长,也得遵循书院的规矩。你可放心,老夫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你出头。”

温昌盛虽气杜尘澜不识好歹,但世子爷的吩咐,他不敢违背。若是此事被他搞砸了,世子爷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学生心中已有主意,若是不成,再来请先生相助。”杜尘澜有些不明白,这万煜铭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难道万煜铭觉得他有潜力,因此想拉拢他,这才对他百般关照?杜尘澜目前只能想到这么个理由。毕竟之前在文会比斗之时,万煜铭的举止就有迹可循。

温昌盛有些着恼,此子简直是冥顽不灵。有人相助不是更好,为何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

他转念一想,若是杜尘澜当真投靠了山长,那就解释得通了。也罢!趁此机会,他倒是可以试探一番,看看杜尘澜到底会寻谁来相助。

“你既有成算,那老夫便不多言了。若是实在不成,就来寻老夫。”

杜尘澜对温昌盛铁青的脸色视而不见,恭敬地退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杜尘澜便沉下了脸。这些人都在拿他一个小虾米作筏子,他在其中连颗棋子都算不上,任他们唆摆。

可笑他如今虽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也不是那些人能随意摆布的。此事必然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否则他岂不是成了任人拿捏的面团?

杜尘澜心中一个计划成型,他勾唇一笑,有时利用不起眼的人或事来逆风翻盘,才最为有利。

打定了主意,杜尘澜才向榜单处走去。他已经有了准备,此去一定会叫众人看笑话,但他不惧,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杜小师弟,恭喜啊!恭喜啊!”迎面走来一名学子,见着杜尘澜连声恭贺道。

杜尘澜脸色一僵,仔细看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并不像是讽刺。

他微笑着回道“师兄同喜!”

那人一拱手,两人就此别过,这叫杜尘澜有些发懵。

之后在走到榜单前,杜尘澜一路收获了不少恭喜道贺。有不少学子都上前攀关系,意指杜尘澜日后入了国子监,不要忘了昔日同窗情谊。

杜尘澜有些莫名其妙,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他一定会入国子监,众人也不想得罪他。

毕竟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同僚,这些学子都是人精,嘲讽他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当然,也有些向来看不惯他的人一直都是冷嘲热讽的。

“师弟!”王良远远见着杜尘澜就开始招手,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杜尘澜挑眉,此刻才开始怀疑起来。若真是第二名,王良应该不会有如此明显的喜意吧?虽与王良无关,但在他面前好歹还会收敛些的。

“劳师兄久等!”杜尘澜看着榜单前还围了不少学子,倒是打算待会儿亲自去看一眼。

“恭喜师弟!”王良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

嗯?杜尘澜就要开口询问,不想余泗霖等人又围了过来。

“恭喜!恭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嘴的恭喜道贺,却都不曾提及杜尘澜的名次。

杜尘澜无语,这些人看着似乎并非是讽刺的意思,他不会看错。都说恭喜,好歹也说个名次啊!

“这?不知在下是第几啊?”杜尘澜有些忍不住询问道。

“榜首啊!这怎么还要问呢?”萧和瑧差点想翻白眼,杜尘澜这是飘飘然了?他们道声恭喜已经是极限了好吗?难道还要他们极度奉承?

这位都霸占书院岁考和季考榜首两年多了,怎么还这么问?杜尘澜本就是奔着榜首去的,若不是第一,他们上赶着恭喜,那岂不是戳人心窝子?好歹日后可能还有交集,他们是那等毫无远见,又小肚鸡肠之人?

“榜首?”杜尘澜有些发愣,随后便往人群中挤去。

留下王良和余泗霖等人相视一眼,杜尘澜怎么还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得了榜首不说应该喜气洋洋,但也不能是这副神情吧?

众人见状,倒是立刻放开了位置,杜尘澜很快便站在了榜单前。当看到榜首的位置写上他的名字之后,杜尘澜是满肚子的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温昌盛想拿他做由头,去对付副山长,想借此诬陷副山长?

因此,刚才温昌盛极力劝说他,表示可以相助。若他同意了,不正好得罪了副山长?

可不过是一瞬,杜尘澜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此事很容易露馅儿,在他知晓真相之后,说开了也可用误会来搪塞,算不得什么妙计。

不过得罪副山长是一定的了,他明年就要去京城,得罪太后娘娘一脉,吃不了兜着走。若是再被人针对,那便只能提前站队。

除开太后一脉,剩下的便是皇上和摄政王。

第二百六十三章 挑拨

突然,杜尘澜灵光一闪。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意识到不论他是否上钩,万煜铭都能达到他的目的。

可杜尘澜不能理解的是,他目前也不过是个读书人而已,连个秀才都不是,为何万煜铭却对他如此上心?实在匪夷所思。

杜尘澜可没觉得他有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猪脚光环,从穿来到现在,读个书都一波三折的。

“杜小师弟,恭喜你了。”一旁一名学子朝着杜尘澜恭喜道。

“多谢师兄!”杜尘澜回过神来,朝着那学子拱了拱手。

待定睛一看,这不是杜海州同一监舍的同窗黄铎吗?

“杜小师弟可算是如愿以偿了,他日再遇,不知师弟可还能记得为兄?”黄铎揶揄道。

“黄师兄说得哪里话?我二人是同窗,自然情分与一般人不同。”杜尘澜笑了笑,自是与一般人不同,好歹曾经是同窗,也只是同窗。

“有师弟这句话,为兄甚慰。说来有一事,为兄不吐不快!”黄铎突然凑近了杜尘澜,轻声说道。

“师兄请讲!”杜尘澜有些疑惑,此人之前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何时这般亲近过?难道是与杜海州有关?

“将才咱们在这里看榜,你成了榜首,大伙儿皆在意料之中。只是杜海州师兄却有些奇怪,连道不可能,好似难以置信。可同窗中皆知,自师弟来了书院,季考和岁考榜首一直是你,这有何奇怪的?而后他像是得了癔症似的,有些疯癫,对众人的关切不理不睬。你这堂兄最近情绪有些不太稳定,难道是岁考压力太大了?你身为他的堂弟,还是要对他上心些才是。”

黄铎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添油加醋地将杜海州的反应说了。

他见杜尘澜若有所思,而后又道“你也知道,你堂兄一直对为兄不喜,为兄即便关心他,他也不定能领情。可同住一监舍,总算有几分情谊。为兄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与你。”

杜尘澜目光微闪,这杜海州的反应倒是耐人寻味了。这样一来,说明温昌盛说得确有其事。

“多谢师兄告知,堂兄向来性情冷淡,只怕不是有意针对,师兄别放在心上。此事在下一定会留意,多谢!”

杜尘澜满脸的感激之色,心里却也明白,这杜海州是将他同监舍的舍友给得罪了。

之前书院就有传言,说这黄铎不爱洗脚,脚臭得慌,众人也因此对他多有闪躲。好歹是读书人,如此邋遢,哪里还有甚体面?

黄铎丢了大脸面,一度在书院被人指指点点,心中自是恨极。而此事旁人如何得知?那就非杜海州莫属了。

最起码此刻杜尘澜和他站在一起,是没闻到脚臭味的,之前也无人提过此事。

黄铎见杜尘澜表情真挚,脸上并无嫌弃之色,遂脸色稍缓,对杜尘澜改观了不少。

这杜尘澜倒是与杜海州不同,是个正人君子。那杜海州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之前听说杜海州找过监院,想单独住一间监舍,按书院的规矩,这绝对不可能,此事便不了了之。

或许就是因为此事,杜海州便看他这个同窗不顺眼,竟是在书院中造谣抹黑他。

“师弟!这黄铎可是你堂兄一个监舍的?此人平日里风评一般,你仔细着些。”王良看着黄铎离去的背影,上前提醒了一句。

其实这黄铎也不是什么端方之辈,与杜海州算是一丘之貉,说一般只是因为王良不习惯在背后道人是非。

杜尘澜心思玲珑,一点就通,自然不需要说得太直白。之前就听闻这两人住在一起,时常为了鸡毛蒜皮之事发生口角。

“我省得!”杜尘澜微微一笑,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

“我打算后日回乡,师兄呢?若是也后日回,咱们正好顺路,也可送师兄一程!”

岁考结束了,明日还有些琐事要办。贡生的名额还得找山长办理,明年他便不用来书院了。

“那便劳烦师弟了,反正已经欠了师弟好大的人情,倒也不差这一次了。”王良心中感慨万千,这师弟小小年纪,为人处世倒是十分妥帖周到。只要杜尘澜肯花些功夫,总能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杜尘澜与王良分开之后,心中还在思索着此事。若是杜海州背后那人当真下手了,那为何榜单上却又改了名次?

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他?反正温昌盛首先就得排除在外,确实想帮,但还未下手。

书院中有此能耐的,除了这两人,便只剩下了山长。可山长会助他吗?他觉得山长对他的态度一向冷淡,说厌恶他倒算不上,但应该是不想看到他的,实在矛盾。

杜尘澜脚下一转,往山长的院子走去。若是疑惑,还是去问清楚妥当。

“老爷!杜尘澜来了!”随从进了书房禀报道。

孔德政一愣,随后点了点头,他不来寻自己,自己也会去找他的。

“让他进来吧!”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眼中有些茫然。这几日,他日夜回忆当年之事,突然觉得此事有许多疑点。

可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杜尘澜是绝不能去京城的。原本想借着此次机会,好好计划一番,叫杜尘澜绝了仕途的念头,谁想皇上竟突然过问此事。

可见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这也是杜尘澜的命,不可抗拒。

“学生杜尘澜见过山长!”杜尘澜一进书房,便发现孔德政正在发楞。

“嗯!”孔德政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杜尘澜心中五味成杂。

“岁考已经结束,待明日你将书院的院牌送去沧澜阁,你的卷宗会被撰抄一份,送去京城。这贡生的名额你不必担心,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将公文和凭证给你,你回去之后去官府留档即可。至于禀生,官府已经立了名额,等明年去国子监之前,就能办妥。”

孔德政一口气将事项一一说明,也没问杜尘澜为何来找他,其实这些事书院的会长等交接院牌之时就会告知。

杜尘澜点了点头,“多谢山长提点!”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何来不喜?

“那些公文上有书院的印章,还有官府的官印。你若是丢了,便去不成国子监,务必保管好。虽说国子监和官府会有存档,但没有文书和凭证,国子监不会买账。”

“是!学生记住了!”杜尘澜点了点头,突然对他殷殷叮嘱,他还有些不习惯。

“此来所为何事?”将事情交代完之后,孔德政才问道。

“不知此事可是山长相助?”杜尘澜也不拐弯抹角,反正他在书院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去温昌盛监舍的事儿,瞒不过山长。

孔德政倒是没料到杜尘澜竟然问得如此干脆,他犹豫了半晌,最后才道“此事已经解决,不要再多生是非。离温昌盛远着些,他不是省油的灯。日后去了京城,若是有了难处,可去寻南城德望楼的陈掌柜,他与老夫相熟,或可助你一二。”

杜尘澜听到这里,着实意外得很。山长何时对他这般上心了?之前还不愿意他去京城,怎么现在还给安排上了?

接着孔德政自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白玉,递到了杜尘澜面前,“若是有陈掌柜也不能解决之事,你便拿了它去寻国子监司业秦詹。记住,不到危及性命之时,不可去寻他。”

杜尘澜一脸雾水地接过那枚白玉,他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枚玉如意。摸在手中,触感滑腻温润,是枚好玉。

只是玉柄处的雕刻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这枚玉只有一半。又是一半?杜尘澜不由无语,手指在断裂处摩挲,这断裂处很新,且凹凸不平,并不齐整。

真是浪费啊!杜尘澜在心中惋惜,这玉佩可值钱得很,生生被掰断了。

“这枚玉如意十分重要,保管好他。”孔德政虽不愿杜尘澜去找玉佩的主人,因为他不想让杜尘澜成为被人手中的棋子,被推至风口浪尖上。

可世事难料,或许哪日走投无路之时,这就是一线生机。

“多谢山长!只是那事儿,还请山长告知实情,为何有人要针对学生?”杜尘澜还是打算试探一番,看孔德政是个什么态度。

“刚才已经说了,此事已经解决,不必再理会。你如今还小,根基弱得很。此事牵扯进朝堂,不是你能过问的。如今的你是随风摇摆的草船,任是谁都能拉你挡箭。”

杜尘澜扯了扯嘴角,这比喻,草船也太寒掺了些。

看来孔德政是不愿告知了,不过好歹确定了是孔德政相助。

“反正你明年就要去国子监,书院的事与你再无关系。去了国子监之后,切记不可锋芒太露,只管安心读书就成。”

杜尘澜默然,他已经有了科考的机会,自然不会像在书院中这般高调。国子监可不比书院,达官显贵之子不少,背景大多雄厚。他这样的出身,低调些才能少些是非。

“是!多谢山长提点,国子监不比书院,学生省得的。”

杜尘澜说完之后屋内便静了下来,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您突然改变态度,倒是令学生惊讶万分。”

孔德政如此关照,令杜尘澜有些迷惑,这前后态度差得也太多了吧?

难道是皇上发现了他,对他青眼有加,想拉他入阵营?可杜尘澜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皇上日理万机,怎可能注意到他?

“怎么?老夫之前待你不好吗?”孔德政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子在他面前倒是口无遮拦得很。

“之前以为您对学生不喜。”杜尘澜自嘲一笑,即便他不明白这位到底和他有什么仇怨。

孔德政一愣,看着杜尘澜有些委屈的小脸,他心里突然软了下来。

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了杜尘澜的头上,手下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不禁一愣,他惊得立刻收回了手。

“何来不喜?”孔德政叹息了一声,最终喃喃道。

杜尘澜抬头看进了孔德政的眼中,这样温柔怀念又怜爱的眼神让他不禁为之一愣,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待他准备看仔细一些时,孔德政却移开了目光,转身向着书案走去。

“若无事,便去吧!不是要回乡吗?行李都收拾好了?”孔德政闷声说了一句,送客之意明显。

杜尘澜行了一礼,最后看了孔德政一眼,出了书房。

孔德政对他的态度实在奇怪,杜尘澜想不通便不再去想。从目前来看,此人之前阻挠他,应该是不想他读书。

可在知道他读书一事不可逆转之后,倒是为他打算起来了,可见对他其实没什么恶意。

将玉如意放在手中观察了一番,在背面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字。他凑近了看,发现是一个篆体,像是尊字。

沉思了片刻,他将玉如意放入了自己怀中,快步书院内外走去。

“您不是说杜尘澜这次定会丢了大脸吗?怎会还是榜首?”杜海州实在气愤难当,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竟然也敢与老夫大喊大叫?”一道气息不稳的声音低吼道。

杜海州脸色为之一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失妥当。

“您消消气,只是学生对此事实在太过意外,这才失了分寸。”

“哼!此事原本十分顺利,只可惜最后有人插手了。对方势力强硬,咱们目前得罪不起。此事就此作罢,你也休要再提。”此人冷哼一声,泛着青黑的面色为之一沉。

“竟是有人助他?不知是谁?”杜海州有些不甘心,这位不是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吗?为何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此事牵扯进朝堂,你若是想好好活着,便不要多言。这只是小事,本就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失败了也没什么大损失。等他去了京城,咱们才更有优势。”

杜海州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顾及此人身份。纵使不甘心,但也明白见好就收了。

“那明年去国子监,还请您多多关照!”

“放心吧!已经打点妥当,等你去了京城,会另外有人接应你!”

等杜海州离去之后,此人冷哼一声,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若是杜尘澜在此,应当会毫不意外,此人便是副山长刘和中。

“你之前说的那人可是还有联系?”杜尘澜回了宅院,朝着守月问道。

“您之前说会有暴露的危险,已经许久不联系了。不过,若是再找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就是个爱银子的主儿,嘴也很严实。”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事不好

“嗯!你去找他,将此事与他透露几分。怎么做刚才已经与你说过,记得闹得越大越好。银子给足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莫要失了体面,否则惹了一身腥。”

“是!您放心,小人这就去办!”守月立刻领命出去,少爷说了,在离开河通府之前,此事必须办妥。

顾二看着守月急匆匆出了书院,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少爷对他大不如前。他知道这是怪他不听使唤,阳奉阴违,觉得他不可信了。即便事后他赌咒发誓,少爷也没有原谅他。

“哎?听说了吗?此次岁考,第一原本是余泗霖呐!”一名学子拉着身旁之人小声嘀咕道。

“你也听说了?可是确有此事?没想到里头竟然有此猫腻?难怪啊!难怪他总是榜首,谁知道之前”

这未尽之言是何意,两人都相视一眼,皆心知肚明。

“你听说了吗?不知杜尘澜是什么来头?余泗霖竟还要屈居他之下?”这样的场景在书院四处可见,书院中的气氛有别于回乡的惊喜,变得微妙起来。

“此事无凭无据,不能断言。杜尘澜的实力咱们有目共睹,倒是不必如此!”刘瀚骏经过此处,听闻众人正在讨论杜尘澜,连忙上前解释道。

“此话不假,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之前月考余师弟不也经常上榜吗?或许这是杜师弟压力太大,导致发挥失常,也不无可能啊!”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只是咱们书院的学子向来不屑作弊,若是杜小师弟当真托了谁的关系,将这名次给改了,这就对余师弟不公平了。咱们倒是无所谓,反正这榜首也轮不上咱们,不过是为余师弟不平罢了!”

其中一名学子高谈阔论,仿佛已经断定杜尘澜改了名次。

“是啊!在书院的记录,可是影响到日后科考的。在下倒是觉得,应该将此次的考卷张贴出来,不然不足以服众。若无此事,正好也还了杜小师弟一个清白,诸位以为如何?”

“附议!”此人话刚说完,便有人应和。

“走!咱们去找监院去!书院绝容不下此等品性败坏之事。”

“对!必须得还余师弟一个公道!”随后便是一呼百应,众人吆喝着要去寻监院。

刘瀚骏皱着眉头,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不免开始为杜尘澜担心起来。

他总觉得这些人的目的不纯,虽说书院对舞弊一事深痛恶觉,但这些人如此激愤,便有些不寻常了。

他脚下一转,打算去杜尘澜的监舍,也不知杜尘澜是否知晓此事。

“余师弟!余师弟!”萧和瑧拍打这门扉,大声呼喊着。

“萧师兄?”余泗霖将随从带了进来,正在收拾行囊。因他打算明年下场,因此这监舍中的物事,用惯了的他都得带走。

“你怎么还在收拾行李?难道你没听说?”萧和瑧看了一眼监舍内,以为余泗霖还不知此事。

“不知萧师兄所指为何?”余泗霖有些疑惑,为何萧和瑧一脸发生大事的模样?他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你还真没听说?你可知书院中正在传你是此次岁考第一之事?”萧和瑧随着余泗霖进了屋内,便迫不及待地说了。

余泗霖顿时莫名其妙,“岁考第一不是杜尘澜吗?与我何干?”

其实说来也是憋屈,他年少成名,从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泉州府神童的名号,无人不知。谁想,无端冒出了个杜尘澜,还正好与他一同进了晨鹭书院。

本打算在书院中大展拳脚,日后下场也多几分胜算。可自从来了书院之后,他便被杜尘澜给压了一头,说来都是泪。

“说是这次杜尘澜发挥失常,其实你才是头名。不过他舞弊,这才占了鳌头。。”

萧和瑧刚说完,余泗霖便啼笑皆非,“这等挑拨离间之言,师兄也信?简直是无稽之谈。书院中能促成此事者,只有寥寥几人。而他们皆无可能如此行事,杜尘澜亦非显贵出身,如何舞弊?”

余泗霖说完还摇了摇头,此次关系到杜尘澜入国子监读书,怕是又有人要生是非。他可不是傻的,怕是有人要借了他的名头挑事。

“真相如何,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不过杜小师弟是光明磊落之人,应不会这般下作。现在想来,倒是有些蹊跷。刚开始不过是有几人在传,而后不过才小半个时辰,整个书院就都传遍了,还愈演愈烈,群情激奋起来。众学子义愤填膺,说是要为你讨回公道,此刻都去了监院处。”

萧和瑧也琢磨出味儿来了,就是不知是针对谁了。

原本还漫不经心的余泗霖顿时皱紧了眉头,“去了监院那?”

他突然往外走去,“师兄稍待,我去去就来!”

余泗霖急匆匆往会长余韵的监舍走去,可刚走到一般就碰到了行色匆忙的余韵。

“七哥!”余泗霖连忙顿住脚步,想向余韵询问此事。

“回去待着,不要乱跑,我会处理此事!”余韵来不及看余泗霖一眼,只扔下一句话,便匆忙离开了。

余韵边走边在心中暗骂,果真是一日都不消停。他明年就要离开书院了,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此事实在蹊跷,岁考已经结束,本来大伙儿都在收拾行李,甚至有的学子还打算今日便启程回乡。

而此事传出不过半个时辰,竟是已经书院皆知了。若说其中无阴谋,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就是不知是谁下的手。

杜尘澜优哉游哉回了监舍,他倒是没什么行李收拾的,只需将一些常用物件收拾好,今儿他便能住在自己的宅子中了。

“杜小师弟!”杜尘澜正在心中计算着时辰,突然听到了拍门声。

“刘师兄?”杜尘澜打开门见是刘瀚骏,倒是有些意外。

“杜小师弟,大事不好了!”刘瀚骏见着杜尘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师兄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杜尘澜连忙挣脱,目前他还不便出手,相信有人会替他处理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尘埃落定

“你可知发生了何事?咱们快去监院那儿,不然此事必对你不利!”刘瀚骏见杜尘澜并不着急,于是郑重说道。

“师兄可是指岁考舞弊一事?”杜尘澜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刘瀚骏的人品倒是不错。

这两年他们二人也无甚大交集,没想到这位竟然还能为他着急,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你已经知晓此事?”刘瀚骏吃了一惊,杜尘澜既知道此事,那为何一点都不急?

“已有耳闻!”杜尘澜点了点头,而后请了刘瀚骏来屋里坐。

“那师弟为何一点也不着急?”刘瀚骏看着杜尘澜慢条斯理地为他倒茶,突然心中也定了下来,或许是杜尘澜已经有了对策?

“清者自清!若是在下去与他们争辩,那岂不是显得心虚?不免落了下乘。他们不是要看考卷吗?那便由得他们看,也正好为在下正名。”

“杜小师弟!”杜尘澜刚说完,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杜尘澜无奈叹了一声,又来一位。

“却有舞弊一事!”温昌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望着众人的眼中精光闪烁。

“嚯!没想到是真的。”众人震惊,就连监院都承认了。

“难怪杜尘澜每次季考和岁考都是头名,原来都是靠舞弊得来的。”一名学子立刻痛心疾首地喊道。

却不想他刚喊完,在场之人却无人应和。四周为之一静,众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其实杜尘澜实力毋庸置疑,当年以一敌十二时,才八岁。”有的学子不愿意全盘否定,当年杜尘澜因攻擂一举成名,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谁知道当年他是否已经得了那人相助?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将藏在书院中的那人给揪出来,如此愚弄咱们,简直是恶心至极!”

“舞弊一事,与杜尘澜无关。”

那人说得唾沫横飞,不想刚被温昌盛一句话给掐住了脖子,顿时偃旗息鼓。

“老夫才刚得知,咱们书院竟是有人徇私舞弊,将考题提前泄露。为此那名学子从百名之内一跃进前十,将众生的努力踩在了脚底,简直是罪无可恕!”

“是何人?”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此事竟然峰回路转,拔出了萝卜带出泥。

温昌盛一席话,倒是让他们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不正是这两个月开始进境飞速吗?之前众人就有所怀疑,可书院中从未出现过舞弊一事,无凭无据,他们自然不敢提出质疑。

温昌盛的目光巡视了一圈,在隐蔽之处发现了杜海州。他冷哼一声,他之前便知此人心术不正。

本以为此人读书不成,但好歹还有几分小聪明。哪知,却是个蠢的。

如今想来,倒是庆幸自己放弃了此子。此子不但气量狭小,还没有自知之明。

“正是咱们的副山长刘和中!”温昌盛高昂着头,他刚才已经得了世子爷的命令,刘和中不过是一名弃子,可立刻拔除,换上自己人。

众学子都惊呆了,刘副山长?

“监院可是有何凭据?无凭无据,空口白话就想冤枉好人?”

一道威严却虚弱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众人立刻回头去看,这才发觉,原来是正主来了。

“老夫敢这么说,自然有证据。副山长,你在书院已经数年,即便这些年几乎都卧病在床,但好歹也是书院的副山长。你枉顾书院的规则,辜负山长对你的信任。”

“那就将你的证据拿出来,休要胡言乱语!”刘和中握拳放在嘴边猛咳了一声,身旁一名学子连忙上前扶住。

“看来副山长还在心存侥幸啊!那咱们便去寻山长,将此事给掰扯清楚。”

温昌盛率先走在了前头,众学子面面相觑,连忙跟了上去。本以为是杜尘澜舞弊,谁想竟然牵扯出了副山长,这真是惊天骇闻呐!

光阴转瞬即逝,一日时间匆匆而过。

杜尘澜在沧澜阁交接过后,在两位学子带着歉意的目光中离开了此处。

望着杜尘澜远去的背影,其中一名学子道“唉!世事难料啊!之前错怪了杜小师弟,没想到此事竟是副山长之过,也算杜尘澜运气好,否则这次说不定就叫副山长得逞了。”

“正是!谁能想到副山长竟会做出这种事儿呢?看来山长和监院一早就知道副山长不妥,就等着时机到了,证据确凿之时,将此人一举拿下!”

“可陷害杜尘澜为的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啊!之前为何从未下手?”这名学子摇头晃脑,眉宇紧皱,就是想不通。

“这还用问吗?不就是某人实在忍耐不得,才忍不住下手的吗?要我说啊!你进了前十,日后科举上多了些优势,已经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了,为何还要去做这事儿?”

“嫉妒使人失智啊!不过,真是可惜了,副山长没有供述出此人。只是他不说,咱们就猜不出是谁了?可笑至极!”

“对!可笑他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可见脸皮已经厚成了城墙。虽未指名道姓,但书院中还有谁不知道是他吗?陷害自己的堂弟,这是何等阴毒啊!”

“唉!人家背后的靠山可不小,咱们还是收敛些。不怕他来明的,就怕他暗中下手。只可惜,如此品性败坏之人,竟然还要去国子监读书。”

杜尘澜走出了书院,与门房于伯道别之后,最后看了书院一眼。

在书院两年多,他突然还有些不舍。脑海中浮现出孔德政的面容,他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次的事还要多亏了山长,若非得他相助,或许还没这么胜利。而刘和中失了副山长之职,可杜海州却依然在蹦跶。

这刘和中不肯供出是谁,杜尘澜十分不理解,杜海州就这么重要吗?还是这里头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次叫对方吃了个小小的教训。算是假借他人之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说结果他并不满意。

此刻杜海州已经坐在了回靖原府的马车上,他哪里还有脸待下去?

他在马车上思忖着,难怪之前副山长叫他别插手此事,看来杜尘澜背后之人的势力不小。

第二百六十七章 雪肤膏

“太太,少爷回来了!”金妈妈撩开链子,进了里间,朝着正一脸怒火的钱氏禀报道。

钱氏闻言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怒意,带上了一丝喜色。

“之前算着就是这两日,少爷院子里可收拾妥当了?之前的书和被褥都晒了吧?去和大厨房知会一声,前儿不是有掌柜从江南带回来的银鱼吗?让晚上做道银鱼羹!”

“哎!”金妈妈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这可是太太特地托了府上去江南的掌柜带回来的。一斤银鱼干可是要五十多两银子的,靖原府是北地,平日里可吃不到这玩意儿。

“此事有些蹊跷,你让周掌柜找了大夫给那姑娘诊治,看看到底是何原因。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要稳住,莫要强势与人争论,但也不能低声下气。若真是咱们的错,咱们自然会承担后果。可若是有人诬陷,咱们自然要澄清,否则会影响铺子的声誉。”

钱氏转过头看向正候在一旁的妇人,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敛去。

“是!”妇人得了吩咐便出了院子。

钱氏叹了口气,而后坐在椅子上开始思索起刚刚发生的事儿。

前儿一名妇人在铺子里买了一盒雪肤膏,这是铺子中刚出的,不过是起了润肤的作用。

其中只是加了极为温和的药材,她是问过大夫的,这样的药材是温补的,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反应。

哪知,今儿这名妇人突然寻到了铺子,说是她闺女用了雪肤膏,脸上起了不少红疹子。先还未在意,以为是碰了什么东西,于是想用雪肤膏消下去。

谁想,在用了雪肤膏之后变本加厉,脸上的红疹子越来越多。那妇人这才觉得应该是雪肤膏的问题,于是找来了铺子。

周掌柜看了那姑娘的脸,一看还吓了一跳。满脸的红疹子,尤其是脸颊上,密密麻麻的,有的还起了脓包。

之前铺子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澜哥儿说过,铺子中的胭脂水粉买回去之后,得先在手腕处用上一点儿,等一日过后无异常,方能使用。

脂粉的盒子中也会有说明,若是不识字,一般在买时,铺子里的伙计都会耳提面命,这一点绝不会忘。

再说雪肤膏不比胭脂水粉,更不可能出现此等现象。

钱氏突然想起前几日大嫂与她说的事儿,顿时觉得此事会不会与大嫂有关?

公爹为了采买一事找过她,被她拒绝之后,便再也没开过口。只是后来长房和二房每次见了她,总要提及此事,她一贯装聋作哑,从不理会。

后来两房见她一直不应,便开始冷嘲热讽。虽说听了不少酸话,但好歹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前几日子大嫂突然对她温和了起来,还在她面前哭诉府中的难处,最后又旧事重提。钱氏自然不可能答应,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她只记得最后离开之时,闵氏说了句也不知这生意做不做得长久。

难道是闵氏为此怀恨在心,于是使了这计谋?钱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铺子开了两年多,澜哥儿说是都打点好了。确实没什么人闹过事,官府也不曾上门寻过麻烦。今日这一出,倒是让周掌柜差点乱了分寸。不过好歹也是个掌柜的,快速稳住了局面。

“太太!少爷来请安来了!”泽兰进了里间禀报道。

“快让他进来!”钱氏将烦心事暂且抛之脑后,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母亲!”杜尘澜一进屋子,便向钱氏行了大礼。

“回来了?”钱氏正襟危坐,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接着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儿不在身边,一段时日未见,又变了样。

“母亲今日可还安好?”杜尘澜微微一笑,如今他与钱氏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二人说话也比之前随意了些。

“好!自从头眩之症根治之后,倒是吃得好睡得香。那蒋大夫很有几分本事,当初也幸亏你请了他来,否则到如今,我还要受这苦头。”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钱氏,似乎自从头眩之症治好之后,钱氏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整个人也年轻了许多。

不过,或许也是不用愁三房生计的缘故。

“此次岁考?”钱氏犹豫了片刻,还是问起了岁考一事。

“好歹没叫母亲失望,等明日儿子要去衙门办理公文,明年四月就能入国子监。”

杜尘澜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做了三日的马车,一回府草草收拾了一番,立刻赶来了正房,此刻也有些疲乏了。

钱氏脸上顿时有了喜色,“你是个争气的,倒是没辜负你父亲的期望。当年去晨鹭书院参加院考,我和你父亲没阻拦你是对的。”

钱氏此刻还有恍如梦中,她没想到杜尘澜真的拿到了贡生名额。之前他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哪想杜尘澜竟如此争气,从未叫他们操心过。

“还要多谢父亲和母亲的支持,儿子尽心竭力,不叫父母操心,才是尽孝。”

杜尘澜对此是感激的,这两人当初还算尊重他的意见。他时常不在府中,府上的流言蜚语,这对夫妻怕是听了不少。

“你有心了!”钱氏心中慰贴,这个嗣子一向省心。之前时常在心中感叹无亲生儿子养老,如今她也是想开了。

“儿子带回来的行李还未收拾妥当,这会儿还得先去祖母和祖父院子里请安。”杜尘澜刚坐了一会儿,便站起了身。

“哦!倒是忘了此事,快去吧!既然已经回来了,其他事等过后再叙!”

杜尘澜从正屋出来,便往鹤云居走去。他边走边在心中思忖,杜海州应该比他先回府才是,他这一路走来,府上倒是安静得很。

“哟!五少爷可回来了,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许管事远远见着杜尘澜往这边走来,立刻上前几步招呼上了。

老爷子从得了消息,知道杜尘澜回府之后,就命他在院外候着了。

“原来是许管事!”杜尘澜毫不意外,这府里的事瞒不过老太爷。

“四少爷可比您早回来半日,这会儿正在老爷的书房内。”

“四哥也在?”杜尘澜挑眉,不会是又在背后道他是非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祖父!那副山长可是刘氏族人,刘氏是查氏的姻亲。此次得罪了刘和中,即便他已经被山长给辞了,但咱们与刘氏的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杜海州望着一脸沉思的杜高鹤,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杜高鹤皱紧了眉头,他们杜氏在查氏面前连个蝼蚁都算不上,慈宁太后娘娘更是如天神一般。且不必说查氏,就连刘氏,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澜哥儿怎会惹了刘氏?你与副山长交好,咱们府上待他还算大方。或许不必如此紧张,你不是说等去了京城,他还请人关照你吗?这般倒也不必担心。”

杜高鹤迅速在心中分析利弊,觉得刘氏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杜氏。

“孙儿与他交好,但他十分不喜澜哥儿。因在书院之时,澜哥儿与温监院走得颇近。”杜海州眼珠一转,若是叫祖父知晓他与刘和中合计陷害杜尘澜,说出来到底不好听。

“温昌盛?他之前不是十分关照你吗?不过近两年来好似对你态度与以往不同,与他有何干系?”杜高鹤虽知书院与朝廷关系密切,但他并不知温昌盛是哪派。

“是!孙儿之前就觉得此人不是好相与之辈,品性不如表面这般高风亮节,于是两年前便尽量不与此人来往了。哪知他一转眼,便找上了小五。先前还当他看重小五的才学,直到发生了此事之后,方知其中关联。”

杜海州嘴角一撇,祖父不知其中细节,还不是由他分辨?

“他为何要找上澜哥儿?难道是与你有关?你得了副山长赏识,而温昌盛与副山长不是一派,于是他找了澜哥儿?”

杜高鹤突然转身,犹如鹰隼的双目看向杜海州,直直望进了他的心里。杜海州顿时心中一慌,不过他还是立刻镇定了下来。

“或许吧!温昌盛似乎是摄政王一脉的人。他们相争,咱们杜氏却被牵扯其中,险些受了连累。”杜海州在见杜高鹤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措辞,刚才杜高鹤突然这么问,他的反应还算快速。

“那舞弊一事,你事先知不知情?”杜高鹤微眯着眼,或许刘和中只是借机想对付温昌盛,但州哥儿对此事又是何看法?他想知道。

“虽说刘和中待孙儿不错,但此事涉及朝中势力,他又如何会对我说?再者,不管怎么说,小五都是咱们杜氏子弟。若是小五被冠上了舞弊的污名,与孙儿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杜海州强装镇定,在自家祖父的注视下险些撑不住。

杜高鹤对杜海州的品性自是了解的,这番话看似有理有据,但并非毫无漏洞。

若温昌盛为了扯出刘和中,这才利用了澜哥儿,但山长又如何解释?

那刘和中被揭穿之后,竟是未将州哥儿给暴露出来,这是为何?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三万两银子?杜高鹤不信。

“你这两年长进了不少,也懂得为自己谋算了,老夫甚慰。只是,在没把握将对方一脚踩死之前,做事还需留有分寸。尤其是提前暴露自己的目的,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反扑,你也捞不着什么好处。”杜高鹤语重心长地说道。

州哥儿当真不知此事?他哪里会信?此事没算计到杜尘澜,怕是还被那刘和中连累了。虽说没有明确指出真正舞弊之人是谁,但书院中应是无人不知了。

众人已经默认,不管刘和中承不承认都无妨。

“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不该将对他的不喜表现地如此明显。”

杜海州涨红了脸,有些不敢看杜高鹤。

“若是事情如你所说,那此事便是澜哥儿借刀杀人,来了个将计就计。不但摘出了自己,给对方吃了个教训,甚至还坏了你的名声。”

杜高鹤早知道,杜尘澜精于算计,可如此老辣,他还是有些吃惊。能如此简单就将此事处理好,杜尘澜城府深得可怕。

杜海州有些不服,若不是山长与温昌盛相助,杜尘澜能如此顺利?不过也是倚仗他人罢了!

“老爷!五少爷来了!”许管事在外通禀了一声,两人顿时都禁了声。

“让他进来吧!”杜高鹤警告地看了一眼杜海州,与杜尘澜相比,州哥儿还是差了些。

“祖父!四哥!”杜尘澜一进书房,便朝着两人行了礼。

杜海州憋着一口气,脸色有些发沉。可他见杜尘澜竟是笑着向他问好,也只得扯了个皮肉分离的笑脸算是回应。

“哈哈!老夫已经听你四哥说了,这次你岁考又是榜首。那贡生的名额已经到书,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杜高鹤一脸的笑意,似乎对杜尘澜十分满意。

“明年与四哥一起去国子监,还得仰仗四哥照应。”杜尘澜点了点头,虽知杜海州与刘和中狼狈为奸,在背地里陷害他。但一来刘和中并未承认,二来杜氏还未分家,倒也不必急着撕破脸皮。

杜高鹤的目光在杜尘澜面上打了个转,心中愈发震惊。

之前舞弊一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与州哥儿脱不开关系,这杜尘澜竟然绝口不提。与州哥儿相见时,还笑意盈盈地说要仰仗州哥儿照顾。

“这么大的喜事,咱们府上自是大摆宴席的。正好新任知府大人,你们二人还未见过。趁此机会,老夫为你们引荐一番。”

杜尘澜这才想起,那刘天祥已经调任去了京城。这位刚来的知府大人姓姚,风评不差,但为人品性如何,这却不知了。

“劳祖父操心了!”杜尘澜起身拱手行了一礼,余光打量了杜海州一眼。

这是又在老爷子面前给他上眼药了吧?反正这位与杜玉恒如出一辙,都是喜欢拿长辈来压人的货色。

“嗯!你祖母和母亲那儿可有去请安??”杜高鹤如今倒是有些拿不准对杜尘澜的态度了,他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还未曾,孙儿这便先去了!”

“去吧!你二人回来,正好今晚办个家宴,有些事儿等人齐了再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求助

杜尘澜刚走出院子,转眼便碰上了白薇。

“白薇姑姑!”杜尘澜微微一笑,朝着白薇点了点头。

“奴婢见过五少爷!”白薇屈膝行了一礼,而后打量了杜尘澜一眼,不过是两年时间,杜尘澜似乎与之前又有所不同。

她实在不解,小小年纪,这份淡定从容是如何练就的?有时她都怀疑三爷这是从哪里抱来的世家子,实在不像是那对夫妻能养育得出的。

“少爷这是才刚回府吧?”白薇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于是便聊起了家常。

“是!这会儿正要去老太太院儿里请安!”杜尘澜点头,心中猜测着这位的用意。

“刚才听府上的下人传少爷明年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奴婢在此恭贺少爷得偿所愿!”白薇凑近了杜尘澜,又柔柔地福了一礼。

杜尘澜挑眉,这位的消息倒是灵通,他不过是刚回府而已。

“多谢!不过是尽力而为,不像辜负父母的期望罢了!”杜尘澜看了看天色,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他其实也有些疲惫了。

“五少爷争气,三房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将来五少爷出了这杜氏的牢笼,天高任鸟飞,只等着一展宏图了。”白薇悠悠的声音响起,眼中满是落寞。

杜尘澜闻言勾唇一笑,看来二伯不太守信用。离他上次撞见两人之时,已经过了有一个多月了吧?二伯还未想到对策?

“借白薇姑姑吉言!”杜尘澜好整以暇地看着白薇,不知白薇何时才能忍不住?

“嗐!奴婢不妨直说了,之前五少爷势弱,寻了奴婢两回。如今奴婢有难,不知五少爷可否回了这人情?”白薇见杜尘澜脸上似笑非笑,便也不再拐弯抹角。

再者最近老爷子有些反常,一会儿不见她,便要询问去了何处。更何况此处实在有些不便,若是叫人看见,不免会引起怀疑。

“白薇姑姑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然不会推辞。当然,你也知道三房在杜氏的处境,我的身份更没有优势,有些事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是白薇提出助她脱离杜氏,杜尘澜却是不能答应的。白薇的卖身契在老太爷手上,即便出了杜府,不去官府消了贱籍,一样走不出靖原府。

杜尘澜自然不可能去和杜高鹤讨要白薇的卖身契,说到底,白薇之前对他的助力,与此事不可相提并论。

白薇又环顾了四周一眼,这才轻声说道:“奴婢知道五少爷有能耐,想请五少爷助奴婢远离杜府。只要恢复自由之身,奴婢来世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杜尘澜顿时轻笑出声,这是欺他年纪小吗?还是他脸上写着傻子二字?

“此事请恕我不能答应,你是老太爷的人,我哪里能管得了长辈院儿里的事?”

白薇心中有些发急,这是不肯相助?

“还请五少爷看在之前白薇助您的份儿上,想想法子。这杜府,奴婢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白薇眼中含泪,苦苦哀求着。

她的苦楚实在无处说,老爷子年轻时荒唐够了,损了些身子,与房事上已经无能,却一直折磨着她。

若非她穿了立领的对襟袄子,这脖子上的淤青都不能见人,前儿她差点让老爷子给掐死。

“唉!白薇姑姑这不是为难我吗?”杜尘澜也知道这老少配,白薇或许有些不甘心,但这也是无法,这叫白薇是杜氏买来的奴婢呢?

白薇正要再求,却见许管事竟然往这里走来,她骇了一跳,接着便抿了抿发髻,以此来平息自己的情绪。

再抬头,她便恢复了往日温婉疏离的模样,“奴婢就不打扰五少爷了,老爷正等着奴婢过去伺候!”

杜尘澜倒是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看见她脖颈处有些松的衣领处露出好大一块淤青,像是被什么勒过一般。

“白薇姑姑自去忙!”杜尘澜目送白薇离开,心中猜测着,这是怎么的?难道白薇之前有想不开过?

可刚才白薇虽然脸色有些憔悴,但看着也没到绝望的地步。

且那痕迹也不像是绳子勒过的印记,更像是手指。杜尘澜想象了一下,应该是被人掐了脖子。而这人是谁,该不会是杜淳岷吧?

难道白薇威胁了杜淳岷,而杜淳岷忍无可忍,因此对她下了手?可杜淳岷难道不怕白薇闹了出来,来个鱼死网破吗?

杜尘澜向着延松院走去,突然不寒而栗,难怪白薇这般想要逃离杜氏了。

......

“这杜尘澜倒是有些脾气,不过能耐还是有的,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万煜铭将手中的书信扔在了桌上,面上倒是带了几分笑意。

“不过是耍些小聪明,在自己还毫无根基之前,就想借力打力,也不怕将自己也折了。”摄政王仔细擦拭着自己的佩剑,自从不上战场之后,这柄宝剑似乎就没了用处。

“他只是见缝插针罢了!若是没把握,只怕也只能吞了这口恶气。据儿子对他的了解,此子能伸能屈,并非意气用事之人。”

万煜铭倒是觉得杜尘澜这招用得不错,正和他意。否则这副山长的位子还不能空出来,正好排除了异己。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不低,不过还不是被你利用了?你这才叫借力打力,且不管事情走向如何,你都能得到好处。为父也不得不夸你,这招使得不错。”摄政王哈哈一笑,望着自家儿子的眼神满是欣慰。

只要铭哥儿日后得了官职,朝堂上这些老狐狸,也不是不能斗上一斗的。

“与父王您相比,自是不能比的。”万煜铭咧嘴一笑,杜尘澜即便不服,也只能憋着,这就是权势。

“哼!你倒是会捡好听的话说。”摄政王将手中的剑拔出鞘,明利的剑刃上映照出他坚毅的面容。眼神锐利依旧,可面容却比之前苍老了不少。

“人安排好了吧?那刘和中勾结玉林书院,不正是为了宫里那位吗?小亲王大了,连慈宁太后都按捺不住了。”他沉着脸,将宝剑又重新插回鞘中。

第二百七十章 盯上了

“这不是正和咱们意吗?只有搅混了水,咱们才有机可乘。父王放心,选了个合适的人过去。不过,孔德政死咬着不松口,怕是想等皇上塞人过去。”

万煜铭有些慵懒地靠在了罗汉椅上,看着自家父王将宝剑又挂回了墙上。

“哼!孔德政还真是忠心耿耿啊!皇上也就靠着那几个积年老臣撑着了,整日里就会挑拨是非。”

“此事父王不必忧心,必然会叫他同意。”万煜铭根本不担心,对付孔德政法子多的是。

“那对夫妇,可有消息?”摄政王突然想起了那对夫妇,这两人可是关键,绝不能让他们落入旁人手中。

“说来也巧,之前这夫妇带着闺女竟是在河通府住过一段时日。搬离河通府,还是前段时日的事儿。在此期间,是因杜尘澜派人找上了门,这一家子便闻风而逃,如今不知去向了。”

万煜铭将其中的细节与摄政王言明,之后摄政王大为不解,这杜尘澜见了那少女,怎么就认不出?

“那对夫妇一直将其当做亲生子来抚养,之前应该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身世。他见了自家长姐,为何没认出来?”摄政王觉得奇怪,对杜尘澜来说,那不是长姐吗?

“因此,儿子以为,杜尘澜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杜尘澜从小身子就弱,去杜府之后,身子也没好转。两年前还大病一场,险些一命呜呼。儿子猜测,他这是忘了前尘往事。”

......

杜尘澜坐着马车来到了蒋家医馆,已有数月没来了。他抬头望着蒋氏医馆的门面,与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从蒋氏医馆进进出出的人多了,早已不复当年冷清的模样,蒋大夫如今在府城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杜尘澜下了马车,跨进了医馆,迎面上来一名小童。

“这位公子,不知是抓药还是号脉?”小童上前热情地招呼道。

杜尘澜看了小童一眼,眼生得很,不是鹊儿。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四儿的声音,而那方鹊儿正在与病患抓药。

“你们蒋大夫在吗?”杜尘澜笑着回道。

“在内堂号脉呢!您若是要看诊,那得来排队领号牌!”小童以为杜尘澜是来看病的,于是回道。

没想到医馆内的生意这么好了?看个诊还要领号牌,也不知这蒋大夫忙不忙得过来。

“咦?是杜少爷?”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鹊儿忙招呼着小童将杜尘澜引进内堂去坐。

“好些日子没来了,老夫还当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老夫了呢!”蒋大夫看完了一个病患,见着坐在一旁的杜尘澜,忍不住调侃道。

“不过是忙于举业,蒋大夫也来寻我开心。数月未见,您的医馆从门可罗雀到川流不息,蒋氏医馆在府城名声不弱啊!”

“唉!不过是混口饭吃。”蒋大夫摆了摆手,年事渐高,近日太过忙碌,其实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四儿呢?刚才看不在医馆中!”杜尘澜想起了四儿,这孩子之前一直在医馆内帮忙。

听杜尘澜提起四儿,蒋大夫又叹了口气,“四儿已经不在医馆内了,上次在医馆内碰上了赌坊之人,四儿有些害怕。原本老夫想为他还了那银子,可是他隔日便不见了身影。听说也没回去,不知去了何处,到现在也没消息。”

“欠了多少银子?”杜尘澜这才想起,四儿的爹应该欠了赌坊不少银子。这利滚利的,四儿哪里还得起?

“五百多两!老夫已经说了,会替他还,可隔日他就没来医馆,许是不想连累老夫。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就是摊上了个这样的爹。”

蒋大夫对四儿还是有些怜惜的,他没有孩子,原本已经想好,将四儿和鹊儿带在身边做个徒弟。等他百年之后,这医馆就给了二人。

“他一个孩子,应该走不远。”杜尘澜皱眉,这事儿倒是他疏忽了,人好歹也是他救的。

“我会派人打听的,那赌坊的银子可是还了?”若是不还,过段时日,这银子必然又要翻上一翻,还是早日还了妥当。

“赌坊的人找上门来,我就替他还了,他叔伯根本不管他。”

“怎能叫您破费?我把银子给您!”蒋大夫哪里有多少积蓄,如今杜尘澜倒也不在乎这五百两银子了。

“不必!这点银子老夫还是有的,已经和他叔伯商量好了,四儿算是卖给老夫了,日后他们家不得再来纠缠。卖身契都给了,只是如今却找不到人。”

二人又聊了几句,因蒋大夫忙碌,杜尘澜就提出了告辞。出了医馆,便打算去如意书斋看看。

“童掌柜!”杜尘澜看着书斋内忙碌的身影,连忙上前打招呼。

“哟!是杜公子回来了?”童掌柜立刻笑容满面,这位现在可是他的财神爷。

“前几日回来的!”杜尘澜打量了一眼书斋内,发现还是和以前一般,看书的学子很多。

“你明年就要去国子监了吧?”童掌看了一眼杜尘澜,他早就收到消息了。

“是!日后咱们合作,怕是有些不便了。”花笺的生意和童掌柜一直合作,这作坊还可以开在靖原府,让钱氏替他管着。

反正钱氏早就猜出来了,他也没必要再对杜淳枫他们隐瞒。

等他到了京城,他还要再寻个其他的营生做,自然也不可能再与童掌柜合作。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直和童掌柜捆绑不是好事,他至今还不知童掌柜背后的主子是谁。

“不必担心!等明年,老夫也要调去京城了。”童掌柜哈哈一笑,主子可是说了,杜尘澜赚银子可是一把好手。

等明年去了京城,肯定想撇开他们单干,主子可不会允许。

“哦?这么巧?”杜尘澜惊讶地看了一眼童掌柜,这是升职了?

“是!”自然是因为你啊!童掌柜确实沾了杜尘澜的光。否则凭他的出身,主子哪里看上他?也是他的造化了。

“哦!对了,之前你让我帮你留意的花粉铺子,有人去闹事。前儿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摆平此事的,你们府上那位大太太气量狭小,这是盯上你母亲的花粉铺子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外室

怎么回事?母亲并未向我提及此事!”杜尘澜对此事一无所知,他回来之后,钱氏只字未提。

“也就是前几日的事,你母亲怕是没和你说。不过如今已经解决了,只是之后你家那位大太太,还是提防些好!”接着童掌柜将经过和杜尘澜说了,其实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

杜府的大太太寻的那户人家闺女脸上本就不知从哪里碰了什么,长了满脸的疹子。闵氏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才有了后头这一出。

“倒是要多谢童掌柜仗义出手,否则必会对铺子带来不良影响。”杜尘澜拱了拱手,以示感激。

只是这么一来,他倒是又欠了一份人情。日后去了京城,有了另外的营生,不优先考虑童掌柜都说不过去了。

从书斋出来,杜尘澜径自回了杜府。过了两年多,闵氏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花粉小铺每年都赚不少银子,老太爷他们必定已经盘算过。之前五次三番找钱氏,不正是眼红花粉铺子赚的银子吗?

再者闵氏和钱氏本就互看不顺眼,忍不住下手也不稀奇。只是这次未能得逞,那下次呢?只有终日做贼的,没有终日防贼的。

若这次放过闵氏,日后必定还要出幺蛾子。杜尘澜沉思片刻,还是觉得得想个法子,让闵氏吃个教训才成。

白薇在月亮门处探头探脑,还好老太爷如今住的院子与外院相连,否则他一个奴婢无事是不能入外院的。

“五少爷!”杜尘澜的身影一出现,白薇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压低了声音喊道。

“白薇姑姑!”杜尘澜有些意外,这位也是着急忙慌的,竟是寻到他院外来了。

“五少爷可算回来了,还是之前那事儿,五少爷想不想分家?”白薇开门见山,如今杜淳岷那贱人躲着自己,自己也没了法子,只能将希望放在杜尘澜身上。

如何能说服老爷子,拿到卖身契,她相信只要有能打动杜尘澜的条件,他必定会想到法子的。

“分家?”杜尘澜一愣,而后轻笑出身。分家谁不想,三房早就想分家了。

不要说三房,就连长房,那也是盼着的,不肯分家的是老太爷和二房。

“白薇姑姑可是有何妙计?祖父怕是不会乐意。父母在,不分家。”杜尘澜猜测难道这位是留有哪房的把柄?

“二爷有些把柄在奴婢手上,他为府上办事时中饱私囊,在外置办了许多私产。就奴婢知道的,城南有个两进的院子,还买了不少田地和一间铺子。”

杜尘澜点了点头,果然把柄就在二房。

“白薇姑姑,此事可有什么确凿证据?二进的院子小些的都要七八百两银子,更别说还有铺子和田地。即便二伯在为府上办事,但从中获利这么多,祖父和长房会察觉不出来?”

白薇有些着急,口气也比刚才冲了些,“奴婢骗您作甚?奴婢还知道,那二进的院子里,如今住了个外室,二爷和她连孩子都有了。那院子就是为她买的,为的是金屋藏娇。”

杜尘澜顿时有些惊讶了,这白薇不简单呐!连这么隐秘之事都知道?此前府上可从未有过风声,白薇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还是杜淳岷亲口告诉她的?

“五少爷这是不信?那院子就在南城歩青巷,小两进的院子十分显眼,歩青巷也就只有这一个两进的院子。五少爷不妨派人去打探一番,看看奴婢是否说谎。”

白薇说得一脸笃定,其实杜尘澜已经信了,白薇没必要在此事上说谎。

南城歩青巷已经到了城郊,那处住户,与农户差不多。只是院子没那么宽敞,一户挨着一户,有些拥挤。但因为离城中较远,因此也没什么三教九流之人,多是本地住户。

“就算白薇姑姑所言非虚,但此事只是二伯的风流韵事,与分家有何关系?”杜尘澜知道白薇的意思,然而老爷子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分家。

“二爷在外置办私产已有不少年头,那外室生的儿子都快六岁了。而六年前,二爷哪里有这么多银子?自然是在铺子的纯利上动了手脚。他与账房和掌柜狼狈为奸,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杜尘澜挑眉,“白薇姑姑如何会知道这些?这些都是极其隐秘之事,连二伯母都不一定会知道,二伯会将这些是告诉你吗?”

白薇的脸色顿时一僵,她深吸了口气,面对杜尘澜锐利的眼神,她无所遁形。算了,若是她不说,杜尘澜是肯定不会信她的。

“因为奴婢与二爷相熟,情......情正浓时,奴婢套了他不少话。不过如今他对奴婢也失了新鲜劲儿,已是好久都没来找奴婢了。”

白薇到底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毕竟对面还是个孩子。她支支吾吾的,又小心看了眼杜尘澜,也不知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杜尘澜点头,他心中自是明白的,之前就已经撞见过两人卿卿我我了。

“除了那二进的院子,你说二伯勾结账房和掌柜的,可有证据?大伯管着所有铺子的账簿,每个月都要查账。若是有不妥,大伯岂会不知?”

货物的采买都有记录,都是开的都是杂货铺子、布庄,还有一家首饰铺子。每次卖出去的货物都有记录,从中牟利的操作性不大,除非在库存上动手脚。

而库房一直都是杜淳岷管着的,有时杜淳钧会去检查一番,但也不会仔细盘点。

这是当初老爷子给两房分配好了的,毕竟杜氏未分家,还在公中。因此,便一个管账簿和银子流水,一个管库房。

至于三房,就是给两房打下手,做些跑腿的活计。

若是将杜淳岷的事儿暴露出来,长房必定会暴跳如雷。原本为了杜海州攀附贵人一事花了不少银子,长房已经十分不满了。此事一旦爆出,长房说不定会借机提出分家。

毕竟二房如此放肆,长房若是再不分家,血都要被吸干了。

“这奴婢就不知了,其中细节二爷也没多言。此事五少爷只管去查,奴婢句句属实。”白薇已经将知道的都全盘托出,为的便是赌一把。

第二百七十二章 找上门来

白薇有些疑惑,这五少爷为何一点也不惊讶,难道是不明白意思?她再次狐疑地看了一眼杜尘澜,见杜尘澜正在沉思,并未有何异常之处。

她摇了摇头,终究是年岁太小,或许是没想到。她很快将此事抛下,不管明不明白,只要杜尘澜能正视此事就成了。

“此事还容我去查验一番,若是当真属实,白薇姑姑所求之事,也不是不能应下。”

白薇算了算时辰,觉得自己出来太久了。既然杜尘澜答应了,那她就回去静候佳音。如今她只能选择相信杜尘澜,别无选择。

杜尘澜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叫洗月派人去打探消息。等将院子的事儿坐实了,再查其他。

此事指望杜淳枫是不成的,他不会去查自己的二哥,更接触不到库房。杜尘澜摩挲着手指,接着又叫来了守月。

“你派人去买通了杜氏铺子中的伙计,若是二掌柜那再好不过。多花些心思,将库房盘点的真实账簿抄录一份。此事万不可打草惊蛇,去吧!”

若是能借此机会分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隔日,守月便回来禀报消息。歩青巷的二进院子中,的确住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妇人。

“你派去的人可看清楚了?问过周围的邻里吗?”杜尘澜为的是求证,白薇所言若是不假,那就等着库房的消息了。

“打听清楚了,那女子原先不是良家女子,是二老爷从青楼赎回来的清官儿。其实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孩子如今都六岁了。邻里说那家男主子是个走商,不常在家中。头两年是经常去,而来便是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回去一次,十分规律。”

听着洗月的禀报,杜尘澜不免想到了二伯母秦氏。秦氏姿容艳丽,每日里穿着打扮也十分出挑,是位风韵犹存的妇人。

听说秦氏当年在坊市中十分有名,号称豆腐西施,可见长得不差。否则,杜淳岷哪里会将杜氏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一定要娶她进门?

发妻长得好,府上还纳了两房侍妾,杜淳岷竟还不知足。在外逢场作戏也就罢了,竟然还养了外室。

不过那外室也是个心大的,外室子都六岁了,还未上族谱,难道这女子不想让其进杜府?

“小人特地拿了画像给他们看,他们确定就是二老爷。那妇人平日里足不出户,也不爱与邻里打交道。时日一长,邻里也就不再对她好奇了。且那处宅院还请了好几个下人,其中就有护院。”

杜尘澜点了点头,这个妇人倒是可以作为导火索,毕竟将杜淳岷爆出勾结掌柜的和账房也要有契机。等守月那儿有了消息之后,杜尘澜便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你继续派人盯着那处院子,可不能让二老爷和那妇人察觉。找的那几位邻里,使些银子,让他们嘴牢靠些,莫要出去乱传。”杜尘澜交代过后,就去了正房。

这是关乎到三房的生计大事,杜尘澜自然不能独断。他想了想,还是先将此事与钱氏透露几分。

......

临近年关,靖原府早已经是冰天雪地了。杜淳岷哼着小曲儿,踩着积雪进了院子。

这几日大哥已经将账簿都查完了,还大致检查了一遍库房,并未查出什么不妥之处。

哼!他这般行事已有几年了,那库房不拨开细查,是绝不会查出什么问题的。

他冷笑一声,听了些风言风语,就想查到他的错处?若非日后州哥儿去了京城,需要不少银子,他早就想法子分家了。

如今的杜氏,除了还有些铺子值银子,那些账目上哪里还剩下什么?也就是府上还存了些积蓄罢了!

不管是之前的监生名额,还是后来巴结上州哥儿嘴中的贵人,杜氏都花了不少银子。说到底,都用在了二房身上。

他正得意着,刚一跨进正房外间,眼角余瞥到一个物事朝着自己砸了过来。

他连忙身子一偏,等那东西掉落在地之后,发出一声脆响。他向前细看了一遍,发现竟然是一个茶碗。

他立刻抬头,便看见秦氏正一脸冷漠地盯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杜淳岷也有些发懵,怎么就忽然来这么一出?难道是自己这段时日对她疏忽了?

“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呢自己做了什么?杜淳岷,没想到你竟如此待我?”秦氏眼中含泪,指着杜淳岷大喝道。

“你这又是发得什么疯?”杜淳岷觉得莫名其妙,今日他心情本是不错,谁想一回来秦氏就上来寻晦气。

“你自己做的亏心事,你还不清楚?我本当你在外行走,逢场作戏也实属正常。只要不带回来膈应我,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对得起我对你的真心吗?竟然还在外头养外室。”

秦氏气得胸口都疼,想当年她还年轻貌美之时,杜淳岷对她可是百依百顺。为了娶她进门,险些要被二老逐出杜氏。

可好景不长,此人其实是个处处留情的浪荡子。成亲不过才一年,便在外花天酒地。她常告诫自己,男子子在外行走在所难免。

可杜淳岷竟然在外还买了个宅子,安置了那贱人,如今就连外室子都有了。

杜淳岷顿时一愣,而后有些心虚地道:“没有的事,到底是谁在造谣?你别听风就是雨。”

“你竟还不敢承认?”秦氏见杜淳岷还要狡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不好了!咱们府外有一名妇人带了个孩子,正跪在府门前。她说她是您的妾,带着您的子嗣上门来,求府上给他们一条生路。”

“妾?好大的脸,一个外室,还敢自称为妾?难道已经去官府过了文书不成?”秦氏现在正在气头上,可不过片刻,她就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这不要脸的贱人竟然敢跑到杜府来找老爷?她明明只派人去打了那贱人一顿,并拦着不让来杜府,毕竟那孩子是杜府的血脉。

若是让老爷子知道此事,必然是会将此子录入族谱之中。

杜淳岷这才有些慌了,她怎么会来杜府的?还带着孩子一起来。再联想到秦氏刚才的话,看来这其中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外室子

呜呜!这位小哥,求你再去通报一声。”一名年轻的妇人跪在大门前抹着眼泪,她的右边还跪着一名幼童。

“哎~这真是杜府二老爷侍妾?都找上门来了!”一旁围观的众人都在交头接耳,就连杜府府上的侍卫出来赶人都无用,宁愿远远看着都不愿离去。

“可别瞎说,这哪儿是妾啊?就是个外室!”一名妇人翻了个白眼,女子向来对这样的女子看不上眼,这等外室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真是杜府二老爷?”

“那可不是?难不成还是大老爷和三老爷?这杜府二老爷风流成性,全府城还有谁不知道?”一名男子一边啃着肉包,一边不屑地说道。

“那可说不准,男子在外逢场作戏也是有的。啧啧!长得倒是不错,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呐!竟然也忍心让这样的美人流落在外?”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摇头叹息道。

“嘿!我说酸书生呐!你个读书人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可是羡慕上了?”男子将手中的包子一口塞在嘴里,接着便暧昧地撞了书生胳膊一下,脸上满是猥琐的笑意。

“不过是见了美人感慨罢了!何来羡慕?”书生好面子,哪里肯承认?

“要说美人,其实这杜二姥爷的发妻才算得上呢!年轻时可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最后倒是便宜了这杜二姥爷。”

男子也感慨了一句,想当年他家也请了媒婆上门提亲的,只是秦家没看上他罢了!

也对,有杜氏这样的高门大户,秦家哪里会看得上他?换了他,他也会攀高枝儿啊!

“你也说了是年轻的时候,如今怕是早已经人老珠黄了吧?男子贪花好色,哪里能长久?”

门房有些无奈,“这位?您快别哭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门房也为难啊!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谁知道这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若真是二老爷的外室,日后进了府,他不也得称呼一声姨娘和少爷吗?哪里还敢得罪?于是只能好言相劝。

“少爷!那妇人找上门来了!”洗月匆匆急了屋子,见自家少爷正在练字,连忙上前禀报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府上都知道了吗?二房是个什么回应?老太爷那儿得了消息没?”

“府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小人之前打听到二老爷回来之后,二太太和二老太爷在屋里大吵一架,还摔了东西,料想是为了此事。将才小人还看到许管事匆忙去了鹤云居,应该是去禀报了。”

“守月回来了吗?”杜尘澜沉吟片刻,觉得还得加把火。

“还没有!”洗月摇了摇头,那妇人已经来了,守月那儿还没消息。

“你派人去寻那妇人,不会暴露身份吧?”

“您放心,使了黄三去的,半大的孩子,不会怀疑到咱们。今儿黄三去的时候,二太太派去的仆妇刚砸完院子呢!那妇人吃了不少亏。”

“她竟然能忍得住?”杜尘澜有些疑惑,这女子这么好说话?被大妇的仆人打了,就这么算了?

且这女子还和二伯生了个儿子,二伯母竟也打算就这般放过?

“哪里能忍得住?黄三只在她面前稍微拱两把火,这事儿就成了。这不?这会儿正其戚戚哀哀地在府门外哭呢!”

“长房的大太太呢?”杜尘澜想起了闵氏,他的计划中,闵氏可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小人确认过了,那消息已经传进了大太太院儿里。”

杜尘澜应了一声,挥挥手让洗月再去打探消息。

他让人在府上散播流言,将杜淳岷在府外的私产扒了个底朝天。闵氏只要听说此事,肯定坐不住。

且那女子和孩子的出现,便是证据,容不得闵氏不信。

“什么?人都到府门外了?”闵氏连忙将茶碗搁在了桌上,拿帕子捂住了嘴,惊呼出声。

“是!说那孩子都六岁大了,咱们府上是一丁点儿风声都没听着,可见藏得严实着呢!”

刘妈妈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二太太平日里纵使耀武扬威的,府上其实早就看不顺眼了。

“哼!这老二倒是改不了这风流的性子。你说你在外流连那些个青楼楚馆也就罢了!怎地还置了外室?连外室子都六岁了,若不是那女子寻来,也不知到何时才能认祖归宗呢!”

闵氏勾着唇角,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好歹也是咱们杜氏的子嗣,怎能让人流落在外?认祖归宗才是正途。”闵氏拿帕子抿了抿嘴角,而后站起了身,准备也出去瞧瞧。

“人可是请进府里来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了吗?”她扶了扶头上插着的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海棠簪子,特意走到了铜镜面前理了理仪容。

这段时日二房和三房因为杜海州他们要去国子监读书,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倒是显得他们长房比其他两个房头无能了些。

为此,秦氏这见风使舵的,竟然对老三媳妇开始巴结起来了。秦氏对她翻白眼,又对钱氏那奉承的模样两相对比,简直让她恶心。

今儿必然要让秦氏丢个大脸,否则不解她心头之恨。

“太太!奴婢有事禀报。”大丫头祈兰进了里间,脸色有些沉重。

“何事?”闵氏此刻心情不错,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突然觉得金累丝的耳环素了些,于是打开妆奁,准备换上一副贵气的。

“太太,奴婢刚才得了消息。府上在传那外头跪着的女子,是二老爷安置在外头的外室。”

“将才我和太太就在谈论此事,咱们早就得了消息!”刘妈妈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退,二太太平日里挤兑自家太太时,可从未想过留情面。

她家太太好歹是也是长媳,二房的四少爷日后要去国子监读书,这段时日下人们巴结得很。且二太太平日里又不给长房颜面,太太在府中主持中馈都不比以前顺利了。

“可奴婢听说,那外室住的两进宅子,是二老爷亲自置办的。”

闵氏拿起耳环的手一顿,二进的院子少说也要六七百两,看来老二果真贪了不少银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进府

六七百两银子,好歹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二房管着铺子的库房,若不从中谋私利,闵氏也觉得不可能。

只是一想到之前在二房州哥儿身上花了这么多银子,老二还要朝着公中的银子伸手,闵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奴婢还听说二老爷在外买了不少田地,还有铺子呢!”

“什么?”闵氏将耳环扔进了妆奁中,脸色为之一沉,买铺子、买田地,哪样不要银子?

前儿她和老爷就听到了风声,因此最近老爷也在留意,只是没抓住什么把柄。闵氏一想到杜淳岷在其中捞了不少银子,杜氏本就元气大伤,该不会给他捞空了吧?

再想到届时分家,留个长房的就是个空壳,闵氏立刻坐不住了。

“祈兰,你去外院找杨管事,让他立刻去请了老爷回来。就说我与他有要事相商,让他务必回来!”

闵氏眼中闪烁着狠戾的光芒,这二房是不将长房放在眼里了?这是明目张胆地算计了吧?

“是!”祈兰见自家太太面沉如水,立刻应道。

“府上的老太爷请您和小少爷进来!”门房得了消息,立刻将这对母子给请了进来。

“这是进府了?肯定得抬了姨娘吧?”府外的看客迟迟不肯散去,见要请进了府中,顿时觉得遗憾不已。进了府里,就没热闹看了。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叫孩子不能认祖归宗吧?”

女子连忙起身,因跪得久了,差点就要摔倒,身旁的幼儿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娘!”

“乖!”汪氏搀着小儿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杜氏的牌匾,深吸一口气,跟着门房抬脚跨入了角门。

“父亲!母亲!您二老可要给儿媳做主啊!老爷也欺人太甚了,外室子都生了,一直瞒到现在。若不是这儿媳听到了风声,此刻还被蒙在骨子里呢!儿媳自嫁入杜府以来,侍奉公婆,妯娌和气,友爱小辈,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

秦氏哭哭啼啼地拿着帕子抹泪,她也明白她就是贫苦人家出身,若是惹恼了公婆,吃了亏也无人撑腰。因此,卖惨才能博得同情。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翻了个白眼,哪一点秦氏做到过?能这般吹嘘自己,也只有秦氏能做得出来了。

“二弟妹,你也别急,此事自有老太爷和老太太为你做主呢!”闵氏拿帕子盖住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柔声劝道。

闵氏的话听到秦氏耳中尤其刺耳,她哪里不清楚,闵氏这会儿只怕在心里幸灾乐祸呢!

“大嫂,这事儿也就没落到长房头上罢了!咱们同为妯娌,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也就能理解我的痛心了!”秦氏拍了拍胸脯,她气得胸口疼。

闵氏撇了撇嘴,谁要设身处地?这等好事儿,还是秦氏一个人留着吧!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杜淳岷,虽心中也有看不起,但终究与她无关。她目前就关心银子的事儿,也不知老爷何时回来。

“成了!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事儿吗?用得着哭天抢地的?”老太太被秦氏哭得有些头疼,忍不住呛了一声。

杜高鹤为了此事,专程赶来了延松院。本坐在老太太屋内,就让他有些许不适。而老太太这一句话,不知为何,听起来尤其刺耳。

“母亲!那可是外室,且听说那女子出身实在太差,老爷也是不挑,这样的人竟然也想要纳进来!”

秦氏顿时觉得胸口被重击了一下,老太太自己也是深受其害,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出身差不差的,就是个妾室,还挑什么出身?”杜淳岷忍不住回道。

想当年,秦氏的出身又好到哪里去?要说汪氏是青楼女子出身,但也是个清倌儿。他们杜氏就是个商贾,纳个侍妾而已,哪里还问什么出身?

秦氏当年还在坊市抛头露面,与许多男子调笑,他不是一样娶回来了?纵使心中这般想,但杜淳岷也知道不能说,否则秦氏定会闹个翻天覆地。

“老二,你平日里那些个风流事儿,老夫也不想管你。但这青楼出身的女子,出身确实不雅。州哥儿明年就要入国子监了,日后还要入仕途,你这般做,不是连累他的名声受损吗?”

杜高鹤皱眉,他们杜氏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拖累杜氏声誉之事,他决不允许。

“父亲!”杜淳岷有些着急,对汪氏,他还是有些留恋的。毕竟汪氏性子好,讨巧卖乖不说,就连床笫之欢的花样都不少,他自然是舍不得的。

......

“太太!那娘儿俩已经去了延松院,咱们要不要过去?”金妈妈打探了消息,连忙回了三房的正屋,向钱氏询问道。

“这时候过去,不是摆明了看笑话吗?还是安分待着吧!”钱氏摇头,还没到她去的时候。等两房狗咬狗一嘴毛之时,她再去火上浇油。

“少爷那儿怎么说?你去问了吗?”钱氏想起了杜尘澜,此事是杜尘澜一手策划的,也不知那杜淳岷勾结账房和掌柜的这事儿,澜哥儿那有没有办妥。

此事得一环套着一环,否则只利用汪氏和闵氏,怕是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少爷刚才就派人来说了,让您放心,大老爷这会儿只怕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

“大老爷!这里的库房不对啊!这些从江南采买来的妆花缎怎么少了二十匹?给换成了细棉布?”

一名伙计正在仔细清点着库房的布匹,这些布匹都按照种类堆积在一起,而直到拔开里面,才发现其中掺杂着细棉布。

“什么?”杜淳钧连忙挤开伙计,上前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之前他只是大致盘点一遍,刚才有个伙计偷偷向他禀报,说是布庄的库房不对。

他原本并不相信,毕竟清点过数目,可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准备多花些功夫,好好清点一番。这不?就寻到了错处。

“将邱掌柜叫来,还有账房!”杜淳钧捏着手中的账册,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老爷!太太让小人来禀报,说让您快些回去,她有要事相商!”一名随从向杜淳钧禀报道。

“可说了何事?”杜淳钧皱眉,他正查库房,哪里走得开?

第二百七十五章 私吞

不知,只说十分重要。不过小人倒是打听到了一件事,说是二老爷安置在外的外室带着孩子寻上门来了。”

“这等小事不要来烦我!”杜淳钧这会儿的心思全在布匹上,他撇过头,突然发现一匹妆花缎的布匹中突然露出了一小块细棉布的料子。

“快来人,将这些给我搬开!”杜淳钧眉心一跳,连忙指挥着布庄的伙计将挡在眼前的布匹给搬开。

杜尘澜手中拿着一张清单,他从上至下看了一遍,也不由得惊讶出声。

“竟然私吞了这么多?”杜尘澜挑眉,他手上的是真正的库房清单。

“是!不但布庄库房动了手脚,就连其他的铺子也是。”守月点了点头,二老爷这么胆大,是他没想到的。

“可计算过大致相差多少银子?”杜尘澜又将桌上另一份清单拿在手上端详,这份是从两个铺子账房手中拿到的,花了不少银子。

“这里只是算了两家铺子,这事儿有些急,小人来不及搜集证据。于是找了一家布庄和一家杂货铺子,大致算了算账目,相差约有两千多两银子。”

杜尘澜惊讶了,“这么多?”

这才只是两家铺子而已,就相差这么多了?不过杜氏在府城下方的县城和镇子,加起来大大小小也有七八家,府城这两家算是最大的了。

而杜淳岷为了方便做手脚,应该会首选府城这两家,毕竟离得近,且这两家的流水会多些。

又将杂货铺子的清单看了看,见其中有好几种皮毛在品种和数量上有误差,多半是用了偷梁换柱的法子。

“他倒是个胆大的,两千多两,应该是府上小半年的纯利了吧?若是能拿到前几年的账簿,就能看出他到底怎么平的帐了。”

杜尘澜沉吟片刻,突然想到杜淳岷不可能从今年才开始私吞,那之前的账目呢?难道也是以次充好?可等到卖货的时候呢?再等年底盘账的时候,这帐又是怎么平的?

库房的货物总有用完的时候,银子对不上账,杜淳岷到底是怎么交代的?

“您看,顾二带人去查了二老爷在外置办的私产。除了那处宅子,他也就在下方河泽县买了个小庄子和一间铺子,加起来也就花了五六百两。再加上那处二进的院子,不超过一千五百两,且那院子还是两年前就买了的。”

守月从怀中掏出另一份清单,这是杜淳岷在河泽县置办的私产,上头还标注了详细的地址。

“哦?”杜尘澜接过清单,上头与守月所述相同。

“只是今年就贪墨了这么多银子,他却只置办了这么点私产?剩下的银子难道都存起来了?”杜尘澜有些疑惑,也觉得不对劲了。

且就算是账房和掌柜的帮忙做假账,但每次采买的货物杜淳钧都是要亲自过目的。从账上支取多少银子,带回来多少货物,这都是杜淳钧在管着。

在采买上,杜淳钧一向把控十分严苛。想在这上面做手脚,基本不可能。

若是以次充好,谋取的私利就只能是暂时的。除非能在年底盘账时糊弄过去,拖得一时是一时。

可等到这种货物卖完的时候,又如何平账?难道要假装一直堆积,算成滞销?可这样一来,就更能引起杜淳钧的注意。

就拿布匹来举例,若是哪一种卖不出去,堆积在库房,那便容易腐烂。这般自然会想法子卖出去,大多都是便宜卖,而杜淳钧是一定回去看库房的。

杜尘澜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思索了片刻之后,他觉得或许最后杜淳岷会将货物原封不动还回去,这般便解释得通了。

然而这么一来,杜淳岷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还要还回去,便是一点也没捞着啊!

“小人还打听到,二老爷在外使银子极大方,常请了人去青楼吃花酒。他似乎还与钱庄的刘掌柜交好,每隔上一段时日,就会和那刘掌柜约上会面。”

守月将顾二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详述,自从上次顾二犯了错之后,少爷就不大待见顾二。可顾二是有能耐的,这次打探消息,顾二使了不少力。只是少爷不肯见,于是只能将消息给他代传。

“钱庄?他二人之前是何关系?”

“是从去年才开始认识的,之前二人并无交集。顾二只打听到了这么多,那刘掌柜精明得很,要打听他得花上不少功夫。再者不知此人是否重要,顾二便没再深入。”

守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杜尘澜,顾二让他在少爷面前美言几句,可他也不敢啊!只能隐晦地提上两句,少爷肯定会明白的。

“那钱庄是个什么来头?”杜尘澜摩挲着手指,他总觉得这两人或许会有什么交易。

他突然想到杜淳岷只花了一千多两银子,那剩下的银子呢?该不会是拿去做了其他高收益之事吧?毕竟钱庄可不单纯只是用来存银子和兑银票,多少带着些地下交易。

尤其是靖原府这家大钱庄,听说和赌坊都能扯上关系。

“难道是拿去放了印子钱?”杜尘澜低语了一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听说钱庄的东家和府城一家赌坊的东家是连襟,这您猜测地不无道理。”守月点了点头,赌坊里有很多赌徒要借银子,这么多银子从哪里来?多半是从钱庄里借的。

“这是互惠互利,即便这两家没关系,可府城最大的一家钱庄和赌坊总会有联系。若是这般,倒是能解释得通他以次充好的手段了。拿银子去放印子钱,事后得了利钱,再去补上库存。”

“小人听您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守月深以为然。

“你再派人去查,若真是放印子钱,此事便非同小可。最后血本无归都是轻的,就怕连累了府上。如今还未分家,难免带累我的名声。”

杜尘澜是读书人,名声不可受损。就像现在这般,他想分家,但也只能在背后操控。

若是三房主动提出了分家,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了下来,日后他入了仕途,就十分容易被人诟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假账

是!”守月应下,对于少爷绝口不提顾二一事,他只当少爷还未消气,倒也不敢再提了。

“你和顾二这次办得不错,打探消息花了不少银子吧?只管去和惜春支取,只要入了帐就成!若是办得好,事后你和顾二一人给二十两银子的奖励。”

如今杜尘澜回到了靖原府,自然不可能再和河通府一般走外院的账目,目前的私账都是由惜春管着的。

等明年去了京城,杜尘澜第一件事便是先买个宅子。不过京城的地儿寸土寸金,且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合心意的宅子。

至于奖励,还是要的,为了调动下属的积极性嘛!

“哎!多谢少爷!”守月有些高兴,脸上挂上了大大的笑容,少爷一向大方。虽说平日里的月银都用不完,但顾二说了,他还小,得存了银子好娶媳妇儿。

“去吧!”杜尘澜失笑,和惜春一样是个财迷。

......

“竟然有这么多?老二啊老二,你个混账东西!”杜淳钧望着眼前列出的清单,全都是偷梁换柱,其中尤以妆花缎换得最多。

这些妆花缎并不是布庄最贵的绸缎,不过料子也不差了。这类绸缎买的人不少,也是布庄采买绸缎数目最多的种类。

他转身看向掌柜的和账房,扬了扬手中的账簿,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记的帐,与库房出入如此之大,难道这些布都是你们给贪了?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背叛主家的事儿。”

“大老爷息怒,小人可不敢这么做,这些布匹小人哪敢贪墨?都是二老爷吩咐的,他吩咐小人这么做的。小人无法,若是不照做,他就要辞退了小人。小人家中还有老弱妇孺等着米下锅,哪里敢违逆他的意思?”

掌柜的连忙哭丧着一张脸,向杜淳钧解释道。

他哪里想到这就搜出来了,明明还特意在外头用妆花缎包了一层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他早该想到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是他被银子蒙蔽的双目,做下此等错事,这会儿也是悔不当初啊!

“你当本老爷是个傻子?他威胁你?你为何不来禀报与我?这杜氏难道是他当家?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是觉得二房能继承杜氏的家业?”

杜淳钧冷笑出声,什么时候老二比他这个正经继承家业的,说话还管用了?

如今在府上二房成了当家做主的了?这些个下人都开始阳奉阴违了,这次定要好好整顿整顿,叫这些人知道杜氏到底是谁继承家业。

“大老爷,是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老爷放过小人。小人在布庄也待了不少年头了,一向勤勤恳恳,请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小人最后的体面。只要您放小人一码,小人就将这两年二老爷让小人做的假账给您一一算清,算是将功赎罪吧!”

突然,杜淳岷想到了什么,“快!去杂货铺子!”

布庄能查出问题,那杂货铺子呢?杜淳钧心中一慌,光是布庄就差了一千多两,不知杂货铺子又会有多少。

他这会儿心里憋着一股气,只等着找出证据,回去甩在老二面前。

“你将账目理清楚,若是还掺假,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做了假账,从中谋利多少?若是报去官府,打你十大板都是轻的。”

杜淳钧刚爬上马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身又威胁了一番,这才爬进了马车。

掌柜见杜淳钧不理会他,立刻慌了神。若是老爷将他交给官府,那他岂不是要吃不不了兜着走?

“大老爷!”掌柜立刻上前扒住马车,想求情,却被突然动起来的马车带了个趔趄。

“哼!”杜淳钧冷笑出声,等他从杂货铺子回来,就将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收拾了。

......

秦氏忍着眼中的泪意,瞪着眼前跪倒在地的妇人。她使劲儿拽着手中的帕子,眼神似刀锋狠狠戳着眼前的妇人。

小贱人,早知道就叫派去的人毁了这贱人的脸,狐媚子。

“可取了名儿?”老太太看了一眼跪着闷头不语的幼儿,语气倒是稍稍和缓了些。

秦氏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这小儿是必定要入杜氏的了,即便她反对也无用。只是老太太这态度,让她瞧着十分膈应。

“回老太太,还不曾取名儿。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取名,只起了个小名,叫会儿。老爷说若是按照府上排字辈,应该是海字辈的,不若请老太爷和老太太取个名儿吧!也是他的造化。”

汪氏也不敢抬头见人,柔声说道。

“哼!让老太爷他们取名儿?这小儿还不曾认祖归宗,还取海字辈,谁给你这么大的脸?”秦氏有些忍不住,这脸皮可真厚。

汪氏上瑟缩了一下身子,她知道这位便是大妇。她找上门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被嘲几句算得了什么?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顺利进府。

她微微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了一眼杜淳岷。那眼中含泪,眼神中带着仰慕之色的模样让杜淳岷有些心疼。

杜淳岷还在她脖间发现了几条血痕,这是怎么的?难道是被谁给打了?只是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也是我的儿子,认祖归宗是肯定的。”杜淳岷自知今日理亏,从秦氏开始撒泼,他倒是也没顶过几句。但说到会儿就不成了,这好歹也是他的儿子,且还这般乖巧听话。

秦氏顿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开始口无遮拦道:“你的儿子?谁知道是不是老爷的?”

“不是我的儿子是谁的?......”杜淳岷有些忍不得了,这个蠢货,是说汪氏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得了!吵什么吵?”杜高鹤不悦地打断了两人的话,他看了一眼汪氏,这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今日找上门来,打的是什么主意,咱们都明白。在这里也不妨明说,若说让孩子认祖归宗,怕是不成。府上也不可能让你进府,给你些银子,你打哪儿来,就回到哪儿去。”

杜高鹤将茶碗搁在了桌上,这妇人若是进了门,只怕日后二房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了。

“父亲?”杜淳岷吃惊地喊了一声,这可是他的子嗣,父亲为何会不同意?

第二百七十七章 汪氏

老二啊!你也得为州哥儿考虑考虑吧?你从外头领来个外室子,不但影响了府上的名声,还影响了州哥儿的名声。咱们府上出了两个读书人,可不再是那些个商贾之家了。这规矩,早晚要立起来。”

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若说之前杜氏没出这两个读书人,那此事便容易解决。不过是纳个妾罢了!只是如今州哥儿就要去国子监了,他们杜氏也不能再将自家当作商贾之家了。

“父亲,会儿是我的儿子,也是杜氏的血脉,总不能叫他流落在外吧?”杜淳岷舍不得这个儿子,也舍不得汪氏。

“老爷,你为何不肯替州哥儿想想,这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州哥儿可是你的嫡子,将来若是做了官,你就是官老爷的爹了。有这般出息的儿子,你擎等着享清福,还愁无人养老?”

秦氏平静了下心绪,她也知道一直闹得不了什么好处。再者老太爷这会儿已经提出反对,汪氏进不进得门老爷说了可不算。

汪氏闻言不由低声啜泣起来,她是没想到老太爷竟然会反对,会儿可是杜氏的子嗣。

“老爷!会儿可是你的儿子,奴婢不能进府,只能说奴婢没福气,可会儿不成。”汪氏泪眼朦胧,她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杜淳岷,直将杜淳岷的心都看化了。

“父亲,不过是个庶子和妾室,又不妨碍州哥儿。那些人管天管地,难道还管人家府上纳妾生子不成?”

杜淳岷的语气有些冲,他就不明白了,做父亲的纳个妾室,还要忌惮儿子?

“这哪里是纳不纳妾的事儿?这女子出身不清白,传出去不免被人诟病。要入仕途之人,哪里能有如此明显的污点?咱们觉得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那些言官却不同,谁家后院儿有丁点儿大的事,这些言官都要参上一本。你个四六不懂的东西,这话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杜高鹤指着杜淳岷破口大骂,老二就是个混不吝,根本不知道官场上的倾轧,也不管自家嫡子的前程。

“就算不纳进来,那全府城都已经知道了,又有何分别?届时府城又要传咱们家不厚道,连自家子嗣都不认,不是更丢脸?”杜淳岷沉着脸回道。

杜高鹤叫自家儿子说的一噎,突然觉得这话也很有几分道理。不管怎么解释,外人肯定不信这不是老二的外室,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既是都知晓了,再任由子嗣流落在外,不说府城这些个看热闹的,就连他们杜氏的对家都要嘲笑鄙夷。

“老爷,妾身倒是觉得老二说得在理。既然已经叫人知道了,那咱们不妨将孩子留下。再怎么说也是杜氏的子嗣,难道您真要看着这孩子流落在外?”

老太太突然出声,她看了眼那孩子,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瞧着她,眼中带着陌生恐惧和茫然。

其实她对庶子十分反感,如今留下了老三,还一直在膈应她。

只是这孩子好歹还是老二的亲生子,这又与老三不同。男儿生性风流,即便没有汪氏,老二的侍妾也不是没有,府上倒也没必要纠结此事。

就老爷说的影响州哥儿仕途,可如今此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若是不让孩子认祖归宗,只怕外人要指着他们杜氏的脊梁骨骂。

杜高鹤沉默了,可一想到州哥儿,他又犯了难。

杜淳岷松了口气,看来会儿进府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秦氏突然站起了声,大声吼道:”我不许,不许他们母子进府。汪氏不成,这孩子更不成。”

闵氏立刻拦住了秦氏,“弟妹可别激动,此事虽是二弟理亏,可事已至此,咱们还是以大局为重得好。老二,还不快劝劝弟妹,此事到底是你做错了,必要好好补偿弟妹,否则当真要叫弟妹寒了心。”

闵氏心中正在暗爽,可是她身为长房媳妇,该有的大度还是要有的。这会儿来劝秦氏,便是她身为长媳该有的态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是火上浇油。秦氏猛地转身盯着闵氏,“大嫂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换了你,你也能大度得起来?”

闵氏顿时皱起了眉头,“弟妹,养外室的不是二弟吗?你大哥可没养外室啊!即便我也心疼你,可此事我也不好做主啊!”

“谁要你假惺惺来同情?”秦氏此刻已经气昏了头,只要一想到这个贱人日后进了府,仗着老爷的宠爱在二房耀武扬威,她就气得直发颤。

这几年老爷在外风流成性,其实早就传到府上来了。秦氏之前也不是没闹过,只是后来杜淳岷倒还识趣,小意赔礼不说,还将在外得来的银子给她管着。

她也知道自己容色不比当年了,拿什么和那些鲜嫩的花骨朵儿比?之后秦氏便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老爷有银子拿回来,不将那些个贱人带回来,她便没再管过。

可汪氏不同,汪氏和老爷的情分有六七年了。如此长情,谁知道老爷会不会对汪氏上了心?

继而她联想到老爷这两年对她在房事上并不上心,不正是被这个狐媚子给迷住了吗?青楼出身的女昌女支,对那事儿尤其精通。

再者有了会儿这个子嗣,老爷若是日后有了偏向,州哥儿又该如何?

这是她刚才翻来覆去想的,决不能让汪氏带着孩子进府。

“老二家的,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你大嫂好心劝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指责起你的大嫂来了?”老太太有些看不过眼了,这秦氏他们府上本就是不中意的,但无奈老二喜欢。

从今日的事儿这么一看,老二家的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

“大嫂这会儿心里指不定在笑吧?我与老爷夫妻多年,老爷难道不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我一个交代?”

秦氏望着杜淳岷的脸满是哀戚,当年杜淳岷待她是真千依百顺。如今她人老珠黄了,老爷的心早就变了。

杜淳岷叹了口气,与秦氏,怎么可能没感情?多年夫妻不说,当年好歹也是他费尽心思求娶来的。

再看秦氏的脸,风韵犹存,眼中含泪的模样,倒是让他想到了之前二人的柔情蜜意,他便有些心软了。

汀兰守在院外,冷不丁看见阴沉着一张脸,大步向这边走来的杜淳钧。

“大老爷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质问

杜淳钧一脸的怒气冲冲,哪里还管得了汀兰?他未经通报,直接动手掀起了帘子,钻进了屋内。

汀兰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大老爷发这么大的火过。她追回了屋内,刚要向老太太禀报,就看见老太太挥了挥手,她只得径直出了屋子。

“老二,你好样的。将咱们整个杜府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杜氏可是你们二房当家了?”杜淳钧没理会跪在地上的母子俩,他现在只关心账簿和银子。

在场之人原本还被杜淳钧的冲天怒气给吓了一大跳,谁想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买宅院,买田地和铺子,你倒是富足得很。你兄长我都没那么大能耐买田地和铺子,你这银子从哪里来的?两千多两银子,前儿州哥儿要去讨好那贵人,你为何不出手?”

杜淳钧气得将手上的账簿甩在了桌上,他现在看老二的脸,越看越觉得恶心。

“老大,你这是作甚?什么银子?”对于长子一进来就发火的行为,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这里她和老爷还在呢!眼里是没有他们长辈了?

“母亲,老二在布庄和杂货铺中贪了两千多两银子。以次充好,虚报数目,整整二千多两银子啊!这还是今年的,前两年的账簿已经平了账,是查不出什么了。但这里的二千多两,可是我带着铺子里的伙计,认真盘过的。老二,你怎么解释?”

杜淳钧刚说完,闵氏立刻惊叫出声,“什么?二千多两?”

闵氏实在没想到,杜淳岷会这般放肆。二千多两,可是府上小半年的纯利。

秦氏立刻往后缩了缩,老爷从去年开始往回拿的银子比之前多了数倍。她先开始还问从哪里来的,可老爷一直都未和她言明,只说尽管拿着,不要问出处。

她头先几回拿得有些忐忑,但后来见府上风平浪静,她的胆子也就大了些。其实她心里也有数,早就猜测出老爷必定是在府上的生意中动了手脚。

“大哥,你可不能冤枉我!”杜淳岷心头一跳,知道这是东窗事发了。可他还没想好对策,只能心虚地叫唤。

“有没有冤枉你,你心里有数。怎么?买通了掌柜和账房,你就以为能一手遮天了?”

杜淳钧望着杜淳岷的眼神中饱含失望与愤怒,没想到在背后捅刀子的,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会儿有些害怕,跪着的小身子便向汪氏靠去。一个小儿哪里能跪太久?他这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只是娘说过,来了杜府,不准乱开口,要守规矩听话,被骂了也得受着。

“老大,怎么回事?”杜高鹤眯起了眼,二千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老二有这么大的胆子?

“父亲您看过账簿就知道了,老二他串通了铺子中的掌柜和账房,在库房中做了手脚。还好儿子发现得早,否则等到了年底,咱们府上哪里还有什么纯利?这事儿,老二从去年就开始了,反正去年有些账目仔细对比之后,还能发现些苗头。账房也亲口承认了,从去年开始,便开始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前两年贪的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事儿有一就有二,杜氏若是被老二搬空了都有可能,届时就来不及了。”

杜淳钧痛心疾首,他和老二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二竟然这般算计,将他这个亲兄弟置于何处?

杜高鹤连忙接过账本,他面色凝重,若当真是老二做的,他必然是要让老二将到手的银子给吐出来的。

......

“少爷,大老爷回府了,只是那些个下人说大老爷一脸的怒气冲冲。原是准备去鹤云居,半路被许管事拦住了,这才去了延松院。”

守月看着自家少爷将手中的书放下,兴奋地说道。

“这么说来,大老爷应该查到真相了?”杜尘澜笑了笑,而后又问道:“我父亲还未回来?”

“叫了车夫去接的,应该快回来了。”

杜尘澜点点头,此事他不宜出面,只能让杜淳枫去处理。而钱氏知道内情,届时将事情与杜淳枫说了,等长房提出分家之后,再顺势附和就成。

“嗯!你叫人在门房处等着。”

......

杜高鹤越看越心惊,这番比对下来,确实有两千多两银子的差距。这些都与库存有关,而管着库房的,不正是杜淳岷吗?

“老二,你来解释,你是否真动了手脚?”事实摆在面前,其实杜高鹤已经信了七八分,但他不愿意承认老二竟然会这么做。

“父亲,此事,儿子也是迫不得已啊!”杜淳岷见瞒不住了,这才肯承认。

“老二啊!老夫没想到你竟然不顾杜氏的安危,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杜氏有多艰难吗?府上唯一一个名额给了州哥儿,为了这个名额花了多大的代价,你大哥有过一丝怨言吗?老二啊!做人不能忘本呐!”杜高鹤语气得捂住了胸口,望着杜淳岷的眼中满是失望。

“还有巴结那人,府上出了多少银子,如今铺子中的纯利是留着明年采买的。若是没了这银子,明年采买该如何?你怎能下得去手?”

杜淳钧望着杜淳岷的眼神中带着愤恨,之前闵氏在他面前嘀咕,他还为老二开脱。觉得他们是亲兄弟,不比老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用在乎这点小利。

“老二,你当真做了此事?”老太太震惊不已,二千多两银子,对杜氏来说,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汪氏的目光闪烁,老爷之前还在她那儿存了不少银票,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汀兰,你带着汪氏与会儿先去客房安置,待会儿再处置。”杜高鹤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吩咐了下去。

汪氏拉着会儿跟着汀兰出了屋子,迎面却撞上了一对年过中旬的男女。

“这是府上的三老爷和三太太!”汀兰忙介绍道。

看来这位是必定要入府的了,日后也算府中的半个主子,她必然不好得罪,更何况还有一位小少爷在。

“奴婢见过三老爷、三太太!”汪氏连忙朝着两人福了一礼,顺便拉扯了一下会儿。

“会儿,快叫三叔和三婶!”

第二百七十九章 贪心

“快别多礼,不知是哪位?怎地还叫上了三叔和三婶,可是府上的客人?你为何又自称奴婢?”钱氏冷笑一声,这妇人倒是个精明的,这还未入杜氏族谱,倒是叫上三叔三婶了。

钱氏的脾性一直都是刚烈的,虽说看不上秦氏,但她也同样厌恶这样的外室。都是女子,对外室深痛恶觉。

汪氏立时变了脸,她倒是也没想到这位三太太会一见面就给她难堪。

会儿年纪小,还没学会察言观色,便乖巧地叫了声,“三叔、三婶!”

娘说了,进了杜府嘴要甜,娘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钱氏脸色一僵,看了一眼长相清秀,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看她的会儿,终究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只是这孩子杜氏也不知认不认,他们倒也不好应声。这妇人打得也是这主意,于是杜淳枫和前世二人同时忽略了。

“汀兰,劳烦你去通禀一声。”杜淳枫刚才已经听过钱氏的叙述,出了这么大的事,府上竟是无一人通知他回来。若不是澜哥儿命人去接他,他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不管怎么说,他们杜氏好歹也没分家。二哥贪了公中的银子,难道三房还没有过问的资格?此事在杜淳枫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刺痛了他的心。

“是!”汀兰看了眼三老爷,观其面色只怕也是来者不善了。

“老太爷、老太太!三老爷来了!”汀兰进了屋内,屋中的气氛剑拔弩张,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脸色黑如锅底,汀兰硬着头皮向两位禀报道。

老太太顿时皱眉,这亲兄弟俩有话好说。老二犯了错,老大身为兄长,即便气愤,到最后还是会选择原谅。不然怎么办?到底是亲兄弟的。

然而老三来了,这事儿便不能善了了。虽然老三之前一贯唯唯诺诺,但这两年三房因为钱氏那个铺子赚得多,就硬气起来了,老三也叫老三家的教唆得开始违逆长辈的意思。

杜淳钧闻言一楞,他倒是将老三给忘了。对啊!应该叫上老三一起回来,此事三房也应该有话语权。不用说,老三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毕竟三房也受了损失。

长房和三房一起讨伐,拉个同盟才好。老太太对老二尤其偏爱,若是老太太插手,最后给老二一个不痛不痒的惩罚,那他不是要呕死?老二日后必定会更加猖狂,此事绝不能姑息。

“是老三回来了?怕是也听到风声了。回来得正好,此事与三房也是息息相关。汀兰,让老三进来!”杜淳钧不等两人开口,便自作主张让汀兰领了人进来。

杜高鹤不置可否,此事确实不能瞒着老三。老太太有些不悦,但到底是长子,她也不好多言。

“老三,你回来得正好。老二的事,你可听说了?”

杜淳枫夫妇一跨进屋子,杜淳钧便嚷嚷了起来。今儿必要老二付出些代价不可,否则等日后州哥儿有了出息,老二眼里还能有他这个大哥?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杜淳枫此刻心中倒是比之前沉静了不少,一进屋子,先全了礼数。钱氏说得对,此事大哥应该比他还要着急。

说到底,如今他对杜氏的家业也没了多大的期望。日后分家,他不过能得长房和二房的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罢了!

而真正让他生气的是,如今大哥和二哥各有心思,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两房都将三房彻底忽略,这才是让他心生不满的因由。

“大哥!这事儿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二哥竟然将手伸向了公中的银子,这银子可是明年采买用的,若是都挪用了,那明年府上该怎么办?”

杜淳枫叹了一声,府上在二房花的银子不少了,二哥竟然还不知足。

“老三,你也别听风就是雨。若我当真挪用了这里头的银子,那去年的帐又是如何平的?大哥去年可是查了账簿的,到了年底,银子分文未少。”

杜淳岷沉着脸,此事他根本不想解释,那些银子都还回去了。今年若不是大哥突然盘库房,再过半个月,他就能将银子给还上,又哪里会发现?

“老二,你也别狡辩。我这账簿上总做不了假吧?我不知你做了什么手脚,去年的帐已经查不了了。去年年底虽然平了,但其中的帐好几处都有蹊跷,今年更甚。前头的账簿好几处做了假,就连库房都对不上。掌柜和账房都承认了,难不成咱们还冤枉了你不成?”杜淳钧见老二到现在还在狡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二哥也不必说我,大哥都查出了账簿有问题,库房的货物更对不上。那库房是你管着的吧?可不是我管的。”杜淳枫脸上已浮现出怒意,二哥不敢对上大哥,却来讽刺他?

“得了!我承认此事是我做下的,但去年铺子的盈利,我在年底之前已经尽数归还。这点你们可以去问账房,账是他平的,有没有还回去,他最清楚。父亲和大哥去年盘总账簿之时,可有查出什么问题?采买和卖出去的货物可能对得上?银子可是少了?”

杜淳岷见瞒不过,只得承认。

“老二,你要这么银子做什么?你说去年你将银子还上了,那你拿了这么多银子,到底做了什么营生?”

知子莫若父,杜高鹤目光如炬,望着杜淳岷的目光中带着怀疑。

去年年底的账簿他确实是查了的,中间有几处略有蹊跷,他也看出来了。但到最后这银子算是填上了,他也就没再追究。

他不了解库房,只是看出了几处。算了算银子,觉得相差不大。且老二最后还了回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他去年也听到了些闲言碎语,说是老二在外头养了个外室,他只当安置那外室要花银子,老二才会出此下策。

老二从公账中顺银子一事儿,只要不过分,他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日后分了家,家业都是长房的。可州哥儿若是入了仕途,在朝中没银子如何做事?为了州哥儿打算,他也算是默许了。

但今日这两千多两银子,绝对在他能默许的范围之外。老二越来越贪心,他便不能再容忍了。

第二百八十章 印子钱

杜淳岷顿时支支吾吾,此事绝对不能说,否则老爷子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怎么?父亲问你,你也不答?即便你去年平了账,但你今年贪了两千多两银子是事实。这银子去了何处?难不成你还藏起来了?”杜淳钧叫老爷子这么一问,倒也看出端倪来了。

若是老二想贪银子,那去年又为何要还上?除非老二做了什么营生,这营生肯定来钱快得很,没有哪个营生是能这么快就回本的。

“今年也会还上,大哥不必着急。算是我借的银子,年底一定还了。”杜淳岷硬撑着不说,心中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

“二弟!你在外头置了这么多私产,该不会是拿府上的银子私自去做了什么营生吧?”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闵氏狐疑地看了一眼杜淳岷,觉得杜淳岷一定是另起炉灶了。

“没有的事儿,就是拿去买了田地和铺子,收些租子罢了!”杜淳岷有些心虚,今日这是要东窗事发了。

“即便买了铺子和田地,靠那些租钱就能还上?就算你拿到了租子,就将这些田地和铺子又给卖了,那一年又能有多少纯利?这般折腾,人牙子都不敢再接你的生意了吧?再说急着卖出去,谁还不压价呢?”

闵氏冷笑一声,这是将众人都当傻子呢?这话简直是漏洞百出。

“老二,这么多银子,你到底拿去做了什么?”杜高鹤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老二惯会使小聪明,脑子转得快。但他急功近利,恨不得一步登天。

秦氏这会儿哪里还敢插话,她在心中盘算着老爷拿回来的银子。去年加起来一共拿回来八百多两,这么多银子,可比前年多多了。

今年的银子倒是拿过两回,她还问怎么少了,老爷说今年必定比去年还多,等年底会有一笔大的。原本她还满怀期待,可现在她却有些慌了。

听老爷的意思是,年底会还了公账。那这么多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父亲,这事儿待会儿给您说,反正等年底我将银子还上就成。日后也保证不再犯,不会动用公中的银子。”

杜淳岷朝着杜高鹤使了个眼色,此事说与父亲知道也就罢了!即便会挨罚,但父亲为了他好,总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这里三房都在,免不了有那爱嚼舌根和见不得二房好的,届时说漏了嘴,倒是真要连累杜氏和州哥儿了。

“怎么?老二,难道你还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成?为何不能在这里说,这么好的营生,拉拔一下我和老三,你还舍不得?”

杜淳钧冷笑不已,竟是想撇开他,和父亲单独谈。那此事到最后必定是不了了之,老二连罚都不用受。

然而他已经将此事给宣扬了出来,不止府上,就连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知晓。就这么算了,这些人会怎么看他?他日后不是更没了威严?

“大哥!这事儿不好叫太多人知道。”杜淳岷也知道今日大哥是非要抓着他不放了,可此事只能私下里说,大庭广众之下哪里能透露?

“得了!既是要说与你父亲知道,老二也说了要还银子,老大也不必咄咄逼人。你们是亲兄弟,难道还真要因为此事生分了不成?”

老太太连忙阻止,她也不是不顾老大。州哥儿日后必定是有出息的,老大将老二彻底得罪了,日后老大哪里还能沾上二房的光?再者两兄弟,应该和和气气才是。

“母亲!您也不能太偏心吧?老二做了错事,我身为兄长,连指责都不能了?这可关系到府上的营生,若是他还不上,明年府上的采买又该如何?他若当我是亲兄弟,难道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叫我知道?难不成我还会害他不成?”

对于母亲明目张胆地偏袒,杜淳钧也是不满已久。今日这事儿,本是老二的错,可老太太有责备过一句?倒成了他的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

杜高鹤倒是有了顾虑,老二这事儿怕是不好叫人知道。可老大的怒气不能平息,死死咬住老二不放,他也有些无奈。

“二哥!你这是什么营生,回本这么快?”杜淳枫想起钱氏和他提出的猜测,原本他还不信,但这一刻,他觉得二哥的态度倒是印证了钱氏的话。

这可不行,府上三个孩子在读书,不能叫二哥毁了孩子的前程。

钱氏立刻出声道“二哥该不会是放了印子钱吧?这利钱来得快,可风险大得很。咱们府上还有读书人,是万万碰不得的。大郡律法,家族中凡有人放印子钱,便不能再入仕途。如此严苛,若是二哥碰了这个,害得是整个杜氏。”

有些话老爷不好说,她是妇人,反正撒泼打诨也不无妨。若是惹了老爷子和老太太不悦,也不会对她这个儿媳如何。

“弟妹,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呐!老爷哪里会做出这种事?”秦氏见钱氏开了口,于是立刻捍卫道。

纵使她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放印子钱是万万不可的。

“二弟,你该不会真的放了印子钱吧?”经钱氏这么一提醒,闵氏也觉得刚才杜淳岷的神态很可疑。

回本这么快的,或许也只有放印子钱了。

“老二!你竟然如此胆大,这是要毁了咱们杜氏啊!”杜淳钧对这个二弟的性子还是了解的,这很像是杜淳岷会做出的事儿。

“没有,不是!”杜淳岷这一刻额头间都急出了汗,他看了眼钱氏,难道钱氏从哪里听到了风声?

“老二你们三兄弟跟我去鹤云居,其他人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杜高鹤微眯着眼,突然如是吩咐道。

“少爷!若是大老爷不提分家一事呢?”守月对杜尘澜如此笃定杜淳钧会提出分家很奇怪,毕竟四少爷和他家少爷明年就要去国子监。若是他们二人出息了,分了家长房就沾不上光了。

大老爷如此精明,他认为不太可能提出分家。

“若是贪了银子,他自然会忍。但二伯放印子钱,他便不能忍。大伯生性胆小,哪里敢冒这样大的险?别忘了,长房还有恒哥儿在读书!”

守月顿时了悟,放印子钱若是被人捅出来,当然会连累整个杜氏。

第二百八十一章 犯糊涂

那若是传了出去,您不是也要受连累吗?”守月突然想到他家少爷这会儿也得担着风险呢!

“不必担心,老爷子比我更怕这样的事儿发生。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府上的主子这点轻重还是晓得的。至于下人,哪里会知道此事?”

三房想分家,长房自然也是想的。只是如今杜海州进了国子监,二房只是贪了银子,或许杜淳钧还真就能忍着。但出了此事,未免受到牵连,以杜淳钧谨小慎微的性子,只怕不敢再与二房有多的牵扯。

不过分家也会受到连累,杜尘澜此刻忧心的便是这个。二房放印子钱这事儿若是被揭发了出来,即便三个房头马上分家,那也不成。

杜尘澜思忖良久,只要有杜海州这颗萝卜吊着,老爷子便不敢肆无忌惮。有他在,管束着长房和二房还是能的。只是老爷子年岁不小了,再好的精力,难道还能管上十年?

他算了算,乡试还得再等三年。在他还未入朝堂之时,倒是真切希望老爷子的身子能顶住。平心而论,有了杜高鹤,杜氏的是非好歹还能少些。

“少爷!太太派人来请您去正房,说是有事相商。”惜春进了屋子,手上还捧着一盘子削了皮的雪梨。

雪白的梨肉在青瓷盘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母亲回了院子?”杜尘澜有些惊呼,这么快?不是刚去延松院没多久吗?

“是!刚回的,这雪梨从太太那儿拿来的。给您放这儿,您待会儿回来吃。没想到这样的天儿,还能有雪梨呢!”惜春将雪梨放在了桌上,这样的天儿,雪梨还能保存地这么好。

“嗯!”杜尘澜也没再多言,起身便叫上了惜秋,去了正房。

“太太!少爷来了!”守门的三等丫头丽鸢见着杜尘澜来了,连忙进来禀报。

“快让他进来!”钱氏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绷子,明年四月杜尘澜就要去国子监,在此之前,得多做几身衣裳。

京城可不比比府城,皇城根下,达官贵人多得很。穿得差了,不免要被人看不起。

“这会儿天色已暗,光线不足,母亲还是别做针线了,费眼。”杜尘澜进了屋子,瞄了一眼床边的针线篓子,于是劝道。

雪青色十分鲜亮,应该不是做给父亲的。而这样的立领长袍式样,多半是做给他的。

“不碍事儿,袍子泽兰给你做好了,我绣个澜边就成。泽兰做衣裳倒是合身,只是刺绣不行。”钱氏听着杜尘澜关心的话语心中有些慰贴,但她向来说不出感性的话来。

“泽兰姐姐做袍子的手艺一向不错,不过她的刺绣确实不能和您比。您绣得花样儿,我穿出去,只有叫旁人艳羡的。”

杜尘澜微微一笑,他们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不少。不奢求多亲密,能保持这样的关系就好。

钱氏不由自主抬手抿了抿发髻,这小子生了一张巧嘴。她有些羞赧,“你一贯会哄人,难怪你父亲就常说你他讨长辈喜欢。”

看出钱氏的不自在,杜尘澜便岔开了话题,“父亲怎么不在?这事儿老太爷说如何解决了吗?”

说到正事儿,钱氏立刻严肃了起来,“老太爷将你父亲他们三兄弟叫去鹤云居了,内宅妇人是听不得。此事与你猜测得应该差不离,怕是真放了印子钱。”

“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会不会拖累你?”钱氏有些担心,澜哥儿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倘若真被杜淳岷拖累,那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

“祖父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儿子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得堵上那刘掌柜的嘴。咱们管住了自家,管不了别家的嘴。”

虽说老太爷在这种事儿上是靠谱的,但凡事总有不可控的时候。因此,这个刘掌柜才是关键。

“可嘴长在别人脸上,咱们如何堵得上?难不成使银子?使银子也不成,他的心思只会越来越野,届时威胁咱们,咱们不是要受他辖制?”

钱氏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了,虽说钱庄的掌柜一般不会泄露主顾的隐私,这是规矩。但钱庄可不是善茬,他们杜氏有把柄握在人家手上,家里还有读书人,这心里哪里能踏实?

“儿子已经使了人去查此人和其背后主子的身份,是人都会有软肋,还是先等等,总能有法子解决的。”

杜尘澜自然明白钱氏的意思,银子是绝对不能给的。否则日后这人时不时地来敲诈一番,他们不胜其扰。

“你知道的事儿不少,私底下养了多少人?可靠吗?没有卖身契,不可太依赖。”钱氏早就知道杜尘澜手底下养了不少人,否则杜尘澜的营生怎么做得起来?

只是如今再看,这些人似乎本事不错,探听消息也是一把好手。

“母亲放心吧!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否则儿子也不敢用。”

“你心里有数就好!”钱氏对杜尘澜一向放心,只提醒过一句,便不再问了。

......

“老二,你与老夫说实话,可是放了印子钱?”杜高鹤鹰眼紧盯杜淳岷,他确实不如当年了,就连府上这一亩三分地都管不住了。

“父亲!”杜淳岷张口,最终只能叹息了一声。

“老二,你是一点也不为州哥儿着想啊!但凡有些脑子,怎会做下这种事儿?”杜高鹤失望至极,上一次府上是给老二收拾烂摊子,这一次依然是。

犹记得老二小时候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老二心思活泛,当年他就想让老二读书。可老二对读书不感兴趣,偏偏喜欢从商。

如今想来,也幸好老二没有入仕,否则这样的性子哪里能在官场上走得远?老二如此好高骛远,还喜欢投机取巧,最终只会害了他自己。

“老二,你怎么就犯了糊涂?快将那些银子拿回来,日后万万不可再碰这个。不要被银子给眯了眼,断送了咱们府上小辈的前程!”

杜淳钧苦口婆心地跟着劝,好不容易杜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不容许老二拖后腿。

“大哥,这银子不到一年是拿不回来的。还有半个多月,这会儿去要也不成!不过你们放心,那掌柜的与我相熟,都是多年的交情了。若不是咱们交情不错,这样的好事儿他可不会便宜了我。”

第二百八十二章 提出分家

刘掌柜与杜淳岷相识其实也不过两年,但刘掌柜为人豪爽,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骗他。毕竟那两千多两银子,人家哪里会放在眼中?

“还好事儿?谁知道这是不是给你下的圈套?给咱们杜氏下的圈套?之前那布匹一事,你忘了?吃了亏怎么就不长记性?”杜淳钧气得直吸气,这二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大哥!去年我因为放印子钱拿到了不少纯利,这可比做营生快得多了。若是人家要害咱们,难道还会给咱们银子使?哪里来这么多圈套?再者那刘掌柜也不是非我不可,我不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他可未曾提过。像我这样的多得很,这点银子,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

杜淳岷有些不悦,大哥竟然还提布匹一事。虽说此事确实是他的错,但那一环套着一环,都是有备而来,他毫无防范,落入陷阱也算不得稀奇。

可之后大哥动不动就将此事拿出来说,他心中极其窝火。换了老大去江南,难道就不会中圈套了?

“既是不放在眼里,那为何要叫了二哥一起?”杜淳枫不信,二千多两也不算少了,那刘掌柜也不知是何目的。

杜淳岷见老三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竟然开始质问他了,顿时心中更为不适。

“刚才不是说了,我与他相交甚笃,看在相熟的份儿上,才给了这机会,让我赚点银子罢了!”

杜高鹤不理会三人的机锋,他正坐在书案前沉思。

“那刘掌柜,是个什么来头?”杜高鹤有些不放心那刘掌柜,狐疑地问道。

“就是钱庄的掌柜,与我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的,据说与赌坊联系颇深。父亲,还请您宽限些时日,这次我连本带利拿回来之后,便再也不碰印子钱了。”

其实他早有如此打算,不过是想在前两年多赚些银子,再寻个他是的营生来做。毕竟日后州哥儿用银子的地方多得很,指望府上那点月例?大嫂可不是省油的灯,哪里舍得将银子分了出去?

“就怕此人借着此事来威胁咱们府上,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借出去的印子钱可有什么凭证?”只要没有实证,光凭嘴说,杜氏就不怕。

“有张契书,上头没有署名,也没有摁手印儿。您放心吧!我不蠢,纵使与他关系不错,也不会不做防备。”

“那此契书能被承认?若是契书落与旁人之手,又该如何?”杜淳钧有些不信,只凭契书,未免太过儿戏。

“契书上的名字,是我乱取的,契书上盖了那钱庄的私印,自然是有效的。不过,若是叫旁人得了去,只凭这契书也能拿回银子。即便我与那刘掌柜相熟,也得凭着契书,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这么说来,只要有人持契书就能拿到银子?”杜高鹤摸了一把胡须,觉得此事倒也没这么棘手了。

“是!”杜淳岷点了点头,心中也猜测这父亲的意思。难道是要换了人去拿银子?他有些可惜,那这银子多半不会给二房了。

“这钱庄竟如此霸道?他们这般做,你们竟然还能相信他们?他们若是得了银子不承认,那你们的银子不是打了水漂?”杜淳枫觉得惊奇,这不是毫无保障吗?

“当然不会,钱庄做这营生也不是一日两日。自从钱庄立了起来,便有这门营生了,至今从未发何时能过你所担心的事儿。”

“你去将那契书拿来,此事你不必再过问。今后与那刘掌柜断了联系,莫要再与他纠缠。”杜高鹤认为得快刀斩乱麻,银子可以拿回来,但他不想与杜氏扯上关系。

不过是二千多两银子,真若有什么阴谋,舍了这银子不要也不是多大损失。如今府城有多少人盯着他们杜氏,行差踏错便是深渊呐!

纵使再不甘心,杜淳岷也不敢再多言了,就是心疼这么多银子。

“父亲!老二一次又一次闯祸,咱们杜氏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不若早些分家吧!也省得府上都受他连累!”杜淳钧对这二弟是真怕了,时不时来这么一出,他怎么吃得消?

这次是有人告密,下次呢?老二如此行事,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可笑那些个掌柜的和账房,对老二都比对他尊敬。

而让他有分家念头的是,从知道此事到现在,母亲的态度让他气愤,而父亲的态度又让他失望至极。老二就是因为有老两口偏心,这才肆无忌惮。

再说州哥儿日后入了国子监,花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难道长房也要跟着二房受拖累?

等好不容易熬到做官,历经多少个年头。到那时,杜氏还剩下什么?倒不如早些分家,还能剩下些银子。

他想好了,即便分了家,等州哥儿出息了,长房依旧能沾光。否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从何而来?若是有一人在朝为官,那族中能受多少裨益?自不必说。

杜淳枫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叫澜哥儿猜着了,大哥果然提出了分家。

“分家?老大,你怎么也会提出这等要求?你身为长子,本应该做个表率。上次就分家一事,咱们已经提过,老夫以为你心里该清楚才是。”

杜高鹤对长子提出分家十分震惊,但震惊过后也明白了长子的心思。

“分家一事,莫要再提,先论此事。老二的惩罚不会少,若是再不惩罚,老二便不可能长记性。”

杜高鹤看了一眼杜淳枫,而后在杜淳枫疑惑的表情下,说道:“日后所有铺子的库房,都由老三来打理!”

......

“少爷!河通府有来信!”一名随从进了书房,对着身穿绛紫色交领长袄的男子禀报道。

“嗯!”男子此刻正在逗弄着挂在屋内的画眉,闻言放下手中的银钎子,上前接了过来。

“哼!这杜氏都是一起子拖后腿的东西,杜尘澜成了杜氏子弟,也是委屈他了。”男子将书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就将其扔在了桌上,不由感叹道。

“去知会童掌柜一声,让其做个顺水人情。而后让他盯紧了杜尘澜,他可是个摇钱树,不能叫他另起炉灶。”

第二百八十三章 插手

男子吩咐了一声,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不过是举手之劳,与杜尘澜来说,却是个大人情。欠他的越多,就越还不上了。

更何况赌坊和钱庄实际就是自家的,不过是一个吩咐。而将此事的功劳揽在童掌柜身上,不愁杜尘澜不感激涕零。

“是!少爷!不过,小人打听到,昭和世子与杜尘澜似乎关系匪浅。此事他怕是已经得了消息,就怕他不会让咱们如意。”

男子闻言微微蹙眉,之前他与万煜铭在青楼偶遇,对方与他交谈时,话题一直围着杜尘澜打转,可见对杜尘澜是起了心思的。

虽说祖父说过,要尽力与万煜铭扯上关系。可中间隔了个杜尘澜,变数太多。万煜铭对杜尘澜上心的程度,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杜尘澜确实有几分能耐,万煜铭盯上也不稀奇。

“杜尘澜倒成了香馍馍了,不用管昭和世子,他的路数与咱们不同。不过,咱们不能将老底儿暴露了,尽量避开他吧!若是被他抢了先,便不用再管此事。”

目前还不能与昭和世子对上,此人过于精明,年纪虽小,但做事十分狠辣。这些个世家大多都不愿惹他,他们闻氏自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是!”随从领命出了屋子,男子看了一眼关在笼子内的画眉,随后笑了起来。

“这般有趣的鸟儿,还是圈在笼子里好,省得飞了还要心疼。”

......

“此事咱们不必出手,不过是小事,杜尘澜自己会解决。不磨练一番,他又怎能成长咱们期待的模样?更何况皇上正在考察他,咱们插手是会坏了事,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万煜铭正在擦拭着一柄宝剑,对于随从的禀报并未放在心上。

若是杜尘澜这点事儿都办不好,那日后入了朝堂,还能有多大的指望?

“可此事不止咱们在过问,似乎有不少人都盯上了杜少爷!”

随从觉得还是得提醒几句,世子爷吩咐过,杜尘澜之事要事无巨细地禀报。他看世子爷对杜少爷挺上心,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哪些人?”万煜铭眯起了双眼,银白的刀光反射在他的脸上,给这张俊脸附上了一层冰霜。

“其中就有那左副都御史闻大人家的长房嫡二公子,还有两家靖原府城的小世家、当今那位和刘氏。”

“闻远彬?之前让你派人去查这嫡二公子,可有查到什么?”万煜铭沉下了脸,这闻远彬这般关注杜尘澜作甚?

难道闻府也打着先拉拢的主意?还是说闻府已经知晓了杜尘澜的身世?

他也知道杜尘澜明面的身世瞒不了多久,但真正的身世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他倒也不担心。不过就怕这明面上的,被这些人拿来做文章,这可是一大隐患。

“您猜得不错,这位闻二公子可不似表面这般单纯。两年前他去靖原府的目的可不是避风头这么简单。小人查到,他应该是为了视察营生去的。”

“视察?靖原府是闻氏的祖籍,在当地还是有些势力的。选在那处,倒也不稀奇,可有查到是那些营生吗?”

世家的一举一动向来都有目的,这闻远彬深受闻风鸣的看重,哪里可能就这般放逐到靖原府了?

“如意书斋的童掌柜有些可疑,但此人十分小心,与杜少爷合作还算本分。还有小人刚才与您禀报的钱庄和赌坊,虽不确定就是闻氏的,但关系匪浅。”随从米珂看了一眼自家世子爷,这次查得已经够详细了。

“继续盯着闻氏,那这么说来,这花笺是闻氏与杜尘澜合作的喽?杜尘澜知晓与他合作的人是谁吗?”

万煜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闻氏竟然也敢参与赌坊和钱庄。不过他们只是调查,想要拿到罪证不太可能,说出来只会被反驳成毫无根据。

“应是不知的,杜少爷只与那掌柜来往。这童掌柜倒是好佐证,但钱庄和赌坊这事儿,目前还不能保证就是闻氏的营生。”

“赌坊和钱庄这事儿,你们只管查到与闻氏有关就成,他们不会让你们查到证据。”

官员插手钱庄和赌坊,一经发现,可是要被朝廷发配流放的。只是没有所谓的证据,朝廷也拿他没辙。

“当今那位会派人关注他倒是在咱们的意料之内,不过是正在试探,也不一定会下手相助。只是这刘氏,倒是胆子不小,就不怕被皇上知晓?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万煜铭冷笑了一声,这刘氏真是肆无忌惮呐!这是打量皇上没什么权柄在手吗?

“此事咱们不要插手,若是插手,会暴露身份和底子。既然有这么多人关注,这点小事儿也犯不着等咱们出手。”

万煜铭知晓这次关注的人不少后,倒是放了一百个心。最重要的是,只要相助,就会留下把柄。不过是放印子钱,还不值得他冒这个险。

......

“父亲,老二行事如此张狂,咱们杜氏有多少家底儿都不够他败的。连着捅了两个大篓子,咱们跟在他后头给他收拾烂摊子,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杜淳钧一起了分家的念头,这念头便越来越强烈。父亲根本不为长房着想,他只是为了杜氏,为了让杜氏关耀门楣。

之前为了名额花了不下二十万两,二房这般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手,哪里还会珍惜?

“老三,你怎么说?”这次是长子提出的,上次是老三提出。一个两个的都想分家,杜高鹤觉得有些心累。

“父亲!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分家也不会少了我一份。只是此事二哥确实做得不对,咱们府上为了二哥已经收拾了两回烂摊子。”

杜淳枫直接了当地说了,其实他也觉得二哥有些自私自利了。

“这么说,你也同意分家了?”杜高鹤将目光投向了杜淳枫,之前老三也是提过此事的。

“是!”杜淳枫干脆应了,反正他和大哥的目的是一样的。

“老夫不同意,咱们杜氏没有这样的先例。”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经此一事,长房和二房是彻底离了心了。

三房就更不必说了,早就盼着分家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得加把火

大哥!此事确实是我的错,但你也不能如此绝情吧?”杜淳岷顿时不满,他自然是不愿分家的。

如今的杜氏,府上的积蓄已经没多少了,就剩下几个铺子在硬撑着。若是分了家,分到他手中的,能有多少?

那还不如不分,等州哥儿去了京城,府中也有盈余之时,再提分家他也不会这般反对。

“你们先回去吧!分家一事,万万不可能。”杜高鹤还指望杜海州和杜尘澜带着杜氏光耀门楣呢!

分了家之后,各房顾各房的,二房也顾不着长房了,老大一直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呐!

杜淳枫看了一眼杜淳钧,只见对方脸上也是一脸不甘之色,只是老爷子固执,分家一事怕是有得磨。

“父亲,接管库房一事,儿子无能,怕是做不好。不若还是由二哥管着吧!经此一事,二哥必定不敢再犯了。”

杜淳枫不愿意插手库房,繁琐不说,其中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这其实是个肥差,但大哥必定不会信他,倒不如推了一了百了。

“父亲!老三没管过库房,等学成上手,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儿子知错了,日后再不敢犯浑,必定脚踏实地做事。”杜淳岷以为这肥差是没了,谁想老三竟然是个傻的,还不要。

他立刻抓住了时机,这差事不能丢,否则日后真靠了府上这点月例,能干什么?

“大哥!三弟!请容我向你们赔礼道歉,并保证日后不再犯。”杜淳岷回转身来,朝着两人拱了拱手。

“老二,你不要以为此事就这么过了,惩罚必不可少!”杜高鹤冷哼一声,不叫老二痛上,是不会长记性的。

等杜淳枫回了自家院子,钱氏立刻迎了上来,“老爷,老太爷怎么说?”

“老爷子固执得很,怕是轻易不肯分家!”杜淳枫叹了一声,其实之前他们三房一直想分家,奈何老爷子一直不肯同意。

“公爹这是想干什么?如今咱们三房都闹得不愉快,整日里针尖对麦芒的,作甚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谁心里不膈应?”

钱氏有些生气,杜淳岷都做下了如此错事,竟然这般轻易就放过了?

“哪里能拗得过父亲?父亲一发火,大哥也不敢说话。父亲本是要将那管着库房的事儿交给我,但被我婉拒了。对二哥来说,这应该是个香馍馍。但我还真不感兴趣,若是真管了库房,大哥必定又会疑神疑鬼起来。”

“那库房可碰不得,这可是他们两房的宝,咱们可不敢碰。只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又一次错过了。”

钱氏失望至极,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三房才能过上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少爷!长房果然提出了分家,老爷也跟着附和,只可惜老太爷硬是咬着牙不同意。”惜秋被杜尘澜派去打听消息,使了银子,老爷子的院子其实也不是铁桶,总会有人愿意说的。

“看来还得加把火!”杜尘澜也没觉得意外,若是这般轻易就分家了,他都要怀疑。

“守月!之前不是查了二老爷的私产吗?透露给大老爷知道。另外那刘掌柜,你催上一催,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是!”守月点头应道。

“不知五少爷可在?”

“呀!原来是田管事,少爷在的,奴婢这就去给您通报一声!”惜春正在外头守着,见着田管事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有劳惜春姑娘!”田管事微微一笑,对待惜春的态度倒是比之前不同了。

惜春记得这位田管事第一次来少爷院子之时,见了她们可是倨傲地很。虽说面上没说什么,但神态和举止就能觉察出一二。

先不说她们这些个下人,就连对少爷,田管事的态度看着都有些傲慢。

“少爷!田管事来了!”惜春掀开帘子进了里间,立刻禀报道。

“老奴见过五少爷!”田管事进了外间,便发现杜尘澜正坐在书案前,手上正捧着一本书。

如今杜尘澜身份不同了,他可不敢有丝毫不敬。凭五少爷的聪明才智,日后肯定能科举入仕,今后府上最有希望的便是他了。

“田管事,可是祖父有什么吩咐?”杜尘澜见着是田管事亲自来,于是猜测着老爷子的用意。

“老爷请五少爷去鹤云居一叙,应是有要事相商。”

杜尘澜一进鹤云居,便发现院子里的下人也都一个未见,可见又是清了场。

“孙儿见过祖父!”

“嗯!想必此事你也已经知晓了,你父亲对你向来不会隐瞒。对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杜高鹤懒得再应付,就连几句客套话都省了。

“您误会了,父亲也不是什么都跟孙儿说的,不知您所指是何事?”杜尘澜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想不通,这老爷子将他叫来做什么?难道查出他是幕后推手了?

杜高鹤忍着怒意,到底还是将杜淳岷的事儿大致讲解了一遍。

“您的意思是,怕日后会被此人利用,想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杜尘澜倒是没想到老爷子竟然会因为杜淳岷之事,将他叫来协商。

“是!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杜高鹤点了点头,此事相信杜尘澜或许已经有了对策。

杜尘澜在心中冷笑不已,这位刘掌柜可不是善茬。

“您不是说那契书上没有签二伯的名字吗?即便那刘掌柜泄露了咱们的秘密,咱们也不必怕啊!”

“话是这么说,但那刘掌柜若是出去乱嚷嚷,咱们杜氏的名声十分受损。你是读书人,怕是会被连累,老夫也是为了你和州哥儿着想。”

“若是解决此事,倒也不难!”杜尘澜轻笑,只可惜这条件,杜高鹤可不会答应。

“如何解决?”杜高鹤眼中顿时闪烁着精光,不将那刘掌柜解决了,他寝食难安。

......

“白浩,你去将这封书信送与上次那家院子的主人。”童掌柜等书信晾干,接着叫来了一名伙计,让其去跑腿。

看着白浩出门的背影,童掌柜叹了一声,没想到主子远在京城都能如此迅速知道这件事。

第二百八十五章 动机不纯

童掌柜深吸一口气,那刘掌柜其实是个难缠的主儿,每年为主子赚到的红利不在少数。此事还得他与刘掌柜打交道,希望看在同一个主子的份儿上,能尽量少纠缠些。至于银子,多半是拿不回来了。

“不知祖父可知那刘掌柜的来历?”守月还未打听到这刘掌柜的来历,或许杜高鹤能知道。

“将才问过你二伯,他背后的东家似乎在京城,与朝中有些关联,咱们惹不起。”杜高鹤就怕这刘掌柜别有目的,届时杜氏怎能招架得住?

又牵扯到了朝廷?杜尘澜略一思索之后,倒是觉得不算稀奇了。毕竟这么大一个钱庄,若是背后的主家没靠上权势,也不会安安稳稳开到现在。

“那钱庄可是由此人管着的?”

“是他管着的!”杜高鹤点了点头,因此才说惹不起了。

杜尘澜觉得十分奇怪,府城这家钱庄规模很大,刘掌柜权柄并不小,竟然能上赶着贴上杜淳岷?

不过他转念一想,杜淳岷此人惯会见人说人家,见鬼说鬼话,或许是哄得这刘掌柜高兴了吧?

“那便有些棘手,要想此人闭嘴,光使银子是不成的。不如查查此人的生平,人总有软肋得嘛!不过,或许是咱们杞人忧天,这放印子钱可不会只有咱们家。钱庄开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其他人被暴露出来,这点信誉还是要有的吧?”

杜尘澜突然改变了之前的想法,要想分家,或许能从那刘掌柜身上着手。

这刘掌柜摆明了动机不纯,或许是盯上杜氏这块肥肉了。只可惜杜氏外头看着花团锦簇,其实内里早已经连根须都腐烂了。

“老夫有些忧心,咱们杜氏的情形府城还有谁不知吗?未分家,你二伯手里哪有这么多银子?竟然会游说你二伯去放印子钱,不是想让你二伯动了府上的公账,就是想让咱们杜氏跟着动心,也放印子钱。不管是哪一点,都对杜氏不利。”

杜高鹤到底是人老成精,这些年杜氏也经历了不少风雨。好几次若不是他力挽狂澜,平日里把得极为严苛和仔细,说不得杜氏早就亡了。

“您说得在理,不知二伯放印子钱有多久了?”杜尘澜若有所思,或许这位刘掌柜正在放长线钓大鱼。

“去年就开始了,不过他去年不敢伸手太过,只拿了一千两银子左右,账簿平得也算细。”

“这么说来,是逐年递增了?不知多久才能连本带利拿回来?”

“有短期的,不过你二伯贪银子,放了个一年的。去年已经尝到了甜头,他哪里肯放弃?”杜高鹤此刻说起这个,又对这个儿子失望起来。

“这就像在赌坊赌钱似的,一步一步引诱你。先开始给点甜头,等你食髓知味之时,便是他收网之时。”

杜尘澜点了点头,一贯的套路。更何况那钱庄和赌坊还有联系,可不就是有样学样吗?

“奔着杜氏来的可能性较大,不过今年或许还不准备下手,难道是知道咱们杜氏没银子了?你二伯不至于这般蠢,将咱们的家底儿都告诉别人吧?”杜高鹤越想越觉得这刘掌柜十分可疑。

“或许有说漏嘴过,二伯他不能喝酒啊!”杜尘澜突然想起这事儿,这位二伯喝了酒就会犯蠢。

“还好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他为何偏偏盯上了杜氏?”杜高鹤皱眉,都是因为老二,杜氏早晚要被老二给拖累。

是啊!您还得谢谢我呢!杜尘澜在心中冷哼一声,若不是他,杜淳岷只会变本加厉。

“这事儿您还得让人查查,说不得这背后还有不少牛鬼蛇神参与。如今咱们杜氏的情形,府城那几家都有数吧?或许明面上不敢轻举妄动,但在背地里使绊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杜尘澜想起了府上另外三大家,如今他和杜海州要去国子监,这些人未免日后杜氏一家独大,早早防患于未然,否则他日便没了他们三大家的立足之地。

杜高鹤闻言一惊,杜尘澜分析地很有道理。这刘掌柜盯上了杜氏,谁能保证这里头没有其他三家的手笔?

“此事等老夫查了这刘掌柜再说!你先回去吧!”杜高鹤摆了摆手,和杜尘澜谈过之后,他倒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掉以轻心。

杜尘澜见状不由撇了撇嘴,这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模样,让他有些不爽。

“那孙儿便先回院子了!”

没有等到杜高鹤的应答,杜尘澜见其正在皱眉沉思,便转身出了院子。

如今只有搅浑这水,却又不至于闹出来,分家才有希望。这个度有些难拿捏,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是还得回去再合计一番,求这刘掌柜的来历尤其重要。

杜尘澜边走边若有所思,冷不防前放出现了一双茜红色绣蝶恋花的绣鞋。

“五少爷!”白薇急切地喊道。

“白薇姑姑!”杜尘澜点了点头,这白薇是真一日也等不得了?竟是又寻来了。

“五少爷!上次奴婢说的事儿,您是派人查了吧?奴婢所言非虚,不知您可还满意?”白薇急切地用双手绞着帕子,她紧紧盯着杜尘澜,就怕杜尘澜出尔反尔。

“确实查了,还要多谢白薇姑姑告知。至于答应你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我向来注重承诺。不过你的事儿有些麻烦,还得容我合计合计!”

白薇的身份特殊,老太爷哪里肯放她离开?只怕将来驾鹤西去,白薇还是要守着寡过完下半辈子。且日子必定不好过,毕竟老太太对白薇十分看不顺眼,焉知日后不会趁机报仇?

白薇听了更为焦急,“您该不会是想学二爷,就这么拖着吧?”

杜尘澜皱眉,“刚才便已说过,既是答应了,便不会反悔。此事还得寻找契机,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十分棘手,老太爷是必定不回放手的,只能另辟蹊径,劝你还是有点耐心。”

“对不住,奴婢就是心急了些,其实也是被逼无奈。你不知道,老太爷他......”白薇边说边拿帕子抹泪,只是说到一半,她见杜尘澜面无波澜地看着他,值得住了嘴。

她倒是忘了,这还是一个孩子,哪里能明白她的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前功尽弃

杜尘澜应付了白薇几句,便回了院子。

“少爷!将才顾二那传来消息,说是童掌柜有书信与您!”杜尘澜刚跨入院子,洗月便迎了上来。

“童掌柜?”杜尘澜有些诧异,他如今就在府城,童掌柜若是有事,直接去南城的宅子与顾二说便是,为何还要写书信?这有些反常。

杜尘澜回了屋子,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书信十分简短,不过几行字。杜尘澜看过之后,倒是沉默了良久。

洗月见自家少爷沉默不语,眉宇还皱了起来,便知是遇到了难处。只是他身为下人,主子不说,倒也不好过问。

杜尘澜抚额思忖,这么短的时间内,童掌柜都收到了风声?此事难道已经传了出来?可与他之前猜测得明显不符。

若是冲着杜氏来的,现在可不是收尾之时。可若是对他或杜海州来的,倒是能解释得通。难道有人为了阻止杜氏改换门庭,才有了这般算计?

杜海州倒是不可能插手,毕竟若是杜氏失了名声,他也受连累,这一点可以排除。

但若是冲着他二人来的,那去年他和杜海州还在书院读书,这么早就开始挖坑了?实在匪夷所思。

“洗月!你叫顾二出去查查,看看府城可有传出杜氏放印子钱的事儿。”不是杜尘澜不信,还是谨慎些得好。

他觉得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消息,毕竟等到年底,杜淳岷去拿银子时,不是更有说服力?

“是!”

“等等!”杜尘澜走至书案前,让洗月替他磨墨。

“我书信一封,你将其带给童掌柜!”童掌柜与他是合作关系,从目前的利益来,不太可能对他下手。

且对方还在书信中提到,此事他能相助。杜尘澜虽觉得这位向来利字当头,但好歹也不是不念情分之人。

等查明消息不误,再做打算。

......

“哟!是什么风将童掌柜给吹来了?令咱们钱庄蓬荜生辉啊!”刘掌柜被伙计请出了内堂,一看是童掌柜,倒是有些诧异。

主子说了,没有交集的营生相互之间互不干扰,钱庄和书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一个是读书人热爱之地,一个是就连常人都为之避恐不及的腌臜地,谁也不会想到这背后是一个东家。

不过这两年童掌柜凭借花笺在主子面前挣得了一席之位,主子为此还夸奖了他好几次,他一直忿忿不平。

要说贡献,难道赌坊和钱庄的贡献还少吗?

不过刘掌柜转念一想,若是那事儿成了,不仅钱庄能捞到好处,就是他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刘掌柜客气了!””童掌柜朝着刘掌柜使了个眼色,刘掌柜立即会意。

“请童掌柜入内堂一叙!”

“主子说过,咱们互不干扰。不知这次童掌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一进内堂,童掌柜还未坐下,刘掌柜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童掌柜心中有些不悦,此人着实不知礼数。好歹也是同为一个主子效力,何至于这般冷淡?且童掌柜觉得,这位刘掌柜似是对他有些敌意。之前在主子那儿会面之时,他便感觉出来了。

“主子不是来信了吗?让你罢手,且不再做出头鸟,你是被人利用了。”

“主子来信?”刘掌柜狐疑地看了一眼童掌柜,同时心中正在疑惑,罢手?什么意思?

“是!难道你没收到?”

“并未!”刘掌柜依旧不信,但又觉得童掌柜不至于扯谎。

“杜氏的事儿,主子知道了,他让你收手。主子留着杜尘澜还有些用处,不能毁了他。”童掌柜与杜尘澜相处了两年多,对这个孩子还是喜欢的。

聪慧懂事不说,还会做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忠于主子的前提下,对于杜尘澜,童掌柜是十分看重的。

刘掌柜心中大为不快,但他也知道若是主子不发话,童掌柜也不敢假传消息。

可明年就能成事儿,这会儿中断,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杜尘澜确实有本事,可若是他没了仕途,日后不是更应该专注于从商吗?这般主子也不必担心他会不听话,更好拿捏啊!”

“主子自有他的打算,咱们只管听命行事。或许书信还未到,但在下所言不假。奉劝刘掌柜可不要阳奉阴违,主子最为痛恨这等。”

童掌柜起身准备离开,这位也算是不择手段了。若是不敲打一番,谁知这人会不会犯浑?

刘掌柜铁青着脸送了童掌柜离开,此事可不止他一人参与。虽说那家本就是利用他,咱实实在在的好处谁会嫌弃?他是钱庄,自然利益为先。

他和那家的目的是为了银子,当然,对于杜尘澜,其实就是个顺带。不过对你家来说,毁了杜尘澜才是正事儿。

“掌柜的,京城来了书信!从驿站快马加鞭送来的。”刘掌柜正在心中骂骂咧咧,却不想随从递过来一封书信。

还真来了?刘掌柜一见这信封上的字儿,便认出这是自家主子的。

“掌柜的,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个小叫花子送来的,一送完便不见了踪影。”

“还有一封?”刘掌柜诧异地接了过来,发现字儿有些陌生。

......

“少爷!信已经送过去了。”洗月沉声道。

“嗯!没想到这刘掌柜的出身竟是成迷,若说查不到他的出身,那他应该是谁家府上的下人了,还是签了卖身契的。”

“少爷!小人还是不明白,这童掌柜为何要相助?还造谣说府城人尽皆知,小人看不透他的用意。”洗月挠了挠后脑勺,看来日后这样需要动脑子的事儿,他只能等着少爷为他解惑了。

“恶意应该是没有,或许是为了让我承他的情罢了!至于他敢这么做,应该是背后的主子发了话。”童掌柜背后的主子势力不小,只是这做派未免让人不喜。

“那您认为那刘掌柜会不会听咱们的?”洗月觉得有些悬,那刘掌柜可不是个善茬。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必定会考虑的。那家也是个蠢的,这般肆无忌惮,不过是靠山硬罢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晚了

杜尘澜觉得疑惑的是,不知这易林蔚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难道真与昭和世子是表兄弟?

若不是身份尊贵,这方氏为何这两年这般蛮横?简直在府城上蹦下跳,另外两家对上方氏似乎也有几分忌惮,就连杜氏都是如此。他之前听父亲提起过,方氏依靠的便是庶子方昶。

只是到底是何身份,并没有风声传来,想来来头不小。不过方氏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些,不知易林蔚对方氏能有多大的情分。

“方氏那儿,你叫人盯着些。既然他能出手第一次,便能出手第二次,轻易不会放弃。最近府城其他几家也要留心,方氏既然能盯上咱们杜氏,其他两家也不一定会放过。”

这次的事儿更像试水,若是能借此扳倒杜氏最好。若不能,那就另寻他法。童掌柜给了他消息,倒是省了他不少事儿。

守月领了差事出去,此事还得交给顾二。

......

“老爷!那钱庄的刘掌柜送帖子来了!”田管事进了书房,将帖子递到了杜高鹤面前。

“刘掌柜?”杜高鹤有些讶异,那刘掌柜怎会给他递帖子?一直与刘掌柜接触的便是老二,他身为杜氏的掌舵人,已经很少在外行走。

若那几个老东西不出现,在外行走的便是嫡出长子。

将帖子接过打开仔细看了一眼下头的署名和私章,“刘天河?”

再将视线移了上去,才发现对方竟然请他明日去聚合楼一叙?除了邀他一叙之外,竟是没了别的只言片语,难道是笃定他会去赴约?

杜高鹤皱眉,坐在窗前凝思了起来。

老二借出的银子还未到期,刘掌柜此举到底是何意?

“你去将老二叫来!”他抬头朝着田管事吩咐道。

就在田管事领命,亲自去请杜淳岷之时,外出访友的杜海州终于回府了。

坐着马车入了杜府,杜海州今日心情不错。想起那两位同窗对他有羡慕,甚至是嫉妒,他的心里就舒爽得很。

这二人便是他在晨鹭书院的同窗,不过因着已经五年期限到了,从去年就离开了晨鹭,而后便在家中待考。

之前书院中还有人酸得很,说是捐监的名额不稀罕,入仕之后走不远,杜海州为此气不过还争吵过几句。而后众人见他实在不悦,便也没再提过。可背地里会不会嘲讽他,那他也管不着。

这二人是他在书院中处得关系最好的二位,此次前去与二人相聚,这二人对他一阵奉承,言语中的艳羡让杜海州身心舒畅。为此,在云景府逗留了好几日才回来。

一回到府中,杜海州便整理了衣衫,准备去鹤云居请安。

“祖父!”被许管事领进了书房,杜海州恭敬地行礼道。

“嗯!此次去云景府倒是待了好几日,近日天色瞧着有些不对,明儿怕是有大风雪,莫要再往外跑了。静下心来好好读书,省得明年去了国子监叫人给比下去。澜哥儿这几日就十分消停,可见是静下心来了,你也不能松懈!”

原本一脸意气风发的杜海州立时便沉下了脸,“是!不过同窗相邀去赏梅,孙儿也不好推辞。”

“嗯!再有十来日就是新年了,你也年长了一岁,该比之前懂事些。舟车劳顿,你去你祖母那儿请过安后,便回去歇着吧!”

杜高鹤知道怎么激励州哥儿读书,近日州哥儿的心思有些浮躁,怕是还静不下心来。拿澜哥儿激励他,再合适不过。

“是!”杜海州应声退出鹤云居,脸色已是阴沉了不少。

走在回院子的半路,杜海州便碰上了匆忙赶来的杜淳岷和田管事。

“父亲!”杜海州连忙站定行礼。

“啊!回来了?”杜淳岷看了儿子一眼,而后便抬脚往鹤云居走去。

“四少爷!”田管事行了一礼之后也大步跟上,叫杜海州看得惊讶不已。

“奇怪!可是出了何事?”他呢喃了一句,看父亲的脸色,好似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他想了片刻,决定等去玩延松院请安之后,再回去问问母亲。

“父亲!田管事说,那刘掌柜递了帖子给您?”杜淳岷这会儿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父亲与刘管事并不相熟,为何刘管事会给父亲递帖子?

“这刘管事为何会找老夫?你这契书的时限还未到,不是还有好几日?再者此事与老夫有何关系,请老夫一叙有些说不通。”

杜淳岷也皱紧了眉头,“该不会是那笔银子出了什么岔子?”

杜高鹤沉默良久,“若只是银子出了岔子,也不过是二千三百多两,没了也就没了。虽说银子不少,但杜氏还是能承受得起的,就怕他背地里有什么不利于杜氏的举动。此人当初主动与你接近,更像是别有用心。再者若是银子出了岔子,那也应该找你,与老夫何干?“

杜淳岷小心地看了一眼杜高鹤,他又办了个糊涂事。父亲还在为此事犯愁,等此事风波一过,他必然会受到严惩。

“可去年的银子是顺利到手了的,若他当真别有用心,那去年之时就应该下手了。”

杜淳岷有些想不通,这位刘掌柜与他交往时,很是豪爽。可瞧着也不像是看得上杜氏的模样,清高得很。难道真看上了杜氏的家业?

”最近方氏有些猖狂,府城另外两家倒是消停了不少。咱们因为捐监的名额花用了不少银子,此人该不会是想柿子捡软的捏,拿咱们先当踏脚石吧?”杜淳岷担忧地说道。

“父亲,您说会不会是方氏?前段时日方老爷子那嘴脸是连装都不想装了,难保他们不动手。之前不是还寻了大嫂娘家的事儿吗?只是闵家老爷子贼精,他们见讨不到便宜,就盯上了咱们杜家?先一步一步将杜氏给蚕食了,再找机会对付另外两家。”

杜淳岷这么一分析,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不由得吓出了一声冷汗,还好此事发现地早,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还当你的脑子被浆糊给糊住了,如今才看明白,晚了!”杜高鹤气不打一处来,这老二也太贪婪了些。人一贪婪,就容易做蠢事,往往被别人抓住了把柄而不自知。

第二百八十八章 弃车保帅?

杜淳岷张了张嘴,此事他确实是理亏。之前布匹一事还能推是有心算无心。可经此一事,他还没长进,又跌入人家的圈套,那便只能算自己蠢了。

“不过是猜测,也不一定就是方氏。钱庄与方氏无关,以方氏那三瓜俩枣的家底儿,能与钱庄扯上关系?左不过是与方氏沆瀣一气罢了!”

杜高鹤在屋内来回走动,只是方氏倒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即便方氏背后有朝中之人撑腰,但朝中之人更爱惜自己的名声,到底不敢做得太过。

可钱庄不同,钱庄背后的东家是谁,他们并不知晓。但有本事开钱庄的,背后之人必定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这两家都盯上了杜氏,那杜氏真是危矣!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想防都防不了。其实他也明白,若真想算计你,那便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怪就只能怪杜氏太弱了,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因此改换门庭尤其重要,只有入了仕途,才能庇护族人,才能让杜氏成为令人敬仰的存在。

“那父亲明日要去赴约吗?”杜淳岷知道这么问也是多此一举,父亲不去的话,又怎么能知道刘掌柜真正的企图?

“自然是要去的,你明日与老夫同去,将契书带好。”杜高鹤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早知道就不应该给老二这么大的权柄。

说到底,杜氏日后只能是长房的。以前他偏疼二房,觉得日后州哥儿读书费银子,这才想让老二从中赚点纯利。可他忘记了,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

等此事过后,老二决不能再管着库房了。但凡带点油水的,他宁愿找个掌柜的,也不可能再让老二染指。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可从上次的布匹一事之后,你还是毫无长进。概因之前布匹一事府上给你解决了,你哪里吸取了教训?”

“父亲!这次儿子是真的知道错了,日后必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犯了。”

杜淳岷立刻跪倒在地,此次他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太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了。说到底,还是太贪心,日后一定要改了这毛病。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可老夫看你并没有真正悔过。杜氏如今正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中?府上的情形你也不是不知晓,实在经不起风雨了。一次次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如何过意得去?不能因为你一人拖累了这一大家子啊!”

杜高鹤的目的是光耀门楣,可老二一直在拖后腿。再这么下去,只怕杜氏都要毁在这一代了,他如何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树大招风,咱们后代还算争气,州哥儿和澜哥儿都入了国子监,本就惹人眼红。再不谨慎行事,往后靖原府也不会有杜氏了。”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老二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父亲!儿子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您请原谅儿子吧!再者还不知那刘掌柜的真实目的为何,咱们会不会是杞人忧天?”杜淳岷抹了一把脸,他内心自然希望事情不至于这么糟糕。

“来者不善呐!他若不是别有用心,也不会找上老夫。总之,明日见分晓。老二,若是当真有什么咱们杜氏扛不住的,你也别怪老夫心狠,都是为了杜氏着想。”杜高鹤望着跪着的杜淳岷,语重心长地说道。

“父亲!”杜淳岷瞪大了双眼,他这会儿才是真的怕了,难道父亲要弃车保帅?

听父亲这话的意思,放弃的是二房吧?那州哥儿呢?州哥儿怎么办?

“父亲!州哥儿才是您的亲孙子啊!您不能为了那些虚名,就舍弃了州哥儿啊!他杜尘澜再有出息又能怎样?不过是杜氏的嗣子。咱们以前将他得罪狠了,他只怕都已经恨上了咱们。等他日后出息了,咱们非但靠不上他,说不得还要被他踩上一脚。”

“行了,什么混账话?澜哥儿毕竟是咱们杜氏的子孙,走到天边儿去,他也还是咱们杜氏之人。”杜高鹤指着杜淳岷怒喝道。

这混账,难道不知道隔墙有耳?若是叫人传到了杜尘澜耳朵里,这才叫真正恨上了。

“父亲!澜哥儿的心思您还不知道?早就想分家了吧?他人小,但心眼子却多得很,老三都叫他带坏了。”

叫杜淳岷这么一说,杜高鹤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但杜尘澜终究还是个孩子,身为长辈,哪里能这么说?

“你先回去吧!”杜高鹤觉得他得合计合计,做好最坏的打算。

“父亲,不若明日叫了澜哥儿一起去。他不是心思多吗?说不定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杜淳岷眼珠一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杜高鹤沉吟了半晌,“也好!”

等杜淳岷走后,杜高鹤便开始想对策。若是此事传了出去,那州哥儿必定要受影响的。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

“少爷!童掌柜说已经和刘掌柜商议好了,明日就等着他唱出一场大戏来。”守月兴冲冲进了屋子,这次还多亏了童掌柜相助。

“嗯!”杜尘澜点头,这次是个好机会,分家的希望很大。

“您说老太爷这次会同意吗?”守月还是心里没底,老太爷可是固执得很。

“他要银子,就得分家。杜氏如今的境况,他比谁都清楚。或许会不甘心,但最后还是会选择分吧?毕竟分了家还是一样,父亲不还是得听他的吗?难道还能忤逆他不成?他照样要黏上三房。”

杜尘澜面色如常,分家的好处其实也不少。最起码搬离这宅子,日后行事也能方便和自由些。且有些事儿不分家不好拒绝,分了家就有了借口。

“那岂不是没多大分别?不过好处总要比不分家的多,毕竟不必每日扎眼,不过这次童掌柜倒是帮了咱们好大的忙呢!”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那钱庄和如意书斋必定是有联系的,是一个东家也不一定,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终究是帮了忙的,日后还得还了人情!”

次日,杜尘澜刚刚起床,天空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少爷!今儿得穿件厚实的斗篷,怪冷的。这个天儿还得出去,路上马车也不好走!”

惜春从箱笼里拿出一双鹿皮短靴,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是什么事儿,老太爷非要这么急着出门。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凭什么?

杜尘澜也没料到老太爷竟然会叫了他去赴约,将他带在身边,岂不是很突兀吗?也不知老爷子打得什么主意。

惜秋将雨伞放在了廊下,命两个小丫头将食盒拿进外间,便将人叫了出去。

刚进里间,不妨听见惜春的话,连忙笑着说道:“少爷可没想到他还有这待遇呢!连长房的大少爷和二房的四少爷都不去,偏偏叫了咱们少爷,也着实奇怪。”

“就是只单单叫了咱们少爷,这才更让人不放心啊!”惜春哪里不知道老太爷对少爷向来十分冷淡,只有在有事儿时才会想起她家少爷。

“也是!干什么不叫其他的少爷?这样让人担心!”惜秋也皱起了眉头,接着便提了食盒过来摆饭。

“只是访友而已,用不着这么草木皆兵!”杜尘澜觉得好笑,能拿他怎么样?或许带去也是见机行事吧!

杜尘澜刚咽下最后一口皮蛋瘦肉粥,那厢田管事就来催促。

“五少爷!老爷吩咐,说让早些去,免得迟了路上有大风雪!这会儿瞧着雪小了许多。”

“田管事稍待,净面之后,便随你同去!”杜尘澜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开始净手。

田管事在一旁看了一眼递了桂花胰子过去的惜春,惜秋又从一旁拿起架子上挂着的素锦镶银丝边纹的月白色斗篷,候在了一旁。

田管事不禁暗暗点头,这两个丫头比之前懂规矩了不少。做事也越发稳重了,可见调教地不错。

不过五少爷的日子过得可真精细,老爷都没这么考究。

“田管事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纵使田管事在一旁等着,杜尘澜也依旧慢条斯理,反正该急的也不是他。

用干布将手藏干之后,惜秋立刻给杜尘澜系上斗篷。

等杜尘澜带着洗月走到前院夹道之时,发现马车已经候着了。

杜尘澜瞄了一眼,发现竟然只有一辆马车。且这马车还是老太爷专用的,平日里府上其他人从不敢坐这辆。

“五少爷!老爷说天儿不好,就与您同坐一辆,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至于二老爷,他一大早就去了铺子,待会儿自行去酒楼。”

杜尘澜闻言不置可否,或许老太爷是有事要嘱咐他。

“劳祖父久等,是孙儿的不是。”杜尘澜一掀车帘子入了马车,杜高鹤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布帘子被掀开,外头积雪反射的银光映衬在杜尘澜莹润白皙的面庞上,杜高鹤这一刻倒是有些恍惚。

绛紫色的立领盘扣斜襟长袄,外头套着的月白色斗篷镶着狐狸毛,衬得面庞稚嫩得很。可这孩子的眉宇间却是透着坚毅与稳重,双目明亮开阖有光。

平心而论,这样的子孙带出去,无论如何都是长脸的,像极了权贵家的子弟。

杜高鹤原本不悦的心思倒是淡了不少,他语气和缓地说道:“待会儿你跟在老夫身后,莫要胡乱插话。你往日待人接物还算知礼,老夫这才带你出来长长见识。”

“孙儿定当谨言慎行,绝不给杜氏抹黑。来之前还有些忐忑,这会儿有您在身边,倒是安心了不少。孙儿有您做标榜,便不必害怕。”

长长见识?杜尘澜心中觉得好笑,谁知道带他去是什么意思?若是要带去长见识,那肯定非杜海州莫属啊!

“嗯!不必慌张,拿出平常心即可。”不管怎么说,杜尘澜说话向来让人身心舒畅,杜高鹤此刻紧绷沉重的心也是放松了不少。

马车的车轮碾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二人不再言语,都在闭目养神。

杜高鹤突然回忆起杜尘澜刚才的话,绝不给杜氏抹黑?这话怎么品着不对?让他想起了老二。

......

“什么?你是说祖父带了杜尘澜出府?”杜海州不可置信地问道。

“哎呀!你这孩子,一惊一乍地作甚?”秦氏拍了拍胸脯,她这两日心情不佳,看着铜镜内的面容,觉得自己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不过是见个商贾,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值得你这么重视?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老娘我,老爷昨日就宿在了那小贱人那儿!不过才几日,老爷便不往这正院儿来了。”

秦氏语气有些哀怨,那狐狸精汪氏到底还是入了府中,连带着那庶子也成了府上的六少爷!

“祖父可说了是何原因?”杜海州有些不忿,凭什么只带了杜尘澜?

“成了,你父亲不也去了?不过是商贾之间的事儿,与你这个读书人何干?放心吧!老爷子可不傻,还分得清亲疏远近,去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

秦氏有些不以为然,这两日她为了老爷纳妾一事气得吃不下饭,偏偏这儿子也不晓得安慰她。

果然,闺女才是贴心的小棉袄。这男儿怕是早就习惯了三妻四妾,这样的认知从小就刻在骨子里了。

想起已经嫁出去的长女杜妍,秦氏不由得叹了口气。等闺女回府还得等到年初二,她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与闺女倾诉。

杜海州早就不耐烦母亲一直唠叨那妾室汪氏了,不过是一房侍妾,母亲是主母,难道还能大过主母去?

只是让他烦心的是,这趟回来,偏偏多了个庶弟。一个庶兄就够膈应的了,再加一个庶弟,让他烦不胜烦。

“您也别小贱人小贱人地叫,让父亲听了又要与您置气。还有会儿,您不妨对他好些,免得府上传您待庶子刻薄。”

杜海州皱了皱眉,母亲出身差,眼界不开阔。近几日他也想通了,祖父说得对,纵使再厌恶,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否则是蠢。

“怎么?连你也要来嫌弃我?倒是给他们说上好话了,可是你父亲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若是那恶毒的,哪里还能容得下你三哥?他一个庶子在府上过得不好吗?比起长房的海林不知好过多少,难不成还让我将他们都供起来?”

秦氏见唯一的儿子也不将她放在心上,顿时心中更委屈,眼中的泪意险些止不住。

杜海州无奈,他母亲就是一点就炸的性子,其实就是嘴上不饶人,心地倒是单纯的。可也就是这样的单纯,总是容易吃亏。

第二百九十章 赴约

嘴上一直嫌弃三哥,但也从未克扣过三哥的吃穿。比起同为庶子的二哥,确实好了不少。

“母亲!您想想,不过是个庶子,哪里能威胁到儿子?他们从商,儿子是要入仕途的,生来便是同人不同命。”

“您待他们好些,日后他们即便是从商,也需要仰仗儿子。如今朝中官员俸禄不足,若是无家族帮衬,日子也过得清苦,儿子做官也需要银子。”

杜海州觉得是时候劝劝秦氏了,他是要做官的,不可与庶子一般见识。

“您看着养就是了,就当个猫阿狗阿的养着。若是听话,那边留着,若是不听话,还愁没机会收拾他们?您是主母,还是得大气些。您可别学长房的大伯母,以为自己做得多大度,岂知府上的下人背地里都在嘲笑她容不得庶子呢!”

杜海州想起了二哥和二嫂,这两个也是个没用的,竟然就这般忍气吞声了。

“到底是你懂得多,出去见识多了,做事比我周全。其实我就是心中不忿,到底有些不甘心。”秦氏叹了口气,望着自家儿子的眼中满是欣慰。从这些话来看,儿子确实长进了。

“有时候待他好,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待他好。您看长房的恒哥儿,都养成了什么性子?”杜海州冷笑一声,大伯母那人也不是个有远见的。

......

杜尘澜撩开帘子,看着外头的雪花变成了大朵的棉花飘下,他不由得担心回来时马车能否行走。

还好是坊市中,早有官府的人铲了雪开了道,就连各大铺子和住户前,都自发铲了雪。不过照这么铺下去,不过一个时辰,这地上有能有半指厚。

“老爷,聚合楼到了!”车夫将马车停住,朝着里头喊话道。

杜尘澜闻言率先跳下马车,接着去扶正往下爬的杜高鹤。

杜高鹤望了一眼眼前尚算冷清的聚合楼,这会儿还未到吃饭的时辰。也不知这刘掌柜与聚合楼的掌柜是何关系,不到吃饭的时辰还能选在这里,可想而知。

杜高鹤领着杜尘澜跨进了聚合楼,站在柜台内的掌柜一见杜高鹤,连忙迎了上来。

“哟!原来是杜老爷子,可是好久没见您了。”杜氏本就是聚合楼的常客,杜高鹤之前还在外行走之时,便常来聚合楼宴客,因此这管事自然是认得的。

“梁掌柜,数年未见,你还是这般爽朗。”杜高鹤哈哈一笑,这也是老熟人了,没想到还在聚合楼做掌柜。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这梁掌柜,约莫五十上下,四方脸上满面红光,身材颇丰,想来这酒楼的油水没少沾。

“您也还是这般硬朗!”梁掌柜悄悄打量着杜高鹤,发现杜高鹤瞧着确实精神抖擞,这是老当益壮啊!

“咦?这位是?”他目光一转,便看见了站在杜高鹤身后的杜尘澜。

“这是老夫府上三房的孙儿,同辈中行五。澜哥儿,还不叫人?”杜高鹤指了指杜尘澜。

“杜尘澜见过梁掌柜!”杜尘澜乖巧地上前行了一礼。

“哎呀!原来是府上的少爷,使不得,快使不得!”梁掌柜虚扶了一把,倒是仔细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一时间不由得赞叹出声。

“府上的公子果真都是人中龙凤啊!一看便是聪慧机敏之辈。听说明年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杜老爷子真是好福气!”梁掌柜闻言倒是诧异不已,这位竟然是三房那个嗣子。

以杜老爷子的性子,怎会将个嗣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梁掌柜可莫夸,小儿经不起夸。之前钱庄的刘掌柜在这里订了雅间,不知刘掌柜可是到了?”杜高鹤心中有事,自然不可能与梁掌柜在此多寒暄。

“到了!到了!瞧我这脑子,您快随我来!”梁掌柜一拍脑袋,此时才想起此事。

“哈哈!可是杜老爷子?”

杜尘澜闻声望去,见着一位身穿酱红色交领长袄的男子站在窗边,正往下望着大堂内。此人虎目剑眉,长相粗犷,不惑之年。

杜高鹤闻言一愣,立刻换上了笑脸。

“想必这位便是刘掌柜吧?”

“正是!还请杜老爷子上雅间一叙!”

等几人随着此人的随从进了雅间,杜尘澜便发现立刻有人将门守住了。

他和杜高鹤出来,只带了洗月和杜高鹤身边的许管事,没想到此人倒是带了好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

杜高鹤脸色一沉,此人什么意思?带了好几个护卫来,该不会起了什么心思吧?

梁掌柜看了一眼杜高鹤,便知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杜老爷子不必紧张,鄙人是钱庄的掌柜,为了保证安全,身边随时都带着好几名护卫。若是杜老爷子觉得不妥,那便命他们都去门外守着便是。”

“倒也不必,只是觉得惊奇罢了!”杜高鹤缓和了脸色,刘掌柜果然不是善茬,这话倒是显得他怕了似的。

“杜尘澜见过刘掌柜!”杜尘澜见机上前,童掌柜应该与此人商议好了。今日这次会面,便是计划的第一步。

杜尘澜?梁掌柜连忙看了一眼杜尘澜,这就是主子看重的杜尘澜?

可一眼看过去,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分明是个小娃嘛!也不知主子怎么就要保了这小子,难道是因为这小子会赚银子?

不过这小子连自家都能算计,也是个狠的。梁掌柜望着杜尘澜面带笑容的小脸,不由暗自惊奇。这小子年岁不大,心思倒是挺多。

“刘掌柜,不知今日你邀请老夫,所为何事?”杜高鹤也不与此人虚与委蛇,倒不如开门见山地说。

“您老爽快!”刘掌柜朝着杜高鹤竖起了大拇指。

“掌柜的,杜二老爷来了!”门外传来通秉声。

“哦!快请他进来!”刘掌柜应了一声。

“父亲!”杜淳岷进了屋子,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杜高鹤和杜尘澜。

“二伯!”杜尘澜行礼过后,立刻站回杜高鹤后头。

“杜二老爷来得正好,今日请了杜老爷子过来,其实还是为了银子。上次你放的印子钱,本是到了年底,就能连本带利拿回来。只可惜,那人出了事儿,这银子暂时怕是拿不回来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借据

“虽说鄙人一再想法子,但那人确实没了银子,此事便也只能算是栽了。”

这放印子钱是从钱庄走得账,按理来说赔了便要找钱庄。但这契书条例上写得明明白白,若是那人还不上银子,这钱庄便只用赔付两成。

“老爷子,其实您也知道,您家二老爷要的利钱高,这风险便大了许多。因此,契书上有条例,只赔付两成。不过您放心,咱们钱庄向来都是极其讲信誉的,断然不会做出那等欺瞒之事。那人待会儿就来,这契书......”

杜淳岷脸色一沉,原本他还以为刘掌柜看不上这点银子,没想到也是个不要脸皮的。

这放印子钱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若是闹去官府,钱庄和那借银子的必然会被打板子,但他放印子钱的也讨不了好处。

那人之前就说没银子,等年底一起连本带利还。他心中当真是万分惋惜,之前这印子钱的折子上只取了两回利钱,没想到如今却连本钱都拿不回来了。

杜淳岷欲言又止,却又不敢随意说话。昨儿父亲就说了,今日看他眼色行事。若是再自作主张连累了杜氏,那就将自己逐出杜氏。

杜高鹤看了一眼杜淳岷,暗中使了个眼色。

“刘掌柜,你怕是记错了吧?咱们杜氏何时放了印子钱?”杜高鹤有些惊讶地看向刘掌柜,面上一片茫然。

“老二,你放了印子钱?你可知道大郡律法严禁放印子钱,若是报去官府,不论是主家,还是贷借的和钱庄,都要严惩!”杜高鹤抬头看向杜淳岷,浑浊的眼中满是警告。

“父亲!儿子哪敢做下这等糊涂事儿?许是刘掌柜记错了!”杜淳岷立即会意,虽然心中心疼得紧,但也知道好歹。

刘掌柜怔楞过后,便眯起了眼。他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而杜尘澜依旧面不改色。见他望了过来,还朝他抿唇一笑。

这?这似乎与之前说好的不符啊!难道杜氏想给他来个仙人跳?毕竟杜尘澜终究是杜氏子弟。

可他转念一想,或许杜氏也是害怕他传扬出去,毕竟家中还有读书人。

“啊!那或许是鄙人记错了。您看,这每日忙忙碌碌,脑子有些不够使。还请杜老爷子和杜二姥爷见谅,今日是鄙人失礼了。”

刘掌柜立刻转了话风,倒是让杜氏夫子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既是误会,那老夫便告辞了。就怕大雪封路,回去马车不好行进。今日结识刘掌柜,乃是老夫的荣幸。”

杜高鹤起身,虽不知这位突然转变了口风是为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二千三百两银子宁可不要,也不能被屎糊上。

“应该说能结识杜老爷子是鄙人的荣幸才是!”刘掌柜站起身,又看了眼杜尘澜。

杜尘澜勾起唇角,明明眼眸带笑,可幽深的眼神却叫刘掌柜一个激灵。

“不过,杜老爷子也别急着走嘛!既然来了,这聚合楼的饭菜您必然得尝尝。这个月新出了菜式,看看是否合您的胃口。正好,鄙人还有一物,要请杜老爷子掌掌眼。”

杜高鹤往前的脚步一顿,顿时心中大叫不好。他就知道,这刘掌柜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您看看,这字迹您眼熟不眼熟?”刘掌柜自怀中掏出一张黄橙的纸,杜高鹤顿时脑门上沁出了汗渍。

杜淳岷一脸茫然,刘掌柜将纸张摊开,对着两人展示起来。他不由自主凑近了一瞧,上头醒目的“借据”二字让他脑子嗡地一声响。

再看借据下头还有“宝丰钱庄”四个字,他上前看仔细些,其中内容字小看不清,但最下面有两个章印却是极其眼熟的。

“您家二老爷在咱们钱庄借了五万两银子,杜老爷子,您看清楚了,这上头有咱们钱庄的公章印。另外两个是杜二老爷和杜大老爷的私章,过几日便是期限。鄙人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准备不充足,届时钱庄上门收取,会给你们添麻烦。”

杜高鹤瞪大了双眼,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杜淳岷。

杜淳岷此刻有些发懵,他什么时候借了银子?还是五万两?这得是多大的一笔银子,怎么可能?

“不可能,我什么时候和你们钱庄借银子了?这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杜淳岷快速上前,伸手就要去拿拮据,他得看清楚,这怎么可能是他的私章?

“哎?这给你看倒是不要紧,但你若是不小心将这借据撕毁了,即便钱庄已经在官府存了档,那也麻烦得紧。”

刘掌柜咧嘴一笑,心中却在大叫可惜。原本这五万两只是第一步,五万两并不至于让杜氏伤筋动骨,但这一时半会儿凑起来必定不容易。

尤其是杜氏之前在捐监名额上花了不少,这五万两若是不在铺子中抽取,或是卖了一个铺子,那必定凑不齐。

而方氏,看上的便是杜氏在府城的那家首饰铺子。首饰铺子和布庄才是杜氏赖以为生的根本,只要杜氏一时周转不开,后头方氏的绊子便是接二连三,杜氏完全招架不住。

而他们钱庄,自然会瓜分其中的好处。

至于为何是五万两,而不是十万两或者更多?那是因为杜氏三个月前首饰铺子正好采买了金银首饰,这借据上的日期便是那时候。

即便杜氏告去官府,这其中的环节不说天衣无缝,那也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对钱庄相当有利。

“至于担保人和担保书,足足有三人。这借据上头不光有你杜二老爷按得手印儿,担保人的也不缺。杜二老爷,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刘掌柜很坦然地将这份借据递到了杜淳岷面前,“再提醒你们一次,这份借据是在府衙立了档的,你们即便毁了也是无用。且若是毁了借据,告去官府,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哟!”

杜淳岷哪里还听得进刘掌柜的话,他猛地接过借据,睁大了眼看向下头的私章和手印儿。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杜淳岷震惊不已,他抓着借据的手在颤抖。

第二百九十二章 算计

“把借据给我!”杜高鹤上前拽起了那张借据,看了老二的反应,他便明白这是又掉进了别人的圈套。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核对着借据上的每个细节。

他曾去宝丰钱庄取过银子,对这章印是认识的。而刘掌柜又是宝丰钱庄的掌柜,自然不必造假。公章后头还有刘掌柜的署名—刘天河,再加上他的私章。

再看另外两枚私章,一枚是老二的,一枚是老大的。这两枚私章他也极为熟悉,自家账簿中时常有两枚私章。再看下方的手印儿和署名。老二的字迹他看了数十年,哪里会看错?确实是老二的字迹无疑。

至于三位担保人,他首先看到的竟然是梁雯?梁雯不正是这聚合楼掌柜的名字吗?

这是阴谋,一场赤luoluo的阴谋。杜高鹤忍着怒意,继续看了下去。另外两名担保人其中一人竟然也是熟人,他瞪大了双眼,鞠柏鸣?

险些气得七窍生烟,杜高鹤强忍住怒意,鞠柏鸣这个小人,枉读圣贤书。

另一人的名字倒是不曾听闻,叫何秀宽。

“杜老爷子,这位鞠柏鸣与您应该是熟人吧?他可是秀才出身,请他做担保,再合适不过了。这位梁掌柜也是您的老熟人了,当时咱们就在这聚合楼里签的借据,便也请了他作保。另一位何秀宽,您或许不认得。”

刘掌柜顿了顿,无视杜高鹤铁青的脸色,而后继续道:“他是方氏的姻亲,方氏长房长媳,便是他的闺女。且他还是个读书人,更是何家村的村长。您看,这担保人绝对符合规矩,且都是在府城有名望之辈。”

杜高鹤深吸了一口气,刘掌柜准备很是充分,这张借据什么都不缺。就连老二和老大的私章都有,若不是了解老二,他差点都信了。

他是绝对不相信老二会借这么大一笔银子,老二的私产他都有数,加起来都不超过五千两,这五万两银子难道都被藏起来了不成?

为了州哥儿的前途,老二也不可能这么做。

再看了一眼借据的内容,数额正是五万两银子。借银子的日期是八月初一,期限是腊月二十。而今日已经是十六了,不过还有四日。

“您或许还不知道您家二老爷的所作所为,因此不信。为了佐证,鄙人已经将三名担保人都请了来,您现在可是要见见?”刘掌柜脸上带着笑意,可眼底却满是戏谑。

这家的二老爷是个精明的,但人总有犯蠢的时候。说到底,还是太贪心,尝到了甜头,怎肯收手?

去年杜淳岷得了纯利几百两,便迷了心。他故意不提放印子钱一事,这位便又亲自寻上了门来。

说到底,财帛动人心,谁又能抗拒得了银子的诱惑?

杜尘澜挑眉,这准备得确实充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准备这么齐全?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没有他,杜氏也一样会有这张借据,且刘掌柜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说话了。

这么一来,他不是又间接地帮了杜氏一把?

而五万两银子的数目正好,杜尘澜不由羡慕起了这位刘掌柜背后的东家。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得力属下就好了,他的铺子也只买了个掌柜和账房。

等日后去了京城,他必定要在京城好好物色一番。

“来人,先请梁掌柜进来!”刘掌柜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

梁掌柜进了雅间,脸上还堆满了笑意。

“可是打算在聚合楼用饭?”他一进雅间,便朝着两人问道。

“用饭待会儿再说,咱们这会儿正在谈杜二老爷在咱们钱庄借银子一事儿。杜老爷子不信,之前请了您做担保人,这会儿还得让杜老爷子看看您的私章和担保书。”

“这有何难?不过杜老爷子竟然不知道?杜二老爷,您家府上借钱庄的银子,为何杜老爷子会不知晓呢?您之前不是说这是杜老爷子让您借的吗?为此您还拿来了杜大老爷的私章。”

梁掌柜说得一脸煞有其事,杜尘澜都觉得叹为观止。这份借据应该是假的吧?竟然说得这般信誓旦旦,这演技很是可以的。

“我为何要借银子?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杜淳岷此刻觉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他不明白上头为何会有他和大哥的私章,署名,手印一应俱全。

“杜二老爷,这铁证如山,即便你不承认也无用。”刘掌柜见状语气便重了不少,脸上也再没了刚才的笑意。

“至于你为何要借银子,那自然是因为你们杜氏银子流水不够,需要周转呐!那首饰铺子的金银,难道是填上掉下来的??”

“是你们算计我,是你们!”杜淳岷忍不住咆哮道。他仔细回忆起之前的事儿,有些不记得具体时日了。

自从上次发生了布匹一事之后,他便格外小心,不敢在外喝酒了。可那次刘掌柜一直劝酒,他想着也不好得罪对方,于是便喝了。

就是那次,对!就是那次他又喝醉了,之后的事儿根本就不记得了。那次他醒来之后,便出现在了风月楼。因一夜未归,回去之后还和秦氏大吵了一架。

“你们故意灌醉我,这些都是你们合气伙来算计我的,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杜淳岷气得身子乱颤,他想起来了,那日正是首饰铺子补给。

他和大哥采买之后,为了搜检和核查库房,便回去地晚了些。因牵扯到账簿,大哥便留下了他自己的私印。

这么想来,当时他身上确实有两枚私印。这般就能解释得通了,等他半醉不醒之时,让他签下自己的名字。等他彻底醉了之后,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杜淳岷细思极恐,这是有预谋的,这些人知道那日正是采买的日子。也知道他比大哥晚回去,更清楚他身上带着两枚私章。

“杜二老爷,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咱们钱庄可不是开善堂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来人,鞠夫子和何老爷来了吗?若是杜二老爷死撑着不认,那咱们便只能去对薄公堂!”

第二百九十三章 闺女也不管了

这五万两银子可不是放印子钱,这是钱庄的正当生意。即便上了公堂,吃亏的也一定不是钱庄。

不管之前如何,此事杜二老爷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

“你说钱庄去了官府留档,那我儿不在,你们钱庄私自去官府留档,这是什么道理?一定要双方都在,去官府留档才能有效应。刘掌柜,你这事儿办得不上道。官府怎会同意如此行径?不知你怎么解释?”

“对啊!我当时不在场,还不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杜淳岷立刻回过神来,这才是关键。

正是他不在场,那便说明此事有造假的可能。

刘掌柜顿时哑口,他沉默了半晌。就在杜高鹤夫子以为说到了刘掌柜的痛处之时,刘掌柜忽儿笑了。

“杜二老爷,不得不说,您的记性可真差啊!谁说您不在的?您不是明明在的吗?不但咱们在,担保人也在,当时为咱们办事儿的还是文知事。你若是还不肯承认,那咱们便去请了文知事作证。此事到底是你想赖账,还是我刘某人胡诌!”

刘掌柜一派胸有成竹,此事可是从去年就开始策划了,不管哪一环都经得起推敲。其中方氏出力不少,而与官府打交到,方氏也得靠了他们钱庄。

此次为了助杜尘澜,钱庄倒是将方氏得罪了。不过就凭方氏那位认祖归宗的庶子,能比得过他们东家?

刘掌柜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庶子的表兄,昭和世子倒是有些麻烦,但他听说那庶子和昭和世子的关系并不如何,想来也是不会为了方氏出头的。

在他看来,方氏的野心勃勃实在可笑。那庶子还没站稳脚跟,方氏就开始作妖。待到了危难之际,那庶子只怕都自身难保,拿什么保方氏?

“杜二老爷,许是你不记得此事了?不过是三个多月前的事儿罢了!鄙人可以作证,确有此事。”梁掌柜奇怪地看了一眼杜淳岷,眼中闪烁着鄙夷。

“掌柜的,鞠夫子和何老爷来了!”

“快请进来!”刘管事声音洪亮,而杜尘澜却是将视线转向了门扉。

鞠夫子?该不会是鞠柏鸣吧?说到府城的鞠姓秀才,多半是他了。没想到他也在里头掺了一脚,不知收了多少好处。

难道鞠柏鸣不记得自家闺女还在杜氏做长孙媳妇儿吗?竟然能帮着外人一起算计杜氏,可见是个狼心狗肺的。

他这般,日后大嫂在府上的日子必定不好过。等此次风波过后,说不得都有被休弃的风险呐!

鞠柏鸣与何秀宽一同跨进了屋子,其实两人心中也甚是紧张。

鞠柏鸣连头都没勇气抬,当时他不过也是赶鸭子上架,无奈为之。

他与刘掌柜相识也是因为印子钱,他在钱庄放了印子钱。那日杜二老爷喝醉了,他正好在场。当时本不愿参与,毕竟是姻亲,闺女还在杜氏,哪里能将事情做绝了?

可那刘掌柜却不是善茬,他是秀才,若告去官府,他就比普通百姓更罪加一等。在刘掌柜的威逼和利诱之下,他到底还是做了保人。

当时让他下定决心是因为一句话,因为刘掌柜亲口说杜氏长久不了。他知道这是要准备算计杜氏了,刘掌柜背后的势力太大,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也不是杜氏能惹得起的。

最后在刘掌柜的威胁和银子的诱惑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正日后杜氏就没了,也不会有人将此事给抖落出来。

谁承想,这事儿竟然有变,刘掌柜将方氏都一脚踢了,他才觉得有些不对了。

今日本是不愿来的,但刘掌柜容不得他推辞。

杜尘澜将目光投向鞠柏鸣,不由冷笑出声,真的是他。他本以为此人喜欢贪图小便宜,但没想到这种事儿对方为了银子都能参与。

“鞠夫子!”杜高鹤沉声喊道。

鞠柏鸣被杜高鹤的声如洪钟给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向杜高鹤,不意外地发现对方正一脸震惊和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啊!原来是亲家老太爷!”鞠柏鸣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飘忽,不敢与老爷子对视。

“真没想到啊!咱们好歹也是姻亲呐!你怎能下得去手?你的闺女呢?你也不顾了?”杜老爷子万分痛心,他最没想到的人便是鞠柏鸣。

之前他也知道鞠柏鸣人品不佳,但没料到会下作到这种地步。

“学生杜尘澜见过鞠夫子!”杜尘澜上前一步,朝着对方行礼道。

纵使此人再不是个东西,但名义上也是他的启蒙老师,他不得不表示尊敬。

鞠柏鸣闻言立刻看向了眼前正低头行礼的杜尘澜,顿时心中一惊。

他听闻两年多前杜尘澜攻擂以一敌十二,进了晨鹭书院就读,此事前知府大人还大肆宣言了好久。他知道之后,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

本以为杜尘澜从私塾中离开之后,府城一定没有私塾敢收他。正当他洋洋得意之时,人家一路高歌,竟然进了晨鹭书院!

而他前几日又硬说杜尘澜竟然还夺得了书院的贡生名额,明年就要入国子监读书了。

他就不明白了,那年杜尘澜明明才启蒙了没多久,为何能通过晨鹭书院的院考?难道这世上真有天才?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之时,他的同窗和府城其他私塾的夫子见了他就恭喜。说他教导有方,一个只教了几个月的学生,竟然能入晨鹭书院。

可鞠柏鸣却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讽刺,他和杜尘澜的事儿,那些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鞠柏鸣扯了扯嘴角,“原来是杜尘澜,咱们已有两年多未见了。”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鞠夫子,请你来便是为了作证。当时杜二老爷是否借了咱们钱庄的银子,您给说句公道话吧?”

对于鞠柏鸣,其实刘掌柜也是看不起的,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鞠夫子,咱们可是姻亲,没有帮着外人的道理。想想你闺女吧!”杜高鹤这次真的气坏了,希望鞠柏鸣别真的不顾往日情分。

“杜老爷子这么说可不对啊!竟然还威胁上了?鞠夫子,你不必害怕,只管实话实说。”刘掌柜将实话实说这四个字咬得极重,以此来威胁鞠柏鸣。

第二百九十四章 胆小又贪婪

杜尘澜退至一旁,老爷子这次是真急了。

“杜二老爷,你向钱庄借银子一事,确实是由老夫作了保。保书老夫都带来了,做不得假。当然老夫也是偶然与杜二老爷碰上,他非要拉着老夫作保。老夫本不愿掺和此事,但看在好歹是姻亲的份儿上,这才答应了。哪知杜二老爷这是要赖账?这可不成啊!这不是拖累老夫的声誉吗?”

鞠柏鸣没看杜老爷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杜淳岷。

反正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杜家定然是怨恨自己了,倒不如从一而终。

“闺女到底不如银子重要!”杜高鹤讥讽地笑了笑,而后又看向了站在一旁不言语的何秀宽。

“何老爷,你作为何家村的村长,更是方氏的姻亲,你确定要掺和此事?”杜高鹤知道今日是栽了,就是去官府对薄公堂,他们杜氏也不占上风。

“众所周知,方氏与杜氏向来不和。请这位何老爷做担保人,毫无说服力。”

“老夫是何家村的村长,与刘掌柜确实有些交情。当日杜二老爷急需用银子,可无人担保,十分着急。恰巧老夫与刘掌柜是旧识,有事要与他相商,这才碰上了。老夫也是想着杜氏在府城个好歹也是有名望的人家,应该不会做出赖账之事,这才答应作保。这完全是看在刘掌柜的面子上,若早知此事如此复杂,老夫断然不会插手。”

何秀宽冷哼一声,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何老爷勿怪,是刘某的不是,不该将你牵扯进其中。可之前杜氏一直讲究信誉,怎知今日会出尔反尔?”刘掌柜苦笑着摇了摇头,歉意地看向了何秀宽。

杜高鹤深吸一口气,担保人、担保书和借据一应俱全,借据上的私章和署名手印儿更是不缺,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铺子今年的纯利一部分拿去采买,另一部分拿去结交了赏识州哥儿的贵人,府上除了之前还留存的一点积蓄,哪里还有多的银子?

这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要叫他给败光了,杜高鹤突然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只见杜尘澜垂眸不发一言,他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

这里不是府上,有些话可回去说。在外不可丢了颜面,问一个孩子实在太突兀了些。

“父亲,你要相信儿子,儿子从未向钱庄借过银子。还是五万两,我要这么多银子作甚?这不可能!”

杜淳岷急得满头大汗,这怎么就成了他借的了?他哪里见过什么五万两?

“老二!”杜高鹤深深看了杜淳岷一眼,他看到了老二眼里的泪花,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杜老爷子,此事你预备如何?若是还银子,那到期咱们钱庄就派人去你们府上取。若是不还,那咱们就公堂上见。”

“不是还未到期?等到第四日再说吧!容老夫回去考虑考虑!”杜高鹤知道今日不宜立刻做决定,办法都是想出来的。等回去之后,召集了三房再做定夺。

五万两不是小数目,杜高鹤也不可能一个人做主。或许等回去之后,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也好!今日刘某只是提醒,不过等到了第四日,府上还未有决定,那就休怪刘某不讲情面。刘某自然是不愿意为难杜氏的,但谁叫鄙人只是个掌柜呢!也是身不由己啊!”

刘掌柜叹息了一声,这假惺惺的模样叫杜高鹤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我们走!”杜高鹤不欲纠缠,率先出了屋子。

杜尘澜连忙跟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掌柜见状摸了摸鼻子,这小子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也忒心狠了。

鞠柏鸣杜氏之人都走了之后,这才上前对刘掌柜说道“若是被他们寻到了破绽”

“放心吧!简直是天衣无缝,说到底杜氏只是个商贾罢了!怎么?鞠夫子这是担心了?”刘掌柜冷笑了一声,胆小如鼠的东西,收银子时倒是眉开眼笑的。

鞠柏鸣顿时放下了心,没想到刘掌柜撇开了方氏,这是想独吞杜氏?方氏竟然也能忍气吞声,看来钱庄背后的东家比方氏的靠山还要大。这么一来,与刘掌柜亲近些,十分有必要。

鞠柏鸣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有刘掌柜在,自然无需担心。你向来算无遗策,还有东家撑腰,必然是不惧的。”

刘掌柜微微一笑,心中却在冷哼。这等小人竟然也能成为秀才,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刘掌柜自认不是好人,在这府城的名声也算不得好,但起码坏得坦坦荡荡,总比这样的阴险小人喜欢背地里使阴招好多了。这鞠柏鸣与方氏都是一丘之貉,胆小又贪婪。

等杜氏将此事摆平之后,第一个收拾的,必定是这鞠柏鸣。杜尘澜那小子看着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听说之前在私塾二人之间的旧怨还未解决,鞠柏鸣这就又上赶着来了。

几人刚走出聚合楼,才发现外头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背了。杜尘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瞬间从鼻腔顺流进胸膛,让他身躯一震,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父亲!”杜淳岷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杜高鹤,有些不知所措。

杜高鹤听着杜淳岷的声音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此刻还在聚合楼之外,也不便发火。

“等回去再说!”杜高鹤冷硬的语气让杜淳岷的心变得忐忑起来,此次是他的错,回府之后,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

车轮碾压在积雪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印记。马车走得并不平稳,比来之前颠簸了不少。坐在马车内的人内心也犹如这行进的马车一般,七上八下,并不平静。

杜尘澜原本正在闭目养神,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不过片刻之后,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杜高鹤的声音在杜尘澜耳边响起。

“此事你怎么看?”

杜尘澜心下觉得好笑,能怎么看?这位杜二老爷又被算计了呗。此事若是无他出手,杜氏也会有此一劫,甚至更为凄惨。

第二百九十五章 败家子

之前他一直觉得杜淳岷挺精明的,但谁知还不如大老爷稳重。大老爷胆子虽小,但好歹稳扎稳打,是真正将杜氏放在心上的。当然,杜氏以后都是长房的,杜淳钧不上心谁上心?

“明摆着是圈套了,孙儿相信二伯不会借这么多银子。不过那刘掌柜准备齐全,咱们杜氏也是百口莫辩!”

“不错!此事咱们还得想个法子,不能叫这些人得逞!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和光天化日之下抢银子有何区别?”

杜高鹤说到此事又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胸口还剧烈喘息,险些让他喘不上气儿来。

“不管是从政还是从商,都应谨慎行事。此事是二伯疏忽大意,叫人钻了空子。即便去官府,也是咱们吃亏。还叫人传得沸沸扬扬,在外头丢大脸面。”

杜尘澜说的是实话,不管怎么说,官府是绝对不能去的,去了也是无用。

“你的意思是,咱们就吃了这个亏,赔了那银子?这可是五万两,不是小数目。咱们府上如今的境况你不是不知,今年赚到的纯利都拿出去打点了,府上如今还是吃的老本。”

杜高鹤以为杜尘澜会有什么好主意,谁知竟然是想赔银子?

“一旦损失杜氏的家业,日后咱们杜氏恐难再起。这府城多少人都盯着杜氏,难保不会在难的时候来踩上一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父亲姓杜,你也姓杜,撇不开关系。”

杜高鹤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他知道杜尘澜对杜氏并无好感,但谁叫老三也姓杜呢?

相处这么长时日,他也看出来了。杜尘澜其实是个重孝道的,待老三很是尊敬。此事涉及到三房的利益,杜尘澜怎么也不能置身事外。

“您说的道理孙儿自是懂的,也从来不曾置身事外过。此事实在棘手,借银子的证据一应俱全,除非刘掌柜自己放弃,否则不出银子,便很难解决。”

杜高鹤沉着脸,瞥了一眼杜尘澜,接着便沉默了下来。

杜尘澜在心中思忖,这会儿已经到第二步计划了。就是不知杜海州能不能派上用场,若是能一箭双雕,那再好不过。

马车终于在满天飞雪中驶进了杜府,杜尘澜一下马车,便听杜高鹤朝着许管事吩咐道“你去将三房的男丁都叫到鹤云居来,立刻!”

杜尘澜本是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一听这话,便知这是要开家族会了。

“澜哥儿,你与老夫来书房!”杜高鹤回头看了一眼杜尘澜,吩咐了一声,而后就着田管事打得伞走向鹤云居。

杜尘澜叹了口气,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斗篷上,撒上了点点银光。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不过这么一会儿,身上便落下了不少。

从车夫手中接过伞,杜尘澜也大步向着鹤云居走去。

外头冰天雪地,寒风刺骨,鹤云居书房里头却温暖如春。杜尘澜早早就脱了斗篷,站在了屋内一角。

他看着田管事往炭盆内又加了几块银霜炭,原本快要灭的炭火瞬间燃起了小火苗,为屋内平添了一股热意。

环顾了一眼书房,除了长房的二少爷不在,其他三房的男丁皆在此了,就连二房的三少爷杜海晟也是在的。

“老二,我对你太失望了。总以为你吃了亏之后能长长记性,谁知你还是屡教不改,你要将杜氏都败光才甘心吗?”一想到五万两,杜淳钧便觉得心肝都在疼,这个败家子。

“大哥!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你要罚要骂只管来,二弟我绝无怨言。”杜淳岷知道这事儿肯定会惹得府上震怒,狡辩已是无用,倒不如让他们骂上一骂,他也不会少块肉。

杜淳岷跪在书案前,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这是老太爷打的。从杜淳岷一进书房,这巴掌就印在了杜淳岷的脸上。

杜尘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过杜淳岷这回总算不蠢,任你打骂,但此事依旧要解决。且他一个人解决不了,必须拖着府上一起解决。

杜海州望着自家老爹这凄惨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父亲好歹也是快要做祖父的人了,还被祖父这般下面子,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但五万两这事儿,不仅长房心疼,他也心疼不已。

杜淳枫沉默不语,连眼神都懒得抬。杜尘澜看了他一眼,见杜淳枫耷拉着脑袋,突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说来父亲在府中虽不受重视,但依旧是杜氏子弟。

他和钱氏商议过,此事并未告知杜淳枫真相,就是怕杜淳枫会不同意。其实杜氏用不着损失什么,他的目的不过是分家罢了!

“父亲!这日子实在无法过了,咱们分家吧!”杜淳钧再也忍不住了,隔三差五来这么一遭,不但伤财又伤心。杜氏这点家业,早晚要被二弟给败光。

这次说什么都要分家,他不愿再与其他两房掺和了。

杜淳枫这次总算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杜淳钧。要说分家,其实他也是想的。但如今杜氏遇到了难处,父亲会肯分家吗?这时候分家,那五万两银子怎么办?叫二哥一个人还?

“现在是说分家的时候吗?得想法子将这借据的事儿解决了再说。老大,为父知道你委屈,可此事若是不解决,那即便分家了也没用。老二还不起银子,你以为你这个做兄弟的能逃得了?”

杜高鹤忍着怒气,好言相劝。老二确实拖累了府上,老大生气也是理所应当。但此事依旧要解决,且老二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

杜淳钧阴沉着脸,狠狠瞪了一眼杜淳岷。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真恨不得上前去踢上两脚。

“不是让你在外别喝酒吗?你为何不听?”杜淳钧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也不是谈买卖的时候,我当时想着不好得罪他,谁知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杜淳岷也是悔不当初,恨当时理了库房为何不直接回去?不然也不会碰上刘掌柜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助

“好了,现在说这些无用,还是来想想怎么解决吧!老大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杜高鹤打断了两人的话,他此刻被吵得有些头疼。

“哪里有什么好法子?那刘掌柜在府城的名声可不好,谁不知道他不好惹?只有老二上杆子去巴结,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还要连累杜氏。”杜淳钧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跌坐在圈椅上,将才发了一通火,他的精神便有些不济了。

“老三,你呢?可有什么好法子?”杜高鹤将目光投向了三儿子,从进了书房到现在,老三一句话都没说。

杜淳枫深深叹了口气,“父亲,儿子那里有什么好法子?”

杜高鹤本也没指望老三能说出个花儿来,他将目光又投向了长孙,“棠儿,你说!”

杜海棠见点了自己,他心下一片茫然,与他父亲一般,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祖父!孙儿暂时还未想到!”

杜高鹤便指了指杜海州,“州哥儿,你是读书人,你来说。”

杜海州刚才想了许久,本想说去请了刘和中出手。但他仔细一想,那人除非别有目的,否则这样的私事儿是绝对不会插手的。毕竟对方也不是非他不可,若他被对方弃了,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说至今为止,他也不知对方为何会选了他,但还是谨慎些好。他没把握的事,若是说了,他却办不到,不是徒增笑话吗?

杜高鹤他一看便知这是没什么好法子了,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失望至极。他转头直接略过了二房的杜海晟,这个孙子在外头行走还成,但此事重大,晟哥儿拿不了主意。

他将视线投向了杜尘澜,“澜哥儿!你现在可能想到?”

杜尘澜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走至杜淳枫身旁,而后道“孙儿刚才琢磨了一番,倒是觉得为今之计,只怕也只有四哥能帮得上忙了。”

他见杜海州还不肯开口,便只能亲自出马了。这杜海州可真是自私得很,杜氏到了危难的时刻,杜海州都不肯站出来。

“小五,我能有什么法子?你我都是读书人,可不比祖父他们有能耐。”杜海州威胁地看了一眼杜尘澜,这小子该不会真让他去寻刘氏帮忙吧?

杜高鹤转头看了杜海州一眼,杜海州被自家祖父的眼神给骇了一跳。只看了一眼,他便低下了头。那眼神阴冷,失望,总之十分复杂。

“你的意思是去寻刘氏相助?”杜高鹤说完便陷入了沉思,他之前在马车上其实就已经想到了。但他却不愿白白浪费这次机会,也是想着回来商量一番,或许能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父亲,对啊!咱们不是正好能寻求府上结交的那位贵人相助吗?”杜淳钧恍然大悟,他差点将此事给忘记了。

“州哥儿,那刘氏得了咱们不少好处,如今咱们杜氏有难,不正是用到他的时候了吗?凭他的地位,只要和刘掌柜知会一声,咱们杜氏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对咱们来说,这是天大的难题。但这对刘氏来说,这就是小事一桩啊!”

杜淳钧立刻将视线投向了杜海州,杜氏前前后后给了那人好处?州哥儿刚才却连提都未提,这是对杜氏毫无情分?

杜海州涨红了脸,这该死的杜尘澜。

“此事还未到最后一步,咱们还是想想其他法子吧!”杜海州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了不少。

“州哥儿,什么叫没到最后一步?最多还有三日,刘掌柜就要带人上门来讨银子了。咱们府上哪里有五万两银子给他?此事是你二房惹出来的,若是你们二房出了,那我这大伯无话可说。”

杜淳钧看出杜海州的不情愿,心中的那股郁气再也抑制不住。本就是二房惹出的乱子,杜海州竟然想置身事外?

“小四,此事是谁之过,咱们暂且不追究。如今府上已经到了危难时刻,你若是能寻了那刘氏相助,此事应该不难解决。”

杜海棠也忍不住开了口,这小四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平日里府上的银子一直都是优先二房,前前后后为了小四读书花了多少银子?

“州哥儿啊!如今府上这么难,不若你先去探探口风,总不会叫他吃亏了就是。”杜淳枫突然开了口,将屋内之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州哥儿!不若你去问问?咱们事成之后必定有大礼奉上。”杜高鹤也符合道。

杜海州顿时一脸为难之色,“其实,刘和中只是杜氏长房的嫡二子,可不能代表刘氏。孙儿倒是愿意一试,可就怕他不肯出力,毕竟刘氏继承家业的并不是他。”

“州哥儿!你也不必找借口。不是说那刘和中与朝中贵人相识吗?他若是没点真本事,那咱们如此巴结他作甚?咱们府上是冤大头吗?”

杜淳钧这会儿脑子无比清晰,州哥儿这解决实在太过蹩脚,这是当他们傻子不成?

杜海州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沉声回道“这其中有诸多利益牵扯,大伯不清楚,侄儿也不便多说。”

他转身向着杜高鹤行了一礼,“此事孙儿打算亲自去一趟河通府,请了刘先生相助!”

杜海州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杜尘澜。只见杜尘澜正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了三叔身后。挑拨离间之后又躲了起来,让杜海州不齿。

“就怕你来不及,这样吧!你先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去河通府。可惜这两日都有大雪,赶路极其不便,估摸着镖局也要一日多才能到。路上不好走,你去不但不安全,还耽搁时辰,就留在府上等消息吧!”

“也好!就听祖父的!”杜海州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忐忑。

“不过咱们也不能将希望全都压在刘和中身上,老大,你去筹银子,还是得做好完全准备。即便吃亏,也不能将此事闹大,不然对家中读书人的名声有碍。其他人先各回各院,回去都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好法子。”

杜高鹤挥了挥手,他是真的累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心中一动

“父亲,今年铺子中的纯利早已经都花用了,哪里还能有剩余?老二还欠着账上不少银子,这事儿怎么说?您让我去筹银子,到哪里去筹银子?”杜淳钧一脸震惊,铺子里的情况,父亲难道不清楚?

杜高鹤皱紧了眉头,府上还有些积蓄,但这银子不能动,总得留些应急。他闭上眼,抓着书案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你先去筹,实在不够,就选上一两间铺子卖了。”杜高鹤说完这句话,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椅子上。

“父亲!”杜淳钧勃然大怒,铺子是杜氏的根本,若是卖了铺子,那杜氏一年的纯利又要比之前少了许多。

“铺子哪里能卖?卖了咱们杜氏就完了!”杜淳钧不满,没必要为了老二搭上整个杜氏。

“我要分家,一日也等不得了!将老二的那份给了他,他自己捅的窟窿,他自己去填。”杜淳钧握紧了拳头,咆哮出声。

“大哥!你何必如此绝情?”杜淳岷从刚才就一直在装鹌鹑,本是以为今日就这么过了,三日后总能想到法子,谁知大哥竟然在这个当口提出分家。

“我绝情?你个败家的东西,之前府上一直纵容你,你才屡教不改。这次就让你自己来承担,你要将杜氏毁了,我可不答应。”杜淳钧已经打算今日撕破脸皮了,为了保住杜氏,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分家。

“老大,你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吗?如今府上有了难处,大家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正理儿。你看在为父的面子上,再帮衬一把你兄弟。老夫保证,日后他若是再这般行事,那就逐出宗族!”

杜高鹤脸色突然有些苍白,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父亲!”杜淳钧上前一步,虽心中的气还没消,但也不想将父亲气出个好歹来。

“您无事吧?不如请个大夫来!”

“不必!不过是被老二给气得,你答应为父,这是最后一次,再给老二一次机会。”

杜高鹤紧紧握住了杜淳钧伸过来扶他的手,用希冀的眼神看向了杜淳钧。

杜淳钧深深叹了口气,他咬牙道“父亲,只此一回。不过铺子不能卖,这是杜氏的根本。”

“好!你先去想法子筹银子,若是不成,你便求了你老丈人去。他闺女还在杜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杜氏受难吧?先凑着吧!等河通府回信再说。”

杜高鹤脸上的疲惫十分明显,脸色也比之前灰败了不少。

杜尘澜见状不由撇了撇嘴,看来大伯对杜海州还未死心啊!还好他有后手,这两日只需等消息即可。

等众人都出了书房,杜尘澜跟在杜淳枫的后头慢悠悠地走着。他这个父亲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难不成是有什么想法?

“澜哥儿,你说那刘和中真的会相助吗?听州哥儿的话,似乎希望不大。”说杜海州,杜淳枫心中忧思更甚。州哥儿如此犹豫,怕是自己个儿都没把握吧?

“您说得有道理,不过儿子听说那人十分赏识他。府上给了刘和中不少好处,再者之前在私塾中除名之时,也不曾说供出四哥。可想而知,四哥对刘和中来说,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过,此人为何会选了四哥,其中应该有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或许,他不是冲着四哥来的。”

杜尘澜赶上杜淳枫,如实说道。

杜淳枫看向身侧的杜尘澜,欲言又止,而后顿了半晌,什么也没说。

“父亲可是在担心?放心吧!有祖父在,此事总能解决的。或许那刘和中肯出手相助,就是皆大欢喜了。”

“但愿如此吧!”杜淳枫将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倒是有些想法,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这种要求,实在有些无耻。

杜尘澜笑了笑,他自然明白父亲心中在想什么。父亲是个好人,但有时人善被人欺,对于一些人来说,对他好是不值得的。

等杜尘澜刚回院子,惜秋就上前禀报,“少爷,按照您的吩咐,此事已经传出去了。这两日府上已经传开了,必然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杜尘澜点了点头,“嗯!做戏做全套,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惜秋立刻点头如捣蒜,“少爷放心吧!这可是奴婢的拿手绝活,保证让您满意!”

杜尘澜哑然失笑,惜秋活泼也有活泼的好处,这府上好些传声筒,必要时可以利用一番。

“这么说来,是老二失了防范,被别人有机可乘了。”老太太叹了口气,心中埋怨老二为何不能争气些。

“这五万两,该如何凑?老夫也是愁得慌!”

杜淳钧因为老爷子要卖铺子一事,便去了老太太处诉苦,老太太听了自然坐不住,于是来了鹤云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不与我说?”老太太有些生气,忍不住出口埋怨道。

“与你说了,不过是让你平添担忧,无甚用处!”杜高鹤正在闭目养神,说了又如何?难道侯氏还能拿出五万两银子不成?

“若是不够,我那儿有些首饰,拿去当了,先应了急再说。”老太太看着老太爷的模样有些心疼,老爷子为何杜氏也是操劳了一辈子。

老了,白发也比之前多了不少,眉心的沟壑尤其明显。

“你那点银子能抵得了什么?哪里用的着你的?留着吧!”杜高鹤终于睁开了双眼,将视线投向了老妻。

他心中有些感动,终究是数十年的夫妻。共富贵,也能共患难。

“之前我倒是在府上听到了点传闻,这三儿媳的铺子可真是日进斗金啊!一年的纯利,比咱们府上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多,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老太太将拄着的拐杖放在了一旁,此事若不是传了出来,只怕大伙儿都还被蒙在骨子里。

“这么多?”杜高鹤立即坐直了身子,他不由急切地问道“多少?”

“据说有七八千两!”

“不可能,咱们府城哪里有这么多的年纯利?就凭她那一间小铺子?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杜高鹤心中一动,那老三家的手里应该有不少银子。照这个算法,二万两应该是有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趋炎附势

“你可别小看那间铺子,据说还有邻府的人去她的铺子采买,可不光光是咱们府城。你没看平日里老三家的穿戴,那头面比我妆奁里的都珍贵。如今府上的下人可是有了风向,谁都想去三房当差,说是走上一趟,三太太给的赏钱都比府上的月银多。”

老太太这话酸溜溜的,听在杜高鹤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也难怪这次的事儿老三这么平静了,怕是有了他媳妇的嫁妆,也不在乎府上这三瓜俩枣了。”杜高鹤忍着怒气,老三对借据一事并未发表什么看法,可见是不在乎了。

“哼!谁知道他媳妇的方子从哪里来的?一年赚这么多银子,当然看不上府上这点月银了。”

老太太也跟着附和,三房最近太猖狂了些。原先谨小慎微的模样早就没了。果然,有了银子胆气都起来了。

杜高鹤皱眉沉思,“她那铺子可是有人罩着?这么赚银子的营生,旁人不眼红?难道三房搭上了哪位大人物?”

他猛然发现,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钱氏的铺子为何一直这么平顺?

“这我哪儿晓得?或许是靠着咱们杜氏的原因?毕竟咱们每年孝敬官府的银子可不少,她顶着杜氏的名头,谁还敢惹她不成?”老太太撇了撇嘴,觉得这猜测**不离十。

杜高鹤仔细分析了一番,也认为有这个可能。否则就凭钱氏娘家那样的小地主,怎可能认识什么贵人?这府城谁不知杜氏的名头?或许就是看在杜氏的面子上,才不与她为难。

“或许还真是!”杜高鹤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

“老三家的总说那是她自己的嫁妆,不肯予府上好处,还不是用了杜氏的名头?她身为杜氏的儿媳,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难道就不能出一份力?毕竟杜氏若是没了,她的铺子哪里还开得下去?”

老太太将拐杖放在地上狠狠拄了拄,老三家的未免也太不顾大局了。

杜高鹤沉默良久,而后道“可那是人家的嫁妆,咱们若是朝着儿媳的嫁妆伸手,传出去未免要遭人非议。”

“那她就应该主动提出来,这是她身为儿媳的本分。此事老爷不必管,我这就叫了钱氏来问话。”老太太说完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杜高鹤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许管事,你护着老太太回延松院。”杜高鹤朝着许管事吩咐了一声,接着便转身又回到了书案前。

许管事连忙凑上了前,“老太太,小人送您回院子。”

许管事看了一眼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老太太身边已经有了人伺候,老太爷的目的不言而喻。

白薇忙从屋内走出来,看着许管事点头哈腰地领着老太太往延松院的方向走去。她心中有些焦急,将才只有老太太在,因此书房外无人守门,叫她隐隐约约听了一耳。

虽听不真切,但她听到了三房和三太太。老太太对三房向来不喜,无缘无故不会提起三房。

再加上今日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三房男丁齐聚老太爷书房,老太爷回来之后也是脸色也不佳,想来府上又遇上了什么难事。

她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杜尘澜?回到屋内,却又坐立不安。

过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去透些口风。她还指着五少爷救她脱离苦海,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她在屋内转悠了一圈儿,发现了针线篓子里的绷子,顿时有了个主意。

“太太!不知老太太为何这时候请了您去延松院?”金妈妈有些担忧,今日老太爷回来脸色奇差,即便是下人,也察觉到了异常,哪里还敢造次?

“不过是婆母叫儿媳过去伺候,用不着紧张。说来自从我嫁入杜氏这十来年,老太太从未叫我去身边伺候。倒是我的不是,没有尽到做儿媳的本分。”

钱氏在妆奁中选出一支镶了珍珠的多宝蝴蝶赶花簪,插在头上看了看之后,觉得右边的鬓角处还差点什么,就又在妆奁中挑挑拣拣起来。

金妈妈看着钱氏将纯金的长簪插入发髻中,尤不满意,又在妆奁中翻找。

那簪子最中间的那颗珍珠比大拇指指甲都大,在昏暗的屋内都发散着光晕。下头坠着的小珍珠也都是颗颗圆润,泛着莹白的微光。

这是半年前少爷从河通府带回来的,据说价值不菲。太太平日里也不常戴,说戴了叫人眼红,入了眼珠子里抠都抠不出来。

她迷惑不已,今日怎么就戴上了?更何况还是去老太太处。

“太太,去老太太处,不如素净些?”金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穿金戴银的,戴了金簪子,还要戴那羊脂玉的镯子,太太还不满意,竟然还在挑拣。

“老太太不就喜欢那红啊绿啊的吗?说是瞧着喜庆,以前不常叫我去伺候,铁定是嫌弃我穿着素净。这也是讨了老太太欢喜,就这么吧!”

说完,接着又戴了支压鬓簪。左瞧右瞧还不满意,又将耳朵上的赤金耳环换下,戴了对红珊瑚嵌珍珠耳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别叫老太太等急了!”钱氏抿了抿发髻,站起身理了理外裳,便率先出了内间。

金妈妈张大了嘴,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去拉仇恨的吗?满头珠翠的,谁看了不眼红?

钱氏意气风发地走在了去延松院的路上,路过的下人都忍不住驻足看上几眼。

“奴婢见过三太太!老太太已经候您多时了!”守门的大丫头月桂连忙端着笑脸上前行礼道。

“哎呀!倒是我的不是了!”钱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右手腕那镶着红玛瑙的赤金镯子险些晃花了月桂的眼。

月桂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大了些,“奴婢这就去给您通报一声,老太太从老太爷那儿回来,正在歇息呢!”

钱氏望着月桂进了屋子,顿时脸色便冷了下来,不过是趋炎附势的东西。她摸了摸另一个手腕子上的玉镯,世人皆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罢了!

“三太太!老太太请您进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撕破脸

等钱氏进了屋子,院儿里的两个婆子便凑到了一起嘀咕。

“难怪说这三房有银子了,你瞧瞧三太太身上的首饰,哪件看起来都名贵得很。”一名婆子艳羡地说道。

“你没看到头上那珍珠的金簪子吗?珍珠有那么大呢!也不知要多少银子。”旁边的婆子比划了一番,咂巴着嘴感叹道。

“你可真是没见识,她身上的首饰哪样不贵重?她手上的羊脂玉镯子,看到了没?没有几百两拿不下。”

头先那名婆子有些见识,自然知道那珍珠簪子已经是价值不菲了。她还没见过那么大、那么圆的珍珠呢!

另一名婆子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哎哟哟!我还以为她手上的金镯子最名贵呢!”

“那金镯子算什么?金镯子上的玛瑙才值银子呢!”另一名婆子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见识的。

许管事坐在厢房内透过窗户将院子里尽收眼底,直到今日,他才知晓三房竟然这般富足。也难怪府上其他两房都盯着三房呢!这换了谁都要眼红吧?

“儿媳见过老太太!”钱氏一进屋子便上前行礼。

老太太瞪大了双眼,盯着钱氏头上的那颗珍珠咽了咽口水。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回了一声儿,“嗯!”

果然,这钱氏赚了不少,就这一颗珍珠就得值好多银子吧?

“坐吧!听说最近你铺子里的生意不错,平日里可有遇到过什么难处?”老太指了指一旁的玫瑰椅,和颜悦色地说道。

“倒也没什么难处,就是供不应求,来不及做。毕竟这胭脂水粉要慢工出细活,做工还得有些技巧。”钱氏微微一笑,而后望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顿时如鲠在喉,不禁抽了抽面皮,瞧这话矫情的。

“也是!除了这个,你也不必烦心什么。你是咱们杜氏的儿媳,外头总会给咱们杜氏几分颜面,哪里会为难你?”

钱氏拿帕子抿了抿嘴,心中冷笑不已,杜氏的颜面?杜氏的颜面值几个铜子儿?她那铺子都是澜哥儿打点好了的,与杜氏何干?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她倒也不会拆穿老太太,就让对方这么认为吧!反正解释了也不会信。

见钱氏笑了笑却不接话,老太太脸色比刚才更沉了几分,“今儿府上有了难处,你可听说了?”

“听老爷提了几句,这二哥怎地这么不小心?又叫别人算计了去。唉!咱们府上本就为了州哥儿读书一事费了不少银子,谁想又出了这事儿,真是雪上加霜啊!”钱氏叹了一声,脸上也露出了愁苦之色。

老太太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钱氏的意思不是全怪老二吗?虽说此事是老二惹下的,但钱氏身为弟媳,哪里能数落自家二伯子?

还又叫人算计了去?这话怎么听都不顺耳。又说银子都被州哥儿用了,这是对府上不满?她倒是不知钱氏何时这般能言会道了,简直是一语三关。

深吸了一口气,老太太平息了一下心情,免得忍不住对钱氏发火。

“少爷!将才鹤云居的白薇姑姑来过,找了奴婢借了花样子。”惜春进了屋子,对正在作画的杜尘澜禀报道。

杜尘澜用笔勾勒着墨兰的兰叶,闻言头也不抬地问道“可是说了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冒着被怀疑的风险来他的院子,指定是有事儿的。

“说是叫咱们小心着些,老太太和老太爷今儿在一起议事,期间提了三房好几次。”惜春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上前给杜尘澜倒了碗茶水。

“嗯!她有心了。”杜尘澜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因此毫不意外。

“惜秋回来了吗?”

杜尘澜刚问完,惜秋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向着内屋走来。

“少爷!咱们太太被叫去延松院了。”惜秋一进来,便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杜尘澜勾勒完了最后一笔,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觉得不甚满意,便放下了笔。

“再过了一会儿,只怕就要叫了我去鹤云居!”杜尘澜勾唇一笑,上前在铜盆内净了手。

“这不是要到用饭的时辰了吗?”惜春见杜尘澜正在整理衣着,算了算时辰,应该快到申时末了。

“先热在大厨房吧!不知几时能回。”杜尘澜觉得查不多了,钱氏一个人也顶不了多久。

父亲对杜府和杜高鹤还抱有幻想,不知过了今日,父亲会不会想通。

杜尘澜饮了几口茶水,洗月便进来了。

“少爷!鹤云居使了人来,说请您即刻前去,老太爷有事相商。”

“哪家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连儿媳的嫁妆都惦记,当真是可笑!”钱氏冷笑出声,这一声像是一巴掌打在了杜高鹤的脸上,生疼!

“老三家的,你的铺子借了杜氏的名头,杜氏有难,你是最不能置身事外的。倘若杜氏得不了好,你以为你那铺子还能安生开下去?”

老太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与钱氏在延松院争执了良久,钱氏愣是不肯松口,最后终于闹到了老爷子这里。

“三弟妹,咱们身为儿媳,自然要以夫家为重。你想想,没了杜氏,咱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闵氏也上前来劝,若是能让钱氏出了这笔银子,那是再好不过。

婆母倒是想了个好主意,否则老爷就要急白了头。

“大嫂,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身为长媳,怎么不说将嫁妆都拿出来,与府上共渡难关?大嫂家是府城鼎鼎有名的闵氏,当初的嫁妆听说都有四十八抬,这府城嫁闺女除了官家,谁有大嫂风光?”

钱氏简直要被这些无耻之人气笑了,一个个盯着别人的嫁妆还有理了?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闵氏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反驳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嫁入杜氏这么多年,总贴补府上的花用,哪里还有这么多?”

“贴补府上花用?大嫂,这话说出来,你问问在座的诸位信不信?咱们府上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难道还要儿媳贴补家用?府上每年赚这么多银子,哪里需要大嫂贴补?”

钱氏今日就是奔着撕破脸皮来了,因此说话半点不留情面。

第三百章 一唱一和

闵氏差点被气得倒仰,这个钱氏当真是得理不饶人,“三弟妹,你说话也别这么冲”

“大嫂你身为长媳,可是杜氏嫡支的宗妇,难道不应该起个表率?连你都不舍得拿一个铜板,难道还要叫我这个老幺的媳妇儿出五万两?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

钱氏今日总算领教了这些人的无耻,能说出这话来,怎么就不害臊?

杜淳枫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可他紧握的拳头能看出他内心绝对不平静。

他倒是不知,府上怎么就走到了惦记儿媳嫁妆的地步?原本他还想着说服钱氏借给杜氏一些,先帮着渡过难关,日后府上再慢慢还。

谁知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钱氏开口,父亲和母亲就惦记上了钱氏的嫁妆。现在想来,当真是讽刺。

秦氏缩在角落,恨不得钻进地洞去。倒也不是觉得羞愧,而是怕这些人注意到她,逼着她将这么多年余下的银子给拿出来。

“三弟妹,这不是因为你有余银吗?咱们可都将自己余下的银子给拿出来了,你们三房一直捂着,哪里还当自己是杜氏之人?”

杜淳钧为了筹银子已是焦头烂额,原本不想与妇人一般见识,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即便一个大伯子逼着弟妹拿嫁妆银子贴补府上,传出去的确不好听,可与银子比起来,这点名声算得了什么?

“都拿出来了?多少?就那两千多两银子?还是两房一起凑的,你们是当那刘掌柜是叫花子,还是当我是个傻的?”

钱氏气得手都在颤抖,老爷子前头的桌案上一小摞银票,再加上些散碎银子,刚才报过数,不过是两千多两。

“大哥,大嫂!你们为何要逼迫钱氏?她那小铺子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五万两是个什么数目?将她那嫁妆铺子和田地卖了,都凑不够二万两。你们逼咱们三房,难道三房就能掏出银子来?三房是捡了能下蛋的金鸡?为何不能想想其他法子?”

杜淳枫见大哥都说了话,也就不再忍耐。钱氏的账簿他看过,这两年确实赚了不少,但也就赚了一万多两。

“老三,你哄谁呢?你看你媳妇,那身上的穿戴,加起来都能有几千两了吧?”老太太也忍不住呛声儿道。

说到此处,闵氏也随着老太太的视线在钱氏头上的簪子和腕间的镯子看了几眼,险些将银牙咬碎。

“那不是她买的,那是”杜淳枫本想说是儿子孝敬的,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能说。

他之后也想明白了,澜哥儿平日里出手很是阔绰,想来在外也置办了私产。若是他说了出来,又得叫府上盯上,那岂不是薅羊毛可着一只羊薅吗?

“不是她买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闵氏冷哼一声,三房不声不响的,赚了不少银子啊!

杜高鹤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任屋内吵翻了天也不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睡着了。

“老爷!五少爷来了!”门外传来田管事的声音,屋内瞬间为之一静。

杜高鹤立刻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让他进来吧!”

“这种事儿还要叫了小辈过来?难道三房是澜哥儿当家做主?”闵氏鄙夷地看了一眼杜淳枫,老三一贯没担当,还真就不如这个儿子。

不过杜尘澜如此精明,他来了,他们必定讨不了好处。

杜尘澜一进屋子,便发现屋内已经挤了不少人。除了府上的小辈不在,三对夫妻就都在了。

杜尘澜对着众人一一行礼,众人都随意应和了一声,接着屋内便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刚才的争吵仿佛是人的错觉。

“澜哥儿,你过来作甚?”杜淳枫觉得有些奇怪,小辈们都不在,怎么偏偏澜哥儿就来了?

“是为父让他来的!”杜高鹤扬声说道。

无法,钱氏说了,澜哥儿不来,此事便不用再谈。

“澜哥儿是我三房的男丁,此事他应当在场。我这个做母亲的,被人欺负,他这个作儿子的,难道还能躲在后头?”钱氏冷硬的声音又响起,杜尘澜来了,她也能松口气了。

老爷嘴笨,她与这几人对话,简直要气死。这种事儿还得澜哥儿来,既有理有据,又能让人哑无无言。

“母亲何事如此愤怒?这里也无外人,或许是有了误会,解开了就好!”杜尘澜疑惑地看了一眼钱氏,而后嘴里安慰道。

这么一看,杜尘澜不禁抽了抽嘴角,钱氏也太夸张了些。这一屋子的人估计险些要被这一头珠翠给闪瞎了眼,估计仇恨值拉得杠杠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你知道那五万两银子的事儿,府上有了难处,本就是大伙儿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可你祖父他们却想让我出了那五万两银子,我哪有五万两银子?将我那铺子和田地卖了,都不值二万两。”

钱氏说着说着,便悲从中来,心中委屈极了,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什么?让您拿这五万两?这?您会不会误会了,您的嫁妆哪里有五万两?”杜尘澜惊呼出声,接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将在场众人打量了一番。

杜淳钧立即回避了杜尘澜的视线,轻咳了一声,端起了面前的茶水。

“这也没听说哪家会用儿媳的嫁妆”杜尘澜忍不住嘀咕道。

“如今府上有了难处,你母亲身为杜家妇,应当尽一份心。”杜高鹤今日是一定要榨出钱氏的银子的,有了银子才有底气,不能将希望都压在那刘和中身上。

“唉!今日我去求了知府大人,哪知知府大人避不见客。看来此事也是鲜少有人肯相助了,宝丰钱庄背后的势力不小啊!”

杜淳钧想了今日的烦心事,他才从知府衙门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就被叫来了鹤云居。

杜尘澜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知府大人?呵呵!那刘掌柜这般肆无忌惮,说明背后的靠山极其厉害,知府大人怎么肯得罪钱庄?再者杜府送给现任知府大人的孝敬,远远不如前任。

“这么说来,那刘和中指不定也不敢得罪,咱们还是得快些筹银子。钱庄,咱们惹不起。”杜高鹤与杜淳钧一唱一和,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

第三百零一章 抄院子

“母亲,儿子倒是认为为府上尽一份心力是应当的。若是视而不见,哪里说得过去?咱们可不是那等白眼狼。”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他们看向杜尘澜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澜哥儿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这是转了性儿了?

“母亲身为杜家妇,此事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同理,大伯母身为杜氏宗妇,则是义不容辞。至于二伯母,此事因二伯而起,二伯母更是责无旁贷。”

杜尘澜扬了扬眉,这么多银子都想让钱氏一个人出了?

“咱们两房这些年余的银子都在这儿了!”杜淳钧指了指桌上的银票和碎银,心中想着果然如此,将才他还想着杜尘澜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杜尘澜瞄了一眼那银票了,薄薄的一小叠,能有多少?

“哼!不过是两千多两银子,这点银子,连刘掌柜的牙缝都不够塞的。”钱氏拿帕子擦了擦眼眶,这些人都指着她那银子呢!

“两千多两?”杜尘澜看了一眼老太爷,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老太爷脸上有些烧得慌。

“二伯之前的铺子和宅子呢?卖了也不止这么点吧?都这个关头了,还藏私呢?不说大伯母的嫁妆,就连大伯的私房都比这多啊!”

杜尘澜知道这些人无耻,但也没想到竟然这般无耻。

“你二伯的宅子和铺子老夫已经命人快速脱手了,只是这么短的时日内卖出去,难免要损失不少。大约估算了一番,应该也就两千两左右。”

府上出了事,老二这些东西自然留不住,就连老大都打上了这些田地和宅子的主意。

“这么少?二伯,您可不能藏私啊!府上藏得银子呢?铺子呢?”杜尘澜转向了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杜淳岷,这么少怎么好意思?这还是杜淳岷自己闯的祸呢!

杜淳钧也十分不满,可老二死活都不肯拿出来了,他总不能自己去二房找吧?

“澜哥儿,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何曾藏过私房?你以为是你父亲呢?”杜淳钧有些心虚,但他必须得表现地理直气壮。

“大哥!我又哪里藏过私房?你这是污蔑!”杜淳枫扬高了眉,这是打量他好欺负。

除了平日里从公中抠些花用以外,他可不敢像老二这般胆大妄为。他抠的都是大哥从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每次顶天了也就十两。

杜尘澜不理会两人,大伯等会儿再收拾,先将二伯给收拾了再说。

“我哪里还有?都拿去买了田地和宅子,手头只剩了几百两,都在那儿了!”杜淳岷苦着脸,小声地回道。

杜尘澜看了一眼秦氏,只见秦氏绞着帕子,低垂着脑袋,闷不做声。这可不是秦氏的风格,平日里胡搅蛮缠的一个人,竟然此刻悄无声息的。

杜尘澜犹豫了半晌,有些话他说不得,好得仔细琢磨一番。

“二哥,如今府上哪里还有人肯信你?大哥,我倒是有个建议。不若叫了人去二房看看,也好证了二哥的清白。”

钱氏眼珠一转,有些话澜哥儿和老爷不好开口,她一个妇人倒是没这么多规矩。

抄了老二的院子,必然有惊喜。不过,就怕老爷子不同意。

杜淳钧叫钱氏说得十分心动,老二必定存了不少银子。

杜高鹤沉下了脸,“你这是要抄了你二哥的院子?老三,你还不管管你媳妇。”

“只是一个建议罢了!儿媳也在帮着想法子啊!”钱氏撇了撇嘴,老爷子这就又护上了,只可惜你家老大可能动心喽!

杜淳枫叫这几人给寒了心,对老爷子的话充耳不闻。

杜淳钧倒真的想这么做,老三家的能有多少银子?即便那生意再好,可那铺子也不过是开了不到三年,纯利必定是不足五万两的,那剩下的银子呢?总得有人填补。

“那不成,你心地怎地这般狭窄?我哪里是会说谎之人,若是传出去我的院子被抄了,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杜淳岷绝不同意,望着钱氏的目光十分不善。

“对!不成,你想骑到咱们二房头上?老三,你还管不管你媳妇?”秦氏本不愿开口,但杜尘澜和钱氏一直揪着他们不放,她自然不会吃了这闷亏。

“那你们就乖乖拿出来,免得撕破脸皮。”钱氏冷哼一声,反正只有三日,她就不信老爷子不急。

“好了!”杜高鹤一拍书案,对骂起来没完没了。

“许管事,你带了人跟着老二家的去拿银子。”今日若是放过二房,不要说三房,就连老大都会不满。

老太太本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想法,在男子说话之时并不插嘴。将才想骂钱氏,谁知老爷竟然同意了?

“父亲!”杜淳岷喊了一声,心中有些发慌。若是一文不剩下,那州哥儿日后读书可怎么办?

“这是最后的体面,若是还不知轻重,那此事咱们杜氏留不管了。等刘掌柜来之前,就将你逐出宗族。”为了服众,杜高鹤只得这么做。

杜尘澜微勾唇角,这才是解决事儿的态度。

秦氏和杜淳岷不情不愿地出了书房,许管事连忙指了几人跟着一道去了二房。

“大伯!您和大伯母怎么说?”杜尘澜转头看向这二人,长房不想出银子?这怎么成?

“老大,不许藏私。”杜高鹤说这话之时,双眼却看向了闵氏。

闵氏的嫁妆多,府上都知道。逼着老三家这个小地主出身的出银子,身为长房长媳,不出那就说不过去了。

闵氏心中一颤,老爷子这是要逼着她出嫁妆啊!

竟然还有公爹逼着儿媳出嫁妆贴补家里的,真是闻所未闻。

“老大家的,怎么?老三家的都愿意出了,你还想一毛不拔?”老太太终于出了声,老大媳妇最精明。

闵氏看了一眼杜淳钧,她不知到底该不该出。之前老爷一直在忙,此事他们还未商议过。

杜淳钧背着手朝着闵氏伸出了三指,闵氏顿时心疼地喘不过起来。

这么多银子,老爷拿回来的银子连一半都够不上,真成了要用她的嫁妆贴补了。

“我可比不得三弟妹,就那些嫁妆铺子和田地,每年的纯利都用得七七八八了。不过积余三千两,都拿出来吧!”

闵氏说这话时,心都揪成了一团。

第三百零二章 只分三房

“既如此,咱们三房也不是那等绝情的,我与大嫂一样,出三千两。”钱氏立刻接了话,才三千两,大嫂可真好意思。

“老三家的,你大嫂都是些田地和铺子,这么短的时日内也卖不出个好价钱。更何况咱们府上还做不出叫她卖地卖铺子的事儿,剩下的,你看,你能出多少。不要说什么三千两,老夫知道你那铺子一年的纯利不少,远远不止这个数儿。”

杜高鹤已经失去了耐性,这钱氏被不识好歹。

“原来做不出叫大嫂卖铺子卖田地的事儿,却做得出叫三房儿媳卖了嫁妆凑银子。您和母亲未免那也太偏心了些,也对!谁叫老爷只是个庶子呢?自然比不得长子精贵。”

这些话钱氏不吐不快,反正他们三房早就不靠府上过活了,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老三家的,你不要胡搅蛮缠。说吧!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出银子?”

杜高鹤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为了这银子,他也是豁出老脸了。谁家公爹催着儿媳要嫁妆呢?传出去,脸都要丢尽了。

“分家!只有分家,我才会考虑多出些。”钱氏终于说出了口,这一刻,她不禁送了口气。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算计了这么多,便是这一个目的。

杜高鹤沉默了下来,他早该料到的。老三不做声,还叫了澜哥儿过来,便是为了分家一事。

“老三,你就任由你媳妇作天作地?男主外女主内,难道你们三房是她当家?”老太太气不过,忍不住呵斥杜淳枫道。

分家?钱氏倒是想得美,凭什么分家?

“母亲,咱们现在讨要的是钱氏的嫁妆,儿子有什么资格开口?我这脸已经丢尽了,抬不起头来了。”

杜淳枫看着消沉得很,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父亲居然真的打着让钱氏将银子全还了的主意。

可笑他之前还在为杜氏着想,谁能想到这些人都在算计他们三房。

杜高鹤老脸险些挂不住,闻言瞪了杜淳枫一眼,倒是没接老太太的话茬。

杜淳钧则是心动不已,钱氏总算做了件靠谱的事儿。若是能分家,真是谢天谢地了。

原本杜淳钧还想着要沾上杜海州的光,不太想分家。但老二实在是太能败家了,他怕杜海州还没当官,老二就把家当都给作没了。

闵氏说得对,即便分了家,他杜海州还是杜氏族人。只要老爷子在,哄好了老爷子,难道日后杜海州还敢不帮衬他?

再说了,日后他们长房从商,州哥儿从政,算是互帮互助,可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总是一家人,分了家也是一样的。因此,杜淳钧今日想分家的心十分强烈。这次,有了钱氏的交换条件,有可能成事儿。

“父亲!老三已经与咱们离了心,强扭的瓜不甜。只要老三家的肯出银子,那便分了吧!”杜淳钧开口劝说道。

“大哥!你自己也想分家,可别把罪名扣在我的脑袋上。老爷一直顾念这兄弟情分,你看此事发生过后,老爷可曾指责过二哥?你们逼我拿出嫁妆,老爷可曾骂过你们?这还不叫顾念兄弟情分?”

钱氏说完便端起了茶碗,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今日浪费了这么多口舌,她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杜高鹤沉思良久,他看了眼杜尘澜,心中有些不甘。若是分了家,三房必定不会再管其他两房了。

其实他也觉得杜尘澜为官的可能大些,且杜尘澜的性子适合官场。若是光耀门楣,他不得不承认,杜尘澜更有希望。

但杜尘澜的心不在杜氏,硬拉扯在一起,只会让矛盾更多。

“老爷,这是二老爷交给您的银票。”许管事进了屋子,将与桌上差不多厚的一叠银票递给了杜高鹤。

其实他也卖了二房人情,还是给二房留下了点的。起码那个最值钱的铺子,房契就放在了盒子中,银票还在这房契的下头,他也只能装作时而不见了。

“老二他们呢?”杜淳岷没见老二他们跟来,于是便疑问地问道。

“二老爷他们正在收拾屋子呢!”许管事回了一声,便立在了一旁。

杜尘澜觉得好笑,所以这还是抄家了是吗?杜淳岷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想要了。

老爷子将手上的银票大致数了一遍,“这次是两千一百两,加上原来的,五千两还差点。”

老爷子迅速在心中盘算着,老大再出三千两,加起来才八千,离五万两还差得远!

难道剩下的都让老三家的出了,老三家的真的有这么多银子吗?

“这凑起来连一万两都没有?咱们杜氏的家底儿就这么点?府上的公账呢?为何不能动?”

杜淳枫皱紧了眉头,说是齐心协力,然而却都藏了私,还不肯拿出来。

“难道公中想一文都不出?府上这一年的纯利呢?该不会都被州哥儿拿去读书打点了吧?”

钱氏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难道老爷子真就这么无耻,府上一文也不想出?

“公账上的纯利不都是被老二拿出去放了印子钱吗?府上就连去年的纯利都被拿出来巴结刘和中背后的贵人了,哪里还剩下什么银子?就连明年采买的银子都要犯愁。”

杜淳钧深深叹了口气,都是老二闯的祸。

“那就卖铺子啊!连采买都没银子,还留着铺子作甚?卖上两间,再拼拼凑凑不就有了?”钱氏冷声嘲讽道。

“不成!铺子不能卖!”杜淳钧立刻反对,若是卖了,那分家时还有什么?

“老夫答应你!若是你肯出了剩下的银子,老夫就答应把三房分出去!”杜高鹤终于松了口,虽说万分不情愿。

“把三房分出去?是只分三房?孙儿觉得不可!再者母亲也没有四万两银子,这家还是不分了吧!”

杜尘澜知道分家不易,但老爷子也实在太精明了些,一句话中全是坑。

“只分三房?这不妥吧?”杜淳钧也觉得不成,只分了三房,那老二日后祸害的不就只有他们长房了?绝对不成。

“那便不分了!”钱氏也被杜高鹤的话恶心坏了,没想到公爹竟然能算计到这种地步。

第三百零三章 跪下了

只分三房,那外头会怎么传他们?会说他们不尽孝道,或者一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不然为何单单将三房给分了出去?

澜哥儿日后是要入朝堂的,这对澜哥儿的名声有碍啊!钱氏一个妇道人家都懂的道理,这屋子里的人能不明白?

“要分就都分,只分三房算什么?”杜淳枫也被老爷子的话给惊住了,今日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明白原来父亲心中从来都没有他。

杜淳枫坚决不同意,若是只分三房,那还不如不分。

“我觉得父亲毫无诚意,既想要银子,又不想分家。儿媳有一事不明,咱们府上可算不上和乐融融,为何父亲一直不肯分家?即便是因为祖训,但也不可盲目地顺从吧?大伙儿各有心思,府上出了什么事儿,全都一个劲儿往后躲,只想置身事外。这般还要住在一起,岂不是两看两相厌吗?”

钱氏不明白,硬拖着不分家有还什么意思?分了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一样得他们孝敬,自家顾自家,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

“整日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有磕碰的时候。大伙儿都各退一步,少计较些,自然就和乐融融了。这舌头和牙都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人了?父母在,不分家,你看府城有名望的人家,哪个分家了?即便是贫苦人家,也是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有力往一处使,日子才能过的平顺。”

杜高鹤叹了口气,知道三个房头都有自己的心思。其实他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但府上想要改换门庭,老大这一门的嫡支却撑不起来。

等恒哥儿长大,那不知要到何时。再说恒哥儿的天资远远不如州哥儿和澜哥儿,等分了家。二房和三房就都成了旁支,总不如嫡支有出息说出去好听。

“总是亲兄弟,遇上了难事儿,也只有亲兄弟肯帮衬你,难道外人没有好处还肯助你不成?”

杜高鹤见众人沉默不语,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

杜尘澜心中暗笑,老爷子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亲兄弟?只要有利益纠葛,相互算计起来绝不手软,且有时比外人还要狠,算计起来更为便利。

“老三家的,分家的事儿暂且不提。这笔银子,算是府上借你的,日后慢慢还了,你看如何?你若是不信,就给你写个借据。”杜高鹤以为说动了众人,连忙抛出了诱饵。

杜尘澜摸了摸鼻子,这话在座的各位都能信吗?届时府上不还银子,一拖再拖,钱氏又能如何?即便那借据上写上期限,可府上脸皮厚,就是不还,或找了这诸多借口,钱氏还真能上官府去告不成?

若真这么做,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钱氏深吸一口气,老爷子做事一点不爽快。算借的?哄谁呢?

“父亲!还银子这事儿儿媳也不指望,府上借了出来只怕没打算还。我也不是那无知小儿,不兴哄这一套。总之,儿媳这话是撂这儿了。若是父亲同意分家,那儿媳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这是我能出得最多的了。再多也没有了,总得留点银子吃喝。当然,不能只分三房,要分就彻彻底底地分。该三房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钱氏这是把话摊开了说,反正今日是将府上都得罪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杜高鹤愁眉紧锁,只有一万五?太少了,府上满打满算加起来只能凑到两万五。他藏的那笔银子能不动就不动,其他的便只能再想法子。

不过只有一万五,想分家肯定不成。

“老三,你怎么说?就任由你媳妇说分家?你自己怎么想,你想不想分家?”

杜高鹤看着沉默不语的杜淳枫,好歹是三房当家人,一句话不说,叫一个妇人顶在前头,让老爷子十分看不惯。

其实说来,老三对他这个父亲和两个兄长还是有些情分的。只是被这钱氏撺掇的,对他们心中有了隔阂。

“老三呐!你即便不是我生的,但我作为嫡母,也将你养大了。原本我和你父亲年纪大了,正是享受天伦之时,却还要为了你们操心。你扪心自问,从你媳妇进门直到今日,我可曾真正为难过她?侍奉公婆,友爱妯娌,她哪一点做得好?就是对你这夫君,也不见得有多尊敬,否则也断然做不出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你面子。”

老太太突然感慨出声,脸上满是哀戚。

这是换了套路,要打悲情牌了?杜尘澜看了老太太一眼,这老太太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其实说到分家,老太太肯定也是想的。只是如今知晓了三房的富足,便不愿让三房如愿了!恨不得将三房榨干了才好。

“这次就算我这个作母亲的求你,救救杜氏吧!”说着,老太太突然站起身,朝着杜淳枫跪了下来。

杜尘澜立刻觉得不妙,他迅速上前,扯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半蹲着阻了老太太要弯下的膝盖。

“祖母!您这是作甚,这不是想折了父亲的寿吗?”杜尘澜抓着老太太的手臂稍稍使力,膝下更是一转,使了巧力将老太太顶回了圈椅上。

老太太刚才只觉得被一阵蛮力抓着臂膀动弹不得,她想甩开却并不能如愿。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人便又坐到了椅子上。

她大怒,杜尘澜竟然敢对她使蛮力?

杜尘澜将老太太放开,立刻撩开袍角,跪倒在地。

“祖母!刚才事急从权,孙儿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祖母见谅。只是您万万不可再这般,父亲是您的儿子,他消受不起。”

这老太太,竟然会使这招,这是打算逼着三房出银子了。

杜淳枫也被吓了一大跳,他哪里知道老太太竟然这么能豁得出去。还好澜哥儿给挡下了,否则此事传了出去,他不是就成了天打雷劈的忤逆子?

杜淳枫跟着跪了下来,钱氏见状立即跟上,三人对着老太太结结实实地叩了几个响头。

“母亲,哪里有母亲跪儿子的道理?儿子万万不敢!”

第三百零四章 二万两

“好了,这是作甚?老三,你母亲也是太着急,才做出这等失礼之事。不过,她身为内宅妇人,都知道舍了脸面来求你。而你生为人子,若是不作为,那便太让人失望了。”

杜高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失望和恨铁不成钢让杜淳枫浑身一震。这一刻,他真不知该如何抉择。

钱氏原本就要抢先回话,但终究还是住了口。她倒要看看,老爷会怎么选择。她和澜哥儿花了这么多心思,为的不过是分家。而到现在,老爷的态度都不明。

此次若是老爷被公爹说动,那她今日是真要与老爷离心了。这是不为自家考虑,在老爷的心里,或许她和澜哥儿都比不上这些兄弟。

杜淳枫能感觉到屋内众人的视线都胶着在他身上,尤其是背后,他只觉得背心滚烫滚烫的,那里是跪着的钱氏。

屋内针落可闻,杜尘澜也没开口,他想知道父亲的态度。即便之前父亲也有过分家的念头,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杜府正在患难,父亲真能舍得分家?即便母亲出了银子,可提出分家,算是乘人之危,父亲心中会毫无芥蒂吗?

过了半晌,杜淳枫才道“钱氏的嫁妆银子,只有她自己有权处置。咱们硬逼着她出银子,哪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传出去,丢的是整个杜氏的脸面。更别说咱们还有小辈在读书,难道一点也不顾念杜氏的名声?父亲不是还说要光耀门楣,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行千里。先传出去的,必定是这样的丑事。”

“她的嫁妆银子,不给是本分,给了是情分。由此提出分家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且儿子说实话,之前就与父亲托提过家一事,只父亲没同意。而如今府上提出分家一事的,除了二房,长房和三房都曾有过。“

”说到底,再纠缠在一起,也不过是劳心伤神,心中各自埋怨罢了!远香近臭,倒不如分家,常来常往,也远比现在亲昵,不知父亲觉得如何?您若是愿意,那咱们三房就想法子凑银子,我舍了脸去求老丈人,凑够二万两,算是尽一份心意。”

杜淳枫下定了决心,原本他就是默认的。既然父亲问起了他,那他便实话实说。

两万两,算是分家费吧!其实分家也分不到什么,都是自家常用的东西罢了!顶多给了县城的铺子和一些田地,至于银子,则是一文都不会有。

府上终究养育了他,就将这二万两看作是对府上养育这么大的报恩吧!虽说最终还是用了澜哥儿的银子,但分家之后,他会努力养活妻儿的。

“老三,你的意思是也想分家了?”杜高鹤胸口有些发闷,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老三向来是最听话且最没主见的,可不知何时,老三也有了主意。或许,是从老三过继了这个嗣子开始吧!

不知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还是因为有了子嗣,要替自家打算的缘故。老三之前没有嗣子,每日过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如今有了自己的子嗣,老三也变得开始自私自利了起来。

“只有二万两,再加上府上拼凑的,才三万两左右,离五万两还差得远!”

杜淳钧忧心忡忡,分家是一件喜事。但不将那借据一事给解决了,老爷子铁定不会同意分家。

杜尘澜松了口气,心中也变得暖暖的。他心中十分感动,鼻头有些酸涩起来。父亲分家多半是为了他,即便是养父,也算对得起他了。

钱氏眼眶不禁红了,有老爷这番话就够了。之前她为了分家在老爷子这儿上蹿下跳,自然也是为了三房好。原本老爷一言不发,她虽坚定的同时,心中不是不难过的。

此刻,她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要紧,都是值得的。只要一家子齐心协力,再大的困难都不怕。即便老爷又多加了五千两银子,她也不觉得心疼了。

“好!老夫答应了!”杜高鹤深吸一口气,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口中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此刻,屋内的人皆松了口气,闵氏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喜色。

众人早已忽略了二房,就凭杜淳岷闯了这么大的祸,二房是最没资格提出反对的。

杜高鹤环顾屋内,除了自己和老妻表现出不悦,屋内竟无一人提出反对。且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刺痛了杜高鹤的心。

“不过,此事等刘和中回了书信再说。若是他肯相助,那咱们就用不着掏银子,分家一事也休要再提。若是不肯相助”

杜高鹤语气一顿,接着无奈地说道“那便按照今日商议的行事。”

老爷子说完摆了摆手,“老三夫妻回吧!老大夫妻二人留下。”

杜高鹤身心俱疲的模样让杜淳枫有些担心,只是他明白老爷子是因为操心太过的缘故。杜尘澜搀扶着钱氏和杜淳枫从地上爬起,三人出了书房。

杜高鹤看着三人相携走出书房的背影,眼中不禁有些湿润。其实老三其实是有福气的,夫妇琴瑟和鸣,钱氏虽说话不留情面,但待老三还是好的。之前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子嗣,如今却是将这遗憾都补足了。

澜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只要他的身世没问题,老三享福还在后头。

可一想到澜哥儿的身世,杜高鹤突然觉得还是分了的好,日后撇开关系也能容易些。

不要怪他心狠,他不止老三一个儿子。

杜尘澜三人走出了鹤云居,突然觉得胸口的气闷一扫而空。三人不禁对视了一眼,而后相视一笑。

两日之后,洗月快马赶回府中。把缰绳扔给了府上喂马的小厮,他摸着怀中的物事,疾步往杜尘澜的院子走去。

“少爷!这书信到了!”洗月一进屋子,看了看屋内无人伺候,立刻从怀中掏出带着体温的书信。

“倒是不慢!”杜尘澜刚用罢饭食,此刻正打算去花园子里消食,闻言将已经拿到手上的鹤氅又放回了架子上。

“没叫那镖师察觉吧?”杜尘澜仔细盘问道。

“您放心,顾二小心得很,他的本事您只管放心。”

杜尘澜将封着火漆的书信拆开,看向里头的内容。不过是短短几句话,他看完之后立刻摇头失笑。

“杜海州啊杜海州,你这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三百零五章 扫把星

“将信封临摹一封,封了火漆还送还给那镖师!”杜尘澜将书信又装还了回去,原本还以为刘和中有多看重杜海州,谁知竟半点情分都不讲,着实让杜尘澜奇怪不已。

“咱们不劫书信了?还给他还回去?”洗月丈二摸不着头脑,只是看了看就还回去?

“本就是无用的东西,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就是有些可惜,本以为此次一定能顺着刘和中查下去,能牵扯出刘氏那一脉的蛛丝马迹,谁想竟然对杜海州如此弃之敝履,真是奇哉怪哉!”

杜尘澜摇了摇头,之前在晨鹭之时不是还多有维护吗?这才过了几日,怎地就变了个态度?

“会不会是又看重别人了?或许对四少爷并不满意。”洗月随意猜测了一句,得!这信还得再还回去!

“或许吧!等去了京城,还是得小心行事。此事刘和中不插手,那他给四哥在京城寻的路数咱们就摸不清了。等去了京城,你让人看着四哥,总能查到些什么。”

刘和中是查氏的姻亲,查氏的背后是慈宁太后。不管之前刘和中是听了杜海州的话对付自己,还是另有目的,杜尘澜都应该引以为戒。

叹了口气,他不过是个读书人,进不进得朝堂都是未知数,竟然就已经牵扯进朝堂了。

“大人,不知您为何阻止属下伸出援手?在晨鹭书院时,您不是还说一定要护了杜海州吗?”刘和中望着眼前隐在暗处带着斗篷的黑衣人,奇怪地问道。

“只是五万两,杜氏都拿不出?这等小事让他们自己解决,省得以后麻烦不断。哼!若非杜海州是杜氏子弟,主子能看得上他?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刘和中看着对面只露出下巴的斗篷男子,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他实在不知主子是个什么态度,对杜海州并不看重,但又助其对付杜尘澜。

若只是想对付杜尘澜,那也不一定就要杜海州啊!虽说心中疑惑,但刘和中也不敢问出口。主子的吩咐,他尽力办好便是,其他不该问的便不能问。

“五万两是小事,可这宝丰钱庄的刘天河是个麻烦,你可别小看了此人的靠山,不是善茬。咱们主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决不能因为一个杜海州,就打乱了计划。没事儿少惹宝丰钱庄,能避就避。”

“是!”刘和中虽心有不甘,但绝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

“说来这刘天河还是你们刘氏族人,怎么就投靠了他?此人倒是条好狗,行事比泼皮无赖的段数要高得多。有些事儿不便出手的,让他去也真能办好。可惜了,你们刘氏留不住人呐!”

斗篷男子叹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惋惜之色。

刘和中抽了抽面皮,这刘天河不就是个混子吗?当年族中就看不惯他的行事,这才将他逐出了宗族。他刘氏好歹也是个书香门第,怎能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此人原先出自族中旁支,行事乖戾,极不守规矩,这样的人留着只会给族中招来祸事。”

“你们读书人就是清高,还不切实际。刘氏已经大不如前了,若非是查氏的姻亲,还能有如今的风光?一样要靠了权贵,不过是扯了张面皮罢了!”

斗篷男子嗤笑出声,都这时候了,还要蒙个遮羞布呢!

刘和中面上涨红,心中愤恨不已,将此人骂了数遍,最终面上只得又忍了下来。

斗篷男子见状心中极为痛快,还书香门第?好不容易族中出了个四品官,一族的人都指着那四品官过活。可四品官也不过是刚刚能上朝而已,且没了主子帮衬,那四品官的位子都坐不上。

“州哥儿!这就你说的贵人?咱们府上有了难处,不过是提一嘴的事儿,都不肯相助?”杜淳钧将书信放回书案上,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之前杜氏在刘和中那儿花了这么多银子,加起来得有三万两了吧?不过是求个人情的事儿,刘和中都办不到?

“大伯!您不知道,那刘天河背后的靠山来头不小,寻常人谁敢得罪他?就连知府大人都不敢插手的。上位者要权衡利弊,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侄儿之前在晨鹭书院读书,也了解了不少朝堂之争。听说朝中各有派系,或许刘天河背后之人与刘氏的主子不对付,自然是帮不上忙了。”

杜海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当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的心也掉进了冰窟,

不说在祖父面前露脸了,现实简直是丢尽颜面。同时他心中暗骂刘和中是个废物,当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就拿之前在书院时作弊一事来说,险些将他都拖下了水。

拿到书信之后,杜海州左思右想,才想到了这么个借口。在心中盘算一番过后,才来了鹤云居禀报此事。

杜高鹤看过书信之后,心中也极为不痛快。府上孝敬了这么多银子,如今到了紧要关头,想寻求助力。谁想竟然拒绝的如此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这会儿一听杜海州所言,倒是觉得有些道理。但这封书信到底让杜高鹤觉得,之前府上孝敬的银子有些不值得了。

他闭目微叹,这就是没有权势的悲哀。商贾纵使有家财万贯,但只要遇事就家财散尽,求助无门,可见权势有多重要。

“州哥儿啊!不是大伯母说你,早知道此人如此不靠谱,之前就不应该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银子。你看看,若是那银子没花出去,加上这筹集的银子,给了刘掌柜那是绰绰有余了。”

闵氏一想到那银子就心疼,这对父子当真是败家子。不算上捐监的名额,只目前这五万两银子再加上之前孝敬的三万两左右,那便是八万两了。

这么一算,闵氏险些要窒息过去。八万两银子啊!府上要积余多少年?即便那几年府上正辉煌之时,都要用上七八年的功夫,就这么让二房给败了?

闵氏扶着椅背慢慢坐下,心痛到无以复加。合着杜氏几辈子积攒的盈余都给了二房,二房真是个扫把星啊!

第三百零六章 商量分家

“大伯母!此前侄儿就说了,这事儿刘和中不一定能帮上忙。刘掌柜背后的势力不小,谁会自寻麻烦?”

杜海州语气中有些怒意,脸上更是烧得慌,然而他也知那回信确实让人心寒。

“祖父!”杜海州脸上无光,他转身看向了祖父,但祖父一言不发,让他心中有些发慌。

他已经听到了风声,说是长房和三房撇开二房找了祖父要求分家,而祖父也同意了。父亲做事急功近利,这两回便吃了大亏。

若是分了家,祖父必定是跟着长房过的,届时他去了京城,母亲又没见识,必定又要闯祸。

且这次府上将二房的家当都搜得差不多了,铺子和田地这些都卖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一间铺子。他还要去京城读书,打点是肯定要的,银子从哪里来?

总不能厚着脸皮还让分了家的叔伯帮衬吧?传出去叫人怎么看二房?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分家,分家对二房没有任何好处。

可偏偏此事刘和中不肯插手,让他在长辈面前丢尽了颜面。如此这般,长房哪里还会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罢了!老大,你去将最近采买的那批首饰给卖了,卖得便宜些。若是还不够,再想法子。”杜高鹤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那批金银首饰便宜卖了,才能凑够这笔银子。

“父亲!咱们府上的生意靠得就是首饰铺子和布庄,皮货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若是将金银首饰都便宜卖了,那咱们明年怕是要亏本。再者这么短的时日内,也不可能卖出去多少。寻常百姓家,没点家底儿的,谁能买得起?”

那批首饰可是花了五万两银子的,便宜卖了就要亏本,还不一定能卖得多少。

“那就贱卖布匹,总得凑上银子。难道你还有什么好法子,还是宁可卖铺子?”杜高鹤冷声问道。

他哪里不知道会赔本?但已经别无选择了。还是保住杜氏要紧,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

杜淳钧立时住了嘴,铺子是决不能卖的,没了铺子,就没了吃饭的饭碗。

“咱们就一定要还吗?可那银子老二不是说根本没借吗?白白送人五万两,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闵氏气得直打哆嗦,若是日后再来这么一出,杜氏就真的完了。

“难道你还能有其他的好法子?非要算计你,你又没什么靠山,还不是任人拿捏?”杜高鹤此刻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另寻了靠山。

新知府姚大人出身寒微,为官二十二载才是个四品官,还被调来这靖原府,可见没什么得力的靠山。

因此,杜高鹤待姚知府确实没有多上心。只想在姚知府任职期间,面子上过得去,平日里也得些便利就是。直到任满,算是全了面子情。

谁想,杜氏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不过也确定了这位姚知府就是个没背景的,否则不会拒绝杜氏求上门,这不是最能捞银子的好时机吗?

当年他就不应该因着刘天祥的缘故,没巴结上闻氏。闻远彬那是还在杜府住了一晚,正是巴结的好时机啊!

杜高鹤简直想捶胸顿足,但此刻后悔已是无用了。

“咱们这里凑了一万两,老三那儿给二万两,再凑二万两就成。老大,你去立刻去办,不能再拖了。若是将那刘管事惹急了,咱们府上得不了好处。”

短短几日,杜高鹤的面容就比之前苍老了不少。

杜淳钧知道再劝无用,便也只能照办。他心中期盼着早日分家,再也不能被老二拖累了。

原本还想着沾上州哥儿的光,谁承想还未等到州哥儿入仕,长房差点就被二房给拖累死了。

“祖父!孙儿有事想和您单独说!”杜海州看着长房夫妇往书房外走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和祖父人谈谈分家之事。

杜淳钧和闵氏立即回头,这州哥儿想做甚?难道是想要和老爷子谈分家之事?闵氏不由得担心起来,分家一事该不会有变数吧?

“嗯!”杜高鹤看了长房夫妻二人一眼,意思十分明显。

杜淳钧只得和闵氏一起出了书房,一出鹤云居,闵氏就急切地问道“老爷!州哥儿会不会和老爷子说分家之事?老爷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若是再被州哥儿花言巧语一哄,不肯了又该如何?”

闵氏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立刻凑近了杜淳钧又说道“老爷!府上分家后,只有二房的日子最不好过。州哥儿要读书,老二夫妻又是个不着调的,没了银子,二房如何支撑州哥儿读书?我看州哥儿并不想分家,他是怕没银子读书花用吧?”

杜淳钧点了点头,州哥儿的打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二房不同意有何用?放心吧!即便父亲又动摇了,三房也不会让他们如愿。父亲还想要三房的银子,这家是一定要分的。咱们不用插手,州哥儿留着给老三他们去对付,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老爷言之有理!”闵氏大悟,最想分家的其实还不是他们长房,而是三房。

一直是他们不肯承认,如今的三房已经不用靠着府上过日子了。三房有银子,澜哥儿又争气,自然不想与他们绑在一起。

“你也别老是和老三家的过不去,咱们恒哥儿还小,这几年还指望不上。我看澜哥儿挺有本事,若是真能入仕途,那咱们恒哥儿日后或许还能请他帮衬帮衬。”

闵氏闻言撇了撇嘴,“咱们之前和三房就处得不好,老三家的早就对我这个长嫂不满了,如今再想与三房亲近,晚了!再者,咱们何必要巴结他们?好歹也是嫡支!”

说完,闵氏就甩着帕子往前走去。

杜淳钧则是摇头叹息,“当着是头发长见识短,此一时彼一时,都到了这时候还摆什么嫡长房的架子?和三房亲近了,那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老三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是心软。看来日后只能他多和老三亲近亲近了,至于内宅妇人不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少爷!老太爷他们打算明日请了族老和族人过来,说是商量分家之事。”惜秋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屋子,那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人见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第三百零七章 杜氏家底

杜尘澜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是达成目的了。前几日杜海州想撺掇着老爷子不分家,拿长辈的身份施压,被钱氏断然拒绝。

反正这事儿本就是府上不占理,谁家会逼着儿媳出嫁妆贴补公中,一出就是二万两银子?这次钱氏算是豁出去了,说若是不分家,还要她出银子,那便鱼死网破,让外人知道杜氏是怎么个逼迫儿媳掏嫁妆银子的。

二房再不情愿,为了还那五万两银子,最终还是同意了。

“少爷!这分了家,咱们过年是不是要回自家宅子过了?什么时候开始收拾家当?”惜秋叽叽喳喳地说着,面上倒是十分欢喜,其实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

毕竟在杜府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里有与她处得好的小姐妹,日后没机会见,怕是要渐渐生疏了。

不过三房终于能当家做主了,惜秋还是高兴的。

“即便明日分了家,年前应该也不会搬出去住。毕竟外人还不知此事,又是过年这样喜庆的时候,未免被人指指点点,年前应该还是住在一起,要搬出去也是年后的事了。”

快过年了,若是此刻搬出去住,不免要被外人指责。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还在乎这几日?

“守月回来了吗?”杜尘澜想起之前派了守月去打探杜氏的家业,明日分家,总得做到心中有数。

即便三房是庶房,也不缺银子使,但该得的还是不能少。

“还不曾!”惜春进了屋子,手上捧着的是一只刻着芙蓉花的酸枝木匣子。

“少爷!太太说之前账上还存了不少银子,二万两还是够的,用不着您贴补!”惜春将匣子放回了桌上,这里头装的都是银票,一共是一万两。

“嗯!那你便收起来吧!”杜尘澜对花粉铺子的盈利只了解了大概,具体有了多少盈余,他从未主动关心过。

之前时钱氏要拿了账簿给他瞧,他通常都是拒绝的,并言明这营生本就是为了补贴三房花用的,不算他的私产,让钱氏看着处置。

没想到不到三年,竟已经存下了两万多两银子,可见钱氏很懂得经商之道。

说到杜氏族人,杜尘澜倒是觉得十分生疏。杜高鹤这一脉是杜氏的嫡支,住着的就是杜氏的祖宅。

其余的族人则是分散在城郊或是周围的县城,离府城并不远,却又并不和别人家一般住在一起,毕竟杜氏的祖宅不大。

杜尘澜之前除了在过年期间见过一些族人,平日里倒是并未见过。

其实如今除了杜高鹤这一脉,其他族人的日子已与平民百姓差不多了。然而因为杜氏是商籍,遂杜氏的其他族人也不一样能科举。

这些族人日子过得都不如何,除了做买卖,并没有其他的出路。然而做买卖要不少本钱,这就是除了嫡支,其他旁支都逐渐没落的原因。

因此,杜老爷子想改换门庭的心思十分强烈。这不仅仅是为了杜氏嫡支这一脉,而是为了杜氏一族。

毕竟许多旁支都因为子孙不能科举而不满,若是杜氏再不想法子出个读书人,旁支可不会管你嫡支的买卖如何,他们一定会逼着你去官府消除商籍。

即便三代以内不得入仕,但总有个盼头不是?没必要将子孙后代的前途都葬送了,反正旁支又得不了什么好处。

听说每年都会有杜氏族人上门来打秋风,但杜尘澜不常在府中,倒是一次也没遇见过。

不过每到过年,杜老爷子给小辈们出的压岁钱倒是十分大方,其实也是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罢了!

“少爷!守月回来了。”惜春朝着里间喊了一声。

“快让他进来!”杜尘澜立即将手中的书放下,他倒要看看,杜氏如今的家业到底有多少。

“少爷!按照您的吩咐,小人找了两个牙子打听到了杜氏的家业!还是您的法子省心,果然!咱们府城的牙子对府城这几家的家业都如数家珍。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至于私产,牙子都说了,不能透露。这是小人根据这两个牙子提供的消息,记录成了册子。两人的说辞基本一致,可见应该是真实的了。”

守月将册子递到了杜尘澜面前,杜尘澜微笑着接过。

“不错,事情办得很利索。明面上的知道就成了,私产也不可能分给咱们。不论是老爷子,或是大伯,他们必定都有私产,不稀奇。如今就要分家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到底,杜尘澜还是财大气粗,也看不上那些了。

“嘿嘿!小人可不敢居功,还是您出的主意好。”守月对自家少爷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知少爷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

他自认自己也有几分机灵,可和少爷一比,就跟个榆木疙瘩似的。

“得了!办得好就要夸,办不好就必须接受批评和惩罚,我向来赏罚分明。”

守月待在他身边历练了两年多,在外行走基本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如今是他的得力助手,很合他心意。

杜尘澜将册子打开,发现一长列的清单,倒是诧异地扬了扬眉。

没想到杜氏的家业还真不少,平日里老爷子和大伯总是哭穷,他还以为杜氏真没多少家底儿呢!

头先便记录了府城的铺子,包括地段和门面大小。后头则是三个县城和镇子上的商铺,也标注了地段和门面。除了府城的,其余的加起来,大大小小有六家。

其余还有一个庄子,就在城郊,这是二百亩的。除了盖了院子,剩余都是田地,约有一百七十亩地左右。

难怪府上的食材一直都很充足,原来许多都不用采买,估摸着是从庄子上送来的。

其余的田地有零零散散的,也有一片一片的,加起来有六百多亩。这里的田地都标上了坐标和等级,记得很详细。

因为杜氏是商贾,自然不会买多少田地,这里的田地加起来有七八百亩左右,都佃给了佃户。

“小人已经派人去打听这些铺子平日里的盈利如何了,不知道明日来不来得及,这会儿还没回消息呢!”

守月有些遗憾,明日就要分家了,不知赶不赶得上。

第三百零八章 通房?

“你做事很细致,无妨!父亲一直跟着大伯他们在外行走,对自家的铺子盈利应该还是有些数的。待会儿我就去上房,问清楚便是。”

这次分家,三房是注定要吃亏的。但他还是要和父亲说明白,让些利是可以的,但不能被蒙在鼓里。

次日一大早,惜春刚走出院子,就看见院外的婆子正在铲雪。

“哟!惜春姑娘起了?可是要去大厨房打热水?你看,这一夜大雪堆得有半尺厚,五少爷出院子铁定不好走,老奴赶着早些来铲雪呢!”

一名身穿姜黄色对襟长袄的婆子停下手头的铲子,对着惜春谄媚地笑了笑。

“哎哟!咱们快着些,这惜春姑娘起了,五少爷指不定也起了。听说咱们五少爷每天都要早起读书练字、锻炼身子,辛苦着呢!”

另一名婆子见状也不甘示弱,拎着铲子铲得飞快。嘴上倒也没闲着,奉承的话张口就来。

“两位妈妈辛苦了,这大冷的天儿这么早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也是受罪。我还要去给少爷端热水来,你们先忙着。”

两个婆子忙笑着道“惜春姑娘快去忙,免得耽误了时辰,还是伺候五少爷要紧。”

惜春笑了笑,抚了抚头上的的鎏金蝴蝶簪,而后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等惜春走远后,这两个婆子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闲聊起来。

“瞧瞧这惜春,可是个大姑娘喽!啧啧!这身段儿,这样貌,正是花样儿的年纪。”身着姜黄色长袄的杨婆子感叹道。

“怎么的?瞧上人家姑娘了,想给你家小子说亲?我看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吧!没看到惜春这身行头吗?可见五少爷待她好着呢!将才那簪子,就值好些银子呢!惜春可是五少爷身边的大丫头,日后要做五少爷通房的。”

另一名婆子翻了个白眼,杨婆子的算盘倒是打得贼响,可也不看看她那儿子配不配得上?

如今三房的日子富裕,在三房当差的下人油水足,谁都想进三房当差。尤其是五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府上有多少下人眼红这俩丫头片子?

五少爷长得好,人也出息,日后若是给了五少爷做通房或妾室,这得是多大的福分?

“惜秋咱们暂且不说,我倒是记得惜春这丫头已经十四了吧?五少爷才十岁呢!年岁相差太大了吧?惜春大了,五少爷还没开窍呐!不大可能做通房吧?”

杨婆子当然有这样的心思,若是儿子娶了惜春,这日子想想都美。

“嘁~你晓得什么?富贵人家的少爷开窍早,十四五岁早就知人事了。咱们府上的大少爷,不是十四岁就有通房了吗?再等个四五年,惜春也才十**岁,不是正好?不过是教人事儿的丫头,日后主母进了门,看着顺眼就给个名分,不顺眼就随意处置了。伺候少爷的人,难道还会指给别人?”那婆子嗤笑道。

“就算不做通房,也轮不上你家小子,五少爷身边那不是还有两个近身伺候的小厮吗?”

婆子撇了撇嘴,尽会异想天开,反正怎么也轮不到你个粗使婆子家的小子。

“我,我还不想要呢!谁知道日后指给哪个,还能不能是个雏儿了?”杨婆子叫那婆子说得脸上无光,于是嘴硬地回了一句。

谁想一转身就看见惜秋一脸铁青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娘哎!”

“你们竟敢在背后非议府上主子?不知告到大太太处,会怎么处置你们?”惜秋冷着脸,望着两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们似的。

杜尘澜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松柏绿立领长袄穿上,今日有祖老在,本应该穿得喜庆些,但今天又是分家的日子,还是低调些得好。

在铜镜前整理好了衣着,杜尘澜有些诧异,今儿这两个丫头怎么还没过来?往日这个时辰已经打了热水来了。

“惜春!”杜尘澜喊了一声,可不能耽搁,得早些去上房。

“哎!来了,少爷!”惜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低头端着铜盆进了里间。

杜尘澜也没在意,上前就着热水开始洗漱。

不一会儿,惜秋也进了里间,她看了惜春一眼,得了惜春警告的眼神后,只得气呼呼地上前为杜尘澜摆饭。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两个丫头一言不发,杜尘澜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怎么?惜秋嘴上还能挂个油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杜尘澜看了气鼓鼓的惜秋一眼,不由笑着说道。

“还不是因为”惜秋将筷子放下之后,就要脱口而出。

“惜秋,还不给少爷收拾好了,马上族老们就要来了,耽搁了时辰怎么好?”惜春连忙呵斥了一声,转身走到铜镜前,开始给杜尘澜束发。

杜尘澜再感觉不到不对,那就是迟钝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铜镜内的惜春,竟意外地发现惜春的脸紧绷着。他连忙回头一看,便看见惜春眼眶红红的。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如今咱们也不用看府上脸色了,谁欺负了你们只管还回去。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恶事,少爷我都给你们兜着。”

杜尘澜脸色一沉,下人之间的事儿,不告到主子面前,主子主动去掺和就失了身份。

惜春心中一暖,而后扑哧一笑,“怎么就扯上杀人放火了?少爷您给奴婢一百个胆儿,奴婢也是不敢的。不过是有人眼红,闲言碎语说了几句,奴婢还能跟她们一般见识?左不过住到年后,奴婢还是忍得的,没那么精贵,咱们还是别多生事端了。”

惜春说完又警告地看了惜秋一眼,这样的腌臜事儿还是别和少爷说了,少年年纪还小,听不得这些。

杜尘澜点了点头,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会去多事。

等收拾了一番,用过早饭之后,一出院子,便发现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

洗月上前为杜尘澜撑着伞,两人向着上房走去。

“族长!这次让咱们这几个老家伙来,据说是为了分家一事,此事当真?”一名比杜高鹤年长些的老者不敢置信地问道。

第三百零九章 分家

“正是!唉!”杜高鹤叹了一声,神情有些落寞。

“这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不都得走到这一步吗?早些分家,省得将来我百年归去,兄弟阋墙。”

几名祖老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族长去岁过年之时还说过,要各个房头齐心协力,有劲儿往一处使,怎么今年就要分家了呢?且还是这大年节下的,年后不能提?怎么就这么着急?

“可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赶着过年前分家呢?”杜七老太爷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无事,分家是迟早的事儿,早分早好!”杜高鹤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坐在了一旁。

本是阴沉的天空,细碎的白点渐渐成了飘洒飞扬的柳絮。屋外传来呼嚎声,屋内之人连忙都紧了紧衣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三,你看如何?咱们杜氏的家当都在此处,这些族老们都知道,为父绝不藏私。可你是庶子,这家业该是你大哥继承,为父也不能越过祖宗礼法去。府城的这三家铺子,都由长房继承。其余县城的商铺有六间,你和老二一人三间,算是公道了。”

杜高鹤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老三,老三是庶子,与老二都是三间铺子,明面上说不得他偏心了。

“其余的田地,分成四份。三个房头各一份,剩下一分二留着为父和你们母亲养老,也就是一人二十二亩地。至于那庄子,那本就只传给宗子,留了给族中用的。”

老太太看了一眼杜高鹤,心中有些不快。老三只是庶子,凭什么和身为嫡子的老二一样多?可这里有好几位族中的族老,老太太也不好插嘴。

之前老爷子根本不是这么说的,老太太气愤老爷子哄她。

“不知父亲给的是哪三间铺子?还是说由儿子先挑?”杜淳枫沉默片刻之后,沉声问道。

“老三,我可是你的兄长,要挑铺子也不能是你先挑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杜淳岷忍不住了,这要是老三将好的铺子都挑了,那他就只能得剩下的了,这怎么成?

“诸位祖老,您几位认为晚辈说得在理不?老三本就是庶子,父亲怜惜他,要和咱们平分家业!咱们做兄长的也不介意,都是亲兄弟,可老三不能得寸进尺吧?”

杜淳岷转身向着几位祖老诉苦,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嗐!族长,你家老二说得也在理。没有哪家做幼弟的,还能先挑,这就是他的不懂事了。”

族中行三的老爷子是杜高鹤的堂兄,此人向来喜欢挑拨是非,连忙附和起来。

杜尘澜只觉得好笑,这六个铺子有四个地段好些的,但生意极好的也就只有三家。其中一家是做皮货生意的,杜氏的老本行,生意还成,毕竟算是杜氏分号了。

还有一家是个小布庄,因为是县城的,铺子中都是中低档价位的布匹,很少有贵重的布匹。但地段不错,每年也是赚了不少银子的。

最后一家就是个杂货铺子,什么都卖。里头也卖皮货,但比较少。这家铺子的地段也挺好,但卖的都是些寻常物事,虽说生意好,但每年的纯利并不多。

至于另外三家,反观盈利就要差上许多。

其实杜淳岷这话并不过分,谁叫杜淳枫是个庶子呢?自然得由嫡子先挑了,这就是规矩,庶子在大郡朝一向是这个待遇。

“老三,与你分了三个铺子,还平分了田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可别太过分。”老太太实在气不过,终于开口训斥道。

“母亲!您也别激动,咱们分的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换了谁都觉得亏死了吧?”钱氏见老太太开了口,立刻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里的族老可都不知道三房出了两万两银子的事儿,钱氏这就是威胁,老太太最好闭嘴,若是闹什么幺蛾子来,她就将这事儿给抖落出来。

老太太顿时哑了口,只是看着钱氏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恶。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头瞥向了一旁。

几位族老再次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今儿这出分家倒好像是专门为了三房似的,且看看这分家也没怎么亏了三房啊!

除了那庄子,铺子和田地都平分了,即便老大的铺子好些,但老大终究是嫡长子,日后还要接替族长之位的。

再看府上,不管是老大和老二两兄弟,还是族长夫妻倆,对三房都好似十分忍让似的。

“那便由二哥先挑吧!我相信二哥,总不会叫小弟我吃亏的。”杜淳枫见老爷子做到了明面上的公平,心中已经舒坦了不少。

“是啊!这前头咱们也是帮衬了二哥不少呢!兄友弟恭,这不是杜氏的祖训吗?”钱氏嘴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不都是为了银子吗?等族老们走后,老爷子将他们三房该得的给了他们,他们才会给二万两的银票,这也是老爷子和另外两房如此忍让三房的原因。

杜高鹤闻言也不等松了口气的杜淳岷动手,便先指了其中一个铺子的房契说道“这间铺子是个小布庄,老三之前不是管着布庄的吗?这间便留给你吧!其余的你们兄弟俩商量着来。”

杜尘澜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小布庄是六间铺子中年纯利最多的了,老爷子这是怕钱氏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有了这间铺子,其他剩下的也就别指望了,最废的那两间估计就是三房的了。

果然,杜淳岷立刻出手,将纯利最少的两间铺子留了下来。

杜淳岷其实心中并不畅快,这间铺子他早就看上了,没想到父亲会给了老三。希望父亲说的以后贴补些给澜哥儿的话是真的,否则这次分家最亏的便是二房了。

这么分,三房也没什么意见,钱氏和杜尘澜也是见好就收。

“好了,杜氏的家底儿也就这么些,既然三个房头都没意见,那老夫就立分家文书了。”杜高鹤见老三沉默不语,便知道终于随了老三的意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哎~族长!这怎么光分铺子和田地,这银子呢?”

第三百十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名族老十分疑惑,就这?他们还等着看杜氏的家底儿呢!这怎么就完了,难道是打算将银子都留给长房?

“是啊!不分银子,他们出去怎么置办宅子?哦!说到宅子,族长之前不是在南城那边有个两进的宅子吗?”

一名族老回忆起了往事,那宅子也是族中传下来的。当年他也曾眼红过,只可惜这宅子是给了嫡支长房的。

杜高鹤脸上顿时僵住了,过了半晌才道“那宅子打算留给老二了,从府中搬出去,总得要个去处。”

他突然有些不敢看老三,毕竟之前还说了分家公平。

杜尘澜其实早就知道了那个宅子,更不要说杜淳枫夫妇了。只是他们无人提及此事,毕竟那宅子他们也看不上。

在南城的城郊,离坊市有些远。说是两进,其实有些小,比起杜尘澜买的那个远远不如。

“那老三呢?难道是要在银钱上贴补?”行三的族老见杜高鹤脸上有些不对,就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于是立刻挑拨道。

“没银子,之前咱们已经分了的,银子的事儿就不放在分家里头了。”杜高鹤指了指杜尘澜,让他过来写文书。

“族长该不会是不想给他们分银子吧?”有的族老开始提出质疑,之前就分过了?那这些铺子和田地为何之前没商量好?

钱氏扑哧笑了一声,接着便不再说话。银子?一文钱都没有,他们还要倒贴二万两呢!

杜尘澜倒是没理睬,而是上前开始磨墨。只要能分家就成,这些蝇头小利让了又何妨?

杜海州望了正在认真磨墨的杜尘澜一眼,心中暗笑不已。

三房这次分家确实亏了不少,府上哪里可能没银子?老太爷和他透露过,府上起码还有一只手的数儿。

不过这银子暂且还动不得,是留给他日后在官场上打点用的。

三房能拿出二万两银子确实让他吃惊,一想到大伯凑了这五万两银子还要给了别人,杜海州就心疼不已。

“您看看!若是无甚错漏之处,那孙儿便再抄录三份!”杜尘澜吹干纸上的墨迹,将其递给了杜高鹤。

杜高鹤立刻接了过来,在详细阅读过后,他点了点头,“十分细致,不错!”

说完,他便将纸递给了一旁的族老传阅。

“嗯!澜哥儿的字儿写得倒是无可挑剔,老夫之前见了你,便知你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一名族老见了杜尘澜的字儿,不由欣慰地点头。

“您谬赞了!”杜尘澜连忙谦虚地回道。

“澜哥儿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进了国子监吗?日后咱们杜氏可就要指着澜哥儿和州哥儿喽!”

其他人见分家一事已经完毕,于是纷纷开始夸赞起来。

这位可是凭自己的本事进得国子监,日后必定有出息,说不定杜氏还真能出个大官儿呢!

虽说杜尘澜是个嗣子,但终究还是上了族谱,姓了杜不是?

如今不趁早巴结一番,等日后此子飞黄腾达了,他们就沾不上光了。

杜海州见着众人对杜尘澜一阵奉承,心中极不是滋味。什么叫凭自己的本事进的国子监,这不就是在内涵他吗?

之前族人谁见了他不夸?谁想从杜尘澜进了晨鹭书院之后,逢年过节这些人见着他和杜尘澜的态度就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他们对杜尘澜赞誉有加,对他则是冷落了不少,这些人不过也是阿谀奉承的小人罢了!

钱氏拽着帕子的手紧紧捏住,看着自家老爷的手在纸上按下手印,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掌柜的,杜氏五少爷来了!”一名随从往内堂走去,向着刘掌柜禀报道。

“哦!快请他进来!”刘掌柜立刻精神一振,总算来了。

“杜少爷!”

见着杜尘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刘掌柜连忙拱了拱手。

“刘掌柜,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借据一事。还要多谢刘掌柜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杜尘澜朝着刘掌柜行了一礼,此事如此顺利,刘掌柜的功劳不小。

“不必言谢,也是忠人之事。”刘掌柜摆了摆手,接着便从一旁的书架上,拿过来一只木盒。

“这里头是五万两银票,你点点?这银子我可一直没动过,这两日就盼着你来呢!”

“自是信得过的,刘掌柜是言而有信之人,再者你哪里看得上这点银子?”杜尘澜微微一笑,接过木盒打开瞄了一眼。

看得上,很看得上,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啊!刘掌柜在心中呐喊,然而还得时刻牢记主子的命令,反正这银子他是不敢动的。

杜尘澜拿出银票,从中抽取一沓递给了刘掌柜。

“也不能叫你白忙活,这银票你拿着,算是报酬!”杜尘澜估算了一下,这一小沓应该有四五千两左右。

“这?这么好意思?”刘掌柜边说却边将银票摸在了手中,很明显的言不由衷。

“总不能叫你白帮忙,替在下谢谢你家主子。不过,此事还请刘掌柜保密,毕竟不太光彩!”

“杜少爷放心,准保烂在肚子里。”刘掌柜将胸脯拍得哐哐响,杜尘澜如此上道,让他十分高兴。

这银子其实就是给他的,白白得了五千两,这叫他怎么能不开心。

“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刘某,别的不说,只要我向那些人打个招呼,就不会有人骚扰你家的铺子。”

“那便多谢刘掌柜了!”杜尘澜笑容明媚了些,这是要罩着三房生意的意思了,这银子还算值得。

这叫各取所需,以后钱氏的铺子由刘管事罩着,应该会更加省心。

风和日丽,青草茵茵。林中郁郁葱葱,有清泉叮咚声从林内传来。

湛蓝的天空如碧玉般清澈,天边的云朵时卷时舒。苍穹底下到处充斥着鸟语花香,叫人身心舒畅。

远处一片马儿的奔腾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鞭子的空响,呼啸而来。

一名老汉正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歇脚,脚边还放着一小筐琵琶。

听着马蹄声,老汉心中一慌,连忙搬着箩筐往一旁避让。他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发现当先是一名身穿墨绿色锦袍的少年郎。

他摇头叹息,又是一名声色犬马的贵族子弟。这一片都是贵人的庄子,这估计又是准备来庄子上狩猎的。

四五匹马儿渐渐驶近了,老汉的目光却被其中一名身着水红色剑袖交领长袍的少年所吸引。

少年头上的黑色发带被劲风扬起,随着跳跃的发丝纠缠在少年纤瘦的背脊处,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英姿勃发。

老汉不禁想起村中的酸秀才摇头晃脑读过的诗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第三百零一章 狩猎

待到少年策马近了,老汉才看出这少年约十二三岁。乌发红唇,眉目如画,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绚烂的阳光下散发着柔光,似乎给周身都笼罩了一层光晕。

叫他想起了之前村长家买的那套白瓷茶碗,在光照下,渐渐变得透明。老汉不禁看得恍了神,同时心中赞叹,不知是京中哪家权贵的子弟,当真是天人之姿。

这恍个神的功夫,这少年就随着其他人一起向着前方奔去了。老汉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收回视线,按住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这回去可就是他的谈资了,他还没见过姿容这般秀丽的少年郎呢!

就在老汉打算背起箩筐赶路之时,刚才的马蹄声似是又回了过来。

“老伯!你这筐琵琶卖吗?”少年柔和悦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老汉转过身去,望向了坐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少年眼中似是被撒上了细碎的星辰,眉眼间的柔和笑意让老汉愣了神。

“老伯!这琵琶卖不卖?”杜尘澜以为自己吓住了老伯,连忙轻声细语地问道。

老汉终于回过了神,不敢再看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杜尘澜,“卖的!卖的!”

“不知价钱几何?”杜尘澜想起刚来京城,晕船在家中休养的钱氏,觉得京中带点儿酸味的琵琶买回去或许能让她开胃。

“这位公子给二百文便成!”老汉见杜尘澜真要买琵琶,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这琵琶还是今儿挑去坊市卖的,只是最近卖琵琶的人多,他的便没卖完。两筐还剩下一筐,本打算明日继续进城,谁想这半路上还有人要买。

“一斤给您算二十文,这里头最起码有十斤,只多不少。”老汉紧张地有些出汗,他将头上带着的斗笠拿下,抹了一把汗。

杜尘澜的目光移到了老汉的脚上,正值春季,或许是怕赶路费鞋,又或许是家中贫困,便是穿了草鞋赶路的。

杜尘澜下了马,从荷包中掏出一粒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这我身上可没这么多铜板找回给您!”老汉有些为难,这得有二两银子。

“不用找,就是要麻烦你将这筐琵琶挑去前头的庄子上。”杜尘澜侧身指了指前面的庄子,对着老汉又道:“就前面那个不远,看到了吗?”

老汉身子骨看起来不错,前头也不远,对于常做农活的人来说,做挑夫走这点路并不算那什么,杜尘澜也省得麻烦主家叫了奴仆来抬。

“哎!不远,准保给您送到!”老汉十分高兴,知道这其实是赏他的跑腿银子,也就欣然接受了。

杜尘澜给了银子之后,便跨上马,往庄子奔去。

刚到庄子门口,一位身着墨绿色锦袍的少年正等在此处。

“杜师弟,你怎地成了最后一个?他们可就等着罚你呢!晌午饭可要自罚三杯!”少年爽朗一笑,俊秀的脸上神采飞扬。

“将才我可是不落于陶师兄之后的,怎么就输了?待会儿有个老汉挑了琵琶过来,给大伙儿尝尝。顺便与我留三斤,回去要孝敬爹娘。”杜尘澜看着小厮上前,才将手中的缰绳递了过去。

“这时节确实是吃枇杷的时候,听说你父母昨儿来了京城,你倒是不忘了孝敬,比我强!”于焕青笑着回道。

“不过是碰上了,平日里也是想不到的。”杜尘澜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腼腆,倒是将对面的于焕青看得一愣。

“他们已经去了凉亭休息,咱们待会儿再去狩猎。刚才你说的可不算,到底输没输,得看他们放不放过你。”

于焕青回过神后,揶揄地道。

杜尘澜回以一笑,这于焕青倒是个八面玲珑的。竟然还亲自在这里等他,待客很是周全。

“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于焕青在前头领路,杜尘澜紧随其后。

于焕青是兵部尚书府二房的嫡二子,杜尘澜受邀来此人的庄子一起狩猎,同行的还有几位京中的世家子弟。

绕过一片桃花林,于焕青和杜尘澜跟着小厮往一处开阔地走去。还未到凉亭,便听到前方一阵欢声笑语。

“早就想来这个庄子了,听说除了能狩猎以外,还能泡温汤。前儿听于四哥说这庄子里可是有鹿呢!”

一名身着藏青色劲装的少年将茶碗放下,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庄子的林子可是通往后头的深山,不要说鹿了,就连狐狸和虎都有!”另一名穿着豆绿色剑袖长袍的少年回道。

“咦?这杜尘澜和于四哥去了何处?为何到现在都没过来?”身穿湖蓝色圆领长袍的少年仔细戴上护腕,又开始检查起一旁的弓箭和箭矢。

“不知!只不过这次倒是新奇,于焕青竟会请了杜尘澜来做客。他那样的读书人,不是向来不喜与咱们这些世家子弟交往的吗?”藏青色劲装少年奇怪地问道。

“陶兄此言差矣!别的书院暂且不说,咱们国子监的学生,可不都是为了读书来的。我看这杜尘澜倒不是那等只知读书的书呆子,之前在河通府时,此人可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这来了京城之后,就低调了不少。不过此人性子虽低调,但每次考试依旧是一骑绝尘啊!”

豆绿色长袍少年嗤笑了一声,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都是得了祖上恩荫去的。国子监每三年都会有府学或县学举荐来的学子,这些人都是地方上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基本都是禀生。

而像杜尘澜这样的,最近几年中,也只有两个,其中还有一个是玉林书院来的。其他的则多是捐监生,平日里就对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多有巴结。

国子监中,这些学子都按照出身自成一派。而杜尘澜这样的,其实是两边儿都靠不上。

“这来了京城可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嘛!一个商贾之子,毫无背景。若是在京城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入仕途之前,低调行事才是脑子拎得清的。不似他那堂兄,不过是一个捐监生,行事竟然如此高调,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秦兄竟是还不知吗?不过是寻了靠山罢了!”湖蓝色少年放下弓箭,而后慵懒地说道。

第三百零二章 偶遇

我素日里也不常去国子监,那杜海州是个什么人物,与我有甚关系?不是一路人罢了!”

秦昊摇了摇头,一介白身,又出身不显。日后即便过了殿试,也不过是个同进士出身,哪里会有多大的前程?

纵使再有人提携,这捐监的出身是洗不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爬得上去。

于焕青和杜尘澜刚走到凉亭不远处,就听见这几人正在高谈阔论。然而他们口中的正主却在他身旁听着,这让于焕青尴尬万分。

“咳!”于焕青重重咳嗽了一声,这些人也不知道避着些,难道不知这开阔之地最能听小话?且还说得肆无忌惮的,叫人听了尴尬得很。

杜尘澜倒是没放在心上,他已经在国子监待了两年多,这是第三年了。虽说平日里只顾着读书,低调得很,但他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却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就拿每次考试的榜单来说,他一直都是众人口中议论的对象。

“劳诸位久等,刚才有些事儿,杜师弟也来了,咱们人已经到齐了。”于焕青连忙上前打断了几位的话头,免得这些人口无遮拦,还不知截止。

“哟!二位总算来了,快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秦昊翀见着两人到了,脸色如常,催着大伙儿赶快行动起来。

此人身穿湖蓝色长袍,名秦昊翀,乃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嫡长子。

“你急甚?杜师弟没带弓箭,等给他挑上一副。”

于焕青说完便转身向着杜尘澜笑了笑,“都是自家师兄弟,只是往常碰不到一起,但名头还是熟悉的,为兄便不再一一做介绍了。”

于焕青目光微闪,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杜尘澜。

杜尘澜连忙点头道:“都是认识的,可惜平日里在下只知读书,没机会结交诸位师兄,今日还得感谢于师兄邀请。”

而后杜尘澜朝着众人行了礼,“杜尘澜见过侯师兄、陶师兄、秦师兄!”

“师弟不必多礼,日后咱们当常来常往!”侯明骏立刻笑着回了一礼道。

侯明骏借机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同为国子监学生,他自然是见过杜尘澜的。

无法,此子走到哪里都十分耀眼,概因这容貌简直是鹤立鸡群,观之不俗。

而此子与他们之前并无交集,国子监这么多学子,又不在一个书舍,此人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看来平日里也极为关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

杜尘澜抿唇一笑,左通政侯周云家的嫡二子,此人要比在座的诸位都年长一些,性子看起来十分沉稳。

另外二人也纷纷还礼,世家子别的不说,这规矩都是极好的。即便有些个纨绔子弟不像样,但这样的规矩都是懂的,毕竟从小便请了夫子教导过。

剩下一人是工部右侍郎陶岳峰的嫡子陶哲明,在府上行三。

“杜师弟,咱们是临时决定狩猎,你没带弓箭,这庄子上有几把备用的,杜师弟就将就着用吧!”于焕青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其实今日本不是来狩猎的,三日前他给杜尘澜下了帖子,约了杜尘澜去爬山。杜尘澜倒也爽快,回了帖子今日便欣然同往。

只是今儿早上一碰头,秦昊翀觉得爬山甚是无趣,想来庄子上狩猎,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

原本这庄子今儿是不空的,大堂哥要拿来招待贵客,谁想昨晚临时取消了,他自然也就同意了。

几人府上离得近,自然来得及回去拿行头,杜尘澜住得远些,回去也来不及了,只好就这么跟着来了。

“倒是给于师兄添了麻烦,只好劳烦师兄了。”杜尘澜歉意地拱了拱手,其实他也想狩猎。

这两年一过,他觉得自己的内力有了很大的长进,就连轻身功法都小有所成,这次正是实践的好时机。

纵使叫洗月和顾二陪练,这两人又不敢还手,忒没意思。

“哪里的事儿?临时改了主意,本就是我这东道主不对,你别见怪就好!”

“今日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你长兄的皓月弓?之前我可是眼馋了好久,不若把我这把弓给了杜师弟用,你把你兄长的借与我?”秦昊翀双目发光,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于焕青哭笑不得,大堂兄这把弓箭可是他的宝贝,他怎敢动?

杜尘澜也觉得好笑,这秦昊翀与他一般大,今年也是十三岁,正是爱玩的年纪。

“还真不成,大堂兄的东西我可不敢动。他又不在庄子里,不得他同意,我那儿敢动他的?他可是最不喜别人擅自动他的所有物。”于焕青连连摇头,大堂兄他真不敢得罪。

“唉!”秦昊翀失望不已,他听表兄说过,于氏大公子于焕恩身手了得。

他每年都要来庄子好几次,那把皓月弓还是花了大价钱特地打造的呢!用的材质与众不同,全京城独一无二的宝弓。

“可得了吧!你别为难他了,他敢动他大堂兄的东西?”陶哲明哈哈笑道。

杜尘澜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几人,这四人的关系不错,平日里就玩到一块儿的,说话很是随意。

“四少爷!大少爷来了!”一名小厮匆匆跑进了凉亭,对着于焕青禀报道。

“大哥?他怎么来了?”于焕青有些讶异,不是说今儿贵人有事,不能来了吗?

“大少爷还带了贵客过来,请您带了几位公子爷去见礼。”

于焕青转头看了众人一眼,众人纷纷道:“既是于大公子来了,咱们自然要去见礼的。更何况还有贵客,去了再回来狩猎也不迟。”

几人跟着那小厮往正院的方向走去,杜尘澜则在心中思索着,不知那贵人是何人物。

兵部尚书于廉初已经是正二品的官职,除了王室和首辅大人,这朝中也只有三位和他平级的。哦!忘了还有摄政王。

杜尘澜在国子监沉寂了两年多,这段时日才开始活动起来。

等安稳地度过八月乡试,便要开始为日后入朝堂打算了。因此,杜尘澜准备接触这些官宦子弟,以此来获得更多朝堂信息。

“世子爷这次定要好好尝尝咱们庄子上的野味,这里连着后山,野物多得很!”

第三百零三章 于焕恩

杜尘澜随着众人刚刚走近,便听到一道低沉的男音。

世子爷?杜尘澜挑眉,是昭和世子吗?还是侯府或国公府世子?

“若非一直忙碌,早就想来见识见识了。昨日是临时取消,今日又突然有了空闲,倒是让你受累了。”另一道略显浑厚的声音响起,语气中还包含着一丝歉意。

得!他就知道是这位,还真是巧。自来了京城之后,杜尘澜与昭和世子一共遇上过两回,听说这位在朝中领了个差事做,是京卫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职。

杜尘澜不得不感叹,有个好出身,人生确实走捷径,一跃成为从三品的武官,不知要羡煞京中多少人。

不过,京卫指挥使司可是守卫宫禁的,皇上会将这么重要的官职指给摄政王的嫡子?虽说上头还有京卫指挥使压着,可同知的权柄也不小啊!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里头不知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算计。

他之前听说这原指挥同知犯了事儿,首辅大人便力保昭和世子,朝堂上超过半数官员附和,多半皇上也是骑虎难下。

只是这位首辅大人往常与哪派都走得不近,众人还以为是纯臣,谁想来了这么一出,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来。

这些信息杜尘澜还是派人边打听边分析出来的,他如今迫切地想知道朝堂内众臣的关系网,才能知晓这些事儿背后的目的和牵扯。

“您太见外了,家中祖母上次见了王妃,还念叨着您好些时日没来府上了。今儿可算有了空闲,能来咱们庄子可不就是咱们的荣幸吗?您再不来,这后山的野味您可吃不着了,都叫那些个臭小子给猎光了。”于焕恩笑着说道。

“哈哈!这不是谋了个差事,不得闲了吗?替本世子向老太太问好,只要她不嫌弃,日后常去便是。这后山这么多野物,哪里能猎得完?”万煜铭哈哈一笑,看着很是开怀。

于焕恩有些诧异,这位爷今儿心情似乎不错?笑得这么灿烂?

他与世子爷关系还成,因府上祖母与王妃交好,因此世子爷也往府上走动过好几回。

不过父亲说过,世子爷今年十八了,最近皇上有意为世子爷选世子妃,所以叫他来探探虚实。

虽说这摄政王一脉寻常人沾不得,只是摄政王权柄不小,朝中拥护者众多,若是真能与王府成为姻亲,那再好不过。

即便算是站了队,但那又如何?皇上如今羽翼未丰,想拿回权柄不知到猴年马月,而昭和世子也已经长大,摄政王的野心也越来越不加以掩饰了。

胆小的在观望,胆大的已经在行动了。朝中那位小王爷也长成了,矛盾争斗比之前更加凶猛,只能说先帝给当今留下了大祸患。

然而选世子妃这事儿从三年前就有了苗头,只是摄政王一直以年少难以定性来回绝。如今都十八了,再找这样的理由,怕是说不过去了。

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世子妃之位有人唯恐避之不及,有人还在观望,还有人上赶着去探虚实。

他们于氏便是那上赶着的,虽说于焕恩不理解父亲和祖父的决定,但还是依命行事。

或许是朝中最近的风象变了,祖父和父亲对时政总要比他敏锐些。

“不是说今儿你家府上二房的少爷也来了庄子吗?怎地不见人影?”万煜铭不经意地问道。

“怕是早就玩儿疯了,已经使人去叫了,来了贵客,身为主家怎能不出来接待?”提起这二房的堂弟,于焕恩便皱了皱眉。

纨绔子弟倒是算不上,但太爱玩儿,整日里无所事事。除了一张嘴皮子利索,能讨祖母欢心以外,竟是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去了国子监也不见好好读书,白白浪费了一次恩荫的机会。

若不是他要从童生试考上去,将机会让了出来,这小子估计连童生试都过不了。

今儿更是揪结了几个平日里一起胡闹的公子哥儿来庄子上狩猎,都是平日里爱玩儿的,没一个喜好读书。

二叔在祖母那儿念叨了好几回,不能太惯着,都不成样子了。他们可不是武将家,整日里舞刀弄枪终究不是正途。

“大少爷,四少爷和诸位公子要过来给您和世子爷见礼!”

“这不就来了吗?快让他们过来吧!”

于焕恩领着世子往荷塘边的水榭坐下,虽不是夏日,荷塘内也没有荷花,但此处景色不错,不但能看到右边的桃花林,还能看到稍远之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杜尘澜跟在其他人身后,朝着水榭走去,他心中则在回忆之前让人查来的于焕恩的讯息。

于焕恩是兵部尚书府长房的嫡子,他有一名嫡姐,如今已经出嫁。还有一名嫡妹待字闺中,芳龄十三,正是说亲的年纪了。

至于长房庶子和庶女,年龄尚幼,暂时可以忽略。

于焕青所在的二房也是嫡子出身,于焕青是嫡二子,前头还有一名嫡兄。嫡兄比于焕恩小一岁,今年十六。

这于焕恩是长房嫡出,自然身份不低。于氏有恩荫名额,而此人却自己去祖籍考了童生试,如今已经是一名秀才了,就等着今年的乡试下场。

说来,今年杜尘澜也是要下场的,若是两人都过了,这就算是同年了。顾二打探来的消息,说于氏最近与摄政王一脉走得极近,今儿昭和世子还出现在了于氏的庄子上。

之前说到长房还有一嫡女待字闺中,这估摸着是想结为两姓之好的意思了。就是不知这摄政王怎么想,在杜尘澜看来,这门亲事成事儿的几率很大。

“于焕青见过世子爷!见过大哥!”于焕青向着两人行了礼,杜尘澜站在最后,与几人齐声行礼道。

万煜铭的目光落在最后头露出的一块水红色袍角上,嘴角不由得勾起,倒是能躲。

想起前几日,属下来报,那对夫妻终于有了眉目,他的心情似乎又更好了些。

“诸位不必多礼!”万煜铭朝着众人点了点头,便撇过了头,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以万煜铭的脾性,能回一句,已经算是给了颜面。

反正世子的脾气京中都知道,于焕恩也不在意,已经是卖了他面子了。

第三百零四章 莫名有些可爱

“怎么?还没开始狩猎?”于焕恩笑着问道。

在外人面前,也不好数落自家堂弟,因此他在外对于焕青一直是和颜悦色的。

“还没开始呢!杜师弟没带弓箭,咱们得先给他挑上一把!”于焕青对这位大堂兄有些发憷,别看对方只比他大三岁,然而这位堂兄说教时的威严和他父亲有得一比。

府上长辈都很看重这位大堂兄,祖父与父亲叔伯们议事,大堂兄一般都是在场的,除非不在府中。就连府上的下人都对大堂兄尊敬得很,提起大堂兄都是一脸的敬畏。

杜师弟?于焕恩在心中思量,这杜师弟是哪位?京城哪个世家姓杜?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搜寻,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水红色的衣袖上。

将才几人一起行礼,他倒是没听清都有哪些人。本以为还是堂弟往常相交最频繁的那几位,毕竟一眼就能看到这几张熟面孔,倒是忽略了还有生人在。

“杜尘澜!”

突然,万煜铭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传进了杜尘澜的耳中。

杜尘澜叹了一声,其实目前他是很不想与这位对上的。此子算计太多,他们信息又不对等,他很容易吃亏。

万煜铭做事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所做的每件事背后都别有用心。放荡不羁的表象十分能迷惑人,然而杜尘澜却深知这位的谋略十分厉害。

在他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的情况下,与这位对上,都要费尽脑汁将万煜铭所做之事或所说之话掰开了,揉碎了,再仔细分析和辨别,太累!

看着杜尘澜双腿一迈,终于将他的脸从人群中露了出来,万煜铭粲然一笑,觉得这跨腿的小动作莫名有些可爱。

“世子爷!”杜尘澜又行了一礼,心中则是暗骂,不愧是当了大官了。瞧这不可一世的模样,比之前更猖狂了。

于焕恩愣了愣神,不可思议地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怎会在此处?居然还和堂弟他们玩儿到了一起。

杜尘澜的大名他当然听过,文人相轻,对才子名流自然格外关注。杜尘澜从晨鹭书院到国子监的,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榜单,于焕恩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因为今年要下场,他早就让人将今年要下场之人需要格外注意的名单都列举了出来。当然还包括他们的文风,过往的表现与出身。

这杜尘澜便是排在名单的第一位,若说晨鹭书院的考试,还有排列第二或第三的时候,这国子监的榜首却从未变过。

这样的人怎可能与堂弟玩在一起?难道也沾染上了花天酒地,玩物丧志的恶习?

“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在五个月前,这次数月未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万煜铭的双眼都快笑成了月牙,他仔细打量跟着杜尘澜,这个年纪正在抽条,似是长高了不少,已有少年的模样了。

身姿挺拔如劲松,身板纤细但不瘦弱,男儿身自然不可能是弱柳扶风的模样。

就连这精致的脸蛋都褪去了些稚嫩,眉眼间长开了不少。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看着就赏心悦目。

明明是男生女相,但旁人却并不会觉得有脂粉气,或许这与杜尘澜眉眼间的坚定有关。此子不但气质高华,更有斗霜傲雪般的风骨。

水红色的交领更衬得他肌肤白皙,却是一身劲装。万煜铭不由挑了挑眉,他之前从未见过杜尘澜穿劲装,倒是别有一番风姿。

比起之前读书人的清贵,劲装更显得有朝气和活力,平添了几分飒爽。

一旁的几人则是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杜尘澜竟然与昭和世子相识,且看这模样,可并不是不熟啊!

“而世子爷还是如此风度翩翩,风姿更胜往昔!”杜尘澜说的也不算是场面话,昭和世子长得好,满京城都是认同的。

三年前万煜铭还有些稚嫩,不过数月未见,却发现成熟稳重了不少,就连长相都有了男子气概。

“原来是杜公子!在下久仰杜公子大名,今日倒是有缘得见了。四弟常在府上夸赞你,说你虽年幼,但文采雯然,带人谦和知礼,在下早就想与你结交了。”

于焕恩微眯着眼,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万煜铭,而后起身向着杜尘澜笑着说道。

“不敢当!于大公子的大名,在下也是有所耳闻。京城不少学子都传于大公子出口成章,才高八斗,还想着日后有机会向于大公子讨教一番,没想到今日这就碰上了。”

众人看着两人互相吹捧十分无语,顿时觉得牙酸。这几个人中,也就这两人对举业上心。

二人说起话来一股子的文人酸腐气,互相奉承起来脸不红心不跳,他们当真是敬佩不已,明明是两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就连于焕青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什么时候在府上夸奖过杜尘澜了?他以前与杜尘澜明明不熟啊!也就是感叹过一句杜尘澜确实有几分实力罢了!

万煜铭的目光在两人中来回打了个转,这是碰上对手了。

于焕恩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里外周全,偏偏碰上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杜尘澜。要是让这两人这么说下去,只怕是天都要黑了。

“得了!天都要黑了!”万煜铭打断了两人的话,他今日对狩猎十分有兴致,等不及要去大干一场。

“竟是不知,世子爷与杜公子竟然还是熟识。”于焕恩明白万煜铭的意思,不过也没觉得尴尬,反正这位爷的脾气向来便是如此。

于焕恩都没觉得丢脸,杜尘澜自然更不可能不好意思。

“三年前就认识了,与杜尘澜算是旧识。不是说要挑弓箭?将给我那把给了杜尘澜吧!今日本世子可是想借了你那把皓月弓来使使,早就有所耳闻了,你可不能小气。”万煜铭敷衍了一句,又岔开话题道。

“您想用,只管拿去用便是。咱们庄子上几把好弓,您那把分量不轻吧?不若让杜公子在庄子上挑一把轻巧的使使。”

于焕恩看了一眼杜尘澜的小身板,这样纤弱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提得动世子爷那把弓呢!

第三百零五章 内围

“哈哈!你小看他了不是?他身手不错,之前射箭还赢过本世子一回!箭术十分了得!”

万煜铭此刻心情甚好,见有人小瞧杜尘澜,他心里爽得很。

“哦?那可是真人不可貌相!对不住,那就依了世子爷,杜公子以为如何?”于焕恩朝着杜尘澜问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之前不过是世子爷相让罢了!能借用世子爷的弓箭,倒是叫在下占了便宜!”

万煜铭看着杜尘澜一脸真诚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嘴上这么说,心中指不定怎么不屑一顾呢!

“走吧!既是撞到了一起,不若一起狩猎,人多些也热闹。此刻是辰时正三刻,到午时初,咱们看看谁猎到的野物比较多,如何?”万煜铭看了看天色,对着众人提议道。

“世子爷的提议甚好,这样狩猎才有意思。”秦昊翀第一个附和,比试才有意思。

众人纷纷赞同,于焕恩见气氛被挑了起来,于是立刻叫人去准备马匹,而后带着杜尘澜他们往庄子的后山走去。

杜尘澜骑马跟在这些人的后头,将背上的弓箭移了移。这于焕恩说得不错,万煜铭这把弓是真的重,还好他现在有把子力气,否则是真要出丑了。

这把弓通体黑色,杜尘澜刚才在眼光下观察了几眼,上头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弓体在阳光下泛着幽蓝色。拿在手中的触感是冰凉的,不知是什么物质打造,反正不是凡物。

杜尘澜没看到于焕恩的那把弓箭,不过既然能得几人这般夸赞,想来也是什么难得的宝物。

再一次感叹世家底蕴,有权有钱,什么好东西都能拿到手。

于焕恩落后万煜铭半步,朝着身后的于焕青使了个眼色。于焕青立刻打马上前,大堂哥不知又有何事要嘱咐。

“人是你带来的,哪个都是家中的宝,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我看都只带了个随从,身旁也无人保护。我将我带来的护卫已经安排好了,一人身边带上一个。这后山中的猛兽多,出了什么差池,咱们府上可担待不起。”

于焕恩有些不放心,这个堂弟一直不着调,来这后山竟然不多带几个护卫。若是这些人猎上了兴头,硬是要往深山里去,谁也拦不住。

少年人热血,还自视甚高,有时做事完全不顾后果。

“还是大哥想得周全,我倒是忘了。你放心,咱们这几个尽量不分开行动,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些。”

于焕青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能理解堂哥的一片苦心。

“嗯!你知道就好,这次回去定要和二叔说,叫他好好管教管教你。这段日子去过国子监几回?出来玩儿竟然不带护卫,我看你是皮痒。”

于焕恩瞪了自家堂弟一眼,这个不省心的。

于焕青顿时哭丧着脸,“别呀!我今儿还不听话?”

这堂哥也忒没意思了,就喜欢告状。明明才比他大三岁,可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难怪府上的兄弟姐妹都怵他。

于焕恩险些想翻个白眼,当他是祖母呢?还撒娇?恨不得照着脸给一拳头上去。

他忍着就要说教的冲动,又轻声道“对那杜尘澜尤其上心些,记住了!”

于焕青有些奇怪,为什么?杜尘澜难道对大哥很重要?

“别问为什么,只管照办便是!”于焕恩一看堂弟眨眼,一脸疑惑的模样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连忙将话说在了前头。

杜尘澜跟在后头,原本是不想听这对兄弟俩谈话的,这是听小话的行为。然而他有内力加深,耳力好,想不听都不成。

刚开始的对话,杜尘澜忍俊不禁,之前听说这位于大公子喜欢管教家中弟妹,原来都是真的。

不过后头于焕恩说要尤其关照他,这倒是让杜尘澜十分诧异。之前多是对他出身看不起的,突然来个这么重视的,杜尘澜还真不习惯。

难道是觉得他有潜力,是个当大官的料,因此才想着早些交好,日后还有些面子情?

杜尘澜自嘲一笑,而后目光瞥向了于焕恩追上前的身影,不由暗叹一声。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讨好那昭和世子了。或许刚才昭和世子与他说话十分熟稔,看似态度不错,又借了弓箭,这位就以为他与世子交好了?

其实这位世子算计起他来绝不手软好吗?不过都是表象。

马儿很快驶进了小树林,杜尘澜环顾四周,这里倒是做了阻隔,围墙有两米高,墙头上还扎了许多铁三角,看着很是尖锐。墙上开了一道门,门板很扎实,估计他们这么多人都撞不开。

这保护工作做得不错啊!后头应该便是小树林,与庄子都隔了开来。严格来算,这里出去,应该便是后山了。

只是这划分的一部分给了于氏,成了于氏的私人小猎场。

“这里是外围,很是安全,有许多小型野物,不如咱们就在此守擂。至于我大哥与世子爷,他们肯定是要往内围里去的,世子爷习武多年,听说身手很是了得。”于焕青停下来,朝着后头几人说道。

这里相对安全,也不缺野物。不过是添个乐趣,还是安全最重要。他们这些人中身手都不太好,还是别拿性命开玩笑了。

“咱们不去深山?这在外围有什么意思?就这般,还能比谁猎的野物多?”秦昊翀有些失望,这外围其实都是府上投放的野物,实在是无趣得紧。

他提议来庄子狩猎,原本就是为了进内围的。谁想今儿于大公子来了,他就知道希望不大了。于大公子可不好糊弄,与于焕青不同,向来说一不二。

杜尘澜也有些许失望,他还以为能进内围,合着就在这小树林里狩猎?跟在鸡笼里抓鸡有何区别?还以为今儿能看看自己的身手到底如何,谁知竟是这般?

其余几人多多少少有些败兴,不过他们知道是主家的安排,也不好提出反对。

万煜铭回头看了一眼杜尘澜,“杜尘澜跟上来吧!之前你箭术赢了本世子,今儿本世子还要再比试一次,看看到底谁厉害!”

第三百零六章 放冷箭

众人立刻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投向了杜尘澜,没想到世子爷竟然主动带了杜尘澜去内围?

“世子爷说笑了,之前都是您相让的结果!”

杜尘澜无奈,这不是给他拉仇恨吗?只带他一人,其他人会怎么想?

“这么谦虚作甚?过来吧!”万煜铭朝着杜尘澜招了招手,那模样仿佛在招呼小狗。

呵呵!杜尘澜嘴角扯了一抹笑,而后道:“在下还是在这里与诸位师兄一起吧!没带护卫,若是拖了世子爷的后腿,让世子爷分心,那便是在下的不是了。”

“这又何妨?本世子带了不少护卫,那便一起来吧!两两一组行动,这般更安全,于大公子觉得如何?”万煜铭看向于焕恩,询问道。

“这?好吧!不过还是不可往深处去,到了时辰就得出山。”于焕恩无奈,世子爷都决定了,他还能不同意?

几人立刻脸上露出了笑容,纷纷回道:“多谢世子!”

“本世子与杜尘澜一组,你们看着分吧!”万煜铭直接点了杜尘澜,而后等着于焕恩安排。

杜尘澜无语,刚才还说要与他比试一番,这会儿分组却与他在一起,还怎么比试?直接分开,各带一组,不是更好比试吗?

他看了一眼这几名同窗,不知这几人武艺如何。其实分开带组才好,他有内力在身,总比这些公子哥儿本事要好些吧?

而万煜铭和于焕恩再各带一组,这不是更安全的分法吗?

“就这么分吧!多出一人,再多找个护卫组队就成。若是不介意,也可与我和秦公子一起组队。”

于焕恩很快就安排好了,作为主家,他和于焕青各带一人,另一队由年长一些的侯明骏带队。

秦昊翀性子跳脱,他特地将其安排和他组一队,他对此人尤其不放心。

将护卫又重新分配过后,杜尘澜跟着万煜铭往内围奔去。

万煜铭身边带有五名护卫,分出去两人后,其余三人则是全身戒备,长剑早就拿在了手中。

前方树林渐密,五人勒住缰绳慢了下来。

“这后山很大,几座山头连在一起,这里早出了于氏庄子的范围。或许会有猎户在此处放夹子,要格外小心。”万煜铭突然出声提醒道。

“是!”杜尘澜深以为然,刚才他已经看到有猎户做的标记了。

没过一会儿,万煜铭拿下背着的弓箭,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向着右前方瞄准。

杜尘澜知道这是看见猎物了,看来万煜铭运气不错。他环顾四周,警惕着有大型野物出现。

箭矢发出破空声,很快便射入了草丛中。杜尘澜没听到挣扎的动静,但却听见了中箭声。

“今儿运气不错!你这红衣倒是给本世子带来了好运!”万煜铭看着护卫上前去捡猎物,有没有中,他自然清楚。

虽说猎物不大,但好歹是个开门红不是?

杜尘澜险些要从马背上摔下来,这轻佻的语气,这位世子爷可真是没个正行。他穿红衣与此人有何关系?要带来好运,也是给他自己啊!

偷偷翻了个白眼,杜尘澜不予理会。

“这里没有猎物了,在下去前头看看!”杜尘澜看着护卫捡回来一直锦鸡,便骑马慢慢往前去。

万煜铭也不说话,而是骑马跟在了后头。

很快,杜尘澜便在草丛中看到了一只野兔。他立刻拉弓搭箭,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哇!于大哥的箭术真好,一箭便射中了。”杜尘澜刚要放箭,那边便清晰地传来了秦昊翀的欢呼声。

杜尘澜眼看着野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奔去,双眼一凝,瞄准了奔跑中的野兔。说时迟那时快,离弦之箭搜地一声发了出去。

杜尘澜这次也不知道中了没,那野兔在奔跑,难度便大了许多。跟何况还有草丛阻隔,杜尘澜刚才只看见野兔的屁股若隐若现。

他不禁叹了口气,这秦昊翀怎么咋咋呼呼的,就不能稳重些?

等护卫回来之时,杜尘澜便在他手中看到了那只野兔,箭正好射在了野兔的屁股上。

“看来你的箭术又精进了,竟然真能射中那只兔子!”万煜铭也吃惊不已,他没想到这奔跑中的兔子,还有不少遮挡物,竟然也能射中。

杜尘澜微微一笑,“不过是碰巧罢了!”

其实他能说是看见这只肥兔子的屁股了吗?一甩一甩的,不往那招呼,往哪儿招呼?

“不必自谦,这是你的本事。走吧!咱们再往前一些!”万煜铭让护卫将东西放入麻袋中,两人继续骑马前行。

时值正午,杜尘澜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扒开茂密的树冠往下照射。虽看不见太阳,但杜尘澜凭热度和时间估算,都知道这会儿就要到午时了。

“世子爷,该回了吧?到时辰了!”其实杜尘澜这会儿已经有些饿了,于是催促道。

“也好!”万煜铭看了一眼密林深处,嘴上说着好,但身子却没动。

杜尘澜看了一眼他们猎到的野物,已经不少了,一只鹿,再加上一只野猪,正被护卫找上了粗壮的树枝,将蹄子绑住,准备拖回去。

小野物也有不少,这样的战利品已经足够了。至于比试,杜尘澜早抛诸脑后了,赢了也没奖励。

突然,杜尘澜觉得身后背脊一凉,一阵呼啸声向着自己而来。

“小心!”万煜铭目光一凝,挥剑飞身上前抵挡。

杜尘澜反应机敏,立刻就地一滚,往一旁歪去。他顺势而起,将身旁的一棵大树当成了自己的掩护。

而后举起手中的弓箭,搭弓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就是一箭射了过去。

刚才那一箭绝对是奔着他的小命来的,就在他后心的位置。而若是因为野物误伤,应该不太可能。

野物一般不会有这么高,且这里的地势比一旁要开阔些,绝对不可能将他错认为是野物。

杜尘澜也不管是谁在他背后放冷箭,先一箭回应,算是礼尚往来,也给他自己夺得更多的时间观察。

万煜铭原本还以为来不及,杜尘澜这次铁定要受伤,谁知杜尘澜身手敏捷,倒是给避开了。

护卫纷纷上前将万煜铭围住,杜尘澜心气儿有些不顺,绝对是这货连累了自己。

第三百零七章 刺客

受冷箭的是他,护卫却都围在了万煜铭身边,可见之前说保护他都是空的。还好他有几分本事,不然今日当真要命丧黄泉了。

杜尘澜抽出插在脚腕处的匕首,后悔自己没有带长剑出来。

“待在那儿别出来!”万煜铭朝着杜尘澜喊了一声,而后从胸口掏出一枚鸣镝。

“你去杜尘澜身边,这里有两人足够!”万煜铭对着了其中一名护卫说道。

只可惜他话还未上说完,就有一批黑衣人冲了出来,护卫哪里还顾得了世子的命令?三人连忙应战。

什么都不如保护世子重要,杜尘澜自然就被忽略了。

杜尘澜险些要爆粗口,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真来刺客了。他也没急着下场,而是观察起那些刺客来。

都是蒙面黑衣人,约有十四五个左右。身上无明显标识,看不出什么。

与护卫一般,都是长剑在手。杜尘澜看了几眼这些人的招数,都是外家功夫,没有内力。

他将目光移到了万煜铭身上,这一看倒是惊诧万分。万煜铭的武功很是高强,几招便能解决一名黑衣人。且杜尘澜竟然从他的招式中看出了他在使用了内力,这才是让他惊诧的原因。

之前他只觉得万煜铭是习武之人,呼吸沉重且绵长。即便有内力,那也十分浅,类似与刚入门的模样。

但今日这一见,杜尘澜才发现,对方的内功竟然不弱。那之前他为何没有发现?难道对方的内功犹在他之上?还是说对方有什么隐匿的功法?

杜尘澜仔细观察着万煜铭的一招一式,过了好半晌,才肯定万煜铭一定是用了什么隐匿功法。

是他之前小看了这个朝代,隐士高人和内功心法不是没有,只是他没遇到而已。

再回想之前,或许之前他放松警惕,这才没有察觉。还好他的内力应该在万煜铭之上,且平日里也没有时刻在运转功法,就是不知万煜铭是否已经察觉。

杜尘澜回忆了一下,觉得对方应该是察觉了。毕竟之前说要带他一起进山的模样,态度十分肯定。

就在杜尘澜思量的当口,这些刺客都被解决地差不多了,他也松了口气。

还是不愿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杜尘澜打算捡把剑随意招呼两下,不出手肯定不行。

谁想刚将地上的长剑拿到手,树林深处又有一群刺客从天而降。

我去,还来?没完没了了是吗?从杜尘澜正上方落下的黑衣人对着杜尘澜当头一剑劈下,将杜尘澜彻底惹怒了。

身子一转,杜尘澜挥剑抵挡,身子轻盈地转过此人背面,速度极快。这名刺客眼前一花,刚意识到自己的剑落了空,就觉得背心一凉,剑尖从胸口处探了出来。

......

“咦?怎么世子爷和杜师弟还没来?”于焕青看着陆陆续续到了的众人,将目光往内围那儿探了探,脸上闪过忧心之色。

“该不会是乐不思蜀了吧?一定是猎到不少猎物,世子爷的身手不错,他们还带着三个护卫呢!”秦昊翀有些羡慕,一定是猎到不少野物,都不肯回来了。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于焕青担忧地道。

于焕恩也忍不住担心了起来,这可是昭和世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早知如此,便让他自己和世子组队了。

“你们先回去,我带人去看看!”于焕恩忧心忡忡,先将人给打发回去再说。

“世子爷的护卫都去找他了,咱们在这里等等吧!否则他们若是有事耽搁了,咱们先走有些说不过去。”侯明骏觉得不妥,待会儿人来了,你们却都走光了,这算怎么回事?

“那你们在此候着,不要乱跑,我带人过去看看。若是过了半个时辰我与世子爷他们还未回返,你们就先回去找人过来,不要在此逗留!”

于焕恩越等越是心急,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半个时辰,还等不来人,他怎能不急?

“也好,那于大哥小心!”众人点头,世子爷和杜师弟到这会儿还未出来,他们也是心中难安。

若是跟着于焕恩进去找,这么点护卫还得分神保护他们,这是添麻烦,还不如在此处等。若是等不来人,再去多找些人来搜救。

......

“也不知这鸣镝发出去,这些人能不能听得见。”杜尘澜嘀咕了一声,这里是树林,鸣镝发出去本就有阻碍,且这里已经是内围深处,离外围有些远了。

“嘶!咱们不回去,他们必然会派人来找咱们的。不必担心,在此处等着吧!”万煜铭在小溪边坐下,他实在忍不住了,大腿处正在流血,疼得他冷汗直冒。

杜尘澜冷眼看了一眼万煜铭,他都忍不住怀疑此人今日来于氏的庄子是故意的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刚才万煜铭的行迹就十分可疑。

且他们来到内围深处,这些人又是怎么提前知道路线,在那处设下埋伏的?

除非有人边走,边留下记号。

那第一箭为何不射向万煜铭,而是朝着他袭来?看着万煜铭扯下裤腿上的布条,露出了里头血肉模糊的大腿。

杜尘澜叹了口气,可真是倒了霉,竟是遇上了这样的事儿。

刚才第二批黑衣人从天而降,杜尘澜估量了一番,约有三十个人。那三名护卫奋力抵抗,尽数死于黑衣人的剑下。

而万煜铭受了伤,杜尘澜一边要保护万煜铭,一边抵挡这么多人的攻击,实在有些吃力。瞅准了机会,杜尘澜带着万煜铭往密林深处逃去。

也不知逃了多久,到万煜铭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杜尘澜才放下他。

其实这会儿杜尘澜也有些吃不消了,刚才轻身功法发挥到了极致,差点将内力都耗光。

他只得停了下来,还得留着些,可不能将内力耗尽。

“这次倒是拖累了你,护卫中出现了奸细!”万煜铭叹了一声,偏离了他的计划,几日的算计泡汤不说,还险些搭上了自己的命。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今日有杜尘澜在,否则他还真就交代在这荒山野岭了。

第三百零八章 连累

杜尘澜离万煜铭有一丈远,他此刻还不敢确定这位到底是何目的。但他唯一能肯定的,便是此人今日来庄子是别有目的,绝不是狩猎这么简单。

“若是您的护卫寻来,咱们该如何?”杜尘澜想起还有几名护卫被派去保护另外几人了,这几人应该不是奸细了吧?

毕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这山这么大,只有跟在他们身边之人才能提前放出消息,沿途留下记号。

而了解这些护卫的,只有万煜铭。不排除还有奸细在,但杜尘澜还是主张等着于大公子来搭救他们。

“信不过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奸细?咱们还是等着于焕恩他们来搭救吧!”万煜铭将伤口处沾上的绸缎撕下,等干了再撕,更加受罪。

“也好!”杜尘澜点了点头,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可他对万煜铭还有些防备,竟然又这货给坑了,他心中十分不悦。

“你离得这么远作甚?快来帮忙,帮我包扎一下,你也不想我拖累你吧?放心吧!若是想害你,之前便不会救你!”万煜铭看着离他一丈远的杜尘澜,便觉得好笑。

他扯了扯嘴角,实在疼得连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在下这条小命可不是您救的,而是凭自己的本事。且本次是在下受了世子您的连累,若不是在下命大,早就命丧黄泉了。更何况事实恰巧与您说得相反,在下还救了世子爷一命。”

杜尘澜这会儿心中还有怨气,好好地出来放松放松,想拉近一下同窗之间的情谊,谁想就被这人给搅黄了,还险些丢了小命。

万煜铭顿时哑口无言,突然觉得杜尘澜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

“确实是连累了你,等回去之后,必有赔礼!这次还要多谢你出手相救,不过,你既然救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啊!快来帮忙,我这模样,难道还能害你不成?之前我可是暗中助你不少次,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吧?”

万煜铭见杜尘澜如此警惕,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顿时脸上露出了几分委屈。

“有没有暗中助我,我不知道,但总是算计我倒是真的。不要我的小命,不就是我还有些用处?不然您会管我的死活?”杜尘澜嗤笑一声,若是他无可利用之处,这位怕是都不知道他是哪位。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以为就这样的花言巧语,就能指望他感恩戴德?

万煜铭随之一愣,接着便笑出了声儿。

“倒是难得见你这般模样,这样看着真实多了。”万煜铭肩膀颤抖着,可见确实笑得真心实意。

往日杜尘澜总是规规矩矩,力求周全,何时这般说过话?与人相见,不管是初次还是熟识,都是口齿伶俐,说出的话也叫人欢喜。

这会儿直言冷对,倒是让万煜铭吃惊之余,心情却更好了几分。

不就是想说他不装了吗?杜尘澜觉得无语,他现在只是个小人物,当然不敢随意得罪人,难道像这位世子爷一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岂不是将人都给得罪光了?

“您出身好,当然体会不到我的难处。若是我有您这样的出身,自然不必如此谨小慎微。在这京城,世家权贵子弟不少,就是随便碰上个,说不定就与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当然要低调行事。”

杜尘澜见万煜铭掏出一只瓷瓶,笨拙地往伤口上撒药。他实在看不惯,上前拦住了。

“这般撒药可不成,先将伤口清理干净再说。”说罢,杜尘澜撩开下摆,在里头月白色的中衣上撕下一块布条。

将其分成两块后,杜尘澜转身向着小溪走去。

万煜铭看着杜尘澜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着伤口,对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并不挺翘,但很长。

杜尘澜将手中的瓷瓶翻转过来看了一眼,果然在底部发现了拢宝斋的标识。

拢宝斋的伤药十分有名,且价钱很是昂贵,这一瓶还是伤药中最好的那一种,瓶口附有金线,一瓶就要三十两银子。

万煜铭见一双骨节纤细西修长的素手拿着瓷瓶翻来覆去地端详,不由眼中精光一闪。

“拢宝斋的伤药,效果显著。只是我这伤口不浅,光用伤药肯定是不成的。”

杜尘澜点头,“伤口容易恶化,必然是要服用汤药的,修养好些时日。世子爷倒是有备无患,还带了伤药在身。”

或许是察觉到杜尘澜的语气有些怪异,万煜铭随即回道“已经成了习惯!”

杜尘澜挑眉,看了一眼明显落寞下来的万煜铭,不再接话。

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摄政王世子身份最贵,但一样要承担责任。

拔出瓶塞,杜尘澜将伤药撒在了伤口处,这伤口深且长,造成了万煜铭行动不便。

“咱们得快些离开这里,若是让这些人寻来,光凭我一人不成。”杜尘澜将伤口包扎好之后,抬头打量起了周围。

这地方本就是几座山头连在一起的,他们这会儿已经到了深山,即便于焕恩他们来找,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

“连累你了!”万煜铭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接下来得靠杜尘澜,此刻只剩下杜尘澜有战力了。

“世子爷还是别说这些了,咱们匆忙逃跑,一路都留下了痕迹,这些人很快就会追上来。”杜尘澜摸了摸肚子,其实他现在是又饿又累。

万煜铭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四周,他们迷失方向了。

“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这里很难找到方向,咱们得往哪里跑?”万煜铭看了看自身的狼狈,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不由得心中不平起来。

这位倒是衣冠楚楚的,好似不是在逃命一般。

杜尘澜抬头望天,这样浓密的树冠哪里看得见太阳?他叹了口气,是真的迷路了。

“那便顺着小溪走吧!下游说不定能出山。”杜尘澜举着长剑砍向身旁的草丛,准备开路。

不但险些赔上小命,杜尘澜还得做苦力,今儿出门果真是没看黄历。

见杜尘澜竟然自顾自往前走了,万煜铭连忙说道“你不扶我,我走不了啊!”

杜尘澜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难道是腿都断了?

第三百零九章 追杀

算了!杜尘澜转身回去,做了好人就做到底吧!

他抓住了万煜铭的臂膀,想扶住他往前走。万煜铭瘸着一条腿,蹒跚地走着。或许还是嫌慢,他没走几步,索性就将臂膀搭在了杜尘澜的肩上。

对于突如其来的重量,杜尘澜顿时身子一僵,他并不习惯与不熟之人如此靠近。

努力压制住甩掉对方胳膊的举动,杜尘澜面无表情地拖着万煜铭往前走。

“杜尘澜,想不到咱们也有相依为命的时候!”万煜铭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杜尘澜身上,这般果然轻松了不少。

谁和你相依为命?杜尘澜心下暗讽,若非怕刺客又袭来,此人可不会拼命巴着他。

“您倒是轻松了,只是可怜我这小身板受累。若是等我将力气耗尽,咱们就等死吧!”杜尘澜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这货越来越过分,恨不得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哈?”万煜铭哭笑不得,立刻将身子移开了大半。其实杜尘澜说得有道理,他的小命还得靠杜尘澜保呢!若是耗尽了杜尘澜的体力,他们就等着交代在这里吧!

两人沿着小溪往下游走了好大一段路,期间杜尘澜还听到了万煜铭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

“杜尘澜,你不饿吗?”万煜铭忍不住开口道。

走了这么久,杜尘澜只在刚开始回应他,之后便成了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饿不是更应该少说话,节省力气吗?越说越饿!”杜尘澜翻了个白眼,他都快饿死了好吗?

万煜铭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虽说身姿纤瘦,但毕竟是个男儿。拖着走这一路,杜尘澜简直是累坏了,哪里还有力气回他的话?

“不如先歇歇吧!找些吃的,只有吃饱了才能继续赶路。”

万煜铭哪里受过这等苦?虽说行刺对他来说已是常事儿,但受伤后不能养着,且在这深山老林中逃命,又没吃没喝的,还是头一遭。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得快速补充些食物,否则那些人追上来,哪里有力气应战?

看到前头有棵歪脖子树,杜尘澜搀扶这万煜铭往树林中走去。

“怎么又往树林中走?”万煜铭觉得奇怪,他刚才就看见小溪边有块大石头,那里不正是休息的好去处吗?

“溪边地处开阔,难道世子爷想当活靶子?”杜尘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万煜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禁了声,算了!忍了!

杜尘澜选了个离溪边不远,四周又有树木遮挡之处,将万煜铭放下。

万煜铭看着他提剑在草丛和灌木丛中来回抡了一遍,心中不免感叹这位的细心。

“这里是深山,应该有野物,不若猎些野味来,先填饱肚子再说。”万煜铭对杜尘澜提议道。

“您也知道这里是深山,若是咱们生火烤肉,将大型野物引来怎么办?放在平时,自然是照单全收的。可这会儿咱们还在逃命,动静太大容易引来刺客,他们正愁找不到咱们呢!”

杜尘澜也有些无奈,不能吃野物,就只能找些野果果腹。

“且咱们还得马上离开,一路走来的痕迹根本遮掩不了,找上来是迟早的事儿,咱们只能比他们跑得快。”

“看来你对如何在山中生存很是内行啊!”万煜铭感叹了一句,考虑得比他周全多了。

“您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等苦?”杜尘澜随口应和一句,开始打量周围的树木,看看有没有野果子。

“杜府之前对你不好吧?”万煜铭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过他说完就后悔了,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有什么立场去问?

一定是此刻两人相依为命的环境,给了他两人是莫逆之交的错觉。回过神来,他们其实有的不过是利益的纠葛。

“何出此言?养父母待我不错!”杜尘澜眼尖,发现了两颗长满了红色野果的树。

“您自己小心些,我去将那些野果采了来。”

万煜铭逃跑时手上也是拿着剑的,那野果树离这里并不远,就这么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什么果子?那红色的?会不会有毒?”万煜铭看着那鲜红的果子,左看又看都像是有毒的。

“放心吧!能吃!”杜尘澜撂下一句话,就要上前去采摘。

“哎~你得带着我,放我一个人在这实在太危险,我也能帮忙。”万煜铭立刻抓住了杜尘澜的衣摆,死死拽住不放手。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这荒郊野岭的,恨不得回身给这位一剑。

无奈蹲下身子,扶着万煜铭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寻到什么痕迹?”于焕恩焦急地看向世子的护卫,这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世子爷铁定是出事了。

“还不曾!”护卫也是一筹莫展,好端端的,人竟然没了踪影。

“快来看!”再往深处一些,一人发出了惊呼。

于焕恩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连忙奔向了前。

“大少爷,您看!这是刺客!”这里一共躺在十几人的尸身,失踪的三名护卫也在其中。

“不好!世子爷遇刺了!”于焕恩脑子嗡地一声响,完了!

那厢于焕恩他们正心急如焚,杜尘澜和万煜铭这边倒是比刚才和谐了不少。

杜尘澜爬上了树,将采到的果子往树下用衣衫兜着的万煜铭处扔。

“成了,够了!多了咱们也吃不完,这果子看着也不容易保存。”

杜尘澜闻言连忙爬下了树,看着万煜铭用衣服兜了不少果子,不管怎么说,吃个水饱也还是好的。

“我去洗洗!”杜尘澜准备接过来,到小溪边洗洗。

“这么讲究作甚?如今是非常时期,还是将就着吃了吧!”万煜铭阻止了杜尘澜,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行黑衣人在密林中穿梭,待走到一处空地之时,便停了下来。

“头领,痕迹到这儿就中断了。之前还能看见用剑破坏后的痕迹,这会儿根本找不到了。”一名黑衣人匆匆赶来禀报道。

“继续找,只要走过就会有痕迹。这么多短的时间内,他们根本来不及消灭,再去仔细找找!”

第三百十章 追杀2

“没想到这果子长得奇怪,但这味儿还成。”万煜铭很给面子地夸奖了一句,果子看着不起眼,但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杜尘澜刚要回答,耳旁却突然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响声。

他立即拾起长剑,警惕地看向周围。

万煜铭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紧紧抓住手中的剑柄,右腿暗中使劲儿,以期待会儿能快速站起。即便帮不上杜尘澜什么忙,但好歹尽全力护住自己,不给杜尘澜添麻烦。

突然,从右侧蹿出一支利箭,杜尘澜推了万煜铭一把,转身避过。

偷袭之人见没有成功,便也不再隐藏。十几名黑衣人陆续赶来,攻向了万煜铭。

杜尘澜连忙上前阻拦,这些人的目标是万煜铭,但也不会放过他就是了。万煜铭腿上有伤,战力大减,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

杜尘澜挑开万煜铭身前的剑尖,将他提溜了起来。

近身战斗,来不及用战术,能做的只有一力降十会。挑开剑尖之后,杜尘澜才使了一招细雨长鸣。密不透风的剑招连绵不绝,如春风细雨一般。

长剑相击,众人耳旁不断被脆鸣声轰击,脑子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感。

杜尘澜一剑划过眼前黑衣人的前襟,黑衣顿时成了暗色。

细雨长鸣是群攻的大杀招,配合内力,剑招绵长,长剑相击和剑气配合还能冲击人的脑海,让人产生短暂的眩晕感。

这一招在被围攻时使用,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此招消耗内力极快,以杜尘澜如今的功力,这一招使出,已经消耗了大半的内力。

杜尘澜一个转身,横劈了面前四名黑衣人,随后捞起万煜铭,提起内力,往远处遁去。

万煜铭也顾不得腿伤,尽力跟着杜尘澜奔跑。两人呼吸急喘,万煜铭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本就失血过多,这会儿逃跑更加深了腿上的伤口。万煜铭能感觉到,刚才绑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湿了。

身后传来破空声,杜尘澜回身格挡,又拉着万煜铭往密林深处跑去。

杜尘澜边跑,边在心中谋划,这一刻他的脑子反而异常清醒。

只有在密林深处,才能阻隔这些人的视线。对方有弓箭在手,时不时地来个偷袭,他和万煜铭疲于应付。

若是一直被人追杀,杜尘澜很快就会将内力都耗尽。刚才那一番打斗虽短暂,但杜尘澜可以肯定对方有五人失去了战斗力。剩下这十人左右,杜尘澜没把握能对付。

两人一路狂奔,杜尘澜也不知自己到底跑了多久。这里树木花草茂盛,根本无路,杜尘澜和万煜铭逃跑起来很是吃力。

“不成,我跑不动了!”万煜铭额头上划过冷汗,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喘着粗气的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提不起气儿来似的。

听着这拉风箱似的呼吸声,杜尘澜深吸一口气,总不能将这货扔在这里吧?

他和万煜铭是一起来的,若是只有他活着出去,最后还是一样活不成。

再者,这些黑衣人可不会放过他,解决了万煜铭,下一个便是他。即便是拖累,但万煜铭也不能死。

“你自己走吧!我是个累赘,不能连累你!”万煜铭觉得今日是凶多吉少了,若是能活一个,也没必要死一双。

这万煜铭好歹还有点良心,这句话说出口,倒也让杜尘澜对他稍稍改观了一些。

还以为对方要扒着他不放,谁想紧要关头,还是有良知的。

“上来!我背你!”杜尘澜撑起万煜铭的一只胳膊,转过身蹲下,将人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万煜铭一愣,随即胸中涌出了一股暖意,他有些感动了。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他轻声说道。

少年的身子还未长开,杜尘澜的肩膀并不宽阔,然而却让他有些安心。或许是因为杜尘澜平日里就沉稳,做事极有成算,这一刻他竟然并不那么担心了,随即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您死了,我也活不成!”杜尘澜打断了万煜铭的话,开始继续向前。

万煜铭刚才心中还感动地死去活来,认为杜尘澜品性纯良,还想着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谁想杜尘澜这句话便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万煜铭语气有些哀怨,然而他还未说完,就被杜尘澜喝止住了。

“闭嘴,省点力气!”杜尘澜忍无可忍,被他背着很爽是不是?看不出他现在跟个老牛似的,就快累死了吗?

万煜铭立刻禁声,随后看到杜尘澜的耳廓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子性子还挺傲娇。

其实天可怜见,其实杜尘澜不但耳廓是红的,就连脸都是红的。任是谁背着个人这么奔跑,都会觉得吃力好吗?

万煜铭的眼前渐渐模糊,最后头一歪,杜尘澜只觉得背上的重量更沉了,且还在渐渐往下滑。

“世子爷?”杜尘澜觉得有些不对,但并没有停下来。

他将背上的万煜铭提了提,接着喊道:“世子爷?”

“万煜铭?”杜尘澜喊了两声,见对方没反应,便知这是晕过去了。

还好对方的呼吸虽浅,但他的脖颈处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否则他都要以为对方命丧黄泉了。

杜尘澜实在不知他们跑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似的,再也挪不动了。

他打量了四周一眼,想找个隐藏之处,他现在很是吃力。

他无意间瞥向了一块突出的山体,在上面发现了许多藤蔓。

而在一处藤蔓密集的地方,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上前几步,杜尘澜迟疑了一番,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拨开藤蔓扔了进去。

这样的洞口,不像是大型野物的居住地。野物可不会像人一般,拨开藤蔓进去,否则藤蔓是必然会遭到破坏的。

站在洞口处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回声,发现这个洞应该不小。

又警惕了一会儿,杜尘澜将万煜铭放在洞口的一侧,打算自己先进去探探。

他提着剑,轻轻拨开藤蔓,往洞内钻去。

第三百十一章 昏迷

骤然走进昏暗中,杜尘澜的双目有一瞬间的失明。他的双耳仔细聆听着洞内的声音,手上提着的剑更是横在身侧,以防有什么凶险。

过了片刻,杜尘澜渐渐适应了山洞内的黑暗。他借着洞口的亮光,打量着山洞内的环境。

只见靠右侧竟然有一张石床,石床上竟然还铺着稻草。而石床的前方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罐,还有两只碗和一双筷子。一侧地上放着一个小布袋,旁边的山壁上还挂着一顶斗笠和一件蓑衣。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杜尘澜觉得这应该是猎户的落脚处。

若此处是猎户来打猎时的居住之处,那隔上一段时日,这名猎户就会过来,也不知会不会撞上。

确定暂时没有危险,杜尘澜立刻出了山洞。他将一旁还昏迷着的万煜铭背起,在尽量不破坏山洞前藤蔓的前提下,杜尘澜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好半晌才进了山洞。

这藤蔓是天然的遮蔽物,不细看根本不会想到藤蔓后有山洞。

将万煜铭放在了石床上,杜尘澜也顾不上察看他的伤势。他还得尽快将外头的痕迹清除一番,否则被那些黑衣人追了上来,他们必然会被瓮中捉鳖。

杜尘澜看了一眼万煜铭,随后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而后在他的胸口处摸出了火折子。

呵!准备地还挺齐全,似乎这古人出门都有随身带火折子的习惯。

将视线移到了万煜铭的腰际,那里挂着一枚双鱼佩。

将双鱼佩拿在手中翻转看了两遍,发现上头没有明显的标识。白玉的料子,对万煜铭说来,应该算不得多名贵。且若是意义重大的,也不会拿来做摆设。

将双鱼佩摘下,杜尘澜提着剑又出了山洞。

他迅速跑至山洞的另一边,又往前跑了不少距离,将手中的玉佩扔进了草丛中,随手折断了周围的几棵花草。

绕到另一边,边走边将踩过的花草尽量恢复原状。虽说对方不一定会上当,但总比不做得好。等回到山洞内之时,杜尘澜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然而他却还不能休息,摸了摸放在地上的陶罐,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想来那猎户已经许久没来了。

脚踢到了布袋,杜尘澜此刻腹中饥肠辘辘,他上前将布袋打开,猜测着这里头会不会有米?

看着小布袋中高粱米,杜尘澜松了口气,虽说高粱米口感不好,但这时候谁还能讲究?有得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杜尘澜环顾四周,在昏暗的一角又发现了一只豁口的瓦罐,应该是用来盛水的。

杜尘澜回身看了万煜铭一眼,若是出去找水,将万煜铭扔在这里可不成。不怕意外,就怕外一。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再等等。再者他这么出去,也十分危险,容易碰上这群刺客。

转身走至万煜铭身边,杜尘澜拿过一旁刚才掏出来的伤药。

掀开他的袍角,杜尘澜发现那处伤口渗出了不少血,早已经浸染了月白色的亵裤。

将原先包扎的布条扯开,杜尘澜又将万煜铭的内衬出撕下一个布条。草草收拾了伤口,杜尘澜迅速撒上了伤药。这伤药有止血的作用,这条腿若是再不止血,万煜铭可就真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也不知这位何时醒来,包扎完之后,杜尘澜这才拍了拍万煜铭的脸颊。

“万煜铭!”连名带姓一起叫,这里可不能昏睡。

此刻已经不早了,杜尘澜刚才出去之时,天就要黑了。这深山中到了晚上气温骤降,他们也没有御寒的衣物。万煜铭受伤抵抗力下降,很容易发烧。

见着对方还没醒,杜尘澜无奈,只得掐了一把对方的人中。

......

“头领,只找到了这个,在往前走,前方就没了痕迹!”一名黑衣人向着头领禀报道。

头领接过双鱼佩,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昭和世子身上的,应该是匆忙之间掉落。再往前探探,势必在天黑之前将二人都给解决了。”

“不若兵分两路,这般找起来快些。”另一名黑衣人提议道。

“不成!那小子的武艺高强,咱们之前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五人。若是人少了,就怕对付不了他。”

头领立即反对,倘若又被对方杀了几人,他们就更难达到目的了。

......

天色渐暗,杜家宅子大门前已经点上了灯笼。

“洗月,澜哥儿怎么还没回来?”杜淳枫将刚回府的洗月叫了过来询问。

“少爷是被同窗请去庄子上狩猎了,或许看着天色晚了,被主家留宿了?”洗月猜测道。

今儿少爷派他和守月给老爷跑腿,因为太太的铺子想开到京城来,这两日家中一直是忙忙碌碌的。

再加上这两年少爷在京城又做了两个营生,因此守月他们早就忙不过来了。因此,杜尘澜便让洗月不必跟着。

“若是留宿,主家也会使了人来告知,不会不知会家中。”杜淳枫有些担心,这都出去一日了,这么晚了,若是别家留饭,澜哥儿必定会使人回来告知的。

“不若派了人去打听打听,洗月,你可知是去了谁家的庄子?”钱氏也觉得太晚了,心中有些不放心。

“老爷!兵部尚书府有下人来传信!”外院的孙管事在外头禀报道。

“快将人请至偏厅奉茶!”杜淳枫一听是兵部尚书府,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才刚来京城,兵部尚书这样的大官儿,他自然是没见识过的。即便只是来了个下人,他也不敢怠慢。

“杜老爷!唉!令公子如今不知所踪,还请杜老爷见谅,咱们府上已经在加派人手搜救。”

于府来的管事也没敢说是遇刺的事儿,只说是在山间迷了路。

“可天都黑了,你们还未找到人。在山中过夜,有多危险,可想而知。”杜淳枫沉着脸,这兵部尚书府未免做事太过轻慢了吧?

“还请杜老爷息怒,与令公子在一起的还有摄政王世子。如今急是急不来的,只能希望尽快找到他们。”

管事也能理解杜淳枫此刻的心情,儿子生死未卜,换了谁都会焦急万分的。

第三百十二章 口感这么糙?

“不若在下多带些人手过去一起搜救,正好人多力量大。”杜淳枫这会儿哪里还坐得住?

“若是杜老爷不放心,便带了人与我们同去吧!”管事的点了点头,也能理解杜淳枫的心情。

“孙管事,你派人去太太那儿禀报一声,就说我去接应澜哥儿。其他的事儿不必多说,以免她担心!”

杜淳枫此刻心急如焚,匆忙交代了一声,便准备出杜宅。

“是!老爷!小人这就去安排,您可要带了顾二他们前去?”孙管事询问道。

“叫顾二多带点人手,与我同去!”顾二是杜尘澜的护卫,武艺高强,自然要带上的。

......

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缕缕缝隙,照射进了密林。

万煜铭睁开双眼,无神地看向了头顶。他此刻脑子有些迷糊,还有些沉重。

他喉咙干涩,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随后闷哼了一声。

左腿处的抽痛让他一瞬间清醒了些许,他动了动脖子,打量起四周,只觉得此处陌生得很,且还十分简陋。

转过头,他发现一具身子趴在了他的腿边。粉紫色的内衬交领长衫,万煜铭看身形便知这是杜尘澜。

杜尘澜原本只是小憩,并不敢真正放心睡熟。因此,万煜铭一发出声响,他便立刻清醒了过来。

“世子爷醒了?”杜尘澜站了起来,随即上前将对方额头上的帕子拿下,又试了试对方额头上的温度。

还好退了烧,杜尘澜不禁松了口气。

手指尖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万煜铭又清醒了不少,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上盖着杜尘澜的水红色劲装和一件蓑衣。

目光在杜尘澜欣长的身形上打了个转,这是将外裳给自己盖了?

“您昨晚发烧了,不过算不得太严重,我在山洞外不远处给你采了草药,暂且对付着灌了下去。还好这草药的药效不错,这会儿倒是退了热。”

杜尘澜上前拿过自己的劲装,走至一旁将腰间的束腰解下,重新披了上去。

“多谢你!这次幸亏有你!”万煜铭感慨道。

“您记得欠我人情就好,只盼您到时候能少算计我一些。”杜尘澜嗤笑出声,到底是被连累,救了此人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万煜铭闻言笑了,“许你一个承诺,日后在不触犯我性命和利益的前提下,倒是能助你一次。”

杜尘澜本是没指望这位能真感恩戴德的,只是这位的承诺未免也太敷衍了,他顿时气结。

“您可真是大方,好歹也是勋贵子弟,还是朝廷命官,竟然对救命恩人的谢礼都如此敷衍?再者,我可不止救了您一次,这般算来,您可是差了我几次救命之恩。”

万煜铭看杜尘澜冷着脸,将地上已经熄灭的火堆重新燃起,一个小陶罐被架在了火堆上。

“还能这么算?你倒是精明不肯吃亏!”万煜铭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

“不过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医术,平日里都忙着读书,竟也有工夫去学医吗?”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草药都是认得的,只是还未实践过!”杜尘澜故意这般说道。

万煜铭险些要吐血,“合着你根本就不会医术,那我做试验?”

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若是没他这半吊子的医术,说不定万煜铭这会儿就起不来了。

“只要有效就成,您这会儿不是退烧了吗?事急从权,若是不这么做,您现在还能这般生龙活虎地与我说话?”

杜尘澜捡起一旁的树枝,不断往陶罐下添柴。

万煜铭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杜尘澜也是好意,他还是分得清好坏的。

“那些刺客呢?有没有离开?这处山洞安全吗?”万煜铭这才想起杜尘澜竟然还有心思和他拌嘴,那就表明现在是安全的了?

“昨晚我出去探了探,险些被他们发现。今日天还未亮时我又出去探了探,没再见到他们的身影。不过,咱们先在此处避一避,等我出去打探之后再做定夺!”

说起正事,杜尘澜脸上满是凝重。他昨儿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知家中是否安好。父亲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他失踪的事儿了,此刻必定着急。

叹了口气,杜尘澜再次斜了一眼万煜铭,都是受此人的拖累。

“也好!”万煜铭挣扎着坐了起来,又看向了一旁的陶罐。

“你在煮什么?”万煜铭似乎闻到了米香,从昨日狩猎到现在,他们就进食了几个果子,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里应该是猎户的山洞,他留下的一小袋子高粱米,我煮了粥。”杜尘澜用筷子搅了搅,这粥煮得很是稀薄。毕竟不知要在此处住上几日,这点高粱米还是得省着点儿吃。

看着杜尘澜认真地煮粥,万煜铭突然觉得这人的气度当真是与生俱来的。即便他们现在的处境如此落魄,杜尘澜也在做着粗使活计,但依旧如此风度翩翩。

“先喝上一碗垫垫饥,我待会儿出去打探一番。”盛上一碗,杜尘澜先端给了万煜铭。

怎么说也是摄者王世子,还是个病患,杜尘澜也做不到自己先吃的事儿。

“这是什么?不是粥吗?为何是黄黄的?”万煜铭接过粥碗,却看见这粥稀薄不说,还与往日看见的白粥大相径庭。

“高粱米煮的,这里没有白米,世子将就着用吧!”

这里的高粱米脱壳未脱干净,其中还掺杂着壳。或许味道并不好,但也是现在唯一能果腹的东西。

“高粱米?”万煜铭疑惑,他是从未吃过这等糙食的。

“闻着味道倒是香!”他感叹了一声,随后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喝上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万煜铭刚喝了一口,便立即吐了出来。

“为何口感这么糙?”他怀疑地看向杜尘澜,该不会是杜尘澜厨艺不佳吧?

“这高粱米本来就是糙米,哪里是世子府上的精米?咱们现在的处境怎样,世子不是不知,当是填饱肚子为重,可不敢挑三拣四的。”

第三百十三章 上门女婿?

杜尘澜彻底沉下了脸,他好心好意煮了粥,这位就是这个态度?

见杜尘澜似乎有些生气,万煜铭顿时收敛了刚才的态度,有些委屈道:“这不是之前没吃过吗?也用不着这么凶吧?”

杜尘澜再次深呼吸了一下,不由得开始反省,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自己成了万煜铭的救命恩人,且对方对他多有忍让,自己就如此不知分寸了?

不管这次的事是意外受牵连,还是被万煜铭算计,他都不应该失了冷静。

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应该想法子快速解决,发脾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刚才对不住,世子爷还是赶快喝了吧!咱们得迅速补充体力,否则若是他们寻了来,咱们也没体力逃跑。”

杜尘澜就着另一只空碗喝了一碗粥,完全是灌下去的。他忍不住心中腹诽,确实够难吃的。

之后的气氛有些沉默,杜尘澜休息了片刻,拿起身侧的长剑,对万煜铭说道:“世子爷在此地小心,我出去打探一番。”

“好!万事小心!”万煜铭也想早日回到府中,父王一定急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却不妨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他双目一凝,上前拉过万煜铭,二人翻滚到石床之后躲避。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正在撩开藤蔓,往山洞走来。

杜尘澜与万煜铭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紧紧盯着山洞口。

一道人影进了山洞,因为背光,杜尘澜他们看不清此人的长相。

万煜铭的手心有些出汗,只有一人,是来打探的,还是不相干的人进了山洞?

“咦?有谁来过这里?”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到二人的耳中,语气中满是疑惑。

杜尘澜顿时心中一松,这或许不是刺客,而是原先住在山洞中的猎户。

但杜尘澜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死死按住了万煜铭的胳膊,就怕对方一个冲动就露了面。

“真有人来住过,还煮了粥?”此人惊奇地喊了一声,立刻上前翻过了米袋。

等此人进了洞内,杜尘澜才看清此人的长相。不惑之年,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有些风霜。因是大早上上了山,因此头上还挂着露水。

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弓箭,手上还拿着一把柴刀。

万煜铭长舒一口气,这不是刺客。

杜尘澜有些犹豫,这猎户来了,若是他们还藏着,那这山洞就住不成了。可若是与此人照面,此人见过他们真面目,届时出卖了他们,又该如何?

万煜铭看了杜尘澜一眼,他也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露面。

杜尘澜决定再等等,此人既然是猎户,那来了这深山,总要去打猎的。等这猎户走了,他与万煜铭再离开此地。

万煜铭曲着腿,这石床并不高,杜尘澜刚才拉他滚下来之时,还磕到了他的腿。这会儿两人是趴着的,且杜尘澜的身子还半数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有些受不住。

他感觉到左腿又开始流血,但还是忍着没动。杜尘澜察觉到万煜铭的身子有些轻微地颤抖,便知又压到了他的伤处。

他看了一眼猎户,希望这猎户赶紧离开。

就在二人的祈祷下,这猎户竟然放下了背上的弓箭和柴刀,开始拿碗倒起了粥。

“也不知是谁,这般浪费,好歹也喝完再走吧?”猎户嘀咕了一句,恰巧他早上也没进食。

万煜铭头上已经开始冒起了冷汗,身子颤抖的程度也比之前更加强烈,就连呼吸都加重了许多。

杜尘澜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了身,“这位壮士!”

万煜铭本想拉住杜尘澜,可杜尘澜已经出声,他知道拦不住了,便趁机动了动腿,总算舒服了不少。

“谁?”猎户吓了一大跳,将手中的碗都扔了出去。

他拿起地上的弓箭和柴刀,转身看向杜尘澜的方向。

“壮士别紧张,在下只是路过,在这山洞借宿了一宿。你是这里的主人?将才听着洞外有动静,便以为是野兽,这才躲了起来。”

杜尘澜连忙解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猎户警惕地打量了杜尘澜一眼,而后发现还有一人正从石床边爬起来。

“这位是好友,被野物伤了,有些动弹不得。”杜尘澜搀扶了万煜铭一把,两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猎户一见杜尘澜他们拿着长剑,立刻警觉起来。再看两人的穿着,又觉得不像是什么恶人。

而后观长相,这分明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公子哥儿。

“咱们来深山狩猎,被一只猛虎追赶,和家中的仆从走散了。好友又受了伤,这才来这里避一避。”杜尘澜尽量和颜悦色地道。

猎户见两人年岁不大,不禁相信了几分。山的那头连着贵人的庄子,有不少贵族子弟来山上狩猎。这两人都身穿劲装,手上拿着长剑,长剑上还有少许血渍。

其中看着年长些的,形容十分狼狈,还受了伤,应该是被野物给伤着了。

......

“你们是什么人?我爹带你们回来是给我做上门女婿的吗?”一名七岁左右的女童仰头看向杜尘澜和万煜铭。

杜尘澜顿时无语,才七八岁就想着上门女婿了?

一旁身穿酱色粗布交领短褐的妇人立刻上前捂住了女童的嘴,将她拉到了一边,朝着杜尘澜二人尴尬地笑了笑。

杜尘澜回以一笑,这猎户家中竟然只有一名闺女,这上门女婿的事儿,只怕没少在闺女面前说。

万煜铭额头青筋直跳,随后打量了一眼这屋子,心中感慨,简直是破破烂烂,屋顶还有一块能看得到树木的枝丫。

他心中腹诽,这是得有多穷?他无法想象竟然有人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两位公子!我已经和咱们的村长说好了,他答应赶车送你们去城中。”猎户大步进了屋子,向着杜尘澜二人喊道。

“多谢壮士!”杜尘澜连忙起身朝着猎户拱了拱手,这位倒是个热心肠的。

他们碰上猎户之后,问明情况,发现这猎户并没有碰上刺客,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随着猎户下了山。

杜尘澜立刻搀扶着万煜铭起身,准备往外走。

“你们要走了吗?”女童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看向杜尘澜,或许是万煜铭板着脸的缘故,这女童只敢和杜尘澜说话。

“是!”杜尘澜点了点头,将万煜铭扶到了院外。

可等两人一出院子,便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大眼,两人顿时有些发懵。

万煜铭惊恐地喊道:“这,这不是牛吗?”

“是啊!这还是咱们村唯一能拉车的牲口,你二位放心,这牛车稳着呢!”

杜尘澜倒是对牛车没多少抵触,但为何这牛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咱们平时载人去城中,或装夜香也都用这车,从未洒出来过!”赶车的老汉自豪地拍着胸脯说道。

第三百十四章 如玉?

杜尘澜顿时觉得惊悚万分,装夜香?他看了一眼牛车后头拖着的木板,不知是不是用的年头多了,那木板有些黝黑发亮。

万煜铭捂住口鼻,只觉得欲哭无泪。

杜尘澜也知道此刻没得挑,人家将村里唯一的一辆牛车拉出来送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知从这里到城中需要多久?”杜尘澜看向这头老牛,估计拉车都是慢吞吞的,不然会这么稳?

“您放心,今儿晚上准能到。”村长肯定地点了点头,这牛车虽慢,但从此处到城中也不算太远。

“那便劳烦老伯了!”杜尘澜拱了拱手,随后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猎户。

他突然想起,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总得给点好处吧?

杜尘澜摸了摸胸口,那里一马平川,毫无起伏,糟了!

“我的荷包掉了!”杜尘澜回忆了一下,或许是昨儿逃命时,匆忙之中给掉的。

万煜铭也连忙摸了摸怀中,顿时傻眼了,“我的荷包也掉了!”

他赶忙又看了一眼腰间,连玉佩都掉了。

“掉在哪儿了?咱们再回去找找!”猎户闻言立刻上前询问,这两人一看就是公子儿,荷包中一定有不少银子。若是掉了,那也太可惜了。

杜尘澜叹了一声,“算了!这深山中,哪里去找?”

他看了一眼万煜铭,将目光移到了对方头上的发带上,发带上的红宝石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杜尘澜忽儿勾唇一笑,万煜铭见状顿时背脊一凉。

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老牛时不时地撩起一蹄子,看着很是悠闲。

万煜铭紧紧扒着一旁的车架,身子又往里躲了躲。

“村长!捎我一路!”一名消瘦的妇人在路旁挥手,她旁边还站着一名少女。

“不成!我包车了!”万煜铭连忙阻止,这小小的牛车都载了多少人了?还要载?

他和杜尘澜已经紧紧贴着车架,被挤到了牛车的边缘。他都怕一个不小心,他们就掉下了车。

“这位公子!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再挤挤吧!他们就到前方的小镇上,等到了地儿就都下来了。”赶车的村长回头劝说道。

“可这车上实在挤不下了!”万煜铭恨不得捏着鼻子,这车的味儿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且旁边坐着的几名妇人不但一个劲儿往他这边挤,且还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再看对面的杜尘澜,情况比他还要糟糕。或许是杜尘澜长得好,年岁又不大,很得旁边两命妇人的欢喜。杜尘澜在对方唾沫横飞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倒是比他强多了。

不管万煜铭愿不愿意,那名妇人终究还是带着少女上了车。

“哟!村长,这两位是哪个?咱村儿还有这等亲戚呢?”妇人一上马车,当看到万煜铭和杜尘澜二人之时,顿时眼中精光四射。

“这两位公子在山上迷路了,被张牛救了,坐了我的马车回城中。”村长头也没回,依旧悠哉地赶着牛车。

“怎么?王媒婆,你这是又想替人说媒了?这两位可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可别当人家落了难,就想那有的没的。”

一名妇人将跨在手腕处的篮子换了换位子,这两位一看就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少爷,瞧这起皮嫩肉的,能看得上村姑?

“也对啊!你家两个丫头不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吗?这是看上人家公子了?”牛车上此刻总共坐了六个人,其他的妇人见着王媒婆,立即调侃道。

“如花啊!你也别害臊,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叫你娘快给你说亲,早日抱外孙!”一名妇人对着一旁低着头的少女说道。

杜尘澜无语,不是说古代女子很含蓄的吗?为何这几名妇人说话如此不避讳?

“两位公子府上何处?不知可曾婚配?”王媒婆不理睬这几人的话,而是对着杜尘澜和万煜铭问道。

杜尘澜一愣,还真想说媒呢?

万煜铭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觉得自己都快忍受不了了。这牛车的味道他还能忍着,靠着他的妇人说话唾沫横飞,他也忍了。

没想到这位媒婆竟然真的要给他说媒,这也太没眼色了,他的身份是这些人能高攀得起的?

忍着心中的怒意,万煜铭撇过了头,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见状也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了,车上顿时静默了下来。杜尘澜松了口气,打算待会儿到镇上先找辆马车再说,这牛车实在太慢了。

“这位小公子,你看!咱们家如花咋样?不说做妻,做个妾也是使得的嘛!”那媒婆眼珠一转,尤不死心。

反正往媒婆平日里也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只不过是丢了脸面,有什么大不了的?面子可没闺女嫁个好人家重要。

杜尘澜有些发愣,他才十三,这妇人打他的主意是不是太早了些?

“哦!我家公子尚未婚配!”杜尘澜指了指对面的万煜铭,对不住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万煜铭顿时脸色铁青,这杜尘澜,当真是花花肠子多得很。

媒婆顿时鄙夷地看了一眼杜尘澜,穿得倒是富贵,长得也好,还以为是世家公子哥儿,谁想竟然是个下人?

“这位公子,你瞧瞧我家如玉,若是不满意,家里还有如花。”媒婆将她闺女往万煜铭面前推。

万煜铭立刻往后仰去,那姑娘被自家老娘推了个趔趄,正要坐稳时,险些将万煜铭给吓了一跳。

他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长相,而是打眼一瞧,就被对方嘴边的那块大痦子给震惊了。

他不禁打了个冷噤,心中一阵恶寒。

杜尘澜忍俊不禁,心中则是暗笑不已。这媒婆是盯上了万煜铭了,还好他刚才抖了个机灵,否则这媒婆指不定还拉着自己要将家里的如花说个自己呢!

“王爷!咱们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搜救,一夜过去,这些人将痕迹清除了不少。”一名随从站在书房内,向着摄政王禀报道。

“还是没有世子爷的消息?”摄政王皱着眉头,那批人不知是个什么来路,而嫡子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怎能叫摄政王不心烦意乱?

第三百十五章 祸水东引

“是!小人带了人过去,那些黑衣人早已经撤退了。剩下死了的那些也都是死士,身上无任何标识,无法断定是哪一家。”

摄政王沉思了片刻,才回忆起昨日嫡子去庄子上的目的,便是为了那淮安侯,难道是他下得手?

“再多派些人马搜救,在山体周边的村落也去察看一番。或许他们下了山,去了人家留宿也不一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人的目的是刺杀铭哥儿,便不会留下活口。既然山上未找到铭哥儿,那便说明铭哥儿或许已经化险为夷了。

“算了!本王与你们一同前去!”摄政王不放心,还是决定亲自前去。

“如何?可有什么收获?”杜淳枫见着顾二从密林中走出来,立刻焦急地上前询问道。

顾二摇了摇头,脸色十分凝重。

“此事咱们少爷是无辜受了牵连,那些人是死士,不杀世子爷决不罢休!少爷当时正与那世子在一起,自然撇不开干系。已经一整日过去了,这些人也早已经撤退,而少爷他们却不知去向。不过在山中并未见到少爷他们的身影,想来也并非什么坏事。”

杜淳枫一听顾二这话,心中顿时又被提了起来。

“只有他二人,怎可能敌得过那么多人?再者澜哥儿就是个文弱书生,难道要叫自身难保的世子爷保护他?”

杜淳枫知道杜尘澜习武,但他从未亲眼见过,便以为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毕竟澜哥儿还要读书,哪儿有时间去学功夫?

这么一想,他心急如焚。一夜之间,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您放心,少爷的本事好着呢!可不在小人之下。”顾二连忙安慰道。

其实他心中也着急,但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搜救。昨儿一晚上,已经翻过了两个山头,却依旧不见两人的身影。

杜淳枫原本还想嘱咐一番,不想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是王爷亲自来了!”于焕恩听了下人的禀报,连忙上前相迎。

“终于换上了马车,之前的牛车差点让我颠得隔夜粥都要吐出来了。”万煜铭跪坐在马车内感叹道。

只要一想到媒婆母女的嘴脸,万煜铭差点就要窒息。这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会娶这么个村姑?

“这镇子小归小,但一辆马车还是能寻得着的。”

两人在到镇子之后,果断弃了牛车,另租了一辆马车回城中。

“咱们昨日一夜未归,只怕府上都急坏了,此刻府上必定人仰马翻!”万煜铭这次死里逃生,不免庆幸当时选了杜尘澜组队。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杜尘澜的武艺竟然这般高强,出乎他的意料。

说到此事,杜尘澜倒是想起了刺客一事。他昨日与万煜铭站在一起,这些人明显将他归为了摄政王一脉了。

若是这些人回去之后查出他的身份,后患无穷啊!

见着杜尘澜沉默不语,万煜铭只得道“此次你完全是受我拖累,日后出门身边至少带两名护卫,就怕这些人会从你下手。”

万煜铭想起淮安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次他本是想去偶遇淮安侯的,这个老狐狸滑不溜手,之前在朝堂上一直针对父王。后来前段时日竟然与父王政见一致,还赞赏有加。

父王以为此人是想投靠他们,于是两次三番主动示好,毕竟淮安侯是世袭,当年陪着元嘉皇帝打的江山,很是风光了几年。

纵使这些年沉寂了下去,可也是各大势力想要拉拢的目标。

当然,最重要的是,淮安侯府的长子嫡孙都在镇守边关。他们手握兵权,却只忠于皇上。

父王也有一部分兵权在手,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能得了淮安侯府的支持,父王便离他的目标不远了。

之前他便听说淮安侯来庄子上狩猎,而恰巧淮安侯府的庄子与于氏比邻。之前皇上一直派人监视他,为了不引起皇上的怀疑和猜忌,他便打算来个偶遇。

只是没想到,淮安侯没见着,他自己却差点见了阎王。

不过,此事与淮安侯府到底有没有关系?否则为何会如此凑巧?

又或者是皇上洞悉了他的意图,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先将他给解决了?此刻万煜铭迫切地想回去,父王必定知道些内情!

“我不曾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也不至于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杜尘澜嘴上这般说,但心中也是担心的。

“果真是废物,已经将他引了去,竟然都没能得手。”一名身穿黑色交领长袍的男子恨恨地说道。

“主子息怒,此次计划本是冲着昭和世子去的,眼看着就要得手,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此子名为杜尘澜,是国子监监生。之前在晨鹭书院之时,就与昭和世子见过,二人不知是何关系。”

“杜尘澜?是个什么来历?”黑衣男子倒是第一次听闻此名。

“杜氏是商贾传家,杜尘澜为了贡生名额,而后去了晨鹭书院就读。夺得那贡生名额之后,此子入了国子监。一直霸占着榜首,就是个地道的读书人。”随从禀报道。

“既是读书人,那为何武艺这般高强?”黑衣男子有些纳闷,一个读书人,怎么就会舞刀弄枪了?

“小人之前去查了此人,却发现此人的背景十分复杂,还牵扯到了当今。”

“当今圣上?他与此子有何关系,你细细道来。”黑衣男子总算来了几分兴趣。

“小人也不知!只是发现皇上派暗卫查过此子,此子其实身份着实有些可疑。他是杜氏的嗣子,过继来的,有些来历不明。”

“这倒是有些意思,你日后多多留意此子。今年不是有乡试吗?若是他下场,咱们再看他背后都有哪些势力。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将皇上牵扯进来不妥。”

这次的事儿摄政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他使的是借刀杀人,祸水东引。淮安侯府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竟然有投靠摄政王的意图。

正好行刺一事挑出了两边的嫌隙,就让他们去狗咬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百十七章 不会放过

于焕恩连忙上前安慰道:“杜老爷别担心,既然世子回府了,那杜师弟也应该回去了。只是你家府上离这里稍远,这会儿怕是消息还在路上。”

就在杜淳枫焦急万分之时,刚骑马回去的洗月又折了回来,“老爷!咱们少爷已经回去了!”

杜淳枫这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向着于焕恩回道:“多谢于大公子帮着搜救,老夫这就回去了。”

“此事当是咱们府上的失礼,请了人来,却让客人出了事。该是咱们赔礼道歉才是,您这般感谢,真是叫咱们无地自容了!”

于焕恩摇头叹了一声,本是今日为了试探世子的,谁想到竟然能出这事儿。

就怕王府对他们于氏有了成见,结亲的事儿,只怕就要黄了。

摄政王回了王府,刚踏进万煜铭的院子,便看见一名大夫正在给儿子清理腿上的伤口。

他打量了万煜铭一眼,还好!除了腿上的伤,身上狼狈些,其余倒是没什么异常。

“父王!”万煜铭见着自家父王,便觉得有了主心骨,脸上也放松了不少。

摄政王没理会万煜铭,只对着正在向他行礼的大夫问了一句,“世子的伤势如何?”

“回王爷!世子爷的腿伤有些严重,这是被利刃所伤,伤口较深。即便撒了拢宝斋的伤药,但中途又多次受损,伤口更深了。刚才在下处理伤口之时,发现最严重之处,已经深可见骨。您看,这里不但伤及皮下,就连血肉都翻了起来。世子当真非一般人,居然一声未吭。”

“那到底有没有大碍?”摄政王可不耐烦听这些,于是打断了大夫的话。

病患的家属询问病情,这些个大夫就总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说些医术上的词儿来显示自己的医术高超,其实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哪里听得懂?又哪里想听?

大夫本是想夸赞世子一番,谁想他这一马匹拍在了马腿上。

“啊!看着严重,其实只要在下开几副伤药,再配合每日换药即可。不过这伤口太深,只怕两个月内好不了。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

“将伤口包扎好了就出去吧!开了药,叫下人跟着你去拿药!”摄政王一挥手,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大夫这会儿极有眼色,知道人家这是有话要说,连忙点头哈腰地出了屋子。

“那大夫也不知本事如何,不若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看看,宫里的伤药总比坊间的要好些。”摄政王担忧地看了一眼嫡子,能死里逃生也是儿子命大了。

“此事还是不宜太早叫皇上知晓,虽说他早晚会知道,但不是现在!”万煜铭有些疲惫,这两日疲于奔波,又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摄政王见儿子脑子还是这般灵敏,倒也放下了心来。

“将当时行刺一事详细与我说说,最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杜尘澜呢?他还活着吗?”

摄政王这才想起了杜尘澜,也不知这小子还活着没。这可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若是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说出来或许您还不信,儿子这条命便是杜尘澜救的。从昨日儿子被人追杀,到现在的死里逃生,杜尘澜救了儿子不止一次。这次若非有他,儿子还真就得命丧黄泉了。”

万煜铭自嘲一笑,此次是他疏忽大意了。没想到只是去狩猎,也会遇到行刺之人。

且原本还带了不少护卫,倘若不是将护卫都借了出去,他也犯不着如此狼狈。

这么一想,他倒是对于氏怀疑了起来。之前于焕恩一直请他去府上做客,就连去庄子上狩猎,都提过好几次。

他一个武官,与于氏有何关联?于氏都是读书人,族人都是走文官路子,何必与他们勋贵搅在一起?

即便是因为母妃,那也犯不着。母妃也只是与于氏老太太有些交情,其实也算不上多好。

“你说杜尘澜救了你?难道他会武功?”摄政王的确有些吃惊,杜尘澜不是一介书生吗?何时会武功了?

“是,他的武艺还在儿子之上!他一人对敌,若不是儿子拖累,也不一定就会输。儿子发现他内力精纯,应该练了不少年头了。”万煜铭肯定地点了点头。

“竟然这般高强,师承何人?难道是武林中人?这内功心法一类,也不过是在江湖中流传过。你不拜师,武林中人绝不可能传授与你。”

“不知!之前儿子还当他只是骑射练得好,后来接触了两次,才发现有些内力在身。不过都是若隐若现,儿子不太确定。但儿子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能同时对敌这么多人。”

“看来此子有不少秘密,咱们既然已经将他列为了计划之一,便不应该对其一无所知。此次过后,你要派人监视他,这样的人很容易脱离咱们的掌控。”

摄政王觉得杜尘澜身上的变数实在太多,就怕日后不好拿捏。

“他武艺如此高强,派谁都没用,只会被他发现。”万煜铭摇摇头,此子太过精明,若是叫他知道王府正在监视他,那麻烦可不小。

摄政王突然打量了一眼万煜铭,将万煜铭看得一阵心虚。

“铭哥儿,成大事者,可不能妇人之仁。即便他救了你的性命,那也是在他与你没有任何冲突之时,才做的选择。”

“可,若是他抛下了儿子,他早就逃出生天了,哪里还要带着我这个累赘?”万煜铭觉得心中有些不适,人家好歹救了他的性命。

“你以为他一个人活着出来,就没事了?他的算计可精着呢!若是要还救命之恩,那便用了别的方氏。反正本王不会让他去死,但别人要他死,本王也管不着。”

“那为何不能直接拉拢他?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他自有判断!”万煜铭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过命之交,他还在背后算计,显得太无心了些。

“直接告诉他?朝中可不止皇上和咱们这两派,你忘了皇后娘娘了?即便他不选咱们和皇上,也不是别无选择。再者当年之事皇上是否插手过,犹未可知。”

万煜铭顿时沉默了下来,说来说去,父王是绝对不会放过杜尘澜的意思了。

第三百十九章 礼单

万煜铭还是第一次听父王主动提起往事,之前他曾问过父王,当年先帝驾崩之时,父王为何没有下手?那时是最好的时机,父王却硬生生错过了。

如今再来谋算,比之前不知难了多少。为何当年决心效力,现在却又反悔了。

然而父王并没有回答过他,每次都是搪塞了过去。没想到父王今日倒是主动提起了此事,看来父王早就悔不当初了。

“王爷!世子爷!王妃来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屋外传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我儿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母妃可都担心死了。”

一名女子踉跄着进了屋子,万煜铭和王爷忍不住额头青筋直跳。万煜铭抚额,母妃还是这等真性情。

......

次日,杜尘澜从国子监下学之后,便回了杜宅。

这处宅子在南城乌衣巷,是座三进的宅子。杜宅原本主子就少,若是买大了,宅院中都空着,也是浪费。

再者日后有机会就往北城搬了,南城这处宅院就得空置下来。

三年前杜府分了家,杜尘澜带着杜淳枫夫妇去了他在靖原府买的新宅院安顿了下来。后来爆出老爷子对二房和长房贴补了不少,杜淳枫便伤心不已。

老爷子有这么多银子,在那钱庄的刘掌柜找上门来之前,只管压着三房给银子。在那样紧要的关头,都能忍着不出银子,这就是冲着三房来的了。

至于如何爆出的,杜尘澜自然功不可没。不过之后杜氏拼凑的剩下三万两银子,杜尘澜拿出五千左右给了刘掌柜,剩下的分文未动。

这是杜氏的银子,他不会动。若是杜氏日后有了难处,这笔银子一样会归还杜氏。不管怎么说,他都用了杜氏的名头。只要还用着杜姓,那就绕不开嫡支的是是非非。

“钱太太!咱们王爷说了,这次多亏了小公子,世子爷方能化险为夷。这份礼还请府上务必收下,否则王爷和世子于心难安呐!”

绣墩上坐着一名身穿葡萄紫对襟长褙子的妇人,此刻她正与钱氏攀谈着。

钱氏瞄了一眼茶几上的红色礼单,这份礼单她刚才就看过了,那一连串的贵重物件儿叫她吓了一跳。这般厚重的礼,照理来说,比起王府世子的身价,自然不值一提。

只是若两家有常来常往的意思,这份礼单未免太贵重了些,有些像就这礼单将此事一了百了的意思。

昨儿老爷和澜哥儿回来之后,已将此事的经过说了,其中凶险自是不必提。

老爷和她都听得心惊肉跳,说是死里逃生都不为过。澜哥儿能平安回来,全赖他自己的本事。

且当时还拖着个世子爷,没将世子爷扔下不管,自是因为澜哥儿品德上佳,否则旁人哪里会管不相干之人的死活?

这位王府世子还是皇上亲封的昭和世子,可是正二品,更别说如今还是朝廷命官。澜哥儿救了他,他们本也没以为对方会如何高看他们,但如此迫不及待要撇清,还是让钱氏心中有些不舒服。

“这是说得哪里话?澜哥儿当时正好与世子爷一起狩猎。发生这样的事儿,只要有能力帮一把,都不会视而不见。咱们澜哥儿熟读圣贤书,研习孔孟之道,这都是身为读书人应该有的品德。世子爷福大命大,即便没有澜哥儿,或许也能化险为夷。”

钱氏心中不快,但也不敢表露出来。王府这等勋贵,杜家得罪不起。

这婆子脸色稍霁,这位钱太太倒是个知礼的。她来之前,王妃便说了,杜氏是商贾传家,这些商贾都铜臭得很,说不定就要狮子大开口,与规矩礼仪上是半点不懂的。

没想到事实完全出乎王妃的意料,这钱氏的规矩比起京中贵妇自然是相去甚远,但并不如京中那些商贾的家眷一般,谄媚又贪婪得叫人看不起。

“不管怎么说,小公子都是世子爷的救命之恩。还请钱太太不必推辞,否则老奴回去无法交差。”

婆子满脸堆笑,王爷吩咐过,得见了杜尘澜才能回去。因此,她不会特地挑了就要下学时辰过来。

钱氏顿时有些为难,澜哥儿自个儿有主意。这些到底是澜哥儿用命换来的,她还真不好擅自做主。

更何况澜哥儿日后是要进朝堂的,这次救了世子算是个机会。若是澜哥儿有其他的打算,被她收下重礼给打乱了谋划,那就麻烦了。

如今她和老爷不求为澜哥儿添助力,但求不给澜哥儿添麻烦。算了算时辰,钱氏想起这会子澜哥儿应该到下学的时辰了,不妨拖上一拖。

“不知世子爷的伤势如何了?没有大碍吧?”钱氏撇开话题,问起了万煜铭的伤势。

“唉!这腿上被长剑劈了老长一条口子,大夫说伤得最重的地方深可见骨呢!说来咱们世子爷也是个好男儿,竟是一声不吭的,坚强得很!”

“哦!竟然如此严重,这些个挨千刀的,简直是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做下如此行径,令人发指。”

钱氏气愤不已,澜哥儿与这什么世子的在一起,多危险?

这么一说,钱氏倒是觉得在入朝堂之前还是莫要与王府来往了,安心读书要紧,可别牵连进别人的是是非非,杜家就是个平民百姓,谁都得罪不起。

“正是!钱太太,您说,这还是皇城根下呢!这些人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那婆子以为钱氏感同身受,顿时对钱氏的态度好了不少。

“太太!少爷回来了!”金妈妈刚才就得了太太的眼色,知道这事儿太太做不了主,还得少爷来摆平。

“哦!可是来了正院儿?正好王府的田妈妈在,快让他来见见。”钱氏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叫金妈妈将人请进来!

“哎哟!这怎么说的,该是奴婢去拜见少爷才是!”婆子赶紧起身,这正主儿回来了,她也没必要与钱氏一块儿攀谈了。

往日里与王妃来往的都是世家贵妇,婆子是替王妃在外办事的管事儿妈妈,世面也见得不少,如今碰上个商贾内眷,与之交谈她心里都别扭得慌。

一名大丫头掀开门帘子,外头的光照进了屋内,一位身姿纤长的少年走了进来。

第三百二十章 收下了

等放下了帘子,婆子才看清了进来之人的长相。乍一看,她倒是愣住了。

这满京城的世家勋贵们都知道她家世子爷长得好,在京城可是鲜少能有公子哥儿可比的。

而眼前这位,之前却不曾听过,然而这容色竟是如此昳丽。初次相见,婆子确实有了冲击感。

“澜哥儿!这位是摄政王府上的田妈妈,快来见礼!”钱氏看着杜尘澜出现,连忙招了招手。

“母亲!”杜尘澜想行了一礼,才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正打量着他的婆子。

“原来是王府的田妈妈!”杜尘澜点了点头,钱氏刚才的话不过是为田妈妈长脸罢了!一个下人,还不至于让他来见礼。

“是杜公子吧?之前听咱们世子爷说杜公子乃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田妈妈笑着赞叹道。

“世子爷这是谬赞了!不知世子爷现下伤势如何?”杜尘澜想起之前万煜铭腿上受了伤,这才问起。

他刚才似乎看到了茶几上有一张红色的礼单,这是来送谢礼来了吧?

“咱家世子一回府,府上便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之前伤口处理得不错,只可惜最后不得已又伤了两次,加重了原有的伤势。这次,怕是要静卧两个月养伤!”

田妈妈叹了一声,脸上满是担忧。

“这般严重?当时的情况实在危急,处理得有些粗糙,还好没耽误救治,希望世子爷能早日康复!”杜尘澜也忍不住叹了一声,语气十分真诚!

“若非杜公子相助,世子爷哪里能这般容易脱身?杜公子做得已经很好了,世子爷可是在王爷和王妃面前夸了您好几回!这不?咱们王爷和王妃知晓之后,立刻命老奴送来了谢礼。还请杜公子一定要收下,这是王府的心意。”

金妈妈立刻上前将礼单送到了杜尘澜手中,杜尘澜接过展开看了一眼,立刻被这长长的礼单震住了。

他心中不免感叹王府的富有,但这是什么意思?没细看,他第一眼便看到了珍珠一盒?多大的一盒?不过,想来不会少就是了。掠过布匹这些,大致看了一眼,心中有了数。

大多都是贵重之物,但稀世珍宝是想都不要想的,一件都没有。最贵重的,当属那件红珊瑚摆件,杜尘澜没看到实物,但猜测应该不会便宜。因为旁边还表明了尺寸,可不小。

当然,也不可能全是贵重之物,其他比较实用的东西也是有的。

京中世家之间寻常送礼,也不可能送多贵重的东西,杜尘澜还在其中看到了牛羊和野味等。

这份礼,其实已经算是很贵重了。

“咱们王爷说了,若是杜公子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说。除非王爷不便,否则都能相助一二。”田妈妈看不出杜尘澜的脸色到底为何,只得试探地说道。

她忍不住心中嘀咕,这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太贵重了,当时情况危急,换了谁都不可能做出视而不见。”杜尘澜挑眉,他听出了田妈妈话中的意思,这是要与自己撇清关系了?

将礼单又放回了茶几上,杜尘澜走到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

田妈妈还以为杜尘澜不满意,难道叫王妃说中了,这位竟是个贪得无厌的?

“不贵重,比起世子爷的性命来说,这些算不得什么。世子爷是王爷和王妃的嫡长子,又是皇上亲封的昭和世子,还是朝廷命官,这些王爷都怕不够呢!您看,这份礼还请您收下,老奴回去也好交差。”

田妈妈故意将自家世子的身份叙述了一遍,就是想让这位杜公子认清自己的身份。凭自家世子这样尊贵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攀上的。

这是王妃的态度,也是王爷的态度!她不过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在下只是一介读书人,万事以举业为重,倒也没有相求之处。这份礼单在下收下了,还请田妈妈转告王爷和王妃,如此厚礼当之有愧!”

杜尘澜微微一笑,不要白不要。他若是不收,想来王府还以为自己要借机巴结上万煜铭。若是日后处处防备自己,他都嫌累得慌。

还不如收下重利,了结了此事,也算皆大欢喜。王府满意,他也不算吃亏。

反正他也不想与万煜铭有什么瓜葛,日后能少些算计,他都要烧高香了。

田妈妈立刻笑开了颜,“那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天色不早了,今日多有打扰!”

这杜公子还算识趣,懂得不能纠缠,见好就收的道理。

看着田妈妈被金妈妈送出了正房,杜尘澜才对钱氏说道:“母亲,还是备上一份厚礼回了过去吧!虽说这是儿子用命换来的,但拿了人家的贵重之物,不免手短。”

“也好!这礼实在太贵重了些,收下也是心中难安。你救世子爷又不是因为这等俗物,没得叫人看轻了你!”钱氏立刻点头,看来澜哥儿是不想走王府这条路子了。

虽说有些可惜,但王府这急于撇清的态度,杜氏也不想热脸贴人冷屁股。澜哥儿自己争气,断不能叫人看轻了。

“泽兰!你去和金妈妈说一声,让她留一留那王府来的田妈妈。等咱们备好了回礼,再放她走。”钱氏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守在门帘子外的泽兰立刻应了。

“我前两日得了一套白玉杯,这个作为回礼很拿得出手。另外这承玉笺和铺子里的糕点礼盒可以备上几份儿,再加上花粉铺子的胭脂水粉、芙蕖香铺子的香,最后从库房挑上几样过得去的,也就算齐全了。您看如何?这份回礼比起这份谢礼略逊一筹,算不得差了!”

杜尘澜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份回礼很是体面了。

那套白玉杯就是酒杯,前段时日他好不容易淘来的。杯体轻薄,小巧玲珑,上头还雕刻了葡萄纹,杜尘澜很是喜欢。

至于承玉笺这些自家的产物,花不了多少成本,但在外头卖得贵啊!还能宣传一下自己的营生,算是一举两得。

“也好!很是体面了,就你那承玉笺和芙蕖香,外头卖得可不便宜。”钱氏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就是闲的

一名身穿鹅黄底水红领对襟印花褙子的妇人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铜镜中照出了她小巧的鹅蛋脸,肤色白皙,五官十分隽秀,是位貌美的妇人。

此刻她正用指甲勾了些胭脂抹在了自己的脸上,看着气色顿时好了不少的容颜,贵妇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花粉铺子的胭脂确实好用,比起宫中的也是不遑多让,且品种还多些,难怪之前在京城小有名气了。”妇人看着镜中面若芙蓉的脸蛋,心情好了不少。

“听说是从靖原府那边传过来的,咱们京城许多行商都去那里采买。不过,最近听说京城也快要有分号了。这花粉铺子的品种繁多,总能叫人买到满意的。”

一名十六七岁丫头打扮的少女笑着给妇人抿了抿发髻,她其实也喜欢花粉铺子的胭脂水粉,说实话,比宫中的好用。

“哦?要开分号了?胭脂确实不错,摸着十分细腻,闻着也香!”妇人拿着一小罐胭脂闻了闻,清香中带着茉莉花味儿。

“王妃!田妈妈回来了!”一名身穿藕荷色比甲的丫头进了屋内,朝着妇人禀报道。

香桔也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田妈妈一回府就来王妃处复命,她也知道王妃正等着,这才敢进来禀报。

“快让她进来!”妇人从梳妆台前站起身,坐回了玫瑰椅上。

“老奴参见王妃!”田妈妈一进屋子便行礼。

“嗯!可是见到人了?”王妃看了田妈妈一眼,好奇地问道。

“回王妃,见着了!奴婢特地等着杜公子回来,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这才回府的。”

田妈妈不敢抬头看王妃,这位在老爷和世子面前一贯柔弱天真,但她知道,其实心狠手辣着呢!

“怎么说?礼收下了?”王妃皱着眉头,她是极其不情愿儿子与商贾扯上关系的。

“是!老奴将您和王爷的意思转达了,杜公子应该是明白的。并未多话,只是收下了礼,没有旁的要求。”

“你确定他是真的明白了?日后可莫要纠缠不休!”

“老奴看他应该是明白的,似乎也没敢生出攀附上世子和王府的意思。”田妈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对杜家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不管是那钱氏,还是杜尘澜,都不是谄媚之人。

“哼!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过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这些个东西就知足了!也罢!能如此轻易解决便是最好,否则倒要来恶心咱们。”王妃满意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费多少心思。

“不过,杜氏还回了礼。这是礼单,还请王妃过目!”田妈妈从怀中拿出一份礼单,递给了一旁的大丫头香桔。

王妃有些好奇,不知这杜氏能给什么回礼。

等香桔将礼单拿来,她随意瞟了一眼,倒是有些诧异。比之王府送去的礼单,这份可没少多少,一样列了一长列。

釉里红玉壶春瓶一对?白玉葡萄纹酒杯一套?承玉洒金笺两打?倾城香、牵丝香?

等等?这可都不是寻常之物啊!她刚才用的花粉铺子的胭脂水粉都有,还有好几种是新出的,寻常人还买不到。

王妃大致看了一眼,将其他的各色布匹都掠过,这些对比其他的来说,已经算是最不起眼的了。

“你说这是杜家的回礼?”王妃举着礼单,吃惊地问道。

“正是!”田妈妈立即回道。

也正是因为这份礼单,谭田妈妈才更加确定了杜尘澜的态度,这份礼单也只比王府稍逊一筹罢了!

这是不差银子,不贪图那点东西。再加上之前杜尘澜并未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倒是显得人家尤其坦荡,品性高洁,而王府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王妃握紧了手中的礼单,好半晌才沉着脸道:“拿去给王爷过目吧!哼!不愧是商贾,怕是家中只剩下银子了。”

......

春日一向是来去匆匆,很快便到了连天荷叶无穷碧的季节。

“少爷!这次咱们回靖原府还要住上一段日子,这常用的东西都得备上,那边都不是用惯了的。”

惜秋正在收拾行囊,如今已经步入六月。再过两个多月少爷就要下场,少爷必须回原籍备考。

如今还不是太热,正好赶路回靖原府,坐船都要花上十几天的功夫,回去之后还得静下心来读书。

“不必麻烦,还是少些行李吧!”杜尘澜无奈,这古人出行就是不便,就连常用的茶碗茶壶和碗筷都得带着。

“太太嘱咐过了,马虎不得。”惜秋边收拾着外裳,头也不回地说道。

“少爷!王府世子爷下了帖子请您后日去别院赏荷!”这时守月进了屋子,将手中的帖子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不去!回了吧!就说我要专心读书,过两日就要回靖原府,实在不得闲!”杜尘澜撇了撇嘴,赏个荷花都要开个宴席,真是闲得慌。

这厮估计是躺在床上太久了,这腿一能动,就等不及要出门野了。

其实之前万煜铭还下了个帖子,说是要请他去王府对弈,杜尘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呵呵!以为他是什么阿猫阿狗呢?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难道他看起来这么闲,有那么多时间去给对方解闷?

“这?上次您都拒了他,这次还拒绝,王府会不会以为咱们不识好歹......”守月有些担忧,王府他们得罪不起啊!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理由吗?再者,你以为王爷和王妃想让我与世子来往?放心吧!咱们这般识趣,王府才放得下心。”

将此事拒了之后,杜尘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什么赏荷,估计又是一群世家子弟聚在一起胡天侃地,无趣得紧!

“走吧!去坊市,还是去书斋多淘些书才有意思!”如今虽说不能去游学,但杜尘澜十分喜欢看游记一类的杂书。

尤其是野史,往往会有另外的收获。

马车在离坊市还有一段路之时就停了下来,坊市之中人太多,马车驶进困难,实在有些不便。

杜尘澜下了马车,打算从一条小巷子抄近路,先去如意书斋看看。

可刚走到一半,巷子里横出一只手扯住了他袍角,一道微弱的声音想起,“玉哥儿!”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有些渊源

杜尘澜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变故吓了一跳,他连忙挣脱那只手。可他脚下只是稍稍用力,很是轻松就挣脱了,而后他诧异地看向了那只手的主人。

“你干什么?你是何人?”洗月立刻拦在杜尘澜了前头,看向蜷缩成一团的瘦弱身影。

然而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并没有回应洗月的话。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那人,看着十分瘦小,一身粗布衣裳上打满了补丁。蓬头垢面的,又趴在地上,根本看不清脸。

洗月见状以为是乞儿,刚才拦住了少爷必定是想乞讨,“少爷!怕是个乞儿,饿得不行了吧?”

杜尘澜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刚才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只是刚才此人叫得含糊不清,杜尘澜也没听出说的什么。

“去前头巷子口买几个包子给他吧!”杜尘澜本想给了银子,但此人身板如此瘦弱,若是给了银子必定也护不住。

“哎!不如少爷您先去如意书斋等小人,待会儿小人就去找您!”洗月走出两步,突然转身说道。

将少爷一个人留在此地他不放心,这里是南城巷子,还不是坊市,鱼龙混杂的,谁知道前段时日的那些刺客会不会放过少爷?

杜尘澜闻言点了点头,正要离开之际,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立刻抬腿走向那乞儿,打算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庞。

“哎呀!少爷,您做什么?”洗月见状吓了一跳,此人还不知是不是饿晕的呢!

若是得了什么急症,过了什么病气给少爷,该如何是好?

“您可不能碰他!您要做什么,我来!”洗月扒拉住了自家少爷的手臂,这乞儿实在太脏了。

杜尘澜闻言只好收手,“那你将他翻过来,我要看他的脸!”

洗月虽疑惑,但也只能照办。他蹲下身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翻了过来。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全脸,根本看不清长相。

洗月将此人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一张灰扑扑的脸。杜尘澜凑上前一看,顿时双目一凝,“果然是她!”

“将她背起来,咱们去医馆!”杜尘澜吩咐了一声,神情却十分凝重。

洗月轻松背起了此人,跟在杜尘澜的身后到了南城的济生医馆。

“大夫,快来看看!”洗月大喊了一声,一名童子立刻上前,见洗月背后是一名乞儿,立刻皱了皱眉。

“将人放下就好!”这乞儿身上实在太脏,小童怕他弄脏了床铺。

杜尘澜立刻转身扔了一角银子过去,“找个床铺,立刻请一名坐堂大夫过来!”

小童顿时咧开了嘴,赶忙接住了这一角银子揣进了怀中。二话不说,拔脚就去了内堂。

开玩笑,那是个乞儿,但这位给银子的是个贵公子,得罪不起。给银子的是大爷,小童还能不照办?

杜尘澜看着大夫从此女的手腕上拿下手帕,立刻问道:“不知病情如何?”

“这位姑娘应是长期忍饥挨饿,再加上心事重重,担惊受怕,身子才这般虚弱。将才应该是饿晕过去了,无甚大碍!不过,刚才老夫把脉,见这姑娘手腕子上有些淤青,男女有别。公子不若请了妇人来察看一番,看身上是否还有外伤。五脏六腑并无大碍,但心神衰弱,需长期服用药膳和汤药进补”

这老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思忖了片刻说道。

“这么说是无大碍,仔细小心休养即可?还请大夫请一名妇人前来,给她身上擦洗一番,顺便查看一下伤势。”

杜尘澜看了一眼女子身上的穿着,有心想换一件,但他身为男子,买女子的外裳倒还成,小衣之类的就极其不便了。而洗月是个糙汉子,更是不便,也不懂这些。

“内子就在这医馆替病患抓药,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让她来吧!”

“那自然再合适不过,劳烦老夫和夫人了!”杜尘澜点了点头,想着换衣裳的事儿还是等等再说吧!

等大夫离开之后,杜尘澜站在床边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或许还是长期挨饿的缘故,此刻女子的脸颊凹陷,面黄肌瘦的,远没有第一次见时的水灵。但能看得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并不大。

“公子!您认识这姑娘?”洗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偷偷打量着自家公子,十三岁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太小了。京城那些公子哥儿中,有心思起得早的,都有通房了。

洗月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子,身无三两肉,根本不起眼。

也就长得清秀些,瘦成这般,实在看不出有多好看。

摇了摇头,他家少爷长得这么好,怎么可能对这姑娘起心思?再说这一身狼狈的,就是个乞儿。

“有些渊源!”杜尘澜看着女子轻声回道。

这张脸,与自己并无一丝相似之处。本以为不会再见,谁知兜兜转转又碰上了。

“公子!这就是内子!”大夫领着一名妇人进了屋子,那妇人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有劳夫人了!”杜尘澜笑了笑,会煎药,时日久了,应该是懂得些医理的。

杜尘澜带着洗月等在了门外,看着关上的门扉,他则想起安顿的问题。

若是将她带回家,那家中该怎么交代?杜淳枫和钱氏会不会胡思乱想?毕竟她身份敏感。

然而让杜尘澜将人就这么扔下不管,他是万万做不到的。难道要在外头租个院子,将人安顿下来?

可若是这般,杜尘澜又不放心。这姑娘能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处,那便说明那对夫妻或许出了什么事。

让一个女子独自居住,实在不妥。思来想去,杜尘澜还是决定将人带回家中,他心思坦荡,无不可对人言的。也免得日后被钱氏或杜淳枫发现,多了不必要的猜忌。

“这位公子!那姑娘身上有不少淤青,许是之前被人踢打过,不过没与伤及五脏内腑,休养一段时日,再擦上散瘀膏即可!”

妇人接连换了两盆水,才将这姑娘给擦拭干净。

看了眼妇人头上的汗渍,杜尘澜连忙示意洗月。洗月从袖中掏出二钱碎银子递了过去,跟在少爷身边久了,这点还是懂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姐姐

杜尘澜进了屋内,看向床上的女子。脸已经擦干净了,只是人昏迷着,头发还是脏兮兮的,但好歹顺了顺,不再是鸟窝的形状。

“公子若是没有异议,那老夫便给开药方了。”老大夫的声音在杜尘澜身后响起,杜尘澜应了一声。

“按照这药方抓药,抓上七副。等七日过后,再来把脉,药方肯定是要换的。散瘀膏备上两瓶,应该够用了。这张是药膳方子,照着方子抓药,也还是七副,等七日过后再换。至于搭配食材,老夫已经做好了标注,按照这方子去做即可!”老大夫事无巨细地交代,看得出医德不错。

“那不知她何时能醒?”杜尘澜见女子还不醒,这才问道。

“太过劳累,平日里只怕也没好好休息过。最迟到两三个时辰之后,应该能醒了。醒来之后,这两日饮食清淡些,那药膳方子等两日过后再服用,脾胃实在虚弱,这两日还受不得大补!”

杜尘澜点了点头,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洗月!你去抓药!”

......

“太太!这就是少爷带回来的墨兰?奴婢还没瞧过这种花儿呢!”泽兰对于和自己名字都有兰字的墨兰稀奇得很,围着转悠了好几圈。

“这花精贵,不好养活,得好好侍奉,尽给我找事儿干!”钱氏嘴上埋怨,脸上却带着笑意。

“少爷听说您喜欢花儿,还说要给您建花房。日后您结交了哪家太太夫人的,也好请了来家中赏花儿!您还嫌累呢?不是有花农?”

泽兰捂着嘴偷笑,她家太太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少爷心细,太太喜欢什么,少爷其实都知道。

“这建花房多费劲儿?还费银子,他就是花银子大手大脚。”钱氏命人将墨兰搬离此处,墨兰喜阴,不能多晒太阳。

“太太!少爷回来了!”金妈妈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

“哦!不是说要去书斋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你去盯着他屋里,让丫头们手脚利索些,该带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钱氏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了一句便就此掠过。

“是!不过,少爷不知从哪里救回了一个人......”金妈妈说得吞吞吐吐的,终于引起了钱氏的注意。

“又救了一个人?是何人?”钱氏皱眉,这孩子,怎么又救了人?

金妈妈摇了摇头,“看穿着打扮,像是个乞儿!奴婢也还是听府上下人说的。”

......

“将她放在客院儿就成,让看到的下人都闭紧了嘴。”杜尘澜朝着外院孙管事吩咐道。

拍了拍额头,是他欠考虑了,不应该将人就这么带回来。他忘了,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就这么将人带回来,难免让人误会。

不过还好没换衣裳,也没人看见脸,还能补救一下。他自己做男子习惯了,行事没那么多忌讳,倒是忘了大郡对女子严苛得很。

若是让人知道这姑娘在外做了这么久的乞儿,女子的声誉又得毁了。

他自嘲一笑,虽说这位与现在的他没什么关系,但对于原主来说,到底是至亲之人。或许在这身子中,还残留有对至亲的挂念吧?

杜尘澜叹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与钱氏说明此事。此事还得看钱氏是何想法,不成就在外安置,派上两名天字辈的守着便是。

“别让任何人接近这里,派人好好守着!”杜尘澜交代了一声,便往正院走去。

“母亲!”杜尘澜刚走进正屋,便发现钱氏正在指挥下人晒书。

“嗯!不是说去书斋,怎么这么早回来?”钱氏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怎么脸上好似有为难之色?

“儿子有一事与母亲相商!”杜尘澜打算直说,好过顾左右而言他。

“何事?听说你刚救了个人回来,难道与此人有关?”钱氏也不是那等喜欢绕弯子的,立刻将疑问问出了口。

杜尘澜毫不意外会传到钱氏耳朵里,毕竟钱氏是这家中的女主人。

“的确!是名女子,且您应该之前见过!”杜尘澜点了点头,听说当年那对夫妻和闺女,杜淳枫夫妻都是见过的。

“女子?”钱氏狐疑地看了一眼,难道往日是她疏忽了,这孩子被哪个丫头勾得起了男女心思?

钱氏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这可不成!才十三岁,太小了。男子房事过早,有损元阳。

“澜哥儿!你还小,如今的重心应该放在举业上。马上就要乡试了,还是收收心,精力不能分散。再说你年岁小,有些事儿不懂,过早行房事可不好,对身子损伤极重。听母亲一声劝,这都是为了你自己。”钱氏语重心长地劝解道。

往日她只当澜哥儿性子沉稳,且年纪还小,没那等心思。可她忘了,澜哥儿屋里的两个丫头年纪可不小了。

“啊?”杜尘澜像是一愣,顿时脸上绯红一片,还哭笑不得。

“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当年儿子过继到府中之时,年岁不大。时日一长,小孩儿忘性也大,对亲生爹娘和姐姐的记忆有些淡化了。只不过,今日儿子碰上了。姐姐糟了难,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钱氏脸色一僵,原本只是觉得尴尬,可这会儿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到底是血亲,血浓于水是至理名言。澜哥儿与亲爹娘分离了六年,即便期间从未见过,但也从未忘记。

“不知是不是与她爹娘走散了,看着十分可怜,险些成了乞儿,便带回来了。”杜尘澜察觉到钱氏有些不悦,但他自身坦荡,相信钱氏最终也会释然的。

“乞儿?她爹娘呢?”钱氏皱眉,怎么就这么惨了?

“不知!她晕过去了,到这会儿还没醒。大夫说她这段时日忍饥挨饿,身子亏损严重。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置?”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姐姐?若是认错人呢?毕竟你们多年未见,她不过比你大两岁。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模样与小时候比,应该会有变化!”

钱氏立刻提出疑问,既然爹娘不在,那只看这姑娘就能认出来?

“虽说记忆淡化,但也不是完全忘记,她与小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且她似乎认出了儿子,还叫了我一声玉哥儿!”

杜尘澜仔细观察着钱氏的神色,起了心思,决定试探一番。

钱氏点了点头,“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直接将人带回来。女子的名声尤其重要,她在外流浪这么久,若是叫府上知道她的身份,对她十分不利,闲言碎语不会少。还会带累你的名声,你做事欠考虑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汉子

杜尘澜见钱氏并没有反驳,便知道他之前的名字确实叫玉哥儿,那这女子也的确是原主的亲姐姐了。

杜尘澜立即点了点头,“您说的是,带回来之后儿子就后悔了,应该询问过您的意见之后,再行安置的。此事还请母亲处置,儿子身为男子,实在不便。儿子既已成为杜府嗣子,便不应该与原来的至亲扯上关系。但今日之事纯属意外,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儿子于心难安!”

话要挑明了讲,否则他与钱氏起了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这两年才将关系拉近了些,可不能前功尽弃。

“因此,才想请了您来处置。该如何安置她,您做主便是!”

钱氏闻言脸色稍霁,这几年澜哥儿待她和老爷如何,她心里有数。既然澜哥儿表了态,她倒也不必太过敏感,还是先处理了此事再说。

“这般将人带回来,实在不好交代,与她名声有碍。必然还是出了事,她才会独自一人,也不必向外表明她的身份,但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确实让人不放心。”

钱氏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两日寻个嘴严实的丫头想照顾她,但还是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待在杜家。”

杜尘澜打开窗台,看向茫茫的江面,清爽的江风吹了进来,他顿时清醒了几分。

初夏容易犯困,杜尘澜在摇摇晃晃的大船上已经待了十一日。

“少爷!明日船应该就能都码头了,顾二早就和那边的镖局联系好了,会护送咱们回靖原府。”守月进了房里,见杜尘澜正看着江面出神,上前禀报道。

“嗯!杜沁兰之事,不要让他知道,她这两日恢复得还好吗?”杜尘澜点了点头,顾二似乎对原主一家子有些忌惮,之前有意放他们离开,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最起码,顾二与原主爹娘应该是认识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当初顾二见了他,就求自己收留了。

然而杜尘澜想不明白的是,他没见过原主爹娘,不清楚长相,但与杜沁兰明显毫无相似之处,顾二是怎么认出他的?难道他和杜沁兰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顾二不肯挑明此事,杜尘澜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便不再问。不管怎么说,他只要相信,顾二不会伤害他就是了。

“已经大好了,不过她总说想见您。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似乎有什么急事要与您说。”

杜沁兰一醒来便要见少爷,这段时日更是每日都问。

“你没将母亲的打算与她说吗?”杜尘澜看向守月,疑惑地问道。

“已经详细说明了,但她前段时日根本听不进去。咱们无法,只能在她的屋子里点了安神香,这几日总算消停了些。”

守月也很无奈,这姑娘是真执着,明明少爷也是为了她着想。

“看着她,不可放松,等回了靖原府再说!”

杜尘澜叹了一声,应该是出了事,然而不知他又能做些什么。

次日下晌,杜尘澜他们终于下了船。然而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便乌云密布起来。

“少爷!今日不知是否有雨,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老爷和太太说,咱们现在客栈住上一夜,明日一大早再启程!”

洗月带着几名护卫提着行李,本想雇几辆马车,奈何天公不作美,今日怕是赶不了路了。

杜尘澜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又抬头望了望天,随即点点头。

还好一行人没作犹豫,在一家客栈包了个小院子。因今日天气不好,逗留此地之人多了不少。

“你先去雇马车,早一日也无妨,别舍不得几个钱。明日赶路之人肯定不少,若是叫别人雇走了,咱们又得逗留。”

杜尘澜叫住就要去扛行李的洗月,出门在外,通常都是穷家富路。

“是!”洗月应下,便出了小院子。

“哎哟!”脚刚踏出去,不妨便撞到了一人。

他连忙后退,嘴里喊道“对不住!对不住!”

抬头一看,洗月不禁愣住了。这是一名彪形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不清长相,但此刻对方正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看向自己,眼神之犀利,让洗月的身躯都为之一颤。

“这位兄台,真对不住,不是有意要撞你!”洗月连忙拱了拱手,怎么也还是他理亏。

杜尘澜在院内听到洗月的声音,不禁抬眼看了一眼院外。

“怎么了?”杜尘澜走向院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魁梧的壮汉。

“少爷!无事,不小心撞了个人!”洗月回头应了一声。

那汉子本想抬腿离开,然而抬腿之时无意间瞥了一眼杜尘澜。只是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他震惊地将杜尘澜上下扫视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片刻之后,他又摇了摇头,匆忙转身离开了。

杜尘澜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旧识?他回忆起了之前的书院山长孔德政,这两人似乎都对他似曾相识的模样。但杜尘澜可以肯定,他们之前并未见过。

“此人真是奇怪,脾气还不小!”洗月嘀咕了一声,只是撞了一下,刚才那人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至于吗?

汉子走出了酒楼,转过一条巷子,又拐了好几道巷口,这才在一个小院子前站定。

敲了两短三长的暗号,院门立即被打开。

“怎么白日里还来?太危险了!”屋内一名身穿靛青色短褐的男子见着来人,立刻不悦地说道。

“之前的事查到些眉目,那对夫妻应该是被人抓到了京城,然而线索断了。京城势力众多,不好行事。”汉子瓮声说道。

“去了京城?不知是哪方势力出手,去了京城,行事就难了。主子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那对夫妻活着就是个祸患,必须早日除去。早知道就应该将他们那儿子给抓了,他们若是不宝贝那儿子,会将人送出去过继?只可惜咱们都晚了一步,人不知到了哪方势力手中。”

短褐男子叹了口气,有些悔不当初。

“已经过继了出去,抓了那小子,那对夫妻也不一定能乖乖就范。”汉子皱紧了眉头,好不容易查到了那对夫妻的下落,竟然落入了他人之手。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实在太像了

“不过,我今日在客栈看到一名少年,与那人长得简直太像了。”汉子回忆起刚才少年的模样,这世上真有毫无血亲关系,但长得如此相似之人吧?

“像谁?”短褐男子有些发愣,疑惑地问道。

“还有谁?当年主子除去那人,你这么快就忘了?”壮汉嗤笑一声,这位当年忍辱负重,可是立了不小的功劳。怎么才过去十几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壮汉对于这等小人也是十分不齿的,暗地里捅刀子,让人防不胜防。

短褐男子立刻沉下了脸,不禁觉得面皮有些烧得慌。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哪里还能记得清?好了,此事等我去向主子禀报,再做打算。你明日就离开此地,回京城,主子还有事儿吩咐你去办!”

短褐男子口气生硬,壮汉明白自己这是戳在了对方的痛楚,也由着对方岔开话题,而心中则是冷笑不已。

“世间相像之人不胜枚举,难道都是一家子不成?当年咱们还是看着那孩子断了气的,不可能是他。”

“实在太像了,叫人忍不住怀疑!”汉子皱眉,当年他也在场,自然明白不可能。然而这少年的眉眼,与那人简直一模一样。

那人长得很是特别,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那对夫妻的事儿,还得向主子禀报。到了京城,行事需谨慎。稍有不慎,就会给主子惹麻烦。”

“我自然明白,如今线索都中断了,主子那儿也不好交代。”汉子有些不耐,他可不是此人的属下。

两人又说了几句,汉子便离开了院子,二人就此将杜尘澜之事掠过。

“守月呢?让他来我屋里!”杜尘澜回了自己的院子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他决定还是查查那汉子的底细。

“少爷!您找我?”守月将身上被淋的雨水拍了拍,还好他们先在客栈留宿,这会儿真的下雨了。

“你去与这家客栈掌柜的打听打听,将才有一名汉子从这里经过,想来应该是住在离咱们不远的厢房。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还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面相看起来有些凶。查查他的底细,看看是哪里人士?记住!不要被旁人知晓,与那掌柜的一些好处,叫他把嘴闭紧了。”

杜尘澜觉得这汉子或许与孔德政一样,应该与原主爹娘有些关系?但到底关系如何,是好是坏,那就有待商榷了。

最起码那人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善,眼中凶光一闪而逝,还带着一丝杀气。或许,这是原主爹娘的仇人?

“是!”守月立即领命出去。

杜尘澜坐在桌前沉思,他觉得自己的身世越来越可疑了。听说原主爹娘原本只是做小买卖的,然而他这些年来碰到的人和事,表明他们绝对不是平民百姓。

还有杜沁兰,若是当真是对平凡的夫妇,那为何现在会不知所踪?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或许父亲知道些什么,然而父亲摆明了是不肯说的。

“少爷!小人刚才向掌柜的打听过了。”守月进了屋子,转身将门关上。

“说!”杜尘澜立刻来了精神,他对此人十分感兴趣。

“掌柜的说,此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平日里也不喜言语,但出手很是大方。已经在客栈住了有一个月了,白日都出去,到很晚才回来,有时还夜不归宿。至于到底做何营生,掌柜的也好奇问过,然而那汉子怼了他一句,管好他自己的事儿。掌柜的自讨没趣,也就没再过问。”

守月顿了顿,又道“不过,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士,官话说得极好。其他的,就再也没了。”

杜尘澜皱眉,“只有这些?”

“是!那人进出都是独自一人,也不与掌柜的和伙计攀谈。不过掌柜的说,不像是做什么买卖的,手上没有货物。倒是看着像大户人家的护卫,或是替官家办事的。身上一股子戾气,反正不像什么善人。”

杜尘澜点了点头,看来是查不出什么了。

“少爷!不若派了天一他们去跟踪此人?”守月见少爷不满意,立刻建议道。

杜尘澜立即摇头,“此人身上血气沸涌,应该有内家功夫在身。天一他们学艺未精,很容易被此人发现。他不来寻咱们的麻烦,咱们就不必管,不要自找麻烦。”

此人绝对不是善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秋闱在即,不可节外生枝,还是安分守己些得好。

“老太爷!三房的宅子这几日正在仔细打扫,想是三老爷他们要回来了。”田管事对着正在把玩玉珏的杜高鹤说道。

分了家,杜高鹤命府上一律以老太爷和老爷称呼,毕竟分支了。

“哦?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秋闱了,确实该回来了。”杜高鹤停下手中的动作,心算了一下日子,也明白这是要回来乡试了。

“是!三老爷他们这一去京城,可是去了两个多月。若是五爷中了乡试,明年就要参加春闱。凭他的聪明才智,定能一路过关斩将,届时就是朝廷命官了,日后三老爷他们怕是要长住京城了吧?”田管事感慨道。

当年分家之后,三房一过完年就搬出了老宅,立刻搬进了南城那宅子里,想来是早就备好了的。

两年前三房出了二万两银子,唯一的条件就是分家,原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连宅子都提前预备了,就等着分家。

杜高鹤一愣,随后轻声道“澜哥儿出息,若当真做了官,也是老三夫妻的福分。”

说到这里,他就想起两年前老三对他说的话。

得知他私下贴补其他两房,藏着银子之后,老三就跑来质问他。那受伤失望的眼神,和深深的叹息,他到现在还记忆尤新。

至此,他心里有了愧疚。无事,也不想再见到三房之人。见到他们,就总在提醒他当初是如何卑鄙的。

这次老三他们去京城,也就是在前一晚使了人来知会一声。不等他们践行,次日一大早就离开了。

这次回来,竟然也没给府上递消息,难道这是想彻底与杜氏分割?

第三百二十五章 表姑娘

三日匆匆而过,许管事带人守在了城门处。望着城门外进出的百姓,许管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老太爷嘴上说分了家,就各房顾各房。然而三房托人带了个口信过来,老太爷就巴巴地叫他带人在这里守着了。

“许管事!您说,这三老爷他们回来,咱们搁这儿守着作甚?三房有自己的宅子,这刚回来,不得先安顿下来?”一名下人靠在墙根,百无聊赖地问道。

“正是!咱们在这等着,就为了迎接三老爷他们?”另一名下人也着实想不通,他们等在这儿作甚?

这刚回来,还要安置行礼,人也疲惫不堪。即便要摆接风宴,那也得等人家歇过气儿来不是?

“嘁!你们懂什么?老太爷这是想三老爷他们了,命咱们在这眼巴巴地等着呢!”许管事又叹了口气,其实不过是和三房说一声,明日在老宅举办家宴罢了!

两名下人顿时对视了一眼,纷纷撇了撇嘴。其实他们都明白,当初三房在府上之时,老太爷对三房并不看重。

这分了家,倒亲昵起来了?怕还是因为三房有出息吧?

当年分家,长房分得的家业最多,这也正常。毕竟哪家都是长房继承家业,这无可厚非。

然而二房虽是嫡出,也理当多分些,但老太爷对三房实在做得太绝。听说三房就分了三个铺子,银子是一文都没有。

且非但一文都没有,听说还私底下贴补了府上二万两银子。

当时府上听说此事,下人们都震惊了。震惊三房竟然有二万两银子的盈余之外,还惊讶地发现老太爷竟如此心狠。

二万两银子是多少?买下那三个铺子是绰绰有余吧?合着三房分家,只带走了自家平日里用的家什物件儿,其余的什么都没带走。

这不就是净身出户吗?且还倒贴了这么多银子,这哪里是亲爹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若换了他们是三老爷,估计都想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三房实诚,还愿和嫡支有牵扯。

如今老太爷又让他们巴巴地来接,这心思连他们下人都知道。

一队马车向着城门驶近,带起了一路的灰尘。许管事连忙站着身子,伸着脖子朝那方望了过去。

“许管事,会不会是那几辆?三老爷他们行李多,回来必定是要雇不少马车的,这看着挺像啊!”一名下人凑到了许管事身边,也伸着脖子问道。

“等到了城门口再去看看,赶车的都是车夫,咱们也不认得。”许管事摇了摇头,拿着折扇使劲儿扇了扇。

“少爷!到城门口了!”洗月撩开了车帘子,将头探了出去。

这一连三日的马车,坐的人骨头都要散架了。天又热,若不是一路上买了冰盆,他险些热化了。

“咦?这不是许管事吗?少爷!您看,是不是许管事?”洗月指着城门处,向着杜尘澜问道。

杜尘澜抬头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是许管事!”

“似乎是在等人?他朝咱们这边看过来了,该不会是在等咱们吧?”洗月不可置信地喊道。

“有可能!”杜尘澜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浅笑,怕是老爷子的意思。

“咦?那是洗月吧?真是三房的马车。”这名小厮之前与洗月一起在大厨房待过,自然对洗月熟悉。

许管事闻言立刻向马车跑去,也顾不得此刻浑身是汗了。

香炉中的香已经燃尽,屋中还残留着安神香的香味。

躺在床上的人儿轻轻睁开了双眼,望着头顶陌生的藕荷色绣并蒂莲帐幔,脑海中一片空白。

“表姑娘醒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沁兰回头看向了发声的主人。

一张圆圆的脸蛋,大大的杏眼此刻带着几分笑意,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看起来与她一般大。

“这是哪儿?”杜沁兰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转头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看着十分陌生。

“这是杜家三房在靖原府的另一处院子,咱们今儿晌午就到了,您还睡着,就没叫醒您。”丫头连忙扶起了杜沁兰,在她的身后塞了个迎枕。

杜沁兰舒了口气,这段时日她总是昏昏沉沉的,脑子有些糊涂。

“表姑娘身子太虚弱,时睡时醒的。不过刚才请了大夫来替您号过脉,说是好多了,已经另开了药方。从今日起,表姑娘还要多下床走动走动,身子才能好得快!”

丫头倒了碗茶水递到了杜沁兰嘴边,杜沁兰连喝了几口,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等等!表姑娘?她有些迷茫,随后才忆起之前那小厮与她说过的话。

她突然抓住了丫头的手,“你家少爷呢?我要见他!”

丫头一愣,随后才笑着说道“表姑娘放心,太太和少爷他们都在另一处宅子。等您今日休养好了,明日再送您去见他们。”

“真的?你这次没骗我吧?”杜沁兰急切地问道。

“表姑娘不必怀疑,这是太太吩咐过的,奴婢可不敢骗您。不过您到了杜宅可不能乱说话,你如今是太太娘家堂兄的闺女,家中败落,这才来投奔太太的。您可不能忘了您的身份,否则会给杜家带来麻烦,也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丫头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这姑娘性子拗得很,她得好好看着。

她原本是天字辈的,行五。平日里与男子一般训练,武功读书样样出挑,从天字辈三十人中脱颖而出。

若不是出色,少爷也不会将她调来身边做事。而看顾杜沁兰,是她的第一个任务,绝不能出差错。

杜沁兰立刻点了点头,“只要让我见到你家少爷,我一定听话。”

“您如今是杜家三房的表姑娘,少爷与您不好太过亲近,毕竟男女有别。有外人在场,您还得多多注意。”

这些话得提醒在前头,虽说这位是少爷的姐姐,但外人可不知晓。

杜沁兰顿时眼眶微红,明明是自己的亲弟弟,想见他一面竟如此艰难,还得注意男女大防,她心中十分委屈。

“奴婢名叫木香,从今日起,就伺候姑娘了。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进杜家

“从今日起,您暂时改了个名儿,叫钱忆卉。也是为了隐藏您的身份,毕竟您现在还不算安全。”

一辆马车驶近了杜家的宅院,守门的门房连忙放下了门槛,马车不做停留,驶进了杜宅的第一进院子。

金妈妈带着人守在了外院,她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瞧了一眼刚刚升起的太阳。盛夏到了,这动一动,浑身都是汗。

在看到马车驶进来之时,她松了口气,来了!

钱忆卉扯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极为紧张。她抚了抚身上的海棠色撒花细棉布短儒,这是特地挑的旧衣裳,得符合她来投奔钱氏的身份。

此刻马车内只有她一人,木香早就来府中等着了。

想起杜尘澜,钱忆卉悲从中来。如今爹娘不知所踪,弟弟又过继给了别家,她还要来寄人篱下。

也不知这家的太太好不好说话,若是因为她对弟弟有了成见,也不知如何是好。

可她一个姑娘家,根本无处可去。想起这些,她连忙用帕子抹了抹泪。

“马车上的可是表姑娘?”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钱忆卉连忙整了整衣袖,正襟危坐起来。

马车终于停下,从外头有伸出一只手,掀开了车帘子,顿时一张如满月般的白皙脸庞出现在了钱忆卉的面前。

“是表姑娘吧?老奴是伺候太太的金妈妈!”金妈妈说着,连忙伸手来扶。

“金妈妈!”钱忆卉看着金妈妈慈眉善目的模样,连忙拿着包袱走到了车辕边。

金妈妈边打量着钱忆卉,边伸手将人给扶了下来。

她自然知道这位姑娘的真实身份,当年她和太太一起见过这姑娘。小时候便是个清秀的佳人,如今张开了些,倒与小时候并没有多大区别。

只是之前吃了些苦头,最近虽养回来些,但到底脸色还是没彻底恢复。

摸着钱忆卉瘦弱纤细的手腕子,金妈妈顿时笑着说道“姑娘小时候老奴还见过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姑娘长得好,老奴可是记得清楚着呢!”

钱忆卉有些羞涩,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本就不是什么表姑娘,这位还说见过她小时候,她该怎么回答?索性只能以笑容回应。

“太太可是等您好久了,早就在屋里盼着呢!表姑娘快随老奴去上房。”

钱氏放下茶碗,拿眼偷瞧着杜尘澜,见儿子十分淡定,顿时心中满意了不少。

到底是多年未见了,孩子忘性大,往日又与她和老爷朝夕相处的,怕是与这位亲姐姐也不会有多大的情分。

其实钱氏哪里知道,这换了芯子的杜尘澜自然不会对原主的姐姐有多大的感触。

杜淳枫看了杜尘澜一眼,夫人早就将此事与他说了。对于这姑娘来府上住着,他并无意见。但此女的爹娘如今不知所踪,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在找她?若是牵连上澜哥儿怎么办?

然而他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好歹是那对夫妻的闺女,他还狠不下心来置之不理。

“老爷!太太!表姑娘来了!”泽兰撩开帘子,朝着屋里喊道。

“快请进来!”钱氏立刻应了一声。

钱忆卉深吸一口气,随着金妈妈进了屋子。

刚进屋子,钱忆卉便看见下首坐着一位身穿藕荷色交领中衣,外罩雪青色软烟罗的少年。

少年朝她看了过来,随后对她微微一笑。钱忆卉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

她定定地看向那少年,即便模糊不清,眼前也能浮现出带着几分熟悉的眉眼。

钱忆卉张嘴欲言,便听得一声咳嗽,她顿时回过了神。

“咳!这是卉姐儿吧!”钱氏见姐弟二人相见,杜沁兰如此激动,连忙出声问道。

“太太!这不正是您的表侄女儿吗?也是多年未见了,女大十八变,您都认不出来了吧?”

金妈妈立刻牵着钱忆卉的手上前几步,她手下使力,将钱忆卉的心神瞬间拉了回来。

“怎么?多年不见,你还不认得你姑姑了?”钱氏声音冷了几分,若是个有眼色的,那便在府上留着。若是个没眼色,以免日后连累澜哥儿,可不能怪她无情。

“这是咱们老爷,您该叫姑父!”金妈妈连忙在钱忆卉耳旁提醒道。

杜尘澜也随之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眼杜沁兰。

第一次见十分匆忙,没仔细打量过眉眼。这次相见,杜沁兰当时是昏迷的。经过这半个来月的休养,杜沁兰脸色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肉。

“侄女儿见过姑父!姑姑!”钱忆卉忙跪下磕头,不是为了这两个称呼,而是这么多年来,对方照顾弟弟的恩情。

见弟弟被养得这么好,钱忆卉心中是欢喜的。这个弟弟从小就体弱多病,她自弟弟小就开始照顾她,二人感情十分深厚。

哪知后来爹娘说养不起弟弟了,要将弟弟过继给大户人家。她当时哭着求爹娘别将弟弟过继,甚至还说出了要自卖自身的话。

哪想爹娘当面同意了,等她出去玩耍之时,偷偷将弟弟过继了,她为此伤心了好久。

然而今日再见,弟弟看她的眼神是如此陌生。当日若非她拉扯住了玉哥儿,只怕二人之后就形同陌路了。

“呀!怎地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金妈妈,快将人扶起来!”钱氏顿时吓了一跳,这孩子倒是实诚。

“这是你表弟,叫澜哥儿!”钱氏指着杜尘澜说道。

钱忆卉转身看向杜尘澜,心中有些失望,原来改了名字了。

“表姐!”杜尘澜作了个揖,轻声喊道。

钱忆卉忍下心中的苦涩,应了一声,“哎!”

“泽兰,你去外头守着,莫让人靠近正房!”钱氏指了泽兰吩咐道。

泽兰是知道实情的,由她守着再合适不过。

杜淳枫指着一旁的圈椅,对着钱忆卉道“坐吧!既然来了杜家,也别拘谨。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澜哥儿的姐姐,只管在杜家安心住下便是。”

杜淳枫叹了一声,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钱忆卉却并未坐下,而是又重新跪了下来,“还请杜老爷救救我爹娘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没名字1

“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一上来也没说明缘由,总得让咱们知道发生了何事吧?”杜淳枫见这姑娘又跪下了,不由得头疼。

钱忆卉被金妈妈扶起,坐在了圈椅上,而她又忍不住抹起了泪。

“你爹娘呢?为何你会一人出现在京城?”钱氏见这姑娘一个劲儿地抹泪,忍不住问道。

“他们被人抓走了!”

“表姐快别哭了,还是将此事好好说说,看看咱们能不能帮上忙!”杜尘澜揉了揉额头,这一直哭也不是个事儿啊!

钱忆卉立刻擦了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始叙述了起来。

原来当日钱忆卉跟着爹娘来到了华东府,杜坤夫妇准备找个院子安顿下来。谁知刚去牙行找了个宅子,只住了第一晚,杜坤夫妇便被一去那黑衣人带走了。

因当时杜坤夫妇有了警觉,杜坤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而刘慧娘则趁乱将钱忆卉推了出去。因动静太大,招来了官府之人,这才让钱忆卉有机会逃脱。

钱忆卉慌不择路,之前便听爹娘提起过,弟弟在京城读书。而后一路奔波,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才到了京城。

“谢天谢地,你一个姑娘家上路,还好没遇到什么危险。”钱氏到底是女子,容易心软。这姑娘一看就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没有盘缠,竟然能走路到京城,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之前偷了一户人家的衣裳,扮作了小子。为了怕露馅儿,还装作了哑巴!一个人担惊受怕的,晚上根本不敢睡着。后来实在没吃的了,就扮成了乞儿,到处乞讨,就这么到了京城。”

想起那段艰苦的日子,钱忆卉便感觉到后怕。好几次险些被人发现是女儿身,一路可谓是惊心动魄。

后来她索性就一装到底,在被杜尘澜救之前,从未洗过澡。她自己闻着身上都有一股臭味儿,更被说别人了,恨不得离她三丈远。

杜尘澜心中有些触动,华东府离京城这么远,杜沁兰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身上没有盘缠,就靠着乞讨,心中的那一股执念,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投奔他。

“好孩子,你受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杜淳枫作为男子,都被杜沁兰这种精神和执着所打动。

这世道女子活得艰难,孤身一人在外,会是怎样的担惊受怕,不说都能感受到。

“都过了,日后就在府上住着!”钱氏忍不住也拿帕子抹起了泪,这姑娘是个坚毅的。

“可知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何会抓你爹娘?”杜尘澜岔开话题,这样的伤心事儿,还是少提为妙。

杜沁兰摇头,“不知!我总觉得爹娘十分神秘,似是在躲着什么人。我们每年都要换地方,住的最长久的地方,也就是靖原府了。你被”

杜沁兰想说你被过继的这些年,他们都不知换了多少个住处了。但她随即想到这是在杜家,连忙止住了话头。

杜尘澜若有所思,难道是在躲避什么仇家?这就说得通了,不然不必每年都换住处。

然而这对夫妻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怕不只是做小买卖的那么简单。

杜尘澜抬头看了一眼杜淳枫,只见杜淳枫又开始心不在焉,且脸色有些苍白。

“父亲!”杜尘澜轻轻喊了一声。

“啊?哦!此事你知道地实在太少,咱们也不知那些黑衣人是谁,有些棘手。且听你这么说,怕是对方来头不小,咱们杜家只是商贾,澜哥儿如今还在读书,此事等日后有了线索再说吧!”

杜淳枫怕澜哥儿受到连累,立刻撇清了关系。此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若是那对夫妻被抓了,那会不会供出澜哥儿?

他突然担忧起来,这些人到底是冲着澜哥儿来的,还是只想抓那对夫妻?

他摇了摇头,若是有心,想查到澜哥儿并不难。看来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澜哥儿,或许,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澜哥儿的真实身份。

这么一想,杜淳枫顿时安心了不少。然而那对夫妻被抓,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令他心中难安。

杜尘澜双眼一凝,看来父亲知道些内情。他有些郁闷,这一个两个的,都知道内情,例如父亲,例如顾二,还有山长,然而这些人没有一个肯和他说实话的。

杜沁兰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她转念一想,杜家并不是什么权贵,她刚才的请求,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即便她不知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但她明白,一定来头不小。

且若是将澜哥儿牵扯进来,毁了澜哥儿的前程或性命,该怎么办?她此刻终于明白当年为何爹娘要将澜哥儿过继出去了,这不正是为了保护澜哥儿吗?

“表姐再仔细想想,当时那些黑衣人可有说什么?或是身上可有什么标识?”杜尘澜尤不死心,此事应该关乎到他的身世。

他有种预感,杜坤夫妇被抓,会不会与他有关?

杜沁兰努力回忆着,随后她立即激动地喊了出来,“当时有人在喊将东西交出来,还有人在屋内找着什么东西。后来,我被娘退了出去,只顾着逃跑,便没再注意了。”

杜尘澜闻言陷入沉思,看来是找什么东西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杜沁兰,这姑娘必定也不知是何物。

杜坤夫妇什么都瞒着女儿,包括原主。像从杜沁兰这里找答案,看来是不成了,但好歹也不少一无所获。

“此事实在太过复杂,如今情况未明。这些人既然是找东西,那在找到这些东西之前,他们的性命应该能保证。如今咱们没有其他线索,等有了眉目之后,再想法子。”

杜尘澜打算派人去东华府打探,只要做过,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钱氏望着杜尘澜欲言又止,这等危险的事儿,澜哥儿竟然还要掺和?

“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秋闱,此事你不要插手,有为父呢!”杜淳枫见状连忙阻止,他不想杜尘澜插手此事。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相认

杜沁兰闻言更为担心,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不代表日后没有,也不代表不会受折磨。

“从今日起,你就安心在家中住下。对外就称是夫人娘家的表侄女儿,家中父母早亡,来投奔表姑的。”

杜淳枫之前已经和钱氏商量过,杜坤夫妻先不说,这姑娘还是要收留的。

左不过日后一副嫁妆送出门,他们还没这么狠心,会见死不救。

钱氏点了点头,她那堂兄两年前就得急症去了,也是却有此人的。留下一个闺女,本是想让族中收养,谁想收养的族人不是个好的,那丫头便跑了出去,从此不见踪影。

此事算是个丑闻,族中为了名声,倒也没出去宣扬。钱氏打算与族中打好招呼,这身份经得起推敲。

杜沁兰压下心中的担忧,连忙起身回道:“多谢杜老爷和太太收留小女!”

杜老爷和太太是好人,澜哥儿既然已经过继给了杜家,那便与她没关系了。如今竟然不怕麻烦上身,还肯收留她,她便不应该再得寸进尺。

至于爹娘的事,日后还得再想法子。然而她一介女子,又敌暗我明,也不知还有没有见到爹娘的一日了。

“就凭你是澜哥儿的姐姐,咱们就不会对你的难处视而不见。在寻着爹娘之前,就在府上住着。你身子骨弱,大夫说得好好静养,还是莫要操心这些事儿,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钱氏之前其实也羡慕过大房的闺女,如今来了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儿,她的语气也比之前温柔了不少。

“太太!静若轩已经收拾出来了!”泽兰得了婆子的禀告,随在帘子外头通禀了一声。

“给你准备了个小院子,待会儿让丫头领你过去看看,若是觉得不满意,这家里还有其他院子,随你挑上一个!”钱氏和颜悦色地道。

“您和表姑父能收留侄女儿,已是侄女儿的大幸。侄女儿如今有了落脚之处,便心满意足了。再者您挑的院子肯定再合适不过,侄女儿谢过表姑!”

钱氏赞赏地点了点头,很好,是个有眼力见儿的。

“将木香丫头指给你做大丫头,我身边的丽鸢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一并指给你。至于三等的和粗使婆子,待会儿叫金妈妈挑上几个,给你自个儿选。”

钱氏早就做了安排,木香是杜尘澜举荐的。她早就知道儿子在外头养着一些少年男女做事,木香会武功,派去杜沁兰身边便是为了保护。

而丽鸢,则是她的私心了,为的便是看住了杜沁兰。谁知道这姑娘会不会一时脑热,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有两个就尽够了。”杜沁兰从未被人伺候过,之前木香伺候她,还是头一遭。

“院儿里琐事多,姑娘家身边自然不能缺了人伺候。妈妈就不指给你了,凡事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便使了丫头来问我!”

钱氏对杜沁兰已经给了十足的面子,说到底还是因为澜哥儿。

杜沁兰心事重重地从正房出来,杜尘澜连忙也提出了告辞,跟了上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杜沁兰停在了假山处。她猛地回头,便看见杜尘澜正站在她身后望着他。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杜沁兰哽咽着喊了一声,“玉哥儿!”

杜尘澜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金妈妈。金妈妈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太太吩咐过,得给两人独处的时间。在正屋,姐弟俩有些话不好说。

杜尘澜走近了杜沁兰,本想喊一声表姐,然而敢刚张开嘴,却感觉此刻有些喊不出来。这会儿若是听到他喊表姐,杜沁兰一定会伤心欲绝。

“长高了,与小时候比倒是没什么变化。”杜沁兰拿帕子擦了泪之后,仔细打量了杜尘澜一眼。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他们待你如何?你在杜府有没有受委屈?这宅子,似乎不是杜家的主宅,难道杜家分家了?”

杜沁兰上前几步,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原来已经比她还高了。

“好!父母待我很好,在杜府的日子也好。杜府两年前就分家了,如今三房当家做主,日子过得也自在。”

杜尘澜听出杜沁兰话中的急切和担心,不厌其烦地回道。

“这就好!你过得好,爹娘才能安心。”听着杜尘澜亲口说出日子过得好,她心中十分宽慰。

“那些人见过你的脸,日后你当小心些。若是找不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说不定会以为东西在你的身上。咱们还不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必定不是善类。爹娘的事,你不必忧心,我会派人去打探消息,早日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杜尘澜看着杜沁兰的脸庞,不由自主嘱咐了一大堆。等他回过神来,不禁觉得好笑。

“你一个读书人,如何打探消息?听说你今年就要下场考试,还是将精力放在举业上要紧。爹娘的事儿,日后再想法子。”

杜沁兰一听杜尘澜要去打探消息,连忙阻止道。

那些人凶神恶煞,目的不明。弟弟一介文弱书生,掺和进去实在危险。

“此事我自有分寸,放心吧!难道我还敢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做赌注不成?绝不会贸然行事的。”

杜沁兰点了点头,二人沉默了半晌,杜尘澜本想告辞离去,却不妨杜沁兰又开了口。

“那日在河通府遇着你,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认?”对于此事,杜沁兰一直耿耿于怀。

“我八岁那年大病一场,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最多有些模糊的印象。上次与你相见,并未想起你来。”

杜尘澜还想从杜沁兰这里打探一下他的身世,这失忆是个好借口。

“你忘了之前的事儿?”杜沁兰心中极为复杂,既为杜尘澜不是故意不与她相认而高兴,又为杜尘澜不记得她而感到失落。

“那你还记得爹娘吗?”她急切地问道。

“记不大清了!”杜尘澜如实说道。

杜沁兰失望不已,竟是连爹娘都不记得了。也难怪一见着她,便如此生疏,她心中难过不已。

第三百二十九章 绝配

“那你这次又是如何认出我的?”杜沁兰惊讶地问道。

“两次相见,你都叫我玉哥儿。这个名字,在你第一次叫我之时,我就感到十分熟悉。虽然没想起什么,但莫名觉得你应该与我关系匪浅。其实第一次见你之时,我还派人去找过你。然而等我派人去之时,你们已经离开了河通府,不知所踪。”

“咳!表姑娘!咱们还是先去院子里安顿吧!太太叫人给您裁了衣裳料子,这会儿怕是有下人过去给您量尺寸了。”金妈妈见二人说了好久,不由心中有些担心。

到底是血亲,若是少爷的心思又被那边的爹娘给勾了去,那老爷和太太这些年不是白养了他?

......

这日晌午,杜宅为三房摆了接风宴。三个房头齐聚,也算是家宴了。

“老太爷!三房来了!”田管事进了书房,见自家老太爷正看着眼前的书出神。

“啊!来了?老二一家子来了吗?”老爷子立刻回过神来,自从分了家之后,除了过年,平日里竟是没机会聚在一起。

“二房还没到,想是在路上了。”田管事小心地回道。

当年分家之时,老太爷分给二房的院子在南城城郊,离城中远了不少。事后二房极其不满,私底下又找过老太爷闹过一回,最终老太爷又贴补了不少银子,将那小院子卖了,在南城给买了个小三进的院子。

那院子离祖宅并不远,这会儿还没到,有些说不过去。

“老太爷!三老爷和五爷来给您请安来了!”外头传来女子轻柔的嗓音。

“哦!叫他们进来吧!”杜高鹤连忙应下。

“有劳白薇姑娘!”杜淳枫点了点头,而后率先进了书房。

跟在后头的杜尘澜朝着女子点了点头,女子抬起了小巧精致的下巴,回望了过去。柔美俊秀的瓜子脸带着几分媚色,望着杜尘澜的眼神带着几分直勾勾的。

杜尘澜立刻收回了视线,心中一阵嫌恶。他不明白,老爷子为何喜欢挑这样的姑娘伺候,这哪里是什么正经人?

那双眼中的野望展露无遗,恨不得勾搭上府上所有的男主子。当然,除了老爷子。

此白薇非比白薇,而当年的白薇姑姑已经死了。

两年前,杜尘澜与白薇做了交换,答应救白薇脱离苦海。杜尘澜在解决了分家一事之后,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他托人寻来了一种假死药,白薇服下之后,便呈现假死状态。等事成之后,杜尘澜便将人远远送走了。如今,她身在何处,杜尘澜也不知晓。

因此,杜尘澜才会说以前的白薇姑姑死了。而眼前这个,则是老爷子后来又采买进府的丫头。

杜尘澜一度怀疑,这女子来历不太清白。寻常人家的姑娘,虽说被迫做了下人,那也不会是这般行事,这手段简直与青楼女子无异。

好在他父亲向来看不惯这样的女子,且也不住在老宅,否则杜尘澜还真要担心了。

不过老爷子将白薇的名字给了这女子,还真让人有些恶心。再怎么说,原先的白薇姑姑也伺候了老爷子好几年。结果人家死了,连名字都被剥夺了。

白薇为何要寻死,难道老爷子心里没数?还叫这个名儿,心里竟然不膈应?

且这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用得心安理得,两人真是绝配。

杜尘澜面色如常地进了屋,纵使心中不悦,他也不会摆在脸上。

白薇目送着杜尘澜进了书房,那双眼中便透露出了几分赞赏和不甘心。她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大好年华,竟然被买来伺候这老态龙钟的老爷子。

这府上,就是配个老爷也比伺候老太爷要强。刚才进去的那少爷,据说是杜府最有出息的一名后辈,且长得也好。

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幽怨。不由得想起了杜家大老爷,这杀千刀的,这几日竟是不敢来了。

“上次见你,还是守岁之时,不过半年未见,你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杜高鹤打量着杜尘澜,已经是个少年了。

杜淳枫立刻骄傲地回道:“小儿长得快!”

“祖父近日可还安好?夏日炎炎,孙儿和父亲怕祖父又苦夏,便从刚京城带来了不少藕。咱们靖原府这会儿怕是还没长,特地带来让祖父尝尝鲜。”

杜淳枫望了自家儿子一眼,那藕不是从华东府一名行商手中买的吗?

“有心了!有心了!”杜高鹤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老三到底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爹的。

杜淳枫立刻闭了嘴,总不能拆儿子的台。

“今年的乡试,你可有把握?恰巧州哥儿也要下场,希望你们都能顺顺利利!”杜高鹤摸了摸胡须,杜尘澜虽只是嗣子,但也是老三的希望。若是能考过乡试,他们杜氏也脸上有光。

“借祖父吉言!孙儿定当尽力而为!”

“老太爷,二老爷他们到了!”田管事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哟!三弟妹,咱们可是有半年未见了吧?你前儿个不是刚从京城回来吗?这京城比起咱们府城,肯定更加繁华吧?”

此刻三房儿媳都聚在了老太太的延松院,秦氏见着钱氏,立刻双眼放光。顿时凑近了上前打招呼,问这话时,眼中满是对京城的向往。

“二嫂!这京城是天子脚下,自然要比靖原府繁华些。”虽说分家之时险些撕破了脸,可如今再见,总不好像乌鸡眼子似的,大面上还得过得去。

“只可惜咱们二房没银子,州哥儿在国子监读书,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咱们又买不起宅子,不然早就去京城照顾州哥儿了,何至于让孩子受了这么多的苦?”

秦氏叹了一口气,又拿眼打量起了钱氏的穿着打扮来。

钱氏顿时觉得好笑,难道在她面前哭穷,她就会给二房买宅子?还自己照顾自己,带去的下人是死的?

且她去京城之后,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州哥儿的传闻。这两年在国子监,州哥儿的日子过得可顺心了。

闵氏僵着脸,去年她就后悔到无以复加。

她对于当年老爷子答应将名额给了州哥儿不满起来,那名额若是留给恒哥儿,那如今的风光就都是长房的,二房算什么?

她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当年就是被老爷的说法给骗了。指望别人出息了,来提携你孙儿,这不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儿吗?

第三百三十章 甩不开

“太太!花厅已经收拾好了,老太爷他们已经往花厅去了。”丫头进了屋子,在闵氏跟前提醒道。

“母亲!父亲他们已经去了花厅,咱们这就过去吧?”闵氏看了一眼老太太,如今府中只有他们长房在,老太太整日里闲得慌,倒是对她掌家指手画脚起来。

当年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管家权,如今分了家,怎么可能再交出来?说到底,还是闲的。

“也好!”老太太早不耐烦听这老二和老三家的废话了,如今分了家,老三家的就更猖狂了。

“四哥!”杜尘澜朝着杜海州拱了拱手,他们二人其实在国子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然而,却从不多来往。

这两年多,杜海州似乎并没有将精力都花在举业上,而是多走游走于京城权贵之中。

据杜尘澜派人调查后得知,京城有几家纨绔子弟,杜海州很是上赶着。说不得这几家府上,就与查太后一脉有关系。

“是小五啊!你可比为兄晚回了几日。怎么样?此次秋闱可有把握?”杜海州扬着下巴,脸上似笑非笑道。

“只能尽力而为!”杜尘澜轻笑着回道。

其实他不明白,既然进了国子监,捐监的名额也得来不易,又为何不将精力放在举业上?

纵使杜海州想攀上高枝儿,又为何不等秋闱之后?若是秋闱失手,那还谈什么前程?再等下一场秋闱,便又是三年。这三年一等,黄花菜都凉了。

反正杜尘澜是准备全力以赴的,他不想再等三年。

杜海州撇了撇嘴,国子监的榜首一直是杜尘澜,此子惯会装腔作势。

“澜哥儿书读得好,这次乡试,一定能过。等过了乡试,就是举人老爷了,咱们杜府也能扬眉吐气喽!”

杜淳岷走了过来,听着两人的谈论,便插嘴道。

杜尘澜心下冷笑,这话听着是在夸他,但他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儿?

“哎~州哥儿读书也是好的,之前在书院中,也是并列前茅。这是咱们府上的福气,若是此次乡试都能过了,那咱们杜氏可是双举人,这府城中是头一份儿喽!”

杜淳钧立刻上前将杜海州也夸赞了一番,比起杜尘澜,杜淳钧觉得还是亲侄儿能靠得上些。

接下来一顿家宴吃得没滋没味儿,不过杜尘澜倒是有个惊奇的发现。

他竟然看到了从未露面过的杜海林发妻蒋氏,之前府上大小家宴,这位一律用身子不适推拒,这次不知为何竟然入了席面。

或许是常年被病痛折磨的缘故,蒋氏人都瘦得脱了像。这样热的天,她还穿着一身藕荷色对襟褙子,却显得空荡荡的。

脸上颧骨高耸,双眼无神,面色姜黄,眼圈下一片青乌,这就是一个久病之人,杜尘澜已经看不出她原本的长相。

杜海林这次坐在了男子一桌,席间一直沉默,众人的高谈阔论与他无关。

杜尘澜之前似乎听说这位二哥纳妾了,好似是大太太将身边的一名三等丫头指给了二哥。

对于如此行径,杜尘澜是十分看不惯的。之前府上就传二哥夫妻情比金坚,为了照顾病妻,二哥万事不管,连院子都不出。

谁想大太太竟然硬是安排了妾室,插在了两人中间。这么一来,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毕竟发妻久病,颜色衰败,而妾室年轻貌美,这古代的男子哪里把持得住?

之前夫妻二人似乎还为了此事争吵过,反正大太太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两年时间过去了,二哥还是没个子嗣。

“老三呐!之前听说你家住进来了表侄女儿,是钱氏娘家堂兄的闺女?”杜淳岷喝了两杯,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是!今日才来投奔她姑母的,这孩子父母早亡,收养的那户人家家境也不富足,夫人这才收养了她。”杜淳枫点了点头,没想到早上才刚到府中,老宅这里就知道了?

“我说老三呐!你们三房这几年赚了不少银子吧?这收留人家的闺女,日后出门子可是要备上嫁妆的。到底是财大气粗,三瓜俩枣的不在乎啊!然而你二哥我这两年那日子不好过,做个营生还赔了不少银子。你帮着外人,倒不如帮帮你二哥!”

杜淳岷打了个嗝,这老三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家不帮,反倒贴给外人,分不清亲疏远近啊!

“对啊!老三,你这收留可不止一副嫁妆的事儿。听说那姑娘与澜哥儿年纪相近,表姐表弟的,若是外人听了,还当你们这是养的儿媳呢!澜哥儿日后是要做官的,一个村姑,没得糟蹋了澜哥儿!”杜淳钧也应和道。

杜尘澜皱眉,越说越离谱。收留一个女子,就碍了这些人的眼了?说到底,还是眼红自家的银子罢了!

“大哥这是说得什么话?一个小姑娘,无处可去,日后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儿,三房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大哥可莫要胡说,不但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还坏了澜哥儿的名声。”

杜淳枫有些生气,他将筷子重重放下,怎么还辱上人家的清白了?

“老三!老大说的话虽不中听,但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小住也就罢了!可若是等到说亲,从你们三房出嫁,这外头的说法就不大好听了。澜哥儿到底已经十三了,男女大防还是要顾的。”

杜高鹤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倒是碍不着他什么。但杜尘澜和州哥儿是如今杜氏最有希望改换门庭之人,即便他不太喜欢这个过继来的嗣子,但也不容许就这么配了村姑。

杜尘澜颜色好,人也聪慧,他早就有了打算。在入朝堂之前,他都认为杜尘澜不应当说亲。

等日后有了出息,选择就多了。若是攀上高门大户,做了哪个世家的乘龙快婿,那他们杜氏不说吃肉,跟着喝口汤还是有的。

反正杜尘澜姓杜,除非除族,否则甩不开杜氏族人。

看来,他得找机会敲打敲打老三,可别脑子一热,就将澜哥儿的婚事随意解决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秋闱1

“您放心,澜哥儿的婚事这几年不做考虑。”杜淳枫也不傻,摆明了日后能有更好的选择,他自然不会提前给杜尘澜说亲。

屏风后的钱氏闻言脸上也十分不悦,都分了家,还要来对他们三房指手画脚的。

“哟!三弟妹,你那表侄女儿还真被你收留了?那你可得当心了,澜哥儿长得好,又前途远大,可别被那些个起了坏心思的勾搭上,届时后悔都来不及了。”秦氏捂着嘴,吃惊地喊道。

表情之夸张,让钱氏十分反胃。

“我娘家侄女儿已经快要及笄了,比澜哥儿都大两岁,已经在准备说亲了。怎么?二嫂有好人家举荐?‘’

秦氏顿时哑了声,就是有好人家也不会留给你。一个孤女,难道还指望找什么好人家?

钱氏心下冷笑,随后端起了小酒盅,对着在座的女眷道“不若咱们干了这杯,之前二嫂说过,这家宴呐!是办一次少一次,日后天南地北的,各奔前程,也是难得一聚了!”

此话一出,闵氏原本看热闹的脸顿时一僵。

这话当时秦氏说时,并没有提到三房,她虽不喜秦氏这般小人嘴脸,但对于打脸三房,还是十分乐意的。

谁想这次又提起了这事儿,而日后要去京城,最后可能的便是三房,多么讽刺?

秦氏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这话是她说的,她当然记得!当时是为了在大嫂面前炫耀,顺便恶心一下三房,没想到今儿又被三弟妹复述了出来,她现在听着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呼哧!呼哧!”一名书生举着袍角不停地扇风,他觉得自己都快热化了。

被关在狭小的号舍里,他只能从开出的小窗中看到外头正在来回走动的官差。

也不知太阳何时下山,简直让人热得受不了。已经入了秋,天还是这么热。

用袖子摸了摸头上的汗珠,书生根本静不下心来。将卷子移到一旁,他决定休息一会儿,免得汗水将卷子给弄湿了。

今日是八月初十,乡试第一场的第二日。

八月的天气虽是入了秋,但秋老虎的威力可不小。即便运转内力,杜尘澜也觉得有些热。

不过他已经静下心来,第一场可是有七篇时文,他得加快速度。

昨日已经写完了三篇时文的草稿,今日做了两篇,这会儿却已经是下晌了。杜尘澜算了算时辰,觉得今日在掌灯之前,这两篇应该能完成。明日他会将时间用来撰抄,撰抄也得耗费不少心力。

这两篇时文他已经有了腹稿,因此挑灯夜战是不存在的。

将目光投向下一题,这是选自《论语》颜渊篇中的,“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

这一段的着重点在于百姓足,君孰与不足,首先要做的便是破题。

这第一步的思路,杜尘澜早就有了。

“如果百姓致富于下,国君当然会治富于上。”只要立意正确,不走题,不少一个步骤。即便写得不出彩,也不至于会判你不过。

杜尘澜在草稿纸上笔走龙蛇,速度极快。后头的承题与起讲也尤为重要,杜尘澜之前已经思虑了很久,这两道题答得中规中矩就成。

影响到名次的,最主要看最后一场的策论题。

大郡朝科举录取向来都是偏向于务实的,空泛的文,即便词藻再华丽,名次也不会靠前。

当然,这也与阅卷官的喜好相关。毕竟不是殿试,由皇上钦点。若是恰巧有考官喜欢那花团锦簇的文章,那或许会手下留情。

将身心都投入到答卷之中,等杜尘澜将这两题都写完之后,才发现外头的光线已经晦暗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笔,狠狠舒了一口气。明日早些起来,赶快将这些都撰抄完毕,这第一场便算是完成了。

腹中突然发出了鸣叫声,杜尘澜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用晚饭。

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馒头和牛肉,杜尘澜拿起水壶倒了一碗茶水,就这么将就着用了。

起身在窄小的号舍中走动几步,刚吃完饭,总不能就此睡下吧?还有两场才能出这考场,杜尘澜觉得这古代科考的日子还真不容易。

难怪有人明明很有真才实学,到最后却竟然没能中。想是这样的天气,身子骨弱的人怎可能坚持得下来?

夜幕很快降临,杜尘澜将木板放下,卷子都仔细收拢起来,打算早些睡下。

虽是穿着极薄的云影纱,杜尘澜还是感觉到躺下之后,中衣贴着背后的黏腻感。

深吸一口气,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出来!你竟然敢冒名顶替?”

就在杜尘澜要睡着之际,号舍外突然一片嘈杂,杜尘澜立刻被惊醒。

他爬起身,仔细听着号舍外头的动静。

“出了何事?”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刚才还一片乱糟糟的号舍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人!此人是个枪替!”一名巡视的官差声音极大,杜尘澜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兴奋。

“何以见得?”

杜尘澜探出了一点脑袋,将视线投向了那处。

只可惜有好几人围着,他看不见主考官。

“大人!卑职记得一清二楚,这叫谭世成左边的嘴角有一颗黑痣,十分明显。将才卑职巡视之时,此人脸上并无黑痣。”

杜尘澜闻言苦笑不得,这叫谭世成的,其实他也有印象。

此人左边的嘴角黑痣尤其明显,但当时杜尘澜明明是见过对方的,脸上的黑痣瞧着也是真真切切的,为何这会儿又说没了?

难道那颗黑痣是黏上去的?杜尘澜这么一想,也觉得很有可能。

其实自先帝起,大郡朝科举慢慢步入正轨,朝廷有不少能人都是通过科举选来的。只是到后来,考场舞弊一事渐渐兴起,枪替和挟带屡禁不止。

朝廷为此完善了好几次律法,也想了不少法子。到本朝,皇上亲口下令。

只要抓住一名舞弊者,则奖励十两银子。这么多银子,这些官差自然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副火眼金睛,将你从内到外都看个透彻。

杜尘澜进号舍之前,搜检时不但将衣裳脱了个精光,还将头发全部散开,为了就是看有没有挟带。

第三百三十二章 秋闱2

“冤枉啊!学生嘴角本就没有黑痣啊!”那人还在喊冤,然而那差役好不容易发现了个枪替,怎能放过?

“哼!咱们这里都有卷宗,你长得如何,都有记载。大人!卑职这就去拿卷宗来比对。“

杜尘澜转身又回到了床板上,不管此人如何狡辩,反正是不可能再考了。

“哼!你是如何蒙混过关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之事,必须彻查。依照咱们大郡律法,科举舞弊最轻至流放,若是情节严重者,重则问斩。”

主考官姜浩维乃是左布政使,从二品的官职。

“大人!卷宗拿来了,请您过目!”揭发的那名差役跑得飞快,将卷宗递到了姜浩维的手中。

这可是十两银子,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身长五尺三,体态偏胖。面白无须,双目细窄,左边嘴角有一颗黑痣。来人,拿灯笼过来照上一照,本官倒要看看,与这描述是否符合。”

杜尘澜不由得无语,要找枪替,肯定是找差不多体型和长相的。但长得差不多,还要在同样的位置长一颗痣,那就不容易了。

也怪这人长得独特,反正那颗痣实在醒目。也是这人自己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天太热,痣粘不住了?

“哼!你的痣呢?本官见你嘴角根本没痣,你说你不是枪替,难道你那痣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姜浩维冷哼一声,已经被拆穿,还敢狡辩。

那人顿觉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瘫倒在地。

“来人,将他收监,等候皇上发落。”

就在杜尘澜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那主考官却又道:“所有考生都做好准备,接下来要搜检。十人为一组,依次轮流搜检。”

杜尘澜立时从木板上爬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发现一个,便消停不了。

考场内开始一片嘈杂,白日里考生们解题花了不少精力,很多考生晚上想休息一番,为第三日做准备。

谁想又出了这事儿,简直还是无妄之灾。

“怎么回事?又要搜检?这不是耽误咱们的工夫吗?”杜尘澜对面的考生怨气不小,这大热天的,确实容易浮躁。

“不能抓住了一人,咱们就得跟着遭殃吧?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不满的声音充斥着考场,就连杜尘澜都有些烦躁起来。

天太热了,考生们闷在这小小的号舍中,又被考题困扰,确实易怒。

“所有人听着,这也是为了证明你们自身的清白。若是有人不愿,那便按照舞弊罪论处!”姜浩维冷声警告道。

此话一出,号舍内顿时鸦雀无声。无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十年寒窗苦读,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吗?

若是能过乡试,那便是举人老爷了。忍得一时,逍遥一世啊!

只是整个考场有八百多人,若是十人一对,那得搜检到什么时候?

“从天字一号开始!快!从号舍中出来!”差役已经上前打开号舍,催促着考生们从号舍中出来。

杜尘澜听着那边的动静,算了算自己的位子,估计最起码得等上一个时辰。他索性闭上了眼,开始小憩。

杜海州出了号舍,朝着杜尘澜所在的号舍看了一眼,随后便开始脱起了外裳。

一名官差近了他的身,将他的衣裳翻来覆去地检查。

“将鞋子也脱了。”一名官差指着杜海州脚上的鞋子,虎视眈眈地说道。

杜海州环顾四周,见一名主考官和一名同考官正望向这边。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急切。

明日便是第一场的最后期限了,再不出现,他便来不及了。

“拿着!快穿上!”差役在鼻尖挥了挥手,对着鞋子的味道很是嫌弃。

杜海州心不在焉地从地上捡起鞋子,等穿好之后,他便看见另一名差役正凝神望他。等他会看过去之后,那差役则是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他的鞋子。

杜海州顿时心头一松,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终于来了!

快到杜尘澜之时,他早已经起床了。将火烛点上,他准备挑灯夜战。

反正也睡不成了,倒不如早些将答案都撰抄上去。明日早些离开这间号舍,好好休息一晚。

“杜尘澜!”就在他将第一篇时文刚刚抄写完毕之时,差役已经到了号舍前。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从号舍内走出。

他一出来,便有两名差役和一名同考官进了号舍。三人检查号舍,为的便是相互监督,否则若是有人从中使坏,那考生将百口莫辩。

杜尘澜不等催促,便将外头的纱衣脱下,一名差役立刻上前接过。

“这件儿也脱了!”差役指着杜尘澜身上的中衣,呵斥道。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地将中衣脱下。

对面的差役笑了笑,不由抹了把鼻子,这小子还细皮嫩肉的,到底是读书人。

等杜尘澜搜检过后,他终于回到了号舍。第一时间便是去看自己的卷子,当看到卷子完好无损,他才放心地合衣睡下。

杜海州四下打量了一眼,随后弯腰在鞋子中摸索了起来。

手指摸到了一个异物,他连忙将其卷在袖子中。

他背对着窗口,合衣躺在了木板上,悄悄打开手中的一张字条。

轻轻展开,杜海州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儿实在太小,杜海州依稀能辨认,这应该是第一场的考题答案。

他嘴角扯出了一抹弧度,双眼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亮光。

......

“这位夫人,不知所求为何?”一名和尚拿着手中的签文,朝着对面的钱氏问道。

“有劳大师解签,我儿应试,不知可能心想事成?求问日后前程。”钱氏忐忑地看着和尚,今日是第一场的最后一日,她实在坐不住,便来了悟禅寺。

这和尚沉思片刻,而后道:“若从签文上来看,此为上上签,大吉!归雁翱翔,白云开路。传书鸣叫,遍游五湖。”

“大雁飞来,鸣声四传,不日将名扬天下,得贵人开路!”和尚微微一笑,这是难得的上上签。

近日来为学子求签的不少,这是最好的一支。

钱氏立刻喜形于色,“多谢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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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贵不可言

钱氏朝着身后的泽兰使了个眼色,这样的上上签,当然要多捐些香油钱。

等接过泽兰递过来的荷包,她突然顿住,“既然来了,不若再一并将别的也求了!”

只求这次应试的签,不能让钱氏满足。日后的前程和姻缘,也是重中之重。

“夫人!一日只可求一签,心诚则灵。”

“原来如此!”钱氏不禁有些失望,便想着明日再来。

“贫僧观夫人面相,是个有后幅之人。印堂黄点如珠,吉祥叠见,紫气祥光云集,贵禄纷沓而来。今日夫人为这求签之人,贵不可言!”

这和尚刚才听闻这位妇人是为了儿子求签,而她享得也的确是此子的福气。此子命数极贵,这妇人便是受了他的恩泽。

钱氏大喜,这是说澜哥儿的命好?她不懂这些,只明白澜哥儿的命数好。

“夫人前世受苦受难,今生也应操劳困苦一生。然前世曾积德行善,因此今生得遇贵人,便否极泰来,改了命数。”

钱氏点了点头,若这贵人是澜哥儿的话,那也说得通。若是无澜哥儿,他们三房只怕至今还未分家,之后的好日子也不会有,这确实是澜哥儿的功劳。

“不过......”和尚皱眉沉思着,这面相也着实奇怪。

“不过什么?”钱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和尚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真是奇哉怪哉!看不透!看不透!”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钱氏焦急不已,刚才还说命数极好,怎么又看不透了?

“或许见了他才能看明白,从你的面相上看不透。但他命数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盘根其上登云居,高耸连天心意至,此乃奇人!”

“还请大师解惑!”钱氏被这和尚说得心中七上八下,这是什么意思?

“贫僧修为太浅,算不出。从夫人的面相上只能推断出这么多,对于夫人来说,此子能保您一世福泽安康!”

和尚双手合十,此子的命数他算不起,不敢算,也算不出!

“可您不能只说一半啊!”这也是要急死人呐!钱氏这心中哪里会放得下?

和尚依旧摇头,而后坐下阖目开始敲起了木鱼。

钱氏无奈在,随后想了想,便道:“那等我儿秋闱过后,再来打扰大师!”

“刚才贫僧已然推算过,修为太浅,瞧不真切,一切只是初显。夫人若下次还问此子,那贫僧也只能是无解了。能算出的,便只有这么多。”

钱氏大为失望,她掏出一枚二十两的银票,添了香油钱。

......

杜尘澜将手中的卷子吹了吹,好不容易将这些卷子都撰抄完毕,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一会儿了。

仔细检查着卷子,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最后确认过后,才摇响了铜铃。

杜尘澜实在忍受不了这狭小的号舍,能出号舍透透风也是好的。

接着有两名外帘官上前,准备给杜尘澜的卷子弥封!

“已交卷者,去外帘休息。”主考官姜浩维朝着杜尘澜的方向喊道。

这一喊,在座的许多学子都忍不住地看了过来,这可是第一个交卷之人。也不知是都答完了,还是放弃了。

杜尘澜整了整衣袖,提着考篮出了号舍。姜浩维看了杜尘澜一眼,见是个少年,也不由得惊奇了一下。

在号舍外的过道处,杜尘澜将考篮放下。这考场也是供应饭食的,只不过贵得离谱。

但这样炎热的天气,什么都不禁放。头一天杜尘澜吃得馒头配酱牛肉,一直到第二日,馒头和牛肉竟也没坏,勉强还能吃。

但到第三日,这是真的馊了。无奈,杜尘澜晌午那顿饭便是叫了饭食,然而一盆炒青菜要八百文,且所有的菜都是素,并没有荤食。

绝不会给你挑三拣四,爱吃不吃,反正他们也不愁卖。

日过黄昏,杜尘澜坐在过道内休息,看着陆续出来的考生,找寻着杜海州的身影。

很快!杜海州便出现了,脸上还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不禁让杜尘澜诧异不已。

“四哥!”杜尘澜上前喊了一声。

“原来是老五,你此次交卷也太早了些吧?不论如何,既然考了,那便应该全力以赴。”

在杜海州心中,就算都会,也不可能这么快。

“四哥心情看着不错,这是都答出来了?”杜尘澜不答反问,杜海州的行为有些反常。

之前杜海州可没这么大的信心,前几日还听说愁眉苦脸的,怎么一到了贡院,反而变得有信心了?

“自然!为兄平日里也是苦读诗书,为的便是这一日,这一次为兄很有信心。”杜海州点了点头,说出的话不可谓不猖狂。

杜尘澜张口语言,而后便闭上了嘴。这等海口是能夸的吗?若是不过,那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嘁~大言不惭!”突然,从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明显是在嘲笑杜海州。

杜海州立时沉下了脸,他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没想到方兄这次也来参与秋闱的?不过瞧方兄这脸色,可是考得不好?”杜海州疑惑的看了一眼此人,这人与他们一样都是府城人士,都是知根知底的。

“一个靠着捐监名额入得国子监,倒是妄想一朝跃上枝头变凤凰呢!难道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到处炫耀。简直让人可笑可悲又可怜。”

杜尘澜目瞪口呆,读书人鲜少有这么直接的。看来是杜海州的老熟人了,且与杜海州关系并不好。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鄙夷,若是大伙儿还未考上秀才之时,或许还会有一丝丝的羡慕。

但成为秀才之后,谁都会看不起这捐监名额。这等名额毕竟不是正途,日后在朝堂上不会有多少建树。

不过,只有家中是商贾出身之人才需要买捐监名额,毕竟连童生试的资格都没有。

连带着,与杜海州交谈的杜尘澜,也被众人嫌弃了。刚才杜尘澜喊四哥,他们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原来如今这样的出身都能自吹自擂了?当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方耀文,怎么?难道你的出身比我高贵不成?同是商贾出身,你难道不靠捐监?五十步笑百步,有何不同?”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秋闱3

杜尘澜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原先方昶府上的堂兄吧!也难怪对杜海州这么了解。

当年易林蔚还是方昶时,方家是有一个捐监名额的。虽说传了两三代,叫府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嘲笑方家的捐监名额成了祖传,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有几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有几家则是当真看不惯。因为方家无论嫡庶,对这个名额都抢破了头。兄弟阋墙,各房在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的事儿并不少见。

但在杜尘澜看来,这与杜氏一般,其实都是表象。因为那人选早就内定了,不给长房嫡子嫡孙,难道还给个庶房的庶出不成?

易林蔚当年也是这个名额的竞争者,虽说他是否认祖归宗,都与这个名额无关,但终究是少了个竞争者。

之前在国子监时,杜尘澜并未注意过方耀文,想来在国子监也算安分守己。

“在下可没这么厚脸皮,既然没有通过童生试入乡试贡院,那便夹着尾巴低调些,这般狂妄,若到时候被打脸,就成了个笑话。”

方耀文与杜海州有些过节,之前同在国子监时,方耀文与同窗第一次出去喝花酒,看上了一位姑娘。

谁想与杜海州一起的那些纨绔子弟有几个家世显赫的,杜海州也看上了那姑娘,那自然不可能丢面子。于是方耀文便与杜海州闹了不愉快,但此事实在不雅,都是读书人,哪里还敢出去说?

可从此以后,方耀文便与杜海州互看不顺眼,相互记恨上了。

“哼!捐监出身,难道读书就比旁人差一等?你这心思要不得啊!没得将自己也贬低了,何必将自己看作低人一等?在下就十分有信心,咱们拭目以待!”

杜海州冷笑一声,他自然有把握。等他成为举人老爷之后,这方耀文就等着眼红嫉妒吧!

杜尘澜虽不喜杜海州,但刚才这话还算像样。因不能科举,才无奈有了捐监名额,也不必看作比寻常考生低上一等。

当然,杜海州肚子里有没有真材实料,他就不知了。反正去了国子监之后,这位的成绩一直在百名以内徘徊。

要知道国子监与晨鹭书院不同,书院中皆是佼佼者,通过院考进来的。所有学子都哞足了劲儿读书,竞争十分激烈。

然而国子监中,恩荫的监生不在少数。这些监生有一部分就是混日子,与举业并不上心。不过,国子监中的监生贵在精不在多。能被举荐来国子监的,也算是万一挑一了。

榜单前一百竞争也是激烈的,尤其是前五十,大多都在伯仲之间,与后头的排名不是一个层次。

若是不悬梁刺股,很难保持名次在前。

如此一来,杜海州还在百名左右徘徊,可见最起码平日里并没有将精力全部放在读书上。

“那在下就等着!”方耀文还不知道杜海州几斤几两?他平日里也是埋头苦读的,可杜海州并非如此。

每日里与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根本没将精力放在读书上。

“你家堂弟都不敢夸下海口,你竟然如此大言不惭,也还是让在下开了眼界。”方耀文眼珠一转,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杜尘澜,于是计上心来。

杜尘澜抚额,早知道就离远些了。此人不是个东西,又来挑拨离间。

“怎么?他堂弟是哪位?很有名吗?”一旁有学子很是好奇,疑惑地问道。

“喏?不就是他身旁那位?名为杜尘澜,当年以一挑十二,入了晨鹭书院的那位。”方耀文努了努嘴,脸上挑拨的意味十分明显。

“哦!原来这就是那位靖原府神童?失敬!失敬!”那考生连忙起身,朝着杜尘澜拱了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神童之名,不过是玩笑,兄台谬赞了!”杜尘澜无奈,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就是那神童杜尘澜?当年你去晨鹭书院攻擂,在下可是听说了,了不起!”另一名考生朝着杜尘澜竖起了大拇指,当年杜尘澜确实靠着攻擂一举成名。

“只可惜晨鹭书院不比当年了,这院考也不可同日而语。入了晨鹭书院不稀奇,此次秋闱便是见真章之时。希望杜师弟能一举夺魁,这解元之名,不正能证明师弟的实力吗?”

有人仰慕,便有人看不管,酸言酸语自然不会少。

杜尘澜笑了笑,“自当全力以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能够保证?是否能拨得头筹,平常心就好!”

“这为兄台说得什么话?谁还能保证自己得头名?即便有人提前知道考卷的题目,也不能保证能成解元吧?这话就过了!”

明事理的考生不少,众人大多还是善意的。不管是否出自于真心,但大面上一定要顾。这都是同年,日后官场上见的几率很大,谁还不想结份善缘?

“正是!”众人纷纷附和,杜尘澜向着那名考生投去感激的一眼,那人很快回了个笑容。

八月十二,乡试第二场,这一场考的是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各一道。对于杜尘澜来说并不难,只是要耗费不少精力。

等到了第二日晚,杜尘澜还有诰、表、内科各一道未写。为此,他不得不挑灯夜战。

就着微弱的烛光,他小心翼翼地将卷子挪开了些。还好他是习武之人,眼力非常人所能比,否则这豆大的烛光,写字儿还真是费劲儿。

不过即便他看得清楚,也是不敢在晚上誊抄卷子的。若是一不小心写错,那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杜海州正在抓耳挠腮,他看了看自己的草稿纸,狠狠抹了一把脸。

草稿纸也是要收的,即便待会儿那人送来答案,他还得在草稿纸上先粗略地誊抄一份,他就怕来不及。

不过,一想到本次乡试过后,他就能成为举人,杜海州顿时心中激动不已。

十年寒窗苦读?比不上背后有靠山。旁人付出十倍的努力,他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让他感慨还是得有人脉。

不过,想起国子监祭酒窦子扬,杜海州便皱起了眉头。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合伙

国子监祭酒乃是从四品的官职,窦子扬应该是刘和中那一脉之人。这三年待他十分照顾,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其实他也有几分自知之明,这么多学子中,为何会选了他?说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日后必能加官进爵,飞黄腾达。然而杜海州留意过,即便他考到了国子监中百名徘徊,窦大人似乎根本就不介意。

一如既往地对他看重,对名次只字不提。他不明白,若是真看中了他的潜力,那为何又对他的举业如此不上心?

且这次怕他不过,还特意想了法子,让他顺利通过乡试。

有时他都要怀疑,该不会他是哪位权贵的子嗣吧?然而事实告诉他,他就是杜家的子嗣,否则怎会任他流落在外?

之后,他还猜测过,难道是因为杜尘澜?毕竟杜尘澜的才学毋庸置疑,若是有权贵看上他的潜力也很有可能。但这不应该去寻杜尘澜吗?为何要找他?

杜海州思忖良久,便想起窦大人似乎总在他面前提起三叔。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想提防杜尘澜,了解一下三房的事儿。但他现在仔细想来,这小心翼翼地试探,多半就是冲着三叔来的。

但到底三叔有什么值得窦大人以及他背后之人看上的?一个做事含糊,性子单蠢的庶子,值得这些大人物如此费心?

“明日便是第三场最后一日了,也不知澜哥儿考得怎么样了!”杜淳枫放下茶碗,一脸的忧心忡忡。

“我前几日去悟禅寺了,替他求了一支签文,是上上签。此次秋闱必定能够顺利,老爷还是放宽心吧!”

钱氏见状,连忙笑着安慰道。

“你还去了悟禅寺求签?这几日怎么没听你提起?不过听说悟禅寺的解签很准,你若是求了上上签,那澜哥儿这次成为举人大有希望!”

杜淳枫看着钱氏十分疑惑,这么好的事儿为何不与他提?

钱氏脸色一僵,她一直对大师的话耿耿于怀。不知澜哥儿到底有哪里不妥,大师是真的算不出,还是不愿算?这几日辗转反侧,倒是成了她的心事。

“毕竟只是求签,乡试还未过,倒是不好宣扬。若是被府中下人知晓,传了出去不妥。”钱氏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也是!签文实在做不得准,但心诚则灵,咱们得相信澜哥儿!”

杜淳枫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比之前镇定了许多。澜哥儿做事一向稳重,凭他在国子监的成绩,即便不能成为解元,但成为举人应该不难吧?

“今儿一大早,父亲叫你过去,所为何事?”杜淳枫刚从杜府回来,钱氏还没来得及问。

在她看来,老爷子单独叫老爷过去,准没好事儿。

“啊!其实是为了二哥。是二哥寻了一门营生,想拉我入伙,他没银子,一个人干不了!”杜淳枫沉默半晌之后,才回到。

钱氏与杜淳枫夫妻多年,自然了解老爷的脾气。此刻见他回答地有些迟疑,立时觉得不好。

她耐着性子,没有马上回绝,“不知是什么营生?”

“说是药材生意,他不知从哪里认识到了一名药商,此人是专门往来江南与北地的行商。说是有路子,想做笔大买卖,但苦于银钱周转不灵,只得与人合伙。二哥觉得这是个机会,但他也没银子,便又想拉我入伙。”

“药材生意?药商都是有银子的主儿,怎会银钱周转不灵?即便一时凑不上,那找关系极好的周转一下,也不是不能吧?再不济,他认识的人中,必定也有药商,不比找二哥靠谱些?”

在钱氏心中,杜淳岷就是极其不靠谱之人。谁若是找了他合伙,不是脑子不好使,便是眼瞎。

杜淳岷就会夸夸其谈,歪心思多得很,从头到尾只想着算计别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不是那药商寻的二哥,是他自己听说此事之后,托了人情才得来的这个机会。那药商此次运货,也不是来往与江南和北地,而是去往边关。边关有珍贵药材,但寻常药材稀缺,尤其是伤药。听说他已经在请镖局了,连供货的药商都准备好了,就差银子。”

杜淳枫确实心动了,他已经派人去查那药商去了。若是情况属实,那此次便是个机会。

边关的珍贵药材和皮毛多,届时带回来一批货物,再转手卖出去,又是暴利。换了谁,都要心动的。

“多少银子?”钱氏微眯着眼,这银子必然不会少。

“共三十万两,那药商自己出了二十多万两,咱们若是要参与,那就得出十万两左右。”

这么大意比买卖,其实杜淳枫是担心的。心动正常,但真让他拿出十万两银子,他又得犹豫。

“十万两?老爷,咱们铺子的账上加起来都没有十万两。京城的铺子才刚开,账簿上积存的银子早就拿去盘铺子了,拢共也不会剩下三万两银子。此事咱们还是别参与了,太多了,若是有个闪失,咱们赔不起。”

钱氏被杜淳枫说的十万两银子吓了一跳,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营生不好?这般风险大的事儿,她可不敢参与。

“我知道,这不是小数目!”杜淳枫张了张嘴,而后瓮声说道。

“那二哥呢?他原是准备出多少的?分家之后,他在老爷子那也抠了不少银子吧?”钱氏想起二房哪里来的银子?即便老爷子帮衬,那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几万两银子吧?

“他向大哥借了银子,说是凑足四万两。咱们凑六万两,分红利之时,咱们出得多,自然就多些。”

钱氏冷笑了一声,“看来父亲贴补了不少啊!大哥是什么性子,于银子上是再精明小心不过,他能借多少银子给二哥?顶天了也就一万两,其余的,得二房自己掏吧?”

杜尘澜看向给最后一道时务策,其他的题他已经都誊抄完毕,就只剩下这一道题了。

他昨儿思忖了良久,心中已经有了大纲,然而若是都写下来,那必定洋洋洒洒写上千字。

一道策论题的答案给了三百字左右的限制,杜尘澜得将其浓缩过后,才能誊抄上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招了吗?

这道策论的题目是“如何看待勋官制度?”

杜尘澜发现此次乡试的策论题皆比较务实,且十分犀利。这等勋官制度对于读书人来说,只能知道个大概,让给出意见便是为难了。毕竟还未入朝堂,哪里晓得里头的是是非非?

还是那句话,若是在案卷上写下否定的态度,那得得罪多少人?勋官虽没职掌之权,但好歹也是朝廷官员,若是建议精简,这些人肯定恨不得将你吃了。

这其实是历史遗留问题,从之前的朝代延续下来的。这几年朝中已有改变,然收效甚微。

此等勋官制度有不少朝臣都很拥护,说到底也是利益的受用者罢了!

杜尘澜的打算,是将利弊分析一番,再推出折中的法子,限定名额。水至清则无鱼,完全没有并不现实,但养着一些闲人又增加朝廷的负担。

且官阶职掌混乱,不利于朝纲的稳定,这是最重要的因素。

也没有完全否定按门荫而授阶、据阶而授官,官职来自位阶。杜尘澜主张据官而授阶,将有官职才有位阶的有利之处一一列举,算是侧面点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是他全篇策论中唯一表达明确观点之处,就这般杜尘澜也不敢写得太果断,只能稍稍含糊一些,他还是有求生欲的。

不管阅卷管如何看待他的文章,他都不能写得太过犀利。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书生,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涉及到朝堂官员的利益,杜尘澜的态度一向是折中。再加上自己的见解,分析完利弊,让阅卷管看出自己的偏向即可,就是俗称的圆滑。

当然,这样的文章不可能让所有阅卷管都满意。有些性子刚烈的官员,怕是会看不惯,但依旧寻不着错处,只是在点评通过之时,不会给高分罢了!

而这一题又问得含糊不清,若想回答地全面,还得从勋官制度起源开始,一直到本朝延用这一制度的利弊,最后才是自己的看法。

杜尘澜就这么写了千把字,他此刻正头疼地看着卷子,要想浓缩成三百字,前面的概述只能简短些,后头的分析与见解还得一再浓缩,杜尘澜终于感觉到了难度。

他看了看自己的第一段,还未润色,只是写了个大概。

“本朝开朝以来延用前朝的勋官制度,朝代初立动乱伊始,诸多文臣武将立下汗马功劳。皇恩浩荡,嘉奖诸位有功之臣。然此制度一直延续,大量升授有功之士,诸多官员没有职掌......”

......

万煜铭举着折扇晃晃悠悠进了府,刚想回正院哄哄自家老娘,谁想就碰上了老爹。

“父王!”

“嗯!又去哪里鬼混了?伤刚好一些,不要出去乱晃。”摄政王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面上却一派慈和。

“父王您看您,怎么叫鬼混呢?儿子这不是出门替您办事去了吗?”万煜铭跟着摄政王往书房走去,他知道父王这是要和他谈正事儿了。

“陶管事,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摄政王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接着便坐在了万煜铭的对面。

“儿子好久没与父王手谈一局了,今日我二人得闲,不如厮杀一盘。”万煜铭将一枚墨玉棋子放在手上抛了抛,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模样,让摄政王冷哼一声。

“那对夫妻,招了吗?那女娃儿寻着了没?”摄政王从棋盒中拿出一枚白子,下了第一步。

“没招出什么,不过儿子也看出来了,他们知道得不多。”

“何以见得?那妇人是贴身伺候的管事,还是她的奶娘,怎会不知?每日朝夕相处,根本瞒不过!”摄政王有些诧异,这对夫妻可是重要人物,知道的不会少。

“那妇人身子不好,主家早就放了他们的奴籍。若非突发变故,他们也会离开府中。之前那妇人也是一直在休养,所以儿子猜知道得不多。”

大户人家下人得了病,若是需要长期治疗的,主子便不会再用了。

摄政王皱眉沉思,“这么说来,那对夫妻留着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还是说,他们在撒谎?”

“不像是撒谎,寻常人熬不住酷刑。”万煜铭声音渐弱,他将墨玉棋子捏在手中,望着棋盘出神。

这两人对杜尘澜应该十分重要,他不知道走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那就是没有用处了!”摄政王的声音极其冷酷,让对面的万煜铭立刻回过神来。

“还是有用的,即便没问出咱们想要的,但凭他们无意间的话,还是能找出蛛丝马迹来。之前听说他们手中有名单和证据,但我看他们对此事知之甚少,这消息有待商榷。至于那姑娘,暂时还未找到。不过,儿子已经派人去靖原府了,那姑娘或许会去投奔杜尘澜。”

万煜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想杀了那对夫妇。

“你说东西在那女娃手里的几率会有多大?当时她逃得匆忙,连银钱都不曾带走,难道会来得及将那些东西带走吗?”摄政王将棋子又扔回旗盒,又思索了起来。

“儿子与您想法相同,或许那东西并不在那姑娘身上。之前在那屋子周围设了埋伏,若是她想回来取走藏着的东西,必定早就来了。然而她一直未出现,儿子以为她并不会知道多少。”

万煜铭耐心地等了两个多月,那姑娘始终不见踪影。

“或许,那东西在杜尘澜的身上!”摄政王眼中精光闪烁,语出惊人将万煜铭吓了一跳。

“父王为何如此认为?儿子之前与杜尘澜接触过,他连他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万煜铭皱眉,抓着棋子的手露出了青筋,脸上满是不赞同。

“不需要他知道,他一无所知,那份东西便更为安全。”

万煜铭沉默了,父王说得不无道理。

“那他父亲呢?他不知道,他父亲会不会知道?”万煜铭想起了杜淳枫,这位也许是知情人士。

“为父上次见过他一面,是个老实厚重之人,他知道的或许还没有孔德政多。不然他不会允许杜尘澜来京城,更不会允许他参加科举。”

第三百三十七章 留着有用

万煜铭都叫摄政王给说糊涂了,“那照您这么说来,岂不是无人知道了?”

“你忘了那些人了?他们怎可能不知道?不是他们的手笔吗?还有皇上呢?他难道没有插手?”摄政王冷笑出声,那事与皇上脱不了干系。

“本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说皇上知道杜尘澜是那人的孩子,会是什么反应?真令人期待!”摄政王满脸的兴致盎然,就在明年,明年就能够见面了吧?

“若是皇上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呢?咱们真能指望杜尘澜吗?”万煜铭有些犹豫,父王能认出杜尘澜,那皇上呢?一样也能认出来吧?

其实杜尘澜的身份根本就经不起推敲,即便他们帮忙遮掩,但那对夫妻将他过继给杜氏的事,并没有多加隐藏,万煜铭也不得不骂一声蠢货。

谁都不是傻子,总会怀疑的。

“当然不能将希望都压在他身上,这不过是一条捷径罢了!没了他,咱们一样成事,不过是麻烦些。此事咱们只适合在背后操控,不是有另一拨人注意他了吗?这伙人做明面上的靶子正好,咱们就隐身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就成。”

摄政王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不宜与杜尘澜走得太近。只有出其不意,才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您觉得他会乖乖听话吗?若他真投奔了那方,咱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万煜铭有些担心,杜尘澜并不好糊弄!

“当年那事儿,本王就不信她没有插手,最毒妇人心,她比皇上更为可恶。再说,那对夫妻不是在咱们手上?留着吧!还是有些用处的。”

摄政王已经打好了算盘,使劲儿搅混水才是明智之选。

“杜氏那个杜海州,似乎背后有些名堂,与那一脉走得极近。这两年在京中,很是高调。”万煜铭突然想起了杜氏的另一名考生,这人背后有人撑腰。

“此人不是杜氏二房的嫡子吗?没想到是个会钻营的,倒是被他寻着了机会。他若不是杜氏之人,谁能看得上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为虑!派人盯着他,别让他闹出幺蛾子,扯了咱们的后腿就成。”

摄政王对此子十分看不惯,自命清高,偏偏是个没本事的。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比他强,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东西。

......

“铃铃铃!”杜尘澜奋力摇响铜铃,这是最后一场,终于结束了。

看着两名内帘官上前来弥封卷子,杜尘澜长舒一口气。剩下的,便只用回去等挂榜就好。前几名不敢保证,但榜上有名应该是大有机会的。

放榜最快也要到八月底,但杜尘澜不打算回去等。这里是省会的高庆府,而靖原府只是个中等府,离这里其实不算远,但坐马车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六七日。

今日已经是十七了,再多等十来日也无妨。正好他还能考察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收拾好考篮,杜尘澜一身轻松地拎着考篮,在众人艳羡又嫉妒的目光中出了贡院。

“少爷!”洗月和守月见自己少爷第一个出来,立刻喜出望外。

洗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从等着考生出来的家眷中挤了过去。

他昨儿看见两名考生被抬了出来,说是身子吃不消,热的。这几日实在热,听说这贡院的号舍都挺狭小的,又没有冰块,还得静下心来答题,确实不容易。

从杜尘澜进了考场之后,洗月和守月便担心不已。

一个会东省参加乡试的考生有两千多人,录取不过一百,这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来之前,洗月和守月就在心里打鼓。即便一直相信少爷,但还是免不了担心。

洗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见杜尘澜面色如常,只是发丝稍显凌乱,外头的衣衫有些褶皱,其余并不见狼狈,两人也松了口气。

“快回客栈,我要先洗个澡!”杜尘澜等不及赶回去了,这样的天气一动就得出汗。

他从进了贡院之后,身上就一直黏黏腻腻的。期间只敢脱了衣裳擦拭一番,可没过一会儿,汗水又冒了出来。

此刻他只想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倒头就睡。

守月早就将马车赶了过来,杜尘澜快速马上了马车,催促着洗月他们赶快回客栈。

......

“夫人!今日是乡试的最后一日,也不知澜哥儿有没有出贡院。”杜淳枫这几日心神不宁,一是为了杜尘澜乡试一事,二是为了那药商。

“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出了贡院吧?”钱氏放下手中的账簿,按了按僵硬的脖子。

泽兰立时进了屋子,开始掌灯。

“这几日表姑娘在做什么?”钱氏想起了杜沁兰,这姑娘倒是个安分守己的,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儿中,除了来请安,便不曾出院子。

“回太太,表姑娘正在和丽鸢学做裁剪衣裳!”泽兰转身回道。

“寻些事儿做也好,免得胡思乱想。”钱氏点了点头,上次与澜哥儿交谈过后,这姑娘浮躁的心思似乎安定了不少。

“这两日庄子上送来了蟹,你去给她院儿里送五只。不过不可贪食,性凉。”钱氏想起今儿杜尘澜买的庄子上送来的蟹,很是肥美。

“哎!奴婢这就去!”泽兰领命出了屋子,知道太太这是有话要与老爷商谈。

“那药商的事儿,我派人去打听了,属实!”杜淳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此事说了。

整日里都围着那几个脂粉铺子,杜淳枫心中并不好受。

对外说的是夫人的嫁妆,他一个男子,整日里围着妻子的嫁妆转作甚?已经有人嘲笑他是吃软饭的了。

对内,这是澜哥儿的家业,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靠着儿子过活,这大大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他想找个营生做,可手上没本钱。脂粉铺子的银子要留着开分号,他不太想动用。

这次真的是个机会,若是可行,他想抓住。有了本钱,随便找个营生心里也有底气。

“老爷是真动心了?二哥的为人你不是不知,小聪明是有,但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我还是对这药商的动机存疑,看着就像个圈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决定

钱氏对之前在杜府之时,杜淳岷多次入别让圈套的事儿有了阴影。杜淳岷在她心中,便是那等不靠谱的,反正她是不看好。

杜淳枫沉默了,他知道这笔银子太多,他们赔不起。

心中犹豫万分,杜淳枫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决定放弃了。

“再者咱们也没这么多银子,要六万两呢!”钱氏极力规劝,想彻底打消杜淳枫的念头。

“澜哥儿出门之前倒是说如有事要用银子,可去和他的账房支取。不过,这不是小数目,还是算了吧!二哥这人,我也信不过。若是二万两,我还真就拼一把了!明儿一早我去回绝了此事,你别担心。”

杜淳枫点了点头,算是放弃了,只是看着有些消沉。

钱氏看着杜淳枫垂头丧气的模样,突然心中有些不忍,“不若你去问问那如意书斋的童掌柜?他见多识广,人脉也广,说不准还真就知道这事儿呢?”

钱氏想起了童掌柜,澜哥儿说了,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问童掌柜。

杜淳枫立刻来了精神,“还是夫人聪慧,我这就去问。”

说完杜淳枫便立刻动身出了屋子,钱氏在他背后摇了摇头,这般急切作甚?

其实她也明白近日老爷有些郁郁寡欢,她本也想和澜哥儿商量,寻个营生给老爷做做。只是澜哥儿秋闱在即,她不想让澜哥儿分心,打算等秋闱过后再说的,没想到老爷这就等不及了。

“少爷!您让咱们租的院子已经租好了,短租一个月主家是肯的,就是贵得离谱。”

守月进了上房,看着已经回过劲儿来,又神清气爽的杜尘澜。

杜尘澜放下手中的毛笔,“自己租的院子总要自在些,这客栈人来人往,咱们办事着实不便,贵些就贵些吧!总比这客栈强!”

“这里的租价可真贵啊!一进的院子,竟然一个月要十两银子。咱们哪里住得到一个月?这还只是一进的呢!”

守月咋舌,不愧是省会啊!比京城都便宜不了多少。

杜尘澜笑了笑,道:“咱们这时候去租院子,那主家一猜便知咱们是来参加乡试的读书人。这段时日怕是租院子的人不少,此时不贵,更待何时?十两银子还算良心价了。更何况离贡院近,即便贵了,也不愁无人租!”

“十两银子您都不嫌贵?小人是不知这府城的房价几何,即便不便宜,但总不能贵过京城去吧?一座一进的院子,稍大点儿的绝不会超过三百两。照他这么租下去,不出三年就能回本了。”

“你倒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也就是在童生试和乡试之时贵些,平日里是租不到这价钱的。”杜尘澜摇头,守月和惜春一般,三句不离银子。

“那也划算得很!”守月嘀咕了一声,言语中好似那主家得了暴利似的。

杜尘澜闻言倒是突然想起,若是买上两个这样的院子,将其分成十几个屋子,分别租给不同的人,做个包租公也不错。

可仔细一想,他又摇了摇头。这样来银子太慢了,最快两三年才能回本,这得多让人着急?还是算了!

更何况这么多人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有摩擦,届时是非不断,殃及主家也是可能的。这等又麻烦又来钱慢的事儿,杜尘澜立刻将这想法抛弃了。

“你去和那主家说,咱们租下了,买些必用的物件儿就成。咱们只待到出桂榜之时,不便添置太多东西。”

守月立刻应了,他们一行三人住客栈,其实也不便宜。主子大方,他和洗月二人一起住一间上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价钱也就可观了。

“老爷这就回来了?”钱氏看着匆匆赶回来的杜淳枫,疑惑地问道。

“你猜怎么着?”杜淳枫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之色,钱氏一看便知还真就有这事儿。

“童掌柜说此事属实?”

“是!他恰巧认识那药商,确有此事。原本那药商已经有了合伙人,但另一人突然不想合伙了,算是毁了约。然此事他已经打算好了,连药材的订钱都付了,被人釜底抽薪,整日里急得团团转,在找人合伙。”

杜淳枫一口气将此事的经过讲述了个大概,接着便接过钱氏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大口。

“难道他就再也找不到人合伙了?既然是药商,那认识的生意人一定不少,为何无人与他合伙?之前那人又为何不肯了?可是此人不妥,人家信不过他的为人?”

钱氏还是想不通,既然就差这十万两银子,找熟人不是更令人放心?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其实说到底,此事有些凶险。之前那人也是怕担风险,这才后悔了。童掌柜与那药商相熟,还带我见了此人,那人将规划的来往路线与我看了,确实有些不安全!”

杜淳枫说到此处,声音便低了下来,脸上的兴奋之色敛去,眉宇也紧皱了起来。

“既是有凶险,那就有可能血本无归。听闻近日边关之地有些动乱,并不太平。好多来往的行商都说要歇上一段时日,等安定些再说。再者路途遥远,途中山贼横行,不少来往商队糟了劫。此去太过凶险,咱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钱氏不赞同,有安稳的日子不过,为何要去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这是一次大好机会,那药商说了,只要将药材送过去,便不愁卖。等回来之时,再带了那边的珍贵药材和宝石等,他还有关系,可买到宝马。这般算下来,至少能将纯利翻上三番。我知道这事儿凶险,但危险与机遇并存,这是澜哥儿常说的。”

“当年澜哥儿不正是孤注一掷,下了决心去攻擂,这才入了晨鹭书院?否则澜哥儿如何能下场参加乡试?”

杜淳枫抹了一把脸,他真的心动了。童掌柜说过,那人品性不错,倒是不必担心会背后插刀子,很是讲义气。

若是再不放心,也可请了保人,去官府立字据。

但此事凶险得很,并不可控。稍有不慎,就会赔得血本无归。

“童掌柜怎么说?”钱氏无视杜淳枫的脸色,老爷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有偏差。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同意

“他说确实是一次机会,若是我当真想掺一脚,他可以借给咱们银子。且近日他家主子也有生意来往与边关,可与药商通行,一路有个照应。但他不主张我掺和,还是那句话,风险太大。我若是再拿不定主意,他可替我去问澜哥儿。他们主子在省会有买卖,传递消息快得很,他与澜哥儿也一直都有联系。”

杜淳枫说完感慨了一句,“童掌柜真是个好人,待人真诚,还很热心。”

“那都是看在澜哥儿的份上,他还要靠澜哥儿赚银子。”钱氏接了话,心中嗤笑了一声,不然人家哪里会理他们?

杜淳枫哑然,夫人就是这点不好,只喜欢在人身上扎刀子。

“既如此,那便问问澜哥儿的意见吧!”钱氏点了点头,拿不定主意的事儿问澜哥儿便是。

杜淳枫再度无语,原来澜哥儿的意见在夫人心目中,比自己的重要得多。

“我已经托他去问了,若是澜哥儿也支持的话,此次我想与商队同去。”杜淳枫抛下一句话,将钱氏炸得外焦里嫩。

她柳眉倒竖,“那不成!老爷您根本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也不会那一招半式的,去了能作甚?对这等营生上更不懂,这不是托人家的后腿吗?”

“你这话说的,这不正是不懂,才要出门见见世面吗?读书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远行可增长见闻,见识多了,为人处世便更得心应手。”

杜淳枫想出去看看,他从来都没出过省会,他也想出远门见识一下。

“不行,太危险了,老爷!边关蛮夷凶狠,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他们可不会讲情面。再者,中途若是遇到山贼该如何?那些人更是杀人不眨眼,老爷也不会功夫,届时旁人自己保命都来不及,哪里能顾及到老爷的性命?”钱氏连连摇头,老爷为何总是这么天真?

“童掌柜不是说了吗?他们有商队同行,他们商队去边关已经是常事儿了,从未失手过,根本不怕山贼。”

钱氏见着杜淳枫竟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由感到无奈。

“还是等澜哥儿回了消息再说吧!再者二哥也要掺一脚,这纯利该怎么分,也得有说道。”钱氏不欲与老爷争辩,其实说不动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她还是觉得安稳些好,这等暴利若是这般容易到手,那别人为何不去做?做这等买卖,都是豁出去了。

他们如今也不缺银子,老爷想找个营生做,那就慢慢找好了,为何要急功近利?

老爷怎么说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此事有性命之忧,钱氏不敢冒险。

“少爷!这是童掌柜给您的加急信!”洗月匆匆入了院子,脸上满是凝重。

加急?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杜尘澜立刻接过展开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他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起来。

“少爷!可是家中出了急事?”洗月担忧地问道。

杜尘澜摇了摇头,随后又将书信仔细看了一遍,仔细推敲着可行性。

童掌柜说此事属实,若是要掺和,确实是暴利。但要保证顺顺当当,那就不可能了。毕竟凡事都有风险,尤其是边关,蛮夷好战,也常不守信用。若是没有信得过的,这买卖还真就不好做。

不过童掌柜的主子在边关有不少信得过的熟人,这个人情童掌柜可以做主。

如此一来,便不愁买主。一路还有童掌柜主家的商队护送,多了几分安全保障。遇上穷凶极恶的山贼,也还手之力。且这样时常去往边关的商队,都是交了过路钱的,算是黑白两道通吃。

这般,好似已经稳赚不赔了似的。只是童掌柜在信中交代,父亲竟然也想跟着商队去边关。

杜尘澜不想父亲去冒险,但从童掌柜的字里行间看出来,父亲对去边关很是向往。

深深叹了口气,杜尘澜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另外他也不想欠下这份大人情,虽说他欠下的人情已经不少了。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的莲池。已经是八月下旬,莲池内的莲花已经开始败落。这几日天气开始转凉,再过月余就要入冬了,北地的冬日总是要早些。

或许之前他疏忽了父亲的感受,不管怎么说,身为家中的顶梁柱,靠着妻儿养活,心中并不会好受。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父亲自分家之后,好似心情就有些欠佳。杜尘澜以为是之前老爷子偏心的事儿让父亲伤心了,却原来是他忽略了父亲的真是想法。

父亲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竟然是之前二伯和大伯他们去江南处理布匹一事之时。那是父亲奔波与各大铺子之间,虽然累,但精气神远不是现在可比的。

杜尘澜回到书案前,拾起桌上的毛笔,开始写了回信。

“夫人,这是澜哥儿的回信!童掌柜送来的!”杜淳枫面泛红光,看着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钱氏接过书信,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半晌沉默不语。

“我也没想到澜哥儿竟然同意了,你看!男子还是比女子要胆大,澜哥儿说只要将二哥的事儿处理好,就让顾二带些人马与我一同去边关。这差的银子,还可去他账房那儿支取。”

杜淳枫兴奋到语无伦次,然而钱氏心里却满是担心。

“不过他也太小心了些,带了顾二他们几个,竟然还要请镖局护送。顾二的本事,他还不放心?再者还有童掌柜家的商队呢!”杜淳枫心中高兴,话不免多了些。

“咱们账上最多只能拿出三万两银子,还差三万两。我信不过二哥,你得找公证人立字据,将本钱与分红都写得明明白白。”

钱氏将手中的信纸放下,既然澜哥儿都支持了,她反对也是无用。

九月初一,放榜日!

“少爷!咱们可要快些,去晚了就挤不到前头了。”洗月看着自家少爷慢悠悠地收拾着桌上墨迹还未干透的大字,忍不住催促道。

“此刻去,咱们也挤不进去了,索性晚上一些,他们总不会一直围着吧?”

这些学子有的可是天未亮就已经在放榜处等着了,他们这会儿去算是晚了。

“您不想早点知道结果吗?守月已经去了,咱们也快着些吧!”洗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少爷真是该急的时候一点也不急啊!

第三百四十章 第二十八名

“这会儿天才刚有些亮堂,走吧!应该已经放榜了!”

放榜的时辰在寅时,杜尘澜想晚些去,免得被挤破了头。

杜尘澜随着洗月坐马车到了布政使司门前,在还有四五丈远之时,马车就进不去了。

刚一下马车,杜尘澜就被眼前的人群给惊呆了。人也太多了,好些考生已经知道了结果,贡院外哭笑声一片。

“我中了!我中了,终于中了!”一名身穿靛青色圆领长袍的考生状似癫狂,手舞足蹈地向杜尘澜这边跑来。

杜尘澜连忙侧让,看了一眼那人,对方脸上带着狂喜,眼中满含泪水。

他不禁摇了摇头,这是一名考过不止一次的考生,终于中了,这份喜悦伴着心酸,令人感叹不已。

这古代科举当真不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能耐的,就只能被挤下去。

“恭喜黄兄,从今日起,你就是举人老爷了!”一人满脸堆笑,向对面的考生恭喜道。

“同喜!同喜!”那人也回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

这都是中了的,杜尘澜将头瞥向另一边,那边正是哭声一片,似乎聚集了不少落榜的。

“我愧对家中父母,愧对妻儿啊!十年寒窗苦读,又岂止是十年?此次落榜,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家中老父母?”

一名头发黑白参半的考生老泪纵横,抹泪的双手都在颤抖。一次次的落榜,已经让他心灰意冷。想起临出门前,妻子的隐隐叮嘱,老父母倚着门框望他远行的身影,他心如刀割。

“再不考了,不考了!”他步履蹒跚,向着外头跌跌撞撞地跑去。

可他的惨状无人问津,因为那一片也聚集了不少与他相同遭遇之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其实杜尘澜完全不明白,已经是秀才了,日子总比穷书生要好过些。不如好好寻个营生养活家中父母妻儿,何必一把年纪还要来赶考?

刚才那考生穿着寒酸,想来家中并不富裕。这读书可是费银子得很,来赶考的花费更是不小。一家子节衣缩食,结果又是这等结局。

洗月看着这一切,心中顿时慌了起来。科举实在太难了,他不敢想象,若是少爷落榜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呸呸呸!少爷才不会落榜,少爷还要得头名呢!

“人太多了,不知道守月在哪儿?”洗月踮脚举目四望,在人群中搜寻着守月的身影。

他转身朝着杜尘澜说道“少爷!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守月去!”

说完,洗月便钻入了人群中。

守月体态纤瘦,身子灵活,在人群中穿梭毫不费劲儿。而洗月身板魁梧,人高马大,有把子力气,在人群中穿梭也有优势,杜尘澜也就随他们去了。

好些看榜的考生就算看到了自己的名次,也会徘徊在榜单周围,他们在找熟人的名字,还有人在看前几名到底都有谁。

杜尘澜在心中回忆着之前晨鹭书院中还有谁参加了乡试,余泗霖、萧和瑧他们是参加的,但与自己不在同一个省会。

因此,众人想看的厮杀完全不可能发生。晨鹭书院中与他在同一省会的学子不多,有的今年还不参加,也就剩下了个杜海州。

至于国子监,那同一省会的就更少了,除了方家的方耀文,杜尘澜也想不出其他人。

刚想到杜海州,杜尘澜便在榜单前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已经在前排看榜了。

杜尘澜往旁便瞄了一眼,发现了他身旁的守月。

守月被人群挤来挤去,险些站不住脚,勉强站在原地。

守月焦急万分,他站着的是榜尾,已经仔细看过,并没有找到少爷的名字。守月想往榜首的位置过去,然而人太多,他根本就移动不了。

“守月!”洗月的声音由远及近,守月立刻喜出望外。

“往那边去,这里没有!”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能这般喊道。

守月身板魁梧,挤过去要比他容易些。

杜海州已经在后三十名内找过自己的名字,虽说他有信心,必定会在前三十以内,但为了以防外一,他还是从榜尾开始找起。

那人说过了,即便给了答案,但也不保证在前二十以内,毕竟他几斤几两,不止那人心中有数,就是他自己,也不敢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在榜单前头。

在前几名就是众矢之的,期望过高,会试就会露出马脚。

只等这次榜上有名,接下来的会试他得全力以赴,那人不会一直帮他。

会试何等重要?想作弊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殿试那一关就十分难过,谁也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

杜海州此刻只关心自己的名次,倒是忽略了杜尘澜。在他潜意识里,杜尘澜是必定会上榜的,区别在于名次的高低。

“咚咚咚!”一阵敲锣声吸引了杜尘澜的注意,这是前去报喜的报子回来了。接下来也不知报到了第几名,杜尘澜也不禁探头望去。

“中式已酉科乡试第二十八名举人,国子监监生杜海州!”

嗯?杜尘澜讶异的眼神看了过去,这是中了?还是第二十八名?

杜海州心中高兴万分,他刚从榜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那边报子就来报喜来了。

“会东靖原府的杜老爷可在?”那报子高喊了一声,若是不在,他们还得先去杜海州的落脚处报喜。

“在!”杜海州身旁的小厮秋水立刻高声应道。

杜海州满面红光,挤开人群,大踏步向报子走去。

“这位可是杜海州杜老爷?恭喜恭喜!”那报子见人就在此处,不由心中欢喜。

“正是!”杜海州高扬着下巴,给了秋水一个眼神。

秋水立即会意,上前递给了报子二两银子。

杜尘澜见状走了上前,“恭喜四哥高中举人!”

“哦!是澜哥儿?同喜同喜!不知澜哥儿是第几名?你往日读书这般刻苦,想来这次定能拨得头筹!”

杜海州脸上还挂着喜色,见着杜尘澜,也没压制住脸上的笑意,但口中的话却不甚中听。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负众望

“拨得头筹可不敢想,还不知有没有过。人太多,没去看名次!”杜尘澜并不在意对方的讥讽,只是杜海州这次的成绩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之前觉得杜海州上榜是有可能的,但是名次并不会太好,谁想竟然还冲进了前三十,看来是他小看了对方。这个教训告诉他,不可小看任何人。

“什么?国子监监生?那可真是厉害了,得第二十八名不稀奇。”有考生闻言点头称赞道。

听出此人话中的羡慕,一旁的另一名考生接道“监生?他不过是个捐监生,不过能考入前三十,确实厉害。”

“怎么回事?怎会是个捐监生?”此人身旁立刻聚集了不少人,大伙儿的眼中都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家中是商贾呗!”回答的这人就是在贡院中,听到王耀文与杜海州争辩,才知道的。

“哦~原来是商贾啊!”众人的语气让杜海州气得有些发颤,这是何意?看不起商贾,他照样考在了第二十八名,这些人不都在榜尾吗?

“不过,听说他那堂弟,却是从晨鹭书院得到的贡生名额,进了国子监。”

“咦?他堂弟是哪位?这次可有来考试?”读书人一样爱聊八卦,长舌起来也是一样戳人心窝子。

“喏?不就在那儿呢吗?”一旁有人指了指杜尘澜,话中满是兴奋。

耳边听着其他报子的报喜,饶是杜尘澜,也忍不住心中略微浮躁了起来。

“少爷!中了!中了!”洗月在人群中蹦蹦跳跳,他虽不认识多少字儿,但少爷的名字还是认得的。

守月忍不住推搡了两把,终于挤进了榜首处。

这一看,他的嘴角顿时咧到了耳后根,“少爷!中了!”

守月用一根手指比划着,高兴得与语无伦次,手舞足蹈。

“恭喜杜尘澜师弟,你中了解元!”方耀文见这两个下人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于是连忙帮着传话。

“哇!竟然是解元?这是解元来了?”众人纷纷回头,看那少爷到底是何方人物。

杜尘澜其实心中也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会上榜,但解元的位子,确实也没多少把握。毕竟这乡试可没标准答案,全凭阅卷管的喜好来评文章的好坏。

有人喜欢他的文章,有人不喜欢,实属正常,毕竟众口难调。没想到,结局可说是出乎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解元?看着年岁不大啊!”众人见杜尘澜望着这边微笑,猜测这位便是解元了。

“当真是那少年?这也太小了些!”旁人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你们都不认识?有名的靖原府神童啊!”

“嘿!这不是刚才那监生的堂弟吗?这就中解元了?”刚才还聊起杜海州兄弟俩的人,这会儿惊奇地问道。

“人家也是从晨鹭书院这等人才济济之地脱颖而出的,且去了国子监之后,考试次次都在榜首,这解元是他,并不让人意外!”

“咦?靖原府杜尘澜,这是何许人物?之前竟是未曾听闻!”一名考生站在榜单前,看着杜尘澜的名字高悬榜首,不由疑惑地道。

他本以为那几名赫赫有名的学子才是竞争最为激烈的,还想着到底是谁会夺得这解元之名,谁想竟是个不认识的。

“兄台连杜尘澜都不知?靖原府神童啊!五年前在晨鹭书院院考之时,以一敌十二,成功攻擂。当年不过才八岁稚龄,之后便有了靖原府神童之称!”一旁有人见这名考生竟不知杜尘澜是谁,连忙接话道。

“什么?竟有如此人物?我这几年潜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王戆知、张家赫等人呢?这榜单上前三十竟然不见踪影!”

“你说的那些人,都是多年前小有名气的人物,如今早就泯然于众人矣!”这人感慨万分,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真金。

杜海州的脸稍稍有些扭曲,刚才他的话仿佛是在打自己的脸。没想到杜尘澜竟然真的中了解元,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事儿传回府中,他的光芒必然要被其掩盖。

原本他中了举人,家中应该为此庆贺。靖原府那些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舔着脸凑到他们府中。不说众星捧月,但多有巴结是肯定的。

谁想杜尘澜竟然中了解元,那些人哪里还能看得到他?不都上赶着巴结杜尘澜去了吗?

然而虽是如此,杜海州还得恭贺杜尘澜,大面儿上还是要顾的。

“恭喜小五了!小五当真没有令为兄失望。”杜海州皮笑肉不笑,咬着后槽牙道了喜。

“好歹不负众望!”杜尘澜拱了拱手,而后朝着榜单走去。

“哎?让让!让让!解元来了!让他看看榜单!”

方耀文原本知道杜海州竟然在二十八名,心中尤其气愤和无奈,但此刻杜尘澜中了解元,看着杜海州明明十分嫉妒,却还要恭喜杜尘澜的模样,他心中爽极了。

就像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就是爽!

“诸位师兄承让了!”看着人群当真留出了一条缝,杜尘澜向着周围拱手道。

“不必客气,咱们都看完了。这位师弟厉害,咱们自叹不如啊!”

杜尘澜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看着榜首自己的名字,杜尘澜也不禁长舒口气。

“少爷!咱们得赶快回院子,报子要去考生落脚处报喜。”守月拍了拍脑瓜子,这才想起之前打探来的消息。

杜尘澜连忙点头,亲自看了一眼,他放心了,这就打算离开此地。

“小五,你准备何时回去?”杜海州突然叫住了杜尘澜,问道。

“参加完鹿鸣宴就回去,四哥呢?不如同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杜尘澜觉得杜海州多半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去的,他二人不过是维持表面的交情罢了!

想起前段时日,杜尘澜租了院子。出于礼节,便问了杜海州是否同住,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是要住在好友家。

虽说杜尘澜不知对方在这省会哪里来的好友,但人家有人家的交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即便对方是敷衍他,不想与他同住,他也能落个自在和清净。原本就是出于礼貌,对方识趣对二人都好。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内涵

“哦!我不一定,还未考虑好,还是各回各的吧!”杜海州眼神闪烁,最后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

杜尘澜也不在意,立刻告辞离去。

等赶回院子不过一刻钟,院外就传来了敲锣之声。

“中式已酉科乡试第一名解元,国子监贡生杜尘澜!”

几名报子敲着铜锣,口中喊着高中,来到了杜尘澜租住的院子门前。隔壁几户人家都出来看热闹,连那一条巷子外的店家也凑了过来。

洗月和守月早已经在院门前等候,一看报喜的人来了,立刻请了杜尘澜出来迎接。

“恭喜杜老爷高中解元!”报子都围上来恭喜,杜尘澜连忙回礼。

“多谢!多谢!”

洗月立刻上前给一人塞了小银锭子,五人顿时喜出望外,这是五两的小银锭子。这位解元果然大方,他们来之前来报喜差点抢破了头,就知道解元给的好处多。

“杜老爷年少成名,这般年轻就成了解元,前途无量啊!”一名报子又拱了拱手,好处到手了,好话也不要吝啬。

“是啊!日后必定能平步青云!”

杜尘澜微微一笑,“那就借几位吉言!”

“恭喜杜老爷!”

“恭喜恭喜!”诸位邻里也都上来恭贺,虽说杜尘澜在此处没住多久,邻里之间也并不熟悉,但这等喜事,谁都想沾沾喜气。

“多谢!多谢!”杜尘澜忙叫了守月去屋里搬了喜糕过来,给大伙儿发了算意思意思。

毕竟这里不是自家,要发洗钱也是家里发,他发个喜糕算是全了礼数,意喻步步高升,高中解元。

洗月连忙将站在院中的几名报子迎进屋内,来了总要喝口茶走的。

次日,杜尘澜一大早就穿戴整齐。

洗月上前为杜尘澜束发,特地挑了镶着红碧玺的月白色发带,又给杜尘澜的腰间挂了一枚镂空雕刻的五子登科白玉玉佩。

“今儿可是鹿鸣宴,少爷是解元,必定出风头,这行头可不能寒酸。”

洗月看了看杜尘澜一身藕荷色交领天香绢长袍,领口和袖口还绣了云纹,下摆上绣着菊花,正合了秋季赏花宴。

洗月不禁点了点头,这身行头不弱。男子也不可能穿金戴银,少爷也向来不爱金项圈之类的,这么打扮干净舒爽,还隐隐透着贵气。

杜尘澜哭笑不得,他觉得此刻的洗月像是个老妈子。

鹿鸣宴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往前几届都是差不多的套路。杜尘澜身为解元,这才被特意关照些。

但杜尘澜出身不显,反而是第二名叫柯震安的男子比他要更受欢迎些。

“鉴良!此次你竟得了如此好的名次,也是对得起家中长辈的期盼了!”座师姜浩维扯着胡须,朝柯震安笑着说道。

这么熟悉?竟然还叫了表字?杜尘澜竖起了耳朵,看来姜氏与柯氏的关系不错,起码派系上没有大冲突。

“也是侥幸,还要多谢诸位同年相让!”柯震安连忙起身,向着在场众人拱手道。

其实他原本就是奔着头名去的,谁想竟然被国子监的杜尘澜夺了去。此子他之前也有耳闻,为了与此子一较高下,他还特地花了不少工夫,读了杜尘澜不少文章,为的便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可惜,这杜尘澜确有几分本事。想到此处,柯震安无奈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杜尘澜。

杜尘澜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便转头看了过去,而后朝着柯震安笑了笑。

他之前并未关注过此人,不过在桂榜挂出之后,他让守月去查了前二十名的举人出身和为人。

这柯震安其实就是当年住在钱家村那小姑娘柯雯琼的堂兄,祖籍便是在靖原府,自然也要回省会考试的。

也勿怪这些人对此人的态度如此巴结,毕竟其祖父乃是户部尚书,算是家世显赫了。

更别说柯氏还有许多族人在朝为官,如今已经成为京城的官宦世家之一。

柯震安乃是二房的嫡长子,今年刚刚及冠,取了表字“鉴良”。

“杜解元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不过才十三,便已经是解元了。”

杜尘澜还在心中盘算着此人背后的关系,谁想对方突然提到了他。

“这都是诸位师兄相让!不敢当!”杜尘澜连忙起身回礼,态度显得极其谦逊。

“杜师弟也不必过谦,本朝还未出过十三岁的解元,神童之名名副其实!”柯震安一起头,其他人则跟着附和起来。

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原本今日杜尘澜是解元,风头应该一时无两,然而谁叫这柯震安是柯氏的嫡子呢?谁还不上赶着巴结?因此,这就将杜尘澜的风头给盖过去了。

杜尘澜现在心中猜测着此人给他戴高帽子的用意,是觉得抢了他的风头不好,还是另有企图?

“神童之名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虽说有此人为他挡了不少嫉恨,但他依旧得谦虚低调行事。

这才是解元,明年还有会试和殿试。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了明年再说,以如今朝中的局势,他暂且不适合高调。

对于这些派系之争来说,他连个蚍蜉都算不上。

柯震安见杜尘澜十分谨慎,也不以为意,而是与杜尘澜攀谈了起来。

“听说杜师弟乃是靖原府人士!”

“正是!”杜尘澜点了点头,来了!

“倒是巧了,咱们柯氏的祖籍也在靖原府的钱家村,不知杜师弟可知这钱家村?”柯震安端起小酒盅抿了一口,而后看了一眼杜尘澜。

杜尘澜总觉得对方的眼中满含深意,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柯雯琼,该不会是冲着这件事儿来的吧?

“那倒是正巧,在下的外祖家正是钱家村人!”杜尘澜倒要看看对方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是又要上演什么警告的戏码?

“说来在下也是没去过祖宅,前几年祖母带着长房的堂妹倒是在祖宅小住了一段时日,堂妹回来还念叨着乡野十分有趣儿,比京城有意思多了。祖母还抱怨她在外头将心思玩野了,回去好好立了一番规矩。之前她年岁小,如今大了,估计都忘了这将让她受罚的糗事。只可惜,在下忙于举业,怕是近两年都不会有时间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回击

柯震安语气中满是遗憾,只是这话中意有所指,叫杜尘澜听了心生不悦。

但人家也没明说,自己更没必要入套,杜尘澜也只能装作不知。

“读书人向来都是心无旁骛,之前在下虽也在外祖家小住过一段时日,但每日里只管安心读书,倒也没觉得有甚好玩之处。柯师兄以后若是想去,有的是机会。男子不比女儿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甚是严苛。古人不是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出去增长一下见闻也是好的,更能使人开阔眼界!柯师兄以为呢?”

杜尘澜微微一笑,你会内涵,我也会!都是读书人,难道还能比你差不成?

他说完,便举起手中的酒盅,敬了柯震安一杯。

柯震安脸色一僵,是他小瞧了这小子,这短短几句话,倒是将他的话都反驳了回来。

说他是读书人,却不将心思放在举业上?还说堂妹不守规矩,整日出门乱晃,最后竟然讽刺他不出门,见识少,眼界也窄?

呵呵!他算是见识了,此子嘴皮子利索得很!

想起祖父和父亲他们探听到的风声,他之前不解为何这些个大人物会如此关注一名商贾之子,如今他是明白了。

“是!师弟言之有理!”柯震安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将视线转了过去,与旁人交谈了起来。

杜尘澜面上带笑,但心中却在冷哼。

他是绝对不愿忍下的,原本就没什么事儿,为何非要上来找不痛快?不过是儿时遇上几次,说了几回话,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不是谁都喜欢上杆子巴结权贵,杜尘澜之前并没有要与此人攀谈,便已经表明了态度,根本犯不着防备他。

虽说这般或许会得罪柯氏,但他相信,这世家大族也不至于这般小气,他撇清的态度十分明显了。

至于那些个内宅妇人,反正与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更是不必理会。

杜尘澜掀开车窗帘子透气,今儿的天气十分凉爽,杜尘澜的心情也更好了几分。

昨日的鹿鸣宴他身为解元赋诗一首,众人点评一番,算是给全了脸面,剩下的便是各位同年与官员之间的交际。

杜尘澜也结交了两位同年,算是唯一的收获了。至于官员,除了一位房师对他还算热情,其他官员皆冲着柯震安去了。

无法,谁叫人家背景雄厚呢!这样的官宦子弟,日后入了朝堂,比他这个没根基的升官快多了。

说来那房师也是个熟人,便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冯慧敬。之前在晨鹭书院时,此人还随着昭和世子与中极殿大学士曹玉清来书院中,看他们与玉林书院的比试。

或许是看在昭和世子的面上,又或许是看在山长孔德政的面上,待他倒是十分热情,将他夸了又夸,惹得一旁的官员频频侧目。

“少爷!没想到四少爷竟然昨儿参加了鹿鸣宴就回了!不过是一晚上,四少爷就等不及了,竟然想连夜赶路!”

洗月有些想不通,为何要晚上离开?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杜海州还真是奇怪,之前还说要在省会多住些时日,谁想离开得比他们还急。

不过只是稍稍一猜测,杜尘澜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位昨日鹿鸣宴可是丢了大脸面,能成为第二十八名,众人对他的期待自然高。

谁想轮到众人作诗之时,他就龟缩在后头。最后众人指明了他,这才出来赋诗一首。

之后众人的神色便怪异了起来,半晌过后,才稀稀落落得了两几声夸赞和欢呼,好歹算是敷衍过去了。

这位怕是觉得丢了脸面,因此这才连夜走了。且在他之前回到靖原府,肯定也有先享受一下众星拱月的小心思。

“让你们打听的事儿如何了?”杜尘澜想起了之前他吩咐的事儿,这都几日了?应该有眉目了吧?

“那些人还在看守,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他们对气息十分敏感,咱们天字辈的学艺未精,唯恐被他们发现,目前还查不到什么。”

守月叹了口气,这些人真执着,这都守了几个月了?

“那这么说来,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还想抓住杜沁兰。也不知在找什么,咱们救杜沁兰时,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她也不像是知道其中细节的模样。”

杜尘澜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得赶快赶回去,父亲也不在家中,如今家里就住着两个女主子,实在太危险了。

“让车夫赶快些,咱们争取早日回去!”

......

“如今这家里也就剩下咱们俩了,你有空常到我屋里来走动,整日闷在你那小院子里,没得将人都给闷傻了!”

钱氏看着眼前的便宜表侄女儿,这姑娘的性子是真稳,之前的浮躁都过去了,如今安分得很。

杜沁兰连忙点了点头,其实她哪里不想出来走动?可她一来处境还是很危险,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在找她?

二来她如今寄人篱下,自然不敢随便惹麻烦。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否则连累了弟弟,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澜哥儿何时回来,乡试考得怎么样了?”钱氏脸上挂着愁容,老爷不在家中,澜哥儿又还没回来。

这府上没个男主子在,身为女主子,心里还真没底。

“也不知考完了没有?”说到此时,杜沁兰也很是担忧,这考试何等重要?

“考是早就考完了的,就是还没有消息传来。”钱氏还未听到官府的报喜,难道落榜了?

可她随后一想,还是摇了摇头,之前的签文不是上上签吗?

“太太!刚才门房来报,说是这几日总有人在周围探头探脑,形迹十分可疑!”金妈妈匆匆进了院子,这老爷不在家,她心里也慌得很。

老爷才刚离开半个来月,怎么还有宵小盯上了呢?

“怎么回事?没派人去打听?”钱氏立刻有些慌乱,该不会是偷儿吧?

“太太!太太!衙门来人报喜了,说是让咱们准备准备!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金桔刚得了外院管事的禀告,便连忙进了正房。

第三百四十四章 喜报

“什么?报喜?可是中了?”钱氏立刻喜上眉梢,惊喜地问道。

“中啦!少爷中啦!咱们得赶快准备着,听说京城的报子都已经来了府衙,马上就要到咱们这儿来了!”金桔喜不自胜,十分激动。

“哎!快,叫前头管事儿的将喜糕和喜钱抬出来,都张罗起来,可不能丢了我儿的脸面。”钱氏高兴得团团转,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儿。

杜沁兰也是喜出望外,“表弟这是中了举人?真是太好了!”

不过片刻,她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只可惜爹娘看不见,若是弟弟还在自家该多好?

好好的弟弟,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叫着旁人爹娘,就连这份喜事儿都不是自家的。

纵使心中有些酸涩,但杜沁兰依旧为弟弟开心。只要弟弟健康平安长大,日后有好前程,她和爹娘就心满意足了。

“快!随我去前院迎接报喜的官差!”钱氏上前拉着杜沁兰,高兴地说道。

“哎哟!太太,表姑娘是个姑娘家,哪里能去前院儿?”金妈妈连忙劝阻道。

“呀!你瞧我,倒是忘了!”钱氏一拍额头,这是高兴地昏了头。

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觉得这般太素净了,该换一身行头。

“金妈妈!快,咱们去换身衣裳!”钱氏立刻往内屋走去,该穿戴的还是得穿戴起来。

说完,人已经风风火火冲进了内室,金妈妈只得朝着杜沁兰歉意地一笑。

杜沁兰不以为意,若是换成他的爹娘,不定能高兴成什么样儿了呢!

钱氏催着金妈妈给她的头上又插上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最后看了看,觉得这身打扮好歹没弱了杜举人家眷的名头,这才罢手!

“太太!快,都到咱家宅子门口啦!”金桔刚才就出去打探消息,见这会儿钱氏还在屋里,立刻上前催道。

“这么快?来了!来了!”钱氏火急火燎地出了屋子,这才隐隐约约听到前头的敲锣声。

“中式已酉科乡试第一名举人,国子监贡生杜尘澜!”

一名报子翻身下马,边喊边敲打着铜锣,他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官差。这等牌面,迎来了不少附近的邻里。

“恭喜!恭喜啊!”杜宅门前围了一群乡亲,见着报喜的人都到门口了,便明白是这家的少年郎中举人了。

对于杜尘澜,他们自然晓得这号人物,毕竟在府城也是个名人了。

当听说杜尘澜今年要参加乡试,这里多数人都认为能过。这可是神童,哪里还能不过?

“替我家主子谢过诸位乡亲!”孙管事连忙拱手回礼,脸上自然也带着喜气。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焦急,这老爷不在家,少爷还未归,就剩下了个能主事儿的太太。

虽说终究是妇人,行事有些不便,但事急从权,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但到了此刻,太太还未过来,若是怠慢了这些官差,可如何是好?

“你家少爷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咱们府城的神童可是声名远扬,早之前我就说他能中。这不?这喜报不就来了?”

“那是!这聪明劲儿,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啊!”一旁卖糕点的铺子掌柜忍不住感叹道。

也不知这杜家三老爷前辈子做了多少善事,竟然白捡个这么省心又聪慧的孩子。

“将才是说第一名?第一名可是解元呐!”一名老者惊奇地问道。

这是名读书人,屡试不第,如今早已放弃了科考,靠每日在府城摆摊为他人写家信为生。

“解元?了不得!了不得!”众人刚才只听说中了,忙不迭就上前恭喜。这会儿听说是解元,不禁都震惊不已。

“这解元是什么来头?”有那目不识丁的小贩,自然不明白解元是什么。

“就是得了头名!说是咱们省会今年参考的秀才尤其多,有二千多人,正榜却只录取一百零九人!”

老者羡慕极了,他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人家才不过十三,却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且还是解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会东省不小,下分九府,这么一来,乡试的考生加起来便有二千多人。能在二千多人中脱颖而出,实属难得。

“日后的前程必定差不了!”众人纷纷附和,眼看着杜家三房就要起来了,众人不由得唏嘘不已。

“哎?听说这杜家老二那也有喜事啊!将才有一队报喜的官差去了,该不会是杜家二房的嫡子也中了举人吧?”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原本我还想着跟去看看来着,谁想这里热闹,我就跟着到这儿来了。怕不是那杜海州也中了吧?那杜家祖坟上是冒青烟喽!一下子中了俩,算是铁树开了花儿!”一人拍着大腿喊道。

毕竟杜家是商贾,这不?离改换门庭不远了,杜老爷子总算要如愿了。

“咦?你家主子呢?怎地不出来接喜报?”那官差敲得手都要麻了,心里便有些不耐。

“还请官爷多担待,咱们家中老爷出远门了,少爷还未归,只得请了太太出来接喜报。这内宅离这里有一段路,这会儿怕是快要到了。不如几位官爷先进来小憩片刻,喝口茶润润喉!”

孙管事忙陪着笑脸,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这太太怎么还不来?

那官差终于脸色稍霁,这大喜事儿的当口没必要这么较真。这位可是解元,日后多半是能成为进士老爷的。等日后做了官,远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其实他喊上这么一句,也是别有目的。这杜家的宅子看起来不小,家境应该不错,待会儿的赏钱必不会少。

他这么一说,赏钱更能多些,毕竟等了这么久。

钱氏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前院,气儿还未喘匀,就听到有人说杜海州也中了。

她略微讶异过后,便将这事儿给抛在了脑后。自家儿子的喜事儿还来不及高兴呢!这隔了房的侄子,用不着她来操心。

“来了!来了!杜家三太太来了!”有眼尖的看见钱氏出现,立刻喊道。

“杜三太太,恭喜恭喜啊!”

钱氏立刻笑着对大伙儿说道“多谢!孙管事,快将喜糕和喜钱抬出来,让大伙儿沾沾喜气。”

刚吩咐完,钱氏便朝着几名官差道“对不住,劳几位官爷久等了,快请家中坐!”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野种

“杜三太太,恭喜恭喜!杜尘澜杜老爷中了解元,咱们这是来报喜的。”

那报子险些被钱氏头上的珠翠给闪瞎了眼,啧啧!没想到这户人家富贵着呢!女主子穿金戴银,一身行头比起京中那些世家勋贵的女眷都不差。

看来他们是来对了!此人与身后之人交换了个眼神,接着便捡了不要钱的好听话轮番说上一遍,将钱氏听得是心花怒放。

解元?钱氏立刻双眼发亮,之前她知道澜哥儿中了,便忘了问名次。毕竟凭澜哥儿的本事,肯定不会吊着榜尾,谁能想到竟然是中了解元?

再加上这些官差刻意奉承,钱氏心中激动,便大方了不少。

后头几位从衙门来的官差,一人给了十两银子的喜钱。这头两位从京城来的,一人给了一张银票。

这两位路途遥远,从京城马不停蹄地赶来,自然不能给少了,否则这解元老爷家做事儿抠搜的名声很快便会传出去。

若说家中贫困倒还好说,但家中明显富裕得很。

等出了杜宅之后,两位官差人忍不住拆了荷包。一人五十两,让这两名报子的嘴都笑歪了。这家果然大方,也不枉他们塞了上峰不少好处。

他们可是从京城来之前,就和同僚打听过了,那解元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不过才这么点路程,比他们舒服多了。

但看着手中的五十两,他们还是满意的。

杜尘澜撩开车帘子,看向正有百姓进出的城门,不由长舒一口气,终于回家了!

“少爷!咱们到靖原府了!”洗月的声音中满含激动,这几日听少爷的吩咐,为了早日回来,甚至还风餐露宿的,他们都快吃不消了。

杜海州频频拱手回礼,脸上满面红光,享受着乡邻的恭喜与奉承。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

想他八岁就去了晨鹭书院读书,在祖父和家中父母的期盼下,终于在十六岁这年,中了举人。

十六岁的举人,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的。

古人有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他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一甲不敢想,凭他是个捐监出身,自然也不会轮到他,可二甲榜尾或三甲总能有他一席之地吧?

十七岁的进士出身,或同进士出身,杜海州想想都觉得自己前途必定差不了。再者,他背后还有靠山,在朝堂站稳脚跟并不难。

这般一想,杜海州便更加意气风发起来。

“恭喜!恭喜啊!杜二老爷好福气,儿子争气,羡煞旁人!”

杜淳岷对着邻里一一回礼,嘴上谦虚低调着,但脸上那倨傲的神情却出卖了他,让旁人看着有些不爽。

不过人家是举人的爹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然不能与之计较。

杜家老宅,长房的人此刻正聚集在老爷子的鹤云居。

“父亲!没想到州哥儿真的中了举人,咱们杜氏终于跨出了入仕的第一步!”杜淳钧一敲手心,语气中满是兴奋。

杜高鹤斜了长子一眼,怎么叫真的中了举人?合着之前老大一直以为州哥儿考不中,是个绣花枕头?

杜家分了家,二房的事儿,其实老爷子也知道得不多了。杜海州如今也并非什么事儿都和老爷子商量,只有差银子的时候,杜淳岷才会来得勤。

因此,杜高鹤还真不知其中细节,杜海州也不敢将过此事拿出来宣扬,他连爹娘都不敢告诉,别说杜高鹤了。

原本杜高鹤是十分不满的,但如今杜海州竟然成了举人,他自然也不会将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

“此事州哥儿昨儿回来之后,便与我说了。咱们杜氏在府城终于站住脚了,看方家还敢怎么着!”

老爷子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州哥儿还是将他这个祖父放在心上的。

至于方家,别以为偷偷寻了靠山,就想吞了他们杜氏,简直是异想天开。

闵氏从进门之后便开始沉默,之前她还真不看好州哥儿,没想到竟然中了。

之前州哥儿在书院的成绩大伙儿心知肚明,这次二千多个考生,州哥儿竟然能榜上有名,且还能得第二十八名,这怎么想怎么蹊跷。

该不会又是走了什么歪路子吧?一想到科举舞弊被查处的下场,闵氏不禁打了个冷噤,心中担心不已。

“父亲!咱们分家还是分得早了些,否则咱们杜氏拧成一股绳儿,谁还敢欺辱咱们杜氏?唉!真是可惜了!”杜淳钧想起了明年的会试,只要过了会试,殿试就是夺个名次。

捐监得来的名额,即便成了同进士出身,那也能做官儿了。

杜海棠也忍不住附和,其实他当初就反对分家。毕竟都供养了二房这么多年,眼看着杜海州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这时候分家,才是真的傻。

然而三房铁了心要分,不分便不肯出银子。众人也是无奈,他父亲更是做了艰难的抉择。

杜海林冷眼看了众人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他怕不站在阴暗的角落处,就会叫这些人看到他脸上的不屑和鄙视。

当初分家之时,父亲可是积极得很,就怕二房继续闯祸,祸害了府上的银子。如今倒是倒打一耙,这意思是又怪在了三房头上?

往日府上有什么事儿,杜海林都是不参与的。但今日不一样,杜氏看到了改换门庭的曙光,杜海林身为杜氏子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对了!澜哥儿呢?州哥儿中了,澜哥儿没中?”闵氏听着老爷他们说起分家之事,不免就想到了当初坚决分家的三房。

“是啊!小五呢?怎么没听说他中举的消息,难道真落榜了?”杜海棠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看是落榜了!我就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肚子里的墨水能比得过四叔?还妄想与四叔相争,也不看看自己是哪里来的野种!”

杜玉恒撇了撇嘴,对于杜尘澜他自然是厌恶的,恨意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杜高鹤猛地回头看了杜玉恒一眼,狠戾的眼神将杜玉恒吓了一跳。

第三百四十五章 在长房办

“老夫这些年教了你什么?言辞粗鄙,口出狂言,你可还记得你是个读书人?杜尘澜再有不是,他如今也是咱们杜氏的子弟,姓着杜,他是杂种,你三叔是什么?咱们杜氏又是什么?老夫又算什么?”

杜高鹤怒不可遏,这几年的教导,非但没能让恒哥儿成为心胸开阔,懂事知礼的君子,反而成了满口污言秽语,心胸狭窄的小人。

他悔不当初,就不应该让老妻靠近恒哥儿,当年更不应该让老妻教导他,将好好的性子养歪了。

杜玉恒刚一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即便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曾祖生气在情理之中,因为祖父最讨厌他不知礼数。也是平日里听祖母和曾祖母平日里数落三房太多了,这才让他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恒哥儿,还不快向你曾祖父赔礼?”杜海棠见老爷子生气,连忙转身朝着杜玉恒呵斥道。

如今虽分了家,但杜家长房,大事儿还是老爷子做主。再者如今二房有了个举人,长房还需要靠老爷子维系他们和二房的关系。

“曾祖父!曾孙儿知错,日后再也不敢了!”杜玉恒连忙上前认错,他从来都知道怎么让曾祖父消气。

“望你能知错就改!你四叔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日后还有可能会成为进士,入朝堂为官,咱们都得谨言慎行,否则便会给州哥儿和杜氏带来麻烦。在享受他带来好处的同时,也该好好约束自己。你是读书人,眼界放宽些,莫要小肚鸡肠,纠缠往事。你若放不下,那便等有了真本事再说!”杜高鹤语重心长地说道。

“尤其在不明真相之前,不要妄下定论,否则被打脸就是活该!”杜高鹤警告地看了一眼杜玉恒,觉得杜氏的希望,还是得放在州哥儿身上。

倒不是觉得杜尘澜不如州哥儿,而是杜尘澜不好拿捏,滑不留手。

至于恒哥儿,三岁看老,已经不堪大用了。

“这次咱们杜氏是双喜临门,澜哥儿中了解元!”杜高鹤脸上舒缓了不少,对着众人说道。

“什么?解元?”闵氏惊叫出声,今日两件大事都出乎意料。

此话一出,之后屋内便陷入了沉默。尤其是杜玉恒,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将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杜尘澜没考过,这会儿人家就拿了个解元,果真是打脸。

“解元是头名吧?简直是不敢相信,澜哥儿这么厉害的吗?”杜海棠轻声问道。

语气中的不可置信让在场之人深有同感,即便之前就知道澜哥儿聪慧,但中头名靠的不全是实力,还得有运气。

“澜哥儿在国子监之时,每次考试都是榜首,成为解元,并不稀奇!”杜高鹤点了点头,其实杜尘澜从未让人失望过。

他之前便想,老三当真是白捡了个争气的儿子。然而,前提是,杜尘澜的身世没有问题。

他怎么看,都觉得杜尘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样的人,若是日后为杜氏找来祸患又该如何?

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澜哥儿要是老三亲生的,该多好?

“老大家的,你去和老三家的商量,就说咱们杜氏这次出了两个举人,那可是大喜事儿。这宴席,就在咱们府上一起办,老三也不知何时才能归,她一个妇人,不便出面!”

杜高鹤想了想,对着闵氏吩咐道。

闵氏有些不乐意,在自家办?老二和老三家的喜事,要在长房办?都分了家了,哪里还能凑在一起?这不就是让他们长房掏银子吗?

好处轮不上,这会儿不但要让她倒贴银子,还得听着老二和老三家的被人奉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父亲!这于理不合吧?咱们都分家了!”闵氏一万个不同意,凭什么?

杜淳钧连忙拦住了闵氏的话头,“应当的,老三不在家,我这个做大哥的是该帮衬。再说了,就算分了家,那也是亲兄弟,在咱们府上办,也热闹!”

杜淳钧说完,见闵氏还要反驳,立刻瞪了她一眼。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嗯!那你去选出几个好日子来,给老夫过目。等定了日子,澜哥儿回来了,咱们这宴席就摆起来。”杜高鹤点了点头,老大是男子,终究比女子要想得长远。

二房和三房在长房一起大办宴席,这就是为了告诫外人的。就算杜氏分了家,亲兄弟也不可能生分。这对老大有好处,日后在外行走,也免得让人看不起。兄弟齐心,杜氏才能兴旺。

闵氏深吸一口气,也不再言语。她知道老爷向来比她有算计,怕是这事儿另有说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们长房来办宴席,那这礼不也得长房收吗?这么一算,也不吃亏,甚至还赚了不少,顿时心中就平衡了。

“这贵客送来的礼,各房算各房的,老大你也别占他们便宜。各家送了还什么,送给哪房,都有礼单。你是长兄,万不可做那眼皮子浅的事儿!”

杜高鹤深知大儿媳的秉性,知道这妇人就是个贪财的,于是将话说在了前头。

闵氏顿时垮了脸,刚准备高兴,公爹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她顿时心中大为不满。若是老爷子日后要长房一直巴结着其他两房,那长房不是更吃亏?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们长房才是杜氏的嫡支,不比旁支精贵些?怎么就倒过来了?

“瞧父亲说的,这点子礼,儿子还能贪兄弟的不成?日后咱们长房从商,这要靠了两个弟弟帮衬,就是恒哥儿的前程,不还得指望两个叔吗?”

杜淳钧也不怕丢脸,比起自家兴旺,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比面子重要?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日后澜哥儿和州哥儿做了官,他这个当大伯的,有求于二人,这二人还能抹得开面子不成?

损失点银子不算什么,日后借了两人的名声,还愁赚不来银子?

杜高鹤欣慰地定了点头,“嗯!这摆宴席的银子,老夫出了。老大媳妇,办得体面些,若是让老夫不满意,老夫可不给你留情面。咱们府上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儿,全府城都看着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进了贼人?

至于其他两房同不同意,那就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杜高鹤是长辈,他提出来的,若是小辈敢反对,那就是不孝。

更何况此事二房肯定赞成,礼没少一份,还不用自家出银子摆宴席,这样的好事儿,二房不答应才是傻的。

至于三房,杜淳枫未归,杜尘澜年岁尚小,由长房代办,也说得过去。

杜高鹤算得十分精明,一起办,那来祝贺之人不管是贺谁的,都得准备双份礼,区别只在于礼轻和礼重。有那客气想结交的,或者体面人,还得顺带长房一份儿。

二房和三房露脸的同时,长房也跟着沾光,这不是一举多得吗?

“成了,老大媳妇,你这就去办!老三媳妇那儿,你亲自去一趟。和老三媳妇说说,就说是老夫的意思。”杜高鹤看了闵氏一眼,眼中满含警告。

闵氏顿时胸口气闷,合着她还得上赶着求钱氏?公爹明知钱氏不会同意,还让自己亲自过去,她这个做大嫂的,脸都要丢尽了。

“澜哥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三弟妹一个妇人也不好做主,不若将此事知会与澜哥儿,父亲以为如何?”

杜淳钧知道父亲是怕澜哥儿不同意,想在澜哥儿回来之前将此事定下,等人回来了,也没转圜的余地了。

但杜淳钧认为,若澜哥儿不同意,此事就算钱氏定下了,澜哥儿也能有法子搅黄了。

他是看好澜哥儿的,不若从现在开始亲近些,日后长房也能得些好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光指着州哥儿,他总觉得不靠谱。

至于之前他们长房算计三房和澜哥儿的事儿,这都过去了,谁还会旧事重提?老三还是个心软的,只要把住老三,他们长房就算有了难处,老三都不会干看着。

“您是澜哥儿的祖父,难道他还能忤逆您的意思不成?老三未归,我这个当大伯的,代为操办,在情理之中!”

杜高鹤沉默半晌,这才点了点头,“那就依你的意思!”

其实杜高鹤没察觉到,他对杜尘澜十分防备,且还有些怵。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有澜哥儿在,他的算计总能落空。

长房一家子出了鹤云居,没等回到长房的院子,闵氏就抱怨上了。

“我看父亲就是上赶着倒贴,老二家和老三家能领情?不过是举人,父亲的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杜淳钧立刻皱眉喝道“胡咧咧什么?父亲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长房?你个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杜氏分了家,其他两房的喜事儿本与咱们长房关系不大,但若是宴席摆在长房,那就不同了!”

闵氏闻言思忖了片刻,才想通其中的道理。只是她嘴上依旧不饶人,还在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老爷子哪里是为了咱们长房,还不是为了杜氏?也不知日后看那两房蒸蒸日上,咱们长房还能在他眼里不!”

其实说到底,闵氏就是眼红了。

澜哥儿没来的那几年,三房的的日子最是难过。一个庶房,在府上连下人都瞧不起,如今却成了最有前途的,这叫闵氏如何不心酸?如何不嫉恨?

“好了!咱们长房不是杜氏?你日后与老二和老三家的多走动走动,这亲兄弟之间就得多走动,咱们恒哥儿日后还要靠着这两人。与他们闹翻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其实杜淳钧又哪里甘心?但谁叫老二和老三都有争气的儿子呢?

“姑娘,可是使人翻过这箱笼?奴婢记得,这件儿茜红色的对襟半臂襦裙明明是放在箱笼最上层的。”木香打开箱笼,看着里头有些凌乱的衣裳若有所思。

“我的衣裳首饰不是一直都是你管着的吗?小丫头们也进不了屋子,金桔也不可能去翻箱笼。”杜沁兰上前一步,也皱着眉头看向了箱笼。

“难道咱们屋里进贼了?不过每次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金银首饰不曾丢一件儿,屋里的摆件也还在,真是奇怪。”木香疑惑不已,几天前,她发现屋里的摆设被动过,且不止一次。

原本她以为是金桔打扫屋子时动了位置,可之后两次物件儿摆得有些凌乱,她便起了疑心。

金桔原本是太太身边的三等丫头,府里有妈妈教规矩,规矩不可能比她差,怎么可能做事如此随意?

而后她旁敲侧击问过金桔一次,谁想金桔也发现了此事,还以为是她动了,两人一合计,这才发现事儿不对。

木香沉思了片刻,“许是有贼进了咱们宅子中,日后姑娘去哪儿都带上奴婢,奴婢会两手功夫,必定尽全力护您周全!”

木香原本是想抓住那贼人,但她转念一想,她的任务便是护杜沁兰周全,其他的事儿等少爷回来再说。

一般的贼人,怎可能不偷金银首饰?且家中并未传出有宵小之事,说明那人便是奔着姑娘来的。

或许,这贼人是为了来抓姑娘,又或者是想得到姑娘手中的某样东西。

杜沁兰立刻被吓了一跳,“这如何是好?难道是那些人找来了?会不会连累家里?”

“在少爷回来之前,姑娘这两日还是莫要出门了。可千万不能落单,不管何时都要有人在身边。他或许是在找某一样东西,且认为那东西就在姑娘身上,咱们得加倍小心了。”

“我真不知他们在找什么,爹娘从未和我说过这些事。”杜沁兰有些沮丧,如今爹娘生死未卜,她成了寄人篱下,每日提心吊胆,就怕连累了旁人,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若是能再见到爹娘,她一定劝说爹娘将东西都交给他们,一家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吗?为何要掺和进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木香目光闪烁,看来这姑娘毫不知情,从这里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

“姑娘放宽心,万事等少爷回来再说!”木香立时安慰道。

杜沁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只要弟弟在,她就有了主心骨,心里要踏实许多。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个可怜人

“太太!少爷回来了!”金妈妈扭着身子小跑起来,等进了屋子,一脸喜气洋洋地说道。

“回来了?回来得还算早!”钱氏喜出望外,本是站起身要往外走,但跨出一步之后,又连忙回来坐下。

金妈妈捂嘴偷笑,太太对上少爷,总是别扭得很。之前少爷不回来,见天儿地念叨,如今回来了,反倒又矜持了起来。

“准是想到老爷不在家,这才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的,这大老远的,真是遭罪!”金妈妈笑着说道。

“身为男儿,这点苦哪里还吃不得?他父亲还去往边关呢!可莫要将他养得娇气。快去通知厨房,叫他们做上几道他爱吃的菜。”

钱氏嘴上说得嫌弃,转眼就叫金妈妈去准备了。

金妈妈连忙应下,太太就是喜欢嘴硬。若非没将少爷放在心上,怎会特地写了一份少爷爱吃的菜单子给了灶上,隔三差五地换着来。

杜尘澜下了马车,命人将在省会买的礼先送回院儿里,他则立刻向正院走去。

下人们见少爷回来了,连走路都带风,府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泽兰远远看着杜尘澜出现在视野中,连忙脸上堆满了笑。

“是举人老爷回来了!”泽兰捂着嘴笑,这举人老爷听起来就是个老学究。

杜尘澜不禁被泽兰的话逗笑了,老爷这个词儿听着确实别扭。

“少爷!”等杜尘澜走近了,泽兰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行了礼。

“有一段时日未见,泽兰姐姐不仅人美,就连性子都活泼了不少!”杜尘澜朝着泽兰笑了笑,心中盘算着,这泽兰今年也十八九了吧?怎么母亲还没打算将她配人?

泽兰脸上顿时布满了红霞,“少爷出门一趟,不但得了个解元,还知道打趣奴婢了!”

杜尘澜一愣,随后摇头失笑,这丫头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利索。

“母亲这会儿可有空闲?”杜尘澜问了一声,这个时辰,快要到晌午了。

“太太正等着您来请安呢!您快进去吧!”泽兰立刻掀开了门帘子,随后让外头的小丫头守着门,领着杜尘澜进去了。

钱氏自杜尘澜一进屋就在打量他,省会离靖原府远得很,赶车再快也要六七日,杜尘澜不过才五日就到了家,可见是赶回来的。

这会儿看着衣衫齐整,但发髻有些凌乱,不如往日那般一丝不苟,可见是一路风程仆仆。

不过见其眼神清亮,神情也不见多少疲惫,让钱氏放下心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是少年人,这点苦倒不至于看着颓废。

“母亲!”杜尘澜撩开下摆,跪了下来。

“呀!这是作甚?”钱氏吓了一跳,连忙指着一旁的泽兰快将人给扶起来。

“儿子知道,这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往日,您和父亲相信儿子,这才让儿子有了机会。其实您和父亲心里也有不少压力,还要多谢您和父亲的支持,儿子铭感于心!”

杜尘澜对这两人确实是感激的,从他要去晨鹭书院攻擂,到如今的乡试中举,这两人一直都持支持的态度。

当年攻擂看起来这般荒唐的事儿,二人在艰难抉择下,还能选择相信他。就冲着这份信任和支持,杜尘澜都应该怀有感激之情。

不管之前如何,原主受到的待遇如何,起码他来的这几年,两人待他不错。尤其是杜淳枫,与亲生的也没差了。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如今一家子和睦,双亲明事理,对他照顾有加,杜尘澜已经知足了。

钱氏眼角有些酸涩,想起自己之前还苛责过这孩子,不免心中有了愧疚之感。

当年老爷过继了澜哥儿,她因心中有气,对这孩子不闻不问,如今想来,实属不该。

不过是个孩子,又懂得这么?刚来杜府,本就陌生。孩子敏感,对她的态度自然是察觉得到的,以至于之后变得沉默寡言,性子乖僻,也是情有可原。

还好,这孩子后来开了窍,否则她倒是误了这孩子的一生。

“你有今日,也是你自身努力的结果,我和你父亲也没帮上你什么,反而得了你不少好处。你是个有成算的,如今出息了,日后别忘了你父亲对你的好就是。他这一辈子不容易,原来在因府中庶出的身份处处受制,在大妇底下过日子,受的委屈不少。他是男子,从不说这些,但心中必定是不好受的。还好现在分了家,也能当家做主了。”

钱氏感叹出声,之前她确实埋怨过老爷。但过后仔细一想,老爷也不容易。在有了澜哥儿之后,将满腔热情都投到了澜哥儿身上,只希望澜哥儿日后能待老爷好些。

老爷是个可怜人!

“儿子孝顺您和父亲都是应该的,当年若非您和父亲过继了儿子,儿子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杜尘澜郑重地点了点头,不管钱氏有没有私心,她和杜淳枫都是他的养父母,难道他还能逃避赡养的责任?不应当,也没必要!

“好了,快起来吧!你中了解元这样的大喜事,家中都高兴得很。只可惜你父亲去了边关,如今也不知到何处了,他还不知晓呢!如今他行程不定,只能往回送信儿,咱们也回不了。”

说到杜淳枫,钱氏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心。老爷这次是头一次出远门,还是去边关这样危险的地儿,钱氏怎能不焦虑担忧?

“母亲放宽心,童掌柜已经打点过了,让商队多多照顾父亲!还有顾二他们和镖局的镖师守护,父亲的安全应该无虞。”杜尘澜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嘴上说着劝慰的话,其实心里也是担心的。

即便做了这些准备,但路途这般遥远,谁知道期间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他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父亲可不是孩子,有自己的思想。他能拦得住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不成?若是他不在家,杜淳枫偷偷跟着商队去了,这才叫危险。

现在最起码做了完全准备,将遭遇危险的几率降到最低,男子还是应该出门闯荡,才会有见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打铁要趁热

“嗯!就是你父亲之前没出过远门,这才有些担心罢了!”钱氏也知不能拘着老爷,澜哥儿都能独自出远门,老爷不能连个孩子都不如。

钱氏话音刚落,泽兰就掀开帘子禀报了一声,“太太!少爷!是表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钱氏连忙应了,终究是亲弟弟,澜哥儿一回来,就忍不住来探望。

杜沁兰进了屋子,首先打量了起身的杜尘澜一圈儿,见人很精神,并无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表姐!”杜尘澜起身行了一礼。

杜沁兰连忙福了福身子回礼,“表弟回来了,恭喜表弟!”

“过来坐,你没回来的这段时日,老爷不在家,都是你表姐来陪我解闷,还好这家中有我二人作伴。”钱氏指着杜沁兰,笑着说道。

“父亲不在家,确实不如往日热闹。”杜尘澜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之前听说钱氏没出嫁之时,还有个把闺中密友,只是后来都出嫁了,离得都不近,便来往得少了。

后来钱氏嫁入杜氏,这三房庶出的身份叫人看不起,也没什么交好的妇人。

“你才刚回来,还是先去洗漱一番,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等空下来再说。”钱氏见杜尘澜神色间稍显疲惫,于是劝道。

杜尘澜应了一声,便起身告辞。他确实累了,最重要的是,想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毕竟一路上也难得留宿客栈,他已经三日不曾洗澡了。

看了一眼杜沁兰,见她面色比刚来家中之时好了不少。白皙红润,脸上也有些肉了,便知这段时日养得不错。起码以钱氏的为人,也不会苛待她。

放下心来,杜尘澜就出了正房。

杜沁兰欲言又止,眼中有些不舍。

“澜哥儿一路奔波,就让他好好歇歇。有什么事儿,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反正来日方长。”钱氏看出杜沁兰有话要对杜尘澜说,于是劝说道。

次日,杜尘澜神清气爽,围着院子晨跑了几圈,准备洗个澡去晨读。

这几年他一直在坚持锻炼身体,身子骨比之前强韧了不少,就连内力也有所精进。

武功招式和剑法已经小有所成,只是这段时日轻身功法有些停滞不前了。

他思忖了良久,觉得还是因为没有习武的场地。这里的宅子不大,他的拳脚根本施展不开。不由想到了再往南边去一些的靖原山,那里山脉相连,练习轻功总要比这小院儿里方便些。

打定了主意,他打算从明日起,每日寅正一刻早起前往山中练习。

轻功是保命的功夫,马虎不得。俗话说穷文富武,要想增进修为,还是得服用天材地宝。

脑海中有些记忆,他打算待会儿列一张单子,让洗月去蒋大夫那儿抓药。

“少爷!前头长房的大老爷和大太太来了!”惜秋拎着食盒从外头进了院子,朝着已经洗漱完毕的杜尘澜说道。

“大伯和大伯母?”杜尘澜有些讶异,自从他们分了家,搬来此地之后办了一场温锅宴,长房和二房就没再踏入这里一步。

“让人将大伯请去偏厅奉茶,母亲那儿可知会了?”杜尘澜连忙将衣裳穿戴整齐,这么早过来,估摸着与他中了解元有关。

“已经有婆子领着大太太去内院儿了!”

“大伯!”杜尘澜入了偏厅,见杜淳钧已经坐在左首位喝茶。

“澜哥儿来了!”杜淳钧一脸的和颜悦色,见杜尘澜入内之后,先行礼,而后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心中甚是满意。

成了举人,倒也没多狂妄,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他的长辈。若杜尘澜当真坐在了上首,他也无话可说。

一来杜尘澜是举人,比他这个商贾身份要高出不少。二来杜尘澜是主家,还是理应坐在上首的。

但他是杜尘澜的大伯,是对方的长辈,杜尘澜此举算是守规矩,让杜淳钧的脸上好看了不少。

“还未恭喜你成为解元!你倒是争气,你父亲当年为了你读书,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咱们杜氏也跟着沾光,现在府城谁还不知咱们杜氏出了个解元?”

杜淳钧感慨万千,当年最看不起的弟弟,谁想竟然一跃成为家中最有希望的一房。这段时日,他当真是百感交集。

“也是运气使然!不过对于读书一事,侄儿一直是感念父亲的。当初也多亏了府中的支持,才有了今日。”两句场面话,杜尘澜还是愿意说的。

不过今日这杜淳钧的态度倒是耐人寻味,这是想和三房拉近关系了?

“你也不必过于自谦,若是没有你自身的努力,哪里能得解元?咱们杜府是双喜临门,你四哥也中了举人,一时间在府城杜氏是风光无两啊!”杜淳钧哈哈一笑,看得出心情确实不错。

杜尘澜闻言笑了笑,“在省会之时,侄儿也恭喜了四哥,四哥这次考得不错,也算是得偿所愿!”

确实!也只有这次考得最好,好到当初让杜尘澜有些惊讶。

“是!你们二人这次确实没丢了杜氏的脸面,很是争气。因此,这次的事儿得大办筵席。”杜淳钧拐弯抹角到现在,终于进入了正题。

“是!不知四哥何时办筵席,侄儿必定备上一份贺礼,以示恭贺。至于侄儿,父亲还未归,怕是还得等上两三个月,等父亲归来之后,再来举办吧!”

筵席是肯定要摆的,但杜淳枫不在家,杜尘澜觉得摆了也无甚意思。再者好些事儿他能办,但这样的场合,还是得有长辈在场。钱氏是妇人,不太适合抛头露面。

“这打铁要趁热啊!怎可推迟?你父亲未归,不是还有大伯吗?无事,大伯来替你办。都是一家人,即便分了家,咱们也不应当生分了!”杜淳钧立刻摆手说道。

杜尘澜有些错愕,原来今日过来,是为了办筵席一事。

“这?咱们已经分了家,怎好劳动大伯?再者,父亲不在家,侄儿属实也没什么心思。”等回过神来,杜尘澜连忙拒绝,都分家了,你还想来我们家指手画脚?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就在杜尘澜身上

“欸~澜哥儿你这就不懂了吧?就得趁着现在摆宴,你成了解元,多少人都看好你,擎等着巴结你呢!这人活一世,总有求人之时。大伯带你多认识些人,拓展一下人脉,日后也走得容易些,指不定哪日你就遇上了难处呢?”

杜淳钧早就知道杜尘澜不会同意,但他今日过来,就是极力劝说的。

“澜哥儿啊!大伯虽是商贾出身,但这些年从商结识的人也不少,这些人说不得就对你有用呢?你日后是要做官,但不管做什么官儿,都绕不开银子。你父亲前几年一直跟着我做事,与结交上毕竟还是差些,此事你考虑考虑!若是同意,便和州哥儿的筵席一块儿摆了!”

杜淳钧说着,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便暗地里观察着杜尘澜的神色。

杜尘澜再次错愕了,“和四哥一起办?”

这什么意思?这么大的喜事,杜海州必定是不愿意在他们三房一起办的吧?难不成都去二房?哦!不!是都去长房吧?

呵!长房可真是好算计,大伯说是为他拓展人脉,这不明摆着要沾他和杜海州的光吗?

不是他脸大,既然是他们举办筵席,那来的客人多半都是冲着他们举人的身份来的,看的是他们日后的潜力,为的便是结一份善缘。

若是真能与两位举人攀上关系,日后也能请他们两房多多照拂。

可放在长房举办,那就不一样了。这不正是告诉外人,他们三房的关系好着呢!有事儿找长房也是一样的,这是给长房长脸呢!

内院儿,此刻闵氏正在与钱氏攀谈。

“大嫂往日府上都忙得很,怎么今儿有空过来了?”钱氏对闵氏有些懒得敷衍,之前在杜府勾心斗角的,实在让她生厌。如今分了家,再不想看对方脸色了。

闵氏脸上一僵,随后又挂上了笑脸。

“怎么?我这做大嫂的来看你,你还不领情?你不请我来,我只好自己来了。都是一家人,不常走动,不是生分了吗?”闵氏忍着气,故作玩笑道。

钱氏震惊了,上下打量了一下闵氏,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瞧您说的,之前我是请都请不来。以至于大嫂今儿来了,还有些不感置信呢!”

“你不嫌我不请自来便好!咱们分家之后,都各忙各的,你这营生也忙得很,都不见你回去看看。今儿我过来,主要还是为了澜哥儿举办筵席一事。”

钱氏顿时在心中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还说这夫妻二人一大早的就过来了,必定是有事的。

闵氏也懒得浪费口舌去劝,一上来便将老爷子的吩咐给说了。在她看来,说再多也不如老爷子的名头好用。

“大搜的意思是说,父亲让咱们和二房一起,去长房举办筵席?”钱氏难以置信地问道。

“正是!父亲说了,各家的礼,各家自己收。摆宴席的银子,由父亲出了。他是长辈,晚辈有出息,他高兴。老三出门未归,你们三房总要有个主事儿的。澜哥儿年岁还小,怕他处理不好。你又是内宅妇人,到底不便。你看?”

闵氏边说,边将目光扫过屋内的多宝阁,光眼前的红花冰玉荷花摆件,就不是凡品。

一眼望过去,还有那喜上眉梢雕刻的摆件,中间镶嵌的是白玉。最重要的是,外头镶边的,竟然是紫檀木。

其他的闵氏也不想看了,这三房是种了摇钱树?才几年?三房就富成这样了?

闵氏扯着帕子,手指险些在香云纱的帕子上抠出一个洞来。

“这?大嫂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主。老爷又不在家,宴席之事,还是等老爷回来再办吧!”钱氏立刻拒绝,老爷子倒是打得好算盘,让他们给长房做脸?

自家的喜事,还不能在自家办了?

“可父亲盼了好久,终于澜哥儿和州哥儿都考上了举人。他原本是不主张分家的,最后还是如了咱们的意。这次他早就兴冲冲让我准备起来了,若是你说不办,就怕他承受不来。这几年父亲的身子骨已经不比以前,若是急火攻心,咱们可担待不起。就是老三在家,也不能忤逆父亲的意思不是?”

钱氏就快挂不住脸上的笑脸了,这还威胁上了?不要脸的东西,算计自家还有理了?当年分家,其中是个什么隐情,闵氏还有脸拿出来说?

可生气归生气,老爷子若来这招,他们还真就没辙。孝道大于天,澜哥儿日后是要做官的,名声尤其重要。

钱氏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了澜哥儿。此事也不知澜哥儿是个什么打算,她反而不好做决定。

“大嫂也知道我是个内宅妇人,老爷不在家,那就只能听澜哥儿的了。也不知他是否另有打算,还是等澜哥儿决定吧!”

闵氏顿时哑口,来之前她就和老爷商量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澜哥儿这小子软硬不吃,但若是来强硬的,反而会适得其反。不若对钱氏施压,老爷子是她公爹,难道她还敢忤逆老爷子不成?

但她万没想到竟然将问题推给了杜尘澜,这钱氏也是个精明的。

“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父亲还等着我和你大伯母回去张罗。”杜淳钧见此事已经敲定,也不再耽搁,便起身告辞。

杜尘澜等杜淳钧夫妻走后,不由得摇头叹息。

这老爷子,哪日不算计,只怕哪日浑身都不畅快。其实也无所谓了,不过是一次宴席,他们最多也就在靖原府待上半年,等杜淳枫回来之后,就立刻回京城。

连孝道都拿出来施压了,为了这点子事儿不值当,虽说其实挺恶心的。

......

“回主子,小人已经将她的屋子都翻遍了,并未有可疑之物。她身边还有一名会拳脚功夫的丫头跟着,那丫头似乎学过内力,小人近不得那姑娘的身。”一名黑衣人恭敬地问道。

“这么说来,那些东西多半不在那姑娘身上!”万煜铭思忖了片刻,这姑娘没什么用处。

“那就在杜尘澜身上!”摄政王肯定地道。

“或许她在见到杜尘澜之时,就将东西给了他呢?她以为杜尘澜是她亲弟弟,这很有可能。”摄政王觉得那东西是一定存在的,不然那些人不会发了疯似地寻找。

第三百五十章 晴天霹雳

还好他们快一步,将那对夫妻给抓了起来,否则落入他人之手,必定会打乱他们的计划。摄政王这才觉得儿子做事还算稳当,他没看错,继承家业,还是得嫡子来。

“儿子倒是觉得不会,或许那姑娘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至于杜尘澜,比那姑娘知道得还要少。父亲!不若使人去杜尘澜家中做暗桩,这杜淳枫或许知道些什么。可咱们如今还动不得他,杜尘澜有些用处,也不能将人给逼急了。”

万煜铭不知父亲为何要执着与那东西,其实对于他们根本没多大用处。即便此物对皇帝是个噩梦,但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没什么帮助,他们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父亲!这东西对咱们本就没什么用处,杜尘澜咱们留着有大用,还是不可将他得罪太狠了,以免日后不好掌控此人。”

“为父当然知道,但若是不将此物寻到,被那些人给得了,咱们就被动了。此物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咱们抢在前头,情势便对咱们有利一分,对杜尘澜也是有好处的。”

摄政王随后又思忖了片刻,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杜尘澜此人不好掌控,提前布置暗桩,对咱们有利。”

“是!那姑娘,暂时就没有监视的必要了吧?”万煜铭点了点头。

“无甚大用,有了暗桩,稍稍注意便是。如今杜尘澜回来了,得谨慎些,他的功夫不弱。”

今时飞花残片隐,惊鸿掠影了无踪。

一片素白的山间,从三丈高的山壁上迅速掠下一道黛色的身影。如大鹏展翅般,飘然落下。

脚下轻点,在山壁间借了一回力,杜尘澜轻巧地落在了山壁下方。

再回头看了一眼山壁上方,杜尘澜不由感慨道:“当年采玉莹花时,若是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如此狼狈!”

他摇头失笑,算了算时辰,该回去了。

呼吸着山林间冰冷的空气,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声,再看着一旁冰雕似的树木,杜尘澜此刻神清气爽。

今年的冬日又提前了,才不过十月中旬,北地就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如今他的轻功又大有长进,踏雪无痕暂时不敢想,但轻巧借力,他驾轻就熟。且借力次数少,一次借力可飞出两丈多远,他已经很满意了。

杜尘澜心情不错,可等他回到府中,等待他的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回到家中,洗漱了一番,刚用上朝食。

“少爷!有从卞道府来的信函,是顾二,还是加急!”洗月匆匆入了屋内,这是加急信函,镖局快马加鞭是送来的。

杜尘澜有些疑惑,商队走得慢,这会儿父亲他们应该才到边关。卞道府便是边关的其中一座城池,这刚到地儿送信保平安是应当的,但为何要用加急?

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杜尘澜连忙接了过来,展开看了起来。

可刚看了个开头,杜尘澜的眉宇便紧皱了起来。等看完这封书信,他的心都凉了。

洗月见自家少爷的神情不对,立刻问道:“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杜尘澜嚯地站起身,他将手中的信函再次看了一遍,而后递给了洗月。

洗月一脸疑惑地接过,将这封信囫囵看了一遍,不由惊叫出声:“少爷!顾二哥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老爷失踪了?”

“什么?老爷失踪了?”在一旁伺候的惜春一脸震惊,盛粥的勺子都掉进了粥盆中。

杜尘澜不知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他只觉得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不少。有些慌乱,他用手撑着桌面,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少爷?”洗月有些担心,不由上前扶住了杜尘澜。

少爷从未表现得如此慌乱过,平日里多稳重的人,如今遇上了这事儿,也免不了方寸大乱。

杜尘澜此刻心中悔不当初,他不该,不该让杜淳枫去边关。

边关多危险?以为有了顾二他们,还有商队照拂,便能安全无虞?

杜尘澜双手抚面,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若是父亲当真出了什么事,他会愧疚一辈子,他不会原谅自己。

他捏紧了拳头,突然眼神坚定了起来。

此刻内疚和慌乱毫无用处,还是得想法子解决此事。他之前一直告诫自己,遇事需冷静,万万不可乱了方寸。

“去备马,我要去如意书肆!”去年年末童掌柜又被派回处理靖原府的生意,希望他现在还没离开。若是童掌柜已经回去了京城,那此事要麻烦不少。

洗月立刻应了,风一般冲出了屋子。

惜春有些不知所措,老爷失踪了,这可如何是好?

杜尘澜这会儿当然没心思再用朝食,来不及整理衣着,杜尘澜只扔下了一句话,便出了屋子。

惜春被杜尘澜一句话说得六神无主,少爷吩咐不准说出去,难道连太太都不告诉?这样的大事,真的瞒得住吗?

杜尘澜翻身上马,顾不得坊市人多,策马快速地朝着如意书斋而去。

“你家童掌柜可在?”杜尘澜一下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问起了铺子中的伙计。

童掌柜念旧,来靖原府都会住在原来的如意书斋后院儿。

“在的!就在后院儿!”伙计还刚说完,便看见杜尘澜火急火燎地进了内院。

那伙计摇了摇头,此人他当然认得。原先看着挺知礼守规矩的人,不知因何事慌成了这般。

“童掌柜!”

童掌柜正在屋内收拾行李,他明日就要回京城。再不走,等十一二月江面冰封,那就不好走了。

在靖原府待了不少日子,这才将此地的事儿缕清,京城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

正收拾着,他恍惚间听到了杜尘澜的声音。

“可是杜少爷?”童掌柜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前去开门。

他将门打开,见真是杜尘澜,连忙惊喜地道:“你怎么来了?本想派人去请你来聚上一聚,我明日就要回京城了,你怕是还要待上一两个月吧?”

杜尘澜此刻无暇顾及其他,他脸色凝重地说:“童掌柜,你可知你们这次去边关的商队,走了什么路线?有绘制的路线图吗?边关的舆图有没有?去边关的商队你可能联系得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去边关

童掌柜见杜尘澜神情很是急切,这才发觉不对,“可是出了何事?”

如今能让杜尘澜如此着急失态的,也只有远在边关的杜淳枫了。

“我父亲失踪了!”杜尘澜迅速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什么?”童掌柜震惊不已,按理来说,这次商队不应该会失手才是。难道有人劫了商队的货物,连累了杜老爷?

其实对于那药商和杜淳枫的那点子东西,并不至于会让他们丢了性命。

“你等等!”童掌柜这会儿也不便猜测,立刻转身走进了屋内,在书案上翻找起来。

他之前确实有商队行进的路线图,这还是为了给那药商留的。不过他做事向来谨慎,便临摹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找到了!这是咱们商队的路线图,此物不可外传,当初便没有给你留。至于边关的舆图,我之前从《边关风物》中比对过,又有商队之人的绘制,后来我整合了一番,这份舆图较全。”

杜尘澜立刻上前接过,开始打量起了路线图和舆图。

他不熟悉边关,但从舆图上和路线上来看,这条路线规划地不错,只有一处地势险要之处。

然而顾二他们已经到了边关,商队和药商都谈好了买卖,银钱都到时候了。为了多赚些,他们正在采买最后一批货物,就等着回来好大赚一笔。

这半路险要之处他们都安然度过了,怎么会在卞道府失踪?

“到底发生了何事?”童掌柜有些焦急,杜淳枫失踪,他心中也难安。

当初虽说他让杜淳枫自己做决定,但他还认真分析了利弊。对于杜淳枫想去边关,他就应该吓退他,不应该提供便利。

这次反倒是好心办坏事了,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杜尘澜从怀中掏出信函,递给了童掌柜,他没时间解释。

“咦?只有他一人失踪了?竟然还是在卞道府失踪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童掌柜看出了这其中的不寻常,只是这信看得出是从匆忙中写的,且并未将事情交代清楚,让人看着一头雾水。

“是!这就是可疑之处。此次去边关,父亲只是去见识一番。其中的货物,他只占一小成。若是有人看上了银钱,为何会找了我父亲?或许是父亲一人落单的缘故?”

杜尘澜刚才关心则乱,这一刻终于冷静下来分析。

“财不露白,会不会是被人盯上了?”童掌柜分析到道。

杜尘澜摇头,“不知!我也不在边关,这封信简短,看不出什么!”

童掌柜思忖了片刻,“你等等!我之前命人关照你父亲,若是他当真失踪了,那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才对。你的信函都到了,我为何没收到?我的消息不应该比你慢!”

杜尘澜闻言立即点了点头,随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信函,发现确实是顾二的笔迹,这不会错。

“掌柜的,这里有你的信函!”

杜尘澜站在自家的门前,看着站在门前一脸疑惑看着他的门房,深深叹息了一声。

将手中的缰绳抛给了门房,杜尘澜大跨步往内院走去。

“母亲!”杜尘澜不等金桔通报,便进了内院。

这是时辰,钱氏早就起了。

“少爷?”金桔有些纳闷,少爷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她还未通报呢!

钱氏擦了擦嘴,让金妈妈带了小丫头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听府上的下人说,你一大早就出了府,怎么?是有什么急事?”

钱氏有些诧异,杜尘澜神情沉重,莫不是碰上了什么事?

杜尘澜将怀中的信递了过去,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告知钱氏。

他是一定要去边关的,明年二月便是会试,他不知自己赶不赶得回来。不说清楚,钱氏必定不会让他离开。

若是有意隐瞒后不告而别,那就更不成了。留下钱氏在家中提心吊胆,胡思乱想万万不可。

钱氏瘫坐在玫瑰椅中,“怎么会这样?老爷!”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让杜尘澜心中有些难受,这是他第一次在钱氏面前不知所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怎会失踪了?你不是说顾二带了好些人手保护他吗?那些镖师呢?这么多人保护他一个,怎么能把人给看丢了?”钱氏满脸泪痕,望着杜尘澜歇斯底里地喊着。

杜尘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是枉然。

“儿子想去边关!”

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只闻钱氏的啜泣声。她拿帕子擦了泪,半晌才道:“你去边关作甚?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父亲失踪,只从信函上看不出什么,只有去了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儿子准备一番,今日就出发。”

杜尘澜知道钱氏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他的,毕竟他若是不同意,说不定父亲还真就不去了。

他和钱氏好不容易维持的关系,或许就要回到从前。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父亲重要些。

“你先下去吧!我要好好想想!”钱氏这会儿没心情理会杜尘澜,她心里很乱,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杜尘澜起身,沉默地出了屋子。

钱氏想到了春闱,明年二月就要参加会试,澜哥儿若是去了边关,还能赶得回来去参加春闱吗?

可春闱和老爷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是老爷重要的。然而,澜哥儿还是个孩子,去了边关又能如何?且路途遥远,要还是澜哥儿再出点儿什么事,让她怎么办?

钱氏动心了,杜尘澜看得出来。他知道钱氏此刻十分为难,可他是一定要去边关的,这般便不用钱氏做决定。

杜尘澜匆匆赶回了院子,立刻朝着惜春吩咐道:“将我的衣裳收拾两件出来,备上水囊和干粮,再给我拿上五千两银票。”

惜春立刻惊骇道:“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您该不会要去边关吧?”

“只管去收拾!”杜尘澜没理会惜春,而是转身让洗月去买上几匹好马。

此刻他无比怀念自己的空间,若是空间在,好歹还能当储物柜用用。

第三百五十二章 借宿

太太!刚才少爷带着几人骑马急匆匆出门了,门房见他们身上都背着包袱,猜测是要出远门。”

金妈妈刚才不在屋内,因此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少爷走得匆忙,也不知有没有和太太报备。

再者少爷出远门行礼太多,一般都是坐马车。像这般只背了个包袱的,还是头一次。

钱氏立刻腾地站起身,急切地喊道:“快!快叫人拦住他们,叫人去追!”

金妈妈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也快速跑了出去,打算派人去追人了。

钱氏有些恍惚,她还没考虑好,澜哥儿是看出她的犹豫了吧?深深叹息了一声,钱氏知道这事儿不应该怪澜哥儿,毕竟谁也不预料不到。

且这些人都好好的,只有老爷失踪了,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蹊跷。他们关心则乱,刚才她还冲着澜哥儿发了顿脾气,此刻澜哥儿心中必定不好受。

然而,她慌得六神无主,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只能说,人非圣贤,她和澜哥儿都是有七情六欲之人。

杜尘澜并没有立刻去边关,而是绕道去了童掌柜的书斋。去边关需要路引,按照常理,要办路引需要好几日。

但杜尘澜心中焦急,便请了童掌柜帮忙。因此事童掌柜也牵扯其中,虽不是他的错,但若不是他引荐了那药商,也就不会有这事儿了。于是,他对此事也十分上心。

答应了杜尘澜一应事物都办好,杜尘澜去如意书斋拿了路引,再带上他的举人文书和银票,这才出发赶赴边关。

几匹骏马奔驰在刚下过雨后的官道上,一路飞溅起了不少泥水。

“少爷!天色暗了,今儿晚上无星月,怕是赶路不便,咱们还是找户人家借住一晚吧!”洗月策马上前,向着杜尘澜提议道。

杜尘澜勒住了马的缰绳,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已经是灰蒙蒙的了。等天完全黑下来,他们就算举着火把也是多有不便,马儿不认路,容易走错。

这是杜尘澜他们前往边关的第五日了,前几日月色好,杜尘澜举着火把也能勉强赶路。

但晚上终究比不得白日,所以赶路要慢些。骑马也比不得马车可挂灯笼,得一直举着火把。时间长了,肯定吃不消。

这几日的奔波,让杜尘澜多少有些疲惫了。再看身后的天字辈几人和洗月他们,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精打采的。

杜尘澜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他们刚路过了一个小村落。

“回头,去那村子里借住一宿!”杜尘澜掉转马头,大伙儿这几日都累得够呛,晚上又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日只睡两个多时辰,铁打的人都吃不消。

天九他们面色一松,都长舒了一口气。

杜尘澜策马向着村落奔去,刚一进村,他便察觉这村里安静得很。

这里临近官道,但离镇子和县城很远,村落小。若是要买物事儿,估计都得去集市。

古代睡得早,尤其是寻常百姓,为了节省油灯,这个时辰,怕是都睡下了。

杜尘澜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村子。他们刚才策马而入,按理说,离村口近的人家必定是会听到动静的。然而这都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

“少爷!他们都睡下了?”守月很是疑惑,于是也翻身下马,朝着杜尘澜问道。

杜尘澜摇了摇头,“洗月,你去敲门。”

这村里静得可怕,杜尘澜突然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洗月走向村口的第一户人家,正要上前敲门。突然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只狗,朝着杜尘澜等人狂吠起来。

这声狂吠打破了村子的宁静,接着村里便接二连三响起了狗吠声。

所有人顿时舒了口气,刚才他们也不禁被这声狗吠吓了一跳。

杜尘澜比旁人眼力好,这夜晚在杜尘澜眼中,不说亮如白昼,但视物也较为清晰。

这是一条膘肥体壮的大狗,一身黑毛油光水滑,此刻张开的嘴中流涎,像是恶心的粘液。大狗眼中凶光毕现,四爪挠地,成攻击的状态。

杜尘澜摸上了马肚下绑着的长剑,这是童掌柜送他防身的。他走得匆忙,倒是忘了准备兵器。

“洗月!注意那条狗!”杜尘澜盯着那狗,若有异动,他必将斩杀。

天八和天九、天十一三人顿时摸向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他们平日里就是使剑的好手。这会儿听少爷这么说,便都警戒了起来。

天色虽暗,但他们也在模模糊糊中看出了这条狗的体型。

“谁呀?谁在外头?”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条狗立刻安静了下来,连四肢都稍稍放松了些。

“老伯!咱们是过路的,想在您这儿借宿一宿!”洗月连忙喊道。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屋内亮起了油灯。

一道身影投射在窗子上,杜尘澜透过疏漏的篱笆墙,见着那道身影移动,而后门就被打了开来。

那条狗放弃了挠地的姿势,还摇起了尾巴。

杜尘澜移开了握住剑柄的手,但依旧将长剑拿在手上。

不过片刻,老者端着油灯,打开了院门。

“老伯!我六人是赶路的,天色已晚,想在你们村子里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洗月见门开了,连忙上前一步说道。

那老者连忙后退一步,借着昏暗的油灯光芒打量着杜尘澜一行人。

杜尘澜也打量着老者,但对方的身形隐在门内暗处,他看不清,只能仔细观察着脸。

脸型瘦削,但面色看着还算红润,肤色并不黑,与一般的农家老者并不太相像。

老者见这几人都佩戴着长剑,不由被吓住了,脖子都瑟缩了起来。

“咱们可不是坏人,您看!那是我家少爷,带着咱们几个下人赶路,您可能行个方便?这大晚上的,咱们也实在无处可去,这里只有一个村子。”守月怕洗月嘴笨不会说话,于是也上前说道。

“这位老伯!你别害怕,咱们只是过路的,借住您一晚上,给您二两银子可成?”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寻常

“老婆子,家里来贵客了!快出来!”老者引着杜尘澜他们进了院子,洗月他们则是将马儿也牵进了院子里。

杜尘澜这才打量了老者一眼,身子骨看起来很是精瘦,但并不孱弱。头发斑白,走起路来却是健步如飞。

“是谁?”屋里出来了一名老妇人,杜尘澜不禁看了过去。

老妇人正扒着门框往院内张望,等杜尘澜走近了,这才看清楚这老妇人的脸庞。她看着比老者还要年轻些,脸上少有皱纹,体态十分瘦弱。

这两人身上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想来家中并不富足。

老妇人看着老爷子领着几人过来,连忙问道“老头子,是谁啊?”

“几位路过的贵客,来家里借宿一宿。你快去给几位客人烧些热水,一路奔波,洗漱一番,好早些休息。哦!再准备些吃的来。”

杜尘澜他们随着老者进了屋内,老者回头打量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诸位请坐!快喝口水,一路辛苦!”

杜尘澜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眼看过去,就尽收眼底了。

“劳烦老伯!这大晚上的,还要麻烦老伯招待,当真是过意不去!”杜尘澜朝着老伯歉意地一笑,大晚上的,还是打扰人家了。

“这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借宿一宿,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老者拿起桌上的茶壶,又拿了几个粗瓷茶碗,给几人都倒上一碗茶。

“喝水!我这也没什么招待客人的好东西,你们将就将就!”老者有些不好意思,朝着众人腼腆一笑。

“刚才门口那条狗是您家的吗?”杜尘澜突然问道。

“你是说旺财?他是我二儿养得,听话得很!”老者说起旺财,脸上满是笑意。

“爹,家里又来客人了?”突然院内又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老者脸色僵了僵,随后又恢复了自然。

“啊!是,这几位贵客是来留宿的!”

杜尘澜他们则是将目光投向了走进屋子的男子,这男子长得高大魁梧,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一进屋子,便打量起了杜尘澜几人。

杜尘澜只觉得那男子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扫射了几圈,随后男子拾起了笑脸,“原来真是来了贵客,娘是去煮饭了吧?我去帮忙!”

男子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这是我家老二,不懂规矩,还请几位不要见怪!”老者再次歉意一笑,接着说道。

洗月有些口渴,遂拿起了桌上的粗瓷碗,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老者见状,脸上的笑容便大了些,随后又对杜尘澜说道“喝口水!说起这留宿,倒是有一事不便。咱们这空屋子是有两间,不过有一间炕不常用,还要打扫一番。不若我去问问隔壁李牛家,他们有一间空屋子,原先还是他妹子的,不过前几日出嫁了,这才空了出来。”

“天色已晚,想是已经睡下了,。一事不烦二主,这时候去打扰人家不妥。不若还是麻烦老伯,将那炕随意打扫一下,咱们可将就一晚,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杜尘澜拒绝了,分开住不妥。

“这?也好!”老者犹豫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这里离官道这么近,想来经常有人来留宿吧?”杜尘澜掀起袍角,坐在了条凳上。

“倒也不是,来往的都是商队,他们都住在镇子或县城。即便晚了,也只会在路边休整,难得有人来借宿。”

老者摇了摇头,又苦笑着说道“若是真有人来留宿,咱们这村子也不至于会这般穷了,这是实话。说来也不怕您笑话,还是您几位大方,给的多,这一年半载的都碰不上这样的好事儿。”

杜尘澜微微一笑,“是吗?”

随后几人便有些沉默,老者站起了身,“我去帮忙,给你们把热水搬来!”

“不必劳烦,这他们去吧!都是年轻力壮的,力气不小!”杜尘澜连忙阻止道。

“欸~来者是客,怎好叫你们动手?我家老二在,他有把子力气。”

杜尘澜看着老者很快消失在屋外,随后他朝着天八使了个眼色。

天八愣了一瞬,随即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杜尘澜起身走向了窗边,仔细听着院儿里的动静。

“少爷?”守月觉得自己少爷的态度有些反常,难道是这户人家有问题?

“别说话!待会儿小心些,莫要吃他们给的东西,随时保持警惕!”杜尘澜回头看了四人一眼,这家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里的邻里住得远,他们动静虽大,但隔得远,不出来看热闹还情有可原,虽说也解释不通。

可这老者刚才说那汉子是他家老二,那老大呢?为何他们来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老大?老者并没有交代。

自家这么大的动静,正常人都会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奇心是人的天性。

且那汉子进了屋子,看见他们并不觉得奇怪。这老者说难得有人来留宿,那这汉子应该会表现地对他们有些好奇才是。

首先一进屋子,便打量了他们的穿着,来回扫视了好几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他身上。此人神情中带着兴奋,这不像是常人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洗月一听少爷说别吃这家人给的东西,不禁回忆起刚才只有他喝了桌上的水,他无语地看着自家少爷。

“出门在外,还是保持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杜尘澜没理会洗月,而是在屋内巡视。

这屋子是在太简单整洁了,外间除了桌椅,便没了其他,看着有些空荡荡的。

说是家中一贫如洗,没银子置办什么家伙事儿,但这一家子看着可不瘦弱,脸色更不差,看着并不像是条件多艰苦的。

刚才那汉子,长得就很壮实。连刚才那条狗,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贫苦人家很少养狗,毕竟自己都吃不饱,又哪里还能养狗?然而从刚才的狗吠声听出来,这村里的狗最少四五只,才二三十户人家而已。

“少爷!”天八一脸震惊都回了屋子,准备将刚才看到的那件事禀报给杜尘澜。

“怎么了?”洗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刚才杜尘澜的态度让他有些害怕,这会让见天八脸色凝重,于是连忙问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 肥羊

“少爷!那......”天八凑到了杜尘澜面前,小声地说着。

洗月惊讶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见机行事,莫要冲动。”杜尘澜轻声说道。

“诸位,先用了饭食,再洗漱睡下也不迟。不过咱们这是农户,拿不出什么好吃的,今儿晚饭刚做的窝窝头,又煮了点面疙瘩汤,诸位将就着用些。”不过片刻,老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天八等人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狂跳。杜尘澜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

“劳烦老伯了!”杜尘澜微微一笑,招呼着众人坐下。

洗月等人看了杜尘澜一眼,在杜尘澜的示意下,都捧起来喝上了一口。随后杜尘澜抓起窝窝头吃上了,神情一点也不设防。

老者满意地看着众人喝了疙瘩汤,脸上满是笑意。

这时那汉子也进了屋,见众人吃上了,索性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盯着几人用饭。

“这村子周围也没什么村落,不知村子里平日里以何为生?”杜尘澜吃了一个窝窝头之后,便闲聊了起来。

老者眼神闪烁,“啊!都种地,不过这里田地贫瘠,还得交税,咱们连饭都吃不饱。唉!”

听着叹息声,杜尘澜放下手中的筷子,正准备说上几句劝慰的话,谁想突然觉得脑子有些眩晕,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嘭!”杜尘澜眼前一黑,便趴倒在了桌上。

之后,便接二连三传来撞击的声响。老者和汉子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种地?靠种地早就饿死了!”汉子哈哈一笑,讥讽道。

“张伯!这小子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出门带这么多随从,必定是个肥羊。”汉子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了。

“等等!”老者神情肃穆,他总觉得这几人有些不对。尤其是这少年主子,看着有些精明。

汉子不以为意,张伯就是小心,怕这怕那的。

他上前一步,先缴了杜尘澜他们的剑,而后又推搡了杜尘澜一把,见他纹丝不动,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咱们放的迷药,就是两头牛都能放倒。这几个都是半大小子,怕是头一次出远门,毫不设防。还拿着剑,多半是唬人的。”

缴了剑,汉子就觉得这几个少年没什么威胁了。

老者看了一眼桌上的碗,里头的面疙瘩汤都喝了一半,这点也够了,反正放得多。

“快将他们都捆起来,免得节外生枝。”老者有些担心,觉得还是捆起来妥当。

“张伯!要不要现在就叫三叔他们?”汉子犹豫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他们,瞧这穿着,就是个不差银子的主儿。

再者打这经过的,都是去边关的。这一路长途跋涉,不带够银子,能出门?那几个包袱中,肯定有金银或银票。

若是只有他一人在,他早就上手搜刮了。可这会儿还有个老头在,他便不好轻举妄动。

老者顿时犹豫了起来,这几人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肥羊。他自然不想和别人一起分,但三叔他们必定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不过半刻钟,就会派人来打探。

这些人进村的动静不小,想瞒过三叔他们肯定不成。

“先搜刮一番,看看有多少银子和值钱的物件儿。先说好,拿出点咱们先对半分,但不可拿多,否则可瞒不过三叔他们。这次咱们分了这屋子,遇上这等肥羊,合该咱们捞些好处。”

老者一想到还得分给汉子,不由得心痛起来。

“好!就依你说的办!”汉子倒是不以为意,三叔是他们的老大,只要不过分,当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贪得无厌,必定要被收拾的。

“快!先将他们捆起来!”老者去了里间,不过几息,手上就多了一捆绳子,可见平日里就是常用之物。

汉子做事利索,与老者很快将杜尘澜他们捆了起来。期间还在杜尘澜的怀中摸索了两回,但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扭头一看,发现杜尘澜要将挂着一枚荷包,他一把扯了下来,发现里头有几两碎银子和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啧啧!就知道这小子有银子!”汉子啧啧出声,看了双眸紧闭的杜尘澜一眼,心中忿忿不平起来。

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命好,一辈子吃穿不愁,走到哪儿都是奴仆簇拥,长大了更是左拥右抱,美人在怀,好不快活。哪像他们,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不知哪日就断送了性命。

忍不住伸手在杜尘澜脸上抹了一把,“啧!这小子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看着像个女娃儿。”

“还不快搜银子,有了银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等三叔他们来了,咱们就捞不着了。”老者鄙夷地看了一眼汉子,此人不是个好东西,荤素不忌的。

虽与他无关,但不能让这汉子耽误了他的正事儿。

汉子不悦地收回了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包袱,这才来了劲儿。

“哟!这小子,果然有银子,这里头怕是得有五千两吧?”汉子高兴地大喊道。

他知道这小子肯定有银子,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看着这一行人,都只是骑马赶路,怕是有什么急事。

“这必定是大户人家出身,五千两银子不少了!”老者拿着银票,浑身都在颤抖。

他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多银票,赶路的商队十分小心,一般不会来这里借宿,他们会赶至县城或镇子上住客栈。

即便难得碰上一两个商队没赶到镇上或县城的,也因其中的护卫和镖师太多,他们都不敢随意下手。这些常年走镖的护卫和镖师都经验丰富,绝不会轻易上当。

而过往的路人,像这样的肥羊,确实也是难得碰上。

可随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瞧这小子穿戴不凡,该不会是朝廷官员之子吧?咱们会不会惹了麻烦?”

汉子一愣,随后便道:“往常咱们将人处置了,可有人怀疑?官府来问,还不是不了了之?无事,他们不会发现的,只要将尸首处理了,咱们就万无一失。”

老者心中虽然担心,但看了看手中的银票,还是沉默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丧心病狂

“这个,咱们拿上二千两,三叔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吧?”汉子吞了口唾沫,财帛动人心。他紧紧盯着银票,眼中满是贪婪。

老者也动心了,这么多银子,拿上二千两应该不至于发现吧?待会儿这些小子反正都要处置了,也不怕他们露馅儿。

“只拿二千两怎么够?都拿了吧!”

“这?这不好吧?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多拿吗?”汉子一说完,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不对啊!这声音不对。他立刻回头望去,这一看,不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杜尘澜走至桌旁坐下,使劲儿揉了揉手腕,刚才绳子绑得紧,手腕处都破了皮。

“还有一人,天十一,去将人带来!”杜尘澜没听到开院门的声音,便知那妇人必定还在院内。只是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只怕这会儿已经躲了起来。

这两人分赃,不带那妇人,说不定不是一伙儿的。

“这位公子,有话好说!”汉子被洗月用匕首架着脖子,身上吓出了一丝冷汗。

“好说?刚才不是想处置了咱们吗?这会儿来求饶,可是指望我会心软?”杜尘澜冷笑一声,他们这是误入土匪窝了。

刚才他让天八跟过去打探时,便发现这三人不对,这老者和汉子在灶房商量,要给他们的面疙瘩汤中下迷药。

至于刚才杜尘澜为何不早些撕破脸,那是因为不知这两人的底细,就怕打起来动静闹得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若只是这老者和那汉子,再加上一名妇人,对上杜尘澜他们,杜尘澜还是有把握的。毕竟天八他们习武多年,不说武艺多高强,但寻常的山贼土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杜尘澜顾虑的是隐藏在暗处之人,他不知这家人的帮手有多少。若是这一家子有问题,那这整个村子都有嫌疑。

在他们装作昏迷之时,杜尘澜听到这两人还有同伙。那什么三叔,必定是这伙贼人的头目。这个村子,光房舍就有二三十户,照他们这么说来,或许一个村儿的都是贼子。

杜尘澜他们只有六人,即便武艺高强,但对上这一村子人,自然是没多大把握。

“这位公子,饶命啊!都是他逼我的,我本就是村里良善的村民,可自从他们来了这村子以后,咱们村里便不得安宁。为了保存性命,咱们村只能听命行事,否则便要被他们都杀光。你来了太好了,快将他们都杀了,好解救咱们与水火。”老者的脖颈间被天九的匕首画出了一道血口子,顿时疼得冷汗直流。

“你这老头血口喷人,谁还不是这村里人了?你比咱们都毒,你杀的人还少吗?这祸害人的主意都是你出的,你才罪该万死!”

汉子见老者竟然开始推卸责任,立刻气得破口大骂。

“公子,我说的都是实话。咱们这村穷归穷,之前可没想做这营生。可自从三叔他们回了村,这老头就和他们勾搭上了,这些个阴损的主意都是他出的,他最坏!”

汉子有些激动,他此刻又惊又怕,不明白这些少年为何没有种迷药。他明明看着他们喝了面疙瘩汤的,怎么可能还保持清醒呢?

这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当然不想死了。

老者失望不已,就是个蠢的,不知他是缓兵之计吗?只要将这些人给骗住了,对他放松警惕,他们才有机会活。

眼前这样的情形,即便三叔他们来,他和汉子也不一定能活得了。

“好了,都是土匪,哪里还分谁最坏呢?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罢了!”

杜尘澜走至老者面前,看着老者的双眼道:“你这是当我傻子?刚才要分银票的时候,我看你的主意正得很。你看你,都年近花甲了,何必如此贪婪?难道要留钱买棺材?”

“将他们两人先绑起来!”杜尘澜心中正在谋划着,这两人倒是好对付,可其他土匪该怎么办?

“少爷!这妇人绑来了!”天十一将一名妇人扔到了杜尘澜面前,这妇人吓得浑身哆嗦,望着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恐惧。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真不是,不是......”妇人连连摆手,连话都说不清楚。

天十一将长剑架在了妇人脖颈间,小声呵斥道:“还不快老实交代?你们还有多少同伙?”

“没有!我不是坏人,他们是土匪,我就住在这家里。”妇人泪流满面,她躲起来都被找到了,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人。

“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不会伤害你!可你若是想耍花招,那就得问问咱们手中的长剑愿不愿意。”

杜尘澜看出这妇人与这两人不是同伙,怕也是迫于无奈。

“我说,我说......”妇人连连点头,她没必要为这些人隐瞒,毕竟她也是受害者。

原来这村子在两年前还是个贫穷的小村子,村民们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村民们都满足于现状。

可自从三叔两年前带着这些人回来村子之后,这里的生活便不同了。村民们都仿佛置身在噩梦中,此刻妇人回想起来,都觉得胆战心惊,可怕得很。

“三叔是从咱们村子出去的,他回来时还带了不少人。一开始村里人都以为他在外闯荡,穿好的,吃好的,肯定闯出了一番名堂。谁想,这些人竟然是豺狼虎豹,这就是咱们村子噩梦的开始。”

妇人抹了抹眼泪,“这里临近官道,时常会有过路人来借宿,或讨碗水喝。三叔便带人将这些人给杀了,抢了他们的银钱。”

说到这儿,妇人十分恐惧。

“就在这里,这是我家,我第一次看见他们杀人。更可怕的是,他们为了怕咱们说出去,便将那些人给煮了,逼着一村子的男女老少......吃了。”

这时,妇人似是又回忆起了这股怪味,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什么?这些畜生!”洗月大吃一惊,不禁喝骂道。

就连杜尘澜这会儿都震惊不已,这些人是穷凶极恶之徒,竟然吃人rou,还逼着无辜的村民吃人rou,简直是丧心病狂!

第三百五十六章 土匪窝

“那你们为何不反抗?你们一个村子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天八气愤不已,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杀无辜之人已经是十恶不赦了,之后还将这些人给煮了吃了,这些人还是人吗?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他们手里都有刀,听说三叔还与这二十里地开外的一家土匪窝有关系,他就是从那儿出来的。若是咱们村民反抗,那些土匪更不会放过咱们。他们说咱们吃了人rou,若是去报官府,或是说出去,官府一定会将咱们当成他们的同伙,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妇人说到这儿,恨得牙痒痒。

“咱们也是没法子,他们有十来个人,个个膘肥体壮的。咱们村里平素都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反抗他们?根本拿他们没法子。我那当家的,就因为不肯吃人rou,就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妇人痛哭出声,想起自己的当家的,她回头看向了那老者,眼中满是恨意。

老者回避了妇人的眼神,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他!他是咱们村的村长,可他却最阴毒。咱们村里的人都是被逼的,但他后来就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了,成了他们的一条狗。后来打劫路人,主意都是他出的,官府从来没怀疑过。还有这李青,好歹也是村里人,竟然也这些人搅和在了一起,手上都沾了好几条人命。”

妇人实在想不通,村长以前多好的人啊!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了银子,竟然变成了恶人。

还有李青,之前还帮她下地干活。多好的后生,后来也成了铁石心肠。连家里婆娘和孩子也不管了,给那些狗东西杀人,得了银子就出去花天酒地。

被妇人点到的两人都低头不语,他们之前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做下了恶事,哪里还能回到过去?早就将良知给抛诸脑后了。

“这村里一共有多少像他们这样投靠那些土匪的村民?”杜尘澜神情凝重,这不是小事,若是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止会牵连他们,就连后头的过路人也一定会遭殃。

“不多,也就四五个,咱们村里多的是老人和孩子,壮年没多少。有能耐的,早就离开这穷地方了。”妇人叹了一声,就是因为壮劳力少,才会被这些人给钳制住。

“他们都住在何处?离这儿远吗?那些土匪呢?是否都住在一起?”人太多,杜尘澜得想个方法应对。

“都离得近,那些土匪都住在一个屋儿,就这儿往后一家,他们得监视这里,这里就是杀人的地儿。”

妇人说完颤抖不已,她好好的家,成了这些人杀人的地方。且之前煮人rou,都是在自家灶台煮的,为此她恶心了好久。

“咚咚咚!”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屋内之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守月见两人张嘴就要喊,连忙拿起一旁的洗脸巾捂住了两人的嘴。

杜尘澜看了一眼汉子和村长,眼眸微眯。随后抽出腿上的匕首,一个箭步上前,突然一下扎在了汉子的手背上。

“按住他!”杜尘澜朝着洗月轻喊到。

洗月不禁被杜尘澜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立刻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捂住了李青的嘴,按住了他的身子。

李青疼得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偏生嘴被捂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妇人和村长也被杜尘澜的举动吓坏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没回过神来。

杜尘澜拔出了匕首,李青的伤口处顿时血如泉涌。

不给个教训,这两人可不会乖乖听话。刚才这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揩油之时,这恶心感让杜尘澜险些没装得下去。

杜尘澜朝着天九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妇人处置好,免得坏了他的事儿。

走到村长面前,杜尘澜朝着刚回过神来的村长说道:“看到了吗?若是不听话,这就是你的下场,甚至比他更严重。”

说着,杜尘澜又起身从包袱中掏出一枚小瓷瓶。

他拔出瓶塞,倒出一颗血色的药丸。随后拔下村长口中的布巾,捏着他的喉咙将药扔了进去。

村长惊骇,这人给他吃了什么?

“放心吧!不过是一点子毒药,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留你一命。此事我们不会报官,我们有要事在身,只想安全离开。你或许还不知我们是什么人,江湖药门弟子,听过吗?竟然在我们的饭食中下药,这是班门弄斧,知道吗?”

杜尘澜看出村长眼中的惊恐,笑得一脸痞气,脸上满是得意。

洗月他们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他们何时成了药门的弟子了?

不过少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同意,他们可不能拆穿。

“好了,去开门吧!将他引进来,只有将他们都绑了,咱们就安全了。放心,不要你狗命。咱们江湖人不管这事儿,这是朝廷的职责!”

村长心中担忧不已,又将信将疑,拿不准杜尘澜到底有没有骗他。

“去开门,你也不想身上多个窟窿吧?你若是敢耍花招,咱们第一个先宰了你!咱们闯荡江湖,手上的人命可不少,和这些人对上也不怕。先不说杀不杀得了他们,先杀了你还是成的。若非有急事要办,便是将他你们一网打尽也不是难事。”洗月凶神恶煞地说道。

杜尘澜随即朝着洗月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洗月终于开窍了,原来洗月的天赋在这里。

洗月顿时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此刻与那些土匪大战一场。

他将村长口中的布拿开,村长连连点头。自从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他便惜命得很。

原来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还是什么药门的弟子。难怪他们下的迷药对他们无用,这些人肯定早就发现饭食中下了药了。

洗月他们都隐在屋内暗处,就等着人进来,好一举擒获。

“来了!”村长声音中有些颤抖,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向院门走去。

“三叔,怎么三伢子去了之后,还没回来?连个动静都没有!”一名身穿靛青色粗布交领短褐的男子,疑惑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七章 暴露

该不会那死老头又和李青在分银子吧?我就说这老头子靠不住,三叔还是别太相信他。”

“对!上次他可是得了不少好处,与咱们并不是一条心!”另一人也嗤笑道。

“三叔!这次可都是肥羊,您看那几匹马,虽比不得汗血宝马,但也不差。您说,这银钱还能少了?若是咱们去晚了,好处可就要被那老头和李青得了!”

屋内一名魁梧的汉子很是焦急,一想到好处叫那两人给得了,不禁心疼得无以复加。

“再派两个好手去打探一番,至于村长和李青,你们别急。这次他们若是敢贪心,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吃了的,就让他们再吐出来。不过,那群人怕是不好惹。猴子去打探之时,可是见着他们都身佩长剑的,就不是善茬。”

被称为三叔的男子转过身来,犹豫地说道。

虽被称为三叔,但此人不过不惑之年。可见三叔只是个小名儿,或是手底下人的尊称。

“哎!叫大奎去,带上迷药,见机行事。他们一行六个人,咱们这么多人,可不怕他们。只要出其不意,他们绝无胜算。”

三叔思忖了良久,猴子可说了,这行人穿戴不凡,可见不是缺银子的主儿。

一名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

他起身向着三叔行了一礼,“三叔,在下倒是觉得过了这么久,村长和李青还没动静,尤其是连三伢子都一去不复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咱们不知那些人的底细,若是踢到铁板,麻烦可就大了。”

“哎呀!王先生也太小心了,要是那些人发觉了,那肯定早就打起来了,我倒是觉得他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分银子呢!”

魁梧汉子觉得这位什么狗屁军师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每次都拖后腿,偏生三叔就相信他,什么事儿都要找他把关。

“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慎重些得好。”王先生摇了摇头,一群莽夫,脑子不好使。

“将人绑好了,塞到里间去。”杜尘澜看着洗月上前绑人,觉得再来一次应该也差不多了。

已经派了一人来打探,届时再派人来打探,若是一直不回去,这些土匪便要怀疑。

不过,能不费吹灰之力抓一个是一个,接下来便是请君入瓮了。

“咦?这怎么还没声儿呢?”

被三叔派来的两人在院门外探头探脑,他们透过篱笆墙的缝隙看向院内,却只见屋内的油灯亮着,但屋内毫无动静。

“难道是睡下了?不可能啊!”一人小声嘀咕道。

“这哪儿能睡下?不知是怎么了,要不咱们回去先将这事儿给三叔禀告一下,看他怎么吩咐?”

两人都拿不定主意,这情况不明,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你,你们太过分了,拿了咱们的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杀了我家少爷,你们这帮贼子,我们老爷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们。”

两人正准备离开,不想屋内传出一道悲愤的声音。

“哼!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里?等将你杀了,咱们来个毁尸灭迹,谁知道你来过咱们村儿?要怪就怪你们出门没带脑子,偏生还不知收敛。李青,咱们可说好了,这里的对半分,三伢子来的晚,只能少分点,其余的得留着应付三叔。”

两人听到这儿不禁对视一眼,都眼冒金光。这是村长的声音,原来这几人正在分银子。

“是!五千两呢!够咱们分的了。”随后,李青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两人一听五千两银子,顿时气血上涌。五千两?他们四目相对,突然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含义。这是第一次,他们如此有默契。

“走!不拿白不拿,连三伢子都拿了!”其中一人咬牙切齿,低喝一声。

两人也不再敲门,而是走到院门前,一脚将门给踹了开来。

等兴冲冲进了院门,两人还没来得及往屋内走去,便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啧啧!少爷说得没错,果真是贪得无厌。”天十一和天九不约而同感叹出声,皆明白做人还是脚踏实地得好。

“表现地不错!”杜尘澜甩了甩手中的长剑,一脸戏谑地道。

村长和李青顿时笑得一脸谄媚,至于三伢子,早就被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少爷,咱们就这几人,对上他们,可得小心些。”

见自家少爷似乎不上心,洗月有些着急,光是土匪就得有十几个呢!再加上村里那几个助纣为虐的,洗月有些担心。

“嗯!放心吧!我严阵以待呢!”杜尘澜点了点头,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洗月顿时无语,他家少爷真是艺高人胆大。可这些个土匪若是没点本事,能做土匪?还是小心谨慎些得好。

“少爷!这两个抓来了。”天九将人丢在地上,瘦弱的身板拎着两个高大的汉子,看着就有一股违和感。

天九的力气本来就大,和洗月一般,都是一餐能吃三大碗之人,不过他看起来比洗月瘦弱多了。

“少爷,在里间搜出迷药来了。”天八依照村长的供述,在里间搜出了不少迷药。

“三叔!怎么大奎他们还不来?”屋里的魁梧汉子急得团团转,这事儿有些蹊跷了。

“坏了!只怕是真暴露了!”那王先生用扇柄敲了敲手心,觉得他们的计划多半是被人拆穿了。

“那,那怎么办?”屋内有好几人也觉得这事儿不对了,连去三人,一个都没回来,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了吗?

“三叔!可不能叫这些人离开,咱们得将人给拦下,若是让他们逃出去,咱们这地儿待不成是小事,就怕丢了性命。”王先生神情凝重地分析道。

“先生说得不错!和尚,你去将村口的闸门放下来,不能让他们逃了。将村里人都叫起来,与咱们一道去对付这几人,顺便让他们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三叔脸上满是狠戾之色,一道从眉间到耳骨之间的刀疤显得此人格外狰狞可怖。

“是!”那魁梧汉子应了,转身出了屋子。

“走!咱们去会会他们,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三叔不信,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这六个?

第三百五十八章 拼了

杜尘澜坐在屋内聚精会神地听着屋外的动静,洗月等人也是蓄势待发。

“你们将这里围起来!”三叔朝着手心吐了口唾沫,看着还亮着油灯的屋子,眼神中满是狠戾。

“来了!”杜尘澜听着外头的动静,便知道来了不少人。

“走!”三叔就要推门而入,却被身旁的王先生一把拦住。

“三叔!您真要这么进去?这些人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里头等咱们呢!”王先生觉得就这么大喇喇闯进去不成,容易吃亏。

“这里是我张老三的地盘,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能准备什么?更何况咱们这么多人在,还怕他们?不过都是毛头小子,先生不必忧心。我这把刀可是两年没有饮血了,今日就让它好好饱餐一顿。”

三叔冷笑一声,若不是怕动静闹大了,被人捅到官府那儿去,他早就闯进去大开杀戒了。

有些不明所以的村民这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是又来了过路的,张老三要杀大开杀戒了。

村民们皆叹气,随后便转过头去,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两年来,这群土匪杀的人不少。

他们不敢反抗,否则又要被逼着吃人rou。即便之前日子清苦,他们也不想吃人rou。

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不知老天爷何时收了他们。这样的日子,不知他们还要过多久。

“走吧!”三叔扛着一把大刀率先踹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杜尘澜看着一行人举着火把进了院子,他将目光放在了领头的那人身上。

标准的土匪长相,一脸的凶神恶煞。也难怪人常说相由心生,此人看着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三叔打量了一眼屋内,见确实是之前猴子打探到的几个少年,不由放下心来。

就这几个小鸡崽子似的身板,还想斗得过他们?

“不知这位三叔是哪个寨子的?”杜尘澜上前一步,向着三叔等人拱了拱手。

三叔一愣,这小子竟然还问他是哪个寨子的,难道是道儿上的?

“你小子是什么人?报上名来!”三叔呵斥了一声,随后在心中回忆,难道与山寨内当家的是相识?

杜尘澜看着人都进了院内,聚集在了一起,紧接着连忙后退了几步。

洗月一个箭步上前,朝着三叔等人扬了一包粉末。

杜尘澜和天八他们早已捂住了口鼻,洗月用袖子捂住了嘴,迅速往后退。

“快捂住口鼻!”三叔飞速后退,一路撞开人群往门口跑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趁着他稍稍放松防备之时,做下此等卑鄙之事来。

然而刚才进院子的人太多,出其不意之下,他们都吸入了不少迷药,接着便不断传来倒地声。

三叔出了院子,忍不住破口大骂,虽说他首当其冲,但他好歹还有些本事。一察觉到不对,便立刻屏住呼吸,快速跑了出来。

“娘的,这帮小子还真滑头。”三叔刚才只吸入了一点,但已经觉得头开始发晕了。

看着少了一半的人,三叔气急败坏,原本想杀了这些人,解决了事。但他这会儿只想将人给活捉了,好好折磨一番,叫他们生不如死。

“你!你们先进去!”三叔踹了身旁几个村民一脚,自己的人折损不起,先将村子里的百姓推出去,难道这小子的迷药还有用不完的时候?

杜尘澜不想坐以待毙,而是率先冲了出来。反正早晚一战,倒不如先发制人。

“呀!打起来了!”村民们都大吃一惊,往日可是少见能与这群土匪斗上一斗的,毕竟过往的人很少成群结队的。

若是一队人马中再有几个护卫,张老三他们就会斟酌再三,觉得有把握才下手。

杜尘澜一剑挑开眼前的小贼,向着那三叔而去。擒贼先擒王,还是先捉住三叔要紧。

三叔拎起了手中的大刀,“你们这几个小瘪三,来啊!”

张老三早年间和一名武师学过几手,一手大刀耍得虎虎生风。虽说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有些懈怠了,但他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

杜尘澜一个下腰,躲过三叔横劈过来的大刀。

“真打起来了!”村民们都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哎哟!”一名土匪被洗月踹翻在地,半晌没爬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洗月正准备上前补上几脚,好叫这人失去战斗力。谁想一旁冲出一名年轻的妇人,她举起手中的大石,就往这土匪身上砸去。

这妇人连砸了几下,中间没有停顿。顿时,这土匪的脑袋便开了花。血迸射而出,喷了这妇人一脸。

洗月目瞪口呆,这?他可没想要这人的性命啊!少爷吩咐过,尽量留活口,要上报官府的。

一旁的村民也都惊呆了,“二娃家的!”

一名老妇连滚带爬到了那年轻妇人身边,准备将人给拖回来。

“呜!二娃就是他害死的,他还......”年轻妇人以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那老妇人也不禁痛苦起来,“二娃啊!我可怜的二娃!”

守月见状,连忙喊道:“诸位乡亲,咱们是来抓这些人报官的。他们是土匪,相信你们早就知道了。多少人死于他们之手,难道你们还要助纣为虐吗?大家行动起来,助咱们一臂之力,等交给官府,还你们太平过日子。”

杜尘澜心无旁骛,这三叔的力气不小,与对方刀剑相交,杜尘澜手上的户口都被震得发麻。还好童掌柜给他的长剑不寻常,不然早就被大刀砍得豁口了。

村民们都面面相觑,他们还是沉默了。都吃了人rou,官府还会相信他们吗?若是将他们看作是土匪的同伙,他们这个村儿就续不下香火了。

“诸位放心,你们都是被逼的,他们这是在吓唬你们,官府绝不会冤枉好人!”守月看得出这些人在担心什么,连忙解释道。

“跟他们拼了!”刚才还哭着的年轻妇人抹了把眼泪,脸上带着几分决然。

当家的死了,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若不是为了孩子,还被那人威胁着,她早就随着当家的去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到达边关

“你们扪心自问,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吗?官府早晚会知道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只有奋起反抗,你们才能彻底摆脱他们。”

洗月继续煽动村民的情绪,这些人即便不能帮忙,但也不能拖后腿。

杜尘澜一剑劈向三叔的肩胛骨,三叔手中的大刀来不及回挡,便硬生生受了这一剑。

这一劈将三叔彻底惹怒了,他红了眼,势要与杜尘澜同归于尽。

杜尘澜对上三叔很占优势,他的箭法和身法轻巧灵便,招式繁复且威力不小,这三叔只有一身硬功夫。

他手中的大刀重达两百来斤,一般人坑不住这大刀的攻击。但杜尘澜有轻身功法,上蹿下跳,躲避起来很是轻松。

对上杜尘澜,三叔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杜尘澜敏锐地发现对方的动作慢了下来,也知道对方快要到极限了。

村民们都在守株待兔,一见有土匪摔倒,便立刻一哄而上,将人给制住。

“啊!”三叔在胸前也被杜尘澜刺了一剑之后,彻底怒了。只见他抡起大刀,极快地向着杜尘澜挥舞了两下。

杜尘澜冷笑一声,还以为有多少本事,不过也就是空有蛮力罢了!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杜尘澜将长剑抽回来,转头便看见受伤不轻,但已经被五花大绑的三叔。

这些人的武功并不高强,但对上手无寸铁的村民,自然是无往不利。

村民们看着被绑在一旁的土匪,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两年来,他们都不指望能回到以前那平静的日子了。谁想今日竟然有人能制住这群土匪。

王先生见大事不妙,立忙往外跑,今天算是碰到硬茬了。

杜尘澜一个飞身上前,“这位是打算去何处啊?”

他早就注意到这书生了,穿着根本不像土匪,但这三叔好像很器重他。在三叔与自己缠斗的同时,竟然还分了两人来保护这位。

“哎哟!这位公子,我可没杀过人,也没吃过人rou,顶多就是骗几个银钱花花。”王先生见逃不掉了,立刻求饶道。

杜尘澜也不与其废话,直接将人拎着往回走。

“各位壮士,多谢!”一名村民上前一步,向着杜尘澜感谢道。

“不必!不过也是路见不平罢了!更何况咱们若是不还手,还能走出这村子不成?”

杜尘澜倒是没想居功,都是大家努力结果。他转身看向村民,不知是两年的摧残让他们已经麻木了,还是他们都得到了好处。

其中有一部分村民保持初心,脸上满是如释重负和对未来的向往。而另一些村民则是麻木不仁,刚才也没帮忙。不知这些人是个什么想法,但与杜尘澜无关。

“听说村长已经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这村里必须有个主事儿的。这些人,都得送去官府,自己不能处置。不若先将他们绑了,再派人看守,等明日再去上报官府,你们觉得呢?”

杜尘澜见有几人正在打量着他,他也不以为意。

三叔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忍着疼,怒视着杜尘澜。今儿算是栽了,栽在了一群毛头小子手中。而他的口中却已经被塞了一块儿布,就是想破口大骂,也无能为力了。

杜尘澜将剩下的事儿交给了洗月他们,嘱咐一定要选上几个可靠的村民,先将人看住再说。

算了算时辰,这会儿怕是已经戌时末了。

杜尘澜打算就在这间院子歇上一晚,转身便让洗月将这些人都转移到后边的土匪窝。

热水升腾起的白雾将杜尘澜的面容笼罩了起来,他闭紧了双眼,靠在木盆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没想到还未到边关,这半路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还有一大半路要走,父亲那儿也不知有没有消息。

杜尘澜想起了杜淳枫,顿时也没了泡澡的心情。

到底是什么人将父亲掳走了?目的是什么?若只是为了银钱,那一定会威胁商队、药商,让给他们送银子。然而抓走杜淳枫的人根本没提这样的要求,可见目的并不是银子。

等去了边关之后,父亲的线索也不知从何处查起。若是牵扯进是当地势力中,那就麻烦了。

杜尘澜看见散落在一旁的包袱,顿时头大。出门在外,没有空间放置东西确实不便。

他凝神静气,再一次试探起了脑海中的空间。他之前便会隔三差五就会试上一试,或许哪日空间就有了回应。

突然,他察觉到了一股波动,顿时喜不自禁。将澡盆上的布巾拿在手中,看着它消失不见,杜尘澜喜出望外。

终于有反应了,杜尘澜差点就要热泪盈眶。他便打算进入空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进去看看了。

谁想,半晌过后,他还在原地。怎么回事?杜尘澜有些发懵,难道空间没回来?

他不信邪,又将刚才的布巾从空间内拿了出来。这么反复几次,杜尘澜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空间暂时还是不能用,但能储物用。

杜尘澜皱眉,也不知这空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创。

不管怎么说,只要还在就成。而现在还解锁为了储物功能,就能让杜尘澜方便不少。

一夜很快过去,杜尘澜一大早就起床,让天八去最近的县城报官。这么一来,又耽误了两个时辰。

若非后来杜尘澜出示了举人的证明,也表达自己有要事在身,否则轻易不得脱身。

......

“少爷!前方便是卞道府了!”洗月戴着斗笠,看着前方城门上的字儿,高兴不已。

他们骑马连续赶了十一日的路,总算到了边关。

杜尘澜与洗月他们一样的打扮,甚至还用纱巾蒙住了口鼻。无法,卞道府气候恶劣,就连空气中都时常伴有沙尘。对于杜尘澜他们来说,自然还不能完全适应。

“先找家客栈投宿,好好休整一番,再去打探。天九,你去找顾二他们,他们知道的必定比咱们多。”

杜尘澜翻身下马,这过城门,当然搜查的。

第三百六十章 秘密

一行人好不容易寻了一家稍显偏僻的客栈,这边关虽气候不好,但依旧有许多行商来往与此地。

杜尘澜洗漱过后,站在窗口,看向隔了一条巷子的坊市。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鳞次栉比的商铺,看着很是热闹。

此地与京城的繁荣不同,带着很明显的地方特色。或许是临近外藩的缘故,沾染了不少外藩的习俗。杜尘澜竟然还在坊市中,看到一名穿着华丽,骑马前行的少女。

原来书中所述,边关受外藩影响,风气开化,没那么多规矩是真的。

“少爷!顾二哥来了!”洗月进了屋子,少爷只匆匆洗漱了一番,还来不及休息,就命他去找顾二。

“少爷!”顾二随着洗月进了屋子,见着杜尘澜,心中既愧疚,又心疼。

少爷也不过才十三岁,竟然能带着几名护卫就这么来了边关,这是将自身的安危都置之度外了。

若非自己不小心将老爷给看丢了,也不用劳累少爷这么远跑来边关。明年二月就是春闱,若是起来不及赶回去,那他就成了罪人。

“坐下说吧!”杜尘澜指了指圆凳,他见顾二脸色有些憔悴,料想这段时日他也不好受。

“不敢,小人自知有罪,还请少爷责罚!”杜尘澜并未有一句责骂,却让顾二更为难受。

“如今先找到父亲要紧,其他的事往后再论。你将当时的情况与我详说,不要放过一个细节。”杜尘澜这会儿可没心思想责罚一事,当务之急得找到杜淳枫才是。

“是!”顾二点了点头,开始回忆那日的情景。

“咱们一到边关,就将药材卖给了童掌柜介绍的熟人,很是顺利。而后,那药商说要采买些货物回去,再赚一笔,老爷欣然同意。那日药商边出门去采买,老爷想见识一番,便跟着一起去了。因放在客栈中的物件儿需要人看管,咱们也信不过那药商,便商量着让天四他们分出四人在客栈看管,小人则是带着天四、天七和两名镖师跟着老爷出了门。”

顾二顿了顿,继续道“期间老爷采买了好些新奇的玩意儿,说是带给您和太太。因采买的东西太多,小人便使了那两名镖师先将东西送回客栈。突然,不妨有一匹马儿冲进了坊市,它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路横冲直撞,小人连忙护住老爷,远离了是非地。”

“原本马的主人追了过来,马儿已经被控住,渐渐安静了下来。谁想,就在咱们放警惕之时,那马儿又狂躁起来,并向咱们这里靠近。一顿混乱之中,不知怎么的,就将老爷给护丢了。如今想来,当真是蹊跷。”

顾二想起当时的情景,就纳闷不已。当时他明明护住了老爷,准备远离那发了疯的马,可谁想竟然能将人给护丢了呢?

“当时老爷身边还有天四他们,加上小人,一共有三人。可一个转身,人却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天四他们都觉得莫名其妙。就算在混乱之中,老爷也不可能这般快速就消失了。此后,咱们找遍了大街小巷,都没见到老爷的踪影。且还问过当时在场之人,但众人都被疯马吸引了目光,根本没注意老爷。”

顾二叹了一声,真是憋屈。

“顾二哥,老爷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算当时混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失去了踪迹啊!再说,乱了不是更不容易离开吗?”守月也觉得匪夷所思,若不是相信顾二的为人,他都要觉得顾二是在撒谎了。

然而,当时那药商也在场,若是顾二说谎,就很容易被拆穿。但若是与药商串通好了,那就留另当别论了。可这么做,对顾二有什么好处?

“我也很纳闷啊!”顾二这段时日想得头都要炸了,他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

“若是我父亲无意中走失,那不可能,这客栈总是认得的。可若是被人掳走了,他应该要反抗才对。除非他当时已经没了知觉,任由人摆布。还有最后一个可能,他是有意离开的。”

杜尘澜觉得最后一个可能不大,毕竟杜淳枫在边关人生地不熟的,不存在与熟人离开。

“若是被人掳走,但很容易被人发现,不可能没有人目睹啊!”

守月觉得这事儿哪哪都透着蹊跷,被三人护着,那些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给偷走,且还是一会儿工夫,难不成此人会瞬移不成?

至于老爷有意离开,在他心里则是完全否定了。

“当时在场的是哪两个天字辈的?叫来,我要问话。那药商呢?离开了吗?”杜淳枫出事,第一个便会联想到那药商,毕竟他们与药商有利益牵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他。

“那药商说在边关待着,就耽误他赚银子。他只肯在边关等上五日,五日一到,就要离开。小人怕他有嫌疑,本想留下他,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但他表示可将一半的货物留下,只带走他的那部分。小人一想,觉得此举倒是洗清了他的嫌疑。等五日一到,便放他离开了。且咱们上报了官府,这药商还在此地的衙门立了档,倒也不怕找不到他。”

顾二觉得药商的嫌疑差不多洗清了,若是药商,那必定是为了银子。可直到今日,也没有要他们拿银子赎人的消息传来。

“将那两个天字辈叫来吧!”杜尘澜点了点头,那药商是童掌柜的熟识,知根知底,连住在何处都知晓,嫌疑确实不大。

杜尘澜其实是为了从药商口中知晓当日之事,每个人的视觉角度不同,或许那药商知道得比顾二多。

“少爷!”天四和天七异口同声道。

“将那日的事儿说说吧!”杜尘澜心中琢磨了一番,按照顾二的口述,那劫走杜淳枫便是有预谋的了。

“世子爷!这是从边关传来的消息!”一名暗卫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万煜铭立刻接了过来,杜尘澜去边关之事自然瞒不过他。而杜淳枫失踪一事,他倒是查到了些眉目。

将信展开看完,万煜铭惊讶万分。他没想到这小小的杜府,竟然还隐藏着好多秘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万事通

万煜铭突然想起了杜海州,之前他派人盯着杜海州。此子背后有靠山,他原本还以为那些人是想盯着杜尘澜。但此刻他结合这封信想了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联。

杜海州身后之人竟不是为了杜尘澜,而是为了杜淳枫?可此事与查太后有何关系?为何她要关注杜淳枫?

万煜铭觉得查太后做事向来都有目的,可此事明摆着对大郡江山不利,难不成她为了那位子,不择手段,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可随后万煜铭又摇了摇头,查太后如此精明,必然不会做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

这朝中的局势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有人明面儿上是那家的,结果背地里却早已投靠了另一方。若非前段时日让他查出了不少证据,他还真就被骗了。

如今这朝中,谁是哪一派的,还真说不好。

也不知杜尘澜会不会查出此事,他去了边关,要想救出杜淳枫,势必会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一个小小的举人,力量太薄弱了,最后还是得牵扯进朝堂。

万煜铭思忖良久,决定还是再等等。若是杜尘澜应付不来,那他就在背后帮上一把,毕竟父王还得靠着杜尘澜翻身。

杜尘澜沉默良久,天四他们的描述与顾二基本一致。

“带我去那日事发之地看看!”杜尘澜叹了一声,毫无头绪。

一行人走至客栈门口,叫了一辆马车,便往那日杜淳枫失踪之处而去。

“少爷!就是此处!”顾二指着一家茶楼的门前说道。

杜尘澜下了马车,上前几步,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茶楼前方有好几个摊子,都是卖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和女子用的首饰等。杜尘澜转身,随着顾二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当日疯马撒泼之地。

就在坊市的中央,旁边都是铺子,离杜尘澜所在之地有些近。

“当时老爷正在那个摊子上买根雕,是个砚台样式的,老爷说很新奇,带回去给您玩儿。”顾二随后又指了指杜尘澜背后的那个摊主。

杜尘澜在摊主和茶楼之间目测了一下距离,其实并不远。若是当时混乱,有人趁机将杜淳枫掳进了茶楼,或是杜淳枫自己进了茶楼,在时间上,应该是来得及的。

但当时人不少,要想进茶楼,也得拨开人群,费一番工夫。

“那茶楼,当时你们进去找过吗?”杜尘澜望着茶楼问道。

“去过!第一个找的便是茶楼,还问过茶楼的掌柜的,说是没见着老爷,也没什么异常。”

顾二摇了摇头,那茶楼很是醒目,又离他们很近,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杜尘澜走到了卖根雕的摊位面前,看着摊子上的根雕。有好些花样,摊主很是热情,一个劲儿地招呼着。

杜尘澜打量了他一眼,年约五十,头发已经花白。

“老伯!和你打听个事儿。你可还记得这几人?当时与他们在一起的男子,您还有印象吗?”

摊主打量了顾二几人一眼,倒是认出了他们。之前顾二他们来问过他好几回,早就将他问烦了。

知道这不是来光顾他生意的,摊主的热情就降了下来,脸色也比之前沉了些。

“我说,怎么又是你们?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当时我怕那疯马来踩我的摊子,便只顾着收拾,哪里有闲工夫去看你家老爷?你们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摊主扭过头去,摆明了不愿再搭理杜尘澜他们。

“这位小哥,你们还在找你们家老爷呢?”一旁卖胭脂水粉的妇人见状,倒是搭上了话头。

她的目光在杜尘澜升上打了个转,这怕不是什么下人,应该是主子。

“是!您那日也在吗?可曾见着?”杜尘澜走至妇人的摊子前,轻笑着问道。

“在的,在的!不过那日我也着急收摊子,没怎么在意。”

妇人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见杜尘澜脸上有些许失望,连忙又出身安慰道“别着急,这么大个活人,难道还会凭空消失了不成?你们再找找,说不准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

听着妇人带着方言的官话,杜尘澜心中一暖,这是位热心肠的,只可惜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讯息。

扭头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首饰和胭脂,都寻常得很,杜尘澜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拿起一把牛角木梳,“这个多少银钱?”

妇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是牛角梳,我那当家的用了不少日子磨出来的,你给二钱银子就成。你年纪这么小,怕是还未说亲吧?这是卖给你母亲的?”

杜尘澜将牛角梳放入怀中,也不还价,直接让洗月给了银子。

“是!”杜尘澜的笑容不禁淡了几分,或许他与钱氏,这辈子都无法像亲生母子这般亲近起来。

“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没帮上忙,倒是叫人家做了回她的生意。

杜尘澜笑而不语,转身向茶楼的方向走去。

“哎~小公子,你等等!”妇人突然叫住了杜尘澜,这孩子看着是个孝顺的,她或许能帮上忙。

杜尘澜疑惑地转过身来,走向了妇人。

“小公子应该不是咱们这儿人,咱们这有一位万事通,常年都待在那茶楼中。你去找他,他或许能知道,不过他要价不便宜”

杜尘澜立即拱手道谢,到这会儿还没有头绪,让他有些急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茶楼,仔细端详着茶楼的布局,他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茶楼上。

杜淳枫消失地这么快,必定是入了这茶楼。这里摊贩林立,那日人流更是拥挤,杜淳枫不可能这么快就不见踪影。

杜尘澜走进茶楼,便看见了站在柜台前招呼客人的掌柜的。

“您几位是要雅间,还是?”一名小二随即上前,瞧这几人的穿着,应该不至于会坐厅堂吧?

杜尘澜四处打量,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了一名穿着邋遢的男子,想看来此人便是妇人口中的万事通。

此人四周的桌子都坐满了人,而他却独自坐了一桌,也无人上去打扰。

“就坐在厅堂,随便来一壶茶。”

杜尘澜大跨步向那人走去,在对方的面前坐下。

“这位公子是要打探什么消息?”万事通是这里的名人,来找他基本都是为了打探消息。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可说

“找人!”杜尘澜直截了当地说了。

“何人?先说好规矩,出了这门,我说过的话一概不认。你若事后来找麻烦,那便是惹火烧身。凭你的本事,还惹不起我!”这万事通摇了摇食指,右手捏着自己的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

嗯?杜尘澜诧异不已,这人倒是有些猖狂。他打量了一眼这万事通,这才发现邋遢的外表应该只是伪装,此人的眼神十分锐利,又饱含着智者的光芒。

“那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敷衍我,我还得掏银子?”

杜尘澜顿时兴起,他知道这人既然能在边关这样的混乱之地做这营生,那必然不可能敷衍,否则便不能生存。

这里鱼龙混杂,有些势力是你想象不到的庞大。此人是有靠山的,只是不知是哪方人物。

“你是刚来边关吧?京城人士?这里谁不知我万事通的大名?只要我知道的,就绝不会是假消息。若不知,或不确定,便不会撒谎。当然,若是不可说,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不可说的范围,由我定义。”

杜尘澜险些要笑,他现在确定此人背后势力不小了。这般猖狂,若是无根基的,早就被人打死了。

或许是杜尘澜官话说得好,此人便以为他是京城人士,杜尘澜也没反驳。

万事通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随后又道“根据你的问题收银子,先说好,我的要价可不便宜。一日只答三人,你是第三个。快问吧!问了我好早些回去歇着!”

杜尘澜哭笑不得,这怎么和完成任务似的?

“有银子都不赚?”杜尘澜挑眉问道。

“一般人付不起!”万事通蔑了杜尘澜一眼,要不是见杜尘澜穿戴奢华,他可不愿在此子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杜尘澜立刻正色起来,“半个月前,茶楼前有一匹马受惊,闹了坊市,此事你应该知晓。当日有一名男子失踪,我要问的是那男子的行踪。”

万事通立即变了脸色,他神情肃穆,又上下打量了杜尘澜一眼,“你是他何人?”

“他是我父亲!”杜尘澜双眼微咪,看来此人知道些内情!

“长得不像!”万事通怀疑地看了一眼杜尘澜,毫无相像之处。

“我可没有到处认爹的习惯,他在何处?”杜尘澜紧紧盯着万事通,此人见过杜淳枫。

万事通摆了摆手,“你回吧!此事不可说,我不会告诉你!”

杜尘澜皱眉,他父亲只是个商贾家的庶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就不可说了?难道将他带走的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为何不可说?一介商贾,难道还是什么大人物不成?”杜尘澜不甘心,此人明明知道,却不肯告知。

“哪有为什么?莫要纠缠!”万事通转过头,不予理睬。

杜尘澜叹了一声,对方不肯说,他也没法子,此事还得另寻他法。

不过,照这么看来,杜淳枫应该还没有性命危险。他问的是在何处,此人言明不可说,说明是活着的,杜尘澜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办法找到。

杜尘澜准备下楼,突然万事通看见对面酒楼的栏杆处出现了一名黑衣男子,他不由得浑身一震。

“哎~那姓杜的小公子,你回来!”万事通见杜尘澜就要下楼,连忙起身叫住了他。

杜尘澜转身望了过去,难道又肯说了?

“虽不可说,但你的银子,我还是要赚的。送你十字箴言,你若是能猜出来,那是你自己的本事。”

万事通撩起衣摆,重新坐下。

“愿洗耳恭听!”杜尘澜立刻折回,只要有希望,他都不能轻易放弃。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万事通吟了一句诗之后,便不再言语。

杜尘澜有些发懵,但也知道再多问,对方也不会告诉他了。

“承惠!五百两!”万事通将手摊开,伸到了杜尘澜面前。

洗月顿时惊了,这一句诗说了他们也没懂什么意思,竟然还要五百两银子?一句诗换五百两,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给银子!”杜尘澜二话不说,便叫洗月给银子。

虽说暂且还不知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但回去琢磨琢磨,总能明白。

若此人不想告知他,也不会留下这么一句诗了。

“不知你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杜尘澜本想转身离开,但想了想又转身问道。

“这不是为了银子吗?要吃要喝的,这边关,没银子寸步难行!”万事通收拾了桌上的斗笠,外头开始下雪了。

杜尘澜不置可否,便转身下了楼。万事通站在窗口,看着杜尘澜等人远去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再看对面,那黑衣人男子早已没了踪影。

杜尘澜一回到客栈,便从包袱中拿出童掌柜给他的舆图看了起来。

此时是冬日,据说这里前段时日已经下过雪,这阵子倒是晴了几日。可刚才又开始下雪了,此刻的气候比之刚才更冷了些。

“草枯鹰眼疾?”杜尘澜看着舆图思忖了起来,这时候也不是秋日,草早就枯了,这是在对应什么?

苍鹰盘旋,让杜尘澜联想到了边关之外的番邦之地,那里有草原,再往西北之地去,还有沙漠。

边关就是番邦与大郡的边界,这里的苍鹰应该是指番邦之地?

杜尘澜眉宇紧皱,难道父亲被带出了大郡?番邦的蛮夷之国叫周夷,周夷国的百姓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十分骁勇善战。

就连女子都是英姿飒爽的,与大郡温婉可人的端庄女子不同,性子烈得很。

卞道府离边关驻扎地可不近,得经过两道关卡。一道风度关,一道苍崖关,一道比一道卡得严。

大郡和周夷并未开通互市,要想通过这两道关卡,可不容易。没有官府的通关文牒,绝对往返不了。

杜尘澜的手随着舆图的路线移到了周夷国,周夷国的都城是金宁。

杜尘澜之前喜欢看地理志和风物志,这些书中便有提到过周夷的风俗,但都是数十年前的了。

毕竟在前朝,大郡与周夷的关系不错,两国邦交友好,百姓之间来往也较为随意。

第三百六十三章 周夷国

然而凭如今大郡和周夷的关系,两国征战已久,自然不可能随意往来。如此一来,两国都少了许多物资。大郡疆土辽阔,土地富饶,自然不愁吃穿,只不过是少了些周夷的特色罢了。

但对周夷来说,却是一大打击。周夷的疆土多是沙漠,草原面积不大。平日里草肥水美,物资虽不丰富,但日子也还过得去。可一到冬日,周夷的百姓便有开始捉襟见肘。

物资的极度匮乏,让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大郡边关的百姓身上。突袭关卡,袭击边关百姓,烧杀抢掠,只为了抢夺生存物资。

日子一久,当抢夺成为习惯,他们便只愿抢掠,再不想劳作,多数成了无恶不作之徒。

虽也有商队得了官府的通关文牒去周夷,但若是无人撑腰,商队也是不敢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商队敢走动,那么点物资,整个周夷怎么够?

这般想来,童掌柜的主子很有几分能耐。杜尘澜看的书中,周夷的地理位置和风俗都是数十年前的了,但周夷的都城却是没变的。

而手中这份舆图,对金宁府城标注有些详细。童掌柜说了,这是两年前的,至今应该没什么改动。

为何周夷将都城放在金宁府,一是因为有利的地形,二是因为金宁府的气候与周夷国别处不同。

周夷国乃苦寒之地,常年气温偏低,冬日里冷得很,比京城还要冷得多。而这金宁府,却比周夷国其他地方要温暖许多。

此刻卞道府已经大雪飞扬,那金宁府呢?会不会根本没下雪?

“雪尽马蹄轻!雪尽”杜尘澜默念这句,又联想到前一句,便确定父亲必是被掳到了周夷的都城—金宁府了。

他立刻转身,看向了守月。

“守月!你和顾二去打探一番,看看可有法子去周夷。大郡朝关卡守卫森严,除非拿到通关文牒。我只是一介举人,背后又无人帮衬,想拿到通关文牒绝无可能。”

杜尘澜在屋内四处走动,即便是朝廷命官,若无皇上旨意,也是拿不到通关文牒的。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顾二,你之前可见过童掌柜家的商队?那领头的是何人?如今可还在卞道府?”

“少爷!您要去周夷?难道老爷在周夷?”天八震惊地问道。

屋内众人也吃了一惊,老爷是大郡人士,怎么可能去周夷?那必定是有人将他掳去的了。

“从这句诗的意思来看,应该是在周夷国的都城金宁府。”杜尘澜点了点头,事情有些难办。

两道关卡,若是不能光明正大通过,那就麻烦了许多。

顾二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商队就是去周夷的,但至今未归。领头的应该不是京城人士,听口音像是江南一带的,都叫他何掌柜。他与童掌柜应该交情不浅,一路对咱们颇多照顾,人也和气。一路上,还和老爷说起了不少边关的事儿。小人在一旁听了一耳,说是他们每两年才会去一趟周夷,实在是周夷国的生意不好做,那里的人野蛮得很,但绝对是暴利。”

天四叫顾二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若非顾二哥提起,他倒是真将这事儿给忘了。

“少爷!小人倒是记起了一件事。”

“何事?”杜尘澜连忙问道。

“小人一直跟在老爷身侧,半个月前,老爷曾问过那药商周夷国的事儿。后来何掌柜要去周夷之前,请了老爷吃酒,老爷又详细问过一次,还表明想和何掌柜同去,见识一下周夷国的风土人情。”

天四想起那日只有他一人随侍在侧,因为是在客栈,安全得很。

“何掌柜没同意?之前父亲在半道上听何掌柜说起周夷国是什么反应?可曾表露过向往?”

杜尘澜回头看向顾二,突然觉得父亲此举有些反常。

“自然是没同意,何掌柜说老爷是童掌柜叮嘱一定要仔细关照之人。他们去周夷国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丢了性命,又哪里敢带老爷去?”

天四摇了摇头,他若是何掌柜,也不会同意。出了事儿,谁都担待不起。

“之前老爷未曾表露过想去周夷国,一路上,他还不止一次地和小人说过,要早些回去,免得让您和太太担心。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买卖,他的心里没底,就怕赔了您辛苦赚来的银子。更何况,二老爷还等着老爷回去送银子呢!怎可能会想去周夷国?”

顾二万分疑惑,老爷知道此地凶险,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头一次出远门,不至于会这般胆大吧?

杜尘澜摩挲着下巴,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杜淳枫到了卞道府就改了主意?

周夷国有什么,能吸引杜淳枫过去?反正不是因为银钱。

杜淳枫不是这等没分寸之人,这里的物件儿拿回去卖,已经够他赚得了。

“这么说来,老爷确实变了态度。那几日,小人发现老爷时常心不在焉,仿佛有些心事。”顾二皱紧了眉头,他是男子,自然不会这般心细。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其实在采买那几日,老爷不就有些反常了?

“您这么一说,小人倒是又记起一件事。咱们到了卞道府后两日,老爷收到一封书信。那日小人端了饭食进屋,老爷便迅速将书信仔细收了起来。小人还以为是家中送来的,便没在意。但当时老爷的神情有些奇怪,还说是您寄来的。小人当时还奇怪呢!您怎么知道咱们已经到边关了?边关离靖原府可远着呢!您的书信来得这么快?”

天四越说越觉得蹊跷,实在是老爷当时的神情有些怪异,很不自然,像是被他撞破了什么似的。

“你们才刚到边关,我怎可能这么快就给回信?那封书信不是我写的。”杜尘澜的神情凝重了起来,杜淳枫的举动实在反常,为何还要解释一句是他写的?

倒像是慌乱之间找借口,天四是下人,其实父亲根本不用解释。那封书信绝对有问题,或许就与父亲失踪有关。

事情发展成这般,杜尘澜突然对杜淳枫是被人掳走这件事,存了几分怀疑。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后悔

“去问问客栈掌柜的,送书信的人,问他可曾见着。将那人找出来,是个重要的线索。”

杜尘澜沉思,那商队还未归,想找何掌柜帮忙都不成。那就得另想法子,他不禁将主意又打到了万事通身上。

万事通最后改变主意,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既然如此,那说不定也会答应给助他去周夷。

虽不知此人背后的用意,但只要能助他去周夷,目前也管不了这么多。

“何掌柜那儿,再派一人去盯着,从这里到周夷路程并不远,来回**日尽够了。已经半个月过去,想来何掌柜应该要回了。”

杜尘澜思量了一番,又道“去找几个路子广的牙子,他们或许有法子。”

这里的牙子肯定不光只是做那些买卖,有些事儿不好拿到明面上说。

杜尘澜不信两国交战,就真的没来往了,一定有人偷偷往返与两国。不过这等路数不会被旁人知晓,定是要有熟人介绍。

顾二闻言深以为然,“倒是没想到这些人,他们的消息必定比咱们灵通。这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做事难免束手束脚。”

杜尘澜揉了揉眉心,“去吧!”

“太太!您就吃点儿吧!再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金妈妈看着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的钱氏,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瞧着钱氏宽大的袖子随着瘦弱的手臂摇晃,金妈妈不禁鼻头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我没胃口,拿走吧!”钱氏叹了一声,她怎么能吃得下?

“太太!您好歹吃点儿,瞧您都瘦成什么样了?等老爷和少爷回来,必定要心疼的。”

钱氏转过脸来,悠悠地道“他们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金妈妈看着两颊凹陷,消瘦了不少的钱氏,顿时心中又心疼又无奈。

自从上次少爷离开之后,太太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日日忧心不已。一会儿担忧老爷的安危,一会儿又说不该让少爷去边关。

总之,这么反反复复,人都快魔怔了。

金妈妈也忧心不已,若是老爷和少爷当真有什么事儿,太太一个人还怎么活?

“您看您,蒋大夫说了,您忧思过甚,郁结于胸,若是再不好好将养身子,日后还得落下心悸之症。老爷和少爷过不了多少时日,总会回来的,您还不相信少爷吗?您这般,叫他们回来之后,心里怎能好受?”

金妈妈苦苦劝说,将一碗银耳羹递到了钱氏面前。

“太太!表姑娘来了!”金桔掀了帘子进来禀报。

“让她进来!”钱氏勉强坐起身子,金妈妈连忙扶住她,在她身后塞了个迎枕。

“姑母!您今儿身子好些了吗?”杜沁兰上前问候,见钱氏面容憔悴,才不过半个多月,竟是苍老了好多。

之前杜氏分家,钱氏当家做主,日子过得富足,身子也养得好,整日里容光焕发。

谁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这段时日钱氏又胃口不佳,昨儿心悸,脸色苍白,险些要晕过去,吓得金妈妈立刻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原本对于钱氏让澜哥儿带人去边关之事,杜沁兰心中还是有些埋怨的。澜哥儿不过才十三岁,纵使平日里再老持稳重,但也是个孩子,边关多凶险?连杜老爷都能无故失踪,更别说澜哥儿了。

她当时听了这事儿之后,背地里哭了好几日。心想到底不是自己生的,不管澜哥儿做得多好,一出了事儿,就不管澜哥儿死活了。

可如今她看着钱氏消瘦憔悴至此,又突然觉得钱氏也是个可怜人。但要说原谅,她是真的不能原谅,只是她终究没了立场,澜哥儿早就不是她弟弟了,而是杜氏的子孙。

一看见杜沁兰,钱氏便又想到了杜尘澜。她当时的犹豫,澜哥儿必定是看在眼中的。说到底,在遇到大事时,她下意识地选择了老爷,这样的想法让她愧疚不已。

她这几日不光是担忧两人的安危,还因为愧对澜哥儿。一看见杜沁兰,她便想到她占了别人儿子的福,却又不懂得珍惜。

或许最伤澜哥儿的,不是不顾他性命,让他去边关。而是在知晓此事之后,她下意识地责怪,寒了澜哥儿的心。纵使澜哥儿当时没表现出什么,但一定是往心里去了。

她此刻是万分后悔,然而现在后悔有何用?

如今想来,其实她早就将澜哥儿当成杜氏三房的子嗣了。老爷不在,澜哥儿就是她的依靠,她不应该让澜哥儿就这么去冒险。

澜哥儿待她如何,不消旁人说,她也能感受得到。或许先前澜哥儿待她还有几分功利心,但之后绝对是真心的。

家中的好日子,都是澜哥儿带来的。没有澜哥儿,他们三房还在杜氏过着连下人都能来踩一脚的窝囊日子。

当年那么小的人儿,为了她,还去悬崖边采玉莹花做药引。如今为了老爷,更是二话不说,便去了边关。

这段时日她时常问自己,之前总遗憾没有亲儿。可若真有亲儿,他能做到澜哥儿这种地步吗?

她不知道,但看长房和二房的小辈们,谁能做到?澜哥儿这样果敢坚毅、性子稳重、又有能耐之人,少之又少!

“姑母!您快吃些吧!不然等姑父和表弟回来,见您这般憔悴,他们心里怎能过意得去?他们不在,您更应该守护好家中才是。”

这段时日钱氏的消沉,让杜沁兰看在眼中,就连几个铺子都不管了,账本更是从未翻开过。

经历了这么多事,杜沁兰早就学会坚强了。如今爹娘生死未卜,她也一样要好好活着。

钱氏看着眼眶微红的杜沁兰,也知道对方心里不好受。她张了张嘴,原本想问杜沁兰,怨不怨她。

可话到嘴边,她就咽了下去。

不用问,杜沁兰定是怨她的。且她也不应该问,澜哥儿是她的儿,与杜沁兰何干?

亲姐姐又如何?澜哥儿早已经过继给了三房,与杜沁兰再没了关系。

“太太!二太太来了,说是有事儿要找您。”金桔刚才得了禀报,说是二太太脸色不好,倒像是来者不善。

第三百六十五章 来者不善

钱氏顿时浑身一震,当初那药商与童掌柜是熟人,便让了一步,与这边各出一半。届时得了纯利,自然是对半分。

为此,老爷和二房凑够了十万两银子,这才去的边关。

二房东拼西凑拿出了四万两,据说这其中老爷子支持了不少。剩下的六万两,钱氏从花粉铺子中挪出了二万五千两,其余三万五千两都是从澜哥儿的账上划的。

这么一算,若是无意外发生,老爷他们应该也回来了。这时候二嫂过来,难道是为了银子?

可老爷他们没回来,二嫂怎会来要银子?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澜哥儿追去边关,他们没有和任何人说。对外只称澜哥儿去会同窗去了,按理来说,二嫂应该不知情。

片刻过后,钱氏顿时拍了拍额头,必定是那药商回来了。毕竟药商不可能一直等在边关,此人与老爷非亲非故,难道还能为了老爷耽搁生意不成?

“三弟妹!”秦氏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钱氏只来得及从美人榻上坐起,穿上鞋子,就听得外头金桔的声音。

“哎呀!二太太!咱们太太还未起,您得容奴婢通报一声吧?”

“怎么?我这做二嫂的,听说她病了,来看看她都不成?”秦氏蔑了金桔一眼,不顾其他小丫头的阻拦,一把掀开帘子就闯入了房中。

等走到里间,秦氏看着坐在玫瑰椅上的钱氏,顿时冷笑了一声。

钱氏这般憔悴,看来那药商的话是真的了。

“三弟妹,听说你近日来身子不适,我这做二嫂的,来看看你!”秦氏一屁股坐在了左手首位,又用目光打量起了杜沁兰。

秦氏沉着脸,这秦氏忒没规矩,不愧是市井出身,豁得出去脸皮。

“多谢二嫂关心,已经大好了。”钱氏忍着气回道。

“你这模样瞧着可不像是大好的,也是!老三失踪了,换了是我,也是茶饭不思。三弟妹,你家老三不知何时回来,可这营生怎么说?那药商可是回来了,带回来的货都卖得差不多了,狠狠赚了一笔。这老三不回来,咱们的银子还压在这里头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秦氏不打算客气,这四万两银子可是他们好不容易凑来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二房是真要喝西北风了。

秦氏顿时气得身子发颤,老爷失踪了,这些人竟然还在惦记着银子,根本无人关心老爷的安危。

就连秦氏都知道了,她不相信老爷子他们不知道,竟是也无人来问上一句。这来了个秦氏,居然是来催银子的。

“既然二嫂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隐瞒了。老爷如今还未寻着,东西自然还在边关。二嫂问我要银子,我哪里有?再者,老爷无故失踪,你们不关心老爷,竟然还惦念着银子。”

钱氏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绝情,但没想到竟都是六亲不认的东西。

“老三失踪了,咱们也着急,但咱们也要过日子啊!这四万两银子里头,有二万两银子都是借的。如今人家听到了风声,追上门来讨要。这他们逼我和老爷,咱们不就得找你吗?老三不在,你又说澜哥儿出门会友了,这三房当然是你当家做主了。”

秦氏不以为然,她一个做嫂子的,难不成还上赶着着急小叔子的死活?倘若换了自家老爷,钱氏也不会着急啊!说不定还巴不得呢!

“银子没有,等老爷回来,再给!”秦氏头疼欲裂,不欲与秦氏扯皮。

“这可不成,这银子你得先垫付,咱们只拿咱们该得的那一份,反正早晚都要给,早给也好救咱们与水火啊!”

秦氏顿时急了,银子早到手早安心。

“什么?你竟然要我现在将纯利分给你们?这货物还未脱手,怎么给?”秦氏震惊不已,被秦氏的厚颜无耻气得倒仰。

“咱们可打听过了,这次去边关,可是整整赚了四万多两银子的。算上一半儿,纯利也至少有二万两吧?那药商回来,将东西都卖了,十二万两银子的东西,一倒手就卖了十三万八千多两。这么算的话,一共是赚了三万八千两银子。咱们吃点亏,拿四成,你们除了归还咱们四万两银子的本钱,另外再给一万五千多两纯利。零头咱也不比较了,自家兄弟,吃点亏不算什么。这算公道吧?当初这门生意还是老爷找来的,还叫你们三房拿了大头呢!”

秦氏仔细回忆着老爷的算法,她可是背熟了来的,否则她哪里会算?

钱氏气得唇瓣都在颤抖,她指着秦氏道“滚!滚出去!”

秦氏闻言也沉下了脸,“钱氏,这就是你对二嫂的态度?这银子你们早晚要给,咱们二房还吃了亏,叫你们占了便宜,你可别得寸进尺。”

钱氏顿时被气笑了,“得寸进尺?到底是谁得寸进尺?老爷生死未卜,你们竟然只想着算计三房的银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滚出去,我没银子。”

她捂了捂胸口,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没银子就拿你的铺子来抵,怎么着?你还想赖?”

秦氏从椅子上站起,如今三房只有钱氏能做主,那人精杜尘澜可不在,钱氏不给银子,她就天天来。

“你就是打量着老爷和澜哥儿不在家,来欺负我们三房。说到底,还是眼红我的嫁妆铺子。谁派你来的?二哥?还是老爷子?”

钱氏猛地喘了两口,胸口十分憋闷。

“哪有人派我来?我来拿咱们二房的银子,不是天经地义吗?你就说吧!到底给是不给?”秦氏脸上有些不自然,看着就心虚的模样。

“哎呀!太太!”

金妈妈本不好插嘴,这是主子之间的事儿。可转头一看,只见钱氏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来。

“金桔,快!将蒋大夫临走前留下的药丸拿来。”金妈妈急切地吩咐道。

杜沁兰也连忙上前扶住钱氏,心中担心不已。这秦氏当真是泼妇一般,还卑鄙无耻。趁着三房没男子主事,钱氏身子不爽利之时,就这么闹上门来。

秦氏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她原本还以为钱氏是装的,好吓住她,可她看钱氏这模样,分明痛苦得很。

秦氏内心有些慌乱,该不会就这么被她气出个好歹来吧?随后她眼珠子一转,趁着屋内乱作一团,顿时脚下生风,溜出了屋子。

“少爷!何掌柜回来了!”天四兴冲冲跑来,何掌柜终于回来了。

刚过一晚,杜尘澜早早就起床洗漱。本想寻了顾二来问进展,就听到天四的禀报。

“快!带我去见他。”杜尘澜连忙扔了布巾,随着天四出了屋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何掌柜

杜尘澜很快就赶到了何掌柜下榻的客栈,当见着何掌柜,杜尘澜连忙上前拱了拱手,“何掌柜!”

何掌柜连夜赶路,本想回来好好睡上一觉,谁想就被天四他们找上门来,说是杜淳枫失踪了。

他打量了一眼杜尘澜,原来这就是主子提到过的杜尘澜,今年会东省会乡试的解元。

“是杜小公子吧?鄙人何天贵!杜老爷的事儿鄙人已经听说了,您有何打算?”何掌柜知晓杜尘澜着急,也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父亲从未出过远门,这次来边关见识,还要多谢何掌柜一路照应。此次失踪,倒又要来劳烦何掌柜,当真是过意不去。”杜尘澜见何掌柜神情疲惫,想来往返周夷很是辛苦。

“公子说得哪里话?鄙人与杜老爷也算相识恨晚,我二人十分投契。在去周夷之前,还托了熟人照应他,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今找到杜老爷才最要紧,公子若有需要鄙人相助的,只管提。”

何掌柜知道对方来找他,肯定是有需要他相助的地方。主子可还是吩咐过了,要好好照应杜淳枫。哪曾想他去了趟周夷,这人就失踪了。

何掌柜边说边将杜尘澜迎进了屋子,此子能如此快速找来边关,当真是孝心可嘉。

“不知公子这两日可有查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杜老爷如今身在身处?”何掌柜命人为他二人添茶,随后问起了进展。

“我也是昨日刚到边关,本是毫无头绪,昨日便找了那万事通。”

“万事通?听说过此人,打探消息寻他倒是没错。此人不知背后是何势力,得来的消息绝不会假,就是有些贪银子。之前有人得了消息,事后又觉得贵,便去寻他晦气,他当时也不与人争辩,不过他身边有高手相护,只将人给扔了出去。但事后,那人便消失了,再不见踪影。”何掌柜望着杜尘澜说道。

“能在边关搅风搅雨之人可不是泛泛之辈,背后势力错综复杂。谁也不是傻子,只需一次,便震慑住了所有人。从此,万事通的名号便了出来。”

杜尘澜颔首,知道这位是在变相提醒他,莫要招惹万事通,此人不好惹。

“也还是有人推举,才会去找他。来到边关,人生地不熟,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也不敢节外生枝。”

“是!他可是告知了您杜老爷的行踪?”

何掌柜见杜尘澜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话。小小年纪,能让主子这般看重的,绝不是庸碌之人。

其实对于杜淳枫的失踪,何掌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杜淳枫是个年长男子,即便没出过远门,但之前也是商贾出身,阅历不会太差,不会无故自己离开。

这都过了半个多月了,人还没找着,那肯定是出事了。何掌柜其实心中对杜淳枫的安危并不乐观,这么久都没消息,让人不免有了不好的联想。

要说抓人,杜淳枫只是一介商贾,排除威胁勒索,谁会抓他?目的为何?实在让人想不通。

杜尘澜摇了摇头,随后道“并未直接言明,而是给了十字谏言!”

“哦?可否言明?”

杜尘澜随后将那十字谏言说了,并附上了自己的分析。他没来过边关,更没去过周夷,这般分析,全是从书上的描述来推断,或许何掌柜有不一样的见解。

何掌柜思忖良久,“你分析地不错!周夷的都城金宁府确实比其他府城要气候温暖些。前几日咱们商队从周夷回来之时,周夷还从未下过雪。雪尽马蹄轻,正是符合这一含义。”

“可杜老爷似乎不认识周夷之人吧?怎么去了周夷?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

何掌柜暗下打量杜尘澜的脸色,杜淳枫为何会与周夷扯上关系?这其中到底有何秘密?杜尘澜又知不知情?此事定要禀告主子。

“不知!父亲从未出过靖原府,周夷之人也不可能随意出入大郡。”这也是杜尘澜想不通的地方,他可以肯定,父亲在来边关之前,绝对就是个普通的小商贾。

何掌柜见杜尘澜也是愁眉紧锁,便知这位必定也不知情了。

“那公子预备如何?即便知道杜老爷在金宁府,可金宁府这么大,去何处寻找?再者,没有通关文牒,您可过不了关卡。”

“所以这就是在下要请何掌柜相助的原因,不知何掌柜有没有法子,助我去金宁府。”杜尘澜起身,向着何掌柜行了一礼。

“这?您这是作甚?”何掌柜立刻起身,扶住了杜尘澜的臂膀,将其扶起。

此刻,何掌柜也有些为难。如今朝廷把控严格,通关文牒只能用一次,已经他加盖了官印,不可再用了。

再想去金宁府,那就得寻些见不得光之人,但这些人都不是善茬,且不讲信用。这等方法太过凶险,性命毫无保障,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

杜尘澜见状,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有些让人为难。但如今他只认识何掌柜,再者何掌柜并未立刻拒绝,那就说明有法子。

“这通关文牒只能用一次,此路便行不通了。没有通关文牒,就去不了周夷。倒是也能找到人帮忙,只可惜这些人实在难以让人相信,若是中途翻脸也不是不可能,危险得很。”

何掌柜摇头叹气,他只是说出实情,但他觉得杜尘澜会动心的。毕竟能带着几名下人就赶来边关之人,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还请何掌柜相助,只要有一分希望,都不能放弃。”杜尘澜一听,便知这位有法子,就是有些凶险。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将杜淳枫带回去,他哪里能自己回去?倒不如赌上一把。

“这?”何掌柜重重叹息了一声,心中还是犹豫万分。

主子很看重杜尘澜,此子留着日后有大用。若是他相助,让此子涉险,出了什么岔子,主子可饶不了自己。

但此事处处透着蹊跷,杜氏与周夷竟然有关系。若是让杜尘澜去了周夷,或许还能有重大发现。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乞丐

“可您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您父亲!您对此事可算得上一无所知,毫无头绪。去了金宁府,要从何处查起?”何掌柜忍不住劝慰道。

“自然是另想办法,之前连我父亲身在何处都不知,如今不是也有了消息?只有去了金宁府,才能有线索。”

杜尘澜十分坚定,他觉得留在卞道府打探,很难打探出什么。敌暗我明,杜尘澜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

“您若是决定了,那鄙人就不再多言。不过,您若是需要帮手,鄙人这里倒是有几位身家功夫极好的,可借您一段时日。”

带上自己人,既能跟着杜尘澜,发现这其中的秘密,还能护住杜尘澜的周全,对主子有个交代,简直是一举两得。

“太过劳烦了,人太多怕是不利于行动。再者,我有二名随从,都不知能不能带上。不过还要多谢何掌柜好意,这次真是多亏了您。”

此人如此热情,怕是有什么打算,但目前为止是不会加害他的。至于到底什么目的,日后再论,先管好眼前再说。

“那公子可要小心些,等鄙人联系好了,再请公子来商讨。”

何掌柜被拒绝也不觉得意外,反正他还能另外想法子。即便杜尘澜不同意,他也一样能派人跟踪,且更为方便。

杜尘澜回到客栈,刚用上朝食,便听到了守月的禀告。

“少爷!问了那掌柜的,说是见着了送信之人。”

杜尘澜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双眼一凝,“是何人?”

“那掌柜的说了,就是个小乞丐。那日小乞丐想进去客栈送信,还被伙计给拦了下来。”

“小乞丐?”杜尘澜皱眉,看来这些人很是小心。

“那小乞丐,掌柜的可还能认得?”

“认得,那小乞丐常在那一块儿活动。因常做些小偷小摸的举动,在那一片算是人人喊打,那些掌柜的都对他十分熟悉,”

守月点了点头,总算是查到了丁点儿线索,就是不知这小乞丐知道多少。

“可有将人带来?”杜尘澜也有些担心,小乞丐只是个不相干之人。除了送信,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天七已经去找了!”

杜尘澜坐下沉思,何掌柜肯帮忙,去金宁府算是十拿九稳了。但何掌柜说得不错,去了金宁府,总要有些线索,否则怎么追查?

人海茫茫,就这么去找,何其难?杜尘澜突然想到,自己是大郡人士,压根不会说周夷话。

何掌柜必定不会寻官府的路子,他去了周夷,要怎么和人沟通?再者,若是需要乔装打扮,他这样的,会不会露馅?

来到边关之前,杜尘澜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般复杂。

“少爷!那小乞丐找到了!”不一会儿,洗月便进了屋子。

“将人带进来!”杜尘澜立刻应声道。

“快!进去!”天七在小乞丐身后推了一把,这小子滑溜得很,仗着他们对卞道府不熟悉,在巷子里乱蹿。他抓住这小乞丐,还费了不少功夫。

“少爷!这小子可精明了,您别被他骗了。”天七一进屋子,便立刻提醒杜尘澜道。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这小乞丐,这仪表自然不必说,乞丐穿着破烂脏污是常事。蓬乱的头发像鸟窝,不知是多久没有洗了,一缕一缕地耷拉在面上,根本看不清面容。

杜尘澜只能从脏乱的头发下,看见一双黑黝黝的双目。这双眼睛倒是很灵动,望着杜尘澜的目光中竟然还带着几分纯真。

这样残酷的现世,竟然还能保持着纯真吗?倒是与守月描述得不符。杜尘澜还以为,他会见到一个老成世故,见风使舵的滑头。

看着小乞丐的目光移到了桌上,望着桌上的花卷留着口水。杜尘澜便知,这是饿的。

他将那碟花卷推到前面,朝着小乞丐微微一笑,“吃吧!”

小乞丐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杜尘澜,随后眼中便有了戒备。

他在这里乞讨两年多了,来往于这里的商贾都冷漠的很,他去讨要银钱压根不会搭理他。更何况边关的乞丐多得很,他这般大的孩子,光是这卞道府城就不少。

他能活到现在,全靠当地好心人接济,还有则是偷些那些铺子的吃食。

这人一上来也不说抓他作甚,还好心要给他吃食?该不会是发现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刚一进门,他便被这人的面容所蛊惑了,他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可这才一会儿,这人便要露出真面目了?

“放心吃吧!不过是有些事儿要问你,只要你知无不言,不但给你吃食,还会给你银子。”

杜尘澜拿起盘子中的一个花卷咬了一口,以此来证明没毒。

见杜尘澜吃了,这乞丐才拿起其中一个花卷,刚放到嘴边,却又拿了下来。

“你咬一口!”他上前几步,将花卷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干什么?”洗月顿时横眉冷对,上前一步,准备阻拦。

杜尘澜无奈挥了挥手,示意洗月退下,这小子戒心倒是挺重。

他将手中的花卷放下,接过乞丐手中的花卷,刚要咬上一口,却发现花卷上有了五个黑黑的指印,顿时无语。

而那小乞丐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立刻拿起杜尘澜刚放下的花卷,三两口就全塞进了嘴里。

屋内之人目瞪口呆看着他迅速吃完一个,似是开了胃,根本顾不了这么多,又拿起盘子中的另外两个往嘴里塞。

“你!你吃慢点!”杜尘澜回过神来,连忙倒了碗茶水,这么吃可是容易噎着。

果然,杜尘澜话音刚落,这乞丐就仰起了头,双目一翻,杜尘澜只看到了眼白翻涌。

这乞丐噎地紧紧抓住了杜尘澜的袖子,杜尘澜见状不好,可不能噎死了,他还有事儿没问呢!连忙上前为其拍背和胸口。

可他手刚一放在对方的胸口上,一愣过后,却闪电般地缩了回来。

感受到对方正在掐他的手腕,杜尘澜回过神来,抓起桌上的茶碗,捏着对方的喉咙,就往嘴里灌。

一盏茶功夫过后,小乞丐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还挂着眼泪,在黑色的脸庞上冲出一道泪痕。

“哎哟!差点噎死我!”雌雄莫辨的清脆嗓音响起,杜尘澜看了一眼小乞丐,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袖子上的黑爪印,觉得碍眼至极。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交代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会儿应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杜尘澜望着小乞丐从地上爬了起来,问道。

小乞丐一愣,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刚才是不是......”

“不是,没有!”杜尘澜皱眉,正后悔自己刚才手欠,反正死不承认就对了。

小乞丐顿时跺了跺脚,分明就是摸到了,否则会否认得这么快?

“你,你肯定有!”小乞丐指着杜尘澜吼道。

小乞丐血气上涌,面庞充血,脑瓜子上都快要冒烟。还好他脸庞黝黑,自是看不出什么来。

洗月他们顿时一脸茫然,不知自家少爷和这小乞丐在说什么。

“半个多月前,有人叫你送一封书信,去河源客栈,给一名叫杜淳枫的人,可有此事?”杜尘澜开门见山,他不管这小乞丐是何身份,与他无关。

小乞丐眼珠一转,还真是为了这事儿。他就知道,送了这信准没好事。尤其是当时那人还嘱咐过他,不准和任何人透露此事,否则便要了他的小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乞丐立刻否认,他还不想死呢!

“趁我还有耐心之前,你最好不要隐瞒。你若不好好配合,待会儿可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要你实话实说,给你银子和吃食,不说,便叫你生不如死!”

杜尘澜的双眼中迸射出厉芒,与刚才温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小乞丐一看,便有些吓住了。

刚才这人朝他笑着,又给他吃的,该亲自喂他水,他还以为这人很好说话。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脸无情了,可见刚才都是装的。哼!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白长了一张好脸。

“我和你说了,那人会杀了我!”小乞丐有些委屈,他也是为了活命。

杜尘澜脸色稍霁,可他随后便想到那些人或许在卞道府留有暗探。他这几日的举动,会不会已经落入对方眼中?

还是说,那人就是吓唬小乞丐,故意这般威胁?

小乞丐看着杜尘澜陷入沉思中,隽秀的眉眼低垂,他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又不是女儿家,长得这么好看作甚?

视线移到了杜尘澜的袖口处,当看到镶着一圈白色皮毛的月白色锦缎上,出现了几个黑漆漆的爪印,他顿时撇过了眼。

想了想,他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乌黑的手,第一次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脏了?

正在小乞丐忐忑不安时,杜尘澜道:“不必担心,这几日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反正你已经与我见过,即便你不交代,他们也不可能相信不是?既如此,你还不如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还可保你性命。”

小乞丐闻言有些犹豫,他打量了周围的天四和洗月他们一眼。这人身边带了这么多护卫,且穿着华贵,料想也不是寻常人物。若是自己不说,恐怕不会放过自己。

且这人说得对,即便不说,那人也会怀疑自己。

“那你得确保我的安全!我不要银子,我想跟着你。”小乞丐犹豫过后,倒是想通了。但他不能要银子,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有了银子也保不住,会惹祸上身。

但若是跟着这人就不会错了,混吃混喝的,还不用提心吊胆。

杜尘澜蹙眉,断然拒绝道:“跟着我?我不缺下人!”

一个来历不明的,杜尘澜可不想收。再者这小乞丐也没什么本事,杜尘澜不养闲人。

“你想得美!我可不做下人!”小乞丐傲娇地仰着头,露出了小巧的下巴。

洗月顿时被这小乞丐给逗笑了,“欸~我说你可别得寸进尺,见着我家少爷好说话是不?你这是想跟着我家少爷混吃混喝呢?难不成还指望我家少爷一辈子养着你?你才想得美!”

天四他们嗤笑出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就问几个问题,还讹上他们少爷了?

“在我们离开边关之前,可以护着你,供你吃喝。”杜尘澜做了妥协,若是这小乞丐还不知足,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且他说的是离开边关之前,若是这小乞丐识相,杜尘澜也不差这点吃喝。若是不识相,那就这几日了。毕竟他前去周夷,也算离开边关不是?

“也成!”小乞丐当然没指望对方养他一辈子,再者他也不会离开边关。这些人必定不是卞道府之人,总要离开的。

“说吧!定要知无不言。”

“那日一名男子找到了我,找我送信给你说的那位杜老爷,还给了我二十个铜子儿。我不识字,也不知这书信中说了什么。那男子长得很是高大,说话有些奇怪,我猜不是咱们大郡人士。”

小乞丐一脸的笃定,让杜尘澜有些疑惑。

“何以见得?你是说他是周夷人?但据我所知,边关的百姓,官话并不好。且带了点周夷的口音,也不稀奇。”

前朝边关百姓与周夷百姓来往密切,说话沾染上周夷的口音很正常。

“反正说话不对就是了,我听过周夷话,即便当时他说的是大郡的官话,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小乞丐似乎是觉得杜尘澜不信他,气呼呼地反驳道。

“你再见着他,还能认出他吗?”杜尘澜也没反驳,不要小看乞丐,这些人的消息实则非常灵通,且见识也不小。

“他带着斗笠,瞧不清面容。但这人的背上背着一把弯刀,手掌的虎口处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他给铜子儿的时候,我看到的。我还记住了他的声音,若是此次碰到,不知道面容,但一定能认得他的声音。今日见了你们,下次即便看不见你们的脸,我也能分辨你们是谁。”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隐隐有些骄傲的小乞丐,不禁失笑道:“你倒是观察得仔细,还能听音识人?”

“从小的天赋!”小乞丐点了点头,双眼又瞄上了桌上的一碟子水晶虾饺。

“这么说来,你应该听得懂周夷话?”杜尘澜微眯着眼,心中有了个想法。

“听得懂,还会说一点。”小乞丐点了点头,回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休战?

你是大郡人士吗?这几年大郡与周夷交战,除了商队,很少有人能通过关卡,来往于两国。除非一些使了手段之人,偷潜进来。看你年岁并不大,又是如何会说周夷话的?”

杜尘澜没想到这边关,连个小乞丐的秘密都不少。

小乞丐一愣,随后道:“你以为交战就没人来往了?反正我见过不少周夷人,你真是少见多怪!”

杜尘澜望着小乞丐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本想说即便暗地里来往,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到让乞丐发现他们吧?

不过他随后想了想,觉得倒是没必要刨根问底。说到底他也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小乞丐的秘密,只要不影响到他,他也没兴趣知道。

“就这两日,想请你帮个忙。”杜尘澜正愁去了周夷该如何交流,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何掌柜。

小乞丐立刻回道:“你该不会是叫我和你一起去周夷吧?不成,我不去!”

杜尘澜一愣,这小乞丐倒是聪明得很,不过这事儿可由不得他。

“为何?放心,我会护你周全!”杜尘澜轻声蛊惑道。

这小乞丐似乎有些吃软不吃硬,当然是能哄则哄。

小乞丐顿时鄙夷地看向杜尘澜,“原来你还真想去周夷啊?就凭你们几个人?呵呵!你是嫌命大吗?你肯定没有通关文牒,我可不和你一起去,我还想活着呢!”

若是得了朝廷的通关文牒,那必定请得起精通周夷话之人。去往周夷的商队便是如此,小乞丐可是见识过的。

这不请,肯定不是因为出不起银子。而是不能让人知晓,必定是偷偷摸摸过去的。这么一来,带的人就多不了。再带上他,怎么保护他的安全?

杜尘澜这会儿才发觉天四说得不错,这小乞丐当真精明得很。

“你若是不去,等我这两日带人离开之后,可没人护你周全了。”杜尘澜边说边将碟子推到了小乞丐面前。

“你想反悔?”小乞丐立刻暴跳如雷,难怪之前那油作坊的胖子说长得好看的人最会骗人。

“并未,之前不就说过在离开边关之前护你周全吗?”杜尘澜轻笑道。

小乞丐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吼道:“去就去!”

次日,杜尘澜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昨日去过的茶楼前。

抬头看了一眼茶楼上靠窗的位子,昨日那万事通坐在此处,这位子不会坐旁人。

万事通端起茶碗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杜尘澜。主子算得不错,知道这杜尘澜会再来找自己。

“你来得倒是早!不过你若是还要问与昨日有关之事,请恕在下无可奉告。”万事通见着杜尘澜上了楼,坐在了他对面。

杜尘澜轻笑出声,“最近一个月,周夷来边关的人走得什么路子?除去大郡前往的商队。”

嗯?万事通诧异地看向杜尘澜,眼中的赞赏一闪而过。

万事通思忖了一会儿,随后道:“自然是有的,前后一共十人,分了两批。先头一批在二十天前,一共是六人,凭的通关文牒。后头一共潜来四人,在十天之前。”

杜尘澜即刻在心中分析了一番,这么说来,第二批人时间对不上。这四人不可能与带走父亲是一批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来盯着自己的,杜尘澜觉得可能性不大。

第一批的六人,既然用了通关文牒,那不是周夷的商贾,便是周夷派来的使臣。此事倒是好打听,等回去之后,问问何掌柜便知。

“第二个问题,他们如今都离开了吗?”后面潜进来的这四人,何掌柜不一定会知道对方的行踪。

“我之前便说过,一人一日只可问一次。承惠,一千两!”万事通又伸出了手,让洗月顿时惊得瞪大了眼。

一千两?杜尘澜也忍不住肉疼起来。何掌柜说得没错,万事通果然贪财。

“昨日才五百两,今日就一千两了?”洗月再也忍不住了,这比放印子钱都来得快。

杜尘澜来边关一共就带了五千多两银子,照这么花用下去,杜尘澜都要怀疑自己没银子回去了,什么时候银子这么不经用了?

“怎么?你想赖账?我每次都只收一千两银子,无关事情大小,这是规矩。昨儿是没正面回应你,因此才只收了五百两。”

万事通冷哼一声,他这消息用处大着呢!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而后对这洗月说道:“给他吧!”

此人背后势力如此强硬,杜尘澜也不想惹麻烦。

......

“何掌柜,可是找到法子了?”杜尘澜看着对面急匆匆赶来的何掌柜,急切地问道。

“是!那人与同伴是一起偷偷过来买粮食的,寻了个路子。你这次运气不错,他与我正好相熟,倒是不必担心他会对你不利了。”

何掌柜点了点头,这可是个好消息。

杜尘澜突然想到了万事通说的话,倒真是巧了,“他们可是四个人?”

“是!你怎知?”何掌柜疑惑地问道。

杜尘澜在心中重新将此事给缕了一遍,这四人倒是能排除了,就是为了来买粮食,想偷偷发财的。

“刚打听来的消息。”杜尘澜隐瞒了这次去找万事通的事儿,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知何掌柜可曾听说二十多天前,有周夷人士凭着通关文牒来到大衍的吗?”

何掌柜不知杜尘澜的想法,但也没有隐瞒,“确实有,不知是何缘故,周夷来了几位官员,驻守边关的刘将军亲自接待了他们,但到底所为何事,却是打探不出。这几位周夷官员,此行似乎十分隐秘,我若是没去周夷,也不会知晓。”

杜尘澜疑惑地道:“两国不合已久,这几位官员竟然能凭着通关文牒来大郡?难道是想休战了?”

近几年,两国的小摩擦是有的,但也好几年没有大规模发动战争了。

何掌柜看着杜尘澜眼怪异,随后摇了摇头,:“不知!”

“那他们可都离开了?”

“是!半个月前就离开了!”

......

“快点,走丢了他们可不会等咱们!”一道细柔的嗓音压低了声音说道。

少年立刻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低着头跟着前方几名魁梧汉子快步向关卡走去。

第三百七十章 入周夷1

守卫的士兵看了一眼领头那位身穿玄色粗布交领厚袄、牵着马的男子,此人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刚想呵斥,却见对方立刻拿下斗笠,与士兵对视了一眼,又从袖子中拿出一枚黑色的木牌。

士兵立刻住了口,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杜尘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看来这四人常常来往于两国,竟然与守卫这般熟稔?

一旁伸过来一只小手,拽了拽杜尘澜的粗布衣裳,拉着他走快了不少。

杜尘澜追上前面的几人,见着领头之人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士兵面前。士兵连忙接过,揣进了怀中,随后双眼直视前方,对他们一行人视若无睹。

虽暮色之下,看不真切,但透过那守卫处火把的亮光,杜尘澜还是看到了一丝银白色,想来应该是银子了。

很轻松就过了两道关卡,过了关卡,杜尘澜他们又爬回了马车,向前行进。

一路上,杜尘澜打量了四周一眼,发现此处有些荒芜,周围也没什么树木和醒目的标识。杜尘澜怀疑,若是将他们扔在这里,根本摸不清方向,准会迷路。

且刚刚下过大雪,地上的积雪很厚。马车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让人更加辨别不清。

这里是边界,若想去都城金宁府,只怕还有不少路程。

“真冷啊!”小乞丐忍不住一个哆嗦,虽说换了厚实的袄子和斗篷,但他还是觉得冷。

杜尘澜和小乞丐努力缩着自己的身子,趴在装满粮食的麻袋上,动弹不得。

他转身看向了小乞丐,洗干净了头脸,杜尘澜看着都觉得不习惯。原本黝黑的肌肤擦洗干净之后,还算白皙,可见平日里实在太脏了。糊上了厚厚的一层,有些像鸡蛋剥了壳儿。

当然,边关的气候不养人,这里的百姓普遍都没有江南的水灵。除了下雪之日,其余之时都是风沙肆虐,人也显得糙了起来。

不过这小乞丐的面容倒是有几分清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灵动,为他整张脸增色不少。

“再忍忍吧!”其实杜尘澜也冻得够呛,但他好歹有内力在身,自然耐得住。

没过多久,最前头领路的汉子勒住了马的缰绳,掉转马头,向着杜尘澜这里策马而来。

杜尘澜疑惑马车为何会停下,连忙掀开窗帘子,看向外头。

努力分辨着对方的话语,此人会说些大郡官话,但说得不太清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周夷的词儿。

“这里,坐马车,去都城,要五天。”这人伸出五指,比划道。

杜尘澜连忙点头,并拱了拱手道:“多谢!”

“我们不同路,可以给你安排马车,不便宜,不要银票!”汉子摆了摆手,熟人托付的,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日后还有生意来往。

若不是看在只有两个孩子的份儿上,他断然不会多管闲事。

“劳驾!”杜尘澜再次感谢,何掌柜吩咐过,这些人虽常做这种生意,但毕竟见不得光。日后碰见了,也得装作不认识。

而回去大郡,那就只能靠杜尘澜自己想法子了。不过周夷不比大郡,其实对于潜进大郡并没有这般严厉,否则这些人是万万不敢做这种勾当的。

要想回大郡,只要有银子,不愁没办法。

杜尘澜和小乞丐从马车上爬下来,这是要在此处分道扬镳了。

“不知马车何时过来?”杜尘澜环顾四周,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前方便是分岔路,这些人应该与他们走得不是同一条路。

“来了!”汉子抬了抬下巴,这次走一趟金宁府可是有二十两银子,谁能不做这生意?

若非他马车上的粮食放不下,且得赶快押送回去,他早就自己赶着马车送了。

杜尘澜也听到了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立刻转头望去,见着一个辆马车朝着这边驶来。

待得马车近了,杜尘澜才看清,赶车的是一位身板健壮的少年。

接着汉子握拳在少年肩膀上捶了一拳,少年拉着汉子的手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

这或许是周夷的方言,杜尘澜一句都听不明白。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好一会儿,那少年的目光便向杜尘澜他们望了过来。

“这是来接应他们的,听领头之人说,让他送咱们去金宁府。”小乞丐凑近了杜尘澜身边,轻声解释道。

杜尘澜诧异地看了一眼小乞丐,这两人说的方言,小乞丐也能听明白?可见小乞丐对周夷的环境十分熟悉,该不会是周夷人士吧?

小乞丐正聚精会神听着两人的谈话,倒是没注意杜尘澜看向他的眼神。

杜尘澜将目光又移到了那少年身上,只见那少年正睁着一双虎目,好奇地打量着他和小乞丐,杜尘澜只好回以一笑。

二人又说了什么,那汉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随后向着杜尘澜走来。

“他,送你们!”汉子将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随后说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这一路多谢照应!”

“没什么!”汉子又摆了摆手,这才与杜尘澜他们告别。

马车摇摇晃晃,小乞丐与杜尘澜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很小,想来平日里也是拉人用的。

杜尘澜正在闭目养神,已经到了周夷,在到达金宁府之前,他得计划好下一步。

然而他此刻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先从凭通关文牒的那几名官员头上查起。

这事儿还得多亏了何掌柜,倒是将这六人的家世背景给查清楚了,杜尘澜好歹有了方向。

要说这次来边关,何掌柜还真帮了不少忙。杜尘澜也不知自己几时能归,便托何掌柜回去之时,将他的东西捎上。

何掌柜竟然表明可替他将货物卖了,银子暂时交付给童掌柜保管,杜尘澜对此感激不尽。

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能做到这点,确实让杜尘澜心中松快了不少。

这里头的银子,二房也有一份。只怕那药商回了靖原府,此事便瞒不住了。按照杜淳岷夫妻的品性,定是会上门讨要的。

即便杜尘澜的账目上还有十几万两银子的流水,但钱氏也不一定会去动用。其实他出门之前,已经和掌柜、账房都交代过来,钱氏要用银子,不管多少,只管支取。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入周夷2

这次来边关,杜尘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回不去,那些私产就都留给钱氏。等何掌柜帮忙将货物卖了,他嘱咐过让童掌柜,将银子转交给钱氏,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不管怎么说,若是他和杜淳枫出了意外,钱氏一名妇人独自存活,银子多了才有底气。

且在来之前,他已经留了书信。若是一年之内,自己还未归,便将自己屋子里的钱匣子留给杜沁兰。她们二人日后也跟着去伺候杜沁兰,也算是全了他们之前的情分。

他在这世上,除了杜淳枫之外,也就与这几人有些瓜葛了。至于天字辈和洗月他们,杜尘澜也管不了这么多。反正都是有着一身武艺的男儿,用不着他担心。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他也只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他觉得差不多了。

这次过来,杜尘澜没带上洗月他们,这几个还学艺未精,来了也只能拖后腿。再者何掌柜说了,人多确实不便,容易引起注意。

“别睡,容易着凉!”杜尘澜推了推小乞丐,这马车里四处漏风,若是真睡着了,不但会被冻醒,还会感染风寒。

小乞丐睁开朦胧的双眼,接着打了个哈欠,“唉!估计得一日才能到金宁府,还好这里离金宁府不算远。”

“早些换上衣裳吧!否则叫人发现,咱们免不了要被盘查和怀疑。”杜尘澜拿过一旁的包袱,这里头是周夷的衣裳。

为了隐藏身份,杜尘澜早就准备了一件周夷的衣裳。就连小乞丐,杜尘澜也给了银子让他自己准备。

杜尘澜解开腰间的布条,这身粗布衣裳还是和一位农家妇人买来的,半旧不新,虽说穿着依旧不像农家小子,但好歹也算乔装过了。

看着杜尘澜三两下将外裳脱尽,还露出了里头白色的中衣,小乞丐顿时别过了脸,嘴中嘀咕道:“脸皮真厚!”

杜尘澜不予理会,这时候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周夷的衣裳与大郡的没有大区别,只是在领口和袖口的澜边加了周夷的特色,杜尘澜从未在大郡见过这样的绣纹,可见这是周夷独有的。

这身衣裳并不华贵,杜尘澜不想惹人注意,自然是越低调越好。靛青色的斜襟立领盘扣长袄,杜尘澜为了低调,并没有选带皮毛的,这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扣好斜襟上的盘扣,杜尘澜将宽边的玄色腰带系上。

等都穿戴整齐之后,杜尘澜却犯了难。周夷男子的束发与大郡不同,他摸了摸自己的发带,这样的盘发不知会不会影响戴帽子。

试着将帽子戴了上去,勉强能盖到自己的额头,只是不知外表能不能看出异常来。索性后面的头发也是披散着的,不拿开帽子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你转过去!”小乞丐从包袱中拿出一件橙红色的厚袄,见杜尘澜已经穿戴好,只得别别扭扭地吼道。

杜尘澜见状,倒是二话不说,转身撩开车窗帘子,看向了外头。

见杜尘澜识相,小乞丐脸色稍霁。他有些紧张地解开自己的外裳,迅速将那件橙红色的袄子穿在了身上。

杜尘澜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心思却飘向了别处,不知父亲现下可还安好?那些人到底抓了父亲做什么?

杜尘澜百思不得其解,杜淳枫一介商贾,怎会与周夷扯在一起?

“好了!”

杜尘澜的沉思被小乞丐打断,随后便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有些惊讶。

“不是一贯做男儿装扮,倒是穿起了女儿装?”杜尘澜微微一笑,这一身衣裳换上,倒是能看出这小乞丐的年龄来了,约莫十二三岁了。

之前是小子装扮,看着显小,还比他矮了一个头,杜尘澜还以为最多才十岁左右。

不过女儿家在外乞讨,自然要好好保护自己。

“要你管,有人付银子,当然要买好看的穿了。”少女翻了个白眼,原本蓬乱的头发用鬓发编成的辫子绾了个发髻,衬得她十分娇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杜尘澜一摸鼻子,算是自讨没趣。

“不过是担心你这身装扮会给我惹麻烦,只有我二人,难免会被人轻视。届时有些个不长眼的,你可得忍着些。”

杜尘澜听说周夷民风开化,女子抛头露面不算稀奇。但这里的男子也同样都血气方刚,若是看上了这小乞丐,要来个强抢民女,那不是给他惹麻烦吗?

“得了吧!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乞丐打量了一眼杜尘澜,即便是寻常的衣裳,穿在此人身上也显得与众不同。

这样的气度,很难让人忽视他。这周夷可还是有不少好男风之人,尤其喜欢这般细皮嫩肉的。且这小子年岁不大,这样纤细柔韧的少年很招达官贵人的喜欢。

小乞丐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样可不成!”

“可是头发看着奇怪?要编上辫子?”杜尘澜拿下帽子,准备扯下发带。

“转过去!”少女推了杜尘澜一把。

等小乞丐将杜尘澜的束发散开,以手指代梳,给杜尘澜额角的头发编成了两股小辫子,随后在脑后绕了一圈。

少女动作轻柔,且十分快速,“好了!”

“你倒是心灵手巧!”杜尘澜转过身来,将帽子戴在了头上。

少女一怔,却没有接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心思转向了别处。

杜尘澜便岔开话题,正色道:“从这一刻起,咱们以兄妹相称。你负责与人交谈,我不会周夷的官话,还是扮作哑巴吧!”

“好!你信得过我就成!”

“你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你小乞丐吧?”杜尘澜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小乞丐的名字。

“我叫妏宥!你叫什么?”小乞丐有些好奇,之前那些人一直称呼这人为杜公子、少爷,她还不知这小子叫什么。

“杜尘澜!”杜尘澜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说了真名。

天亮后刚过午时,天上又飘起了大雪。

“你去问问那小子,今儿能否到金宁府?雪越下越大,太过密集不好赶路。”杜尘澜看着裹紧了两件厚袄子的妏宥,担忧地问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承受不起

妏宥揉了揉自己冻得僵硬的双手,杜尘澜将自己的袄子和斗篷给了她,她依旧觉得冷。她忍不住靠近杜尘澜一些,总觉得杜尘澜身上十分温暖和。

杜尘澜看了一眼妏宥身上的斗篷,又想起了那少年。这样冷的天还要赶马车,一般人可受不了。

“不知他冷不冷?你将斗篷给他一件,可别冻坏了。”杜尘澜对着妏宥道。

“你倒是好心!”妏宥嘀咕了一声,倒是抓着杜尘澜的斗篷出去了。她的太小,那少年穿不上。

杜尘澜想起自己在空间内放了不少粮食、熟食和衣裳、布匹等物,都是来周夷之前,他支开洗月他们采买来的,共花用了二千两左右。

他这次来边关只带了五千两,虽说应该够用了,但他怕出什么意外,届时急缺银子,也没个熟人相助。

以免让自己束手无策,他得有些打算。也是他之前思虑不周了,万万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将这些放入空间,等到了金宁府,杜尘澜再想法子脱手。若是脱不了手也不妨事,除了粮食和吃食,杜尘澜将剩下的货物带回去也能卖个好价钱,总不至于会亏本。

杜尘澜听着妏宥和那少年谈上了话,妏宥的方言竟然说得还不错,杜尘澜愈加怀疑妏宥就是周夷人士。

之前妏宥没洗头脸,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今日妏宥露出了脸庞,杜尘澜发觉她的五官与大郡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似乎更为深刻一些。

妏宥的眼睛十分灵动,但仔细看,眼窝有些深,只是看着并不突兀。

而之前那几个汉子,和赶车的少年,一眼就能看出与大郡人的区别。高鼻深目,骨架高大,外表有些糙。

杜尘澜不由想到了自己,待会儿他得想法子遮掩一下自己的面目,自己的面容可不像周夷人士。

一阵冷风从帘子外吹了进来,妏宥钻进了马车内,往杜尘澜身边靠了靠。

“好冷!”她搓了搓手,而后又捂住了脸颊。

杜尘澜看见她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就这一会儿功夫,头上便落了不少雪花。

“他穿着蓑衣呢!竟然还不觉得冷,不过我把你的斗篷先借给他了。”少女轻柔的嗓音较之前悦耳,杜尘澜知道妏宥之前都是压着嗓子说话的。

“可说几时能到金宁府?”杜尘澜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是若大雪不阻碍前行的话还有两个时辰,他赶得已经很快了。”妏宥察觉出杜尘澜的急切,连忙回道。

杜尘澜撩开车窗帘子,看向了外头,雪花比之前大了些,但并未有之前那般密集了。若是这般,应该能赶到金宁府。

马车内顿时沉默了下来,杜尘澜和妏宥都各有心思。不过片刻之后,妏宥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杜尘澜这才想起,自天亮之前他们吃了块烧饼之后,便没再进食了。

“肚子饿了怎么不说?包袱里还有包子和烧饼,将就着吃些吧!这里也没有热食。”

杜尘澜将自己的包袱递了过去,等妏宥拿出包子和烧饼之时,杜尘澜只觉得这比石头都硬,顿时没了胃口。

“你到金宁府之后,有什么打算?”妏宥将烧饼递了过来,被杜尘澜摆手拒绝,她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就是没吃过苦,不吃东西哪里来的力气?届时跑都跑不过我,不嫌丢人?拿着,快吃!可别再矫情了!”

妏宥不由分说,将烧饼塞在了杜尘澜手中,杜尘澜哭笑不得,他是真没胃口。

看着妏宥大咬了一口烧饼,随后噎地抓起了水囊,往嘴中灌水的模样,杜尘澜忍俊不禁。这丫头倒是有趣,虽话多,但生存经验不少,也不惹人厌。

“这也太硬了!”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妏宥看着手中的烧饼,顿时没了胃口。

之前有这些吃的就不错了,就连冻得发硬的烧饼和包子都是她吃不到的美食。

这才几日,这样的就入不了口了?过了几天好日子,妏宥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娇贵了。都是杜尘澜,将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唉!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打算的?”妏宥将咬下一大口的烧饼又放回纸包中,等有了热水,泡泡吃就好了。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杜尘澜舒展了一下双腿,这车厢太小了,为了减少与妏宥的触碰,他缩在了一角,连腿都没处伸。

“是没打算,还是不想说?我也就是这么一问,你不方便说就不说呗!”妏宥又小声嘀咕了起来,然而她这小声嘀咕,却总能叫杜尘澜听个真切。

“那少年有吃的吗?将烧饼和包子给他几个吧!吃饱了也好有力气赶车。”杜尘澜岔开话题,说到底,他与妏宥并不熟,还是不宜过多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去问问!”

......

“你们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一名男子从坐榻上站起身,愤怒地看着对面之人。

“只要留下来,你就能拥有荣华富贵,不好吗?回去之后,你就是个小的商贾,谁会将你看在眼里?”

对面穿着白狐狸毛镶边金服的雄壮男子从泥炉上拎起煮好的奶茶,为两人各倒了一碗。

“留在周夷,你将是尊贵之人。”

“这样的尊贵我承受不起,家中妻儿挂念,我只想赶快回去。我已经习惯了大郡的生活,不愿再来周夷。”

“妻儿?就凭你那过继来的儿子?再有出息,终究是其他人的孩子。等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以为还留得住他吗?多少人盯着他,早晚有一天他都会知道真相。不!或许他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只是瞒着你罢了!你心性淳善,不是他的对手。”

雄壮男子冷笑一声,周夷与大郡已经争战多年,早就是不死不休了。身为周夷贵族,竟然还挂念着敌国之人?

“他的身世,注定与周夷为敌。等他成长起来,势必会对付周夷。你对周夷没有丝毫情感,我能理解。可是你母亲呢?你不为她着想吗?”

第三百七十三章 抵达

你们是死敌,这是宿命!”男子如鹰隼般的双眼紧盯着杜淳枫,此人谋略不足,好在还有不少用处。

“死敌?那是你们以为。他的身世,我并不完全知情,但也清楚个大概。至于我母亲,只怕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周夷人吧?哪里来的死敌?又哪里来的宿命?我在大郡长大,便是大郡人士,我父亲也是大郡人士,与周夷何干?”

“你们突然找上门来,空口白话就说我是周夷人士,简直是可笑至极。省省心吧!我不是你们手中的棋子,我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堪大用。”

杜淳枫知道这些人找到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想让他认回亲人,背地里有着什么算计,他不知道,但他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若是掺和进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且大郡与周夷交战这么久,若是他认了这门亲,那他就真的回不去大郡了。若是被旁人知晓,必然会将他当作是周夷的细作。

他只想过安稳的日子,澜哥儿有出息,日后他就等着享福,不比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强?

想到澜哥儿,杜淳枫心中止不住地担心。也不知澜哥儿和钱氏如何了,知道他失踪的消息,肯定急坏了。

已经过了一个月,他们会不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老宅的人会不会去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转念一想,澜哥儿会不会找来边关?仔细一想,他觉得很有可能。凭澜哥儿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找来边关。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坐得住?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

“只是让你认亲,或许你误会了,咱们也并未让你做什么。你若真想回去,也不是不可啊!”男子笑着说道。

“那就赶快放我离开!”杜淳枫在这里待了一个月,早已耗尽了耐性。

说是认亲,但杜淳枫却并未见到他们口中之人,只是将他关在这里,这叫认亲?

男子皱眉,“你再考虑考虑吧!这些荣华富贵,你当真能放得下?咱们周夷虽比不得大郡版图辽阔,但也是一方霸主,周围小国哪个敢与咱们周夷比?”

“不用再考虑了,我说了我不想认亲。”杜淳枫叹了口气,心中对靖原府的家中挂念不已。

突然一人进了屋子,在男子身旁耳语了几句,男子看了杜淳枫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皇上要见你!”

杜淳枫顿时愣住了,随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我并不想认亲!”

若是大郡的皇帝要见他,或许他还真要激动万分。他打心眼里认为自己不是周夷人,周夷的君主,与他无关。

“明日宣你!你做好准备!”男子起身,临走前朝着杜淳枫抛下一句,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男子临走前冷酷的眼神让杜淳枫忐忑不已,这是不见也得见了。

......

“怎么?看着这毡帐觉得新奇?大郡可没有毡帐,你第一次见吧?”妏宥见杜尘澜撩开车窗的帘子,打量着远处出现的帐篷,于是笑着说道。

此刻雪比之前小了许多,也算是给赶路带来了便利。

“是!第一次见!你见过?”杜尘澜点了点头,原来周夷百姓大多都是住帐篷的。当然,贵族这些大户人家,也有些是自己修了屋舍。

杜尘澜转过头来看着妏宥,一脸的似笑非笑。

妏宥顿时惊觉自己的多言了,但她转念一想,杜尘澜是精明人,只怕早就怀疑她的身世了。

妏宥转过头,回避着杜尘澜的视线。撩开另一侧的窗帘子,当看到前方的城墙之时,立刻惊喜地喊道:“快看!前头就是都城金宁府了!”

杜尘澜向前方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高耸的城墙。既然是都城,那里头必然是有建筑的。

这般看来,与大郡的京城没有太大分别,只是没有京城大气精致,但也加入了周夷自己的特色。

据说在周夷前朝,周夷的皇帝对大郡的建筑很是喜欢。这金宁府,便是照着大郡的京城修建的。

当年,两国友好时,大郡还派了能工巧匠前来相助。

小半个时辰之后,杜尘澜他们下了马车,告别了赶车的少年。

“哎!我说你干嘛要将斗篷给他啊?你不冷吗?”妏宥朝着杜尘澜翻了个白眼,这人是傻的?

“你没看到他都快冻成冰坨子了吗?人家只是想给你赶个车,用不着搭上人家的命吧?”

杜尘澜其实还能忍受得住,在马车上觉得冷,只是因为坐着不能动弹,且双腿无处安放,血液不流通的缘故。

“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杜尘澜将一块布巾围住了脸,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

“快走吧!进去给你买一件毛皮大氅,否则能冻死你!”妏宥扯上了杜尘澜的袖子,准备往前去。

杜尘澜微微挣开,他不习惯与陌生人如此亲近。再者男女有别,还是要注意些。这丫头可能是作男儿装扮久了,有些不拘小节。

这会儿正好是傍晚,有许多百姓从城门中出来。像杜尘澜他们这般京城的,少之又少。

杜尘澜看着前头一名百姓给了守卫的士兵两枚铜子儿,顿时想到自己身上的铜板是大郡的,上头的刻字也是德康通宝。

然而周夷的钱币与大郡肯定不同,他们手中的碎银子和银锭子虽没有刻字,但总不能买什么都用银子吧?这很容易被一些不轨之徒给盯上,届时又要多生是非。

杜尘澜连忙扯了扯妏宥的袖子,用力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道:“咱们没铜钱!”

妏宥原本还莫名其妙,闻言立刻回过神来。

“你等着,我去换!”妏宥点了点头,这里来往之人这么多,只要他们吃点亏,旁人一定肯给他们换。

“银子呢?”妏宥朝着杜尘澜伸出手,她前两日才从杜尘澜那儿抠了十两银子,还是买衣裳剩下的,她可不能倒贴。

杜尘澜自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荷包中,递给了妏宥。

妏宥从纤长素白的手中接过荷包一看,冰蓝色的缎面上绣着鱼戏莲花,很是精致。

“等着!”妏宥自荷包中掏出一快小碎银子,随后将荷包塞在了怀中。

第三百七十四章 盘查

杜尘澜不以为意,这荷包中不过才七十两左右,其中金豆子占了五两,其余的都是碎银子。他托何掌柜给他换的金银,都扔到空间里了。

他若与妏宥单独行动,妏宥身上没银子,当然不成。

等换回了铜钱,杜尘澜和妏宥不敢耽搁,马上就要天黑了,他们还得找到落脚处。

随着一声呵斥,杜尘澜连忙顿住了脚步。他知道是因为他蒙着面庞,那士兵看不见他的脸,怀疑他的身份了。

“把布摘下来,他们野蛮得很!”妏宥在一旁小声说道。

看着士兵快速上前,杜尘澜连忙扯下了布巾。

妏宥连忙赔上了笑脸,与士兵攀谈了起来。士兵打量了杜尘澜一眼,目光所在了杜尘澜的面庞上。

杜尘澜听明白了其中几个字,串联起来,觉得对方应该是在质疑他的性别?不由得满头黑线。

那士兵伸出一只手,就要来拉杜尘澜,杜尘澜立刻稍稍侧身,浑身戒备了起来。

妏宥见势不妙,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一枚银角子,递到了士兵面前。

她心中暗骂道:这不要脸的东西,质疑杜尘澜是女娃子不说,还想上前来验证。

“差大哥,这是我兄长,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还听不见。您看,您给通融通融?”妏宥将银角子递了过去,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哑巴?”这士兵摩挲着下巴,见杜尘澜正戒备地看着他,士兵将杜尘澜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点了点头。

看到银角子,士兵又露出了笑脸,晚上吃酒的银子有了。

“嘿!”

妏宥和杜尘澜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另一边的士兵喊了一声,也向这里走来。

两名士兵说了几句,后来的士兵还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脸上满是不屑,眼神却凶狠了起来。

妏宥正赔着笑脸,却听后来的士兵说了两句,随后脸色一变。

后来的士兵盯着妏宥似笑非笑,杜尘澜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手,这是看上妏宥了?他们来之前得想法子遮一遮容貌的。

其实周夷之前与大郡关系友好时,也有大郡的子民与周夷通婚的,他们的容貌不算突兀。然而,错就错在他二人长相出众,自然惹人注意些。

妏宥又从袖中拿出了一角碎银子递到了另外一名士兵面前,小意奉承的同时,还赔着笑脸。

一名穿着尚佳的男子从城内出来,接着便走到了几人面前。

一刻钟之后,杜尘澜他们终于走进了城门。

杜尘澜沉默地听着妏宥和那名男子攀谈,他时不时地转头感激地看了男子一眼。

妏宥一把扯住了杜尘澜的袖子,双目紧紧盯着杜尘澜,边两只手比划着。

杜尘澜见她指了指男子,而后又做了个睡觉的姿势,这是说跟着这男子离开,可寻到住处?

目光转向过了笑得一脸慈祥的男子,杜尘澜立刻摇了摇头。

他们与这男子不熟,虽说对方帮了他们,但谁知道是什么目的?这男子虽看起来和蔼可亲,但目光中却夹杂着莫名的光芒,让杜尘澜有些不自在。

妏宥眼中立刻带上了笑意,而后转身又和男子说了几句,那男子似是有些不甘心,而后见二人实在不愿意,这才遗憾地离开了。

但在走出一段路之后,他又转头看向了杜尘澜二人。杜尘澜发觉他之前还布满了笑容的面庞,此刻已经阴沉了下来。

“咱们得赶快找着住处,这人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还好你也不傻。否则真跟他走了,说不定就把咱俩给卖了。”妏宥拉着杜尘澜快步往前走的同时,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待会儿再细谈,先找到住处!”杜尘澜点了点头,环顾着四周。

金宁府很是繁华,不过这里的民风与大郡还是有些区别的,是异样的风情。

“先去寻客栈!”杜尘澜向前方张望,他对这里不熟悉,一眼望过去,并未看到类似客栈的地方。

“寻个偏僻些的,人多不便!”杜尘澜轻言提醒道。

“跟我过来!”妏宥带着杜尘澜在坊市中穿梭,走了约有两刻钟,才到底目的地。

杜尘澜抬头看了一眼,很小的一开间门面,上头牌匾上的字他也不认识。这里地处偏僻,倒是符合他想低调的目的。

正准备跟着妏宥入内,杜尘澜突然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胶着在他的身上。他立刻转头一看,在巷子的拐角处发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妏宥回头疑惑地看向杜尘澜,随后朝他招了招手。

杜尘澜刚踏入客栈,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打量了一眼客栈内的环境,没想到外头门面小,但里头却很大。此刻大堂内坐了不少人,都在用饭。

杜尘澜留意了一下这些人的穿着,都很寻常。

转头看向墙上的木牌,没想到这里地处偏僻,但客栈的生意却不错。

妏宥为难地看着掌柜的,“只有这一间上房了?”

“除了一间上房,其他剩余的便是通铺,姑娘您看?”掌柜的看了一眼蒙着面的杜尘澜一眼,这两个少男少女年纪看起来都不大,住一间怕是不成。

掌柜的忍不住打量这少年,身姿挺拔高挑,纤细又不失柔韧。luo露在外头的肌肤十分白皙细腻,眼尾微微上挑,长长的羽睫垂下,将双眼半遮半露,缱绻而微敛锋芒。

即便看不清全部面容,但只消这一眼,掌柜的便知道,这少年定然是个好面貌。先不说面貌,起码这气度就令人折服了。

妏宥也有些为难了,她是女子,不好睡大通铺。而让杜尘澜睡大通铺,她实在不敢想象。反正在她心里,杜尘澜就是贵公子,哪里受得了和这些三教九流之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

再者,那也不安全,更不便杜尘澜行动。

杜尘澜看了一眼妏宥手中的木牌,发现这木牌与墙上最下面一排不同,想来是上房与下房的区别了。

扯了扯妏宥的袖子,杜尘澜朝她点了点头。

妏宥立即会意,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钱,二人这才跟着小二上了楼。

客栈外的黑衣男子从巷子拐角处走出,看向客栈的牌匾,随后离开了此地。

第三百七十五章 来了

呼!你这一路不说话,憋坏了吧?”妏宥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看着杜尘澜将布巾扯下,开始打量起这屋子。

“我说,你下次出去,可得想法子易容。你有些瞩目,也不太像周夷人士。”

周夷的男子大多粗犷,像杜尘澜这般精致的少年并不多见。即便有,若是没有匹配的身份,也容易成为贵族的禁脔。

“嗯!”杜尘澜轻声应了,琢磨着待会儿买些胭脂水粉来,给自己易容一番。

“今夜警醒些,怕是不会太平!”他突然想到了刚才似乎有人盯上了他们,不知对方个什么来历,还是小心为妙。

“怎么了?咱们才刚到金宁府呢!”妏宥有些忐忑,立刻紧张地说道。

“不知!或许还是咱们之前掏银子时,让人看了去。反正小心些,晚上我睡外间。”杜尘澜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只很小的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迷药的解药,晚上入睡前含上一颗,不排除对方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被杜尘澜这么一说,妏宥愈加紧张了起来。

想了想,杜尘澜又弯腰从裤腿处抽出一把匕首,“留着防身!”

“那你呢?”妏宥接过匕首,担忧地问道。

“我自然备了,放心吧!”其实杜尘澜本打算今晚去探探那几家官员府邸,但今日刚到金宁府,他还不熟悉地形,还是莫要贸然行动。

再者,独留妏宥在这里,他也放心不下。刚才那男子临走前的眼神,让他警惕了起来。

若是此人对他们起了什么歹心,那今晚说不得会下手。

“咱们这几日得小心些,打探消息也得注意。这两日城中有些不太平,听说是混入了大郡的细作。因此,刚才城门处才会查得这么严。若非那人是礼部右侍郎家的一名管事,有他做了担保,不然咱们这会儿还进不了城呢!”

妏宥想起了之前待他们进城的男子,虽说那男子的目光让人浑身都不舒服,但此人确实帮了他们大忙。

本就是全城戒严,守卫的士兵见他俩可疑,自然要详细盘查,而他们的身份却是最经不起盘查的。

“礼部右侍郎?可属实?”杜尘澜挑眉,那人看着就是个奸滑之人,即便对方努力表现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此刻杜尘澜有些后悔了,若此人当真是礼部右侍郎家的管事,他还真就跟着对方走了。

礼部右侍郎本就是他的目标之一,这会儿倒是绕了个弯子。

“当然,那守卫的士兵认识他,不然也不会轻易放咱们进来。”

杜尘澜随后想了想,若是带上妏宥,那便有些麻烦。毕竟妏宥不习武,会拖后腿。然而他不会说周夷话,不带妏宥又听不明白,这真是让人苦恼。

“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我看人挺准的。”妏宥在外乞讨两年多,早就尝尽了人情冷暖,识人也准。

“所以才叫你晚上警醒些,他一个官家的管事,为何要管这种闲事?”

杜尘澜意有所指,他看了一眼妏宥,小姑娘长得好,莫非那管事是看上了妏宥,想骗他们入虎口?

“咚咚咚!”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杜尘澜连忙用布巾重新罩住了脸颊。

妏宥上前开门,让小二进了雅间。

杜尘澜看了一眼,顿时被惊住了。之前在卞道府时,好歹还是大郡国内,吃食与北地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没有京城那边细致而已。

眼前这是什么?一大铜盆的肉?看着这白花花的肉,杜尘澜有些傻眼。

小二上前将小泥炉燃了起来,又将酒温了上去。

妏宥看了有些呆愣的杜尘澜一眼,后和小二说了几句,小二便转身出去了。

“这里都是喝酒,想来你平日里也不饮酒,我已经叫他送水过来了。不过,周夷的茶叶大多都是从大郡买来的,如今两国的商队很少来往,茶叶成了金贵之物,只怕你目前是喝不上了。”妏宥朝着杜尘澜解释道。

“出门在外,自然不必讲究。但,这是什么?咱们的晚饭?没有米饭吗?”杜尘澜指了指桌上白花花的肉食,无奈地问道。

“嗯!周夷大多都食用羊肉,这就是羊肉啊!入乡随俗,咱们刚来,若是提出要吃米饭,不是很奇怪吗?还好包袱里有烧饼和包子,咱们热着将就吃了吧!”

......

飞扬的飘絮在暗夜里起舞,之前并未飘雪的金宁府,晚上竟然也开始飘起了小雪花。

屋内绵长的呼吸声在黑暗中稍显清晰,外间美人榻上,杜尘澜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甜。

一道十分轻微的磕碰声传来,可仔细一听,又没了动静,让人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黑暗中,杜尘澜睁开了双眼,却并没有做出反应。

内间的呼吸丝毫不乱,杜尘澜不禁猜测,这丫头该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想将计就计,但一想到自己还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便生生忍住了。

半晌过后,杜尘澜才闻到一股异味,还好他之前已经服用过解药。

又是片刻过后,杜尘澜才听到门闩被轻轻挪动着,他立刻浑身一震,来了!

......

“二嫂,你还要撒泼到什么时候?我说过,老爷不回来,你们二房的银子便一文也别想得到。”钱氏指着秦氏,气愤地说道。

“哟!怎么?还真想赖账?”秦氏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药商的银子都到手了,赚得盆满钵满的,这会儿怕是在家里数银子呢!

“我可没说要赖账,只说等老爷回来再给。你现在要,我也没有!”钱氏这几日被秦氏吵得头疼,上次他身子不适,差点晕了过去,这秦氏或许是怕了,两日没敢上门。

“我说老三本就不应该去什么边关,真是吃饱了撑的,若是他不去,咱们的银子早就到手了。还不肯承认,澜哥儿也是去边关了吧?你也真是狠心,明年二月便是春闱,这是让他放弃科考了?好歹也是个举人了。”

秦氏撇了撇嘴,老三就是个蠢货,竟然亲自去了边关,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不过是想去见识一下,谁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你们二房和父亲趁着老爷和澜哥儿不在之时,欺负我个妇道人家,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

第三百七十六章 婚?

这秦氏每日往三房跑,不正是被授意的吗?老爷子和杜淳岷不好意思自己来,就撺掇着秦氏来找麻烦。

“老爷和二哥他们好歹是至亲,难道你们当真不顾及情面,一定要如此绝情?”钱氏叹了一声,虽已经撕破了脸皮,但她还是觉得心寒。

“老三至今不知生死,谁知道那批货物还能不能带回来了?我们不找你要银子,找谁要去?咱们也是倒了霉,不然咋还就碰上了呢?早知当初就不应该拉上你们。”

秦氏到此处也是悔不当初,当初为了凑银子才找的三房,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二嫂,银子是没有的,再等等吧!澜哥儿去了边关,等他回来,定将银子给你们。”钱氏也知道四万两银子不是数目,二房损失不起。

但老爷至今下落不明,澜哥儿还未归,钱氏哪里有精力管这些?再者铺子里的余钱全都被老爷拿去凑数了,根本拿不出来。若叫她卖铺子,她是万万不肯的。

铺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再者,这是澜哥儿出的银子,她只是帮着管账而已。

“等?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澜哥儿还回不回得来了?”秦氏见要不到银子,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什么叫回不回得来?二嫂这是在诅咒?你身为长辈,就不能盼着辈点儿好?”钱氏顿时气得脸色发白,这秦氏的心思果真歹毒。

“我诅咒他?他回不回得来与我何干?只是之前听人边关乱得很,他一个娃子,去了边关,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秦氏想起之前杜尘澜与自家儿子一同成为了举人,偏偏杜尘澜还是解元,将自家儿子的风头都盖过了。

她也曾想过,若是杜尘澜回不来,那自家儿子就不必总被旁人拿来比较和挤兑了。

“好歹还是至亲,二嫂竟冷心绝情至此,实在枉为人!”

“人话,我也不与你扯别的。澜哥儿是你儿子,你都舍得让他去边关犯险,我这做伯母的,难不成比你这个当娘的还要心疼?我,你既然过继了人家的儿子,那就好好待人家。这几年我瞧着澜哥儿已经够争气了吧?你待他有多好了?你个当娘的不心疼,还有脸来我?”

这番话将钱氏怼得哑口无言,钱氏本就后悔让杜尘澜去边关,这会儿叫秦中了痛处,不免气势上就弱了一截。

金妈妈有些看不过去了,“二太太!少爷是咱们三房唯一的子嗣,太太不疼他,还能疼谁?您这话可不对,太太还指着少爷养老送终,待他可是上了心的。”

秦氏不由冷哼一声,随后讥讽地一笑,看着钱氏大受打击的模样,她心里就痛快。之前三房风光,她可是处处受三房的气,如今就叫你钱氏回到从前。

“我可没看出来,你若真待他好,那就让你那表侄女儿给澜哥儿,你敢吗?”秦氏脑海中想出一条毒计,即便她知道钱氏不会同意,那也能恶心一下钱氏。

钱氏和金妈妈有些疑惑,不明白秦氏此举何意。

“若是澜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就让你那表侄女儿给澜哥儿配了ming婚呗!你不是对澜哥儿好吗?舍得吗?”

秦氏话音刚落,眼前便被一道黑影遮住了视线,接着一声脆响,让屋内众人都大吃一惊。

秦氏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钱氏深深喘息了一会儿,收回的手都在颤抖。

“金妈妈!找两个婆子架着她,咱们去老宅。我之前竟是不知二嫂是个蛇蝎妇人,对两个孩子都存了如此恶毒的算计,诅咒我儿万万不可原谅。”

秦氏这是断定他们三房翻不了身了?心思如此歹毒,为了让她不痛快,竟然这样恶毒的话都能出口。

秦氏还未反应过来,金妈妈便已经叫了两个婆子押着她往外走了。

“钱氏,你敢!我是你二嫂,你敢对我不敬。”

......

光大亮,杜尘澜坐在圆桌前,看着眼前的大盆羊肉干瞪眼。

“难道咱们每一日三餐都吃这个?光吃肉怎么成?”杜尘澜有些头疼,大郡之人都是一日三餐,当然,穷苦人家不算。

可这周夷,若是一日三餐都吃这肉的话,杜尘澜觉得自己肯定忍受不了。

“他们都是一日两餐,这会儿刚起床,哪里会用饭?不是你自己要吃朝食的吗?给你端来了,你又嫌弃?”妏宥翻了个白眼,这位少爷事儿可真多。

“算了,昨晚吃的还没克化,这会儿也吃不下这些,你还是让端出去吧!”这会儿也不好叫掌柜的给准备粥,一大早就吃得油腻,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妏宥叹了口气,她真成了这位少爷的丫鬟了。这模样,怕是平日里使唤人习惯了。

“喂!你昨晚为何要放了那两人?若是那两人又带人来找麻烦怎么办?就应该把他抓起来,交给掌柜的处置。哼!放他回去,实在太便宜他了。”

到此事,杜尘澜不免觉得好笑。昨晚那两名黑衣人吹了迷烟之后,在外等了许久,才进了屋子。

杜尘澜见妏宥毫无反应,还以为她中了迷烟,谁知这丫头根本就是睡着了。

“交给掌柜的,很容易暴露咱们的身份。这里可不是大郡,若是官府来人盘查,咱们该如何应对?”

当然不可能轻易就放人回去,杜尘澜昨日趁着妏宥睡熟的时候,可是跟着他们摸到了那礼部右侍郎的府邸。若不是怕妏宥一个人在客栈会有危险,他早就进去搜查一番了。

“也对!不过我昨晚睡得也太熟了,竟是等你将人放走了后,才醒过来。他们是什么来历,你可问了?”到此事,妏宥有些不好意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竟然这般放松,丝毫不担心。

或许是觉得杜尘澜这样的,不会对她起什么歹心。更何况杜尘澜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给了她莫大的信心,觉得凭杜尘澜自己就能完全应付。

杜尘澜也不作答,而是将帽子戴回头上,准备出门采买。

“白日里应该很安全,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他交代了一声,也不管妏宥是否回应,便起身出了屋子。

第三百七十七章 认亲

杜尘澜边下楼,边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听不懂周夷话,是他最大的阻碍。若是甩开妏宥单独行动,他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可若是带上她,难免束手束脚。今晚还是先去打探侍郎府,不通语言,便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

但他分析过,即便杜淳枫就是被此人给带回来的,此刻也不可能在侍郎府中了。

等回来,杜尘澜打算和妏宥一起出去打听,看看周夷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刚走下楼,杜尘澜便发现掌柜的朝他看了过来。掌柜的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杜尘澜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掌柜的看着杜尘澜出了客栈,不禁摇头叹息。这好好的少年郎,谁想竟是个哑巴,还听不见,真是太可惜了。

杜尘澜出了客栈,凭着昨日的记忆往坊市走去。途中,他想到了空间里采买的茶叶,也不知哪里能出手。

虽说在边关采买茶叶,又比江南等地贵了不少,但只要在周夷卖出去,绝对是赚了的。

加快脚程往坊市走去,杜尘澜途经一家茶楼。看着人来人往的茶楼,杜尘澜想着这里到底是都城,茶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且这里的百姓多富足,茶楼的生意如此红火,他或许可以试一试。

等进了茶楼,杜尘澜也没急着找掌柜的,而是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一名小二立刻上前,暗地里打量了杜尘澜一眼。穿着一般,但气度却不凡。

小二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自然明白不能狗眼看人低。在这都城,谁知道哪个人背后正好有人撑腰?

反正不说那些个真正的贵族,就连那条巷子口的三婶儿,娘家侄儿的表兄还给侍郎大人府上当差呢!

“您是要喝点什么?有刚从大郡采买来的毛尖、瓜片,就连清热燥湿的红茶和花茶都有,您看?”

小二简单介绍了几句,周夷百姓多以肉食为主,很少食素,当然需要茶来中和油腻。

因此,在两国交战之后,私自贩茶便屡禁不止。许多行商都铤而走险,只要能带来周夷稀缺之物,便一定能卖出去,赚个盆满钵满。

但这样的高回报,却往往伴随着高风险。中途黑吃黑,或是被朝廷抓住,那就是自取灭亡。

杜尘澜只听得小二一口气儿说了一堆,他猜测是在介绍茶的种类,然而他一句也听不懂。

在小二说完之后,杜尘澜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小二顿时有些傻眼,怎么只点头?点头是个什么意思?

“您看?您想喝哪一种啊?”小二又问了一句,望着杜尘澜的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怀疑,这到底是来喝茶的吗?

杜尘澜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到隔壁桌上有个男子正在喝毛尖,便指了指,随后点了点头。

“哦!那您稍待,小的这就去给您沏上一壶。”小二不禁松了口气,觉得此人越发不像是来喝茶的。

一刻钟之后,杜尘澜出了茶楼。那小二盯着杜尘澜的背影摇头,这真是个怪人,上了茶,只喝了两口就走了。这么贵的茶,一壶要二两银子呢!就这么走了?

杜尘澜正在计算着毛尖的价钱,一壶茶才用了多少茶叶?就这还卖了二两银子,还真是暴利啊!

走至拐角处,见着四下无人,杜尘澜才拿出一麻袋的茶叶。为了方便,他不论是何包装,全都装在了一起。

背上麻袋,杜尘澜就往茶楼走去。

......

杜淳枫跪倒在地,紧紧盯着地毯上的繁复花纹,心中却彷徨和紧张起来。

“你就是淳歌的孩子!”

突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让杜淳枫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人说的是大郡的官话?杜淳枫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只有每日和他交谈的男子,和眼前这位会说大郡官话。

杜淳枫抬首,看向坐在上首的男子,

花白的胡须垂下,掩藏在狐皮帽下的斑白发丝反射着银光。看起来应该有花甲之年了,双眼炯炯有神,身材很是魁梧,坐在上首处,显得巍峨如山,带给杜淳枫不少压迫感。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淳歌是谁?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姓安。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男子向着上首的锦昭帝禀告了几句,杜淳枫听不懂,只能呆愣地看向前方的地毯。

锦昭帝皱眉,淳歌的孩子,怎么养得一副小家子气?当年淳歌是个多有灵气的孩子?若不是被那些歹人给抱走,又怎会这么早就香消玉损了?

“你的母亲淳歌,是朕的小公主。她善良可爱,若是当年没有卷入朝堂纷争中,如今又怎会这么早就去了?我周夷金尊玉贵的公主,竟然成了商贾的侍妾,简直令朕痛心不已。”

锦昭帝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疲态。

见杜淳枫默不作声,锦昭帝便道:“你若愿意,便留在周夷。”

“我不愿意,我有妻儿,我要回大郡!”杜淳枫觉得和这些人说不清楚,他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目的不纯。

锦昭帝脸色一沉,望向了站在一旁的礼部右侍郎塞旱,塞旱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养子的身世吗?”锦昭帝突然问道。

杜淳枫浑身立刻紧绷了起来,他们似乎对澜哥儿的身世知之甚祥。可澜哥儿是大郡人士,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望着杜淳枫突然戒备的眼神,塞旱笑着说道:“你怕是还不知全部内情吧?你到底知道多少?你以为杜尘澜当真是顾氏之子?”

杜淳枫大吃一惊,他瞪大了双眼,难道杜尘澜不是顾氏之子吗?

“你果然只知道这些,你明白他的处境现在有多危险吗?有多少人盯着他?即便有些人还不知详情,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让他参加科考,是要将他推入火坑啊!”

塞旱嗤笑了一声,杜淳枫实在不堪大用。商贾之家长大的,被局限了眼界。若不是杜尘澜还有些用处,杜淳枫即便是淳歌公主的孩子,皇上也不会想要认亲吧?

杜淳枫不由想到了晨鹭书院的山长孔德政,当初孔德政也是极力反对澜哥儿去可科考,难道孔德政也是知情人?可为何之后孔德政却默认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已经晚了

不管澜哥儿是谁的孩子,他现在就是我的孩子!”杜淳枫忍着心中的慌乱,这些人定然是冲着澜哥儿来的了。

大郡与周夷如今已是势不两立,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将澜哥儿牵扯进来。一个孩子,能懂什么?

“你是不愿将他牵扯进来吗?可惜已经晚了!”塞旱唇角带笑,这杜淳枫当真还是后知后觉。

恐怕连杜尘澜都多少猜疑了什么,可杜淳枫在知道些内情的情况下,依旧如此迟钝。

塞旱凑近了杜淳枫耳边,“杜尘澜来了周夷!”

杜淳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真的来了!

......

从茶楼出来,杜尘澜身形一闪,入了一条小巷子。

他从巷子里出来,很快便混入了坊市之中。走过了一段路之后,杜尘澜抬头看见了一家成衣铺子。

一名身姿纤长的少年跨入了胭脂铺子,掌柜的见有人进来,立刻高兴地准备打招呼。

却不想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身穿绛紫色右衽厚袄的少年,额角的发辫绕过乌黑顺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在初雪的映衬下,竟是不输一分。

“您这是要买点什么?”掌柜的猜测这位少年是给心上人买胭脂水粉来了?只可惜蒙着面,看不清面容。

眼波流转,含情目微敛,少年的目光投向了柜子上的妆粉和胭脂。片刻之后,少年随意指了几样,而后点了点头。

“您可真有眼光,这是从大郡传来的胭脂,从有名的花粉铺子采买来的。您看看,这色泽,若是姑娘家涂上,准好看!”

掌柜的见杜尘澜竟然指了几种最贵的,立刻眼中一亮。瞧这少年的穿着,应该是不缺银子的主儿。

杜尘澜可听不懂掌柜的在说什么,他只是见到了花粉铺子的标识。

点了点头,杜尘澜伸出二指,掌柜的顿时疑惑了。

“您这是?”

杜尘澜指了指其中的三样,又伸出了二指。

掌柜的沉思半晌过后,立刻喜笑颜开,这是每样要两份的意思。

等杜尘澜出了胭脂铺子,掌柜的还在后头热情地招呼着。望着欣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掌柜的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个哑巴。

才买了这么点,竟然花了四十多两银子。杜尘澜想起了远在靖原府的花粉铺子,远远卖不了这个价。

他在心中迅速计算着刚才的收获,差不多一千两银子的茶叶,卖了将近三千三百两,这还是看在杜尘澜的茶叶来历不明的情况下,不然卖得更多。

当然,这也与杜尘澜的茶叶品质皆上乘有关。高品质的茶叶,在周夷是稀缺之物。

那些达官贵人看不上劣质茶叶,指着皇家每年的那点奖励,怎么能满足他们?

皇家自然会派遣商队去边关采买,但这两年边关动乱,大郡对边关防守把控极严,就连皇商想拿到通关文牒都十分不易。

这样的暴利,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人铤而走险并不稀奇,就连杜尘澜都动心不已。

“咚咚咚!”杜尘澜敲了敲房门,没等上几息,房门便开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又身份不明,还是多注意些吧!”妏宥皱紧了眉头,将房门关上之后,对杜尘澜提醒道。

“不过是去买了乔装之物。”杜尘澜将手中的胭脂水粉放在了桌上,妏宥却将目光投在了杜尘澜身上。

“怎么换了衣裳?会不会太华贵了?”妏宥还记得杜尘澜之前说要低调的话,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算好料子吧?咱们住的是上房,太寒酸了也不好。”杜尘澜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就是极其普通的料子。

“好吧!您养尊处优惯了,自然不觉得这料子好。”妏宥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小包袱,好奇地凑了上前。

“这里头是什么?”

“胭脂水粉!”杜尘澜打开小包裹,将几样东西摆了出来。

“你买这个作甚?送我的吗?”妏宥的心神已经被这些小巧的瓷罐给吸引,拿起一盒胭脂。

当打开一眼,艳丽的的色泽冲击着妏宥的双眼,她情不自禁地说道:“真好看!”

杜尘澜突然有些窘迫,买了胭脂水粉,竟然不是给女孩子用的,而是给他自己用的。

“这些你拿去吧!买了两份,乔装要用!”

杜尘澜买的时候就想到了妏宥,来到这古代,竟然还要用胭脂水粉,杜尘澜心中浮现出了怪异之感。

或许,他早就已经接受了他男子的身份,一点也不排斥。如今用上这些,竟然还会觉得别扭。

“真送我?”妏宥抬首望向杜尘澜的眼中流光溢彩,脸上洋溢的笑容倒是让杜尘澜一愣。

“不过几个银子,顺便买的。”杜尘澜移开目光,突然觉得孤男寡女,还是要避嫌的。

妏宥顿时垮了脸,“真是扫兴!知道你是顺便买的,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下。”

杜尘澜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妆粉,又拿起了一根螺子黛。

从刀鞘中抽出匕首,杜尘澜拿起妆粉,拍打其底部,将妆粉都倒在了一张白纸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妏宥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杜尘澜摆弄起了妆粉。

杜尘澜心无旁骛,将妆粉打散之后,这才用匕首刮起了螺子黛。看着细碎的黑色粉末掉入妆粉中,妏宥立刻恍然大悟。

她看了一眼杜尘澜那双在绛紫色袖子映衬下,愈发白皙的肌肤,不由得一阵羡慕。男子长得这么白作甚?倒是容易叫人生出误会,尤其是杜尘澜这种男生女相的。

“今夜做好准备,我要去夜探侍郎府,你随我去!”杜尘澜一边和妆粉,一边低声说道。

“什么?你今夜就去?咱们是不是得再做做准备?”妏宥吃了一惊,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杜尘澜微微蹙眉,随后展颜一笑,“你这是怕了?”

“谁、谁说我怕了?”妏宥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不是怕我没准备好,托了你的后腿吗?”

“不必你动手,你找个地方躲着。我需要你之时,你才有出手的机会。不必害怕,万事有我!”杜尘澜轻声安慰道。

妏宥顿时像吃了个定心丸,不知为何,只要杜尘澜在,她似乎就能安心,杜尘澜总能有股叫人信服。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夜探

金宁府的初雪不过是一日,城中的青石地板才润湿不久,这会儿雪花就没了踪影。

杜尘澜身着夜行衣,匍匐在屋顶上,看向下方的院子。

两队人马刚刚交接,或许是这大冷的天,还得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这些护卫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时至深夜,精神自然有些萎靡。看着这一队护卫提着灯笼转过长廊,杜尘澜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还好雪停了,否则城中地上有了积雪,杜尘澜便不好行动了。虽说他会轻身功法,但依旧到不了踏雪无痕的地步。

今日过来,只是熟悉一下侍郎府中的地形,其他的见机行事。

他在屋顶上待了不少时间,发现护卫在一间屋子前头来回巡逻的次数最多。杜尘澜猜测,那可能是侍郎府上的外院书房。

若是杜淳枫在侍郎府,那必然会被人严加看守,不至于会这般松懈。

杜尘澜避开巡逻的护卫,在侍郎府中穿梭。侍郎府并不大,也就小三进的模样。第二进和第三进一般是女眷和长辈所住之地。若是要看管外人,大多只会在外院。

将每间屋子都打探过后,杜尘澜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想到了那间书房,杜尘澜打算去探一探,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从房梁上跳下,杜尘澜掏出火折子,随后打量了一眼书房。与一般的书房没什么区别,屋子也并不大。

好歹是侍郎府,外头松懈也就罢了!这样的书房重地竟然这般轻易就能入内?杜尘澜将准备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觉得有些蹊跷。

本想进书房看看有无密室,或许会将人藏在密室里。然而这外头只派了护卫巡视,身为朝廷命官,公文何等重要?这未免有些不寻常。

杜尘澜又飞身上了房梁,打算按照原路返回。

谁想,正待他转身之际,却听得一道轻微的响动自书房内传来。

杜尘澜立刻转头去看,发现一个博古架被轻轻挪动着,而后露出了一道石门。接着石门被打开,黑影举着油灯冲了出来。

他顿时惊讶了,没想到竟然有同道中人?

那黑影等石门轻轻阖上之后,又在书房内翻找了起来。杜尘澜看着黑衣人抠出了靠着窗台那处的一块地板,随后从空着的地板下,掏出了一枚小巧的锦盒。

此人十分熟悉这书房的布置,杜尘澜便知这肯定是个常客。

靠窗那处的地板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此人都不必试探,直接挪开那块地板,取出了锦盒。

那黑衣人举着锦盒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锦盒上竟然上了锁。

“什么人?”突然,一声厉喝传来,黑衣人顿时一惊,就连杜尘澜都被吓了一跳。

或许是书房内的火光引来了这些守卫的注意,此人竟然举着油灯,这是有多不将府上的护卫看在眼里?

杜尘澜打算立刻离开,等明日再来。黑衣人将锦盒塞在了怀中,随后便飞身上了房梁。

黑衣人脚下轻点,借了两回力,不费吹灰之力就上了房梁。然而等他上了房梁之后,就不期然撞进了一双黝黑的双目中。

杜尘澜也愣住了,房梁不大,容纳他二人倒是绰绰有余,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且这名黑衣人还以为杜尘澜与他目的相同,本着先出手为墙,一掌朝着杜尘澜的面门袭来。

杜尘澜不禁心下暗恨,这人已经被人发现,竟然还想拖累他。

一腿扫过,杜尘澜不欲与其纠缠,转身向着原路返回。

谁想那黑衣人紧追不舍,杜尘澜还未翻身下梁,对方一脚又踹了过来。

杜尘澜顿时觉得无语,这时候不应该是想办法逃离吗?他也没怎么着对方,对方为何还对他纠缠不清?

妏宥待在屋顶上望着下方,杜尘澜去了好久了,还未归来。不是说抓两人问问吗?怎么就毫无动静?

就在妏宥等得不耐烦之际,突然府中火光大亮,妏宥大吃一惊。

这是被发现了吗?看着府内乱成一团的模样,妏宥心中顿时忐忑了起来。

杜尘澜此刻正火冒三丈,这人是有病?为何看不出他无心恋战,一直纠缠他是怎么回事?侍郎府上已经灯火通明,正有源源不断的护卫朝这边涌来。

杜尘澜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着对方袭去。原本他是吃赤手空拳,不想与此人交战,但此刻黑衣人的纠缠,已经让侍郎府中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银白的剑身柔韧灵活,柔绢似的的剑身如角度刁钻的灵蛇,银光似蛇信,正在向对面之人露出口中的毒牙。

“唔!”黑衣人脖子被划破了一道伤口,顿时疼得闷哼一声。

别看软剑细长柔韧,但只要被割伤,伤口就极深。

黑衣人吃了一个大亏,立时转身便要跑。杜尘澜见状打算乘胜追击,也立刻施展轻声功夫追了上去。

底下的护卫皆仰望着两人飞上屋顶的潇洒身姿而目瞪口呆,一名领头的护卫见二人武艺如此高强,立刻便调来了弓箭手。

二人旁若无人地争斗,让匆匆赶来的塞旱忍不住大为光火。

“还等什么?还不快射箭?”塞旱朝着弓箭手怒喝道。

软剑卷住了对面黑衣人的手腕,一个回弹,在他的手腕上割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黑衣人的气势顿时低了下来,右手的受伤,让他连刀都拿不稳。

杜尘澜正要欺身上前,谁想那黑衣人竟然将怀中的锦盒抛给了杜尘澜。

杜尘澜无语地看着逃之夭夭的黑衣人,这是打算让他来背锅了?为了逃离此地,这般冒险得来的东西竟然给了他?

一道破空声传到了耳边,杜尘澜连忙挥剑抵挡。他看了一眼趴在另一边屋顶上的妏宥,这会儿他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此刻不宜暴露妏宥。

脚下一点,杜尘澜提气一纵,飘然落在了院外。摸了摸放在怀中的盒子,不知这是个什么宝贝。

“快追!”塞旱气急败坏地吼道。

杜尘澜绕过一圈,摆脱了追击之人,这才返回,准备将妏宥给救出去。

“大人!书房内的盒子被拿走了!”

一阵混乱过后,侍郎府中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一名护卫凑到了塞旱面前,禀报道。

“嗯!”塞旱点了点头,计划倒是顺利,可随后他却又琢磨起另一位黑衣人是何身份。

“大人!那东西是咱们特地准备的,为何会有另一拨人来抢?”

第三百八十章 锦盒

塞旱也十分纳闷,这东西放入暗格不过才几日,难道两方都是为了此物来的?本想借刀杀人,谁想最后却被截了糊,不知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大人!此人武艺高强,已经不见踪影。”一名护卫前来禀告。

塞旱顿时沉了脸,两拨人马,必然有一方不是他的目标。然而,这东西叫其中一人得了,而此人却不像是他要算计的对象。

“报兵马司,就说咱们府上进了贼人,连夜排查!”塞旱越想越觉得不对,府中外松内紧,为了让此人顺利偷走此物,他可是请君入瓮了好几日。

头先那人能这么快找到此物,看来是府上出现了暗桩。此次的布置不但能借刀杀人,还能发现暗桩,可谓是一举两得。

“是!”护卫立刻应声道。

杜尘澜抓着妏宥狂奔,从打开的窗子翻入了屋中。

“快!换衣裳!”杜尘澜将妏宥丢在了屋中,随后便自己去了外间。

妏宥还有些发懵,再加上被杜尘澜架着一路飞奔,这会儿只觉得心中有些恶心。

杜尘澜将夜行衣脱下,随后换上了白日里的衣裳。等匆忙换好之后,他才将目光放在了那只精巧的锦盒上在,这是刚才那黑衣人与他抢夺之物。

将锦盒拿在手中,杜尘澜看了看上头的铜锁,觉得用自己的软剑,是肯定劈不开的。

暂且将这盒子给扔进了空间,杜尘澜打算等有机会再打开。当务之急,是要想好怎么应对来盘查之人。

被偷窃的是侍郎府,这么大的动静,势必会惊动衙门。再者侍郎的身份不低,若是被偷的是重要之物,那必然要连夜盘查和搜寻。

杜尘澜只打算今晚去查探一下虚实,若是无异常,他还有几家要探。谁想第一日去,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儿。

“换好了吗?”杜尘澜朝着里间轻轻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妏宥将衣摆给拉正,此刻她的心里是慌乱的。

“那我进来了!”杜尘澜问了一声,得到妏宥的回应之后,这才进了里间。

“待会儿可能会有人来盘查,不要慌了手脚。只一口咬定咱们在睡觉,没有出去就成。现在,咱们将面容处理一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杜尘澜在桌前坐下,打开了放置胭脂水粉的包袱。

“咚咚咚!咚咚咚!”妏宥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听着下方传来的敲门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开门!快开门!”

客栈下方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原本正熟睡的小儿磨磨蹭蹭地起床穿衣,懒洋洋地喊道:“来了!来了!”

将腰带栓在了腰上,边走便嘴里嘀咕道:“这又是作甚?大半夜的!”

将门板卸下一块儿,小二探向了外头。一看竟然是几位差爷,小二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忙不迭将门板卸下,小二扬起谄媚的笑脸,“几位官爷,大半夜的,这是?”

“闪开!礼部右侍郎大人府上失窃了,咱们得逐一排查,将你客栈里的人都叫起来。”一名侍卫推开小二,大刀阔斧地坐在了桌前,随后朝着身后的几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侍卫连忙点了点头,兵分几路,朝着客栈四处散去。

“哎哟!您看您,这?”小二有些为难,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儿,这些客官都歇下了,再将人叫起来,肯定得抱怨。

“官爷!您先坐着,小人去给您沏茶去!”小二眼珠一转,这事儿他可做不了主,得赶快通知掌柜的。

“欸~喝茶不急,还是早些排除你们客栈的嫌疑为好!”副指挥边和摆了摆手,随后又打量了小二一眼,眼中满是警告。

小二顿时被此人狠戾的眼神给震慑住,再也不敢动弹了。

妏宥屏住呼吸,听着纷乱的脚步声上了楼,随后声音越来越近。她由得转头透过博古架看了一眼外间的美人榻,杜尘澜毫无动静,这让妏宥心中更加慌乱。

“开门!盘查!”门外传来了很重的敲门声,妏宥连忙起身,准备穿衣裳。

杜尘澜迅速穿好外裳,还好这些人不是直接闯进来的。否则妏宥一个女子,这会儿只着中衣,实在有损名节。

这上房的屋子不小,杜尘澜所在的外间和里间完全可以看作是两个屋子。外间是看不到里间的,而里间除了从博古架的缝隙处查看,否则与外间也绝不相连。

“好了吗?”任门板被敲得震天响,杜尘澜都没有马上开门。

“好了!”妏宥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杜尘澜知道她这是害怕了。

猛地将门打开,杜尘澜揉了揉双眼,随后望着外头的几人,一脸的茫然。

“怎么这么久?”当先一名侍卫朝着杜尘澜怒喝道。

几人迅速进了屋子,已经有二人上前开始搜索外面了。当先那名侍卫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身板不大,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长相也是平平无奇。

面色姜黄,向下耷拉着的粗眉像极了刺蛾。再加上眼前一副茫然和呆傻的神情,这少年到处显露出一股子拙劲儿。

整张脸唯一算是出彩之处,那就是这双眼睛了。眼尾微微上挑,眼型的弧度有些与众不同,显得颇为秀气。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侍卫指了指杜尘澜,接着问道。

“各位官爷,这是我家兄长!自小便是个哑巴,还听不见,请诸位多多担待!”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便被这道声音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本以为这样美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娇俏玲珑的女子,谁想转头一看,竟是个肤色微黑,长相平凡的少女。

盯着少女圆溜溜的双眼,一名侍卫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随后道:“你二人可不像!”

“兄长肖母,我肖父!”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着她这羞涩一笑,嘴角那颗黑痣便随着嘴角移动了起来,这让众人不禁移开了视线。

“家住何处?又要去往何处?”侍卫顿时冷了脸,凶神恶煞得问道。

“我与兄长是去外祖家的,前段时日,爹娘去了外祖家小住,未归。便使了车夫来接咱们,准备待在外祖家过年!”

第三百八十一章 身世

启禀边大人,并无可疑之处。”一名侍卫走到了边和面前,向他禀报道。

边和四下查看了一眼,其实他也认为偷窃者不会住在客栈里,哪里敢这般明目张胆?

等这些官差走后,住在客栈内的客官都怨声载道,也有人在疑惑,侍郎府到底失窃了什么。

“我说,应该不是什么珠宝玉器,否则哪至于会这般大动干戈?”一名客官吆喝着让小二上壶酒,反正醒都醒了,这会儿天边已经开始出现一丝银白。

“这官家府上,若不是失窃了重要之物,可不会这般。”

妏宥等杜尘澜关上房门之后,才瘫坐在桌前。

“我可真是亏大了,早知道这么凶险,我才不陪你来周夷!”妏宥拎起温在泥炉上的酒,倒在碗中喝了一大口,她觉得自己需要压压惊。

“才这么点子事儿,就将你吓住了?”杜尘澜摇头失笑,随即想到了刚才的情景。不得不说,妏宥虽说紧张,但好歹没叫这些人看出什么异常来。

......

“皇上!这杜淳枫软硬不吃,咱们将他这么关着也不是个法子啊!”塞旱叹了口气,向着锦昭帝禀报道。

锦昭帝闻言皱眉道:“不是说他儿子来了边关?那就将他儿子请来,既然能寻到周夷来,可见是个有孝心的。杜淳枫是淳歌的孩子,也算是周夷人士。”

塞旱立即会意,这是要以杜淳枫为人质了?

“这?就怕他不会乖乖就范,若杜淳枫还是不肯留在周夷,又该如何?倘若咱们太过强硬,只怕往往会事与愿违。”

塞旱摇了摇头,觉得此计不可行。

“他的身份对咱们十分有利,若是能将杜尘澜拉拢过来,那咱们的大计又有了几分胜算。”

“臣倒是觉得此子有些难以掌控,但对公主之子倒是真心的。”塞旱觉得能带着几人赶来边关,且还以身犯险,偷偷潜入周夷,这得是多大的勇气?

“只要掣肘住杜淳枫,那就不怕杜尘澜不乖乖听话。”锦昭帝不以为意,更何况杜尘澜自己的身世也极其复杂,这才是他们能利用之处。

“皇上,咱们倒不如将他的身世告知与他,这般他投靠咱们的机会要多些?”塞旱想了想,便提议道。

“不可!”锦昭帝连忙摇头。

“他与杜淳枫的联系本就是因为养父子关系,若是将他的身世告知与他,难保他不会生出别的心思。从之前他在大郡的表现来看,可不像是安于现状之人。他知道地越多,咱们越不好掌控他。且就算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对大郡朝堂不满,对大郡皇帝不满,但他也不一定就会投靠敌国。”

“那?不知皇上可想到了妙计?”塞旱有些郁闷,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总得想个解决的法子。

“将他的身世吐露给杜淳枫,之后的事儿,就由着杜尘澜去折腾。他们内斗才是最好,咱们坐收渔翁之利。”锦昭帝微微一笑,随后胸有成竹地道。

“可杜淳枫不一定会将他的身世完全告知杜尘澜,说不得咱们不插手,他回去之后连让杜尘澜科考都不准了。”

塞旱不知锦昭帝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杜尘澜会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吗?他觉得不太可能。

“那就得看怎么说了,将杜尘澜将要面临的危险与他掰扯明白,并抛出诱饵,还愁他不上钩?杜尘澜精明,可也架不住他父亲脑子愚钝。”

“此事还是交由你去办!”锦昭帝明白,即便杜尘澜不听使唤,可只要他们将水搅浑,那也一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是!”

塞旱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就听得皇上又问道:“听说你昨儿晚上府上失窃了?可有损失什么?”

塞旱立刻心中一紧,顿了顿,才道:“回皇上,损失了些财物,现在的偷儿还真是胆大包天。”

“嗯!”锦昭帝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塞旱,不过片刻,塞旱便觉得自己紧张地后背都湿了。

等出了皇上的寝宫,塞旱脚下不停,立刻赶回了府中。

他坐在马车上思索着皇上今日的用意,最后那一笑,让塞旱觉得皇上似乎知道些什么。

杜淳枫推开眼前的饭菜,接着又深深叹了口气。

这段时日,他一直吃不惯周夷的肉食,人也清减得厉害。因此,不知是不是那塞旱的吩咐,这几日送来的都是米饭配上几个小菜。

然而,在得知杜尘澜也来了周夷之后,叫杜淳枫怎么能不担忧?

塞旱看着撤出的饭菜,不禁冷笑一声,随后跨入了屋子。

“你来了!你们到底何时放我离开?”杜淳枫一见塞旱的出现,立即询问道。

“这么急作甚?既然杜尘澜已经来了周夷,那让你们父子相遇,岂不美哉?”塞旱笑着说道。

“其实待在周夷也不错,凭杜尘澜的身份,日后必定会连累你,还不如待在周夷,继续过你的富贵日子。”

杜淳枫顿时横眉冷对,他冷笑道:“你们总说他身份不妥,可他如今是我杜氏子弟,一个商贾之子,有何不妥之处?”

这些人都知道内情,却三缄其口,而如今又都口口声声说澜哥儿身份危险,他都听厌烦了。

“可若是有人得知他是当年被灭满门的顾氏遗孤呢?你认为大郡那些人会放过他吗?那些将顾氏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之人,会肯放过杜尘澜?简直是异想天开。”

塞旱倒要看看,杜淳枫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商贾身份,可随意被人践踏的贱籍,要如何保护杜尘澜。

“当年顾氏尽数被灭满门,无一存活。杜尘澜是我杜氏子弟,谁敢说不是?拿出证据来!”杜淳枫心中一慌,忍不住反驳道。

“不需要证据,说他是,他就是!他的长相,与当年名动京城的天之骄子顾玄臻十分相像,任是谁看到他,都会怀疑。”

杜淳枫顿时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明白,当初看到澜哥儿的晨鹭书院院长,怕也是从容貌认出来的。

“更何况,他杜尘澜还是皇室血脉。那位呕心沥血,这般艰难,才坐上帝位的宝座,又岂能容忍杜尘澜的存在?”

第三百八十二章 皇室血脉

“你说什么?皇室血脉?可杜尘澜不是顾玄瑧之子吗?顾玄瑧是顾氏子弟,与皇室何干?就连澜哥儿的母亲,也是安家之女,你可别信口开河!”

杜淳枫狐疑地看向塞旱,此人十分奸猾,难保不会为了算计澜哥儿而撒谎。

“信口开河?我为何要这么做?既然这么说,那便有这么说的理由。当年顾玄瑧深受大郡先帝文康帝的喜爱,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他文采雯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文康帝是何人?比起大郡先祖元嘉皇帝更为能谋善断,当年若不是他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周边小国,咱们周夷和大郡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僵!如此精明之人,这般看重顾玄瑧,难道不值得让人怀疑吗?”

数十年前,大郡和周夷一向交好,也就是在文康帝表露出野心之后,两国关系才开始出现裂缝。当然,这说法是周夷的,大郡的说辞可不是这般。

当年大郡文康帝确实有野心,但周夷国锦昭帝恰逢登基,自然急于表现,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双方各执一词,都言对方先来撩拨。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那你也说了,只是怀疑?顾玄瑧何等人物?得我大郡先帝看重也是常理,何至于会怀疑他的身世?”杜淳枫摇了摇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仙逝之前独留下他交代遗言,平日里也是隔三差五宣进宫,升品级如此之快。杜尘澜出生之后,自学会走路起,一年倒有一大半时日在宫里待着,美其名曰看着孩子乖巧,想留着杜尘澜当皇孙伴读,却又不想留着尚公主。倒是为了顾玄瑧殚精竭虑,这是怎样的荣宠?”

“呵!你以为没人怀疑吗?大郡朝官员明面上皆三缄其口,背地里却议论纷纷,大多都有如此猜测,却不敢抬到明面儿上来说罢了!”塞旱看着还在自欺欺人的杜淳枫,不禁冷笑道。

顾玄瑧到底是不是先帝之子,其实朝中早已有知情人,就是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你凭这样的猜测,难以说服我!听闻顾玄瑧之母出自真正的名流世家,清贵得很,绝无可能做下如此寡无廉耻之事。文康帝身为帝王,也绝不会抢夺臣妻,你这是污蔑!”杜淳枫气愤不已,若真如此,顾玄瑧就成了女干生子。

顾玄瑧乃风光霁月之人,品性高洁,胸怀大义,杜尘澜正是有其父品质,他才会如此喜爱。

当年若非得顾玄瑧相救,他早已命丧黄泉。因此,他无法容忍有人往他的救命恩人身上泼脏水。

静安侯府更是随着先祖皇帝立下汗马功劳的勋贵,这样的人家,能容忍女干生子成为侯府世子?那得多憋屈?

“猜测?不不不!当然是有证据了,但这证据不在咱们周夷。至于你说的通女干,的确没有此事。那是因为顾玄瑧并非顾氏之子,也不是顾玄瑧之母丁氏与别人的血脉,他其实与杜氏毫无关系。”

杜淳枫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里头的关系竟如此复杂。可即便顾玄瑧其实是皇子身份,可手握重兵的侯府也绝不会容许旁姓血脉来延续顾氏宗族。

“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你无凭无据,空口白话就想让我信你?那你说顾玄瑧到底是先帝和谁的孩子?”

杜淳枫只觉得震撼,原来澜哥儿竟然是皇室血脉?也难怪他看澜哥儿总觉得不凡,那周身的气度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可此人之言,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真假在里头。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顾玄瑧生母只是一介小人物,不值一提。事到如今,反正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当初你若是不起了心思让杜尘澜读书,也许他这辈子就是个商贾之子,日后为了生计奔波,平庸地过一辈子。可你竟然让他入仕科举,那之后的事儿就由不得你们了。这会儿大郡京城中,想必有众多势力在后头观望。”

塞旱相信杜淳枫知道了杜尘澜身世之后,定是悔不当初。过继了一名养子,却不想养子的身份复杂,日后怕要将整个杜氏都搭进去。

杜淳枫面色一沉,不禁后悔了起来。当年晨鹭书院的山长孔德政刚开始也是阻拦杜尘澜进学,只是他见澜哥儿这么想读书,一心想出人头地,他也就没想这么多。

当然,其实他也有私心在里头。当年他对读书十分上心,可父亲却不许他读书,他一直以此为憾事。

之后有了澜哥儿,他便将希望都投在了澜哥儿身上。摆脱贱籍,不止是父亲的执念,也是他的期盼。

见杜淳枫怔楞出神,塞旱便知对方这是信了他的话。不过,他所述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他如今的处境是群狼环伺,谁都想在他身上咬上一口。毕竟若是计划得当,可获得不少利益。”

塞旱打算再加把火,杜淳枫没什么见识,若是与他们周夷合作,最后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当然,也要想法子牵制住杜尘澜,否则对方定然不会乖乖听话。

“假设澜哥儿是皇室血脉吧!那与那些人有何干系?当年顾氏被灭满门,澜哥儿是顾氏子弟,那就是罪臣之子。那些人扯上澜哥儿能有什么好处?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吗?”

杜淳枫还是不明,如今顾氏就只剩澜哥儿一人。而当年之事,想翻案绝无可能,那拉拢澜哥儿还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可多了。就因为他是皇室血脉,只这一条就够了。你可别忘了,当年德康帝坐上皇位之时,查太后是怎样的雷霆手段。能与摄政王抗衡,而不落下风,可见其手段非凡。以查太后的性情,虽说如今好似修身养性,偏居一隅了,但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你不会以为她不管事儿了吧?她能容得下杜尘澜?”

“再者,德康帝羽翼渐丰,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好了,朝堂之事,说再多你也是一知半解。反正杜尘澜如今的处境,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明白了。那些人李用杜尘澜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不会管他的死活。一旦达到他们的目的,杜尘澜便没又再活着的必要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心动

杜淳枫看着塞旱,等着对方说下文。他知道,对方向他透露这么多,这会儿应该要说出目的了。

“我和皇上的诚意,你也见了。你是淳歌公主之子,身上本就流着我周夷的血,皇上也是顾念旧情,这才想见见你。当年淳歌公主深受皇上喜爱,若非出了意外,如今只怕早已娶媳嫁女了。因此,你若有了难处,只管说出来,皇上不会吝啬相助。”

“例如杜尘澜之事......”塞旱意味深长地说道。

杜淳枫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就知道,又是在打澜哥儿的主意。

“大人身为周夷官员,竟然对大郡的密辛如此知之甚祥。这些事儿,只怕在大郡朝中也无多少人知晓吧?既然顾玄瑧成了静安侯府世子,之前也无风声传来,那便说明此事应该隐瞒地极深。就算先帝的态度让人存疑,但应该少有人往这上头去想。你说顾玄瑧是先帝之子,没有证据,我是不信的。”

杜淳枫此刻脑子突然灵光了不少,这些事儿或许属实,但此人必定也夸大其词了。反正他不认为此事朝中有多少人知晓,至少目前为止是的。

但澜哥儿的处境也确实不妙,虽说目前没多少人知晓,但窗户纸总有捅破的一天。

尤其是少数知情之人怕是早就盯上了澜哥儿,届时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说不定会将澜哥儿的真实身份给抖落出来。

更何况,当年皇上还年幼,但早已被立为皇储。先帝临终前却叫了顾玄瑧去交代遗言,皇上心中能毫无芥蒂?皇上或许就是知情人,若是得知澜哥儿还活着,皇上会如何处置澜哥儿?

当年几位皇子陆续被除去,剩下个二皇子半死不活的,被丢入了宗人府,至今也没能出来。更何况还有个先帝遗腹子,查太后如今态度不明,虽看着低调,但谁知背地里如何?

处置那些皇子的手段,可说是查太后的心计,但皇上是个什么想法?只怕也是求之不得。年幼成为帝王,岂敢将兄弟留着?自然是竭尽全力除去的,否则寝食难安。

澜哥儿若是知道他宗族灭门案与当今皇帝有关,只怕会不顾一切代价复仇。在知道这样的身世之后,谁能无动于衷?一冲动,就极容易坏事。

杜淳枫此刻心中焦灼万分,不能叫澜哥儿知道他的身世。澜哥儿与顾玄瑧如此相像,皇上也会认出他的吧?澜哥儿不能再科举了。

他急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内团团转,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急有何用?他已入了那些人的眼,晚了!即便你让他放弃科考,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塞旱觉得差不多了,杜淳枫只是一介商贾,对朝中动向一无所知。

杜淳枫此刻是后悔万分,明知澜哥儿是顾玄瑧的孩子,他就不应该让他去科考。

也是他失算,当年那对夫妻将澜哥儿送来之时,澜哥儿与顾玄瑧只是像了几分。这世上相像之人比比皆是,只要将身份隐藏好,自然不必害怕。

可谁知,这几年,澜哥儿与顾玄瑧越长越像。如今不但形似,就连神态和处事、习惯等,也越来越像。

“你们杜氏没有靠山,等他日后入了朝堂,只要有人诱导,就极容易被人利用。即便他聪慧,但他在朝中孤立无援,定是举步维艰。若是你求了咱们皇上,皇上看在淳歌公主的份儿上,护他一二不是难事。”

塞旱见杜淳枫此刻已经乱了心神,便知道自己达到目的的希望不小。

杜淳枫愣了半晌,随后却对塞旱的提议心动了。凭他的本事,护不住澜哥儿。此刻什么家国大义,都被抛诸了脑后,他是真的乱了心神。

“你们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大郡朝堂之中,也有你们的人?”

......

“太太!这次可真解气,二太太着实太过分了。”

金妈妈扶着钱氏进了正屋,昨儿太太带着秦氏去长房闹了一出,这会儿怕是全府城之人都知道杜氏二房逼着三房赔银子了。

今儿老爷子又叫了太太和二房去,倒是又将二房给训斥了一番。

“老爷子也不敢做得太绝,老爷终究是他的儿子,不至于如此绝情,但他对咱们家那花粉铺子心动也是事实。一把年纪了,晚年还要做出叫人诟病的事儿来,也不知他这般到底是给祖宗蒙羞,还是想给祖宗长脸。”

钱氏冷笑了一声,老爷这才失踪几日,老爷子竟然都按捺不住了。说什么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三房若是没了香火延续,还要那些个身外物作甚?

想起这些,钱氏顿时心绞痛,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太太?”金妈妈知道这是又想起了老爷和少爷,太太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当年嫁给老爷,太太其实是不愿的。嫁给商家庶子,日子过得多困苦,前些年便是验证。偏偏老爷还无法育有子嗣,太太更觉得没了指望。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少爷,可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叫太太怎么能不伤心?

“太太!您忘了之前求的签文了吗?解签的大师说过,您是要享少爷一辈子的福的,”金妈妈上前扶住了钱氏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忧地劝道。

钱氏拿帕子擦了擦泪,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我要去找童掌柜!”

“太太?”金妈妈顿时疑惑不已,不知太太这是要做甚?

“没了他们,我要这些身外之物作甚?”钱氏呢喃道。

......

“什么?晚上咱们还要去?要是再碰到贼人该怎么办?”妏宥连忙摆手,就昨儿这事儿,就将她吓得够呛。

“不是咱们!是我,我去!今日不去那家,我先去其他人府上探探。”杜尘澜今晚不打算带妏宥,实在太拖后腿。

“你去?这两日城中正在戒严,你当真要去吗?太危险了,还是等过两日,松懈点了,再去也不迟啊?”妏宥苦口婆心地劝道。

“一日不见我父亲,我怎能安心?”杜尘澜此刻情绪有些低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非亲非故

“你待会儿出去打探一下最近都城可有什么事发生?不管大小事,打听到了就回来告诉我。另外,这两日你想法子接近这几家府上的下人,套些话出来,不要吝啬银子。出去乔装一番,莫要叫人认出来。”

杜尘澜打算加快速度,先将这几个府中挨个搜一遍,再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好吧!”妏宥知道杜尘澜不打算与她一起行动了,她会说周夷话,这事儿自然非她莫属。

“咚咚咚!”二人正说着话,房门却被敲响了。

“谁?”妏宥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即有些紧张起来。

“是小的,来给您送信儿的。”

妏宥听出这是客栈里的小二,不由得松了口气。

杜尘澜倒是有些惊讶,送信?什么信?

“我去开门!”妏宥比了个手势,杜尘澜点了点头。

“姑娘!有人让我给您兄长送一封书信,给!”小二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妏宥迟疑地接过,只见信封上一片空白,并未署名。

“送信之人呢?”妏宥抬头问向小二。

“走了,只说送到就成。”小二挠了挠头,他得了钱只管送到书信,其他的就不管了。

“可看清了长相?你认不认识?”妏宥回头看了一眼杜尘澜,心中充满了疑惑。

“没见着脸,戴了斗笠。不过看身形,有些陌生,应该不认识。”小二仔细回忆了一番,才答道。

“多谢!”妏宥谢过之后,便关上了房门。

“你在这里有熟人?”她将书信递到了杜尘澜面前,刚来周夷没几日,怎么还有人送书信?

“没有!”杜尘澜微微蹙眉,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那会是谁?”妏宥不禁更为好奇,但看到杜尘澜神色不对之后,也不禁住了口。

“咱们被人发现了,那些人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存在。不!或许咱们来周夷之时,他们就已经发现了咱们。”

深深叹了口气,杜尘澜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毕竟他在边关毫无势力,要办事还得去求何掌柜,从找人相助,到离开卞道府。来一趟周夷,他们接触了不少人。

原本还想利用古代路途遥远,通讯不便来打时间差,趁着这几日来调查父亲的事,谁知那些人的动作这么快。

将书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大郡的文字。

“欲见杜淳枫,明日巳时初广丰茶楼见!”杜尘澜见着杜淳枫的名字,倒是有些激动。

这么久了,好歹算有了消息。不过,此人不知是什么目的。

“斯砜?”杜尘澜看了下方的署名,这也不知是名字,还是代号?

“说的什么?”见杜尘澜陷入沉思,妏宥忍不住催问道。

“是个好消息!”杜尘澜微微一笑,将书信递给了妏宥。

妏宥顿时有些窘迫,“我不识字儿!”

“哦!是不识大郡的字,还是都不认识?”杜尘澜收回了手,调侃了一句。

妏宥顿时翻了个白眼,岔开话题道:“说了什么?有什么好事?是你父亲有消息了吗?”

“是!此人约我明日去广丰茶楼会面。”杜尘澜将这封书信仔细看了几遍,此人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可见平日里没少钻研书法,也不知是大郡人士,还是周夷国的。

“约你会面?那这么说是此人抓了你父亲?他想干什么,拿你父亲威胁你吗?”妏宥惊讶地问道。

杜尘澜摇了摇头,“不知!是何用意,等明日去了便知!只要他们有所企图,父亲便安全无虞。”

到了这会儿,杜尘澜才稍稍松了口气,这起码说明目前父亲并无性命之忧。

“你真要去?他们肯定是想算计你的,说不定会威胁你做什么不妥之事。”妏宥忍不住担忧地说道。

“自然要去!即便是龙潭虎舍,我也要去。好不容易有了父亲的消息,我怎能放弃?”杜尘澜点了点头,既然找上了他,那便说明他有利用价值。

“那我和你一起去!”妏宥在凳子上坐下,望着杜尘澜的目光中满是坚定。

“不必!你我非亲非故,你不必涉险。原本将你牵扯进来,是我的不是。非到万不得已,便不想连累你!”杜尘澜当即拒绝了,妏宥跟着去并不能帮到什么忙,反而还会连累她自己。

“你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晚了吗?在陪你来周夷之前,我就已经被你连累了好吗?”妏宥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假客气呢?

“总之,还是不想再将你牵扯进来。你知道得不多,那些人不会为难你。”杜尘澜打算,等此事过解决之后,给妏宥些好处。一个女子在外流浪,不是个事儿。

看在这几日对方帮了他不少忙的份儿上,杜尘澜可以在征求她的意见前提下,帮忙安置。

妏宥用手抓住了衣裳的下摆,突然心中有些难受。

“不去就不去,不就是怕我拖累你吗?”妏宥冷哼一声,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不是说要去打探其他府上?我这就去了。”妏宥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起身出了屋子。

等出了客栈,妏宥被冷风一吹,脑子突然清醒了些。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杜尘澜急于撇清关系的话,伤了她?难道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已经开始依赖杜尘澜了吗?是太久没被关怀和被信任了吗?

其实杜尘澜说得也没错,他们非亲非故,她确实管得太多了。只认识了这么短的时日,她与杜尘澜皆不知对方的身世,说到底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男子皆薄情寡性,只要涉及到权势和金钱,女子总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个。女子万万不能依附男子过活,否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母亲教导的话,怎能忘?不能忘。妏宥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杜尘澜见着被妏宥摔上的门扉,不禁摇头。他不想猜女子的心思,也没那个心情。

他的心神立刻被手中的书信给吸引,明日去赴约,他得做些准备。

抓了他父亲,难道只是为了见他?杜尘澜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举人。

第三百八十五章 赴约

次日辰时正三刻,杜尘澜就出发去了广丰茶楼。

茶楼上临街的窗户旁,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

见着杜尘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男子便朝着身后之人禀报道:“大人!杜尘澜到了!”

“嗯!”塞旱放下了茶水,理了理袖子,静静等着杜尘澜的到来。

杜尘澜进了茶楼,四下张望了一番。他猜想这些人必定在楼上雅间,但他不会说周夷话,也不好直接问小二。

小二见有客官进来,连忙上凑上了前,对着杜尘澜说了几句。

杜尘澜不予理会,而是等着对方的人来接应他。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名长得高大壮实的男子下了楼。此人朝着小二说了几句,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

杜尘澜明白,这人肯定是来接应他的。

“可是杜公子?”这人下了楼梯,走到杜尘澜面前,轻声问道。

“是!”杜尘澜点了点头,却将目光放在了此人身后的弯刀上。

“请随我来,我家主子已候多时!”男子比了个手势,走在一侧准备引路。

杜尘澜听着对方说着蹩脚的大郡官话,便知此人是纯正的周夷人。

跟上对方的脚步,杜尘澜往楼上走去。

“咚咚咚!”男子在门外敲门后,又喊了一声,门立刻被人从里头打开。

塞旱将目光挪到了当先进来的那少年身上,当年顾玄瑧的风姿他是见过的,不止有长相,还有周身的气度。

如今一见杜尘澜,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重合,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大人!”男子见自己大人竟然在愣神,便立刻喊道。

“啊!可是杜尘澜,杜公子?”塞旱又打量了一遍杜尘澜,血亲毕竟是血亲,父子二人竟如此相像。

“正是!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杜尘澜也大方地打量了回去,此人长得高鼻深目,眼神很是深邃。就如刚才的男子一般,绝不可能是大郡人士就是了。

“你可叫我塞旱!请坐!”塞旱指了指一旁的位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这少年胆子倒是不小,能追来周夷,已经算是有胆魄了。且还单枪匹马来赴约,可见对杜淳枫是非常重视的。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便更有可能成功。

“周夷国礼部右侍郎?”杜尘澜有些惊讶,此人大郡的官话说得很好,竟然听不出一丝周夷的口音。

突然想起之前去侍郎府打探之时,在黑夜中瞥了一眼此人的长相。不过当时太过匆忙,瞧得并不真切。

“是!看来你来周夷,也并非是冲动莽撞,还是做了些准备的。”塞旱赞赏地点了点头。

“我父亲呢?”杜尘澜撩开衣摆,坐在了塞旱的对面。

“这般着急?沉不住气可不好,到底是年轻人!”塞旱笑了笑,好似在包容杜尘澜的无礼似的。

“既是要见我,那自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在没见着我父亲之前,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杜尘澜看着刚才领他进屋的男子,此刻正在给他们二人添茶。而此人露出的右手虎口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他不禁想起之前妏宥和他说过的,那名送书信之人,虎口处就有伤疤。且此人身后还背着一把弯刀,可见其就是妏宥口中的送信人。

只要一想到这些人就是抓杜淳枫之人,杜尘澜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好!快人快语!”塞旱抚掌大笑。

“放心吧!你父亲身子康健,除了挂念家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塞旱连连保证,杜淳枫除了不习惯周夷的饮食和对家里的担忧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之上下担忧杜尘澜罢了!

“见不到人,如何能安心?”杜尘澜摇头,他见对方态度不错,可见自己对对方还是有很大用途的。

“澜哥儿!”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杜尘澜耳中,惹得杜尘澜立刻转身看向了里间那道门。

在杜尘澜殷切期盼的目光下,里间的门被打开,一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父亲?”杜尘澜站起身,望着杜淳枫的目光中竟隐隐喊着一丝泪意。

“澜哥儿!”再次见到儿子,杜淳枫也不禁热泪盈眶。

“你们父子许久未见了吧?今日总算是重逢了!”塞旱也起身看向了两人,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许久未见是拜谁所赐?杜尘澜不想吐槽。他此刻见着杜淳枫之后,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上下打量了一眼杜淳枫,见周身并无任何异常,只是比之前清减憔悴了不少,可见这段时日心中并不好过。

“又长高了!”杜淳枫走了上前,怜爱地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道。

杜尘澜不禁失笑,“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哪能这么快?”

“嗐!”塞旱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久别重逢,算是喜事,快都坐下说话!”塞旱插嘴道。

杜淳枫没有反驳,而是立刻坐了下来,神情也比刚才凝重了不少。

杜尘澜见自家父亲的态度,不禁觉得奇怪。他怎么觉得父亲对此人的态度不算讨厌,好似还十分熟稔?

“我知道因为将你父亲请来周夷,让咱们之间多了许多误会。这会儿,咱们就来开诚布公地谈谈。”

杜尘澜闻言不置可否,反正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可不见得有多少诚意。但他看父亲对此人的态度竟然不反感,难道父亲是自愿的?

不!这念头一出,就被杜尘澜给否定了,父亲可做不出抛下家中妻儿之事。

“请说!”杜尘澜点了点头,反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待会儿见分晓。

“此事还要从你父亲的身世开始说起......”

听着对方将杜淳枫的身世和盘托出之后,杜尘澜也不免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父亲竟然还有如此身世。

“所以,您的意思是说,父亲是那淳歌公主之子?可她为何会流落到大郡?还成为了一名商贾的妾室?”

杜尘澜首先提出质疑的是公主之子,好好的公主,怎会沦落到大郡去?

“此事恰逢当年新帝登基,朝中乱象一时难以平复,叫人钻了空子。这里不便详谈,反正我句句属实,欺骗你们对我并没有好处。”

第三百八十六章 重逢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将父亲强行带走,这不是理由。”杜尘澜对此事十分气愤,就因为这些人的鲁莽,害得他和钱氏提心吊胆,如今钱氏还在家中等消息。

且他二月还有会试,说不得就赶不上了。为了来边关和周夷,他还欠下了不少人情。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只说一句误会就想解除?

“是!当初因怕你父亲不同意来周夷,这才出此下策。此事确实是咱们理亏,也是皇上太想见杜老爷的缘故。”塞旱脸上满是歉意,端得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因为你们的鲁莽,给我家造成了多少麻烦?为何不在将父亲请来之后,立刻书信与家中?家母得知父亲失踪的消息,大受打击,忧心不已。说到底,你们还是毫无诚意,看不起杜氏的身份。”

杜尘澜冷笑一声,此人虽是笑脸相迎,但骨子里还是透着上位者的优越感。

塞旱不禁脸色微变,这小子当真是半点不给人留面子。

杜淳枫不禁想起了钱氏,顿时心中愧疚不已。他失踪了这么久,想必钱氏现在必定心急如焚。

“你母亲,她还好吗?”杜淳枫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他此刻恨不得飞回靖原府。

“我来边关之前,母亲刚得知这消息,急得方寸大乱。自我来了边关之后,只来得及书了一封书信回去报平安。”杜尘澜叹了口气,他已经托何掌柜带了消息回去,相信童掌柜定会关照钱氏的。

杜淳枫抖了抖唇瓣,此次来边关,本是为了营生,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哦!对了,那些货物应该还在卞道府吧?这银子老二他们拿出了四万两,就怕他们会回去要银子。”杜淳枫突然想到之前来边关的目的,这么久了,他倒是将此事给忘了。

“父亲放心,我已经托人将货物带回去了。等卖了银子,会转交给母亲。”杜尘澜不知是该为杜淳枫终于看清自家兄长的为人而高兴,还是该为杜淳枫不平。

杜淳岷这样的人,自家弟弟失踪了,怕是也不会伤心,只会为了未到手的银子而捶胸顿足。只怕这会儿还在家中扼腕,后悔与杜淳枫合作了。

杜淳枫能这么说,可见已经对自家兄长的品性十分了解,不再抱有希望了。

杜尘澜转头看向了塞旱,“不知你们如何打算?”

塞旱本着这两人正在谈论家事不便插手的原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为了那些所谓的亲人烦心,谁想杜尘澜突然问了他一个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我们如何打算?那得看你们啊!正确来说,应该看你父亲是如何打算的。”塞旱将问题又给扔了回去,其实皇上之前的承诺都是空的,并未保证过什么。

“看我父亲?你们不择手段,将我父亲请来,难道不是为了让他认亲吗?还是只为了来叙旧的?”杜尘澜十分讶异,看向塞旱的目光十分不善。

“自然!认亲自然是要认的,其实昨日杜老爷已经见过皇上了。”塞旱点了点头,不知杜尘澜是个什么意思?这是要直接认下这门亲?

“哦!怎么个认亲法?只是叙旧几句?可能给个名分,为我父亲的身份正名?”

杜尘澜此刻也不急了,父亲被他们关了一个多月,动机绝对不纯。这些人若只是单纯地认亲,那又为何要软禁父亲?

“你认为你父亲应该认亲,还应该向周夷国百姓公开?”塞旱纳罕的地看向杜尘澜,这小子当真觉得这是可行之举吗?

“那你们的意思是,请来我父亲,只是为了叙旧,算是私底下认了,而后住上个把月再回去?这么不明不白的,不知你们用意为何?”

杜尘澜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之前没见着杜淳枫,自然精神紧绷。这会儿见了人,他也松懈了不少。

“皇上倒是愿意给你父亲正名,淳歌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公主的孩子,自然不能委屈,只是你父亲不同意。”

塞旱立刻回过神来,他差点被杜尘澜的话给牵着鼻子走了。

杜尘澜将目光瞥向了父亲,他明白,按照父亲的秉性,自然不愿意被正名。

活到这么大岁数,一直是大郡人士。突然有一日,人就找上门来,说你其实是周夷人士,任是谁都不愿意。

什么公主之子?左不过得个侯爷的虚衔,再好一些也就是个三代世袭的国公。

但你没实权,一个虚衔带来的不过是虚假的荣耀。皇帝在世时,旁人还可能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薄面。等日后朝代更迭,谁还会理你?

且一旦真的成为了周夷的官员,即便是虚职,你也不可能再回大郡了。一旦认下这门亲,你就是周夷人士,日后两国交战,你也是大郡的敌人。

杜淳枫有些急切,他怎么可能会认亲?他张口欲言,却不想被杜尘澜给打断了。

“我父亲他怎能做主?不都是你们做主吗?当初若是父亲同意,也就不会被你们以这样的形式请来周夷国做客了。父亲,您快将您的打算说给他们听听,看他们是否能依照你的意思去做!”

杜尘澜讽刺地笑了笑,有什么目的藏着掖着不说,非要绕弯子,他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这段时日的担忧已经将他的耐心都给磨完了,他只想让这些人直白些。

塞旱额头的青筋直跳,终究是年少,在他们的地盘也不知忍着,还敢一而再地挑衅。

“我当然不想留在周夷,我从小就在大郡长大,在这里住不惯。之前我已经表明我的态度,是他们不听。”

一说到这事儿,杜淳枫就十分气闷,这些人那里会顾及他的想法?反正就是为了澜哥儿。

杜尘澜一摊手,“您看?我父亲并不同意,认亲一事,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凭我父亲的意愿吧?”

塞旱转头看向了杜淳枫,“您可别忘了之前答应了本官的事儿!”

杜尘澜不禁眼神一厉,此人这是摆起了当官的款儿?这是在威胁父亲吗?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按常理

杜淳枫顿时哑了口,他想起自己之前与此人的商议,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没本事护住澜哥儿,若是周夷能护住,他当然只能选择屈服。

杜尘澜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难道父亲与此人私下有了什么交易?

“父亲!”杜尘澜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从未出过靖原府,之前在杜氏也就是做个跑腿的,见识有些少。

若是这些人说了什么误导父亲的话,以至于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将悔不当初。

“你父亲对周夷还是有些感情的,皇上也顾念他是淳歌公主之子,因此爱屋及乌是常理。只可惜公主早逝,皇上便将这份思念转嫁到了杜老爷身上。若是选择留在周夷,该有的身份一定会有,自然不会委屈了公主的孩子。若是想回去大郡,也不是不可。但大郡在咱们周夷有暗探,就怕杜老爷回去之后,被误会成为细作,届时也无法解释得清!”

塞旱觉得将杜淳枫留下做人质最好,杜尘澜此人有些不好掌控是真的。但正是因为杜尘澜不好掌控,这事儿只怕不能如愿。届时若是对方不管不顾,要来个鱼死网破,那就得不偿失了。

“此事难道知情人很多吗?若是不公开认亲,也会传出去?那就是你们周夷的不是了,这点小事也无法掌控,那皇室中的密辛岂不是得漏成筛子?”

杜尘澜用怀疑的目光将塞旱打量了一眼,估计此人颇受锦昭帝的看重。还有感情?这不是第一次碰面吗?还真是疑惑。

塞旱差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筛子?真正的筛子难道不是大郡的皇室吗?那点子事儿,他们周夷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周夷皇室的密辛倒是不劳你费心,你也没打听出什么密辛不是?我刚才是为你们打算的,利弊已经摊在你们面前,你们自己选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你是读书人,听说明年二月还要参加春闱,若是你父亲被误认为是细作,不但会连累你的举业,还会连累杜氏满门。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也不是?”

杜尘澜倒是也想到了这点,但让杜淳枫留在周夷是绝对不成的。留在周夷,他也一样不能科举了,比前一种更为严重,他也会被迫成为周夷人士。

“即便父亲留在了周夷,我也不能科考。对于杜氏一族,也并非好事儿。一样的结局,两难的选择。”

杜尘澜此刻正在分析这塞旱或者锦昭帝,到底是何用意。

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在引他过来?可他一个举人,能有什么能耐?犯不着对他如此上心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在算计他和父亲是真的。假设是为了引他过来,那目的是什么呢?

“要保密也不是不成,那得看你们的诚意。杜氏只是商贾传家,但杜老爷子似乎对光耀门楣十分热衷。然而凭杜氏的能力,日后你进了官场,杜氏绝对帮不上什么忙。”

塞旱觉得以利诱之,还是比来硬的好。

“我被过继给杜氏,那便是杜氏子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杜氏能收留我,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更何况父母待我如亲生,我还有何不知足的?杜氏三房从一无所有,一步步走到今日。从无到有,已经是重大的改变,都是共同努力所致。我相信,日后会更好。至于入朝堂,如今我还是个举人,自然不必操心之后的事,还是先顾好眼前要紧。”

杜尘澜现在有些品出味儿来了,还是和朝堂有关?不会是想让他答应成为真正的细作吧?

“你倒是看得开,可惜了!”塞旱摇头叹息,啧啧出声。

杜尘澜挑眉,此人这般模样十分欠揍。

“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后人是这般模样,该有多心酸?当年的天之骄子,他的儿子如今却这般艰难。”塞旱见杜尘澜竟然不接话,只好自顾自地说道。

杜尘澜转头看向了杜淳枫,这人明显话里有话,似乎是与他的身世有关。

杜淳枫有些怔楞,他此刻心里乱得很。虽说昨儿已经做好了决定,可现在他却又动摇了。

“父亲!母亲还在家中等候,咱们早些回大郡吧!”杜尘澜突然起身,朝着杜淳枫说道。

杜淳枫和塞旱都愣住了,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此刻要离开。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塞旱只觉得今日出门没看好黄历,这杜尘澜根本不按照常理来,他差点要被气死。

一般人听到他这么说,不是应该会好奇自己的身世吗?为何不闻不问,竟然要选择离开?

“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都不妨碍我现在是杜氏子弟,是杜淳枫之子。既然能将我过继给杜氏三房,那便有过继的理由。”

杜尘澜将大氅拿在手上,看向了还在愣神的杜淳枫。

“你们不能走!”刚才站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的汉子顿时堵在了杜尘澜的面前,眼中满是狠戾。

“这是何意?”杜尘澜冷笑出声,这就露出真面目来了?

塞旱没想到杜尘澜竟然如此不识趣,也就没再说话。给杜尘澜一个教训是好的,省得此子不知天高地厚。

“刚开始说是随我们选,如今我们选了,却又来反对。若是刚才直接了当地说出你们的打算,咱们也不用绕圈子这么久。”

杜尘澜已经暗中将手放在腰际,打算等真打起来之时,来个出其不意。

只可惜这里是周夷,他站着的是人家的地盘,否则会方便许多。若是这些人得寸进尺,那他就抓了塞旱来做人质。

“澜哥儿!”杜淳枫站起身,有些慌乱。此人身边的护卫武艺高强,他不敢让澜哥儿冒险。

看着汉子已经将手放在了身后的弯刀上,杜淳枫心急如焚。

“达尔!”塞旱见此时有些剑拔弩张,于是喊了一声,给个下马威就成,当然不能真的撕破脸皮。

“杜尘澜,刚才只是试探。如今,我来问你,你可愿意与我们周夷合作?你还不知你的身世,你父亲却是知道的。即便你不想报你的家仇,但你的性命一样要受到威胁。你如今早已被盯上了,若还是不明真相,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第三百八十七章 意想不到的人

杜尘澜转身坐下,随后嘲讽一笑,“这才是谈事儿的态度!”

塞旱也冷哼一声,待会儿他倒要看看,杜尘澜是否还笑得出来。

......

“钱太太!此事恕鄙人无可奉告!”童掌柜摇了摇头,他怎么同意此事?

“童掌柜,你与澜哥儿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还请童掌柜看在澜哥儿的份上,相助一二。”钱氏放下茶碗,一脸哀求地道。

“钱太太,可此事实在太过犯险。你一个女子,即便知道了路线,又如何去得了边关?杜公子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既来了书信报平安,那便无事。就算他如今他遇到了难处,你去了边关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待在靖原府,打理好家业,不给他们拖后腿。”童掌柜无奈地说道。

他前段时日因杜淳枫失踪之事,在靖原府耽搁了几日。这会儿江面冰封,他暂且还回不了京城。

昨儿钱氏突然来寻他,请他照应杜氏三房的生意,并向他求得杜尘澜去边关的路线图。

童掌柜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钱氏乃一介女流,竟然也敢去边关。就连杜淳枫去边关,身边还带了这么多人,且还有他们商队照应。

钱氏一个女子,中途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他该如何向杜尘澜交代?

昨日他一口回绝,今日没想到钱氏又来纠缠。

“如今老爷不知所踪,澜哥儿去了边关之后,才来了一封书信,这让我怎能放心得下?”钱氏说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钱太太,你可仔细想想。原本杜公子就为了杜老爷一事愧疚不已,如今他在边关也是孤立无援,还得到处打探消息。先不说你一个女子,是否能扛得住长途跋涉和山匪侵袭,即便你安全到了边关,你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杜公子。”

童掌柜抹了一把脸,这妇人也是执拗,非要去边关。你说你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了作甚?

“途中凶险得很,超乎你的想象。上次杜老爷去边关,还是与咱们商队同行。咱们商队光是护卫就有十几个,同时还请了镖局。再者,咱们与那些山匪常打交道,自然好说话些。钱太太,你也得为了杜氏三房着想啊!如今三房就只您一个人撑着,您再撂挑子,那等你们回来,只怕三房早就被瓜分完了!”童掌柜苦口婆心地劝道。

钱氏顿时泄了气,觉得自己或许是太冲动了,“可我在家里待着,实在寝食难安!”

童掌柜叹了一声,“鄙人能理解你的感受,但如今您要做的便是将三房打理好,不拖他们后腿才成。”

杜尘澜和杜淳枫出了茶楼,向着客栈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半晌过后,杜淳枫转头看了一眼杜尘澜,心中满是愧疚。

“澜哥儿,你何必要答应他?本就不必顾及我的立场,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若是日后叫人查出来,恐生祸端。”

杜尘澜原本正在回忆着刚才之事,这会儿立刻回过神来。

“父亲,这里是周夷!”杜尘澜苦笑一声,即便他能打得过那个叫达尔的和那些个暗卫,但依旧出不了周夷。

他只有一个人,还带着父亲和妏宥,如何与他们抗衡?

杜淳枫哑口无言,他知道澜哥儿的本事不错,可是此人乃是周夷的朝堂重臣,权柄不小。若是叫人封城,他们插翅难逃啊!

“可你被他们如此威胁,日后处处受人掣肘,还如何施展抱负?都是父亲连累了你,唉!”

杜淳枫此刻有着深深的挫败感,自从澜哥儿来了杜氏之后,他和钱氏一直都在享着澜哥儿的福。不但自己帮不了什么,相反还在给澜哥儿拖后腿。

旁人的父亲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只有他们杜氏三房,全靠着澜哥儿过活。

“我不过是做了初步的让步罢了!不用担心,日后之事瞬息万变,也没必要在此刻纠结。谁知道等我入仕之后,朝堂的局势会如何?”杜尘澜见着杜淳枫开始自责,便忍不住安稳道。

他现在纠结的倒不是此事,与这些人翰旋,他并不怵。然而,给他带来震撼的,却是自己的身世。

顾玄瑧,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然而,这人却是他的亲生父亲。听此人所言,他与顾玄瑧长得极为相像,日后等他入了朝堂,叫昔日旧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很大。

而顾玄瑧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先帝的私生子。当今皇上是肯定知道内情的,届时皇上还能容得下他?别提升官发财了,更有可能性命不保。

因此,他确实需要助力。只有你背后有势力撑腰,才能有活下来的资格。

当年顾氏被灭族乃是查太后下的旨令,当时幼帝尚未登记,然而谁知皇上会不会与查太后一般,认为顾玄瑧的存在是对他的威胁呢?

“可不管如何,他们都会纠缠你。只要你一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就会将你拖下水,你根本甩脱他们不得。”

此刻,杜淳枫已经将打大郡与周夷的纷争抛诸脑后。

“如今已是别无选择,咱们还是先顾好眼前吧!父亲,今日咱们就回边关,母亲一个人在家中,想必已是心急如焚。”

杜尘澜看了一眼杜淳枫,笑了笑,算作安慰,他不答应又如何?之前父亲被此人蒙骗,竟然签了契书,否则这些人怎肯让他们这般轻易就离开周夷?

事已至此,杜淳枫也知道没了转圜的余地,只好点了点头。

二人回了客栈,杜尘澜想起了还在屋内等他回来的妏宥。突然觉得他与一名女子住在一间上房,说不得会引起父亲的误会。

即便这客栈只有一间上房,且上房还分内外两间,但说起来终究还是不太好听。即便是亲兄妹,也需要避嫌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假的。

杜尘澜回头看了一眼杜淳枫,在杜淳枫疑惑的眼神下,只得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妏宥的脸自门后探了出来,杜尘澜还未来得及说话,妏宥便让开了身子,杜尘澜竟然看见了一名意想不到之人。

杜淳枫刚想问这女娃子是谁,却见杜尘澜的神情不对,他的视线便转向了屋内。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各取所需

“怎么?看见我很是意外?”此人从凳子上站起,看着杜尘澜笑得一脸开怀。

“确实意外!”杜尘澜回过神来,随后跨进了屋内。

他转头看了一眼妏宥,只见妏宥的脸上也是一脸茫然,似乎不识某人,杜尘澜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妏宥与此人不是一条路上的。

“伯父!”来人看向了跟在杜尘澜身后的杜淳枫,于是上前行了一礼。

“啊!原来是闻公子,一别数年未见,闻公子还是风采依旧!”杜淳枫刚才就觉得此人眼熟,这会儿才想起对方不是五年前去杜氏府上作客的闻远彬吗?

“是!您的记性不错,阔别多年,您竟然还能记得在下!”闻远彬笑着点了点头,当年他还在杜府留宿过一晚。如今想来,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

“公子一表人才,见过自然不会忘!”其实是因为当年就连知府大人都十分巴结此人,杜淳枫这才印象深刻。

杜尘澜走至桌前坐下,打量了一眼闻远彬。五年后,闻远彬早已及冠。

“五年未见,你小子倒是长成个翩翩少年郎了,可不是当年的小豆丁了。”

闻远彬也打量杜尘澜好几眼,模样倒是与当年差不多,只是长开了些,少了几分幼时的稚气。虽说如今年岁也不大,但看着比之前更为沉稳。

“难道还不许人长大?”杜尘澜脸上布满了笑容,心中却在猜测着此人的来意。

他和杜淳枫出现在周夷,本就是隐蔽之事,此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笑容满面地与他们寒暄,出处透着诡异。

他是如何知道他们在周夷的?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落脚处的?杜尘澜觉得,此人对他们的情况,好似十分了解。

他突然想到了童掌柜与何掌柜,此人该不会就是这二人背后的主子吧?杜尘澜想起之前还未与童掌柜合作之时,便是利用了此人去青楼,推销了花笺。

事后,杜尘澜以为此人会找他询问花笺一事,可此人毫无反应。杜尘澜以为或许此人只是个纨绔,对买卖上的事儿并不上心,又或许是未多想。

如今想来,这哪里是不上心?分明是在背后操控童掌柜与自己合作。

“不知闻公子来周夷是?”杜淳枫忍不住开口问道。

闻远彬的祖父是左副都御史,朝中的三品大员,他的孙儿怎能出现在周夷国内?只领通关文牒,就过不了。难道与他们一样,是偷溜进来的?

“自然是来找你们的。”闻远彬满意的看着面前两人吃惊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

倒是难得见着杜尘澜会露出惊讶的神色,毕竟这小子性子太过沉稳,做事一向都有成算。

杜尘澜倒是没料到此人会如此直接说出他的目的来,他有些想不通,即便闻远彬就是童掌柜他们背后的主子,但他来周夷找他作甚?难道他已经重要到,没了他买卖就做不成的地步了?

“或许你们会觉得有些意外,心中疑惑我为何会知道你们的行踪,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闻远彬起身,走到窗前看起了客栈外的坊市。

“你对咱们的情况如此了解,难道不是因为童掌柜与何掌柜吗?我不过是疑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次轮到闻远彬惊讶了,他没想到杜尘澜已经猜出来了。

“我的目的当然是接你们回大郡了,毕竟还和你有合作,若是你父亲的身世被其他人知晓,那你的前程就毁了。我还指着你赚钱呢!可不敢叫你出事!”

闻远彬觉得到时机了,朝中几派就快按捺不住了。尤其还是摄政王,闻远彬绝对不能让他们抢占了先机。

“接我们回大郡?”杜尘澜挑眉,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之前这些人的动机,他就都能明白了。

难道此人也知道他的身世?杜尘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是!周夷将你父亲抓来,目的是何,你自己知晓。如今有几方势力正在盯着你们,他们都想来掺和一脚。据说,就连皇上都对你十分上心,十分欣赏你的才华。”

“皇上对我十分上心?”杜尘澜有些不可置信,皇上不是应该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吗?

“是!只可惜你乃罪臣之子,早晚都会叫人查出你的身世。”

杜尘澜看着正在分析的闻远彬,突然觉得此人或许并不知他的真正身世,只以为他是顾氏之子。

“既如此,那对他们有何好处?”杜尘澜故意试探道。

“不过是鹬蚌相争罢了!皇上羽翼未丰,势力却日渐庞大。有些派系自然不想让皇上崛起,他们不愿让皇上身边有能人谋士。且皇上登基之时,并未处置干净,还留有些余孽。就怕你被利用,当了枪使。”

闻远彬看向杜尘澜的眼神中满是关怀,让杜尘澜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是为了利用他罢了!原本若只是生意往来,杜尘澜还打算让些利,毕竟之前欠了此人不少人情。

可若是闻远彬也动了心思,那就别怪他了。

杜尘澜这会儿十分确定此人对顾玄瑧身世一事毫无所知,但此人的目的明显是想拉拢他。

“周夷之人是否用杜老爷的性命来威胁你?让你成为他们的细作?你若真答应了,仕途会更难走。”

当年顾氏一族被灭门,查太后功不可没。若是杜尘澜复仇心切,定会被人利用,来搅混水。

“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杜尘澜弄清了闻远彬的来意,倒是心中松快了不少。

“当然有!咱们不是合作多年了吗?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绝不会坑害你。届时各取所需,咱们皆大欢喜。”见着杜尘澜这副模样,闻远彬这才相信,摄政王一脉竟然还未拉拢他?

“那不知怎么个合作法?”杜尘澜顺着闻远彬的话问了下去,这些人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或许都打着将皇帝拉下马的主意。

他倒是觉得当今皇帝是个可怜人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人盯着他的宝座,也难为他能坐到今日。

而对于顾氏一族,杜尘澜还未想好。

第三百八十九章 抢占先机

“此事还得等你入了朝堂再谈,目前还言之太早。不过,我绝对是你目前能选择的最合适的合作对象。你的出身局限了你的抱负,再者当年顾氏一门的影响极大,即便暂且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顾玄瑧之子,但这些人早晚会找到。更何况,有时根本无需证据,说你是,你不是也得是!”

这世上长得相像之人千千万,虽顾氏父子二人长得极像,但当年灭门之时,可是有人亲眼看着顾玄瑧的嫡子死于毒酒。且之后的尸身处理,就是查太后的亲信亲自去办的,这也是杜尘澜唯一能辩解之处了。

“杜氏在京城,根本不起眼,比起京城有些名号的商贾都差之远矣!日后你入了朝堂,凭你的名声,若是单枪匹马,必定会被算计,我可助你一臂之力。我祖父的名头,你是知道的。如今朝中派系林立,你入了朝堂,总得站队,可别妄想做纯臣,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起码我的为人你还是信得过的吧?这些年的生意,我可有占过你半分便宜?”

闻远彬自认是个讲诚信之人,当年杜尘澜是个什么出身?比起现在还不如。他若是铁了心要将杜尘澜的营生占为己有,难道杜尘澜还能抵抗不成?

他不是鼠目寸光之人,从来都相信只有合作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那你今日过来,不知是你府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杜尘澜倒是有些心动,但他对闻氏并不了解,也不知其是何派系。或许不用这么快做决定,还是先观察一番再说。

杜尘澜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想在朝堂立足,确实如蹈水火。但这么早就加入派系,他又有些不甘心。

刚才闻远彬说皇上也对他十分上心,不知到底是何意?难道皇上还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吗?若是知晓,他必定连会试都从参加不了。

闻远彬闻言一楞,随后明白了杜尘澜的意思。

“我府上目前还不知我的打算!”闻远彬如实说道。

杜尘澜立刻皱起了眉头,闻氏既然没有拉拢他的意思,那闻远彬此举是何意?闻氏并未分家,而闻远彬之父闻骏中,不过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一名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

杜尘澜对朝中官员的了解只是个大概,有的官员只了解了家世背景和职权。闻氏虽说是京城的世家之一,但他之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闻氏当家人闻风鸣身上,并不晓得长房在闻府的处境。

然而,更重要的是,闻远彬自身并非朝廷官员,他只是个外人口中传言的纨绔子弟。即便杜尘澜知晓他不是外人说得那般一无是处,但闻远彬一个小辈,在府中能多大权柄?

闻远彬这一支确实是长房嫡出,日后要继承家业的。然而这官宦世家,也不是那些个勋贵,能继承勋职。日后闻远彬若还是不下场科举,难道一辈子就做个闲散的富家翁?

杜尘澜有些失望,不是闻氏的意思,有何用?但他依旧笑着说道:“你府上不知你的打算,你与我商定,怕是不能作数!”

闻远彬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你放心吧!我在祖父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杜尘澜不置可否,面上点了点头,但终究还是不如之前那般上心了。本想着若靠得住,或许还真能合作一番,反正是各取所需。

可若只是闻远彬自己的意思,他这般容易就答应了,那就有巴结权贵的嫌疑。

“你放心,此事我一回去就与祖父详谈。”闻远彬知道他对此事太过着急了些,但他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摄政王已经虎视眈眈,杜尘澜一去京城,只怕就轮不到他插手了。

闻远彬又与杜尘澜商谈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客栈。

他一离开之后,妏宥便好奇地道:“此人当真是奇怪,大老远从大郡跑来周夷,难道只是为了来和你谈合作?可他也没答应你什么啊?”

“可能是想抢占先机,初步达成协议,不过我也没答应他啊!我对此人了解得不多,且看日后吧!若想合作,就得拿出诚意来!”

原本杜尘澜会将其列为优先选择的对象,然而此刻却不这么想了。

“又或许,他来周夷是为了其他事,找我商谈不过是顺便。”杜尘澜觉得两者都有,否则闻远彬只需等在边关即可。

杜淳枫看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交谈着,态度十分熟稔,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

随后他用目光打量了一眼妏宥,这姑娘陌生得很,怎么与澜哥儿在一起?他二人是何关系?且还住在一个屋子?

再打量了一番此女,看得出年岁不大,比澜哥儿应该小些,还是未长开的模样。长得倒是不差,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有点黑,尤其是和澜哥儿比起来。

但此女看起来性子十分机灵,与澜哥儿的沉稳倒是互补了起来。然而,澜哥儿今年才十三岁,会不会太早了些?再者此女是何身份?若是规矩严谨的人家,怎能容忍姑娘家这么随意?

可若是丫头,杜淳枫又觉得两人说话的语气不像。

或许还是杜淳枫的目光太过焦灼,让杜尘澜和妏宥同时察觉出不对起来。

妏宥顿时被吓了一跳,刚才杜尘澜正在和闻远彬交谈,她不好打断,她倒是忘了这屋内还有一个人。

“杜公子!这是?”妏宥狐疑地看了看杜淳枫,这不会是杜尘澜的父亲吧?穿着不差,但与杜尘澜长得并不像。

再者,那些人会这般轻易放人?

“哦!这是我父亲!”杜尘澜点了点头,接着起身,准备收拾行李。其实也就是一个包袱,里头装了两件换洗衣裳。

杜尘澜突然想到自己在边关购置的物件儿,还有些没脱手。他犹豫了一番,觉得还是去拖了手,而后以物易物。

周夷的花毯十分有名,五花八门,颜色艳丽,倒是可购置一批。还有许多皮毛和珍贵药材,这些带回靖原府或京城,都是抢手货。

之前卖茶叶的金锭还在自己的空间里,不如都换成货物,带回去大郡处理了,应该能狠狠赚上一笔。

“伯父!”妏宥连忙向杜淳枫行礼,没想到还真是杜尘澜的父亲。

第三百九十章 开府

妏宥也不敢问为何长得一点都不像,她之前还以为杜尘澜的父亲应该也向杜尘澜这般,面如傅粉,一派风流。

然而眼前之人却棱角分明,眉目疏朗。无论是气度还是性情,都与杜尘澜截然不同,难道是长得像母亲?

“好!你是?”杜淳枫瞥了一眼自家儿子,这也不知道引荐一番,让人无端尴尬。

妏宥只觉得脸上有些烧,突然心里有些发慌。她突然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说自己是个小乞丐?

“我与妏姑娘萍水相逢,她懂周夷语,我便请了她与我同行。这次来寻找父亲,她也帮了不少忙。”杜尘澜在一旁解释道。

妏宥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杜尘澜好歹没提自己之前是个乞丐的事儿。其实以前她也不觉得这身份有什么不好,毕竟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乞丐的扮相要相对安全一些。

然而不知为何,此刻她突然觉得这乞丐的身份有些难以启齿了。

“父亲!我出去一趟,还有些事要办。您在这儿等我,等塞旱派人过来送咱们回边关。”来时需要偷偷摸摸的,这会儿有了塞旱相助,在到达边关之前,好歹无需他操心了。

“你还要去作甚?这里不是大郡,咱们还是小心着些。”杜淳枫有些担心,他对周夷很是陌生,马上就要回大郡了,他怕节外生枝。

“有些事必须处理,父亲不必担心,儿子去去就来。”杜尘澜说完,就将斗笠拿在了手上。

“那我与你同去!”

杜尘澜诧异地看了过去,这两人异口同声的,倒是让他觉得好笑。

妏宥有些尴尬,她只是想到留在这里,若是单独和杜尘澜的父亲待在一起,于理不合。然而,她刚才的话却又有些不合时宜。

“不必!我自去就成,人多不便。”杜尘澜说完,便拿起布巾围住了脸,又将斗笠戴在了头上。

这时,二人这才注意到,杜尘澜竟然换了身衣裳。

“那我还是去广丰茶楼等你!”杜淳枫也是顾及到有女子在,他不便单独留下。

“也好!”杜尘澜一愣,随后才想到缘故,遂点了点头。

......

“皇上!今日是冬至,您可别忘了答应慈宁太后娘娘,今儿晌午去德懿宫用膳。”周绵看着皇上还在批阅奏折,探头看了一眼更漏,这才不得不上前提醒道。

皇上手中的朱笔一顿,随后看了一眼周绵,这才忆起今儿是冬至。

“什么时辰了?”他恍然道。

“回皇上,已是午初三刻了。”周绵小心翼翼地回道。

“皇后可是去了德懿宫?”皇上将朱笔放下,心绪不由飘到了月檩宫。

每年的冬至,乃至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都是在德懿宫度过的。

“早就去了,就等您了!”周绵脸上满是为难,和喜宫的元公公早就来催过两回了,总不好叫慈宁太后久等吧?周绵无奈,只得来提醒。

“那就摆驾德懿宫吧!”皇上站起身,去了一旁的铜盆净手。

“是!”周绵松了口气,这德懿宫要过冬至,那边月檩宫也不能怠慢。

虽说孝敏太后不喜欢热闹,但该有的可不能少,还得好好伺候着。

“哈哈哈!母后惯会拿儿臣打趣,这可是您答应了的。今年皇兄去行宫,您可得说服皇兄带儿臣去。”

皇上一行人才刚到德懿宫门前,便听得宫内传来欢声笑语。

皇上揉了揉眉心,眼中波澜不兴,但紧抿的唇角让他看起来有些肃穆。

“这哀家可不能应,你若真想去,就去求你皇兄去。再不济,你皇嫂在那儿呢!你去求你皇嫂,待会儿皇帝来了,让你皇嫂给你美言几句。”

查太后脸上满是慈爱,望着楚王的眼里全是笑意。用手给楚王正了正衣襟,查太后心中甚慰。

十五年了,先帝仙逝十五年了。想到此处,查太后的眼神不禁有些黯然。

“皇上驾到!”

一声唱响,查太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楚王立刻放开了查太后的胳膊,脸色比之前紧绷了不少。就连皇后,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恭迎。

“母后这是在和五弟说什么?这么高兴?”皇上满面春风地走进了德懿宫,望着坐在上首的查太后。

“臣妾参见皇上!”

“臣弟参见皇兄!”

“平身!”皇上将目光转到了楚王身上,一见楚王欣长的身影,皇上不禁有些恍惚。

当年父皇仙逝,他被赶鸭子上架,成为了少年皇帝。若非嫡母相助,他能否坐上这宝座,还真是个未知数。

后来得知嫡母怀了遗腹子,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犹记得当年楚王刚出生时,他麻木地等在屋外,稳婆出来告诉他生了个小王爷,他当时还抱了楚王来着。

时间一晃而过,就连楚王都长成了偏偏少年郎。当年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软绵绵的婴儿,早已成为了过去。

而自从有了楚王的存在,一切都与之前不一样了。

“母后!这几日天寒地冻,母后可得仔细着身子。您的嗓子一到冬日就不舒坦,这枇杷膏可不能忘。只可惜之前的文院使已经致仕,这回换了张院使,也不知您用不用得惯?”

皇上在太后下方的左首位坐下,对面的楚王在皇上进来之后,便没了动静。

“早就习惯了文院使做的枇杷膏,如今文院使致仕了,这新来的张院使做的枇杷膏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药效还是不差的,这几日倒是好些了。”查太后笑着回应道。

“喏?你刚才不是还嚷嚷着让你皇兄带你去行宫吗?怎么?这会儿见着你皇兄,你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查太后转眼看向楚王,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盛,眼中尽是宠溺之色。

楚王腼腆一笑,“皇兄?之前听母后说,您这段时日要去行宫泡温汤,臣弟也想跟着去!”

“原来是此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怎地不早日与朕说?”皇上端起茶碗,放在了嘴边,垂下的双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讽。

“之前不是说您去泡温汤,是因为身子有恙吗?太医嘱咐您休养几日,臣弟怕去了给您添麻烦。”

楚王有些不好意思,对于皇上答应他去行宫之事,脸上倒满是欢喜。

“母后,五弟今年十五了吧?”皇上突然转头看向查太后,问道。

“是!今年九月刚过的生辰。皇帝日理万机,每日操劳,怕是不记得了!”查太后点了点头,脸上依旧布满了笑容,但皇上却从中听出了讽刺。

“今日见着皇弟,才发现他真的长大了。之前父皇还在时,早就立了规矩,皇子十五岁之后,就等另外开府了。皇弟的府邸,母后可有什么建议?”

皇上似是才想起此事,遂询问起了查太后的意见。

屋内另外三人顿时神色各异,皇后惊疑地看了一眼皇上,随后低下了头。

第三百九十一章 相依为命

查太后的脸色顿时一僵,依旧姣好的面容上,笑意还来不及退下。楚王脸上也满是彷徨,他似乎已经忘了另外开府之事。

“先帝立了规矩,十五岁便不能在宫里住着了,得另外开府。及冠之后,领了封号,才前往封地。一眨眼,皇弟竟然十五了,再过几年,就要前往封地了。”皇上一脸感慨,随后还感叹日子过得真快。

查太后脸色有些僵硬,随后扯了个笑容道:“你皇弟生下来就体弱,这几年身子时常反复,哀家也是操碎了心。再者你忙于政事,皇后又要打理后宫,倒是你皇弟时常承欢膝下。不过他到了年岁,也是该出宫另外开府了,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看着查太后脸上的落寞之色,楚王心疼不已。他立刻上前扶住了查太后的臂膀,也跟着伤感了起来。

看着眼前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皇上和皇后对视了一眼,二人神色各异。

“你皇弟性子单纯,这些年叫我养得娇气了些。男子本就该顶天立地有担当,他一出生就没了父皇,哀家就只想着补偿他,在教养上过于放松了些。你这个做兄长的,日后还得多照应他。但也不可过分溺爱,还需时刻鞭策他才是。”

查太后叹了一声,拍了拍楚王的手背,脸上满是不舍。

皇上顿时讶然,母后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如此轻易就答应了,皇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母后放心,长兄如父!朕定会好好督促他的,多读书,修身养性,提高德修才是身为皇室子弟的根本。皇弟今年也十五了,再不是孩童,是该好好约束了。因此,朕打算请了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冯慧敬来教导皇弟。皇弟虽身份尊贵,年岁也不大,但也不好整日里无所事事吧?”皇上放下茶碗,笑着说道。

查太后的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冯慧敬是皇上这一脉的官员。虽说一个小小的侍读学士,不过是从五品,但他背后的冯氏却不是小门小户。

皇上这是何意?难道还是想监视蕴儿?

“这?怕是不妥吧?冯学士不是每日都要去东宫教导太子吗?这岂不是太过忙碌?也耽误了太子的进程。”查太后立刻拒绝道。

“请母后放心,太子有他老师教导,冯学士早就无需每日过去东宫了,正好叫他来教导皇弟。不过母亲可是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不若说出来咱们探讨一番。”

查太后顿时垂下眼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色,“既是皇帝选的,那便定了他吧!冯学士才高八斗,正是合适的人选。”

“不过你说得对,你皇弟今年也十五了,终日无所事事确实让人诟病。不若你寻个差事让他做做,等将来他去了封地,总要打理封地的庶务,对这些一无所知怎能成?你随便寻个差事,让他历练一番,好过每日惹是生非得强!”

此话一出,皇后顿时沉下了脸,就连皇上,脸色也不如之前那般自然。

“母后,皇帝不过才十五岁,您会不会对他太苛刻了些?还是个孩子呢!”皇后立刻挂上了笑脸,劝道。

“十五了,可不小了。当年先帝驾崩,皇帝登基之时,不过也才十五岁。哀家那时也怜惜皇帝,只可惜国不可一日无君,只得硬下心肠。如今一晃十五载,皇帝登基都十五年了。”

查太后叹了一声,似乎忆起了往昔,脸上也露出了怀念之色。

皇上心中顿时有些不适,这是在提醒他,当年他能坐上皇位,靠得是谁?

“当年朕心中彷徨,若非母后力挺,朕怕是要吃不少苦头。”皇上也感慨万分,回忆起往事,心酸不已。

“当年哀家母子二人也是相依为命,我不顾着你,谁顾着你?”查太后这一刻心中也忍不住触动,在她膝下养大的,母子之情是有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母后还是偏疼皇兄,看!你总是念叨着皇兄忙起来不顾龙体,早就心里没儿臣了。”楚王有些吃醋,抓着查太后的手撒娇道。

“你就会冤枉哀家,都是我儿,难不成还厚此薄彼?皇上整日忙碌,自然要注意身子,你呢?整日里吃吃睡睡,谁还有你舒服?瞧瞧,这脸都圆成了这般,难怪脸皮这么厚呢?”

查太后捏了捏楚王脸颊上的软肉,笑着说道。

顿时,殿内又充满了欢声笑语。皇上脸上也满是笑意,看着楚王在一旁彩衣娱亲,然而笑却不达眼底。

一阵笑闹之后,皇上本打算摆宴,却不想太后又提起了刚才被岔开的话题。

“这差事一事,皇帝你多上上心。不管是什么差事,给他个历练历练就成。”

“是!朕会留意的!不过,朕觉得还是等皇帝跟着冯学士学过一阵之后,在行打算。”皇上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就依皇帝吧!”查太后无异议,只要答应就好。九五之尊,难道还能赖账不成?届时她自有法子让皇帝给差事。

“那开府一事,还请母后帮着琢磨琢磨。若是您同意,那朕就命工部开始起稿。等母后看过之后,再选个黄道吉日启工。”

皇上笑着看向查太后,他在官职一事上松了口,这另外开府一事,就别想推辞。

“可如今周夷对咱们大郡虎视眈眈,指不定哪日就要爆发战争。这时候动工,耗费这么多财力和人力,只怕六部和内阁会反对。其实也用不着这般着急,等国库丰盈些,也是一样的。”

查太后脸上挂上了愁容,对此事担心不已。

“可皇弟到了年岁,本就要另外开府,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朝中大臣难道还敢违背不成?再者,即便国库不丰,但也不差这点银子。皇弟出宫开府是大事,马虎不得。”

其实皇上早已经算过另外建府所需的银钱,还真不是一笔小开支。光是一座宅邸,怕是就得要花上十几万两银子。

王爷的府邸自然不同于官员的,更为富丽堂皇一些。再者,楚王早就有了封号,这就是楚王府了,当然马虎不得。

第三百九十二章 建府

“这时候建府,让哀家于心难安!不过,之前不是有一座皇子府空了出来吗?这么多年空着也是浪费,不若修缮一番,给了蕴儿吧?”

查太后顿时想到了个好主意,那座府邸不小,很是阔气。若是修缮一番,一点也不寒酸。

“这?不好吧?就怕委屈了皇弟!”皇上有些惊讶,而后望向了楚王。

“真的要开府住了吗?以后儿臣是不是不能每日都看到母后了?”楚王脸上满是不舍,落寞地说道。

“人总要学会长大,你皇兄十五岁之时,早就独当一面了。唉!都是哀家和你皇兄平日里对你太放纵,自今日起,规矩还是要立起来。不过虽说不在宫里住了,但每日来瞧你母后,难道你皇兄还能不准不成?”

“就那座府邸吧!省得再劳师动众。修缮一番,花不了多少时间,也省了不少财力和人力。”太后摸了摸楚王头顶的黑发,而后转过头来对皇上说道。

“那就依母后吧!”皇上点头应下,只要肯开府就成。

更何况现成的府邸修缮一番,也用不着花多少银子,也省得户部大小官员天天在他面前哭穷。

查太后提得那座府邸原先本就是皇子府,且住得还是当年先帝最宠爱的三皇子。只可惜三皇子还未等到弱冠去封地,就死于急症。就在先帝死的第二年,他便跟着去了。

自开国以来,皇子出宫开府,都是建新府邸。即便有个把拾现成的,那也是上一辈中已经去往封地的皇子。这般在皇子府中因病离世的,就有些晦气了。

如今查太后能主动提出来,朝堂上只会夸她深明大义,为国为民。

“好了!哀家让他们将膳食摆在了梅花林里,这冬至赏梅才最雅致。”查太后扶着楚王起身,打算去梅花林中用膳。

......

“还是这加了火盆的马车舒服,今日应该能到关卡了吧?再往那边去,就是大郡了。”妏宥撩开车帘子,看向了车旁的景物,喃喃自语道。

其实这里白茫茫一片,若不是车夫是对路况熟悉,且还有老马识途,一般人还真找不着路。

“你明年二月就要春闱,咱们这般赶回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杜淳枫有些担忧,已经十一月的月半了。回到靖原府起码还得花上大半个月,届时都一月初了。

走水路去京城,江面估计还未解封。然而若是走陆路去京城,怕是得花上二十来天的,根本来不及。若是路上再耽搁几日,那就跟来不及了。

二月初九的春闱,还得提前十日去礼部报名。他怎么算,都觉得时间太紧。

“儿子已经想好了,不回靖原府,直接回京城。等到了卞道府,咱们分头行动。我带来不少人,分出一半与你,护送您回靖原府。”

从卞道府到京城,若是快马加鞭,应该在十日左右能到。

“这?也好!不过你万事小心,还是先去京城稳妥一些。这次的事儿,又是为父连累了你!”杜淳枫有些疲惫,又有些懊恼。这一个多月,他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父亲这又是说得哪里话?只要有人想算计你,不管你怎么小心,也都无法避免。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不过母亲这次是真的着急。等回了卞道府,父亲还是早日回一封书信回去,好叫她早日安心。至于我不回靖原府之事,还请父亲代为转达一声。等春闱过后,江面解封,我再来接你们回京城。”

杜尘澜有些无奈,父亲这几日不知说了多少遍连累,整个人都颓丧了不少。

他知道父亲心里内疚,但这次的事儿叫杜淳枫吃了教训,日后行事更加严谨就是了。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都不是冲着杜淳枫来的。若是这都能怪到父亲头上,他就真成了狼心狗肺了。说到底,也算是自己连累了父亲呢!

“只是你的身世,去了京城太过危险。”杜淳枫想到了还有一事十分棘手。

若是澜哥儿过了会试,之后便是殿试。殿试之时,是直接面对天子的,皇上会不会认出澜哥儿?

杜尘澜眉宇轻皱,这也是他这几日思考最多的事儿。即便赛罕一再表示,他们在朝中有自己的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不必害怕。

然而杜尘澜明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如今他还还不是朝廷官员,周夷也不见得会在他身上放多少精力。

“也不见得就会认出,放下吧!儿子心里有数,提前去也可布置一番,以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此事非同小可,若非来不及了,为父定然不会让你再参加会试了。”说到此处,杜淳枫也是后悔不迭,当年若是听了孔德政的话该多好?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对了!不知晨鹭书院的山长孔德政,与你是何关系。他对你的身世知道不少,当年你去晨露书院攻擂之时,他就劝告过为父,只是当时为父有些贪心,想让你光耀门楣,倒是忽略了此事。”

“孔山长?此人确实对我的身世有些了解,或许还是顾氏的故人。”杜尘澜仔细回想了一下孔德政,他总觉得孔德政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他觉得更多的是愧疚。

“顾氏的故人?也有可能!不过,之前应该是常常走动的,关系不差。不然,也不会对你这般上心了。”

“马车停了,怕是到了。”杜尘澜还待回答,就听到车夫呵斥马儿的声音,而后才发现马车停下来了。

杜尘澜拉开帘子看向外头,再往前一段路,便是大郡了。临近大郡,这里似乎比刚才那条路上的树木和枯枝败叶渐渐多了些。

杜尘澜刚下马车,就听到了妏宥的声音。

“刚才和车夫套了些话,他说白日里不管你给多少好处,都不会让你过去。”妏宥在另一辆马车上,一看杜尘澜下了马车,便立刻跑了过来。

通关文牒在周夷不难拿到,塞旱是朝廷命官,就更容易了。然而通关文牒上,却并无大郡官员的公章印,自然无效。

“那咱们便等晚上吧!”杜尘澜也觉得大白天的,还是避着些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打劫1

今夜无风,幕沉沉的夜空并无星月,若非靠着地上洁白的积雪映衬,那便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杜淳枫望向四周,这会儿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即便举着灯笼,也看得并不真切。雪落地无声无息,四下静谧得可怕。

“澜哥儿,可是都打点好了?”纵使澜哥儿也在,但杜淳枫依旧觉得十分紧张。

“父亲放心吧!塞旱已经派人去打点过了。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么做,他们都是做惯了的。”杜尘澜见杜淳枫神情紧绷,连忙安慰道。

杜淳枫看了一眼镇定的杜尘澜,随后点了点头。转头又看见妏宥一个小姑娘都比他淡定,连忙迫使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杜尘澜望着就在前头不远的瞭望台,快到了,只要过了这道关卡,就到了大郡。

三人正往前走,突然,杜尘澜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动。

他心中一凛,连忙将二人护在了身后。杜尘澜盯着左前方,心跳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怎么了?”杜淳枫被杜尘澜此举给吓了一跳,随后疑惑地问道。

“怕是有事儿,做好准备!”杜尘澜头也没回,依旧盯着左侧前方,那里是一块坡地。

“呸!娘的,还挺精明!”

突然,一名壮汉从坡地的另一方跳了上来。他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雪花,一边骂道。

妏宥和杜淳枫被这一变故吓得打了个哆嗦,他们从刚才就一直是偷偷摸摸的,不敢声张。这人突然跳了出来,可见之前是在此地埋伏的。

杜淳枫父子听不懂周夷话,但妏宥却听明白了意思,她凑近了杜尘澜轻声说道:“这人应该是想打劫!”

“什么?打劫的?”杜淳枫惊叫了一声,有些想不通这里怎会有人打劫。

前方不远处就是大郡士兵的瞭望台,在这里打劫,不是找死吗?

杜尘澜摸向了腰间,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若是来打劫,却单枪匹马,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就在杜尘澜猜测之时,坡地之后又跳出了三名壮汉。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

“老大,这三人不知有没有银子?这几日下雪,来往两国的人都少了,好久没看到肥羊了,这三人也不知有没有油水!”

之前出现的那名壮汉向后走了几步,立在中间那人旁边,恨恨地说道。

往常这般看不出贫贱富贵的人,他们是看不上的。而强大的商队,他们又惹不起。通常都是打劫一些偷偷来周夷采买,想发大财的小商贾。

这样的买卖人,都是来铤而走险的。都带着货物或财务,每次他们都能狠狠赚上一笔。反正这样偷偷潜入两国的,死了也没人知道。

至于大郡的军队,领头人看了一眼瞭望台,这些人可是要拿大头的,否则他们怎么敢?

杜尘澜不敢轻举妄动,这里只有他一人会武功。若是打起来,他怕会顾不上杜淳枫和妏宥。

再者,敢在这里伏击他们,就证明大郡的军队不会管。本就是违背律法偷潜过来的,若是被士兵抓住,指不定比被抢劫还要惨。

领头人正在打量杜尘澜他们三人,一名瘦弱的少年护着一名年长男子和一名少女?他不禁笑出了声,就这弱鸡仔似的身板,连自保都成问题,还想护住旁人?

再观少年清隽的脸庞此刻满是肃穆,盯着他的双眼中带着警惕。

“咦?这小子长得好,细皮嫩肉的。”其中一名壮汉双眼一亮,这少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娇养着长大的。

“瞧!他身后还有一个小娘儿们,哈哈!今儿个就算没劫到银子,也亏不了。老子正缺个婆娘呢!这丫头不错,长得好!”

另一名汉子见着缩在杜尘澜身后的妏宥,立刻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你也不挑,这么小都能下手?”另一人顿时耻笑道。

“你连男童都下得了手,我这算什么?好歹也是个能生娃的。”这汉子笑得猖狂,仿佛杜尘澜三人已经被他们拿下,任他们宰割了。

杜尘澜虽不知这些人在说什么,但看这些人笑得这么猥琐,指定是什么腌臜话。

妏宥气得双眼通红,她做乞丐这两年,自然也听过不少污言秽语,甚至也去青楼后角门处蹲过吃食,对这些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当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拿好匕首,做好准备!你和他们说,咱们给银子。”杜尘澜不想节外生枝,反正他银子都在空间里,身上只藏了一百多两。

若是能花钱消灾,这点银子还是能舍的。

“是,还是给银子吧!回大郡要紧,银子给了就给了。”杜淳枫也知道他们三人只有杜尘澜一人会武,他可不敢让儿子冒险。

“他们恐怕不光要银子,还想,还想......”妏宥有些说不出口,不但对她说出污言秽语,就连对杜尘澜也没放过。

杜尘澜顿时脸色一沉,若只是要银子,杜尘澜倒是能忍。可若是对妏宥起了什么心思,那就不能善了了。

“简直岂有此理!”杜淳枫气愤不已,只可惜他什么本事都没有,根本帮不上忙。

“待会儿离远些!”杜尘澜沉声说道。

“哟!大郡人士?”领头的汉子见三人正在窃窃私语,不由出声打断道。

面对杜尘澜三人,他们也不急着动手,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杜尘澜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领头之人竟然还会说大郡的官话。

“几位壮士,拦路不知是何意?”会说大郡的官话,那就好沟通了。

那人用手撇了撇鼻子,这天寒地冻的,鼻涕都要冻出来了。

“倒要问你们,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好在家呆着,竟然跑来咱们周夷?你们可有通关文牒?没有的话,就要送你们去官府。”

其余三名壮汉不禁觉得奇怪,大哥何时这般话痨了?竟然还与这名少年交谈起来了。

“几位壮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是要银子,我一文不留,全给你们,只需放咱们离开。反正离了这周夷,日后就是想寻仇也寻不到你们了,诸位意下如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打劫2

杜尘澜没心思和这些人周旋,再耽搁下去,天亮就不好办了。

领头的男子有些惊讶,而后上下打量了杜尘澜一眼,没想到这小子倒是识趣。

“那得看你们的诚意,咱们可是要搜身的。”领头男子嘴角勾起,兴致更浓了起来。这小子如此淡定,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杜尘澜皱眉,看来是不能善了了。妏宥还是女子,怎能叫这些人搜身?

“诸位是信不过我?为求早日离开周夷,损失银钱不算什么。定然不会藏私,只求安然离开。”

杜尘澜边说,边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向着为首的男子横劈了过去。这几人没想到杜尘澜会突然动手,为首的男子直到剑劈到了跟前,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往右侧一躲,软剑从男子的左胸划过,将长袄挑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翻开的衣襟被里头流出的鲜血迅速染红。

杜尘澜一击并未毙命,知道此人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警觉性不可能小。趁对方还未彻底回过神来,他立刻乘胜追击,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此人给解决了。

擒贼先擒王,杜尘澜深谙其理。

“娘的,竟然敢偷袭,真是无耻!”一名男子见自家老大被杜尘澜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连忙抽出腰间的大刀上前帮忙。

其余二人见真的打起来了,也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围了上前。

为首的男子有了三人相助,终于有了机会,将背在背上的九环大砍刀拿了出来。

“澜哥儿小心!”见着那人拿着大砍刀从杜尘澜背后猛砍了过去,杜淳枫不由惊呼出声。

杜尘澜感受到身后的劲风,立刻转身,向外飞出了一丈远。软剑对上这样的硬兵器,其实是吃亏的。不过好在杜尘澜的轻功不差,再者剑招灵巧,倒是对他影响不大。

这些人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还会轻功,正四处张望,寻找着杜尘澜的身影,可杜尘澜却早已脱离了他们的包围。

杜尘澜双眼一凝,立剑从后方向前撩出,将内力灌注到剑刃前端。此刻软剑变得坚韧无比,剑身挺拔刚直。

剑光闪过,一柄利剑自后方袭来,领头的汉子正举着九环大砍刀寻找着杜尘澜。

突然,他觉得背脊一凉,感受到身后传来一股劲气,强压过他的命门。

不过是一瞬,他觉得腰间似乎有些异样,有些痒,又有些凉。他忍不住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在下坠,而双腿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嘭!”的一声,似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众人一看,只见刚才还猖狂不已的男子,此刻已经被砍成了两半。伤口齐整平滑,鲜血染红了这一片雪地。

不知另外三名壮汉被吓了一跳,“老大!”

就连杜淳枫都十分震撼,他从未见过澜哥儿杀人,澜哥儿是读书人,之前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他突然想起,之前和昭和世子一起遇袭之时,世子就是受得澜哥儿保护。

由此可见,澜哥儿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可是早就杀过一窝了。

妏宥瞪大了眼,杜尘澜之前说他武艺不错,能保护她。这些时日,她从未见过杜尘澜出手,凭着杜尘澜那柔弱书生的模样,她还真就没在意。没想到这会儿一见,当真是震惊不已。

其余三为壮汉不禁打起了退堂鼓,老大在这少年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哪里是这少年的对手?若是少年铁了心要杀他们,那他们还有没有活路?

杜尘澜将剑上的血渍甩了甩,随后执剑上前,准备将另外三人也给解决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其中一名男子说着别扭的大郡官话,边说边跪了下来求饶。

“是啊!饶命!”其余二人也相继跪了下来求饶。

杜尘澜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汉子还挺识时务?将抬剑的手放下,杜尘澜脸上有些犹豫。

突然,其中一名男子拾起地上的大刀,暴起砍向了杜尘澜。

“小心!”妏宥本就十分关注几人,见着这人使了刚才杜尘澜用的法子,打算偷袭,连忙惊叫着提醒道。

杜尘澜身姿灵巧,很轻松就躲了过去,顺便在此人的背后刺了一剑,长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此人瞪大了双眼看向杜尘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或许是疑惑刚才杜尘澜能偷袭成功,为何他就不能了?

“哼!”杜尘澜冷笑出声,此人也是个蠢货,他刚才根本没放松警惕,软剑上还灌注着内力,这是自寻死路。

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人,杜尘澜眼中凶光毕露。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倒不如一起解决了。

另外两人其实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没想到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人畜无害的模样,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他们今儿看走眼了,踢到了铁板。

“不!不要杀我们!”两人用周夷话求饶道。

杜尘澜哪里还敢相信他们?长剑挽了个剑花,自二人脖颈处划过。

失了斗志的二人,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轻易就被杜尘澜解决了。

妏宥此时有些发愣,杜尘澜的凶狠,让她有些颠覆之前对杜尘澜的观感。

杜尘澜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在马车上换的大郡交领锦袍,还好没脏,否则想换都没衣裳。

将软剑在地上那壮汉的尸身上擦了擦,又将其放回了腰间。

“快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哦!”杜淳枫回过神来,立刻拉上了妏宥,往前跑去。

......

“皇上!夜深了,不如早些就寝吧?”周绵看着皇上正在翻阅历年会试的卷宗,看了看更漏,忍不住上前劝道。

“嗯!亥时初了?”皇上揉了揉眉心,微微阖上有些酸涩的双眼。

“是!您今儿可要翻牌子?”周绵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了!”皇上摇了摇头,今日他非常疲惫。

周绵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之前慈宁太后派人来嘱咐他,说皇上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总是操劳政事,不常临幸后宫。

宫里有三年未大选了,如今皇上子嗣不丰,开枝散叶是为头等大事。

第三百九十三章 胡闹

周绵的为难,皇上并不知情。他正在琢磨着每年会试的考题,这样层层筛选出来的臣子,很少有让他满意的。

他有些头疼,但凡有些能耐的,都站了队。他不由想起了杜尘澜,此人如今还是有些立场不明。之前与摄政王一脉有过来往,但这些年似乎有没有更深的接触。

这几年皇弟大了,摄政王一脉又逼得太紧,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再不布置,就来不及了。

......

“过了!咱们到大郡了!”杜淳枫看向身后还燃着火把的兵营,脸上满是笑容。

杜尘澜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不紧张的,心神一直紧绷到现在。

妏宥直直盯着身后的兵营,眼神有些空洞,好似在透过兵营看着远方。

“又到大郡了!”她喃喃道。

“还是快回卞道府吧!”杜淳枫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了,这大半个月是待够了。

杜尘澜环顾四周,这会儿是半夜,又是在关卡,根本没有马车。

“可是没马车,咱们要怎么回卞道府?”妏宥回过神来,这会儿雪花小了,但风却比刚才大了不少。吹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杜尘澜也有些傻眼,他们在周夷的消息根本传递不出来。洗月和天八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回了大郡,自然不会来接应。

“少爷?是少爷吗?”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

杜尘澜连忙回头望了过去,竟然是顾二?

“顾二?你怎么在这里?”杜淳枫原本还有些害怕,但认出是顾二的身影之后,他立刻高兴不已。

“果真是老爷和少爷!”顾二脸上带着喜意,撑着一把油纸伞向杜尘澜他们走来。

杜尘澜也十分讶异在这里能见到顾二,且顾二刚才是从兵营出来的?

“小人和天八他们轮流在此守候多日了,自从少爷来了此地,咱们便在此候着了,每日都来候着!”

顾二先是上下打量着杜尘澜,见自家少爷毫发无损,顿时松了口气。

“也是有心了!”杜淳枫倒是心中一暖,顾二他们对澜哥儿忠心耿耿,他也能放心不少。

“少爷说人多不便,不肯带小人一起走。小人和洗月他们便在此候着,等您和少爷一起回来!”

顾二本就对没有保护好老爷心中有愧,还连累了少爷,他哪里能够心安理得在大郡过舒服日子?

“可你为何从兵营出来?”杜尘澜却怀疑地看了顾二一眼,顾二究竟是何身份?

等等!姓顾?难道真是顾氏一族之人?

“这接连几日大雪,小人与这里的一名百户是熟识,请了他容咱们待上几日。”顾二将纸伞递到了杜尘澜头上,他是杜尘澜的护卫,自然将杜尘澜放在头一位。

他们在此地候着的这几日,都是日夜颠倒。只要是偷偷潜入大郡或周夷的,他们都会跑出来看上几眼。

杜尘澜推开了伞,而后将它递到了杜淳枫面前。

“兵家重地,可许闲杂人等入内?”顾二这么说,让杜尘澜愈加怀疑。即便是家眷,除非是将领,否则是不许长期逗留的。那熟识,绝不可能只是个百户。

顾二顿时一愣,“不过是小住几日,小人给了不少银钱打点的!”

杜尘澜挑了挑眉,随后点点头,“可有马车?”

“有!小人自然是备了马车的,老爷和少爷在此地稍待,小人去赶马车!”顾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又反悔了兵营。

“你这些下人倒是挺忠心的!”妏宥看着跑开的顾二,走到杜尘澜身边说道。

杜尘澜没有言语,而是看着跑开的顾二愣神,他想起了顾氏。

......

“皇上,楚王爷在德懿宫闹着呢!将慈宁太后娘娘闹得头眩症又犯了。”这会儿刚下朝不久,周绵便急匆匆进了御书房。

皇上立刻皱眉,“怎么回事?又在闹什么?”

“说是楚王爷不知从何处得知林国公府有个工匠,给国公府做了个花房。做得是美轮美奂,京城的世家都慕名前去观望。楚王爷也去看了,之后就想借了那工匠给他修府邸。”

周绵给皇上倒了碗茶水,又接着道:“您前儿不是答应了楚王爷,将那原先那座空置的皇子府给了他吗?慈宁太后娘娘说是要修缮一番,他见着花房,就想寻那工匠按照自己的喜好修葺,说是工部那些个老油子修得肯定不合他心意!”

周绵也有些无奈,此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修葺皇子府肯定是由了工部主事。这楚王爷这么闹,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尤其还气得慈宁太后头眩之症又犯了,皇上若是不出面解决,必定又要传出皇上不孝来。

皇上闻言不禁脸色一沉,“这混账东西,又闹幺蛾子?”

周绵笑得有些勉强,说来这楚王爷也是奇怪,平日里被慈宁太后惯得无法无天,整日斗鸡遛狗,无所事事,总出宫与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与摄政王之子昭和世子并称京城两大魔王。

这两人身份尊贵,京城哪里敢惹?

偏偏这楚王嘴甜,在太后面前向来乖巧讨喜,哄得慈宁太后恨不得摘了天上的星星给他。当然,有时候也会犯浑,将慈宁太后气得够呛,例如今日。

然而楚王却对皇上十分敬畏,甚至有些畏惧。每次见了皇上就成了鹌鹑,只要有皇上在,绝不敢造次。

其实皇上对楚王是十分放纵的,毕竟是先帝的遗腹子,又是中宫所出,他哪里能苛责?对楚王,有了慈宁太后的教导,皇上便不常插手,以免母子之间又生嫌隙。

“一个花匠,能做得如此庞大的工程?简直是胡闹!”皇上气得将手中的折子摔在了一旁,最近朝中不太平,全都在给他找事儿,这些人越来越猖狂了。

本不想理这事儿,可他转念一想,毕竟慈宁太后旧疾复发,他若是不去探望,便有些说不过去。

“去德懿宫看看吧!”皇上站起身,率先走在了前头。

“听母后一句劝,那花匠就只有造花房的本事,你的府邸怎能交到他手上?这不是胡闹吗?”

皇上到德懿宫时,慈宁太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另有玄机

“就让他寻了那花匠修葺,看他日后会不会后悔。这几日天气寒凉,你不体谅母后身子不适,还为了此事让母后操心,你的孝道呢?”皇上一进德懿宫就怒不可遏地朝着楚王呵斥道。

楚王冷不丁听到皇兄的声音,连忙吓得一哆嗦。宫女和内侍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来了德懿宫,竟无人唱喏。

“皇帝怎么来了?听说前头刚下朝?”慈宁原本正有身旁的大宫女琪翠揉着额角,听到皇上的声音,连忙挥退了琪翠,起身迎了上来。

“母后身子不适,还是该多休息才是。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哪里能都依着他?”皇上扶着慈宁太后坐了回去,顺便瞪了楚王一眼。

“你看,你皇兄来了,你有本事和你皇兄说道说道。这工部不比那花匠强?不过是个民间巧匠,造个花房还成,这么大的府邸交给他,当真是儿戏了。再者,你让旁人怎么看?难道传出去说咱们工部那么多能工巧匠,还比不上民间一个花匠?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太后叹了一声,今儿个蕴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就泛起浑来了?

“你也大了,为何还是这般不懂事?”皇上坐了下来,看着楚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楚王见了皇上一般都是老鼠见了猫的态度,不过今儿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硬气起来了。

“不过是想让花匠给臣弟修葺地好看点儿,工部那几个老臣,年年都这点花样。自己的府邸,为何不能自己做主?”楚王不服气,小声地反驳道。

“母后不是说了吗?一个花匠,没那本事!”皇上有些讶异,今日楚王的坚持让他有些意外。

“皇兄!不然这样,臣弟在民间找几个巧匠来,再随臣弟挑几个工部的官员,按照臣弟的意愿来修葺,皇兄看如何?”

楚王眼巴巴地看着皇上,眼中满是哀求。

皇上顿时有些膈应,一个男子,谁会对修葺自家府邸如此上心?本想开口训斥一番,让楚王将精力放在读书上。

可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后叹了一声道:“不过是修葺府邸,你不满意工部修,那便依你吧?”

随后皇上转头看向了慈宁太后,“母后以为如何?”

慈宁太后顿时摆了摆手,“有皇帝做主,哀家自然不会有异议。不过是修葺宅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多谢皇兄!多谢母后!”楚王顿时笑逐颜开,向着来二人行礼道。

“朕还有些事要办,就先回去了。待会儿遣了张院使来诊脉,母后的头眩之症可是很久没复发了,也不知是何故诱发。”

“皇帝有心了!或许是天冷所致,无需担心。”

金色的辇舆被十六名内侍抬着往御书房而去,皇上的心思却回到了刚才的事上。

今日的楚王有些反常,往常虽也不懂事,但如此执拗的时候,是少之又少,还是挺识时务的。

不过是修葺府邸,为何会如此执着?不至于纨绔至此。

皇上觉得楚王的行为实在有些异常,但若说有何处不妥,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母后!他会不会察觉到异常?今日儿臣与往日不同,就怕引起他的怀疑。”楚王走至慈宁太后身边,一脸担忧地说道。

“即便觉得异常,也不会想到咱们的目的。放心吧!他忙得很,哪里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慈宁拍了拍儿子的手,安慰道。

楚王有些沉默,似乎正在愣神。

“你是东宫嫡子,他日后不会放过你的。更何况朝中还有其他派系正在虎视眈眈,边关还有周夷正在侵扰,若是不早早打算,咱们就太被动了。皇儿,非是母后狠心,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等他日后得了势,不一定会容得下你我!”

慈宁见楚王情绪有些低落,不急安慰道。

蕴儿年纪小,皇帝年长他许多,即便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但蕴儿对他还是敬重的。

楚王扯了扯嘴角,“儿臣明白的,也体谅母后的难处。皇家无亲情,咱们当然要为了自己打算!”

回忆往昔,他见着身边的伴读有父亲疼爱,便觉得羡慕嫉妒。在他年幼之时,皇兄待他还是好的。在他心里,皇兄是亦父亦兄的存在。

然而随着他年岁的增长,皇兄便越来越冷落他。直至今日,他们已经变得十分生疏了。

他刚开始很是不解,常常询问母亲,皇兄为何不再喜欢他了。

母亲的解释,他一开始是不明白的。但听得多了,也就能理解了。说到底,因为他是中宫所出,皇兄便不可能待他有多少真情。

这般想着,他的眼神又坚定过了起来。

“当年三皇子得了那府邸,花了不少精力请人修葺。他离世之后,哀家曾经派人去探过,那府中另有玄机。如今借着这次机会,咱们也算得偿所愿了。”

慈宁太后沉思片刻,随后说出了让楚王震惊的话来。

“哀家怀疑三皇子根本没死,他还活着!”太后眼中精光四射,如今朝中的动乱,便像是三皇子的手比。

“怎么可能?”楚王瞪大了双眼,之前都传是亲眼看着三皇兄殓葬的。

......

“少爷!”守月和天八他们见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杜尘澜,不禁热泪盈眶。

“哇!少爷,你不在的日子,小人连饭都吃不下了!”洗月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杜尘澜的胳膊,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瞧你那鬼哭狼嚎的劲儿,一听就知道这几日没少吃!”杜尘澜眼中尽是笑意,洗月是一顿不吃饿得慌,一餐少吃一碗都会一日没精神。

“少爷!您终于把老爷带回来了!”天八他们高兴不已,老爷和少爷回来了,是大喜事儿。

洗月连忙松手,他觉得有些丢脸,其实他刚刚是真想哭来着。

可是眼泪还没开始流,鼻涕就先出来了,他怕污了少爷的衣裳。

“家里可有信过来?”杜尘澜问起了守月,钱氏在家中必定心急如焚。

“有一封,小人做主回了信去。您没法子回信,怕太太会会担心!”守月也是无奈,这几日频繁收到从靖原府寄过来的书信,他们无奈,只敢回了一封。

第三百九十五章 收养

“您的笔迹不好模仿,小人便自己写了一封,说您已经想到法子了,老爷的事儿有了眉目。”

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杜淳枫说道:“父亲还是先书信一封,让驿站快马加鞭送回去,也好叫母亲早日安心。”

他不回信,却叫守月他们回,钱氏必定又会胡思乱想。

“嗯!”杜淳枫颔首,心思却飘回了靖原府。

“今日在卞道府休息一日,明日咱们出发回京城!洗月和守月跟着我,顾二带着剩下的人护送老爷回靖原府。途中定要小心,若是再出差错,那我可留不得你们了!”

杜尘澜沉着脸,看了几人一眼。这一眼让天八他们顿时收起了笑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少爷放心,此次回程,若是小人再让老爷出什么差池,也无颜再见您了!”顾二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能总是等着少爷来救,那便是他们的无能了。

天四他们也连忙表态,皆言明此次一定谨慎行事,万不敢再疏忽大意。

“明日就走?不歇上几日?这么舟车劳顿,身子吃不消的。”杜淳枫有些担心杜尘澜的身子,去京城路途遥远,又是一阵奔波,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还是早日赶回京城稳妥!”杜尘澜有自己的打算,若是会试过了,那殿试也就稳了。反正殿试都是择名次,不会落榜。

殿试之后,若是只中了二甲,他想入朝为官还得打点一番。朝中每年都有许多官员候缺,一名新晋进士,若不想考庶吉士,打算快速补缺,不仅要有银子,还得有人脉。

当然,若是得了一甲前三名,直接就入了翰林院。杜尘澜虽对自己有信心,但人外有人,可不敢小看可那些学子。

杜尘澜对朝廷官员只知道个大概,还是得打探详细些。

“你们护送我父亲回去之后,等解除了江面冰封,留下二人在靖原府待命,其余人都回京城。”正值用人之际,天八他们虽做事还有些欠缺,但多历练历练,总能独当一面。

杜尘澜叹了一声,还是人才不够用啊!守月处事十分细致,办事也很是妥帖,然而他只有一人,到底分身乏术。

本是他管着那几个铺子的,可还是跟着他来了边关。等回了京城,杜尘澜打算再买些人。

“是!”

“都回去歇着吧!带会儿午饭过后,顾二来寻我,我有事与你相商!”杜尘澜满含深意地看了顾二一眼,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就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

“是!”顾二被杜尘澜这一眼看得心中忐忑不已,本想询问杜淳枫是被何人掳走之事,此刻便只能将疑惑藏在了心里。

看着几人出了上房,杜尘澜打算回自己的屋子。

妏宥瞪大了双眼看着杜尘澜吩咐下人,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想着什么。

杜尘澜转头才想起妏宥还在,倒是忘了这丫头。

“我明日就要回京城,我父亲也要回靖原府,你呢?你是何打算?若是缺银子,只管开口。”

杜尘澜还未想好怎么安置妏宥,一个小丫头待在边关很是危险。杜尘澜就怕她得了银子,也保不住。

看在妏宥陪着他去周夷冒险的份儿上,杜尘澜当然要聊表谢意。

妏宥顿时眼神黯然,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家是回不去了,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她心中也很是茫然。天下之大,不知何处才是她的容身之地。

“你有没有什么亲人可依靠的?一名女子孤身在外,极其不易。若是有人依靠,让亲人收养也比在外乞讨强。”杜尘澜试探地问道。

“亲人?”妏宥眼中闪过一丝讽刺,那些亲人哪里还会待见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好。

一朝梦醒,幸福的往昔皆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母亲已经逝世,然而那些人尤不解心头之恨。想到此处,妏宥顿时湿了眼眶。

这次回周夷,她连打探消息的勇气都没有。

“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再没有至亲之人了。”妏宥沉默半晌,才轻声道。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杜尘澜叹了一声,也是个可怜人。

妏宥突然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唇角勾了起来,“那我跟你去京城怎么样?我长这么大,还未去过京城呢!我想去见识一番。”

杜尘澜闻言轻蹙眉宇,他与妏宥非亲非故,让妏宥跟着他实在不妥。在大郡朝,男女大防如此讲究,这样不但影响他的声誉,妏宥也会被人看轻。

“怕是不便与你同行,到了大郡,一切都要入乡随俗,男女大防何等重要?这般与你、与我,都不妥。”杜尘澜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自然不可能同意。

妏宥脸上的笑意隐去,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消散。半晌过后,她才扯开一个抹笑容道:“不过是逗你的,我还舍不得离开卞道府呢!”

她说完,便起身,抬脚往门口走去。一转身,妏宥脸上再没了笑容,眼中隐隐有了泪花。

妏宥只觉得胸口有些犯疼,刚走到门扉处,不想身后又传来了杜尘澜的声音。

“你有难处,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若是不介意,我寻一户人家收养你。日后也会时常关照你,直至你出嫁。”这是目前杜尘澜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算是还了人情。

妏宥顿住了脚步,心中出了心酸,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再说吧!容我考虑一番。”她回头瞪了杜尘澜一眼,语气明显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等妏宥出了屋子,杜尘澜不由松了口气,这么说总算是松了口。

在一旁默不作声,毫无存在感的杜淳枫目睹了这一切,等妏宥离开之后,他才走到杜尘澜身边问道:“那姑娘是个什么出身?”

“不知,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给她寻一户人家收养,算是谢过她之前相助之情!”

杜尘澜摇了摇头,他可没兴趣探知人家的过往。且看妏宥的表现,必然也是伤心的往事,还是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二月初二

杜淳枫望着杜尘澜欲言又止,可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他思忖了一番,才试探地开口道:“你目前还是以举业为重,京城还有不少麻烦事儿,精力还是放在这上头要紧。”

孤男寡女相处这么多日,又是在这般危险的境地下,很容易从互相依赖变成互相倾慕。毕竟他也是从少年人过来的,澜哥儿长得好,妏姑娘也不差,少男少女很容易被对方吸引。

那姑娘,他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怕是生了情愫也不自知,毕竟还年幼。

而澜哥儿,他倒是没看出什么来。毕竟澜哥儿不常将心思摆在脸上,他时常也琢磨不透。但能说出出嫁二字,想来是对那姑娘没什么想法的。

“啊?”杜尘澜有些疑惑,有些疑惑杜淳枫为何这么说。他一直是以举业为重的,从未松懈过。

“不是说要给她寻户人家收养吗?可她身世不明,倒是有些难办,连累了旁人可不好。倒不若寻户知根知底的人家,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我认识一户人家,家境虽不富足,但夫妻二人早年丧子之后,至今再无所出。他夫妻二人品性是好的,若是过继了此女,定会好好待她。等日后她出嫁,咱们多给些添妆,毕竟也是有缘。”

杜尘澜闻言立即点了点头,“父亲说品性好,那自然是好的,只要妏宥同意就成!”

杜淳枫点了点头,“嗯!她若是同意,那便让她与我同回靖原府吧!对外称是我侄女儿就成。”

看来澜哥儿对那姑娘并无情愫,只是感激对方相助之情。

若二人两情相悦,杜淳枫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会成全。他并无门第偏见,但这姑娘来路不明,他还是想让杜尘澜将来娶个知根知底的。再者,显而易见,澜哥儿并无此意。

......

“世子爷!杜公子从边关赶回京城了。”一名随从边说,边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万煜铭。

万煜铭毫无意外,他接过书信,展开看了起来。

此时距春闱还有两个多月,杜尘澜当然会选从边关直接回京城。从边关到京城,骑马紧赶慢赶最少要二十日左右,等回到京城,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

“杜淳枫被抓去周夷,竟是塞旱所为?”万煜铭有些惊讶,查了这么久,若非他们在周夷安插了不少暗探,他怕是也寻不着杜淳枫的行踪了。

再将书信仔细看了一遍,万煜铭皱眉,“为何还未查出因由?”

“小人询问过,塞旱不知何故掳走了杜老爷,将其关在一处宅子中大半个月,若非杜公子相救,只怕如今还关着呢!”

“这么说来,他是想引了杜尘澜过去?杜尘澜不过是一介小小的举人,能让周夷官员对他如此上心?即便觉得他能力非凡,想拉拢他,但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

万煜铭有些疑惑,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等等,难道周夷也知道了杜尘澜的身世,且和他们打着一样的主意?否则无法解释塞旱的所作所为。

至于杜淳枫,万煜铭则完全忽略了。在他心里,对方抓杜淳枫的目的,就是为了来威胁杜尘澜。

“不好!杜尘澜和杜淳枫能毫发无损地回来,那必定是答应了周夷什么,否则不可能让他这般轻易就全身而退。”

万煜铭将书信扔在了书案上,之前他得知闻远彬去了边关,便知是冲着杜尘澜去的。

但他知道闻氏好似另有打算,这只是闻远彬的一厢情愿而已。闻氏还轮不到闻远彬做主,他也就不担心了。

杜尘澜是何等精明之人?闻氏能做主的不表态,他就不可能答应。只一个小小的闻远彬,连个朝廷官员都不是,在闻氏根本做不了主。

万煜铭成竹在胸,闻远彬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根本无需担忧。但,他根本没想到,周夷也会插上一脚。

之前杜淳枫失踪,谁能想到是塞旱的手笔呢?

“父王呢?可回府了?”计划可能有变,他自然要和父王商讨。

“王爷刚从宫里回来,一回来便入了外书房。”

万煜铭不等拿着大氅跟在他身后追赶的随从,径直往外书房走去。

......

褪去新年的喧闹和浮华,刚过了这个月十五的元宵节。昨晚还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坊市,今早拆了搭台的台柱子,已然换了新气象。

杜家的门房正在取下自新年以来,一直挂在屋檐下的,各种寓意的灯笼。

杜尘澜将手中的书放下,这是他来到大郡之后,第一次独自过新年。

之前在老宅,虽说三房都不睦,但人多热闹些。再者新年期间,即便互看不顺眼,但也不会在这几日找不痛快。

后来分了家,三房虽人不多,但一家子也算和睦。不得不说,这诺大的宅子,只有他一个主子在,确实有些冷清了。他这宅子里,就连下人都不多。

“少爷!摄政王府递了帖子过来!”守月进了书房,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杜尘澜。

“何事?”杜尘澜有些讶异,他回到京城之后,这万煜铭反倒消停了不少。这还是年后第一次,给他递了帖子。

杜尘澜看了过去,顿时觉得奇怪,二月初二?

“那送帖子来的小厮说了,说是世子爷邀您去他的庄子上玩儿,定在了二月初二。”洗月自然同那随从问清楚了,守月能干,他也不能太无能不是?

“可问清楚,都有哪些人去?”杜尘澜本想回绝,但他转念一想,这不正是结交的好机会吗?

“都是世家公子哥儿,据说要去不少人,就是去看那晚梅的,听说还有辅国公府家的公子呢!其余的,那随从也没提及,只说都是世家贵族子弟。”

“哦!听说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也去!”洗月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提到了于氏。

上次少爷就是去了于氏的庄子,才遇上刺客,差点命丧黄泉。

杜尘澜闻言顿时了然,只怕还是为了结亲一事。不过,为何没有长辈主持,却要叫万煜铭自己来?

不过这些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也可能是为了先去观察一下这位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少爷!你们可是在说那二月初二去昭和世子庄子上的事儿?小人打听了,这次楚王竟然也去!”

守月急匆匆入了书房,向杜尘澜禀报道。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三皇子府

“咦?之前那小厮并未提及楚王!”洗月吃惊不已,若是楚王也去,那小厮不可能隐瞒啊!他还给了不少好处呢!

“说是临时决定的,本是昭和世子请了楚王,但宫里没应允。毕竟前段时日慈宁太后娘娘感染了风寒,楚王要留在跟前尽孝。但就在一个时辰前,楚王身边的内侍又回了帖子。说是慈宁太后娘娘身子已经大好了,特意恩准楚王去的,想让他散散心。”

少爷这段时日派人留意朝中个大臣和宫里的动向,守月已经将营生上的事完全放权,只管带着天字辈的下人打探消息。

杜尘澜点了点头,对守月的表现很是满意。一个时辰前的消息,守月已经打听来了。

果然,之前让守月去打理营生,完全是屈才。打理营生,可以买几个忠心的管事。而打探消息,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的。

虽说这消息算不得什么隐秘,但以最快的速度打探到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近日,楚王府已经开始修葺了,你派人多用心些。”杜尘澜沉思片刻之后,吩咐道。

“是!”守月立即应道。

去年年底皇上依祖制要将楚王挪出宫里,去宫外另外开府。慈宁太后以国库不丰为由,请皇上将先帝在时,封的三皇子府给了楚王,也省了朝廷一大笔开支。

此举赢得朝野上下一片赞誉,皆赞扬慈宁太后心系江山,心系百姓。如此深明大义,该是所有贵妇的典范。

以至于之后传出楚王无理取闹,要自己督促修葺府邸的事儿,众人对此都宽容了不少,并无人弹劾他。

然而,杜尘澜却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先帝之时,遗留下来的皇子府邸并不是只有这一座。即便当年先帝对三皇子多有偏爱,这府邸造得比其他皇子府更气派,内里布置更为精致,但终究是病死之人的居所。

且当年三皇子乃是得了会传染的急症,此病来势汹汹,群医皆束手无策。不过才三日,当时整个皇子府被传染了半数以上,等发现之后为时晚矣,朝廷只能将三皇子府隔离。

就这般,三皇子府中所有人最后是被火化的,唯独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是被葬入皇陵中。万幸的是,当时的疫情控制地及时,并未在京城四散开来。

这样的府邸,难道慈宁太后一点也不膈应?

其实,对当年三皇子病逝一事,杜尘澜也觉得其中有疑点。

让杜尘澜觉得奇怪之处在于,此病传染得如此之快,为何没有四散开来?三日期间,难道府上的下人不出府?

那些采买的下人呢?还有各大铺子的管事呢?还有那些近距离接触过的太医呢?下人们也必定是要接触外人的,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然而传闻当年太医说此病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传染,杜尘澜理解为抵抗力差些的,就会传染。但接触了府外那么多人,不可能一个都没染上。

不过当年之事已不可考,如今也只有口口相传、一语带过。事实真相如何,杜尘澜以为,即便翻了朝廷留存的卷宗也不一定能找到答案。

因此事,杜尘澜才对慈宁太后看上那座皇子府而觉得惊讶和怀疑。

“之前不是传出皇上要给楚王选个差事,历练一番吗?你多注意此事的进展。那些个官员府上的下人,总比咱们的消息灵敏些。我看玄字辈的也差不多了,多给他们些事儿做,好历练历练。挑出些能力突出的,另外分组。今日会送一批人来府上,你看着挑一挑,留下些机灵的和有一技之长的。”

杜尘澜一直在买人,一是难碰上可心的,二是他要扩充实力,人永远不够用。

“是!”守月顿时斗志昂扬,少爷给他的权柄不小,是相信他的能耐。

......

二月初二,龙抬头。

惜春仔仔细细地给杜尘澜束了发,又给他戴了一顶金镶白玉的小发冠。

杜尘澜起身,理了理丁香色的交领夹袄长袍,给腰间挂了一块打着酱紫色攒花结长穗宫绦的鲤鱼跃龙门镂空雕刻白玉。

“少爷!春寒料峭,出门还是得穿上一件大氅。”好不容易脱了冬日的笨重袄子,一换上夹袄,她看着少爷都灵便了不少。

但春日依旧寒冷,她提醒杜尘澜还是应该注意防寒。

“嗯!”杜尘澜颔首,其实他并不冷,有内力在身,这点冷很能扛得住。

“少爷!听说今儿个江边有祭龙神,可热闹了。”惜秋带着个小丫头拎着食盒进了屋子,一看杜尘澜已经穿戴好了,于是笑着说道。

她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一身丁香色带着团花暗纹的交领夹袄,袖口和领口处加了酱紫色绣有水纹的澜边,与腰间挂着的玉佩上的宫绦相对应。

脱下厚重的袄子,这身衣裳显得贵气又清爽,也更能显露出欣长的身姿。

少年开年也算十四了,已经长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也不知日后会娶了谁家女子。

杜尘澜感觉到惜秋的愣神,随后笑着说道:“你们若是想去凑热闹,只管去就成。不过要多带上几名护卫,外头终究不安全。”

他以为惜秋对祭龙神这样热闹的祭祀很是向往,毕竟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后宅很是无趣。想出去见识一番,他很是理解。

毕竟他是男子,出门一般都是带上洗月他们。不似其他的闺阁千金,只要去其他府上参加宴会,或是去寺里上香都是带着丫头的。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出不得府的日子当真挺无趣的。

“少爷不带奴婢和惜春去赴约?”惜秋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一听杜尘澜的话,立刻着急地问道。

杜尘澜疑惑地看了惜秋一眼,“他家庄子上有不少下人服侍,自然不必带丫头。再者都是男子,冲撞了可不好。”

他之前也没带过两个丫头出门,这次惜秋怎么这般问?

“奴婢只是听说公子哥儿们出门也有带丫头的,毕竟有些习惯人家府上也不知。”惜秋察觉自己失态,立即解释道。

第三百九十八章 此子是谁?

“洗月和守月深知我的习惯,有他们就成。你们是女子,终究还是不便。”杜尘澜觉得惜秋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那咱们可就约上几个府上的小姐妹去看祭龙神了,不知少爷何时回来?”惜春见惜秋还要再言,便立即问道。

杜尘澜摇头,“不知!”

......

“这次王爷能来,真是意外的惊喜。”

“之前母后凤体微恙,本王得在宫中尽孝。这几日母后凤体有好转,正好来你这儿散散心。”楚王负手走出了凉亭,接过一旁随从递过来的鱼食,往池塘内撒了一把。

看着鱼儿争相恐后地涌了上来,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您最近不出来,可是错过了不少乐子。”万煜铭扬眉看了过来,仔细观察着楚王的脸色。

“这京城都待得厌烦了,哪里有多少乐子?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人,花样不就那几样,甚是无趣!”

说到此处,楚王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鱼食全都倒进了池塘。

万煜铭抿唇一笑,“听说皇上最近在给您找差事做?您不是正觉得无趣吗?倒不如求个去别处办差的,去外头散散心。”

楚王察觉到万煜铭的试探,心中冷笑不已。

“你是说离开京城?这会儿朝中有什么外派的差事吗?那些个小事儿派个钦差去就成,本王这样的身份,去了就是纡尊降贵。皇兄给本王指了一名老师,教导本王学问,暂且怕是还离不得京城。”

这是不想离开京城?万煜铭想到了正在修葺的王府。这段时日楚王再忙,也每日都去看进度,未免太过上心。

“皇上突然对您严厉起来了?不过您年岁也不小了,正是开府的年纪,对您严厉些也是人之常情。”

“之前无所事事,如今每日要读书,还要去督促王府修葺进度,倒是比之前充实了不少。所以说,人还是要寻些事儿做做的。你呢?你明年就要弱冠了,你家府上不是正为你说亲?可有看好的人家?”

楚王回到了凉亭中,这处凉亭建在高地上,视野很是开阔。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两姓之好,考量太多,怕是还没有眉目。不过,这不是下官该操心的事儿。娶谁对下官来说,并无差别。”

万煜铭看着前头已经有下人领着客人往这边走来,这几个都是名不经传的,小家小户出身。

“您今年也十六了,皇上怕是也要开始物色好人家的姑娘了。在去封地之前,就得大婚吧?”

万煜铭搜寻着那人的身影,等到对方的回帖,他不意外对方是一定会来的,毕竟是难得的机会。

杜尘澜有文人的风骨,但为人处世十分圆滑,是八面玲珑的性子。

“你还请了安氏?”楚王挑眉看向个身旁的万煜铭,这安氏只是前皇商,如今在京城的商贾中,地位根本不显了。

再者,他看前头的那几名公子,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请个商贾之子作甚?

“就是为了热闹,今日请的人都不拘身份。这些个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总得有人捧着他们的臭脚,才能显示出他们的高贵来。而对那些人来说,也是一次机会,不是各取所需吗?”

万煜铭冷哼一声,言语中尽是傲慢。

“还当你转性儿了,原来还是如此刻薄。”楚王哈哈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咱们不是京城中齐名的恶霸吗?您也不必揶揄下官,都是半斤八两罢了!”

万煜铭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就在皇上面前才收敛点。他父王可是手握大权的摄政王,他需怕得谁来?

“咦?此子是谁?”楚王心中不爽,本想回上一句,可刚准备开口,便被一人吸引了视线。

万煜铭随着他的是想看了过去,一身丁香色带着的交领夹袄,头戴金镶玉发冠。垂下的冠带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与乌发纠缠在一起。几缕发丝随着风拂过他的面颊,更衬得此子容貌妍丽、白皙隽雅。

不知与那随从说了什么,此子微微低首,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与过分秀丽带着些冲击感的五官不同,这一笑,倒是看出了几分儒雅。

“您不认识此子?他是杜尘澜!”京城之中,读书人皆知杜尘澜。

再加上之前一段时日杜尘澜参加了不少文会,名声比之前更甚。官家府邸也对此子略有耳闻,因为春闱就要到了。

每年的春闱各世家都十分关注,一来有些人家是有自家小辈下场,必须得了解排名靠前,才华横溢且声名远扬的学子。

该学子历来的试卷和之前流传的作品将会被世家寻来分析和参考,毕竟了解对手的功底也是重中之重,且学习对方的思路也是常事儿。

但楚王无需下场科考,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纨绔,并不会关心文人,不认识杜尘澜也是常理。

二来还有榜下捉婿的老规矩,有些官家府上不受宠的姑娘,或许会被用来联姻有潜力的新晋进士。

“杜尘澜?倒是听过他的名讳,听说读书很是厉害。之前的乡试,还是靖原府解元?不过他现在还是个举人吧?你这么早就想拉拢他了?”

楚王灵机一动,此子是定然会参加春闱的,难不成摄政王府又要抢人了?

“或许等春闱过后,他就成为朝廷官员了呢?此人有些文人的傲气,今儿找他过来,不过是听闻前段时日,他参加了不少诗会,名声大噪,请他来给咱们的宴会助助兴罢了!”万煜铭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听出万煜铭语气中的不喜,楚王眼珠一转,心中倒是有了个主意。

“文人不就是那般?朝着那几个清流,平日里就看勋贵不顺眼,也不知高傲个什么劲儿。不过,这杜尘澜长得倒是不差,或许皇兄会看在他长得好的份儿上,给他个探花郎?”楚王说完,便讽刺地一笑。

安佑凛乍然见着这王府的富贵,顿时觉得自家府中与人家根本不能比。

平日里自家总吹原先的辉煌,说京中最富的人家便是安氏。可如今瞧瞧人家的别院,处处显露出大气精致与奢华。

不过,这王府的规矩还真多。从进了第一进开始,这重重垂花门,反正他不知走了多少重,如今到了第几进,他真数不清了,简直晕头转向。

说是庄子,然而这庄子大得离谱,盖在庄子里的别院也和他家府邸差不多大了。

听说来的都是权贵,安佑凛不免有些瑟缩,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然而这里的下人待他绝对看不出怠慢,只是他自己觉得自己身份太低了,心中有些忐忑罢了!

听得身旁又有下人领着人进来,他转头一看,不由看愣了神。

第三百九十九章 生母

这少年,长得真好!安佑凛瞪大了双眼,听闻京城有两大美男子。一是扬名已久的昭和世子万煜铭,也就是今日宴客的主人。昭和世子早就美名远扬,只可惜性子太过孤傲,只想让人敬而远之。

还有一人便是早先小有名气,最近声名大噪的举人,杜尘澜。

杜尘澜察觉到身旁的视线,也转头看了过去。京城世家子弟,他这段时日参加文会认识了不少。其余一些世家嫡子他也看了画像,对此人倒是有些陌生。

一身茜红色团花交领长袍,衬得他眉目清秀,肤色白皙。头上扎着镶嵌猫眼石的月白色发带,发带下还垂着鹅黄色的宫绦。穿着很是单薄,但非常艳丽。

年约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郎。

杜尘澜朝他笑了笑,拱了拱手,算是全了礼节。对方忙不迭也回了一礼,动作有些慌乱,看得出有些紧张。

“两位公子!请随奴婢去前方锦绣园!”一名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头上前,对着二人说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有劳!”

安佑凛也连忙跟着附和道:“有劳!有劳!”

杜尘澜与此人跟在丫头身后往锦绣园走去,这里是庄子,景致比起京城那些府邸少了几分匠气,多了些自然。

庄子里盖别院,可见这庄子得有多大,是休闲的好去处。

“在下杜尘澜,不知这位公子贵姓?”杜尘澜转头朝着身边之人问道。

来就是为了交际的,他二人同行,总要问清楚对方姓甚名谁。不管是何身份,多多结交总没坏处。

“啊!”安佑凛没想到杜尘澜会突然与他交谈,原本还在偷偷打量对方,这会儿被对方问起,不由有些紧张。

“在下安氏长房嫡次子安佑凛,在府中行三!”安佑凛性子有些活泼,看杜尘澜笑得温和,心中的防备便卸下了些。

突然,他惊讶地喊道:“哦!原来你就是杜尘澜?”

杜尘澜正被对方说的话惊得一愣,而后又见着对方吃惊的模样,不由笑着问道:“正是!不知安兄为何如此惊讶?”

安氏?杜尘澜心中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上次从周夷回到卞道府,之后便叫了顾二来询问他的身世。已知他父亲是谁,可母亲的身世,塞旱却并未提及。照他们的意思,母亲似乎出身不显,不必提及。

然而,他觉得,能成为靖安侯府世子夫人的女子,怎会是一般人?

经不住他再三追问,顾二总算道出了实情。

当年靖安侯府世子顾玄瑧在京城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不但文武双全,长得也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各大世家皆将其列为佳婿人选。

至顾玄瑧十五之时,府上为其说亲,门槛差点被媒婆给踏破。不止京城的贵女,就连皇室中的郡主都使人去探口风。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靖安侯府的原因,但不可否认顾玄瑧本就优秀。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突然有一日,传出了靖安侯府与安氏联姻,这让京城众世家都震惊不已。千挑万选,竟是挑了个商贾家的庶女?

不错,正是庶女。或许是觉得面上不好看,安氏在传出与靖安侯府结亲之后,便将那二房庶女记在了二太太名下,算作了嫡女。

但这样的出身,与靖安侯府世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京城这么多贵女,还有皇家上了玉牒的郡主,就比不过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子?

为此,安氏那段时日狠狠风光了一把,但也受了不少冷嘲热讽。

嘲安氏为了巴结上靖安侯府,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必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让顾氏松口,说不得二人早就不清不白了。否则这毫无关联的两家,又怎会结亲?

杜尘澜闻言也确实震惊不已,怎么看,安氏确实与靖安侯府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更被说他生母还是个庶女的身份。

说实话,依照大郡如此阶级分明的制度来看,这身份只够得上妾。

安氏还是在成为顾氏姻亲之后,才成为了皇商,靠的是裙带关系。

后来顾氏被灭族,安氏便被人从皇商的位置给拉了下来。因之前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顾氏政敌的打压,安氏不但没了皇商的名头,生意还一落千丈,处处受制。

近几年,安氏才重振旗鼓,生意有了起色,但到底比不得先前的辉煌了。

但他相信这其中必定有隐情,且父母或许是两情相悦。

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人若毫无关联,还真就不一定有这般缘分,此事还要从杜尘澜生母安毓书的出身说起。

安毓书并非是安氏女,而是当年还是太子太傅的孔德政之女。杜尘澜听到这里又惊了,他先前以为孔德政与亲生父母肯定是旧识,但他没想到孔德政竟是他的亲外祖父。

孔德政出身清流世家,虽族中有些没落了,但好歹名声还在。安毓书是孔德政的表妹,家道中落,早年便投奔了姑母,孔德政的母亲。

在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时日一长,二人便互生情愫。然而,孔德政的生母得知此事后大怒,纵使是自家侄女儿,她也无法忍受,孔氏怎能容忍自家长房嫡子娶个落魄女?

孔德政是古代标准士大夫,即便为了爱情做了抗争,但府上不同意,便硬逼着他娶了如今的夫人廖氏。

廖氏是俞単府望族,与孔德政在官场上行走很有助益。之后孔德政成为太子太傅,并兼任詹事府詹事,廖氏出了不少力。

原本孔德政大婚,孔母将侄女儿寻户人家嫁了,便一了百了,二人也认命了。然而,孔母因此事记恨上了外祖母,觉得她勾引了孔德政,否则孔德政不会如此忤逆她。

于是,便在婚事上做了手脚,打算将她许配给一名瘸了腿的跛子做媳妇。且此人一无是处,家底不丰,完全靠着祖产过日子,还染上了恶习,整日流连赌坊。

孔德政得知此事之后,心痛不已,与其母大吵一架。之后孔母更恨外祖母,原本还有顾虑,后来便等不及要将她嫁了。孔德政又惊又怒,最后竟是与外祖母私奔了!

第四百章 安佑凛

此事最后自然还是孔氏妥协了,孔德政是长房嫡子,且还考中了进士,孔氏不可能放弃他。为了压下此事,最后双方约定,将外祖母养成外室,不得踏入府中半步。

若是生下男丁,便领回府中,养在哪个妾室的名下。若是个女娃,便与其母一般,不得随父姓,在外不许提及孔氏。

结局是产下一名女婴,而外祖母也因为当年之事愧疚不已,更无法忍受这外室的名头。不过才六年,便郁郁而终了。

外祖母去世之后,杜尘澜生母安毓书便无人照应。大妇廖氏也是对安毓书痛恨不已,在其母死后,便使了婆子经常去找安毓书麻烦。孔德政怕廖氏暗中使计,害了安毓书,只得想个法子来另外安置。

当年孔德政与安氏长房二老爷机缘巧合下相识,便将安毓书托付给了安氏二房,算作庶女教养,那时已是外祖母死去两年后了。

孔德政与顾玄瑧其父顾皓守是至交,二人来往密切,因此顾玄瑧从小就经常出入孔府。

而孔德政又经常去看安毓书,被顾玄瑧得知之后,与安毓书成过了青梅竹马。这二人的缘分,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而凑巧的是,杜淳枫的母亲,淳歌公主,当年也是被安氏收养的。据说,当年安氏老太太在寺里上香的回途中,碰上了饿得奄奄一息的淳歌公主。

老太太刚求了一签,解签文的大师良言相劝,只要一心向善,必有后福。

因安老太太膝下无女,便收了淳歌公主做义女。

至于为何成为了杜高鹤的妾室,顾二只知是当年淳歌公主在看灯会时走失。因公主已经十五岁,安氏便认为是被人拐走,骗到了腌臜之地去。在找了一年半载无消息之后,便只能不了了之。

之后是如何成为了妾室,顾二便不知了。顾二常伴顾玄瑧左右,因此对顾氏的密辛知道得不少。

而顾二的真正身份,也不是顾氏一族的下人,而是顾玄瑧未出五服的堂兄弟。顾二本名顾瑾,自幼家贫,常年靠着族里接济过日子。

当年顾瑾的爹被人骗去赌坊,渐渐沉迷上了赌钱。赌坊都是一种路数,先让你赢上几把,最后便要来榨干你的血。

且那些人或许就是朝着顾氏的名头来的,顾氏一族在京城本就很有名望。

当年顾瑾之父欠下赌坊数百两银子,族中因其几次三番不肯悔改,便不再管他家的事。为此,顾瑾和姐姐差点被卖给了人牙子。

是顾玄瑧得知了此事,伸出了援手。为此,顾瑾十分感激,对顾玄瑧也是忠心耿耿。

若按顾二这么说,杜尘澜便不应该将顾二当做下人,而是族叔。

杜尘澜当即表示等回去京城,就将卖身契归还于顾二,并让人去靖原府官府为其消了贱籍。顾二不愿,直说无妨。不管有没有卖身契,他都会忠于杜尘澜。

至于当年灭族一事,顾二却住了嘴,只说等杜尘澜有能力为顾氏平反之时,再来告知。

杜尘澜也没追问,他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考中进士和早日找到杜坤,也就是顾源夫妻二人。至于家仇,日后再徐徐图之。

母亲既然过继给了安氏,那便是安氏之女了。这安佑凛算着辈分,应该算是母亲的侄儿,与他其实是表亲关系。

不得不说,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凭着安氏如今在京城的地位,万煜铭竟然也能请安佑凛来别院?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前些日子听说了你,你的文采真是折服了不少学子。”安佑凛摸了摸后脑勺,哈哈一笑。

“不过是相互切磋,互相进益罢了!这些都是虚名,文人之间相互吹捧是常事,春闱才能见分晓。”杜尘澜勾唇一笑,这安佑凛性子倒是不错。

安佑凛听得杜尘澜这话,心中顿时好感倍增。少年成名,难免会骄矜自傲,杜尘澜能有这般清楚的认知,让人很有好感。

看了一眼含笑的杜尘澜,安佑凛突然觉得眼前这张面容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盯着杜尘澜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长相这般出众的人,见过应该会很有印象才对。

“怎么了?”杜尘澜察觉到安佑凛的视线,便疑惑地问道。

“无事,只是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杜尘澜哭笑不得,当年生母出嫁之前,这少年还未出生吧?

杜尘澜听说在他出生之前,上头还有一位嫡姐,比他大了十岁。当年顾氏被灭门时,嫡姐就快要及笄了。

然而,当年顾氏只存活了他一人。其中的细节,杜尘澜还不知晓,顾二也有些不愿提及这些伤心事。

安佑凛肯定是没见过顾玄瑧夫妇的,或许是看到过画像?杜尘澜只能得这样一个猜测。

“快到了!”杜尘澜看向了前方,长廊的尽头便是锦绣园。

安佑凛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紧绷起来,他心里有些发慌。

往日他接触的也多是些商贾家的公子,见过身份最尊贵的便是府尹家的嫡长子了。真正的官家嫡子,自然是看不起安氏的。

他看着自家父亲在那府尹家公子面前卑躬屈膝,小意奉承的模样,只觉心酸不已。

商贾的身份自来低贱,尤其是在面对官家之时。更何况,安氏落魄至此,就连那些个商贾都看他们不起了。

这次摄政王府递来帖子,家里还不敢相信。对着那递帖子来的随从再三询问,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派人去打听之后,才知道请的大多都是未婚少年。自家斗胆猜测,难道是王府要考察京城这些公子哥的品性,要给府上的庶女说人家?

虽说王府庶女也不是他们能高攀的,但既然人家下了帖子,那肯定也有这样的想法苗头不是?

祖父派人在京城打听了好几日的风声之后,得到的答案不一而足,还是摸不清王府的用意,只得派了他这个正当年的来,想着万一真是为了说亲的事儿呢?万一真的看上了安氏呢?

说到底,还是安氏这几年入不了那些世家的眼,消息有些滞后了。

“哎哟!”安佑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这突然的一声给吓得回了神,立刻往出声的地方看去。

第四百零一章 难堪

“怎么回事?你这丫头为何这般冒冒失失的?”一声厉喝传来,语气中能听出此人有些气急败坏。

杜尘澜随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名身着绛紫色立领夹袄的少年指着一名丫头怒喝,而他袍子的胸口处,湿了一大块。黑色的一团,显得尤其突兀。

“对不住!林少爷,是奴婢该死!”一名身穿葱绿色比甲短衫比甲的丫头此时已经跪了下来,止不住地磕着头。

杜尘澜的视线转移到她身边碎了一地的紫泥紫砂壶,想来是一壶茶水了。

“哎呀!林少爷,你这丫头怎么搞的?您看,不如去浩云阁换身衣裳,这春寒料峭的,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一旁闻声赶来的别院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日来的多是世家子弟,他可不敢得罪啊!尤其是这林公子,可是户部左侍郎大人府上二房的嫡子林秋瑞。

“还好今日穿得厚实,否则定会被这丫头烫死不可!”林秋瑞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好歹还记着这里是何地。

“算了算了!今日是昭和世子爷宴客,可别扫兴!”身后走来一人,对着那林少爷说道。

杜尘澜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连忙转头看去,“余师兄?”

余韵听得声音转过头来,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杜尘澜。

“是杜师弟!”余韵脸上绽开了笑容,自从杜尘澜从晨鹭书院离开来到京城之后,他们似乎就没见过了。

“数年未见,师兄可还安好?”杜尘澜上前行了一礼,余韵虽是京城人士,但杜尘澜这几年在京中却未见其身影。

之前他从晨鹭书院得到了进国子监的名额,那一年余韵的五年之期也到了,便辞去了书院学生会长的职务。

联想到余氏的祖籍是泉州府,与余泗霖是同族,料想前几年余韵都在泉州府备考,怕是没回京城。

余泗霖是当年的交东省会解元,所有人都忽略了余韵。其实那一年余韵也下场了,且还是乙榜第九名。

“好!一别四年,师弟风姿更胜往昔。”余韵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当年还是个小儿便展露风骨,如今再见,已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这是哪家公子?似是未曾相识!”林秋瑞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杜尘澜,这一看他倒是被杜尘澜的相貌给惊住了。

在这京城,能与世子爷容貌媲美的他至今都未见过,没想到,今儿就见了一位。

“是我在晨鹭书院时的师弟,名杜尘澜,也是去年的会东省乡试解元。”

“啊!他就是杜尘澜?”林秋瑞上下打量起了杜尘澜,这名字最近时常听说,风头正劲。

不过没介绍对方的家世,想来出身不显,家中连个当官儿的都没有。

这么一想,林秋瑞便没了兴致。

“杜师弟,这位是户部左侍郎大人府上的二房嫡子林秋瑞,在家中行二!”余韵为杜尘澜引荐了林秋瑞,虽说他知道林秋瑞的秉性,但场面话还是要的。

杜尘澜连忙拱手道:“林二公子,幸会!”

林秋瑞回了一礼,态度有些敷衍,“幸会!”

杜尘澜不以为意,反正这样的官家子弟一向自视甚高。他出身不显,对方有这态度还是看在了余韵的面子上,否则怕是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的。

突然想起身旁还站着安佑凛,于是连忙介绍道:“我身旁这位是安氏长房嫡次子安佑凛,在府上行三。”

林秋瑞随后一脸茫然,安氏?京城哪个世家姓安?他思忖片刻,也没想出是哪家,难不成是地方世家?

余韵也怔楞了片刻,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他凑近了林秋瑞,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刘秋瑞立刻震惊不已。随后他将安佑凛打量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连带着,他看向杜尘澜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林公子!幸会!”安佑凛被对方的眼神看得有些气愤,但也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

今儿过来赴宴的,他能得罪得起谁?

“我这衣裳湿了,还是早些去换了。诸位请便,在下就先失陪了!”林秋瑞只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余韵,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嘴里说着诸位,然而明显就是对余韵说的。杜尘澜面带微笑,此人好歹也是世家公子,也不知礼数学去了哪里。

真正教养好的人家,即便你身份比不上他,但只要不得罪他,他也不会当场给人难堪。还是那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焉知你今日得罪之人,日后不会在你之上?眼光还是得放长远。这一点,余韵便做得很好。

余韵有些尴尬,心中埋怨林秋瑞不给颜面。

他立刻扬起了笑脸道:“咱们一同去拜会主家吧!今日可还是世子爷做东,他这庄子里不少珍馐美味,今儿总算舍得拿出来宴客了。”

“师兄先请!”杜尘澜颔首,比了个手势,让余韵先行。

杜尘澜听余韵说这话的态度,似乎与世子爷十分熟稔,也不知这二人交情到底如何。

林秋瑞如此怠慢的态度,还是让安佑凛有些失落。虽说来之前家里就已经提醒过了,碰上权贵,安氏便只能百般讨好。

来了这别院,不能使小性子,被人奚落看不起照样得笑脸相迎。可被人这么当面甩脸子,他面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看着左前方杜尘澜的身影,刚才林秋瑞好似将杜尘澜看作是与他一起的,连带着都对杜尘澜看低了不少。待会儿自己还是少往杜尘澜身边凑,免得让杜尘澜受牵连。

三人随着丫头往锦绣园的凉亭走去,此时万煜铭与楚王已经被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了中间,身旁坐了不少年少俊朗的公子哥儿。

“恒久!你可来晚了!”一名身穿豆绿色交领锦袍、年约十七八岁的公子转头看向了杜尘澜这边。当看到走在最前头的余韵,立刻高兴地喊道。

“哟!你今儿是真来晚了,世子爷,您待会儿可得罚他一杯。”

众人不由得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了余韵身上,随后起哄地笑道。

杜尘澜跟在余韵身后,感觉到余韵在京城的名声应该不错,在众世家子中也十分有人缘。不愧是学生会长,很会做人。

第四百零二章 架在火上烤

“诸位!不过是家中有事晚来片刻,在下竟惹得众怒了?往日我来宴客,你们晚来我可没说要罚,今后便效仿诸位!”余韵哈哈一笑,朝着众人揶揄道。

“你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众人立刻哄堂大笑,就连楚王也忍不住指着余韵骂道。

“参见楚王殿下!”余韵朝着坐在上首的楚王爷行了礼,脸上尽是笑意。

“不必多礼!”楚王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松散的笑意。

“见过昭和世子爷!”余韵起身之后,旋即朝着万煜铭行了一礼。

“你我还需客套?你这两年不在京城,咱们可是少了不少乐子。”万煜铭大笑出声,可见与余韵的关系十分亲厚。

余韵这一行礼,便将身后的杜尘澜和安佑凛显露了出来。

“咦?这二人是谁?”当先与余韵招呼的那名公子疑惑地问道。

杜尘澜见机上前一步,“杜尘澜参见楚王殿下!”

楚王这才将目光投向杜尘澜,刚才离得远,这会儿近了,才更发觉杜尘澜容貌绮丽,气质卓然。

“你就是杜尘澜?”楚王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打量起了杜尘澜。

“是!”杜尘澜恭敬地行了礼,又转向一旁的万煜铭。

“见过昭和世子爷!”

万煜铭眼中笑意盎然,“许久不见!”

楚王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遍,这两人似乎是熟识。

但刚才万煜铭谈起杜尘澜的语气,好似有些不屑一顾。他眯起了双眼,将刚才的想法又按了回去,还是先观望一番才说。

“世子爷还是如此洒脱不羁!”万煜铭真的是天之骄子,一出生便是只能让人仰望的存在。

“前一阵儿你们不是还好奇杜才子是哪位,今儿本世子可是将人给请来了。今儿本世子还请了不少文人才子,举办个小小的文会,必叫诸位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之前一直无缘得见杜才子,没想到今日世子爷竟能请得杜才子来,当这是不虚此行了!”

一名身穿黛色交领长袍的男子率先起身,十分激动地对着万煜铭说道。

“可当不得才子的称呼,既举办文会,那便是相互探讨学问。在下早就想求教李公子,今日世子爷也算是成全了在下。”

杜尘澜听说过李欢的名讳,之前还是被人告知的,只是那日他与李欢未曾说得上话。

李欢出身寻常,李氏耕读传家,其父是京郊的一名乡绅。

李欢一听杜尘澜竟然能说出他的名讳来,心中高兴不已,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杜尘澜是会东省的解元,这段时日在京城可谓是声名大噪,一共参加了四场文会,留下了不少好作,叫一些盛名已久的文人都赞不绝口。

杜尘澜有些意外,看来万煜铭今日请了不少文人。文人相轻,竟然还要举办文会,终究是鸿门宴。不过,若是能在文会中大放异彩,将比他前段时日一个一个参加文会要强得多。

世家之子中也不乏文人,许多世家子都要下场科考,毕竟没有世袭的官职。

“前段时日得了杜才子的一篇文章,在下通读之后,顿觉困扰已久的难题迎刃而解。杜才子不愧是会东省解元,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神童。”

这时,坐在万煜铭右后侧的一名男子起身朝着杜尘澜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杜尘澜连忙谦虚道:“神童愧不敢当,不过是儿时的玩笑。沈公子的名讳在下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也是在下的荣幸。”

沈维沣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了。他与杜尘澜素不相识,杜尘澜竟然也认得他?

刚才那李欢是地地道道的文人,且经常参加文会,认识也算正常。可他是世家子,并未参加过文会,杜尘澜也能认出他,可见对朝堂十分关注了。

“杜公子真是好眼力!”沈维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知道名讳也就算了,连脸都能对得上,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啊!

杜尘澜微微一笑,“沈公子练得一手好书法,在下时常寻来临摹!”

沈维沣,吏部尚书府嫡长孙,其祖父沈昼乃是堂堂的二品大员。这般重要的人物,杜尘澜自然不会疏忽。

“杜公子,许久未见!”于焕恩朝着杜尘澜望了过来,上次世子爷遇险,还得多亏了杜尘澜相互,否则他们于氏讨不了好。

“见过于大公子!”杜尘澜向着于焕恩行了一礼,这位也算是故人了。四年未见,于焕恩已经弱冠。

“我身旁这位是淮安侯家的嫡长孙宋允浩,那位是......”万煜铭打算了两人的寒暄,指着身旁的一位位世家子对杜尘澜引荐道。

杜尘澜纵使诧异不已,但也只得随着万煜铭的指点,与众人一一见礼。

其实这里除了几名商贾之子和文人,世家子他都基本都认识。都是世家嫡子,以万煜铭的身份,庶子一般不会请。

随着万煜铭的引荐,杜尘澜顿时更为惊异。今儿这是请了京城半数以上的官家子弟,其中包括勋贵和世家,还有几家有名头很显的商贾,以及一些盛名已久的文人。

万煜铭这是要干什么?

在场之人纷纷神色各异,他们也有些不明白这位世子爷的用意了。这位何时做过引荐的活儿了?且还这般细致,耐性十足。

他们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杜尘澜,除了长得好,看着有些灵性儿,举止大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啊!

但好歹是世子爷亲自引荐,众人也不得不给杜尘澜几分面子,起码面儿上都很是客套。

杜尘澜都想擦把虚汗,这般也太高调了。虽说他目前需要名声,但前段时日也造势得差不多了。今日来,他可没打算这般高调,他只是来结交的。

这位这么做,不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把他架在火上烤吗?他不禁心中一沉,此子竟然又算计他。

楚王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这万煜铭是何意?真打算罩着杜尘澜了?这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杜尘澜还未成为举人,便已经站队摄政王一脉了?

万煜铭转头看着楚王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勾了勾唇角,他要是能让楚王猜到他的意图,那便不是他了。

杜尘澜就要参加春闱,一切都将开始!

第四百零三章 你确定?

“杜师弟,快过来!”于焕青见着杜尘澜已经行过了礼,便立刻朝着他招呼道。

杜尘澜这才将目光转了过去,见之前一起狩猎的几人都在,便松了口气,欣然前往。

可他刚跨出几步,便想起身旁的安佑凛,又顿住了脚步。

安佑凛是商贾出身,还不是读书人,身份比他还不如。若是将他扔下,安佑凛不免会感到不自在。

好歹也是生母名义上的娘家,之前对生母也不曾苛待,杜尘澜照顾几分也无妨。

“安氏安佑凛参见楚王殿下!”安佑凛见众人刚才都将视线聚集在了杜尘澜身上,早就忽略了他,他有些无奈。

这么一圈下来,他早被人遗忘了。可他还得硬着头皮行礼,否则日后便要落个不知礼数的名头。

只是这么一来,众人的目光便又聚集在了他身上,不免让他紧张了起来。

“不必多礼!”楚王点了点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个商贾之子,也不知万煜铭将人请来作甚。

“见过昭和世子爷!”

“这位是?”一旁已经刚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安氏?不会是前皇商安氏吧?”

“朝中有大臣是安姓吗?”安姓在大郡朝较为少见,朝中大臣们好似没有安姓。

“我见过他,就是那个商贾安氏!”

“怎么还请了他?”一道声音满含不可置信,安氏已经落魄了,世子爷竟然还邀请了他?

“谁知道?”

安佑凛对那些窃窃私语听了个只言片语,有些人根本不避讳,若非顾忌世子爷,这些人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客气。

“不必多礼!”万煜铭颔首,说完端起了茶碗。

安佑凛有些尴尬,直起身子后打算往一旁走去,还是安分找个角落待着为好。

来时家里还说要结交些世家子弟,可这些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就算他腆着脸上去,人家也不一定会领情。

四下看了一眼,只有凉亭外有位子了。正要往外走在,却发现杜尘澜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他有些犹豫,这是让他过去?可过去之后会不会连累对方也被这些人排挤?

不过看刚才世子爷的态度,好似对杜尘澜十分看重,应该无碍吧?又犹豫了片刻,他才往杜尘澜那边走去。

于焕青几人相视一眼,倒也没觉得不悦,因为本就没将此人放在眼中。

安佑凛崇拜地看了一眼杜尘澜,听说杜尘澜也是商贾出身,可看看人家,落落大方,与世子爷私交不错,还认识这么多世家子弟,安佑凛心中顿时羡慕不已。

要不然世人常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看来只有读了书,才能成为人上人呐!

万煜铭听着管事的说已经布置妥当,于是开口道“请诸位随本世子移步至文庭湖畔!”

“哎?不知今儿会有什么好玩儿的?”于焕青走至杜尘澜身旁,笑着问道。

“或许是文武相关的吧?”杜尘澜轻声回道。

请了商贾、文人,还请了世家子和勋贵家的,可不就是文武都有吗?

众人随着万煜铭来到湖畔,不由得被眼前的阵仗给震慑住了。

没想到这里连着文庭湖?庄子后头是依着文庭湖建的,倒是大手笔。

杜尘澜也有些惊讶,果然是权贵,他现在赚得这点银子在人家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

湖边全是青砖铺路,还铺上了绒毯,极其铺张。一人一张席案,排列至两旁,排成了两边两行队列。上首摆着两张席案,那是主桌。

席案上的素三彩瓷果盘中摆放着琵琶和樱桃,看着水灵灵的,让人食欲大开。这时节,才是初春,就有这些水果了?

但吸引杜尘澜注意的不是彰显着勋贵家底蕴的素三彩瓷果盘,而是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竟是一个校场。

这校场大得出奇,比起晨鹭书院的都大了不少。杜尘澜只看得到一排靶子立在右前方,便猜测待会儿或许还有骑射节目助兴。

“诸位!请入座!”杜尘澜还在大量一旁的锣鼓,身旁便有一名管事朝着众人说道。

杜尘澜看了一眼身旁之人,这入座不知是怎么安排的,难道是自己寻个地儿坐?可世家之中设宴,客人各自的位置都是主家安排好了的,从身份的高低开始排列。

虽说杜尘澜是举人身份,但在场之人除了商贾和一些个文人,其余的家世都比他强。因此,具体怎么安置,还得看主家。

万煜铭与楚王率先入了主席,几名丫头已经开始领着众人陆续入座。

“杜公子,请随奴婢来!”杜尘澜正在观望,一名丫鬟走上了前,对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随着那丫鬟往前走去。可越往前走,杜尘澜就越觉得不对。

“姑娘,是不是走错了?”杜尘澜连忙叫住了那丫鬟,再往前走,可就离主桌不远了。

“杜公子!这就是您的位子,请入席!”

杜尘澜用怪异的目光看向了那丫鬟,这确定不是来坑自己的?在首位之下的左边第二位,还在第一排,这能是自己的位子?

“你确定?”杜尘澜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公子请入席!”那丫鬟朝着杜尘澜福了福身子,随后立于席案一旁。

杜尘澜转头看了万煜铭一眼,只见万煜铭此刻正与楚王一起寒暄,根本没正眼瞧他。

好吧!这可不是他自己要坐的,杜尘澜施施然掀起袍角坐下。

于焕恩路过至杜尘澜身边之时,讶异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而后坐在了杜尘澜的左手边。

于焕恩以为,凭杜尘澜目前的身份,可坐不了这个位子。

“咦?这杜尘澜什么来头?竟是连陶哲明、余韵等人都要排在他身后?”

果然,不过片刻,杜尘澜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不知!这位子,往常不不都坐了京城那几家底蕴深厚的吗?今儿来的工部右侍郎家的陶哲明,光禄寺少卿家的秦昊翀都排在了他身后,当真是匪夷所思。”

“不是说这位是商贾出身吗?”一人小声地提出疑问,却让杜尘澜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四百零四章 赌珠

杜尘澜面上一派淡然,然而心中却已经快将万煜铭给千刀万剐了。刚才说架在火上烤都是对自己仁慈了,这分明是让众人观猴加凌迟呢!

他已经能想到过了今日,明儿京城必定开始传他的流言蜚语,且还不是什么好名声。

“慎言!”一声警告清晰地传了过来,杜尘澜转头一看,发现是坐在他右手边的余韵。

他朝着余韵笑了笑,心中不由有些抱歉。也不知余师兄被他压了身份,心中会不会不畅快。

还未入朝堂,便要将这些人精儿都给得罪了。杜尘澜此刻正在心中想着法子,看待会儿怎么补救。

任凭众人言语中表露出不满,对杜尘澜开始指指点点,万煜铭始终不曾出言相帮,自然也未曾解释为何这般安排。

杜尘澜看着丫鬟开始往席案摆菜,温热的石榴红液体从玉壶中倒出,杜尘澜还未尝,便已经闻见了一股果香。

“诸位,咱们先品一品这美酒。这酒,可是二十年前府上机缘巧合下买的,据说是从千里之遥的西域采买来的。一共只有八坛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剩几坛。今儿每人半壶,喝了可就没了。”万煜铭这会儿看着兴致极高,率先举起酒盅,向众人道。

“你今日竟舍得将这美酒拿出来设宴,当真是稀奇!”楚王俊秀的脸上满是意外,仿佛对万煜铭此举,感到十分震惊。

“难得殿下能来赴宴,下官当然不能藏私!”万煜铭将杯中的酒想一饮而尽,笑着回道。

“之前也不是没在一起聚,倒也没见你将这宝贝拿出来过!”楚王已经迫不及待地端起了白玉酒杯,看着鲜红色的色泽在杯中轻轻晃动,忍不住阖眼小心地饮了一口。

“竟是此酒?世子爷今日总算大方了一回!”余韵也惊喜异常,说完便端起了酒杯品尝起来。

“这怎么说的?今日请了诸位来,必定要让诸位满意而归。往常本世子哪里亏待你们了?好酒好菜招待着,你们还不知足?”万煜铭哈哈一笑,也知众人才馋这酒许久了。

西域传来的?杜尘澜闻了闻这味儿,又看了一眼色泽,觉得怎么这么像葡萄酒?

将酒杯放置在唇边,杜尘澜轻抿了一口,而后,嗯!这就是葡萄酒啊!

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只见众人都一副品尝绝世美酒的模样,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杜公子!你觉得此酒如何?”万煜铭突然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脸上满是期待。

杜尘澜一楞,他刚才只是浅尝,“色泽艳丽,香气浓郁,带着些野性的风味,初尝似是带着些青草的芳香,口感柔顺厚实,是好酒!”

这酒怕是有不少年头了,度数比起大郡朝的白酒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习惯喝水酒之人,还得控制酒量,不然后劲儿大。

万煜铭有些讶异,他刚才就是看杜尘澜只是浅尝了一口,这才故意这么问的。

没想到只是尝了一口,杜尘澜就能尝出这酒的精髓来?他往日也不愿意拿出来众人分享,是觉得众人不能领会这酒的精髓,只会牛嚼牡丹,那就浪费了。

“你一直没说,这酒叫什么名字?”楚王端起酒杯,只这一会儿,脸上便开始有红霞了。

万煜铭摇了摇头,“当初得这酒时,卖酒的说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不懂西域话。”

“杜公子,你倒是能品尝得出这酒的不同,不若你给起个名字?”

杜尘澜不禁有些头疼,这酒喝了就没了,起什么名字?

“还是世子爷起吧!您身为这酒的主人,自然最了解它,还是您起最恰当!”

杜尘澜连忙推脱,心中却已经开始琢磨,他倒是有几个酿酒方子,日后等稳定下来,倒是可以开一间酒庄。

瞧出杜尘澜有些意兴阑珊,万煜铭也没再坚持。

酒过三巡,相互推杯换盏,席间还叫了府中的舞姬来助兴。

“诸位!今日咱们来玩个新奇的,之前你们必定没见过!”万煜铭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对着众人神秘地说道。

这酒后劲儿有些大,席间有酒量差的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杜尘澜因见了不少熟人,期间也喝了不少。还好他酒量不错,并未上头,看不出丝毫醉意。

“这京城的花样哪还有新鲜的?早就玩儿腻了!”楚王脸带三分醉意,脸颊上飞上了桃花,说话倒是能看出是清醒的。

“不知诸位可听说过赌珠?”万煜铭笑了笑,这是从南方传来的,这里并不常见,这也是他的另一目的。

赌珠在南方很是兴起,然而在北方却是无声无息。王府有个养蚌的河场,已经养了不少年头。

若是自己取珠,远没有赌珠的收益多,万煜铭自然想将利益最大化。

今日这场宴客,便是个好机会。都是世家子弟,不缺银子,肯定会觉得有趣。只要名声传开了,那还愁没有生意上门?再者这赌珠也不贵,完全不算违背良知。

“赌珠?不知是何意?”楚王来了兴致,这个没听说过。

“近日为了举办宴会,下官便命人在湖的一边网罗出一块儿来,放入了河蚌。下官府上有条养河蚌的河。离这里不远,那河蚌便是从河里捞来的,都是满了五年的。”

万煜铭今儿可是捞了不少河蚌过来,都是看着品质好的。

“你是说将河蚌捞上来,赌这里头是否有珍珠,且论珍珠的好坏?”楚王脸上带了几分兴致,这确实新奇。

“正是!怎么样?诸位,可愿一试?”万煜铭笑得一脸笃定,这些人谁会不感兴趣?

“快!世子爷带咱们见识一番!”众人纷纷附和,这赌珠确实没玩儿过。

杜尘澜只想呵呵,这万煜铭果然精明得很,这是让人免费给他做宣传呐!

“一人最多赌三只河蚌,只要是河蚌中开出的珍珠,都自行带走。不管多珍贵,王府必定不会出尔反尔。”

万煜铭十分大方,这河蚌从外表是看不出的,可不是每个都有珍珠。且若开出的珍珠有的很小,不够圆润,那就并不值得什么银子。

第四百零五章 珍珠

杜尘澜环顾了四周,今日来赴宴之人最起码有四五十位,五年之上的河蚌,这可谓是大手笔了。

“诸位!请随本世子来!”万煜铭走在了前头,这时湖边已有几艘轻舟泛与其上,岸边站了好几位仆妇,手中还拿着长杆网兜。

楚王来了兴致,还没见过这等新奇的玩法儿,“这里头的河蚌,不是每个都有珍珠吧?不过五年以上的,得中的几率大了不少,你倒是舍得。”

“为大家助兴罢了!不过是些珍珠,都是自己养的,还不至于亏损不起。待会儿王爷可要多挑几只,自己亲手挑出来的,若是多了,串成珠链,送人也有意思。”

万煜铭笑了笑,王爷亲自挑,自然要挑到出了珠子为止。

“只要你舍得,若是挑了好的,是必然要孝敬母后的。”楚王抖了抖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杜尘澜落与人后,心中思忖着万煜铭今日的目的。这位做事向来喜欢一箭双雕,只是为了自家买卖,杜尘澜是怎么也不信的。他看了一眼跟在他身旁,却向着湖边张望的安佑凛。

请了安佑凛来,此举十分反常。一个落魄的前皇商,根本入不了这样的宴席。

“哟!当是谁,这不是安家的三公子吗?”杜尘澜正要加快脚步,却不妨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他不禁转头看了过去。

一位身着冰蓝色锦袍,体态颇丰,身量偏矮的男子从一边凑了过来。此人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身子本就圆润,可这男子却不知扬长避短,非要绑了加澜边的宽边腰封。

然而那天蓝色的腰封似乎有些短,于是硬要勒成一圈,便将此人的腰际勒出了两圈肉来,杜尘澜都替他勒得慌。

随着男子的走动,袍角被风吹起,露出了里头红色的灯笼裤。这样的天,男子依旧拿着手里的折扇摇摆,自认为一派潇洒。

嗯?此人竟然还挺时髦?居然有灯笼裤?杜尘澜十分讶异,再一看,这时节一般都穿靴子,此人竟然穿了天蓝色的缎面布鞋。

不过,这身蓝配红,杜尘澜顿时有些无语,对此人的品味有些不敢恭维。穿成这般,难道府上就无有品位正常之人?

“鲁源方?怎么哪儿都有你?”安佑凛不用转身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顿时气愤地回道。

“怎么?你都能来,我不能来?咱们鲁氏好歹是皇商,你们安氏算得什么?”鲁源方啪地收起了扇子,又用扇柄敲了敲手心,脸上全是讥讽。

这小子他早看不顺眼了,每次见了必要奚落一番,心里才能畅快。

啥?元芳?元芳,你怎么看?杜尘澜顿时摇了摇头,这位的形象怎么也与那位著名的元芳联系不起来。

鲁氏?那就是如今的皇商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安府也是收到请帖才来的,这也不是你家府上宴客,凭什么不能来?”安佑凛被鲁源方一撩拨,顿时火冒三丈。

“安家都落魄至此了,还一直做着春秋美梦。安分守己地待着,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偏要到处蹦跶。哼!我这是给你们安氏的忠告,别不知好歹,否则日后有你们哭的。给本少爷记着,以后离文表妹远些,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真美!”

鲁源方呸了一口,想起文表妹对自己的不理不睬,他又狠狠瞪了安佑凛一眼。

文表妹?怕不是又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杜尘澜没有插手,他与安佑凛才刚刚相识,还不知这二人之间到底有何是非,贸然插嘴不好。

再者,只是斗个嘴,看在主家的份儿上,双方都会隐忍着些的。

于焕青从身后赶上了杜尘澜,正要说话,却听得鲁源方呸地一声,顿时嫌恶地闪到了一旁。

他皱着眉头看向了对方,当认出是鲁源方之后,不禁觉得十分无语。

皇商鲁氏,他自然还是有所耳闻的,且这位鲁四公子,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然而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嘲讽讥笑居多。

此人喜欢大红大绿,经常穿着十分怪异,府上也由着他,还将鲁源方养得肥头大耳的,实在有碍瞻观。

见于焕青看了过来,鲁源方顿时闭了嘴,笑得一脸谄媚。

这位公子他是晓得的,对方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即便这位是二房家的嫡子,那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于焕青撇过头,并没有打算理睬,“杜师弟,咱们快着些,殿下和世子爷都开始捞河蚌了。”

这样的小人,于焕青连看一眼都嫌。

“殿下,不若您来捞上一把?”万煜铭瞥了一眼正在慢慢靠近的杜尘澜等人,这小子今儿倒是低调起来了。

“也好!”楚王欣然同意,于是便接过了仆妇手中的长杆网兜,开始在湖内捞了起来。

所有的河蚌都集中在这一块,万煜铭早就命人在这一块浅水的地方下了网兜。

“殿下果然手气好,看!这不是捞出来了吗?”一旁有人见捞出了两只河蚌,于是立刻奉承道。

杜尘澜一看,实在无语。其实这湖边很浅,湖水又清澈,已经能看到底儿了。再者,这么多的河蚌,随便捞也能捞出几只来。

“快!快打开看看!”一群人纷纷催促着,恨不得自己动手来破开河蚌。

其中一只河蚌的个头不小,且河蚌的品类与往常见的有些差别。杜尘澜对这些没什么探究,但这么大的河蚌,想来几率应该大许多,且绝对看起来不止五年了。

看着仆妇将这只河蚌拎在手中,迅速将其破开,杜尘澜也忍不住勾起了脖子往河蚌中瞧。

咦?还真有?杜尘澜也觉得这位楚王的运气不错,这里头虽然只有三颗珍珠,但品质十分不错。

“呀!竟然还是粉色的,这一颗得有拇指指甲大小吧?”其中一名世家子羡慕地说道。

楚王脸上也是乐开了花,虽说这颗珍珠确实有些贵重,但对他这样的身份来说,并不算什么,绝非名贵之物。

可这珍珠是他自己开出来的,自然意义非凡。

“世子爷可算是开了个好兆头!”万煜铭笑着道。

第四百零六章 闹掰了

“哇!还真有珍珠,就这一颗,怕是就得卖上三四百两银子吧?若是大点儿,就更珍贵了,必定是成倍地翻。”安佑凛羡慕不已,粉珠尤其难得,且个头还不小。

“快看看这第二只!”开了一个河蚌,这里头的宝贝超出了预期,众人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咦?竟然也有,虽是白珠,但好歹个头大,比刚才那颗粉色的还大呢!”众人都有些红了眼,连开了两只河蚌,这里头都有珍珠,且品质非常好。

楚王抓起了网兜,打算再捞上几只。

杜尘澜看着众人的注意力放在了河蚌上,脸上都激动得潮红。

“河蚌这般容易就能采珠?这都挑了八个了,只有两个没有,几率也太高了!”

安佑凛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这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参与了进去。若非顾及身份,安佑凛早就下手了。

“这里的河蚌都是经主家精挑细选的,出珠的几率当然大些。你若不信,回去使人找了河里的河蚌瞧瞧,能采出多少珍珠来?”杜尘澜见安佑凛已经上了钩,立刻皱眉提醒道。

这赌珠就是赌钱,花了钱买河蚌,有人运气好,说不得能赚好几倍,但大多数依旧得赔银子。

杜尘澜觉得,王府此举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若是有人上了瘾,输了个底儿朝天,王府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再者,这和开赌坊并无区别,有些损阴德。

被杜尘澜浇了一盆冷水,安佑凛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啊!哪有这般容易?”

万煜铭想杜尘澜走来,见杜尘澜并未动手,于是上前问道;“尘澜怎么不动手?亲自捞河蚌,多了不少乐趣。至于珍珠,那倒是没什么。在这些世家子眼里,算不得名贵之物。”

“与他们来说,确实寻常,甚至有些看不上。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就是天价之宝。”杜尘澜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只能尽力规劝,赌珠只能是贵族子弟的消遣,就像今日这般,大伙儿乐一乐就成了。可若是换成了那些个寻常人,就很容易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最后反而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放心吧!王府那小小的河蚌场子,能有多少河蚌供来挥霍?”万煜铭明白杜尘澜担心什么,但他们王府投入了这么多精力、人力和财力,为的就是赚银子。

“更何况,他们买不起。”万煜铭朝着杜尘澜笑道。

“您或许会控制好,然而今日之事一旦传开,效仿之人必不会少。”有些商贾,怕是为了赚银子,会不择手段。

“你以为养河蚌很容易吗?这些可都是用了特殊的法子养出来的。就那些河里的河蚌你找上一箩筐,看看能出多少珠子?那些个贪小便宜的,吃了亏,就会懂的。”

万煜铭不以为意,那些人也不傻,自然会权衡利弊。

楚王拿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渍,他刚才一口气捞了十只河蚌,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你若是做这买卖,倒是不愁没生意,必定赚得盆满钵满!”楚王走到万煜铭身边,一脸感慨地道。

“还是殿下英明,知道这是个生财的好路子。可惜按照律法来说,官员不得从商。”万煜铭一脸遗憾地道。

楚王噗嗤一笑,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生意,你们王府会放着不做?懵谁呢?四成!”

嗯?杜尘澜顿时睁大了眼,过分了哦。这般隐秘之事,不应该是找个无人之地好好协商吗?当着他的面,这样真的好吗?

“不成,一成!”万煜铭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你也知道,本王还未开府,没什么来银子的门道。你家财万贯,何必与我争这一口食?”楚王叹了口气,他快要出去开府了,手里也没多少个子儿,都把在母后手里呢!

“您可是王爷,手指缝里露出点儿都比咱们多,何必谦虚?”万煜铭翻了个白眼,好歹是他的生意,楚王抢了分成不说,竟然还嫌弃少。

“只有二成,您看?若是不同意,此事就此作罢!”万煜铭再次试探道。

“三成,否则不必再谈!”

“成交!”万煜铭这次答应得十分爽快,差不多就得了,日后还有许多麻烦之处。

楚王点了点头,三成也不少了,他不便出手,只需暗地里帮衬一把。

“这里的河蚌产珠还是不成,听说南边儿的珍珠才赚得多。”万煜铭皱眉,其实这点银子他还真看不上。

“等本王的好消息!”楚王扔下了一句,算是答应了。

查太后的堂弟是镇守南边的都督,想要运作,自然不难。

杜尘澜有些风中凌乱,权贵的世界他不懂,他记得守月和人出去谈营生时,回来都是一脸疲惫。再一次,他感受到了权势的好处。

“看什么看?再看也没有你的份儿!”万煜铭突然瞪了一眼杜尘澜,随后转身离去。

杜尘澜顿时气得转身,这不是你们二人非要在他面前谈的吗?难道还是他自己凑过来的不成?

“咳!杜公子别介意,昭和世子便是这等脾性。”楚王打量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杜尘澜,这位倒是个好苗子,若是让给了万煜铭,那就太可惜了。

即便他现在不得不选择暂时和万煜铭结盟,但他们终究是对手,日后也会顶峰相对。

看来回去之后,他得好好查查此人。若是还未投靠王府,他便想法子笼络过来,得个人才不容易。

“世子爷乃是真性情,在下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倒是殿下心胸豁达,不拘小节,与世子爷性情相投。这等友情,简直羡煞旁人。”

楚王心下冷哼一声,谁与那万煜铭性情相投?此人性子乖戾,翻脸比翻书还快,谁受得了?若非目前还有些利益纠葛,他才不会来受这等鸟气。

还未走远的万煜铭听着杜尘澜又内涵他,不禁气哼哼地又走了回来。

“他不拘小节,心胸豁达?怎么?意思是说我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了?”万煜铭眯着眼,脸上满是凶横之色。

杜尘澜也没料到万煜铭突然这般认真和计较,此刻对方板着脸的模样,倒是让他一愣。

“哼!不过也是趋炎附势之辈!”万煜铭冷笑出声,随后拂袖而去。

第四百零七章 囚车

杜尘澜抚额,好吧!他忘了各大世家对这位世子爷的评价,喜怒无常,翻脸无情!

“这?你看,又不知在闹什么脾气,不必理会他!”楚王心中不禁窃喜,这万煜铭今日这般下杜尘澜面子,想必杜尘澜就算再大气,心中也会生出芥蒂吧?

杜尘澜笑了笑,“或许是在下刚才不曾留意,哪里惹了世子爷不快。”

“哎~他就是这么个脾性!”

“咦?刚才世子爷不是还对这位杜才子青眼有加吗?怎么这会儿这般下他的面子?可是哪里惹了世子爷不快?”一旁立刻有人惊讶地问道。

“或许吧!世子爷真性情,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想必是此人得罪了世子爷,否则不会这般不留情面。”

“啧啧!将才还将他带在身边,逢人便举荐,这会儿就闹掰了?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世子爷请诸位入席!”

安佑凛刚拿起一把长杆网兜,就听得那边让入席。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网兜,只得万般不愿地还给了候在一旁的仆妇。

杜尘澜随着楚王一起往席间走去,他边走边思忖这万煜铭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刚才这一出,他完全是无妄之灾。万煜铭毫无征兆地发火,让楚王都感觉到莫名其妙。

“杜公子,刚才那河蚌,你不捞上几只试试?自己亲手捞的河蚌,若是能开出珍珠来,意义非凡。”楚王这才想起杜尘澜并未动手,这会儿管事的却在催促众人入席了。

“在下可没殿下这般好的运气,还是将机会留给别人吧!”杜尘澜笑着说道。

“杜公子!你性情温和宽厚,胸怀若谷,举止文雅,又熟读圣贤书,当真是位儒士。今日与你一见,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这段时日皇兄请了翰林院的官员指点本王读书,可本王觉得那些书枯燥乏味,每每都是无精打采。今日见你谈吐不凡,才体会都读书的好处。看来古人所言十分有理,读书使人明理!日后本王若是有不懂之处,还要向杜公子多多讨教!”

“杜公子可是去年会东省乡试的解元,指点本王定是绰绰有余的。”楚王负手前行,然而说出的话却叫杜尘澜微微蹙了蹙眉头。

“殿下!翰林院的官员俱是科举选拔而来,学富五车不说,只要比在下年长的,就连对学识和人生的感悟都比在下要多,在下可不敢班门弄斧。”

杜尘澜目前连个进士都不是,能有资格教楚王?这话传出去,世人皆会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且还未入朝堂,便得得罪整个翰林院。

他侧首看了一眼楚王,这位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殿下!世子爷请您入席,过会儿有个游戏来助兴。”一名管事的匆匆跑来,弓着腰对楚王催促道。

“哦!今日他的安排本王十分满意,本王十分期待下一个游戏。”楚王眼睛一亮,顿时加快了脚步。

杜尘澜也快步跟上,今儿这两人,一个都叫人瞧不明白。

“殿下!您看!”杜尘澜刚随着楚王入席,还未坐下,就听得万煜铭一声高呼。

他连忙随着万煜铭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队护卫竟然推出了几个一人高的囚笼。

护卫将囚笼推到了校场上,巨大的校场十分空旷,除了两旁放置的兵器架,就是前方的箭靶。

杜尘澜看见每个囚笼中都关着衣衫褴褛之人,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甚至是死是活。

因为杜尘澜离得远,而这些人又完全不动弹,靠着木栏杆的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而晃动。

杜尘澜忍不住抿紧了唇瓣,这人想做什么?他蓦地抬头看向了万煜铭,只见万煜铭的目光随着一辆辆囚车推上校场之后,眼中似是跳动着灼烧的火焰。

就在这当口,又推上了好几辆囚车。

“这是?”楚王十分疑惑地问道。

“殿下可知这些都是何人?”万煜铭勾起唇角,转头问向楚王。

楚王摇头,“可是一些犯了事的下人?”

他有些不解,为何犯了事的下人要被关在囚笼中。再看这些人衣衫褴褛,身上血渍斑驳,蓬头垢面,想是已经受过酷刑。

“去年十月,边关有些动乱,镇守苍崖关的一位副将暗地里勾结外藩,成为了敌国的细作。他与敌国里应外合,为敌军大开城门,差点让苍崖关失手。此事殿下可知?殿下又知这苍崖关是何地?”

杜尘澜突然觉得万煜铭望着校场的目光有些悲悯,此人还有些青涩,然而此刻的模样,却已经有了胸怀天下苍生的广阔胸襟。

万煜铭并未等楚王回答,而是又自顾自地说道“苍崖关是咱们大郡与周夷、明番等国最后的边界。若是失手,后果将不堪设想。未免引起恐慌,朝廷即刻派了父王前去平乱,大战了三个多月,才守住了苍崖关。下官去年已谋职,未与父王一同前去,一直都觉得十分遗憾。”

楚王点头,其实此事他早有耳闻。皇兄怕朝廷动乱,让人有机可乘,这才隐瞒了下来。

然而,知晓此事之人其实有很多,朝中重臣自然还是瞒不过的。

“那这些人是?”楚王不知这些人与边关险些失守有何关联?

“这些人都是父王平战之时,带回来的俘虏!当时皇上问父王要何奖励,毕竟父王此次平乱有功,然而为了隐瞒,却不能论功行赏。父王并未求得其他,而是要了这些俘虏。”

万煜铭的声音有些飘忽,在场的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聚精会神地听着摄政王的英勇事迹。

“俘虏?这些俘虏是何身份?若只是一般的兵卒,朝廷向来都是杀一儆百,以震慑敌军。若他们在敌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知道些敌国的密辛,那便应该把他们交给朝廷,由大理寺审查,撬出他们的秘密才成。”

楚王觉得摄政王此举有些奇怪,难道这些人都不是寻常的士兵?

“这些人并不是父王亲自抓捕的,而是由边关那些个将士和官员,准备登记在册的敌国将领和士兵。”

第四百零八章 活靶子

“父王到时,这些人正要被行刑。父王认为,这些人或许还能问出些什么关键,索性便都留了下来。后来战乱平息,父王才押着他们回到了京城。因为并未问出什么有用的讯息,父王便想将这些人给处置了。然而下官想起今日的宴席,便觉得杀了这些人有些便宜了他们,不如给咱们逗个乐子。”

万煜铭忽儿一笑,朝着众人玩味地笑道。

众人不禁有种不想的预感,这位世子爷不会是想让他们杀人吧?那些个世家子个个都脸色发沉,他们从小就锦衣玉食,连只鸡都没杀过,更何况是人了。

府中虽勾心斗角的事儿多,但也没谁会亲手沾满鲜血的,多的是借刀杀人。有事儿也是下人去解决,何至于亲自动手?

四周一片静寂,落针可闻。杜尘澜的脸色有些凝重,这万煜铭不知想干什么?这些世家子大多都是文人,骑马射箭也是为了君子六艺,这杀人的事儿还真没做过。

“不若将他们移交给大理石,只要进了这大理寺,谁都坑不住!”楚王发现摄政王的态度着实奇怪,这样的事儿本就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与摄政王何干?这不是揽麻烦上身吗?

“大理寺?大理寺对他们也无能为力,非是父王揽在手中不肯放手,待会儿殿下就能明白了。诸位,咱们移步至校场吧!”

万煜铭朝着楚王行了一礼,示意楚王往校场走去。杜尘澜也疾步上前,他此刻的心情有些沉重。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既带着几分畏惧,又隐隐有些兴奋。

“杜公子!你可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安佑凛悄悄靠近了杜尘澜,他有些忐忑,总觉得待会儿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

杜尘澜摇头,“不知!待会儿不要往前凑,安分待着。”

安佑凛胆子小,若是如杜尘澜这般猜测,待会儿必定会让他惧怕和不适。

被杜尘澜这么一提醒,安佑凛顿时心中更紧张了起来。

“那我待会儿跟着你吧!这突然有些瘆得慌!”

“也好!”杜尘澜点头应允,安佑凛的性子不错,他还是能照顾一二的。

“杜师弟!待会儿别强出头,今日果然是宴无好宴!”于焕恩走至杜尘澜身边,他对杜尘澜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这位与自家堂弟还算能玩得到一起去,想必性子必定不差。

听着于焕恩轻声地感叹,杜尘澜不禁侧首望了过去,却见对方望着前方,神情十分凝重。

“好!多谢!”杜尘澜点了点头,看来今日万煜铭的算计很大,绝不是他能插手的,

眼前的布突然被拿开,少年眯着眼,对这突然袭来的光线十分不习惯。他紧紧闭着顺眼,只听得身旁之人传来拉风箱似的咳喘声。

“啊!”他有些焦急,想说却说不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少年才适应了强烈的光。他缓缓睁开双眼,开始打量起四周。

他此刻还在巨大的牢笼中,犹如每日醒来时,第一个入眼的,便是已经被鲜血染成暗色的木栏杆。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他们不知为何被套上了一个布头套,而后他们被装上了马车,不知要被带去何方。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从刚开始的害怕伤心,到后来的绝望,再到如今的心如止水,他们只求能早日解脱。

“将他们放出来!”万煜铭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劲装,一声令下,原本被关在牢笼中的人都陆续被放了出来。

杜尘澜他们位列至两旁的席间,看着那些被当做牛马的俘虏,被护卫推推搡搡地从牢笼中推了出来。一些动弹不得的,则是连拖带拽,被踢出了牢笼。

杜尘澜忍不住皱眉,他不明白,这样的人就好比老弱妇孺,毫无抵抗力,何不一刀解决?然而这些人却要以杀害他们为乐,从中获得杀人的乐趣。

这般想着,他心中有些不适。来到大郡朝这么多年,他直至今日才发现之前对权贵的认知浮于表面。今日这一出,让他有种被人掌控生死,生杀予夺之感。

少年被推了一把,便歪倒在了地上。虽说昨儿不知为何突然给了三顿饱饭,但他身子亏损这般严重,自然吃不消一名孔武有力的男子推搡。

“起来!别装死!”护卫骂骂咧咧地将少年拎了起来,随后竟然开始给少年松绑。

感觉到身后被帮着手腕突然有了自由,少年便觉得不可思议,他这才开始打量起了周围。

巨大的场地,周围或躺着、或站着、或趴着的,便是这段时日与自己一起被关在牢笼中的囚犯。

少年转头看去,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是个很大的箭靶子。他顿时心中一惊,这里是校场,他看见过,习武之地。

“诸位!咱们这次的比试,就是看谁射得准。一人十只箭矢,箭羽上分别涂了红、黑、绿色,对应三人。三人为一轮,各自比拼定输赢。而比试的规则,就是那些会移动的活靶子。”

一名管事的上前公布规则,众人闻言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这?这不太好吧?到底还是活生生的人命!”淮安侯府的嫡长孙宋允浩率先提出反对,虽说他也是习武的,但这般残忍的举动,他还真没做过。

“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是人,那咱们大郡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你们都没去过边关,不知那些蛮夷的狼心狗肺。他们所做下之事,比咱们要残忍数百倍,简直令人扼腕。”

万煜铭这么一说,倒是让这些人心中的愧疚少了一些。毕竟周夷等蛮族对边关的百姓是如何残忍的,即便他们没去过,但也能想象。

“可有谁想先上来试上一试?”万煜铭朝着众人问道。

半晌,无人应答。万煜铭叹了一声,随后命人取来箭筒。

“今日的彩头可有不少好东西,平日里不是都嚷嚷着没什么乐子吗?今日怎么都怂了?”万煜铭对着众人跟嘲笑道。

“那本王先来一试!”楚王出列,若这些人是周夷的,那他自然没多少怜悯之心。

“好!果然还是殿下爽快!”

杜尘澜了冷眼旁观,直到楚王第一支箭矢穿过一名俘虏的胸膛,他顿时察觉出不对来。

第四百零九章 俘虏

看着那些人在校场上乱蹿,犹如慌不择路、胡乱蹦跶的蚂蚱,杜尘澜深深皱起了眉头。

刚才万煜铭那一箭,让这些人吓破了胆。本是有气无力的模样,这会儿都哞足了劲儿往前冲去。还有几名囚犯或许实在动弹不得,只得爬起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双手合十求饶。

“杜公子!他们好奇怪啊!”安佑凛凑到了杜尘澜跟前,他觉得奇怪,然而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看着这副场景,安佑凛心中极为不适。

他从未见过这等场面,这是第一次,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些个世家和他们商贾之间的区别。这是怎样的权势?掌控旁人的生死,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或许这些人命在这些权贵眼中就只是消遣,纵使这些人是敌军,是俘虏,但他依旧见不得这般。

人命有贵贱,他们商贾呢?士农工商,商是最低贱的。而他们若是得罪了这些权贵,下场又会如何?是否也如这些人般,如猪如狗,任凭屠宰?

杜尘澜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原来安佑凛也察觉出来了。

“他们不会说话!”杜尘澜轻声回道。

安佑凛闻言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他刚才就觉得奇怪,却忽略了这一点。

“是啊!他们为何不说话?”安佑凛震惊地问道。

全场有二三十位俘虏,无一人说话。知道自己成为了活靶子,不可能不做出垂死的挣扎。只要还有力气的,都牟足了劲儿逃跑。

然而,自始至终,都无人发出一言。惊叫,求饶,咒骂,一句都没有。就像是被操控着的皮影戏,成了会动的人偶。

杜尘澜也有些纳闷,人在遇到危险之时,反应是不一样的。可那些俘虏,怎么算都有三十人左右,遇到危险时的反应应该各不相同,必定会有人忍不住发生惊叫,这是许多人遇险时的本能反应。

然而,自始至终都只有沉默。

“他们是哑巴!”杜尘澜肯定地说道。

这些人不可能都是天生的哑巴,联想到之前万煜铭所述,这些人都是俘虏。看这模样,也确实受过酷刑,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给毒哑了,或是被拔了舌头。

杜尘澜在猜测,这些人是在落入摄政王之手前就成了哑巴,还是在摄政王将这些人关押起来之后呢?

若是在之前,那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朝廷抓来俘虏,本就是要处置的,不必多此一举。且还在问出有用消息之前,将人给毒哑或是拔了舌头,目的何在?怎么想都动机不纯。

可若是在之后,那摄政王此举就更解释不清了。

万煜铭一箭射中奔跑中的一名俘虏,然而四周却无人欢呼鼓掌。这些世家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拿人命作儿戏,即便是俘虏,那也有些过于残忍了。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就算要杀人也用不着自己动手,根本不必亲手沾染这些血腥。有许多世家子弟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看着万煜铭的目光也带着几分畏惧。

不过也有人跃跃欲试,反正都是俘虏,死在谁手上都无甚区别。

之前常听说这位世子爷性子乖戾,喜怒无常,只是平日里也顶多觉得世子爷有些不好相处。但今日,可真是叫他们开了眼界了。

这位,也太嗜杀了吧?

楚王眯了眯眼,突然转头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原因?”

“是!他们有的被拔了舌头,有的被下了毒,成了哑巴。不管是谁来,只怕都问不出什么吧?父王在抵达边关之时,这些人就已经成了哑巴。”

万煜铭放下箭矢,接着说道:“父王抵达边关,这些人正要被行刑,被父王拦下,命他们先将人关押起来,稍后再行拷问。只是当时情势十分严峻,在布置好作战的计划之后,父王才有空提审。”

“然而,在提审这些人之时,才发现这些人都是哑巴,根本无法言语。殿下,您说,究竟是谁下的手呢?即便还是敌军,或是敌国的细作,也不可能都用哑巴!殿下,到底是何人要他们说不出话来?”

万煜铭转身,看着这些俘虏跑到校场的边缘,又被守在那处的护卫给扔了回来。

楚王抿紧了唇,神色凝重地道:“你是说朝中有人要他们闭嘴,可为何要他们闭嘴?不是应该想尽办法让他们开口吗?”

万煜铭笑了笑,随后提起了弓箭,朝着前方开始瞄准。

看着下方交谈的二人,杜尘澜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殿下可能不知,父王那次前去边关,抽查过不少将领的功勋卷宗,还查看过他们缴获的战利物和所杀敌人的头颅,您可知父王看到了什么?”万煜铭一边在瞄准,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楚王突然有些不想接话,他的直觉,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坐在两列的公子哥儿们见着楚王和昭和世子正在交谈,不禁有些按捺不住。

“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于焕青有些纳闷,他的确喜欢新奇的游戏,但对这个还是有些发憷。

他从小到大都未杀过人,之前学了骑射,也就是用来打打野味,就连大的野物他都没下过手。

“杜师弟,你说这些俘虏,原先都是敌国的什么人?”于焕青转身看向杜尘澜。

“不知,或许是细作,又或许是将士?”杜尘澜捏紧了手中的酒盅,这些人真的是敌国之人吗?

“可他们看起来好弱,有的人连站都站不稳。你看,那应该与咱们的年纪差不多大吧?还有那几个,头发都斑白了,这样的人也能打仗吗?”于焕青有些疑惑,除了没有女子,其他的看起来像是老弱残。

“可是朝廷说他们是,他们就是!”杜尘澜早就发现这一点了,那个半大的少年,与他们年纪相当。不过,大郡朝每户男丁到了十五岁就能服兵役,或许这孩子只是长得瘦弱罢了!

可那些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呢?刚才那颤颤巍巍的模样,让杜尘澜实在联想不到传闻中骁勇善战的敌军。

第四百十章 心狠手辣

目前与大郡有战争的只有周夷,可这些人像人高马大的周夷人吗?并不像!

“你看他们身上那么多伤,应该是受了酷刑的。时日一久,就是壮成一头牛都得垮。你别看他们现在可怜,听我父亲说,他们身强力壮时,杀起咱们大郡人士来毫不手软。烧杀抢掠,简直无恶不作。边关不知有多少百姓深受其害,只是咱们在京城,看不见这些罢了!”

光禄寺少卿秦厚之子秦昊翀倒是对这些敌军没什么怜悯之心,毕竟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郡子民对于周夷屡次侵扰边境,已经恨之入骨,甚至谈之色变。

果然,此话一出,刚才还觉得不忍心的,这会儿也收回了同情心。

“也是!这些人这会儿看着可怜,其实说不得手上沾了不少咱们大郡将士和百姓的鲜血呢!”于焕青点了点头,觉得秦昊翀此言有理。

少年看着跑到校场边缘的几名同族又被那些侍卫给扔了回来,他不禁有些绝望。

环顾四周,两旁都有围墙,只有前方有路。然而,前方的路都被侍卫把守,根本逃不出去。这里,根本没有出路!

少年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突然觉得十分茫然。他原本以为自己不怕死,若是能早日结束这般受折磨的日子,他是愿意的。

然而,当真走到这一步,他被死亡支配的恐惧油然而生。这一刻,他燃起了求生的欲望,他还想活着。

他转头看去,那里坐了不少人。他刚才看了,应当是京城那些权贵子弟。

“杜尘澜!你来试试,之前和你比箭术,你赢了本世子。今日,本世子要一雪前耻。”万煜铭突然将手中瞄准已久的弓箭放下,对着看台上的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皱眉,这样有损阴德之事,他不想参与。

“回世子爷!在下今日身子稍有不适,不如改日再比?”杜尘澜起身,心中对万煜铭反复无常的脾性有些反感了,这是又要干什么?

“怎么?你怕了?是不敢杀人,还是不敢与本世子比试?输不起?”万煜铭冷笑一声,随后冲着看台走来。

“在下身子不适,状态不佳,若是世子爷胜了,也胜之不武啊!请容在下日后赔礼,今日......”

“那你今日到底比是不比?”万煜铭已经走至杜尘澜身旁,他双目紧盯着杜尘澜,杜尘澜竟是未从他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虽板着脸,但万煜铭眼中却十分平静,让杜尘澜十分意外。

“哎~算了,既然人家不想比,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楚王见二人竟僵持起来,于是连忙劝道。

今日万煜铭不知又发得什么疯,楚王虽嘴上劝解着,但心中却巴不得两人闹得越来越僵才好。

“本世子难道还请不动杜才子了?杜才子好大的架子啊!”万煜铭高昂着头,眼中开始闪现出轻蔑之色。

众人都被这一幕给惊住了,世子爷对杜尘澜的态度,与之前当这是判若两人。这怎么看,都是针对了吧?

“嗐!世子爷,既然杜师弟今日状态不佳,那不如由在下来陪世子爷玩上一把,不知世子爷意下如何?”

余韵上前一步,这位师弟今儿怎么也泛起了浑?世子爷脾气古怪,但无奈起身份尊贵,大家都只有让着的份儿。像杜师弟这般不给面子的,世子爷自然更不肯轻易放过了。

“你若相与本世子比试,随时都可。你的面子,本世子还是要给的。只是,今日他杜尘澜若是不比试,那就是不给本世子留颜面了。”

万煜铭沉着脸,今儿他就强人所难了。

四周顿时静得针落可闻,少数与杜尘澜相熟的,自然为他焦急。安佑凛甚至想上前为杜尘澜说情,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又不得不按捺住。

其余之人皆是看热闹的,毕竟杜尘澜与他们并不相熟。再者,一个小小的举人,他们早就不满此人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杜尘澜望着万煜铭沉着的脸,忽儿轻笑出声。

“既然世子爷今日兴致高昂,那在下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的。世子爷之命,在下岂敢不从?”

众人不禁神色各异,不少观望的都脸上带了几分鄙夷和失望之色。

原本还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服软了?到底是商贾之子,识时务得很。纵使读了书,都脱不了那些商贾骨子里低贱的奴性。

没了好戏看,这些人竟然还觉得有些遗憾,还以为会拒绝到底呢!

李欢有些失望,他是文人,自然有文人的清高。看着杜尘澜对世子爷服软,他心里是失望的。

他也明白,杜尘澜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哪里能对抗得了权贵?然而明白归明白,心中对杜尘澜难免还是有了几分看轻。

于焕恩等人也很是意外,但他们认为也在情理之中。换成他们,他们怕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楚王原本还想替杜尘澜说上几句,将此事给圆过去,这般为杜尘澜解围,对方必定会感谢自己。可杜尘澜这么快就服软,他不免对杜尘澜有了些别样的看法。

说不清是失望杜尘澜没有文人的傲骨,还是该佩服杜尘澜能屈能伸,识时务,有自知之明。

万煜铭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刚要开口,却不妨叫杜尘澜打断了。

“不过,这般比有些无趣。那些彩头,只是身外之物,诸位都不是眼皮子浅的,自然不会上心。既然要比试,那就由在下提出规则,准保让世子爷觉得刺激。”

杜尘澜眼中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光芒,万煜铭一直觉得杜尘澜的双眸好看,尤其是那双眼中盛满光辉之时。

“哦?那你说,本世子倒要看看,怎么个刺激法?”万煜铭顿时兴致勃**来,脸上尽是期待之色。

“将这些人设为靶子,目标也太大了些,怕是体现不出世子爷的好箭法,不如咱们换个法子。”杜尘澜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双手负在背后,身姿渺然,自有一派风流。

他环顾四周,打量了一番,而后随手拿起桌上一枚高脚的酒盅。

“将此物置于他们头顶缚住,而后不停歇地跑动。咱们看谁中得多,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不已。

这高脚酒盅就这么小,不但敷与头顶,还要奔跑,这般还能射得中?这比登天还难吧?

这与刚才的活靶子无甚区别,而区别只在于,那些人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但希望当真十分渺茫。

“毒啊!这招真毒啊!当真看不出,好歹是读书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儒士蒋钊立刻摇了摇头,他本就对此看不惯,如今见杜尘澜竟然出了这么个阴损的主意,顿时气得脱口而出。

第四百十一章 抢风头

“哟!看不出,竟如此残酷无情。为了巴结上世子爷,投其所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还是个读书人呢!”鲁源方冷笑出声,刚才见安佑凛与此人在一起,有些拿不准此人的身份,因此也不好出言无状。

这会儿,不但知道了杜尘澜的身份,还见着世子爷的针对,他当然要上赶着落井下石了。凡是与安佑凛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谁与咱们同去?多几个人才有意思!”万煜铭看了一眼看台上的众人,心中有了算计。

宋允浩立即起身,“愿一试!”

淮安侯府是武将出身,这等露脸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

秦昊翀早就跃跃一试了,如今见有机会,自然要试上一试,“算我一个!”

于焕恩笑了笑,“将才就与世子爷请示了,也加我一个吧!”

众人见状纷纷犹豫起来,但想起刚此杜尘澜的提议,又都打了退堂鼓。此等箭术,若不是平日里勤学苦练,哪里敢上去献丑?

若是一箭未中,终究还是丢了脸面。

“王爷可愿一试?”万煜铭转身看向楚王,这是个关键人物,可不能放过。

“可!”楚王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好了!如此一来,已经有六人,其余之人想比试,等这轮过后吧!”万煜铭一挥手,随后走在了前头。

杜尘澜紧随其后,心中思量着待会儿的打算。

“杜公子!”安佑凛上前一步扯住了杜尘澜的衣袖,他不知该怎么说,只得干巴巴说了一句小心。

杜尘澜勾唇一笑,这安佑凛确实性子不错。

“放心吧!不过是比试,哪里来的危险?”

“是啊!是他杀别人,又不是别人杀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身为读书人,熟读圣贤书,便当遵循圣人之言,还是少造些杀孽为好!”蒋钊沉着脸,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多谢蒋师兄指点!”杜尘澜朝着蒋钊拱了拱手,刚才蒋钊的话,他也听到了。

看着杜尘澜随后潇洒地转身,蒋钊顿时脸色气得铁青。他二人同是举人,他好歹也是对方的前辈,竟如此不尊重他,让他心中更为气愤。

踱步至下方校场,本来在看台上往下望,能将下方尽收眼底。然而等到了校场上,杜尘澜才惊觉自己成了其中一景。此刻,他站在这里,和坐在看台上的感受完全不同。

其实那些俘虏离他们并不远,也就三百米左右。

杜尘澜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弓箭,黑铁打造的弓身,拿在手上很沉。

“谁先开始?”万煜铭看向身旁的几人,随后将目光锁定在杜尘澜身上。

杜尘澜看了看前方,那些俘虏正被侍卫们捉着绑高脚酒盅。

少年挣扎着,他心中害怕极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个痛快,偏要折磨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又想到了什么新花样?

“好好戴着,若是酒盅掉了,可有你们受的。能不能留下一条命,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一名侍卫放开少年,口中大喝道。

少年不禁悲从中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怪都想做人上人,而他们对于权贵来说,不过是一条贱命,随时供他们取乐的。

少年转身,看向那方。他突然发现,原本还只是两个人,这会儿却成了六个。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然而,看穿着,俱是华服加身的少年。

同人不同命!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世子爷!不如咱们先说好规则,轮流比试,直至前一人失手,才能轮到下一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杜尘澜用力将这弓拉成满月,试了试柔韧度。

“此法甚妙!确实有意思,不过,似乎对第一人最有利!越到最后,越不利啊!”万煜铭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容易,约束时辰便是!一人最多只许半个时辰,一旦超过半个时辰,不管有没有失手,便由下一位接上。”

杜尘澜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虽说这般还是没做到绝对的公平,但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他只要争到这第一位就成,万一没轮上,那只能是一件憾事了。

他只是想尽自己所能,让这些人多些存活的机会。若是他第一个上,他会竭尽全力。

对于这些俘虏,杜尘澜认为,其中必有隐情。而万煜铭今日的表现,也十分耐人寻味。他不管自己是否是对方算计中的其中一环,但求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而他对自己成为第一个比试的,十分有信心,万煜铭会答应的。

“殿下,您觉得如何?这比试的规则倒是很有意思。不过半个时辰太久了,不如两刻钟吧!只有两刻钟!”万煜铭对最后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且看向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

楚王不置可否,他与骑射上也很有造诣。但这等比试,他还是头一次。酒盅并不大大,人还要跑动,他觉得能做到之人少之又少。

不过杜尘澜既然敢提出这个规则,那便说明对方很有信心。他倒要看看,杜尘澜是否有这个本事。

且他觉得今日万煜铭的安排实在奇怪,他们怕是都被万煜铭给算计了。这些俘虏,不知有什么说法在里头,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据他所知,这些俘虏被押送回京之后,大理寺与刑部好似已经参与过审讯,期间有不少俘虏没熬过酷刑。若非之后摄政王将这些人给提了出来,如今只怕还在牢狱里。能存活多少,只能说是看这些人的造化。

“那便如此吧!这规则有意思,几位觉得呢?”楚王颔首,看起来对这规则很满意。

余韵他们相视一眼,随后也纷纷附和,此事就此定下。废话,连殿下和世子爷都同意了,他们再提出反对,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反正他们就是来陪衬的,待会儿随意应付一下就成。

“那由在下先提出此规则,便由在下先开始,也好试试这规则是否合理,诸位看?”这时候,杜尘澜自然不会客气,这本来就是他要争取的。

余韵等人十分意外,他们所认识的杜尘澜平日里很是谦逊,从未像今日这般抢风头过。

第四百十二章 箭无虚发

“哎?你们去看吗?我倒是有些兴趣,去给他们助助兴!”于焕青有些坐不住了,想跑下去开开眼。

“咦?竟是杜尘澜先来吗?那我也下去看看吧!”左通政侯周云嫡二子侯明骏也起身说道。

刚才杜尘澜的提议,虽说过于残忍,但确实刺激。只在这看台上看,他觉得没下方精彩,倒不如下去看看。

“走!一起去看看!”周围不少人附和,不一会儿便呼啦啦走开了一大半,全冲了下去。整个看台不禁变得空荡荡起来,除却之前冷嘲热讽的几人,其余之人皆去凑热闹了。

“来人!看好时辰,两刻钟!”万煜铭对身后的下人高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搬来了一座铜壶滴漏。一人守在滴漏旁,开始算着时辰。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其实他也有不小的压力。只有两刻钟,这么多人,根本来不及。看着那些俘虏被侍卫推搡着开始跑动起来,杜尘澜将一支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有人虽在心中嘲笑杜尘澜不自量力,但也都尽量不干扰对方。反正在他们心中,这射中的几率,怕是所有人合起来都不会有两成,实在太难了。

杜尘澜脚下站定,将弓弦拉成满月,凝神看着前方。

楚王不禁一愣,甭管最后射没射中,这架势倒是不错。看着瘦弱欣长的身板,拉起弓来肩胛处紧绷,看着十分有力。能将这黑铁的弓拉满,力量已经不容小觑了。

读书人大多都很文弱,骑射也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他们在武艺上少有突出者,因为精力都花在了进学上。

少年边跑,并回头看向射箭处。一名身着丁香色长袍的少年正在拿出,正举着弓箭对向他们。

他迅速在心中思量,不知这人箭术如何。想了片刻,他决定还是不顺着跑为妥当,顺着跑很容易被射中。若是这人箭术很烂,那射中的就不是酒盅了。

杜尘澜将箭头对准了一名正在奔跑的老者,老者跑得慢,比那些乱蹿的好对付些。

这一箭并没有多少犹豫,对这些正在移动的目标,讲究的就是快。

一支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杜尘澜很快又搭上了第二支,准备就绪。众人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往前方探去。

“中了吗?中了吗?”安佑凛不敢推搡前面挡着的人,只敢在后头担忧地跳脚。

“你真是想得美,怎么可能中?你看看,这都能中吗?”前头一名少年对着安佑凛嗤笑出声,他们觉得中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少年只听得耳旁一声尖锐的厉啸传来,接着身旁的一名老者就摔倒在地。这一刻,少年的心都揪了起来。他停下脚步,怔愣着看向躺在地上的老者。

他实在不愿看到还有人实在他面前,若是这里的人都被一个一个杀光,就在他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他觉得这是最残忍的折磨。

一名侍卫跑上前来,准备查看老者是否中箭。

“咦?人倒下了,该不会是中箭了吧?”身后传来疑问,语气中还隐隐夹杂着幸灾乐祸。

侍卫竖起一面红色的小锦旗,朝着杜尘澜这里使劲挥舞。

“竟然成了?”楚王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杜尘澜,接着又见刚才倒下的俘虏慢慢爬了起来,这是被箭矢射过去的遒劲儿给带倒了。

老者身旁的少年见状不禁吃了一惊,他立刻回头看,正巧看见那丁香色少年又举起了弓箭。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刚才老者一般,放慢了脚步,还跑起了直线。看来对方有些本事,此刻只有不乱跑,不增加对方的难度,便有可能存活下来。

他不禁苦笑一声,刚才还不怕死,这会儿就想着怎么求生了。可惜他如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否则一定要告诉身边的人。

这是第二箭,第一箭的顺利让杜尘澜信心倍增。少年柔韧又矫健的身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校场上起了风,少年衣衫猎猎,冠带飞扬,如天人之姿。

拉弓射箭,一气呵成!楚王见杜尘澜行事果决,极有魄力,便生出了结交之心。之前只想将此人收归羽翼之下,这会儿他却被杜尘澜这一手给惊艳了。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杜尘澜这副容貌极为赏心悦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直到前方出现摇摆的红色小旗,杜尘澜勾起了唇角,又迅速从箭筒中抽出第三支箭。

“又中了?真是不可思议!”于焕青震惊地说道。

他知道杜尘澜骑射不错,但也不知会这般厉害,简直让人望尘莫及。比起武将,绝对不差了。就是武将,他也没见过这般厉害的了。

“怕不是看错了吧?不可能!”有人不信,这怎么可能呢?

一名侍卫手捧着托盘,来到了楚王和万煜铭身边。众人都勾了脖子去看,只见托盘中盛着已经碎了的酒盅碎片。

在杜尘澜接连射中第八箭之后,众人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今儿杜尘澜要赢了吧?是吧?”

“这?还不知殿下和世子爷他们如何,不可下定论!”回应之人虽是这么说,但也明白,杜尘澜当真厉害,怕是连大郡朝都少有人能及了。

“过了多久了?”万煜铭问向看着滴漏的随从,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世子爷!还有一刻钟!”

杜尘澜闻言皱眉,他才射了八箭,看来得加快速度了。其实,射箭这么久,他的胳膊已经有些酸涩了。若非内力支撑,他这会儿可没这般轻松。

看着前方跑远的俘虏,却发现他们已经自发跑成了一条直线。杜尘澜勾起了唇角,看来这世上没多少傻子。他想了想,随后从箭筒中一次抽出了三支箭矢。

“咦?他要做甚?该不会是想三箭齐发吧?”

“不知!可即便他箭术高超,然而三箭齐发我依旧不看好!”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直至现在,杜尘澜箭无虚发,让那些个想冷嘲热讽的,都乖乖闭了嘴。

但这会儿见着杜尘澜竟然想三箭齐发,便都来了劲儿。

“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是自己想换人了?也对,咱们也想看看其他人的箭术!”林秋瑞不禁冷笑道。

“也说不定呢?刚才咱们还说不可能射中,可人家箭无虚发。因此,不可小看。”侯明骏摇了摇头,杜尘澜确实有猖狂的本事。

即便现在输了,其实这彩头也稳了。有多少人能箭术这般高超?且连射八箭,箭无虚发,谁也不敢保证吧?

安佑凛跺了跺脚,若是稳扎稳打,一直保持下去就成。赢得几率很大了,何必冒险?

依旧是毫不犹豫,杜尘澜使出了不少内力灌注其中。他眼神锐利,望着箭矢呼啸而出。

第四百十三章 宝器?

“中了没?中了没?”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对面的校场,当看到对面又举起了红色的小旗子,不禁都纷纷惊叹起来。

“中了?又中了?真是神了!”秦昊翀本就喜欢骑射,这会儿对杜尘澜简直崇拜地五体投地。

即便身边全是赞扬,杜尘澜也不为所动。没多少时间了,杜尘澜从箭筒中又抽出了三支。

“啧啧!这骑射,说是大郡朝第一人,不为过吧?”一人惊叹道。

“欸~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还是不可妄下断言!”有人顾及在一旁的楚王与昭和世子,立刻反驳道。

宋允浩扯了扯嘴角,这还比什么?杜尘澜一人就能比试到结束,这还有比试的必要吗?

难怪要第一个来,这是踩着他们扬名立万呢!也是胆大包天,竟然连楚王和世子都能算计,想扬名想疯了吧?

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杜尘澜一个读书人,何必用武力扬名?难道是想走文武双全的路子?

但自古以来,武将都比不得文官受重用。杜尘澜此举,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是三箭齐发,众人一阵唏嘘。其实到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了,杜尘澜明显游刃有余。

“没想到杜公子的箭术如此高超,你败于他手,也能说得过去。”楚王凑到了万煜铭跟前,见万煜铭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杜尘澜,不由出声说道。

万煜铭撇了撇嘴,“本想今日一雪前耻,谁想到竟然让他算计着本世子又扬名了一回。过了今日,只怕都会传会东省解元文武双全,当是举世无双了。”

楚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万煜铭是酸了?可将才是他非要让人家下场,人家婉拒,他一直坚持。

“这不是你给的机会吗?杜尘澜本不想下场,可你非要他下场。你二人为此差点反目,这又是何必?如今算是如你所愿啊!你倒反过来还要怨他。想来之前他也是想与你留几分颜面,不想抢了你风头。可惜啊!你就是不领情!”

楚王这会儿心情不错,这万煜铭还是太过自负,以为谁都会惯着他呢?

万煜铭眼中闪过快速一丝笑意,随后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见着对面竖起了红色小旗子,众人已经毫不意外了。

“这?毫无悬念了吧?即便杜尘澜没来得及比试完,可就凭他现在的成绩,足以定胜负了。”秦昊翀摇了摇头,打算找个机会请教请教杜尘澜。

就是不知杜尘澜除了骑射,其他功夫如何?听闻上次昭和世子遇险,还多亏了杜尘澜相救,想来拳脚功夫也不差。秦昊翀摩挲着衣袖,已经在想着怎么和杜尘澜套近乎了。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难怪杜尘澜要第一个下场了,既占了优势,又给了对手很大的压力。

“我认输!”秦昊翀觉得这胜负已经定了,前头的楚王和世子肯定是要先上的,轮到他哪里还有机会?倒不如认输,待会儿好看个热闹。

“那我也认输吧!”于焕恩笑了笑,他就不趟这趟回水了。

宋允浩有些不悦,虽不甘心,但他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和于焕恩他们一般主动放弃,传出去的名声也好听些。

“那我也放弃吧!杜公子箭术非凡,怕是一人就能在两刻钟之内解决,在下甘拜下风啊!”

宋允浩看了看一旁的楚王和世子爷,他就不信这二人真能宽宏大量,对杜尘澜无礼不知谦让的行为毫无芥蒂。

杜尘澜转身朝着三人自嘲地笑了笑,“诸位兄台承让,竟不知今日这般顺手,也是没想到。说到底,还是这把弓箭的功劳,在下也算是突破极限了。”

“世子爷这把弓箭当真是宝器啊!”杜尘澜对着万煜铭赞叹了一声,随后转身又抽出了三支箭矢。

万煜铭唇角勾起一抹笑,这把黑铁打造的弓箭对他们来说其实很一般,哪里算得上是宝器?

不过杜尘澜今日是铁了心要出风头的,拿这把弓当挡箭牌,也亏得他想得出。

不过,这么一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传出去都是弓的功劳。然而,对杜尘澜更有利的是,之前他针对杜尘澜的谣言,算是不攻自破了。

这小子,精明得很,一箭双雕啊!

“哦!我就看这把弓品质非凡,必定是世子爷将府上的宝贝借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众人大悟,又纷纷附和起来。

经过这么一说,大伙儿的神情又有些微妙,世子爷不是在针对杜尘澜吗?还舍得将府上的宝贝借出去?

秦昊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到底,这些人不过是不想承认杜尘澜的厉害罢了!纵使有把好的弓,可好弓的威力,也得有能耐驾驭才成。

不过是一句自谦,竟然就当真了。他祖上出身武将,从小有耳濡目染,自然看出,这把弓的材质也就一般般。

宋允浩顿时翻了个白眼,此人到底知不知人情世故?今日殿下和世子爷在场,此人也如此嚣张,日后怕是会被教如何做人了。这等性情,在官场上还能走得远?

一人独领风骚,只会受到排挤,尤其是在你还未变得强大之时。

楚王转头看了一眼宋允浩,心中对此人有了个判断。

少年放慢脚步,看着身边之人头顶的酒盅被陆续射中,他不禁松了口气。看来此人的箭术十分高超,只要他不乱动,应该能保住性命。只是还未轮到他,他终究有些心慌。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并未在意。接着突然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让少年呆愣在了当场。

他迅速回头看去,只见一名侍卫小跑着从他身后经过。而刚才他身后,只有这一人。

这是什么意思?少年想抓住那人问个明白,只可惜那人已经跑远。他转头看了看那位正在射箭的少年,不禁犹豫了起来。

杜尘澜瞄准了一位少年,这少年是跑得最规矩的。或许是发现不乱跑,才会保住性命。其他俘虏的醒悟,也与他有关,倒是个聪慧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命不该绝

见少年停下脚步,似乎在愣神,杜尘澜就觉得有些奇怪。他随后将箭头对准了另外几人,这少年一人不动,他就没那么好掌握角度了。

耳边利箭传来的呼啸声如期而至,少年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刚才那人说找射箭的这些人,那他就找这位正在射箭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能改变规则,那便说明其中有人想留下他们的性命。

至于是谁,他想赌一把。射箭之人如此小心翼翼,他就赌这位丁香色少年。

不管对方是为了显摆自己的箭术,还是真的想留他们一命,他都要赌上一把。

这一刻,少年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仿佛被寺里的高僧通了灵窍似的。在死亡面前,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向着杜尘澜的方向急速奔去。

“咦?这人做什么?他怎么往这边来了?”众人顿时惊讶不已,不尽量往远的方向跑,却反其道而行之,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他这是做什么?赶着来送死?”鲁源方幸灾乐祸地喊了一声,在这些俘虏面前,他仿佛找到了自己成为人上人的优越感。

“该不会是想行刺殿下或世子爷吧?”突然,一人惊叫出声,众人闻言不禁慌乱了起来。

“快!保护殿下和世子爷!”人群骚乱了起来,连暗卫都冲了出来,围在了楚王和万煜铭的身侧。

杜尘澜将手中拉满的弓放松了些许,手无寸铁,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想杀楚王和万煜铭?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那少年跑了这么久,其实已经精疲力尽了,哪里还能下手?

更何况杜尘澜刚才已经观察过这些人,跑起来软绵无力,脚步虚浮,毫无章法,怎么看都不像是习武之人。

“不必恐慌,此人没有武功!”万煜铭见瞬间乱成一团,连忙出声安抚道。

少年越跑越近,看着对面出现了不少带着肃杀之气,手握长剑的侍卫,便知自己是被当成了刺客。他连忙挥了挥手,神情中带着几分恐惧。

杜尘澜放下手中的弓箭,他不知这少年究竟要干什么。转头看向万煜铭,只见万煜铭神色莫名,却并未吩咐什么命令。

侍卫们都在待命,主子不发话,他们自然不敢贸然动手。

万煜铭突然转头,与杜尘澜对上了眼。杜尘澜不知该怎么形容对方的眼神,但他能看出,万煜铭不想杀那个少年。

“杜尘澜,此人是否要行刺本王?快杀了他!”见少年越跑越近,杜尘澜也放下了弓箭,楚王突然出声喝道。

众人皆是一惊,楚王的吩咐似乎合情合理,但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那少年摆明了是想说什么,可惜是个哑巴,只能拼命挥舞。

楚王紧盯着杜尘澜的视线,神情凝重,眼神中也带着压迫感。杜尘澜微眯着眼,片刻之后,只得举起手中的弓,搭上了箭矢。

他瞄准着少年,少年踉跄的身影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

“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他!”楚王冷凝的声音在杜尘澜耳边响起,不知何时,楚王竟然已到了杜尘澜身侧。

众人立刻察觉出不对来,楚王的反应未免太过了些?就在众人不解之时,楚王竟然已经等不及自己拉弓搭箭了。

杜尘澜心中就是一惊,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他侧首看向那少年,却见那少年边跑,边自怀中掏出一物,向他挥了挥手。在光照之下,那黄色的物体似乎泛着柔光,挂着的红色穗子在风中不断翻飞。

杜尘澜一愣,接着又见那少年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跑动中飞扬开来,露出了一张脏兮兮又瘦削的脸颊。

楚王已经瞄准了少年,他双目迸射出厉芒,刚收回手势,利箭便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杜尘澜双眼一凝,连忙拉满了弓,稳住下盘,灌注五成内力与箭矢,后于楚王射了出去。

气愤有些凝滞,在场之人皆屏息驻足观望。宋允浩咧了咧嘴,有意思,京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必定也不是普通的宴请。

回去之后,必将今日之事告知父亲,怕是朝中另有动向。

少年见自己被瞄准,便知自己可能难逃一劫,他只来得及深深看了一眼杜尘澜,其他的根本来不及想。

然而,没想到等待死亡的瞬间也变得如此漫长,终于要解脱了。片刻之后,少年有些纳闷地睁开了眼,预期的疼痛并未到达。

“杜尘澜,你这是何意?”楚王面色有些阴沉,转身望向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

“殿下息怒,在下一时失手,还望殿下恕罪!”杜尘澜连忙恭身赔礼,然而这一句话却让楚王更加怒火中烧。

“失手?你之前连射八箭,之后三次三箭齐发都未曾失手。等本王出了手,你却说你失手了?且失手得这么巧,正好劫了本王的箭?”楚王接过侍卫递来的箭,脸上带着怒意,心中却十分震惊。

刚才他一箭射出,杜尘澜却并未出手。按理来说,杜尘澜的箭应该比他慢才是,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看着手中的箭矢,这是他的那一支,竟是将他的箭矢自箭尖处上方截断,断口处十分整齐。

“若想达到这种断口的程度,刚才那箭必如陵劲淬砺,真是好俊的功夫。”

万煜铭看向楚王手中的断箭,不由得深深看了眼杜尘澜。刚才杜尘澜竟然未尽全力,到底用了几成,还杜尘澜现在还游刃有余的模样,便知他内力深不见底。

他明白,刚才杜尘澜那箭就是为了劫楚王的箭去的。

之前不曾失手,这会儿失手确实让人怀疑。再者,怎可能正好劫中了殿下的箭?

万煜铭玩味地看向杜尘澜,杜尘澜有些无奈地道:“将才被这少年给吓住了,等反应过来才想起射箭,不想却劫了殿下的箭,这是在下的疏忽。不过当时也来不及想这么多,只能说,是这少年命不该绝吧?”

“命不该绝?”楚王冷笑出声,接着竟然又拉了弓,一击不成,准备再行动手。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与你有缘

杜尘澜捏紧了手中的弓箭,若是楚王执意如此,他拦得了一次,还能始终拦着不成?

说到底他也就是个举人,若是真将楚王惹恼了,不但保不住那少年,就连自己和家人也会被拖下水,得不偿失。

楚王的行径如此反常,刚才还漫不经心的模样,此刻却如此激动,可见这少年或许真关乎着他的利益。

杜尘澜回身望向那少年,只得叹了口气。

少年满眼通红,他认得那身着丁香色锦袍的公子。近了,他才看清面容。这般貌美的少年很少见,他一定不会认错。

“王爷何须如此动怒?若是想杀那少年,您只需开口,还不是任您宰割?不过,他是何处得罪了您?您与他相识吗?”

万煜铭竟然一把握住了楚王的手臂,他面上带着浅笑,眼中却迸发出了狠戾的光芒。

杜尘澜有些惊讶,万煜铭竟然如此猖狂?楚王好歹是皇室宗亲,慈宁太后的宝贝疙瘩,只要慈宁太后在一日,皇上就得宠着这弟弟。

即便摄政王在朝中权势滔天,但万煜铭目前还只是个世子,明面上对上楚王,会有以下犯上的嫌疑。

“你是要拦着本王?此人难道不是俘虏?还杀不得了?”楚王竟挣脱不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万煜铭的武功不弱啊!不知对方用了几成力,他的手臂竟然动弹不得。

万煜铭顿时笑道:“王爷消消气,何必与一名俘虏一般见识?您若是想要他死,何需您亲自动手?在场谁都能杀了他,就连杜尘澜也不会例外!”

“杜尘澜!你说是也不是?”万煜铭突然转身看向杜尘澜,眼中带了一丝讥讽和揶揄。

杜尘澜沉下了脸,他相信万煜铭一定看出他刚才是故意劫了殿下的箭,正是为了要保那位少年。只是,他以为这是他们二人的共识,难道他万煜铭不是这意思?

他觉得万煜铭好似在激怒他,想激发他的逆反心理。这是要让他与楚王杠上,不知又打了什么主意。

这厮真是哪时哪刻都在想着算计他,之前他好歹也救过对方,如此薄情寡义,当真是狼心狗肺。

“若是殿下吩咐,在下自然不会推辞,愿意效命!”杜尘澜嘴角一起一抹笑容,轻声说道。

少年顿时目露绝望,他捏紧了手中之物,望着杜尘澜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不过片刻,少年泪盈眼眶。

杜尘澜看着已经被侍卫押着跪倒在地的少年,眼神中毫无波澜。

万煜铭仔细观察着杜尘澜的脸色,片刻之后,不禁笑出了声。

“敌国俘虏,死不足惜。只是,此人似乎有话要交代,之前还不肯配合,半分不愿透露。如今见着殿下,竟然有了交代的意图,倒是个好事儿。不若等他交代过后,再行处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这杜尘澜,原本此事由他说出最不合适,难以撇清自己。杜尘澜刚才还想救这少年,这会儿却不愿再配合,只怕是识破他的算计,不愿再被他利用了。

无奈,他只得自己亲自出面。之前他二人算配合得不错,即便事先没有商量过,杜尘澜也不知这其中内情,但事情进展也算顺利。他估量着,杜尘澜怕是已经猜出他今日的意图了。

“此子是个哑巴,看这模样,也不像是个识字的,留着有何用途?”被万煜铭拦住,楚王知道已经失去了先机。

他虽不知此人是个什么来路,也不知万煜铭的打算到底为何。但他明白,今日之事对他十分不利。不,应该是说对母后十分不利。

他能肯定,今日万煜铭最终算计的目标,是他。

“不若看看再说,若是有突破,咱们也算为朝廷尽了一份心,殿下以为如何?”万煜铭笑着说道。

楚王定定地看了万煜铭半晌,最终点了点头,“也好!”

看着楚王不甘地将弓箭放下,少年顿时松了口气。

感觉到握在手中的物件儿,他立刻振奋了精神,这是他唯一的希望。而此物的原主人,正是唯一能救他之人。

他扬起了手中之物,将头瞥向杜尘澜,眼中满是悲怆。

杜尘澜有些愣神,脑海中浮现出的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合。

“这位公子,我在这里等了两日,总算等到你了!”少年扬起明朗的笑容,腼腆地看向他。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那日,杜尘澜正为了父亲的音讯发愁。见着这少年,不禁十分疑惑对方找他何事。

少年自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那日他向摊主问询父亲的消息,顺手在摊子上买的牛角梳吗?

淡黄色的扇形牛角梳,还雕刻了缠枝花纹,很是精巧。牛角梳的一角打了个孔,系着红色的穗子。

“这是你掉的?前儿我见着你与人碰上,梳子便掉了。我捡了起来追你,你却急急忙忙地走了。”少年用拇指摩挲着牛角梳上的花纹,眼中竟是有些不舍。

杜尘澜这才想起,那日他回去之后,欲更衣睡下之时,曾想起自己买的牛角梳。当时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没找着,便知是掉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杜尘澜便没在意。

“原来是你捡着了,你是在此地等了我两日?”杜尘澜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世上还有这般淳朴之人?

“是啊!好好收着吧!别再掉了!”少年将梳子递了过去,随后朝着杜尘澜笑了笑。

“你喜欢?那便送你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与我更是可有可无!”牛角梳虽做工不错,但不是金贵之物,钱氏更不缺这样一把梳子。

“你是不是看出用过了?你放心,只梳了一次。我娘很喜欢,真的只梳了一次。”少年连忙将梳子拿在手中看了看,他明明擦得很干净。

他看得出眼前这位公子是个富贵人家,或许是察觉到梳子用过了,便不愿再收回了。

杜尘澜哭笑不得,这真是个老实人。不过,看少年这模样,想来他母亲很是喜欢才是。

“就送与你,既是你捡到了,那它便与你有缘。”杜尘澜回了一句,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好大一盘棋

那是个性子开朗淳善之人,杜尘澜还记得那少年的眼神,单纯又很容易满足。然而眼前之人的眼神,已然没了当初的淳善,变成了悲戚和愤恨,而更多的却是决然。

少年固执地举着牛角梳看向杜尘澜,自然引起了楚王和万煜铭的注意。

“这是何物?一把梳子?”万煜铭有些疑惑,上前一步,打算接过来察看。

少年将手往回一缩,直直地盯着杜尘澜,眼中满是哀求。他就认定了杜尘澜,他明白,若是想找人相助,只能找眼前这名公子。

如今能证明他身份之人,便是这名公子。他也相信,这名公子是良善之人。

“咦?杜公子?他与你是旧识吗?”楚王狐疑地看了一眼杜尘澜,却未在杜尘澜脸上看出什么。

万煜铭心中一喜,没想到此事竟还是与杜尘澜扯上了关系,这让他的计划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将杜尘澜扯进来,虽会多了不少变数,但也更让他有信心。

“这不是从战场上捉来的俘虏吗?为何会与杜公子相识?我记得,杜公子应当是靖原府人士啊!”宋允浩立刻眼中放光,难怪杜尘澜要抢风头,原来是要保下这少年的性命。

那杜尘澜的身份,就有些可疑了。杜尘澜一介小小的举人,与这位俘虏有何干系?该不会杜尘澜就是周夷派来的细作吧?

宋允浩越想越觉得怀疑,此子一看就不像是商贾之家出来的,气质与教养将其不符。

“的确如此!为何此人只认杜公子?你看,这么多人,他偏偏只盯着杜公子?这?”鲁源方眼珠一转,立刻接话道。

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暗示杜尘澜就是敌国的细作。

“姓鲁的,你什么意思?杜公子是大郡人士,还是个读书人,怎会与这俘虏有关系?”

安佑凛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姓鲁的太贱了,平日里看不惯他就算了,杜尘澜与他无冤无仇,这人竟还要陷害人家?

与敌国俘虏相识,那不就是说杜尘澜是细作吗?这可不是小事,是要诛九族的大罪,鲁源方就是个黑心肝的。

“你急什么?若不是,杜尘澜自然能证明,用得着你替人家着急?”鲁源方嗤笑道。

“哦~我倒是忘了,你与杜尘澜相识是吧?该不会?”鲁源方用扇柄敲了敲额头,随后恍然道。

这装模作样的贱样,让在场不少人都鄙夷地撇过了头。杜尘澜还未说话,楚王与世子爷又没定人家的罪,此人也太着急了些。

安佑凛气得就要跳脚,正要回话,却不想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何人?此事还未有定论,容得你在此大放厥词?”万煜铭转身看向鲁源方,冷然道。

被万煜铭冷厉且不屑的目光一扫而过,鲁源方吓得顿时住了嘴。

“杜公子,你可认识此子?”万煜铭转身看向杜尘澜,脸色比之前凝重了不少。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他们都好奇杜尘澜会怎样回答。此人可是俘虏,常人都会唯恐避之不及吧?谁愿意惹上是非?

杜尘澜点了点头,“认识!”

他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惊。

安佑凛更是恨铁不成钢,这杜公子是傻了,这怎么能承认呢?

鲁源方不禁回头看了安佑凛一眼,眼中满是挑衅。

“哦?杜公子是靖原府人士,怎会与此子认识?”万煜铭扬了扬眉,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怀疑。

杜尘澜不语,而是上前几步,看向了这名少年。无视少年眼中的感激,杜尘澜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牛角梳。

梳子的一边竟是断了一截,只剩下了大半段。这断了的梳子,切面很是整齐,应是被利刃斩断的。

雕刻的缠枝花上有些脏污,嵌进了泥土。这把梳子原本就打磨得十分光滑,这次再看,却发现上头仿佛有包浆似的,摸起来有润滑的触感,想是经常被主人拿在手中抚摸。

红色的穗子,被染上了血迹,变得红黑相间,陈旧又斑驳。

“有过一面之缘!”杜尘澜将手中的梳子递还给了少年,少年颤抖着手接过,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模糊又沙哑。

只“啊”了一声,他便再发不出声音来了。

“哦?那你可知他是何人?你们又是因何相见?这梳子又是怎么回事?”楚王打量了一眼那把牛角梳,杜尘澜与那少年究竟是何瓜葛?

“这牛角梳是我赠与他的!他或许是卞道府人士,之前我去过边关,与他见过一次。”杜尘澜转身看向万煜铭,他终究还是不能违背自己的良知,万煜铭的目的达到了。

他和楚王,甚至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万煜铭手中的棋子。过几日,朝中必有震荡。而他既然已经牵扯进其中,那便甩脱不得。

即便他不想承认,万煜铭也会想其他的法子。对方就是要拉他下水,这是要让他与楚王结怨,对方不想让他投靠楚王。

然而万煜铭今日的表现,也不像是要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的模样,应该是对他另有打算。

杜尘澜能想到的,便是皇上。万煜铭竟是要逼他做纯臣?可据他所知,皇上与顾氏一族的灭门脱不开关系,这是要绝了他的所有后路。

真是下得好大一盘棋,此人心计如此之深,让人防不胜防。

若是他所猜不错,今日他插手其中,必定要得罪楚王一脉,也就是慈宁太后一脉,届时他还能站队吗?

“卞道府?怎么你又说是或许?可他不是俘虏吗?难道他之前的身份是细作?”楚王有些疑惑,事情发展到此处,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少年连忙摇头,接着奋力摇摆着双手,看起来很是激动。

“师弟又是为何去的边关?”余韵走了出来,他不明白杜尘澜身为读书人,为何要去边关?

他觉得杜尘澜的性子不错,也很有才情。他们余氏向来喜欢有才才干之人,若是能拉拢杜尘澜,日后在官场上也会有助益。

若是杜尘澜与此子扯上关系,还洗不清嫌疑,这大好的前程,就有些堪忧了。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下场,这就太可惜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李代桃僵

“我父亲是商贾,去年年底去边关采买,我随后便跟着去边关见识一番。这把梳子是我掉的,此子捡了,我便赠与他了。当时他可不是哑巴,会说大郡官话。”

杜尘澜不打算隐瞒,他去边关之事,只要有心人去查,就能查到。至于他父亲,即便都知道失踪了一段时日,但被劫去周夷之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即便他会说大郡官话,也不代表他就是大郡人士。听说敌国细作都精通多国官话,你又是与他在边关偶遇,如此也洗清不了他的嫌疑。”楚王微眯着眼,此子只能是敌国细作。

若是查出此子是大郡人士,那这里所有俘虏的身份都得存疑。如此一来,不就成了边关的将士和官员拿大郡寻常百姓的人头冒充敌国俘虏,以骗取朝廷的奖赏和功勋?

这可不是小事,此项罪名一旦坐实,那之前所有的功勋和奖赏都得严查。再查出个什么不妥之处来,丢官弃爵是小,抄家诛九族是大啊!此等罪名,不论是谁都承担不起。

母后虽还未让他频繁接触朝廷官员,但他知道在朝中有不少他和母后的拥护者。若是牵连上那些人,被人连根拔起一大片,朝中局势必将经历一番血洗。

楚王不傻,从万煜铭这般算计来看,此事对摄政王一脉十分有益。双方角力,谁先下手,谁才能抢占先机。

不成,他得赶紧告知母后,好提前做应对。

“的确!你与他不算是熟识,可不能为他作证。”余韵怕杜尘澜牵扯进其中,此事非同小可,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他时常在书房旁听父亲和祖父他们在书房议事,对朝中的动向多少知道些。这位世子爷可不是善茬。今日必定是有一番算计来的,他们或许都是算计中的一环。

杜尘澜点了点头,“殿下此言有理!当日确实只听见他说大郡官话,却不知他家住何方。不过,若想查出此子的身份,应当不难。只要在卞道府生活过,自然会留下痕迹。”

杜尘澜说完便后退了一步,接下来的事他不打算插手。他万煜铭既想达到目的,又不想将自己摘出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已经走到这一步,万煜铭的计策便成功了一半。他只是个举人,与楚王结下梁子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不错!此事本世子必将先禀报与父王,由父王拟了奏折呈给皇上。朝廷国库每年在边关的开支都是一大笔,将士的军饷、粮食、衣物等,占据朝廷总开支的一大半。若是某些人当真敢李代桃僵,如此胆大妄为,那就是不将朝廷和皇上放在眼里。”

万煜铭看了一眼众人,神情肃穆,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您是说这些人并非是敌国的俘虏,而是由边关百姓冒充?”于焕恩不禁打了个冷噤,这?这可是惊天大闻。倘若属实,那与此事有关的官员都将被牵连。

“本世子可不敢妄下定论,他们到底是何人,自然需要查证。不过此次也多亏了殿下与杜公子,若非他二人在此,此事不知何时被披露。此子不识字,又是个哑巴,哪里能告知?”

万煜铭感叹了一声,见众人皆大吃一惊,便知此事绝对会在世家之中传开。之前大理寺寺卿与他们不是同一脉官员,父王做事未免束手束脚。

父王不想与对方纠缠,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之后便听取了他的建议。此事若只是他们这一脉揭露出来,不免惹得众怒,毕竟此次牵连的官员不少。

这些个世家与武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碰了谁的姻亲,那便是结了仇。

可脓疮一直被捂着,只会越捂越烂。而越是有人要捂着这块烂疮不撒手,他们就越是要揭开。

于是万煜铭便想到了举办宴席,在场众人都是世家子与商贾,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想捂都捂不住。

宋允浩不免心中有些焦急和慌乱,他看了万煜铭一眼,此事牵扯进朝堂,他必然是要赶紧回去告诉祖父。这么一想,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众人这会儿都察觉出不对来了,今日来的目的,怕就是为了这个。

“世子爷!此事非同小可,依在下之拙见,应该立刻禀告与摄政王,由摄政王上报朝廷,对此事进行盘查。”

李欢不觉有些气愤,望着眼前少年那凄惨的模样,他也十分不忍心。

若非摄政王将这些人都带了回来,那此事不知何时才会被揭露。而那些尝到了甜头的官员和将士,只会越来越贪心,届时将一发不可收拾。

长此以往,那些将士将会被消磨斗志,变成酒囊饭袋,更何况百姓何其无辜?

虽此人的话有些马后炮了,但万煜明要的就是这效果。

“正是!世子爷,兹事体大,还请世子爷去寻摄政王,将此事全盘告知。咱们这宴请不论何时都能相聚,但这可是关乎到朝廷和百姓的大事。”

宋允浩朝着众人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杜尘澜,义愤填膺地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附议!”众人纷纷点头,其实他们这会儿也有些待不下去了。他们虽对府上之事不上心,但此等大事,当然要尽快告知家中长辈才是。

朝堂上关系本就错综复杂,谁知道被牵连上的,会不会是自家姻亲?还是早告知,早做打算为好。反正谁也说不清,自家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不过,杜公子与此子相识,若此人当真是敌国细作,那杜公子,怕是......”

其中一人提出了此事,众人已经下意识将过此事给当真了,自然也没考虑过若此人当真是俘虏,又该如何应对。

“那便等查出真相之前,本世子派人时刻关注杜公子的动向。杜公子今年还要参加春闱,倒也不必担心。”万煜铭立刻接话道。

“杜尘澜是读书人,之前一直在大郡朝生活,不过是与此子有过一面之缘。将这二人看作是同盟,未免他过牵强。”余韵对杜尘澜很是看好,好歹也是师弟,他自然要帮衬几分的。

“正是!就是见过一面而已!”安佑凛也忍不住开口帮衬。

第四百四十七章 堂而皇之

“这些都是他的片面之词,你们又如何确定他与此子不是同盟?若就此信了,那才是牵强。”宋允浩不知为何,对杜尘澜就是有些看不惯。

“在下行得端坐得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诸位信不过,且看今后。世子爷的品性大家都是了解的,难道还会包庇在下不成?”

杜尘澜也察觉出来了,这位淮安侯家的嫡长孙待自己有些成见。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杜尘澜看起来坦坦荡荡,之前就算知道会与此事扯上关系,也并未撒谎,可见品性还是不差的。

此时正值晌午,杜尘澜爬上了回府的马车。想想他今日来不但配合万煜铭演了一出大戏,还得罪了楚王一脉。

直到最后,竟是连顿午饭都没吃,真是得不偿失,早知道还不如去看祭龙神。

好吧!原本是来参加宴席的,谁想竟然还要空着肚子回,这是哪门子的宴客?杜尘澜顿觉哭笑不得。

“马车内可是杜公子?”突然,一道略显沉闷的男声传了过来,杜尘澜连忙掀开帘子望了过去。

“正是!”杜尘澜看了一眼此人的穿着,应当是一名管事的。

“我家世子爷命小人送赔礼来了!”

此人这么说着,便闪身让开,这才让杜尘澜注意到,此人身后还有两名随从。

“不必如此客气!当不得世子爷赔礼,还请收回去吧!”杜尘澜顿时觉得莫名其妙,之前万煜铭对他是百般挑刺,这会儿又客套起来了?

“世子爷因有事提前离开,进宫面圣去了,让诸位扫了兴。特地命小人背上薄礼,聊表歉意。还请公子收下,只是一份薄礼。”

诸位?那就是全都有了?那杜尘澜也用不着客套,反正万煜铭财大气粗。

“那便替我谢谢你家世子爷!”杜尘澜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看着那位管事离开的背影,杜尘澜便想起了万煜铭。此人今日如此算计,可见所图不小,就是不知这几日朝中动向会如何。

“杜公子!”杜尘澜正要让车夫将马车赶回府,却又听到了一声略微熟悉的声音。

他撩开车窗帘子一看,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安公子!”

“杜公子,你这是要回府了?”安佑凛本是坐了马车就回的,但出来之后,便遇上了杜尘澜,他自然要结交了再走。

“是!”杜尘澜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些好奇自己的生母是个什么样品性之人。

“今日与杜公子一见如故,只判日后能常来常往。若是杜公子不嫌弃,过几日我过生辰,还请公子赏脸赴宴!”安佑凛觉得杜尘澜也不是扭捏之人,索性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话一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所言不妥。他与杜尘澜才刚刚相识,就邀请人家参加自己的生辰宴席,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怕杜尘澜拒绝,安佑凛望着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期待。

“原来是安公子生辰,承蒙公子厚爱,那日若是无事,在下定然前去拜访!”杜尘澜心中一动,有些想看看生母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安佑凛立刻喜出望外,“那等回去之后,我就给你下帖子!”

看着远去的马车,杜尘澜失笑着摇了摇头,此子还是个孩子心性。

看着马车内万煜铭送来的赔礼,杜尘澜在一封礼盒中看到了书信的一角。他有些疑惑,取出后拆开看了几眼,不禁随后冷笑出声。

果然自己所料不错,万煜铭在书信中表达了歉意,但也仅此而已!

此人向来自大惯了,何时将其他人放下眼中过?杜尘澜将书信又塞了回去,阖眼养神起来。

他不能没有退路,皇上见着他,会不会猜出他的身份

?如今纯臣的路子可不适合他,他一人孤军奋战可谓是腹背受敌。顾氏的灭门案与皇上有关,皇上到底会怎样待他?

今日险些将楚王得罪,虽说刚才临走前,楚王对他好似并未有什么异样。但楚王若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此事必定记在心里了。

如此一来,他便只能投靠摄政王一脉。可偏偏今日万煜铭对他的态度忽远忽近,实在不好琢磨。

再者,此人心机太深,若是投靠对方,整日里斗智斗勇,这样的内斗会分散他的精力。朝中还有其他势力,杜尘澜打算想观望一番。

......

“什么?你说的句句属实?”皇上震惊地看向摄政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是!臣已经派人去卞道府查探过,这些人多为当地百姓。卞道府知府无故削去这些人的户籍,将这些人赠送给了镇国将军梁万涛。而梁将军将这些名额都分下去,论功行赏。至于他的论功行赏,则是明面上保持公平公正,却在背地里收受贿赂。”摄政王点头应道。

“梁万涛?”皇上的呼吸都重了些许,梁万涛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那还是慈宁太后娘娘的表侄。

“是!臣查看过他们的户籍登记,发现近几年都会有不少百姓被除去。虽说边关百姓的确实容易身陨,但未免太多了些。之后在知府的府邸发现了一份名册,这份名册详细记载了他每年送去将军府上的人数。”

之前皇上命摄政王查探此事,如今已经更有了眉目。

刚得知此等消息之时,皇上是震惊的。可当看到查出的真相之后,皇上都觉得如坠冰窟。

“可是招了?”皇上捏紧了拳头,为了加官进爵,为了金银珠宝,这些人全然不顾百姓的性命,只顾一己私欲,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知府自尽了,臣找到的这份名册,并不足以震慑住镇国将军。且他们十分小心,在处置那些俘虏之时,全都将俘虏们拔去舌头,或是喂了毒药,他们根本不会喊冤。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处置这些俘虏,引得百姓对镇国将军都十分拥护。若是不能证据确凿,咱们贸然行动,只怕会引起百姓的不满。”

那些俘虏一旦被抓紧牢狱之中,都是先上刑后斩首。试问一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又浑身是伤之人,谁能分辨得出这是大郡人士?甚至是自己的邻里或亲朋好友,百姓对此一无所知。

第四百四十八章 连坐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名挑着担子的货郎从北边的巷子里经过,不想却发现众人都围成了一圈,不知在看什么。

他放下担子,跻身上前,垫着脚尖往里头看了一眼,“咦?这是哪位官员府上?竟然在抄家?”

前头一位体态微胖,身着葡萄紫色锦缎对襟长袍的老爷回头看了他一眼,“刚来京城吧?这家是这个月被查抄的第六户人家,这位是翰林院的侍讲梁毅贺大人。唉!也是倒霉催的!”这位老爷见有人询问,说得很是起劲儿。

“这又是犯了什么事儿?我刚到京城,还不知道。”货郎摇了摇头,刚来京城,他对京城新鲜着呢!这等大事儿,自然要凑个热闹。

“那可是顶顶大事儿,你这都没听说?这位梁毅贺大人是镇国将军梁万涛的族亲,一家子!”这老爷说到此处,却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此事我倒是听了点,据说是这位镇国将军常年在边关驻守,之前查出用咱们大郡的百姓冒充敌军,取了他们的头颅,好骗取朝廷的奖赏,此事不知是真是假啊?”

货郎也来了兴趣,这事儿他到处都听了一耳朵,就是没听仔细。

“这还能有假?这个月抄家的第一户,就是那镇国将军梁万涛府上。不过,他这样贪婪又丧良心之人,咱们可不能称他为将军了,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听说不光将边关的百姓冒充,还命人牙子去采买那些个壮年和少年,为的便是那份功绩和奖赏。”

那老爷恨得咬牙切齿,这边关的百姓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正是!以他为首的许多将士和官员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可怜了那些百姓,就这么枉死了。更可恨的是,死无全尸,死后还要被冠上敌国俘虏的罪名,当真要死不瞑目了。咱们这京城,已经牵连甚广,更不要说边关了。”

一旁见有人谈论,不由得立刻凑了过来,打算给货郎解惑。

“也亏得边关百姓对他如此爱戴,简直就差奉他为神明了。每每周夷来犯,那些百姓都认为只要有镇国将军在,便能化险为夷。每次抓来的俘虏砍头之时,百姓皆欢呼不已,还朝人家身上扔烂菜叶子,对这镇国将军的呼声高得很。”

“可不是?咱们在京城,天子脚下,日子过得舒坦,自然不知边关百姓的疾苦。此人其他不说,在战事上倒是没犯过什么过错,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哟!唉!曾经是位良将,偏偏栽在了这上头,只能说财帛动人心,权势蒙了眼呐!”那老爷一阵摇头叹息,面上满是惋惜。

“可别同情他,你们是不知,据说近几年边关总有失踪之人,家眷皆不知去向。发生了此事之后,那些家眷便去衙门认领头颅。你们猜怎么着?竟多数都能认领,那些家眷当场痛哭失声,如丧考妣啊!”

此人说着,见众人皆全神贯注地等着他的下文,他清了清嗓子,随后又道:“可怜那些个百姓,以为自家男丁是被那些个周夷的游兵散勇给杀害了。处置这些俘虏之时,他们还在欢呼和痛骂。哪知,竟是自家男丁呐!遍寻不着,却在自家眼皮子底下被杀,他们还全然不知。”

“啧啧!当真是惨绝人寰啊!不敢想象,一得知这等噩耗,该如何承受?怕是一辈子都难安呐!唉!”这位富态的老爷倒是个感性的,听闻此言,也跟着悲伤起来。

“那可不?就有人当场昏厥过去,还有人要悬梁自尽,吊死在衙门口呢!我那亲侄子的大舅爷就在边关做百户,这都是他来信时说的,反正那段时日,边关的百姓每日都愁云惨淡,多少人义愤填膺,砸了衙门。若非兵营压了下来,说不得都要......”

此人说到这里,连忙压低了声音,后面的未尽之言大伙儿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换作是我,当然也承受不住。大伙儿气愤难当,冲动之下,做出错事,也极有可能啊!”

富态老爷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意思是若非军队压着,这些百姓说不定就反了,对朝廷可谓是失望至极啊!

“自然,推己及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唉!”

接着众人纷纷一声叹息,朝廷官员竟做出此等恶性,诛九族也难消那些百姓的心头之恨了。

“原来您家亲侄子的大舅哥是百户大人,真是失敬失敬!”货郎连忙拱了拱手,眼珠一转,这可是攀关系的好时机啊!

一名身着玄色暗纹交领绸衫的少年见几人不再交谈,便回转身看向了府邸。那些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此刻被捆成一串,押出了府。随后从府里抬出不少财物,官兵将府邸查抄了个底朝天。

“啧啧!这些个娘儿们都细皮嫩肉的,也不知会便宜了谁?”

有人含悲悯之心,有人便是纯凑热闹。见着那些个平日里见不着的官家女眷,不由得啧啧出声。

“那还用说,自然是一起奔赴刑场啊!若能网开一面,只怕也是冲入教坊司成为贱籍了。世事无常,本都是天之骄女,沦落至此,未免太过凄凉!”

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摇了摇头,感叹世家倾覆只需一夜之间,高楼倾塌,跌落凡尘,前尘往事如过往烟云喽!

最后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上被贴了封条,刚才那少年才闪身到了暗处,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处。

“少爷!天九回来了!”洗月朝着正在练字的杜尘澜禀报道。

“让他进来!”杜尘澜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搁在了笔架上。

“抄家可有抄出什么罪证来?”杜尘澜立刻问道。

天九摇了摇头,“小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那些官差已经查抄过书房,一切正常。”

杜尘澜闻言松了口气,此次真是太悬了,没想到这次边关之事险些真的牵连到他头上。

“楚王的动作倒是快,这就打点好了。”杜尘澜喃喃道。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也难怪人人都想要权势。

第四百四十九章 梁毅贺

“你且吩咐下去,密切注意那二人的动向,若是觉察出不对来,便先将人给抓了,再回来禀告。”杜尘澜在屋内踱步,希望那两人闭紧了嘴,这次真是太便宜了他们。

说来也是巧,今日被抄家的这位翰林院梁毅贺大人是镇国将军梁万涛的族亲,也是去年会东省乡试监试的外帘官。

去年杜尘澜与杜海州一同中了举人,杜尘澜虽疑惑以杜海州平日里的表现,绝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名次,但人家终究还是考中了,他自然也不会毫无根据去猜测。

毕竟科举舞弊乃是抄家流放的重罪,重则还会问斩示众。试问这样严酷的刑罚,有多少人敢铤而走险?

杜尘澜万万没想到的是,杜海州竟然真的敢舞弊。可凭杜海州的人脉和银钱,即便想舞弊也没那能耐,除非有人在背后帮衬。

但杜海州并无让人可利用之处,这是杜尘澜至今也没能想明白的。

此次边关之事爆发,皇上震怒,点了钦差和御史、大理寺官员一同前往边关。只要与此案有关之人,皆不可放过。

前段时日边关传来消息,查出了不少关联的官员。今日抄家的这位梁毅贺是第六家,概因他的官职不高,算是与梁万涛连坐。

但这是之前杜尘澜做了准备之后,才少了科举舞弊的罪名。若非如此,此次科举舞弊案又将牵扯出不少官员。

科举舞弊比起边关冒领奖赏和功勋来说,恶劣影响程度并不亚于它。

杜尘澜也不是顾念兄弟之情,毕竟杜海州与他关系本就不睦,二房与三房的关系早在父亲失踪之时,那点情分就消失殆尽了。

当时他着急赶来京城,父亲回去之后,知道此事便伤心欲绝。而后与他书信提起此事时,字里行间满是不解。

杜尘澜对长房与二房做得这么绝也很是诧异,平日里虽知三个房头没多少情分可言,但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竟连老爷子都在忙于算计三房,个个都是铁石心肠。

为此,父亲对其他两房彻底心冷了。只说日后过年节时,看看父母,平日里再不想来往。

就这般,杜尘澜哪里还会管杜海州的事儿?若非古人讲究连坐,否则杜尘澜哪能这般尽心尽力替杜海州压下此事?

倘若杜海州被查出舞弊,他同为杜氏一族,也必将更会被连累。

即便查出他没参与,但他身为杜海州的堂弟,哪里逃得了干系?轻则失了举人身份,过三年重考。重则终身不得再科考,一辈子与朝堂无缘。

不管是哪个结果,杜尘澜都不想承受。

其实他得知此事也是凑巧,那日万煜铭利用楚王和在场众人,为的便是爆出边关冒领功勋和奖赏之事。

而当时楚王面色凝重,期间几次三番想动手杀那少年,最后都被他和万煜铭拦下。可见,此事绝对与楚王有关。

最后楚王临走时,面色极其凝重,似是被万煜铭踩着了痛处。杜尘澜才觉得,参与此事的官员必定与查太后这一脉有关。

随后他派人去调查了边关不少官员的信息,得知了那位镇国将军梁万涛乃是慈宁太后的表侄。摄政王和万煜铭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冲着慈宁太后去的。

此次朝中动乱,必将拔除不少慈宁太后的爪牙。之后该如何安插,那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梁毅贺身为梁万涛的族亲,虽品级不高,但今年高升有望。只要在翰林院再多熬上几年资历,进内阁指日可待。

杜尘澜花了好几日才将梁万涛的家世姻亲与故交摸清楚,当得知梁毅贺就是去年乡试的外帘官,杜尘澜并没有感到意外。

毕竟翰林院官员成为乡试与会试主考或同考官是常有的事儿,但杜尘澜却发现此人竟然与当初晨鹭书院的前副山长刘和中有些干系。

刘和中有一嫡女,说给了梁毅贺的堂弟,这两家也正是姻亲关系。

之前他了解过,刘氏长房嫡女嫁与查氏的二房庶子,这查氏不正是慈宁太后娘娘的父族吗?

之前杜尘澜还在晨鹭书院之时,这位刘副山长就曾算计过他,他当时便知此人与杜海州走得颇近。

若是梁毅贺身为外帘官,对杜海州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极有可能之事。

只要在考试期间,有人将答案送进考场,杜海州还愁中不了?为此,杜尘澜便存了怀疑。

镇国将军梁万涛若是被查出参与冒领功勋一事,那这位梁毅贺必定会被牵连。若是再查出科举舞弊一案,牵连上自己,那岂不是殃及池鱼?

杜尘澜即刻消息暗中透露给了楚王,并命人将这位梁毅贺大人的府上给翻了个底朝天,将其与刘氏、查氏来往的证据拿捏在了手上。

不得不说,杜海州是幸运的,杜尘澜果然在这位梁大人的府上发现了科举舞弊的罪证。只是当时并非杜海州一人得利,还有另一人。

杜尘澜不识此人,只派人去查了此人的底细之后,才恍然大悟。果不其然,此人与刘氏有很大的牵扯。

且此人竟然原先就在玉林书院读书,去年他们晨鹭书院与玉林比试,玉林输了名额,那名额杜尘澜走前也没能听说到底给了谁。

之后有传言,山长孔德政为显得大度,愣是将那名额又给还了回去,这一举措,听说书院的学子极为不满。此事还是他偶遇同窗王良,才得知的。

当时杜尘澜就觉得奇怪,山长不会无缘无故将名额又给还回去,除非那名额有了主人。而那主人,就连山长都惹不起。

那剩下的那人,杜尘澜查过之后,竟不知他是何来历。此人处处透着蹊跷,其真实身份与他平日里的表现极其不符合。杜尘澜怀疑此人与他一般,是隐藏了身份。

不过好歹此次杜尘澜也不是毫无收获,他得到了一份梁毅贺与查太后一脉其他官员来往的名单,其中还有一些来往的详细记载。

这些东西他可得留着,日后说不得有大用处。

不过,让杜尘澜意外的是,楚王之前在万煜铭面前落了下风,没想到这次脑子倒是灵敏,竟是也派人偷偷摸去了梁毅贺的书房。只可惜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被他捷足先登了。

第四百五十章 放榜1

大郡三十八年四月十五,京城会试放榜日。

距会试结束已经过了近二个月,众多举子终于迎来了改变人生和命运的日子。

杜尘澜这一日依旧是卯时二刻起床,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早日晨练一会儿,再回去洗漱和练字,这才是他一日的开始。

“少爷!太太说今日是放榜日,让少爷早些去正院儿等着。”惜春上前给杜尘澜摆了饭食,随后说道。

“嗯!”杜尘澜点了点头,二月初九的会试,四月十五放榜,这期间,钱氏与杜淳枫每日里都盼着,对此事尤其上心。

惜春动了动唇瓣,本想说些吉利话,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这么多学子聚集在京城,且都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可见少爷的压力其实不小。

毕竟还未有消息传来,即便她相信自家少爷必定会榜上有名,但也不好太过武断。若是有个外一,传出去终究不好听,没得让人笑话脸大,还是谨言慎行得好。

杜尘澜用过饭食之后,仔细收拾了一番才去了正房。杜淳枫和钱氏在一个月前就来了京城,一起来的自然有杜沁兰。

说起杜沁兰,杜尘澜这才想起,杜坤夫妇的行踪已经有了些线索。

之前那些人在抓了杜坤夫妇之后,还在找杜沁兰,谁想没多久便没了动静。他一直疑惑,是明白杜沁兰身上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是杜坤夫妇已经招供?

钱氏突然冒出了表侄女儿,只要有心,不难查出杜沁兰的身份。然而,这些人却并未出现,除了之前翻找过杜沁兰的闺房之外,再没了动静。

杜尘澜本想着只要这些人还要抓杜沁兰,总会露出蛛丝马迹,届时他顺藤摸瓜,谁能想到那些人会罢手呢?

直至今日,他才查出了些痕迹。从杜坤夫妇沿途停留的痕迹来追踪那些人的踪迹,此法虽慢,但好歹有了成效。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此事种种迹象表明,应该与万煜铭有关。且当初不止一路人马要追杀和追捕杜坤夫妇,除了万煜铭那一支,还有两路人马,杜尘澜还没什么头绪。

也不住杜坤手中有何物让这些人如此穷追不舍,杜坤夫妇原是顾玄瑧夫妻身边伺候的下人,深得主子信任。若非那柳慧娘身子不康健,也不会舍得让他们离府。

那些东西,杜坤夫妇一介奴仆自然不会有。也就是说,当年除了他的存活是个意外,那这份东西,主家便交给了带着他逃亡的杜坤夫妇。

若只是顾氏被灭门的证据,杜尘澜相信并不至于。一对奴仆,纵使手中有证据,可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无人帮衬,就连上达天听都是奢望,根本不足为虑。

除非,那份东西已经威胁到许多当权者的利益。

顾二曾经说过,顾氏被灭门之后,他被充作杜坤夫妻的小儿带在身边教养。当时那对夫妻竟是带着他偷偷投奔了前皇商安氏。因此,其实他在安氏也住了两年多。

至于后来杜坤夫妻为何他要带他回了靖原府,这事儿顾二便不得而知了。毕竟顾二被发配充军,之后便一直在边关打仗,与杜坤夫妇失联了几年。

联想到安氏,杜尘澜不禁回忆起了安佑凛。二月初二之后,安佑凛生辰本想请了杜尘澜去府上为他庆生,只可惜那俺是老爷子突然身体欠佳,缠绵病榻的好一段时日。

祖父病重,安佑凛自然不能只想着生辰,便取消了宴请。为此,还特地备了一份厚礼来赔罪。杜尘澜回赠一份大礼之后,便安心准备春闱了。

因此,直到现在,他与安佑凛都没再碰上面,也就没能去成安府。

杜尘澜对原主之事尽忘,自然也不会想起在安氏住了那段日子。他猜测,既然那对夫妻在安氏待过,那东西会不会就藏在安氏?

当初那些人在顾氏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的东西,在查到这对夫妇的真实身份之后,便将希望寄托在了那对夫妻身上。

他问过顾二,到底是何物,然而顾二也是不知。但顾二能确定,顾玄瑧在危急关头,确实将他和那物件儿都托付给了那对夫妻。

想起过几日安佑凛为表歉意,邀他去安府赏玫瑰园。安府还在鼎盛之时,便造了一座玫瑰园,一直延续到今日,倒成了安府一景。

这般边走便思索,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房。

“少爷来了,老爷和太太起了个大早,都在屋里等着呢!”金桔等在了院内,一见着杜尘澜走来,便先向屋内禀报了一声。

“劳烦金桔通报一声!”杜尘澜笑着点了点头,如今正房里的大丫头便是金桔和另一名叫月桂的。

泽兰今年已经十八了,钱氏觉得年岁不小了,平日里伺候她也算尽心,这才给指了个铺子里的管事,日后好继续留在身边伺候。

因此,泽兰此刻就在备嫁,婚期定在了今年的五月二十八!钱氏特意恩准其这段时日不必当差,只安心等着做新嫁娘即可。

“老爷和太太吩咐过,您若是来了,直接进去,不必通报!”金桔养着有些压抑不知喜气的脸,欢快地说道。

今日府上都在等着会试放榜,其实都有种隐隐的兴奋感,他们都对杜尘澜十分有信心。会东省乡试的解元,即便有了失误,没能拿到好名次,但也不可能落榜。

诸位阅卷管会根据考生乡试的成绩酌情定弃取,毕竟乡试主考官和阅卷官的面子还是要给了。若是真叫杜尘澜落了榜,那简直是贻笑大方,双方必定会结仇。

因此,其实这次会试是十拿九稳的,最重要的便是名次而已。也不怪府上会这般高兴了,会试过了,那殿试就更不用担心。

等杜尘澜进屋之时,却发现杜沁兰竟然早就在了。

杜沁兰看着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的弟弟,不禁心中安慰了不少。之前杜老爷失踪一事,钱氏对待杜尘澜的态度让她心中很不适,不禁想到了自家爹娘。

若是爹娘再该多好?杜沁兰的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爹娘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放榜2

“父亲!母亲!”杜尘澜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随后直起身子,看向过了一旁的杜沁兰。

“表姐!”

杜沁兰早已起身,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

“坐吧!我已经派人去贡院处打探消息了。”杜淳枫也没与杜尘澜闲聊,这一刻他脸色紧绷,看着竟是比杜尘澜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父亲不必如此焦急,若是过了春闱,待会儿就会有报子敲锣打鼓来传消息。”杜尘澜微微一笑,其实杜淳枫的心情他能理解。

杜氏有多想摆脱商贾出身?杜淳枫当初想读书,不也正是为了如此吗?他与杜高鹤一般,也想让杜氏改换门庭,只是他没杜高鹤这般执着而已。

“还是使人去看看才放心!”杜淳枫有些坐立难安,他倒是对杜尘澜如此淡定很是佩服,难道儿子一点也不紧张?

“澜哥儿可是去岁乡试的解元,难道你还怕他会落榜不成?不过此次会试的成绩直接关乎到殿试排名,要想仕途坦荡,这会试前三才更有希望。殿试过后,若是能有幸进入一甲,便不愁官职了。”

钱氏感叹了一声,看着杜尘澜走到这一步,她还犹如置身梦里。

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是杜氏不起眼的庶子媳妇,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个有后福的。

只是她不免想到之前老爷失踪,她对杜尘澜的作为,便目光有些黯然。

“是!儿子此次已经尽力,剩下之事便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杜尘澜看了一眼钱氏,随后答道。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与钱氏的关系比之前冷淡了不少。

虽说他还是以之前的态度对待钱氏,该孝敬的不会少,该表示关心的时候他也会嘘寒问暖,但他明显觉得,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了更大的隔阂。

倒也不是说钱氏待他的态度差,而是因为钱氏与他来往时,没了之前的随性和自在,而是有了拘谨和愧疚之感。

他去边关寻杜淳枫的那段时日,钱氏在靖原府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这段时日真是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在,身子更比之前弱了不少,消瘦得也很厉害。

当事后童掌柜告知他,钱氏想欲撇下家业,带着人马去边关找他和杜淳枫之时,他是震惊的。

这世道,女子孤身出门多艰难?即便请了镖局和护卫,但谁又能保证那些人会对你忠心呢?女子出远门,遇事的几率要比男子大得多。就连那些个山匪,也是柿子捡软的捏。

得知此事之后,不可否认,杜尘澜心里松快了不少。他与钱氏其实也就是这几年培养出来的母子情感,且这几年他要去书院和国子监读书,与钱氏一直是聚少离多。

在他和杜淳枫之间,钱氏选择了杜淳枫,他觉得是人之常情。他不曾责怪过钱氏,也不曾埋怨过,但心中难免有一丝受伤和伤心。

除了他刚来大郡之时,为了在杜府的日子好过些,的确对钱氏和杜淳枫做了些讨好之事,但之后的关心却都是真实的。当然他也明白自己不是钱氏所生,于是很快摆正了自己的心态。

之后钱氏对于放他去边关之事无比懊悔,杜尘澜也有所耳闻,实则他早就没往心里去了。

若是换了身份,他设身处地地想想,或许也会默许他去边关的。

“表弟聪慧,一定会取得好名次的。”杜沁兰望着杜尘澜眼中满是笑意,若是弟弟能做官,也算了了爹娘的一桩心愿。

“那就借表姐吉言了,表姐这段时日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此女与原主一起生活了几年,但杜尘澜对她很是陌生,因此一直并未回应对方的热情。

得知杜沁兰只是他名义上的姐姐,连血缘关系都无,杜尘澜都觉得对不住这姑娘。其实他的冷淡,还是让对方有些受伤。

对方还以为他是她的亲弟弟,因此对他都是满满的信任和关心。也不知最后得知真相之后,这姑娘还会不会待他这么好了。

“习惯!习惯,哪里有什么不习惯的?”杜沁兰弯着嘴角,只要弟弟和她说话,她就开心得很。

“这段时日天清气爽,我看京郊有不少踏青游玩之人。表姐若是觉得闷,也可与母亲去庄子上玩儿。若能交好几个小姐妹,也省得在府中闷得慌。”

杜沁兰的性子就是怕给人添麻烦,于是从未对府上有任何要求。虽觉得烦闷,但也不会提出出府这等要求。

“老爷!外头开始有报子报喜了!”突然,外院管事在门帘子外禀报道。

“哦!这就开始了?”杜淳枫急切地问道。

屋内之人也被此事给吸引了注意,杜尘澜为读书一事费了不少心力,会试的成绩尤其重要。

“来了!少爷来了!快去前头迎上一迎!”外院的孙管事向来管着外院庶务,这次一大早就命人去打探消息。若是少爷榜上有名,那殿试也就算是真的稳了。

杜尘澜连忙凝神,整了整衣袖,率先出了屋子。

“老爷!咱们可别光顾着高兴,这喜钱和红封不能少,我都准备好了。快叫下人抬着去前院儿,把喜钱给看热闹的邻里都撒上一撒!”

钱氏叫住了正要夺门而出的杜淳枫,连忙提醒道。

她是内宅妇人,不便去前院,有老爷去处理最好。

“会试捷报!贺会东省杜尘澜杜老爷考得京城会试第一名会元。”锣鼓声传来,杜尘澜刚走到前院,便听见有报子在报喜。

随后小跑着赶来的杜淳枫应是会元,险些激动地晕过去,他儿子争气啊!

杜尘澜对这会元的名次也不曾意外,他之前对阅卷官的喜好都打听过了,若是不出意外,应该能进入前五。但再高的名次,他也不能保证。

“恭喜杜老爷!恭喜!”众邻里也都纷纷上前恭喜,杜尘澜回转身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些人应该是在叫他杜老爷,他不禁哭笑不得。

杜淳枫急忙赶到,让身后抬着一箩筐铜板的随从快着些,随后又道:“诸位!这是咱们杜氏的喜钱。”

第四百五十二章 潜力不小

“这杜尘澜,倒是从不曾叫人失望过!”万煜铭将手中的名单放回桌案上,他望着名单笑了笑,四月二十一就是殿试,也没几日了。

“世子爷看人向来是好眼力,能在众学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会元,可见其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过,树大招风,此子已经落入其他势力眼中,未免被人釜底抽薪,咱们得改改以往温和的态度。宝剑锋从磨砺来,此子如今历练还不够,得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一名身穿湖蓝色直裰的男子摸着胡须,对万煜铭笑着说道。

“父王也曾言明,若是太早将其纳入羽翼之下,或许为咱们效力的机会多些,但成长起来还是太慢了。如今朝中的局势不明,但明显又加入了另一方新势力。咱们不知这背后是何人指使,他们又在暗处隐藏,咱们防不胜防。”

万煜铭皱眉,杜尘澜此人的变数太多,他们得经常调整计划。

“王爷高见!人只有在绝境之处才能迸发出无限潜力,此子若是一帆风顺,那恐怕得熬上不少年头。毕竟咱们大郡的文官皆是熬资历的,年少升品级难。但倘若此子政绩显著,立下不少功劳,再升品级,便能堵住悠悠众口。”

“金先生言之有理!不过本世子觉得这杜尘澜计谋甚多,就怕日后被他反将一军。”万煜铭有时也捉摸不透杜尘澜在想什么,反而此子却能猜出他的动机。

前儿边关冒领功勋和奖赏一事,他算计了杜尘澜,让其余楚王之间产生了隔阂。谁想这几日,他收到消息,说是杜尘澜暗中与楚王有过联系。

对于梁毅贺科举舞弊一事,万煜铭之前就收到了消息。毕竟要将梁氏连根拔起,梁毅贺身为镇国将军的族亲,还在翰林院任职,万煜铭自然要查清此人的世交与过往。

不想却叫他发现了此人竟然还是去岁乡试的外帘官,梁氏是慈宁太后的爪牙,这毋庸置疑。他随后联想到与杜尘澜一同中了举人的杜海州,此人也向来与查太后一脉来往颇近,他便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在。

杜氏一门早就让万煜铭派人给摸清了,杜海州有几斤几两,万煜铭也早就知晓。若努力一把,成为举人倒也有可能,可还能取得这么好的名次,那就让人怀疑了。

没想到杜尘澜倒是比他想得周到,竟是先他一步查清了此事,还与楚王联手,将此事给压了下来。他本想将此事解决了,算个赔礼,谁想到被杜尘澜自个儿捷足先登了。

至此,他下发现他小看杜尘澜了。杜尘澜只是一介商贾之子,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竟然已经插手朝堂之事。科举舞弊可不是小事,从这次舞弊一事看来,他愈发觉得杜尘澜潜力不小。

“他根基太弱,就算想搅动风云,也得有那能耐不是?将他扔进群狼环伺之处,只要咱们在背后推上一把,他就能绝地逢生,扭转乾坤。咱们只需在后头观望,必要时拉扯一把,让他不至于还未成长起来,就被那些人给拆吃入腹就成。”

金先生对这位年少成名的举子十分感兴趣,他觉得以此子的身世和智谋,是个重要的棋子。

“此子有野心,机会放在他面前,即便前方危险重重,他也会铤而走险。在下以为,即便他将来不为咱们效力,但只要能牵制其他势力也可。”

万煜铭转身看了一眼金先生,此人是父亲为他请来的幕僚,足智多谋,决事果断,平日里为他出谋划策,深得他信任。

然此人有个缺点,就是有些自负。不过他也理解,像金先生这般有本事之人,自然是有些傲气的。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金先生出自慈宁太后母族金氏的旁支。

前头提到,慈宁母族金氏,当年出过一名国师,最擅长的是周易算卦和谋略。

至于这位金先生为何要投奔他们王府,最初他也疑惑过,曾向父王提出疑问,却让父王道出了如今金氏的处境。

原来金氏族中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当今皇上不喜道派,对慈宁太后的母族金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优待。表面上尊敬些,大体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其实金氏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

金氏子弟并非全是与世无争之辈,许多族人想起曾经的辉煌,自然不甘心就这般默默无闻,家族沉寂下去。于是,嫡支与旁支就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嫡支的意思是安分守己,只要查太后在一日,世人皆不敢小瞧了金氏,日后等先祖百年约束到期之后,便能重入朝堂。如今需韬光养晦,只待日后东山再起。

然旁支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金氏如今已是日薄西山。若是再等下去,只怕世人都要忘了金氏这等显赫的家族。

京城不时崛起新贵,他们金氏如今都被世家所遗忘了,这让他们怎能忍受?

自此,金氏便发生了内乱,嫡支与旁支关系十分不睦。旁支有了野望,自然不愿意再苦等。族中便有不少自视甚高的子弟入了世,这位金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可若是随他拓展势力,只怕日后不好拿捏,反过来对付起咱们来,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怕养虎为患,此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但若是过早让他站队,日后在朝堂上更加会受到排挤,做事便束手束脚,不好施展了。且他的出身也是个问题,咱们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那皇上呢?即便咱们做了不少准备,将他的身份给圆了回去,然而他与其父长得实在太像了,难保不会引人怀疑。”

这才是万煜铭最担心的,这事儿解决了,他们就成功过了一半。

“尤其是皇上,皇上若要对他下手,咱们能保得住他吗?”

“世子爷何须执着要保他呢?前面已经说过,就是要让他绝处逢生,才能破而后立。长得像之人千千万,此子名义是上那对夫妻的孩子,那对夫妻的身份也做过处理,之前的卷宗已经销毁,就算怀疑,但无凭无据,明面上又能耐他何?”

第四百五十三章 孝敏太后

“若想追溯杜尘澜原本的身份,也不过是安氏的家仆之子罢了!当年顾氏被灭门,杜尘澜身为嫡支一脉,自然不可能逃脱。虽说咱们至今不晓得顾氏到底怎么保全的他,但这事儿只要咱们烂在肚子里,皇上也依旧是无凭无据。再者,您可别忘了,当年顾氏被灭门之事,也不见得是皇上下的手。”

金先生笑了笑,其实顾氏当年被灭门可不见得是皇上主谋。对于顾玄瑧的身份,皇上当年是否知情?

万煜铭恍然大悟,他倒是忘了。皇上不过登基两年,顾氏就被灭门。皇上根基未稳,实则没有多少权利在手,哪里会想着处理顾氏?

可他又推测了一番,还是觉得此事与皇上脱不开关系。

万煜铭眯起了眼,望向金先生道:“您是说,当年皇上或许还不知顾玄瑧的真实身份,并非是主谋?”

“或许是吧!当年之事实则有些说不清了,尤其是顾玄瑧的身份并未被揭穿。”金先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确定。

万煜铭却心中有些存疑,“您为何会有此猜测?当年皇上说证据确凿,迫不及待下令查抄顾氏。父王本想阻止,但皇上却头一次与父皇发生了争执。为此,父王至今记忆犹新。纵然他不是主谋,但他绝对不会不知情。先帝临终前将顾玄瑧叫到塌边交代临终遗言,皇上会不起疑心?”

“这些终究都是咱们的猜测,不好妄下定论。不过,皇上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若是杜尘澜表现尤为突出,皇上即便对这张熟悉的脸感到不适,也会将其重用。即便皇上认定杜尘澜就是顾玄瑧之子,或许并不会急着将其铲除。还是那句话,如今朝中局势对皇上尤为不利,他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坐稳那宝座。其他的,可日后再筹谋!”

“更何况当年之事,查太后可是掺和了不少。若说主谋,查太后才更应该是。为了对付查太后一脉,皇上自然会三思而后行。”

万煜铭沉思良久,才道:“那就等殿试再看吧!”

“其实您完全不必对杜尘澜如此上心,一枚棋子罢了!没了他,还有旁人。”金先生觉得世子爷对杜尘澜过于关注了,他承认杜尘澜有能耐,但对方如今还不过是一名举人罢了!

若是能成事儿最好,不能成事儿,那对王府来说,并无多大的损失。

......

“皇上,此次会试前一百名的名单已经送来了。”大总管周绵入了御书房,对着正在描绘丹青的皇上禀报道。

“哦?快来与朕过目!”皇上立刻放下手中的画笔,他倒要看看,自己看好的那几人是否在其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杜尘澜这三个字儿,皇上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到底没让朕失望!”

皇上暗中派人收集杜尘澜的讯息,对杜尘澜在书院和国子监的表现知道地一清二楚。他如今正却这样的人才,自然不愿意这样的能人落入其他势力手中。

一名小内侍行色匆匆来到御书房门口,向着御书房内探头探脑。

周绵立刻朝着小内侍打了个眼色,随后又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看着名单的皇上一眼。

他悄悄退了出去,一把扯住了小内侍,往一旁带了带。

周绵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何事这般探头探脑的?没看见咱家正忙着呢吗?若无急事,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

“哎哟!周总管,孝敏太后娘娘凤体不适,刚才请了太医,奴才这不是来禀报您的吗?”小内侍有些焦急,皇上对芳华殿上心,谁不知?

他若是不即刻来禀报,事后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孝敏太后凤体不适?你怎么不早说?”周绵跺了跺脚,立刻转身钻进了书房。

小内侍顿时哭丧了脸,刚才周总管还在一直训斥他,他哪有机会开口啊?

皇上将手中的名单看了一眼,他看好的举子,这前一百中,已有两人。然而,他如今对杜尘澜的态度依旧是顾虑重重。

杜尘澜能耐是有的,但此人的性子怕是有些不好拿捏。出身寒微,能力卓越,并无派系之争,杜尘澜符合他的标准。

至于另一人,能力比起杜尘澜,肯定是多有不足的。

周绵步履匆匆入了御书房,“皇上!”

“何事?”皇上自名单中抬起头,随口问到。

“皇上,将才有奴才来报,说是孝敏太后凤体有恙,已经传了太医。”周绵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禀报与皇上。

“为何不早些禀报?太医已经去了芳华殿,朕竟是毫不知情。”皇上闻言又急又怒,他平日里吩咐一定要多关注芳华殿,这些人都在当耳旁风?

“皇上息怒!”周绵立刻跪倒在地,心中将几个办事不利的奴才骂了一通。

“摆驾芳华殿!”皇上将名单收了起来,甩袖往御书房外走去。

空旷冷清的殿内,安神香充斥着整个殿堂。

透过香炉内袅袅升起的熏香,芳华殿的大总管何源正一脸焦急地看着正在把脉的姜太医。

姜太医沉思片刻,松开微皱的眉头,才将手腕上的锦帕拿开。

“姜太医......”何源正要询问病情,却不想被殿外传来的唱喏声打断。

“皇上驾到!”

姜太医连忙起身,与何源一起恭身相迎。

“姜太医,圣母的病情如何?”皇上刚跨进殿内,立刻焦急地问道。

姜太医连忙跪下请安,还未爬起,便被皇上命人给搀扶了起来。

“回皇上,孝敏太后娘娘只是感染了风寒,以至于头风症发作。只需服上几副汤药,休养几日,就可痊愈!”姜太医对皇上如此急切和担忧的态度见怪不怪。

他常为孝敏太后请平安脉,其实比起慈宁太后娘娘,皇上对待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还是前儿晚上着了凉,这几日头疼得厉害,便请了姜太医来号脉。哀家本没想惊动皇上,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让皇上跟着担心了。”

天青色绣着兰草的帷帐内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语气中满是内疚。

“母后,您现下好些了吗?”皇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了帷帐边。

第四百五十四章 廖氏

帷帐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一旁的大宫女碧柔连忙上前将帷幔打开,扶着里头的人靠在了迎枕上。

一张素白的鹅蛋脸,眼含水光,却是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一身月白色宫装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未有损她的貌美,反而看起来更楚楚可怜,这是位柔弱的美人。

孝敏太后斜靠在迎枕上,才将目光投向了皇上。

“适才心中有些犯恶心,这会儿被姜太医扎了一针之后,已经好了不少。皇帝日理万机,还要叫你为哀家操心。”

“娘娘平日里久居深宫,不常出宫走动,身子便较常人虚弱些。”姜太医将方子开好之后,便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宫女。

“姜太医所言甚是,圣母就应该常出宫走动才对。整日闷在这宫里,确实对凤体不益。”皇上向前一步,坐在了榻上,看着生母劝道。

“平日里吃斋念佛,也不觉得苦闷,只是近两年身子频感不适。到底是上了年纪了,身子骨不比从前。皇帝能常来看哀家,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孝敏太后叹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突然有些落寞。

孝敏太后出身不显,其父廖英平当年是闽安府知府,不过在十年前就已经病逝。廖氏祖籍关南,关南府是南地,离京城十分遥远。

廖氏也并非是当地的豪门望族,祖祖辈辈就出了廖英平这么个有出息的。当年廖英平还是正六品的通判,皇帝登基不久后就大婚,第三年便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同年,不但招了正四品以上的未婚官家嫡出女子入宫选妃,还招了正五品以下官员之女进宫当选女官。而廖婉儿,便是其中之一。

因着廖婉儿根基浅,一入宫便被指派到了佛堂做女官。若非其父身上好歹还有正六品的官职,只怕连佛堂女官这样的位子都轮不上她。

不过俗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谁承想先太后信佛,而廖婉儿性子恬淡,却是得了先太后的青眼,随后将其调离了佛堂,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廖婉儿性子沉稳,嘴甜心巧,将先太后哄得高兴了,便将其指给了先帝。因是自家母后指的,先帝自然要给她留几分颜面。因此,初一承欢,隔日便封做了廖婉仪。

不过也是廖氏出身实在不显,否则定然不会是这等位分。等廖氏诞下龙子之后,才升做了婉嫔。至此,终于成为了一宫之主。

只可惜,好景不长。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查太后,以中宫无子未由,和皇上提出将婉嫔之子放在膝下教养。纵然婉嫔不愿,最后也只得妥协。

之后婉嫔因得罪了陈贵妃,便被先帝打入了冷宫。

“圣母正是因为常年不出宫,这才有了这样的错觉。其实您外出走走,只有好处!”自从父皇死后,已有十五年了,圣母都没出过这芳华殿。

其实每次皇上来芳华殿,总觉得这里冷清得很。芳华殿地处偏僻,圣母又不喜热闹,只管每日里吃斋念佛,诵经习文,让这芳华殿更加冷清了起来。

皇上在这芳华殿中,从未感觉到烟火气。比起每到初一十五就热闹非凡的德懿宫来说,这里简直冷清得可怕。

对比德懿宫的门庭若市,芳华殿就是无人问津。之前先帝去世之后,皇帝大婚,廖氏才出过芳华殿一次,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敲木鱼和诵读佛经中度过。九九中文

当然,这也是廖氏自己提出的。那些后宫嫔妃们,就连逢年过节也不必前来请安。至此,在宫中就没了存在感。

“出了这芳华殿,不过又是一个更大的牢笼罢了!”廖太后叹了口气,这深宫里的日子,都是熬出来的。

她的心思不禁回到了从前,若是再让她选一次,她会如何抉择?或许,她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这条路吧?

皇上顿时住了口,不止是深宫女子,他身为帝王,也一样在这牢笼中。他被那些人束缚了手脚,从来不能随心所欲,每日里诸多算计,实在让他心累。

然而,他别无选择。

“哀家观你近日似是有些疲惫,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之事?”廖太后见着皇上一脸倦容,眉间的竖纹深刻,眉宇间全是化不开的愁绪。

“不过是朝中之事罢了!”说起这些,皇上心中满是烦躁。这世上或许只有圣母能让他信任了,只有在圣母面前,他才能敞开心扉说些心里话。

“你父皇临终前给你留下了烂摊子,你也不必忧心。那些人整日里想拉你下马,可你这位子还不是稳稳当当坐了十五年?”

廖太后就着碧柔的手喝了一碗茶水之后,才又靠在了迎枕上。

“是!不管他们怎么蹦跶,朕还不是坐得稳稳的?”皇上突然想开了些,一晃十五个年头过去了,他依旧是九五之尊。

二人闲聊了一个时辰,不到午时,皇上就要起身离开了芳华殿,他还得回去处理政务。

看着皇上孤寂的背影,廖太后自榻上坐起,她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碧柔,准备好笔墨。”

......

“少爷!安氏派人送来贺礼,并附上一张帖子。”洗月进了书房,将手上的礼单和帖子一并递给了杜尘澜。

杜尘澜料想应该是安佑凛邀他去赏花了,不过他这几日正在准备殿试,自然不会有空闲。

他先将礼单展开看可一眼,却不想被礼单给惊住了。

“云龙青瓷盘、黄底绿釉云龙瓷碗、银莲花托盏......”杜尘澜意外地将礼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越看越吃惊。

他不过是中了会元,殿试还未开始,这等大礼会不会太过了些?他目前与安氏的交情尚浅,这份礼单怎么看怎么蹊跷。

即便是中了进士,一般来往的人家,这份礼也是很厚了。难道安氏财大气粗至此,不在乎这点子好东西?

可他最近让人打听安氏的消息,却得知安氏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

就凭安佑凛,恐怕做不了主吧?这礼单上,可都是好东西。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将礼单放下,杜尘澜又打开了放置在一旁的帖子。

帖子很寻常,是安佑凛请他去赏花,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二。咦?这日子似乎还早,竟然这么早就递帖子过来?

杜尘澜放下帖子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恐怕不仅仅是安佑凛邀约。

不过,也可能是怕杜尘澜成为进士之后,便不屑于和安氏这样的商贾来往。不若趁现在杜尘澜还未成为进士之前,先递了帖子过来,算是一个算计。

杜尘澜即刻命洗月磨墨,他事必定要去安氏的。一是为了看看母亲和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二是他想探探安氏的口风,当年顾氏留下来的东西,到底在不在安氏。

“你派人将这封回帖送去安府!”杜尘澜将回帖递给了洗月,命人即刻送去安府。

大郡三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殿试!

黎明时分,杜尘澜位列队首,正等待着官员点名。此次殿试在保和殿举行,主考官乃是皇上钦点的礼部尚书何靖云,同考官有八名,考题则是由皇上亲自出题。

其实杜尘澜此刻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皇上若是认出了他,将他直接压在了二甲末尾,甚至是三甲,他根本无处理去。

更甚者,找个由头,他以下犯上,将他直接捋了功名,来个发配或斩首,一了百了,这都是极有可能之事。

然而杜尘澜就是要赌一把,他若不如朝堂,当年之事又如何查清?家仇是一定要报的,谁叫他占了人家身子呢?

“会东省解元杜尘澜!”

听到前方点名,杜尘澜连忙上前一步,等散卷、赞拜、行礼等所有繁文缛节都结束之后,杜尘澜才坐在了书案前。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皇上此刻竟然还未到保和殿。

杜尘澜等着同考官颁发策题,殿试只有一日,日暮就得交卷。等官员将其收存,才算殿试结束。

拿到卷子和草本之后,杜尘澜便打量起了这份考卷。

用雪白的宣纸裱了七层,整个卷子分成十五开,前六开素页,备写履历和性命,等考完试之后,还得将姓名等糊起来。

殿试不必撰抄考卷,阅卷管可直接批阅考生原卷。

拿到卷子之后,杜尘澜迅速浏览了一遍,随后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考题,最后眉宇便紧紧皱了起来。

殿试只有一题时务策,需答千字左右。然而这道时务策的题目却叫人意外,这题不知又该难倒多少考生。

“跟朕共治下的是士大夫,但如今士大夫竟诸多品行不端,朕想让士大夫们恢复古道,有何办法?”

朝中文官皆是士大夫,皇上这是对朝中官员不满?还是为寻不着人才而悲愤和焦急?

礼部尚书何靖云震惊不已,他将视线紧紧胶着在了那名身穿蓝灰色立领右衽盘扣锦袍的少年身上。

太像了,怎会这般相像?他仔细观察着此子的神态,见其低头的那一瞬间,似乎与某饶身影重叠了起来。

他呼吸变得急促,不可能会有人这般像的。若这二人是父子关系,他是绝对相信的。

然而,当年顾氏并未有遗孤,顾玄瑧的嫡子可是被人亲眼看着喂了毒药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皇上驾到!”

杜尘澜沉思片刻,正要在草本上下笔,就听得保和殿外传来唱喏声。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将其心地搁在了笔架上。

“学生杜尘澜恭请皇上圣安!”杜尘澜随着众人跪倒在地,虽好奇皇帝的长相,但他此刻可不敢轻举妄动。

殿试期间,若能不引起皇帝的关注,才是最安全的。

“平身!”皇上撩起了下摆,施施然坐在了上首的位子。

杜尘澜回到书案前之时,突然察觉对面有好几道视线都投在了他身上,他不禁心中一紧。

皇上紧紧盯着离他不远处之人,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心中不免心潮澎湃起来。

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双眼,是多么熟悉?这双眼睛,尤其特别。这样一双有些媚气的双眼,却长在了男子的脸上,但却并不违和,看起来竟是多了几分凌厉。

而此刻,这双眼睛,又长在了一名少年脸上。看着少年开始动笔,低头的侧颜明丽又柔和,皇上陷入了回忆之郑

“这位是靖安侯府世子,日后让他与你做伴读如何?”先帝温柔的目光从少年的身上转了过来,望着他的目光中依旧带着些余温。

父皇从未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平日里很是严厉,从不轻易对他笑。然而面对这少年,父皇笑得一脸慈祥,以至于他都觉得那是错觉。

“参见五皇子!”少年恭身行礼,微笑着的脸在晨光的映衬下,更为俊秀,也异常夺目。

这是他第一次见着这般美好的少年,也是他与顾玄瑧的第一次见面。谁能想到,日后他竟是与此人有了纠葛。

何靖云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着皇上发愣的模样,他不禁心中一动。

杜尘澜只感觉到前方上首之处的目光似乎对他有些不善,他忍不住开始心跳加快。当你的命握在别人手中之时,谁都会感到紧张和恐惧。

皇上不禁又想到了查太后,当年查太后似乎起顾玄瑧,便是咬牙切齿,极为不满。

刚开始他还不知其真实身份,只觉得母后为何与一名臣子过不去?后来,父皇实在太过偏袒,让他也起了疑心。年岁渐长,在嫡母的教养下,他十分懂得察言观色。

父皇对顾玄瑧的喜爱应该是毫不掩饰的,甚至于最后还单独叫了顾玄瑧在塌边交代遗言。

想到这里,皇上又联想到帘年父皇临终前,肯定留下了威胁他和母后的东西。

只可惜,那东西至今仍未找着,以至于他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这让他如何不恨?

皇上看着杜尘澜正在奋笔疾书,不禁站起身,踱步到了杜尘澜身边。

杜尘澜看到上方一道阴影遮盖住了他的卷子,便知道这位是谁了。不曾抬头看,杜尘澜此刻已经心无旁骛。不管皇上的真是想法是什么,此刻殿试最为重要。

第四百五十六章 殿试

杜尘澜觉得这题实在难以作答,只需进入官场,所有的士大夫都或多或少会产生欲望,对权势、对钱财、对美色,不一而足。

人非圣贤,七情六欲乃是常情,又如何能抵御得了那些诱惑?然而,有欲望却并不能让你肆无忌惮,不择手段。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能约束自己,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否则岂非与畜生无异?

读书人饱读诗书,学习圣人之道,便是为了更好地约束自己。士大夫也都是读书人,常被圣人之言熏陶,然而当他们违背自己的道德,冲破自己的约束之时,往往比一般人更为出格。

士风不正,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所有的官员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私心甚重,自然会将朝廷和皇上放在自己的利益之后,皇上或许是对朝中的乱象有感而发。

那些官员只想追名逐利,你来我往,暗下黑手,对皇上和朝廷又能有多少真心?然,此事有解吗?

不!杜尘澜认为无解。将才所言,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贪念也是人性中的一部分,该如何舍弃?若能无欲无求,那早已成了圣贤。

如今朝中,清廉之官并非没有,但寥寥可数。而这样的官员,在朝中可有地位?皇上可能重用?

非也!他们只会受到同朝为官的官员排挤,甚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旁人三年任期满就能高升,然而你若是不同流合污,那就一辈子挪不了窝。更甚至,哪日见你碍眼,你又毫无根基,那便只能给别人腾地方了。至于你最后的归处,想来只有闲云野鹤。

若拿世家举例,那就更不可能了。世家之中,哪有清廉的官员?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世家,自然少不了人情往来。

皇上此言,杜尘澜结合时政,私以为会有怨愤的情绪在里头。但对杜尘澜来说,这恰恰是皇帝无能为力的表现。

当然,杜尘澜也并非觉得这些官员所作所为是为正确。但这是人性,谁都无法改变。

当你身处这乱象之中,你能做到的就是改变自己,不要试图去改变别人。

身为帝王,权衡之术十分重要。只要朝中互相牵制,皇上掌控大局,不说高枕无忧,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被动。如今朝中看似三足鼎立,其实这对皇上是有好处的。

当年那摄政王一家独大,就连皇上都要仰其鼻息度日,怎一个惨字了得?若是让皇上直接与摄政王对上,那便只有吃亏的份儿,也容易疲累。

既然如此,不若再扶持一方,让其双方互斗,皇上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最好的办法。而朝中三足,却有一足出于弱势。

这一足并非指皇上,而是指楚王一脉。楚王一脉不敢明面上使计,只敢暗地里下手,这就造成了明面上还是皇上与摄政王对立。

摄政王势大,这等局势对皇上自然不利,因此皇上也时常觉得疲惫与棘手。而楚王一脉又隐于暗处,时不时地进来搅个浑水,吃尽了好处。

杜尘澜之前仔细分析过,皇上如此被动,便只有两个法子解决暂时的困境。一是想方设法将楚王一脉引到明处,这才有三足鼎立的意思。广西

就如之前那次边关冒领功勋和奖赏一事,爆出了楚王和太后一脉的野心,还让他们损失了不少势力。日后,便可效仿此法,想方设法将楚王一脉拖到明面上。

然而,据杜尘澜所知,此事却非皇上的手笔,而是摄政王为了日后做打算,想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顺便将了楚王和查太后一军而已。

且又为皇上表了忠心,偏偏皇上还得表彰摄政王。纵使皇上能安慰自己,楚王一脉损失了不少,是大好的事儿,但最后从填补上的官员来看,皇上也没占着多少便宜就是了。

摄政王一出手,就将楚王一脉拔出萝卜带出泥,元气大伤,可见摄政王确实能力非凡。

二是扶持一方势力,并不一定得与皇上是一条心,只需有能耐即可。摄政王若是被其牵制住,哪里还有精力与皇上对抗?再借机休养生息,培养自己的势力,此法才是最上策。

并且此法还能让楚王一脉捉急,插手不易,便是一举三得。

三足鼎立,其中任何一足,都不能是皇上。扶持出一方势力,皇上隐身在后,与如今的楚王一般,时不时地暗地里插手,让这三家对立,这才是权衡之术。

然而,答题时却也不能这般写。毕竟答卷都是先由阅卷管审批,之后才会将前十分呈与皇上过目,定下前十名的名次罢了!

若杜尘澜将这些写在了卷子上,不但得罪了朝堂官员,还会让皇上面上无光。他对皇上的性子不甚了解,之前他打听过殿试考生的考题与答卷,知晓皇上是务实的。

但帝王终究是帝王,哪里能明确指出帝王心中所想?

此题难就难在,不能实话实说,但还得答得出彩。不但要保持官员的利益,还得迎合皇上的想法,否则进了前十,皇上也不会钦点你为一甲前三。

杜尘澜的打算,是先将人性分析透彻,点出应该有的包容,并如何约束和制衡。之后再指责朝中个别官员的道德败坏,这才两方兼顾。

例如之前的镇国将军,不是现成的例子吗?在此当然不能影射所有官员,举出一例来警醒世人即可。

最后点出朝中官员相互监督,相互制衡,依律法办事。

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自然不可能杜绝,只有加大奖惩力度,这才能震慑住这些官员。此外,并无他法,毕竟谁也不能掌控人心不是?

皇上将视线投向了卷子,可他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他才发现,这竟然就是杜尘澜。

之前他从未关注过此子的容貌,没想到这杜尘澜竟然与顾玄瑧长得这般相像。

这杜尘澜究竟与顾玄瑧是何关系?皇上有些心神不宁,随后看了一眼杜尘澜起草的开头,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引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杜尘澜应用了《荀子》一文中的话,表明人性本是恶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是她吗?

杜尘澜这是何意?借此宣扬人性本恶?那所有官员贪赃枉法,皆是应当?皇上深吸一口气,之前杜尘澜的文章他不是没看过,因此,他才承认杜尘澜是有些能耐的。

然而今日这篇实务策答卷的开题,让他有些不满。皇上本有些生气,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但他转念一想,即便有人当真这般认为,那也不至于会摆在明面上,他决定等之后再看杜尘澜如何圆下去。

皇上转身向前走去,途径其他考生之时,将好几名考生并未下笔,他不禁摇了摇头。

......

“王爷!这是宫里传来的书信!”陶管事进了书房,将一封上了火漆的书信递给了摄政王。

摄政王他有些惊讶,“宫里来的?何人送来的?”

“是一名小内侍,奴才打听是何人所书,他却道明只要王爷看过就能知晓。啊!对了,他还给了小人一枚信物,说是您见了自然就明白了。”

陶管事也有些纳闷,宫里除了皇上,谁还能与王爷有关联?且还是书信往来,这实在太让人讶异。

摄政王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是有一丝期待,又有些纠结,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他迟疑着,还是伸出了手,将书信和信物接了过来。

“你去外头守着,不管是谁来了,都要通报。”摄政王朝着陶管事吩咐了一声,随后拿起了信物。

陶管事有些好奇,但他知道王爷这是不想让他知道,否则不会支开他。他小心翼翼地出了外书房,立刻守在了外头。

摄政王信物拿在手中,这是一枚藕荷色绣着一对鸳鸯的小荷包。他顿时心潮澎湃起来,将手中的荷包拿起,他见着其中一只鸳鸯的翅膀处,混了两根金线。

他对这荷包实在太熟悉了,一见着这荷包,他就能猜到写这封书信之人是谁。

他的手有些颤抖,而随着手颤抖的,还有他的内心,这会儿有些发疼。

“竟然真的是她?是她吗?”摄政王将荷包打开,往手心里倒了倒。果不其然,手心里便出现了一枚鲜红的扳指。

这是用红玛瑙打磨的,除了看着贵重之外,似乎并无特别之处。然而,当摄政王将玛瑙扳指放在手上仔细打量之时,却发现扳指的表面布了好几条金色的细纹,在光照之下,闪着点点细碎的光芒。

这枚扳指,当初就快碎成渣了,可依旧被主人用金线衔接了起来。这样润滑,带着金线闪烁,根本看不出之前碎过。

这枚玛瑙的扳指,他也极其熟悉。深吸了一口气,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些物件,他心中五味成杂。

“这是我绣的荷包,第一次练手的,你若是不嫌弃,就送你了!”雪白的狐狸毛将少女清丽的脸庞半掩,只露出莹白的脸蛋,和一双水润含情的双眼。

“怎会嫌弃?这是你第一次做的?”少年一把抢过荷包,就怕少女反悔似的。

少女嘴角不由牵出一抹笑意,“当然,你看,我这手上都扎了不少针呢!”绝世唐门fo

少女扬起了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平日里看着端正温婉的模样,此刻却变得俏丽可爱起来。

然而,他的记忆一转,脑海中出现了一名身着华丽宫装,满头珠翠的女子。女子泪盈满眶,望着他的目光伤心又绝望,“念在之前的情分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摄政王看着眼前的书信,微微阖眼,他想要掩藏住眼中的不舍与不甘。等再次睁眼之时,他才恢复了常态。

将书信拿在手中,信封的外头是空白的,并未写名字和落款。他此刻心中突然有些激动,竟是不知到底该不该拆开。

思忖良久之后,将书信拆开,摄政王平复了心情才去看那熟悉的字体。

只有十分简单的几句话,他却只看了两行,就没心思再读下去了。他将信扔在了书案上,脸色铁青,随后用拳头捶向了书案。

“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吗?你就是在利用我吧?当年是你负我,我依旧为你赴汤蹈火,甚至放弃了我梦寐以求的权势和地位,可我换来了什么?时隔多年,你再次找上门来,依旧是为了那个孽种。”

摄政王气急败坏地将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推在了地上,他双眼通红,眼中竟有泪意。

候在门外的陶管事不禁被书房内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听着王爷压低了声音的咆哮,陶管事十分讶异,王爷似乎从未如此失控过。

“陶管事,父王可在书房中?本世子有事要与父王相商。”万煜铭朝着书房走来,突然见着陶管事守在书房外,便以为父王在里头议事。

“小人见过世子爷!在的,小人这就去给你通报一声。”陶管事其实是忐忑的,然而世子爷也绝对惹不起。

“嗯!”万煜铭点了点头,这才候在了门外。

“王爷?”陶管事小心翼翼地进了书房,朝着此刻愣神的摄政王轻轻喊道。

摄政王捏紧了拳头,“何事?”

“世子爷说有事要与您相商,您看?”陶管事有些不敢看王爷的双眼,但他明白这封信的主人对王爷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摄政王连忙将荷包等物塞进了一旁暗出的暗格中,“让他进来吧!”

万煜铭进了书房之后,明显察觉到自家父王看着有些反常,好似很疲惫的模样。

“父王可是感到身子不适?若是如此,儿子便去宫里请个太医来!”万煜铭有些担忧地看着摄政王,他很少见父皇如此疲惫和消沉。

“不必!只是这几日太过操劳,等休养几日即可!你今儿为何没去衙门当值?”摄政王才想起儿子这会儿应该在当值,为何回了府中?

“上峰派了儿子任务出宫办事,只是这两日父王太过忙碌,回来也是急匆匆的,咱们已有数日未见。且儿子有一事,须得想父王禀明。”万煜铭脸色有些凝重,让摄政王不禁严肃了起来。

“何事?”

“杜尘澜之前派人去查那对夫妻只是,快要查到咱们头上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天纵英才

“什么?”摄政王有些震惊地看向万煜铭,他不敢相信,此事做得如此隐蔽,就连那些人都没发现,杜尘澜怎可能会发现?

“他手底下不过是几名乌合之众,做事能力有限,能查出是咱们抓了那对夫妻?”摄政王之前不曾小瞧过杜尘澜,可没想到这才多久,杜尘澜就能有这般大的能耐了?

“他的属下虽稚嫩,但成长起来也很快,咱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若是让他查出是咱们抓了那对夫妻,让他对咱们产生芥蒂,之后不肯为咱们所用,那咱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万煜铭有些担心,杜尘澜虽识时务,但性子也有些倔强。若当真惹了杜尘澜不快,日后不但不肯为他们所用,再投靠了其他势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那对夫妻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了,咱们这么将人押着也不管用,倒不如将他们给放了。只要让他们见到杜尘澜,说不定会将事情告诉他,咱们只等着螳螂捕蝉就是了。”万煜铭沉思片刻之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若是将他们放了,那咱们之前所做了一切都是无用功。将人留在手里,日后好歹还能牵制杜尘澜。你不是说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吗?这二人留着以后还有用处。”

对于摄政王来说,还有利用价值的两人,他不想放弃。毕竟当初寻找这两人花了不少功夫,若是将这般将让人给放了,他如何甘心?

万煜铭有些急切,他不想让杜尘澜误会他。纵使当初他将这对夫妻抓来,也不过是逼问那些东西的下落罢了!

“可若是叫杜尘澜查出,咱们难道要与杜尘澜站在对立面?父王不是想招揽他吗?若是”

“铭哥儿?”摄政王突然打断了万煜铭的话,他用凌厉的目光扫向了万煜铭,语气中也饱含严厉。

万煜铭随之一愣,“父王!”

“为父之前和你说过,切记不可妇人之仁。即便他当初救过你的性命,但日后他若与你为敌,也是极有可能之事。当初他与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救你是仁义,也是责任。可日后你与他的利益发生冲突,你觉得他会站在你这边,还是会为成全他自己?”

“心软不能成就大事,当年为父就是因为心软,才错失良机。如今悔不当初,但为时已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众生都身处红尘俗世中,免不了俗。你若想回报他,可在其他地方补偿。但当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甚至是王府和家族利益之时,绝不可让步。”

摄政王只是不想儿子重蹈他当年的覆辙,否则日后很有可能会落得一场空。你心软了,不代表旁人就会领情。

“你身上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兴盛与安危,万不可感情用事!”摄政王叹了口气,拍了拍万煜铭的肩膀。

这个儿子是他亲自教导的,他只希望能教导出一位令人满意的家族继承人。

万煜铭脸色凝重,这是父王第二次警告他,他立刻点了点头。

“父王所言,儿子铭记在心。”

“你能明白是最好,你天资聪颖,是成就大事之人,为父对你一直很满意。刚才你的建议其实是好的,但你的目的却并非如此,这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能为家族考虑,掺杂了自己的私心,这是大忌。不过这杜尘澜之事,你不妨给他指个路,听说他最近不是与楚王一脉走得颇近?”

摄政王冷笑一声,“当年顾氏一族被灭门一事,查太后可是参与了不少。她是对那些东西尤其上心的,她多半知道是些什么,否则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除去顾氏一族。那些追杀这对夫妇的人中,必定有她的人马。将人引去她那里,反正咱们之前可是存了不少证据。”

“父王英明,让楚王与杜尘澜对上,既解决了此事,还让杜尘澜与楚王跟之前生了嫌隙,可谓是一举两得。再者,查太后对那些东西如此上心,说不得让杜尘澜搅搅浑水,咱们还能得知到底是什么东西。”

万煜铭深以为然,姜还是老得辣。

“你不是想不到,而是关心则乱。哼!杜尘澜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子,你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太多了。你是王府世子,还是从三品的京卫指挥同知,他如何能与你比?”

“不过此人若是不派人盯着,便容易脱离咱们的掌控。变数太多,不利于咱们的计划。时刻派人盯住他,不至于让他脱离咱们的掌控就成。”

摄政王认为杜尘澜如今不过是一名举人,即便此次殿试取得了一甲前三名,那也得熬资历,从六七品官儿开始做起。

即便惊讶于杜尘澜的能耐,但他依旧觉得没有家族撑腰,暂且不足为虑。

随后他不待万煜铭多言,便挥了挥手,不愿再谈。万煜铭欲言又止,随后见父王一脸倦色,也只得退出了书房。

皇上在后方站定,将前头所有考生都尽收眼底。

有的考生抓耳挠腮,一脸的沮丧。有的则是在苦思冥想,眉头紧锁。当然,有为难的,自然也有游刃有余的,杜尘澜便是如此。

看着奋笔疾书的杜尘澜,皇上的神情又恍惚了起来。

突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最后竟抿唇笑了。原本还紧绷的神态放松了不少,皇上踱步至杜尘澜身后,望向他所作的策论。

何靖云目光追随者皇上的身影,最后定在了杜尘澜身上。

皇上呢?此子与顾玄瑧如此相像,皇上是何感想?他刚才见皇上如此震惊,这会儿却又见皇上恢复了常态,不免心中有了疑虑。

当年顾玄瑧之事,其实也不是无人知晓,他就是知情人之一。

先帝对顾玄瑧十分偏袒,早年还顾忌着些,但等顾玄瑧长大,皇上便越来越明目张胆起来。

抛开顾玄瑧的身份不谈,此人确实是天纵英才。为人聪慧机敏,对时政也很敏锐。不过十五岁稚龄,便能单枪匹马冲进敌营,擒获敌营将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老太爷来京城

之前朝中流言蜚语不断,有臣子竟曾妄言,若是顾玄瑧是江山继承人,大郡朝何愁不能昌盛繁荣?

当然,这名臣子最后的下场是被五马分尸。不是谁暗下黑手,是被御史弹劾之后,先帝下的令。

至于顾玄瑧,即刻被调离京城,派去了边关镇守。朝中一片哗然,众人皆不知先帝用意。

正巧,当时又出了靖安侯因贪恋女色,强抢民女一事,被御史弹劾。先帝震怒,捋了靖安侯的官职,只挂着个爵位。顾氏不少在朝中为官的官员都受到了排挤,甚至屡屡被言官弹劾。

至此,顾氏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那几年,先帝不曾过问靖安侯府,顾玄瑧也驻守边关,不曾回京。

先帝此举是为何,众人纷纷揣测,这怕是为了打压靖安侯府吧?之前对顾玄瑧有多优待,如今顾氏的日子就有多惨烈。

毕竟当年顾氏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不少族人都在朝为官,靖安侯还手握兵权,乃是真正的权贵。

经此一事之后,顾氏在朝中低调了不少。众人不禁感叹,先帝确实是个心狠的。为了削弱顾氏的力量,竟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至此,朝中再无人提顾玄瑧的身世。

这不明摆着呢吗?顾玄瑧若当真是先帝之子,那先帝又为何要如此对待靖安侯府?之前对顾玄瑧如此看重,不正是别有用心吗?

而顾氏重新崛起,是在先帝在位最后几年期间。顾玄瑧实在骁勇善战,不过几年,在边关的呼声极高。摄政王担心顾玄瑧拥兵自重,又极力劝说先帝将其调回了京城。

然而不知为何,顾玄瑧一从边关回来,顾氏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不但靖安侯官复原职,就连顾玄瑧都升为了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

甚至最后,先帝过世时,在他身边陪着的,竟然是顾玄瑧。

将当年之事回忆了一番,何靖云终于回过了神,皇上早已走了过来。

何靖云竟是摸不透皇上的用意了,不过剩下的,是阅卷管之事,与他无关。君心难测,揣测圣意,总有失足之时。

听着敲了一回钟,杜尘澜才放下了笔。他已经在草本上完成了答卷,剩下的就是誊抄。

这是吃午饭的时辰到了,杜尘澜揉了揉已经发酸的手腕。若是平日里练习大字,杜尘澜从未觉得这般累过,实在是连草本都错不得,他一笔一划写得尤其认真。

看着官员从食盒中端出饭菜,杜尘澜不由勾着脖子看了一眼。等拿到杜尘澜书案前之时,他不由得傻了眼。

说好的宫廷御食呢?满汉全席不说,好歹叫他见识一番,尝尝御膳房的美味啊!

然而,眼前的却是这小半碗酸菜汤、一碟青菜肉沫和两个白面大馒头。

呵呵!杜尘澜无语,为了让考生不至于在殿前失仪,这里的饭菜甚至比不上考童生试时的饭菜。

“老爷!从镖局传来消息,说是老太爷来京城了!”外院孙管事匆匆进了书房,朝着正在盘账的杜淳枫禀报道。

“谁来了?”杜淳枫自账簿中抬起头来,脸上尽是迷茫。

上次从边关带回来的货物,卖出了不少银钱,不但还清了澜哥儿的银子,还剩下了几万两。这么多银子,杜淳枫自然要找个营生来做。

这不?听取了杜尘澜的意见,便是在京城开了几家小食肆,卖些熟食和饭菜。其中一家开在码头附近,生意很是红火。

虽利润不高,但薄利多销,这一个月来的账簿,简直是让杜淳枫笑得合不拢嘴。

他本想开酒楼,毕竟手上的银子也足够。可后来听澜哥儿提起,身后无人撑腰,在京城开酒楼是开不下去的。这门生意,只能等杜尘澜入了官场之后,寻着靠山再打算了。

索性,杜淳枫便做了这小食肆。他知道,听澜哥儿的准没错。

“老太爷啊!镖局的人带来的口信儿。那镖师急着赶回去走镖,将话带到,人就走了!小人问了,说是老太爷带着人来了京城,这两日只怕乘坐的船都快要到了。”孙管事喘了口气,此事实在突然。

“什么?父亲要来?可之前为何没收到靖原府来的书信?要来京城,好歹先来封书信吧?这般突然就来了,让人毫无准备。”

杜淳枫有些茫然,他也不知要准备什么,但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你可没听错,真的是老太爷要来吗?”杜淳枫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父亲不是说要与长房过日子,怎会突然来了京城?

如此毫无预兆,却让杜淳枫心中不踏实起来?该不会家中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小人算过日子,若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日船就要到京城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派人去码头守着,否则与老太爷他们错过,就多了麻烦事儿。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就怕走失了。”

京城这么大,纵使少爷名声大,但找到府上也得费一番工夫。

“对对对!你快派人去守着,免得错过了。不过,那镖师说有多少人了吗?”杜淳枫本是出书房,却顿住脚步,转身问道。

“没说清楚,只说有一大帮子人。老爷,该不会长房和二房他们也跟着来了吧?”孙管事有些担心,如今杜氏在京城的,也就是他们三房。

虽说这府邸也不算小,三进的宅子,但若是其他两房都来,不免显得拥挤。且三房已经分家出来了,其他两房若是在京城赖着不走,又不出府另住,难道三房还能将人给赶出来不成?

他家少爷是要做官的,自然得爱惜名声。

杜淳枫皱眉摇了摇头,“不知!你派人去内院儿知会太太,让她将府里的院子都打理出来。”

这会儿澜哥儿还在殿试,他马上要去宫门外守着,没想到竟是得了这消息。

会试第一,殿试的成绩也不会差,本是板上钉钉的喜事了,却不想来了这消息。人对未知的的情况,不免感到恐慌和焦虑。

杜淳枫有些担心,不知府上是出了何事,父亲他们怎会这么突然来京城?

第四百六十章 何靖云

“你可是没听错,说的是老太爷?”钱氏此刻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金妈妈,公爹这时候来京城?

“是,正是老太爷!据说船都快到京城了。”金妈妈肯定地点了点头,老爷将才吩咐她时,她也吃了一惊。

钱氏愣了半晌,随后又问道:“来之前为何不曾书信?这太突然了,老爷可说来多少人?”

金妈妈摇了摇头,“今儿才请了镖局的人带口信儿,老爷也不知,说让您将院子都收拾出来,若是来多了人,不够住,不免失礼!”

钱氏从玫瑰椅上站起身,“该不会是都来了吧?老爷子来京城作甚?州哥儿会试没过,不是说要回靖原府了?”

“这?少爷不是正在殿试吗?老奴听说,少爷是会元,是必定会过殿试的,且名次也不会差。老爷子他们或许是听说了此事,赶着来京城庆贺?”金妈妈觉得这会儿老爷子他们过来,不就是为了她家少爷的事儿吗?

老爷子原本就想着光耀门楣,如今少爷是最有希望之人,老爷子要来京城,共享这份荣光。

“今儿才刚殿试,他们就快到京城了,可见是会试之前就出发了。咱们之前去了书信,不是将京城的事儿与那边都说了?老爷子怕是都没见着书信吧?可见也不是为了澜哥儿来的。”

钱氏有些担心,这要是一大家子都过来了,准没好事儿。人一多,是非就多了。她好不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就怕有人起幺蛾子。

“这若是来住上一段时日,咱们忍忍也就算了。可若是有了别的打算,咱们不免会吃亏。”

钱氏想起了老爷,之前公爹的做派让老爷伤透了心,老爷为此难过了好一段时日。但他终究是老爷的父亲,就怕届时公爹提出什么要求,老爷又要心软。

“外院管事可是派人去码头守着了?你派人将所有院子都收拾一番吧!大件儿的看着摆就成了,等人真来了,再仔细布置也不迟。”

钱氏揉了揉额头,这才又想起,已经是下晌了。

“呀!不知澜哥儿何时能出来,你让洗月他们去宫门外接少爷,得早些等在外头。”

钱氏连忙吩咐金妈妈让人去宫门外守着,虽说考生们都是一同出来,但早些派人去守着,钱氏才能安心。

“哎!”金妈妈立刻出了屋子,快步向着外院内走去。

......

杜尘澜写完最后一笔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将毛笔搁下,接着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策论。

等墨迹干透,杜尘澜才抬头看向上首,只见上首已经没了皇上的身影。

杜尘澜将才只顾着写答卷,也没顾得上去看皇上的容貌。若按照血缘关系来说,皇上应该算得上是他的叔父。

只可惜,皇上并不愿意认他这门亲,而他也更不会去认亲。

杜尘澜不由想到了查太后,当年先帝突然驾崩,皇上年幼,查太后竟然能保下皇上,与摄政王对抗,可见其手段。

顾氏被灭门一事,与查太后脱不开关系。当年查太后隐身与后宫之中,但朝堂上的决策,查太后可没少插手。

直到被检查出怀有遗腹子,而摄政王又步步紧逼,皇上开始学着处理朝政之时,查太后突然变得低调了起来。

然而,当年摄政王的权势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先帝驾崩,不是正好给了他机会?为何摄政王没有伺机而动,而是选择了扶持皇上?

甚至那段时日,皇上被查太后把控着,摄政王还为此与查太后抗衡起来,皇上能亲理朝政,还得多亏了摄政王出手援助。

若说摄政王没有野心,杜尘澜可没这么觉得。若是没野心,如今这桩桩件件都与权势脱不开关系。如今朝中还有谁不知摄政王野心勃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追随者了。

“咚咚咚!”就在杜尘澜将思想放飞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了敲钟声。

“申时正到!众考生立刻停笔交卷!”一名同考官上前朝着众考生喊道。

有的考生不禁一脸沮丧,有的还在抓住最后的时间奋笔疾书。

“都停笔,要弥封考卷了。若是不听,便算作放弃此次殿试。”同考官看着几名还在书写的考生,立刻长吼了一声。

几名弥封的官员立刻上前,从第一名考生开始弥封。所有的卷子都是在考生面前弥封,等弥封完,考生都去殿外等着。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才一同出宫。

大郡朝殿试与会试那些可不同,宫中不许胡乱行走,只能集中在一起出宫。

坐了一日,杜尘澜起身之后,缓了缓已经酸麻的双腿。

迎着橘红的夕阳,杜尘澜走出了殿外。他此刻站在高处,看着四周连绵的飞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这皇城之内,宫殿连成一片,将这深宫里的人都锁在了一方天地中。

何靖云刚跨出殿外,便看见少年立于夕阳余晖之下。微风拂动他的衣袂,身姿虚幻缥缈,仿佛那人欲从万丈霞光中扶摇直上。

少年的脸庞隐与霞光之中,看不清轮廓,何靖云只觉得此人此刻与这凡尘俗世格格不入,好似来自九天之外。

当年,顾玄瑧也是这等惊才绝艳之人。

“何大人!所有考卷都已弥封完毕!”一名官员打断了何靖云的回忆,他这才收回视线。

“嗯!”何靖云应了一声,随后又看了一眼杜尘澜,抬腿往外走去。

可刚走出一步,他便转身问道:“你是杜尘澜?”

杜尘澜转过身来,见是正二品的朝服,便知此人应是礼部尚书何靖云。此次殿试皇上钦点何靖云为主考官,将才在殿内,杜尘澜见过此人。

“正是!学生杜尘澜拜见何大人!”杜尘澜连忙行礼,不知这位何大人单独与他交谈是何意。

陆续出来的考生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这里,让杜尘澜变得十分瞩目。

何靖云是二品大员,又是此次殿试的主考官,若是此时传出杜尘澜与何靖云关系匪浅,对杜尘澜与何靖云都无好处。

“听闻你是此次会试解元,本官只是好奇。”何靖云语气温和,对着杜尘澜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众考生不禁对杜尘澜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这是入了何大人的眼了?这位可是正二品大员。

第四百六十一章 到了

“少爷!”洗月朝着走出宫外的杜尘澜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笑意。

杜尘澜抿唇一笑,加快脚步往马车走去。

“杜尘澜!”突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让杜尘澜顿住了脚步。

一辆挂着香囊与石榴石珠串的华贵马车在杜尘澜前方不远处停下,从马车窗内探出一张俊秀的脸庞来。

杜尘澜刚才只觉得一阵香风向他袭来,这里有许多来接考生的家眷,杜尘澜也没在意,还以为还是哪位世家子。

众人立刻将马车赶至一旁,纷纷向着楚王行礼。

“殿下!”杜尘澜快走几步,向着楚王行礼道。

“今日殿试可还顺利?对一甲可有信心?”楚王笑着看向杜尘澜,亲和地问道。

“回殿下!一切顺利,至于一甲,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就好!”

杜尘澜觉得今儿真是神奇,这位与他其实也没什么交集,为何楚王会突然叫住他?

上次翰林院的侍讲梁毅贺一事,算是杜尘澜卖了对方一个小小的人情,弥补了一下和对方的关系。虽说那是万煜铭算计他二人,也怪不得他,但他终究还是牵扯进去了。

只此一次,杜尘澜这几日与楚王可没什么联系。

“你也不必过于自谦,会试能拔得头筹,殿试也不是不敢想。”楚王哈哈一笑,惹得周围之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此处。

杜尘澜顿时觉得四周火辣辣的目光向他袭来,楚王此言看似实在夸他,但不免给他拉了仇恨。他这段时日本就高调,今日又先是主考官的垂询,此刻楚王还要来插上一脚,只怕待会儿风言风语就得传遍京城。

再者,此言实在太过狂妄了。旁人会以为他得了个会元,便不将众考生放在眼里。若是此次殿试,杜尘澜未能成为状元,只怕要被人嘲笑讥讽。

“这可不敢想!今日来的考生都是佼佼者。其中不乏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和成名已久的儒士,在下可不敢如此妄言。”

“你如此年少,一路顺风顺水,走到这一步,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资质?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天分是何等重要?好了,本王正巧从宫里出来,这会儿要去看修葺府邸的进度。改日咱们在一起吃酒,本王正好也想向你讨教一下箭术!”

楚王岔开话题,而后说是讨教,但杜尘澜总觉得态度有些敷衍。至于改日一起吃酒这个,杜尘澜根本不会当真,毕竟这是很多人客套时都会说的话。

不过,这位说到修葺府邸,杜尘澜算了算日子,应该快要完成了吧?

“王爷谬赞了!这就不耽误您的功夫了,刚考完殿试,家中父母还在等候,这就告退了。”

杜尘澜看着楚王的马车渐渐远去,无视周围众人投过来的复杂目光,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今儿个有些反常,他总觉得有人要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刚才楚王叫住他,说不是故意,杜尘澜都不信。他二人并无太大焦急,楚王见着他,还特意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废话,杜尘澜觉得这位刚才也实在算计自己。

至于礼部尚书何靖云,杜尘澜就不明白了。这位在朝中向来中立,也没见与哪位走得近的。今日忽然叫住他,让杜尘澜有些捉摸不透。

杜尘澜看着马车内的小桌上放着一盘水晶马蹄糕,连忙捻了一块儿放入嘴中。将才在宫里,他为了不殿前失仪,忍着没吃多少,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少爷!听府上的孙管事说,老太爷他们要来京城了!”洗月赶着马车,朝着马车内的杜尘澜禀报道。

“咳!”杜尘澜险些被呛住没,他将剩下的一口放在了桌上,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老太爷要来京城?为何不提前说?还有几日到?来的都有哪些人?”杜尘澜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沉思片刻后问道。

“是镖局带了口信儿来的,说是就这两日。不过那镖师知道地也不多,暂且还不知有哪些人来京城。”

“可有派人去码头上守着?将府中的院子和前院的客房都收拾出来吧!来者是客,咱们也不能怠慢。这几日正逢殿试,在此期间,若是祖父带着其他两房来了,叫府上的人都让着些,等出了金榜再说!”

人多容易惹事,杜尘澜虽不想与这些人再有瓜葛,但谁让他们同姓杜呢?即便只是个族人来了京城,接济一番也是应当的,古人最看重家族传承。

这些人若是惹事儿,有的是机会收拾。但如今是非常时刻,那些言官可都盯着呢!老爷子和大伯二伯他们好歹还占着长辈的名分,若是被传出他不敬尊长,不懂孝道,那可就太冤了。

毕竟前朝也不是没出过这事儿,这可没地儿说理去。说到底,还是孝道大过天。

“是!不过说不定其他两房没来呢?那就皆大欢喜了。”洗月叹了口气,长房和二房都是什么德行,他这个从小就待在老宅的小人又岂会不知?

杜尘澜轻笑出身,老爷子如何会只带着老太太来京城?除了下人,是必定要让人陪着来的。

然而,谁来就是个问题了,最后怕是商量不出个结果。杜尘澜觉得这次除了家中几个小辈,还有要守家业的嫡长孙杜海棠,其他人多半是要来的。

这次祖父来京城实在有些蹊跷,若照时间上来算的话,会试还未开始,便先来了京城。难道是觉得杜海州稳了,这才急吼吼地跑来?

杜尘澜有预感,这次老爷子来京城,必定是要住上好一段时日的。

......

江风吹过船帆,将高高扬起的帆吹得鼓鼓的。船只乘风破浪,向着前方全速前进。

一名小厮百无聊赖地看向江面,在茫茫江面上突然看见一个黑点。接着那黑点越来越大,小厮便看出那是一只大船。帆上画着一只仙鹤,帆顶部还结了红色穗子迎风飘荡。

他顿时一个激灵,这是靖原府船只的标记,所有从靖原府到京城的船只,都会有这样的标记。

小厮连忙跑到了一辆马车边上,推了推正在打盹的车夫。

“醒醒!快醒醒!来了!到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都来了

“父亲!您慢着点儿!”杜淳钧搀扶着杜高鹤缓慢地从船板上走了下来,嘴里殷殷嘱咐着。

“哎哟!可算是到岸了!”杜高鹤深深喘了口气,他从船板上走下,一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杜高鹤环顾四周,浑浊的双眼瞧着码头上繁忙的景象,不由得感慨万千。

“上次来京城不知是何时,都有些记不清了,怕是有四十多年了吧?京城还是这般繁华!”

杜高鹤年轻时也曾来过京城,那时他满怀抱负,一心想将家族发展壮大,认为皇城根下的营生好做得很。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不顾父亲反对,怀揣着五万两银票来到了京城。本以为就算在京城采买些新奇玩意儿,带回靖原府也会赚个盆满钵满,可现实却十分残酷。

当时他不过弱冠之年,远的州府从未去过,第一次来京城便被这里的富贵繁华给迷了眼。最后,他差点连回去的船钱都没了,因为他被骗了!

往事不堪回首,杜高鹤如今回忆起来,不禁觉得好笑。年少时总得吃过亏,才能吸取教训。如今的经验,可不就是年轻时吃的亏积累起来的吗?

“来来来!请诸位让让!”一名扛包的壮年男子吆喝着从杜高鹤身边走过,将杜高鹤飘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摩肩擦踵着向杜高鹤涌来。

杜淳钧四处张望,“之前不是让镖局的人带了信儿给老三?老三该不会是不想来接咱们了吧?”

“不会是没带到消息吧?”后头跟着过来的老太太被大太太闵氏扶着,慢吞吞地跟了上来,闻言立刻跟着问道。

一连坐了大半个月的船,突然上了岸,她还有些不习惯了。

“老三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是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到了吧?咱们先在一旁等等,带会儿再做打算。”

杜高鹤对自家老三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纵使之前的事儿让老三与他生了嫌隙,可该尽的孝道,老三不会推辞。

不说老三,就连老三家的,虽不喜其他两房,对他们老两口也颇有微词,但大面上儿上还是顾的,断不会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你们就是多虑,如今澜哥儿都快做官了,哪里能做得出这种事儿来?那当官的都讲究个名声,那孩子贼精的,他可不会让人这般轻易就拿住把柄。”

杜淳岷嗤笑了一声,他儿子杜海州与杜尘澜一般,都是读书人,自然明白名声的重要。大哥只是一介商贾,哪里明白官场上的事儿?

“梁管事,您快着点儿,老太爷他们都上岸了!”小厮跑了几步,转头一看,却发现梁管事还在后头发愣,于是连忙催促道。

“快!你先去接应,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有你们小子跑得快?”梁管事指了指小厮,让他先去。

坏了!梁管事暗下叹了口气,太太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瞧这一大棒子人,他刚才仔细看了看,除了长房的长孙一房要留守家业,还有二少爷杜海林夫妻未过来,其他的主子都来了。

且看后头那些个抬行李的,竟是还来了不少下人。他虽是三房分家后买来的管事,但之前也与老宅打过交道。这里头的下人,多半都是主子们贴身伺候的。

再看后面抬着的行礼,即便是出远门,这行礼也太多了些。

小厮在离杜高鹤一行人还有百步远之时,连忙挥了挥手,“老太爷!”

杜淳钧搀扶着杜高鹤想一旁的树荫下走去,突然见着一名小厮朝着他们挥手,于是说道:“那小厮谁哪家的?会不会是叫咱们的?”

“老太爷!”小厮边往杜高鹤这边跑,边喊道。

“是叫父亲的,这是老三派来接应咱们的?就一个小厮?”闵氏脸色不善,就只有一名小厮来接应,这是将他们当成什么了?

“他也不知咱们会这么快到,今儿不是殿试的日子吗?想来还在家中等着澜哥儿吧?带会儿让那小厮回去通禀一声,再多派几辆马车来就是了!”

杜高鹤也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明白此次来京城,并未提前知会。那镖师说不得也是刚到京城,来不及也实属正常。

“这老三未免也太不将咱们放在眼中了,就派了个小厮过来守着,这人呐!一乍富,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老太太这会儿累得够呛,她有些晕船,此刻只想回去躺着歇歇。

“也没见马车,这会儿天就快黑了,该不会是没备马车吧?”秦氏忍到这时,终于还是开口了。之前她与钱氏是彻底撕破脸了,然而这次到京城来,她还是想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更何况,州哥儿也在京城呢!日后州哥儿若是考中了进士,他们得早些做打算。待在靖原府能有什么好营生?京城如此繁华,指定比在靖原府的机会多些。

梁管事紧赶慢赶,从人群中穿梭,终于跟了上去。

“小人梁巍见过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梁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一行人一一行礼道。

“原来是梁管事?老三呢?他为何没来?”杜淳钧见着熟人梁管事,立刻松了口气,而后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镖局的镖师今儿才刚到京城,在两个时辰前刚知会了府上,说是这几日会到。老爷以为还要过几日,便命小人在此处守着,谁想船只竟提前到了。”

梁管事对大老爷一上来便问责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对方是大老爷,他也只得尽力解释。

“不过刚此小人已经派人回去禀报老爷了,从南城到码头,还得有半个多时辰。您看,您们都舟车劳顿的,不若早些回府休息。府上已经准备好了,不知老太爷和老太太意下如何?”

高天鹤点了点头,“也别去知会老三了,等他来了,天都要黑了。咱们先回府,倒也不必拘泥于礼数。”

“这马车呢?咱们这么多人,还有行礼,得至少六七辆大马车!”秦氏看了一眼梁管事身后,并未见到马车,她忍不住询问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何泠妤

“已经备上了两辆,之前那镖师没说有多少人,咱们也不知。不过这里是码头,找马车也很容易,刚才小人已经派人去找马车了。”

梁管事说完之后,连忙向一旁的小厮喊道:“快去看看,马车都租好了吗?”

“哎!”小厮转身便跑,天就快要黑了,他们得快些回府。

杜尘澜正坐马车上沉思,之前杜坤夫妻有了线索,那伙人似乎与万煜铭有关。

若是这般,那万煜铭便是早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如此一来,之前与他走得近,就是别有用心。

难怪总要算计他,这是觉得他是威胁,还是想将来凭借他的身份来搅混水?

“咚!”杜尘澜正在猜测着万煜铭的用意,谁想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他不禁被颠簸了一下,往前方倒去。

他连忙扶住车壁,快速稳住了身形,“怎么回事?”

杜尘澜微微蹙眉,连忙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去,见马车已经驶进了一道路口,而对面有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路也不窄,居然还能撞上?冲撞了贵人,你们担待得起吗?”对面的车夫率先大声喝道。

“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不是你自己赶马车,走到我这道儿上来了吗?你过弯,也未免赶得也太快了些。”

今儿可是洗月亲自赶车,别看洗月五大三粗的,但洗月这几年做事可细致得很。

洗月看了一眼对方的马车,香车华盖,很是奢华。且居然还不止一辆,洗月已经眼尖地看到后头马车的车厢了。

他一看,便知这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在京城这两年,他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因此,此事虽是对方无礼,但他也耐着性子好言解释道。

“怎么回事?连赶个马车都赶不好?”车夫还待回话,不想马车内有突然传来了一道严厉的女声。

此女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虽说得极有威严,但杜尘澜能听出对方年岁并不大,想来应该是丫鬟,且还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发号施令惯了。

“红秀姑娘,对面正好过来一辆马车,咱们撞上了。”车夫一改之前对洗月傲慢的态度,回转身来朝着车内解释道。

“姑娘,你您没事吧?”红秀连忙握住自家姑娘的手,将人扶住。将才若非她用胳膊挡了一下,姑娘的脸必定会撞上车壁。

姑娘家的脸何等重要?这车夫如此莽撞,等回府之后必定禀明太太。

“无事!还是早些回府吧!让车夫去看看对面之人可曾受伤?若是无碍,此事就此作罢!”女子摇了摇头,此刻倒是有些后悔让兄长先回府了。

杜尘澜等得有些不耐,他本想出面,但考虑到对面或许是个女眷,那就有些不便了。

“洗月,你去对面看看!看看他们是个什么说法?”杜尘澜有些担心,回府的路上本就被耽误了不少,这会儿更是走不脱了,也不知父亲他们会不会着急。

“是!”

洗月下了马车,手里的缰绳紧紧抓着不曾放下。

“这位小哥,不知你家主子可有受伤?若是无碍,那咱们就不耽误贵人的事儿了。”

“你家马车险些撞了我家马车,你竟然只想着息事宁人?你家主子呢?此事你可做不了主。”车夫往日狐假虎威惯了,今儿他犯了错,回去之后,必定是要被罚的。

且这差事好,府上不少下人正愁没机会找他的错处呢!

对于车夫的先发制人,洗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此事无需再提!”等女子温婉柔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杜尘澜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这位怕是哪位世家府上的女眷。

车夫有些焦急,知道回去之后没好果子吃了。

“前头可是杜尘澜的马车?”杜尘澜本以为这姑娘不找事儿,此事便这么过了,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既然被人点了名,杜尘澜也不好再藏着,只得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是四哥!好久不见!”杜尘澜下了马车,便发现杜海州正往他这里快速走来。

“还真是小五,这么巧?”杜海州的目光隐晦地在对面那马车上打了个转,这才惊喜地看向杜尘澜。

“回去时,不小心碰上了人家的马车。”杜尘澜稍稍解释了一句,随后便朝着对面行了一礼。

“在下杜尘澜,本无意冒犯。刚才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

杜尘澜?何泠妤这才想起,最近的诗会中,许多人提及此人的名讳。

“原来是杜公子,我家姑娘无碍,多谢杜公子关怀!天色已晚,咱们赶着回府。这马车,咱们退上一丈远,让你们先过便是!”红秀得到自家姑娘的暗示,连忙回应道。

“姑娘大义!多谢!”杜尘澜随口夸了一句,人家是女眷,纵然是众目睽睽之下,杜尘澜还是要与之避嫌的。

等对方的马车移动之后,杜尘澜这才转身看向杜海州。

“四哥这是要去往何处?”上次杜海州会试落榜,却在京城逗留了不少日子,怕是不愿再回靖原府了。毕竟见识了京城的繁华,靖原府这样的中等府城,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

“去你家,算了算日子,祖父他们或许今明两日就到京城了。”

“那四哥是早就收到信儿了?三房可是刚知道这消息,好在那镖局的镖师提前到达,否则祖父他们到了京城,咱们还不知情!”

杜尘澜心下冷笑,杜海州之前必定是知道的,竟然直到现在,杜海州才将此事告知。

杜海州也听出了杜尘澜的言外之意,“嗐!之前收到了一封书信,祖父在信中说了日子,只是前段时日一直都在准备会试,这才将此事给忘了。”

“所以四哥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杜尘澜本不想理会对方,但此人心术不正也就罢了,偏偏做人实在太过心胸狭窄。

杜海州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随后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可知刚才那是谁家的马车?马车里坐的又是何人?”

“不知,四哥可认得?”杜尘澜摇了摇头,杜海州之前险些与他撕破脸,如今又贴上来,看着还挺自然,可见脸皮厚比城墙。

“是今日殿试主考官何靖云府上的,长房嫡女,她母亲是怀明君主,身份很是尊贵。”

第四百六十四章 曲国公府

何靖云乃是礼部尚书,何氏是京城的老牌世家,能娶得郡主做长媳,也不算辱没了郡主的身份。

“没想到那姑娘倒是个通情达理的,若是遇上个胡搅蛮缠的世家女,可有你受的。”杜海州打量了杜尘澜一眼,这小子皮囊好,看着就是个讨喜的,与人交往也不免沾些光。

“世家女从小就学规矩,大多都是通情达理之辈。天色已晚,四哥预备如何?”杜尘澜看了一眼杜海州身后,竟是没坐马车过来?

这里离他的府邸也有不少路程,杜海州难道打算步行过去?杜尘澜怎么觉得不太可能?

由此可见,刚才杜海州不过是碰巧遇上了他,根本不是要去他们三房。又或者,这位就是在这里等着他,毕竟殿试的时辰是固定的。

“便是在此地等你的,咱们马车上说。”杜海州不等杜尘澜回话,便率先上了杜尘澜的马车。

杜尘澜跟着上了马车,对于对方喧宾夺主,坐在首位的做法不以为意。杜海州这几年读书上没什么长进,但在脸皮上,倒是练就了一把。

“小五啊!你中了会元,为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这次殿试,你应该很有把握吧?不说进士及第,反正一个进士出身总是跑不了的。唉!你可算熬出头了,可怜为兄我还要三年之后再来过。”

杜海州斜了一眼杜尘澜,嘴里满是唉声叹气。

杜尘澜扯了扯嘴角,他怎么觉得这位原本看着还算正常,如今却向二伯学了个十成十?

“四哥天资聪颖,只是一时失手罢了!等三年过后,必定能金榜题名!”

“嗐!那还是比不得你。不过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想来也是常事。就拿咱们和那些个老学究比,有多少考了一辈子的,如今还连个秀才都不是呢!”

杜尘澜随口夸上一句,不想杜海州却当了真,竟然还有些得意起来。

之前杜海州舞弊一事,杜尘澜是派人去处理的,并未暴露他的身份,想必杜海州也不知杜尘澜早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如今在他面前自命不凡,杜尘澜只觉得好笑。

“话不能这么说,这有时也得看运气。比如有些人,明明学识一般,却偏偏考上了,让人不得不感叹时也命也。不过,我认为还是努力与天赋同样重要,若是将精力放在读书上,整日里别想些有的没的,心无旁骛指不定就中了。太过得失心,终究误了自己。”杜尘澜笑了笑,随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杜海州总觉得杜尘澜是话里有话,且这笑还别有深意。他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乡试,突然有些心虚起来。此事已经被旁人知晓,那人还在威胁他。把柄握在他人手中,这让他寝食难安。

将此事暂且放置一边,想到今日的目的,杜海州这才撇开话题,“还有两日才放榜吧?不知小五这两日可有事儿要办?”

杜尘澜闻言有些诧异,不知这位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倒也没什么事,不过祖父他们不是要来京城吗?咱们身为晚辈,自当留在身边尽孝。”

“哦!那也无需时时刻刻陪着不是?正好明日我要参加个文会,你若是有空,就与我一道去?明儿可是要来不少世家子和大儒,你马上要入官场了,何不趁此机会与这些人打好关系?”

杜尘澜有些惊讶,这杜海州此次态度好得出奇,与他说话和颜悦色不说,还要带他出去见世面?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最近没听说哪里要举办诗会?不知四哥说的是哪家?”

“你没听说那是因为举办此次文会的,乃是京城曲国公府家的嫡长子曲容书。这可是勋贵家的,一般人哪里能得到邀请?曲国公你听说过的吧?长公主的驸马爷!”杜海州一脸得意地说道。

“自然有所耳闻,没想到四哥竟有如此门路,小弟佩服。”杜尘澜确实是惊讶的,杜海州何时能接触到太后一脉的核心人物了?还是这等勋贵家。

说来这曲国公乃是长公主的夫婿,曲氏原本只是一般官家,因尚了公主,这才得了个爵位。不过因是第一代,世袭三代之后,再不济也能得个将军的爵位,算是如今朝廷的新贵。

国公爷曲正清虽只能做个闲散官员,但好歹也是勋贵家了,日后子孙有享不尽的好处。

毕竟曲氏可够不上京城几大世家之一,根基太浅。族中最大的官儿就是曲正清的父亲,当年乃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其余几位族人不是外放,便是在翰林院等地熬资历。

曲正清弱冠之时才中了个秀才,这在世家子中不上不下。官家和世家子从小就请名师教导,启蒙也比寻常百姓的孩童早些,这恰恰说明曲正清天资一般。因此,尚公主不但没委屈他,还让他捡了个便宜。

也就是曲正清有个好相貌,人品老实敦厚,先帝这才指了这门婚事。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求对公主百依百顺。

可为何说与查太后一脉有关,那是因为长公主之母董妃乃是查太后的表妹。董妃膝下只有一名长公主,并无皇子。而查太后又无所出,才将当今皇上养在膝下。

董妃与查太后没有利益冲突,自然关系不错。毕竟长公主日后还得仰仗新帝照顾,因此董妃平日里待查太后很是奉承。

曲国公府的嫡长子曲容书日后可是要继承爵位的,今年不过弱冠,还未谋官职。

“那可是真正的勋贵!听说就连楚王和昭和世子都收到了帖子,为兄觉得此次机会实属难得,这才想着拉你一把。”杜海州边说边打量杜尘澜的神色,他就不信杜尘澜不心动。

杜尘澜原本就不信杜海州会这么好心,一听楚王和昭和世子要去,更是没了兴致。

“原来请了这么多世家子和勋贵,四哥能拿到请帖,可见四哥的人脉甚广。”杜尘澜赞叹出声,也不知这位走了谁的路子,竟然也能跻身去这样的文会了。

其实什么文会不文会的,不过是个噱头。京城那些世家,每每想要世家之间联谊之时,都是寻得各种各样的名头。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另有其人

都是世家子,哪里来得什么文会?文会一般都是请读书人或小有名气的儒士,甚至谁有面子能请得大儒前来,这才会受读书人吹捧。

其实读书人向来自命清高,那些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都能去的文会,有多少读书人会乐意参加?不过是碍于权势罢了!当然,也要想结交权势,日后好平步青云的。

杜海州顿时嘴角往上扬起,他就知道杜尘澜会心动。

“不过,如今金榜未定,我若是过早和那些人接触,难免会被人诟病,这几日还是低调些得好。再者,只有四哥收到了请帖,我跟着前去,不免有些不知礼数,还连累四哥被人嘲笑,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尘澜一脸地叹息,好似对此事十分遗憾。

杜海州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他没想过杜尘澜会拒绝,且会拒绝地这般彻底。

“诶~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既然我能收到请帖,那顺带你一个无妨啊!你就放心吧!主家不至于会这般小气吧?这么做的可不止我一个,不必担心。”杜海州极力劝说,语气有些急切起来。

可他这般急切,倒是让杜尘澜心中的疑惑变得更大了。看来今日杜海州是想极力游说他去参加文会,然而这有什么目的呢?

其实这段时日他也结识了不少世家子,但这位长公主的嫡子,目前与他可没什么交集。

“还是四哥去吧!此次文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免得让四哥为难。”杜尘澜已经有些不耐,他掀起马车帘子,望向了窗外。

......

“姑娘,将才那人看着也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咱们何须让步?”红秀有些不乐意,她家姑娘好险被撞了脸。

何泠妤立刻摇头失笑,“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何必与对方纠缠?没得自降身份。再者兄长先回了府,虽有护卫在,但也不好惹是生非,否则就是咱们吃亏了。”

这世道,女子终究不易。

“姑娘性子良善,就怕日后被人欺负了去。”红秀叹了口气,望向了自家姑娘。

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圆圆的杏眼看着十分灵秀可爱。唇红齿白,肤如白雪,再加上通身的气派,在京城的贵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然而姑娘的性子却不如她的长相活泼,是个沉稳的。

“你家姑娘我又不傻,怎会被人欺负了去?咱们在外需谨慎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嚣张跋扈,以势欺人,难保日后不会为此吃亏。你呀!可见是在府上横行霸道惯了,出了门也不消停。”

红秀性子活泼,其实心眼不错,就是嘴上不饶人。何泠妤对这个丫头还是满意的,做事沉稳又细心,刀子嘴这样的缺点在她看来倒是有些可爱。毕竟红秀大面上还是顾的,不是不知分寸之人。

“姑娘教训的是,之前不正是仗着姑娘不与奴婢一般见识,这才敢使些小性子吗?您放心,日后再不敢了。”红秀本就性子机灵,自然也知道见好就收。

“不过,刚才那叫杜尘澜的公子,该不会就是前段时日闻名京城的杜才子吧?”红秀突然想起了杜尘澜这名号好似在哪里听过,随后才想起她家大少爷之前还提起过此人。

“或许是吧?今日不是殿试吗?这个时辰,怕是正好从宫里出来。”何泠妤点了点头,祖父便是此次殿试的主考官,因此她对此事也十分了解。

“听闻这杜公子如今竟与昭和世子齐名呢!也不知是真是假?”红秀想起之前的传闻,昭和世子从小到大都是好相貌,概因其长得像王妃。

而杜尘澜,除了传他的才学,最后竟传他的相貌能与昭和世子比肩。只可惜刚才她们没见着人,毕竟男女有别。

“不过是坊间传闻,咱们身为内宅女子,岂可谈论外男?此事日后莫要再提。”何泠妤皱眉,好奇并不什么大事,但她们身为闺阁女子,怎可谈论外男?若是被人传了出去,定会被嘲不知廉耻。

......

“小五,你当真不考虑考虑?机会难得啊!”杜海州见杜尘澜似乎铁了心要拒绝,不禁急了。

“四哥,你如此劝说,难道是有什么因由?才刚过殿试,在金榜未出之前,我对什么都没兴致。”杜尘澜不厌其烦,这位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探他口风的?

杜海州脸色沉了下来,他都已经极力劝说,杜尘澜竟丝毫不给面子。

“其实此次文会,是主家让我来邀请你的。他们知道我与你是堂兄弟,于是托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杜海州语出惊人,杜尘澜顿时讶异不已。

曲国公府是何等身份?邀请他还要探他口风?不是杜尘澜看不起自己,如今他还只是个举人,用得着对方如此小心翼翼?

“四哥,你这话说出来,是谁都不会信的吧?曲国公府会请你来探我的口风?”杜尘澜只觉得十分好笑,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若是传出去,必定要让人嘲笑他不自量力。

“若是主家有诚意,不是应该送了帖子过来吗?怎会和四哥知会?”不给帖子,他跟着杜海州去了,岂不是上赶着巴结吗?杜尘澜不明白这是什么做法,完全上不得台面。

“其实说是主家,但却并非是世子,而是另有其人,邀请你的便是二房嫡次子曲容翰!”

杜尘澜正待问清楚,前头赶车的洗月忽然朝着车内喊了一声,“少爷!到府上了,不过咱们碰上老太爷他们了。”

杜尘澜连忙掀开帘子,便发现有好几辆马车从角门驶进了府中。

“祖父来了?”杜海州语气中带着兴奋,连忙催促洗月快进府。

杜尘澜微微蹙眉,没想到杜高鹤他们来得这么早。今儿镖师刚带了信儿过来,下晌便到了。

马车一入前院,杜尘澜便下了马车,此刻杜淳枫和钱氏已经在外院等着了。

“父亲!母亲......”钱氏随着杜淳枫一一行礼,脸色却有些勉强。

一眼望过去,竟是除了海棠和海林两房,其余之人都到了京城。

“老三呐!”杜高鹤一把抓住了杜淳枫的手,不禁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打算长住?

“父亲!”杜淳枫被杜高鹤扯着手腕,也不禁有些动容,但仔细看,神情中还是掺杂着一丝尴尬。

之前杜淳枫去边关,未归之时,杜高鹤对二房上门要银子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杜淳枫心中有了疙瘩。

如今杜高鹤再来个父子情深,这不免让杜淳枫觉得不自在。

“虽说也不过月余未见,但为父能在京城与你相会,实属不易。唉!这京城呐!为父也是数十年前来过一次,如今早已变了模样。”杜高鹤打量了一眼外院的布置,眼中有了一丝诧异。

他知三房如今的日子不错,但也没想到竟然能在寸土寸金的皇城根下买这么大的院子。这里的三进,比起靖原府的府邸也不差什么了,且布置得跟更为大气精致。

看来老三家的这几年着实赚了些银子,否则能买得起这院子?

杜高鹤这番话让杜淳枫胸膛中酝酿的这点感动给扇了个烟消云散,合着老爷子是因为数十年后来京城,感慨万千呢?

也对!他们年后才回到京城,至今不过不到两个月,可不就是月余吗?老爷子记得日子比他还清楚。

杜尘澜望着自家父亲一瞬间僵硬的脸色,险些笑出声儿。父亲还以为老爷子要煽情,好好弥补一下父子之间的关系,谁曾想老爷子根本没在意。

其实杜尘澜也能理解,毕竟古代讲究孝道。即便父母有不是之处,做儿女的也不该埋怨父母,还得好好养老,即便父母偏心,也得受着,不能有一丝不满。

杜高鹤本就不怎么在乎杜淳枫,自然也不必照顾到杜淳枫的情绪,反正身为人子,杜淳枫也不可能不尽孝道不是?

其实杜尘澜觉得杜高鹤此举着实不怎么英明,从如今的境况来说,三房暂且比其他房头要有出息些,为了杜氏着想,难道杜高鹤不应该对杜淳枫好些吗?

好歹将杜淳枫的心笼络住,日后不管是对杜氏,还是对其他两个兄弟,都会有好处。

可为何杜高鹤自以为目光长远,却办这样的糊涂事儿呢?杜尘澜斯以为和杜淳枫庶出的身份有关。

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就因为他是过继来的,或许杜高鹤自始至终就没将他当作是杜氏子弟。

杜尘澜上前一步,向着杜高鹤等人一一行礼,“孙儿见过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

杜海州紧随其后,行完礼之后,脸上满是笑容。

“祖父!没想到你们这么快!”等行完礼之后,杜海州立刻依偎到了杜高鹤身边。

“州哥儿来了!”杜高鹤望着杜海州的眼中满是笑意,可随后想到州哥儿未过会试,眼中又闪过一丝遗憾和失望。

杜海州将目光投向杜高鹤,随后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祖父!此次孙儿未过会试,让诸位长辈失望了。”杜海州声音中带着哽咽,脑袋低垂着,根本不敢抬头看众人的眼神。

杜尘澜不禁撇了撇嘴角,这位变脸也挺快。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笑颜逐开的,不过一瞬,就泫然欲泣了,让他不得不佩服。

“哎呀!儿啊!你看你这是作甚?你年少成名,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谁比得上你?这次考不过没什么,不过是失手,下次定能考上的。”

秦氏见着自家儿子还没来得及叙旧,就见自家儿子跪倒在地,且自责不已,她不禁心疼上了,连忙上前搀扶。

一听自家母亲说年少成名,杜海州心中有些发虚。说年少成名,他不得不承认,身旁这位更有资格。毕竟世人只知杜氏有杜尘澜,却不知他杜海州。

就算有人提起他时,也多是说那位杜尘澜的堂兄。

“嗐!”就连杜高鹤听着这话都觉得不好意思,谁都比不上?这妇人当真是口无遮拦,一边儿站着的那位,不可能比不上。这话说出去,只会叫人耻笑。

“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读书人做学问就得抱着谦虚谨慎的态度,狂言妄语说不得,没得让人觉得州哥儿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杜高鹤立刻将秦氏训斥了一番,秦氏若日后出去也这般说话,是必定要连累州哥儿的。

州哥儿日后是要做官的,怎可被秦氏拖累?

秦氏脸色一僵,她不过是因为州哥儿出息了,她日后就要成为官太太,因此最近读了不少书,这才想卖弄一番。谁想刚开口,就叫老爷子训斥了一番。

“儿媳这是看州哥儿没过会试,情绪有些低落,这才想着安慰一番嘛!更何况我所言也没错啊!这么多考生,考到满头白发的都有呢!难道州哥儿不厉害吗?”秦氏有些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道。

“老二!”杜高鹤脸色一沉,儿媳竟然顶嘴公爹,这是何道理?

杜淳岷立刻上前呵斥了一声,“你哪来这么多话?”

“州哥儿年岁不大,以后多得是机会。此次落榜,正是一次人生经历。不经历挫折,总是一帆风顺,日后容易走弯路。”

杜高鹤别有深意地看了杜尘澜一眼,眼中带着些审视和警告。

杜尘澜不置可否,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老爷子在教训杜海州的同时,也不忘敲打他。

“父亲!你们一路奔波,着实辛苦。叙旧日后有的是时间,不若先将行李规制好,待会儿用了饭食早些歇着。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了,您看如何?”钱氏立刻上前说道。

老爷子的精力还真是旺盛,赶路半个来月竟然也不觉得累?还有精力说这么多?

“正是!我这把老骨头都让马车颠得慌,还是先歇歇喘口气儿吧!”老太太这会儿精力不济,哪里还有精神去挑刺儿?此刻她只想去休息,有事儿可日后再提。

杜高鹤连忙点了点头,“也好!”

钱氏立刻指了婆子上前帮着搬行李,当看到这些行李被一一抬进院子,钱氏不禁皱起了眉头。

瞧这架势,是带了多少行李?是府中的东西,除了大件儿都搬来了吗?难道真的打算长住?

第四百六十七章 蹊跷

“儿啊!咱们走,为娘都好久没见你了!”秦氏拉着杜海州就要往二房的院子去,不想却被杜海州挣开了。

“母亲!我不住在三叔家,我在外面租了个院子。”杜海州这段时日在京城一直在外租院子住,前段时日杜淳枫派人来请过他好几次,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什么?你为何不住在你三叔家?是不是有人容不下你?”秦氏瞥了一眼正要跟着三房夫妻回院子的杜尘澜,此次杜尘澜过了会试,而她儿子落榜了,这让她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杜淳枫连忙皱眉,且转过身来道:“之前我派人去请过州哥儿几回,但州哥儿不愿,我也无法。我是他三叔,还不至于会小气到舍不得让自己侄儿同住。”

杜高鹤顿住了脚步,他听到此处心中也有些不快。州哥儿年岁不大,二房只有他在京城,老三这个做三叔的,怎可能不顾侄儿?

“你是他三叔,他爹娘不在时,你就能管教他。他如今年岁不大,一人在外怎么成?传出去也不好听,这府里也不是住不下,何至于要租院子?”

杜高鹤语气有些不善,老三原本看着性子还不错,没想到这分了家之后,却是越来越冷情了。

杜尘澜觉得三房真是受了无妄之灾,杜海州不肯与他们同住,难道他们还能将人给绑回来不成?

“祖父!是咱们思虑不周了,之前四哥说是要离开京城,咱们想着也不用住上几日,这才由得他去了。谁想到您和二伯他们都来了京城,那日后四哥再住在外头,就有些不妥了,也是咱们三房没打算好。”

杜尘澜连忙赔礼,明明是杜海州不愿意住进来,可偏偏刚才杜海州不曾解释一句,装聋作哑起来,就由得老爷子误会他们。

“四哥!既然二伯他们都在,你就住回来吧?正好祖父他们都来了京城,咱们小辈也要多尽孝道才好。如此一来,不是正方便吗?”

杜尘澜清楚杜海州的底细,无非是搭上了太后一脉,不肯住在三房,不正是因为出入不便,容易叫他发现端倪吗?如今住进来,日后他派人去监视他,也更容易些了。

杜高鹤脸色稍缓,而后朝着杜海州说道:“莫要使性子,等明日就将行李拿来,住在你三叔府上得好。”

杜海州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笑着应道:“是!让祖父和三叔跟着操心了!”

“四哥今儿就住在府里吧!等明儿个我派人去给你收拾行李。”杜尘澜面面俱到的模样让杜高鹤点了点头,不管杜尘澜内心是何想法,但大面儿上还是顾的。

“小五!我有事与你说!”杜海州想起刚才邀杜尘澜参加文会一事,还未得到答复。

“四哥若是想说文会一事,那还是算了吧!这两日就出金榜了,我实在不易太高调。至于你说的那位曲国公府的二房公子,我与他并无交集,没有请帖,便不必再多言。”

杜尘澜对这样的文会没兴趣,再者他可是听说过这坊间传闻,说是这位曲容翰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当然,此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但杜尘澜之前派人去查时,查出的消息让他吓了一跳。

曲容翰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比起长房的嫡长子,那真是天壤之别。这样的人品,杜尘澜实在不想与之结交,否则只会自己吃亏。

“你这不是不给面子吗?曲容翰好歹也是二房的嫡子。你这次不去,日后将此人给得罪了,甚至得罪了整个国公府,等你入了官场之后,指不定要被怎么收拾呢!”

杜海州劝得有些不耐烦,可杜尘澜依旧不同意,他便有些着急起来。

“再说了,你这不是连累我吗?若是国公府牵连了我,日后我入了官场不但无人扶持,还要被针对,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了杜氏着想吧?”杜海州故意提高音量,又惹得杜高鹤回过头来询问。

“怎么回事?你们在吵什么?”杜高鹤有些疑惑地问道。

“祖父!孙儿明日要去曲国公府参加文会,本想带了澜哥儿去长见识,谁知澜哥儿竟拒绝了。这般好的机会,不去实在太可惜了。咱们杜氏根基浅,自然得多结交一些人脉了。”杜海州连忙上前去解释道。

“有这么好的事儿,你四哥还愿意想着你,你为何不肯去?你刚才说什么,曲国公府?”杜高鹤有些不解,这样的文会可是能结交不少世家之子。

再者,这曲国公府一听就知道是勋贵家,这样的人家都能叫州哥儿给攀上,看来这几个月州哥儿在人情往来上是愈发熟练了,竟是与曲国公府都攀上了关系。

“祖父有所不知,此次举办文会的是国公府长房的世子曲容书,而四哥说是主家托他来邀请我,然而那邀请之人却是曲氏二房的少爷。倒不是说二房的少爷不是主家,而是因为没有帖子。”

杜尘澜觉得这位曲容书的行为十分怪异,哪有请人去府上赴宴却不出帖子的?

什么探口风?简直是无稽之谈,毕竟谁家发出帖子,都不指望会全去。若是有人不去,那肯定得回帖。

“没有帖子确实奇怪,若是指定了让你去,却不给帖子,这说不过去。”杜高鹤皱眉,也觉得有些蹊跷。

姜还是老的辣,他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不对,该不会是又有算计吧?

“你们当真是多虑了,能有什么?也是因为曲容翰觉得我与你相熟,这才让我来请你,这不是显得更有诚意?你想想,你如今不过是个举人,有什么好被人算计的?再者去的人也不止你一个,还有为兄呢!”

杜海州越解释越着急,杜尘澜的不松口让他心中十分烦躁,偏偏还要耐着性子解释和劝说。

杜高鹤叫杜海州这么一说,又心动了起来,“州哥儿说的不错,或许你如今的身份还入不了他们的眼。你也别觉得怠慢,还是多结交些世家,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四百六十八章 曲容翰

“没有帖子,孙儿是不会去的。”杜尘澜不愿再与这两人扯皮,他总觉得杜海州没安好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他就要入官场,一切还是得谨慎行事。

杜海州抿了抿唇瓣,这杜尘澜的性子还真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样好的机会,竟然也不答应,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想起曲容翰的嘱咐,杜海州心中一阵烦躁。

“既是澜哥儿不愿意去,那此事就算了!”杜高鹤脸色微沉,有些生气杜尘澜的不识好歹。但杜氏有州哥儿去了,杜尘澜去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杜海州张了张嘴,刚想再劝劝,却见杜尘澜已经转身跟着三房夫妻离开了。

他定定看了杜尘澜一眼,也转身往府外走去。

“州哥儿!你要去何处?”杜高鹤见杜海州又往府外跑,于是连忙问道。

“之前那曲二公子不是托我来请小五的吗?既然小五回绝了,那我得去赔礼啊!”杜海州语气有些不善,脸色也比之前更阴沉了不少。

杜高鹤闻言,刚才对杜尘澜的三分不满,又多了几分。

“那你好好与那曲二公子赔个不是,澜哥儿既不肯去,咱们也不好强求。今日你受些委屈,等他日你也考上了进士,便好了。”

杜高鹤还顾忌着这里是三房府上,身旁还站着三房的丫头小厮,倒也没将话说得太直白。

杜海州明白自家祖父的意思,如今三房翅膀硬了,根本不受府上约束。如今杜尘澜竟是连祖父的面子都给,不就是仗着他马上就要做官了吗?

“是!孙儿先失陪了!”

杜高鹤看着杜海州的背影,良久没有动弹。如今府上最有希望的,其实是杜尘澜。但杜尘澜对杜氏没多少情分在,日后沾光的也就是三房。若是其他两个房头不贴上去,杜尘澜根本不会相助。

州哥儿此次没过会试,又得等三年,日后也不知能不能中,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如今也不好太过偏心,以免老三对他越来越不满。

不过他再怎么不是,也是老三的亲爹。只要有这身份在,老三就不得不听话。只要拿捏住了老三,杜尘澜也不得不顺从。

只可惜州哥儿就算读书再好,即便过了殿试,也只能得个同进士出身,与杜尘澜是不同的。他不禁想到,当年若是有州哥儿拿到书院那个名额该多好?

杜高鹤边走边打算,在州哥儿还没立起来之前,杜氏还得靠着三房。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他们杜氏要改换门庭,他实在不想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嗣子身上。然而,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低头。

......

“二少爷!杜四公子来了!”一名小厮弓着身子,站在门外朝着里头禀报道。

“嗯!让他进来吧!”一道男子慵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让杜海州没有来地紧张起来。

还未进入屋内,杜尘澜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扶风楼。

扶风楼说是青楼,但却与一般的青楼不同。扶风楼对外宣称是品茶的雅室,里头布置文雅,时常有文人来饮茶交友。

然而,实则这楼后的隔院儿却另有乾坤。这后头的隔院儿看管甚严,来往与这里的恩客皆是有权有势之人,一般人若是无贵人引荐,是不能入内的。

来这里的达官贵人不少,他们也不用担心这里会被官差搜查,毕竟对外十分隐蔽,可见这扶风楼背后的主子权势极大。

“杜四公子请!”一名丫头给杜海州掀起了门帘子,杜海州整了整袍袖,这才入了屋中。

一进屋子,杜海州不敢自处乱看,而是先躬身行礼。

“见过曲二公子!”杜海州耳旁充斥着女子的娇笑声,这样的莺声燕语让他的耳朵有些发烫。

“嗐!”一声略显威严的声音也传到了杜海州的耳中,杜海州连忙抬头看了一眼。

他惊讶地喊道:“学生拜见刘大人!刚才未见刘大人,还请刘大人恕罪!”

见杜海州神情有些惊慌,刘天祥才脸色稍缓。

“起来吧!”刘天祥点了点头,随后便猜测着杜海州会带什么消息过来。

杜海州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刘天祥身边之人,随后立刻低下了头。

“刘大人!说来你们也是缘分呐!听闻您之前任靖原府知府之位,应是与这位杜四公子是见过的。”一名弱冠之年的男子笑着对刘天祥说道。

此人身着冰蓝色银丝边纹束袖圆领长袍,靛青色的腰带上坠着一枚镂空雕刻着福从天降的羊脂白玉。他面容清秀,头上那顶青玉芙蓉冠衬得此人贵气非凡。

然而此人却长着一双细长又凌厉的双眼,让其俊秀的面容多了几分阴郁,也带给了杜海州不少压迫感。

“是!本官之前任靖原府知府时,与杜氏还算熟悉。这位入了晨鹭书院读书的杜四公子,本官印象十分深刻。”刘天祥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海州一眼,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另一副精致的眉眼。

“原来大人还记得学生,当真是学生的荣幸。”杜海州有些激动,心中却更加紧张起来。

他倒是不知这刘天祥竟然与曲容翰勾搭在了一起,刘天祥还是靖原府知府时,就对他们杜氏非常不满了,之前差点将杜氏给榨干。

如今又遇上了此人,若是再有什么纠葛,他们杜氏又得被狠狠脱层皮。

刘天祥已经平调回京城,成为了太常寺少卿。虽说还是正四品,但京官儿与地方官可不同。若是等几年考绩优等,再进一步,便不用每次早朝都守在太和殿外了。

难怪曲容翰要见小五,肯定是这刘天祥与曲容翰说了什么,杜海州自以为摸清了原由。

“自然记得你,你们杜氏可是有二人都入了晨鹭书院,这在靖原府城可是头一遭。听闻你那位堂弟,是去年乡试解元,此次会试也拨得头筹,真是可喜可贺啊!本官之前就说过,此子必成大器。”

刘天祥抚了抚胡须,眼中满是笑意,但又掺杂着奇异的光芒,让杜海州觉得十分怪异。

第四百六十九章 务必办妥

“是!小五已经参加了殿试,比我这个做兄长的有能耐。”杜海州边说,边将心中的嫉妒强压下。他努力压制住,不敢让这样的情绪表现在明面上。

他不但嫉妒,还对刘天祥夸赞杜尘澜感到不服。

“人这一生呐!哪里能够一帆风顺的?此次落榜,更能督促你好好读书,日后才能有进益。莫要灰心,每次下场考试的学子众多,能中的也不过是那些个。你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也算了不起了。不过,读书还是得讲究天分的。杜尘澜从小就是神童,早已扬名在外,他能得这么好的成绩,也算是情理之中。”

刘天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之际,还观察着杜海州的神色。当看到杜海州脸上压制不住的嫉妒之后,他不禁满意地一笑。

前几句的勉励让杜海州的神色稍微缓了缓,可之后的话却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曲容翰嘴角勾起,不过是一名商贾出身的举人,日后在官场上也走不远。若不是对杜尘澜有些兴趣,这样的人他平日里是不会搭理的。

也不知那位是个什么眼光,就这样的,也会纳入羽翼之下。难道是图对方听话?曲容翰只能这么想了。

“之前拜托你的事,可还是有回复了?”曲容翰漫不经心地道。

杜尘澜此人,其实他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如今在京城文人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这?倒是给他提过,不过......”杜海州支支吾吾的,期间还小心地看了曲容翰一眼。

曲容翰立即皱眉,不悦道:“怎么?你的意思是他不愿意来?”

杜海州刚才叫刘天祥几句话给刺激了,这会儿只觉得杜尘澜是处处与他作对。他就不信这样的人物来请,杜尘澜还会拒绝。还不是因着是他邀约的,这才回绝了吗?

当然,回话肯定是不能这么回的。他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个主意。

“他说国公府未给他下帖子,他不愿意过来。”杜海州犹犹豫豫地说道。

“你没和他说,是本少爷托你请他来的?”曲容翰大为不悦,脸色开始阴沉了下来。

一旁身着白纱披帛,藕臂香肩半露的美人立刻将手中喂葡萄的动作停下。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这女子也知曲容翰不爽,也不敢再放肆调笑了。

“说了,只是......”杜海州欲言又止,这样的态度让曲容翰大为光火。

“有话直说,支支吾吾的作甚?难道他还敢嫌弃本少爷不成?”

一旁的刘天祥见着曲容翰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嘴角的那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说没帖子,于理不合。且您不是举办此次文会的主人,他不愿意过来。”杜海州一股脑地将话说了出来,而后缩着脖子,不敢再看这位少爷。

“嘭!”一只酒壶被摔在了地上滚了一圈,酒壶中的酒撒开,将绣着缠枝花的绒毯浸湿了一大块,变成了暗色。

众人皆是一惊,知晓曲容翰这是发怒了。

半晌过后,曲容翰不怒反笑,道:“好!好得很!倒是有些能耐!”

“欸~曲二哥公子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其实这杜尘澜说得也没错啊!文会是世子爷举办的,他又没收到帖子,不愿意来也实属正常。不过,嗐......”

之后的未尽之言是何意,曲容翰与杜海州自然明白。

“百依百顺的,没什么意思。这样的,倒是多了几分乐趣。”他倒要看看,杜氏这样的小商贾,怎么保得住杜尘澜。

即便杜尘澜最后进士及第,根基也是浅薄得很,拿什么与国公府来斗?

原本对杜尘澜持无所谓的态度,如今他心中气愤的同时,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那位的意思,咱们......”刘天祥见着曲容翰上心了,倒是多了曾顾虑。

“放心吧!那位如今施展不开,也得受制于人。怎么做,曲某心中有数。”曲容翰冷哼一声,对于这样两面三刀之人,他向来是不屑的。

刘天祥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好歹还是正四品的官职,这位还是个白身,有什么资格与他这般说话?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刘天祥只得忍下了这口气。

杜海州听着二人谈话,有些不明白。不过他也不敢问,毕竟他目前还够不上问这些,日后只要抱着曲国公府的大腿,他不愁没前途。

“那曲二公子的意思是?”杜海州小声地问道。

曲容翰推开一旁还倚在他身上的美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既然他要帖子,还要大哥请他,那给他一张又何妨?”

杜海州意外地看了一眼曲容翰,这位虽平日里不怎么发火,但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此刻却对杜尘澜的耐性这么好,这让他心中又愤愤不平起来。

“可明日就是文会,此刻天色已暗,再送帖子,会不会太晚了?”杜海州有些不甘心,因此硬着头皮又问道。

“现在天亮了吗?不能送了?”曲容翰尾音微微挑起,让杜海州的心跟着就是一颤。

“能,能的!”杜海州颤着声音回道。

被曲容翰阴鸷的双眼盯着,杜海州再也无法反驳。

“是啊!即使天亮了也可以送的嘛!”刘天祥也跟着附和。

他们二人早就将杜尘澜的意愿抛之脑后,并认为给了一张帖子,已经是给了颜面。若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思良!将帖子给他!”曲容翰朝着身旁喊了一声,随后负手走向窗边。

思良自怀中拿出一张帖子,递到了杜海州面前。

杜海州不禁有些呆滞,还有人随身带帖子的吗?他楞楞地接过,顺手打开看了一眼,见竟是杜尘澜的名字。

他大吃一惊,这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可之前有帖子,为何不给?偏偏要等到杜尘澜拒绝了之后,再拿出来,这是何意?

且事先准备好,那曲容翰此次是一定要请到杜尘澜了?

“此事请你务必办妥,识时务者为俊杰!”曲容翰的声音在杜海州耳边悠悠地响起,仿佛在杜海州身上压了一块大石头。

等杜海州出了扶风楼,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世人都说摄政王世子性子乖张,阴晴不定,但他现在才知道,这位曲二公子,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之前京城所传,这位温文尔雅,杜海州不禁冷笑了一声。

第四百七十章 你不打算去?

等杜海州出了屋子,曲容翰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刘天祥,将刘天祥看得心中有些发毛。

“刘大人!那位的意思,想必你是明白的。既然他想招揽杜尘澜,那咱们也不好做得太过。有些心思最好收一收,可别真的惹恼了那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杜尘澜有大才,能为咱们所用,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从今日来看,他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希望刘大人莫要做出让你自己后悔莫及的举动。”曲容翰意味深长地说道。

刘天祥脸色随之一沉,这是在警告他?若非那位看重曲容翰,他用得着受曲容翰的鸟气?

“曲二公子多虑了,本官对有才之人极为欣赏,对杜尘澜这样人才自然十分爱惜,能有什么心思?”刘天祥冷笑着回道。

“没有是最好,不然那位怪罪下来,咱们也讨不了好。”杜海州随后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改主意了,原先刘天祥在他面前谈论起杜尘澜时,他只想当杜尘澜是个玩物。然而在这之前那位送来消息,让他接近杜尘澜,与之结交。因此刚才的帖子就是一回试探,结果还算令他满意。

他平生最讨厌趋炎附势,毫无原则,眼皮子浅的人。杜尘澜此举虽没将他放在眼中,但好歹也算是有几分骨气。

按照常理,不管是托谁去邀请,都得有帖子。也只有杜海州这样的人,只想着攀高枝儿,这才上赶着巴结。

“本官心中有数,就不劳曲二公子费心了。”刘天祥面色不善地回了一句,接着便打算起身告辞。

“那杜海州,有什么用处?为何选了他?”曲容翰突然想起了杜海州,不禁疑惑地问道。

刘天祥原本打算离开的身子顿时停了下来,“那位说过,是因为杜淳枫。然而,本官却不知这与那杜淳枫有何关系。之前也曾问过,只是那位不肯透露。其实早就想寻了杜尘澜,谁知这小子看着就不是个好拿捏的。而后那位经过深思熟虑,这才选择了杜海州。”

刘天祥脸上也满是疑惑,随后又道:“只是,那位最近似乎说这杜海州似乎没什么用处了,也不知是何原由。如今留着,也就当一条狗使唤。反正他与杜淳枫和杜尘澜都有关系,这就是他唯一存在的价值。”

曲容翰挑了挑眉,“此人不堪大用,十分贪婪,看着就不即可靠。日后一些重要的事儿,不必让他参与,否则日后必定会出卖咱们。”

刘天祥深以为然,“此人不足为虑!”

......

“少爷!是四少爷来了,说有事要与您说。”

杜尘澜刚洗漱完,将书案上的书收拾了一番,准备睡下,门外便传来了洗月的声音。

杜尘澜微微蹙眉,随后问道:“可说了是何事?”

该不会又是为了明日去赴文会一事吧?他已经拒绝得这么彻底,难道杜海州还要来纠缠?

“四少爷没说,他说此事十分重要,必须现在就与您见上一面。”

洗月也十分为难,天色已晚,他家少爷都歇下了,这四少爷却非逼着他来通禀。对方好歹是少爷的堂兄,他也是无法。

杜尘澜叹了口气,多半还是为了文会。他不明白,他与那曲二公子素不相识,为何对方指定要他去呢?

“少爷!我给您束发吧!”洗月进了屋子,看着已然散了发的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又将衣裳穿戴整齐,“随意些吧!”

杜海州在门外听得杜尘澜肯见他,他不禁松了口气。若是杜尘澜再不答应,他可就要冲进去了。

反正他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近日那些人似乎对他并不上心,他一定要抱紧曲国公府的大腿。

“小五,你歇下了?”杜海州等不及在门外喊道。

“四哥!天色已晚,你还未休息?”杜尘澜出了里间,正巧将杜海州坐在外间喝茶。

“哦!可是扰了你的休息?”杜海州放下茶碗,脸上带着些歉意。

“倒也不是,才刚准备睡下!”杜尘澜走至上首,也端起了茶碗。

见杜尘澜如画般的眉眼在一旁宫灯的映衬下,显得沉静又淡定,他心中便有些不快。

上天似乎对杜尘澜格外眷顾,容貌好,读书有天分,唯一差的就是出身了。然而那些个世家子却对杜尘澜另眼相看,似乎并不因为杜尘澜的出身而看不起他。

而杜尘澜也从未对自己的出身自卑过,难道杜尘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出身寒微,与那些个世家子待在一起,就低上一头吗?

他不理解,杜尘澜为何能这般自傲?他凭什么?就凭他读书好吗?

“不知四哥这会儿来寻我,所为何事?”杜尘澜一抬首,便发现杜海州正看着自己发呆,于是便开口问道。

杜海州这次回过神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候在一旁的洗月。

洗月连忙上前接过,他心中顿时疑惑不已,他虽不喜读书,但被少爷逼着,还是学了几个字的,这不就是帖子吗?

“少爷!”洗月将帖子递给了杜尘澜,心中好奇不已。

“看看吧!”杜海州忍着心中的酸意,朝着杜尘澜笑着说道。

杜尘澜看了一眼杜海州,随后将帖子打开,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最下方,竟然是世子爷曲容书的私章。他有些意外,杜海州有这么大的能力?

他不会怀疑这私章是假的,只要去赴文会,这若是假的帖子也入不了国公府。总不会因为想看他出丑,这才故意这么做吧?

“你不是说没帖子不能去吗?这上头可是世子爷的私章,这次够诚意吧?不过邀请你的依然是曲二少爷,与世子爷无关。”

杜海州认为这之前其实就是一张戳了私章的空白帖子,临时加了杜尘澜的名字。

“曲二少爷十分欣赏你,但也说之前考虑不周,为兄便给你也要了张。”杜海州轻咳一声,随后仔细打量着杜尘澜的脸色。

“倒是要多些四哥美意,但之前我是拒绝了的,四哥又何必白费心思?”杜尘澜将帖子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随后又端起了茶碗。

“你这是何意?你真不打算去?”杜海州横眉冷竖,他捏紧了拳头,胸口中被一股戾气压制着。

第四百七十一章 曲国公府

“杜尘澜,你可别得寸进尺!国公府咱们惹不起,杜氏只是商贾出身,即便如今分了家,那你也是杜氏子弟。若是将曲二公子惹恼了,咱们杜氏如何承受?你别只顾着自己随心所欲,好歹顾全大局。就算你不怕连累整个杜氏,那三叔和三婶呢?他们你也不在意吗?”

杜海州叫杜尘澜气得够呛,本就是好事儿,现在倒成了他来求似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如今无权无势,拿什么与人家比?就算你将来做了官,那也得从低品级的开始,说不定人家一句话,就能叫你丢官卸甲,走投无路!”杜海州语重心长地说道。

杜尘澜忽而轻笑出声,“四哥误会了,小弟还是知道好歹的,怎么敢连累杜氏?更何况此次还劳烦四哥跑前跑后,当真是过意不去。既然来了帖子,那自然要去的。”

杜尘澜见杜海州急得脸色都变了,便怀疑这位是不是又和别人一起来算计他?反正杜尘澜是绝对不会以为对方是看中他的才情,非要与他结交,这根本没什么诚意。

但就如杜海州所言,对方是国公府,他拒绝不得。拒绝得了第一次,那第二次呢?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杜海州心中松开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将杜尘澜给恨上了。

“既如此,那明日辰时,为兄与你同去曲国公府。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杜海州站起身,勉强维持着笑脸,随意应付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杜尘澜等杜海州离开之后,将这封帖子拿在手上看了看。他仔细看了一眼笔迹,这才将帖子给了洗月收起来。

次日,杜尘澜刚穿戴整齐,杜海州就找上了门。

“小五,你可是准备妥当了?咱们出发吧!”杜海州站在杜尘澜的院子外头喊道。

杜尘澜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每日早晨都是在卯时左右起床。起床之后洗漱一番,便开始习武和练字。

他有些呆愣,问向一旁的洗月,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现在是卯正二刻。”洗月将温水倒入铜盆中,准备伺候杜尘澜净手。

“这不是还早吗?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杜尘澜顿时哭笑不得,杜海州这是怕他跑了吗?这么早就过来守着。

“请去外间喝茶,我用过朝食之后,再出发。”杜尘澜可不着急,帖子上写的是巳时初。他们辰时出发,都是早的。

不理会外间杜海州时不时的催促,杜尘澜端过惜春递过来的豆浆,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等杜尘澜吃饱喝足,一切穿戴整齐之后,杜海州已经忍不住冲了进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慢?难不成你是个女儿家,还要梳妆打扮?”杜海州一进屋子,便打量了一眼杜尘澜,随后脱口而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嫉妒。

不得不承认,好皮囊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如今是四月底,早已换上了春裳。

一身月白色立领盘扣斜襟暗花长袍,前襟和袖口处加了天蓝色的澜边,澜边上还用银线绣着水纹。发髻上系着一条天蓝色镶嵌白玉的发带,发带的末尾垂着豆绿色的宫绦。

这一身看着十分清爽,却自有一番贵气。

“这不是为了不给四哥丢脸吗?这可是四哥费尽心思,得来的帖子,必是不能丢四哥的脸面。”杜尘澜微微一笑,边说边爬上了马车。

“我与你坐同一辆!”杜海州见状,也赶忙爬了上去。

“反正不求你多感激,就是别在心中骂我就成了。如今咱们杜氏,读书最有希望的,便是咱们二人。将来咱们入朝堂之后,咱们更应该守望相助,否则就是孤立无援呐!”

杜海州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内的凳子上,他昨儿晚上琢磨了一宿,觉得不管心中怎么想,也得与杜尘澜维持好关系。

就凭昨日曲二公子的态度,他就认为这位肯定是对杜尘澜有什么安排。再者,听闻之前杜尘澜结识了京城中好几位世家子,可见还是有些人脉的。

“待会儿到了国公府,你与我共同进退,莫要乱跑,若是冲撞了女眷,那可不得了。这国公府我来过,对地形还是有些熟悉的。”

杜尘澜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杜海州,不对啊!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杜海州怎么会这般照顾他?

“那就仰仗着四哥照顾了。”杜尘澜抿唇一笑,随后撩开车帘,看向了窗外。

马车驶得很快,不过是一刻钟就到了曲国公府门口。

洗月看着前头排了好长的车队,他不禁张大了嘴。这曲国公府不愧是勋贵之家,举办一次文会,就有这么多人来参加。且从马车来看,都是权贵家。

洗月有些紧张,摸了摸怀中的帖子,他可不能给主子丢脸啊!

虽前头排了好长的队伍,但轮到杜尘澜他们却很快。

“还请出示帖子!”一名管事对着洗月行了一礼,和蔼地问道。

洗月连忙回礼,恭敬地将帖子呈上。

管事的将两张帖子收了过来,将第一张拿开看了一眼,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洗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神色不对啊!

只见管事的又将第二封帖子打了开来,随后居然睁大了眼,转身就朝着身旁的小厮吩咐了几句。

洗月不知所以然,他想回头问自家主子,可此刻却有些不便。

管事的上前一步,朝着马车行了一礼,“敢问马车内可是杜四公子和杜五公子?”

杜海州掀开帘子,朝着管事的应了一声,“正是!不知掌柜的所为何事?”

“小人应二少爷的要求,来确认两位公子是否到了。”

杜尘澜有些奇怪,马车还未进门,难道不是到了前院再来确认吗?

“在下杜尘澜,劳烦管事的。”杜尘澜掀开窗帘子,朝着那管事的笑了笑。

那管事的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位面如冠玉,白皙俊秀的好年。少年莹润的双眼中带着笑意,殷红的唇瓣往上扬起,整个人在晨曦的照射下光彩夺目。

“刘管事,世子爷问杜氏五公子可是到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文韬武略

刘管事正要让人带路,将人引至二少爷处,谁想却被一旁那小厮的话给惊住了。

“谁?杜五公子?”刘管事楞了一下,他心中十分疑惑。

据说这位杜五公子是二少爷请来的,与世子爷没什么干系,怎么连世子爷也来请?

“刘管事,杜五公子可是到了?世子爷吩咐,若是到了就请他直接去听雨轩,世子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杜尘澜闻言有些惊讶,他与这位世子爷可没什么交情,怎么说得好像他与对方挺熟似的?这未免有些突兀了。

小厮这番话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些小厮也在排队等着核实帖子,闻言不禁被这小厮的话给震惊了。

杜五公子?他们牢牢记住了这号人物,打算等待会儿告诉他家少爷。这位杜五公子不知是何等人物,竟是连曲国公府的世子爷都礼遇三分?

杜海州顿时用异样的目光扫视了杜尘澜一眼,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小五竟然还认得世子爷?可你之前并未提起。”

“素不相识!”杜尘澜心中也纳闷呢!他与这位曲世子可真不熟啊!

“小五也犯不着藏着掖着吧?你若与曲世子不熟,他会特地派人来候着你?有这待遇的,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儿。”

杜淳枫生出一只手,朝着杜尘澜比了比。他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同样的出身,为何杜尘澜却备受推崇,而他却要仰人鼻息,到处巴结,他想不通。

“我为何要骗四哥,确实不识。”杜尘澜摇头,他这会儿却觉得有些不妙。

就凭杜海州昨日的表现来看,那位曲二公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得罪了对方,说不定会在背后使绊子。

可曲世子身份尊贵,同样得罪不起。若是这位刘管事怕得罪主子,将事儿推到他头上,他该如何解决?

“若是我与曲世子是熟识,又为何会没有帖子?也犯不着曲二公子来下帖子了。”

杜尘澜这么说着,却突然想到了万煜铭。万煜铭乃是摄政王世子,自然会收到帖子,该不会是此人在那位曲世子面前说了什么,这才有了这一出?

杜海州闻言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之前他邀请,杜尘澜是拒绝的。若是曲世子已经邀请了,早在他提出之时,便应该解释了。

由此可见,曲世子并未给杜尘澜帖子,与杜尘澜应该也不熟。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那帖子是曲世子的意思?毕竟上头盖着的,是曲世子的私章。

刘管事有些为难了,二少爷说是将人请至他的院儿里,可世子爷却要将人请进听雨轩。这若是办不好,就将其中一人得罪了,又或者是将两人都给得罪了。

虽说世子爷身份比二少爷尊贵,但他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深知二少爷可不是什么好性儿。若是得罪了对方,日后只怕有得苦头吃。然而,世子爷也是不好得罪的。

“这位杜五公子还是个什么来头,竟是让曲世子和曲二少爷同时邀请他?这是何方人物?”后头一辆马车离得近,里头的公子听到前头传来的对话,不禁疑惑地嘟囔了一声。

他身旁一位同样身着华服,头戴玉冠的男子摇了摇头,“不知!这什么杜五公子,好似未曾听过。京城有哪位世家姓杜的?还是朝廷刚起的新贵?可新贵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这也看不见人,真是让人好奇。”头先那名男子掀开帘子,朝着杜尘澜他们的马车张望了一番。

“咦?该不会是他吧?”

“谁?你可认得?”放下车窗帘子,那人立刻回过头来问。

“杜尘澜!”

......

“哈哈!那照昭和世子这么说,这位杜五公子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一名身着银红色交领长袍的男子朝着身旁之人笑道。

“算是吧!武艺不知如何,但骑射确实无人能及。之前本世子府上举办可一次文会,他三箭齐发,还能射中活物,当时旁观者众多,大家有目共睹。”

一旁的男子身着酱红色团花圆领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镶着红宝石的金冠,端得是富贵非常。此人白皙细致的肌肤与放在嘴边的血玉酒杯想映衬,更显得此人面如傅粉,灿如桃花。

“此事在下确有耳闻,因此一直想目睹一下此人的风采。今日二弟能将他请来,着实让在下意外。”

曲世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万煜铭,昭和世子的性子他怎会不了解?满京城谁不知昭和世子性情乖戾,从不轻易夸人?没想到竟然能对杜尘澜如此上心,当真是奇怪。

不过这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这时,突然有一名小厮上前来,在曲世子身边耳语了几句。

曲世子皱眉,随后道:“府上来了这么多贵客,他可是主家,为何不前来与我一同宴客?你去将人叫来便是!”

曲世子对自家二弟的目的好奇起来,没想到二弟竟然打算将杜尘澜请到自己院子里招待,这有些于理不合啊!

“可是杜尘澜到了?”万煜铭眼神微闪,曲容翰与杜尘澜又是如何相识的?

“杜五公子到了,在下已经派人去请了!”曲世子朝着万煜铭交代了一句,他看着万煜铭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他自然听过杜尘澜的名号,在京城已是小有名气了,没想到竟然与昭和世子是熟识,且看起来私交不错?

“两位公子,请随小人前往听雨轩!”

杜海州看了一眼身旁的杜尘澜,他之前来过一次国公府,对府中的富贵赞叹不已,没想到杜尘澜竟然如此淡定。

杜尘澜和杜海州两人朝着第二进院子走去,途中也有几名衣着华贵之人在打量他。他明显感觉到有许多目光在他身上穿梭,感觉是在看猴似的。

其实也不是无人认识杜尘澜,这不?那边挥手的,不正是于焕青?

“尘澜!”于焕青惊喜出声,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杜尘澜。

“于师兄?”杜尘澜并不意外,凭于氏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不参加。

“你这段时日在准备会试和殿试,我也不敢打扰你。昨儿才考完,本想等金榜出来之后,再去寻你玩儿。”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大儒

“你说什么?大哥竟然将人请去听雨轩了?”曲容翰闻言十分不悦,大哥之前并未给杜尘澜下帖子,如今他将人请来了,却被大哥给截了糊。

“是!刘管事的来请罪来了。说是世子爷派人特地守在了角门处,杜氏的马车一到,就将他们给带去了听雨轩。”

“大哥与杜尘澜素不相识,为何会特地去请杜尘澜?杜尘澜有这么大的颜面?”

曲容翰疑惑不已,自家大哥虽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却清高自傲,自视甚高。杜尘澜出身不显,照理来说,大哥是看不上的。

他突然想到了昭和世子,之前传闻昭和世子与杜尘澜有些过节。那次文会,正是揭露边关将士以大郡子民的性命充敌军的人头,好冒领功勋和金钱。

当然,与此事一同闻名的,还有杜尘澜的骑射。箭无虚发,三箭齐发还能射中奔跑中囚犯头上绑着的酒杯。这等骑射,即便是武将,也少有人能及。

“少爷!世子爷命小人来传话,说是外头宾客太多,请您先去前头迎一迎。”

听着外头小厮禀报的声音,曲容翰皱了皱眉,随后才应了一声。

杜尘澜与杜海州跟着小厮进了一间极大的花厅,杜尘澜还未跨进去,便听到了里头的嘈杂声。

“杜四公子、杜五公子到!”一声唱喏,让正在交谈的世家公子哥儿们都随之一愣。

“谁家的?”

“不知!未曾听闻,这两人是个什么来历?”

曲容书听着下头开始窃窃私语,不禁嘴角一抿,脸上露出了几分期待之色。

甫一进屋,杜尘澜大致扫了一眼厅堂,见果然来了不少人,杜尘澜粗略估计,得有约莫三十人左右了。

他立刻上前行礼,昭和世子和曲世子都是世子之位,但品级与地位相距甚远。

昭和世子是皇上亲封的,还是正三品。而国公府的世子,算是国公府的继承人,但并无品级。

杜海州跟着杜尘澜行了礼,他不认识昭和世子与曲世子,可杜尘澜却认识。

万煜铭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上次他借着文会的目的,将边关冒领功勋一事给解决了。父王为此还夸了他好几回,说他那事儿办得不错。然而,这其中杜尘澜的功劳可不小。

“数日未见,杜公子可依旧风度翩翩!”万煜铭心情颇好,此次他为父亲立下了大功,他怎能心中不畅快?

曲容书将目光定在了那位身着月白色立领袍的少年身上,他见过不少美人,姿色各异,百花齐放。

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位,他认为已经是容颜绝世了。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姿容更甚。

少年挺拔的背脊如风中劲立的小白杨,稚嫩却挺拔。举手投足间姿态优雅,行礼如行云流水,似古书中提起的古早风雅儒士。

虽男生女相,但眼神坚定,气质清冽贵气,并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昭和世子爷谬赞了!您也依旧是满面春风,气度非凡。”杜尘澜想起之前让天一他们打探来的消息,前儿朝中大换血,边关冒领功勋一案,不知牵扯出了多少官员。

此次那些官员中,有不少都被换上了摄政王一脉的。此次获利做多的,就是摄政王。

“之前便听过杜五公子的美名,今日终是见到了,杜五公子与传闻一般,乃是天人之姿啊!”

杜尘澜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万煜铭左下首的一名男子,不过弱冠之年,容长脸,长得颇为俊美在,这位自然是主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杜尘澜已经个察觉到花厅内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世子爷!已经到时辰了!”一名管事的在曲容书的耳边低语道。

杜尘澜被带至一边落座,杜海州一言不发,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能与那位昭和世子这般相熟。难道杜尘澜已经暗中投靠了昭和世子?

因着心中有猜忌,杜海州这会儿倒是消停了不少。

“诸位!今日举办文会,还要感谢诸位的赏光。”

杜尘澜耳边传来曲容书的声音,他则趁机打量四周,看看这位世子爷到底请了多少世家子。

一眼望过去,杜尘澜便发现了不少熟人。这些人都是在上近几次文会中遇上的,其中最多的便是上次万煜铭举办的那次,这里一大半部分都是。

咦?那不是李欢和蒋钊吗?杜尘澜注意到这两人都坐在靠后头的桌案,且正与身边之人交谈着。

这两人仇恨寒微,观其旁边的几位,并不像是世家子,或许都是读书人。

“来人!”曲容书拍了两掌,随后就在众人疑惑不解的同时,叫出了两名粗壮的小厮。

小厮上前,先是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随后走到了花厅旁的扇门前。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的同时,两名小厮竟然上前开始推起了扇门。

杜尘澜这才注意到,这也并不是扇门,而是移门。

随着门被移开,渐渐能窥见对面全貌的同时,众人纷纷惊呼不已。

杜尘澜也不禁被国公府的大手笔给震惊了,他羡慕不已。

只见门后是一片荷塘,此刻荷塘中开满莲花,有的还是花骨朵,有的已经绽然开放,与下头的绿叶相辉映,简直是美不胜收。

杜尘澜立刻开始打量了一眼荷塘四周的布置,这里的花厅,其实应该是个水榭。

然而让众人惊讶的是,此时才是四月底,怎么可能有莲花呢?

“这?这是真的莲花?”一人忍不住提出疑问,并上前一步,想去看看是否是真是的花。

“千真万确!”曲容书笑着点了点头,神情中颇有几分自得。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还有两三个月才开花吗?”

杜尘澜将目光瞥向水面,只见水面还冒着丝丝热气,但并不明显。

他顿时失了兴致,左不过是引用温汤,将池塘内的温度提升。杜尘澜此刻唯一的感叹,就是国公府不愧是勋贵之家,富得很呐!

“第一道文会的题目,是以莲花为题,赋诗一首,请这帷幔后的大儒品评。”

杜尘澜顺着曲容书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刚才推门的同时,那边帷幔便露了出来。

赋诗并不难,但杜尘澜却对那位大儒十分感兴趣。

第四百七十四章 他你都不认得

“大儒?之前未曾听说还有什么大儒来评判,这帷幔一遮,也不知是何人!”杜海州向着帷幔处仔细打量,只能看见帷幔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影。

“在下斗胆,敢问是哪位大儒?”果然,与杜尘澜他们一样有疑惑的,不在少数。

读书人对大儒自然感兴趣,其中一名书生站起身,朝着帷幔处施了一礼,朗声问道。

曲容书微微一笑,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杜尘澜只觉得这位曲世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才转了开去。

“请容在下暂且卖个关子,暂且不透露大儒的姓名。今日便是换个玩法,只要评出第一名,这位大儒便亲自点评魁首。”曲容书故作神秘地一笑,却让在场之人心中嗤之以鼻起来。

众人神色各异,就连杜尘澜都觉得十分惊讶。即便读书人对大儒极为推崇,但不露面的大儒,还是不足以震慑住读书人,他们只会以为这是在沽名钓誉。

对于一些散漫惯了的世家子,他们则更是无所谓了,也就凑个热闹罢了!从小锦衣玉食,日后也不愁没前途,自然不会对什么大儒上心了。

因此,若是最后这位大儒不足以压制住这魁首,不但面子里子都丢了,就连主家也会被诟病。

不过,杜尘澜认为,国公府这么做,那自然是有把握的。

“这是哪位大儒,竟然还有这等规矩?京城那几位名望甚高的,也没见有这等规矩啊!”

曲世子话音刚落,花厅内果然就有人开始质疑了。

“是啊!这般神秘,难不成是哪位朝廷命官?”一人猜测道。

就连那些世家子都来了兴致,他们不是对吟诗作对感兴趣,而是对这帷幔之后的人有了兴致。

杜尘澜突然觉得那位书生猜测地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官员,不想露面也是能理解的。但他不明白这么做,对那官员有什么好处。再者,即便是官员,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打算。

杜海州也不禁嘟囔了起来,“不知这位大儒是个什么身份,竟连曲世子都这般推崇。”

杜尘澜正在思忖这位大儒的目的,他突然想到,用帷幔围起来,那便是不想被人看穿身份。而只见第一名,或许是想拉拢第一名?让其成为他的门生?

那这位大儒此次前来说不定是为了笼络人才的,不止第一名,还包括在场所有人。坐在帷幕之后肆无忌惮地打量众人,并在心中对众人的才情做点评,总觉得有种待价而沽之感。

而能让曲世子都这般推崇的,必定地位在国公府之上,杜尘澜开始在心中盘算着人选。

“小五,你这次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这人还真是什么高官,能入得他的眼,好处肯定不少。若是被此人收为弟子,你日后在官场上也有个依靠。”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沉思的杜尘澜立刻回头看了一眼杜海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杜海州是受了什么刺激?昨儿还对他冷嘲热讽,今儿就对他苦口婆心地劝诫,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杜海州纵然心中再羡慕嫉妒恨,但在他还未入朝堂之前,杜尘澜得的好处越多,日后就越能拉扯他一把。

祖父说得对,如今和杜尘澜形同陌路,甚至针锋相对,不会有任何好处。纵使心中再看不上杜尘澜,也不能现在就和杜尘澜翻脸。

等他在京城站稳脚跟,日后才能与杜尘澜一较高下。如今他式微,暂时不得不低头。

“不过是文会,这里才子众多,强出头也不见得是好事。”杜尘澜随意敷衍了杜海州一句,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却没打算将机会让给别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帷幕之后的大儒还是十分重要的。今日国公府举办文会,说不得就与此人有关。不管如何,他都要尽力夺得魁首。

杜尘澜再次看了一眼帷幔,突然脑海中有了个想法。他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了,可随后他便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杜海州看了杜尘澜一眼,真是矫情?之前参加各大文会怎么没说要低调?这会儿到了国公府,正是露脸的机会,竟然想放弃?

“小五啊!就是因为今儿这么多人在,那就更应该出风头啊!”杜海州不禁恨铁不成钢,这位今儿脑子怎地转不过来?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弃啊!

若非他于诗词上不甚精通,他就靠自己了,还用得着劝杜尘澜?

杜尘澜朝着他笑了笑,并未作答。

杜海州心中忍着怒气,默念祖父的话,等他靠上曲国公府,不愁日后没前程。

一名身穿天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进了听雨轩,当看到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他不禁皱了皱眉。用视线扫视了一圈花厅内的所有人,目光停在了那如明月般的少年身上。

“那是杜尘澜?”男子指了指少年的方向,朝着一旁的管事轻声问道。

“回二少爷,那位正是杜五公子!”刘管事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只希望这位小祖宗过后被再将气撒在他身上。

曲容翰点了点头,随后便入了花厅。

“二弟怎么到现在才来?”曲容书见着曲容翰进了花厅,立刻抱怨道。

众人纷纷转头,将视线投向了曲容翰。

“曲二公子!”杜尘澜也随着众人站起身,朝着曲容翰行了一礼。

曲容翰回了个礼,“诸位能来赴文会,便是极大的赏光。在下刚才有些要事要办,耽搁了时辰,还请诸位勿怪。”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此人,不得不说,这位和曲世子长得有几分相像,面容清秀,年岁在弱冠之年。看起来温文尔雅,然而却笑不达眼底。

众人行礼寒暄了几句之后,曲容翰便走至自己的桌案前,随后竟是朝着杜尘澜微笑着点了点头。

此举落入众人的眼中,大伙儿又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可认得,那位公子是个什么来头,长得倒是俊俏。不过,曲二公子似乎与他相熟?”一名身穿黛色交领长袍的少年好奇地朝着身边之人问道。

“他你都不认得?这不就是杜尘澜吗?此子的名号就连朝廷官员都有所耳闻,我父亲就对他十分了解。”

第四百七十五章 藏宝图?

杜尘澜只得回了笑容,这位曲容翰也不知有这么什么目的。

突然,他察觉到白色的帷幕之后那一道目光有如实质,锁定在了他的身上。杜尘澜微微蹙眉,他与这位大儒虽隔着帷幕,但他总觉得这大儒在无时无刻地打量他,且目光中带着探究。

从这里是看不清帷幕之后的,帷幕之后的人目光与杜尘澜突然相对。纵然知道杜尘澜看不清他,但他依旧屏住了呼吸。

帷幕之后,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花厅内身着月白色锦衣少年。虽然帷幕将此人的面容模糊了起来,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他此刻心中正在翻江倒海,拿着茶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男子瞪大了双眼,身子微微前倾,想将此人的容貌看得清楚些。

少年与身旁之人不知说了什么,脸上挂上了几分笑容。然而,少年目光清冽,可望着那人却仿佛带着几分冷漠。

眉眼盈盈之下,唇边的弧度转瞬即逝,随后便恢复了常态。

那少年的神态转换十分快速,容易让人忽略。然而,男子却看得十分清楚。不,其实不用看,那样的动作,他十分熟悉。

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张相似的面容,记忆中的那人经常有这样的神态。毕竟出身富贵,从小就金尊玉贵地养着,会不自觉地露出天之骄子的骄矜。

那人虽对所有人都笑着,但眼中通常却只有冷漠,鲜少有人能被他放在心上。能让那人眼中带着热度的,便只有那名女子,一名商贾家的庶女。

男子紧抿着唇,看着少年正在书案前磨墨。少年的目光十分专注,磨墨的姿态俊雅流畅,一看便知是读书人。

乌发披散在少年纤弱的背脊上,月白色的锦衣将此子的肌肤衬得莹白如玉。他捏着袖子,防止袖子沾染上墨汁。这一副场景,不禁让他想到了那日春光明媚之时。

一双温润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移开了被手盖住的字儿,,“小楷方正扁宽,体态多变,太子您这一笔收得太早,窄了。不若我也写上一字,请太子品评一番。”

话虽说得谦逊,但语气却并未谦让。这淡定沉着的语气,好似此人并非是他的伴读,而是他的老师。

然而,奇异的是,他并未生气,而是讶异今日这伴读似乎对他挺上心,还愿意教他练字儿。

男子的目光如影随形,记忆中的一幕与前头少年执笔之时的动作重合。纵使身边嘈杂不堪,但对方依旧闲庭意致般的态度,突然让他觉得岁月静好。

“顾玄瑧!”男子深吸一口气,随后轻声说出了这三个字。

杜尘澜如芒在背,他总觉得帷幔之后的人,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将才言明,这位大儒只见一人。然而,今儿的彩头必不可少,前三都有彩头。”曲世子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让大家来了不少兴致。

那什么大儒,也不知是何人物,还得得了第一,才能请教对方,这样的好处,不能让众人的兴致高昂起来。

“敢问曲世子爷,不知是什么彩头?”一名世家子站起身,他也是读书人,好奇会有什么彩头。

“第一名,是一本古时的孤本。前朝一位不知原因流落到海外的本朝百姓,得以回大郡之时,从海外带来的。然而上头不是咱们大郡的文字,本世子寻了不少人,却无人能解。只解了只言片语,但它可能是一份藏宝图。”曲容书朝着众人笑着说道。

曲容书的话犹如油锅进了沸水,将花厅内的众人给惊得掉了下巴。不过一瞬,花厅嘈杂如坊市,差点将房顶都给掀了。

杜尘澜觉得今儿吃惊的次数比他前几年加起来还多,他听到了什么?藏宝图?

“这曲世子所言莫不是儿戏?怎可能是藏宝图?”众人不信,若是藏宝图,那还不得藏着掖着,居然拿出来作为彩头,那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曲世子是拿咱们寻开心了吧?这怎么可能?倘若真有藏宝图,你们国公府还不得藏起来?哪有随便送人的道理?”

众人不以为意,并不当真,在惊讶过后就是哄堂大笑。

“虽只解了几个字,封面所书确是藏宝图无疑。然即便这不是藏宝图,那也是从海外小国寻来的珍本,作为彩头,不算辱没了。对此物有兴趣的,或可一试。这第二嘛!得一本前朝书法大家的临摹珍本,第三则是一本琴谱。”

曲容书的性子看起来十分随和,被众人打趣依旧是笑意盈盈。

杜尘澜的手指动了动,这三样东西都是他想要的。然而,却不可能被一人得了。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那藏宝图可能不是真的,毕竟若真是藏宝图,国公府哪里肯拱手让人?

“怎么后头两名的彩头比前头那份还好?这藏宝图即便是真的,但又不懂海外小国之语,要来何用?完全是鸡肋。再说,是藏宝图的可能太小了,毫无用处。”

“那可不一定,或许是真的呢?不过那三件彩头捂得严实着呢!看不见实物。”

众人的目光放在了曲容书面前的书案上,上面有三个托盘,上头盖了红布,看不清面貌。

“好了!诸位,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开始了!”曲容书看了一眼香,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

他沉思了一瞬,转身朝着曲容翰说道:“二弟,你在此处招待着,兄长有事,去去就来!”

曲容翰连忙点头,“兄长自去忙!”

曲容书离开花厅,走了花厅西侧的小门,绕到了帷幕之后。

他朝着坐在圈椅上的男子恭身行了一礼,“那份彩头,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无事!留在手中没什么用途,或许给了他,会有意外的惊喜。你将其临摹下来了吧?只要他有异动,咱们不会毫不知情。如今砸在手里,还不如给了他。”

“是!”

“留意你那好二弟,他似乎与杜尘澜走得颇近。若是起了什么心思,防不胜防。”

曲容书立刻正色应了,二弟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知道的,野心极大!

万煜铭望着下方都在苦思冥想,他有些闲不住,从椅子上站起,向着杜尘澜的桌案走起。

第四百七十六章 行刺1

杜尘澜正要下笔,就发现万煜铭来到了他身边,他连忙向着万煜铭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杜尘澜甫一坐下才,便听到帷幕之后传来一声轻咳。

万煜铭即刻转身看向帷幕,他微眯着眼,视线仿佛要透过帷幕,投射到此人身上。

他沉思片刻,转身向帷幕走去。

“嗐!昭和世子爷!”曲容书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拦住了万煜铭。

“之前得了一副美人图,是前朝大家傅广丰的佳作。不过在下有些拿不准,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还望昭和世子爷替在下品鉴一番。”

万煜铭深深看了一眼曲容书,眼中满是疑窦。他又看了一眼曲容书,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世子也想开开眼界。”

“世子爷这边请!”曲容书比了个手势,望着曲容书的脸上满是笑意。

万煜铭掉转方向,走在了曲容书前头。

曲容书不禁松了口气,他面上虽淡定从容,但心中却十分紧张,帷幕之后的人可暴露不得。

杜尘澜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帷幕,这里头的人必定来头不小,且与万煜铭不是一脉。曲容书似乎并不想让万煜铭见着帷幕之后的人。

曲国公府与慈宁太后关系匪浅,双方派系不同,这两人关系也不会多熟稔。

杜尘澜想到了什么,随后打量了四周一眼,今日来了好几位之前参加殿试的学子,他殿试时见过这几人。将心思暂且放开,杜尘澜低下了头开始构思。

曲容翰将众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随后落在了杜尘澜身上。

没想到这杜尘澜还真是个姿容极盛的少年,也难怪那刘少卿对其十分上心了。只可惜,这样的人,看起来就不是泛泛之辈,怎可能让刘少卿如愿?

他转头看了帷幕一眼,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杜尘澜刚写下第一个字,便察觉到有一道道劲风朝着花厅内袭来。他立刻站起身,向着一旁避让。

“来人!有刺客!”杜尘澜贴着墙角刚刚站稳,便听到外头传来惊呼声。

花厅内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看到一道道闪烁着的剑光,朝着帷幔处袭去。

曲容书顿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他大声喊道:“快!护驾!”

杜尘澜双目一凝,竟然真的是皇帝?这是怎么回事?皇帝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这是微服出巡?

杜海州哪里见过这等情景?顿时吓得哇哇大叫,整个人往桌案底下缩去。花厅内到处都是刀光剑影,黑衣人与护卫缠斗在一起,曲容书和曲容翰都加入战局。

杜尘澜的注意力被杜海州给拉了回来,他倒是将这位好堂兄给忘了。既然还是一起出来的,那回去也得一起回去,否则不好交差。

可杜海州恰恰在靠近帷幔的方向,此刻那块已经成了战场,一堆人正在混战。

杜尘澜手无寸铁,根本无法靠近。这些人的目标是皇帝,自然不会给杜海州这样的人眼神。然而,考得这么近,误伤是有可能的。

“四哥!快过来!”杜尘澜大喊了一声,可惜都淹没在了众人的惊叫中。

这里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世家子,一遇上行刺,自然都慌不择路,开始在花厅内乱蹿。有的则是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就例如杜海州这样的。

杜尘澜叹了口气,这杜海州平日里对他是横眉冷对的,这一遇上事儿,就怂了。

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敢在曲国公府行刺?

十几名黑衣人朝着帷幔处逼近,然而却被陆续赶来的护卫给拦住,一时半刻也突破不了重围。

“皇上,咱们快走吧!”曲容书举着利剑,守在了皇上身边。

“即刻回宫!”皇上阴沉着脸,他出宫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不知这一次是哪方人马。

一瞬间,他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防御的曲容书。只有曲容书知道他的行踪,甚至连曲国公都不知,消息难道是曲容书走漏的?

可他看着曲容书紧张维护他的背影,觉得此事也不一定如自己所想。

“皇上!您没事吧?”

皇上立刻寻声望去,见着来人竟然是万煜铭。

只见万煜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不远处,他手持长剑,脸上满是担忧和凝重。

皇上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本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私自出了宫,尤其是摄政王。因此,知道他此次出宫之人分不超过一只手的数。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他不仅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被人撞破。

曲容书望着万煜铭手中的长剑,神情都戒备起来。他有意挡在了皇上面前,和几名侍卫将皇上围了起来。

看出曲容书的紧张,万煜铭不禁踏步上前,却让曲容书如临大敌。

曲容书盯着万煜铭的一举一动,皇上私自出宫一事,他没和任何人提起。既然被行刺,那便是泄露了。之前万煜铭似乎对帷幔后的人起了怀疑,被他借故请走,此次行刺,会是他策划的吗?

可他转念一想,若非是提前收到消息,否则不可能将行刺一事布置完整。国公府守备不弱,这些人能进得了国公府,可见是很早就做足了准备。

“是昭和!”皇上双目一凝,望着万煜铭的目光中满是冷冽。

“皇上!此刻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处为妥。”万煜铭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长剑挑开了帷幔,朝着皇上袭来。

曲容书连忙挥剑抵挡,他往外看了一眼,就在这当口,黑衣人竟比之前多了不少。

杜尘澜看着花厅内塞满了人,许多来赴文会的客人已经在护卫的保护下逃出了花厅,而杜海州那处,已经成为了主战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一名腿上受了伤,正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衣人。

黑衣人显露在外的双眼透着恐惧,他看着向他走来的杜尘澜,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在离黑衣人五步远之时,杜尘澜突然暴起,一拳打在了这黑衣人的脖颈处。此人头一歪,随后便不再动弹。

杜尘澜迅速上前,将其此人的长剑。有了兵器在手,杜尘澜安心不少。

第四百七十七章 行刺

探了探此人的气息,杜尘澜将此人拖到了一旁。此人还活着,他没下重手,或许留着这黑衣人还有些用处。

上前把黑衣人束在要将的腰带扯了下来,将他的手帮上缚在身后。

皇上正准备随着众人撤退,谁知转眼就看见了杜尘澜。

万煜铭打量了一眼花厅内的情况,发现黑衣人已经落了下风,不禁心中大失所望。本想坐收渔翁之利,谁想这些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曲容书见状心中稍定,若是皇上在国公府出了事,那他们国公府可就完了。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决策,将整个国公府拖下水。

“此人是何人?”皇上指着对面举着长剑冲入战局的杜尘澜,疑惑地问道。

万煜铭这才想起,杜尘澜还在此处。他转头看了一眼皇上,眼中满是探究。

皇上的神色十分平静,好似并不认识杜尘澜。然而就是这样的反应,让他心中存疑。

杜尘澜与其生父顾玄瑧长相相似,而顾玄瑧是皇上的伴读,二人应该相熟才对。为何对于这张相似的脸,皇上还能保持平静?万煜铭觉得不可能。

且这会儿才问起杜尘澜的名讳,万煜铭觉得皇上的反应并不真实。

“此人是杜尘澜,昨儿才刚参加了殿试。”曲容书对着皇上解释道。

虽说他知道皇上今儿过来的目的,与这杜尘澜有莫大的关系,但万煜铭在此,他们也不好暴露自己的目的,让摄政王抓着把柄。

上次朝中官员大换洗,慈宁太后一脉损失了不少,楚王受到的打击不小,今日正在沉寂。

然而最后吃尽好处的,其实是摄政王。此次摄政王在朝中安插了不少势力,皇上跟在后头差点连汤都没喝着。

因此,他才借了此次机会举办了文会。好让皇上在后日金榜之前,找几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只为皇上效命。

若非是摄政王此次将皇上给逼急了,皇上也不会铤而走险。

万煜铭上前一步,从被黑衣人划破的帷幔中看到正将杜海州扯向一边的杜尘澜,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据说还是去年乡试的解元,此次会试也中了头名,文采了得。”

皇上顿时转头看了万煜铭一眼,“昭和似乎对此子十分感兴趣,可是对此子十分欣赏?”

“倒也不是,文采确实不错,只可惜脾气太臭,微臣与他一见就相互看不顺眼。”万煜铭顿时摇了摇头,表示出对杜尘澜的不屑。

皇上挑了挑眉,心下思忖,若是凭着万煜铭的脾气,哪里还能容忍别人对他不够尊敬?如此纵然,若不是欣赏,皇上根本想不出其他。

杜尘澜将杜海州拖到一边的同时,还抽空看了帷幔处一眼。

这一看,简直是惊讶万分。这几人难道看不到有人在行刺吗?竟然还在这里谈天说地起来。

杜尘澜这一转身,视线便落入一双满是探究的双眼中。

其实国公府的护卫也算训练有素,很快便控制住了场面。黑衣人大势已去,从出现到这会儿,也不过才以一刻钟呢!

“抓活口!”皇上将注意力放回刺客身上,见地上躺着好几个黑衣人,这才说道。

“这什么味儿?”

杜尘澜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曲容翰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对方不说,他也没在意。然而经过对方这么一提醒,杜尘澜才发现,杜海州的裤裆处,有一大团乌黑。

杜尘澜不禁感到无语,在场之人众多,担心害怕尖叫的,自然不在少数。可是像杜海州这般,害怕到失禁的,也不过是他一人而已。

杜海州这会儿才缓过神来,被杜尘澜一路拎着扔去墙角之时,他只觉得丢脸至极。然而,他忽略了刚才紧张之时,他好像尿了裤子。

顿时脸上一阵火烧火燎,若是传出去,要被嘲笑不说,对日后的科举下场十分不利。

“嗐!你放心,这些黑衣人很快就会被制住,府中护卫的本事毋庸置疑。”曲容翰借机靠近了杜尘澜,此时正是混脸熟的机会。

就在曲容翰话音刚落,那些黑衣人不知是得了什么信号,纷纷不再恋战,而是举起手,向上朝着房梁处射出一物,杜尘澜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极细的玄铁丝。

“他们要跑,快抓活口。”曲容书顿时觉不对,于是立刻吩咐道。

然而黑衣人行动十分迅速,已经顺着玄铁丝缓缓升起,接着竟然直接跃上了房梁。

杜尘澜对这等机关十分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黑衣人甩开府上的护卫,甚至临走时,将房顶都戳了个窟窿,屋顶上的砖瓦簌簌往下掉。

这里本来就是水榭,房梁和屋顶并不高,这些黑衣人一蹿上屋顶,便四处散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下了花厅内的一片狼藉。

然而,杜尘澜却发现了端倪。

这些人撤退之时的动作十分迅速,且配合相当默契,与刚才的打斗很是不同。刚才的打斗,拖沓无比,一看就是未尽全力。

若说这些人当真要皇上的性命,一开始在抢占先机的情况下,难道不是拼尽全力去刺杀行刺对象吗?

可杜尘澜刚才见着对面几人还在谈天说地,黑衣人的举动比起撤退时的整齐划一,简直是在放水。

杜尘澜突然想到了刚才被他绑住的那名黑衣人,他连忙转身过去寻找,却见墙角处已经空无一人。

花厅内还有几位没能逃离出去之人此刻正惊魂未定,等看见终于结束之后,不禁瘫软在地上。

“这些人也太猖狂了些,竟然敢在曲国公府行刺,也不知是何来头。”

“回禀大少爷!府上并未有人受伤!”一名护卫上前禀报道。

曲容书狠狠舒了口气,他看向皇上,询问道:“皇上,您的身份既已暴露,不知您有何打算?”

他心中有些急切,得赶快去安抚那些个世家子和书生,毕竟此次是在他们府上受了惊。今儿来的还是京城各大世家的公子哥儿,且还有不少已经了殿试的学生。

第四百七十八章 曲国公

皇上沉思了片刻,索性坐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此次朕微服私访,本是秘密行事,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朕的行踪?”

万煜铭立刻跪倒在地,“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他身为京卫指挥同知,本就是职责在身,但他刚才比曲容书的反应慢了些,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借题发挥,索性先请罪再说。

“昭和不必自责,朕此次私自出宫,并未告知与你。不过,堂堂曲国公府,刺客如入无人之境,实在猖狂。”

皇上对着万煜铭时,脸上满是和煦,只是转头看向曲容书时,脸上的笑意便都敛了去。

“臣子罪该万死!”曲容书立刻跪下请罪,他没想到皇上只不过是一次微服私访,便差点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本是以为此次能立下不小的功劳,好为他谋一份满意的官职,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还好皇上身边有几名暗卫,否则等他的护卫赶到,皇上说不定就遭遇了不测。

“臣京卫指挥同知李洪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此刻帷幔之外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将杜尘澜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打量了一眼此人,身材魁梧,嘴角和下巴处蓄着浓密的胡渣,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杜尘澜不禁想起此人的身份,李洪光,京卫指挥使,正三品的官职,乃是昭和世子的上峰。

李洪光的祖父便是先帝提拔起来的悍将,李氏祖上是草根,后来从军,与乱世揭竿而起,是一位响当当的枭雄。只可惜,后来站队时与先祖元嘉皇帝对立,因此未得从龙之功。

不过元嘉皇帝心胸广阔,惜才,李氏这才得以安稳下来。等到了李洪光的祖父时,李氏才慢慢有所起复。

当然,李洪光能成为指挥使,靠得可不是李氏祖上的荣光,而是妻族京城世家王氏。

正当杜尘澜将李洪光的出身捋了一遍之后,外头又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皇上,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一名蓄着美须的男子一路跌跌撞撞进了花厅,而后向着帷幔奔去,最后在离帷幔几步远的地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曲爱卿!”皇上的声音依旧沉稳无波动,却让曲国公心中一突,这次老大做下了错事。

原本花厅内的客人走了一大半,可依旧留下了好几个。杜尘澜闻言也连忙跪倒在地,连曲国公都跪下了,他哪里还能这般没眼色?

杜海州见状,立刻撩起下摆,盖住裤裆处的潮湿,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上掀开已经破烂不堪的帷幔,看向花厅内的众人。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跪下?”杜尘澜只听得一名侍卫大喝道。

花厅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位大儒竟然是皇上?

“学生杜尘澜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的目光落在了杜尘澜身上,他动了动手指,最后才道:“摆驾回宫!”

若是再不回去,京城那些官员都将涌入曲国公府。还有那些个言官,此次必定要拿他微服出巡大做文章。只可惜,此次出宫并未达成所愿,还惹了不少是非,险些丧了命。

皇上本是要出花厅,但他又顿住了脚步,回头道:“曲爱卿!”

曲国公立刻膝行几步,将身子匍匐在地,不敢直视圣颜。

“京卫指挥使李洪光!”皇上接着点名道。

“臣在!”李洪光上前行礼,知道皇上这是要查刺客一事了。

“此次朕遇刺,这些人不知是何来历,朕命你们与大理寺彻查此事。”皇上满含深意地看了眼万煜铭,此次行刺是否与摄政王有关?

可刚才万煜铭的表现,似乎并不知他在此,那就不会提前布置。知道他来曲国公府的,只有曲容书,还有宫中伺候的两名内侍。

“臣遵旨!”李洪光立刻领命,皇上遇刺这等大事,自然要彻查。

“七日之内,朕要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皇上话音一落,便朝着花厅外走去。

杜尘澜低着头,得知这位是皇上之时,他曾担心皇上会想起什么,然而皇上表现地十分淡定,难道是忘了他生父?

等皇上离开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杜尘澜看了一眼曲国公,只见他已经收回了刚才那小心翼翼地模样,从地上爬起之后,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灰尘。

“诸位!今日真是对不住,叫诸位受惊了。今日府上有要事办,就不留诸位了。稍候国公府会备上厚礼,去各位府上致歉。”

纵然是虚惊一场,但今日这等凶险,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若非他们躲避得快,否则早已成了剑下亡魂。可曲世子这般轻描淡写地致歉,让众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曲世子,在下告辞!”一名书生朝着曲容书拱了拱手,随后转身就走。

他只是寒门学子,今儿接了帖子来国公府,感到荣幸之至。

本以为可高攀,谁知国公府的态度如此怠慢。然而他却是惹不起的,于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见此人离去,一旁那几位才子相视一眼,接着也纷纷提出了告辞。今日国公府算触了霉头,他们留下也只会讨人嫌。

世家之子更为精明,他们此刻只想回去与家中交代此事。皇上在曲国公府遇刺,明日弹劾曲国公的折子必将堆满内阁的案头。

曲国公府是哪一脉,众人自然明白。近日楚王一脉接二连三地失手,朝中的风向又将有所变动。

杜尘澜看着众人离去,也连忙上前朝着曲容书行了一礼,“曲世子,在下与兄长也先行告辞了!”

曲容书见着是杜尘澜,原本还耷拉着的脸上勉强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今日多有失礼,还望两位公子海涵!”曲容书满脸的歉意,惹得不远处的曲国公仔细打量了杜尘澜一眼。

“曲世子言重了,不过是意外,谁都不能预测。”杜尘澜回以一笑,安慰道。

“在下杜尘澜,见过曲国公!”杜尘澜见一旁的曲国公走来,于是连忙行了一礼。

“嗯!你就是那位名动京城的杜才子?”曲国公扯了扯袖子,上下打量着杜尘澜。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一箭双雕

“才子可不敢当,不过是诸位才子承让,得了个虚名罢了!”杜尘澜立刻摇头,这曲国公打量的目光,他有些许不适。

“也不必谦虚,靖原府乡试解元,京城会试的会元,若是再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那便是连中三元了。咱们大郡朝开朝以来,从未出过如此才情了得之人。更何况你还年幼,日后前途无量啊!”

曲国公脸上满是赞叹,似乎对杜尘澜十分欣赏。

然而杜尘澜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讽刺之意,可他与这位曲国公今儿才是第一次见,哪里来的矛盾,不知为何对方对他怀有敌意?

“金榜未定之前,在下不敢有任何揣测。此次殿试人才济济,有才之士不在少数,更不敢断言第一。”这样狂妄的话,杜尘澜怎么可能接茬。

皇上还未看过卷子,这位这么说,会让人觉得他狂妄自大,得得罪不少读书人。更何况若是最后他不是状元,那岂不是落得个目中无人,沉不住气的名声?

“父亲!咱们还有要事要办!”曲容书见自家父亲似乎对杜尘澜有些偏见,于是连忙打圆场道。

杜尘澜趁机提出告辞,等走出了第二进的院子,杜尘澜便看到了正在等候他的洗月。

杜海州是一刻也不想待在曲国公府了,不等杜尘澜爬上马车,便一股脑地往马车上钻,杜尘澜也不以为意。

今日杜海州受了不小的惊吓,还丢了老大的脸面。若非他是个商贾出身,不出半日只怕就要被满京城嘲笑。

“呼!真是吓死我了,这次小命险些交代在国公府,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杜尘澜刚进马车,身旁就传来了杜海州的叫唤。

杜尘澜瞥了他一眼,并未出声,而是在思虑刚才的行刺事件。

他之前忽略了一点,曲国公府可是慈宁太后一脉的。当年慈宁太后无子,曲国公府自然支持皇上,可如今有了楚王,这曲国公府的处境就有些微妙了。

据说之前皇上登基之时,曲国公府也出了不少力。之后皇上与摄政王对立,曲国公府则是沉淀了下来,如今是何立场,杜尘澜也无法分辨。

可今日皇上竟然能只带了几名暗卫就来曲国公府,可见对曲国公府还是有几分信任的。然而,这行刺一事,曲容书泄露风声的嫌疑最大。

皇上若是起了猜疑之心,不管曲国公府是否忠诚,两者之间便有了裂痕。

这是下得一手好棋,为的便是离间曲国公府与皇上。而曲国公府近几年立场不明,那对他们关系这般清楚的,便只有慈宁太后和楚王了。

是否被支持,慈宁太后母子心中最是清楚。

这么一来,今日这些刺客并未对皇上下重手,可见目的并不想取皇上性命。当然,皇上身边的暗卫不少,凭这些个刺客根本不容易得手。

不过,若只是这一个目的,那未免有些大动干戈,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杜尘澜沉思了片刻,也不知其所以然。自己还未入朝堂,知之甚少。

“小五,没想到你武艺不错,与那些刺客缠斗,竟然也没落下风。”杜海州原本还不好意思,今日简直是丢脸至极。但此事已经发生,再纠结也无济于事。

“每日练习,总能见到成效。”杜尘澜随口敷衍了一句,每日练,若是毫无章法,那自然也不会有这般效果。

杜海州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杜尘澜对他是没有一句真心话的。

这马车内空间狭小,杜海州刚一凑近杜尘澜,杜尘澜便问到了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儿。

......

“世子爷,不好了,那份放在桌案上的藏宝图不见了!”一名管事的连忙拦住正要出府的曲容书道。

曲容书有一瞬间的呆愣,最后才回忆起那藏宝图。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混乱中被丢到屋中哪个角落里了?”曲容书皱紧了眉头,那藏宝图本是打算给第一名的,谁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还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小人已经将花厅仔细搜查了一番,并未找到。且其他两样物件儿毫发无损地留在原地,唯独没了它。”

曲容书转身向府中走去,“与我同去看看!”

曲容书加快脚步,走向了花厅。

“您看,所有物件儿都摆在桌案上,用红布盖着的。”管事的指了指一旁闻风未动的两个托盘,唯独一个托盘上的红布被掀开,盘内空空如也。

曲容书顿觉不妙,“那些人的目的,竟是为了藏宝图吗?”

“这两个是原先就这般,还是你又将它们重新盖上的?”曲容书指着另外两个问道。

“这两只原本就是这央,上面的红布不曾动过。小人方才为了确认,将红布掀开一角看过,这才肯定丢失的是藏宝图。”

曲容书在心中思量,当时场面一片混乱,若是有人要拿藏宝图,在不知哪个是的情况下,只会先伸手去碰靠最外边的琴谱。

三个都是书,被红布盖着,从外观根本看不出来。犹记得他当时介绍,也未曾打开过。

既然如此,那此人应该十分熟悉这三个托盘中装得是什么书。

那有嫌疑的,首先便是管事的。毕竟经手之人嫌疑最大,更容易得手。

曲容书转头看向了管事的,眼中满是怀疑。

管事的事府里的老人,更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看着曲容书长大的。如今曲容书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他立刻心中一惊。

“世子爷!小人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话。那藏宝图当时您是看着我放的,之后便在这桌案上了。刚才清理花厅之时,小人身边可都是人,他们能给小人作证!”

管事的立刻急了,他可不想背这样的黑锅。

曲容书定定看了管事的半晌,最后才道:“周伯你是府里的老人,我如何会怀疑你?”

曲容书并不着急,这藏宝图他早就已经抄录了一份儿。虽说没看明白其中的细节,但还是看明白了一点。只要有人对这宝藏有异动,就一定会被曲国公府知晓。

他仔细回忆着当时混乱的情景,觉得这些此刻或许不是冲着刺杀皇上来的,倒更像是拿藏宝图,又或者是一箭双雕。

第四百八十章 浑水摸鱼

曲容书快步向外走去,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顿住脚步,转身打量了一眼花厅。

他仔细回忆着当时看到的场景,场面一片混乱,他一直在戒备,心中十分紧张,且注意力都在那些刺客身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而后忽然想起当时似乎二弟和杜尘澜在那处。他阖眼仔细琢磨了起来,这二人若是趁着场面混乱,浑水摸鱼倒是极有可能。

可这两人若是想要藏宝图,没必要这般冒险。

先说二弟,他若是真动了那藏宝图,那就不排除他们二房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系。可国公府如今还未分家,难道二房就这般狠心?

若是皇上当真遭遇了什么不测,那曲国公府也逃不过灭门,甚至是诛九族。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除非二房已经暗中投靠了哪方势力,但他派去二房的暗探并未有这样的消息传来。

当然,也不排除二弟趁机浑水摸鱼。身为国公府的少爷,买通下人并不稀奇。

至于杜尘澜,来者是客,事先对他拿出藏宝图的事儿并不知晓,因为这是临时决定的,那就更不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只托盘了。即便找错了,再复原也是多此一举。

更何况,凭杜尘澜的本事,拿第一名应该不难。若真有兴趣,何至于去偷?且他与刺客也不太可能是一伙儿,毕竟他并不知道皇上今儿会来国公府。

其实只要杜尘澜参与,皇上早就一定内定了他第一名。今日皇上微服私访,为的便是杜尘澜,观察其他学子,只是顺便。

杜尘澜是皇上必定要拿下的,之前科举入仕的官员,大多有了派系。为了更快升官儿,有能力者皆被几大派系网罗,皇上并未占到多少便宜。

“世子爷!老爷请您去外书房议事!”一名小厮快步走来禀报道。

曲容书立刻点头应下,藏宝图失窃一事,是要立刻与父亲禀报的。更何况,他今日冲动,险些害了整个曲氏,是一定要去请罪的。不出一个时辰,族中就会派人来质问。

曲国公坐在书案前闭目养神,他正在思忖今日皇上行刺一事。

“父亲!”曲容书进了书房,朝着曲国公行了一礼。

曲国公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你可知错?”

曲容书撩开下摆,跪了下来,“儿子知错!此事是儿子冲动了,太过急功近利,险些让曲氏蒙难。”

曲国公叹了一声,“明和,你可知你此次犯了多大的错?”

曲容书行了大礼之后,半晌才回道:“儿子知晓,因此打算补救。”

曲国公对长子的态度倒是十分赞赏,事情已经发生,找机会补救才是正理儿。若是做错了事,再慌了手脚,那就真的不堪大用了。

“为父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如今皇上式微,咱们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慈宁太后也不是只有皇上一个儿子,更何况她只是皇上的嫡母。这些年慈宁太后已经在朝中安插了不少势力,否则也不会与摄政王相互制衡而不落下风。”

曲容书闻言大吃一惊,“可是之前咱们族中不是一向支持皇上的吗?何时改了主意?”61

“这都是为父与族中相互探讨过后,才得出的结论。还未来得及与你言明,没想到你今儿闯了个大篓子。前儿上朝,皇上因在户部安插官员一事,为父迟疑了一瞬,并未立刻站出来附和,皇上便起了疑心。今儿,皇上能找上你,这是对咱们国公府的一次试探。”

曲国公负手立于博古架前,又沉声说道:“你今日与皇上走得这般近,慈宁太后那儿无法交代。”

曲容书懊悔不已,“是儿子误事了。”

“也不能全怪你,之前并未与你说明。但,此次你确实是急功近利了。为父说过,官职一事,不可操之过急,有合适的官职,为父难道会不上心?你可别盯着皇上手中那个空着的名额,那位子,皇上已经另有打算,他绝不可能选咱们曲国公府。”

曲国公转身看向自家长子,长子打得什么主意,他自然清楚。

“昭和世子与咱们不同,摄政王权势滔天,将他安插进京卫指挥使司,皇上也不能拒绝。咱们国公府在朝为官者不多,且只有二人在京为官,品级也不高,与摄政王府不可相提并论。”

曲国公当然明白自己有如今的地位,是因为妻子长公主。而长公主却恰恰不是慈宁太后所出,如今他们若是再不明确站队,就谁的大腿都抱不住了。

曲容书叫父亲撞破了自己的心思,脸上便有些不自然。

万煜铭与他年岁相当,如今已是京卫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职。而他,还一事无成,这叫他怎能不着急?

但他也明白,父亲的话是对的。他们国公府有今日的地位,靠的是身为长公主的母亲。而母亲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自然是因为外祖母董太妃是慈宁太后的表妹。

因此,唯有抱紧慈宁太后的大腿,他们曲氏才能蒸蒸日上,摆脱新贵的称号,成为京城世家之一。

其实他会如此急切的原因,是京城那些世家之中,在背后对他们曲国公府的指指点点。身为新贵,并无深厚的根基,自然不会被那些个世家看得起。

父亲会这么快做决定,只怕是慈宁太后逼他们国公府站队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情况与如今不同了。

毕竟楚王长大了!

“父亲,还有一事未向您禀报,那藏宝图没了。”

“什么?”曲国公惊讶万分,当年他得到这封藏宝图时,认不出上头的文字,因此一直在搁浅。

没想到今儿藏宝图才现世,便被人给偷走了?

正当曲国公要详细询问时,门外响起了随从的禀报声。

“老爷,族老们到了!”

曲容书顿时沉下了脸,来得可真快!

“父亲!”他抬起头看向曲国公,不知父亲待会儿该怎么应对。

“你先起来吧!族老这会儿过来,也省得咱们去请。明日弹劾咱们国公府的折子必定满天飞,咱们得早做准备。”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可还记得顾玄瑧?

“少爷!四少爷!老太爷吩咐,等你们回来,即刻去他院子,他有要事。”

杜尘澜他们一回府,外院孙管事便上前禀报道。

杜海州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小五你先去,我先回院子一趟。”

杜海州说完不等杜尘澜反应,转身向着二房的院子走去。

杜尘澜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换裤子去了?其实有外袍盖住,倒也看不出,但那股味儿着实不好闻。他在马车上闻了这么久,差点熏晕过去。

杜高鹤将书房内博古架上的一枚粉彩梅花瓷瓶放在手上把玩,老三家真的富贵了,这样的摆件儿,要不少银子。

“祖父!”杜尘澜进了书房,便看见杜高鹤正拿着个瓷瓶在沉思着什么。

“啊!你回来了?”杜高鹤连忙将瓷瓶放了回去,转头看向杜尘澜,随后发现只有杜尘澜一人后,不禁着急了起来。

“州哥儿呢?”杜高鹤沉着脸,又见杜尘澜似乎毫发无损,顿时面色不善起来。

“四哥回了院子,说是要换身衣裳才来。”杜尘澜知道杜高鹤是担心杜海州的安危,这才解释道。

杜高鹤闻言松了口气,“听闻此次曲国公府遇刺,你和你四哥能平安无事归来,老夫放下了心。你四哥没受伤吧?他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文弱书生。”

杜高鹤早就听闻杜尘澜习武一事,且武艺还不错。可孙儿州哥儿却不习武,就怕他会受伤。

“当时场面混乱,幸好那些刺客的目标不是咱们,这才逃过一劫。不过,祖父为何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

杜尘澜对于杜高鹤对他毫不关心的态度已经习惯,反正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但,曲国公府行刺一事,即便动静不小,也不该这么快就传遍京城,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左右。

“京城都传遍了,咱们待在府中着急得很,你父亲他们还派了人去曲国公府门前等着,或许与你们是错过了。只是此事府上的下人不知,否则必将大乱,还好你们毫发无损。今日之事,你详细与老夫说说。”

杜高鹤回到书案前坐下,指着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皱眉,京城传遍了?那看来是蓄谋已久的了,且还想将事情越闹越大。

“今日皇上微服私访,去了曲国公府,但并未露面,那些刺客便是冲着皇上去的。还好曲国公府挡下了刺客的攻击,皇上毫发无损,此刻已经回宫。”

杜尘澜只简短地概括了几句,反正待会儿杜海州过来,必将加油添醋地叙述一番。

“什么?你见到了皇上?”杜高鹤惊得从圈椅上站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和贪婪。随后想到州哥儿也去了国公府,他的心中顿时平衡了不少。

“远远见了一眼,并未说话。”杜尘澜知道这位老爷子的关注点是什么,都见到了皇上,那必然是对杜氏飞黄腾达而浮想联翩了。

“哦!”杜高鹤激动的心情立刻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后日便是金榜之日了,只可惜没让皇上记住你,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杜高鹤又有些遗憾,杜尘澜若是能借此机会攀附上皇上,日后还用愁前程?

“去了好多考生,我并不是唯一的。既然是微服私访,那就要保密,自然不会召见我等学子。”

杜高鹤沉吟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今日你也受了惊吓,老三他们也在等着你,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杜高鹤目前对行刺一事不感兴趣,毕竟他未接触朝堂之事,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是!”杜尘澜转身出了书房,正碰上迎面走来的杜海州。

......110文学

天色渐暗,周绵指着两名小内侍在御书房内点上宫灯。

“皇上?”周绵上前一步,发现皇上举着朱笔,正愣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笔尖上的朱砂滴在了奏折上,周绵立刻上前提醒道。

“啊!”皇上回过神来,才察觉到已经点上了宫灯,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什么时辰了?”皇上沙哑的声音传来,周绵见状立刻去倒茶。

“回皇上,已经是戌时初了。”

“嗯!”皇上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你派人去唤大理寺付连壁来见朕!”

“皇上,此刻宫门已经落匙了,您看?若是紧急传召,奴才这就去办!”周绵只觉得今儿皇上神色十分恍惚,不知又有了什么烦心事儿。

皇上随即抚了抚眉心,“朕倒是忘了,等明日早朝再说吧!”

只要一想到明日早朝,朝中官员必定会弹劾曲国公府,且言官也会抓着他私自出宫之事不放,他就头疼不已。

撇开心中的烦思,皇上合上手中的奏折,站起身对周绵说道;“摆驾芳华殿!”

“是!”周绵有些意外,皇上不到逢年过节,很少去芳华殿,为的是顾忌慈宁太后。

一阵檀香中燃起,将皇上浮躁的心沉淀了不少。

“皇帝今日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难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廖太后自佛堂出来,便看见皇帝正坐在桌案前闭目养神。

“圣母!”皇上站起身,行了一礼。

“在我这里,难道还需行这些虚礼?”廖太后望着皇上的目光满是慈爱,她有些惊喜皇帝来找她,然而却又担心惹了慈宁的不快。

“儿子可是打扰了圣母的休息?”皇上闻着屋内浓郁的檀香味,又见廖太后不施粉黛,身上的衣着也很是朴素,便有些愧疚。

“还未曾睡下!”

接着殿内变得静谧起来,二人相顾无言。其实皇上从小并非廖太后亲自教导,两人的生疏感便很难消除。

“圣母!您觉得,这世上会有两人长得七八分像,且习惯都相似的人吗?”皇上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碗,轻声问道。

廖太后不禁觉得奇怪,“这如何可能?若只是长得像,也并非没有。但若是连习惯都相似,那就不可思议了。怎么?皇帝遇上了这样的人?”

“是啊!可那人明明死了这么多年了,朕却见到了一名与他十分相像之人,太像了!”皇上感叹道。

“哦?或许这两人是亲缘关系?那也不是不可能,不知皇帝说的是何人?”廖太后也不禁来了兴趣,于是问道。

皇上顿时恍然大悟,是啊!这世上没有亲缘关系之人,怎可能这般像?若杜尘澜真是顾玄瑧之子,那便能解释得通了。

可,当年顾玄瑧的嫡子被毒死,还是他派了亲信亲自盯着人下葬的,死去的人怎可能死而复生呢?且那孩子当年只是个幼儿。

“皇帝还未说是何人?”廖太后十分好奇,于是催促道。

“母后可还记得顾玄瑧?”皇上双眸闪烁,望向廖太后的目光中十分怪异。

“咚!”只听得一声脆响,一只茶碗摔落在地,碎了一地。

第四百八十二章 判若两人

“你说谁?顾玄瑧?”廖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抖着唇瓣问道。

“是!此次殿试,一名学子与顾玄瑧长得十分相似。太像了,实在太像了。然而朕派人去查,却发现他与顾氏没什么关系。不过,其中有一个疑点,让朕有些怀疑。”

皇上皱起了眉头,心头五味成杂。

“哦!有何疑点?”廖太后刚才的神色有些恍惚,一听说有疑点,她立刻急切起来。

“他如今的养父母乃是商贾出身,只是他的亲生父母曾是京城安氏的奴仆。您还记得顾玄瑧的妻子是出自前皇商安氏吗?您说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这也实在太凑巧了些。即便那对夫妻确实有一子一女,杜尘澜年纪也十分符合,但朕以为,一对奴仆能生得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孩子?再者,这孩子与顾玄瑧长得实在太像了。”

虽无证据,但疑点实在太多。

“那就找到那对夫妻,刑讯逼供下,不愁他们不说实话。”廖太后扯着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皇上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廖太后,圣母吃斋念佛多年,怎会说出刑讯逼供的话来?这不太像是平日里的圣母。

皇上压下心底里的疑惑,回道:“那对夫妻将这孩子过继给了杜氏之后,便离开了,如今不知去向。”

“是去了别处,还是被人抓住或杀了?”廖太后突然扬高了声调问道。

“这?朕就不知了!”皇上再一次察觉到圣母的反常,他想起之前与圣母提起过顾玄瑧一事,圣母的反应便不同寻常,似乎对顾玄瑧之事格外在意。

“那叫杜尘澜的孩子,是否真是顾玄瑧之子?即便当年那孩子的尸身被下葬,是我派人亲自去守着的,但难保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廖太后有些着急,她不容许有人威胁到皇帝的地位。

“可是当年朕与圣母、太后都派了亲信过去,亲眼看着他被下葬的。顾氏的尸首全都葬在了那片荒园之中,为防漏网之鱼,还派人在荒园和靖安侯府守了一个多月。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看守之人的情况下,将里头的尸身给偷走。”

皇上是愿意相信杜尘澜与顾氏有关,但现实却告诉他,此事绝对不可能。

“可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且那对夫妻又如何解释?未免太过凑巧了些。”廖太后看着纠结的皇上,心中有了主意。

“皇帝!当年他顾玄瑧有了非分之想,不然也不是容不得他。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肖想不属于他的位子。先帝若是属意他,便不会将个位子传给了你。先帝心中的人选一直是你,否则也不会封你为太子。纵然靖安侯府被灭了满门,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成大事,万不可妇人之仁!他不仁在前,你只是迫不得已,不必内疚。”

廖太后拍了拍皇上的手背,安抚道。

她知道当年皇帝的心中是煎熬的,这么多年下来,皇帝对此事依旧耿耿于怀。可一名帝王要想成就千秋伟业,便不能心慈手软。

这些年来,皇帝吃的亏难道还少吗?

皇上点了点头,不是他不义,而是顾玄瑧先枉顾兄弟情分。权势使人迷醉,那样风光霁月之人,也会被权势给迷了眼。

“皇帝,那杜尘澜不能留了!”廖太后松开皇帝的手,轻声说道。

皇上大吃一惊,“圣母!他或许一无所知,也与顾氏毫无关联。”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依旧没什么长进!刚才我就说了,不可妇人之仁。此事太过凑巧,皇帝焉知此子不是顾氏遗孤?那对夫妻将他过继给商贾,为的便是重回朝堂,他若是蓄谋已久,皇帝还做得稳龙椅吗?如今朝中是何局势,皇帝不是不知。”

皇上震惊地看向廖太后,此刻他觉得廖太后是如此陌生。

廖太后平日里很少与皇帝说起朝中的局势,往常也只是关心皇帝的身子和起居。皇帝偶尔会对廖太后提及朝堂之事,但都是点到为止。廖太后通常只是倾听,从未插嘴询问过。

直到现在,皇上才发现,圣母即便足不出宫,但对朝中的局势依旧了如指掌,并非似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他觉得,这一刻的廖太后,与慈宁看起来像极了。甚至,若不是对方素雅的装扮和恬淡娴静的脸庞,他都觉得这位就是慈宁了。

那双平日里淡漠的双眼中,闪烁着野望和狠戾。

“皇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将此子除去,便不用在担心他会威胁到你。”廖太后对皇帝的表现十分不满,若还是这般优柔寡断,这位子如何能坐得稳?

“可他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朕本打算重用他。圣母也知道,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将人笼络过来,为朕效命,朕也能轻松不少。”

皇上有些遗憾,杜尘澜若能为他所用,他也能添一大助力。

“可他若正是顾玄瑧之子,接近你就是别有用心。”廖太后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人。

皇上一见此子,便会怀疑,那旁人呢?熟识顾玄瑧之人,见着杜尘澜,会不会怀疑?

当年之事,慈宁可没少参与。如今多了个楚王,便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了,未尝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反正之前恶人都是慈宁做了,倒不如让她一恶到底。廖太后微眯着眼,想着对策。

“倘若皇帝真想让他为你所用,那也不是不可行。咱们来个借力打力,让他们去狗咬狗。”廖太后冷笑一声,心中的主意渐渐成型。

皇上诧异地看向廖太后,“圣母可是有了主意?”

“此事皇帝不必操心,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有些事做不得,也不方便插手。你那好嫡母这些年都将精力放在了楚王身上,你也是她儿子,她怎能不为你操劳一二?否则就是厚此薄彼!”

皇上呆愣了半晌,实在是今日的圣母太出乎他的意料,与平日里简直是判若两人。

第四百八十三章 早朝

“顾氏的陵园,皇帝派人去查查,将那棺材挖出来瞧瞧。让人保护好那座陵园,日后说不得还能派上用场。毕竟顾氏一族的尸骸都在那处,顾氏若是真有后人,不会对那陵园视而不见。”

“当年咱们就是对顾氏太仁慈了,还给那几位准备了几口薄棺。他们这样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放在哪朝哪代都不得善终,都该曝尸荒野,让野狗啃食,以儆效尤!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廖太后说起此事时那平淡的语气,让皇上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月明星稀,前方引路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皇上回头看向芳华殿,在黑暗中,那宫殿仿佛是一只张着大嘴的野兽,无端让他感到心悸。

今日的孝敏太后,简直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不禁自嘲地一笑,后宫嫔妃角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孝敏太后心性单纯,与世无争,那又是如何会被先帝打入冷宫的?

当年他被放在中宫教养,按约定俗成,其实是容不下生母的。留子去母才是常理,而孝敏太后却活了下来。

那被打入冷宫,究竟是不是一步棋?这深宫里,并无单纯之人,因为单纯之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皇上深吸一口气,往常来到芳华殿的轻松感不复存在,此刻他心中只有压抑。

次日,天刚破晓,百官便列队准备入朝。

“曲大人,听说昨日皇上在你们国公府遇刺,不知可有此事?”一名身着二品官服的官员凑到了曲国公面前,一脸质问地道。

曲国公对今日朝臣们的责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被此人质问,他只是瞥了对方一眼,随后将头转向了另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这官员顿时脸色一沉,他一甩袍袖,冷哼出声,“哼!”

他望了曲国公一眼,若非皇上顾念长公主,给这位曲国公领了个差事,否则对方连这太和殿的门槛都跨不进来。靠着尚公主才得了份五品的闲差,竟然如此猖狂?

待他参对方一本,教曲正清如何做人。

站在前头的摄政王见状则是挑了挑眉,这曲正清平日里这般软趴趴的性子,今日倒是硬气起来了。

只可惜,皇上遇袭乃是大事,这次曲国公府定会被这些个言官狠狠扒下一层皮来。

刚才那侯培青可是右都御史,平日里最是嘴毒。每日唇枪舌战,朝中大臣都有些怵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招惹他。

今日曲正清得罪了对方,必定会被对方死咬着不松口,毕竟那侯培青心眼小着呢!

“皇上驾到!”周绵尖利的嗓音传了过来,众臣立刻列队,神色肃穆起来。

等宣布早朝开始,皇上率先点了大理寺卿付连壁。

“付爱卿!昨日朕遇刺一事,你和京卫指挥使李洪光共同处理此事。朕限你们在七日之内,查出幕后之人。”

既然全京城都知道他遇刺了,皇上索性也就摊开说了。

“皇上,七日实在来不及。臣昨日与李大人商议过此事,实在是没什么线索。还望皇上再宽限几日,臣必当尽力而为!”

那些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必然与朝中哪方势力撇不开关系。就凭那几具刺客尸首,线索实在太少了。

这次的差事难办,若是皇上能处置这些人,那朝中这些年就不会有这等乱象了。让他与李洪光去办,那毕竟得罪朝中不少官员。

“启禀皇上,光天化日之下,您遇刺是头等大事。付寺卿不可推脱,必须全力以赴。”闻风鸣出列,他对付连壁的态度十分不满。

“这不是往常,皇上的安危关系到江山社稷。这些刺客竟然如此猖獗,出入曲国公府如无人之境,让人不寒而栗。此事实在让人费解,曲国公府上,竟是守卫如此薄弱,难道他们没将皇上的安危放在眼里?此为曲大人的失职。”

闻风鸣义愤填膺,君王的性命岂是儿戏?那些刺客一日不抓着,那便是隐患,难保日后不会卷土重来。

今日之事是必定要杀鸡儆猴的,否则皇上的安危如何保证?今儿能冲进曲国公府,明儿就能冲进皇宫。

“臣遵旨!”

付连壁脸色一变,但终究未再狡辩,起身退至一旁。

今日该讨伐的是曲国公府,他若是再多言,必将会过早引起同僚的不满,届时将怒火对准了他,他岂不是冤枉?

曲国公出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罪该万死!此次的确是臣失职,还望皇上恕罪!”

“哼!”曲国公话音一落,身旁便传来了一道冷笑。

“曲大人岂止是失职?这分明是漠视皇上的性命安危,若非那些刺客最后撤走了,后果将不堪设想。”侯培青出列,无论如何,今日曲国公府是必定要严惩的。

皇上面色如常,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无视跪在下首的曲国公等人,打量了一眼朝中所有官员的神色,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摄政王身上。

“摄政王,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摄政王没想到皇上会突然点了自己,于是出列行礼道:“启禀皇上,此次曲国公确实犯了大错,若是不严惩,便不足以平平息众臣怒火。”

曲国公连眼皮都没掀,他今日便是来请罪的,自然任由他们诋毁。反正此事如何,皇上心知肚明。

他们如今虽投靠了楚王一脉,但皇上毕竟还不知。但凡顾念往日的情分,也不会让他们曲国公府太过难堪。

再退一步,倘若皇上不为所动,那他也不必再避讳,直接明投了楚王便是。

“不过,皇上微服私访,臣以为有些欠妥。您毕竟是九五之尊,自然该以龙体安危为重。若是你出宫多带些护卫,那也不至于会被人有机可乘。皇上,如今周夷正虎视眈眈,其他小国也蠢蠢欲动,朝中更是不太平,还请您务必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身边可离不得护卫保护。”

摄政王这番话让殿内随之一静,针落可闻。众官员立刻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皇上。、

朝中敢直接指出皇上不是的,也就是摄政王一脉了。果然,摄政王刚指出,身边又传来了几名官员的声音。

“臣等附议!”

第四百八十四章 传胪1

“少爷!老太爷将老爷叫去了书房,奴婢派人去打听过来,好似说到了买卖上的事儿。据说老太爷想将靖原府的买卖搬到京城来,说是京城富贵人家多,买卖好做。”

惜秋快步进了屋子,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杜尘澜有些意外,“搬到京城来?可靖原府是杜氏的根基,祖父这是打算放弃杜氏的根基吗?”

老爷子该不会是被京城的繁华给迷了眼吧?杜氏的营生并不特别,在靖原府算排得上名号,是因为杜氏崛起之地在靖原府,慢慢做出了口碑。

许多百姓已经习惯在杜氏采买,这才是杜氏的优势。而到了京城,杜氏的优势就没了。

京城的大营生,后头站着的都是达官显贵,关系错综复杂,没靠山在京城做买卖,只有被吞吃了的份儿。

只要你开了铺子,没人撑腰,那些个地痞隔三差五来你铺子里闹上一闹,哪里还会有客来?

且别指望官府为你出头,其实是很多时候,官府与这些地痞都是坑壑一气的。

再者,在京城做买卖,本钱可不少,杜氏如今能有多少家底?怕是这么多年的积蓄,还不如他们三房。

杜尘澜笑了笑,“父亲不会同意的,你找人注意老爷子的动向,莫要让他们闹出幺蛾子就成。其他的,不必管。”

如今的杜淳枫可不是当年的杜淳枫了,人只要见过世面,眼光便不会再局限在之前那些个条条框框里。

再回顾之前的做法,或许杜淳枫都会觉得自己傻得很。老爷子的心思,杜淳枫是知道的,断然不会对杜氏再真情实感了。

如杜尘澜猜测,杜淳枫立刻回绝了杜高鹤。

“父亲,不管怎么说,靖原府是咱们杜氏的根基,绝不可废。此事还请父亲三思而后行,莫要做下悔恨之事。”

杜淳枫对于老爷子的想法很是意外,靖原府怎能放弃?

“您别看京城繁华,好似做买卖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似的,实则亏得连裤衩都不剩的商贾多得是。想要在这里做买卖,若是无贵人看顾是不行的。儿子那小食肆不过是薄利多销,利润不大。钱氏那水粉铺子,还是澜哥儿搭了好大的人情,这才开了起来。”

这几日府上有了些风言风语,杜淳枫本不想理会,再怎么说都是至亲。可今日老爷子竟然主动提出此事,可见是又想算计三房了。

他早就不对老爷子抱有希望了,在老爷子心中,他这个庶子算不得什么。若不是澜哥儿出息,三房分了家,只怕他们三房的日子还如之前一般,府中有个头脸的下人都要踩在他们头上。

“唉!为父如何不知?可咱们杜氏分家之后,日子不比从前了。就连靖原府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杜氏的基业被你们兄弟几个分了,成了零零散散的几块,杜氏如今就快要从商贾世家之除名了。”

杜高鹤边说,边用目光瞥向杜淳枫,眼神中带着几分算计。

杜高鹤此言一出,杜淳枫心中有了些不适。当年杜氏分家,是三房坚持的,老爷子这么说,为的便是让他愧疚吧?

“树大分枝,人大分家!早晚都有这一日,父亲也不必伤感。儿子还是那句话,靖原府是根基,弃不得!”

“可咱们杜氏在靖原府的日子不如从前了,若再不想法子,只怕日后靖原府也没了杜氏的立足之地。因此,为父打算来京城看看,或许是一条出路。”

杜淳枫沉默了,他看出老爷子这是要铁了心来京城做营生了。

“为父去你那铺子和钱氏的铺子看过,采买的人非常多。钱氏那铺子,不乏大户人家。咱们家做得是布匹、首饰、皮毛等买卖,京城这样的铺子不少,咱们并不占优势。”

“是!儿子刚才便说过,咱们杜氏的买卖,在京城,已经有不少家了。更何况,他们也是京城的老商户了,咱们比不了。”

杜淳枫叹了口气,其实父亲什么都明白,这会儿要做的,就是逼迫他们三房吧?这是又瞄上了钱氏的水粉铺子,还是他的小食肆?

“为父觉得澜哥儿主意正,你不如问问澜哥儿,给其他两房也想个营生?你如今发达了,可不能忘本啊!他们是你的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日后焉知你没有用到兄弟的时候?老三,人不可太过绝情。宗族本就是约束,更是依靠,想要独善其身,注定走不长远,杜氏一族没有这样自私自利之人。”

等杜高鹤将他的想法说出口,杜尘澜竟然奇异地松了口气。

他放松了身子,其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与自家父亲说话,他下意识地身体紧绷,就怕父亲语出惊人。

“父亲!澜哥儿是读书人,哪里会做买卖?之前出了几个小主意,但从未插手营生之事。若是他出了什么主意,最后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大哥和二哥岂不是要埋怨我们三房?”

“你只管让他想法子,成与不成,为父自会判断。不过是些小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

大郡三十八年四月二十四,传胪大典!

洗月望了一眼窗外,天边出现了一丝光亮,他连忙端着铜盆进了内屋。

此刻,杜尘澜早已起床洗漱了。

“少爷!这会儿是寅正,咱们得快着些了。”洗月朝着杜尘澜催促道。

杜尘澜身着玄色四周镶深蓝色宽边的交领直裰,这是举人、贡生、监生所穿戴的常服。不过,没什么重要的事,自然不会常穿。今天传胪这等大事,必须得穿。

理了理直裰,杜尘澜今日来不及练字和习武了,用过朝食之后,便要去宫门前候着。

杜淳枫和钱氏在外院看着杜尘澜坐马车离开了府中,不禁相视一眼。

“不知结果会如何?澜哥儿在读书上花费了这么心血,只希望他得偿所愿。”杜淳枫叹了一声,终于到了这一日。

“相信他,他何时让咱们失望过?”钱氏抿唇一笑,澜哥儿做事向来稳妥。自从上次澜哥儿将老爷救回来之后,她对澜哥儿就有了绝对的信心,不论是何事。

“前头可是杜尘澜杜公子的马车?”杜尘澜坐在马车内,正闭目养神,不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第四百八十五章 传胪2

杜尘澜连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已经赶至一旁并驾齐驱的马车,不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余师兄!”杜尘澜抿唇一笑,他和余泗霖只在上次殿试时见过一面。不过不方便交谈,因此只是颔首招呼。

杜尘澜让停下马车与余泗霖招呼,谁想余泗霖竟然直接跳下马车,爬到了他的马车上。

“自从上次书院一别,咱们许久未见。前儿殿试,也没说得上话。杜师弟此次可有把握?”余泗霖在马车内坐定,笑着问道。

杜尘澜有些意外,余泗霖与他其实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今日倒显得亲密起来了?

“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结果已定,倒也不必多想,余师兄呢?”

杜尘澜看了余泗霖一眼,这位是余氏子弟,日后不必愁前程。再者余泗霖本就聪慧,名次当然不会低。

“你惯会谦虚,其实为兄问的是,你对一甲第一名有没有把握?依你的才情,一甲前三必有你一席之地。至于为兄,只要不是赐个同进士出身就成。”余泗霖微微一笑,接着便抚了抚衣袖。

其实他对杜尘澜是否会成为状元,还是保持否定态度的。倒不是杜尘澜的才情够不上,而是自本朝开朝以来,能成为状元之人,皆是有大才的大儒。

这些人,都是成名多年,沉淀许久之人,非少年可比。

杜尘澜,还是太年幼了,历代状元都在而立之年。

以杜尘澜的品貌和年岁,按照惯例,只会是探花。探花郎一向都是翩翩郎君,才貌双全。这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宗族中都这么分析。

世家对于朝廷,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师兄谬赞了!对比诸位师兄弟,师弟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目前金榜还未定,不敢妄自尊大。不过凭师兄的本事,怎会是同进士?师兄可不要自谦。”

杜尘澜其实倒也没怎么担心,虽说皇上见了他,或许会从中作梗。但上次他与周夷礼部右侍郎塞旱已经有了协议,若他此次被算计,想必周夷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只有入了朝堂,他才更有被利用的价值。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等马车到了宫门外之时,杜尘澜和余泗霖便下了马车。

杜尘澜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考生等在了宫门前。杜尘澜一下马车,便引起了这些学子的注意。

会元杜尘澜,他们自然是认得的。今日便是放榜日,这位会元也不知会不会得一甲。

“欸?那就是杜尘澜?”一人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袖子,满脸的好奇。

“正是!他你都没见过?杨兄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被扯了袖子的考生不禁感叹道。

“这?比不得那些天之骄子天赋好,只能废寝忘食了。不过,这杜尘澜看起来十分年幼啊!”

这人艳羡都看了一眼杜尘澜,还是年轻好啊!这般年少,就能成为进士,家中长辈想必都乐开了花,给老祖宗长脸了。

想自己三十而立,之前一直是名落孙山,如今好不容易入了殿试,他还暗自庆幸自己比那些个头发斑白的老学究好得多。一辈子都在科考的学子数不胜数,他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谁想,比起那两名少年,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优势?

“那是,年少成名,八岁便去晨露书院攻擂。如今才十四,等今日过后,便是新晋进士了。”

殿试不会将考生舍了,这是常规。只要你前面一路披荆斩棘,到了这里,便不必担心自己会落榜,区别只在于名次的好坏罢了!

不过,名次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官职品级,众学子自然想得个好名次。

“唉!同人不同命啊!”那人再次感叹道。

“他身旁那个,是泉州府神童。当年杜尘澜还未崛起之时,这位也是让人仰望的存在。可惜了,哪成想横空出世了一个杜尘澜呢?”

“那位竟然也是神童?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不过,他如今是被杜尘澜压了一头吧?听说会试的名次是第三,期间还差了一人。”

此人也不是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余泗霖背后的余氏,他还是晓得的。

“总不是咱们能比得上的,这二人再不济也是个进士出身,且凭杜尘澜的会元,或许会得个进士及第。他们自不必担心,可需要担心的是咱们。可千万别得个同进士出身,唉!”这人小声地说道。

后一句话道出了心酸,若是真得了同进士出身,仕途自然比不得进士出身的。倘若没靠山,日后在朝堂上更是举步维艰。

这朝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叫作“同进士,洗脚婢”!可见对同进士出身有多苛刻?满朝文武皆看不起。

“有大人过来了!”众人本是在宫门外吵吵嚷嚷,不知是谁提醒有官员过来,遂全都禁了声。

一顶银色轿顶,皂色的轿盖和轿帷被四名轿夫抬着,稳稳地朝宫门口走来。

“这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不知是哪位大人?”余泗霖在杜尘澜身边小声地说着。

“不知!宫里到寅时正才开锁,这位大人倒是来得早!”杜尘澜回了一句,他之前打探过消息,只有等开了宫门,他们才能随着上朝的官员入宫。

说话间,一名头戴六梁冠,身穿赤罗官服的官员掀开轿帷走了下来。

虽天还未亮,但就着宫门口的宫灯,杜尘澜发现这位不正是礼部尚书何靖云吗?

也对,今日是放榜日,礼部是最忙的。因此何靖云来得早些,也说得过去了。

杜尘澜认得,那些参加殿试的考生自然也认得,于是众人纷纷行礼。

杜尘澜跟着人群行了一礼,“学生杜尘澜拜见何大人!”

何靖云扫视了一眼众人,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诸位不必多礼,过了今日,咱们就是同僚。走吧!与本官一起入宫。”何靖云见人差不多了,这才说道。

今日他们礼部确实忙碌,明日的琼林宴,也得礼部操持。

他突然想到了杜尘澜,于是转身在人群中寻找。

第四百八十六章 传胪3

何靖云心思一转,反正摸不透皇上的想法,倒不如从这少年身上推断。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上真的能容忍杜尘澜那张脸每天都在面前晃悠吗?不会觉得膈应?当年之事,皇上可不是没参与啊!

而杜尘澜的身份,反正明面上与顾氏无关,但他却不信。他转身看向鹤立鸡群的那人,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

杜尘澜随之一愣,而后立刻行了一礼,等他直起身子之时,何大人已经往前走去。

众人不禁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何大人可是礼部尚书,正二品的官职,这样的二品大员竟然与杜尘澜是熟识?

“这杜尘澜是什么来头?与何大人难道有什么关系?”其中有人忍不住问道。

朝中有人好做官,谁不想背靠大山?谁不想仕途坦荡?

“这杜尘澜不是商贾出身吗?未曾听说与何大人有过来往。”

“该不会是想收他做乘龙快婿吧?”有人不禁想到了这点,语气酸的仿佛喝了几坛子陈年老醋。

自古以来,榜下捉婿是一段佳话。难道何大人看中了杜尘澜,起了这样的心思?

“这?或许也有可能,何大人府上可曾有庶女还不曾婚配?”众人跟在何靖云身后,都忍不住小声地嘀咕。

实在是何靖云对杜尘澜的态度如此不同,让众人艳羡和嫉妒。

“杜师弟,你与何大人是熟识?”余泗霖转头观察着杜尘澜的神色,可偏偏杜尘澜面无表情,对周遭的猜测也是充耳不闻。

“只是之前在殿试时见过一次。”杜尘澜微微一笑,他也不知何靖云为何单单对他表露出和善。

他自认从来到这个朝代之后,所谓的猪脚光环并未让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算计倒是收了不少。

倒不是他喜欢将人往坏处想,而是这样的行为不得不让他联想到有什么阴谋。若说这位何大人欣赏他,他倒是没感觉到。

只是见过一次,就对杜尘澜如此不同?余泗霖心中一动,他联想到了殿试。

“何大人!”

杜尘澜随着何靖云刚走上郡水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身一看,见来人果然是老熟人。

杜尘澜撇了撇嘴,他可得离此人远些,时时刻刻在算计,一不小心便要掉入此人的陷阱。他如今毫无根基,还不能硬碰硬。

何靖云回头一看,不禁抽了抽嘴角,怎么是这位祖宗?

万煜铭笑着往前走,待走到杜尘澜面前时站定,“杜公子,许久不见!”

看着对方一脸的笑容,杜尘澜觉得十分刺眼,这是要出幺蛾子了。

“学生杜尘澜拜见昭和世子!”杜尘澜恭敬地行了一礼,他忘了,这位也是要上朝的。

“不必多礼!”万煜铭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快步向前走去。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之前世子爷举办文会,也邀请过杜尘澜。不过,这里也不乏参加过文会的学子,却从未有人有此待遇。

“咦?这么早就来了这么多人?”

众人麻木地转过了头,见着来人,立刻恭敬地行礼。

“参见楚王殿下!”

杜尘澜斜了一眼郡水桥,应该快到鸣鞭之时了,这还交谈上了?这些朝臣竟然来得这么早?

“咦?杜尘澜?”楚王原本正要往前走,不妨见到杜尘澜,便驻足喊了一声。

“楚王殿下!”杜尘澜又行了一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传胪大典不会顺利。

这么多搅事儿精,一来就寻事,杜尘澜已经察觉到他们迫不及待要搅动风云的骚动之心了。

杜尘澜在心中将最近发生之事过了一遍,除了曲国公府中皇上遇刺这一大事,似乎并没有其他能与之相比的。

“不错!你果然没令本王失望!本王看好你!”楚王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让杜尘澜瞬间身体紧绷起来。

他已经察觉到四面八方有好几道视线欲将他分割成了碎块,不禁背脊一阵发凉。

“多谢殿下勉励!”

“哈哈!殿下今日也这般早?往常早朝之时,殿下都是到了时辰才到。”何靖云用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脸上的笑容耐人寻思。

“这不是放榜之日吗?自然得来早些!”

等几人走上郡水桥,众人不禁倒抽口气。

“没想到杜尘澜竟然与楚王殿下关系也不错,还未入朝堂,竟然已经开始结党营私了?”

有人不服,杜尘澜不过是商贾出身,为何朝中这么多人对杜尘澜另眼相看?

“快别乱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身旁之人立刻出身制止道。

此地可是皇宫,到处都是内侍和宫女,若是传到那位的耳朵里,此人被严惩与他们无关,可就怕会连累了他们。

余泗霖心中有些着急了,大家都是从白身走到这一步,为何杜尘澜要与众不同?如今的杜尘澜,就差个官身了吧?

杜尘澜的手早就伸进朝堂了,之前边关冒领功勋一事,杜尘澜就插手其中。余泗霖握紧了拳头,祖父言之有理,世上有人会不喜欢名利呢?

许多官员陆陆续续入了郡水桥,杜尘澜并未左顾右盼,而是安分待在末尾,开始等待鸣鞭声。

一声声鸣鞭响起,杜尘澜随着官员朝太和殿门前走去。

大郡朝并非每日都早朝,一般是五日一朝。但只要上朝,那在京城的所有官员都得上朝,即便是回京述职的官员,也得上朝。

但能进太和殿内的,必须得四品官以上。其他品级低的官员,只能待在外殿,以备皇上单独召见。

不过,低品级的官员,皇上一般是不会召见的。

杜尘澜随着官员列队至丹壁两旁,他是会元,位列所有考生首位。

鸣鞭再次响起,鸿胪寺官员唱入班,杜尘澜才发现多有官员都分至两班走进御道,至殿前一拜三叩头礼节,这才算是开始早朝。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这五天来一次,也难怪那些年迈的官员身子多少有些亏损,早朝实在辛苦。

“诸臣今日可有本奏?”今日是传胪大典,若是无要事,一般会留于下次。

“臣有本奏!”大理寺卿付连壁出列。

“付爱卿!可是刺客一事有了进展?”皇上有些意外,付连壁昨日还说要再宽限几日,今儿该不会又要讨价还价吧?

“启禀皇上!刺客一事,已有进展!”

第四百八十七章 命门

皇上双目凝视着付连壁,心中满是激动。他近几日夜不能寐,直至今日还在为此事烦忧。

本是朝堂争斗,可那些人竟然迫不及待了,等不及要将他除去。

众臣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也没料到此事这么快就会有结果。众人神色各异,目光在最前头的摄政王和楚王身上打了个转。

可见这二人如此淡定沉着的模样,众人又收回了目光。

“启禀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臣从这些刺客在国公府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出来,他们都是周夷的死士。”付连壁语出惊人,让在场的官员震惊不已。

“何出此言?你有何凭证?”皇上一拍龙椅上的扶手,面色凝重地问道。

“皇上!这些刺客虽使用的是长剑,但臣在他们身上的脖颈处看到了他们的图腾。之前臣曾与一位武林人士有过交集,此人见多识广,对臣提起过一个神秘的组织,名为命门。”

付连壁沉思了一瞬,只见他眉头紧锁,面有难色。

“何为命门?”楚王有些好奇,率先问道。

“命门是一个组织的名字,门中皆是培养的死士。江湖中只需悬赏的银钱足够,他们就会出山,失败的几率很低。只要价钱令他们满意,不论是什么任务,他们都会接。手段极其狠辣,且行事颇为霸道。江湖中人若是得了命门的追杀令,很少有能逃得过的。”

“那照你这么说,他们应该是江湖中人才对,与朝堂何干?又与周夷有何关系?”皇上有些糊涂了,这不就是个江湖组织吗?怎会牵扯到朝廷?

“他们的确是江湖组织,直至两年前,按门规,不可接牵扯进朝堂的买卖。但此次皇上遇袭,的确是他们所为。”

付连壁愁的便是这个,这些死士若是纠缠不休,势要将皇上除去,那该怎么办?总有疏忽大意之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你是说,那命门换了掌舵人?”万煜铭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联。

“正是!不过不是刚换,而是两年前就已经换了。那位武林人士与武林盟主有些交情,曾听盟主提起过,命门中出现了一些以弯刀为兵器的死士,且个个武艺高强,出手狠辣。但请动这些人的价钱极高,他们轻易不会出手。”

“且自从出现这些刺客之后,就连命门的图腾都换了,是双轮弦月,又似弯刀的形状。这位盟主的父亲曾去过周夷,也曾见过这样的图腾。当年他父亲还在这组织手里吃过亏,因此印象极为深刻。只是这组织十分神秘,门主是谁,无人知晓。”

“皇上,这是臣从那些人身上拓下的图腾,请您过目!”说着,付连壁就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皇上沉着脸,并未多言。等周绵将纸递了过来,皇上展开一看,却觉得这图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凝神看着这枚图腾,仔细回忆着。然而半晌过后,还是毫无头绪。

“付大人,这说了半天,你就得了个这样的结论?这不就是毫无根据吗?仅凭您的片面之词,就断定此事是周夷之人所为,未免太过武断。”万煜铭可不买账,就这样交差,未免太过儿戏。

众臣心中也认同昭和世子的说法,什么都讲究个证据。皇上让你来查案,你却用以这样的借口来糊弄,这是当大伙儿是傻子?

不过,大理寺可不是好惹的。有人出头,他们也犯不着去趟这趟浑水。

这满朝上下,除了皇上和楚王,还有谁敢质疑摄政王父子二人吗?瞧瞧,父子同朝为官,竟还都身居高位,自开国以来,谁有这等殊荣?

昭和世子一谋官职,便是从三品,朝中谁不羡慕?谁遇上摄政王父子,不避其锋芒?

“臣觉得昭和世子言之有理啊!付寺卿,近几年咱们大郡与周夷两国关系不睦,边关守卫尤其森严。尤其是前两年,更是发生了不小的战事,请问他们又是如何潜进大郡的?”

侯培青并不相信,他看了一眼曲国公,皇上曲国公与大理寺共同处理此案。等七日过后,再来给曲国公府定罪。

也就是说,若是曲国公之后查出此案的幕后黑手,那便能将功赎罪,皇上会网开一面。

可侯培青看曲国公不顺眼,哪里容得大理寺如此搪塞?今儿他非要大理寺拿出个证据不可。

“边关也不是铜墙铁壁,众人皆知,边关有不少铤而走险的商贾,来往与大郡和周夷,这无人不知吧?”付连壁冷哼一声,谁人不知?只不过大伙儿都得了好处,不肯将其摊开了说罢了!

朝中顿时一片静默,这是捅破窗户纸了。此事若是彻查起来,又要牵扯出不少官员。

众人不禁在心中将付连壁骂了个狗血淋头,此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随后,就有朝臣出来反驳。

“付寺卿,你不能为了交差,便随意污蔑吧?你这么说,将守卫边关的将士声誉置之何处?他们守卫边关,尽职尽责,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出卖朝廷,中饱私囊的乱臣贼子?”

京城户部尚书柯启良出列,对付连壁讽刺地说道。

“柯大人所言极是,付寺卿若是有证据,只管呈上来。可若是毫无根据,胡言乱语,那就休怪本官要参你一本了。”

兵部尚书于廉初也随之站了出来,这付寺卿竟然想将事儿引到守卫边关的将士身上,其心可诛啊!

“臣倒是觉得,付寺卿所言不无道理。咱们大郡与周夷有很多年都不曾开通互市了,而咱们大郡却一直有周夷的特产,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左都御史郭越臻出列,这些人以为朝廷这几年不过问边关私通买卖一事,就开始肆无忌惮。总有一日,朝廷都会整顿。

“行了!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先议刺客一事。”皇上脸色铁青,这些人完全已经将他遇刺一案抛之脑后,又开始争锋相对起来。

“如今还是以皇上的性命安危为重,付寺卿既然认为是周夷的死士所为,那你可有证据?若仅仅是凭借图腾,恕本官直言,毫无说服力。”

何靖云皱起了眉头,这些人不关心皇上的安危,竟然又开始挑事儿。

第四百八十八章 软禁

“既然付大人认为守卫边关的将士有出卖朝廷之嫌,那之前为何不提出,让朝廷派人去边关查案?如今出了刺客一事,付大人倒是借此事给推脱得一干二净。不过才一日,查了个图腾就来交差,未免太过儿戏。”

万煜铭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付连壁,眼中的讥笑让付连壁恨得牙痒痒。

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这图腾一事,他并未撒谎。

“付爱卿!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若是没有,仅凭这图腾,毫无用处。”皇上有预感,此事最后必定会牵扯上周夷。

然而,周夷若是在大郡无接应,又是如何掩盖自己的痕迹?他不信仅仅只有命门,周夷在大郡必定安插了不少暗探。

“臣将此事禀报给皇上,便是想请皇上再宽限几日。若是牵扯出周夷,那仅凭曲国公府和大理寺还远远不够。”

曲国公转头看了一眼付连壁,随后才附和,“还请皇上再宽限几日,臣知自己是戴罪之身,但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到皇上的安危,马虎不得。”

这是上朝之后,曲国公第一次开口。

“皇上,臣有异议!”侯培青又出列,曲国公便知情况不妙。

这侯培青就是只疯狗,逮着谁就死咬着不放,仿佛自己刨了他家祖坟。

“侯爱卿有何异议?”皇上忍着怒气,脸色不善地问道。

“启禀皇上,臣这几日彻夜难眠,对刺客冲入曲国公府一事感到不解。曲国公府守卫森严,勋贵家都养有私兵,此事不是秘密。可这些私兵为何没有发现?难道他们竟是如此废物?那这些私兵留着还有何用处?可若是无人命令他们救援,那是否说明曲国公不将皇上的性命安危放在眼中?”

侯培青顿了顿,在曲国公咬牙切齿之时又道:“且若是曲国公府上有那些人的内应,这才是最可怕之处。此事是发生之后,曲国公可有采取何种措施来补救?”

“侯大人这是怀疑本官与周夷勾结在一起?对皇上不忠,对朝廷不忠?此事发生之后,本官即刻命人将府中封锁,对府中所有人都进行了盘查,并未发现可疑之处。这些人来势汹汹,行事敏捷,都是从天而降,府中能如此迅速便反应过来,实属不易。”曲国公压抑着胸口的怒气,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这是何等罪名?即便他之前对侯培青有些无视,但这侯培青如此睚眦必报,乃是真正的小人。听闻此人对勋贵家尤其看不顺眼,原来是真的。

“皇上不是已经点了大理寺彻查此事吗?这就要看大理寺的调查结果了,本官只是提出疑问,查证此事目前不是本官的职责。但本官身为督察院官员,万万不会将自己置身事外。”

侯培青见曲正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不禁心中暗爽。

“侯大人休得胡言乱语,你这是血口喷人。本官确有失职,但刺客一事绝对与曲国公府无关。皇上!还请皇上明鉴!”

曲正清出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此刻心中大恨,若是皇上听信了小人谗言,真将此事栽赃到了曲国公府头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曲氏承担不起。

侯培青!今日你将事做绝,等日后,他必定要让此人付出代价。

“那若是曲国公府没将消息泄露出去,皇上又怎可能会遇刺?总之,此事与曲国公府脱不开关系。”侯培青冷哼一声,反正,他是不怵这曲国公的。

靠着尚公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长公主除了与慈宁太后关系不差之外,在这朝堂中还有何优势?

董太妃虽是慈宁太后的表妹,但情分总有用完的时候。

“此事当时就连本官都不曾知晓,知情人不超过五指,这几人不可能将消息泄露出去。”

“朕倒是觉得此事与曲国公府脱不开关系!”皇上突然插了一嘴,让曲国公仿佛在冰天雪地中又被浇了一盆冰水,冰冷彻骨。

......

杜尘澜小心地动了动自己的脚,这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他身后的学子们也有些站不住了,一个多时辰都站在原地不动,自然有些疲惫了。

学子们都有些不耐,开始四下张望了起来。有些人本想交头接耳,可一看身边还站着不少内侍,就又没了勇气。

杜尘澜看了一眼头上的朝阳,此刻已经快到卯时末了。

往日里这些个大臣都是这么站着的,有时议事未决,几个时辰都是有的,且为了不殿前失职,据说连饭食都不敢用,更不可喝汤水,杜尘澜也是佩服不已。

看来今日早朝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杜尘澜看了前方的大殿一眼,心中揣测着,难道对刺客一事有了进展?

在他看来,那些个刺客必定与朝中的某人有关。

“皇上!臣对朝廷和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还请皇上明鉴,莫要被奸臣所蒙蔽。”曲正清不禁悲从中来,若皇上当真要因此问罪,那就怪不得他了,这些人以为他没后手吗?

“奸臣?曲大人这还是何意?这朝中哪里来的奸臣?”侯培青面色不善,这曲正清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想污蔑他。

“朕并未怀疑曲爱卿的忠心,但国公府中必定是有内奸的,否则那些人不会如此顺利。”皇上看着曲正清的目光满含锐利,他知道曲国公没有勾结周夷,但这是一次已经想好了惩罚。

“付爱卿!你即刻带人将曲国公府包围起来,逐一排查。此次曲国公就受些委屈吧!早日将刺客抓住,才能安心。”

曲国公面色大变,这就是要将整个曲国公府软禁起来了。

“臣遵旨!”付连壁立即领命,在离开之前,眼神撇过曲正清,随后目不斜视地退出了殿内。

“今日是传胪,诸事等下次朝会再提。何爱卿,将前十名卷子呈上来!”皇上揉了揉眉心,今日最重要的是传胪。

“遵旨!”何靖云让礼部的官员将卷子给呈了上来,递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将糊着姓名的考卷揭开,首先将目光放在了第一名。他看了一眼文章,随后又看向了署名,这一看让他皱紧了眉头。

第四百八十九章 状元

第一名得了八个圈,然而名字却是余泗霖?

皇上沉思了片刻,记得之前会试之时,这位泉州府神童的名次是第三。他抬头看了一眼众臣,只见他们都低垂着头,面色凝重。其中几人明显还沉浸在之前的刺客一事中,脸上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皇上将目光转向了户部右侍郎余连年,余泗霖算是余连年的侄儿。

察觉到皇上投到他身上的视线,余连年不禁心中微动。他捏紧了手中的象牙笏,只觉得心跳加快了些许。

皇上收回目光,将目光放在了第二名上,他看了一眼字迹,不禁脸色一沉,这不是杜尘澜的字迹。视线右移,徐朝光?

皇上对此人也有些印象,此人已过弱冠之年。徐朝光祖上是耕读传家,其父徐开来乃是渝南省会津汉县县令。

此人学识不错,正是之前会试的第二名,比前后两位年长,其阅历丰富,文风很是沉稳。皇上还专门看过此人会试的文章,比起那两位来说,此人文章平稳但不平庸。

不过或许是年长的缘故,少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匠气。总结来说,就是缺乏少年人的果敢与热忱,仿佛是为了应试而生。

余泗霖的文章,稍显稚嫩,但从字里行间中能看出一腔热血,文章略有激进。然而,不可否认,是个人才。

至于杜尘澜,皇上思忖了片刻,就翻到了第三名。

他看了一眼名字,果不其然,这一张卷子才是杜尘澜的。

不看其他,首先这一手字儿就十分赏心悦目。之前殿试之时,他就站在杜尘澜身旁观察,他得出的结论,有少年人的灵动,但又不凡年长之人的稳重。

立意明确,格局广阔,有大开大合之势。阐述观点十分精准,遣词造句虽华丽,但并非是一味展现文采的假大空文章。

一篇文章中能看出少年人满怀抱负,心中有大势,又能在该点到为止之时,避其锋芒,分寸是有的。

这样的人,进了官场,若不被官场黑暗所浸淫,便是一名处事圆滑,但能做实事的好官。

因此,皇上当日见了他的文章,就极为欣喜。否则,也不会冒着杜尘澜是顾氏遗孤的危险,欲将此子收为己用。

大殿内所有官员如老僧入定一般,等着皇上的结果。

皇上又将杜尘澜的文章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开始看下一名。其他的文章大多中规中矩,但都有让人眼前一亮之处。

除了前三名,之后的排名,皇上并无异议。不过,每次钦点前三,历代帝王都不会按照朝臣的推举来排,毕竟朝臣还是有私心的。

说是科举不可舞弊,但殿试弥封考卷之后,批阅的就是考生亲笔的卷子,并未誊抄。即便与考生有关的官员不可参与阅卷,但总有官员与个别考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余泗霖乃是余氏子弟,是前三名中唯一一名官宦子弟。皇上将视线放在了杜尘澜的卷子上,只见上头有一个小三角。

阅卷管一共八人,杜尘澜得了七个圈,而余泗霖,则全是圈。

皇上也没急着下定论,随后将余泗霖的文章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才放下了卷子。

余连年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若是余泗霖当真得了状元,那可算是光耀门楣了。他早就知道,前三一定会有余泗霖的。

皇上面色一沉,随后问道“这位余泗霖,可是余爱卿的侄儿?小小年纪,文章写得不错,很是通透。”

余连年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出列,恭敬地回道“回皇上,余泗霖正是臣的侄儿。因此子天资尚可,因此,臣平日里也是悉心教导。他的文章能入皇上您的眼,那是他的造化。”

万煜铭掀了掀眼皮,随即勾唇一笑。他心中感叹,这么些年过去,余连年竟还摸不清皇上的脾性?

只怕皇上心中对状元之位早已有了人选,就算不是杜尘澜,也绝不会是余泗霖。

以为皇上单独将余泗霖拿出来夸,那就是属意他了?未免太过天真。

“的确天资不错,可惜还是少年心性,不够沉稳。若是多磨砺几年,可堪大用。”皇上面色稍缓,脸上竟带了一丝笑意。

余连年心中不禁忐忑起来,这前一句,他觉得侄儿与状元无缘了。可后头皇上摆明了又是看好的意思,到底皇上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楚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倒是对皇上最后的选择好奇起来。听这话,这位余泗霖看来是无缘状元之位了。

他微微侧首瞥了一眼余连年,正好与余连年的目光对上,随后二人都若无其事地迅速撇开了头。

余连年不禁心中一沉,不知侄儿最后会得个第几。若是出了一甲,即便是进士出身,那也比进士及第要低了一筹。

“不过这位徐朝光,就很沉稳,学识也不错!”皇上点了点一旁的卷子,点头称赞道。

余连年入列,只感觉到身边不少视线朝他看了过来,他知道,这是在看他的笑话。

“这状元之位,不知诸位有何高见?”皇上放下卷子,对着众人问道。

“启禀皇上,状元之位,本就应该选德才兼备,心性稳重之人。徐朝光性子沉稳,文采雯然。臣以为,此人当之无愧!”吏部尚书沈昼率先出列,徐朝光之父与他有些渊源,他自然要举荐徐朝光。

礼部尚书何靖云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脸上并未有不赞同,心下微动。

皇上竟然对杜尘澜只字不提,这是何意?

难道皇上是因为杜尘澜的容貌?杜尘澜在殿试之时,他仔细看过杜尘澜的字迹,这前三份卷子中,就有杜尘澜的。皇上对此视而不见,连提起都不曾,这对杜尘澜很是不利。

“启禀皇上,臣倒是以为之前的会元杜尘澜,很有几分才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说他年幼,但见解很是独到,做学问也很踏实。”

这时兵部左侍郎龚雪玮出列,竟然提起了杜尘澜。

第四百九十章 竟然是真的

“杜尘澜?你觉得凭杜尘澜的才干学识,可钦点为状元?”皇上扬了扬眉,好似有些不可思议。

“回皇上,此子的文章,臣都仔细翻阅过,他对朝廷时政很是敏锐,每每都有独到的见解。此子若是磨砺一番,必成大器。”龚雪玮的神情有些激动,似是发现了一株好苗子,起了爱才之心。

“你将他的文章都看了?”皇上惊奇地问道。

“正是!之前他成为会元,臣便找了他的文章来看。抛去对其年幼的偏见,此子的文章沉博绝丽、笔大如椽,处处锦绣。”龚雪玮忍不住边说边点头,看得出杜尘澜的文章深得他心。

“哦?没想到龚爱卿对此子的文章竟如此推崇,那朕定要好好再看一遍。”接着,皇上竟然将手中的卷子又重新拿起,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楚王这会儿算是看出苗头来了,他自认对皇上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龚雪玮是托吧?是吧?不过不是杜尘澜的托,而是皇上的托。

“臣倒是觉得此子心性不稳,还需好好雕琢。年少成名,一直顺风顺水,对此子极为不利。再者,此子是商贾出身,身份低微。若是将状元之位给了他,怕是不能服众。因此状元的人选,还是徐朝光合适!”

侯培青又出列,这叫杜尘澜的少年,不过是个商贾出身,何德何能?能将他的卷子选在前三,还是看在学识上,已经是网开一面。

“侯大人此言,请恕下官不敢苟同。世人常道,不以出身论英雄。他既能得到晨鹭书院的名额,继续科举入仕,那不恰恰证明他学识了得吗?咱们朝廷如今缺的正是这样的人才,岂能因出身,就将这样的人才埋没?”龚雪玮面色不善,这位言官的事儿可真多。

“下官觉得龚大人言之有理。”有那出身寒微的官员,觉得龚雪玮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于是有两名官员站出来附和。

“还请皇上三思!近年来,多有商贾插手朝廷之事,就连监生的名额也比前朝多了不少。士农工商,他们都想摆脱这等贱籍。臣以为,若是点了杜尘澜,开了先例,日后再想管控商贾,怕是又增添了难度。”侯培青立即反驳道。

“敢问侯大人,这世上有几个杜尘澜?难道商贾人人都有这等才干?世家中的子孙,也不见得能出几个像杜尘澜这般的,侯大人未免太危言耸听。商贾插手朝廷之事,与杜尘澜何干?您给一个商贾出身的小子戴上这么个帽子,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么大的脑袋?再者,若是商贾中真有这等人才,也不是不可重用。都是为了江山,为了皇上效命。”

楚王忍不住出列,从杜尘澜身上说到商贾对朝廷的危害,未免太过了。其实他对杜尘澜此人还是有些欣赏的,且他留着杜尘澜还有些用处。因此,杜尘澜必须入朝堂。

这侯培青的话,似是连个前三,都不想让杜尘澜得了。

“是啊!历代也不是没有商贾出身的进士,并不罕见。”

“臣倒是以为,余泗霖出身世家,也不比这二人差,当为状元之选。”

众臣各执己见,皇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心中对三人的支持者有了数。

杜尘澜虽年少成名,文章也做得好,很有才干,可他根基浅,其实支持他的寥寥无几。

平日里倒是看不出,今儿这一出没想到余连年在朝中的拥护者不少。此人虽是纯臣,与哪方势力都走得不近,平日里也很是低调。

他以为这位虽平庸谨慎,但好歹忠于帝王。谁想,今儿这一试探,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楚王仔细观察着皇上的面色,便觉得不妙。不过是个状元之位,朝中不少官员都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皇兄!臣弟以为杜尘澜绝对是状元的不二人选。”楚王出列,若是能将杜尘澜引为己用,再好不过。

他觉得皇上心中的人选就是杜尘澜,但皇上怕不能服众,因此兜了这么个大圈子。

而杜尘澜若是成为了皇上的左膀右臂,那对他们十分不利。之前边关冒领功勋一事,他已经看到了杜尘澜的能力,又怎肯将此子留与皇上?

但成为状元,便能即刻被钦点为翰林院修撰,这是从六品的官职。此子若是靠着熬资历爬上去,未免也太过屈才,他也等不了这么久,当然要推上一把。

“哦?皇弟何出此言?”皇上见着朝堂内嘈杂一片,竟也没发怒,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晨鹭书院的贡生名额,条件如此苛刻,他都能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得到,只这一条足矣!您若是觉得还不够,那臣弟听闻此子八岁就去晨露书院攻擂,以一敌十二,难逢敌手,再加上这点难道还不够?抛开才干不谈,只论学识,无人能比。至于实干,那得入了朝堂,才能知晓。如今说这些,言之过早。”

万煜铭转头看向楚王,脸上带着几分讶异之色。这是作甚?楚王对皇上一向小心谨慎,今儿竟然为了杜尘澜,开始铤而走险了?

杜尘澜抬手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朝中还是毫无动静。之前只见着大理寺卿付大人和曲国公出了宫,想是为了刺客一事。

曲国公面色不善,如今的形势想是对曲国公府十分不利。

杜尘澜听得后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站了这么久,众人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都是文弱书生,身板也不结实。

就在杜尘澜思绪飘飞之际,没注意丹壁上方一名官员朝着殿外走来。

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自丹壁上方传来,“大郡三十八年四月二十四,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杜尘澜,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杜尘澜顿时一个激灵,这是在叫自己?

鸿胪寺官员连唱三声,他连忙出列,跟着一旁来引路的官员,朝着前方御道走去。

余泗霖震惊地看向前方的杜尘澜,胸口剧烈起伏着,杜尘澜!竟然真的是一甲第一!

第四百九十一章 面圣

杜尘澜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真的钦点他为状元,他不知当年真相,但他认为当年若是皇上当真要谋害顾氏,那如今见了他,难道不是应该想方设法将他除去吗?又为何要钦点他为状元?

他沉思了一瞬,不禁想到那日塞旱说的话,皇上不会这么快对他下手,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他还待再问,可塞旱却不肯说了。

将心思拉了回来,他随着鸿胪寺官员跪在了御道做左侧,心中猜测着第二名会是谁。

“大郡三十八年四月二十四,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二名徐朝光,引御道右稍后跪!”

听着身后传来的唱喏,杜尘澜倒是没意外,第二名和他猜测的一样,徐朝光是必定会在前三的。

他和徐朝光乃是会试前一二名,这次的排名是没变。那第三名,应该就是余泗霖了。

余泗霖脸色铁青,他紧抿着唇,明白自己应该是第三名了。他自认这次发挥得不错,结局却是让自己失望不已。

“大郡三十八年四月二十四,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三名余泗霖,引御道左又后跪!”

果然,杜尘澜听到了余泗霖的名字,这与之前会试排名完全一致了。

余泗霖见结果没达到心中的预期,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好歹还在一甲,还不算最糟糕。

若是掉到二甲,他这个泉州府神童的名头,就成了别人嘲笑他的把柄。

听着身后的官员再次唱喏,从二甲第一名,到三甲,杜尘澜合计了一番。二甲约是一百三十七人,三甲是一百五十九人,录取者众多,与往年不相上下。

看来皇上急需新晋官员充斥朝廷,这么多官员,届时候缺也是一个难题。

等宣制完毕,杜尘澜才听到奏乐。诸进士行完行三跪九叩礼之后,杜尘澜将目光放在了前方的大殿中。

“宣新晋状元郎、榜眼、探花觐见!”

从丹壁上方,一层一层传下来,一遍一遍似乎传出了郡水桥。

杜尘澜起身,领着榜眼和探花入了大殿。

一进外殿,他便发觉周围有不少目光都探了过来。他面带恭敬,跟着前方的官员走进内殿。

满朝文武百官皆看向这名走来的状元,眼中满是好奇和打量。

将才众臣因为状元之位吵得不可开交,此刻状元已定,他们自然要看看这杜尘澜是何等人物。

少年身姿纤瘦遒劲,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不得不说,长了个令人惊艳的好样貌。

然而,有几名官员看了这一眼之后,不由得震惊不已。

杜尘澜至殿先行大礼,俯首至手拜了五次,而后叩头至地三次,口中高呼“学生杜尘澜恭请皇上圣安!”

“学生徐朝光恭请皇上圣安!”

“学生余泗霖恭请皇上圣安!”从今日起,他们就是天子门生了。

“平身!”皇上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前头的杜尘澜,费了这么多功夫,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不少老臣仔细打量着杜尘澜的目光带着惊疑,皇上扫了一眼这几名老臣,不禁冷哼一声。

“你可是状元杜尘澜?”皇上指了指刚站起身的杜尘澜,明知故问道。

“回皇上,正是!学生叩谢隆恩!”杜尘澜再次跪下,行了大礼。

皇上似乎对他谦逊的态度十分满意,脸上带着一阵和煦的笑容。

“朕看过你的文章,做得不错。虽说有些少年人的稚嫩,但阐述立意鲜明,对时政也很是敏锐,很好!日后入了朝堂,自当谨小慎微,兢兢业业!”

皇上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朝中的官员皆吃了一惊。他们这会儿回过味儿来了,皇上这是原本就属意杜尘澜吧?且还是十分满意。

另二位进了殿内,皇上并未对他们露出丁点儿笑意,甚至眼中只有杜尘澜,这再明显不过了。他们都被皇上摆了一道,皇上费尽心思,为的就是杜尘澜?

然而,此刻有几位老臣已经将心思转向了别处。他们仔细观察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并未有半分不喜,还十分欣赏的模样,他们心中顿时觉得惊悚。

“学生谨遵皇上教诲!”杜尘澜又行了一礼,看起来态度极为谦卑。

皇上又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人,“榜眼和探花,你二人皆才思敏捷,后生可畏啊!”

徐朝光从刚进太和殿,就忐忑到现在。如今见皇上如此和颜悦色,又夸了他们两句,心中大喜。

虽然父亲说过,凭他会试第二名的成绩,此次只要不是考得太差,说不得状元都能争上一争。

毕竟其他两名最有威胁的考生,竟然是两位十几岁的少年。自古以来,很少有十来岁的少年进入一甲,一般都是取年长者为状元。

他以为他的机会来了,谁想皇上竟然还是钦点了这位最年少的为状元。徐朝光看了一眼前方少年的背影,这位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不是说商贾出身吗?

余泗霖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了,皇上对杜尘澜竟如此看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入了朝堂,与读书时就不一样了。朝堂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此次会试堂兄失利,伯父便只能先紧着他。他背靠户部右侍郎余连年等一众官员,还有那位,前程自不必愁。

纵使皇上看重杜尘澜又如何?日后他的仕途必定要比杜尘澜顺畅些。这么一想,余泗霖的心中顿时舒服了不少。

对比和杜尘澜的态度,皇上只对另两人过问了一句,朝中众臣即刻领会了皇上的用意。

这位状元郎,深得皇上的心。

等杜尘澜他们出了太和殿之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去了偏殿换上了状元的官服,皇上已经恩准新科进士骑马游街。

礼部堂官捧着用云盘,其中盛放着金榜。黄伞前引,杜尘澜和众进士一起走过郡水桥,出了太和门、午门,奔向皇城东门外的挂榜处。

按礼制,诸位新晋进士先去金榜下观望,金榜要挂三日,而后才回收回内阁。等到了时辰,才开始跨马游街。

“哎呀!这打探个消息也要这么久?金榜怎么还不出来?”钱氏在家中坐立难安,索性起来在屋里四处走动,闹得杜淳枫头疼不已。

第四百九十二章 惊喜

杜淳枫心中虽焦急,但对于钱氏如此不淡定的模样,倒是忍俊不禁。

“我说,之前你总说我太浮躁,这会儿你自己处事不惊的态度去哪儿了?”

钱氏立刻转身白了杜淳枫一眼,“十年寒窗苦读,等的就是今日。我这做母亲的,自然紧张。澜哥儿聪慧,但与读书上也花费了不少精力,我自然希望结局对得起他的努力。”

说着说着,钱氏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由得想起了他们三房,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其实,照这么算来,咱们澜哥儿读书竟然只有六年。这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如此争气的孩子。将来也不知哪家有这样的福分,能成为咱们家的姻亲?”

杜淳枫笑着端起茶碗,眼神中满是向往,似乎已经幻想着过上儿孙满堂的好日子了。

“你倒是想得美,澜哥儿才十四岁,你就等着抱孙子了?”钱氏顿觉好笑,老爷未免想得也太早了些。

“十四也不小了嘛!先找个门当户对的,定了亲,日后等那姑娘及笄,不就能成亲了?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也一样有十三四岁定亲的。”杜淳枫不以为意,早些定亲,早些抱孙。

“我奉劝老爷,还是将这心思放一放吧!”钱氏微皱眉头,纵使老爷这两年做了买卖,脑子比之前灵光了不少,但还是太过愚钝。

“这是何意?”杜淳枫有些不解地问道。

“澜哥儿心中有抱负,看得出对权势也很向往。他如今才考进士,最多先得个从六品的官职。咱们家是商贾,选门当户对的,能有什么好的?世家之女,嫌弃咱们根底浅薄,看不上咱们家。那些个商贾家的,咱们也看不上,毕竟澜哥儿如今身份不同了。没得堂堂官老爷,却娶个商贾之女的,说出去,不叫人耻笑?”

“这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澜哥儿还年少,倒也不必急着定亲。等三年后散馆,也不过才十七,届时或许能谋得更好的官职呢?不比咱们现在说亲容易得多?”

钱氏已经默认杜尘澜能进前三名了,毕竟是会元,若是不能进一甲,那不是打那些个官员的脸吗?

一甲前三皆入翰林院,三年后散馆,才能看出前程如何。

“太太言之有理!”杜淳枫叫钱氏这么一分析,顿时觉得十分有理。

“太太!”金桔进了里间,朝着钱氏喊了一声。

“怎么?可是出金榜了?”钱氏猛然激动地从圈椅上站起,才刚坐下的椅子还没被焐热。

金桔顿时挠头,“不是!是表姑娘来了!”

钱氏顿时泄了气,“哦!原来是表姑娘来了,你让她进来吧!”

“姑父!姑母!”杜沁兰进了里间,先是行了一礼。

钱氏脸色稍缓,“可是来听金榜消息的?如今还未有消息传来,咱们得耐心等上一等。”

杜沁兰连忙点了点头,“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没来,不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杜沁兰这会儿心中也有些忐忑,都到这一步了,谁还能无动于衷?杜尘澜是她的弟弟,她当然盼着他好。

“咱们不是正在临街酒楼定了雅间吗?不等了,先去那雅间等着。”杜淳枫起身,对着钱氏和杜沁兰说道。

“也好!咱们先去等着,新晋进士游街一定会从那处经过,咱们与其在这里着急,不如先去候着。”钱氏说完,三人便出了杜府。

“田管事,怎么金榜还未张贴出来?”杜高鹤也在书房内急得团团转,纵使杜尘澜不是他的亲孙,但杜氏要出个进士了,他如何能不激动?

“小人早就派人等在放榜处了,这会儿还没消息传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田管事皱了皱眉,也有些担心起来。

“父亲!您说,这次澜哥儿真能中进士吗?”杜淳钧有些不敢置信,他们杜氏当真要出个当官的了?

“会试第一名,没道理殿试不会被录取。只要他不写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不出意外,名次应该不错,一甲也是很有可能的。”

杜高鹤早就打听过这些消息了,虽说对杜尘澜不上心,但他对官职上心。

若是杜尘澜能中一甲,即便是个探花,也能得个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官职。最重要的是,翰林院是储相之地,日后入了内阁,前途无量。

“这么厉害?那父亲认为,他能得第几?”杜淳钧顿时来了兴致,他听闻一甲前三,可是直接授予官职的。

“探花,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年少。前朝有那品貌双全,文采雯然的才子,也是探花。探花郎要长得俊俏,都是不成文的规定。”说到此处,杜高鹤倒是脸上布满了笑意。

“什么?就因为长得俊俏,就只能当个探花郎了?哎哟!澜哥儿可真吃亏!若是长得丑点儿,说不对那状元的位子也不是不敢想啊!”

杜淳岷一拍大腿,听这话似乎很是惋惜,但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让在场之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休得胡言乱语!要成为朝廷命官,首先就得长得周正,歪瓜裂枣不可取。那历史上的榷商,你们忘了?不就是吃了长得丑的亏?”

杜淳钧觉得老二未免太过了点儿,毕竟杜尘澜如今就要是官身了,还是莫要将人得罪死得好。

不过,老二有个州哥儿,日后应该也不愁前程。但他们长房如今只有恒哥儿在读书,还不到起势的时候。

澜哥儿有出息,他自然得趁现在打好关系,日后恒哥儿才能靠得上他叔叔。

“老太爷!金榜张贴出来了,大喜啊!大喜!”田管事一阵风似的进了书房,对着杜高鹤狂喜道。

“出来了?得了第几?”杜高鹤这会儿激动得手有些发颤,他浑身一震,杜氏要崛起了。

“中了!中状元了!”田管事上前一把扯住老爷子的袖子,脸上满是笑意。

“老爷!太太!表姑娘!将才在皇城根下守月的守月来禀报,说是少爷中了状元!”金桔一脸喜气洋洋地进了雅间,对着三人说道。

“什么?状元?”杜淳枫顿时惊住了,他之前也曾想象过澜哥儿会中状元,可之前父亲说,澜哥儿年岁太小,状元不能指望,他也就歇了这心思了。

没想到,澜哥儿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惊喜。

第四百九十三章 欣喜若狂

“这会儿新晋进士已然进了东华门,不出一个时辰,必然要到在这里。”守月也进了雅间,对着三个主子禀报道。

“你可看清楚了?澜哥儿是状元吧?没看错吧?”杜淳枫忍着心中的激动,反复问道。

“是啊!没弄错吧?是状元吗?”杜沁兰上前一步,再次确认道。

“是是是!小人绝不会看错,小人可是识字儿的。再说,少爷已经骑上高头大马,穿着状元的官服,往咱们这边来了。那阵仗,可真是威风凛凛,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啊!”

守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家少爷可真争气,老爷和太太这是捡到宝了。

杜沁兰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也顾不得矜持,立刻跑到窗边,朝着东边探望。

钱氏双手合十,“菩萨保佑,真中状元了,信女定选个吉日去寺里还愿!”

不止三房喜气洋洋,就连杜氏其他两房都震惊激动不已。

“老太爷,千真万确!的确中状元了!”田管事抹了把头上的汗,连连肯定道。

杜高鹤一把跌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来了,来了!咱们杜氏的辉煌要来了,咱们杜氏要从此一跃成为官家了,苍天开眼呐!”

这一激动,杜高鹤险些一口气没提起来,将一旁的众人给吓了一大跳。

“父亲!”杜淳钧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掐住了杜高鹤的人中。

杜高鹤嗯哼了一声,随后缓了缓,一掌挥开杜淳钧的手。

“快!老三他们在哪家酒楼,咱们也去凑个热闹,这样的盛世是属于杜氏的,咱们杜氏要兴旺发达了。我要亲眼看着咱们杜氏崛起,我要看状元游街的盛况。”

杜高鹤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仿佛刚才柔弱瘫软的不是他,这会儿他看着精神抖擞,跟焕发了第二春似的。

众人看得就是一愣,顿时觉得老爷子这是得失心疯了?

“快!快去备马车!都去,你们都去,看看咱们杜氏的风光!”杜高鹤对着众人一挥手,瞧着倒是比刚才稍稍镇定了些许。

“父亲!您没事吧?要不要给您请给个大夫来看看?”

杜淳钧被老爷子这么一惊一乍的模样给吓着了,老爷子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啊!不然澜哥儿还未当官就得守孝一年,岂不是断送了前程?

他倒不是担心杜尘澜的前程,而是因为杜尘澜当了官,对杜氏来说,就能有数不尽的好处。指望杜海州,有些不切实际。对那个侄儿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做大伯的,心里门儿清。

杜海州这侄儿,其实再心狠不过。先不说日后当了官会不会照拂大房,就是考不考得中进士都是个问题。恒哥儿其实也不小了,等不起了。

能压制住杜尘澜的,只能是三房夫妻。而能压制住三房夫妻的,唯有老爷子。

“不成!我得去换件衣裳!”杜高鹤对杜淳钧的话充耳不闻,急匆匆出了书房,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秦氏忍住心中的酸涩,疑惑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之前也没见他这般激动啊!怎么这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

“有可能成为进士,和已经中了进士,怎么会一样?且还是状元郎,当然会让父亲欣喜若狂了。看来父亲对三房还是十分偏爱啊!当年三房执意分家,不管在读书的三个孩子,父亲虽生气,竟然也应了。如今三房有出息了,日后父亲还不偏心到咯吱窝里?”

大太太闵氏的话中全是酸味儿,且有挑拨之嫌。

若是换作一般人,在明白当年真相的前提下,断然不会受她挑拨,但受她挑拨的是二房。

杜淳岷本就对三房羡慕嫉妒,如今见三房已经一跃成为官家,他心中自然不得劲儿。纵使明白当年分家之时,三房吃了不少亏,但他依旧心生嫉妒和恨意。

秦氏望着闵氏有些吃惊,她算是厚颜无耻的了。当年为了什么分家,她还是知道的。三房分家时有没有得好处,她更是再清楚不过。

为此,她一直有些心虚,从不主动提起此事。没想到大嫂比她还要无耻,她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嫁进杜氏之前,世人常道杜氏长媳知书达理,教养极好,这么多年下来,她只想说这些人的眼睛都瞎了。

商贾出身的,哪里有什么大气端庄的?骨子里就带着尖酸刻薄和阴谋算计。

“奴婢听见敲锣声了,是不是要来了?”金桔惊喜地喊道。

“哪里?我看看!”杜淳枫迫不及待地走到窗边,开始往锣鼓声传来的方向探去。

这么一看,他倒是吓了一跳。当然,不是被状元郎吓一跳,而是被这满满当当的人给吓了一跳。

将才只听得外头的嘈杂声,他心中焦急,倒是没留意,这会儿一看,这乌压压一大片人,将街道和坊市挤得水泄不通。

若非中间有官府隔开了人群,只怕待会儿游街,连个脚都踩不下去。

“原来就知道京城人多,坊市也热闹得很,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来看新晋进士游街的?”杜沁兰忍不住惊呼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竟然发现对面酒楼中有好些客官也扒着窗户,看向下方。

“那是!京城确实人多,不过每次状元游街,那是万人空巷,都来看状元郎和榜眼、探花了!”守月连忙上前附和道。

“也难怪人人要做那状元郎,这等风光,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有。”杜淳枫一边感叹,一边自豪。

德望楼二楼栏杆处,倚着两位俊朗的公子哥儿。那低矮的栏杆,掩藏不住两人的俊朗风姿,下方守着准备看状元游街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她们眉目含情,望着这两名公子面犯桃花,欲语还休。可一看这二人的穿着,再看两人身后的护卫,一脸的肃穆,她们便立刻胆怯了。

这两名必然还是世家公子,且来头还不小,她们这些庸脂俗粉,人家铁定看不上。

“能在此处碰上楚王殿下,当真是巧了!”万煜铭朝着锤王拱了拱手,心中猜测着这位不知又要有什么打算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游街

“是啊!正巧!不过本王之前就在此定了厢房,就等着今日的状元跨马游街。不知万世子又是为何出现在此处?可别说你是来品美味佳肴的,这处德望楼可不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比不上那边的冠华阁的。”楚王笑着回道。

万煜铭有些讶异对方如此爽快就承认了,他不禁有些愣住了。最近楚王行事有些诡秘,他着实摸不清对方的路子了。

按理来说,今儿皇上上朝时,已经明确表示十分欣赏杜尘澜,以楚王如此谨慎的性子,应该不会如此明显地笼络杜尘澜吧?那不是明摆着与皇上抢人吗?

可楚王偏偏表现地如此高调,难道是为了逼杜尘澜就范?

“大鱼大肉吃腻了,偶尔也得来些清粥小菜,换换口味啊!不过看来您对杜尘澜十分欣赏啊?也对,如此聪慧之人,就连皇上都十分看重呢!”

万煜铭笑了笑,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对面那家酒楼的窗口。正对着他的,是一名男子。此人长相端正,气质儒雅,这是杜尘澜的父亲杜淳枫,他认得。

“有才之士,到哪里都被看重。不过,万世子好似与杜尘澜有些过节啊?今日在朝会上,你竟然没反对他,这会儿又突然出现在此处,不得不令本王深思啊!”楚王意味深长地说道。

刚才在朝堂上,众人反对杜尘澜之时,万煜铭虽未站出来与杜尘澜说话,但那充耳不闻的态度,却让楚王怀疑了起来。

按照之前在文会上,两人争锋相对的关系,万煜铭应该极力反对才是。可万煜铭沉默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多想。

万煜铭此人诡计多端,那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外表下,不知隐藏着怎样的真面目,他自然得防备着些。

其实万煜铭与他是一类人,表里不一。因此,楚王在万煜铭面前,通常都懒得装,毕竟也瞒不过对方。

万煜铭顿时轻笑出声,“下官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对这等小人行径,还是不屑一顾的。此子确实有些能耐,状元给了他,也是合情合理。再者,皇上的用意,您还看不出吗?皇上心中早有定论,咱们又何须插手?没得惹出一身骚。”

楚王闻言,神情肃穆地定定看了万煜铭一眼,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几息之后,两人都同时大笑起来。

不必解释,他们二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咚咚咚!”随着一声声铜锣响,两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下方。

“老爷!来了!”守月顿时喜不自禁地喊道。

“这前面那个骑高头大马,穿着红色官服的是澜哥儿?”杜淳枫无视下方躁动的人群,将视线投到了最前头那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少年身上。

“可不就是少爷吗?您看,少爷可真威风!”

最前头官员手捧圣旨在前头开路,一旁不少官差都抗着“肃静”、“回避”等仪仗。鸣锣开道,喜炮震天,杜尘澜头戴金花乌纱帽,足跨金鞍朱鬃马,紧随其后。而后,才是榜眼和探花。

下方百姓皆欢呼雀跃,来一睹状元郎和众进士的风采。徐朝光频频拱手,朝着下方的百姓们示意。

这一刻,他享受着科举带给他的荣耀和荣光。

余泗霖虽不满意自己的名次,但好歹得了个探花郎,于是脸上也带着喜色。他是少年,还未说亲,脸一看就知年岁不大。

这一路下来,已经收获了不少荷包和帕子。少年人还是头一次获得女子之物,面色羞红,十分不好意思。

余泗霖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道坐的挺直的身影,他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但他莫名觉得杜尘澜应该对此十分淡定。

徐朝光已过弱冠,怕是家中已有娇妻美妾,身上的荷包和帕子自是少些。而杜尘澜是状元,又是貌若潘安的美少年,自然引得那些个姑娘们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不少姑娘追了杜尘澜好几条街道,四面八方的人群都向这里涌来,其中女儿家占了不少。这一日不必顾及男女大防,她们也可尽兴。再者,又不是单独接触,百姓家的闺女,也没这等讲究。

杜尘澜身上的荷包和帕子都没停过,杜尘澜每过一会儿就得扒拉一下,否则就要被挂在身上的帕子和荷包给淹没,中途连帽子都被砸歪了好几次。

然而,杜尘澜这会儿却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他现在的感觉,十分奇妙。仿佛这一幕他好似在哪里经历过,有些熟悉,又有些遥远和陌生。

但这样的场景,他又觉得似曾相识。

“哟!这杜尘澜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这么多女儿家,都是来看他的吧?谁想今年的状元郎,竟是比探花郎还要惹人注目。啧啧!不得不说,此子的皮相,比起你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当真是少见!”

楚王顿时啧啧称奇,这杜尘澜的容貌是见一次都要惊艳一次的。

万煜铭立刻勾起唇角,“都是男子,要相貌有何用?又不是那些个女儿家,难不成还要比美?”

他的目光投向那少年,那方客栈窗口扔过来一枚大荷包,将帽子给砸歪了,少年立刻将其扶住。

这样的红色,衬得对方肌肤如玉,朱唇皓齿,眉眼间竟是有着一丝独特的风情。

“这杜尘澜长得真是奇怪,虽说是个男生女相,但从未觉得他是个女子,当真是奇特。”万煜铭盯着下方渐渐走近的杜尘澜,有些词不达意,但楚王却是听懂了的。

“怎会错认成女子?他虽瘦弱,但身形坚韧挺拔,一身正气,倒不会叫人给小瞧了去。”楚王摇了摇头,随后将视线投向了万煜铭。

其实万煜铭与杜尘澜都是长相艳丽的类型,一眼看上去,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万世子自身带着一股子邪气和阴冷,叫人不敢靠近。

而杜尘澜则不同,此子浑身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气质时而疏朗,时而清冽,时而又温润如玉,这是个矛盾之人。他们二人的共同之处,都在于看着不好接近。

若说万煜铭是嚣张跋扈,吓退了别人,那杜尘澜就是清冽却又让人有疏离感,让人不好意思靠近。

但杜尘澜平日里似乎有意收敛自己的锋芒,如今再见他,便多了几分温润淡雅,观之比之前可亲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红衣巷

杜尘澜向右上方望去,他之前在这里给杜淳枫他们定了雅间,也不知他们到了没有。

“少爷!”洗月也挤到了窗边,见杜尘澜越走越近,连忙大喊着,使劲儿挥了挥手。

杜尘澜听见声音,连忙抬手看了过去,只见杜淳枫和钱氏他们正趴在窗口前,朝他看了过来。就连杜沁兰也在,此刻这姑娘明显十分激动,小半个身子悬在窗边,拼命朝他挥手。

杜尘澜不禁眉宇一皱,这也太危险了。他立刻朝着杜沁兰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让对方不要悬在窗边。

再者虽说杜沁兰已经不再是那些人的目标,但让那些人看见,说不得又会起什么歪心思。如今杜坤夫妇还未找着,他有些担心旁人会利用杜沁兰。

“澜哥儿!”杜淳枫激动地挥着手,向着他喊道。

因人太多,杜淳枫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海中,根本听不清。杜尘澜却将视线投向了杜淳枫和钱氏,心中也是满满的感动。

来到这个朝代,虽没有亲生父母,但杜淳枫待他不错,已经与亲生的无异了。即便钱氏有些欠缺,但对他这个嗣子总体还算不错,也不能要求对方像对亲生孩子那般,毕竟始终隔了一层的。

杜尘澜朝着杜淳枫他们笑了笑,这一刻突然有些感触。他也算是披荆斩棘了,从商贾不得科举,到如今的状元郎,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目光一转,便看见了两个让他意外的人。

咦?万煜铭和楚王怎会在此?这两人是专程来看他跨马游街的?杜尘澜有些不信。

“快看,那是状元郎?长得真俊!”女儿家拿帕子半遮面,脸上满是红晕。

“据说还未婚配,不过咱们肯定是没这等福气了。”她身旁另一名姑娘叹息道。

“不愧是名动京城的才子杜尘澜呐!也不知多少年后才能再出现这般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楚王忍不住感叹道。

“咱们大郡人才辈出,状元不是每次殿试都会有吗?杜尘澜这样的,也不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万煜铭懒洋洋地靠着栏杆处,见着杜尘澜往这里瞥了一眼,他还好整以暇地和杜尘澜招了招手。

杜尘澜回以一笑,连忙撇过了头,这厮一笑,他的背脊就发凉,说不定此刻心里正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等他入了朝堂,能光明正大参与朝廷之事,绝不能再让万煜铭得逞。

楚王微眯着眼,皇上对此子这般看重,那可不行。要让杜尘澜替他效力,那就得让杜尘澜厌恶了皇上,转投他的麾下。

想起之前打探到的事,楚王微微勾起唇角,他心中有了个主意。

杜高鹤领着众人刚到坊市,便看见杜尘澜正骑着高头大马,从他们前方经过。

“父亲!咱们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您可别挤坏了!”杜淳钧一把扶住老爷子,非要来看,照他说,杜尘澜在外头多威风,还不是得回府?难不成还能不回来?

杜高鹤双眼呆滞地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也算是圆了老三的梦。”

杜高鹤想起当年老三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原本十分激动的心情突然镇定了下来,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回吧!”杜高鹤顿了顿,望着已经远去的红色身影,随后摆了摆手,率先转身往回走。

“父亲?”杜淳钧对今日父亲的状态十分担忧,情绪大起大落可不好。虽说他私心重,但那毕竟是父亲,他还是关心的。

等杜高鹤走远,秦氏忍不住跺了跺脚,“这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儿一个主意,想哪出是哪出。咱们不想来,就非要咱们来。刚来还没找到老三他们,又要回去,这是拿咱们寻开心呢?”

杜淳岷也沉了脸色,老爷子这几日的态度有些不对,该不会真的要偏心三房了吧?

毕竟之前对三房可不是这么个态度,老爷子不是说过,杜尘澜只是嗣子,不是杜氏血脉,即便日后成了进士,也不算是杜氏的荣耀吗?

不过才几日,老爷子怎么就对三房这么上心了?

“来都来了,不如去找老三他们吧!咱们来了京城这么多日,还没好好逛逛呢!”秦氏打量了一眼繁华的坊市,有些不愿意回去。

“有什么好逛的?回去!”杜淳岷不耐地低喝一声,转身就走。

“这是杜尘澜?”一道沙哑的女声轻声问道。

“正是!”她身后五步远,站着一名身着玄色剑袖交领长袍的男子,闻言立刻恭身回道。

“果然长得像!”

此女身着蟹壳青对襟半袖褙子,下着锦绣双蝶八幅湘裙,穿着虽素净,但一举一动都透着淡雅沉着,端得是仪态万千。然而她头上却戴着一顶青白色的帷帽,让人无法窥探她的容貌。

女子在窗前站定,不禁回忆起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若说杜尘澜与顾玄瑧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气度了。

说顾玄瑧是天之骄子都不为过,国公府世子爷,从小喊着金汤匙长大,长得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是京城众世家最佳联姻对象。

因此,顾玄瑧少年时是意气风发的,是锋芒毕露的。所过之处,必要盖住所有人的光芒,让人只能看到他的存在,也是最引众人嫉妒的存在。

即便之后受了挫折,收敛了些性子,但依旧有棱有角,半点不肯饶人。

总之,就是一身傲骨,到死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然而眼前这少年,气质却十分深沉内敛,微笑时却有温润如玉之感。但从她得来的消息来看,此子城府极深。

若说这二人的共同之处在哪里,除了容貌,那就只有疏离感了。杜尘澜不笑时,看起来十分冷冽,让人难以接近。

女子手握成拳,看着长长的队伍从眼前经过,她再次开口道:“让红衣巷的所有人待命,待我请示过后,再行动!”

“是!”男子从一旁的暗影中走出,语气毫无波动,不说话时,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回去吧!”女子出了客栈,匆匆上了一辆素朴的马车,往东城驶去。

马车刚要驶出坊市,便从客栈中走出一人,对着右前方卖脂粉的货郎打了个手势。

第四百九十六章 怎么处置

“如何?可有看清楚?”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朝着下方恭身行礼的人问道。

他的声音很干哑,像是被尖锐的指甲划过凹凸不平的硬物似的,让人听着十分不适。

“回主子,就是她!她虽然带着帷帽,但韩久对她十分熟悉,从她的形体和姿态来看,很快就能确认。小人已经派人跟着那马车去了,只要她回了皇宫,那便不会错!”

这下人抬起头来,不正是那卖脂粉的货郎吗?然而,再细看此人容貌,竟是一枚熟人。

“若真是她,那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不好好在宫里做她的狗奴才,跑出宫作甚?还掩掩藏藏的,是又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黑袍男子鄙夷地道。

“她去了一家客栈,就在窗口站了许久。她身边暗处有高手防护,小人与韩久不敢靠得太近,就怕打草惊蛇。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一名身穿玄衣的男子,应该是护卫之流,韩久已经追上去了,打探他的落脚处。”

“站在窗口?在看何人?”黑袍男子疑惑地问道。

“今日是放榜日,刚刚张贴了金榜,而后是新晋进士跨马游街。她当时站在窗口,下方便是诸位进士游街的情景。人太多了,小人和韩久也不知她到底在看谁?只看见她朝着那护卫吩咐了几句,等跨马游街的进士走远了,这才离去!”

“这么说来,必定是在看新晋进士了?不知是在看状元,还是榜眼、探花?”最前头,最吸引视线的便是这三人。

黑袍男子在屋内来回走动,不禁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吩咐道:“你派人去查此次殿试的前三名,要详尽。”

“是!”

等那货郎出去之后,黑袍男子喃喃自语道:“离开京城不知是多少个年头了?日子太久了,竟然都忘了。不但忘了,如今就连老巢都换人住了。”

男子心中不甘起来,“日子太安逸了,倒是忘了自己的我要将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

大殿内,女官拂晓打开香炉的炉盖,在里头加了一片凝神香气。

“杨嬷嬷回来了没?”一道用来带着几分沧桑的女声问道。

“回禀太后娘娘,还未曾!”拂晓转身回禀道。

“娘娘,杨嬷嬷在殿外,说是有事要向您禀报。”金总管进了殿内,朝着慈宁太后禀报道。

“哦?快,快让她进来!”慈宁太后立刻从美人榻上起身,走至玫瑰椅上端坐起来。

“娘娘!”杨嬷嬷刚进内殿,就朝着上首的慈宁太后行了一礼。

慈宁有些急切,她沉声问道:“如何?”

“回娘娘,千真万确。此子与顾玄瑧长得十分相似,若说这二人是父子,谁见了都不会反对。此子在京城声名大噪,坊市间还流传着他的画像。奴婢已经使人在坊市间买了一张他的画像,与真人十分相像,还请娘娘过目!”

杨嬷嬷说完,便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慈宁。

慈宁将纸展开,随后惊呼道:“顾玄瑧!”

“您看,他二人长得如此相像,那咱们得到的消息,便是真的了。奴婢使人打探了杜尘澜的身世,此子是商贾家的嗣子,说亲生爹娘是安氏的家生子。之后这对夫妻身子不妥,便得了主家恩情,将人给放出了府。”

杨嬷嬷认为,此子是顾玄瑧之子,绝不会错。

“会不会是巧合?这世上长得像之人也不是没有。”慈宁紧绷着脸,将手中的画像放在了桌上。

“可安氏不正是顾玄瑧之妻安毓书吗?安毓书是安氏庶女,如此凑巧,让人匪夷所思!”杨嬷嬷认真分析道。

慈宁沉了脸,“的确凑巧,这两个巧合凑在一起,那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不过当年那孩子下葬,你可是亲自去看的。难道他们使了什么阴谋规矩,开始李代桃僵?”

“若真是那对奴仆的孩子,又怎会与顾玄瑧长得如此相似?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是当年那孩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哀家倒是想开开眼界。”

慈宁冷笑了一声,当年这么多人守在陵园,日夜看守,根本没什么动静。

“不知娘娘要如何处置他?”杨嬷嬷向着慈宁请示道。

“如今咱们做事有些束手束脚,若是牵扯上了蕴儿,那就得不偿失了。他既然参加了殿试,那皇帝必定是见过他的,为何没听皇帝提起?”

她认得出杜尘澜是顾玄瑧之子,没道理皇帝认不出。论相处,当年顾玄瑧与皇帝过从甚密,比她要熟悉得多。

慈宁太后凝思片刻后,道:“皇帝这会儿在作甚?你派人去将皇帝请来,就说哀家有事要与他相商。”

“咱们不便出手,还得试探一番皇帝的心思!”慈宁不曾在杨嬷嬷面前掩饰,杨嬷嬷是她的心腹。当年许多事儿,都是杨嬷嬷替她完成的。

御书房内,皇上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旁,随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皇上!慈宁太后娘娘请人来传话,说请您去德懿宫一趟,娘娘有事要与您协商。”周绵入了御书房,见皇上刚巧放下奏折,连忙见缝插针地说道。

“这会儿去德懿宫?可是慈宁太后娘娘凤体有何不适?”皇上有些意外,这个时辰,母后无事不会找自己。

“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周绵明白皇上与慈宁太后之间,往日的情分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算计。

皇上顿了顿,半晌才道:“摆驾德懿宫!”

太后让拂晓给她捏着臂膀,刚生了蕴儿那会,她十分欣喜,于是便经常抱孩子,导致肩膀处时常会酸痛,太医也是无能为力。

“母后!您怎么一脸倦容,可是有何烦心事?”皇帝入了德懿宫,行了礼之后,便试探地问道。

慈宁太后定定地瞧了皇上半晌,随后悠悠叹了口气。

“烦心事?倒是有一件儿,皇帝如今连哀家也要防着了。”

“母后此话怎讲?可是朕有何不妥之处,让母后不喜了?出去朝堂之事,朕对母后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皇上十分意外,不知太后这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四百九十七章 相互算计

“皇帝啊!你父皇仙逝有多少年了?哀家老了,记性也差了,竟是觉得好似在昨天。”慈宁叹了一声,望着一旁的斗彩兰花灵芝石头纹的盘子愣神。

皇上顿时心中一凛,他对慈宁太后还是有些了解的。突然说起父皇,这是有什么难为的事儿了。

他一边在心中合计着,一边回道:“应有十年了!母后与父皇伉俪情深,因此时常缅怀父皇,对父皇太过思念,对父皇突然仙逝,定是不能接受。不过,太医说过,母后还是切忌忧思过甚,否则与凤体有碍。”

皇帝也叹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慈宁太后捏着帕子的手一顿,她抬眼看向皇上,忧思过甚?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啊!

“哀家如今正是享天伦之时,蕴儿也大了,等弱冠之后,便要前往封地,哀家倒是不担心他。而你从小就在哀家膝下长大,哀家待你和待蕴儿是一样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些年,你在哀家身边尽孝尽心,哀家都看在眼里。”

慈宁太后拍了拍皇上手背,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当年若非是母后领了朕回来教养,在父皇驾崩之后,与诸臣瀚旋,力压蠢蠢欲动的奸贼,朕如今也坐不上皇位。母后,朕从来都是将您当作亲生母亲来看待的。”

皇上心中有些感动,说这番话时,那诚挚的模样,让人见之动容。

太后果然大为触动,眼中顿时布满了慈爱。

“哀家自是知晓你品性纯良,对你父皇和哀家都孝顺恭敬有加,这才选了你。犹记得当年你登基时,还是稚嫩少年,如今却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只可惜,唉!”太后缩回了手,脸上满是感慨和迷茫。

“母后这是怎么了?今日感触如此之多,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皇上被太后时不时的伤感给吓住了,连忙问道。

“当年选了你,哀家其实有些后悔了。当时登基,差点丢了你的性命,哀家便后悔了一次。而如今,朝中局势风云诡谲,摄政王大权在握,朝中还有其他势力在虎视眈眈,哀家知道你的难处,不免再次后悔。若你能做个闲散王爷,也不必日日为朝廷殚精竭虑,哀家看着心疼啊!”

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看起来伤心欲绝。

皇上嘴角一僵,而后迅速恢复常态,又换上了一副担心的神情。

“母后,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朕倒是庆幸自己做了皇帝,否则还得担心其他兄弟不能好好待母后。合该咱们有母子之情,这是上天注定的,都是命!再说这朝堂局势,身为帝王,处理朝政,治理江山,乃是皇帝该尽的本分。”

皇上的话让太后心中一噎,连忙拿起帕子盖住了抽搐的嘴角。没有后悔药?是啊!她后悔死了,却没有后悔药。

上天注定,都是命?这是在说他是天命所归,上天选定的帝王吗?

太后忍着心中的不忿,仔细看了一眼皇帝,曾几何时,皇帝变得这般能言善辩了?看似在安慰她,可句句字字都在戳她的心窝。

若非当年发现遗腹子晚了许多,她定能耐垂帘听政,直到蕴儿长大。可惜,一切都晚了。

然而,这位子,皇帝坐得稳不稳,还得另说。

“因此,哀家不担心蕴儿,却担心你啊!他不过一闲散王爷,将来有你这个皇兄帮衬,富贵荣华少不了。然而,你身为帝王,哀家担心你被奸臣所蒙蔽。”

说罢,太后抚着胸口又叹了口气。

“娘娘,您可要仔细着凤体,将才皇上不是说过吗?太医嘱咐,切记忧思过甚呐!”女官拂晓上前扶住为了慈宁太后,满脸都是担心。

“是啊!母后,还是凤体重要。朝堂之事,母后不必操心,万事都有朕呢!只要朕在一日,旁人就甭想欺负蕴儿。”皇上立即沉声安慰道。

“哀家哪是担心蕴儿?哀家是担心你受奸人蒙蔽,动摇江山根本,他日你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父皇?哀家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你父皇?”太后拂去拂晓的手,而后一脸痛心疾首地看向皇上。

“母后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何至于此?若真有奸人。朕自会谋断,母后从未插手过朝政,怕是道听途说,受了小人的挑唆。”

皇上微咪着眼,心中想起了一个人。慈宁将他叫来,难道真是为了他?

太后脸色顿时一沉,这是暗指自己插手朝政?

“拂晓,你去外殿守着。”

等支开屋里的宫女之后,她缓了缓脸色,随后压抑着怒气说道:“听闻此次殿试,出了个神童状元。不过才十四岁,便被皇帝钦点为状元。一时间传为佳话,在坊间广为流传。”

皇上哈哈笑道:“原来母后也听说了,不错,此子名为杜尘澜。聪慧机敏,深得朕心。咱们大郡朝人才济济,才华横溢之人数不胜数,但他尤为出众。此子虽出身不显,但出身商贾,却凭借自知的才能得了状元之位,大大鼓舞了人心,坊间一片赞誉。出身寒微者,皆以其为榜样,咱们大郡日后必定能百花争妍,成就一片盛世。”

查太后脸皮一僵,“皇帝对他倒是十分看好,少年状元,确实了不起。出身寒微,倒也没什么。可哀家怎么听说,此子与那顾玄瑧长得十分相似?皇帝,当年顾玄瑧搅动朝野风云,险些让这江山易了主。咱们吃了多少亏,你不是不知。如今这杜尘澜酷似顾玄瑧,焉知不是他的后人?”

皇帝闻言就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地回道:“母后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即便他与那顾玄瑧长相有几分相似,可朕不能因他的长相,就将这般有才之士拒之门外吧?当年之事,已成了陈年往事,咱们也不必草木皆兵。”

“可哀家让人打探了他的出身,他的生身父母却是安氏奴仆?安氏庶女安毓书,皇帝你忘了?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儿?一件是巧合,难道件件都是巧合?皇帝啊!咱们好不容易得了这江山,你还未彻底坐稳,万不可掉以轻心呐!”

太后深吸一口气,劝得苦口婆心。

“母后所言,朕知晓。可当年那孩子如何死的,母后应该比朕更清楚才是。”

第四百九十八章 以绝后患

查太后顿时僵住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她比他清楚?合着当年做恶人的都是她,他皇帝就是清清白白的了?做了皇帝,便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哪里能够与自己齐心?当年她如此维护他,好歹也拥护他坐上了皇位,如今竟然要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的东西!

查太后悔不当初,早知就应该狠狠心,在发现患有蕴儿之时,将他除去,垂帘听政也不是不可行。

要怪,只能怪自己心软,想着到底也是亲自养育了多年的孩子。

这一刻查太后忘了,当年若非有摄政王和其他势力牵制,朝纲不稳,否则如今也不一定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中的愤恨,轻声道:“可这也保不齐他用了其他法子活了下来,只要有一丝怀疑,咱们就不能赌。此子太过危险,这天底下才子众多,何必非他一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皇帝还是得狠下心来,才就成就大业。牺牲他一人,保得这天下平安,难道不划算?若他科举入仕,本就别有用心,咱们不正好落入他的圈套?”

“母后,他只是个家奴之子,并非顾玄瑧之子。顾玄瑧已经死了,咱们何必再耿耿于怀?当年抄家灭族,顾氏已经没人了。再者,即便他真是顾玄瑧之子,难道还有能耐翻身不成?仅凭他一人,完全是天方夜谭。”

皇上摇了摇头,顾玄瑧确实足智多谋,可是人就会有软肋。当年,母后若非抓着了顾玄瑧的软肋,今日坐在那龙椅上的,便是那顾玄瑧了。

然而,这世上本就是一物降一物,如今成为帝王的是他,这就是他所说的命。

至于杜尘澜,他留着还有用处,自然不会顺从查太后。

“可只要他入了朝堂,就有机会搅浑水。如今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多的是机会!”

查太后说得口干舌燥,可皇上依旧不松口。

“那母后想如何?”皇上望着查太后的眼神有些诡异的平静,然而这平静的背后,却仿佛隐藏着波涛汹涌,就快要破屏而出。

“杀了他!与他有关联较深之人,都得除去,让顾氏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世上!”查太后压抑着疯狂,此子留着就是个祸患,未免与此子接触之人有知情的,只能将他们全部除去。

皇上倒抽了一口气,猛然摇头,“母后,何必牵连无辜之人?不管他杜尘澜是何身份,可至今仍然只是个状元郎。”

查太后气急,皇帝如此固执,简直让她火冒三丈。

“既然皇帝执意要保他,那哀家也无话可说,今日之言,皇帝听过就算。只希望,皇帝日后莫要后悔。”查太后说到后悔之时,却是咬着后槽牙说的,可见是气狠了。

“母后,这些朝政,咱们还是莫要多说了,朕心中自有分寸,必不会叫母后担心的。”

皇上无无视查太后生气的模样,将话题引到了楚王身上。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因着刚才的争吵,气氛有些凝滞。又说了半刻钟,皇上便起身出了德懿宫。

咣啷一声,殿内传来重物掉落在绒毯上的沉闷声,不响,却让守在殿外的拂晓吃了一惊。

她连忙跑回了殿内,只见杨嬷嬷正从纱橱中走出来,而地上则倒着一只鎏金香炉。

香灰自香炉中倾泻而出,地上水红色的绒毯被香灰烫了个大疤瘌,看着就十分刺眼。

“拂晓,命人将这里收拾一番,换了这绒毯。”杨嬷嬷忙不迭地吩咐道。

“是!”拂晓偷偷看了一眼已经平复心情,斜靠在贵妃榻上的查太后。

殿内很快便收拾完毕,查太后挥退了拂晓等宫女,独留下了杨嬷嬷。

没了外人,查太后也不再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他皇帝倒是打了个还算盘,当年确实是哀家动的手,可他难道不知情吗?他的沉默,难道不是默许?今日倒来了个事不关己。哀家真是看错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当年就数他看着最老实,原来是个满腹算计的腌臜货色。”

查太后这些年与皇上总有意见分歧,再加上两人之间的相互猜忌,之前的母子温情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了算计。

“娘娘,可是皇上不愿动手?”杨嬷嬷皱着眉头问道。

“哼!当哀家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呢!他不就是想留着杜尘澜,日后与哀家和蕴儿抗衡吗?若杜尘澜知晓,哀家在除去顾氏一事上,出了这么多的力,你说杜尘澜会不会恨哀家?哀家百般劝告,他都要留着杜尘澜,不就是打得这个主意?他不但要将杜尘澜留下,还要大力提拔杜尘澜,让杜尘澜能迅速成长起来。”

查太后冷笑了一声,随后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好歹也有了些长进。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哀家能与摄政王抗衡多年,他还嫩了点儿。”

“那不如咱们......”杨嬷嬷比了个斩杀的手势,皇上不肯动手,还诸多算计,不如让他们自己动手。

“还不是为了不牵连蕴儿?变数太多,最近摄政王紧紧盯着咱们,只要咱们一有异动,他们就会知晓。”

查太后揉了揉眉心,前段时日他们损失了不少人手,皆是拜摄政王所赐。

“那不知娘娘作何打算?依老奴拙见,此子不可留。不若冒一次险,将其除去,以绝后患。”杨嬷嬷提议道。

查太后顿时沉默了,她在权衡利弊。

她沉思良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咱们见了杜尘澜,那摄政王呢?”

杨嬷嬷大吃一惊,“是啊!估摸着现在摄政王也知道此事了。今日皇上亲自接见一甲进士,摄政王应该是在的。”

“那他为何没有动静?当年之事,他也不是无辜之人。若是他当真装聋作哑,那便说明,有陷阱在等着咱们往下跳。”查太后立刻从贵妃榻上坐起身,瞬间背上惊出了一声冷汗。

原本想着迅速解决了此子,看来还是不可行。

“你派人去打探王府动向,咱们得伺机而动。”

查太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道:“得找点事让他们忙碌起来,太闲了就会生事儿。”

第四百九十九章 金榜题名时

杜高鹤回了杜府,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内,让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让澜哥儿回来,与他父亲一同来老夫书房一趟。”杜高鹤对着田管事吩咐道。

田管事一愣,不明白老太爷为何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杜淳枫带着钱氏兴高采烈地回了杜府,等状元回来,府上还得忙碌起来。

刚过一个多时辰,杜府门前就锣鼓喧天起来,杜淳枫忙让下人将一筐筐铜钱抬了出来,这是喜钱。

官差边喊着高中状元,边将杜尘澜送入杜府。

杜淳枫看着一拥而入的官差和街坊邻里,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诸位差大爷一路辛苦,还请入内奉茶!”孙管事连忙上前招呼,并吩咐二管事梁巍将喜钱散出去。

几位官差见着这家家底丰厚,心中暗喜,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状元郎府上,便不敢放肆。于是,立刻谦虚道:“可不敢当!不敢当!”

孩童在府外奔走告知,手里拿着抢到的铜钱,开心地咧着一嘴的小豁牙。

不止孩童,就连大人也是如此。这送钱的事儿,谁还能不上前捡个便宜?总之府内外皆是喜气洋洋,就连大房和二房都忍不住出来凑热闹。

杜海州站在一棵离杜府两丈远的桂花树下,他正踌躇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回去。

他自嘲地一笑,这是属于杜尘澜的风光,与他何干?若是回去,他自己也是脸上无光。

自从知晓了杜尘澜中了状元之后,他就躲出了府,去了酒楼买醉。然而,那厢跨马游街的队伍偏偏从酒楼门前经过,惹得酒楼里的客官和掌柜的都跑出去看热闹,简直是一刻都清净不了。

深吸了一口气,杜海州转身离开了此地,向着东城走去。他得去磨上一磨,不能让那些人抛弃自己。

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最近对方都在敷衍他,根本不想管他了。

这是觉得他没利用价值了?可之前对方也没要求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想不通到底对方想让他做什么。

然而,他现在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对方已经达成了目的,或者是临时改变了策略,不再需要他了。

他有自知之明,身无长处,脑子不蠢,但天资也没多出众。若想按部就班地与那些个学子一起科考,那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入得朝堂。

届时,杜尘澜早就将他远远甩开了,他等不了这么久。

杜尘澜从高头大马上下来,向对他恭喜的人一一回礼。此刻,他心中也放心了不少。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达成了目的,努力不算白费。

日后,就是朝堂之争了。

古语有云: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金榜题名,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也是许多读书人终其一生,也未能达到的目标。

杜尘澜刚准备回院子,就见着田管事匆匆向他走来。

“五少爷!老太爷请您和三老爷去他的书房一趟,说是有事相商。”田管事弓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如今五少爷中了状元,等参加过琼林宴之后,由朝廷赐了官身,身份自然今时不同往日,他哪里还敢造次?

犹记得当年杜尘澜大病一场,醒来之后,也是老爷派了他去请杜尘澜去鹤云居。那时三房在杜氏的处境差得很,那屋子的摆设,还不如一个有些体面的下人房,处处透着寒酸。

没想到这孩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官身,接着寄人篱下的,变成了老太爷和其他两房,可真是世事无常啊!田管事也是感慨万千。

“劳田管事回禀一声,我去换身常服,再去老太爷书房。”杜尘澜微微蹙眉,又旋即舒展了开来,微笑着说道。

这老爷子不知又有什么事,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杜淳枫将恭贺的邻里都送走之后,这才转身去了老爷子的书房。今儿他高兴,儿子给他长脸了,他的笑容都不曾断过。

但在走至老爷子书房的路上,他的笑容便收敛了许多。不知老爷子又想干什么,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等杜淳枫到书房之时,杜尘澜已经坐在椅子上恭候了。

一见着杜淳枫出现,杜尘澜连忙起身行礼,“父亲!”

杜淳枫立刻露出了笑容,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杜尘澜的臂膀,笑着说道:“咱们父子回来还未曾好好说话,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中了状元,为父甚慰。”

杜尘澜脸上不禁挂上了笑容,“幸不辱命!”

杜高鹤见父子二人温情脉脉,心中有些异样。将才澜哥儿还一副沉稳淡定的模样,到了老三面前,才露出孩童的天性。

他忘了,杜尘澜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连娶妻都尚且嫌早。

杜高鹤轻咳一声,看来老三父子俩的情谊,比他认为的要好得多。

杜淳枫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了父亲的书房,于是连忙行礼道:“父亲!”

“嗯!此次澜哥儿确实争气,咱们杜氏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这是他的功劳。只有入了朝堂,才能改换门庭,摆脱这商贾的身份。澜哥儿身为我杜氏子弟,任重而道远呐!”

杜淳枫有些惊讶,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家父亲。今儿真是好事连连,竟然连父亲都亲口夸赞澜哥儿了?

“哪有父亲说得那般容易?澜哥儿不过是初入官场,日后如何,也未可知。再者,州哥儿和恒哥儿都是机敏聪慧之辈,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杜淳枫虽为杜尘澜骄傲,但总觉得老爷子是在给澜哥儿施压。这杜氏的辉煌,怎可系在澜哥儿一人身上?澜哥儿一人来拉扯整个杜氏,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们不仅帮不上澜哥儿的忙,还要拖他后腿?杜淳枫很不乐意。

“咱们杜氏毕竟根基浅薄,他日你行走官场,切记不可猖狂,目中无人,否则就得得罪人。咱们杜氏从未对你有过助力,等入了官场,就更插不上手了,你也别指望,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第五百章 遗物

杜淳枫说到此处是一脸感慨,杜尘澜闻言心中也满是感激。父亲是为他着想的,将他放在了第一位。

然而,这话听在杜高鹤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仔细观察着杜淳枫的脸色,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告诉自己莫要拖累杜尘澜?

没想到啊!没想到!不过分家才多久?老三原本老实敦厚的性子,竟然变得这般奸猾。这是在外行走久了,言辞上都变得圆滑起来,指桑骂槐也很有一套了。

“独木难支,澜哥儿若是只有一人,自然难以在官场上立足。等日后州哥儿和恒哥儿入了官场,大家守望相助,不愁不能振兴杜氏。”

杜高鹤将手放在了一旁的茶碗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说了回来。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一物要交给你们。此物本是老三姨娘留给老三的遗物,但澜哥儿是你的嗣子,日后三房还是要靠澜哥儿光耀门楣。且这物件儿老三也不一定能用的着,老夫觉得,还是给了澜哥儿较好。”

说着,杜高鹤便从衣袖中扯出一只陈旧的荷包来。

杜淳枫原本还有些意外,若是姨娘的遗物,父亲怎会越过他,给了澜哥儿?遗物应该是姨娘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先给他留个纪念,好睹物思人。

而澜哥儿与姨娘从未见过,并无多大情分在,给了澜哥儿也无甚用处。若是贵重之物,等他百年之后,再传给澜哥儿,才是寻常做法。

再者,姨娘已经逝去多年,为何当年父亲不将遗物拿出来,而到现在才给?

且他还记得当年姨娘是如何死去的,这么多年来,父亲从未主动提起过姨娘,好似姨娘从未存在过。

可现在父亲手里的那枚荷包,他看着十分眼熟。当年姨娘总是摩挲着这荷包,常常发愣。他不会记错,他对这枚荷包的印象十分深刻。

“拿过去看看!”杜高鹤将这枚荷包放在了书案上,对二人说道。

杜淳枫立刻踉跄着,一把抓住了那荷包。

不错,正是这枚,豆绿色的,上头的绣样很奇特,他在大郡从未见过。一大片花儿,不是一两朵。疏密有间,但间隔并不觉得杂乱无章。似乎是满天星,又似大片的蒲公英。

这样的花儿,不知大郡朝会不会有,也可能是周夷的特产。他并未再仔细察看,而是打开荷包,翻起荷包口子的一角,上头绣着两枚月牙。

是了,就是这枚荷包,是姨娘最看重的物件儿。当年他曾问过姨娘,这是什么花,姨娘说她也不知。

杜尘澜有些疑惑,对杜老爷子的举动感到惊奇。人都逝去多少年了?十几年总有了吧?一个遗物竟然要藏这么久?还要越过父亲给他?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想起那位祖母曾经的身世,该不会是什么贵重之物吧?但他记得当年淳歌公主走失之时,年岁并不大,会记得原来的身份吗?

杜尘澜有些好奇,伸着脖子看向那枚荷包,不知这里头又是个什么物件儿。

杜淳枫平复了一下心情,便从荷包内掏出一枚小巧的物事。他有些疑惑,之前似乎从未见过这东西。

“父亲!这是何物?”杜淳枫将举着手上的物件儿,问道。

杜尘澜连忙看了过去,只见是个金镶玉的小巧圆柱形物体,有成人半个大拇指这么大,上头似乎雕刻着什么。

他也很纳闷,此物并不像是饰物,上头没有开孔,也不符合当下佩饰的品类,更不像是摆件儿。

“不知!这是你姨娘留下的遗物,荷包老夫之前经常见,但这饰物老夫只见过一次。而后你姨娘将此物交给老夫保管,老夫也没摸清这到底是不是个佩饰。”杜高鹤摇了摇头,这物件儿很是陌生。

“当年你姨娘犯错,被你母亲责罚,她身子本就孱弱,没熬过去,便撒手人寰了。归西之前,托着最后一口气,将此物交给了老夫,说是留给你的。”

杜高鹤想起了那外表柔弱的女子,实则内心十分坚定固执。当年他对安芙兰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只可惜最后安芙兰实在太过猖狂,又过于恶毒,对于陷害老妻一事,导致老妻没了幼子,此事也让他心中生了刺。

杜淳枫脸色沉了下来,其实在他的记忆里,姨娘一直都是温婉的性子。若不是他亲眼见着姨娘在吃食里下毒,他怎么也不会信姨娘会是这般恶毒之人。

叹了一声,将心思拉了回来,对眼前这枚物件儿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物件儿给了澜哥儿也没什么,儿子对此物并不熟。但这荷包,我想留下来,做个念想。”杜淳枫转身将那物件儿递给了杜尘澜,对他说道。

“不!这是姨奶奶的遗物,就该您收着,还是您收着吧!”杜尘澜摆了摆手,他与淳歌公主也不熟,要那遗物作甚?

“既然祖父说了给你,那便说明此物与你有用。拿着吧!此物为父并未见过,有这荷包也是一样的。”杜淳枫不由分说,将此物塞在了杜尘澜手中。

杜高鹤连连点头,“不错!老三这些年历练,有了不少长进。此物交给澜哥儿,定然有老夫的考量。”

杜高鹤抚了抚胡须,见二人同时看向他,于是又道:“当年你姨娘说,若是你日后有了难处,便将此物交给一人,他会替你解决难处。不管是何难处,他都会替你解决。当然,只一次机会。老夫以为,澜哥儿入了朝堂,比咱们更需要此物。”

“还是父亲深谋远虑,不知那人是何人?”杜淳枫有些好奇地问道。

“只要拿着这枚信物,去找扶风楼的大掌柜就成!不过,这样的条件,却是设了年限的,十八年之内。过了十八年,此物也没了用处。”杜高鹤看着杜尘澜手中的这枚物件儿,心中有些懊恼。

他原本想将此物留着,等日后州哥儿入了官场,再将它物尽其用。但十八年的期限就快要到了,若是不用,就得浪费。

州哥儿如今还未考上进士,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倒不如将它拿出来。保了杜尘澜,就是保了杜氏。

“扶风楼?”杜尘澜的脸色有些奇怪,这扶风楼不是个青楼吗?

第五百零一章 钥匙

“扶风楼可是那家茶室?没想到那掌柜的,如此神通广大?”杜淳枫感慨道。

若是有这样的好处,那留给澜哥儿是再合适不过了。无论什么事都能相助,这么有底气,这扶风楼背后应该是了不得的人物。

杜尘澜这才拿起手中这枚物件儿,仔细打量了起来。

冰凉的触感,让杜尘澜的手有些发凉。很沉,看似很小的物件儿,竟然这么沉?

说是金镶玉,但杜尘澜仔细观察过后,不像是金子做的,而是鎏金。里头也不是银,应该是其他矿物质。

散发出凉意的,便是被金子包裹住的矿物质。

小小的柱身上,盘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蝰蛇。它高昂着头颅,雕刻的双眼竟能看出阴狠,很是惟妙惟肖。尖利的牙齿咬住了柱身,下方仿佛流着涎液,让人看着有些不适。

中间镶着一块玉,这玉质倒是很一般。总结来说,这就是一枚不贵重的饰物,不打孔的饰物,暂且不知怎么叫它,因为实在不知此物有什么用处。

杜尘澜摩挲着这枚饰物,小指摸到了一个凸起处,他将此物转过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两枚叠交的月牙。

再看月牙的两旁,全都是凸起的锯齿。很小的锯齿,但长短不一,不尽相同。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月牙印记,好似在哪里见过。他沉思良久,终于想起这印记他在两个地方都见过。

“等等,十八年?那今年岂不是就要到期限了?”杜淳枫突然想起这事儿,心中有了些异样。要到期限了,父亲才将此物拿出。

当年,澜哥儿想去晨鹭书院读书,便是为了贡生的名额。而之后府上布匹被骗一事这般艰难,还险些将澜哥儿送给了原靖原府知府,父亲都未曾想过将此物拿出来过。

可见,父亲对此物应该是另有打算。而这杜氏唯一能让父亲放在心尖上的人,怕是只有州哥儿了吧?

这是他姨娘的遗物,父亲竟然藏了这么久。

不!又或许是因为京城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杜淳枫为杜高鹤找着借口,只想让自己好受些。但他却打心底里明白,父亲心中从来没有三房。

“父亲!可否将您的荷包与儿子看看?”杜尘澜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朝着杜淳枫问道。

“好!”杜淳枫以为杜尘澜好奇,于是将荷包递了过去。

杜尘澜将荷包翻来覆去看了一眼,又将里头翻了过来,才看见荷包里面的开口处,竟然也绣着双月。

他若有所思,随后将荷包还给了杜淳枫。

“此物留给澜哥儿,乃是物尽其用。在它到期限之前,将它用了,或许还能给澜哥儿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朝堂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澜哥儿,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莫要给杜氏带来祸患。”

杜高鹤微眯着眼,眼中满是警告。

杜尘澜立刻正色道:“祖父放心,孙儿日后必定讷言敏行、谨慎行事。”

等出了杜高鹤的书房,杜尘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见惜春正拿着铜熨斗子在给那件红色状元服“舒展筋骨”。

“少爷回来了?”惜春转头行了一礼,而后又开始烫起了衣裳。

“今儿老太太那边的管事去太太院儿里说,少爷中了状元,是大喜事。晚上要举办家宴,老爷和太太已经应下了。”

惜春见着杜尘澜开始磨墨,以为杜尘澜要开始写字作画,于是便说了晚上家宴之事。

她抿唇一笑,少爷可真是沉稳的性子,这中状元这样天大的喜事儿,少爷还是淡定得很,与平日里看着无甚不同。

杜尘澜耐着性子,等惜春将衣裳烫完之后,便将惜春遣了出去,在外间守着,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将画笔搁下,杜尘澜看着两枚月牙跃然纸上,随后又将刚才从杜高鹤那儿得到的那枚信物拿了出来。

他仔细端详着信物上的月牙,看了半晌,才发现这月牙上竟然还有一对交缠着的蝰蛇。

因为这月牙很小,若是不细看,还真看不见那图腾,极细。饶是杜尘澜眼力好,那也要仔细观察许久。

他定了半晌,接着从空间内掏出一只锦盒。

不错!这锦盒正是上次在周夷国得到的那只。当时那黑衣人偷了那锦盒,而后与他缠斗不过,便将锦盒甩给了他,自己逃离了侍郎府。

这锦盒自从上次扔进空间里之后,他只拿出来研究过一次。因为打不开,他便忘了此事。

以为只是周夷国的一些假情报,被塞旱用来钓鱼的,他便没再将这锦盒放在心上。

因对这锦盒不上心,他当时从未仔细观察过。以至于前几日再一次看到那双月牙的图腾,他才想到这锦盒。

那日在曲国公府举办的文会上,突然袭来的刺客,身上便有这种双月牙的图腾。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杜尘澜当时只觉得眼熟,过后才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很小的一只锦盒,约有半个手掌大,很轻。材质像是木头,但杜尘澜摸着触感很是不同,且十分牢固。

当时锦盒还挂着小巧的锁头,很小,后被他当时用长剑给削去了。

本以为,打开了这锁头,这锦盒就被打开了,谁想竟然不是。盒盖紧紧黏住了盒身,他掰了掰,竟然纹丝未动。

本想用长剑将盒盖给削去,但怕损伤盒中之物,索性便又将其扔回了空间之中。

这会儿,他将其拿出来的目的,是因为这盒身上,有着和这枚饰物一样的图腾,交叉的双月上缠着蝰蛇。

将锦盒拿在手中,杜尘澜又开始翻来覆去地打量。突然,他在盒子原本挂着锁头的位置,发现了一处异常。

他将那块挂锁头的位置暗下,顿时出现了一处与手中饰物同样大小的凹陷机关。

他不禁振奋起来,将那饰物塞进了那洞口处。这饰物的锯齿与里头的凹陷竟然十分吻合,放入凹陷处之后,杜尘澜迅速将这锦盒放在书案上,身子则是往右边一移。

谁知道此物是什么?若是从里头喷出毒药或毒针什么的,那他岂不是要冤死?

他才刚考上状元,后头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过呢!

杜尘澜等了半晌,见毫无反应,不禁有些郁闷。

第五百零二章 挡箭牌

杜尘澜掏出帕子将锦盒拿在手中,尝试着轻轻转动露在外头那一小截钥匙,锦盒顿时发出了轻微的细响。

接着他又躲至一旁,看着那原本还严丝合缝的锦盒,竟突然弹出了几块凸起。

杜尘澜顿时来了兴致,这机关做得着实巧妙,没想到在这古代还有这等技术。

他上前一步,用帕子将其包裹住,仔细打量起来。

突出的几块依旧是锦盒的材质,非木非铁,看不出是什么。而它们的四周,竟然全是锯齿。

这里的锯齿比之前那枚饰物上的深了不少,整个锦盒变得奇形怪状,然而杜尘澜还是未看出有何物在其中。

他将那佩饰再次旋转,锦盒轻微响动之后,便恢复了原状。

杜尘澜摸着锦盒,翻转着打量,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极小的细缝就隐藏在花纹和盒子多个层阶处,难怪他之前没有发觉。

“原来如此!那之前的锁头,便是障眼法了?当真设计地十分巧妙,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的手笔!”杜尘澜大为赞叹,这工艺,让他叹服。

不过,若不是锦盒,那又是何物?

里头没有东西,其实是实心的,那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杜尘澜思忖良久,便觉得,这锦盒,应该是一枚钥匙。就像刚才那佩饰一般,那佩饰也是个钥匙。

打开钥匙的钥匙,杜尘澜随即勾唇一笑,“有意思!”

然而,他现在兴致盎然,全身血液沸腾起来,觉得此物很像打开宝藏的钥匙。可宝藏呢?在哪儿呢?

杜尘澜又开始研究这钥匙,希望在它身上发现其他有用的信息。

可他突然想到,当时塞旱可不是这样的反应。会不会是塞旱以为是锦盒,但却拿错了,成了钥匙?可那也得锦盒和钥匙看起来差不多才成。

但也不排除那贼故意使了个掉包计,将锦盒与钥匙给换了。杜尘澜摇了摇头,觉得这可真是个迷。

然而,这钥匙是他从周夷拿回来的,而淳歌公主也是来自周夷。若那荷包和小钥匙是淳歌公主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一并被带到了大郡,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因此,杜尘澜推断,难道淳歌公主后来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了?否则那扶风楼又作何解释?

嘶?杜尘澜突然回味过来,照这么说扶风楼又与那杀手组织有关?

可若是周夷派来之人在大郡做到这种地步,没有大郡官员帮衬是不可能的。之前塞旱说过,朝廷有官员与周夷勾结。

可现在看来,原来周夷已经渗透大郡到这种地步了?杜尘澜顿时皱起了眉头,周夷一向野心勃勃,这是打着将大郡逐步瓦解、分崩离析的主意啊!

又将钥匙打量了几圈,杜尘澜暂且没看出其他特别之处,便只能将钥匙又放回了空间。

谜题该解开的时候,必然会解开,不必自寻烦恼。之前他少了小钥匙,以为这是锦盒。现在小钥匙到手了,锦盒也成了大钥匙,杜尘澜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出现什么。

......

“娘娘!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过那边儿没什么动静。昨儿那位只是派了杨嬷嬷出了趟宫,回来之后,便请了皇上去德懿宫议事。”

大宫女碧柔看着正在敲木鱼诵经的孝敏太后,轻声回道。

廖太后手中一顿,放下了敲木鱼的犍槌。

她从蒲团上起身,碧柔连忙去搀扶。

“她叫皇帝过去,说了什么?”

廖太后冷厉的声音在碧柔耳旁响起,碧柔连忙回话,“正是为了此事,不过不知她与皇上详谈的内容,只知是为了杜尘澜。皇上走后,她心情欠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廖太后扶着碧柔的手,走出了小佛堂。她沉思了片刻,随后冷哼道:“那贱人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怕牵连上她的心肝儿,便想拿我儿做挡箭牌。”

“她这是怕了摄政王啊!也对!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不然她真以为当年能斗得过摄政王?若非......”

说到此处,廖太后不由自主地闭了嘴,眼神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娘娘!摄政王要保杜尘澜,咱们又该如何?奴婢收到消息,说是昭和世子也与杜尘澜走得颇近。”碧柔有些担心,杜尘澜的存在,对他们十分不利。

“他当然要保杜尘澜,当年错失良机,如今怕是已经悔不当初了吧?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年查太后拓展了不少势力,楚王也大了,他急了。杜尘澜就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拿来对付查太后的。”

廖太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但比之前的语气要柔和了不少。

“也是拿来对付哀家的!”廖太后眼神有些呆滞,望着眼前的茶碗出神。

他应该是恨她的吧?之前送了那封书信,竟是没有回信。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有些情谊早就变了。

殿内一片静谧,碧柔跟随廖太后多年,已经明显察觉到太后娘娘与摄政王之间,必然有着一段往事纠葛。

“得再想个法子,那贱人怕了,不敢动手。可杜尘澜不应该存在,除去他,否则对咱们十分不利。皇帝只是想拿他对付查太后,但皇帝不知,此人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剑。不但能伤了别人,也会误伤了自己。”

之前皇帝还答应她,等她处理此事。才不过几日,就又改了主意,难道是受了什么人挑拨?

廖太后微微阖眼,在心中想着对策。

“咱们隐在暗处,倒是可以动手。反正除了皇上有所察觉,其他人应该不会知晓。再将此事嫁祸给慈宁太后或是......”

碧柔想说摄政王,话到嘴边,想到太后娘娘与摄政王关系不明,便没挑明。

“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

廖太后微微摇头,“若说之前倒也可行,但如今摄政王已经对哀家提高了警惕,说不定已经派人盯上了咱们。咱们在朝廷的暗桩还不到暴露的时候,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前功尽弃。还是不宜操之过急,且看吧!”

她微微蹙眉,正在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让查太后不顾一切地动手。

第五百零三章 琼林宴1

“那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杜尘澜报复慈宁太后,从而对慈宁太后或楚王下手。只要将他们逼急了,慈宁太后必然不会再顾及其他,只会急着将此人除去。咱们只要将当年的经过告知杜尘澜,杜尘澜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碧柔顿了顿,随后又道:“不过,杜尘澜如今连个官身都不是,怕是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呀!如此一来,倒是与皇上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廖太后也若有所思起来,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地道:“或许,皇帝的法子才是最正确的。虽然冒险,但对权衡朝廷十分有利。”

她突然笑了起来,皇帝总算学会了帝王权衡之术。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到底是振作起来了。

“既然皇帝做了选择,那咱们只要把控住杜尘澜就成。让人密切注意着杜尘澜,咱们要让杜尘澜不知不觉变成咱们手中的提线木偶。”

廖太后改变了主意,她要做个详细的计划,一步一步引导杜尘澜,将杜尘澜紧紧攥在手心。

......

“少爷!今日宫里举办琼林宴,您是不是要穿那身状元服?”惜秋小心翼翼地捧起大红色的衣裳,将其抖落开来。

“嗯!”杜尘澜应了一声,心思却转到了其他的事上。

昨儿杜高鹤又将他叫去书房,说起了买卖营生。

这事儿之前杜尘澜就知晓,当时杜高鹤与父亲提过,不过那时父亲顾念着他要科考,不愿他分心,便没告知。杜尘澜也乐得装作不知,并未理会。

昨儿老爷子将他叫去,对他这么久都没能拿出个主意来,有些不悦。过杜高鹤也知他最近都将精力放在了科举上,倒也没再说什么。

杜尘澜本不想理会,但他听了杜高鹤的打算过后,便觉得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杜高鹤明摆着是要带着长房和二房在京城发展了,杜尘澜昨儿才知道,靖原府竟然只留下了几个不大的产业,算作是后路,如今交给了大堂兄杜海棠打理。

日后等京城的营生起来了,杜海棠也要跟着来京城。届时会将那边的生意彻底交给下人打理,将重心放在京城。

然而,想在京城做买卖,哪有这么容易?

杜尘澜如今还是与那童掌柜的主子闻远彬做着生意,对方势力极大,待他也不算苛刻,杜尘澜之前还欠了不少人情,因此一直合作到今日。

不过,之前他察觉此人似乎对他另有企图,他觉得还是要提防着些。

等入了朝堂,他打算另外结交些权贵,做些别的买卖。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免得日后被此人给拿捏住。

这段时日,他得琢磨琢磨。做买卖的银子,既要养活杜氏这一大家子,又不能太赚银子,以至于让长房膨胀起来。

至于二房,那就与他无关了。

不过这买卖还是要趁早,否则长房和二房也不知要在他们府上住多久。人一多,是非就多了起来、每日吵吵嚷嚷的,让他头疼。

尤其是二伯母,那战斗力,一个抵好几个,杜尘澜见到她都恨不得要绕着走。没办法,男子总不好与女子太计较,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天然的劣势,谁叫他是晚辈呢?

再一次进宫,杜尘澜有了闲情逸致来打量这皇宫的巍峨。等进了宫门,他抬头打量着四周,四方的天地,只能看见远方那高低曲折的飞檐。

常年生活在此处,心被局限在这一方天地中,只会变得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狭隘。

深宫里的人整日无所事事,闲下来就会勾心斗角,斗个你死我活。后宫之中的嫔妃、宫女、内侍,每日一睁眼,就在算计别人。说到底,还是闲的。

随着内侍,沿着红色的宫墙往皇城东面走去,六部和鸿胪寺等都在皇城东面。而琼林宴,就在礼部举行。

杜尘澜看着眼前长长的甬道,不禁深吸口气。皇宫很大,无论是谁,除了皇上、太后、皇后和有特准的嫔妃等,其他人都不可坐轿。

约莫走了两刻钟,杜尘澜才走到举办宴席之处。因人数众多,琼林宴通常都是露天举行。

杜尘澜刚到,就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同年。他是状元,一出现,便是焦点人物。

“杜师弟!”余泗霖朝着杜尘澜招了招手,脸上满是笑意。

杜尘澜看了一眼余泗霖,发现他身边皆是官宦之子。其中这几人杜尘澜还有些印象,在此次殿试表现得不错在,都在前五十名以内。

“余师兄!”杜尘澜快走几步,向着余泗霖走去。

“诸位,这就是咱们的状元郎杜尘澜,还未有表字!”余泗霖朝着身旁两人笑着解释道。

“早就听闻杜师弟才高八斗,今日一见,非要向杜师弟讨教不可。”其中一人笑得很是爽朗,但说出的话却让杜尘澜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打量了此人一眼,咦?刚才没细看,这会儿看清楚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杜尘澜连忙笑着摇头,“是师兄们抬爱了,都是虚名!”

杜尘澜小小年纪,沉稳又谦虚的模样,倒是让另外两人颇觉好感。

“杜师弟!为兄来与你引荐一番,这位是......”余泗霖话还未说完,便被刚才说要讨教的那名男子给打断了。

“其实为兄与杜师弟倒是熟识,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这男子朝着杜尘澜眨眨眼,但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让杜尘澜心中有些不适。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若非看见此人,他都要忘了,没想到这人还与他杠上了?

“哦?柯兄与杜师弟二人竟然是熟识?之前未曾听柯兄提起过啊!”余泗霖有些意外,这位柯震安虽不是柯氏长房长孙,但为人十分傲气,颇有些目中无人。

没想到二人竟然认识?不过余泗霖觉得刚才两人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他认为两人应该认识的,但关系肯定不如何。

“是啊!之前举办鹿鸣宴时,为兄就与杜尘澜认识了。”柯震安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杜尘澜,这小子倒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考上了状元。

其实柯震安即便对杜尘澜的品性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杜尘澜很有几分能耐。

第五百零四章 首辅俞则闳

余泗霖顿时恍然大悟,“也对!您祖籍就在靖原府,之前参加乡试后,应该和杜师弟一起去的鹿鸣宴。这么算来,您和杜师弟早就是同年了。”

柯震安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啊!在下可是对杜师弟印象深刻,早就领教过杜师弟的才学和口才了。”

杜尘澜心中微微不悦,此人可真是胡搅蛮缠,他与对方并无干系。那柯雯琼都是儿时见过两次,他可识趣得很,尽量减少与那姑娘碰上,他们二人之间也就是见过两次的关系。

柯震安见着他说话就明朝暗讽,这让他心中十分不爽,合着谁都要上赶着捧他们柯氏的臭脚不成?

杜尘澜自认面对柯震安时,并未露出什么谄媚的姿态,对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还是不能与柯师兄比,柯师兄不但才学了得,还见多识广,与师弟我探讨学问,更是对答如流,学识和见识都不是在下能比得上的。更何况师兄人品豁达,从不拘小节,在下与师兄一见如故,与鹿鸣宴上相谈甚欢,乃至于相见恨晚呐!”

杜尘澜笑颜逐开,好似正与柯震安相交甚笃,很是投契。

余下几人不禁暗中惊讶,这杜尘澜确定说的是这位柯震安师兄?京城谁人不知柯震安人品倒是没多坏,但心眼却不大。还人品豁达,不拘小节?

柯震安脸色微沉,这杜尘澜仗着有几分口才,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偏偏又叫人要挑不出错来。他觉得刚才那话,就是在内涵他,他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余泗霖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冷凝的气氛,不由得与其他几人相视一眼,今日重要的日子,也不好闹得台江,于是便开始笑着打圆场。

“柯师兄,这会儿人多起来了,咱们还是寻了位子坐下吧!”

“是啊!鉴良,日后大家都还是同年了,有的是机会交流。”一旁之人也纷纷劝道。

其实大多数世家子都是理智的,即便看不上杜尘澜的出身,但他们却并未表现出来。毕竟是状元郎,日后前程差不了。

再者,皇上对杜尘澜的态度十分微妙,好似对此子十分看重。族中早已吩咐过,对杜尘澜此子,先观望一番再说。

杜尘澜朝着众人笑了笑,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和柯师兄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余泗霖着实好奇,等那些人都走了之后,向杜尘澜询问道。

“并未有什么误会,或许是先前我说话有哪里不当,让他有些反感?我也只是猜测,或许他就是那样的性子。”

杜尘澜当然不可能和余泗霖说真话,他与余泗霖还没这么熟,更何况关乎到女子的声誉,他不好多说。

余泗霖明显不信,但也明白只能问到这里,若是其中有什么不想旁人知晓的,杜尘澜当然不会说。交浅言深,乃是人情练达的大忌。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布置,与往常的文会并无不同,但上首的位子多了好几个。其实琼林宴就是结交官员和同年的好时机,为了日后入官场做准备的。

此次殿试,一共中了二百九十九名进士,这在大郡朝算来,已经算是多的一次了。

如今朝中官员,不论是高品级,还是低品级,都是偏向年迈。年轻且有能耐的官员,还是少之又少。因此,朝廷急需青年官员,此次会试的要求还稍微放了放。

皇上本是打得这主意,谁想出题的官员却给出了好几道难题,不然过会试的举人会比现在多不少。

杜尘澜已然落座,与他共用一席的,便是第二名榜眼徐朝光。

杜尘澜与此人不熟,他们二人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每次徐朝光对他都是笑脸相迎,起码是个顾脸面的。

或许,这与对方的出身有关。据说家里是耕读传家,自然也就没了世家子的傲气。

“杜师弟年少就中了状元,真是令为兄羡慕不已。之前就听说过杜师弟的大名,在这京城,谁人不识杜尘澜?”徐朝光一脸感慨地说道。

杜尘澜连忙摆手,“师兄快别取笑在下了,不过是之前参加了几次文会,大伙儿都成了熟识罢了!师兄有真才实学,这才厚积薄发,师弟不过是比师兄多了几分运气。”

其实按照惯例,在朝中大臣们的心中,徐朝光才是状元郎的最佳人选。

“师弟可莫要自谦,为兄对师弟倒是由衷地佩服。之前听过一些闲言碎语,还当师弟性子冷,不好接近。如今一看,师弟品性温良,哪里是不好接近?也不知为何会传出这等传言,传闻不可信呐!”

徐朝光顿时咧嘴一笑,仿佛这才发现杜尘澜的真实性情。

杜尘澜随后微笑着说道:“不过是些捕风捉影之事,就当个乐子吧!”

“还是师弟人品豁达!对了,杜师弟,你可曾听说,今日首辅大人也会来?”徐朝光凑近杜尘澜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杜尘澜有些惊讶,俞则闳乃是本朝首辅,出自京城世家之一,俞氏。

俞氏前朝便是书香门第,而后族人争气,入了朝堂之后,更是如鱼得水。族中在朝堂的官员可不少,其中外放也占了不少数。

不过,近几年,俞氏比之前落魄了许多,慢慢沉寂了下来。

首辅本应该是权倾朝野的内阁官员,所有奏折都是在内阁翻阅过后,才会呈给皇上。

票拟权是每个在朝官员都眼红的存在,只可惜小小的内阁,还分为了好几个派系。由此可见,皇上的日子很不好过。

然而,本朝却有个例外,那就是摄政王。本朝权势滔天的是摄政王,内阁有许多官员是他的爪牙。因此,俞则闳虽贵为首辅,却还是要受摄政王和其他势力的掣肘。

“喏?你看!来了!”徐朝光朝着另一方努了努下巴,杜尘澜立刻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身着绯色官袍,胸前绣着仙鹤补子的干瘪老者,走了过来。

“这就是首辅大人?”一旁的余泗霖也还是头一次见,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瘦瘦小小,身上的官服有些偏大,罩着干瘦的身躯,显得更加空荡荡的。

第五百零五章 可曾婚配?

杜海州迷迷糊糊出了一家酒馆,他此刻可脑子里有些混沌。使劲儿甩了甩头,依旧没有摆脱酒劲儿的束缚,头还是晕得很。

等出来之后,杜海州踉踉跄跄着打算回杜府。

自从来了这京城之后,他就有了酗酒的习惯。尤其是会试落榜之后,看着父母和祖父那失望的眼神,这让他心如刀割。

今儿去找那些人,都是百般推脱,只说让他不必忧心,准备三年后的会试。届时等入了朝堂,才能为他筹谋。这就是推脱之言,杜海州不傻,自然听得出。可即便杜海州不甘,但也拿他们没法子。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给拍了一把,他顿时吓了一大跳。许是喝酒真的让人迟钝起来,纵使心中火冒三丈,然而身子却不听他的使唤。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本想发怒,将拍他肩膀之人大骂一通,好发泄心中的怒气。谁想刚转身,就见来人不但是个熟人,还是一个他惹不起之人。

他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忙谄媚地喊道:“原来是林二公子!”

林公子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中的折扇,“杜四公子情愿一个人喝闷酒,也不想与咱们这些人为伍。也对,咱们虽说是勋贵家出身,但读书人总觉得咱们不学无术,不将咱们放在眼中。”

杜海州的酒立刻都清醒了,“林公子此言让在下汗颜,这不是怕诸位都是熟识,就在下一个外人,显得突兀吗?若能与林公子等诸位公子一起饮酒,那自然是在下的荣幸了。”

这位林公子,乃是林国公府长房次孙,真正的勋贵家。将才这林公子说要与他饮酒,他激动万分。

之前这位连带着其他的世家子,可没将他放在眼中。这会儿却又突然这般示好,这让杜海州怎么能不受宠若惊?

这可是勋贵家,若非是之前与曲国公府走得颇近,这样的人物,他怎可能结交得起?

“这就对了嘛!还以为你要摆文人的假清高,那多没意思?”

林二公子拍了拍杜海州的肩膀,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此刻就变得笑容可掬,这让杜海州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了不少。

“走!带你去见识见识,可听说过扶风楼?”林二公子一把勾住杜海州的脖子,不容分说,便朝与杜海州之前相反的方向走去。

杜海州顿时眼前一亮,扶风楼?之前他跟在曲容翰身边之时,自然听过扶风楼。

他早就知道扶风楼不是普通的茶室,而是京城最名贵的青楼。只要是男子,就没有不想进扶风楼的。

二人兴致高昂地向着扶风楼走去,从背后看过去,像极了狼狈为奸。

等二人赶到之时,一间小院子内,已经来了不少人。

当曲容翰看见杜海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此人先前还有些用处,后来他觉得不堪大用,又与那位要笼络的杜尘澜不合,因此之后大多都是敷衍,没有多理睬,打算先晾着再说。

谁想,此人竟然搭上了林国公府?林俊昊又有什么打算?

杜海州冷不防看见了曲容翰,不禁吓得打了个寒颤,这位爷怎么也在这里?

“没想到杜四公子这般空闲?哦!你那堂弟,去参加琼林宴了吗?”曲容翰微眯着眼,朝着杜海州走露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这蠢人,可别到时候无意中将他们都给出卖了。林俊昊可不是善茬,林国公府背后是谁,有没有站队,曲容翰至今全然不知。

“来来来!诸位,这是杜四公子杜海州,就是状元郎的堂兄。”曲容翰此话一出,杜海州脸色一沉,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脸面。

可片刻之后,他又勉强扯出了个笑容。

......

“你便是那位新科状元杜尘澜?”首辅俞则闳举起酒杯,眼中满是笑意。

“回大人,正是学生!”杜尘澜连忙起身,冲着俞则闳行了一礼。

“嗯!本官读过你的文章,层次清晰、虽华丽锦绣,但立意分明,直切要害,比那些个拖泥带水,半篇看下来,还不知所谓的文章要好得多。且你的文章倒是对时事阐述地十分清晰,还做了相对的解决之法,很好!”俞则闳抚着山羊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入您的眼,那是学生的荣幸!”杜尘澜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位他之前没查到是什么立场。或许是纯臣,又或许已经背地里投靠了谁。

众人不禁将目光投了过来,此刻琼林宴,皇上到现在还未曾过来。摄政王不在,那首辅俞则闳便是这里品级最高的官员。

“没想到连首辅大人都如此看重他,不过也对啊!少年成名,如今又是大郡朝开朝以来,最年少的状元郎,日后必定能平布青云喽!”一人忍不住在下方小声嘀咕道。

“这你可就太想当然了,等入了官场,靠得可不是才华,而是家世。”他身旁之人对此言嗤之以鼻,立刻便回了过去。

“嗯!本官观你年幼,不知可曾婚配?”俞则闳语出惊人,让在场的官员和新晋进士们都吃了一惊。

杜尘澜也随之一愣,不过他立刻回过神来,认真答道;“回大人!还未曾!”

他心中也十分纳闷,今儿怎么还谈论起了他的终身大事来了?

“该不会是首辅大人看上了这小子,想与他结亲?”众人又纷纷猜测道。

毕竟今日是恩荣宴,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谁会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除非有官员主动提,不过,那便是有意与这位竟是结亲了,毕竟前朝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嫡女还是别想了,但家中的庶女若是能说与新科状元,那也是个好归宿啊!”

“娶个庶女?这?”一瞬间,众人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成为首辅大人的女婿,自然是在场竟是梦寐以求的,但若是庶女,那就看个人看法了。

庶出终究是庶出,嫡庶有别,即便结了亲,日后的好处也不没那么大。

第五百零六章 说亲?

杜尘澜此刻其实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若是待会儿首辅大人提出要将家中的庶女许配给他,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是不答应,损了首辅大人的脸面,不但要被人说不识抬举,还得得罪这位一品大员。可若是就此答应,他又有些不甘心。

他还未在朝堂之上大展身手,就得被自动拉入首辅的阵营,之后便是处处受到制肘。更何况,娶妻一事,他之前还未想过,也从未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高门大户的庶女,真正算起来,确实是他高攀了。其实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庶出,生而为人,不过是封建社会搞得高低贵贱那一套,他不认为庶出就低人一等了。

可杜尘澜从来没打算将自己的高升寄托在裙带关系上,更何况他还未入朝堂,便要被婚约束缚住。之后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别人都会说他是靠裙带关系,这才平步青云。

当然,对于嫡女,他是想都没想。堂堂首辅大人的嫡女,就连那些个世家嫡子和勋贵世子都可嫁得,哪里轮得上他?

“哦?你家中父母竟是还未与你说亲?哦!许是要等你中了进士,才张罗吧?那你可有意中人?”俞则闳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不由满意的再次点了点头。

少年生得是面如冠玉,眉眼间虽有些艳丽,但眼神坚定清朗,让人观之就有好感。仪表堂堂,立如青松,规矩也很严谨。行动间如行云流水般雅致舒朗,周身含有冰壶秋月般的气场,让人为之赞叹不已。

如此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确实令人赏心悦目。

杜尘澜顿觉惊讶万分,古人可不讲究什么情投意合,这就是私相授受。即便他是商贾出身,规矩没那么严苛,但也早早就注意了男女大防,怎可如此随意?

“回大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常常劝诫,要将精力放在读书上。父亲虽是商贾出身,但对读书却很是向往。他时常劝导学生,读书使人明智,眼界开阔,胸怀宽广。眼光不必局限与儿女情长之上,而是要多看看这大好的河山,好好领略这风土人情,方不枉为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学生深以为然,便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

杜尘澜信口胡诌,不过他的精力确实没放在儿女情长上。就当他他胸怀宽广,心中只有大好河山吧!

“哦?没想到你父亲一介商贾,眼界竟然如此开阔,这是胸怀大义之人呐!若他是读书人,那必将是一位学识了得,又胸襟豁达的大儒啊!”

俞则闳眼睛一亮,对杜尘澜的父亲很是敬佩。儿子这般聪明,这位父亲也是有大智慧之人。这样的人家,生在商贾,真是可惜了。

杜尘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已经说了不想将眼光局限在儿女情长上。

“本官看你虽年少,但早就脱了少年稚嫩的心性,很是难得!本官有一嫡幼女,年方十三......”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们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嫡幼女这三个字,这让他们大吃一惊。

嫡幼女?这位首辅大人竟然这般看重杜尘澜?还打算将嫡幼女许配给杜尘澜?

一品大员的嫡女,就是入了后宫成为妃嫔,或是嫁给皇子做正妃,那也是使得的。他杜尘澜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是他们听错了?

就在杜尘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时,就听得那方出来一声唱喏。

“皇上驾到!”这一声,打断了首辅大人接下来的话,也让杜尘澜狠狠松了口气。

“学生恭请皇上圣安!”杜尘澜随着众人跪倒在地,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来琼林宴。

“哈哈!朕将才冷不防听了一耳,是哪位老大人看上了朕的门生,要择佳婿啊?”皇上大笑着朝首位走去,跪在下首的俞则闳不禁神色间有些异样。

“都平身吧!”皇上坐定之后,打量了一眼下方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杜尘澜身上。

“谢皇上!”杜尘澜随之起身,心中祈祷皇上可莫要再提起此事了。

反正将才首辅大人也没将话说完,过后他们只当不知,此事就此作罢!若是叫皇上再次提起,俞则闳原本只是犹豫,却不得不定下此事。

而他,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容拒绝了。

“回皇上!将才老夫见着状元郎,见其天人之姿,不禁赞叹不已。”俞则闳心中微动,突然对刚才嫡幼女之事不再提起。

皇上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微妙,若是皇上早就到了,那内侍们不会不唱喏。可见皇上还是刚到这里。然而,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这里说婚配之事?这绝不可能。

必定是皇上到来之时,有人将这里的动向禀报给了皇上。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揣测不了圣意,只得先将此事放下。

杜尘澜闻言又是松了口气,但众人的视线却由刚才的艳羡,转变成讥笑了。

看来首辅大人并无将嫡幼女许配给杜尘澜之意啊!否则这会儿皇上都问起了,那又为何不提了?

“状元郎确实长得俊俏,不过朕记得他还年少啊!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自然得是父母之命。”皇上笑着说道。

杜尘澜对皇上如此态度感到讶异,怎么看皇上好似不希望他说亲似的?还是说不希望他与首辅大人府上结亲?

杜尘澜更偏向后者,毕竟他若是得了首辅的助力,与皇上不利。

先不说皇上为何还要重用他,但皇上不喜他与世家或勋贵家结盟是肯定的。若是要留着他对付其他派系,那就更不能由着他拉帮结派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先要立足自身,日后再考虑婚姻大事。”皇上的目光掠过俞则闳,将俞则闳看得心中一凛。

而后皇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两句,接着便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俞则闳明白此事日后不可再提,他总觉得皇上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有些世家子若有所思,皇上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第五百零七章 四喜

有了天子在场,宴席又比刚才沉闷肃穆了不少。在酒足饭饱之后,皇上授了一甲前三的进士官职。

吏部官员领命,给一甲前三发放了临时牙牌。正式领官职,还得等吏部的文书下来,这个得上一段日子,约在一个月左右。

许是知道有他在,众人都会不自在,皇上在授了官职之后,便离了席。

“恭喜杜大人!”有那机灵的,立刻上前恭喜道。

杜尘澜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的官职。而榜眼和探花,则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同喜!同喜!”杜尘澜连忙拱手回礼,这些人日后都还是同僚,可不能得罪。

即便人家今日不如你,但日后焉知不会比你早高升?

对方见杜尘澜态度良好,人也比之前想象的和气,不禁面露喜色。他不过是同进士出身,本来打算恭喜一声,走个过场,谁想杜尘澜教养不错,反正明面上没有瞧不起他们这些同进士出身的。

有了先例,其他人也就不再观望,上前对着杜尘澜恭喜道。

“唉!瞧瞧人家,才十来岁,就成了从六品的官儿,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一名进士瞧着正与众人举杯的杜尘澜,不由得感叹道。

“无法,这就是天纵英才啊!咱们羡慕不来,不过日后入了官场,凭的可不是才学。等十年之后,咱们再来看,也不知会不会与今日的光景一样。”

他旁边之人觉得杜尘澜出身贫寒,纵使得了状元之位,日后升品级肯定要吃亏。这京城,被各大世家笼罩住,其中势力盘根错节,或许人家一句话,都比你努力了一辈子要强。

“也是!”这二人相视一笑,而后纷纷起身,向着那堆已经抱团的世家子弟走去。

寒门和世家贵族一般都是对立,世家出身的看不起寒门学子。寒门学子入了朝堂之后,一跃成为清贵,对世家也是多有看不上。

他们认为除了那些个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其余的官员都是靠祖上积德,恩荫得多。那些世家子占尽了好处,偏偏还瞧不起通过自身努力,进入朝堂的官员。

因此,这对立的关系在朝堂之中是存在的,且一有点事儿,就得双方争辩起来,谁也不让谁。

杜尘澜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从鼻翼间的呼吸中都能闻到一股酒味。喝多了,杜尘澜不免肚子就涨得慌。

随意拦了个宫女,杜尘澜让对方领路,准备去如厕。

“咣啷!”一只盛着燕窝的玉碗被摔落在地,摔了个稀碎。碗中的燕窝撒了一地,让端着托盘的小内侍傻了眼。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也不看看这里什么地儿,瞧瞧这一地狼藉。”一名身着四品内侍服的内侍,将手中的拂尘甩了甩,口中迅速呵斥道。

“对不住,是奴才莽撞了,还请总管大人担待一二。”这名小内侍立刻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哀求道。

“你可知这是谁的燕窝吗?这可是周大总管的,今儿那小厨房走了水,才让拿去大厨房炖了的。你这小子之前在何处当差?这么笨手笨脚,如何在宫中立足,还怎么出来做差事?”

小内侍一听是周大总管的燕窝,顿时吓得三魂去了六魄。

“总管大人,奴才是大厨房的。将才大厨房的管事叫奴才将银耳百合燕窝羹给送去周总管那儿,奴才得了吩咐,才跟着您来的。奴才平日里就在大厨房当差,还未出过那大厨房,不懂规矩,还请大总管救救四喜,四喜一定当牛做马,伺候总管大人!”

四喜说完,一个劲儿地磕头。那“砰砰砰”的响声,不用说,磕得很是实诚。

这四品内侍被一声声的总管大人叫得心花怒放,看着小内侍可怜,他又有点不忍心。

“你叫四喜?咱家可当不起总管这称呼。你这银耳百合燕窝羹重新炖上一碗也来不及了,或许这会儿回去,大厨房还能有剩的。但这玉碗,可是周大总管的常用之物。如今碎了,咱家可帮不了你。唉!你可自求多福吧!”

这内侍摇了摇头,其实他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将才他没注意,脚下一崴,便与这小子碰上了。玉碗摔碎,其实大错在他。但他如何能担得这责任?

周大总管不好惹,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儿,今儿只能算是这小子倒霉了。

见这位内侍要离开,四喜急了,他立刻拽住了这位内侍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哀求道:“总管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若非您刚才撞了奴才,这玉碗也不会摔碎了,您救救奴才吧!”

“你这是何意?竟想赖在咱家身上?咱们看你可怜,好心劝你,想给你出主意,你这是要倒打一耙?呸!这好人当不得啊!”

这名内侍猛然用脚踹了四喜,四喜没有防备,被踢了个大跟头。等他从地上爬起来,那名内侍却早已走远。

四喜不禁悲从中来,心中还带着万分的恐惧,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杜尘澜站在一丛海棠花之后,看着前头发生的这一切。刚才他听见有人在此地交谈,其中还有哀求声,不免好奇,便躲在了海棠花丛后查看。

这二人在他的必经之路,他当时若是出去,便得撞见这二人。

见这小内侍哭得可怜,杜尘澜虽动了恻隐之心,但他也不会自找麻烦。这皇宫极大,或许这样的事儿时不时就要上演,这就是做最底层人的悲哀。

不然为何人人都要做人上人?不正是为了高高在上,不被人随意决定生死吗?

这名小内侍,或许平日里就连皇上身边的红人周大总管都见不着。但他连个品级都没有,能对付得了周大总管?无疑是痴人说梦。

“哎呀!杜大人,奴婢可算找着您了。”刚才领他过来的小宫女追了上来,她刚才被这位杜大人打发了出去,但她哪里敢走?只得等在了恭房之外,谁想她一个愣神,这位杜大人竟然到了这里。

那小内侍听得人说话,不禁大吃了一惊。等他抬起头来,往杜尘澜这边看过来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失了神。

杜尘澜仔细打量着这位内侍,这熟悉的眉眼,好似在哪里见过。

第五百零八章 是他吗?

四喜震惊地看着眼前身穿红袍的少年,那妍丽的眉眼,好似在很久之前见过。

突然,他瞪大了双眼却,又快速地低下了头。

杜尘澜看着他朝自己行礼,而后开始收拾地上的托盘和碎裂的玉碗。

“这位是新晋状元郎,见着杜大人,还不行礼?”宫女指着小内侍,娇斥道。

四喜连忙又朝着杜尘澜行了一礼,“见过杜大人!”

杜尘澜连忙摆手,“这位公公不必行如此大礼!”

杜尘澜只觉得这位好似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很久远的事了,可他却又想不起来。

见对方要走,杜尘澜猛然叫住了对方。

四喜顿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他不想让杜尘澜想起他,他有些不敢面对对方。不过这么久了,杜尘澜怕是早已经将他忘了吧?

杜少爷这般天之骄子,怎会记得他这般不起眼的存在?四喜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杜尘澜。

杜尘澜刚才就已经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知道这小内侍交不了差,便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多管闲事,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人才对!

“这位公公好似在为此事烦心?”杜尘澜指着对方手中的托盘中,笑着说道。

四喜听着杜尘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跳出了胸口。

“我倒是有个主意,虽不敢保证有效,但试上一试,或许是个机会。”杜尘澜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为何对方好似在躲避他?

他不由得更怀疑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小公公,眉眼当真有几分熟悉。

对方依旧不说话,杜尘澜便凑近了对方,轻声将自己的法子说了。见着对方点头,杜尘澜便想问对方,他们可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谁想,他刚打算问出口,前方便传来一声暴喝。

“四喜!让你去大厨房端燕窝羹,你给端到御膳房里去了不成?”

四喜闻言身子就是一颤,连忙侧身朝着杜尘澜匆匆行了一礼,便小跑着向前方跑去。

杜尘澜往前方看去,只见一位体态丰润的内侍,边嘴里嘀嘀咕咕,边朝着他们这里走过来。

这内侍一见着杜尘澜,再看到那身红色的官服,满脸的横肉愣是硬生生挤出了个笑脸来。

“原来是杜大人!可是杜大人没找着回礼部宴厅的路,咱家这就带您去。”那内侍一脸谄媚的模样,让杜尘澜心生不喜,然而面上却未露分毫。

“贾公公!奴婢正要引路,您若是有事要忙,奴婢领杜大人回去便是。”将才那宫女立刻上前,对这位贾公公说道。

“既然贾公公要事在身,那本官便不再打扰。”杜尘澜笑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而后和小宫女往来时的路回去。

四喜看着杜尘澜远去的背影,将眼中的泪意隐了去。

见杜尘澜已经走远,贾公公便转身朝着四喜瞪了一眼,正要说话,却不想叫他看见对方手中的托盘。

这一看,他顿时惊叫出声,“哎哟!这是怎么回事?你个小崽子,竟然敢将周大总管的玉碗摔碎了?你可是不想活了不成?”

杜尘澜已经走远,然而身后传来那尖锐的惊叫声,让他不禁摇了摇头。

这皇宫里,身份尊卑比外头更加看重,这位四喜小公公约是没什么靠山。

杜尘澜本打算将此事抛诸脑后,但他突然想起了那熟悉的眉眼,不禁仔细回忆了起来。

咦?他震惊地顿住了脚步,随后他不敢置信地往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二人已经离开了此地。

四喜?刚才那小内侍,是四儿吗?是他吗?

杜尘澜脑海中出现了一道瘦小的身影,那小公公就是那日他在悬崖上救下的孩童吧?

当年他为了采玉莹花,和府城的蒋大夫去了靖原山,想从悬崖峭壁上采摘玉莹花。等他们赶到之时,四儿正好挂在崖壁上。

那年,不过是他刚来到这个朝代的第一年,还险些丧了命,因此他对此事很有印象。

之后,四儿便跟在蒋大夫身边做事。谁想,等他再次去蒋大夫的医馆之时,蒋大夫说四儿为了躲避追债之人,不知去了何处。

事后他也有些后悔,他总认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因知道蒋大夫有收四儿为徒的心思,他之后便没再管四儿的事。

他以为,蒋大夫既然有收徒的心思,那赌坊那儿,应该会摆平,毕竟没多少银子。谁想,四儿却是个倔性子。被赌坊之人发现之后,还未等蒋大夫与他谈及此事,便悄悄离开了医馆。

之后,不管怎么寻,四儿还是了无音讯。

没想到,今日他又见到了四儿。他想起了四儿与他其实一般大,因着常年忍饥挨饿,便长得十分瘦小。如今长开了,脸部轮廓有了些变化,但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

所以,当年是为了躲避那些赌坊之人,被卖到了皇宫?还是自愿入了皇宫?

杜尘澜此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若当年四儿没离开医馆,这会儿应该还在做学徒。

叹了口气,杜尘澜只能感叹世事无常。入了这深宫,每日里提心吊胆,活得太艰难。

刚才四儿没与他相认,杜尘澜也没觉得奇怪,或许是四儿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吧?

杜尘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未注意到周遭的环境。等他回过神来之时,走在他前头的宫女竟然不见了人影。

杜尘澜大吃一惊,随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这地儿根本不是他刚才来时之路,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座假山旁。

糟了!杜尘澜明白,他这是中了圈套,也是他刚才放松了警惕。

他迅速冷静下来,现在可不能慌乱。对方不知设了什么圈套,就等着他钻进去。此刻,还是离开此处为好。

杜尘澜站在原地,仔细感应着周围的细微动静。若是有人要算计他,那说不定会躲在隐蔽之处观察着他。

刚才不过愣神了几息,领他到这里的宫女,必定也是躲在哪处,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消失在眼前。

他先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除开右边有一座不小的假山池塘之外,路旁便是繁花似锦。

第五百零九章 太毒了

今日无风,这美丽的景致,仿佛入了画,却又带着死一般的寂静。

杜尘澜打算快速离开此地,但他不识路,若是去了前头,也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可若是待在原地,那更不成。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不能待在这里,否则会有大事发生。

杜尘澜无奈,便打算倒回去。虽说倒回去也不知退路如何,但总比往前走要好。

突然,杜尘澜听到假山的那一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他双目一凝,打算过去看看。

感知全开,凭他的内力,听到这沉重的呼吸声和闷哼声,自然不在话下。

刚才那宫女应该不会走远,此刻对方会不会就躲在这假山之中?

他果断地抽身离开原地,并从空间中拿出一把匕首,借着袖子的遮挡,握在了手中。长剑太过显眼,不便拿出。

每位进宫的官员,都得通过搜身。除去守卫宫禁的京卫指挥使,其他人的兵器是不允许被带入皇宫的。

杜尘澜不知假山背后发生了什么事,又会有什么人,因此他十分谨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向通往假山后头的一个洞口走去。

他刚才从外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假山其实是摊开的长排,并非都拥挤在一起。假山连成了一小片,还有一半在水中,正好盖住了后头一半的池塘,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而里头的小洞应该只能勉强容纳一人,杜尘澜刚才听到的声音,便是在洞口之后。

杜尘澜小心翼翼地较近,等到了洞口之时,他突然察觉到那沉重的呼吸声,好似消失了。他顿时一惊,对方难道已经逃走了?

察觉不到假山洞口处的的动静,杜尘澜知道这里头没人。毕竟洞口很小,也不深,从这里,还能看到对面的景致和亮光。

杜尘澜还是快速扫视了一番洞内,狭小的洞,一览无遗。走进洞内,不过五步,杜尘澜便出现在了对面。

然而,当杜尘澜看清眼前这一切之时,不由得震惊地呆愣在了原地。

刚才那名宫女,就在眼前,杜尘澜找到了她。然而对方现在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她的胸口插了一把鎏金串珠花簪子,此刻鲜血从胸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她豆绿色的交领宫衣。杜尘澜认得那支簪子,就是刚才这宫女头上佩戴的。

而令杜尘澜震惊的,远远不止这些。而是这宫女的右上方,还躺在一名女子。

杜尘澜往前走了一步,发现对方身上并未明显外伤,躺在地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他看了一眼对方的穿着打扮,头上梳着繁复的坠马髻,发髻上插着一套红玛瑙的头面。身着浅粉色团花交领宫装,腰间束着鹅黄色宽边腰带,将盈盈一握的腰肢展露出来。

这是一位身姿婀娜,着装艳丽贵气的美人。但这可不是宫女的穿着,更像是后宫之中哪位妃子的打扮。

杜尘澜皱眉,情况很是不妙。他看到对方衣襟散乱,还露出了里头红色肚兜的红绳,便知发生了什么。不必上前察看,杜尘澜便肯定对方也如这宫女一般,死了!

他没想去知道对方是怎么死的,他只要明白,这一切应该是要嫁祸给他才是。

如此诡异的局面,杜尘澜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这一切都是布局,不惜牺牲了两条人命,也要栽赃给他。

但他不明白的是,刚才那宫女为何不反抗?难道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毕竟是那宫女带他来到这里的,又或者是这宫女也没想到会搭上她自己的命?

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要想法子脱身。否则,他便成了见色起意、意图奸淫妃嫔的奸臣贼子。

因对方意图反抗,失手将对方给闷死,这将变成整件事的始末。

杜尘澜一想到这里,不禁大了个冷颤。毒!太毒了!

他迅速返回了假山之中,此刻不宜暴露在外头,否则便叫人给逮个正着。也不能往前走,更不能或原路返回,不然又得被堵了路。

即便那他安然离开了此地,但他离开这么久,马上恩荣宴就要结束了,他届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这样想来,情况对他十分不利,简直是入了个死胡同,怎么走,都离不开此地。

杜尘澜此刻无暇顾及是谁给他设了个圈套,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赶紧离开,离得越远越好。不出几息,就会有人来这里。

“来人!来这里仔细搜搜!若是找不到容嫔娘娘,你们便提头来见。”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焦急地喊道。

杜尘澜顿时心中一凛,容嫔娘娘?果真是位妃嫔,难道这里已经是后宫范围?

不!不可能。六部离后宫差着好几里地,中间还加了好几道宫门,有专人把守,怎可能会出现在此处?此事实在蹊跷。

杜尘澜听着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纵使他平日里再沉着冷静,此刻额头上也不禁沁出了汗珠。

“这里有座假山,到假山那一面去找找。得从这里进去,咱们进去看看!”

杜尘澜只听得对方高声喊了一句,手心也不由得出了些汗液。

......

“咦?杜师弟怎么还未回来?去了约有半个多时辰了吧?”余泗霖觉得有些奇怪,这酒过三巡,恩荣宴就快要结束了,杜尘澜却还不将踪影。

一旁的徐朝光也有些纳闷,“该不会是醉了,倒在哪儿睡得不省人事了吧?”

余泗霖不禁皱眉,“杜师弟不是这般不懂规矩之人,将才应该也没喝醉,我可是仔细打量过的,他的酒量很不错。”

“该不会是被这气派的宫殿给眯了眼吧?毕竟很少见到不是?”杜尘澜不在,柯震安也察觉到了。

反正这会儿人又在,他内涵几句怎么了?

众人喝得兴高采烈,一派喜气洋洋。有的把酒言欢,交际甚广。还有的则是坐在角落里,只看这旁人热闹。

突然,余泗霖他们听到了一股齐整划一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

“还请诸位大人坐于席间,莫要四处走动,接受盘查。”

第五百十章 盘查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京卫指挥司官差,不禁都面面相觑。

那些身穿玄色剑袖圆领长袍的侍卫,脸上个个带着肃杀之气,让在场的气氛随之一凝。

“怎么回事?这些人想干什么?”余泗霖向着身旁的徐朝光问道。

徐朝光摇了摇头,脸上也是写满了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凝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出动京卫指挥使司。

京卫指挥使李洪光上前一步,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上首的几位大人身上。

首辅俞则闳站起身来,朝着李洪光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锐利,脸上也不似刚才那般和颜悦色。

“李指挥使,你这是作甚?你带着你的侍卫将咱们这些朝廷官员看押起来,到底居心何在?”俞则闳是一品大员,自然不惧李洪光。

且他觉得李洪光的态度十分傲慢,不说原由,就想将他们软禁在此处?一进宴厅,不先与在座官员道明原由,更不上前见礼,简直当他们都是阶下囚。

“哟!原来是首辅大人,卑职正在例行公事,未曾注意到大人竟然也在此,还请大人见谅!”李洪光一听到俞则闳的声音,这才将目光投了过去。

俞则闳顿是脸色有些发青,这位仗着发妻是皇后娘娘母族的堂亲,竟然也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双目一凝,心中对此人厌恶至极,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哦!今日是恩荣宴,难怪这么多大人都在,卑职见过诸位大人!”

说话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在场众人的脸色为之一沉。

不过,在场众人,除了一品首辅大人和礼部尚书何靖云、礼部左侍郎姜岫韦之外,其余皆是与此次科举相关的官员。李洪光是正三品的官员,在场大多数官员品级多有不如。

“唉!那此事倒是有些难办了!”李洪光突然叹了口气,让在场众人有些发懵。

“你这是何意?可是发生了何事?需要劳动你指挥使来亲自处理?”

俞则闳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洪光,不明白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忍不住还要个挖苦对方几句,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这?”李洪光瘫软吞吞吐吐起来,说了半天,就冒出了几个字,还是表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则闳大为光火,“什么这还那的,不过是问你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如此犹豫?难道你真的起了什么心思,想......”

俞则闳最后扬高了语调,但这番未尽之言,令在场之人皆明白了他的意思,并用不善的目光投向了李洪光。

“此次卑职是奉皇命来办差的,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至于是何事,那便不宜告知了。还请诸位大人配合,否则便直接绑了,去请皇上定夺。”

李洪光突然用阴鸷的眼神扫视了在场每一个人,他的眼神极具压迫感,令在场众人跟着紧张起来。

俞则闳还要质疑,但在看到对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来,他立刻闭上了嘴,并快速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洪光嘴角一撇,看着众人跪倒在地,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任你是多大的官儿,见着金牌就必须得下跪。

“诸位放心,只要诸位配合,很快就会结束。将才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与人命有关。若是诸位不想惹祸上身,那就积极配合,好洗脱自己的嫌疑。”

李洪光冷厉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上响起,这些人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宫里怎么还出了人命?”余泗霖与一旁的徐朝光咬起了耳朵,其实他觉得,这宫里,死个把人不是很正常?

这皇宫,每个阴暗的角落里,腌臜事儿还少吗?每隔三年,就要选宫女和内侍。这些人一部分是到了年纪被放出宫,还有一部分,则是竖着进来,横着抬去乱葬岗。

还有的,甚至尸骨无存,不知所踪。死个把人,怎可能会如此大动干戈?

除非死的是个重要的人物,奴才并不会被当回事儿,那就只有主子了。

徐朝光面色凝重,“怕是死的人不简单!”

二人相视一眼,都各自在心里猜测起来。

徐朝光在心中思索,这里是六部,与后宫牵扯不上。难道死的是位朝廷官员?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的目光一撇,突然看到了身旁空着的位子。他有些纳闷,杜尘澜说是去如厕,为何会去了这么久?

此事发生之时,他不知都有谁离了场,但杜尘澜去了这么久,到现在也没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然而,若是此刻杜尘澜回来,此事多半也是说不清,总会被这些人给怀疑上的。

“从开宴至现在,途中有谁离席,去做了何事,用了多少时辰,还请诸位一一告知。本官会命人将这些都登记在案,自然会洗清诸位的嫌疑。不过,还请诸位实话实说,若是有半句隐瞒,导致本官有了错误的决断,那与你们自己也是不利的。”

“且你们其中若是有人没说是实话,就休怪旁人的检举。还请诸位三思,莫要放弃那大好的前程。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相互隐瞒,相互包庇,那后果咱们可都承担不起啊!”

宫里几位主子说了,此事不宜声张,会有损皇家颜面,自然不可派大理寺插手此事。抓了嫌疑之人,草草了结此案便是。

“杜师弟怎么还未回来?”余泗霖望着身旁的空位,不禁心中有些担心起来。

虽说他对于杜尘澜抢了他的风头,心中不是不嫉妒的,但他终究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五年的同窗情谊,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再者杜尘澜品性高洁,是个正人君子,总比那些个小人要好相处得多。

他只会暗地里与对方较劲,并不会产生多恶毒的念头。

“不知!去了这么久,这会儿即便回来,嫌疑也大了。”徐朝光叹了一声,随后想起之前他觉得对方抢了他的状元之位,心中不禁有些微妙起来。

第五百十一章 怀疑

这李洪光,当真是武夫出身,鲁莽得很。

俞则闳好歹是堂堂首辅大人,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有了皇上的金牌,便可肆无忌惮了,半点不给他颜面。

等明日早朝之时,他必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不过是靠着发妻娘家的裙带关系,竟然敢嚣张至此?

“李大人,在座诸位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而你的态度,却像是定了咱们的罪似的,对咱们呼来喝去。本官可以不计较,但首辅大人与何大人可是一二品大员,李大人还是尊重着些得好。”礼部左侍郎姜岫韦起身怒喝道。

他与李洪光平级,本是同僚,在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不想撕破脸。然而此人仗着有靠山,平日里有些目中无人起来。

按理来说,他们虽是品级,但大郡朝重文轻武。他是文官,李洪光是武官,即便品级一样,但也比不上他在朝廷的地位。

可谁叫人家娶了个好家世的发妻呢?之前他二人发生过两回口角,这会儿逮着对方的错处,姜岫韦明日必定要弹劾李洪光。

李洪光不予理睬,他本就是武夫,想不来文人那些弯弯绕绕。他转身,突然见着对面有一张空着的位子。

他虽是武将出身,但对文官举办恩荣宴的规矩还是懂的。那些个位子,一般都是留给一甲前三和传胪的。

然而,此刻这第一张位子是空着的。他微眯着眼,朝着那位子走去。

“这里是何人的位子?”李洪光将视线投向徐朝光,见着对方身上的衣裳,他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余泗霖皱紧了眉头,该来的还是会来。他看着徐朝光起身,朝着李大人行了一礼,随后答道:“这是新科状元郎的位子!”

“状元郎?那他这会儿怎么不在?”李洪光的双眼微微一眯,将目光投向了徐朝光。

“回大人,杜师弟刚才去如厕了,此刻还未归。”徐朝光轻声回道。

“去了多久?”李洪光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徐朝光的脸上,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徐朝光开始犹豫,他转头看向了余泗霖,不知该不该说。、

然而,就是他这一举动,让李洪光心中疑窦丛生。

余泗霖紧锁眉头,这徐朝光这般作态,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怎么?还有什么不可说不成?”李洪光沉声厉喝道。

“回大人,杜师弟去了已有大半个时辰。”徐朝光被对方这一声厉喝给吓住了,连忙将实情告知。

余泗霖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徐朝光,徐朝光并未转头,但他已经察觉到余泗霖看他的目光,不禁让他有些心虚。

“大半个时辰?可本官刚才就已经将这六部所有的恭房都巡视了一遍,并未见着咱们的状元郎啊!”

“这?”徐朝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将才杜师弟有些不胜酒力,许是喝醉了,在哪里打起了个盹。”余泗霖忍不住为杜尘澜辩解一二,心中责怪杜尘澜来了这宫里也不知小心谨慎,这次可是通了篓子了。

“来人!与本官前去搜寻,状元郎杜尘澜!”李洪光深深看了一眼余泗霖,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转身朝着下属吩咐道。

余泗霖叹了一声,真是没想到,今儿来参加恩荣宴,竟会出这样的事儿。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怕是皇上默许的了。否则,也不会有那枚金牌。

众人震惊不已,怎么就去捉拿杜尘澜了?难不成是杜尘澜杀了人?大伙儿不明就里,见这阵仗,不由得纷纷猜测起来。

“怎么回事?竟是与杜尘澜有关?”一名进士倒抽一口冷气,这是皇宫内杀人?杜尘澜哪儿来的胆子?

“不至于吧?犯不着啊!刚中状元,大好的前程,会做这种傻事?”

“那可不一定!这里头的事儿,咱们可不清楚。”

“不过,就杜尘澜那小身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居然能杀人?”一人不敢置信地怀疑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据说他在国子监时,骑射就不差,练过几手。”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该,他若是不成事儿了,那第二名榜眼?”其中一人看了徐朝光一眼,突然说道。

众人心中一凛,那他们的名次就能向前排一名了。

李洪光并未解释,而是一声令下,带着不少官差,浩浩荡荡,拿出了缉拿祸首的架势。

“咦?这是发生何事了?”突然,一道清朗的少年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如雷贯耳。

不错,正是如雷贯耳。原本众人议论纷纷,此地便有些嘈杂。然而,少年这轻柔的一声,却仿佛钻到了众人的耳中,无比清晰,让人忽视不得。

李洪光等一众官差顿住了脚步,朝着那少年的方向看过去。

一双潋滟的双眸,被此刻的日光照射着,漆黑的瞳仁却显露着幽光,深不见底。再仔细一看,又仿佛带着笑意。

五官虽还有些稚嫩,但少年卓越的皮相,依旧令人惊叹。立于远处,如初春的嫩柳般,稚嫩中,带着一股子韧劲儿。

李洪光的目光下移,对方一身红色的状元服十分显眼,他便知这位少年,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立于李洪光身后之人瞳孔微缩,脸上的不可置信转瞬即逝。

不可能,他确信对方插翅难飞,然而对方就此消失不见,且这会儿还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怎能叫他不震惊?

前路和后路都已堵死,他们要来个瓮中捉鳖。然而,他不过是离着远些,就叫对方逃出生天。

此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们遍寻不着。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在,立刻上前,对着李洪光说道:“大人!他就是咱们要找的状元郎!”

李洪光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废话!对方身上的状元服足以证明身份。

“你是新科状元杜尘澜?”李洪光眼神微凝,仔细打量着杜尘澜,认真的程度,恨不得连杜尘澜头上一根儿头发丝都不放过。

“正是!敢问这位大人,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杜尘澜疑惑地问道。

“你刚才去了何处?”李洪光不答反问,眼中满是厉芒。接近一个时辰,可以完成很多事。

第五百十二章 带走

杜尘澜疑惑地看向对方,随后道:“去如厕了!”

徐朝光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为杜尘澜庆幸。将才杜尘澜出现的那一刻,他竟然萌生了杜尘澜若是永不出现该多好?

可他随后又对自己冒出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他不愿意去想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思。科举入仕,本就是各凭本事,他略逊一筹,岂能怪责他人?

不!他不该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徐朝光摇了摇头,却不敢将目光投在杜尘澜身上。

“你说你去如厕了?”李洪光挑了挑眉,如鹰隼般的双眼,紧紧盯着杜尘澜。

杜尘澜表现地十分困惑,随后点了点头,“是!”

“你撒谎!”李洪光突然指着杜尘澜,厉喝道。

他的双目瞪得像铜铃这么大,一只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杜尘澜一有异动,他就会动手。

杜尘澜被他吓了一跳,他脸色一沉,回道:“学生为何要撒谎?刚才的确去如厕了,去之前还和徐师兄、余师兄交代过的。”

“哦?可本官刚才问了这二人,他们说你去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且本官早已命人将六部的所有恭房都搜查了一遍,并未看见你的身影。你是去的何处恭房?你该不会要说你去的不是六部的吧?”

李洪光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杜尘澜该如何辩解。

此子消失的时间与容嫔遇袭的时间相吻合,其实那处假山离这里并不远,若是犯了案,加上来回的时间,大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当然是去最近的恭房了!敢问李大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学生被这么盘问,总得知晓来龙去脉吧?好歹也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皇上还特地指了官职,不日便要上任。李大人这般盘问,可是已经认定学生犯了事儿?”

杜尘澜已有些不悦,这位李洪光是柿子捡软的捏,还是此人便是布局中的一员?这认定的态度,好似他就是凶手了一般。

“大胆,大人乃是京卫指挥使,你即便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难道还能大得过大人?更何况大人手上还有皇上钦赐的金牌,你又算得何来?”

不等李洪光说话,他身后跳出一人,指着杜尘澜的鼻子骂道。

杜尘澜对此人有些印象,上次皇上遇袭,李洪光便带着若干官差去救驾,而此人就在其中。

杜尘澜听得那些官差都叫他王大人,杜尘澜回来查过此人的底细,是一位京卫指挥佥事,名为王进。

见杜尘澜在打量他,王进不禁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疑惑震惊,外加不可置信。

一个人不可能会凭空消失,他带着人堵住了所有的路,假山内外也仔仔细细搜寻过,就连池塘也没放过。

他以为杜尘澜会躲在假山内,于是先搜寻的是假山。可里头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了池塘。命人拿来竹竿,二十多人在池塘内翻找了许久。即便是条鱼,也被翻出水面了。

这么多人在里头乱搅,不可能会有人再躲在池塘里。

这样严密地布控,都能让杜尘澜逃了,此子狡猾得很。他心中十分纳闷,想要知道杜尘澜到底是怎么离开的。然而,杜尘澜当然不可能告诉他。

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他就得抓住眼前的机会。只要杜尘澜解释不清他刚才的去处,那他就有机会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杜尘澜身上。

皇命难为,皇上命李大人在今日之内解决此事,给了李大人不小的压力。再加上容嫔还是从后宫中被掳走的,搞得后宫中人心惶惶。此事就连慈宁太后娘娘都过问了,李大人自然着急。

若是李大人没在日落前将凶手找到,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只要找到一个凶手,交了差就成。

李大人为了快速解决此事,必定会找个最有可能的犯案的人。那杜尘澜,就是这个最有可能之人。

倒不是说杜尘澜长得像凶手,而是因为他最有时间去犯案。

他刚才看李大人的表现,似乎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毕竟杜尘澜根基浅,不怕得罪人。

李洪光一亮出金牌,杜尘澜便跪倒在地,直呼万岁!

“本官与你素昧平生,自然不可能诬陷你。等查出还有谁可疑,便一并带走审问盘查。”李洪光蔑视着眼前的少年郎,随后又转身看向自己的下属。

“可查出,还有谁可疑的?”

“回大人!期间有十一人离开过席面,离开最久的,也不过是一刻钟,这些旁人可以作证,且证人不止一人。其余之人皆在原地,未曾离开过。卑职已经命人去查过,都证明了他们是去的恭房。”一名差役捧着记录好的卷宗走了过来,对李洪光说道。

“嗯!这么说来,最可疑之人,还非状元郎莫属了?状元郎,你若是交代不出你的去向,那就休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李洪光转身看着杜尘澜,他已经在心里计划,怎么将这罪名按在杜尘澜身上。

此刻,杜尘澜注意到一名差役,在刚才那位王进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王进看他的目光便带着几分讥讽。

杜尘澜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然而他现在最关心的却是此人的态度。

这京卫指挥佥事王进,好似对他有些成见,语气和眼神十分不善。

他观察到现在,这位李大人的目的,是让他俯首认罪,多半是为了交差。然而,这王进,虽与李大人目的一致,但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用心。

杜尘澜察觉到不妙,正要开口说话,就看见王进凑近了李洪光身边,又低语起来。

“大人,将才有人来禀报。那名死去的宫女,便是她领杜尘澜去恭房的。”

李洪光顿时双目一瞪,随后看向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狠戾。

“来人!将此人带走,本官要亲自审问。”

众人一片哗然,怎么就要带走了?

余泗霖有些焦急,“怎么回事?将才不是说要在这里盘查杜师弟吗?为何改了主意要带走?要带他去哪儿?”

徐朝光摇了摇头,“怕是发现了什么证据?而这证据应该对杜师弟十分不利。”

第五百十三章 人证

“本官看谁敢带走新科状元?”

李洪光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他连忙转身去看,便看见首辅大人朝他走来,脸上满是戾色。

他虽仗着夫人的娘家我行我素惯了,但对上朝廷一品大员,还是得顾及几分的。俞则闳是首辅大人,虽比摄政王和慈宁太后一脉势弱,但也是不可得罪的。

众人又是一惊,目光呆滞地跟着俞则闳的步伐而移动。

“首辅大人这是要保杜尘澜?”一名进士小声嘀咕着。

“这?难道首辅大人与杜尘澜有何纠葛不成?”

“不知!难道真看中了杜尘澜,想让他做女婿?”

“你们当真以为首辅大人会看上他不成?一品大员的嫡女,难道还愁嫁?说不定想为他说亲的是嫡女身边的丫头,或是家中什么族亲呢?”一名进士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

“这就过分了啊!堂堂状元郎,娶个丫头?更何况还是一表人才的翩翩少年郎,过了!过了!”一旁有人看不下去了,立刻反驳道。

“你们怕是有所不知吧?在下族亲中有一位堂弟他二姨的表侄的堂叔,就在首辅大人府上做护卫,说是那姑娘......”此人一脸神秘,刚说到一半,这才察觉到不妥,连忙住了口。

“那姑娘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众人别挑起了兴趣,见此人竟然吊大家胃口,于是连连追问道。

此人好歹还记着这里是什么地方,且首辅大人就在前头,当然不可能如实相告。

于是摆了摆手,道:“能怎么?长得好,性子天真烂漫,好得很!好得很!”

众人一阵唏嘘,这不是废话吗?世家女能长得不好?

此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上的汗,还好悬崖勒马,否则他的仕途还未开始便要结束了。

此事在京城十分隐秘,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哪里会将真相暴露出来?都怪他这张嘴,日后再不把门,迟早要把自己给坑死。

“欸~甭管他是否会成为首辅大人的女婿,反正从此以后肯定不能成事儿了。你们看这阵仗,我觉得,必定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李洪光缓了缓脸色,和颜悦色地说道:“此人有嫌疑,下官便将人带回去审问。俞大人可是要阻拦下官?难道是有其他的证据证明,此案与杜尘澜无关?”

“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此案与杜尘澜有关?仅凭他如厕的那点时间?未免太过武断。本官奉皇命与礼部尚书共同办理恩荣宴。此子既是要在恩荣宴上被带走,那本官当然要问清楚原由,事后也好向皇上禀明。”

俞则闳看了一眼杜尘澜,他的目光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目光中怀疑之色一闪而过,可依旧还是寸步不让,站在了杜尘澜面前。

“更何况皇上刚才对杜壮元赞誉有加,还指了官职,若是李指挥使不将此事言明,那便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杜尘澜看着俞则闳的背影,只觉得十分奇怪。这位与他素不相识,为何会想帮他脱困?这让杜尘澜有些不解。

“可皇上已经命下官全权处理此事,若是首辅大人拿不出他去向的证明,那本官也不好徇私枉法,还请大人见谅!”

李洪光的脸色变得铁青,却依旧耐着性子,向俞则闳解释道。

俞则闳见着对方的手蠢蠢欲动,又有伸向怀中的意向,不禁语塞,这金牌可真好用。

杜尘澜连忙插话,可别将事儿给闹大了。

“其实,学生刚才......”

“王佥事何在?还不快将人拿下!”李洪光一声厉喝,让王进心中一喜。

“卑职听命!”王进准备带上两人将杜尘澜擒获,他心中狂喜,只要进了牢房,他就有本事让对方认罪。

杜尘澜好生无语,好歹叫他把话说完呐!

“刚才......”

杜尘澜刚起了个头,便又听得一声慵懒的声音传来。

“哟!这里还挺热闹啊?”

杜尘澜顿时住了嘴,好吧!这会儿也用不着他说了。果然官儿小没靠山,便没人权,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众人不禁一愣,随后朝着来人看了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镶边豆绿撒花圆领袍,头戴白玉冠的男子被一名内侍领着,正向着众人走来。

此人容貌俊秀,眼眸凌厉。虽嘴角带笑,但笑却不达眼底。薄薄的唇瓣扬起,带着一股子邪魅。

杜尘澜就想翻白眼,此人不是万煜铭是谁?

“咦?杜尘澜,你的脚程倒是快啊!还赶在了本世子的前头?”万煜铭见着杜尘澜,似乎十分惊讶。

杜尘澜抽了抽嘴角,表情还能再夸张些吗?一看就很假。

“世子爷闲庭雅致,学生还要赶回来赴宴,自然要快些的。”杜尘澜朝着万煜铭行了一礼,面带微笑回道。

“哟!没想到大人竟然也在此,这是发生何事了?”万煜铭正准备开口,不妨一转眼,便看到了上峰李洪光。

“下官拜见李大人!”万煜铭懒散地施了个礼,好歹是上峰,虽说品级不如他,但颜面还是要给的。

李洪光怎敢受这混世魔王的礼,连忙避让,也回了半礼。万煜铭虽是他的下官,但却是皇上亲封的昭和世子,他哪里敢得罪?

更何况摄政王在朝中大权在握,他更不敢受对方的礼了。

其实他这个上峰当得也很是憋屈,往日有什么活计也不敢指派万煜铭去做,就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撅蹄子。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若是能与这位交好,那日后的前程还用愁?万煜铭随意点了点头,态度很是敷衍。

他看向首辅,上前行了一礼。这位首辅大人,别看在朝中处在下风,但没什么靠山,却依旧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每每与他们周旋,都能全身而退,其能耐可见一斑。

等众人一番见礼之后,李洪光才开始问话。

“世子怎会在这里?”他狐疑地看了一眼万煜铭,今儿礼部设宴,世子怎会到这里来?

京卫指挥使司可不在这地儿,难道是专程来这儿的?

第五百十四章 试上一试

“皇上传召,又来礼部寻人,途中还碰上了杜尘澜,才想起今日是恩荣宴,我二人闲谈了一会儿,将将才各自离去。正好外头好似出了什么事,有官差正在搜寻。下官听闻大人在这儿,于是便来了这里。”

万煜铭说得简单明了,已经说明了大致的来意,但也解了杜尘澜的围。

“世子是说,刚才你一直与杜尘澜在一起?你们闲谈了多久?”

李洪光的目光在杜尘澜和万煜铭身上打转,这哪里是来寻他的?分明是为了给杜尘澜作证来了。

“这?似乎......”万煜铭歪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了杜尘澜。

杜尘澜嗤之以鼻,这厮的演技可真够差的。平日里狂放不羁的模样,这会儿却这么听话,问什么答什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明白,这是在威胁自己呢?

“应该有半个多时辰?不太记得了,下官与杜尘澜是熟识,之前也一直很欣赏他的学识。正巧最近被父王责骂不学无术,于是便捧了书读上了几本,这不?遇着了状元郎,自然要前去讨教解惑了。”

万煜铭说得不以为然,却让李洪光的脸色比之前差了不少。若是杜尘澜不是凶手,那到底谁是?

原本杜尘澜最可疑,但如今有了万煜铭作证,杜尘澜就洗清了嫌疑,他的打算落了空。即便不知万煜铭所言真假,可他也别无其他选择。

难道他要质疑万煜铭的话?他自认还没这么大的能耐。若是闹去皇上那里,他也占不了上峰。

杜尘澜无语,这借口找得也很烂,但这样的话,也确实让人反驳不得。

王进有些着急,若是此次再让杜尘澜逃脱,对方有了警觉,那再想动手或算计,那就难办了。

“大人!可状元郎的嫌疑太大,若是人证只有一人,那......”

不等李洪光呵斥,万煜铭率先沉下脸。他看着王进的眼中满是讥讽,不过是个指挥佥事。平日里若非他怕麻烦,又不在乎那些个三瓜俩枣的,这些人能得这么多好处?

便对下属有些宽容,也不是对方能得寸进尺的借口。

他微眯着眼,难道是自己平日里太过懒散,便给了他们好欺负的错觉?

“王进,你的意思是说,本官也有嫌疑,与杜尘澜同流合污了?”万煜铭冷笑道。

杜尘澜张了张嘴,想说同流合污不是这么用的,他哪里污了?

王进顿时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容,“瞧大人说得哪里话?卑职还敢质疑您?这不是他实在可疑吗?卑职怕将嫌犯放走,这才想着谨慎些。”

“王大人,学生只不过是去如厕,现在也已经有了人证,您还觉得学生可疑?不知何处可疑?说起来也是可笑,学生到现在也不明发生了何事,这般隐秘,而大人又毫无根据怀疑学生,若非偶遇世子爷,岂非跳进郡水河都洗不清了?”

这位王大人对他有成见,不是杜尘澜的错觉。不管是为了交差,还是为了陷害他,杜尘澜回去之后必定一查到底。

“王大人!整件事的始末,就是学生如厕之后,本打算原路返回,谁想半路去迷了路,耽误了不一会儿。之后便碰上了世子爷,又耽误了半个多时辰。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学生以为,那名突然失踪的宫女,有些嫌疑。学生从恭房出来,还碰上了两名公公,之后再与那宫女离开之后,一个不慎,叫那宫女没了踪影。”

杜尘澜将整件事真真假假地说了一通,反正这些人没当场抓住他,便不能定他的罪。

“可是那名宫女出了什么意外?”杜尘澜故意装作试探地问道。

“此事不是你该问的!”李洪光打断了杜尘澜的话,语气生硬地说道。

“既然此事与学生有了牵扯,那学生便应该有知情权呐!之前王大人口口声声说学生是嫌犯,但此刻学生连发生了何事都不知。”

“的确!这不言明,却要拿人,未免太过儿戏。杜尘澜不日便要上任,若是谁起了心思要诬蔑他,必定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此事非同小可。”

首辅大人将在场之人都打量了一遍,让众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大人!下官倒是有个主意,不但能洗清杜尘澜的嫌疑,还能助大人一臂之力。”万煜铭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将目光转向杜尘澜。

杜尘澜皱眉,他可不想掺和进这事儿。即便要揪出幕后之人,那也是私下里进行,明面上他不想掺和。

此事关乎到皇家颜面,知道此事之人,必定得不到皇上的好脸色。即便抓到了凶手,也只会暗地里处置了,不但得不到好处,还有可能被皇上迁怒。

“哦?是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李洪光立刻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让杜尘澜协助您去处理此事了。”万煜铭负手而立,隽秀的眉眼在日光下变得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却异常夺目。

李洪光转身看向杜尘澜,他用怀疑的目光将杜尘澜打量了一番,此人能做什么?

一个手不能抗,肩不能提的读书人,还能破案不成?他本打算去和皇上求情,让大理寺介入,可这般未免显得他太无能,便觉得还是再等等,或许会有转机。

“大人,学生不了解内情,若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就不献丑了。”杜尘澜瞪了万煜铭一眼,眼中满含警告。

即便他能猜到凶手背后的主使,难道还能将那人抓起来不成?

若是暗卫动的手,他去哪里抓人?反正此事他不干,有了万煜铭作证,他并不难脱身。

“不过试上一试,或许就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万煜铭并未将杜尘澜的不悦看在眼里,依旧提议道。

李洪光倒是动了心,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还真就帮上忙了呢?事后让杜尘澜闭嘴,谅杜尘澜也不敢宣扬出去。

“大人,万万不可!您忘了,皇上说,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王进立刻阻拦,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诶~多一人少一人又何妨?如他敢胡言乱语,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李洪光说完,便朝着首辅大人行了一礼,“下官想借杜尘澜一用。”

第五百十五章 小心点儿?

万煜铭看着前方纤瘦欣长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的目光划过杜尘澜的背脊,突然定在了某一处,而后拉开了嘴角,笑得更意味深长起来。

杜尘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的身旁。他没有转头看,也知道是谁。

此人真是恶趣味,不过他倒是不会小看对方。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或许就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刚才为他解围,他自然要拿对方需要的东西来交换。

虽说对方没开口,但杜尘澜认为,像这般满腹算计,又自视甚高之人,必定是不容许他拒绝的。不过,刚才有了对方的证词,确实让他少了不少麻烦。

万煜铭凑近了杜尘澜身边,而后用鼻子嗅了嗅杜尘澜身上的气味。

杜尘澜额角抽了抽,嗅嗅嗅!是狗吗?这厮肯定又发现了什么。

他之前行动匆忙,难免有些疏漏之处。换了一般人,或许不会发现什么,但换作是万煜铭,那就不一定了。

只他心中也不紧张就是了,反正对方要保下他,即便发现了什么,也无大碍。

万煜铭了然地一笑,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平日里不是香喷喷的吗?用的熏香可是倾城?不过,今儿身上带着股臭水沟里的味儿,啧啧!”

香喷喷?杜尘澜回忆了一下,他又不涂脂抹粉,或许是衣裳上的熏香。而府上用的,自然是他铺子里产的熏香。自家有,便不会去别家买,除非有特别的喜好。

“或许是换了熏香?这是下人的事,我哪里清楚?”杜尘澜没好气地回道。

突然,万煜铭一把扯住了杜尘澜的袖子,在杜尘澜怒目微瞪之后,又笑着放开了。

前方已有官差注意到他们二人,杜尘澜觉得,若此人不是勋贵身份,只怕早就被人给套麻袋了,真是太贱了。

“小心点儿?很匆忙吧?”万煜铭一脸坏笑,随后便大步往前走去。

杜尘澜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只见袖口有一处被蹭上了青苔。其实杜尘澜在穿回衣裳的中途就发现了,但时间紧迫,他只能从空间中拿出水囊,将此处稍稍清理一下。

不敢打湿大片,怕人看出来,自然没清理干净。

他一直十分注意,还好袖口不是窄袖,只需稍稍注意,将其掩盖住就成。谁想此人的眼力这么好,竟然被他发现了。

原来刚才对方一直走在他身后,便是为了观察他。或许对方早就怀疑了,只是隐而不发。他走在前头,都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上下扫视他,眼神太具侵略性,让人忽视不得。

杜尘澜叹了一声,真是个人精。

其实若非当时情况危急,杜尘澜与万煜铭确实是偶遇。杜尘澜并未与万煜铭言明,需要对方作证,他只打算待会儿就照这么说,他笃定万煜铭一定不会拆穿他。

毕竟从之前万煜铭的表现来看,他对摄政王父子应该还有些用处。

事实也的确如此,万煜铭果然这么做了。两人心照不宣,似乎还有些默契。

杜尘澜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也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

当时他躲在假山内,听着那些人的脚步越走越近,他迅速观察着假山内的环境。

这世上绝境逢生之事,是绝对存在的。他在一块突出的假山石后,发现了一汪脏污的水。

这处连着的就是池塘,凹陷处的假山石常年都浸泡在水中,长了许多苔藓。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那处地穴,大小应该能容纳他的身形。无视那汪池水的脏污,杜尘澜迅速脱下身上的衣袍,只着中衣,进入了地穴之内。

还好地穴之下没多少阻碍,杜尘澜很快便游入了池塘。那些人赶到假山之时,他已经躲在了池塘的内侧,借着新长出的嫩绿荷叶,遮挡自己的身形。

杜尘澜刚才走过来之时,便留意过池塘的结构。这池塘其实不小,只要穿过一座小桥,有了另一处假山和树木的遮挡,他就能避开这些人,从水里离开。

谁想,那些人没找到人,竟然不死心,还命人拿来长杆,在池塘内到处搅动。

杜尘澜无奈,只能想着若是暴露,那就只有杀出重围了。虽时间短暂,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但他明白那些人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嫁祸给他。

待在原地,等着这些人找上来,那就真的没了退路。他们或许连供词都不需要,当场就能将他杀了。对皇上禀告他负隅顽抗,只能动手。

即便杀不了他,那将他逼得大打出手,就更有被捉拿的理由。

反正,想出此计之人,对对方来说,进可攻、退可守。而对于杜尘澜来说,不管是前路,还是后路,都被堵死,完全无计可施。

其实此计算不得多玄妙,其中漏洞不少,但对付杜尘澜这般在朝中无靠山的,足够了。

若他被冤枉,根本无人替他伸冤,除了家人,无人会在意。死了,也就死了。

危急的那这一刻,杜尘澜再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空间。他想尝试一下,若是能进去,那便还有机会。若是不能进去,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得不说,杜尘澜的运气还成。或许是他的意念太过强烈,杜尘澜集中心神,竟然真的被吸入了空间中。

然而,空间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杜尘澜进入之后,便被一层屏障包裹。他看不清屏障外是什么,也完全感受不到空间内有什么异动。

不过他能听得见外头的说话声,很是清晰。在等了半刻钟之后,那些人终于放弃在池塘内寻找他。

杜尘澜浑身湿漉漉从池塘内爬出之后,他仔细感应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换下了空间中常备的中衣。他不慌不忙地将头发散开,用内力烘干了头发,而后草草扎了个发髻。

他束发的手艺不行,自然比不上洗月和惜春他们,幸好头上还戴了状元帽。

将一些毛躁的发丝藏于帽子中,露在外头的头发抿了抿,对着水瞧不出什么异样,他才开始检查外裳。

第五百十六章 断案1

杜尘澜做这一切都不慌不忙,他感知全开,内力深厚,只要有人出现,他都能察觉,包括暗卫。

除非此人的内力在他之上,不过,杜尘澜觉得,没那么巧会碰上。

在穿戴好一切之后,杜尘澜跨出假山,往来时的路走去。刚走没多远,他就看到了万煜铭。

当时万煜铭正在想左右张望,杜尘澜以为撞见了对方的秘密,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紧紧盯着万煜铭的一举一动。

可他等了半晌,发现对方似是在等人,又或是在思忖着什么。前后来回踱步,眉眼间倒是有些愁绪。

杜尘澜又等了片刻,觉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也就不再躲藏。装作不经意间与对方相遇,万煜铭见着他,像是很吃惊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也没多问,便和他侃起了大山。

二人交谈毫无重点,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还掺杂着那边吵吵嚷嚷的声响。

杜尘澜觉得对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但对方不说,他也不会主动提起。他需要人证,此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管万煜铭是出于什么目的,就目前来说,对杜尘澜肯定无害,顶多就是想利用他。

等了约莫两刻钟之后,二人才相继离开,算是各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假山处,杜尘澜看见许多官差留守在此地,将这里包围得密不透风。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时没躲在空间内不出来,否则自己从此要变成失踪人士,在大郡朝也待不下去了。

“杜尘澜,你来看看,是否认得此女?”李洪光站在假山洞口,对着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有些意外,尸体竟然还未处理吗?不过这李洪光倒也不傻,猜到那死去的宫女,就是给自己引路的那位了吧?

这些官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目标锁定在恩荣宴上,那必定是背后有人引导。杜尘澜刚才就在心中猜测着这次要除去他之人,会是谁。

他排除了几方势力,剩下的,也就是那么一两个罢了!

杜尘澜一个怔楞,脸上满是疑惑。他踌躇着上前,只见两封白布掩盖住了刚才那两具尸身。

“掀开给他看看!”李洪光沉声吩咐道。

一名仵作模样的人,上前掀开其中一块白布,那宫女的面容就浮现在了杜尘澜的眼前。

其实从刚才到现在,距离这宫女死去时间也没过多久,也就一个时辰多点。宫女身下有一摊血迹,面容有些僵硬。

“咦?是她?”杜尘澜惊呼道。

“你与她相识?可是之前那名与你领路的宫女?”李洪光上前问道。

“大人英明,正是这名宫女,她怎会死了?”杜尘澜脸色有些发沉,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知道李洪光在观察他的情绪,他的嫌疑并未彻底洗清。将才他以为这位是个草包,只想着交差,但此刻他觉得能成为三品大员的,不可能是傻子。

“本官怎知?与她一起死的,还有一人,你看!”李洪光指了指另一位被白布蒙着的尸身,看了杜尘澜一眼说道。

“还有一人?是谁?”杜尘澜异常震惊,立刻反问道。

仵作上前将遮盖住婉嫔的白布掀开,杜尘澜凑上前看了一眼,发现尸身的皮肤已经开始变黑,全身开始尸僵,说明这位婉嫔死去在两个时辰以上。

“此女是何人?”杜尘澜惊疑地喊道。

“这位是后宫中的婉嫔!”李洪光双目闪烁,语气也比之前更为冷凝。

杜尘澜微张着嘴,脸上还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也不能表现得太夸张,与他往日的表现不符,那就显得太假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会出现在这里?她一名弱女子,怎可能穿过重重守卫,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为何?”杜尘澜连连询问道。

“本官要是知道,那还要你来在做什么?世子说让你试试,你试试吧!”李洪光随意一指,然后杜尘澜无无言以对,这态度可真随便。

他转身向着两名尸身走去,最先在宫女尸身前站定。

他用手摸了摸宫女的身子,又看向插在对方胸口上的簪子。

杜尘澜观察了片刻,便对仵作询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死了一个多时辰?我之前与她分开之时,她还活着。按照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与她分开之后,她应该就惨遭毒手了。”

仵作惊讶的看了杜尘澜一眼,他没想到此子竟对尸身还有这么多了解。寻常人都觉得这活计晦气,自然很少有人会愿意去了解这些。

他点了点头,“不敢当!应该在一个时辰以上,不到一个半时辰。”

杜尘澜笑了笑,“簪子插进去之时,带着些向下的角度,说明行凶之人的身量比这宫女高出许多。簪首有些微微的弯曲,可见凶手的力气很大。这簪子并非是真正的金簪,而是鎏金的,里头应该是铜。能将这簪子掰弯,可想而知,此人也不是寻常人。”

李洪光眼神微眯,“你的意思是说,这凶手应该有功夫在身?”

“还不敢断定,有人天生就有神力。”杜尘澜抿唇一笑,姓李的往这上面想就对了。

“她离开学生不过是几息之间,期间学生虽有些心不在焉,但若是有旁人出现,并不会忽视。由此可见,这宫女不是自己跑开的,便是被一名武艺在身之人给劫持的。可他劫持一名宫女作甚?若说是避免撞破另一桩谋杀案,那大可不必,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她是自愿离开的?可她为何要离开,还将你扔在半路?且此地可不是恭房与宴厅的捷径之路,她为何将你带来这里?”

李洪光皱起了眉头,也察觉出不对来了。这是在陷害杜尘澜?可是谁会这般大张旗鼓地陷害一个新晋状元郎呢?

他灵光一闪,难道是为了让杜尘澜给后头之人腾位子?

嘶!能在这宫里肆无忌惮,在众多侍卫眼皮子底下,带走婉嫔并将其杀害,背后之人必定来头不小。这般胆大包天,可没将皇上看在眼里啊!

第五百十七章 断案2

李洪光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是摊上事儿了。他牵扯进这么复杂的事儿中,必定吃力不讨好。

“她为何会离开,学生哪里知晓?只要将这个谜题解开,那她被杀的答案也就能破解了。”杜尘澜挪步,走至婉嫔面前站定。

他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婉嫔的尸身。红颜枯骨,人活着不过是一具皮囊。再美的人,死后都不会好看。

尸身青乌,肢体僵硬,没了活着时候的灵动,只会令人骇然。杜尘澜刚才情急,便没仔细观察婉嫔的身体特征,此刻他发现婉嫔面部有些肿胀,还呈现暗紫红色。

杜尘澜从袖中掏出帕子,覆在手上,翻了翻婉嫔的眼皮,心中有了数。他又将手探向婉嫔的后脑勺,摸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此刻婉嫔的衣裳已经被整理,不是之前那般,露出了脖颈和胸前一片肌肤。

毕竟是嫔妃,死状已极其不雅,自然不能让人家带着不体面逝去,算是给死者留些颜面。

杜尘澜轻轻拨了拨衣领,顿时,众人看他的目光便有些怪异起来。此子刚才摆弄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倒是与仵作差不多,他们还当这位肯定有些名堂呢!

万煜铭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对仵作的活计也有研究,真是涉猎广泛。

仵作上前一步,就要阻止杜尘澜,谁想杜尘澜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松开了手。

他将帕子收回,小心地折叠起来,重新放入了袖中。倒不是说杜尘澜有收藏这样的癖好,而是他不敢随意将帕子丢弃,谁知道别人会拿他帕子做什么?保不准又起了心思来污蔑他呢?

虽说这帕子也不是他平日里惯用的,上头并没有绣字,但杜尘澜还是觉得小心为妙。

“不知大人检验过后,得出的结论是何?”杜尘澜并未先开口,而是问起了仵作。

仵作一愣,他还以为这位会直接说出答案,难道是没看出来?

他总是和死人打交道,心中也没什么弯弯绕绕,于是便道“她是被闷死的,被人捂住了口鼻。”

杜尘澜点了点头,接着笑而不语。

“不过之前应该是被人打晕了过去,而后惨遭毒手。刚才粗略检查了一遍,身上无明显外伤。至于其他的,此地也不便检验。”

仵作轻咳了一声,杜尘澜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说要检查对方有没有被侵犯,然而这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衣领被掀开一点,其他部分的衣物完好,像是正要行动时,被突然打断。又或者是,其实根本就不是以侵犯为目的。

“劳烦大人!”杜尘澜朝着对方拱了拱手,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李洪光。

“如何?可是有了发现?凶手到底是谁?”李洪光立刻急切地问道。

杜尘澜很想翻白眼,这是破案,哪有这么快?

他沉吟片刻,随后道“婉嫔是此件凶案的源头,咱们就先从她开始分析。”

李洪光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只要搞清楚婉嫔是被何人杀害,那杀宫女的凶手,也就水落石出了。这两人死在一处,相隔时间并不久,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且慢!本世子觉得,先查明这宫女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才是最重要的。那簪子是宫女头上的吧?杜尘澜,你之前可曾见过?”

杜尘澜不知对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也不好不给对方颜面。于是点了点头,“的确是的。”

“你刚才说,凶手是一名武功高强之人,那多半应该是护卫一流。这宫里的禁卫军这么多,一身武艺的也不少。但他们都随身带有佩刀,即便是暗卫,也携带佩剑,为何不用自己的兵器,而是用宫女头上的簪子?那宫女为何没发出任何声响?一般人遇见有人要杀自己,尖叫呼救才是正理儿。”

万煜铭摸着下巴,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且她若是自尽呢?若是自尽,就能将本世子刚才的问题一一解决。”

杜尘澜挑眉看向万煜铭,不愧是满腹算计的精明人,但杜尘澜早就已经想过这些问题。

“自然是因为我就在不远处,若是他动手拔刀剑,声响太大,会被我发现。再者,他身处之地应该有些狭小,根本施展不开。若是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那簪子,杀了宫女,那宫女必定是反应不过来的。那处假山,就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地。宫女要去池塘边,此处必定得穿过那座假山。”

假山只容一人通过,众人都是陆续走进来的。

“至于自尽,我倒是更倾向为这对宫女来说,是个意外,她并未想到那人会杀了她。因为她自尽的意义着实不大,为了引我过去,赔上自己的性命,这不可能。毕竟只要将我引过去,她就能功成身退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为了嫁祸给你?可你只是一名新晋状元,他们为何要陷害你?”王进鄙夷地看了一眼杜尘澜,虽说这是事实,但杜尘澜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此事待会儿再来探讨,若是对之前的问题无异议,咱们便开始说婉嫔吧!”杜尘澜嘴上这么问,但并未给众人再议论的时间。

“婉嫔是先被打晕,而后才被杀。若是凶手真的图谋不轨,那为何不趁着对方昏睡之时下手,而是在未得逞之前,就将其杀害了?一名深宫女子,不可能避过层层守卫,只身一人来这里。能将她从深宫内掳过来,不可能是光明正大吧?不是有过人的本事,就是有出入的令牌。”

“那照你这么说来,这凶手,就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对否?”万煜铭难得正色问道。

“我刚才就说了,能通过层层守卫,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还有手持令牌者。”杜尘澜的指向已经被很明确了,反正不管怎么分析,背后都有人指使。

就看李洪光敢不敢得罪权贵,毕竟那权贵可不是一般人物。

李洪光脸色一沉,这不是明摆着了吗?反正不可能是皇上,至于是哪一派,他不敢往下查。

若是杜尘澜真被当场抓获,那得省了他多少事儿?将事儿都推到杜尘澜头上,一了百了。

第五百十八章 收手

“分析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凶手是谁!”

李洪光心中对杜尘澜逃离此地有些不爽,于是便打算让杜尘澜指一名凶手出来。如今杜尘澜脱身了,他却无法交代。

“听闻状元郎也有武艺在身,而那宫女最后一此见的人就是你。当时你二人在一起,她被谋害,那你的嫌疑不是最大吗?本官倒是觉得,还是你最可疑。只是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逃脱,这才有机会在这里大放厥词。”

王静说完,转身又看向万煜铭。

“世子爷,您想啊!您见到他之时,已经是如厕之后两刻钟之外了。在这期间,他完全有可能犯案。”

王进抓住一切机会,也要将罪名按在杜尘澜头上。

“王大人,那您又如何解释婉嫔的死?学生今日参加恩荣宴才进的宫,去了宴厅之后,除去此次如厕之外,并未出过宴厅。您说的两刻钟之内,那学生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后宫将婉嫔掳来这里吗?”

杜尘澜眼中满是冷意,此人竟然还未放弃陷害于他。

他讽刺地笑了笑,而后接着道“学生身上可没什么令牌,光天化日之下,能从后宫劫走一名嫔妃,难道这宫中的侍卫都是摆设?学生对宫中的地形可不熟悉,根本不知婉嫔住在何处,您的说法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谁说要你亲自去劫?你若与人里应外合,合谋犯下此事,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进脸色一沉,即刻反驳道。

杜尘澜突然笑了起来,他望向王进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戏谑。

“您不觉得您说的话漏洞百出吗?学生为何要进后宫将婉嫔掳来?学生与宛平素不相识,更不知后宫还有这号人物,将她路来的目的为何?难道仅仅是见色起意?可学生从未见过他,哪里来的见色起意?”

万煜铭皱了皱眉头,他深深看了王进,此人倒是有些可疑。王进,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嫌疑往杜尘澜身上引,到底是何居心?

他在心中回忆着王进的家世,出身寻常,并非官宦子弟。看来回去之后,还要查查此人,说不定是哪一方的爪牙。

“其实只要用心去查,查到凶手应该不难。首先。去守卫处查从昨日到今日出入的记录,筛选出可疑人选。若无异常。那便只能从身怀武功之人查起。宫中的禁卫军和侍卫,从昨日到今日的所有活动轨迹。”

杜尘澜说到此处,便住了口。剩下的,便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他猜想,此事到最后必定是不了了之。即便查到了什么,也只会私下处理。

“娘娘!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女官拂晓匆匆入了那边,向着正在对镜描眉的慈宁太后禀报道。

查太后赶忙放下手中的螺子黛,急切地问道“如何?可是成事儿了?”

望着查太后起身,走向玫瑰椅,拂晓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娘娘,此事办砸了。”

查太后顿时脸色一沉,“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让杜尘澜逃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般严密的部署,怎么可能还让他逃了?他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哀家早就命人在那处周围把守,只要他去了假山,那就插翅也难逃。”查太后气急,厉声喝道。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那处逃了出来。而后在回宴厅的路上,碰上了昭和世子。昭和世子便做了人证,倒是不好将此事推到他头上了。”

“昭和世子?”查太后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道“难道是昭和世子相助,才让他化险为夷?”

“奴婢将才去查过,昭和世子进宫是因为皇上传召。等出了御书房之后,便去礼部找人,似乎与杜尘澜并未有直接的关系。且当时那情形,出入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杜尘澜肯定看到了尸身,在进入假山之后,他便没了踪迹。不管怎么寻,他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直到他出现在了宴厅里。”

拂晓十分纳闷,此人可真是邪乎,竟然会凭空消失。

“或许是躲在池塘内?这些个酒囊饭费,必定是偷懒了,这样也能将人放跑。”查太后一拍桌案,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就这么错过了?

“他们将整个池塘都搅了一遍,就连里头的鱼儿都快被翻出来了,还是不见人影。”

查太后听到此处,也不禁疑惑起来。沉思片刻,她深深叹了口气。

“此人还真是难缠,还未入朝堂,便这么难对付。若是日后叫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届时谁也讨不了好。哼!可笑那些人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日后有得他们哭的。当哀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可别引狼入室,最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查太后心中郁气横生,在心中将那几人都骂了一通。

突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脸色煞白,震惊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娘娘,您怎么了?”拂晓见自家娘娘神色不对,于是立刻上前问道。

“不可能!怎会是他?当年哀家是亲眼看着他死的,绝不可能是他。”查太后揉了揉眉心,神色也比之前疲惫了不少。

“娘娘!可是凤体有恙?奴婢去请太医里给您看诊。”拂晓说完,转身就出去。

“不必!不过是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她不想承认,刚才那一幕,让她的背脊发凉,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恐惧。

“让他们收手吧!随便找出个人来做替罪羊,只要不将此事暴露出来就成。经过此次,杜尘澜必定会提高警觉,再想算计他,就不容易了。咱们错失良机,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

查太后无比后悔,这次的计划,虽十分拙劣,但肯定好用。只要将人当场抓获,任杜尘澜长了十张嘴,那也说不清。

皇上不会为了杜尘澜,将她彻底得罪。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她这一脉,会让许多朝臣忌惮。

第五百十九章 有何贵干?

“照你这么说,那凶手便是宫中的侍卫?可侍卫不得入后宫,即便是暗卫,也不可能。皇宫内守卫森严,谁会冒这么大的险,将婉嫔掳来?难道就是为了陷害你?你不过是个新晋状元郎,犯不着这般大费周章吧?选择在皇宫内动手,变数太多,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李洪光虽觉得此事针对的就是杜尘澜,但他不能肯定这就是凶手的目的。凶手背后的主子,必定非富即贵,说不得就是这宫里的某一位,他才不想引火烧身。

“那自然有他在宫内动手的理由,不过,此事还不能断定就是针对学生。”杜尘澜笑了笑,今儿不指望抓到凶手,明面上扳不倒对方,反而容易暴露。

等回去之后,杜尘澜还要放长线钓大鱼。为的便是印证心中的猜测,好为日后做打算。

在外动手,只能算是暗杀。而在宫内动手,只要栽赃给他,那就是光明正大。效果不同,结局也不尽相同。

“来人,去查查每处守卫的出入记录,近两日在宫中守卫的名单也不能少。”李洪光得到了启发,但明白不能深挖,找个替罪羊就成。

此时的主动权就在他们京卫指挥使司手中,守卫宫禁还是他们的义务和指责,查起来自然省事儿。

他抬首望了望天,太阳早就偏离了正当中,若是在日落之前,未将此事解决,皇上怪罪下来,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剩下的事儿,自然与杜尘澜无关。

“没想到状元郎不但聪慧机敏,还对验尸有一定的了解啊!”李洪光心中有了打算,这会儿神情舒展了不少,倒是也没吝啬夸赞。

他很欣赏杜尘澜的识趣,若是杜尘澜觉得凶手要栽赃陷害,不管不顾,硬是要将事情闹大,那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而此刻,杜尘澜却并未趁机撒泼,李洪光倒是对杜尘澜的印象好了几分。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王进,之前觉得这小子是个愣头青,谁想自己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不知在何时,此人竟然背后有了靠山。亦或者,此人原本就是其他派系的,只是之前掩藏得好?

日后他必定要提防此人,他可不想什么时候被此人背后给捅一刀。

“大人谬赞了,只是之前淘到了一本杂书,上头有些相关记载,十分粗略。因着有些兴趣,这才看了些。”

杜尘澜还是在前世看过这些相关书籍,来了这大郡朝,自然没机会看的。为了解释原由,还得扯个谎。

仵作顿时双目一亮,他正愁无人继承衣钵,此子当真感兴趣,他自然欢喜。且他看此子还有些天赋,若是能与他一起探讨学习,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随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便暗淡了下来。

将才这些人都叫他状元郎,那对方日后可是要当官的,哪里会看得上他们这些与死人打交道的活儿?

“大人若是无事,那学生便告退了。”杜尘澜朝着李洪光拱了拱手,这里没他的事儿了,他还不如早些回去。

他怕他现在再不回去,宴厅里那些个进士们会觉得他犯了事儿,此刻已经被抓走了。

李洪光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今日之事,切记,不可传扬出去。若是叫本官知晓你出去胡言乱语,那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你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杜尘澜连忙应声道“大人放心,今日学生是来参加恩荣宴的。其余之事,与学生无关。”

“嗯!”李洪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欣赏识趣之人。

“大人!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若他真是凶手,那不是纵虎归山吗?保不齐日后,他还会犯下此罪。”王进急了,连忙出声阻止道。、

李洪光猛地转身,看向王进的目光满是怒意,此人是将他当作傻子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将他当枪使,是打量着别人长得都是猪脑子吗?

王进被李洪光此举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暗自责怪自己太心急了些,惹了李洪光的怀疑。日后对方必定会处处提防他,看来是时候挪窝了。

“不然能怎么样?你可是能找到他是凶手的证据?没有就闭嘴!”李洪光不厌其烦,他决不能让自己被对方利用,他可是听闻皇上对杜尘澜看重得很。

没有将杜尘澜彻底制服的把握,那就不要轻易得罪此人。

无视王进向他投来淬了毒的目光,杜尘澜还向着对方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假山处。

王进觉得,刚才那一礼,简直是在挑衅。

他看着杜尘澜离去的背影,心中合计着,事后该怎么向主子交差。

“大人!卑职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万煜铭说完之后,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李洪光看着万煜铭追着杜尘澜的脚步离去,不禁在心中琢磨着这两人的关系。

万煜铭边走,边暗自后悔。其实今儿本不应该插手此事,不知会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可是之前他便收到了消息,知道杜尘澜会遇到此事,便赶来相救。但到了假山处,他突然有些踌躇。

若是直接去,那未免太过刻意,事后不好解释。可若是不去,杜尘澜就是跳进郡水河都洗不清。

还好当时杜尘澜已经脱身了,否则等他再去,说不定真的晚了。

他认为,杜尘澜如今还未入朝堂,若是栽在这些蝼蚁手里,未免太过憋屈。因为还有些用处,他才会相助。对!就是这样!

且他还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杜尘澜去查王进,那自然会牵扯越来越大。早日看穿慈宁的真面目,再将当年之事全都栽到慈宁头上,杜尘澜肯定不会怀疑,这对他们王府更有益。

这么多理由,他当然要救杜尘澜了。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快步追了上来,杜尘澜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宴厅走去。

“杜尘澜,我有事要问你!”万煜铭上前一步,扯住了杜尘澜的状元帽上的帽翅。

杜尘澜忍不住回头怒目相斥,“不知世子爷有何贵干?”

第五百六十章 邹华林

刚才万煜铭那一扯,差点将帽子扯掉。杜尘澜帽子下的发髻可是乱糟糟的,这样一来,不就惹人怀疑了吗?若是被人看见,十分不妙。再退一步来说,那也是不修边幅,不注重仪表。

“哎?也用不着这么严肃吧?”刚才杜尘澜的状元帽被扯到一边,已经有一缕调皮的发丝从帽子中钻了出来,让万煜铭忍俊不禁起来。

他忍住笑,上前一把扯住杜尘澜的发丝,“不是告诉过你小心点儿了吗?你看看,这也太邋遢了些,与你平日里的形象可不符啊!”

杜尘澜从对方手中扯过发丝,随后又塞回了状元帽之内。

“世子爷若是无事,那学生可就要赶去恩荣宴了,这会儿时辰不早,得准备出宫了。”杜尘澜面容恢复了平静,沉声说道。

杜尘澜决定日后对对方还是得平常心对待,此人有些恶趣味,就喜欢人来疯。

见着杜尘澜将发丝塞回去的举动,万煜铭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眉眼含笑,眼中有光,俊秀的面容少了狠戾,杜尘澜不得不承认,此人长了副好皮囊。

万煜铭突然觉得即便杜尘澜冷着脸,但刚才那动作尤其好玩儿。在熟悉了之后,扯下杜尘澜伪装的面具,这才发觉对方是个极有意思的。

杜尘澜面无表情看着对方的面容渐渐平静下,这位昭和世子也是有趣。似乎在只有他们二人之时,这位便再也懒得装相,释放出了自己的真性情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逃离的?”万煜铭打量了四周一眼,随即轻声问道。

“学生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杜尘澜微微一笑,来了个死不承认。

“嘁!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我之前可是替你解了围呢!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万煜铭撇了撇嘴,他实在好奇,那些人可是将池塘前后里外都翻遍了,都没能找到杜尘澜。

他自然想知道杜尘澜到底有何本事,难不成真能飞天遁地?

不!即便会轻功也不成,会被那些人发现的。

杜尘澜摇了摇头,他可没义务满足万煜铭的好心。摇了摇头,杜尘澜没理会万煜铭,转身向着宴厅走去。

万煜铭没再阻拦,更没有追上去。等杜尘澜回去之后,必定会去查王进。他已经部署好了,如今朝中的局势越混乱,就对他们越有利。

父王觉得时机已经趋向成熟,只可惜还差一件儿东西。其他人寻不着,他们也寻不着,然而那东西至关重要,必须得尽快找到。

此物又与杜尘澜也有关,然而,那对夫妻虽劫来了,却没什么用途。

日落时分,杜尘澜回到了杜府。

“你派人去查查京卫指挥佥事王进,近几日都要跟着他,将他的行踪与我禀报。”杜尘澜叫来守月,将此事交代了下去。

“是!”守月应声道。

“之前让你与各家府上多些联系,可有什么进展?”杜尘澜想起了之前的吩咐,遂问道。

“正要与您禀报这件事的进展,只成功了几家,但小人担心只用好处吊着他们,会靠不住。后来,小人在其中几家安插了几个自己人,这是名单,还请少爷过目!”

守月这段时日将注意力放在了此事上,他们根基浅薄,少爷在朝中无人帮衬,又未入朝堂,消息的来源只能靠打探。

杜尘澜十分满意,守月比之前进益了不少。他接过名单看了起来,等看到上头写了大理寺卿付连壁的名讳之时,他不禁心中一动。

之前皇上遇袭,命大理寺与曲国公府共同处理此案。如今不知有何进展,这段时日,竟未有消息传了来。

“这位大理寺卿付连壁府上,叫安插进去的暗探多注意些。尤其是这段时日,将他的动向摸清。”

杜尘澜说完,沉思了片刻,随后又道“车夫是最清楚主子动向的,你再安插一名暗探进去,想方设法接近付连壁。”

守月立刻明白了杜尘澜的意思,“少爷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虽说此事最后一定会推到周夷的头上,但朝中也有不少勾结的官员,就看付连壁和曲氏敢不敢得罪这些朝臣了。

杜尘澜将这些都交代完之后,便想到了万煜铭。

万煜铭当时出现在那处,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或许是事先收到了消息,这才赶过去的。

倒不是杜尘澜脸大,觉得万煜铭还惦念着他之前的救命之恩。而是他觉得,一是他还有利用价值;二是,只怕又有什么算计,毕竟万煜铭最擅长一箭双雕和将计就计。

只怕他去查王进的打算,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至于是谁要陷害他,杜尘澜心中率先想到的,便是查太后。但当年之事,虽是查太后下的令,但杜尘澜可没觉得皇上和摄政王他们无辜。

到底那些人要找的东西是什么?那些东西如今都在何处?

杜尘澜阖眼,靠在了椅背上,开始沉思。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救回杜坤夫妻。然而,才刚刚找出一些线索来,不知何时才能救回杜坤夫妇。

“少爷!天一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洗月进了书房,看着少爷正在闭目养神,本不想打扰,但少爷之前就吩咐过,只要是天一回来,那就必须要禀报。

杜尘澜立刻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快!让他进来!”

天一一身玄色交领长袍,刚进书房,就对着杜尘澜行了一礼。

“少爷!”

“嗯!可是有消息了?”杜尘澜沉声问道。

杜尘澜的发问,将天一的沉稳打破,他立即兴奋地点了点头,“已经有了消息,应该是被关在京郊的一座山庄内。不过,咱们没得您的吩咐,还不敢贸然动手,此刻天二他们正盯着呢!”

“哦?消息可是属实?那山庄的主人是谁?”

“那山庄的主人是武林人士,来往皆是江湖中人,并未与朝廷有所牵扯。此人名为邹华林,与江湖上有些地位。”

杜尘澜顿时觉得有些棘手,武林人士肯定功夫不弱。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疑惑,武林人士为何会插手朝廷之事?

之前他听闻上届武林盟主说过,江湖不与朝廷结盟,更不会与朝廷作对。

他们会抓杜坤夫妇,必定是受了人指使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地牢

“在京郊?为何会离皇城这么近?山庄内部署如何?”杜尘澜抚眉沉思,江湖人士一般都会选择远离朝廷。毕竟江湖纷争较多,朝廷插手,只会搅得一塌糊涂。

这位邹华林却偏偏将山庄买在皇城附近,倒是有些奇怪。

“邹华林并非常住那处山庄,他的祖籍在廖东府。只有在来京城之时,才会去山庄小住。不过,小人打听到,他最近一年似乎常住在那处山庄内,并未回廖东府。”

守月已经将此人的底细摸了个大概,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还得自家少爷拿主意。

“江湖人倒是财大气粗啊!只是在京城的落脚处,就得建一座山庄?”杜尘澜羡慕不已,他之前听说江湖人士,很多都有产业,不比商贾少。

“那山庄之前可不是他的,之前的主人是谁,小人还未打听到。从去年开始,那座山庄才换了主人。”

“之前是何人,一定要查清楚。这山庄的前任庄主必定与带走杜坤夫妇的人有关,邹华林或许是与前庄主有了交易。”

杜尘澜觉得,前庄主这般神秘,必然是不想让邹华林与朝廷扯上关系。

“是!小人这几日派人摸清了山庄内的地形,不过有几处隐秘之地,还进不去。山庄内守卫森严,都是好手,咱们怕靠得太近,会暴露。前儿命人混了进去,这才有了这些信息。咱们随着线索,查到杜坤夫妇被绑至山庄,但至今还未摸清被对方囚禁在何处。”

这个任务比之前的难了不少,无法,那山庄内,好些护卫的功夫不比他们弱。倘若他们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还得连累少爷。

“可查到山庄内有多少隐秘之处?”杜尘澜在屋子来回走动,他之前向杜沁兰承诺过,会救出杜坤夫妻,那他就不能食言。

再者,当年之事,这对夫妻是知情者。他要想知晓其中细节,还得靠那对夫妻。更何况,杜坤夫妇对他还是有些养育之恩的。

“据说有一处地牢,那处看管极严,每日有三班护卫巡逻,日夜不间断。除非有令牌,否则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还有一处外书房,除了邹华林自己,从来不许其他人进去。就连平日里清扫,都是邹华林自己解决。另有一处库房,据说库房内收藏有不少名贵之物,看守更为严苛。”

听了洗月的叙述,杜尘澜认为这三处都极有可能藏人。

“他一名武林人士,竟然还敢在山庄里挖地牢?也不知用来关押谁,这不是滥用私刑吗?那杜坤夫妇,会不会就在那地牢中?”洗月刚得知时有些吃惊,没想到江湖中人这么凶残?

杜尘澜点了点头,“有可能,但其他两个地方也不能放过。邹华林不是朝廷命官,对书房这般看重,可见其中另有玄机。许多外书房中都有暗室,关押在暗室中,也不无可能。至于库房,也是同理。”

“咱们朝廷对江湖本就不怎么过问,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江湖中人不惹事儿,不祸害百姓和朝廷,朝堂中那些官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尘澜沉吟片刻,接着又道“可有仔细观察,这三处是否定有人定时送饭食?”

“似乎只有地牢一日三餐送,还送不少呢!外书房有时也会送,不过那都是因为有时邹华林在。至于库房,倒是从未有过。”

“那也就是说,地牢中或许会关着杜坤夫妇,又或许会关着别人,你们可有将山庄内的地形都绘制出来?”

“这?”洗月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并未,不过大多数地形还是记得的,但未记下全部!若是您想看,小人这就将天四换回来,他绘制地形比较拿手。”

“那就再等几日,将地形全部绘制出来之后,再制定接下来的计划。记住,不能绘制有偏差。接下来你们将这三个隐秘之处严密监控起来,包括每日送饭的时辰,和看守护卫轮换的时间。”

杜尘澜知道光靠守月他们,与那山庄的护卫对抗,或许没那么大的胜算。这些护卫必定都是从江湖中挑出来的好手,武艺高强,洗月他们练武时日短,对上了不免会吃亏。

因此,他打算亲自去会一会。但在此之前,必然要先将对方的底细摸清楚,地形要熟悉,否则一去两眼一抹黑。

“是!”洗月点了点头,少爷做事向来谨慎。

“你这段时日专心在此事上,将各府中安插暗桩之事,移交给顾二吧!”杜尘澜突然觉得洗月太辛苦了些,于是他想到了顾二。

之前因为顾二实际身份乃是他的长辈,他便不好吩咐对方做事,只让顾二多带带那些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们,好早日独当一面。

但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顾二做事,他还是放心的,只得请他来相助。

洗月顿时一愣,随后接着道“小人精力有限,就怕耽误您的事儿。将此事移交给顾二哥,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洗月转身出了书房,向府外走去。其实他心中有些忐忑,虽明白自己只有一人,分身乏术,时日一久,总会有旁人相助少爷,但终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他自认统筹能力不错,脑子也灵光,但吃亏在武艺差。少爷交代的事,出谋划策或许还成,但需要执行时,他就不成了。

叹了口气,天字辈已经受少爷重用了,为他分担了不少活计,但他有了危机感。

如今少爷身边的能人越来越多,他若是不思进取,日后只会被取代。捏紧了拳头,洗月暗下决心,日后必定要更努力做事,让少爷看到他的能力。

“少爷!门房送来了不少帖子,还请您过目。”孙管事在门外禀告道。

杜尘澜了然,他现在成了状元郎,不日便要去翰林院上任,自然有不少想与他结交的。之前那些个同窗,或者一些乡绅商贾,又或者是文人和文会等。

“将帖子拿进来吧!”杜尘澜每次都只会将帖子过一遍,但都不回去,除非推拖不得的。

第五百六十二章 安家

“今儿您去参加恩荣宴,帖子就比之前多了不少。一共十封,还请您过目。”孙管事将帖子递到了杜尘澜的书案上,这样的活计,往日大多是洗月来做,但今儿却换了孙管事。

孙管事是个极有分寸之人,身为外院管事,书房和寝室不得杜尘澜吩咐,绝不会乱入。平日里一直尽心尽力,也很能拿得住下人,杜尘澜对其十分满意。

“其中有一封是安府的帖子,就是前皇商安氏。”孙管事指了指其中一封水红色的帖子,在一堆看似文雅的帖子中,尤其瞩目。

杜尘澜颔首,随后将其他帖子都翻开看了一遍,与之前并无不同,最多的是文会。他还未入朝堂,官员府上不可能会给他下帖子,没有哪位官员会上赶着倒贴的。

将这些都扫至一旁,杜尘澜拿起了那封水红色的帖子。打开一看,果然是安佑凛。

之前安佑凛生辰,却因祖父生病,便没举办成。前儿又递了一次帖子,但杜尘澜这段时日忙于科举,也顾不上。因此,一直拖到了现在。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端午节一般在自家过,当然不会去别家府上。

他算了算日子,帖子上的日期就是后日,吏部的公文应该还有一段时日,这段时日倒是有了空闲。

再看帖子的内容,安佑凛是将这帖子当成了书信吗?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府上的小花房采买了名花,还有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对西域传来的波斯猫。

这安佑凛性情可真单纯,从西域传来的波斯猫能在帖子上说?如今朝廷可没开通互市,商贾也很少能去其他小国,你一个前皇商也能得一对波斯猫,怎么来的,就耐人寻味了。

“我回个帖子,你待会儿使人送去安府。”

杜尘澜话音刚落,孙管事就应了声,随后上前替杜尘澜磨墨。

杜尘澜趁这个间隙,仔细打量着孙管事。容长脸,面相有些慈和,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此人平日里脾性也很是温和,办事也很是妥帖。当然,对待下人是什么状态,杜尘澜自然不会见到。

“孙管事是哪里人士?”杜尘澜突然出身,将正在磨墨的孙管事给吓了一跳。

他快速回过神来,忙回道“原先便是京城人士,在主家犯了错,被发卖了。”

“孙管事做事如此妥帖,你前主家倒是舍得。”杜尘澜之前买人时,粗略地问过。因当时只想着买个识字的管事,见此人面貌柔和,便随手指了对方。

没想到,这么几年下来,杜尘澜倒是发现,此人应是见过世面的,做事大方得体,十分周到。他不在之时,对方也将府上打理得不错。

“少爷抬爱了,有不足之处,才会被主家发卖。这几年还要感谢少爷待小人不薄,否则还不知会有什么下场。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孙管事有些愣神,手上无意识地动着,或许是想到了伤心事,情绪有些低落。

“你的妻儿”杜尘澜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是对方的伤心事,杜尘澜之前一直不曾开口细问。之前人牙子提过,孙管事的妻儿都死了,成了孤身寡人。

“是被小人连累的!”孙管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阖眼,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杜尘澜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之前没打算重用孙管事,也就没将对方的底细查清楚。

这些年下来,他觉得孙管事有些能耐。日后总要与其他官员打交道,与别家府上的来往十分重要,孙管事拎得清,交给他较为放心。

但他对孙管事不甚了解,虽说这些年没出什么岔子,但谁知对方会不会是其他人派来的暗桩呢?

“往事不堪回首,也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孙管事叹了一声,明显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杜尘澜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神情,随后安慰道“既然都成了往事,那人活着还是得往前看。”

“父亲!杜府回帖子了。”安佑凛拿着刚才门房递来的帖子,兴高采烈地来了正院。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安远明见着自家儿子性子跳脱,有些看不下去,不禁训斥道。

安佑凛顿时止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隐了去,恭敬地行了一礼。

“作甚又训斥他?凛哥儿这样的性子才好呢!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朝气。”其妻云氏见状,连忙瞪了自家老爷一眼。

安佑凛见有人撑腰,立刻又扬起了笑脸。

“哼!慈母多败儿!”安远明冷哼了一声,随后从安佑凛手上接过了帖子。

“这是应下了?”安远明刚才微皱的眉宇顿时舒展开来,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与为父一起去向你祖父禀报。”安远明说完,便率先往外走去。

安佑凛连忙跟上,让云氏见状,忍不住在身后嘀咕了起来。

“真是奇也怪哉!咱们府上虽落魄了,但也与朝中有些许交情。一个新晋状元郎,竟得父亲和老爷这般看重。”

“他答应来了?”安老爷子等下人掌了灯,才接过长子手中的帖子。

打开帖子,隽秀又带着遒劲的小楷出现在了帖子上。见字如见人,人也和字一般,相貌昳丽,性子外圆内方。尽显风骨,一如那人一般。

“是!父亲!”安远明本想说什么,但突然想起幼子还在身边,于是便闭了嘴。

安佑凛觉得祖父和父亲对杜尘澜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是单单要巴结对方,可祖父和父亲明明与杜尘澜素不相识。

“凛哥儿先出去,我有事要与你父亲单独谈。”

安老爷子撑起耷拉的眼皮,瞧着精神有些不济。但他双目迥然,气度儒雅,乍见倒不像是满身铜臭的商贾,而是气度儒雅的高人雅士。

“那祖父早些休息,孙儿就先回去了。您的身子还未好全,还是别太劳累才好。”安佑凛明白祖父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虽好奇,但也只能离开。

他猜测接下来的交谈,肯定与杜尘澜有关。

看着安佑凛离开,安老爷子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示意长子坐下。

“父亲!您真的要和他相认吗?”安远明踌躇着,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第五百六十三章 崛起的契机

安老爷子叹了口气,“谈不上相认不相认,他本也不是咱们安氏的血脉,不过是当年那点情分在罢了!”

“咱们安氏当年因她而辉煌,而后又因她而落魄。只能说,凡事都有因有果,只是回到从前。然而,得到过,又失去,远比从未得到过要痛苦。”

安老爷子坐在了书案前,眼神中充满了暗淡。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与顾氏有纠葛,谁知,兜兜转转,还是牵扯了上来。

“可那孩子如今身份不同了,他会承认自己的身世吗?承认了,便是罪臣遗孤。他如今成了状元郎,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何必再自掘坟墓?”

安远明并不认同安老爷子的心思,谁都不傻,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非要自寻死路。更何况仅凭杜尘澜一人,能做什么?如何能与朝廷抗衡?

“顾玄瑧的孩子,怎可能是懦夫?他若真不打算为顾氏平反,那只能说明顾氏的根基真的要断了。顾氏子弟一向铁骨铮铮,志气凛然。这唯一留下的后人,倘若只想苟且偷生,那顾氏就真的不存在了。”

安老爷子有些激动,当年京城顾氏的顾玄瑧,是怎样一位出色的人物,他不相信顾玄瑧的孩子是个孬种。

“可杜尘澜哪里还记得顾氏?他在商贾家长大,只学了商贾家的圆滑。顾氏的风骨,他又如何能得?”安远明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看好。

“品性如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后日就能见到,咱们在此争辩,毫无意义。”安老爷子方才觉得有些胸闷,不禁靠上了椅背,平复了下心情。

“父亲!您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安远明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安老爷子。

“无碍!大夫之前吩咐过,不可情绪过激,休息一会儿就成。”

安老爷子摆了摆手,随后又道“老大,咱们安氏如今在京城都成了不起眼的存在。想当年安氏是何等风光,就连那些个品级低的官员,也都对咱们安氏多有巴结。为父更是许多朝廷重臣府上的常客。只可惜,好景不长啊!”

安远明叹了一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为了安慰老爷子,只得道“都是过去之事了,父亲还是放宽心,安氏总会好起来的,迟早会恢复之前的荣光。”

“咱们安氏当然会再次崛起!”老爷子闻言肯定地点点头。

“是!父亲相信儿子”

“但崛起的机会,在杜尘澜身上。”

安远明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安老爷子打断了。他微微蹙眉,老爷子这是魔怔了。杜尘澜都自顾不暇,若是与安氏相认,不连累安氏已是万幸了。

“父亲!”安远明决定将老爷子点醒,安氏可在经不起风浪了。

“你莫急,听为父一言。”安老爷子猛地从椅子上坐起,将安远明吓了一跳。

安远明心中腹诽,不是他急,明明急的是老爷子。

“为父身子每况愈下,也没多少个年头了。”见长子又要开口,他按住了对方的胳膊,示意其别说话。

“人总有一死,谁都逃不过。咱们安氏如今是什么状况,你心里再明白不过。自从鲁氏成了皇商之后,将咱们打压地快要喘不过气来。近几年看着比之前好了些,但形势却更为严峻。这些年损失了多少基业,府上的账簿记得一清二楚。不过是报喜不报忧,怕那些个妇人们担心罢了!”

安远明自然心知肚明,否则在幼子回来提起杜尘澜之后,他也不会想着去巴结。

说来也是巧,他们想与新科状元交好,毕竟如此年轻,日后必定不差前程。

如今杜尘澜与安氏一般,都十分式微,双方若是合作,算是相互扶持,也算有情分。日后杜尘澜步步高升,他们安氏也跟着捞好处。

谁想,那日游街,他正好在巡视铺子,出于好奇,去看了杜尘澜。这一看,可不得了,让他想起了前尘往事。

他立刻回府之后,将此事禀告了父亲。而后他们去查了杜尘澜的底细,越发觉得他就是顾玄瑧之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当年顾玄瑧之子还活着的事实。只不过后来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这才这些年都没联系。

因此,父亲病愈之后,就想着让幼子下帖子,请对方来自家府上。

“鲁氏如今觉得咱们没威胁了,这才放松了对咱们的打压。咱们安氏可还是有些家底儿的,暂且避其锋芒,这才逃过一劫,否则早叫鲁氏给吞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氏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

安老爷子冷哼一声,鲁氏与他们安氏结怨已久。鲁氏在成了皇商之后,便伺机报复,当真是小人行径。

“父亲!他才刚刚入朝堂,背无靠山,与咱们并非有益。”

“那就得看他的本事了,之前不是打听过?很有几分能耐。对付杜氏那一套,看着也有些谋算。”

他们是商贾出身,素日里与商人打交道,当然会那些个鬼魅伎俩。安老爷子觉得,从读书到分家,杜尘澜都在其中推波助澜,动了不少心思。

又或许,那一切就是杜尘澜一手策划的。若是如此,年岁这么小,心计就这么深,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父亲这般推崇此子,那等后日见过此子之后,咱们再做决定吧!毕竟赌注不小,就怕行差踏错,对咱们安氏来说,必定是重创。”

“嗯!让你准备的,准备好了吗?”老爷子见自家长子想通了,心中甚慰。

“准备好了,原本就是他的东西,算是物归原主罢了!”

马车穿过嘈杂的闹市,杜尘澜掀开车窗子上的布幔,打量起了吵吵嚷嚷的坊市。

京城是繁华的,就连这里的百姓日子都要比靖原府的要好得多。

马车沿着青石砖铺就的道路,越过上头写着酒的棋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杜尘澜这会儿是正在前往安府的路上。

安府是商贾,府邸买在了城西,那里都是商铺和商贾家的院子,连成了一片。

第五百六十四章 安府1

“少爷!咱们得去铺子上备些礼,先绕过前方的芙蕖香铺子,正好顺路。”洗月朝着杜尘澜提醒道。

原本是要铺子上送到府里来的,但少爷说顺路,也就耽误一会儿,不妨碍。

“嗯!你看着办吧!孙管事已经备得差不多了,备上咱们铺子里的几样,也算拿得出手了。”

他铺子里的熏香、家里的胭脂水粉和花笺等,在京城也算是炽手可热。拿出去送礼,并不会显得寒酸。

“昨儿和祖母借了波斯猫,祖母应允了的。”安佑凛有些不高兴,低着头,面上满是不服。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想着玩儿。玩物丧志,哪怕多用几分心思,也不至于一事无成。整日里瞎晃荡,今儿是又请了哪位狐朋狗友,准备炫耀?”长房长子安佑洵望着自家幼弟,一阵叹息。

幼弟平日里就喜欢胡作非为,惯常与那些个狐朋狗友惹是生非。父亲和他好言相劝,然而幼弟却充耳不闻,不思进取,真是让人忧心不已。

此次他去江南采买,刚回来,就碰上幼弟抱着祖母的那对波斯猫,不知又要做些什么。

“大哥怎么一回来就训人?这话不能乱说,杜尘澜可不是什么狐朋狗友,人家与咱们可不同。”安佑凛十分不悦,他与杜尘澜投契,总觉得杜尘澜亲切,就想与之交好。

杜尘澜和他认识的那些个好友是截然不同之人,大哥这话,怎能放在杜尘澜身上?

“你的那些个好友,哪个不是游手好闲之人?”安佑洵冷哼一声,左不过又是一名纨绔子弟,或是巴结安氏的,想捞些好处。安佑洵说完,转身便走。

安佑凛气得不再理会,等杜尘澜来了,大哥就知道杜尘澜不是这种人了。

可他刚抬腿要往自家的院子走去,安佑洵却顿住了脚步,“你将才说谁要来?”

安佑凛顿时昂首,“杜尘澜!”

“杜尘澜?”安佑洵狐疑的目光投向自家幼弟,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吧?

“是啊!”安佑凛憋着笑,大哥可是听过杜尘澜的名讳的。

“你是说新科状元杜尘澜?”安佑洵不敢置信的目光将自家幼弟上下扫视了一番,人家马上就是官身了,能和自家幼弟结交?

杜尘澜的名讳他当然听过,在京城已是声名大噪。他虽只是一介商贾,但宴请交际之时,可没少听杜尘澜的大名。

“这京城,叫杜尘澜的还能有谁啊?”安佑凛暗笑,随即转身带着抱波斯猫的丫头走了。

“这小子,竟还有几分能耐啊!上次去了昭和世子爷家的宴请,倒真结交到了些人物。”

安佑洵失笑着摇头,他今年二十有三,比幼弟大了好几岁。往常面对幼弟,都是说教居多,今儿让这小子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成!得赶快禀告祖父和父亲。这小子是个拎不清的,可别将人给得罪了。”安佑洵一拍脑袋,等杜尘澜入了朝堂,若是两府交好,安氏也算是寻个靠山了。

“咚咚咚!”洗月拿着帖子,来到黑色角门处,拉着门环敲了三声。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名身着灰色短褐的小厮探出头来。见着洗月,不免打量了一番,随后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有何事?”

“我家少爷命我来投拜帖!”洗月并未多言,这是之前就说好了的,安氏应该给门房吩咐过。

门房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洗月身后的马车,见着一辆红柚木马车停在台阶下方,马车油光锃亮,上头悬挂着驼色亭台楼阁暗纹的古香缎,一看这马车就知道富贵得很。

“可是杜大人府上?”门房试探地问道。

府上吩咐过,今儿有位大人要来。除了这位大人,其他能回绝的,就回绝。只是他刚才又听这位小哥说是少爷,便有些不确定起来。

在门房的印象中,朝廷官员都在而立之年,反正多年轻的,他也没见过。自然不能怪门房见识少,毕竟安氏如今落魄了,自然不可能有官员登门。

“是杜府!”洗月一听杜大人,也没直接回话,只说是杜府。

少爷吩咐过,虽皇上已经钦点,但在吏部公文下来之前,还是不宜如此称呼。

府上这几日喜气洋洋,就连下人说起来都是眉飞色舞,商贾之家改换门庭,难免会有心浮气躁的。

少爷要走仕途了,自家府上必然要约束,另出门在外也不可张狂,免得叫人抓住把柄。

“真是杜大人?快请进,我家老爷吩咐过,杜大人来了,不必通禀。”门房连忙写了门槛,让马车同行。

杜尘澜撩开车窗帷幔,向着那门房颔首。

那门房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这位杜大人真是好相貌啊!

等马车驶近前院儿,门房连忙去禀报外院管事。

“老太爷!说是杜大人已经到了。”外院管事匆匆入了老太爷的书房,老太爷其实早已恭候多时。

安老太爷整了整身上的袍袖,故作镇定地说:“让老大将人先迎进后院儿,老夫自去老太太处。”

“是!”

安老太爷本想在书房先接待杜尘澜,这般显得郑重些,但他这会儿却改了主意。

当年安家与太子太傅孔德政有些交情,杜尘澜生母在亲娘逝世之后,无人照应,这才被孔德政托付给了他们安氏,取名为安毓书。

那时他上头有父亲当家做主,安氏还未分家。他子嗣颇丰,而二弟那一房却人丁凋零,只得了一子。因此,父亲做主,将安毓书过继给了二弟。

他让杜尘澜向去后院儿请安的目的,则是因为他已经将老二家的请了过来。

算起来,老二家的也是安毓书的养母。当年二弟夫妇对安毓书是尽心尽力,不曾苛待过她。老二家的虽有些市侩,当初接纳安毓书是因着孔德政,但之后也是有些母女情谊的。

尤其是二弟,对养女那是没话说。当年靖安侯府遇难,二弟求救无门之后,心灰意冷。最后不顾府上反对,收留了顾氏遗孤,一住就是两年之久。

第五百六十五章 安府2

孔德政说过,只要闺女平安顺遂,日后他赔上一副可观的嫁妆,嫁个如意郎君,过他们的逍遥日子就成。

毕竟有孔德政撑腰,安毓书日后的夫家便只有巴结的份儿。

谁想安毓书是个有造化的,竟然嫁入了靖安侯府。当时二房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一跃成为靖安侯世子的岳母,安氏也跟着水涨船高。

哪知好景不长,靖安侯府竟然通敌卖国,并欲谋朝篡位。昔日的荣华富贵都成了泡影,顾氏被灭了满门,还被诛了九族。曾经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勋贵之家,竟然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

不得不说,这世上,即便再厉害的世家,谁能敌得过皇权?在皇权面前,即便再辉煌,那也不过是海市蜃楼。

将心神从前尘往事这种拉回来,安老太爷便起身,往内院走去。

“大嫂可是有日子没请我来坐坐了,自从老爷仙逝之后,咱们两家府上,倒没了来往。”一名妇人身穿葡萄紫嵌银丝的牡丹团花对襟褙子,容貌清秀,面如满月,眼角的细纹却显示她不再年轻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碗,拿素锦帕子抹了抹嘴角。

“这是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回府,难道还要我请你来才肯来?是你与咱们大房生分了,不肯来见我罢了!”

坐在上首的妇人一身宝蓝色葫芦双喜纹褙子,放在碧色底子绣夕颜花八幅湘裙上的手紧紧捏着帕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大嫂!你今儿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卞氏也不愿与方氏多费口舌,当年大嫂自诩为长房长媳,日后要继承家业,便对二房多有看不起。若非后来她们二房出息了,大嫂会想与他们交好?

只是之后安氏也发生了大变动,他们二房分家出去之后,便与大房无甚往来了。

不过老爷与长房终究是亲兄弟,逢年过节还要来探望,否则她连长房的门也不想登。说到底,还是当年闹得不愉快。

前几年老爷逝去,长子身子不妥,便来往得更少了。

“让你来见一个人!”方氏明白,如今二弟家又有东山再起的希望,长房必须与二弟妹交好。

卞氏顿时疑惑地问道“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是一名贵客。”方氏也不明说,还卖起了关子。

卞氏见大嫂如此神秘,毕竟更疑惑了,难道还是祖宅来了什么亲戚?可祖宅来的亲戚,也算不上什么贵客。

“尘澜!”杜尘澜一下马车,守在外院的安佑凛顿时欢呼道。

“安兄!”杜尘澜笑了笑,上次在昭和世子的别院见他,还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这会儿在自家府上,看起来活泼多了。

“可算把你盼来了!”安佑凛上前一步,脸上满是笑意。

“咳!”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杜尘澜随之看了过去,见是一位身着靛青色圆领袍的男子,正立在安佑凛身后打量着他。

“对了,这是我父亲!”安佑凛好歹没忘了自家老爹,连忙引荐道。

“原来是安伯父,真是失敬失敬!”杜尘澜带着捧着上门礼的车夫和洗月,上前行礼道。

安远明再次见到杜尘澜,不由得感叹这对父子长得真像。不过杜尘澜的性子瞧着内敛些,不如当年的靖安侯世子那般锋芒毕露。

“杜大人快别如此,真是折煞安某了。安某一介商贾,怎能得杜大人如此大礼?”安远明连忙回了一礼,将才见小儿与杜尘澜如此熟稔,他便放心了不少,但礼数还是要顾的。

“吏部的公文还未下,一切都是未知。再者我与安兄一见如故,今日自然是以友人的身份上门来拜访。伯父既是长辈,怎可让您行此大礼?”杜尘澜连忙谦虚道。

杜尘澜面上笑语盈盈,心中却暗自衡量。照理说,此人应该见过他的生父,可为何却一点也不吃惊?难道此人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了?

见过他父亲的人,都会觉得他们父子长相十分相似。即便一时想不到他是顾玄瑧之子,但也会觉得他十分眼熟。然而此人如此淡定,这不寻常。

看来,今日的邀请,可不是赏花和看波斯猫这么简单。

“既是皇上钦点,那便是板上钉钉了。杜大人无需自谦,将才犬子直呼大人名讳,还望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安远明瞪了小儿一眼,安佑凛的脸顿时变得无比严肃。

“杜大人!”他朝着杜尘澜深深行了一礼,语气没了先前的欢快,带着几分沉重。

“你这是何必?难得咱们投契,这些个繁文缛节,暂且不论。”杜尘澜被安佑凛无精打采的模样逗笑了,安佑凛性子单纯,倒是可以结交,然而他身后站着的却是安氏。

安氏今儿将他请来,必是有所企图的。

安佑凛顿时高兴起来,“父亲说你是官员,我不可对你不敬。可我哪里会对你不敬,只是想与你结交罢了!你性子好,是最愿意听我说话的人了。”

杜尘澜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合着你就是为了找个听你说话的人?”

见小儿笑得没心没肺,安远明却高兴不起来。

将才杜尘澜那番话,无不说明他与小儿的关系,并非如他想象得那么好。

今日以友人的身份上门拜访,那他日呢?暂且不论,也就是以后会论。一句话,绕了多少个弯子,这是个人精。

他仔细打量着杜尘澜,双眸清亮,一身正气,却并非是刚正不阿的刻板之人,实则圆滑得很。

“快请杜大人花厅里坐!”安远明比了个手势,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伯父快别叫大人,这不是折煞小辈吗?与安兄一起叫我尘澜即可。”

卞氏在正屋喝了一肚子茶,没等来贵客,却等来了大伯子。

她起身,朝着安老爷子行了一礼,“大哥!”

她有些奇怪,怎么她还在正房,大哥却来了?那她在此就有些尴尬了。

她一个寡居的老太太,这会儿还待在这里,便有些不妥。

“二弟妹来了!”杜老爷子颔首,接着便也坐在了上首。

“老太爷!老太太!二老太太!有贵客来请安!”一个丫头站在门外,向里头喊道。

“快请进来!”安老爷子有些激动,安氏能否崛起,今日是关键。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安府3

杜尘澜随着安远明父子进了屋内,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上首的安老爷子。

卞氏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站在侄儿和侄孙身后之人背着光,她瞧不真切。

等那人往前走了几步,门帘子被放下,她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这一看,将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袖子拂过茶碗,茶碗被扫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就连杜尘澜也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一名妇人正用颤抖的双手指着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顾玄瑧?”妇人捏着帕子惊叫道。

杜尘澜双目闪烁,这是位熟人,反应如此强烈,看年纪应该是已经分家出去的二房了。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又闪过一丝懊悔和怀念,眼中满是复杂。

杜尘澜疑惑地看了一眼卞氏,随后朝着她笑了笑,却突然让震惊的卞氏平静了下来。

太像了!然而,刚才那一笑,却截然不同。

“晚辈拜见安老太爷!拜见安老太太!”杜尘澜上前一步,对上首二人行礼道。

安老爷子携安老太太连忙从位子上站起,“可当不起杜大人如此大礼!”

他二人避过了杜尘澜的礼,随后也回了一礼。

“杜大人能光临寒舍,这让咱们杜氏蓬荜生辉啊!”安老爷子一边打量杜尘澜,一边客套了两句。

“也当不得安老太爷以大人称呼!您太客气了。”杜尘澜微微一笑,接着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卞氏。

“这位是老夫已经分了家的二弟妹,卞氏!”安老爷子见卞氏还未回过神来,立刻引荐道。

“原来是卞老太太,晚辈有礼了!”杜尘澜转身,朝着卞氏行了一礼。、

卞氏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大哥大嫂,“这位是?”

“哦!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状元郎杜大人!咱们凛哥儿与杜大人相识,今儿便请了他来府上玩耍。”

杜老爷子眼中精光闪烁,杜尘澜的生母与二弟妹总有些情分在。即便安毓书已经逝世,但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

“杜大人?”卞氏楠楠地说道。

而后她忍不住地问道:“不知杜大人府上何处?是哪里人士?”

“就住在北城!祖籍会东省靖原府,不知您可曾听过?”杜尘澜一直面带微笑,眼前这位鬓发斑白的妇人,应该是生母的养母。

“倒是听说过,你家中父母可还安好?”卞氏想起了顾玄瑧夫妇,试探道。

“父母身子康健,前段时日来了京城,便在这里立了家业,卞老太太与我家中父母是熟识?”杜尘澜微微一愣,表现得恰到好处。

“嗐!二弟妹,快让杜大人坐下说话。”安老爷子连忙打断,一来就问好人家父母,二人又是又一次见,自然极为失礼。

“康健?竟然还健......”卞氏话未说完,就被安老爷子打断,她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她本想说竟然还健在,这不是诅咒人家爹娘吗?状元郎以后可是官身,岂容得她放肆?

只是父母健在,还是靖原府人士,那与顾家会有关吗?她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突然,她想起老爷还在世时,曾派人去那对仆妇的祖籍寻找了的,只是没找到人。她自己回忆了一番,那地儿不就叫靖原府吗?

其实卞氏哪里知晓,当年杜坤夫妇为了避人,在外辗转奔波了一年多。最后没了家当,不得已才回了祖籍靖原府。

杜尘澜坐在左上首,他毕竟不是主家,如今也算不得官身,对于安老爷子的谦让,自然不能当真。无视对面卞氏那灼灼的视线,杜尘澜与安老爷子夫妇聊得还算投机。

他来之前就打听了两人的喜好,去拜会人家长辈,一些避讳和喜好总得知道些的。

“这么说来,您是捡到了一株建兰?”杜尘澜笑着问道。

“是!那人当作杂草扔了的,被老夫给看出来了。这不?带回来栽种上了,就快要开花了。”

杜老爷子十分喜爱兰花,说起兰花来是兴致勃勃,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真挚了些。

“店铺的伙计自然没有您见多识广,这等好物竟是要扔了,还好被您看见了,否则就可惜了。”杜尘澜感叹道。

“怎么瞧着大人也对兰花十分了解?难道大人也喜欢兰花?”杜老爷子见杜尘澜说起兰花来侃侃而谈,遂急切地问道。

“了解谈不上,只是略知一二,与您这般精通此道的可比不上。往日被俗务缠身,便只能对此远观了。世人常言君子当如兰,您这般高人雅士,与兰花在一起,才显得相形益彰。”

杜尘澜观察了自家老爷子多少年,哪里不明白商贾最讨厌旁人说他们铜臭?再观安老爷子这番打扮,不就是想让人以为他是位儒士吗?他自然要投其所好。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大人德才兼备,老夫可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安老爷子显然被哄得十分高兴,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但将将才过了两息,他的笑容就慢慢收敛了起来,眼神也暗淡了许多。

“老夫一介商贾,满身铜臭,自然比不得大人这样的读书人。”安老爷子叹息了一声,屋里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安老太爷也不必妄自菲薄,古有范蠡忠以为国,得了富而行其德的美名。可见,不管在哪一行,都有可能流芳百世,令世人敬仰。”

杜尘澜也没说什么人生而平等,这些都是废话。在这个皇权社会,士农工商,商就是最底层,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今日听杜大人一言,心境开阔不少,多谢大人开导。”安老爷子脸上神情舒缓了下来,刚才杜尘澜的神情他看在眼里,对方绝无看不起商贾之意。

直到现在,他觉得杜尘澜处事圆滑,心思机敏,但品性还算端正。不过他二人相处不久,自然不能妄下断言。

“杜大人是头一次来,老夫领你去看兰花。凛哥儿呢?之前不是嚷嚷着要带杜大人去花房赏花?”安老爷子试探完毕之后,便提议去花房赏花。

该是摊牌的时候了,今日是好机会,他们不能错过。

第五百六十七章 安府4

杜尘澜跟着前方的安老爷子穿过长廊,往第二进的花房走去。

他略微观察了两眼,发现安府之前应该颇有底蕴。五进的宅院可不小了,雕梁画栋,层台累榭,翘起的飞檐上雕刻着狮子,给整座宅院带来不少庄重威严之感。

当年安氏因是皇商,赚得自然不少,让众商贾们眼红不已。只要是用银子能买到的东西,安氏全然不缺。

青墙绿瓦,有了不少年头,应该是修葺过,但不难看出岁月留下的斑驳。石壁上雕刻着貔貅,另一侧还有妇人孩童玩耍的壁画。从刚才正房出来,走了一刻钟,竟还未到第二进。

宅院虽大,但院中的建筑都修葺过,可以看出痕迹,且还修葺了不少年头,如今又变得陈旧起来。不过,这些个景致可看出当年安氏的辉煌,然而现今竟然看着有些破败了。

或许是宅院太大,不好打理。毕竟像这般大的宅院,至少隔三年就得修葺一番。花在修葺上的银子如流水,要维持光鲜亮丽,十分不易。

看来安氏是真的落魄了,当年靖安侯府的变故,对安氏的打击不小。

如今的皇商鲁氏,与安氏有些不对付。祖上的陈年旧账,导致两家生了嫌隙。现在安氏落魄了,还不趁机落井下石?

“这宅子原是祖上建的,不过当时只有三进。后来安氏有幸成为皇商,曾经盛极一时,便加盖了两进。”

安老爷子见杜尘澜打量着四周的景致,便向他说起了安府的过往。言语中的感慨和伤怀,让杜尘澜这个外人都听出了不甘与落寞。

“如今安氏落魄了,又分了家,这么大个宅院便不好打理了。”

“主人少,自然会顾及不到。您等孙辈说了亲,日后都有了家世,人一多便热闹了起来,这些个空置的院子就派上了用途。”

杜尘澜明白安老太爷的意思,其实是说落魄了没银子,但他这个外人倒不好顺着说,于是便说起了儿孙满堂。

“京城寸土寸金,您看,五进的宅院,在整个京城都是有数儿的。更何况您府上的地段也不差,这样好的宅院,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与杜大人说话,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大人性子好,还能听得下我这个糟老头子唠叨。”安老太爷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杜尘澜圆滑,但不轻浮,这样的脾性让他很是喜欢。

这么一相处下来,他倒是发现,这位除了长相与他父亲相似之外,脾性却迥然不同。

或许是从小就锦衣玉食地长大,顾玄瑧性子孤傲,说话做事做只能总带着几分洒脱,却又带着锋芒。此子虽带着几分疏离感,但只要用心,便能感觉到他的诚意,让人心生好感。

“安老太爷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所言都是对人生的感悟见解。听您之言,晚辈受益匪浅,怎会嫌弃您唠叨?”

好听的话不要钱,费些嘴皮子,杜尘澜并不吝啬。他倒要看看,这位安老太爷能沉住气到几时。

二人边走边说,走着走着,杜尘澜却心生疑惑起来。

虽说五进的院子大,但也不至于两刻钟还未走到第二进的花房,他们的脚程可不慢。

他刚才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他们似乎越走越偏僻。自从穿过了一道月亮门之后,周遭变得比之前还要落败。似乎是很久未打理,匆忙收拾出来了似的。

杜尘澜心生警惕,嘴上还在与安老爷子侃侃而谈,然而拢在袖中的手上,却多了一把从空间中掏出来的匕首。

他觉得安氏如今最需要的是助力,应该不会对他如何。但保不准这老爷子脑子一抽,与那些人里应外合,做出些让他意料之外的事来。

越往里走,杜尘澜越发觉得,此地应该没有住人,周遭除了虫鸣,就是他们几人的脚步声。

“咱们府上比之前落败了不少,这里曾经是二弟他们的院子,刚才那月亮门就是隔开两房的。如今分了家,除了打理的几个下人,也鲜少有人踏足这里了。”

杜尘澜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之前他觉得在这里十分萧条,原来是二房。

“这里其实原本繁花似锦,比咱们长房看起来都要富贵。名贵的花草种了不少,只是分家之后,就挪出去了。往这里进去,后头还有一小片桃花林。当年咱们府上将周围相邻的宅院都买了下来,修了两进的院子和那片桃林,京城谁不说安氏大手笔?只可惜你来晚了两个月,否则还能看见那片盛景。”

听着安老爷子用叙述的口吻说着当年之事,语气还带着几分悲怆,让杜尘澜心中一动。

这里是生母生活过的地方,他未曾见过她,却突然觉得此处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府上一般很少会种桃林!”还是一大片的,顶多种上几棵。

杜尘澜沉默了片刻,才回应道。

“自然!只因一人喜爱!”安老太爷顿住脚步,站在一座爬满珊瑚藤的院门前,转身对杜尘澜说道。

“老二家只育有一子,当年一名勋贵与安氏有往来,将一女托付给了安氏。父亲念二房只有一子,便将此女过继给了二弟,算作了庶女。”

杜尘澜闻言心中已有起伏,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安氏既已收养了生母,为何不记在嫡母名下,算作嫡女。非要等与侯府两家结亲之时,才将生母算作嫡女?

按理来说,生母是孔德政之女,即便是外室女,身份也总比商贾家要精贵些。安氏不给嫡女的身份,孔德政竟然也默认了,这着实奇怪。

有孔德政撑腰,安氏不敢苛待生母。从刚才安老爷子的叙述来说,二老太爷对生母还是不差的,这里头肯定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

“这里是她之前居住的院子,如今已无人居住。但之前也命人打理过,您是否要进去看看?”

杜尘澜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那座院子,兜了个大圈子,总算要进入正题了。他自然想看生母居住过的地方,有些遗憾未能与对方见上一面。

杜尘澜颔首,不再多言,而是一转身就进了院子。

安老爷子激动地胡须都在颤抖,竟然这般爽快就进去了,此子绝对是安毓书之子无疑。

只要将那些东西交给了对方,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第五百六十八章 故居

陈旧的窗棱,窗户纸应该是刚糊上不久,与窗棱上斑驳的漆面显得格格不入。院子内的花草早已被移除,翻出的新土一看就是最近除过杂草。

杜尘澜知道,这里很久无人居住了,平日里也只是简单打理一番,最近几日才彻底打理过。之前二房的地儿只有几个下人踏足,因无人来此,所以平日里也是多有躲懒。

或许是因为他要来,这才彻底清理了一番。安老爷子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了,就是为了引他过来的。对方也猜到他不全然是因为安佑凛来的安府,果然是人老成精。

“这处院子是后来修葺的,只是不常打理,才会显得陈旧。里头有些贵重的摆件儿都已挪走,但闺房中的却一件未动。不过当年分家之时,二弟带走了不少,毕竟是二房的东西。”

安老太爷说起此事,也不免有些感慨。当年安毓书在府上的日子比嫡出的姑娘都好,什么贵重的物件儿都往她屋里般,惹得府上的姑娘们都眼红不已,常为了这些事儿而争吵不休。

杜尘澜心中有些触动,他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一眼望去,还算干净,这里应该也打扫过了,但因常年不见阳光,屋内有些返潮的霉味。

这里是外屋,竟然还连着个小书房。一排书架上已经没了书,旁边的博古架上亦是空空如也。他将目光投向了酸枝木的书案,书案上竟然还摆放着笔架和砚台等物。

“这里不易损坏的东西,府上从未动过,都是侄女儿用过的。”

安老太爷走上前,捡起桌上那方黑檀木雕刻荷花青蛙的砚台,眼中满是怀念。

“这是老夫送她的十二岁生辰礼,当时看着颇有几分童趣,花了不少银子。她很是喜爱,用了很多年。”

杜尘澜瞟了安老太爷一眼,从刚才到现在,这位一直在强调安氏对他生母的好,为的是什么,他心里清楚。

二老太爷安庆云夫妇当年对生母如何,他不知晓,不好断言。但安庆忠只是生母的大伯,纵然平日里待生母不错,那多半也是看在孔德政的面子上。

杜尘澜笑了笑,并未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屋内的摆设其实很简单,生母嫁到靖安侯府之后,闺房里惯用的物件儿都是要带走的,留下一些东西,不过是回来小住才用得着。

更何况靖安侯府出事之后,安氏不多久就分了家,值钱的物件儿,当然被二房带走了。

杜尘澜越过待客用的桌椅,朝着里屋走去。

一进里屋,少女闺房的气息便浓了起来。一架雕花描金的黄花梨拔步床,纵使没了上头覆盖的帷幔,但也能看出这拔步床的大气精致。

近前的绣墩看得出来和拔步床是一套的,都是黄花梨的料子。黄花梨在大郡朝是十分名贵的木料,杜尘澜不得不承认,光是这套家具,就值不少银子了。

右面的墙边立着一座黄花梨的梳妆台,上面的铜镜映照出闺房内的摆设,竟是十分清晰。这面铜镜能照得这般清晰,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

杜尘澜移步至窗边的一架高几上,竟然放着一只针线筐。

他盯着针线筐内一只还未绣完的荷包看了看,才伸手摸了上去。

原本大红的色儿变得十分老旧,上边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在玩绣球。只是穿插的金丝银线黯淡无光,就连五颜六色的丝线都失了原有的亮丽。

荷包还未绣完,别在荷包上的针线还在,却已生了锈。

“那年府上的桃花开得尤其灿烂,侄女儿异常欢喜,便回来娘家住了一段时日。当时她带了长女和幼子,这荷包和衣裳,便是做给这两个孩子的。”

“孩子!”杜尘澜轻声呢喃了一声,接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箱笼。

“杜大人!老夫看得出杜大人是爽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既然来了这院子,那就是承认您的身份了?”

安老爷子觉得是时候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不得到杜尘澜明确的回答,他不会将这些东西交出去。

杜尘澜放下了手中的荷包,转身看向安老太爷。

安老太爷直直望进对方幽深的双瞳中,那人眼中不含任何情绪,没有激动,没有惊讶,毫无波澜。

他有些看不透了,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面对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杜尘澜知道安老太爷的用意,无非是想他拉拔安氏一把。既然想与他同进退,那就一定要有让他心动的筹码在手。若只是想以往日的情分感化他,那是徒劳无功。

他如今需要的是助力,而不是安氏这样毫无根基,还要靠他拉拔的拖油瓶。

往日的情分,那都是过去了。生母已逝,他也从未见过生母,因此并未与安氏产生多少情感。

“安老太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顿了半晌,在安庆忠心中猜疑不定时,杜尘澜才开了口。

安庆忠顿时松了口气,他差点就以为,杜尘澜这是要抛却自己的身世,打算过逍遥日子。

“当年之事,不知杜大人知道多少?想必如今也无人与杜大人言明真相,多是想利用大人你,而后添油加醋地叙述吧?安氏当年与靖安侯府走得近,自然知道些其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杜大人若是有何疑问,只要老夫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安老爷子果然爽快!”杜尘澜点了点头,明白安庆忠这是要将他拉下水,也不一定说得全都是实情。说别人添油加醋,这位也不会少。

只有让他有了复仇的心思,安庆忠才能将安氏与他绑在一起,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否则对方的筹谋,一切都毫无意义。

“当年前太子太傅孔德政为何将闺女过继给你们成为庶女?以他的身份,给个嫡女的名头,应该不算过分吧?毕竟你们当年得了孔大人不少好处。”

安庆忠被杜尘澜这一问给愣住了,他以为杜尘澜会问当年顾氏被诛九族的真相,亦或者当时还是幼儿的杜尘澜自己,是怎么在灭满门时活下来的。

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问了这个问题,着实令他惊讶。

第五百六十九章 致仕的真相

“这?其实老夫当年也很是不解。老夫也明白,士农工商,侄女儿过继给二弟,算是辱没了她的身份。当年二弟妹其实性子有些执拗,不太喜欢侄女儿。我父亲的命令让她心生不悦,赌气之下,便说了过继可以,但得是庶出的身份。”

当年父亲为了对外隐瞒安毓书的真实身份,便没将真相告诉二弟妹。二弟妹被硬塞了个闺女过来,还以为是二弟的外室养得闺女,为此还闹腾了许久。

“却不想,当年孔大人将闺女过继来,居然答应了庶出的身份。”安庆忠面上带着万分疑惑,此事他想了数十年,也没想通。

“他有没有交代过什么?过继之后,对我母亲如何?是置之不理了,还是常来探望。”杜尘澜头一次承认安毓书是他母亲,安庆忠心中便是一阵激动。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仔细想了想,道:“并未说什么,只说日后的嫁妆由他来准备,请安氏善待侄女儿,其他的再也没了。当年侄女儿过继来之时,已经知事了。孔大人自她来了安氏之后,有两年未曾来见她,侄女儿还伤心不已。不过逢年过节倒是有不少名贵的物件儿和一些小玩意儿送来,就是见不着孔大人。”

当年他们曾一度以为孔德政是将闺女过继了就一了百了,不再当回事儿了。后来见对方并未忘了安毓书,且对安氏求上门的事儿也不曾推辞。老爷子便再三告诫二弟,不准苛待安毓书。

“两年未曾来过?也就是说之后来过?”杜尘澜敛眉沉思,这是何缘故?难道是受制与孔府,不愿打扰生母的生活?

“是!之后就常来,态度也与之前截然不同。老夫总觉得,其中包含愧疚,还有怜惜之情,比之之前态度有明显的转变。不过靖安侯世子倒是常来,他二人是两小无猜,郎才女貌,也算是太作之和。”

其实安庆忠对靖安侯府与安氏结亲是震惊的,他以为顾玄瑧再喜爱安毓书,也只会给个妾室的身份,谁想顾玄瑧竟是个痴情种。京城多少贵女都看不上,偏偏就娶了安毓书。

婚后还推了长辈赐的通房妾室,对安毓书那是一心一意,不知羡煞了多少世家女。

杜尘澜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内情,他若想知道原因,那就得去问孔德政。他就要入朝堂,且早就和朝廷牵扯上了,若是现在去问孔德政,或许他会告诉自己当年的真相。

他想起当年孔德政在他的饭食中下药之事,说不得就是为了阻止他入仕,应与顾氏有关。

“还有一问,当年顾氏被诛九族,那为何安氏却安然无恙?”杜尘澜似笑非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当他年幼无知吗?顾氏没了,然而安氏却都好好地活着。

要说孔德政,既是将闺女过继出去了,那便与孔德政无关,自然也用不着担心孔氏。可安氏却不同,还能存活,就有些说法了。

安庆忠顿时老脸涨得通红,他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杜尘澜。

半晌之后,在杜尘澜目光灼灼之下,他简直无地自容。当年他们安氏确实绝情了,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安氏不能因为安毓书,让全族跟着陪葬。

他颤抖着声音回道:“是!安氏在此之前就收到消息,将安毓书的大名从宗族中抹去了。反正之前对外宣称是过继来的庶女,改口称为亲故之女寄人篱下,矢口否认了。”

杜尘澜见自己所料不差,便轻笑出声,“什么交换条件?再者之前衙门都存了档,只凭着安氏,怕是难以做到吧?”

不过继给安氏,安毓书便成了孤女。诛九族,安氏自然能逃过。更何况安氏只是一介商贾,朝廷也不会将其放在眼中,料安氏也没这么个能耐为顾氏平反。

之后安氏被打压,拿掉皇商的头衔,一部分原因有鲁氏和朝堂其他派系牵扯进其中。还有一部分,便是因为被顾氏连累。

而朝廷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安氏,当然得有交换条件。

安庆忠骇然,他知道杜尘澜心智不凡,可没料到对方竟然能猜到这些。无暇顾及杜尘澜是何态度,他点了点头。

“咱们安氏将作为皇商那几年赚得家业全都悉数奉上,充了国库,只留了之前那一点子家业。因此,安氏如今这般破败,其实是这番缘故。至于衙门那,自然是孔大人相助的。”

安庆忠叹了口气,否则仅凭鲁氏,还真不至于让安氏如此不堪。

“还有呢?”只是钱财,杜尘澜不信,于是准备再诈上一诈。

安庆忠提了一口气,此子不是好相与之辈。也不知今日他做出如此决定,到底是祸是福。

“当年前首辅通敌卖国,便空出了官职。原本孔大人有机会官拜首辅,成为内阁之首,只因要救下咱们安氏,甚至愿意辞官回乡,便是以此为交换的。至于如何交换,与谁做了交换,其中又是否还其他条件,便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皇上念及旧情,给了个好听的说法。对朝中宣称是孔大人身子有恙,提早致仕,算是留了颜面。”

“外人只以为是孔大人主动提出辞官的,但咱们都明白,他是以前程换了咱们安氏一族的性命。”

安庆忠有些感慨,当年他们安氏差点因为孔德政被灭全族。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孔德政竟然将前程换了他们安氏全族性命,这让他们唏嘘不已。

犹记得当时孔德政的话,让他们原本因此事而产生的迁怒和怨愤,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事皆因本官而起,你们放心,本官会处理好此事,否则于心难安。”此番话犹在耳边,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安氏与孔大人,都落魄至此。

“不得不说,孔大人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安庆忠感慨道。

君子?孔德政或许是吧!但在对于男女之事上,孔德政处理的方法并不可取。

对于朝廷放过了安氏,杜尘澜倒是觉得其中必定还有其他隐情。只是官职,纵使有皇上的情分在,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

毕竟当时皇上还未亲政,也做不得主,他背后是慈宁太后。

第五百七十章 内情

想起孔德政如今成为晨鹭书院的山长,难道这又是其中一个条件?孔德政不在朝堂,却与朝堂有着极深的牵绊。

杜尘澜对孔德政身上的秘密十分感兴趣,只可惜对方现在不在京城,而他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从京城来往与河通府,那未免太过仓促。

至于书信,他觉得不如当年叙述来得清楚。看不到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敷衍他?

他知道倒是没料到孔德政竟然会为了救安氏,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得不说,对方的品性还是值得敬佩的。

“杜大人对咱们安氏不满也是应当的,毕竟当年临阵脱逃,虽不曾落井下石,但如此行径,确实让人唾弃不已。”

安庆忠的目光有些暗淡,如今他们安氏每每对上鲁氏,都要吃亏,不正是因为他们当年的所做作为,令他们抬不起头来吗?

那鲁老头,每每见着他,都要戳他心窝子,简直让他气的牙痒痒,偏偏又理亏,唉!

杜尘澜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若他是安氏的一家之主,或许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为何要让全族人陪葬?这不是一条性命,这是全族人的性命,有机会活下来,谁不愿意活着?

安氏虽得了孔德政不少好处,但没必要拿全族的性命来填。杜尘澜对这朝代的宗族观念并不强,对除族一事感触没那么深,自然与他们的想法不同,他只是觉得无需这么多人陪葬。

但生母毕竟还是生母,他无法安慰,理解是一回事,原谅又是另一回事。

见杜尘澜沉默不语,安庆忠又重重叹息了一声,自知理亏,但还是要辩解一二。

“我父亲当年也是艰难地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茶饭不思,愧疚不已,身子也大不如前。不过半年多,就逝世了。”

其实不止是父亲,还有他们一家子,都觉得良心难安。尤其是二弟,分家之后,染了重病,不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相较于刚才因算计,浮于表面的虚假情绪。此刻的安庆忠,倒是显露出了伤心和怅然,瞧着比刚才真挚了不少。

杜尘澜有些意外,这安氏嫡支上下对生母倒也有几分情谊。不过,这都是对方的片面之词。谁知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其他隐情?

就凭此事,又凭他对安庆忠的品性观察来看,觉得安氏还不至于会如此愧疚。毕竟想要保住全族性命,这是人之常情。

“当年顾氏被灭满门之事,你了解内情吗?”

见杜尘澜总算问起了这事儿,安庆忠便舒展了眉头,总算来了!

“想必杜大人已经知晓当年顾氏是因何被灭满门的,老夫自不必多言。”安庆忠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杜尘澜的面色,见对方还是这般神情,心里有没了底。

“此事牵扯到当今圣上和慈宁太后,当年先帝突然驾崩,新帝继位。当今圣上不过是少年,手中并无大权。而摄政王权倾朝野,慈宁太后与摄政王相互掣肘,便是仰仗了顾氏。要说起顾氏,当年京城无不交口称赞,不愧是随着先祖皇帝打江山的元老。顾氏后代子弟,都教养得很好,尤其是顾玄瑧。”

“朝中内忧外患,外有小国侵扰,内有奸臣当道。除了摄政王,还有前首辅何廉兆。此人与番邦勾结,想让江山易主。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朝中官员又各有心思,都想浑水摸鱼。是顾氏挺身而出,与摄政王一起平息边疆动乱。搜集此人罪证,欲将其铲除,为朝廷和江山除害。”

杜尘澜之前在野史上看到过这位首辅何廉兆,他当时还在纳闷,为何书史上对此人一笔带过,这可是该诛九族的大罪,且还是朝堂高官,为何不曾详细记载?

当时他便认为,皇家是觉得此事实在有损朝廷颜面,便没将这等毒害载入史册。现在听安庆忠一番话,便明白这其中应该还另有蹊跷。

“既如此,那顾氏便是忠臣,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杜尘澜皱眉,顾氏被灭门的罪名也是勾结外邦,图谋造反,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唉!只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顾氏立了大功,自然惹得群臣眼红。再者,顾氏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又只忠于朝廷,这让那些人岂能安心?”

“更何况当年慈宁太后发现怀有遗腹子,便是个变数。”安庆忠顿了顿,随后又道:“卸磨杀驴,乃是常事儿。”

杜尘澜了然地点点头,顾氏对朝廷忠心耿耿,然而皇上做不得主,慈宁太后又有了私心,那顾氏必然不可能再留了。若是顾氏如今还在,皇上也不至于会这般被动。

然而杜尘澜也明白,当年似乎,皇上也是默认了的。那就要从顾玄瑧的身世说起了,帝王都是如此,对他有威胁的,只要有能耐,那是必然是要除去的。

以有心算无心,顾氏或许就是这么载的。

“在靖安侯府搜出与前首辅何廉兆的书信,还有与番邦来往的证据,此案十分迅速,不过几日,便将顾氏的罪名定下了。从忠臣良将,到乱臣贼子,不过短短的几日功夫,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安庆忠摇了摇头,据说其中疑点颇多,但朝中却无人站出来为顾氏说上一句,俱都是三缄其口,唯恐惹祸上身。

杜尘澜冷笑了一声,太快了,靖安侯府多半也是始料未及。谁还管你什么罪证不罪证的?说你是奸臣贼子,你就是。

顾氏的存在阻碍了这么多人的路,自然要被铲除,否则他们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似乎还有未尽之言。”杜尘澜没等到对方提及生父的身世,于是便主动开口询问道。

安庆忠努力撑开耷拉的眼皮,眼神瞪得溜圆,其中满是震惊。

是他想得这事儿吗?杜尘澜知道了顾玄瑧的身世?

他顿时收紧了握在袖中的手,杜尘澜真的连这个都知道?当年父亲还是机缘巧合之下知道此事的,对二弟都不曾透露过,只有他知道。

第五百七十一章 遗物

安庆忠惊惧,难道杜尘澜是从孔德政那儿知道真相的?毕竟当年孔德政参与其中,知道的自然不会少。

不!孔德政不可能告诉他,毕竟之前杜尘澜对此事只是从中窥探一二。

然而这是他最大的优势,若是杜尘澜知道了这些,纵然对方真的随了他的愿,也起了那等心思,却与他没什么助益了。

“安老太爷可不要隐瞒,想想你今日请我来府上的目的,只有直言不讳,毫不隐瞒,才能有后续的合作。否则,我可不是非你们安氏不可。”

杜尘澜勾起唇角,之前的温润和彬彬有礼荡然无存。这会儿杜尘澜完全换上了一副冷酷又心机的模样,气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让安庆忠在心中暗呼,无怪之前的杜老爷子斗不过杜尘澜,此子着实狡猾。

“有一物,或许您看后便能明白。”

安庆忠说完,便走到了屋中那架大箱笼面前,打开了箱笼盖子。

杜尘澜心中激动不已,这里面有什么?难道之前那些人遍寻不着的东西,就在这箱笼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若真在这箱笼里,为何之前那些人找不到?安氏怕是已经被那些人里里外外翻遍了。

安庆忠从箱笼内碰出一叠叠衣裳,覆盖在上头的,是女子的衣物。

有冬季的镶白狐狸毛玄色大氅,还有豆绿色小立领绣百蝶穿花的斜襟右衽小短衫等。四季衣裳掺杂在一起,堆满了箱笼。

应该是后来收拾出来的,并未归类。杜尘澜注意到,上头有几件看起来要小些,他猜测应该是长姐的衣物。

无人和他提起,他的长姐多少岁。看这衣物的大小,最少应该比他大五六岁左右。

看着安庆忠将里头的衣裳一层一层地捧了出来,头上还溢出了汗珠,杜尘澜便要上前帮忙。

“哎哟!可不敢叫您帮忙,您也不知老夫要找哪一件儿,快了!”安庆忠摆摆手,这样的活计他平日里是不会做的,但此事非同小可,他自然不放心旁人来做。

他边拿衣物,还提起了往事。

“当年其实你还在咱们府中住过两年,但你的年岁实在太小,应该是不记得了。且当时为了不引人怀疑,你对外的身份是家仆之子,这里你母亲逝世之后,便不曾来过了。”

他说到此处,手中的动作便顿住了,他想起了顾源夫妇。

“不知顾源他们如今在何处?他将你过继给了杜氏,之后便没了踪迹。当年你们在府上住得好好的,他门突然将你带离了安氏,咱们派人去寻,却不知去向了。即便是靖原府,咱们也都去寻了的。”

安庆忠皱紧了眉头,仔细回忆着当年的细节,“他们本是安氏的下人,当年你母亲出嫁之时,便点了他们做陪嫁。因此他们夫妻的卖身契不在安氏手里,听说早就被你母亲发还了卖身契,成了自由身。”

“我儿时身子骨差,他们养不起我,便回了靖原府,化名为杜坤。顾源是杜氏出了五服的子弟,这才将我过继给了杜淳枫。如今更是不知去向了,应是被了抓走了。我打听到消息,说是那些人认为东西就在他们手上,到处在捉拿他们夫妻。”

“什么?你也知道了那东西?”安庆忠大惊失色,杜尘澜知道得也太多了。

“您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可是问过孔大人?还是顾源夫妇告诉你的?”安庆忠直起身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并非孔大人,也非是顾源夫妇!我自然有其他途径,这不是你该问的。”杜尘澜蹙眉,这是在打探他的底细?

安庆忠顿时有些讪讪的,此刻,他越发觉得杜尘澜神秘又强大,他怎么有种与虎谋皮的感觉?不!这一定是错觉!

杜尘澜倒是觉得对方不关心这对夫妻的去向,可见也知道重要物事不在顾源手上了。

至于他的身份,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按照之前那些人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与生父顾玄瑧长得十分相像。再者其实他在杜氏的身份根本经不起推敲,只要有心,也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即便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有时并不需要证据,只需计算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利益。

将箱笼清了大半,安庆忠见着底下露出一件幼儿的白色中衣,他不禁如释重负起来。

“为了躲避那些人的搜查,怕他们找着此物,老夫从来不敢到此处查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白色中衣捧了出来,杜尘澜的目光便落在了这上头。看衣裳的大小,应该是他幼时穿的。

自从将这衣裳放在这里之后,安庆忠从未来过。那几年,这些人秘密监控安氏,他哪里敢轻举妄动?后来即便那些人撤走了,他也不敢来查看。

这东西若贸然拿出,必然要给安氏招来横祸。父亲早就吩咐过,不等顾玄瑧的儿子长大,此物便不能重见天日。

压在箱笼里不少年头了,一摊开中衣上全是折痕,还有些泛黄。杜尘澜发现这件中衣,相较寻常的中衣来说,比较厚实,只能用作冬日的穿着。

“这是你从小就穿在身上的,当年你和顾源夫妇在安氏府上住的两年,这件衣裳绝不敢离身。脏了就拆洗,洗了又缝好,短了就放出一条边,反正你穿了两年。”

杜尘澜不禁抽了抽嘴角,这衣裳的料子应该不是棉布,否则早就烂了。不敢想象,他竟然连穿了两年。

“当年他们走时,独独这件衣裳留下了。你可知,从你和顾源夫妇住进安府开始,老夫便日日担惊受怕,就怕哪一日被搜出来。而你们离开之时,竟然还将他留下了,当时令老夫万分惶恐。不过,事后一想,这绝对是个绝佳的主意。”

安庆忠已经将中衣摊开,而杜尘澜却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此物是何人留下?我生父?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杜尘澜微眯着眼,顾源夫妇是父母的亲信,自然会告诉他们实情。可安氏呢?父母会告诉他们?他不太相信。

安庆忠顿时一噎,这杜尘澜当真是精明得过分,他本想引开杜尘澜的注意力,谁想还是被对方抓住了痛脚。

第五百七十二章 遗诏

他冷着脸开了口,“是有一日,老夫无意听到了顾源夫妇的谈话,这才对此事知之甚祥。都是一家人,说开了之后,他们走后便留下了此物,毕竟他们当时也没什么其他的好法子不是?那些人步步紧逼,与其落在他们手里,倒不如托付给安氏。”

“哦?无意听到?”杜尘澜更不信了,顾源夫妻不可能不谨慎。到底是无意,还是监视着顾源夫妇的一举一动,这就不得而知了。

安庆忠不禁一阵心虚,但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狐狸,脸上自然是未露分毫。输人不输阵,此子难缠,他不可硬碰硬。

“这其中还是何物?你可知晓?”已经过去的事,也没必要再纠结。杜尘澜怀疑安庆忠已经看过这东西,于是他试探道。

“不曾打开看过!”

安庆忠抬首,见杜尘澜又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他不禁又一脸正色道“真的不曾打开过!不瞒您说,曾经无数次,老夫都想打开它。刚得了它的那一段时日,整日里胆战心惊,既害怕被那些人给搜着,又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您见到此物,便能明白老夫为何没有打开了。”

他将中衣摊开放在了拔步床上,从针线篓子翻找出一把生了锈的剪子。

杜尘澜看着他使劲儿用钝了的剪子给中衣开了个口子,顺着剪开的口子和缝制的边角,他大力撕开中衣。

“就是此物!”安庆忠咽了口唾沫,捧出一块明黄色的蚕丝绸布。

饶是杜尘澜再淡定,也被眼前衣物给震惊了,这是圣旨!

一块被抽了玉轴,被裁剪过的圣旨,还露出了四边的毛边,他更是看到了圣旨上的祥云和金龙。

难怪那件中衣这么厚,原来是将圣旨缝在了中衣内。

“此物,老夫不敢打开,且此物不知用了何物粘合了边缘,若是打开,边缘必定会有所损毁,不能复原。我与父亲早就知晓此物存在了,老父曾经说过,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若此物落与他人之手,发现被打开过,那咱们整个安氏就活不成了。”

安庆忠不是不好奇这里头到底写了什么的,也曾经心痒难耐,想打开一探究竟,但他想起父亲的叮嘱,最终还是忍住了。

父亲临终前交代遗言,强调最多的,竟然就是这道圣旨,是万万不能打开的。

他不能让安氏一族毁在他手里,便一直忍了这么多年。

此刻杜尘澜的精力早已被圣旨吸引了过去,哪里还听得见安庆忠的话?

他忍不住双手上前,准备接过拿道圣旨。

“且慢!”

一声低喝将杜尘澜的心神拉了回来,他挑眉看向安庆忠,双眸一沉,这是打算反悔了?

“此物原本就是你们顾氏之物,物归原主也不是不可以,但咱们安氏冒着被灭族的危险,替你们保管至今,那杜大人也应该拿出诚意来吧?”

安庆忠收回了手,将圣旨藏在了身后。此刻他脸上满是坚定,倒是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癫狂。

父亲临终前交代,要重振安氏,就必然与这道圣旨有关。他认为如今的希望,就在杜尘澜身上。其他的世家,他不敢想,世家根基深,他们安氏算什么,斗不过他们。

杜尘澜根基浅,都是式微之时,相互扶持,才会更有情谊。

“你想要什么?你们安氏想要什么?”杜尘澜轻笑出声,他若想拿到,就凭这位老爷子能拦得住他?

然而他并未动手,安氏保管此物,也确实担了风险。虽说动机不纯,可否定别人的功劳,强抢不是杜尘澜的作风。

安庆忠看了杜尘澜半晌,才郑重地说道“咱们安氏,愿与您共进退!”

杜尘澜哑然,随后失笑道“安老太爷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心计不浅呐!只可惜你忽略了一点,你们安氏如今是何处境,不消我多说,怕是连鲁氏都不屑搭理你们了吧?”

安庆忠顿时面沉如水,杜尘澜此言,简直像一把匕首插在了他的心窝上,痛彻心扉。

明白是一回事,可被旁人用不屑的语气赤果果地说出来,那又是另一回事,这让他面子上如何挂得住?

“更何况,你们安氏如今是要银子没银子,要权势没权势,如何与我共进退?说到底,大家不过是相互利用,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可我没看到你们有任何利用的价值,难道仅凭你手上的圣旨?不!这远远不够!”

杜尘澜理了理袖子,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似刀子。

安庆忠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杜尘澜会这般不留情面。刚才与他相谈甚欢,好言劝慰的人,和眼前口出恶言,倨傲无礼之人想比,简直判若两人,让人无法接受。

“可杜大人也毫无根基,不过与安氏一样,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安庆忠确实是抱着合作的态度来的,可杜尘澜的态度让他差点恼羞成怒。

“不不!安老太爷或许没仔细打听过我的事吧?你若是这般想,那只能说明你对朝中动向根本不知晓,可见你们安氏的靠山不可能是朝堂大员。啧啧!你们安氏,真的落魄了。”

这一番话,又让安庆忠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杜尘澜此言,又戳中了他的痛处。

的确,若是这么一想,他们安氏的确没优势。杜尘澜好歹是官身,日后入了朝堂,大有作为,可他们安氏呢?

“安老太爷应该知晓,顾氏要平反,比登天还难。只要我一入朝堂,各方势力便会蠢蠢欲动,等着拉我下水,必将腥风血雨。即便我不想追究当年之事,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因此,我别无选择。”杜尘澜突然正色道。

“然而,这对于安氏来说,却并非是必然。只要你们安于现状,远离朝堂,纵然得不到荣华富贵,却依然能安居乐业,什么都不如性命重要。”

杜尘澜此刻眼神中倒是带着几分真挚,其实他能感觉得出,甭管当年安氏对生母好是出于何种心思,但不曾苛刻生母是真的。

他感激安氏养育了生母多年,也感念与对方代为保管父亲的遗物多年,这是他最后的良善。

第五百七十三章 赌上一把

安庆忠收起怒容,有一瞬间的怔楞。

“可您不知道,得到过再失去,会使人疯狂。安氏苟且了这么多年,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富贵险中求,不若赌上一把,总比现在被人踩在泥里要好得多。”安庆忠沉声道。

杜尘澜深深叹了口气,好言相劝,对方执意如此,他也只能惋惜。

“我言尽于此,你执意这般,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为了荣华富贵,赔上全族的性命,是值也不值?”

“即便后悔,那也是日后了,眼下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再者,也未必有这么严重,何必杞人忧天?杜大人也不要危言耸听,我看杜大人做事很有成算,咱们安氏相信你!”

安庆忠有一只手拍了拍杜尘澜的臂膀,之前还紧绷的神色,此刻却放松了不少。他听出了杜尘澜语气中的松动,便以为杜尘澜不会拒绝他。

事实上他也不认为杜尘澜有拒绝的理由,有人相助,为何要推辞?将才杜尘澜那几句话是否真心,他能感受得到,其实这位也是个软心肠的。

父亲说过,与人合作,要看对方的品性。品性不良之人,坚决不能与之沾上,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再者,他自然也是有退路的,不可能真的孤注一掷。

“我可没答应,此事日后再说罢!这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日后说不得安氏攀附上了权贵,还得嫌弃我呢!”

杜尘澜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对他来说,其实安氏也没多大用处。银子他自己会赚,虽说如今没将精力放在营生上,可那是之前白身的身份束缚了他。

且安氏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京城那些世家不会希望看到安氏崛起。安氏至今能安然无恙,那也与自身落魄了有关。否则那些人便要疑神疑鬼,安氏也不得安宁。

不过,安氏也并非全然无用,杜尘澜将才有了个主意。只是初步成形,可不可行,还得仔细琢磨。然而,说到底,安氏与他来说还是可有可无,根本不在他原先的计划之内。

安庆忠顿时苦笑道:“哪里还有权贵能看得上咱们?那两位是个什么态度,那些人精还能不知晓?”

杜尘澜笑了笑,还挺有自知之明。

“将圣旨拿出来吧!不知其中内容,我不会考虑与安氏合作。”杜尘澜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圣旨内到底写了什么。

“可杜大人毫无诚意!你若是想知道圣旨的内容也不是不可以,但老夫也要知晓。”安庆忠对杜尘澜既不想付出,却又要得到的态度十分不满。

“不可能!”杜尘澜斩钉截铁地回绝道。

既然如此隐秘,那就是不想让人知晓,他对安氏信不过。安老太爷要重振安氏的执念太过了,若是对方将圣旨的内容宣扬出去,以此来作为投靠权势的敲门砖,他就变得被动了。

因此,他决不能同意。

“你不过是因如今安氏无人撑腰,这才想与我合作。不如这般,我给你一个承诺。等我入了朝堂之后,为你引荐权贵,算是还了你这份人情,你看如何?”

杜尘澜只能以此为交换条件,这是看在生母的份儿上,若是对方再不同意,就别怪他只能硬抢了。

安庆忠被杜尘澜这一番话说得尤其心动,可他转念一想,不成!这个承诺实在太空泛,若是日后杜尘澜反悔,再三推脱,那该如何?

又或者,随意敷衍了事,他们安氏也是没法子的。只有将安氏绑在杜尘澜这条船上,杜尘澜才会对安氏尽心尽力,否则一切都只是浮云。

“倒不是信不过杜大人,而是杜大人入了朝堂之后,要与那些个权贵攀上关系,只怕不易吧?因此,平日里还要请杜大人多多照拂,咱们安氏也不是得陇望蜀之辈,更不会提出非分的要求。凡事以杜大人的利益为先,并且极力辅佐杜大人。只要咱们安氏能办到的,杜大人只管吩咐。如此这般,大人还要推辞?”

安庆忠已经将姿态摆到最低,原本他还对投靠杜尘澜有些犹豫。但此刻他觉得,跟着杜尘澜准没错。

杜尘澜有些错愕,这位老爷子倒是有些魄力,竟然对他这般信任?

“你何必如此?跟着我,胜算太小了,你心里明白的。”杜尘澜望着安庆忠,郑重地说道。

“那也比现在这般强,再者日后都是未知数,谁又能预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其实安氏还是有些家底儿的,当年受到重创,我父亲就想到安氏日后必定会一蹶不振,因此也留了后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场上打点要银子,您只管开口,如何?大人好好考虑考虑。”

他们安氏可比杜氏要富足多了,当年上缴国库是不少,但也不是没留存家底。还是父亲有远见,早就料到有这样一日。

至于杜氏,完全是乡野土财主,那点钱财京城哪家都看不上。再者他知道现在杜尘澜那一房,全都靠着那些个小食肆和钱氏的嫁妆过日子,日子并不富足。

杜尘澜不置可否,安庆忠不知他有自己的私产,便以为能从金银上拿捏住自己。不过,安庆忠还算有诚意,为了得到眼前的圣旨,他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先应付过去再说。

“日后安氏若是有了难处,可来找我。在我能相助的范围之内,酌情帮上一把也不是难事。”

安庆忠顿时松了口气,虽说这答案他不太满意,但他们安氏如今没了优势,对方能给个这样的承诺,已经是难得了。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日后他们安氏的诚意,会让杜尘澜感受到的。

“既都是自己人,那此物老夫自然要物归原主。不过,大人要相信老夫的诚意。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有任何吩咐,咱们安氏必定唯命是从。”

今日他的老脸是豁出去了,还好这里没有旁人,否则他真无脸见人了。

安庆忠心中一阵气闷,临了一把年纪,还要求人。

唉!也不知这此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

第五百七十四章 灭族之事

“将才是晚辈无状,还请安老太爷海涵。安老太爷为安氏一族尽心尽力,令晚辈佩服不已。都是为了族人着想,您竟然能放得下身段,能屈能伸,以宗族利益为先,当真难得。安氏在您的带领之下,必定能重现当年的风光。”

杜尘澜拱了拱手,这一刻,他应该给与这位老者尊重。将才他与对方谈判,自然不能客气,将对方气得脸都发青了。

这会儿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目的,杜尘澜自然要给对方台阶下,算是给对方留几分颜面。也省得二人积怨,埋藏在心里,日后成为祸端。

安庆忠顿时脸色稍缓,刚才他的确十分生气,仅凭着一股子志气撑着脸面,否则他早甩头就走了。即使是面对鲁老头,他也没这般低声下气过。

然而杜尘澜这会儿的致歉,让他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看来杜尘澜也并非倨傲之人,将才也不过是涉及双方利益,有了争执罢了!

不过杜尘澜这招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看得出是个老手了。杜尘澜寸步不让,表现得底气十足,认为他们安氏可有可无的态度,让自己先慌了神。

一开始就降低他心中的预期,让安氏的要求一降再降,成了苦苦相求,最后勉强同意,他还得感恩戴德。

他此刻这么一想,杜尘澜承诺的,还是太虚幻。他不知不觉,就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之前那些个让他心虚,让他愧疚,让他无措的问题,也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他苦笑道:“大人果然有谋略,老夫自叹不如。”

“安老太爷过谦了,晚辈也是无奈而为之。无人依靠,便只能自食其力。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若是不能谨慎行事,那迟早要遭殃。”

杜尘澜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苦涩。

“唉!”安庆忠重重叹息了一声,原本该是勋贵家的贵族子弟,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杜尘澜想起之前的试探,安庆忠并未主动提起他生父的身世,难道对方不知此事?

他思绪翻滚,既然对方不知,那他也没必要主动提出,且看日后安氏如何行事吧!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圣旨,杜尘澜迅速将其放入自己的袖子中,只等着回去之后,再打开细看。

安庆忠眼巴巴地看着杜尘澜将圣旨藏了起来,不禁砸吧了一下嘴。其实他也好奇得很,这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当年他倒是听过一个传闻,难道这道圣旨与传闻有关?

这么一想,他不禁浑身一震,若是真的,那杜尘澜就是?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要牢牢扒住杜尘澜,一旦成功,即便吃不上了肉,也准能喝上一口汤。

安庆忠不禁心潮澎湃起来,望着杜尘澜的双目带着几分异样,似乎蕴含着惊喜。

杜尘澜现在可没心思管对方在想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还有一事,我有些不解。当年满门抄斩,为何我却活了下来?”杜尘澜得到了圣旨,便问起了当年之事。

“说起这事,有些话长啊!您也知道,其中细节,咱们安氏不会知道地太多,毕竟不是朝堂官员。您若想知道,孔大人应该对此知之甚祥,不妨问问他?”

安庆忠看了一眼杜尘澜,他之前打听过,杜尘澜之前竟然在晨鹭书院读书。

孔德政从致仕之后,便一直任晨鹭书院的山长。让他不解的是,孔大人当年就说过,只希望外孙过太平日子,不希望再牵扯进这旋涡之中。可为何,竟然能同意杜尘澜入仕?

“你不知?”杜尘澜皱眉,他现在去不了河通府,书信又不便,遂只能从安庆忠这里打听。

“只知其一,也有许多未知之处,老夫便将知道的与您说说。”

安庆忠沉思片刻,双目放空,似是正在努力回忆当年之事。

“当年此案实在了结得太快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半夜,大家还在睡梦之中,皇上就下令包围了靖安侯府。咱们也是次日才收到消息,十分突然。当时父亲到处托人,还去找了孔大人,想尽快做出应对,看能否找其他官员替侯府求情。”

“只可惜,派出去之人都吃了闭门羹!孔大人又进了宫,安氏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束手无策。然不过半日,又传来消息,说是朝廷定了罪,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秋后问斩。罪名是通敌卖国,谋朝篡位。皇上下令,铲除奸臣贼子,要将顾氏诛九族。父亲当时吓得都撅了过去,这都是一夜之间的事。”

安庆忠此刻回忆起往事,还在心有余悸。

“原本安氏还在奔波,想托人救侯府。可之后才发现安氏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官府很快就包包围了安府,却半晌没动静,也没将咱们抓入大牢。咱们在府中忐忑地等了有半日,这半日简直比一年还漫长。”

“半日之后,官差就撤了?”杜尘澜想起了孔德政,是他做了交换。

“是!官差撤了,咱们又忐忑地等了一个时辰,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又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

“一个时辰之后,孔大人来了。他说按照我父亲的意思做了,去衙门疏通,将安毓书除了族,又在皇上那儿求了情。安氏不必跟着陪葬,顾氏不欠安氏的,那些年安氏得的好处,足以补偿养育安毓书的功劳。老夫觉得突然,谁想父亲竟然在之前就有了安排。可见在此之前,父亲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

杜尘澜闻言眼睫微敛,连安家当家人都能事先做准备,那靖安侯府怎可能毫不知情?可见此事并非突然,而是之前就有了苗头。

然而侯府为何没提早想对策,这让杜尘澜万分不解。

“孔大人这个消息对安氏来说,是好消息,但对于顾氏来说,却是毫无转圜的余地。当时看他面目沧桑,眼神极度悲拗,看起来深受打击。他求了咱们安氏一件事,那就是收留顾氏遗孤,唯一活下来的血脉。”

杜尘澜捏紧了双拳,这是交换条件。救下了安氏全族的性命,并不仅仅是对安氏的愧疚,而是又要将他托付给安氏。

第五百七十五章 灭族之事2

等等!杜尘澜猛然抬头,看向安庆忠,遗孤?

“就在当晚,他将你送来了安氏,一同带来的,还有顾源夫妇。或许是实在没了法子,他当时能想到的,应该只能是安氏了。”

“这么说来,我父母并未等到秋后问斩?”杜尘澜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突然觉得喉咙中有些哽咽。

“不错!”安庆忠神情十分肃穆,脸上满是敬佩之色。

“靖安侯府的主子,除了老侯爷祖孙三人,尽数自尽了。他们临死前留下血书,都书与墙壁上。官差打开侯府大门,准备拿人。可一进府中,就被骇地退出了府。一进前院和后院的墙壁上,到处都有血书。字字泣血,句句诛心,震惊朝野!如鬼画符一般,笼罩着整座宅子,之前富丽堂皇的侯府,竟然就此成了阴宅。”

“不过三年,朝廷便将这宅子拆了,重新修建了府邸,但还是无人肯居住。如今还空置着,那处宅邸,就在北城靠西边一条巷子,连成了一片。那时,就连白日里,都无人敢踏入那条巷子半步。”

杜尘澜这几年一直生活在京城,却并未注意到那座宅院。若是这般,应该不会无人谈论,而他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你怕是也没听过吧?前几年不知是何缘故,将那条巷子给封了。里头的宅子如何,咱们也不知晓。这么多年过去了,怕是早就破旧不堪了。”

安庆忠摇了摇头,无人能进,于是就忘了。人们忘性大,如今不提起,谁还记得当年之事?

“那我生父他们呢?”杜尘澜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实话之前虽觉得自己身为顾氏子弟,那为亲人复仇是理所应当的。但情感上,毕竟有些缺失。

不曾亲身经历,也没见过亲人,更是从后世而来,当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今日听到这些细节,他心中的触动很大。

“老侯爷和侯爷据说当时进了宫,在宫里被拿下的,与其他族人一起被秋后问斩。顾氏族人不少,刑台跪不下,分成了好几批,每个刽子手的砍刀都钝了好几把。咱们安氏无人去刑台观刑,实在见不得这些。”说到此处,安庆忠的眼中不禁也有些湿润起来。

杜尘澜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当年之事他现在无法知道真相,但族中人肯定有许多一无所知的,这些人何其无辜?

“只是听百姓提起,说在行刑之前,他们父子还在大声喊冤。指天发地,道问心无愧。”

“那我生父呢?”杜尘澜深吸了一口气,到现在没听到顾玄瑧的消息,便立刻焦急地问道。

“世子爷?他逃了,当时不知去向!”

“逃了?”杜尘澜忍不住反问道。

他不禁双目一亮,若是这般,那他生父至今还活着?

“当时确实逃走了,朝廷到处追捕他,他从身份尊贵的侯府世子,成为了朝廷钦犯。然而,他逃便逃了,却为何又要回来?时隔半年,孔大人带来消息,说是朝廷钦犯顾玄瑧带人闯入皇城,意图谋害皇上和太后,被当时还是禁卫军统领的宋良书击杀与皇上的寝宫。但此事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从未对外宣扬过,朝廷也不曾出过公文。孔大人还嘱咐,说不可向外泄露,很少有人知晓这事儿。”

“宋良书?”杜尘澜微眯着眼,他想起这位当今的淮安侯宋良书,然而此人却是朝廷的异类。

宋良书十多年前本是禁卫军统领,正三品的官职。可后来不知立了什么大功,当时朝堂之事大多还是慈宁太后做主,她力保此人,将其封为淮安侯。

这是本朝第一位不靠战功,被封为侯爷的官员。他曾经对此事十分感兴趣,便是翻阅过很多此类记载的书籍,答案却都十分模糊。只说是立了功,却不曾详细表述。

他当时猜测,又是一桩朝廷秘事。

谁能想到,竟然是因为杀了他生父,立了大功,这才一跃成为勋贵?

杜尘澜忍着心中的怒意,接着往下问:“那我又是如何得救的?”

“这老夫就不知了。”安庆忠摇了摇头,接着又仔细想了想,似是又回忆起了什么。

“不过,当时咱们安氏逃过一劫,便对此事有些惊惧。因此,对收留您还有些犹豫。但当时孔大人却说,其实在此之前,早有人潜入了侯府。您的死是被那些人确认过的,无需担心。再者您当时年岁小,外人少见。只要不出府,换个身份,并不算危险。他再三保证,咱们安氏也记着他的恩情,于是就同意了。”

“在此之前有人闯入了侯府?可你刚才不是说侯府已经被官差包围了吗?府中之人是自尽的,又如何与那些人扯上关系?难道不止是一伙人?”

杜尘澜闻言,觉得此事越发扑朔迷离。潜入侯府之人,若是与朝廷有关,慈宁算是最可疑的人选。但当时皇上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排除嫌疑。就连摄政王,也极有可能。

目的为何,自然是因为他袖中的那封圣旨。或许是想问出圣旨的下落,又要防外人知晓,才隐蔽行事。这其中细节,杜尘澜不得而知。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官府之人。可若不是官府之人,那又会是谁?

“这老夫是真不知,亦或者与圣旨有关?或许这圣旨一出现,便会发生什么变故。于是有人欲偷偷将这圣旨拿走,便提前潜入侯府中?”

杜尘澜瞥了对方一眼,没想到这安老太爷脑瓜子倒是灵活,与他想的一样。

“顾氏之人的尸身,如何处理的?”避免又扯上圣旨,杜尘澜岔开话题,深吸一口气说道。

“朝廷不许咱们捡尸身,在打点之后,还是行不通,便只能放弃。不过后来皇上感念与当年老侯爷也曾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于是便将尸身收敛了,葬入了一座荒园中。”

“那荒园在何处?”杜尘澜在心中揣测着皇上的用意。

“在京郊往西,快到明城府之处。不过杜大人最好别轻举妄动,若是朝廷还派人盯着那座荒园,您去了就有暴露的嫌疑。”安庆忠怕杜尘澜年少易冲动,于是劝道。

第五百七十六章 好孩子都是别家的

杜尘澜摇头苦笑,他不去也暴露了,只要认识他生父的,见了他都会怀疑他的身份。

要问的事儿都问得差不多了,其余之事安庆忠也不知晓,杜尘澜也不愿再追问下去。他平稳了一下心绪,接着转身看了一眼这屋子。

他不禁感慨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保留这处屋子,只每日派人来打扫,不要碰这里的一针一线。”

安庆忠顿时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说不定这一切都有重见天日之时。杜大人放心,必定给您看护好。”

二人走出院落,杜尘澜回头看了一眼有些陈旧的院落,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也不知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模样、性情,他一概不知。

当年他年纪小,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保下了他。只可惜了长姐,应该是年岁大了,又或者是其他缘故,竟是没能活下来。

长姐花样的年纪,早早就香消玉殒了。

与来时的心境不同,杜尘澜这会儿心中十分沉闷。刚走出院子不久,杜尘澜就听到远处传来安佑凛的喊声。

“尘澜,你们去哪儿了?不是说要去花房看花吗?我刚才去花房找你们,你们怎么不在?”安佑凛大步走向杜尘澜他们,脸上满是不满。

安庆忠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子怎地这般没规矩?刚才他与杜尘澜交锋,还在感叹现在的少年怎地性子这般老成,算计起人来,比起那些个老狐狸都不遑多让。

然而,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家傻孙子。他看了一眼身旁微微笑着的杜尘澜,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样的好子孙,怎是别人家的?

杜尘澜看见安佑凛如此活泼,不禁心情好了几分。

“安老太爷将才带着我在你家府上转了转,不得不说,安府的构建,的确花了不少心思。”杜尘澜笑着解释道。

“那是!虽比不得那些勋贵和世家,但也不差啊!不过这几年未重新翻修,有些陈旧了。咱们快去赏花吧!祖父的兰花可宝贝着呢!也就是你来了,才舍得给你看。平日里我要去看,祖父都拦着不让。”

安佑凛撇了撇嘴,祖父平日里可小气了,“要我说,这兰花跟草似的,哪里有大朵的牡丹花漂亮?”

“哼!那是你不懂得欣赏。老夫若是不拘着你,你定能将兰花的叶子都给我折了。大手大脚,粗蛮得很。”要不是有外人在,安庆忠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

安佑凛顿时缩了缩脖子,老爷子又在记恨他上次捏碎一棵兰花的事儿。

他眼珠一转,连忙指着身后丫头手里抱着的波斯猫,哈哈笑道:“快点儿吧!你看,波斯猫都等不及了,要来玩儿。”

安庆忠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摇头叹道:“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杜尘澜只觉得好笑,其实他觉得安佑凛这样的性子挺好,但成亲之后,就不可这般了!成家立业,有了妻儿,就有了责任。再像这般玩闹,那就是轻浮不知世事。

安佑凛不是长子,不必继承家业。分了家就经营好自己那份家业,远离纨绔子弟,成亲之后慢慢稳重下来,其实用不着太过担忧。

然而,现在安氏的处境其实并不乐观。说实话,若换做是他,是必定没心思玩乐的。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佑凛天真开朗,性子不错,其实也不过是逍遥几年罢了!用不着两年,就沉淀下来了。”杜尘澜见安庆忠当真气得不轻,于是便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老夫就不打扰您了,让凛哥儿带你在府上多转转。”

安庆忠觉得他一个老人和少年人在一起,这二人未免不自在。正事儿谈完,他便暂且先离开,免得这二人玩不开。

其实安庆忠也有自己的心思,他能看得出来,凛哥儿这样单纯的性子,杜尘澜才愿意与之结交。

不若让两个后辈多多相处,有了情分之后,杜尘澜看在凛哥儿的份上,也会对安氏相助一二。

他本欲离开,可一转眼,看见了丫头手中捧着的波斯猫。

“这猫是从西域传来的,是个新奇玩意儿。杜大人若是喜欢,只管抱走。”

安佑凛顿时张大嘴,这猫祖母可喜欢了。他要抱来玩,祖母还得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他把猫给不小心给伤了。

祖父和父亲他们还严厉地训斥他,说他玩物丧志。怎么杜尘澜一来,祖父竟然要将猫送给对方?

“祖父!这是......”安佑凛忍不住插嘴,这是祖母的喜爱之物,若是送了,他怎么跟祖母交代啊?

杜尘澜连忙拒绝,他对波斯猫也没什么兴趣。

“君子不夺人所好!听闻府上的老太太十分喜爱这一对波斯猫,我怎可夺人所爱?再者,这猫十分麻烦,平日里也没精力照顾。”

“啊?祖父,您刚才不是说玩物丧志吗?”安佑凛忍不住要顶上一句,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他不服。

“杜大人和你可不同,他有分寸,老夫自然放心。你就不成了,本就喜欢玩儿乐,再得了这对猫,不是玩物丧志是什么?”

安庆忠瞪了一眼自家孙子,这小子真是傻得可以。他要送,傻孙子怎能当着贵客的面说这话?这让人家收是不收?

安佑凛顿时不说话了,他自然不傻,刚才他不过是忿忿不平,并未注意言辞,这会儿也算是回过神来了。

“送给尘澜也好,省得为了这对猫我整日里挨骂!”他嘟囔了一句,转眼又笑开了。

杜尘澜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好此物,安老太爷的心意我领了。”

......

风清月明,黑色幕布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辰。星光闪耀,与月光交汇,照射在院子里,院落的轮廓清晰可见。

窗户上倒映着一道剪影,似是一道人影匐在书案上。他的手臂正在挥动,幅度很小。

博古架上的金边彩绘瓷碗在两柱宫灯的照射下,泛着金芒。

书趴在书案上的人,此刻正在小心翼翼地裁着一块明黄色布的边缘。

这是个精细活,杜尘澜脑门上已经有些汗液溢出。难怪说不能打开,这一打开就再也粘合补上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沾的,沾得还挺结实。

第五百七十七章 传位

杜尘澜小心翼翼地将边缘揭开,就怕损毁了里头的字体,用装裱字画用的镊子夹起圣旨的一角往一旁掀开。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要看到圣旨的内容了,这叫他怎能不激动?

压抑住心潮澎湃,按住狂跳不止的心,杜尘澜定睛一看,顿时傻眼了。只见圣旨中间只有寥寥数语,往下就是玉玺大印。

当看到遗诏上的内容时,杜尘澜忍不住皱了皱眉。当年若是这封遗诏现世,那朝中的局面将大不相同。他怎么也没料到,先帝竟然有此打算。

“三皇子纪蔚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废现太子纪昭,关押在宗人府,终身不可赦免。著三皇子纪蔚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竟然三皇子纪蔚,杜尘澜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先帝一向对三皇子偏爱,有此想法,并不稀奇。可皇后虽无所出,却将当今皇上养在了膝下,算作养子,亦算作了嫡子。

有了嫡子,传位之时,自然要立嫡。然而,先帝在临终之前,竟然要废太子,传位于三皇子,那之前呢?既然属意三皇子,那为何不早做打算?

且当年皇上还年少,难道曾做过什么让先帝厌恶之事?否则为何如此绝情?落到如此地步。

杜尘澜抚眉沉思,当年先帝是得了急症去的,能在临终前交代这么多遗言,已是不易。因此,当时先帝的状态或许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么多事。

这封圣旨应该是临终前口述,而后由旁人拟的旨。如今圣旨流落到他手上,可见当时是给了生父的,那在场可还有其他人?

倘若只有生父一人在场,那便不具备说服力。毕竟旁人不会百分百相信他,在那些人眼中,私自篡改圣旨,都是有可能发生之事。

因此,当时必定还有另外之人在场,并非只有先帝和生父二人。传位这等大事,必须得有内阁官员在场才成。

然而,当今皇上继位十分顺利,并未受到任何阻碍。生父不曾将这封圣旨拿出来,其他官员更不曾提起,仿佛没有遗诏这回事,这到底是何缘故?

且皇上继位不久,还未来得及大封王爵,三皇子全府便死于非命,这实在太蹊跷了。

杜尘澜阖眼思忖良久,只能得出一个猜测。当年生父与在场官员达成了协议,舍弃了遗诏,要辅佐太子登基。

可登记之后,遗诏一事不知怎么就被查太后一脉知晓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皇上才登基不久,查太后便发现自己怀有遗腹子,这就更坚定了她要除去其他皇子的心思。

三皇子纪蔚的事必定与查太后一脉有关,不是被谋害,便是自断后路,想绝境而逢生。毕竟当年三皇子的死有许多蹊跷之处,在杜尘澜看来,有不少值得怀疑的地方。

有继承权的三皇子死了,那还抱着传位遗诏的靖安侯府便成了查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能将遗诏毁去,查太后一脉必定寝食难安。

因此,靖安侯府多半是被遗诏害死的,绝不可能是通敌卖国。

倘若靖安侯府真的有了异心,那为何又要搜集前首辅何廉兆的罪证,将其拉下马?照朝廷的说法,两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难道靖安侯府是傻子?这完全解释不通。

且当年了结此案如此迅速,不是摆明了有内幕吗?

杜尘澜仔细将遗诏观察了一番,这才收了起来。而后他在屋内来回走动,打算捋一捋当年之事,到底从何处下手,才能找到突破口。

其实他心中有些茫然,此事与皇上有关,倘若当年谋害侯府也有皇上的手笔,那他还能平反吗?

可皇上对他的态度,却又与他此刻心中的猜想相悖。倘若皇上也参与其中,那看见他的第一眼,不是应该想法子将他除去吗?为何钦点他为状元?

比起人才来说,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吧?

还是说,当年之事,皇上并不知情?全是由查太后一手策划?

不!杜尘澜摇了摇头,这绝不可能。即便是亲生母子,母亲为孩子做了这么多,也会忍不住将此事告知,更何况是养母。

养母为你铲除异己,还不让你知情,怕你手上沾上鲜血?这简直是荒唐,查太后怎么可能这般无私?

这件事从头到尾,皇上都应该是知情的,谁会天真的以为靖安侯府是真的通敌卖国呢?

靖安侯府若真的想谋朝篡位,那在先帝驾崩之时,也不是没机会,何必多此一举?

夜已深,杜尘澜却毫无睡意。他冥思苦想,突然想到了查太后和五皇子纪蕴。

难道留着他,与这二人有关?接着,杜尘澜将整件事串联起来,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杜尘澜想通之后,这才开始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得找到那日先帝临终前,与生父一起守在榻前之人。此人不知是否还活着,是被查太后一脉谋害了,还是升官发财了。

这两个答案是两个极端,也直接影响到当年靖安侯府抉择的重要因素。死了,那就是与靖安侯府一般,被查太后一脉铲除异己了。

可若是还活着,还升了品级,那就耐人寻味了。

只要找到了此人,当年先帝临终前发生的事才能水落石出。此人十分重要,必须得尽快找到。

其次,既然他的目的是为了牵制查太后一脉,甚至是朝中其他派系,那皇上目前是一定会保他的。

他不能掩藏自己的实力,还得抓住一切机会立功,来尽快提升自己的品级。他得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否则便会被舍弃。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皇上卸磨杀驴,那都是日后的事。在他成为朝堂高官之前,想这些完全是杞人忧天。

突然,他拍了拍脑袋,他倒是忘了摄政王和万煜铭。这二人心计颇深,不可小觑。

之前摄政王摆了查太后一道,让其在朝廷损失了不少暗桩和人手。必要时,他也能搅搅浑水。

罗列好心中的计划,杜尘澜想叫守月过来交代下去,却突然想起现在还是半夜,便躺在了床上开始闭目养神。

第五百七十八章 山庄地形

“少爷!咱们已经观察仔细了,打听到那处地牢关押着不少人,不确定杜坤夫妇在不在地牢中。不过,护卫轮班的时辰,咱们已经摸清楚了。这里,是那处山庄的地形图,还请少爷过目。”

守月将一张薄纸递给了杜尘澜,杜尘澜一手接过,却并未立刻打开。

“你们打听了那处地牢?”他微微蹙眉,而后叹了口气。

守月立刻心中不安,怎么少爷这副神情?难道他做了错事?

“是!本想打听杜坤夫妇在不在地牢,不过为了避免暴露,便不敢轻举妄动。”守月忐忑地说道。

“避免暴露?只怕你们已经暴露了,那处山庄的下人必定是挑选嘴最严实的。毕竟是用来关押人的地方,下人们当然不敢轻易多嘴。我之前不是说过,只要观察那些守卫轮班的时辰吗?之前你们没打听到什么,可这次打听到了,难道山庄内的人不会起疑?说不定正在请君入瓮呢!你们好心办了坏事。”

无论山庄内的人有没有察觉,杜尘澜都不能冒险。他逃出去倒是不难,但还要带着下属,那就增加了难度。

再者打草惊蛇之后,再想救出杜坤夫妇,那就是难上加难。

守月顿时恍然大悟,他一拍脑门,懊悔不已。

“少爷!小人真是猪脑子,您说得对,咱们派去的人本就是刚进山庄的,也没过多久,只怕那些人都存了疑心。再这么一打听,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守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急功近利,办砸了这次的差事。

杜尘澜望着跪在地上的守月,只是皱眉,并未言语。他目前身边只有守月用得最顺手,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

守月的忠心不必怀疑,但终究年岁太小,还不太老成,容易冲动坏事。

可他手里没得用之人啊!想起那些成长起来的天字辈,杜尘澜心中衡量了一番,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将天字辈几个表现不错的,先带在身边教导一番再说。

心中有了打算,杜尘澜才开口道:“你一向脑子机灵,我也放心将事情交给你去办。但我觉得你最近是否太过劳累?什么活计都指派给你去做,难免会顾此失彼。此事,你虽办事失利,但也有我的过错,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守月听闻此言,心中愈加忐忑,难道少爷开始厌弃他了?

“天一虽不及你机灵,但办事也算妥帖。近日,你让他来我身边伺候,我也好看看他的能耐到底如何。”

守月顿时吃了一惊,天一?难道少爷觉得天一的能耐比他好,要舍弃他了吗?

他连忙抬头看向杜尘澜,却发现杜尘澜正双目凝视着他,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不知为何,少爷越面无表情,带给他的压迫感便越重,让他心中更为忐忑。

“少爷......”守月喃喃道。

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连请罪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明白的,少爷一向不喜下人自作主张,他犯了少爷的避讳。

“此事你虽没做好,但你这是第一次失利,不是不可原谅。日后小心些,莫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天一我想带在身边,磨练出来之后,辅佐你办事。我也知你很是辛苦,不过目前还未找到让我满意的,这些人你先用着,有机会再买些得用的。”

杜尘澜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将守月吓住了。守月跟了他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能让人寒了心,否则日后还有谁敢尽心替他做事?

守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少爷这是没有要舍弃他的意思吧?

“小人不怕辛苦,只怕办砸了差事,连累少爷。此次是小人急功近利,日后不会了,必当谨慎行事。”

“你知错就好!起来吧!”杜尘澜柔声回道。

接着他将手中的纸摊开,仔细查看了起来。

“山庄不小,屋舍分布倒也不算密集,但牢房所处的地形却是难攻。”杜尘澜将地形图放在了书案上,那处地牢竟然距离校场极近,只有十米远的距离。

而练武场周围房屋的标注,却是护卫们休息的寝房。这么多高手,但凡不小心泄露了一丝气息,极有可能被围攻。

他内力不错,洗月他们也不差,但不保证带着杜坤夫妇就能全身而退。

校场在山庄的正中央,并不靠山。在周围的屋舍中,就能将校场一览无遗。也就是说,校场和地牢,是被四面包围的状态。

“府中有多少护卫,白日里在校场的护卫人数加上守地牢等地的护卫人数,你可知晓大概?”

杜尘澜得指定详细的计划,且若是打草惊蛇,那他们必定得尽快行动,否则杜坤夫妇若是被转移,那又得花不少功夫寻找。

“这山庄倒像是专门收徒习武的场所,小人看到许多学徒,大概在五十人左右。至于护卫,分守卫地牢、库房、书房和守护山庄外围的,加起来应该也有八十人左右。”

“这么多?”杜尘澜有些吃惊,他觉得这山庄倒是有些像江湖小门派了。这么多人,难道是往大门派输送门徒的渠道之一?

“派去的人还说,卯时初,那些学徒会跟着教习习武,等到了下晌和护卫一起轮班巡视山庄,一个时辰换一批,五十个人要三日才轮换完。其余不轮班的学徒,依旧在习武,申时正才会结束。”

洗月庆幸自己记住了这些信息,他就知道少爷一定会问。

“没有沐休?”杜尘澜琢磨了片刻,才问道。

“哦!有,学徒好像是五日一沐休,但下晌巡视山庄,还是要的。”守月差点忘了沐休,连忙回道。

“你这两日先别轻举妄动,只叫人盯着山庄,免得他们转移了杜坤夫妇。在山庄内的人要继续留下,不要慌乱,与往常一般即可。派人在暗处保护他,不必担心,咱们没去救人之前,他不会有性命危险。”

“倘若真的已经暴露,那山庄这段时日必定是内紧外松,等着咱们送上门去。不要找人打探消息,只需每日观察,传递消息时隐蔽些,一定要谨慎行事。”

“那咱们若是真的暴露了......”守月有些担忧,他看大人的意思,好似打算不管有没有暴露,都要救下杜坤他们。

“我已有成算,不必担心!”杜尘澜勾唇一笑,心中计划成型。

第五百七十九章 孙姑

“少爷!老太爷那派人来传消息,请您用过朝食之后,去一趟他院儿里,说是有事相商。”惜春进了屋子,对正在用朝食的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今儿起了个大早,准备陪着钱氏去寺里进香。上次钱氏去寺里为他祈福,请菩萨保佑他登科入仕、高中状元。如今如愿了,自然要去寺里还愿的。

他想了想,约莫还是为了营生一事。之前他为了举业操心,杜高鹤也不好催得太过。毕竟他当了官儿,对长房和二房也有好处。

他前段时日已经有了计划,不过今日不成,他得从寺里回来再行商榷,钱氏应该已经起了。

“惜秋呢?这段时日长房和二房有什么动静?”杜尘澜突然觉得这两房最近似乎有些安静,可别憋着坏心思,届时还要连累三房。

惜秋从各隔壁屋子的箱笼中拿出一件灰鼠毛的大氅,正准备出屋晾晒。一听见杜尘澜的声音,连忙将手中的大氅交到小丫头手里,进了屋子。

“少爷!奴婢正有事要找您说呢!前段时日您忙,也没机会和您说。昨儿又得了消息,今儿是一定要与您说了。”惜秋立刻进了屋子,语气有些急切。

杜尘澜顿时笑了,“出了何事?”

他倒是不太紧张,最近打探府上消息的事儿交给了惜秋。他还给惜秋指了两名黄字辈的护卫,供她在府外打探消息用的。

惜秋脑子灵活,只可惜是女儿家,出门多有不便,杜尘澜只能指了两个下属辅佐她。前段时日,他没将精力放在长房和二房上,这段时日有空闲了,自然不能放任。

“大老爷和二老爷整日在外结交友人,应该是想找个营生,不过他们拖得关系不成,至今也没能成事儿。但每每应酬,花用却是不小,老太爷对此颇有微词,这事儿在府中已有传言。大太太这段时日在府中不曾出门走动,倒是二太太,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府,说是有大户人家请她去做客。这两日奴婢觉得实在蹊跷,便使了黄三去打听,说是她与城西万字巷的孙姑走得颇近,往常都是和她一起出入大户人家府上。”

“哦?这孙姑是何许人也,竟也能带着她出入大户人家?”杜尘澜有些疑惑,对此十分好奇。

惜秋顿时脸上绯红一片,看着羞涩的同时,还有些古怪。

见惜秋难以启齿,杜尘澜顿时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他心中有了数,或许与男女之事有关?

惜秋楞了半晌,惜春却看不下去了。

“少爷问你话呢!你怎地不说?”惜春也十分纳闷,不过她边核算少爷私房账册,边问话,倒也没注意惜秋的脸色。

“那孙姑在整个京城的名声不小,但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据说很多大户人家的后院,都有些腌臜事儿,她就是卖那些药的,干得都是缺德事。反正大户人家后院儿里的女主子都厌恶她,但又不敢得罪她,有时候还偷偷找她行缺德之事。”

惜秋说得面红耳赤,她也是昨儿才得知此事。听闻后还震惊不已,没想到京城还有专门做这营生的人。

惜春听得一头雾水,杜氏三房的环境十分简单,就算杜淳枫有两个姨娘,但那两个姨娘十分本分,杜淳枫过了新鲜劲儿,也不常去姨娘那,多数是歇在正房的。

而杜尘澜这里,就更简单了,只他一个主子,便没了那么多事非。因此,惜春从未听过这些。

“你是说她常出入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这都是阴司事,她参与其中,难道就不怕有损阴德?更何况日后四哥还要考科举,让人知晓,不但得取消考试资格,还得被革除功名。简直是愚不可及,怎可与那孙姑混在一起?祖父可知晓此事?”

杜尘澜自然明白惜秋的话,他放下碗筷,拿帕子擦了擦嘴,觉得秦氏当真是没脑子。

即便他们分了家,但二房惹了这样的事儿,这可瞒不了人。此番若是不处理好,日后必将酿成大祸。

“应该还不知,这两日老太爷对营生一事尤其上心,哪里有闲心去管二太太?今儿一大早,二太太又出去了,不过奴婢已经派黄三悄悄跟了上去。”

“她与那孙姑接触多久了?如何认识的?去了几次大户人家府上,可有打听到?”杜尘澜微微蹙眉,当真是一日不得消停。

“这奴婢还未打听到,据说那孙姑的嘴很严实,轻易打听不到。哪家在她手上买的药,她从不曾透露过。奴婢让黄六今儿去打探她家邻里,看是否能打听到。不过半个月前,二太太虽也时常出门,但没这么频繁,奴婢推测,应该是最近才勾结上的。”

杜尘澜闻言点了点头,“快些将消息打探清楚,此事得尽快解决。我就要入仕途,她做下的事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就怕以此来攻讦我,因此约束族人十分重要。”

吏部的公文还未下,人还未进官场,若是被人弹劾,杜尘澜可就憋屈了。

“是!奴婢一定尽快给您答复。”惜秋立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尘澜沉吟片刻,觉得此事交给惜秋还是不妥。

“此事必定涉及到朝堂官员的后院,只有黄三和黄六去处理此事,我有些不放心。这样吧!我将天一和天二叫来,让他们协助你们。”

杜尘澜言罢看了惜秋一眼,觉得这样摘人果实不太好。虽然惜秋是他的丫头,但也得顾及一下下属的心情。

“当然,此事你办得不错,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了。等此事解决之后,你便去惜春那儿支二十两银子,是给你的奖励。”

惜秋原本还对自己身为女子,许多事不便出手而感到失落。之后杜尘澜的一番话,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少爷对她的肯定,就是她的动力。倒不是因为这二十两银子,而是少爷的心意。

“奴婢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奴婢也怕耽误了少爷的事儿。”惜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刻心中充满了干劲儿。

“咦?竟然有二十两银子?前儿你还和我哭穷,这次定能买得上那簪子了吧?”惜春见二人谈完正事,便凑趣道。

第五百八十章 试探

“你何时这么穷了?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竟是还不够你用?什么簪子这么贵?”杜尘澜好奇地问道。

两个丫头都是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逢年过节还另有红包和奖赏,这些年应该也余下不少银子了啊!

“咱们五两银子的月例,不知羡煞府上多少小姐妹,偏她要买簪子,那簪子可贵了,哪里能够?”惜春忍不住打趣道。

“什么簪子这么贵?”杜尘澜莞尔道。

“是明珠楼的一支珍珠点翠簪,太贵了,她这是在攒嫁妆呢!”惜春捂着嘴偷笑,眼神中却有些莫名的情绪。

“哎呀!你说什么呢!害不害臊?”惜秋羞红了脸,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惹得惜春咯咯笑个不停。

“哦!若是办好了这次的差事,那簪子送你又何妨?不过那二十两银子就没了,你自己选。”

杜尘澜微微一笑,照惜春的语气,应该超过二十两,但又不会多贵,毕竟以惜秋的身价买不起多贵的首饰。

他不是吝啬之人,平日里也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但终究男女有别,布匹首饰不好多送,以免被误会对其有意。

古人少爷的丫头其实多是做通房用的,他若是被认为主动,日后可就难办了。因此,他平日里除了交代两个丫头办事之外,也就是难得开上几句玩笑话,从不敢越矩。

“哎哟!那簪子可要五十八两呢!少爷可真大方。”惜春一脸的羡慕,她一转眼,便看见惜秋正望着杜尘澜出神。

“你若办好了差事,自然也会有奖励。从来到杜府之后,便一直是你们随侍左右,我们主仆之间的情谊自然不同旁人。一转眼,你们也大了,日后也要嫁人生子。也不知谁这么好福气,能娶你们为妻,都是能干的人儿。”

杜尘澜状似无意的玩笑话,却让二人都变了脸色。

惜春脸上一僵,随即很快便恢复常态,她笑着说道:“咱们是下人的身份,哪里能想到嫁人的事儿。只盼日后能常伴少爷左右,为少爷分忧解劳,也不敢苛求其他。”

惜秋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是啊!奴婢这辈子不就是少爷的人吗?可没想过嫁人。”

杜尘澜心中一突,可千万别啊!

“胡说什么?你二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哪里能不嫁人?也别不好意思,男婚女嫁再正常不过。不过这两年我身边也没什么得用之人,你们暂且再辛苦两年,不会这么快放你们走的。”杜尘澜笑着回道。

转过身,杜尘澜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惜秋刚才说的话可真直接,将他吓了一跳。他不管这二人是什么意思,不想耽误她们是真的。

他刚才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中已经打算,还是早些给两个丫头物色合适的人选吧!

惜春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来,整个屋子静谧得可怕。

“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少爷不是还要去老太爷院儿里?还是快些前去吧!免得去晚了,耽误了上香的时辰。”

惜春将手上的账簿合上,面色如常地拉开小柜子,将这些锁了进去。

“哦!此事你亲自去回一声老太爷,就说我得先去寺里。其他的事等回来再说,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杜尘澜被此事吸引了注意力,便转身吩咐道。

他算了算时辰,便出了院子,点了洗月与他一同去珞叶寺。

杜尘澜出了院子后,惜秋眼眶便红了起来。

“少爷是不是嫌弃咱们?”她闷声道。

“少爷还小,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日后咱们莫提及此事,今儿可将他吓住了。”

惜春虽也有些气馁,但也明白不好逼得太紧,否则少爷当真给她们指了人,她们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可我觉得少爷其实什么都懂,他心里明白的,只是不愿。难道少爷有了心仪的姑娘?不然他为何要拒绝咱们?咱们不就是......”

惜秋扭着帕子,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来。

“没见少爷有怀春的表现,他整日里为了仕途烦忧,哪里有闲情逸致想这些?纵然他知事了,但也不会将心思放在这上头。好了,你后头的话也别说,太太到现在也没挑明,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打算。若是传了出去,要被人笑话咱们没脸没皮。”

惜春将心思放下,打算出屋子,去老太爷院子里回话。

惜秋望着惜春的背影,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觉得少爷是真对她们没心思,那句要将她们嫁了,说得真真儿的。

“一大清早,就听说你祖父使人去找你,可是有什么事?”钱氏扶着杜尘澜的手爬上了马车,而后见杜尘澜要往后面走,于是沉声问道。

公爹这段时日总找澜哥儿,让她有些不放心。她知道是为了营生一事,但澜哥儿哪有这么多好营生?若是最后亏了银钱,还不得怨澜哥儿吗?

“正是为了买卖一事,母亲不必担心,儿子心中已有成算。”杜尘澜笑了笑,而后安慰道。

“你可别答应他,他们不识好的,日后出了事只会埋怨你。”钱氏依旧不放心,又嘱咐道。

杜尘澜看了一眼周围,见门房还在不远处,于是便朝钱氏使了个眼色,“还是待会儿再谈吧!可别误了时辰,咱们早些出发。”

等爬上了后头那辆马车,杜尘澜才琢磨起了买卖一事。

小打小闹的,老爷子必定不满意。且若是其他两房混得不好了,还得来找三房的麻烦。

可若是赚银子多的营生,也不行。杜氏在京城都算不上号,长房和二房依旧感觉良好,还以为这里是靖原府呢!若是再得各好营生,只怕都要猖狂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不过,最近这两人四处碰壁,应该收敛了不少。

......

“姑娘!您就不应该放过三姑娘,每每给您添堵之后,还要恶人先告状。小小年纪,怎么尽想着使坏?”红秀一想起三姑娘何泠沁,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性子?祖母向来偏袒她多些,咱们犯不着生气。”何泠妤好笑地看着红秀气鼓鼓的模样,柔声回道。

第五百八十一章 女眷

“姑娘就是好性儿,总是容易心软,上次三姑娘还捉虫子吓你呢!”红秀的心情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变得有些浮躁起来。

“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我是长房嫡长女,哪里能与她计较?没得自降身份。只要不过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也不想闹得不可开交,届时又惹得祖母不快。”

何泠妤叹了口气,母亲教导她要大度,莫与三妹妹计较,但这丫头着实是个搅事儿精,让人头疼不已。仗着二婶是祖母的侄女儿,老太太对她多有偏爱,往常在府中是肆无忌惮,蛮横得很。

不过,府上日后的家业都是长房的,这丫头再蛮横又有何用?等日后出嫁,难道还能越得过她这嫡长女去?将性子养得左了,出嫁之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平日里一些小打小闹,她不与之计较。若是做得过分了,三妹妹就等着在京城扬名吧!

扶了扶头上的珍珠蜜蜡点翠簪子,这是母亲命人特意打造的,再过五个月她就要及笄了。

红秀张了张嘴,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老太太再有不是,也不是她这个做奴婢的能置喙的。

不过最近府上传出风声,说是太太想与淮安侯府结亲。淮安侯世子今年十六,与姑娘年岁相当。又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当是门当户对。

这门婚事多半是要成了,否则府上不会有这等传言。且今日,太太带着姑娘来寺里上香,还将姑娘打扮地这般隆重,说不定就别有目的。

三姑娘再娇蛮,日后还能找到比姑娘更好的亲事不成?不过是在府里快活几年,等入了夫家,身份地位就是天壤之别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舒服了不少。只是三姑娘非要跟来,若是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让她搅和了怎么办?

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三姑娘一撒娇,就应下了,又不是不知三姑娘的性子。红秀心中忿忿不平,打算去了珞叶寺之后,一定要看好三姑娘。

马车停在了山脚下,要上山就得徒步爬行。当然,这里少不了挑夫和抬竿的生意,毕竟一些大户人家的女眷,平日里从来不曾锻炼体魄,哪里能爬得上去?

“母亲!您坐滑竿上去,儿子带人走上去就成。”杜尘澜望着长长的石阶,觉得钱氏应该爬不上,便如此提议道。

这里是内围,摊贩是不允许在此处做买卖的,都被寺里的和尚把守着。毕竟来珞叶寺上香的,不少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为避免被人冲撞,寺里自然要维持好秩序。

若是有勋贵或世家大族的女眷来此,可提前告知,寺里会多派些和尚来把守。

此刻是卯时初,天色还早,可杜尘澜一下马车,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今天的山脚下,竟然站着许多武僧,手中还拿着棍棒,这样的阵仗,一般人还真不敢在他们炯炯有神的注视下,走向石阶。

“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是谁要过来?”钱氏自然也明白,怕是有哪位贵人要来了。

“黄道吉日啊!不然您怎会选在今日来还愿?”杜尘澜笑着回道。

“你这孩子!”

钱氏笑着想拍杜尘澜的脑瓜子,可刚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竟然只够得着儿子的肩膀。她心中不由得感叹,我儿长大了。

之前杜尘澜刚到杜府时,还是个爱哭的小豆丁。一转眼,都成了个翩翩少年郎了。

杜尘澜脸上带着笑意,朝着一旁的抬竿的轿夫招了招手,立刻有几名轿夫抬着几顶滑竿来到了杜尘澜的面前。

“这位少爷和太太可是要坐滑竿?”几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杜尘澜觉得聒噪,便随意指了两名看着十分结实的壮年。

倒不是他不照顾老人的生意,而是这抬竿是体力活,还是年轻人稳妥些。这么高的石阶,可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只需一顶!”杜尘澜拒绝了另外几人,无视他们失望的眼神,扶着钱氏坐上了滑竿。

正准备让钱氏先行,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粗犷又带着几分蛮横的喊声,“劳烦让一让!”

杜尘澜连忙回头看,这是贵人来了?

只见十几名护卫围在三辆华丽的马车旁,头先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着墨绿色对襟褙子的妇人,接着又出现了一位身着姜黄色比甲的豆蔻少女,面如银盘,长得很是讨喜。

二人正弯腰掀开帷幔,看来这二人是下人。

杜尘澜见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身穿豆绿色比甲,瓜子脸很是秀美,一双大眼睛更是扑闪扑闪的,很是娇俏。

杜尘澜见其穿着便知是个丫头,不知这车里头的,是个少奶奶,还是少女。

帷幔被掀开,护卫迅速将马车包围住,杜尘澜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一双藕荷色的绣花鞋。

那女子被簇拥着向前移动,杜尘澜看到了白色的帷帽将此女的身形遮了大半,根本无法辨别身份。走在其最前头的,杜尘澜眼力好,发现是一位保养得当,雍容华贵的妇人。

最后一辆马车上,又下来几人,但有了前面马车的遮挡,杜尘澜是连一片衣角都没看着。

这其实就是一眼就能掠过的内容,杜尘澜立刻转移了视线。这么大的阵仗,身份地位不会低,看来他们得等对方先离去,再走石阶了。

“咦?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女眷啊?这阵仗,啧啧!”一名挎着篮子的妇人瞧见这动静,不由瞠目结舌,富贵人家的女眷就是金贵,哪像她们似的抛头露面?

“不知,不过王孙贵族也不过如此吧!当真是富贵啊!”一旁传来艳羡的声音,在这里逗留的几名香客俱是一脸的羡慕,还带着丝丝畏惧。

“那是你见识少,你还没见过真正的王孙贵族吧?阵仗比这还大。”

钱氏也不由自主地向着移动的人群观望,“也不知是哪家府上?”

杜尘澜立刻轻声回道:“应是礼部尚书何大人府上,马车上有族徽!”

“哦!原来是二品大员府上,难怪这么多仆从,看来是女眷来上香了。”钱氏点了点头,儿子要入朝为官了,必定之前就了解过各家官员的族徽。

第五百八十二章 珞叶寺

杜尘澜将目光转向之前的台阶,都是女眷,若是盯着看,不免失礼。

邱氏打杜尘澜他们身边经过,无意中看见了杜尘澜,心中不免感叹这少年长得正好。

她往前行了几步,突然想起前段时日老爷提起的新科状元杜尘澜。据说此子才学与容貌起名,而眼前这少年容颜极盛。

邱氏脚下一顿,但犹豫了一瞬,又重新往前走去。

何泠妤透过白色绣百蝶穿花的帷幕,瞧见一道身着藕荷色金线绣云纹圆领长袍的身影,泼墨般的乌发披散与身后,更显得身姿更为挺拔。

她跟着母亲和丫头婆子往前走去,终于看见了那人的正脸。只看了一眼,她便收回了视线。倒不是对方长得吓人,而是她从未见过这般容貌的少年。

略带稚嫩的脸,偏偏带着几分冷色,丝毫不见少年人该有的跳脱。只这么一眼,她便看出了此人身上的沉稳,仿佛是多年沉淀下来的定力。

撇开心思,何泠妤快速越过少年,步伐比之前快了不少。

杜尘澜正等着这群人走过,人家是女眷,何大人更与他不熟,他犯不着上赶着去巴结。

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紧盯着他,杜尘澜连忙回头看去。虽感觉无恶意,但这道目光盯了他好一会儿。

等他转头,发现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他顿时便没了方向。看了几眼,并未找到异样,杜尘澜只得转头,看向前方。

月白色的帷帽遮住了外头打量她的目光,少女仗着有帷帽的遮挡,便肆无忌惮地打量四周。

当看到不远处有一对母子正等着上山之时,她的目光便被吸引。

待那少年回过头来,她看清了少年的容貌,却赶紧低下了头。这少年目光很是犀利,那一转头的瞬间,竟让她不敢对视。

她跟着前方移动,待要越过那少年之时,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谁想,只是刚刚转头,便直直望进了对方眼底。

毫无波澜,但又极具压迫感,她受惊了,连忙转过了头。

杜尘澜看了一眼刚才从人群缝隙中露出来的月白色帷帽,这女子身量较矮,看体态和步伐,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等人群都上了石阶,直至看不见身影之后,杜尘澜才让钱氏坐着滑竿上石阶。

在长长的石阶上,人群聚集可不是好事,杜尘澜很有安全意识。

“少爷!今儿的香客似乎不多啊!”洗月跟着杜尘澜爬了一半台阶,脸红气不喘地说道。

他之前也曾来过珞叶寺,发现今儿的香客比之前少了不少。

“许是有什么贵客要来吧!”珞叶寺在京城十分有名,据说前朝有一位皇子在此落发修行过。这里解签很准,所求也很灵验,因此香客都是络绎不绝。

这会儿比以往冷清,应该是刚刚清场过了。

“少爷!快到了!”洗月指了指前方,已经能看到寺院上房的牌匾了。

等杜尘澜他们走至寺院前方的大型香炉前,一把把的香奋力地燃烧着,顶端的猩红一闪闪,冒出了一阵阵香烟。

许多妇人正围着香炉作揖,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看起来十分虔诚。

“原来有这么多人啊?”洗月见着人来人往的珞叶寺,不由得发出感叹。

“原来是咱们来晚了,他们都已经上了山。”杜尘澜恍然大悟道。

从山脚下爬上来,没两刻钟是不成的。这还是对于像杜尘澜和洗月这般好的体力来说,妇人的脚程要比他们慢上不少。

可见这些人很早就来了,住得远的,说不定还得披星戴月赶路。

“太太之前在这里定了一间厢房,说是要吃了寺里的斋菜再走。”洗月在一旁提醒道。

杜尘澜点了点头,“那就先去厢房吧!母亲应该在厢房内等我。”

金妈妈身子不适,钱氏身边带着的是金桔和一个小丫头。今日寺里又来了贵客,杜尘澜怕这两个丫头不知事,冲撞了人可不好。

钱氏刚进厢房歇下,便见金桔领着一名身着墨绿色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刚才金桔来禀,说是礼部尚书府上的管事妈妈来请安,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他们与何府素来无甚来往,没想到竟然会有婆子来请安,让她心中有些忐忑。

“奴婢是礼部尚书府上长房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姓刘!敢问太太可是新科状元郎杜大人的母亲?”刘妈妈朝着钱氏福了一礼,钱氏立刻命金桔将人搀扶起来。

“正是!”钱氏佯装镇定,心中正在快速回忆,难道是自己无意中冲撞了对方的女眷?

“今儿真是巧了,咱们府上的大太太也带着姑娘们来了寺里烧香祈福,这不就碰上了吗?之前钱太太不常在京城走动,咱们太太就是想结交,也不好贸然打扰。今日既然碰上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便想请您过去说说话儿。”

刘妈妈笑意盈盈,她本是容长脸,眼睛不大,但笑起来却弯成了月牙,瞧着就很喜气。

“哟!那还真是巧了,不过按礼数,该是咱们前去拜会才是,倒是劳累妈妈多走一趟。”

钱氏心中更纳闷了,这世家妇还乐意与他们商贾家的妇人多来往?往日不都是嫌弃他们铜臭吗?今儿可真是反常。

“瞧您说得哪里话?替自家太太办事,不是身为奴婢的本分吗?您太客气了!”刘妈妈目光闪烁,平日里这样的商贾女眷,府上怎会搭理?不过是因为有个要做官的好儿子罢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太太为何要见钱氏,不过是个状元郎,且还是个毫无根基的状元郎。但太太做事,必定有她的理由,她身为下人,按吩咐办事即可。

钱氏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心中有些不悦。她难道会以为刘妈妈是替自己办事的?何必强调这些?这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子优越感。

“听闻杜大人是与您一同来的珞叶寺,奴婢便想请个安,不知可否?”刘妈妈环视屋内一圈,并未看见杜尘澜的身影,便忍不住问道。

钱氏一听,心中顿时一紧,果然是冲着澜哥儿来的。

第五百八十三章 珞叶寺2

“可当不得杜大人这样的称呼,吏部的公文还未下。他没坐滑竿,只怕这会儿还未到寺里。”

“钱太太可别自谦,杜大人年少有为,新科状元郎入朝为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既来了,不和大人见礼,那就太不知礼数了,老奴就在此稍候!”刘妈妈笑了笑,竟是准备在此等着。

钱氏一愣,旋即恍然道:“呀!金桔,还不快给刘妈妈奉茶?”

古人云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刘妈妈不过是下人,但钱氏也得给几分颜面。

“这位施主,请随贫僧入内。”小沙弥指着一道月亮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杜尘澜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其实这寺里的厢房也和客栈的雅间似的,排了号的。

天字号在单独的一个院子里,这月亮门旁边就挂着天字号的牌匾。

权势和金钱是好东西,难怪谁都想要。其实在这世上到哪里都不能免俗,即便在寺庙里也还是这般规则,哪里有真正的清静之地?

“劳烦大师引路!”杜尘澜回了一礼。

“不敢当!”小沙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倒是十分老成。

小沙弥领着杜尘澜他们来到天字八号房门前,“施主!钱太太便是定的这间厢房,您若是没旁的吩咐,那贫僧就先失陪了。”

杜尘澜颔首,双手合十回来了一礼,“有劳!”

等小沙弥之后,杜尘澜本打算敲门而入,谁想刚走近房门,便听到了里头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其中有一道十分陌生,杜尘澜并不曾听过。

且听声音,这女子的年岁也不小了。杜尘澜纳闷,难道在寺里还碰见了熟人?

来京城这么久,钱氏还管着花粉铺子,倒是也结交了几位太太,但都是商贾家的,毕竟官家太太从不屑与商贾家的来往。

他还不曾为官,钱氏来往的妇人中,自然够不上官家太太。等日后他入了朝堂,钱氏的交际圈才会发生改变。

杜尘澜正要上前敲门,门扉却突然打开了。

“奴婢将才听着就像是少爷的声音,便来看看,没想象到少爷真到了。”一开门,金桔便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杜尘澜,立刻惊喜道。

“可是澜哥儿来了?算算时辰,应该要到了。”

钱氏满面笑容,接着又对刘妈妈说道:“年轻人脚程快!比我这老胳膊腿利索。”

“您可真会说笑,您看着这般年轻,哪里看得出年岁?不过杜大人是少年郎,肯定有把子力气。”刘妈妈边说边站起身,往门口望去。

这般不走心的夸赞没人放在心上,都将目光投向了正往屋里来的杜尘澜。

刘妈妈看着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影背光而来,待到了近前,她也不免被惊艳。果然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难怪跨马游街那天惹得全京城的女子都要去看。

“这位便是杜大人吧?老奴是礼部尚书府长房太太身边的刘妈妈!”刘妈妈不等钱氏引荐,便自报家门。

“原来是刘妈妈!”杜尘澜点了点头,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诧异万分。

这位刘妈妈是什么来意?他与礼部尚书府可没什么来往。之前确实与何大人有过几句交谈,但素日里也没什么往来啊!

“今儿个奴婢跟着太太来寺里上香,得知杜大人与钱太太也来了寺里,特地命老奴前来拜会。”刘妈妈笑着说道。

此刻她绝口不提刚才邀请钱氏去说话的事儿,让钱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原是不知邱夫人也来了寺里,身为晚辈,本该去拜会,还劳动刘妈妈走了一趟。”人家都派人来了,杜尘澜再无表示,岂不是要落个不知礼数的污名。

对方是二品诰命夫人,又派了下人来见礼。他去拜会,便不算巴结,反正不是他主动。

刘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虽是商贾家出身,但规矩倒也不差。

“大伯母今儿来寺里是约了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让正在喝茶的邱氏皱了皱眉。

借着茶碗的遮挡,邱氏努力将眉间舒展开来。她今儿带了闺女过来,自然是别有目的。偏这丫头没眼色,非要跟着来。

老太太也将这丫头惯得太过了,这么不懂眼色,她倒要看看,日后这丫头出了门子,婆家会不会这么惯着她。

不过今儿来了也好,叫这丫头早些认清自己的身份。平日里是妤姐儿让着她,三丫头便以为长房怕了她和老太太不成?

老二家不过是外放的正五品同知,日后分了家,能与长房相比吗?

若非公爹压在上头,老爷早就升官了。正四品的官职更进一步,那便是从三品,地位大不相同。

“哪里就约了人了?不过是来寺里进香,只是刚才见着了新科状元和他母亲,你大伯最近常常提起他,便想与她结交一番。”邱氏放下茶碗,脸上挂着笑容。

何泠容心中一动,新科状元?难道是山脚下看到了那对母子?观其气度和相貌穿着,倒是很有可能。

“三妹妹之前不是还念叨着珞叶寺的斋菜和海棠花吗?今儿既然来了,不如咱们去看看。”何泠妤突然对何泠容提议道。

邱氏旋即一愣,她朝着自家闺女看了过去。今儿来的目的,她之前便和妤姐儿说过,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明知三丫头难缠,怎地还提议和三丫头一起?

“也不必急于一时,据说今儿个淮安侯夫人带着女眷来寺里进香。咱们得去拜见,否则不免失了礼数。”

何泠妤脸色一僵,随后笑得便有些勉强。

何泠容倒是笑得开怀,鹅黄色领子粉绿暗花对襟褙子将她的肌肤衬得莹白如玉,再加上明丽的笑容,让人为之惊艳。

若说何泠妤是端庄大气的长相,那何泠容的长相就是明艳。大而长的双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神似醉非醉,这是桃花眼。

何泠容的相貌是极好的,第一次见的人,必会被她的容貌所惊。只可惜,世家妇却不喜这种长相的女子做儿媳。

她就知道,大伯母今儿来寺里进香的目的不纯。但她其实是真的嫌在府上待着无趣,毕竟世家女子难得有机会出府。

第五百八十四章 珞叶寺3

何泠容冷笑,大伯母以为她要来使坏,然而她对于大姐姐的婚事,其实并不羡慕。

淮安侯府上对于世家女来说,确实是一门好亲事。可那位淮安侯府长孙,却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好归宿。

母亲和她说过,不要羡慕堂姐的婚事,两家结亲,可不能光考虑家世,还得考虑对方的品性。即便是王孙贵族又如何,品性不成,嫁了也是过苦日子。

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晓。外人见这些个世家妇个个日子舒坦,让人羡慕,其实心里的苦也只能自己守着。还得顾及颜面,不敢说出去。

虽说她明白母亲这话也有嫉妒的成分在里头,但她觉得母亲的话是对的。家世重要,品性更重要。

淮安侯府这位侯爷还是第一代侯爵,五代而终,这祖孙三代之后,还能绵泽后两代,京城中许多世家都眼巴巴地看着。

堂姐能与这家结亲,自然要归功于祖父是朝中的二品大员。更何况大伯父如今是四品官,却是一直被压着品级的,一等祖父致仕,就再也不能压制了。

然而,之前母亲却打听到这位侯府嫡长孙宋允浩是个风流的。这还未说亲,家中通房却不少,连妾室都有了两房。堂姐一嫁过去,便要收拾那些个狐媚子。

更何况,宋允浩至今一事无成。虽说将来会继承爵位,但好歹也要先在朝中寻个差事做做吧?难道要干巴巴地等着承爵?

淮安侯身子骨健朗,也不知还有多少年才能退位。再者,宋氏族人在朝为官者不多,且并未有高官,这与整个宗族发展不利。

父亲来信说过,结亲不能光看表面的风光,还得看其身后站着的家族强弱。

何泠妤拿帕子抿了抿嘴角,其实她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两家刚开始有这等意向,那宋公子新纳了一房妾室的消息就传入了府中,这不是何氏的脸吗?

然而当初母亲铁了心要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非高门大户看不上。其实这京城的世家大族不少,为何非要找勋贵家?难道仅仅是因为要与二婶置气?

她不明白,这样的品性,如何能成为夫君?淮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愣是将此事说成是淮安侯夫人赐下,说是长者赐不可辞。

然而,这全是借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侯夫人怎会赐下妾室?即便有这心思,在说亲的当口上,也会忍耐一二,此举简直是不将何氏放在眼里。

只是,祖父他们考虑的终究是朝堂之争,与女子的终身大事来说,自然抵不过权势和利益。

邱氏察觉到自家闺女的脸色,也不禁心下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这门亲事委屈了妤姐儿?然而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且此事牵扯到朝堂,为了拉拢淮安侯,公爹都亲自发话了。

在权势面前,这些算得了什么?前段时日她一直在规劝,侯府也做了承诺,等定下亲事,就将那两房妾室和通房都赶出府去,断不会委屈了妤姐儿。

对方做出了诚意,她也不好以此为借口推脱。公爹和老爷再三询问此事,她也顶着巨大的压力,只能见好就收了。

“太太!状元郎杜大人与钱太太前来拜会!”门外响起了禀报声,邱氏忙收起纷乱的心绪,理了理袍袖。

“你二人先去屏风后避上一避!”她对着充满好奇的两人吩咐道。

“是!”二人齐声应了,一同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杜尘澜扶着钱氏往屋内走去,他只是迅速撇过屋内一眼,忍不住心中感叹。

这天字第三号房果然与他们定的厢房不同,里头的布置更雅静,屋子也比那边大了一圈。

除去天字一号不接受预订之外,这二号和三号应该是一样的格局。

越过多宝阁,杜尘澜便看见了端坐在上首的邱氏。不同于他们出门的轻简,邱氏他们则是浩浩荡荡。不算护卫,婆子和丫头加起来得有十来人。

不过何氏此行都是女眷,下人自然就少不了了。

“这位是钱太太和状元郎吧?”邱氏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碗,笑着对二人说道。

“杜门钱氏见过邱夫人!”邱氏是二品诰命夫人,钱氏见了理应行礼。

“晚辈见过邱夫人!”杜尘澜等钱氏行礼之后,也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

少年清朗沉着的声音传入屏风之后,姐妹二人相视一眼,顿时不约而同想起了山脚下那长身玉立的少年郎。

邱氏很是满意,自称晚辈,很是知礼。

“快不必多礼,咱们也算是有缘,竟能在珞叶寺遇见。刘妈妈,还不为二人看茶?”邱氏笑着吩咐道。

“之前常听老爷提起过杜大人,说大人才学了得,气度不凡,就连皇上都多有赞誉。今日一见,杜大人果真是一表人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夫人谬赞了,是大人宽容,提携后辈,晚辈惭愧!”杜尘澜起身又行了一礼,表现得很是谦逊。

邱氏仔细观察着这位状元郎,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倒看不出是寒酸的出身。

眼神清亮,进来之后也没到处打量,举止很是持重,规矩还算不错。

老爷之前和她说过,皇上似乎对这位状元郎很是上心,得找机会将人拉拢过来。连老爷子都默认了,可见这位状元郎的本事不小。

她今日既然见了,那先拉拢钱氏,岂不是更容易些?毕竟都是女眷,容易相处。不似男子一般,来往之间还得考虑朝堂局势。

屏风后二人竖起耳朵听着前头的说话声,但不敢有丝毫越矩。

杜尘澜不知邱氏的目的,但知道多半与朝堂有关,便也耐着性子,与对方攀谈起来。他虽老成,但嘴甜,没一会儿就将邱氏哄得开心起来。

钱氏刚开始有些拘谨,渐渐地,在杜尘澜带动的气氛下,也能插得上话了。

邱氏今日请杜尘澜他们过来,其实也就是为了简单地结交一番。待时辰差不多了,她便有了送客的意思。

杜尘澜一见对方端茶,便知对方有送客之意了。闻弦音知雅意,杜尘澜立刻起身,准备告辞,谁想门外又传来了一道禀报声。

“太太!淮安侯府的大太太带着长公子前来拜会!”

第五百八十五章 珞叶寺4

邱氏闻言就是一愣,随后她又看了一眼屋内的杜尘澜母子一眼,心中不免埋怨。本说好了时辰,对方不是要晚上一会儿吗?怎地突然就来了?

还将这两人给堵在了厢房内,若是现在叫对方离开,岂不是太失礼了?怎么着也得先相互见了礼才能让他们离开。

邱氏心下有些不悦,但也没表露出来,而是满脸堆笑地回道:“快请他们进来!”

她吩咐完之后,又转身对杜尘澜和钱氏说道:“来的是淮安侯府世子夫人和淮安侯长孙,能撞上也是有缘,不若我待会儿为你们引荐一番,相互认识,以后也可常常走动。”

杜尘澜有些诧异,淮安侯府?长孙不就是宋允浩吗?上次在昭和世子举办的宴席上,此子对自己似乎有些成见,可真是冤家路窄。

然而此刻他们若是离开,便会跟对方撞上,不见礼,有些说不过去。

钱氏转头看了一眼儿子,从刚才进来到现在,其实她还有些莫名其妙,都是闲聊,也没什么大事?

她还在心中纳闷,难道当真是想与他们结交一番?正准备回去之后,问问澜哥儿是个什么情形,毕竟涉及到朝堂,日后碰上了,她也不知以什么态度结交。

谁想,又碰上了淮安侯府的女眷。

往日里不见一名世家妇,今儿一见就是俩,且身份还不低。

“今儿可真是巧了,也是咱们的荣幸,就怕扰了你们的正事儿。”钱氏顿了顿,连忙表达歉意。

听这意思,应该是之前就约好了的。他们是外人,待在这儿,自然妨碍人家谈正事儿。

邱氏猛地就起了疑,她看向钱氏的目光一冷,难道钱氏听到了什么风声?这门亲事还只是口头约定,刚合了八字,还未纳吉,这就传出去了?

然而她仔细看了钱氏一眼,见钱氏的神情并未有异样,便觉得应当是不知情的。不过一瞬,邱氏又恢复了常态,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钱氏有些莫名,刚才她怎么觉得邱氏的眼神有些不悦和猜疑?可她再看时,对方明明还是笑着的,她便以为是自己眼花。

“哪里有什么正事儿?来寺里都是为了上香的,只是约了同一日,凑个热闹罢了!”

说着话,从博古架之后传来了几道脚步声。杜尘澜回头一看,发现被领进来的头一人是个瓜子脸的妇人。这妇人满头珠翠,孔雀蓝的暗花对襟褙子与对方的年岁并不匹配,庄重有余,却略显老态。

一支红翡串珠金步摇下方坠着的珍珠有小拇指大小,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只是轻微地晃动,可见是从小就接受教导的世家女出身,规矩极其严苛。

她被几名婆子和丫头簇拥着,杜尘澜这边走来。杜尘澜越过她,看到了她身后的宋允浩。

宋允浩若是收起往日那副傲慢的模样,倒也算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体型有些壮硕,面容俊朗,不过瞧着要比实际年岁大些,并不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邱氏早已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与刚才见钱氏和杜尘澜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可是来晚了!”她笑着埋怨道。

“怎地是来晚了?分明是你来早了,咱们是定了时辰的,你可莫要冤枉我。”范氏这会儿面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杜尘澜看得出这位平日里应该是不苟言笑惯了,和邱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

“是是是!”邱氏言谈间尽显亲热,仿佛习惯了范氏冷淡的性子。

“见着伯母,还不见礼?”范氏听着背后没声音,这才皱眉提醒道。

她哪里知晓,此刻自家儿子正与对面之人大眼瞪小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呢!

宋允浩自进屋之后,第一眼见着杜尘澜,目光就在他身上。杜尘澜怎会在此?还与伯母是熟识?这让他有些意外。

明明是个商贾出身的小子,怎么他到哪儿都能遇见对方?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见礼?”范氏见宋允浩半晌没动静,于是转身低声呵斥道。

“哎哟!都是相熟的,哪里还要拘泥于这些世俗规矩?”邱氏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已有了一丝不悦。

宋允浩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见过伯母!还请伯母勿怪,刚才是晚辈失礼了!”

“不妨事儿,也浩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也是极其懂事乖巧的。”邱氏脸色稍霁,眼中不满了慈爱。

“怎么?你也认识杜大人?”然而她心下一转,又觉得疑惑起来,怎地宋允浩与杜尘澜还是熟识?

范氏将目光转向了杜尘澜他们,她刚才进屋就看见了二人,毕竟这二人有些惹眼,不像下人。只是邱氏没介绍,她也不好多问。

“杜大人?”范氏有些疑惑,朝中何时出现年岁这么小的官儿了?

“您还不认识吧?这位是钱太太,这位便是她的嫡子杜尘澜杜大人!杜大人是今年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郎,难得的才子呢!”

经邱氏这么一提醒,范氏才恍然大悟,新科状元,她自然有所耳闻。

“杜门钱氏见过世子夫人!”

“晚辈拜见世子夫人!”

“快不必多礼!原来是状元郎,幸会!幸会!老爷常常在府中提起你,一提到你是赞不绝口。钱太太能生出这般聪慧伶俐的才子,真是羡煞旁人。”

看着范氏面无表情地夸赞,杜尘澜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这都是世家妇见着晚辈后一贯的说辞吗?

“世子夫人谬赞了!令公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气度卓然,当是世家公子的典范呐!”

杜尘澜摸了摸鼻子,好了!这三人凑在一起,接下来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果然,接下来三人谈得其乐融融,起码明面上十分融洽。杜尘澜和宋允浩则站在各自的母亲身后,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说起来宋允浩应该是仇人后代,杜尘澜看着对方的神色有些复杂。当年之事,他是必定要调查清楚的。

当年之事,杜尘澜认为顾氏没有理由造反。而淮安侯当年若真是杀害亲父的真凶,杜尘澜自然不能放任。

第五百八十六章 晦气

屏风后的二人站得腿麻,忍不住动了动。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除了杜尘澜之外,屋内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宋允浩更是恨不得将屏风给看穿。他知道今日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与何氏结亲吗?

若是能见上长房姑娘一面该多好?也不知那姑娘长什么模样。他眼珠一转,顿时心中有了个主意。

杜尘澜早就知道屏风后有人,在陌生的环境中,他会感知敏感的气息。呼吸清浅,但不绵长,像是女子。他联想到在山脚下看到了两名女子与邱氏同行,应该就是那两位姑娘了。

这会儿见了邱氏,他猜测其中一位必定是长房的嫡女。说起嫡女,上次洗月赶马车还差点与对方的马车撞上,那姑娘还算大义,先退了一步。甭管是什么原因,总比搅蛮任性的要好得多。

何府的长房嫡女应该还未说亲,而这会儿淮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和嫡长孙出现在这里,大约是两家有结亲的意思?

邱氏见着宋允浩直愣愣地看着屏风,便心生不悦,脸上险些挂不住。世家子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去了?怎地是这么个东西?

她又看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不为所动,正眼观鼻鼻观心,望向前方的椅背。两相比较,邱氏生出了强烈的不满。

世家教导出来的规矩,竟还比不上一个商贾之子的?

杜尘澜此刻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接着便在背后扯了扯钱氏的衣袖。钱氏也看出了苗头,便有些坐立难安了。

等杜尘澜一扯她衣袖,她立刻就站起身,向几人提出告辞。

“之前选了个吉时上香,怕是要到时辰了,容我先行一步。”

“原是如此!那便快些前去吧!可别耽误了时辰。等回去之后,咱们府上有空多走动走动。”邱氏本就想送客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回道。

“自然!那就先失陪了!”钱氏当然知道那都是对方的客套话,没必要当真。

等出了厢房,钱氏便扶着杜尘澜的手快步走向自家的厢房。

“你说这何府的大太太是个什么意思?请了咱们过去,就是为了唠家常?”钱氏疑惑不已,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杜尘澜坐了。

杜尘澜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想是儿子就要入朝堂了,先拉拢一番,反正也不会吃亏。朝中几派斗争越发激烈,哪方都在扩展势力,能多个人,也能多份力嘛!”

牵扯进朝堂,钱氏就不好多言了,毕竟她对朝堂之事实在不了解。不过,她倒是有些担心儿子的处境。澜哥儿毫无根基,若是一进朝堂,便被人要挟住,那日后行事便要受制了。

钱氏将心中的担心与杜尘澜说了,杜尘澜倒是讶异钱氏身为女子,思虑竟然也很周全。

“您也将儿子想得太重要了,儿子即便入了翰林院,也不过是从六品的官职,哪里会被他们看在眼里?您放心吧!我这样的品级,或许他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杜尘澜不想钱氏担心,便笑着安慰道。

钱氏只是内宅妇人,说多了也只能徒增担忧罢了!

钱氏想说既然不重要,那为何刚才邱氏要将他们请过去?但她明白杜尘澜有他的考量,因此也就不再多言。

“那日后见了邱夫人?”

“您只管挑了品性好的结交就是,看您的意思。儿子刚入朝堂,一般不好得罪人,但也不宜与哪些派系走得太近。有合您眼缘的,您不必顾忌太多。”

杜尘澜这番话让钱氏有些发懵,她仔细品了品,是说朝中有派系的,不好走得太近,但也不可得罪。若真有想结交的,也不必顾忌太多。

她不由得揉了揉眉心,没想到官家太太也不是好做的。尤其是儿子品级还不高,那就更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

“姑娘!明儿就是端午节了,您的香扇也做得差不多了,打算几时送去各家府上?”红秀见着后山的花草繁茂,今日又春光明媚,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明儿一早就送去吧!”何泠妤摸了摸手指,香扇是她串的,扇套也是她绣的,不过三套,就是送给玩儿得好的闺房密友的。

“您这次可是诚意十足了,为此手上还扎了不少针呢!侯四姑娘必定要对您刮目相看。”红秀脸上带着心疼之色,她要帮忙,她家姑娘还不让呢!

“学好女红不是应当的吗?有什么好刮目相看的?快别说了,传了出去,定要叫人笑话。”两人还要往前走,红秀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姑娘,前头人迹罕至,咱们还是莫要往前了,还是按原路返回吧!”红秀一看原本宽敞的道路变成了通幽曲径,花草繁茂的寂静下,突然心中有些忐忑,于是提议道。

何泠妤颔首,也觉得她们对此地不熟,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何大姑娘!”

一道浑厚的男声从二人的身后传来,将二人吓了一跳。

何泠妤往后看去,才发现是一名身姿高挑的俊朗男子。她顿时心中一慌,这里是连着厢房的后山,她们不曾乱走,前头还有婆子看守,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何大姑娘,在下乃淮安侯府嫡长孙宋允浩!”宋允浩仗着此处无人,便开始肆无忌惮打量起自己的未婚妻。

何泠妤大吃一惊,她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不少,宋允浩?

“咱们走!”何泠妤在知道对方是宋允浩之时,转身便走。

男女私下会面,即便是撞上,让外人看见,也还是说不清的。更何况对方怕是还别有用心,她哪里敢在此处逗留?

对于她这样从小就规矩极严的世家女来说,这就是私相授受。

“何大姑娘,请留步!在下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宋允浩上前几步,封住了对方的退路。

何泠妤气得脸色发青,“宋公子这是何意?咱们这般,不合规矩!”

“宋公子,请您快让开吧!若是叫人看见,与姑娘名声有碍!”红秀也急了,这宋公子是怎么回事?

杜尘澜隐在一片花丛之后,暗道晦气。他环顾四周,打算找找其他出口,谁想他还在张望,就被一阵大力压在了树上,还被人提起了身子。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天生神力

杜尘澜大吃了一惊,这里何时还有武艺这般高强之人?他刚才为何不曾发觉?

他连忙在手掌上灌注内力,打算趁眼前之人不备,给上致命一击。此刻也顾不得暴露身形,哪有他自身安危重要?

“嘘!别出声!别动,不会伤害你!”女子娇软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让杜尘澜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的嘴被一只手给捂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听出对方的语气并无恶意,杜尘澜并未放下戒备,但也不曾出手攻击。他知道此人是谁了,虽说他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应该就是事实。

他将目光向下移,便看见了一个黑黝黝的头顶。身量只到他胸膛,由于靠得近,杜尘澜还能闻出对方身上胭脂水粉的香味。

是他轻敌了,怎么也没料到会栽到此女手上。

其实这后山他是第一个来的,此处风景雅致,厢房中又没什么书拿来消遣,于是他便出了屋子,打算来后山转转。

谁想,他来后不久,就传来了两道脚步声。杜尘澜一听脚步声,觉得应该是两名女子。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他又听见两名女子的交谈声。

其中一位还称呼另一位为姑娘,他便明白应该是哪家的闺阁小姐。如此一来,他再待在此地便有些不妥了。

后山虽大,但此处只是连着天字号厢房处的一小片。若想离开,便只有一处出口,就是来时的路。

另外相反的方向还有一道铜锁锁住的木门,似是许久都不曾打开了,上头的铜锁落了不少灰,铁链子还有些斑驳。

杜尘澜无法,只得将自己先隐藏起来。反正这二人在此处应该待不久,他等两人离去之后,再行离开。

打定主意之后,杜尘澜便借着几棵高大的海棠花树遮挡身形。目光一扫,他看见了对方脚上的藕荷色绣花鞋,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这对主仆应该是何府的,看年岁约莫十四五岁,想来是长房嫡出的大姑娘了。他在此处等了一会儿,见二人转身打算离开,不禁松了口气。

可二人尚未来得及离开,就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杜尘澜定睛一看,这不是宋允浩吗?

将才他猜测这两家府上应该是想结亲,门当户对,二人又年岁相当,是不是好姻缘他不知,但这世家联姻实乃常事儿。

等听了两句之后,杜尘澜才明白这不是私相授受,而是宋允浩堵了人家姑娘的路,这不是登徒子行径?

人家现在还不是你的未婚妻呢!今儿来这么一出,将人家姑娘吓着了,只怕这婚事也悬了。

杜尘澜在心中暗骂,但也没打算出去。反正在宋允浩没有强迫身体接触之前,他都不打算出手。

英雄救美可不适合这种情况,若是日后这两家成了,那他就里外不是人了。说不定宋允浩还要误会他与何泠妤早就在此私相授受了呢!这不是一样对人家姑娘声名有碍吗?

就在杜尘澜鄙夷宋允浩的人品之时,杜尘澜忽然听到了一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顿时全身戒备起来,立刻朝着声音的来处一看。这一看,杜尘澜倒是有些惊讶。

只见一名女子正撅着腚从一处栀子花丛中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几片绿叶。

杜尘澜往一旁侧了一侧,若是对方仔细看,是定能发现他的身形的。但此刻这姑娘的注意力只在对面那三人身上,于是便忽略了藏在暗处的杜尘澜。

杜尘澜见对方没注意他,自然也不会上前提醒,于是便开始观察对方的穿着,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一身鹅黄色领子粉绿暗花对襟褙子,下着桃粉色绣缠枝纹的八幅裙,这般大胆的撞色,却凸显出了少女的明媚艳丽。

身量不高,体型很是娇小。鹅蛋脸上最出彩的是双眼,明眸善睐,又肤白如玉,当真是好相貌。但明艳的脸蛋却带着几分稚嫩,杜尘澜推测,年岁应该在十二三岁左右。

只见对方紧紧盯着外头那三人,手握成拳,脸上还带着气愤之色。

杜尘澜挑眉,难道是看上了宋允浩?杜尘澜不禁摇了摇头,这姑娘的眼光也不成啊!

不过,他在对方头上的金镶玉响铃簪、红珊瑚猫蝶珠花等首饰瞄了一眼,又见对方腕间的赤金累丝镯沉甸甸的,觉得这姑娘出身应该不差吧?

忽然,他想起了在山脚下看到的月白色帷帽,难道这位便是何府的另一名女眷?杜尘澜倒是有些好奇这姑娘的身份了。

外头三人纠纠缠缠,里头这姑娘义愤填膺,杜尘澜则等得有些不耐。

就在杜尘澜感到百无聊赖之迹,不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竟然就发生了眼前之事。

杜尘澜望着眼前黑黝黝的头顶,一把迅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感知对方的内力。

若是习武之人,那即便内力不他之上,也能与他不相上下。杜尘澜是不信一名闺阁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厉害的功力。

对方立刻转头对他怒目而视,而后在看见杜尘澜的脸之后,也不禁一愣,随后又低下了头。

杜尘澜有些错愕,他能感受到对方竟然没有一丝内力。若说隐藏,那也绝不可能。再者习武之人,怎会轻易被人握住脉门?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是他对此女轻视了。他觉得此女没有威胁,便没在意。

可让他疑惑的是,对方怎会轻易制住他,还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虽说他轻敌,分了心,但这姑娘在毫无内力的情况下,怎可能将他一名男子提起来?且对方还是个娇小的姑娘家。

杜尘澜在心中猜测着,难道是天生神力?

他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示意对方可以放下他了,被抓着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滋味并不好受。

为了避免惊扰到外头三人,杜尘澜只得示意对方放手,也省得闹出太大动静,与他们不利。

这姑娘转过身来,见杜尘澜以手势示意自己并不会大喊大叫,她这才有些不放心的松开了捂住杜尘澜的手。

杜尘澜指了指自己的衣领,这姑娘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又立刻松了手。

此刻,外头三人的说话声竟然比之前大了不少。

第五百八十八章 何必如此?

“何大姑娘,方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子,之前便一直是我的通房,还请姑娘莫要赶她出府。若是出了府,她便没了去处。”宋允浩语气看似哀求,但脸上却依旧带着几分傲慢。

对他来说,还未过门,便要将他的妾室通房都发卖了,这让他怎能高兴?即便何泠妤长得着实不差,但也不能如此善妒吧?

这门亲事祖父说了,是何府先来试探口风,必定是想拉拢他们侯府。如今是何府求他们,而不是他们求何府,他当然觉得自己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何泠妤顿时气得小脸通红,眼中也隐隐有了泪意。

“宋公子简直是莫名其妙,这是你们侯府的家事,怎地扯到咱们何府?她们是去是留,与我何干?轮得到我来置喙?我更不想知晓这些,还请宋公子自重!”

何泠妤拿定了主意,这门亲事,她誓死不从。此人如此羞辱与她,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们何府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府上,祖父在朝中的地位可不比侯爷低,怎么到了这宋允浩嘴里,好似是他们何府上赶着求这门亲事似的?

再者此人风流成性,还不知礼数,哪里是个好归宿?

杜尘澜发现眼前这姑娘脸色极其难看,竟是准备冲出去,他立刻快速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这会儿可不能出去,一旦出去了,说不定他也得跟着暴露。届时,事情便又是另一个走向。

他与这姑娘偷偷躲在此处,若是被人误会是幽会,那就更说不清了。因此,除非宋允浩真的做出越矩的举动,否则杜尘澜是不打算现身的。

这姑娘对杜尘澜怒目而视,杜尘澜抓着对方的手腕巍然不动,而后轻声道:“别冲动!”

随后他指了指自己,对方一愣,随后显然明白了杜尘澜的意思,最后轻哼一声,转过头之际,还白了杜尘澜一眼。

杜尘澜不由摸了摸下巴,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他自然要为他的声誉着想了啊!

何泠容对淮安侯府长孙的行径气愤不已,纵然她平日里喜欢捉弄大姐,有时还对大姐的说教极其不耐,但与外人对上,她们当然要一致排外。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宋允浩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羞辱何府嫡女?

宋允浩再次拦住了何泠妤的去路,在他看来,这门亲事其实已经成了。

可自己不能始乱终弃啊!通房也就算了,但方姨娘与自己相伴一年多,还是当初教自己懂人事的,他有些舍不得。

再者,另一个新纳的妾室他才刚刚到手,刚尝着味儿,那妾室惯会讨好他,花样百出,他便有些食髓知味了。

眼前这何泠妤好看是好看,但瞧着性子未免有些无趣。世家之女只适合相夫教子,何泠妤家世好,也不算辱没他。

“宋公子,你休得猖狂!”何泠妤面沉如水,她猛地抽出发间一支金镶玉蝴蝶展翅簪,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

“你若是不让开,那我就血溅当场,看你如何交代!”何泠妤横眉冷竖,身子都在颤抖。

杜尘澜眼中满含冷意,这宋允浩当真不是个东西,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小石子,打算在何泠妤冲动之时就出手。若是当真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打算隐藏身形了。

他见何泠容已经蠢蠢欲动,立刻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将她的手缚住。这丫头如此冲动,可别坏了他的事儿。

“这?何姑娘可别冲动啊!不至于!不至于!”宋允浩被何泠妤这番举动给吓了一跳,何必如此?真的不至于。

“你!你别冲动!我走,我这就走!”宋允浩险些被何泠妤给吓破了胆,转身就往外走。

杜尘澜顿时松了口气,将手上的小石子放下。

何泠容转头恶狠狠地瞪向了杜尘澜,杜尘澜连忙松手,将手摊开,神情很是无辜。

他这不是怕对方冲动坏事吗?若是她冲出去了,场面愈加混乱,会引来不少人,届时哪里还说得清?

何泠妤身子踉跄了一下,红秀也被自家姑娘吓坏了,连忙上前一把扶住。

她能感觉到自家姑娘身子正在颤抖,且全身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不由担心地问道:“姑娘?”

“走!快回去,此地不宜久留!”何泠妤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她眼神中的慌乱顿时换成了坚定,这门亲事决计是不能成的。

杜尘澜也点了点头,快点走吧!他也要离开了,否则待会儿洗月就要找来了。

何泠妤带着丫头红秀,脚下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此处。

杜尘澜立刻拉开与这姑娘的距离,“对不住,失礼了!”

这姑娘却将杜尘澜上下扫视了一眼,而后一脸的鄙夷,“你身为男子,遇到此情此景,竟能龟缩不动?更可恶的是,还要阻拦我,当真是懦弱至极,还不如女子。”

杜尘澜苦笑不得,“将才那情形,若是咱们出去,那就更说不清了。即便只有我一人出去,那也将此事变得极其复杂。据我的推测,刚才那对男女应是未婚夫妻?我一个外人如何插手?再者若是中途惊扰了他们,宋允浩误会我与何大姑娘先一步来此私相授受,该如何解释?我一介商贾之子,倒也吃不了什么亏,但这对何大姑娘来说,怕不是好事儿。”

何泠容顿时哑口无言,即便杜尘澜考虑的不错,但面对人命,对方竟然如此漠视?

“那你也不能拦着我,你不能出去,不代表我不能。再说了,他们不是未婚夫妻,还没影的事儿,你不可胡言乱语。”何泠容楞了片刻之后,立刻反驳道。

“好!未婚夫妻的事儿,咱们暂且不说,这不是重点。姑娘如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不用在下言明吧?其实,不管姑娘信与不信,血溅当场之事绝不可能发生。”杜尘澜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离开。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何泠容脸上依旧带着怒意。

“将才说了,你信与不信都无妨,反正不会发生就是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光明正大

将才宋允浩其实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杜尘澜听了一耳,无非就是因为两家要结亲,淮安侯府便答应了何府,要将宋允浩的妾室和通房发卖或送走。宋允浩自然不甘心,于是找到何泠妤说道此事。

要他说,这位脑子确实有点问题,这亲事还没成呢!就这么作,估摸着很快就要作没了。何氏毕竟都是世家大族,哪里会肯受这样的气?即便牵扯进朝堂,但世家大族的颜面也不可丢啊!

然而,刚才何泠妤的举动倒是将宋允浩吓了一大跳,逃得比何泠妤还快。其实就是个没胆魄的,哪里敢不让开?

再者,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些信心的。

杜尘澜正要走出花丛,谁想那方来路又传来了乱哄哄的说话声。

“据说就在此处!”

“什么?在此处?哪里?”

“登徒子在何处?”

“不知,约莫是跑了?不然就是躲起来了,抓他很久了,这次定要叫他现行。”

“可看清脸了?”

“没,但我看到他就往这里跑了。”

“走!咱们搜,就不信今儿抓不着他。”

杜尘澜无语,哪里来的登徒子?这会儿,他又走不了了。他透过缝隙,看见几个小沙弥和一个武僧正快速往这里跑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姑娘也傻了眼,二人顿时相顾无言。

杜尘澜抬头看向了身旁这棵树的树冠,倒是不矮,且枝叶还很繁茂。若是藏于树冠上,应该不会被发现。

谁想他刚准备飞身上去躲上一躲,结果一转头,却发现这姑娘正单膝跪地,向着他只招手。

杜尘澜有些发懵,“干什么?”

“快过来,踩着我爬上去,我力气大。”这丫头朝着杜尘澜使劲挥手,脸上的神情很是焦急。

杜尘澜错愕万分,“什么?”

“快点,别磨蹭了。”何泠容恨铁不成钢,怎地磨磨唧唧的?

“去那边找找!”那处又传来呼喊声,且声音越来越近。

“那你怎么办?”杜尘澜顿时觉得这姑娘挺搞笑,他忍不住要乐,便忍住笑意问道。

“用不着你担心,我三两下就能爬上去。”何泠容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怎么傻乎乎的?

杜尘澜哭笑不得,随后摇了摇头,“你不用上去!”

“为何?”何泠容愣住了,狐疑的目光看向杜尘澜,眼中满是猜忌。

杜尘澜脚下轻点,临上树冠前在她身旁留下耳语,“难道你还能是登徒子不成?”

何泠容顿时恍然,对啊!她是女子,怎可能是登徒子?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啊!

不对!她猛地扬起了头,看向上头的树冠,却发现杜尘澜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树冠上,正向下望着。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是怎么回事?此人竟然是飞上去的?

“姑娘!你在这里吗?”

何泠容听见了自家大丫头的喊声,立刻回过神来,道:“映霜,我在这里!”

杜尘澜藏身与树冠之内,只要这丫头走了,他就能全身而退。

刚才他听得对方叫何泠妤大姐,他又在心中将何府各房女眷盘点了一遍,才确认这位应该是二房的嫡女,年岁是对得上的。

何泠容听着映霜的再三念叨,边走边回头看向那处树冠,却发现那树冠根本看不见杜尘澜的身影。

她从小就有神力,刚才许是杜尘澜没防备,便被她一举提起,原来这位还身怀绝技呢!

她不傻,刚才杜尘澜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事,看来对方确实无需担心。

这世道,终究是男子过得舒心恣意些。这样飞檐走壁的本事,她身为闺阁女子是学不得的,心中不免遗憾万分。

其实这内宅实在无趣,整日里勾心斗角,没个清净日子。

她又想起刚才大姐之事,觉得这门亲事只怕是不成了。大姐不可能不与大伯母提起,大伯母虽得听祖父他们的,但宋允浩如此行径,身为母亲,怎能忍得下?

“姑娘,你刚才一人离开,可把奴婢给急坏了。奴婢也不敢声张,只能和映雪到处找。您下次可别任性了,若是叫旁人知晓,对您的名声有碍啊!”

映霜叹了口气,也没哪家姑娘这般恣意妄为的,姑娘这性子再不改改,日后必定要吃亏的。

“哎呀!知道了,待会儿大伯母那儿,你想个法子搪塞过去!再次我定不乱跑。”何泠容本是见着宋允浩鬼鬼祟祟的,这才跟了上来,撞见了此事。

她自然是为了抓住对方把柄,再者她之前还看到大姐带着红秀来了这里,于是想也没想,跟上后躲在了花丛中。

何泠容带着映霜经下人通报,入了邱氏的屋子。

她一进屋子,便发现邱氏脸色铁青,脸上的怒容还未收。她转头一看,发现大姐的眼眶微红,像是刚哭过。

她不禁点了点头,这宋允浩实在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这门亲事定成不了。

......

“少爷!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咱们发现山庄内果然外松内紧,山庄内实则比之前更为戒备了。”守月此刻心中内疚不已,都是他坏了事。

杜尘澜颔首,“意料之中!”

“还好他们没转移杜坤夫妻俩,小人真是冲动坏了大人的计划。”守月叹了一声。

“他们还要留着杜坤夫妻钓鱼,自然不会将他们送走。”杜尘澜摩挲着书案上的澄泥砚,在心中完善着之前的计划。

“咱们确实是暴露了,他们正等着咱们送上门去,那便不能让他们如意。少爷,是否等上一段时日,等他们松懈下来再行动?”守月提议道。

“既是已经暴露,那等多久都无济于事。再者,唯恐迟则生变,还是得尽快先救出夫妻二人。”人在别人手上,杜尘澜并不放心。

若是迟了,危急顾源夫妻二人的性命,杜尘澜于心难安。更何况,虽说这对夫妻是下人,对当年之事不可能知之甚祥,但终究多少知道些。他要了解当年之事,一是寻这对夫妻,二是找孔德政。

“可咱们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岂不是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守月有些摸不清杜尘澜的心思了,这是怎么个打算?难道要硬闯?

“也不见得,咱们可光明正大地进去,何至于偷偷摸摸?”杜尘澜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第五百九十章 面具门

守月顿时迷糊了,“光明正大地去?可这般他们也不可能将人给咱们啊?”

“就这么去,他们当然不会给人了。咱们之前不是救下一名断臂老者,他自称是江湖中人,他应该知道些江湖消息,你去问问那山庄内有哪些武艺高强者?再找些江湖人士打听一番,一一禀告给我!”

“是!”守月明白少爷自有他的用意,于是领了吩咐,便出了书房。

......

“大哥,最近江湖上新立了一个门派,叫什么面具门。这名字,当真是好笑!”一名身着靛青色劲装的男子将盘中的整鸡撕下一只大腿,递给了对面之人。

“什么面具门?据说门徒加起来也不过才三四十人,还个个都戴面具,真是笑死人。就是个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一名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瞪着他那细长的双眼,说得是唾沫横飞。

他接过鸡大腿,狠狠地咬上一口。撕咬鸡肉带起的油渍到处乱飞,他却毫不在意,三两下一个鸡腿下了肚,便用袖子抹了抹嘴。

“那是,怎能与咱们门派相比?就凭您一人,就能挑遍他们全门。”靛青色男子似乎对对面之人尤为崇拜,见对方的酒盅放下,便立刻给对方满上。

那人又喝了一盅,而后眯眼享受的模样让对面之人差点恶心坏了,但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

“好酒!哈哈!来,再给老子满上。”壮汉一拍胸脯,这是好酒,口感醇厚,劲儿足,让他喝了还想喝。

对面之人连忙满上,嘴上还不闲着,一直在逢迎拍马。

“还是您酒量好,千杯不醉啊!日后还要请大哥罩着我啊!”

“你小子是个机灵的,放心吧!我窦金刀最是看重兄弟情义,你跟着我,准保吃不了亏。”窦金刀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让对面之人大喜过望。

“有您一句话,小弟我就放心了。不过,小人最近听到了些传闻。咱们既是自己人了,那小弟就直说了啊!”

“你有事但说无妨,这里也没外人!”窦金刀摆了摆手,满脸的不在意。

“据说那面具门的门主在外扬言,想要来挑战您,说您耍大刀没什么力气,就是花架子。若是他日后遇见了你,那必定要与你切磋一番。”

“什么?岂有此理,那等小人也敢来挑战他窦爷爷?不自量力的东西。”窦金刀大手用力一拍桌子,脸色涨红起来,可见气得不轻。

“就是!虽说咱们大门大派,不与他们计较,但这面具门也太不识好歹了,竟然还敢爬到您头上了,哼!”

“下次爷碰上他们,非要叫他们好看。那个门主,是个什么来历?这般猖狂?”窦金刀心中不忿,他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本事仅次于庄主之下,也是这等无名之辈能诋毁的?

“来历不明啊!不过,这小门派倒是嚣张得很,能这么叫嚣,约莫还是看上您那个小赌坊了?有一次小弟我听到了点风声,说那门主觉得您的赌坊一年赚不少银子,指不定就起了什么坏心思。”青衣男子皱眉分析道。

“什么?他娘@的,竟然还敢肖想他窦爷爷的东西,简直是贼胆包天。”窦金刀此刻胸中怒火熊熊燃烧,气得一掌将桌子给拍了个大裂缝。

青衣男子立刻被这一手给震惊了,回过神来连夸对方好功夫。

“老子今儿就去把他给灭了。”窦金刀站起身,拿过放在桌上的五环刀,就要往门外走。

“哎哟!大哥,您可别冲动啊!您忘了庄主离开之前的吩咐了吗?这段时日咱们可得看护好山庄,不得离开半步。”青衣男子连忙扯住了窦金刀的手臂,大声劝道。

窦金刀闻言果然顿住了脚步,而后深深叹息了一声,又回到桌前坐下。

“唉!我都在这待了一年多了,之前还能出去溜达,从半个月前就一直被困在这里。他娘@的,要好酒没好酒,要女人没女人,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儿的,江湖上都快忘了我这号人了。否则那面具门的喽啰们,能踩着老子的名号吹牛?”

“您快别冲动,今儿个副庄主不在,万不可冲动行事啊!”

“怎么?现在都得看着副庄主的眼色行事了?老子可不吃他那一套,真要打起来,他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咱。”窦金刀气愤难当,拿起桌上一壶酒就往嘴里灌。

青衣男子暗地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却依旧奉承道:“小弟我当然觉得您不比他差,可他终究是副庄主啊!”

“庄主走之前可是命我二人一同管庄子的,可庄主一走,他倒好,这庄子都快成了他的一言堂了。等庄主回来,我定要在庄主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二人正说得起劲儿,外头跑进来一名门徒,气喘吁吁地道:“窦护法,不好了,山庄外来了一群人,正叫嚣着让您出去呢!”

窦金刀喝多了酒,原本就不灵光的脑子更加糊涂。

他打了个酒嗝,喷着酒气疑惑地道:“一群人?什么人?喊我出去作甚?”

青衣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离开一拍大腿,道:“哎哟!该不会是真找上门来了吧?”

“谁?”窦金刀一脸的迷茫,随后也震惊地瞪大了眼,“该不会是你说的面具门吧?”

“来人可是都带着面具?”青衣男子对跑进来禀报的门徒问道。

“正是,他们自称面具门。”门徒立刻点了点头,应道。

窦金刀细长的双眼像是被刀割开了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岂有此理,竟然真的敢来?走,咱们去会会他们。既然来了,就叫他们有来无回,看爷爷我不活剐了他们。”

“哎呀!您先别冲动,他们是有备而来,咱们也得做好准备啊!”青衣男子连忙拦住。

“还准备什么?我一人便可杀光他们。”窦金刀扬了扬手中的五环刀,瓮声瓮气地吼道。

“来了多少人?”青衣男子没理会他,而是转身问了门徒。

“不少,乌压压一片,这在山门前叫嚣着,瞧着声势还挺大。”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上门挑衅

“大哥!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您孤身一人前去应战,未免显得寒酸,不若咱们也叫上些人去,壮大一下声势,免得让那些个不长眼的以为您无人拥护。即便您一人足够,但也让咱们山庄内的护卫和门徒们开开眼,树立一下威信啊!”

青衣男子朝着窦金刀眨眨眼,窦金刀眼珠一转,这一刻脑子无比灵光。

也对啊!副庄主不在,可不就是他树立威信的好时机吗?让这些小的们瞧瞧,谁才应该值得尊敬。

“也好!你去多叫些人来,咱们山庄被人上门来下战书了,叫他们出来瞧瞧。人多势众,也来吓吓他们这群龟孙子。”

窦金刀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山庄大门处走去,他握着五环刀的手青筋暴出,脸上还带着怒意。

“窦护法,你这是要出去与他们对上?”一名身着绛紫色直裰的男子追了上来,他将手中的折扇收起,着急忙慌地拦住了一群人的去路。

“王先生?你为何要拦我?”窦金刀见是庄主带回来的幕僚,便不得不压着心头的火气,语气生硬地问道。

他也不是傻子,这位王先生可不好惹,是庄主尤其器重之人,他不敢得罪。

“窦护法难道忘了庄主临行前的交代?只需管好庄里的事务,其他一概不理。这些人来历不明,谁知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咱们还是小心为上,莫要中了他人的奸计。”王先生大喘了口气,他就知道窦金刀经不得激,还好他赶上了。

“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没脸,咱们山庄也跟着丢脸。”窦金刀脸色不善,再傻也看得出来王先生是来阻他的。

“忍得一时之气,保得山庄平安。要不了多少日子,庄主就回来了。面具门一个区区小门派,可不配被您放在眼中。再忍上几日,日后屠他满门。”王先生只能尽力安抚,就怕这窦金刀冲动起来,坏了庄主的大事。

窦金刀闻言,左右为难。过了半晌,他才深深叹了口气,“真是憋屈死老子了。”

就在窦金刀要按原路返回时,山门外却传来一道嚣张的话语,顿时让他火冒三丈。

“你们那个窦金刀呢?怎么不出来接战书?该不会是怕了吧?”

“哈哈!哈哈!”

“这么喊都不敢出来,该不会是见着咱们门主来了,吓破胆了吧?”

窦金刀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握着的五环刀上的铁环哗哗作响。

“窦护法可别冲动,他们这是在激你呢!”王先生暗骂,副山长还未归,这位窦金刀性子冲动,可别坏了事儿。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哪里会连累山庄?这山庄内你布了阵法,难道还怕他们不成?”窦金刀觉得自己气得头顶要冒烟,他此刻只想冲出去与对方大战一场。

“真不敢来了?那就让他写封降书来,咱们门主不与他计较,不会要他狗命,还没见过这种缩头乌龟。”

随后便是一阵哄堂大笑,期间还夹杂着山庄内门徒的咒骂声。

“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啊!窦护法还要忍着?”青衣男子义愤填膺,恶狠狠地抓着手上的刀,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确实欺人太甚了,这般辱骂,是可忍孰不可忍呐!”身后的门徒也有听不下去的,窦护法每日教他们练武,他们怎能容忍窦护法被这么骂?

“再让那窦金刀将赌坊的地契双手奉上,咱们可放他一码。”外头传来更嚣张的声音。

“娘的,果然是为了赌坊,老子今儿就会会他。看那面具门门主有没有三头六臂,敢如此挑衅。”窦金刀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又往前走去。

“不行!不能去!”王先生气急,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老子忍不得了,你起开!”窦金刀一把将王先生推开,大踏步往山门外走去。

“叫你们窦金刀出来,还江湖上威名赫赫?我看是胆小如鼠,浪得虚名!”

“谁叫你爷爷我?尔等鼠辈,藏头露尾的东西!”窦金刀出了山门,望山门外一站,也不由得被对方的阵势给吓了一跳。

“哼!你个鼠辈,怎么?无脸见人?有本事都将面具摘下。”窦金刀仔细打量了一番,将目光定在一辆四周围着白色帷幔的马车上。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真的是面具门,门徒个个脸上都戴着面具,统一着玄色交领劲装,领口处加有金色澜边,与之前他听到的描述一致。

“阁下是窦金刀?”站在马车旁的一名面具门门徒指着窦金刀问道。

窦金刀气极反笑,“老子是什么身份?叫你们门主出来说话,你有什么资格与老子说话?来下个战书,这是将整个门派的人都带来了?”

“他就是窦金刀,你小心,他的力气极大,必须尽快制服。山庄内有一名幕僚,此人极其厉害,还能布阵。你说的那处地牢,应该暗地里有人守着,排了阵法的。总之,不要恋战,快速拿下,否则等副庄主来了,麻烦就大了。”

一名略带苍老的声音,在一名带着金边獠牙面具人的耳边响起。

此人生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闻言点了点头。

“你们门主呢?见着他金刀爷爷就不敢出现了?刚才不是叫嚣地厉害吗?”窦金刀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应声,于是催促道。

“你在找我?”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帷幔,从帷帽中走了出来。

窦金刀望了过去,见是一名戴着金边獠牙面具的男子。此人身材修长,身着湖蓝色圆领长袍,头上扎着镶猫眼石的同色缎带,气度十分卓然。

“你就是面具门门主?”窦金刀怀疑的目光将此人扫视了一番,觉得此人应该十分年轻。

“正是!”

窦金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该不会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吧?赶来挑战你爷爷我?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早点回去歇着吧!”

他身后的门徒也轰然大笑起来,刚才的局势反转,让山庄内的门徒解了气。

第五百九十二章 硬闯

“否则,丢了小命,可被怪我心狠手辣!”窦金刀收起笑脸,脸上满是肃杀之色。

“将战书递过去!”那门主不为所动,朝着一旁吩咐道。

面具门所有门徒一改刚才的嚣张之色,俱都不动声色,看着对面之人笑得前仰后合。

窦金刀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刚才这些人还一副懒散的模样,可此刻他们身上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改变。

这些人都带着肃杀之色,就连眼前的面具门门主,也变得神秘起来。不知为何,他突然萌生惧意。眼前之人,带给他不少压力。

可不过一瞬,他又否定了。这弱小的身板,他一拳下去,都能血溅当场。再者,对方必定年岁不大,只要他全力以赴,不出十招,定能拿下。

窦金刀虽轻敌,但也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里是山庄,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必然会连累山庄。

接过递来的战书,他打开一看,略过内容,看向那名字。

查五仁?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月饼馅儿。他虽读书不多,但也认得几个字。还好这名字在他认得的范围之内,否则今日就要丢大脸了。

“查五仁是吧?这战书我接了,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窦金刀举着五环刀往地上一杵,对着门主说道。

面具门门主看了一眼对面之人,觉得人不少,又在心中计算了一番,觉得山庄内的人,有三分之二都在这儿了。

来助威的,来看热闹的,大多都是门徒,其中夹杂着不少护卫。有没来的,应该是巡视山庄的。将才在山外巡视的,已经被他们给绑了,这就又少了十人。

他想速战速决,当然得花些心思。此人力气极大,成名绝技是刀法月风刀,杀伤力不小,但极其耗费体力。然而,他不能等到对方耗尽体力之时,再行动,那根本来不及。

他自马车上飘然落下,移动脚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窦金刀的对面。

对面所有人都被他露这一手给震惊了,此人刚才还在马车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护法面前?

窦金刀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此人有内力,还不弱。看似弱不惊风,但内力强劲。对方一靠近他,他便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内力行成劲风,朝他袭来。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心中骇然,此人不可小觑。

山庄内众人不明所以,可见着自家护法退了一步,也觉得不是好事儿。他们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

“亮出你的兵器!”窦金刀手上抓着的五环刀飒飒作响,心中战意燃烧,迫不及待要打上一场。

在江湖中闯荡出名声之后,刚开始还有些人来挑战他,但都在他手上败了之后,就无人敢来挑战了。

而那些个武艺高强的老东西,都怕伤筋动骨,让别人捡了便宜,个个都惜命得很,这就导致他许久都不曾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今儿来了个面具门的门主,让他斗志昂扬,就想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

这面具门门主自然是杜尘澜,他准备了这么久,特地挑了个副门主不在的日子找上门来。

窦金刀此人性子暴躁,容易被激怒。他若是不激怒对方,也就引不出这么多人来。

杜尘澜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立刻朝着对方劈了过去。

躲在大门内的王先生一见这情形,顿时觉得不对。这些人看着不像是来挑衅的,个个训练有素。那门主一看就武艺高超,否则不会一个照面,就将窦金刀逼得后退一步。

他在江湖上打滚了两年,也见过不少高手。有许多高手都内力精纯浑厚,此人看着就是这样的高手。

他想了想,立刻撒丫子往山庄之内跑去。

顾二带着十来人将山庄外巡视的几人解决之后,便翻墙进入山庄之内。

掏出一份地形图,找到校场的位置,他带着天字辈往和山庄内的校场走去。

“就是这里!”天一指着前头宽大的校场,对顾二说道。

这个时辰,原本校场应该有不少门徒在习武。但刚才之事,已经将他们都吸引了过去。就算没去助阵的,也去看了热闹,此刻校场内是空空如也。

“小心!据说这里设了阵法和机关。”顾二边向身后之人提醒,边仔细回忆着那断臂老者向他们描述的机关布置。

虽不知那位是什么人,但若是他们能在此找到打开机关的开关,那就证明对方说的是真话。

顾二让几人分散开,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二哥!不!二叔!在这儿!”天一叫得有些不顺口,没办法,他们原先都叫顾二哥,谁想少爷不让叫,硬说辈分大,要叫二叔,他们也只得改口。

“找到了?小心些,我再找找,或许不止这一处机关。”顾二边警惕地看向四周,边朝着地上仔细观察。

这地牢在底下,机关也就设在了地面上。因此,许多机关应该是被泥土给掩埋住。若不是山庄内的人,不小心踩上,那自然就中了机关。

“这里还有一处!”天一惊喜地小声说道。

他将机关轻轻一转,只听得轻微轰隆声,接着靠近校场的长廊内,便出现了一道一人宽的洞口。

这机关倒是设置得巧妙,旁人每次从洞口上经过,是不知情的,谁又能想到那是地牢的入口呢?

众人还未来得及高兴,顾二便听得一道啸声传来,他立刻就地一滚,“小心!有人暗算!”

王先生向正在拉弓射箭的几人喊道:“快!杀了他们,若是让他们将人救走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暗自庆幸不已,还好他见势不对,叫上几名弓箭手赶来此处。没有他的命令,守在暗处的护卫并不会自发排兵布阵。

他晚来一步,这些人就得逞了。让其中一人去山门口请救援,其余弓箭手不停偷袭,剩余的暗卫开始布阵。

“别让他们布阵!”顾二见状连忙大喝一声,布阵只需十几人,却威力倍增。他们就这么几个人,能敌得过对方?

这会儿他只希望少爷那儿能快着些,若是不能解决那些人,他们这里也撑不了多久。

第五百九十三章 地牢

王先生只见一名蒙面人用剑挥开周围的箭矢,朝他这里冲了过来,他不由得大急。

他看得出,此人又是一名好手,武功不弱。

顾二一个纵身,想打破对方已经开始排列的阵型,然而对方列阵的速度非常快,可见平日里就经常演练,十分熟练。

杜尘澜将软剑自窦金刀身前划过,这一招他用了五成力。这窦金刀皮糙肉厚,还有些蛮力,他若想速战速决,当然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你这个小人,根本就不是来挑战的,你是冲着山庄来的。”窦金刀大呼上当,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乱糟糟的景象,不由得后悔万分。

他二人刚开始过上一招,那些面具人突然发难,开始对山庄内的门徒下手。

虽然他们这里有不少功夫不弱的护卫,但面具人个个身经百战似的,勇猛凶悍,每一招都往命门上招呼。

对方这是早就计划好了,他上当了。此刻他心中无比后悔没听王先生的话,被这些人给激得失去了理智。

然而,他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不过三个回合下来,他的身上就布满了伤口。原本还以为可以痛快打一场,谁知在对方手下过不了十招的,是他。

他的刀法刚烈无比,然而却拿软剑没法子。对方这是以柔克刚,早就想好了对策。

杜尘澜心无旁骛,他没那闲工夫与对方扯皮。一个反手,剑身将对方的臂膀挑破,顿时血流如注,衣衫碎裂之后,伤口翻滚的皮肉被暴露在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看了一眼,被他的软剑削去了一大块肉。伤口很深,又伤在右手,对方痛呼出声,险些连五环刀都拿不稳。

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杜尘澜也没使什么剑招,而是一力降十会。只要有内力加持,对方那蛮力在他面前就不堪一击。

“快!保护我,他要杀我!”王先生惊叫,见蒙面男子已经快冲到面前,哪里还镇定得了?

他本以为对方会先去破坏阵型,谁想对方竟然冲着他来了?

他这一慌乱,不免影响到弓箭手。原本天一他们还在奋力抵挡箭矢,可弓箭手受到干扰,箭矢失了准头,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杜尘澜踹了窦金刀一脚,对方栽倒在地,再也没了战力。

“把他给我,我要亲自手刃他。”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杜尘澜身后传来,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悲戚。

杜尘澜点了点头,“交给你了!”

其实杀不杀窦金刀,与他来说并不重要。若是断臂老人想要此人,他自然不会吝啬。他的猜测是,这位与窦金刀有深仇大恨,会帮他,也是因为想报仇。

环顾四周,见场面已经被控住,他则使了轻身功法,往山庄内而去。

等杜尘澜到校场之时,校场之内已经人仰马翻。弓箭手都栽倒在地,不知死活,而顾二他们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口。一人大腿处的鲜血汩汩流出,另一人在给他包扎。

蒙着面,杜尘澜有些分不清天字辈的人,索性将目光都看向长廊外倒地的暗卫。看这模样,刚才应该是在排列阵型。

顾二喘着粗气,他现在已经没了战力,正靠着长廊闭目养神。杜尘澜这才留意到,顾二的腹部,鲜血竟然将衣裳染湿了一大片,他立刻上前查看。

“二叔!”杜尘澜有些担心,自怀中掏出伤药,又从自己的中衣下摆处,撕出一张布条来。

“咳!不必管我,快去就顾源他们。我已经让天一他们给我撒了伤药,不妨事儿。”顾二刚才是真的拼尽全力了,等不及杜尘澜赶来,他不顾自身安危,在对方排阵之前破坏了阵型。

“只可惜那排阵之人逃了!”顾二有些遗憾,那人拉了好几个垫背的,打量他们自顾不暇,在此处乱蹿,不消片刻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先别管他了!你们就此离开,我救了人追上你们,将墙外那辆马车给我留下就成。”

山庄的副庄主临时出了门,也不知几时回来。若是被撞上,将又是一番血战。这副庄主不但武功高强,据说此次出门是带门徒过来的,届时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要吃亏。

今儿个为了冲人数,他将习武不久的黄字辈都带来了。黄字辈牵制住那些个山庄内门徒还成,其他的不能指望。

“那好,咱们在十里外的官道上等你!”顾二点了点头,他们都受伤了,自然不能久留,留下也只会拖后腿。

他明白杜尘澜的武艺高强,内力比他还要深厚,便很是放心。

“留下一人接应你吧!你一人救两人,有些不便!”顾二想了想,又提议道。

“不必!你们快离开吧!”杜尘澜说完,便闪身入了地牢。

一进入地牢,便置身黑暗之中。杜尘澜微微阖眼,等适应了之后,才往前走去。

只过了一道弯,在墙上火把的照明下,他看到了一间间牢房。这些牢房并不满,有不少是空着的。

杜尘澜在来之前,就先询问过杜沁兰,绘制了顾源夫妇的画像。他的到来引起了地牢中人的注意,他们都回头看向来人,眼神中充满了漠然。

他们以为吃饭的时辰到了,自从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他们不知天明和天黑,刚开始还会计算着时辰,但到后来就渐渐算不清楚了。

送饭之人嘴很严实,绝不会与他们多说一句话,这让他们险些要奔溃。

虽说这里被关着十来人,但相隔甚远,还有牢头看守,根本没交谈的机会。

只是刚才似乎有些异样,两个牢头冲了出去之后,便没再回来。他们不明所以,但关在这里的时日太久了,也就没了说话的欲望。

杜尘澜被这些或打量、或惊异的眼神注视着,在里头寻找着女子的身影。

夫妻二人或许不会关在一间牢房中,但这里的牢房关押的女子应该很少吧?

可杜尘澜却料错了,此地关押的女子竟然有好几个。

“你是何人?”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杜尘澜转头一看,发现一名衣衫褴褛之人正扒着木栏杆望向他。

第五百九十四章 石室

虽说对方蓬头垢面,但杜尘澜也能从对方沙哑的声音中听出,应该是名女子,且还是名年轻的女子。

杜尘澜不打算理会,关在这里的人不知是些什么人。他一人也救不了这么多,还是找到顾源夫妻要紧。

“顾源!”杜尘澜不想浪费时间,索性喊起了名字。

喊了一声,竟然无人应答。杜尘澜紧皱眉宇,难道他们不在这里,被转移了?

杜尘澜不死心,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他不禁皱了皱眉,大费周章,竟然没找到人。

“柳慧娘!”杜尘澜再次喊道。

“别喊了!你是找那对夫妻吧?”刚才那名女子再次开口,这次成功地将杜尘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杜尘澜紧紧盯着对方,企图从对方被乱发遮盖的面容下,看出什么。

“当然知道,但你得救我出去,我才会告诉你。”女子在乱发的遮掩下,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双目。

杜尘澜定定看了她半晌,最后点头同意了,“好!”

“小子,你要救那对夫妻,我也知道。你救我,我告诉你。”一名同样衣衫褴褛的花白发须老者立刻扒在了木栏杆上,对着杜尘澜喊道。

“是啊!我也知道,你救我出去,我一定告诉你!”

这声像是捅了马蜂窝,被囚禁在牢房内的人都想和杜尘澜谈条件。

杜尘澜看了他们一眼,将视线定在头先说话的那人身上,见对方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渴望和狠戾。

这不是个善茬,杜尘澜不想惹麻烦,于是又转身看向了女子。

女子不动声色,只是用眼神定定地看着杜尘澜,也不开口祈求。

杜尘澜毫不犹豫,走上前,将内力灌注在软剑上,对着锁着的铁链狠狠一劈,在场之人都震惊不已。

那铁链有婴儿手臂粗,居然也能劈开?众人不由都看向杜尘澜手中的软剑,心中猜测着这是什么宝贝?难道他们被囚禁此处,不见天日,江湖上竟然出现了神兵?

“这是什么兵器?可有名号?”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刚才想与杜尘澜交易的男子却有不同看法,那些没见识的,以为砍断铁链是宝剑的功劳?而他却看出,这是那少年浩瀚内力的原因。

若是他此刻手筋和脚筋未被挑断,这少年说不得就有能耐和他一较高下。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可片刻之后,就暗淡下来,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唉!救了她也好,她也是个苦命人。”他叹了一声,随后又缩回了一角。

被挑了手脚筋,他可谓是万念俱灰,还不如死了,早死早了。

女子看着面具人劈断幼儿手臂粗细的铁链,顿时眼中一亮。

“告诉我那对夫妻在哪儿,你就可以离开了。”得快些,否则等山庄来人,他们又要杀出一条血路。

“先给我解开!”女子动了动手脚,示意杜尘澜解开她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等劈开铁链之后,这女子深深喘了口气,而后道:“跟我来!”

“喂!小子,你救救咱们,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其他被关押的人见这二人要走,哪里还能淡定?

“我是韩叶门的护法,你若是救我出去,金银美人只管提。想加入咱们门派,那也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你要多少银子都成,只要救我出去。”

杜尘澜不理会这些叫嚣,跟着女子一直往里走。他边走,边警惕地问道:“这里已经没路了,他们会在这里?”

“这里还有密室,在石门之后,我见过他们进去送饭食。”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杜尘澜明白,这女子伤得不轻。

“就是这里,只要转动这里就成!”她指着墙上一个石狮子头似的凸起,对杜尘澜说道。

“你去打开!”杜尘澜双眼一眯,见对方没动作,不禁催促道。

他可不敢乱碰机关,谁知眼前的女子是个什么人?倘若要暗算与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可真谨慎,只可惜我没力气,转不动!”女子说着,便将手掌摊开给杜尘澜看。

杜尘澜一看,便怔住了,只见对方的手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每根手指的指甲都往外翻着,像是被异物扎进指甲缝里,分离了指甲与皮肉,只剩下一小半黏连在一起,看着惨不忍睹。

杜尘澜看得出,这是受刑了。将铁签插进指甲缝里,这种刑罚简直让人痛不欲生。且看此女手指受损的程度,应该不止一次。

他将才注意到,之前那些被关押在囚牢中的人,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势,但都没此女伤得重,也不知此女是个什么身份。

“快些吧!你外头有人守着吗?会不会有人来?”这女子有些紧张,反过来催促道。

杜尘澜上前转动着机关,只听得轻微的轰隆声,石门便被打开了。

女子见杜尘澜往一旁侧身,便知对方还是放心不下,于是率先进了石室。

一进石室,杜尘澜便打量起了周围。墙壁上依旧燃着火把,石室虽隐蔽,但这里的空气却是流通的。

“他们就在这里!”

女子的声音拉回了杜尘澜的注意力,他这才发现这间石室不小,中间依旧是囚牢,但只关了两个人。

听见开门声,那二人便回头看去。

杜尘澜打量着他们,衣衫整齐,看着像是新换的。只是发丝有些凌乱,脸上也有些苍白。他想起之前杜沁兰绘制的画像,再与眼前的男子比较,确定是顾源无疑。

纵然对方面颊消瘦,眼窝深陷,和画像有些出入。瘦得都快不成人形了,可杜尘澜依旧能辨认出,这就是顾源。杜沁兰肖父,二人有着相似之处。

“你们是谁?”顾源看向进来了二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这二人的穿着不像是看守地牢之人,装扮很是奇怪。其中一人戴着面具,另一人却像是关在外头的那些人其中之一。

“他们的日子可比外头舒坦多了。据说除了刚来时受过刑,之后便被好吃好喝地供着,直到现在。”女子扯着暗哑的嗓子说道。

第五百九十五章 救人

若是牢头偶尔不在,其实他们也会随意交谈。不过大伙儿都是江河湖人士,有的之前更是熟识,说两句便是谩骂,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大家都对关在石室里的两人十分好奇,这二人看着并不是江河湖人士,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为何会被关在这里?且还被单独关押在石室,似乎对庄主十分重要。

庄主隔一段时日就会来看这二人,还吩咐牢头不可慢待,千叮咛万叮嘱的,众人怎能不好奇他们的身份?

杜尘澜又转过头去,看向了那名妇人。不过短短两年多,柳慧娘形销骨瘦,瞧着比画像上苍老了十岁。

“可是顾源夫妇?”杜尘澜压低着声音说道。

顾源瞪大了双眼,“你们是谁?”

“来救你们的!”杜尘澜沉声应道。

他上前一步,准备将铁链劈开,谁想却被顾源叫住了。

“且慢!你们该不会是查太后派来的人吧?”顾源慢慢抓住栏站起,若是他们被查太后的人发现,要将他们劫走,那他宁死不从。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他早就看出来了。抓他们来的人绝不是查太后一脉的,为了问出那东西的下落,对他们上了刑,他们咬牙忍下了。之后一直审讯不出,那些人就放弃了。

可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对方不仅没杀他们,还请来大夫,将他们的伤势治愈了。之后更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除了不能出囚笼之外,倒也没再苛待了。

女子一听眼前的男子竟说到查太后,她立刻震惊不已。原来这二人的确不是江湖人士,而是与朝廷有关。

那这个面具人呢?也是朝廷的人?这庄主何时与朝廷勾结在一起了?

女子转身看向杜尘澜,对方虽压着嗓子说话,但她能听出对方年岁不大。从眼前之人脖颈处露出的肌肤和拿剑的手来看,此人平日里应该是个养尊处优之人。

“不是!沁兰!”杜尘澜不愿多费口舌,接着便上前一剑劈开了牢房上锁着的锁链。

“兰姐儿?你把兰姐儿怎么了?”柳慧娘被关了两年多,本已经麻木了。可在听到沁兰二字之后,她不由得激动起来。

“她很好,先出去再说!”杜尘澜也不是不想坦白自己的身份,但身旁还有外人,他不便言明。

“快走吧!”女子见夫妻二人还要再问,于是催促道。

她还有事要办,眼前的面具人武艺高强,她想求面具人助她。

顾源和柳慧娘被杜尘澜扶着出了石室,杜尘澜正在盘算着,在援兵到来之前,带这两人出府并不难。

“恩公!救下他吧!或许以后与你有用。”女子途径刚才那老者的牢房,对杜尘澜说道。

“丫头,你自己走吧!我出去了也不顶事儿了,废人一个。”老者想通了,他不想走了。没了武功,之前江湖上的仇家来寻仇,他也是死路一条。

“不是刚断吗?据说拢宝斋有神药,说不定能治好。”

女子一句话又让老者心中燃起了希望,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若是能治好我的伤,我定报答恩公的恩情,一辈子唯恩公马首是瞻。我佟寒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佟老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恩公不妨收下他。他是个讲义气的,一旦认定,绝不会背叛。”女子朝杜尘澜劝道。

杜尘澜一愣,拢宝斋的筋骨断续膏,其实他空间里就有。这样的条件让他很是心动,但再多带一个累赘,他如何能出得这山庄?

“你有何交换条件?”杜尘澜没说出自己的顾虑,而是直接问出了对方的目的。

女子没想到对方如此聪慧,竟是洞悉了她的意图,“恩公聪慧!我还有个姐姐被关在山庄内,要救她一同出去。可我如今不堪一击,便只能仰仗恩公。”

杜尘澜闻言转身就走,开什么玩笑?他还得救对方姐姐?谁知道她姐姐被关在什么地方?即便知道,也来不及救人了。

若是被赶回来的副庄主堵上,他带着顾源夫妇,要全身而退不容易。

断臂老者说过,副庄主的功夫远在窦金刀之上。他刚才为了尽快解决窦金刀,可是消耗了不少内力,此刻还未恢复,他不能冒险。

“咱们走!”杜尘澜拉了正在犹豫的顾源夫妻一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唉?恩公?你别走啊!这丫头武功不错,你若是救了咱们,咱们定死心塌地为你卖命。”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请恩公留下名讳,若此次能脱险,我定会报答!”女子不被面具人的冷酷所伤,在她看来,对方与她非亲非故,不帮她也在清理之中。

杜尘澜脚下一顿,深深叹了口气。

“先将你们救出去,我再回来救你姐姐!”没了这些人拖累,杜尘澜的胜算很大。

他心动了,他手上缺人才啊!尤其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冒一次险,也没什么。

“先出去再说!”女子大喜过望,随后也知此地不宜久留,立刻说道。

“也不知少爷将人救出来没有。”天一他们在十里地外休整,他们此次都伤得都不轻。

“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还不来,再派几人去接应。”顾二有些心神不宁,此刻他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只是他只是轻轻一动,伤口处又渗出血来。

“咱们几个的伤势不算重,不若此时就去接应。”天四站起身,请命道。

“不必!少爷的本事,我是放心的。只是那副庄主不知何时归,若是撞上,免不了要战一场。”顾二摇了摇头,忍着痛回道。

“放心吧!那副庄主这会儿肯定回不来山庄。门派离这里不近,他就算是快马加鞭,至少还需一个时辰。”

顾二看向了说话之人,只见是一名独臂的老者。此人面相看着老实,但眼神锐利,竟是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这老者收回视线,靠在一棵上闭目养神。而在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带血的包袱。

顾二知晓这包袱中是什么,是窦金刀的头颅。

“能手刃仇人,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只可惜,我闺女......”

独臂老者察觉到顾二的视线,便看向了脚边的包袱,说起了之前一直不肯提起的往事。

第五百九十六章 刀口舔血

“我有一双貌美如花的闺女,双胎姐妹花在江湖也算小有名气。她们娘早逝,都是我一手拉拔大的。我武功不弱,江湖上不少人都对我有所忌惮。闺女初出茅庐,仗着有我护着,在江湖上也算如鱼得水,过得很是恣意。”

“谁知,江湖险恶。那一日,我糟了贼人的暗算,差点命丧黄泉。这胳膊就是那日断的,后来在逃亡路上,被你们主子救了。可那日,大闺女与我是在一起的。就是窦金刀这混账,将我大闺女献给了静海山庄的庄主。”

说到此处,他不禁老泪纵横,也后悔自己没有早些金盆洗手,带着闺女归隐山林。

顾二本就嫉恶如仇,听到断臂老者这样的过往,也是义愤填膺。

“那你小闺女呢?”他突然想起老者还有一个闺女,于是问道。

老者突然捶着胸口,无比痛心。

“大闺女被抓进了山庄,我又身受重伤,养了好些日子,才渐渐恢复。可我右臂被斩断,便不能拿刀了,成了个废人,哪里还有能耐去报仇?前段时日,我偷偷找了之前的好友打探消息,他说我小闺女为了救她姐姐,只身一人闯了山庄。”

老者眼中没了光,他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指望,但他如何有脸面下去见早逝的发妻?

发妻临终前还在嘱咐他,叫他远离江湖,带好闺女,不要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可他放不下江湖生活,更对自己的本事有着极度的自信,这才阴沟里翻船,还连累了两个闺女。

“如何?”顾二虽嘴里这么问着,但他已经猜到了结局。结局必定是不好的,否则老者不会万念俱灰。

“她武功虽不弱,但如何能敌得过那些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更何况一个山庄内这么多高手在,自然不能成事儿。她进去了之后,便没能再出来。我那好友说,小闺女死了,被乱箭穿心而死,最后尸身被喂了狗。”

在场之人闻言都沉默了,思及己身,他们虽不在江湖,但也一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过,好在少爷对他们不错,就如刚才那般没把握的事,少爷也不会让他们犯险。

“那大闺女呢?若还在山庄内,日后也不是没机会。”顾二猜到了结局,依旧在安慰老者。

“晚了,她早就不在了。可恨那些人为了引我和小闺女过去,便隐瞒了这消息。小闺女死后,她的尸身才被扔至乱葬岗,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还是我那好友替她收的尸身,寻了处风水之地葬了。”

老者摇了摇头,随后低下头看着那染血的包袱。他给小闺女立了一个衣冠琢,将姐妹二人合葬在了一起。这头颅,便是拿去祭奠闺女的。虽未将庄主除去,但等他练好左手刀法之后,是必定要报此仇的。

“你们该庆幸你们有个好主子,我从未见过主子去犯险,而你们却龟缩在他身后的。”老者突然看向天一他们,脸上满是讽刺。

众人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天一更是直接站起了身。其实他伤得不轻,但老者这么说,也激起了他的血性。

原本少爷孤身犯险,就让他心中难安。此刻老者这么说,让他心中更难受。

“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太弱了。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要拖后腿,倒不如在此等着,不添乱也是好的。”顾二见状,不免要替他们说上几句。

少爷武艺高强,深不见底。他之前也与少爷切磋过,然而在少爷手下走不过十招,且少爷还说他根本没使全力。

“太弱是理由吗?太弱就能心安理得?为何不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我不懂,他花这么多银子养着你们作甚?遇到险事,还得他亲自出手,要你们何用啊?”

老者轻蔑地看了众人一眼,他虽嫌弃自己,但为了报仇,他依旧在努力着。可这些小子呢?

他也和这些小子同住了一段时日,发现他们根本不够刻苦。在他看来,比起师父教导他时的磨砺,这些小子的日子简直舒坦地太过了。

顾二本想开口相帮,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其实这些小子平日里习武也不至于偷懒,但或许是没感受到压力,这才有些松散。

他原本想和少爷提起,等过段日子,带他们出去历练一番。每日关着习武,不参与生死搏斗,学来终究是纸上谈兵。

不过,今日的受伤或许给他们带来许多不安。因此,从山庄内出来,众人的情绪便有些低迷。

第一次有大规模的受伤,应该让他们产生了危机感。

“刀口舔血的日子,本就是腥风血雨,得罪的仇家也不会少。少爷日后入了朝堂,今日之事只会是常态。若是再不绷紧了弦,那便是死有余辜。少爷身份尊贵,别再妄想他去救你们。刚才林伯所言不差,少爷不能屡次犯险,今日你们还未成长,是少爷仁慈,若日后还是这般,那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顾二撑起身子,看向众人的目光眼神锐利子,老者见状不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此人虽太过重情,但好歹对恩公还是忠义的。涉及到恩公,也不可能再姑息。

......

“你说,前段时日被抓来的那个女子呢?”女子失控地抓着一名丫头装扮的少女衣领,疯狂摇晃道。

那丫头吓得浑身直哆嗦,嘴里含含糊糊,就是说不出话来。

“走吧!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杜尘澜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催促道。

“不!我不信,她还活着。”女子此刻一改之前羸弱的模样,一把甩开了杜尘澜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杜尘澜无法,只得一掌拍在女子的脖颈处,随后接过软倒的身子,将其抗在背上。

得!今日又救了一个麻烦精,希望付出会有回报。

那丫头一抬头,看见杜尘澜待着的金边獠牙的面具,忍不住尖叫一声,随后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杜尘澜翻了个白眼,扛起女子转身就跑。顾源夫妇和那老者赶着马车先行一步,他得尽快追上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 逃

“顾二叔,咱们还是去接应一下少爷吧!”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杜尘澜还是未归,天四他们都有些着急了。

顾二自然也十分着急,杜尘澜迟迟不回来,他也没那么多信心了。

“那就让天四带着几人去看看吧!”顾二点了点头,他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

“咦?你们看,有马车过来了,会不会是少爷?”天一指着远处正在赶来的马车,惊喜地道。

“是咱们的马车!”众人喜出望外,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应该是,前头赶马车的人像是少爷!”

杜尘澜赶着马车,朝着马迅速挥舞着鞭子,顾二他们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辨。

“快骑马离开,莫要多问。”

杜尘澜的话让众人吓了一跳,接着也不敢多想,顾二被天四扶起,两人同上了一匹马车。

“快!应该是那副庄主回来了,咱们快离开此地。”老者算了算时辰,那副庄主也是时候回山庄了。

杜尘澜暗道一声晦气,那女子磨蹭了不少世间,他们前脚刚出庄子,就听见了副庄主在山庄外咆哮的声音。

他隐在树林中,往山庄大门外一探,发现此次那副庄主竟然带了不少护卫前来。还好他让顾源夫妇赶着马车先行离开,他带着女子随后追上,否则定会被堵个正着。

杜尘澜不过等了十来日,吏部的公文就下来了。整个府上喜气洋洋,虽知此事算是板上钉钉,但只有真下了公文后,才能放下心。

杜尘澜他们沿着官道一直往北边前行,原本临时组建的门派当然不能回去。可直接回京城的住处也不妥,只得先绕上一圈,等彻底甩开副庄主他们,才能回京城的安置之处。

“留下一人打探,其余之人跟我寻一处落脚处。”杜尘澜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此刻天色渐暗,又下起了雨,倒是掩盖了些他们的踪迹。

“少爷!咱们都带着伤,留下一人回原路打探,不如寻几家农户休息,否则大伙儿都撑不住了。”天一策马上前提议道。

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他们身上还带着伤,到现在还未进食,哪里还有力气赶路?

杜尘澜看着前方一处小小的村落,不禁摇了摇头,“咱们身份不明,且都带着伤,不宜进农户,不好解释。只能找无人的歇脚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他也很累,赶马车到现在,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那小人先去前头打探。”

杜尘澜颔首,他坐在车辕上,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而天一他们则是湿了个彻底。有不少人的伤口重新裂开,雨水和血液交融,顺着马背流向地面。不过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很大,他们避无可避,连个斗笠都没有。雨水冲刷在脸上,导致他们眼前一片模糊,连赶路都慢了不少。

不过是片刻,天一就回来了。

“少爷,前方有一个破庙,虽破烂不堪,但好歹还能避避雨。”

......

“派去之人可有寻到他们的行踪?”一名身着冰蓝色交领剑袖的男子,朝着来人问道。

“属下等人兵分几路,最终发现他们往北边前行了。本想追踪下去,可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队不少,车轮印和马蹄印较为凌乱,不好分辨。且天公不作美,竟然开始下雨。这会儿,路上的行迹更是被冲刷了个彻底,再想找到他们的行踪,怕是难了。”

“娘的!”男子怒不可遏,将桌上的茶碗猛地砸在了地上。

在场之人都噤若寒蝉,这次门派损失了不少好手。那些个门徒倒大多只是受了伤,但短时日内也好不了坐了。

最重要的是,窦金刀死了。且那对夫妻被救走,更是雪上加霜。

窦金刀是庄主最为器重之人,武艺高强,竟是不知死于谁的手中。

“这该如何向庄主交代啊?那对夫妻是庄主临走前,千叮咛万叮嘱过的,定要严加看守的。这次人被救走了,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厅堂之内坐着几名老者,他们是门派的护法,被庄主唤来守着山庄的。

副庄主将那封战术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哼!窦金刀果然是个蠢货,竟是这般容易被激怒。庄主说得不错,此人不堪大用。今日被人砍了头颅,也是早晚的事。查五仁?不就是查无人,查无此人吗?这是早就下号的一盘棋,就等着请君入瓮呢!”

“这?不是说此人是江湖上刚建立的新门派、面具门的门主吗?”一名老者疑惑地问道。

“什么面具门?人人都带面具,只怕是不能见人。说不定就是为了救出那对夫妻,特意做的圈套。我已经派人去打探那面具门了,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副山长这会儿想通了,这一环扣一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他暂且离开山庄就是那股东风,凭窦金刀那样的猪脑子,还能算计得过别人?

“若真是算计,那此人也算极有谋略了,当真是可怕。江湖上何时有这样的阴险小人了?咱们日后可得小心提防,否则就会着了人家的道。”

“这种计谋,只怕不是江湖之人。”副庄主眯起了眼,他很清楚那对夫妻与朝廷有关。而这些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无非就是为了这对夫妻,可见这对夫妻对他们很重要。

至于是何目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这般一想,他顿时浑身一震。若是涉及朝堂,那便不是他能插手的了。倘若今儿来救那对夫妻的,是朝中某位大官指使的,那他岂不是将人给得罪了?

“既然找不到踪迹,那就算了。人已经跑了,咱们再追也追不上了。”

......

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在寂静的夜晚响起,这出破庙成了杜尘澜他们暂时的落脚地。

“少爷!我刚才寻村民们买了些干粮和衣物,咱们想对付着吃点。”天四和天五等三人进了破庙,将手上的包袱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颔首,也是觉得又累又饿,“出门在外,也不必讲究,先将就一番吧!”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顾源夫妻正在和顾二叙旧。刚才激动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三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此处不便多言,他们对之前的行踪决口不提。

第五百九十八章 父女

“姑娘!你好歹也吃点吧,再不吃身子吃不消。”柳慧娘拿起几个杂粮窝窝头,走到女子身边,递给她。

女子自从醒来后,就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这会儿看见了一脸关怀的柳慧娘,这才回了一声,“我吃不下,你们吃吧!”

这是久违的温暖,眼前这女人多像自己的母亲?她还记得母亲的模样,与眼前的女人一般,是温柔又慈祥的。

独臂老人原本并不关心被杜尘澜救回来之人,对他来说,除了为少爷做事,练好自己的左手刀法去报仇就是剩下声名的全部。

只是,此刻他心中却激动万分,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颤抖地问道:“可是小妮?”

女子迅速回头,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林伯,她惊喜又忐忑地喊道:“爹?”

“小妮?”林伯冲到女子面前,用颤抖的左手撩开了女子额前披散的头发,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女儿?

这一看,他顿时愣住了。

“怎么回事?你的脸?你是小妮吗?”林伯猛然放下手,他不敢相信眼前这女子是他的闺女。

杜尘澜很是诧异,没想到这两人还是父女,也是巧得很。不过,在刚才老者撩开女子头发之时,他看了过去,也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女子不大的瓜子脸上布满了疤痕,除去那些细小的,其中有两条最长,从眼角延伸至鼻翼间,交错在整个脸上。

伤口应是最近才划伤的,并未好好清理,血肉已经翻起。细小的伤口开始结痂,但那两条伤口却是最为严重,已经感染,有黄色脓液渗出,看着尤为可怖。

小妮立刻将头发放下,不敢将面部暴露在外。她看了一眼亲爹,竟发现右边的袖子是空荡荡的。

“爹!你的手臂怎么了?”她有些着急,抓住那截空袖子问道。

“就是被窦金刀那贼人砍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林伯眼中蓄满泪水,一把抱住自己的闺女,嚎啕大哭起来。

“爹!姐姐死了!”小妮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杜尘澜摇了摇头,惨!真惨!

“可是林倔牛?”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正在抱头痛哭的二人。

林伯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佟寒?你怎会在此?”

佟寒苦笑一声,“也是着了道了,那不要脸的邹华林,使了阴谋诡计,我落入他手,他当然要报当年之仇了。先挑断了我的手脚筋,欲折磨我,我现在是废人一个了。”

“没想到你也落得如此下场,当初我就与你说过,邹华林不是好人,你却不信,还说他肯悔改,回头是岸。哼!江湖险恶,咱们蠢得无可救药,还连累了身边之人。”

林伯想起自己的大闺女,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这闺女是有骨气的,为了不让邹华林那老东西玷污,情愿划花了自己的脸,也算是女中豪杰。”佟寒不禁感叹道。

“什么?是你自己划花的?闺女,你怎么这么傻?”林伯想说在遇到性命危险之时,便是暂且从了,也不过是人的本性。

可他一生光明磊落,若是闺女当真委身与仇人,他又不知该不该原谅。不过,还好他林隆的闺女与他一般,都是嫉恶如仇之人。

“他抓了姐姐,姐姐誓死不从,当晚就被他杀害了。我以为爹你也被他们给暗害了,便想为你们报仇。我孤身一人,本想练好武艺,再去报仇,可那些人竟是放出姐姐的消息。我以为姐姐还活着,哪里忍得下姐姐在山庄受苦?于是便孤身一人前去山庄,结果可想而知。邹华林那老东西,亲口承认姐姐是他杀害的,他说姐姐不识好歹,他一怒之下,就将人给杀了。”

小妮泪流满面,泪水划过满是伤痕的脸颊,传来了刺痛感。

“那老东西,总有一日,我要为你们报仇。”林伯怒不可遏,可恨他没了右臂,要练成左臂刀法,谈何容易?

“他们本想留着我,再放出消息将你诱来,便没杀我。只时不时地折磨我一番,反正我这脸将他们吓着了,他们除了对我上刑,也是别无他法。”

对女子来说,清白何等重要?若委身与自己的仇人,那还不如死了。倘若不是有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她早就一死了之了。

在场之人也不由得一阵唏嘘,这三人是真的惨,尤其是这对父女。

一个武林高手断了右臂,没了武功。一个女子划花了脸,毁了容。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还有更让他们伤心的事,他们的亲人被折辱而死,当真是惨绝人寰。

杜尘澜对这女子倒是有些佩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轻言生死,还在等待生机,想着报仇。且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可见不是一般的狠。

“这次还要多谢恩公,若非恩公相救,那咱们父女二人也没有再见的一日。”林伯说着,就拉着小妮朝着坐在火堆旁哄衣裳的杜尘澜跪下。

杜尘澜连忙起身,上前扶住二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对恩公来说,的确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咱们来说,您的举手之劳却救了咱们的性命。自此之后,我父女二人便是恩公的人了,一辈子为恩公效力。”

杜尘澜本就是这样的目的,当然也不会矫情。他太缺人才了,林伯虽没了右臂,但他的内力还在,只要多加练习,假以时日,武力值定会恢复巅峰。

小妮更是他需要的,有些事男子不方便去做,而小妮的武功也不弱。不过,毁容倒是有些麻烦。毁了容,就太醒目了,容易惹人注意。

“实话实说,我救你们确实带着这样的目的。你们若是没去处,愿意替我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杜尘澜如实说到。

“他们要说的话,也是我要说的话。若你能想法子将我的手脚筋续好,那一辈子替你卖命也不是不成。反正没了武功,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林倔牛好歹还有个闺女,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佟寒没有成亲,没儿女亲人,连个徒弟都没收,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

第五百九十九章 回京

“你这老东西,算盘倒是打得好。我看你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余上几个铜子儿,还是个穷鬼,是买不起拢宝斋的筋骨断续膏吧?那等神药价值不菲,卖了你也赔不起。你卖身给少爷,少爷还嫌你人老不中用呢!”

有了闺女,林伯觉得人生多了指望,也开始贫嘴起来了。

“嘿!你个林倔牛,又开始过河拆桥。”佟寒跳脚,指着林伯的鼻子骂了起来。

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这一日凝重的气氛,被此刻轻松的氛围所化解。

“少爷!这老东西虽脑子不好使,但武功还算不错。若是能治好他的伤,便什么送死的活儿都叫他干,也免得你日后总要冒险。”

杜尘澜分明从林伯的语气中听到了关切,他不禁笑了笑,这两人之前关系应该不错。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也没再看佟寒高兴的表情,而是看了一眼小妮。小妮微微撇过头,往日姣好的容貌不再,她有些害怕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的脸应该是伤了不久,若是用上上好的玉容膏,说不定还能复原。当然,你的伤口太深了,我可不敢保证,只能说请人尽力医治。这里伤者不少,尤其是你脸上的伤口,拖不得。”

顾二目前并不敢将杜尘澜的身份告知顾源,这里人多眼杂,实在不便。然而顾源却联想到顾二一直是跟在少爷身边的,难道那蒙面的少年郎就是杜尘澜?

再一听林伯他们都口称少爷,他不禁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可少爷不是从文吗?顾二又开始犹豫起来。

柳慧娘和少爷一起生活了八年,对少爷尤为熟悉。她也在怀疑,却并不敢相认。

这少年遇事沉着冷静,淡定从容,还武艺高强,与幼时的玉哥儿不像,连举手投足都毫无相似之处。

她不禁看向自家丈夫,见自家丈夫也用眼神紧紧盯着杜尘澜,便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源看了一眼周围,随后朝着自家婆娘摇了摇头,沉住气,等没了旁人再问。既然对方将他们救出来,那自然会表明他的身份。

“等天明之后,咱们就动身前行。咱们离京城有些远了,明日先去下一个州府,再坐船回京城。”此刻杜尘澜只想赶快回京城,再不回去,杜淳枫他们又该担心了。

......

“终于来了!”杜淳枫摸着手中的公文,脸上满是欢喜。

“这次吏部下公文还算迅速,澜哥儿过两日就要去翰林院点卯了!”钱氏自然感受到了杜淳枫的喜悦,也眼中带着笑意说道。

“吏部没公文下来之前,我这心里一直都不踏实,如今总算是来了。也是儿子争气,竟然刚入官场,就成了六品官儿,咱们杜氏也算有了盼头。”杜淳枫一脸感慨道。

“是从六品,出去可不敢乱说,没得被人抓住把柄。如今咱们身份不同了,若是再口无遮拦,不免会给澜哥儿带来麻烦。”钱氏立即纠正道。

“是是是!祸从口出,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杜淳枫此刻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也暗下决心,日后定谨慎行事,不给澜哥儿拖后腿。

等笑过之后,他又想到了儿子不在府上,出门访友去了,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澜哥儿说要去拜访同窗,也不知几时能回。也不交代清楚去向,若是联系不上他,他如何知晓吏部下了公文?他这两日还得先去吏部办理文书,官印、官服和牙牌,若非他本人亲自去领,是拿不回来的。”

“能在候缺期间出去,必定不是为了拜访同窗,也不知又在忙活什么,问他也不说。不过,他做事一向妥帖,自然会想到这个问题。”

钱氏也不禁皱了皱眉,澜哥儿的性子她知晓,分得清轻重缓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杜淳枫闻言叹了口气,“唉!这孩子,从小就主意正,他在外头办的事,咱们一概不清楚。可以说,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更省心的孩子了。可儿子太出息,咱们操的心却一点也不少,甚至更为担心。”

“是!旁人家的孩子像他这么大,还在愁举业,哪像咱们,整日里担忧的却是他的安危?他似乎之前就与朝廷众人有了来往,且都还来头不小。过早涉及朝堂,与那些个老狐狸周旋,我就怕......”

钱氏担心不已,澜哥儿虽未和他们说过朝堂之事,但她觉得,澜哥儿对朝堂之事知之甚祥。

在这京城,不管说到哪家府上,澜哥儿都对人家府上的主子一清二楚,似乎早就调查过。

“也是我这做父亲的没用,不管是权势,还是银钱,都帮不上他,整个杜氏还在托他后腿。”

钱氏见老爷又在自责,连忙安慰道:“老爷也不必自责,虽说科考的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但读书的机会,还是老爷你给的。你若当他是亲生的,便不要想这么多。”

“今儿这么高兴的事,应该告诉沁兰。她好歹是他姐姐,也让她高兴高兴。”杜淳枫的情绪不高,钱氏便岔开话题道。

“也对!让人去请她来。”

......

杜尘澜他们回到京城之时,已经是次日的晌午。他们没有立刻进城,而是躲在了城郊的一片密林中,在天黑之后才回的庄子。

这处庄子在京郊,是被杜尘澜用来安置买下的人。庄子很大,一千亩地,花了他一万多两银子。且这处庄子正是前段时日被抄家的那些官妇陪嫁之一,可遇而不可求。

大户人家的庄子,除非是急需用银子,否则不可能拿出来卖。

“少爷!你们可回来了,小人都快担心死了!”洗月正在庄子里守着,一见杜尘澜他们回来,连忙上前喊道。

“准备热水,请了善济堂的严大夫过来,都受伤不轻。另外去寻童掌柜,问他手上是否有玉容膏和筋骨断续膏,我有急用。”杜尘澜没理会洗月,还是先料理了伤员再说。

严大夫是庄子上常请的,嘴严实,医术也不错。

洗月虽武功不差,但经常和他一同出入,带上洗月,容易让别人联想到他身上。为了以防万一,他将洗月留在了京城。

洗月这才注意到大伙儿身上都有伤,于是立刻应声,指派人分头行动。

第六百章 相认

“嘶!”严大夫拨开小妮覆在额前的乱发之后,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是何人能下如此狠手,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家伤成这般。

“这伤,怕是不好治啊!其他较小的伤口已经戒疤,我这里有药膏子,抹上倒是能消除疤痕,但也会留下很浅的印记,然而最麻烦的便是这两道。你看,贯穿上半边脸,凭我的医术,我也无能为力。”严大夫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为此惋惜不已。

“那玉容膏呢?恢复的可能大吗?”杜尘澜皱了皱眉,若是能治好,那自然要尽力医治的。

“杜少爷是说拢宝斋的玉容膏吗?虽说外头将此药传得神乎其神,但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这姑娘脸上的伤实在太重了,就算有玉容膏,只怕也要留下痕迹,不过是深浅的区别。倘若像一旁这样浅一些的,抹上玉容膏,定能恢复如初。”

严大夫实话实说,玉容膏的确能被称为神药,对这样外伤恢复不留疤痕有奇效,但眼前这伤势,怕是悬。

“下手太重了,深可见骨,若是再晚上几日得不到救治,脸上就要开始溃烂。便是眼前,也要在伤口边缘去除一点腐肉。”

小妮闻言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她是女子,自然在乎容貌。之前全凭着一股气,这会儿得救之后,面对这样的现实,心里怎能好受?

“劳烦严大夫尽力医治吧!玉容膏我已经在想办法。”杜尘澜点了点头,严大夫在京城的医术都首屈一指了。他也早就明白,这样的伤口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小妮抬头看了一眼杜尘澜,随后又迅速低下了头。此刻,杜尘澜早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容。

她早听出对方的声音很年轻,可没想到对方的年纪竟然与她相仿,甚至比她还小,还是一个少年。

杜尘澜出了屋子,穿过长廊,往顾源夫妻的屋子走去。两人被晾了这么久,心中必定很忐忑、很焦灼。

一通忙活之后,此时已至酉时初。

顾源夫妻二人已经洗漱过,坐在桌旁相顾无言。他们二人对视着,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被关在地牢中两年多,除了不能出石室之外,其实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他们在石室内被单独关押,并无人看管,但他们却不敢随意说话。谁知道暗处是否有人在监视他们?若是有什么不小心说漏了嘴,岂非后悔莫及?

“咳咳咳!”顾源本想开口,但一开口,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可是旧疾又犯了?”慧娘立刻上前拍着顾源你的胸口,关怀地道。

“不妨事儿,只是断了药,这两日便有些起复。”顾源等平息了之后,拍了拍慧娘的手,回道。

其实他原本没有这样的旧疾,不过是刚被抓住之时,为了撬开他们的嘴,自然会被上刑。他的身子骨本就不健壮,便留下了顽疾。

或许对方是有顾虑,上刑时并不敢往死里折腾他们,好歹还是留了一线。之后也找了不少大夫看过,但顽疾却是留下了。

“当家的!事到如今,你总能告诉我世子爷留下的东西到底放在了何处吧?你不但隐瞒那些人,甚至连我都要隐瞒。”慧娘眼中的泪珠滑落,随后转头不再看顾源。

“你知道的不多,才能保住性命。不是不信你,可此事非同小可。”

顾源叹了一声,当年他在带着慧娘和闺女逃离安氏时,将世子爷留下的东西给了安氏,但他并未将此事告知慧娘。而是撒了谎,说是藏在了某一处,凭慧娘怎么问,也没告诉她。

他不确定若是被抓住,慧娘能不能熬过这样的刑罚,也不确定慧娘在看着他受刑时,能否忍住不说出来。慧娘不知道才是对的,反正安氏已经被那些人给翻了个底朝天,那些人也不一定会再找第二次。

安氏是精明的,不然孔大人不会以官职前程来保住安氏。

慧娘与顾源夫妻二十来年,怎会不了解枕边人的脾性和心思?她其实冷静下来也分析过,若是叫她看着当家的受刑,她说不定真会忍不住说出来。

看着当家的受刑,比她自己还痛苦。那疼痛时发出的嘶吼声,受刑时身子忍不住地颤抖,脸上痛苦的神情,让她连着做了一个月多的噩梦。

那些人虽没怎么对她动刑,但精神上的折磨更让她难以忍受。以至于从那之后,她的精神便有些不济,时常恍惚。

“你说,那少爷会不会就是玉哥儿?”顾源故意岔开话题道。

“顾二一直待在他身边,怕是八九不离十。但他与儿时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我都有些不敢认了。”慧娘立刻将刚才的事抛诸脑后,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玉哥儿。

“咚咚咚!”二人正在谈论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而后顾源喊道:“谁?”

“是我!杜尘澜!”少年清越的嗓音传了出来,让顾源夫妻吃了一惊。

当年是顾源亲自将玉哥儿送到了杜氏,他当然知道杜氏将玉哥儿改名为杜尘澜。

“是他!刚才那人一定是他。”慧娘激动起来,她起身走向门扉,一把将门打开。

少年的脸在昏暗的烛火下看不真切,一身天青色立领长袍,将少年纤细修长的身形勾勒出来。

昨儿穿得玄色衣裳已经换下,眼前的少年也没再戴面具,但慧娘却怔楞在了原地。

杜尘澜看了看眼前的妇人,其实杜沁兰与眼前这妇人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但肖顾源多些。

“怎么不进来?”顾源见慧娘堵在门口,两人都不说话,不禁奇怪地问道。

慧娘突然回头对顾源喊道:“是玉哥儿,他是玉哥儿。”

说完,慧娘便一把抱住了杜尘澜。杜尘澜没想到这妇人会突然抱住他,不禁身子有些僵硬起来。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一声爹娘怎么也叫不出口。

毕竟他来到大郡朝时,就已经被过继给了杜氏。这两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面,他有些不习惯。

“是玉哥儿,我还能再见到玉哥儿。”

第六百零一章 莫逆之交

“你快放开他,进屋来说。”顾源身为男子,虽然心中也十分激动,但还是比慧娘要冷静些。

慧娘这才放开了杜尘澜,杜尘澜将想要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放下,朝她笑了笑。

他一进屋子,就给情绪激动的慧娘倒了杯茶,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帕子递了过去。

“你们这段时日就住在这里,这里都是我的属下,比较安全。生活不必操心,会有人打理。若是想见杜沁兰,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我会想个法子将人带来。”

“沁兰她过得还好吗?”慧娘脸上满是担忧,急切地问道。

“很好,她就在杜府,如今的身份是我养母的表侄女。”

杜尘澜看了一眼顾源的腿,两年前他遇到杜沁兰,打听这家人的消息时,顾源的腿还是伤着的,如今看他走路也还正常,应该是痊愈了。

杜尘澜从进门后,就表现地有些平静,叫对面二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慧娘听闻闺女过得好,放心了不少。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她的目光便暗淡下来。

他们将玉哥儿过继出去时,玉哥儿才八岁,且当时玉哥儿身子骨不好,脑子比一般孩童稍稍迟缓些,也不喜欢说话。

她将脑海中那名沉默寡言,性格怯懦的孩童,与眼前这位淡定沉着的少年重叠起来,她完全想象不出这是同一个人。

“你与你父亲长得真像!听说你中了状元,打算入仕,但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世,你这是自投罗网。”

对于杜尘澜表现出来的生疏,顾源是能理解的,毕竟玉哥儿当年被过继的时候还小。孩童忘性大,只要久不见面,,便会忘记之前与自己亲近之人。

既然杜尘澜能来地牢救他们,那就表明杜尘澜已经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了。

杜尘澜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生父顾玄瑧,既然对方开门见山,那正好也省了之前的寒暄。

顾源是可以信任的,毕竟在酷刑之下,都能顶住不出卖他们顾氏,杜尘澜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且对方可能知道的比他还多。

“自然是知道的,我已经拿到了父亲留下的遗物。当年之事还要多谢你们,否则我也不会存活下来。”杜尘澜说着,就站起身,朝着二人深深行了一礼。

“玉哥儿不必如此,咱们当年也是受老爷和太太所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那自然要尽力。再者,咱们本就是顾氏的下人,替主子做事是本分。”

顾源有些难过,终究不同了。会叫他们爹娘的那个玉哥儿不在了,如今面对他们的只是杜尘澜,更是顾氏子弟。

“没想到你竟然会带人去山庄救咱们,你还未入朝堂,就已经有自己的势力了?”

顾源有些惊讶,像杜尘澜这般大的少年,还大多都只知读书玩乐,没想到他竟然能将他们从那些高手手中救出来。

“两年前就在打探消息,直到最近才有了你们的踪迹。你们被关在地牢中两年,也是我的无能。”杜尘澜苦笑一声,之前连天字辈都未能成长起来,他手中实在无可用之人。

“已经很厉害了,你能想法子救我们,当真是难得。”顾源仔细打量着杜尘澜,再一次感叹虎父无犬子。

甭管玉哥儿儿时是什么脾性,长大后,和老爷一般,就是令人嫉妒的存在。

“可知抓我们的人,是哪方势力?”顾源突然想起此事,反正他觉得不像是查太后一脉的。

“不是查太后一脉,种种迹象表明,与摄政王一脉脱不了关系。”杜尘澜脸色微沉,万煜铭到底留了一线,没有彻底撕破脸。

但顾源夫妇受的苦不能被抹去,他绝不会投靠摄政王一脉。

“摄政王?倒有可能,当年他的权势不在查太后之下,但也能看出野心极大。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竟然没有动手。他抓了咱们,难道又想卷土重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不知他几时动手,又还在等什么。”

杜尘澜想到那封遗诏,这是关键,造反也有个名目。可若是没这封遗诏,摄政王也不是不能登基,不过就是名声不好听罢了。

可史书哪朝不是由胜利者改写的呢?且名声哪里有权势来得实在?

这么多年过去,摄政王在朝中布局只会更广,却又迟迟不动手。因此,杜尘澜猜测,除了遗诏之外,摄政王应该还在等一样东西,就是不知是什么。

“你的处境太危险了,孔大人曾经交代过,只想让你平安长大,不想你入仕。正好杜家三爷之前曾受过少爷恩惠,我们便想到将你托付给他们。毕竟他们是商贾,又无子,将你过继过去之后,不愁吃穿,也能保住性命。”

这个人选是他们夫妻深思熟虑过的,杜淳枫品性纯良,又膝下无子,定能善待玉哥儿。即便杜氏日后分家,杜家三房再不受宠,也比一般百姓日子好过些。

再者,杜氏是商籍,也不用担心杜尘澜会科举入仕。然而,他们千算万算,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能入晨鹭书院读书,还夺取了那个名额。

得知杜尘澜读书之后,那些人正在疯狂地寻找他们,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东躲西藏的,自然也不敢联络杜氏了。

“我想知道当年顾氏勾结外邦的细节,要想为顾氏平反,就得了解当年的经过。”顾源身为顾玄瑧近身伺候之人,应该知道的不少。

顾源闻言冷笑道:“勾结外邦?顾氏对朝堂,对皇上,始终中心耿耿,乃是忠臣良将,如何会勾结外邦?更何况,老爷与当今皇上当年也算是莫逆之交,他会背叛皇上吗?朝中多少见不得光之事,是老爷替他摆平的?他受到查太后和摄政王挟制之时,又是谁替他力挽狂澜的?”

顾源哈哈一笑,杜尘澜在其中听出了凄凉与愤恨。

“可老爷之后遭查太后暗算和要挟,他又是怎么做的?莫逆之交,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讽刺。”顾源眼中已有泪水,他紧握双拳。

“老爷虽外表看起来冷淡,但其实内心却还是极度良善细腻之人。他放弃了权势,只因不想背叛皇上,可之后反而葬送了全族的性命。”

第六百零二章 猜疑

“皇室中人,个个满腔算计,哪里有什么真心?老爷想以真心换真心,未免太过天真。等回头之时,已经来不及了。直到最后,老爷才看清皇上的为人。”

顾源叹息了一声,老爷虽不是死在皇上手中,可皇上的默认,就是查太后手中的一把利剑。

“既然你说他二人是莫逆之交,父亲也并不贪图皇位,留着顾氏,与他是一大助力,他何必赶尽杀绝?难道皇上不信顾氏,或是受了旁人的挑拨?”

杜尘澜倒不是相信皇上的品性,而是他觉得,除去顾氏,对皇上百害而无一利。

“哼!受了别人挑拨?怕是不见得吧?当初老爷助他登基之前,他待老爷尚还能有几分真心,但自从知道老爷的身世之后,这一切就都变了。皇上性子多疑,他连自己的生母都信不过,更不要说是旁人了。”

顾源冷笑出声,对皇上的所作所为十分鄙夷。若说查太后是明目张胆的明谋,那皇上就是假仁假义的暗算。

“再者,先帝驾崩之时,恰好又单单叫了老爷守在塌边,交代了遗言,他自然怀疑和害怕,以为老爷助他登基是别有用心。更何况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在塌边守着拟定遗诏的还有一位翰林院官员。他虽发誓三缄其口,也与老爷达成了协议,老爷用荣富贵和仕途前程与他做了承诺,他也满口答应。只可惜,最后他还是投靠了查太后一脉。”

顾源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最重要的是,当年老爷待皇上登基之后,便想将遗诏给偷偷处理了,但再三思量之后,还是留下了。因为皇上一直询问老爷遗诏的去处,对遗诏极为不放心,让老爷心中有些不快。老爷本就是个倔性子,皇上越表现得急切,他心中的不安和怀疑就越来越深。就在那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老爷觉得皇上不信他,皇上也觉得老爷对他别有用心。”

杜尘澜摇了摇头,生父太重情义了,皇室哪里来的亲情?还好当初将遗诏给留下了,若是给了皇上,那可真是要呕死。

他设想一番,倘若生父当真将遗诏拿了出来,交给了皇上,又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不!他又摇了摇头,顾源说了,皇上多疑,哪里容得下身为皇室血脉的父亲?

看看皇上其他几个兄弟吧!除了查太后所出的五皇子赵蕴,哪个有好结局?也亏得查太后大权在握,否则赵蕴如今也不知还在不在。

“那之后呢?查太后要对顾氏下手之时,父亲他们也没想过将遗诏公布于众吗?”杜尘澜对这一点很是疑惑,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涉及到全族的性命,难道还要顾及皇上?

“唉!你或许想象不到查太后的阴毒。你一生下来,身子骨便不康健,这你自己也是知道的。”顾源看了一眼,摇头叹气道。

杜尘澜点点头,他刚来到大郡朝之时,原主的身子说是药罐子也不为过。若非他之后仔细将养,还习武健体,估计现在还是个羸弱的身子。

“瞧你现在身子骨应该很是康健,这我们就放心了。”慧娘轻声道。

她刚才还沉浸在杜尘澜与她表现地生分了,很是伤心,这会儿听到身子骨弱这事儿,便想到杜尘澜武功不错,身手很是矫健,不禁欣慰不已。

“那是因为查太后发现自己怀有遗腹子,便更加容不下顾氏了。等太太怀有身孕之时,她便派人在太太的吃食里下了毒。府上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着了道。虽服用得少,还请了名医救治,但之后胎儿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此事老爷十分震怒,甚至还迁怒了皇上。皇上那时对老爷还算迁就,又还不知老爷的身世,为此表示愧疚不已。”

“老爷也明白皇上做不得主,查太后有了遗腹子之后,她与皇上摆明了不可能再一条心,倒也没将此事真的怪罪在皇上头上。可查太后一计不成,便开始明目张胆地算计。在你两岁之时,身子骨养好了些,她便以喜爱为由,要将你送进宫里与楚王为伴,并承诺你就是楚王日后的伴读。”

杜尘澜颔首,这的确是明目张胆的算计。阴谋可防,但阳谋难躲。

查太后贵为太后,她下的懿旨,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能撤回,更何况是身为臣子的顾氏?除非想造反,不然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顾氏全府上下纵然有不舍,但也只能照办。自古小儿易夭折,那时老爷还不知皇上刚刚得知了他的身世,于是便将你托给了皇上照应,皇上满口答应。或许是那两人打着一样的主意,觉得有你在手,还能要挟顾氏,于是两人都未对你下手。不过查太后虽留你性命,但也不会对你多尽心。在宫里待了不过半年,你的病情就加重,身子骨也比之前弱了不少。”

杜尘澜再一次感叹,原主也是个命苦的,从生下来就很坎坷。

“你是说,有了我作为人质在手,顾府上下便不敢动弹了?”杜尘澜联想到之前顾氏没有拿出遗诏一事,倒是能找到原因了。

“是!这之后的事,你也能猜着了。老爷渐渐与皇上生了嫌隙,但也没撕破脸,后来你有一次病重,顾氏便再也忍耐不下了。老爷闯了皇宫,将你带了出来。此等行径,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但擅闯皇宫,还对太后不尊。往小了说是不敬,往大了说就是造反。查太后立刻要将老爷捉起来,关进大理寺再行处置。”

“此事,倒是皇上求了情。老爷生性桀骜,但文武双全,又对皇上忠心耿耿,早就引得朝中众臣羡慕嫉妒不已,其他派系也早就想将老爷除之而后快。”

顾源顿了顿,接着道:“他们巴不得查太后将老爷除去,最好将顾氏连根拔起,于是弹劾老爷的折子将御案彻底淹没。皇上顶着重大压力,还在德懿宫跪了整整一日,查太后怕堵不上悠悠众口,迫于压力,便答应只小惩大诫。因此,老爷对皇上十分感激。以至于到最后,他还不敢相信皇上竟然会如此绝情。”

第六百零三章 勾结

杜尘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或许生父那时是被皇上感动了,觉得他们之间即便有不愉快,但还是有兄弟情分的,谁又能想到这一切都是皇上的算计呢?

这样处心积虑,难怪能在失去顾氏之后,还能在几方势力下周旋。

“父亲或许想不到,皇上当时处境敢如此艰难,竟然还能默许查太后将父亲除去。失去了顾氏,皇上必将一蹶不振,难道他当时已经有了退路?”

杜尘澜扶额沉思,没了父亲,他的皇位很难坐稳。父亲对他的忠心,他应该是明白的。与其相信旁人,不如相信父亲。赌上这一把,胜算很大。

他突然想起皇上此刻还坐在龙椅上,虽不稳,但也苟了这么多年,看来确实找到了退路。

顾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老爷的儿子,只可惜老爷若是有少爷这般杀伐果断的性子,不那么重情重义,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不错!皇上当年失去的可不仅仅是顾氏,你可知顾氏有多少姻亲?这些姻亲都是世家大族,皇上失去了多少助力?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皇上有了退路。”

纵然顾氏出事之后,那些个世家大族大多将顾氏女赶了出来,还将嫁到顾氏的闺女除族的除族,合离的合离,但之前顾氏还兴旺之时,都是喜欢锦上添花的,基本都走动频繁。

这样盘根错节世家姻亲,势力庞大,难以想象。然而,一出事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抄家灭九族的大罪,谁敢将全族性命搭上?

“是何退路?”杜尘澜不禁疑惑地道。

“也是老爷在抄家之前才发现的,她隐藏地可真深呐!皇上若非有她相助,或许也不会对顾氏赶尽杀绝。此人,你万万想不到。”顾源站起身,望着杜尘澜的神情十分神秘。

杜尘澜思忖了半晌,顾源这般惊讶,说明此人之前一直是不显眼的存在,却偏偏成为皇上最坚实的后盾。然而能成为皇上后盾的,必然地位和权势不低。

此人与皇上关系匪浅,不然不会如此助他,且平日里应该也是个伴猪吃虎方的存在。

“该不会是孝敏太后吧?”杜尘澜试探道。

顾源顿时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孔大人和你说过?此事如今除了我,应该也只有孔大人知道了。”

说到孔德政,杜尘澜都想翻白眼,老头很顽固,一丝一毫都未向他透露过。

“不是,是我猜的,看来我猜对了。以慈宁太后那样霸道的性子,怎能容忍皇上生母的存在?必然是去母留子的。而将皇上养在中宫之后,孝敏太后却突然得罪了当时的贵妃,被打入冷宫,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杜尘澜便是因为此事才怀疑到孝敏太后的头上,若换做他,说实话,就算是入了冷宫,那也得想法子除去,以绝后患。

毕竟不是亲生的,后半辈子还得依靠。留下生母,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且当时孝敏太后必定对慈宁也还是怨恨的。

后宫之争犹如朝堂,不争是不可能的。你不去算计他人,他人也会来算计你,不争不抢,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的确,老爷在得知真相之后,还真吃惊不小。不过,当年皇上或许也不知他生母的真面目,直到顾氏被灭族之前,一直被蒙在骨子里,还以为是慈宁太后出的手呢!谁又能想到一个柔弱又恬淡,整日吃斋念佛、与世无争的女子,竟是背后操纵一切的主使。”

杜尘澜也不禁点了点头,“确实让人惊讶!不过孝敏太后娘娘父族和母族都不显赫,即便她有心,但一名后妃,想来不容易成事,可是还有帮手?她与朝中谁勾结在了一起?又或者说她与哪些人勾结在了一起?”

顾源此刻当真是对杜尘澜佩服不已,此事杜尘澜事先是绝不可能知情的。仅凭他说的这一点只言片语,就能猜到这么多,只能说明杜尘澜是天生的政客。

“现下看来,少爷如此聪明伶俐,倒是与太太更像一些。太太虽是女子,却常与老爷谈论朝堂之事,且总能有独到的见解。老爷也常常感慨,若太太是男儿,必定在朝中有一席之位。”

顾源感慨了一番,夫妻二人十分聪慧,只可惜都是重情重义,又容易心软的良善之人。只希望少爷不会让这样的性格成为他的缺点,这十分容易让人利用。

杜尘澜如今听得最多的,便是他生父。其实,他对生母更为好奇。只可惜,他到现在,也无法得知生母的长相。

他微微一笑,“你们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只可惜我那时太小,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长相了。”

夫妻二人顿时沉默了下来,当年抄家之后,太太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不然也好有个念想。

顾源见杜尘澜情绪低落,于是又接着刚才的话回道:“孝敏太后这样的身世,娘家自然没什么助力。如今她父亲也早就逝世了,当时朝中自然无人肯投靠她。她无权无势,只空有个太后的名头,还要被慈宁太后压着,谁会将她放在眼中?然而,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

杜尘澜在心中思索着如今朝中的局势,此人必然位高权重,且权柄也不小,拥护者更不少,否则哪里能助孝敏太后?起码当年保住孝敏太后的性命,能耐就不容小觑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首辅俞则闳,此人立场不明,似乎与哪一派都走得不近,但要说此人是个纯臣,杜尘澜却又不这么认为。

之前昭和世子谋官职之时,他还为昭和世子助力过。当然,其他派系他也不是没有相助过,这才让人摸不清他的用意。

杜尘澜姑且算他是想多方讨好,还未站队。不过他最近正派人去查这俞则闳的过往,只要有了投靠之人,不管多小心,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这是个可疑的人选,但此人碰上查太后和摄政王,却又有些不够看了。

查太后是绝不可能的,毕竟二人是天生的对家。其他小派系,杜尘澜暂且不作考虑。

最后他想到了摄政王,他顿时眼前一亮,当年摄政王有机会造反,却没有动手,难道就与此事有关?

第六百零四章 韩赫连1

杜尘澜想了片刻之后,却又觉得此事实在过于荒谬,怎可能是摄政王呢?一个野心勃勃之人,会因为一名女子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和地位?

“这回您可猜不着了吧?是摄政王,当年谁的权柄能大得过他去?即便是慈宁太后,也是多有不如的。”顾源摇头失笑,任谁都不可能会猜到是摄政王。

杜尘澜此次也着实讶异,不过一瞬,他便点了点头,“没想到真的是摄政王?他与廖太后是什么关系?如何相识的?”

顾源顿时无语,他砸吧了一下嘴,“您这都能猜到?”

杜尘澜笑了笑,“这朝中大权在握的不过那几个,很容易猜到是他。”

顾源想了想,确实如此。这朝中权柄最大的不过三方,摄政王、查太后和皇上。至于首辅俞则闳,当年并未起势。

“此事说来也是巧,老爷派人去调查,发现廖太后与摄政王有私情。”顾源身子前倾,脸上带着几分神秘。

杜尘澜见了险些想笑,没想到这位还挺八卦,跟说书似的。

“你是说,在这皇宫之内?我记得当年朝廷广纳后宫,廖太后是被充作女官入宫的。皇宫内规矩森严,他二人是如何有私情的?先帝可知晓?是之前在宫外就认识,还是入了宫才相识?”

“是啊!不是说皇宫之内到处都是侍卫和暗卫吗?他们如何会有私情?”慧娘也疑惑地问道。

此事就连慧娘都不知,当家的跟着老爷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不少密辛,但当家的嘴严,回来从不与她说这些。

“也可说是在入宫之前就认识的,也可说不是。当年廖太后的父亲还是个正六品的通判,自然对那些达官贵人多有巴结。闺女大了要说亲,他想依附上权贵,那必然要牺牲点什么。摄政王权势滔天,若是能将闺女送给摄政王做个侧妃,也比嫁给那些家道不显的官家要好些。”顾源说完倒了一碗茶,猛然灌了一口。

“即便是做侧妃,六品官的闺女怕是也够不上。”杜尘澜摇了摇头,古代讲究门当户对,许多王爷皇子的侧妃,那也是四品官及以上的嫡女或庶女才成。六品官,品级实在太低了些。

“的确!当时是送了画像过去的,摄政王一见之下便同意了,不过只肯给个夫人的名头,廖太后的父亲自然不同意,当时便没成事儿。可没过多久,摄政王竟然同意给侧妃的名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欢喜的好事儿。”

“这?这不是卖闺女吗?做得也太难堪了,好歹是六品官的嫡女,成什么了?”慧娘闻言气愤不已,忍不住开口问道。

杜尘澜也对那通判的举动感到不适,一个好好的嫡女,竟然还拿画像给摄政王挑选,双方讨价还价,这行径确实与卖女无异。若是传了出去,不管是廖太后,还是她父亲,都没脸见人的地步。

“本要成事儿了,谁想,朝廷突然要选妃。这不?廖通判就又起了旁的心思。双方未定下婚约,只是口头约定。朝廷一下圣旨,知府将他的嫡女报了上去。摄政王知晓此事之后,震怒不已。当时那廖通判好似还受了排挤,不过之后不知是何种原因,此事便不了了之。”

杜尘澜摇了摇头,朝廷下令之前,必然会有风声传出来。世家之中若谁不愿进宫,自然会提早定亲。金沙中文

摄政王如此位高权重,不会不知此事。照顾源这么说来,摄政王应该对廖太后一见钟情了,且还只是对着画像。因此,居然愿意让步,给侧妃的名分。

谁想,那廖通判实在是贪得无厌,应该是背信弃义,欺瞒摄政王,最后将闺女送进了宫。虽是女官,但到底在皇宫之内,若有幸被皇上宠幸,那便能成为后妃。

而廖太后也不负他所望,真的升为婉嫔,还诞下了龙子,如今更是位列太后之尊。只可惜,这位廖通判没有享福的命。

“依你这么说,他们并未见过。难道在宫内,还发生过什么?”杜尘澜接着问道。

“摄政王对廖太后是个什么心思,咱们也不去猜。至于进宫后,二人必然是有过联系的,但到何种地步,咱们就不得而知了。”顾源摇了摇头,他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杜尘澜颔首,二人到何种程度,他们不必这么清楚,他只需要知道摄政王与廖太后有私情,且摄政王能为廖太后放弃皇位,这才是重点。

“只是,不知他们如今还有没有联系?据说廖太后自先帝驾崩之后,就从不出芳华殿。期间只有皇上登基和大婚之时,她出席过。”

杜尘澜对这位廖太后知之甚少,宫外很少有她的消息流传,相比慈宁太后,她就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朝中只怕都要忘记这号人物了。

看来是时候查查这位廖太后了,摄政王如今的态度十分明确,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皇上也这么急着权衡朝中势力,说不得这位廖太后与摄政王已经闹翻了。

也不知廖太后有没有后手,杜尘澜在心中合计着朝中几方势力,只觉得局势越来越复杂。

“自从老爷不在之后,哪里还能打探到消息?我与慧娘带着你和沁兰疲于奔命,躲避他们的追杀,当真是精疲力尽。”顾源摇了摇头,叹息道。

杜尘澜连忙起身,向他们再一次表示感谢。这么多年顾源三口受的苦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完的,每日提心吊胆,没银子,还得到处奔波,说到底也是被顾氏连累的。

虽不能在情感上将他们当成是父母,但他也会照顾二人后半辈子。

“当年与父亲一同守在皇上榻前的翰林院官员是谁?”既然有知情人,那也就无需他再派人去查了。

“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名为韩赫连,他还是内阁文华殿大学士。顾氏被陷害之后,他被升为詹事府詹事。”

杜尘澜闻言眯起了眼,正在顾氏被抄家灭族之后,此人从正五品升为正三品,其中内情不言而喻。

“既如此,那便是他所为。这么短时日内,升品级如此迅速,这不用怀疑。不过,品级虽升得快,但并无实权。”

第六百零五章 韩赫连2

“詹事府官员本就是东宫辅臣,可皇上那时不过刚刚大婚,何来太子,何来东宫?不过是空有名头,怕是用来打发他的吧?”

杜尘澜摇了摇头,此人知道查太后他们的秘密,而另知实情的顾氏又被灭族了,他能讨得了好?

将顾氏除去之后,剩下的便是韩赫连。韩赫连是知道遗诏内容的,查太后他们怎能放心将此人留与世上?

“如今朝中的詹事府詹事可不是他,朝中大员中也没有他的名讳,怕不是被寻了由头处置了?”杜尘澜思忖着,若是想问此人当年的真相,怕是来不及了。

顾源当年是一直跟在顾玄瑧身边做事的,见识自然不凡,对朝中之事也所知不少。听到杜尘澜这般分析,他立刻佩服地点了点头,“少爷对朝中动向十分了解,此人的确不在人世了。”

少爷分析其朝政来也是有理有据,可见之前没少打探过朝堂之事。也对,若少爷是一般公子哥儿,哪里会带人去山庄救他们?

“怎么死的?”杜尘澜沉声问道。

“那是咱们东躲西藏时,无意中得知的。不过升品级才一年,他就得了急症暴毙了。”

“暴毙?这般敷衍,可见没将此人放在眼中。或许,寻到他的家人会有其他的收获。”杜尘澜思忖片刻,觉得韩赫连不可能不做防备。

“其他的收获?或许会有,这些官员都是人精,哪里会轻易相信查太后他们?说不得就留存下了什么证据。”

顾源深以为然,他看了杜尘澜一眼,总觉得他二人说起这些事,又像是回到了当年和老爷商谈之时。少爷当真老成,谈论起朝政之时,不但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极为细腻冷静。

“既然想除去他,那之前又为何要升他的品级?何不早些?这说明韩赫连手中必然有他们忌惮的东西存在,否则不必多此一举。”

“可后来韩赫连死了,那东西是否就被查太后他们得了?如此一来,咱们找去,也得落个空。”顾源皱紧了眉头,已经不知不觉又将自己参与了进来,就像当年一般。

“倒也不一定,先找到韩氏之人再说吧!”杜尘澜摇了摇头,说不定就是得不到,韩赫连才这么快暴毙。

回去之后,得将韩氏的底细差个清楚,也不知韩赫连的家眷还在不在京城。

杜尘澜在沉思过后,先想了下一步的计划。过了片刻,他惊觉天色已经不早了。

“天色已晚,你们刚脱险,想必也疲惫不堪。这庄子很安全,你们暂且就在此处歇着。”杜尘澜起身,打算告辞。

顾源夫妇站起身,慧娘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开不了口了。不过才六年,他们已经生分至此。

“若是有我能相助的地方,少爷不必客气。虽说我不比当年,但做事总比那些个少年人沉稳些。”顾源不想无所事事,且他想早日为老爷他们报仇。

“我如今有了新名字,不必叫我少爷。你们在我心中,也不是下人。”杜尘澜见夫妻二人眼眶中有些泪意,不禁笑了笑。

这二人对他好歹有几年的养育之恩,他不可能再当他们是下人,那未免太伤人了。

“你如今身子还未调养好,还是先将养一段时日,再做打算。且最近这段时日,咱们还是小心着些好,毕竟是将你们从山庄内劫出来的。”

杜尘澜说完,怕顾源觉得无所事事,会胡思乱想,于是又道:“其实我手头也确实缺精明能干之人,源叔当年也还是父亲身边的一把好手,日后我还要多多仰仗你。”爱你电子书

杜尘澜一声源叔,让顾源夫妻心中一哽,胸口有些抽痛。

顾源随后释然地道:“只要你需要我,我便不会推辞。为顾氏报仇,我也要算一份。你今日也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杜尘澜装作没看见二人略微受伤的神情,朝他们笑了笑,而后出了屋子。长痛不如短痛,阔别六年,他还不是原主,要与他们多亲近自然不可能。

日后接触,他们就会发现他与原主的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会更生分。

说实话,他这几年一直和杜淳枫夫妻在一起,对他们二人的感情都比这对夫妻的多。杜尘澜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而后边走,边将心思又放回了之前那韩赫连一事上。

次日一大早,杜尘澜在晨练之后,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府。

“少爷!吏部的公文下来了,您这几日就要去吏部核办。”一大早,洗月便带来了好消息。

杜尘澜闻言脸上的神情也不禁舒展了开来,“来得挺快!”

“老爷和太太从前儿就开始念叨您,全府上下都乐开了花,连咱们下人都高兴地走路带风,真正的大喜事儿。。”

洗月一脸笑意,昨儿后来他回了杜府才得知这好消息。

“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金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走路都扭起了腰肢。

“怎么是这个时辰回来?难不成晚上没睡觉,赶路回来的?”杜淳枫倒是皱了皱眉,这会儿他们才刚起床洗漱完毕,还在用早饭。

“待会儿让他回去多歇歇!”钱氏又转头问道:“他可是用过饭食了?快让他过来吃点。”

钱氏明白杜尘澜昨晚应该歇在离杜府不远之处,不然不会这么早。老爷当真是性子单纯,还真当澜哥儿去了其他州府访友?

“母亲这里的饭食果然香!”钱氏话音刚落,杜尘澜的声音便已经出现在了屋外。

见着杜尘澜神清气爽地进来,杜淳枫这才放下了心,不过面上还是一派严肃。

“马上就是朝廷官员了,府上都在等着吏部的公文,偏你不放在心上,还要到处乱跑。”

杜尘澜忍不住咧嘴笑了,虽是责备的话,但他还是听出话中那满满的关怀和担忧。

“他刚回来,你就数落,不回来你又牵肠挂肚。快用饭吧!孩子怕是饿了。”

杜淳枫一抬头,看见杜尘澜真正在傻笑,不禁也乐了。

......

“皇上,孝敏太后刚才使了人过来,说是昨儿彻夜梦魇,梦见先帝神情暗淡,巍然不语。今日一醒来,心有余悸,念佛诵经也难以平息,遂打算明日去珞叶寺请主持开法会。”

第六百零六章 举办法会

“法会?”皇上有一瞬间的怔楞,随后才想起说的是圣母。

“孝敏太后可是身子不适?传过太医了吗?”他将手上的朱笔放下,一脸的关心。

“传过太医了,太医诊断,或许是这段时日孝敏太后娘娘忧思过甚的缘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不就梦到先帝了吗?”周绵叹息了一声,脸上满是感慨,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他就在东宫当差。孝敏太后与先帝,那还真没什么情分。

或许当年孝敏太后在怀有龙子之前,先帝与她的确有几分情谊在,可宫里的美人儿何其多?

纵然当年先帝将孝敏太后打入冷宫之时,的确为此伤怀了许久,但不过才一年,先帝就对长相艳丽的蒋妃宠爱有加。帝王本就薄幸,后宫佳丽三千,如何会对一人情有独钟?

即便孝敏太后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美人总会迟暮,女子最美好的那几年早就过了。

孝敏太后入了冷宫之后,除了先帝驾崩,皇上登基和大婚之日,便再也没出过芳华殿了。不过关入冷宫一年多,先帝怕是也早就忘了这婉嫔了。

如今来了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让周绵有些猜不透了。

皇上冷了半晌,这才想起父皇的即日就要到了,就在五月十七。

“原来是到父皇的忌日了!”他喃喃地道。

“摆驾芳华殿!”皇上回过神来,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决定去探望。

涂着丹寇的纤纤素手捏着茶碗下的碗碟,艳丽的红唇抿了一口清透的茶水。半晌后才放下,她不禁回味着毛尖带着苦涩后的甘甜。

“娘娘!昨儿芳华殿的那位,听说折腾了一整夜。”杨嬷嬷入了内殿,对查太后禀报道。

查太后不免一愣,随后便冷笑道:“倒是显得她多重情重义似的,先帝的忌日也不是只她一人记得,非得要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杨嬷嬷不语,那位也是太后,这等冷嘲热讽的话,也不是她这个下人能说的。

“据说是昨晚梦见了先帝,一直在梦魇,今日醒来便觉得身子匮乏,精神不济。派人去了御书房外,说是请皇上恩准,明日去珞叶寺请住持开法会。”

“她梦见皇上?别是心虚了吧?当年的真相如何,与她肯定脱不开关系。她如今无所事事,可不就想着这些事儿吗?”查太后脸上尽是鄙夷,这婉嫔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若非今日对方突然闹这一出,她还真就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当年她不是没想过去母留子,但当时皇上已经六岁,有些知事了,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免得皇上日后知晓,要对她产生怨愤。

后来她找到机会要动手时,偏偏婉嫔得罪了陈贵妃,被先帝打入了冷宫。这么一来,她倒也不急着动手了。

不过,在先帝驾崩前,她却意外得知了一件事,让她十分意外。

没想到她竟发现廖氏与摄政王有私情,当年摄政王想夺皇位,却被廖氏阻拦。不得不说,那狐媚子惯会装得一副可怜相,惹男人怜惜。摄政王也是个蠢的,竟然就此放弃了皇位。

当时她还未发现怀有遗腹子,有人助皇上登基,她自然乐见其成。于是,也没想过要揭露此事,甚至认为只要摄政王相助,对皇上掌控朝堂十分有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这世事常常难以预料,谁能想到她怀了遗腹子呢?

之后她再想动手,却是不能了。多少人都盯着她,她一动手,皇上绝对不会放过她,非得给她来个鱼死网破不可。她还有蕴儿,怎可冒这么大的险?

反正如今摄政王与廖氏也闹翻了,廖氏无权无势,便不足为惧。且日后若是蕴儿能荣登大宝,还怕收拾不了廖氏?

这样的人会思念先帝?当真是可笑。

“皇上可是应下了?”查太后将目光从茶碗上离开,阖眼靠向椅背,轻声问道。

“皇上摆驾去了芳华殿,这会儿还未回御书房。”杨嬷嬷恭敬地回道。

查太后深吸一口气,再次冷笑道:“他倒是孝顺,廖氏有一丝不痛快,他都要去探望,对本宫却不上心。每日来请安都是敷衍了事,一多说便以批阅奏折为由,要回御书房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待他再好,也无法换来真心。”

“您不是有楚王吗?楚王对您孝顺恭敬有加,皇上他有些不善言辞。”

杨嬷嬷这其实是将这二人放在一起比较,楚王性还年少,性子活泼,嘴甜会哄人。而皇上已过而立之年,自然性子沉稳,颇有威严,便是关心也只是问候几句,叫了太医过来号脉罢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家都明白。

说到楚王,查太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不过也只是高兴了一瞬,便又沉了脸。

“皇上待宫中两位太后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如今是连面上都懒得维持了。还好哀家有个亲儿子依靠,否则皇上这样没良心的,哀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到底是不懂得感恩,当年他登基之时,本宫为他筹谋了多少?如今觉得自己坐稳了皇位,眼中哪里还有哀家?”

查太后心中十分不满,但也明白她与皇上早已经是相互算计,还未撕破脸罢了。

“娘娘!孝敏太后去了珞叶寺为先帝开法会,那咱们呢?若是咱们没动静,朝中不知又会有还什么传言。”

“自然是要有表示的,既然她要开法会,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去珞叶寺给先帝、给朝廷祈福吧!”查太后勾起唇角,也不知这贱人要起什么幺蛾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放心的。

“等皇帝回了,你派人去通禀,就说哀家要与妹妹一起给先帝祈福。两宫太后去珞叶寺祈福,不更是一段佳话吗?”

......

“明日珞叶寺本就要举办法会,哀家早就和寺里说过,明日会请珞叶寺住持来主持。再过几日便是你父皇的忌日了,哀家这段时日一直心神不宁,倒不如去珞叶寺住上一段时日。”

廖太后拍了拍皇上的手背,脸上满是感慨之色。

第六百零七章 王妃

皇上闻言,沉默了半晌,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便点了点头。

“圣母常年不出宫,去珞叶寺住上一段时日也好,心境也会开阔些。”

“自你父皇仙逝之后,哀家就更觉得自己出不了芳华殿了。”廖太后叹息了一声,心中却在琢磨,那边会不会起什么心思。

“父皇已经逝世多年,圣母不应时时缅怀过去,忧思最是伤身,还是过好眼下的日子要紧。”皇上又宽慰了几句,这才出了芳华殿。

这么多年,圣母从未主动说要出芳华殿,父皇的忌日,对圣母来说,真的重要吗?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僻静又孤寒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

皇上刚回御书房,周绵就来禀报。

“皇上,将才德懿宫的金总管来过,说是慈宁太后娘娘听说孝敏太后娘娘要去珞叶寺开法会,正好过几日便是先帝的忌日,不如一起去祈福。”

皇上脚下一顿,顿了半晌,才回道:“你去回了慈宁太后娘娘,就说朕准了,命太常寺和礼部明日为她们准备仪仗。”

将才圣母还说她喜欢清静,不要大张旗鼓,可若是慈宁太后也去,那两宫太后的仪仗便不能有丝毫马虎。

“是!”周绵领命出了书房。

皇上坐在书案前沉思起来,一旁的四喜远远望着皇上发愣,愈发地小心翼翼。

不过片刻,他的心思就回到前段时日在宫中遇到的杜尘澜身上。

他没想到杜少爷竟然考中了状元,成为了朝堂官员。据他所知,杜少爷应该是商贾出身。为此事后他到处打听,才知晓杜少爷是得了晨鹭书院的名额,有了科举入仕的资格。

当年杜少爷在悬崖上救了他一命,他一直心怀感激,也觉得此生怕是无以报答。

谁想,阴差阳错,他竟然入了宫,成了一名内侍。当日见到杜少爷,他有些不敢面对。入宫做内侍,那便是断子绝孙了。再见昔日熟人,他哪里能够坦然?

他知道杜少爷一定认出了他,否则不会告诉他解决的法子,这又帮了他一次。

刚入宫那几年,他一直在大厨房帮忙,是个宫里品级最低的奴才。大厨房是什么地方?专管宫里内侍和宫女们饭食的大厨房,比起御膳房来,都是低贱的存在。

这么熬着,熬了六年,他以为这辈子就在这大厨房里耗着,直到年迈放出宫,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哪知,那日摔碎的一只玉碗,成了改变他命运的转折。

杜尘澜清朗又柔和的声音尤在耳边,只不过是临时想到的主意,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那日他打碎了玉碗,没人敢替他将剩下的燕窝羹呈上,他只能自己出马。

“嗯!你倒是用了巧思,燕窝羹带着荷叶的清香,这篮子也做得很精致。”周绵看着眼前用荷叶铺就,外头用柳条编制的篮子,觉得很是精巧,小巧玲珑,看着就让人喜爱。

“这还是奴才儿时的记忆,许久不编,都有些生疏了,周大总管只要不嫌弃就好。前段时日听闻您最近胃口不佳,人也消瘦了不少,奴才便想了这个主意。”四喜赔着笑脸,对周绵笑得一脸谄媚。

“你有心了!有了荷叶的清香,咱家倒是多用了些。”周绵虽嘴里说着夸赞的话,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淡了些许。

突然,四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是作甚?”周绵挑眉问道。

“其实奴才有事瞒着您,还请周大总管恕罪。”四喜脸上带着几分惊恐和不安,倒是让周绵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何事瞒着咱家?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有咱家不知道的?说来听听。”周绵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懒洋洋的语调却让四喜的心都提了起来。

杜少爷果然说得不错,此事瞒不过周大总管,倒不如早些坦诚,说不定能有转机。

“将才奴才来给您送燕窝羹,不小心摔碎了您的玉碗,为此一直忐忑不已。本想着蒙混过去,可这是您常用之物,奴才又怎敢欺瞒您?倒不如干脆承认了,这点小事本就瞒不过您的。”

四喜一股脑儿地将话说出口,随后低下了头,也不敢看周绵的神情。

“哼!你倒是个实诚的,还算有几分小聪明,你之前可是在大厨房当差?”周绵早就知晓此事经过,且还知道是谁撞了四喜,导致摔碎了玉碗,他就是要看看四喜到底会怎么说。

一见四喜将过错都揽在了他自己身上,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是!”四喜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来,身子都在颤抖。

“你也不必害怕,咱家看你还算机灵,便想将你留在御书房做事,你可愿意?”

四喜没想到这么好的事竟然落在了他的头上,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怎么?是不愿意?”周绵见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禁想逗逗他。

四喜听到了脚步声,连忙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当发现是周绵,他不禁便松了口气。

“干爹!”四喜轻声喊道。

“你先在御书房门口守着,咱家去里头伺候。”周绵对这个刚收的干儿子很是满意,他不在御书房当差之时,四喜也很有分寸,并未到皇上身边乱凑。

......

“王爷,王妃来了!”陶管事入了书房,将王爷正看着眼前的书发愣,于是禀报道。

“王妃?这个时辰,她不歇着,来书房作甚?”摄政王立刻将桌案上的信函收起,塞进了一旁的暗格之中。

“怎么?我就不能来找你?夜已深,王爷还不休息?”

突然,一道尖锐的女声传到了摄政王的耳中。他不禁暗自庆幸,看了一眼暗格,确定已经合上,这才放下心来。

“本王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好,你先回去歇着吧!”

刚才还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会儿王妃就已经径直走进了书房,此等行径让摄政王皱了皱眉。

陶管事跟了进来,一脸的无奈。

“你先下去吧!”摄政王挥了挥手,让陶管事出了书房。

“书房乃议事之地,不是和你说过,不经通禀,不得入内吗?”待陶管事出去之后,摄政王的语气便沉了下来。

第六百零八章 仪仗

“我是王妃,这书房我还来不得了?此刻也无人议事,王爷也在此,如何来不得?王爷也太见外了吧?”王妃一进屋子,便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后将视线投向摄政王。

“书房重地,多是朝堂公文,女子不入外书房,这是规矩。”摄政王压制着怒气,王妃的性子,总是让他望而却步。

平心而论,王妃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羊脂玉般的肌肤,在微黄的烛光下泛着柔光,如镜中貌,让人瞧不真切。

臻首娥眉,美目流睇而横生秋波,一举一动都妩媚动人。当然,这得忽略美人骄纵的性子。

昭和世子肖母,在杜尘澜还未到京城之时,就以容貌昳丽在京城闻名。可想而知,王妃的确美貌非常。

摄政王望着王妃平滑细腻的肌肤,不禁感慨,岁月似乎对美人格外优待,他竟是未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的思绪忍不住飘飞,不知多年未见,那人是否也如之前一般美貌。

“这几日王爷一直心神不宁,妾身便担忧王爷为了差事,而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听说您到现在还未曾歇下,便前来劝告一番,王爷何故对妾身冷淡如斯?”

王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但来之前田妈妈就再三叮嘱过,莫要与王爷起争执。王爷有半个月都未宿在正房,就连那些个妾室也在私下里嘲讽她,这让她怎能坐得住?

将才她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差点与王爷又起了争执。这会儿她见王爷已经十分不耐,只得软了下来。王爷一向吃软不知硬,她先小意奉承一番再说。

王妃背过身去,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果然,她这么一说,摄政王的脸色便比之前缓和了不少。美人垂泪,自然惹人怜惜。

“这段时日朝中诸事繁忙,本王一直宿在书房,也是冷落了你。”

没了平日里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摄政王也软下了心肠。终究是自己的王妃,前段时日他不是宿在书房,就是去了妾室的院子,这府里怕是又起了风言风语。

王妃心里便是一阵膈应,宿在书房,王爷竟能睁着眼说瞎话。这段时日除了正房,王府里的侧妃和妾室可都是雨露均沾。

摄政王起身,上前拥住了王妃,轻声安慰道“今儿怎地还哭起来了?”

王妃转身,用哭红了的双眼看向摄政王,她的眼尾上挑,又泪眼朦胧,红唇轻启,让摄政王不禁有些情动。

此刻,他倒是将暗格中的书信给抛在了脑后。

次日辰时初,杜尘澜刚用过朝食,穿戴好,便准备去吏部核办。等今日领了牙牌和官印等,他就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了。

“表姑娘那儿,你多派些人手送她过去庄子。母亲那里我已经提前说过此事,她应允了。”杜尘澜刚爬上马车,便想到了此事,于是对守月吩咐道。

“是!天一他们的伤势只怕还要休养几日,等痊愈之后,小人再将他们送来吧!”守月恭身回道。

“不必急于一时,等伤势痊愈之后,再来办差。”杜尘澜点了点头,都交代完毕之后,他才命车夫开始向宫门处驶去。

马车刚入了东华门,就不得前行了。杜尘澜听到马车外一片嘈杂,远处似乎还有锣鼓声传来。

“太后的仪仗这么早?”杜尘澜一听便知是发生了何事,昨日打听到的消息,今儿两宫太后要去珞叶寺开法会,为朝廷和先帝祈福。

他一听此事,便觉得荒谬。两宫太后虽未明面上撕破脸,但相互之间也是暗潮汹涌,怎会一同前去珞叶寺?

再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他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往年也没见廖太后要去珞叶寺为先帝祈福,都是在宫里的小佛堂诵经,今年怎会与众不同?他想到了之前顾源说的话,不禁心中有了个猜测。

因此,今儿一大早他就让守月派了个身手好的,去珞叶寺打探,看看是否会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可不是吗?宫里守卫森严,想见上一面不易,倒不如出宫相见。

只是如今再见,又有何必要呢?毕竟摄政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图谋造反了。难道见了,摄政王就会放弃皇位?

在失去了一次权势和地位之后,他相信摄政王不会再轻易放手了。再者,当年可能正是情浓时,可如今已经是多年之后,且这几年二人似乎并未见过,二人还会有多少情分,难说。

杜尘澜的马车被人群和仪仗堵了去路,他索性也撩开窗幔,看向车窗外。

他不得不感叹权势的好处,前方京卫指挥使官差开道,其间内侍和宫女不计其数。宫女内侍手中的皇伞都有几十把,杜尘澜在红绣伞的后头,看见了金顶华盖的马车,还是两辆,一前一后,正在慢慢前行。

杜尘澜叹息了一声,这要等仪仗全部走过,只怕得等上一刻钟。

看着正在移动的仪仗队,杜尘澜的心中又感慨了一番。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太后在,后宫都不见得安宁,更何况还是两个。

再者,慈宁太后还大权在握,皇上的生母暂且看来处于劣势,宫中就更不得安宁了。

其实皇上这龙椅坐得也是颤颤巍巍,都坐了十几年来,还有这么多方人马想取而代之,怕是每日都提心吊胆。也难怪他这样对皇上有威胁的,也要笼络进宫,看来皇上这几年愈发艰难了。

朝廷内有楚王和摄政王虎视眈眈,其他派系各有拥护者,关外还有小国时不时地侵扰。皇上没头秃,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啧啧!这太后的仪仗,可真是好排场啊!”马车旁一名身穿灰色直裰的书生感慨道。

“皇上的嫡母和生母,这等仪仗自然是要的。不过,听说孝敏太后已经许久都未出宫了,此次竟能去珞叶寺为朝廷和先帝祈福,看来与先帝还是有些情分的。”一旁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回道。

杜尘澜闻言笑了笑,真有情分也不会将廖氏打入冷宫了。可别扯什么保护廖氏那一套,毕竟皇上直到临死前,可都没再提起过廖氏。

第六百零九章 江司务

杜尘澜他们百无聊赖地等了一刻钟之后,马车才得以移动。

马车过了午门,在东阁门前停住,这里是六部办公的地方。杜尘澜下了马车,出示了临时牙牌。

侍卫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杜尘澜正准备进入,谁想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咦?杜修撰?你今日是来吏部核办公文的?”

杜尘澜转身一看,不正是楚王吗?他有些疑惑,慈宁太后去珞叶寺为朝廷和先帝祈福,怎么这位没跟着一起去?有些说不过去啊!

皇上日理万机,不去自然说得通,可楚王身为人子,又不是皇上一般繁忙,不去有些说不过去吧?更何况查太后去了,楚王不应该跟着去尽孝心吗?

“下官参见楚王!”杜尘澜纵然心中好奇,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恭敬地行了一礼。

“还未恭喜杜修撰初入朝堂,改日本王做东,杜修撰可要赏脸呐!”楚王打量了一眼杜尘澜,终于入了朝堂,日后朝堂内必然不得平静了,他倒是十分期待。

杜尘澜扬眉,见楚王面上带着笑意,不禁猜测着这位的用意。之前他与楚王因科举舞弊一事,也算有过短暂的合作。不过他摆了对方一道,此事对方事后必定会醒悟。

没想到这几次遇到对方,对方还能对他如此和颜悦色,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爷做东,下官岂敢不赏脸?那是下官的荣幸。”

“好!今日本王还有要事要办,等闲时本王再下帖子。”楚王点了点头,对杜尘澜的识相很是满意。

母后说了,皇兄想要扶持杜尘澜,来与他们对抗,只可惜皇兄打错了算盘。

皇兄也是病急乱投医,杜尘澜毫无根基,就算他再有才干,也不可能抵抗得住朝中这么多势力。

楚王在得知杜尘澜的身世之后,便更对杜尘澜起了心思。顾氏遗孤,皇兄竟然也敢放在身边,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倘若杜尘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他还会不会替皇兄卖命?只怕恨不得将皇兄千刀万剐吧?即便此事是母后主使,但皇兄也脱不开关系就是了。

楚王意味深长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而后转身爬上了候在一旁的马车。

杜尘澜目送着马车,心中微叹,刚入仕途,朝中便风起云涌。这位楚王,对他与之前的态度似乎发生了转变。

其实,他的身世已经不再是秘密,可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将他当成了一把枪使。

一旁守着的两名侍卫皆用目光打量了一遍这位杜大人,看来楚王与这位杜大人的关系不错,他们日后可得对杜大人客气些。

杜尘澜沿着红色的宫墙,向着吏部走去。不过走出了一丈远,就有一名身穿绿袍,绘海马补子的官员朝着他快步走来。

这是九品或不入流官员的官服,杜尘澜猜测对方可能是吏部司务厅的官员。

“敢问这位可是翰林院修撰杜大人?”那官员远远见了杜尘澜一眼,待走近些,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才上前问道。

杜尘澜颔首,“正是!”

“下官是吏部司务厅的司务江海阁,大人可是来核办吏部公文的?”江海阁又打量了一眼,心中不免感叹,难道都道状元郎才貌双全,这样的相貌,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正是!不知可是前往司务厅办理?”杜尘澜猜测对方可能是来引路和接应他的,但他之前听闻吏部的官员都眼高于顶,可见耳听为虚啊!

吏部掌管着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虽最后还要通过内阁和皇上的批准,但他们若是将官员举荐上去,只要不过分,四品官以下,皇上和内阁一般不会干预。

由此可见,吏部的权柄不小。当然,油水也不少。

杜尘澜是一甲第一,官职由皇上亲授,但二甲之后的进士却没这么幸运了。若不考庶吉士,这些进士就得被外放。

然而,候缺也是极不容易的。若你是世家出身,或在朝中有关系,那自然不愁官职。可你若是寒门,还没银子,那你就有得等了。等上个一年半载的,都是常事儿。

“下官就是专程来接应大人来核办的,大人来得早,下官险些错过,还好赶上了。”江海阁朝着杜尘澜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

杜尘澜有些诧异,此人似是要讨好他似的,这就有些奇怪了。可不要小看从九品的司务,这样好的差事,只怕要打破头。且成为司务的人,背后一定都有靠山。

吏部只有两名司务,这位对他这般热情,杜尘澜这会儿可不觉得这是所有新晋官员的待遇了。

“有劳江司务!”杜尘澜不动声色,笑着点了点头。

“苗大人已经在司务厅等候!”江海阁走在右前方带路,时不时侧身与杜尘澜交谈着。

“之前可有官员来核办过?”杜尘澜想起了一甲二三名的徐朝光和余泗霖,这两人不知有没有来核办。

“大人请随下官这边走,徐大人和余大人昨儿就来核办过了。外放的官员还未开始,庶吉士的馆选就在明日。”

江海阁大致将进士们的动向说了一遍,杜尘澜也不意外,公文必是前儿一起送达的。他昨日刚回府中,便与余泗霖他们错开了。

杜尘澜想起之前说起的苗大人,于是又打听了一下此人。

“苗大人乃是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正负责核办您的公文。”

杜尘澜见其态度和善,对他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进了江海阁的手中。

江海阁虽只是个从九品的司务,可杜尘澜只要在朝为官一日,日后便不可避免地要与他接触。

日后升迁或调任,都需要来吏部核办。与此人打好关系,总不会吃亏。

江海阁摸到是一张银票,不由得心中暗喜。不过片刻,他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上峰吩咐,一定要对杜大人多多关照,他收了杜大人的银子,上峰不会怪罪他吧?

其实他这差事看似风光,但也着实受气,油水也不如外人想象得这么多。

他这样不入流的从九品官职,连个芝麻官都算不上,谁会将他放在眼中?

第六百一十章 下马威

“苗大人是?”杜尘澜试探地问道。

既然是这个苗大人核办,那他得弄清楚此人的底细,之后也好应对。

苗姓并非京城世家大族,对方品级也不高,又不是翰林院官员,杜尘澜之前并未打探过此人。

“苗大人乃是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今日上峰指派的任务,您的卷宗就归他核办。苗大人当值最是认真不过,向来一丝不苟。说起来他与您的上峰,翰林院新上任的侍讲卫大人之前是同窗,还是同年呢!”

许是杜尘澜使了银子的缘故,江海阁比之前热情了不少。

杜尘澜逐步分析着江海阁的话,一丝不苟?约莫是脾性刚直,不够圆滑,不懂得通融。当然,也可能只是针对他如此。

反正江海阁是在提醒他,只是不能明说罢了。

不过,翰林院的侍讲卫道州是新上任的官员,他自然知道,也查过此人的底细。毕竟他要入翰林院,日后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当然要查清楚翰林院每个官员的家世和派系。

这位侍讲大人,便是由修撰升上去的。原先的侍讲梁毅贺,是被抄家的镇国将军梁万涛的族人,此次便是受了梁万涛的连累。

然而卫道州的升迁却不是因为翰林院大学士的举荐,而是由户部直接拟定,说明此人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也就是俗称的关系户。

不过这些都不是杜尘澜刻意关注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卫道州是查太后一脉。之前此人就与查太后一脉的官员走得颇近,怕是早就投靠他们了。

得了,不必说,这位与卫道州交好的同年苗大人,必然也是查太后一脉的官员了。

这位江海阁倒是个人精,这几句话中,道出不少有用的讯息,看来还是银子的功劳。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巧了!不过本官还未应卯,与上峰还不熟悉。”

江海阁闻言打量了一眼杜尘澜,皇上对位杜大人似乎颇为看重,他透露一二也没什么,算是结个善缘。

日后说不得也有求到人家头上之时,在朝中为官,最忌讳得罪人。

若是那些个朝堂大员,那自然另说。可他这样不入流的品级,是谁都得罪不起啊!那些个派系自己注意些就成了,万不可贸然插手,否则自己只会成为马前卒。

他们二人边说边往司务厅走去,一路上,二人交谈一番之后,也变得熟稔起来。

“杜大人,还请您在此处稍待,容下官去通禀一声。”江海阁领着杜尘澜来到班舍之前,随后弯着腰,对杜尘澜恭敬地说道。

“江司务请便,这一路过来,劳烦江司务了。”杜尘澜点了点头,不由感慨品级低的官员在朝中行走,实在卑微得很。这位常年弯着腰,怕是都直不起来了。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杜大人太客气了。”江司务笑了笑,随后便往一间班舍走去。

杜尘澜趁此机会,打量了一眼吏部办公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大院落,二十几间班舍分两排相对铺开,有的班舍门窗打开,还能看见里头正在办公的官员。

院落前种着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松树,松树的躯干很粗壮,应该是有不少年头了。

此处也有其他官员进出,杜尘澜站位显眼,通过那些官员们身上的官服来判断他们的品级,并一一行礼。

吏部常有来核办的官员进出,对于杜尘澜一身常服,并不感到奇怪。

恩荣宴刚过,杜尘澜又来得晚了些,已经有二甲之后的进士来打探消息,想早日谋求官职。

对于那些打量他的目光,杜尘澜皆回以一笑。没法子,谁叫那些人的品级都比他高呢?他此刻觉得,从六品的官职,比起芝麻官儿也没大上多少。

杜尘澜在打量了一番院落和班舍之后,便没了兴致。这里又不是他日后办公的地点,他的兴致不高。

不知过了多久,杜尘澜觉得自己等了有一刻钟左右,刚才进去禀报的江海阁却迟迟未归,他不禁心中微叹。

这一来就是个下马威?也不知对方这样的把戏,打算玩多久。其实杜尘澜觉得,这完全是无用功。

他是新晋官员,怎么也不会得罪对方的,应对当然万分小心,难不成还会与对方起争执?

当然,若对方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那就另当别论了。

江海阁看着眼前正在品茶的苗大人,不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可是刚才就提醒过杜大人了,这事儿可不能怪他了啊!

同时,他在心中谋算着,到底该怎么开口提醒一下苗大人呢?终究是收了杜大人的银子,若是一句好话都不说,那终究有些说不过去啊!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苗鹏泽,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顿时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说他不想求情啊!实在是他不能因为那二十两银子,就将自己的差事给丢了。早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就不收了,当真烫手。

苗鹏泽放下了茶碗,磕碰声惊了江海阁。江海阁还未抬头,便听到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人来了,你怎么不去请进来?愣着做甚?”苗鹏泽拾起书案上的毛笔,开始翻阅眼前的卷宗。

江海阁不禁松了口气,心中腹诽不已,您不首肯,咱怎敢将人带进来?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倒是冤枉起他来了。

“是!是下官的失职!”江海阁弓着身子,小心地赔不是。

等出了屋子,江海阁不禁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杜大人!苗大人请您进去。”

江海阁出了屋子,发现杜尘澜如松般挺立在原地,一副闲云野鹤,潇洒自若的模样,他不禁叹息了一声。

得!这位的心思也不容小觑,也不知进去之后,这位与苗大人会有什么交锋,他只希望不要殃及他这个池鱼就好!

他的靠山可比不过这两位,一个是查太后一脉,还有一个背后是皇上。他能不往上凑,就不往上凑。

打定了主意,江海阁便对杜尘澜说道:“只能请杜大人自去了,下官还要接应其他官员,便先失陪了。”

杜尘澜见着这位一脸的为难,随后忍不住笑了笑,也没必要为难人家不是?

“多谢江司务通禀,你自去忙便是。”

第六百十一章 闫明昀

“下官翰林院修撰杜尘澜,拜见苗大人!”杜尘澜站在班舍外,朗声道。

“进来吧!”屋里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声音中饱含的威严让人一听,便知此人不好相处。

杜尘澜跨进了班舍,走过一道屏风,这才在屏风后看见了这位苗大人。

苗鹏泽好歹是正五品的官员,自然有一间单独的班舍。此刻班舍中堆积如山的书籍,还有不少卷宗。

“下官翰林院修撰杜尘澜,拜见苗大人!”杜尘澜再一次行礼,礼多人不怪,他可不想在礼数上被对方挑中错处。

“不必多礼!”苗鹏泽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丁香色祥云暗纹圆领长袍,腰间束着淡紫色腰封,挂着的环形玉珏看起来不是凡品。

他不禁将身子微微往前凑了凑,这似乎与杜尘澜头上戴着的那枚白玉发冠是一样的料子。

油润光泽,质地细腻,不说价值不菲,那也要花上不少银子。没个几百两,买不到这玉珏。

苗鹏泽知道杜尘澜的底细,商贾庶房的嗣子。科举入仕之前,这身份能低到尘埃里,连与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苗鹏泽刚才的举动和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被杜尘澜尽收眼底,他不禁在心中冷哼一声,这是个贪财的主儿。

苗鹏泽又仔细看了一眼杜尘澜腰间那块玉珏,商贾家的公子哥儿不愁银子花,不过就是满身都充满铜臭,让人所不齿。

“昨日为何不来?”苗鹏泽眯起了双目,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前几日下官出去访友,昨日才刚回城中。得知消息后,今日一大早就来了。”

只是核办公文,经手的官员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吏部的差事不少,谁有功夫管你这些闲事儿?

“出去访友?可皇上钦点官职之后,所有人都必须要在京城等吏部的公文,你为何要私自离京?”

苗鹏责脸色攸地一沉,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对着说话时的神情跳动着,仿佛在方正的脸上蠕动,像极了毛毛虫。

杜尘澜强忍着笑意,面上恭敬地回道:“并未离开京城,只是去了城郊,借宿在了友人家中。不过,朝中不是规定收到吏部下公文之后,十日之内来吏部核办吗?难道下官记错了?”

杜尘澜顿时一拍后脑勺,“大人息怒,下官回去定熟读《大郡文典》,下次再也不敢犯这样的大错了。”

苗鹏泽顿时轻咳了一声,这杜尘澜竟然已经读过《大郡文典》了?可据他所知,不入官场,不读文典,坊间不可能会有文典。

“你读过文典?可文典非朝堂官员不可通读。你还未入翰林,是如何能接触到文典的?”苗鹏泽本是被杜尘澜说得有些心虚,不过片刻之后,他突然醒悟过来,杜尘澜哪里来的文典?

“此书是前段时日楚王所赠,王爷说过,咱们大郡官员都要熟读文典,下官自然要照办。”

杜尘澜微微一笑,反正这位苗大人也不可能去问楚王。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不过些许小事,难道楚王还能极力否认不成?

“楚王?”苗鹏泽狐疑的目光看向杜尘澜,之前那边下令,说杜尘澜与他们不是一脉,也不必拉拢,能给使绊子最好。

可这会儿杜尘澜却说那文典是楚王送的,那不是与之前的说法是相悖吗?

既然如此,他还是多观望一番,不可将人给得罪狠了。这般想着,他的面色便比之前稍稍缓和了些许。

“既是王爷送的,那你便更应该熟读此书。今日过来,便是核办文书,将之前吏部发给你的公文和临时牙牌拿出来。”

杜尘澜心下暗笑,楚王的名头很好用。

其实核办的手续并不复杂,苗鹏泽将杜尘澜录入了卷宗,盖了七七八八不少公章印,杜尘澜再拿着文书去司务厅领取他的牙牌和官印、官服等物。

杜尘澜觉得和前世机关办事十分相像,看来古代也走这样模式化的流程。

就在杜尘澜拿着文书要告辞离开之时,他便看见班舍外有一名着九品官服的官员进来禀报道:“苗大人,闫大人来了。”

苗鹏泽有一瞬间的怔楞,心中却在腹诽,闫大人?难道是吏部右侍郎闫大人?这位怎会来他这班舍?

“快随本官去迎上一迎。”苗鹏泽连忙起身,这位可是难得来他的班舍。

吏部右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职,且他与这位可没什么交情。

杜尘澜迅速在心中回忆着之前打听到的朝堂官员,他一听闫姓,便知是吏部右侍郎闫明昀。这位难道与苗鹏泽同时查太后一脉的官员?可之前他曾调查过,此人应该是纯臣。

“闫大人光临班舍,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苗鹏泽不等杜尘澜跟上,急匆匆出了班舍。

杜尘澜赶忙跟上,也跟在苗鹏泽身后行了一礼。

“哈哈!本官是得知今儿个状元郎来吏部核办,这才过来看看。”闫明昀爽朗一笑,倒是让杜尘澜疑惑不已。

他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三品大员特地来看他?杜尘澜站在苗鹏泽的身后,仗着有苗鹏泽的遮挡,迅速打量了一眼闫明昀貌相。

与之前他看到的画像一样,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身材微丰,身着官服倒是增添了几分威严感。

闫明昀顿时震惊不已,专程来找杜尘澜的?这位也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没想到竟然亲自来为杜尘澜撑腰,可见皇上对杜尘澜有多看重。

他不禁暗自庆幸,之前没将人得罪狠了。他不过是个五品官,那些人可不会为他出头。若是出了什么他只能是被舍弃的份儿。

“杜修撰在何处?”闫明昀扫了一眼苗鹏泽身后,杜尘澜连忙走了出来。

“下官拜见闫大人!”杜尘澜向着对方深深行了一礼,面上恭敬,眼神望向自己的脚尖。

闫明昀不禁点了点头,品貌和规矩都不错,也难怪能与昭和世子齐名。

“你就是杜修撰?皇上对你倒是看重,还特地让本官来督促你核办公文。”

此话一出,苗鹏泽更是震惊不已。就连杜尘澜自己,也是讶异万分。

“怎敢劳烦大人?下官惶恐!”杜尘澜立刻换上一对诚惶诚恐的模样,恭敬地再行一礼。

第六百十二章 势合形离

杜尘澜并不觉得皇上对他如此优待是什么好事儿,这是要在明面上将他拉入阵营,这么一来,谁还会来拉拢他?

如此明目张胆,杜尘澜就是不想做纯臣,也只能乖乖认命。

“皇上是惜才之人,对有才之士向来十分优待。之前还在本官面前提起你数次,满口都是夸赞,十分欣赏你的才干。等你入了翰林,可要恪尽职守,履职尽责,莫要辜负皇上对你的期望啊!”闫明昀抚着胡须,似上峰勉励下官一般,殷切叮嘱。

杜尘澜确实觉得这是将他放在火上烤,从今日起,他俨然成了靶子。

“下官多谢皇上和大人厚爱,日后定当克己奉公,忠于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杜尘澜立刻表态,也不知等入了翰林院,等着他的将是什么。

“嗯!本官观你不曾有少年人的跳脱,想必与公务上,必然会尽心尽力。”闫明昀对杜尘澜谦逊的态度很是满意,不过这小子脸皮倒是不薄,顺杆爬很是顺溜。

“还请大人入班舍一叙!”苗鹏泽瞥了一眼杜尘澜,这还未入翰林,撑腰的就来了。

“不必了,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日后得空再叙。”闫明昀摆了摆手,随后转身离开了。

当真是专程为他来的?杜尘澜惊讶了一番,对皇上如此急切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看来朝中的局势远比他想象得要严峻。

“没想到你竟然能得皇上和闫大人青眼,望你今后能如你所述,尽心为朝廷办事。”苗鹏泽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也嘱咐了一句,便让杜尘澜去司务厅了。

皇上这般看重杜尘澜,看来他们得重视起来,此子不可小觑。

苗鹏泽在心中暗忖,皇上这是要大力提拔杜尘澜,好与多方势力对抗,就是不知杜尘澜一介商贾之子,是否有能耐走到最后。

......

“妹妹这是多年未出宫了,太医之前也嘱咐过,说是妹妹心情郁结,还是放宽心态为好。皇帝已过而立,妹妹也不必日夜忧思,咱们贵为太后,只管享受天伦便是。”

一名身穿白底靛青竹叶梅花领褙子的贵妇人端坐在上首坐位,她转头看向右边,对另一名正在抿茶的妇人说道。

“是有不少年头未出芳华殿了,今日一出宫,竟是觉得身体舒畅,看来太医所言非虚,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至于皇帝,妹妹我倒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后宫不得干政,朝中之事,自有他们男儿去操心,与咱们女子不相干。”

廖太后理了理米黄色底子,加了水色澜边的袖子,今日来这是为了开法会,他们穿戴都十分素净。衣裳撇除艳丽之色,连头上的首饰都是银簪和玉钗为主,金饰是万万不能佩戴的。

后宫不得干政,这几个字查太后觉得十分刺耳,她的面色不禁为之一僵,随后快速恢复了常态。

她看了一眼廖太后,见对方面色如常,正拿帕子抹嘴角,而后忽然一笑。120

“妹妹说的是!不过先帝已经仙逝多年,妹妹即便思念先帝,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为好。皇帝日理万机,还要担心咱们的身子是否康健,也着实辛苦。”

先帝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忧思过甚,怎么?难道还操心外头的野男人,为见不着而烦恼?查太后心下暗讽,不知检点的东西。

“还是姐姐体谅他,他从小在您膝下长大,自然与姐姐感情亲厚。”查氏这贱人,又在暗讽她。

查太后闻言,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怎么说的?哀家亲手养育大的,自然会心疼。不过皇帝毕竟是你生的,该尽的孝道他可从未推脱。”

她顿了顿,又道:“妹妹啊!当年哀家将皇帝养在膝下,妹妹还是埋怨哀家的吧?只是哀家当时无所出,又十分喜欢皇帝,他给本宫教养,日后夺嫡才能有胜算。这些年,也是委屈了妹妹,妹妹可不要怪哀家。”

查太后,说着就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声音也带着些哽咽。

廖太后连忙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脸上会忍不住抽动,这贱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来膈应自己的吧?

她压制住心中的怒气,突然一把抓住了查太后正在擦眼泪的手,将查太后吓了一大跳。

杨嬷嬷顿时大吃一惊,她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抓住廖太后的臂膀。

“姐姐的苦心,妹妹哪里不晓得?当年骨肉分离,即便心中有所怨愤,事后也明白了过来。这是皇帝的造化,若非姐姐,这坐上帝王宝座的,还不知是谁。这些年妹妹对姐姐一直心存感激,只可惜妹妹不善言辞,让姐姐生了误会。今儿个咱们姐妹俩算是敞开心扉,希望能消除之前的误会。”

廖太后握着查太后的手,望着查太后的神情满是真挚,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然而廖太后心中却在冷哼,贱人将才还装作一副伤心流泪的模样,可是眼中哪有什么泪水?假仁假义,又虚伪做作的女人。

是啊!当年若非查氏,皇帝还坐不上龙椅呢!要说功劳,查氏的确是有的。可查氏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怀有遗腹子吧?

只可惜自己当年得知此事之后,却错失了良机。否则趁其不备,将那碗毒汤灌下去,来个一尸两命,才是最好的结局。

如今却是让这两人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居然还威胁到了皇帝。早知如此,当年便不应该有顾虑。

查太后顿时有些尴尬,她额角抽了抽,随后也缓和了语气道:“妹妹能理解才是最好,日后常去德懿宫走动,也好过妹妹整日里郁郁寡欢。这些年咱们不常走动,宫外便有了不好的传言,说是咱们二人不合,这不是让他们看笑话吗?”

二人面上和乐融融,心中却各藏心思。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实则夹枪带棒,明朝暗讽,但也算相安无事。

“王爷,已是掌灯时分,小人可能进来与您掌灯?”一名小厮看了看天色,王爷已经在书房待了几个时辰了,连晌午的饭食都是在书房用的。

第六百十三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天都快黑了,书房内还没动静,小厮便只能硬着头皮在书房外禀报道。

王爷说过,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他,就连王妃和世子爷都不例外。

摄政王听闻书房外传来禀报声,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练习的大字。上头只有寥寥数笔,缘字写了一半,笔尖上滴下的墨汁很是突兀,让他不禁叹了一声。

本想练字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谁知自己早就不知走神到了何处。

“进来吧!”摄政王回了一声,将书案上铺着的纸张拿起来扔在了铜盆内。

小厮领命进了书房,不敢抬头多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火折子,掀起了宫灯的灯罩。

“王爷,世子爷来了,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门外传来了陶管事的声音,摄政王看着原本已经昏暗的书房又重新亮堂起来,终于将心思都拉了回来。

“父王!母妃说您晌午从衙门回来之后,便一直没离开书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子虽不及父王对朝堂之事通透,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得儿子也能祝您一臂之力呢?”

万煜铭得知父王这段时日似乎心绪不宁,心情欠佳,于是想找个机会来试探一番。

他仔细看了一眼摄政王,观察着父王的神色。这段时日母妃常在他面前抱怨,说是父王会不会是又看上了哪个狐狸精,整日心不在焉的。

可父皇和他说过,不可妇人之仁,在权势地位面前,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父王与女色上,从来不见得有多上心,他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缘故。

“朝中之事,你都晓得。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顾氏留下之物没什么进展,让为父深深感到担忧。皇上对咱们如此提防,离咱们做决定的日子不远了。”

说到正事,摄政王便没了那些个心思。什么都不如江山和权势重要,想太多也是自寻烦恼。

万煜铭心头一震,倒是将之前的事忘在了脑后。看来父王是真下决心了,只是他们还有许多计划尚未完善。

“刚才陶管事不是来禀报,说你有要事与为父相商,是何事?”摄政王看了一眼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随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皇上似乎对杜尘澜尤为看重,今日杜尘澜去吏部核办,皇上竟派了闫大人亲自督办此事。”万煜铭取出博古架上的棋盘,他们父子二人谈论朝政之时,都会下棋来探讨下一步的计划。

“可是吏部右侍郎闫明昀?”摄政王也有些惊讶,他抬首看了儿子一眼,确定道。

“正是他!”万煜铭点了点头,将旗盒打开放置一旁。

“皇上竟如此急切?看来他也等不及了!”摄政王冷笑一声,皇上如此行径,只会将杜尘澜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父王的意思是,皇上难道没其他的打算,将希望都放在杜尘澜身上,打算孤注一掷了?”万煜铭顿了顿,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皇上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弱势暴露出来,必然还有后招。杜尘澜这是被他当做一颗棋子,来诱导咱们的,杜尘澜是被当抢使了。”

摄政王对皇上十分了解,当年还是个上不得台面,又优柔寡断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心如磐石、铁石心肠的帝王了。

现在的皇上,有了帝王的果决,又有了帝王的谋略,只是受制于朝中几方势力,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棱角,在夹缝中生存罢了。

万煜铭捏紧了手中的黑子,沉默了片刻道:“父王,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咱们是否要开始施行之前的计划?皇上对杜尘澜已然如此看重,咱们若是再不出手,让他给皇上笼络住了,咱们之后的计划都要做调整。”

“急什么?还不到时机,他才刚刚踏入朝堂,得看接下来皇上对他的打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要轻举妄动,不急!不急!”摄政王摇头,若是能快些拿到皇上顾氏留下的东西才好。

万煜铭欲言又止,随后想了想,也觉得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

二人走了下了几步棋,万煜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父王,之前和您说的,杜尘澜救走了顾源夫妇,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为何毫无反应?”

摄政王将正要放下白子的手收了回来,他挑眉问道:“他无权无势,该如何反应?难道还敢进宫行刺查太后和皇上不成?”

万煜铭张了张嘴,顿了半晌才道:“他对当年的细节应该还不甚清楚,例如顾玄瑧逝世的真相,否则应该不会对皇上这般尊敬,难道心中不膈应吗?”

万煜铭想不通,为何杜尘澜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内,难道杜尘澜因从小就过继出去,又没见过顾玄瑧夫妇,对顾氏没什么感情,这才如此平静?

可若如此,杜尘澜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救顾源夫妇?

“膈应又如何,形势比人强,在没有能力报仇之前,韬光养晦才是正道。为父看他倒是有几分聪慧,也很能隐忍,这才是干大事之人。做大事之人,最忌讳感情用事。不过,你说得也不错,顾玄瑧逝世的真相,他还真不一定知道。”

摄政王对杜尘澜还是有几分欣赏的,一个少年人,明明是天之骄子的出身,却被过继到商贾之家。为了能科举入仕,也是耗费了一番心血。

哪知还有这般坎坷的身世,一生下来,也没享受到几天金尊玉贵的日子,长大后还要背负为顾氏平反的使命。

等入了朝堂,多方算计,一个不慎,就会如当年的顾氏一般,成为一抔黄土。

“杜尘澜如今最重要的可不是怎么为顾氏平反,怎么为顾氏报仇,而是如何在朝中多方争斗中活下来。他有利用价值,才能活下来。否则,便只是一颗死棋,毫无用处。”

万煜铭捏紧了拳头,随后微微一笑道:“父王所言极是!希望他能活得够久!”

......

深夜无风,摄政王望着漆黑的窗外,心中犹豫不决。

“娘娘,咱们先回去吧!他不会来了!”碧柔走至廖太后身边,低声劝道。

第六百十四章 幽会

廖太后深吸一口气,叹道“再等等吧!他会来的。”

碧柔闻言沉默良久,终是走到屋内一角,脸上却带着隐藏不住的担忧。

在受到那样的欺骗之后,难道还会原谅娘娘吗?再者,这么多年不见,怕是早就抛却了过往,根本没多少情分了。

世间男子皆薄情寡性,更何况还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廖太后其实心中也在忐忑,上次她派人送去书信,对方毫无回应,她便明白,他还不肯原谅她。这是最后一次,若这次没来,那日后他们二人将形同陌路。

“外头都安排好了吧?那贱人这次非要跟着来,只怕是洞穿了咱们的意图。若再被她抓住什么把柄,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会容忍,她正愁找不到咱们的错处呢!”

廖太后想起查氏,就恨得牙痒痒。她心中暗忖,不能让这贱人将精力都放在她和皇帝身上。随即,她又想到了楚王,不禁勾唇一笑。

她有软肋,难道她查氏就没软肋了?

“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这里是寺里的藏经阁,非珞叶寺的僧人不得入内。”碧柔立刻应声道。

此处虽隐蔽,但廖太后依旧不敢掌灯。她推开窗户,望着前方空地上如霜般的月光,想起了往事。

当年父亲要将她说给摄政王做夫人之时,她是不愿意的。好歹是正五品通判的嫡女,如她这般身份,就是嫁个四品官家的嫡子,也是可以的。

向来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与人做妾,就是以色侍人,哪里能长久?虽说摄政王身份尊贵,但她却志不在此。

只是父亲在通判的位子上已经连续坐了两任,若是再不站队,一辈子挪不了窝都是极有可能的。父亲急了,不顾母亲反对,非要如此,母亲和她也拗不过。

不过父亲只是想拿乔,而摄政王竟然答应给侧妃的位子,这让全府上下都惊讶不已。她也明白自己容貌姣好,但不知摄政王竟对自己如此优待。

本是说好了的亲事,谁想皇上要选妃,父亲这就又起了心思。父亲只是正五品,还够不上选妃的条件,听说后宫要选女官,竟是摆了摄政王一道,将她送进了宫。

对此,廖氏心中五味成杂,进宫之后,她的前途十分渺茫。不过,当年她与摄政王并未有多少情分在,毕竟二人根本没见过。若是在皇宫和王府之间选择,她应该也会做和父亲同样的选择。

反正都是做妾,那还不如做嫔妃。即便她不到皇上宠幸,成为了嫔妃,大不了到了年纪就出宫,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因此,她义无反顾地进了宫。而摄政王对此事的震怒,都在父亲的意料之中。

堂堂摄政王,竟是被个五品小官摆了一道,这让摄政王的颜面怎么过得去?因此,那一年父亲受到了摄政王的打压。在她为佛堂女官之时,父亲险些犯了大错,连累整个家族。

之后他们二人在宫中相遇,又互生情愫,摄政王才放了父亲一码。他们二人本说好了,等她到了年纪出宫,他们依旧能在一起。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先太后见她办事妥帖,便将她指给了皇上,只能说他们是有缘无分。在那一刻,她确实是心动的。

在宫中待了两年,见识了宫里主子的风光,怎会不被这些个荣华富贵给眯了眼?她刚一得皇上宠幸,父亲就升了品级。

“娘娘,夜深了,此处风大,咱们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被人发觉。”又等了半个时辰,碧柔忍不住劝道。

依她看来,摄政王是不会来了。再等下去,叫人发现可就不妙了。

“明日还要早起诵经,太晚了,明日会精神不济。”

廖太后被碧柔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转过了身,终是下定了决心,“走吧!”

哪知刚走两步,就从窗外跳进一道黑色的身影,动作十分迅速,将廖太后和碧柔都吓了一跳。因未掌灯,二人瞧不真切,也不知是何人,脸上都布满了惧意。

“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藏经阁内响起,廖太后不禁松了口气。

这道声音有些陌生,却又早就刻在了脑海深处。廖太后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只要肯来就好,来了才有希望。

碧柔明白了过来,于是便自发退下,守在了一旁。

“我为何不来?我来便是为了看你如何忏悔,如何摇尾乞怜的。”摄政王冷笑出声,当年就是这名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否则他早就成了九五之尊。

即便此刻屋内十分昏暗,只能依稀看到人影,但从那身影的轮廓中,他依旧能辨别这女子是谁。

当年他通常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身影,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多。说来可笑,他二人从未逾矩,而他却对这女人付出了这么多,难道真的是情根深种?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当年之事确是我的不对,不管你如何辱骂我,我都能承受。”廖太后深吸一口气,声音中的颤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摄政王的双耳,也穿透了他的心房。

“碧柔,掌灯!”廖太后轻声吩咐道。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摄政王嘲讽道。

“今日我过来,便是孤注一掷。咱们之间,必须做个了断。我欠你的,尽量补偿你,也算了了我这一段孽缘。终日将自己关在芳华殿,发了疯般地惦记别人的男人,折磨得我夜不能寐,今日我便顺从本心。你不齿也好,辱骂也好,这是我的心愿,唯一的心愿。除了这件事,我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廖太后的话让摄政王心中一震,丝丝的痛楚从心头蔓延至五脏六腑,让他忍不住想上前抱住她。

然而他此刻心中却还是清醒的,“花言巧语,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骗了我这么多次,难道还想再骗我?你以为我是那些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蠢货?”

虽说摄政王说得咬牙切齿,似乎十分憎恨的模样,但廖太后却听出他只是色厉内荏,装腔作势罢了!

第六百十五章 勾结

碧柔只敢点了一根蜡烛,廖太后将碧柔遣了出去,接过她手中的烛台。碧柔深深看了一眼廖太后,眼中满含担忧。随后她没有任何迟疑,出了藏经阁,在外守着。

昏暗柔和的光线照在廖太后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更增添了几分晶莹细润。

弯弯的柳叶眉下是柔情似水的双眸,含泪的眸子在烛光的照射下,似带着光晕的华珠,令人目眩神迷。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在烛光的映衬下,廖氏简直惊为天人。

不同于王妃的明艳不可方物,廖太后是柔情似水,清丽绝伦的秀美。尤其是那双欲语还休的双眸,眉间带着丝丝轻愁,多数男子不可抵抗,不免会心生怜惜。

廖太后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容貌和气质优势在哪里,男子多会怜香惜玉。即便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对方也会沦陷在她编织的温柔陷阱中。皇上是如此,摄政王,也理应如此。

摄政王不由自主地盯着对方柔美的脸颊,在来之前,他还在猜测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会是什么模样。可此刻一看,他不禁承认,貌美的女子似乎都不会老。

眼前这张面容与当年并未有多少改变,只是比当初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多了几分柔情,还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廖太后含泪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几分凄美。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找你来,与其他人无关,只与我二人有关。这些年,你还好吗?”

摄政王面上带着冷笑,而后轻声道“好!怎会不好?娇妻美妾相伴,朝中大权在握,长子聪慧能干,人生如意美满,我怎会不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廖太后闻言撇过了头,眼中的泪珠终是忍不住落下。那一滴泪顺着侧脸滑下,落入了黑暗之中。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寻你,日后我二人也不会有再见的一日。”

摄政王心中一揪,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廖太后突然放下手中的烛台,开始解起了腰间的衣带。

摄政王立刻大吃一惊,“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在作践自己,还是在侮辱我?”

他气急,转身就要走。这个女人疯了,为了儿子,什么都敢做。

哪知,他刚走了一步,对方迅速贴了上来,迅速抱住了他的臂膀。他立刻转身,想推开对方,谁想手下一片温润滑腻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再低头一看,却发现廖氏解开外裳之后,里头竟是空无一物。这般赤果妖娆的酮体充斥着他的双眸,让他开始气血翻涌。

“这几日作坊也筹备起来了,就等着赶工了。”杜高鹤兴奋地抚了抚胡须,他们杜氏就等着这次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杜尘澜望着自己的脚尖,心中却在腹诽,明明三房已经分了家,怎么长房和二房的生计还要三房参与?如今更是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与没分家有什么区别?

杜尘澜正在寻思,怎么让长房和二房搬出府中,可他们不开口,他便不能明说。他要入仕途了,否则传到外头,说他容不下族人,与他官声有碍啊!

“澜哥儿,你这次出的主意不错。老夫有预感,一定能有好生意。”

杜高鹤脸上堆满了笑容,杜氏已经成为了官家,老大守好基业,老二家将州哥儿供出来,他就是日后百年归去,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杜尘澜闻言微微一笑,他给杜家想的主意是做粉丝。

虽说这是个新技术,一开始必定能赚不少钱财。但粉丝毕竟只是红薯、绿豆等食材做的,原材料不贵,也就是先开始卖个新鲜,之后等模仿者多了,也就卖不出什么大价钱了,得走量。

他对这个没兴趣,正打算开酒楼。他已经和杜老爷子说好了,若是有别人模仿出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在模仿出来之前,杜氏能捞一笔是一笔,但也不可太过贪婪。他们杜氏根基尚浅,以免别人眼红使绊子。

杜老爷子毕竟年长,这样的道理自然明白。

杜尘澜想出了这个主意之后,便没再管二房。有个营生就成了,至于他们如何分配,那就是长房和二房的事儿了。

“这还是孙儿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可不保证其他人看不着。不过,咱们先卖出粉丝,赚的也不会少。手里多了本钱,之后即便想做个其他营生,也有底气了。”

“澜哥儿啊!你看你,既然能想到这个主意,那肯定还有更好的主意。就这一个营生,我和你大伯也不够分呐!你想想,只有咱们杜氏越来越强大,才能当你坚实的后盾呐!”

杜淳岷笑得一脸谄媚,没办法,谁叫他有求于杜尘澜呢?再者如今杜尘澜是官身了,老爷子特地嘱咐过他,日后要多多拉拢杜尘澜,只有好处。

“二伯,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主意了,本钱小,利润大。即便后期只能走量,那也能赚得不少。其他的营生,我没把握,若是亏了银子,那岂不是要怨我?我现在没有更好的主意,这营生本是咱们三房打算做的,可祖父提起多次,咱们三房就将这营生让出来了。您若是还不满意,那侄儿就没办法了。不若您让四哥想想办法,他毕竟也是读书人,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

杜尘澜有些不耐,他来此不是为了参与长房和二房的营生的,而是另有要事。

“再者,咱们三房已经分了家,侄儿过度插手大伯和二伯家的事务可不好。”杜尘澜拿起茶碗,若非他现在是官身,必须忍着,他连理都不想理。

二伯不是好东西,大伯更不是好东西。之前要将他送给原靖原府知府的事儿,他可是记在心里呢!+

杜氏强大?杜氏强大与他何干?他能得到多少好处?

“老二,澜哥儿成了官员,哪里会将心思放在这上头?如何在官场上立足,这才是他目前最应该操心的。好了,等他日后再有了法子,也不会亏待了你这个做二伯的。”

第六百十六章 讨伐1

杜高鹤微眯着眼,谁叫杜尘澜姓杜呢?再不情愿,也一样要拉拔族人。这老二也还是够蠢的,见好就收,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心急?

“祖父,二伯母这事儿,您打算如何处置?”

杜尘澜此言一出,书房内顿时针落可闻。

就连刚才一直沉默的三房夫妻都将视线投向了杜高鹤,今日他们三个房头又齐聚一堂,便是为了老二家的。

杜淳岷呼吸为之一窒,而后往椅背上缩了缩,恨不得躲在椅子里。他倒是忘了,今儿就是为了讨伐他家婆娘来的。

“田管事,你去府外守着,等她回来,亲自将人带过来。”杜高鹤沉声吩咐道。

“父亲!二嫂怎可做下如此有损阴德之事?此等行径,是要折寿的。再者,咱们杜氏已然开始改换门庭。她这么做,被那些言官得知,连累的是咱们家的读书人。”

杜淳枫忍无可忍,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气愤地说道。

他从刚才进来之后,便一直压制着心头的火气。二嫂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算她不为澜哥儿考虑,不为族里考虑,也要为州哥儿考虑吧?若是传了出去,州哥儿的下场资格都有可能被剔除。她这个做母亲的,为何不多考虑一下自己儿子的前程?州哥儿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科举入仕,成为人上人?”

钱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州哥儿能不能入仕她管不着,但是连累澜哥儿就不成了。

“若是让人知道举人的母亲竟然是做如此勾当,他这举人的身份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父亲,您目光长远,又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次必定不能姑息。”

秦氏此次一定要好好受个教训,这杜氏的麻烦,哪次不是他二房夫妻起的?真是搅家精,都分了家,也要让他们不痛快。钱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气得额角抽痛。

“是啊!此事确实是老二家的不对,好歹也是举人的母亲,怎可做下如此龌龊之事?那孙娘是个什么人?之前就是操贱籍的,她一个举人的母亲与此类人为伍,简直是不可思议。”

闵氏虽对三房十分不满,但对于此事,她这次也要站在三房这一边。

他们恒哥儿可是读书人,杜尘澜有出息,日后说不得还要靠上杜尘澜。秦氏这么做,连累了杜尘澜不说,也会连累恒哥儿。

虽说之前大房与三房起了嫌隙,但只要有老爷子在,三房就不可能对长房之事坐视不管。在长房起势之前,还要靠三房拉拔,她当然不会与三房过不去。

至于之前的矛盾,那都是过去之事了。

杜尘澜心里琢磨着,这几日秦氏出府的次数越来越多,看来是越陷越深了。这妇人只知来钱快,却不知这是个坑,巨坑。

秦氏一般都是这个时辰回府,毕竟白日里,这样的生意要少些,孙娘白日里多是在家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儿都是在天黑之后进行。

“老太爷,二太太回来了,小人已经将人带到。”

众人约莫等了两刻钟左右,书房外才传来田管事的声音。

秦氏看了看两旁膀大腰圆的婆子,不禁额头冒冷汗,这营生该不会是叫老爷子他们知道了吧?

将才她垂头丧气地坐着马车回府,刚下了马车,却发现田管事已经在前院儿里等着她,她不禁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本想借口要回院子换家常的衣裳,却被田管事拦住了。不仅拦住了她,还叫上了两个婆子,是愣把她架过来的。

“让她进来!”杜老爷子这一声,其实已经饱含怒气,就连平日里最迟钝的秦氏都察觉出不对来了。

完了!老爷子肯定知道她的营生了。她摸了摸衣袖,那里还藏着她准备拜师孙娘的五百两银子。

“二太太请!”田管事带着人拦住了秦氏的后路,神色肃穆,秦氏不禁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硬着头皮进了书房,定睛一看,发现除了州哥儿,其他两房之人也在此。

这等架势,她更觉得不妙了。

“老二家的,你刚才出府去了何处?”老爷子不等秦氏行礼,便沉声问道。

杜淳岷连忙向秦氏使脸色,这时候可不能犟嘴,就得认错,否则老爷子定然要重罚。

秦氏见着杜淳岷的神色,便知就是为了这事儿。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应对。

“父亲,将才出府是约了人家太太,出去外头买胭脂水粉去了。”秦氏赔着笑脸,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买胭脂水粉?咱们府上用的,不是一直是老三家的铺子里送来的吗?作甚还要出去买?这么多胭脂水粉都不够你用的?”

闵氏噗哧笑出声来,这理由也寻得太荒谬了。

“这?老三家拿来的,早就用完了,也不好意思管她要。再说来了京城不得好好逛逛,看看京城的繁华吗?”秦氏立刻想到了对策。

杜淳岷不禁抚了抚额头,这婆娘当初也就是空长了副好相貌,根本就是没脑子。精明不过大嫂,也不如三弟妹有魄力,简直是一无是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落得个人老珠黄。

“二嫂这是将胭脂水粉当饭吃呢?就是刷墙,也够了吧?难不成脸比城墙还大?”钱氏翻了个白眼,这说得她好似很小气似的,可她从不吝啬往府中拿胭脂水粉。

杜尘澜拿着茶碗的手抖了抖,钱氏总是语出惊人,让他想笑。

“你个妇道人家,为何要常出府?即便是需要胭脂水粉,府上的丫头婆子难道是摆设?”杜高鹤瞥了一眼两个儿媳,眼神中带着几分凌厉。

“老三家府上的丫头婆子,我怎么使唤得动?”秦氏打定了主意胡搅蛮缠,反正今儿绝对不能掰扯那事儿。

杜尘澜微微摇头,这二伯母说话前也不知多思虑一番,每句话都能叫人抓住漏洞。

“二嫂,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自从你们来了京城,咱们三房即便分了家,那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你今儿说这话,难道是觉得咱们三房怠慢了你们?你若是觉得在三房住得不舒心,那就搬出去住吧!毕竟分了家了,再住在一起,大伙儿都不自在。”

第六百十七章 讨伐2

钱氏冷哼一声,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不愿意住都滚出去,自从老爷子他们来了府中之后,府上又添了不少下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还要挑三拣四。

闵氏嘴角一僵,这是在赶他们出府了?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三房如今是翅膀硬了,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啊!

“三弟妹,老三养父母爹娘不是应该的吗?怎么,你们三房不愿意?这是在赶咱们出去?”杜淳钧也被钱氏的话给激怒了,忍不住说道。

“那自然是应当的,不过这连带着一大家子,难道都是父母爹娘?”钱氏本就脾气直,之前说话就能将人气得七窍生烟,这会儿更是不留情面。

“老三,分家之后,还是亲兄弟,难道就生分了不成?咱们远道而来,在京城除了你们三房,也没个族人。你身为亲兄弟,照应照应,是不是委屈了你?既如此,那咱们此刻就离开,免得你觉得咱们沾了你的光。”

杜淳钧嚯地起身,脸上满是怒意。

“到底是有出息了,瞧不上咱们兄弟了。”杜淳岷也站起身,脸上尽是讥讽之色。

秦氏见她的事儿揭过,变成了讨伐三房,不禁松了口气。其实她也觉得不住在一起得好,住在一起她出府不便,影响她做营生。

住在杜府,盯着她的人太多了。若是自己住,老爷子也管不到他们二房。

这营生来钱快,孙娘已经承诺她了,等她拜师之后,做营生的银钱对半分。之后过上个把月,孙娘就要离开京城了。等她与这些个内宅妇人熟识之后,这门营生就成她的了。

她可是听孙娘说过,一小包无色无味的堕胎药粉,就卖了一百多两银子。这里头有药粉的钱,还有保密得钱,银子真是好赚得很。

只可惜她就是不知道这药粉的配方,只要有这药方,用不着多久,他们二房还用仰人鼻息?

秦氏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老三家的就作吧!搬出老三家也好,再也不用受人管制了。

杜尘澜叹了一声,有些无语。目前,这可不是重点呐!重点可是秦氏那见不得人的营生。

杜高鹤此次气得也不轻,他觉得老三变了,之前老三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很失望,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咳!”杜尘澜轻咳一声,将茶碗在茶几上重重一磕。

书房内正你一言我一语,钱氏一人舌战群雄,偏偏杜淳枫嘴笨,在一旁干着急,只能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

谁都没注意到杜尘澜的咳嗽声和动作,杜尘澜瞥了撇嘴。猪叫光环呢?他的官威呢?

“诸位长辈,可否容晚辈说几句?”杜尘澜一声暴喝,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不禁抬头看向杜尘澜,发现他已经起身,看向众人的神情十分凝重。明明年岁不大,但已经有了威严之感。

“咱们三个房头之间有矛盾,那都是关起门来可协商的家事。在二伯母这件事面前,不值一提。”

杜尘澜看了一眼秦氏,他倒是小看这妇人了,明知钱氏的性子急,还故意这么说,好让钱氏激怒大家。等大家因此事搞得不欢而散,哪里还记得要讨伐她?

“祖父!非是孙儿要寻二伯母的错处,而是此事非同小可。祖父见多识广,见识可不比那些世家当家人少,自然明白这事儿若是被捅出去,必定会连累杜氏。咱们杜氏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难道要功亏一篑?”

杜尘澜对杜高鹤行了一礼,这老爷子想隔岸观火?当真是出身局限了眼界。

之前他觉得杜高鹤还有几分精明,可自从来了京城过之后,杜高鹤的见识就显得极其浅薄,也有些自私自利,对三房比之前还要不公。

“之前咱们虽是商贾,但也不是没机会科举。但只要此事败露,咱们杜氏只怕百年内就再也没有科举入仕的机会了。并非是孙儿危言耸听,孙儿在朝中毫无根基,但最近却有人将孙儿当作靶子,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若是再被人逮着这样的错处,这无异于是将把柄送到他人手中。届时,连累的不是孙儿一人,而是整个杜氏。”

杜尘澜明白,杜老爷子最看重的就是杜海州,乃至整个杜氏的辉煌。只要危及到这些,杜高鹤也是有魄力之人。

杜高鹤当然明白此事的严峻,否则他也不会将秦氏叫来书房。只是刚才钱氏的话让他心生不爽,同时他也是为了能让老三看清楚,日后可别忘了亲兄弟,这才听之任之。

杜尘澜这话让杜高鹤猛然回过味儿来,对啊!他忘了,如今澜哥儿的身份不同了,为了不连累整个杜氏,自然要约束好长房和二房。

“老二家的,你跪下!”杜高鹤指了指暗藏在角落里的秦氏,暴喝道。

秦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给吓了一大跳,脸上满是不情愿,磨磨蹭蹭地来到杜高鹤面前跪下。

“秦氏,你出府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清楚。你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廷之事。如今澜哥儿入了朝堂,你做下的事儿若是被捅了出来,澜哥儿的官也当不下去了,还有可能连累整个杜氏,连累州哥儿。”

秦氏心中有些不服,这营生虽不光彩,但只要无人说出去,那就当做没发生过。这么赚钱的营生,她舍不得。

“即便是寻常人,也不该做下如此行径。此事有损阴德,日后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以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杜淳枫气得口无遮拦,他不明白,秦氏难道只看得上银钱,连自己儿子的前程都不顾了?

“秦氏,父亲说得对!这种事儿实在做不得,你可是举人的母亲,怎能做下如此恶事?快快向父亲保证,日后再不碰这营生了。”

杜淳岷虽有时急功近利,但也知此事实在带累州哥儿的名声,于是厉声告诫道。

“不知二伯母是如何与那孙娘认识的?既然这营生这么赚银子,那她又为何会将这营生传给你?”杜尘澜有些好奇,那孙娘的年岁应该不大,怎会这般轻易就教了徒弟?

第六百十八章 讨伐3

“她说她找到了自己的闺女,想去遂州和闺女一起住,这营生便不想做了。我可是要给拜师束脩的,整整五百两呢!再等月余,她就去遂州了。我二人是通过一人引荐认识的,就是街口糕点铺子的掌柜家婆娘,她给我引荐的。”

秦氏支支吾吾的,将这事儿给说了。其实孙娘还说过此事损阴德,日后怕不得善终,也不敢再继续做下去,想金盆洗手了。

“这孙娘在附近一带十分有名吗?还是只有大户人家知晓她做此营生?”杜尘澜继续问道。

“当然只有大户人家晓得了,她从不敢向旁人透露此事,不然要被人瞧不起的。”秦氏说完就觉得自己话多了,于是连忙住了嘴。

“街口那家糕点铺子很小,掌柜的夫妻也是寻常人家,那老板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且是她引荐?未免有些蹊跷。”

杜尘澜皱眉,这么说来,他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我哪知道?不过也不能小看人家吧?说不得她认识的人中,有往大户人家走动的?”秦氏对杜尘澜翻了个白眼,杜尘澜若是不对公爹提出此事,公爹也不会知道。

杜尘澜记下此事,事后得查查这糕点铺子的老板娘。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得好。

“二伯母,其他的事暂且不提,但此事绝对要做个决断。若是有心人,这会儿只怕已经搜集了证据,届时咱们百口莫辩。”

杜尘澜这不是在吓唬秦氏,威胁到他的仕途,可别怪他心狠手辣。虽说他来之前已经叫守月去处理此事,但秦氏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他就怕日后秦氏会坏了他的大事。

且早在之前他就和杜高鹤说起此事,让他约束秦氏,然杜高鹤那段时日心思都放在了营生上,哪里管得了秦氏?

其实杜高鹤之前就是商贾,虽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但官场上的事儿,他一介商贾哪里能看得明白?

他一心想将营生在京城做起来,根本没放多少精力在此事上。

还好秦氏之前一直和孙娘套近乎,孙娘或许是想吊着她,只带她去了人家内宅两三次,也没让她接触此事,只让她去见识一下世家大族府上的富贵。

惜秋最近派人一直跟着秦氏,得知秦氏一早去了钱庄,从里头领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立刻回来禀报。

杜尘澜不知这孙娘到底还是有意传授,还是诓骗秦氏的,但他知道此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旦参与,那秦氏和杜氏就脱不开身了。

因此,他让惜秋派人绊住了那孙娘,秦氏去孙娘家中,却扑了个空。左等右等不来,只好又揣着银子回来了。

说来也是秦氏他们对三房的不信任,才让他们提前发现。毕竟青天白日的,派去之人也不好做梁上君子,只能等在院外候着,了解她们的行踪。

之前二房怕三房有人会偷拿他们的银子,于是将所有银票都存了钱庄,只凭信物才能拿。当然,那信物在杜淳岷身上,就是不知秦氏是如何拿到信物的了。

当时惜秋禀报之时,杜尘澜还觉得好笑,三房何至于会贪图二房这区区三万多两银子?这还是二房卖了靖原府的铺子后,所有的家底。

“决断?什么决断?”杜淳岷怎么觉得杜尘澜话中有话?在他们到达书房之前,杜尘澜到底和老爷子说了什么?

“她若是没参与倒是好说,但她前段时日每次都跟在那孙娘身后,只怕有不少世家都对她眼熟了。即便咱们收买了孙娘,但其他世家妇呢?如何收买她们?”杜尘澜看了一眼老爷子,此事必须给个交代。

“也没几次,总共就去过三次!”秦氏轻声嘀咕道。

她磨了对方好久,对方才肯答应她,让她跟着去见识一下。

“祖父,您是一家之主,此事您说该如何解决?”杜尘澜向杜高鹤深深行了一礼,秦氏实在是个搅事儿精,他不能让其待在京城。

“老二!你们夫妻为杜氏带来多少麻烦,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

杜高鹤深吸了一口气,杜尘澜会这般好心给他们这么好的营生?那自然是有条件的。

“老二家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不能留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就连钱氏也大张着嘴,震惊不已。

“父亲!您这是何意?”杜淳岷的声音中有些颤抖,他没听明白。

闵氏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不能留是什么意思?休弃,还是......

她不敢想象,二弟妹娘家原先只是卖豆腐的,如今家中父母早逝,只剩下了兄嫂侄儿侄女。虽说因着二弟妹嫁了杜氏,娘家自然沾了不少光,现在的日子也算是殷实。

但若是将二弟妹休弃回去,可想而知,她的日子绝不好过。

秦氏吓得一哆嗦,她抬头看向公爹,只觉得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满是冷厉。

“父亲!这,我答应日后绝不再与那孙娘来往了,还请父亲网开一面,饶过我吧!”秦氏匍匐着往前几步,哀求道。

此刻她明白公爹是认真的,绝对是认真的。她不能被休回娘家,娘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兄长和嫂嫂不会收留她的。

州哥儿有出息,日后必定能入仕途,她还要做官太太呢!

“你嫁来杜氏这么久,整日惹是生非,锱铢必较,将老二都给带坏了。咱们杜氏,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媳。老夫让老二修书一封,你拿着休书,回去娘家吧!”

杜高鹤叹了一声,这个儿媳是老二要娶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只是州哥儿要入仕,秦氏......

若是将秦氏休弃了,对州哥儿的仕途势必会有影响。比起杜尘澜来说,州哥儿才是他杜氏的子弟。

“父亲!何至于此?她已知错,请父亲饶恕她这一回!”杜淳岷立刻跪下,替秦氏求情。

毕竟是多年夫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初是他求娶的秦氏,如今让他休弃,他十分不舍。

“可她待在杜氏一日,就会连累整个杜氏。你平日里不约束她,她便出去惹是生非。”

第六百十九章 休弃?

“老二啊!秦氏实在太会惹事儿了。咱们在京城本就毫无根基,还得夹着尾巴做人。可你看看秦氏,给杜氏惹了多少麻烦?”

“父亲!好歹是州哥儿的母亲,若是将她休弃,那州哥儿该怎么办?还请父亲再给一次机会,日后我一定看住她,不让她惹事儿。”杜淳岷连连求情,他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儿子。

儿子已经是举人了,将来考中了进士,旁人却道他有个被休弃的母亲,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啪!啪!”杜淳岷说着,转身就给了秦氏两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叫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秦氏的泪珠还挂在脸上,被杜淳岷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打懵了。

“还不快给父亲保证,愣着干什么?你这搅事儿精,将家里搅得不得安宁,今日这俩巴掌就是教训你的。”杜淳岷脸色有些狰狞,将正要开始撒泼的秦氏给吓住了。

杜高鹤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却见杜尘澜撇过脸,并无任何表示。

“父亲!求您再给一次机会吧!”杜淳岷拉着有些怔楞的秦氏,又开始苦苦哀求。

“若是不想被休弃也可以,不过你们要离开京城,就算将来州哥儿做了官,你们也不能回来京城。那些世家内宅妇人对老二家的应该有几分熟悉了,你们只有先离开京城再说。就是离开了,也不能保证此事不会被朝中言官参一本。”

杜淳岷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秦氏松了口气,然而杜淳岷却神色莫名。秦氏只听到不用被休弃了,便也没注意到老爷子后面的话。然而,杜淳岷却不曾听漏。

这意思,是即便将来儿子做了官,他们也不能回京城?这怎么成?这荣华富贵不能享,还有什么意思?

杜尘澜不禁在心中冷哼,这还是留了情面的。这就是他给杜高鹤的两个选择,将这对夫妻远远送走,省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碍眼。若是能将秦氏休弃,也算是少了个麻烦精。

这就看杜淳岷如何选择了,是要留在京城享荣华富贵,还是要留下秦氏,夫妻情深。

倘若杜淳岷能选择后者,杜尘澜还能高看他一眼。毕竟从现在的表现来看,杜淳岷对秦氏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父亲!您这么做有些不妥吧?州哥儿若是将来成亲和做官,儿子也不能回京城?那怎么行?没有父母操持,这婚事怎么办?”

杜淳岷特地将儿子的婚事拎出来,老爷子最疼儿子,他就不信,会不考虑儿子的婚事。

“婚事自有咱们操持,老夫和你母亲,你大哥三弟他们,都不会干看着。”杜高鹤也不想将儿子赶回靖原府,但杜尘澜的意思,是铁了心要整治老二夫妻俩了。

如今杜氏最有出息的是杜尘澜,他们还指着杜尘澜先将整个杜氏拉拔起来,便只能委曲求全。

希望老二聪明些,等州哥儿当真考中了进士,届时他们就无需看杜尘澜脸色了,想回来他杜尘澜还能拦得住?

“这祖父母、叔伯怎能和爹娘相比?”杜淳岷瞪大了双眼,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

“那你就休了秦氏,二选其一,你自己选吧!”杜高鹤拂袖,转过身来不再看向杜淳岷。

杜淳岷无奈,心中十分焦灼,只得将视线投向了杜淳钧和杜淳枫。

杜淳枫看了一眼杜尘澜,没再言语,就连杜淳钧也是默不作声,还回避了杜淳岷的眼神。

他如今是想和长房交好的,杜尘澜已经是朝廷官员了,前程在望。日后他们长房的营生,还得靠杜尘澜拉拔,哪里能得罪三房?

谁知道州哥儿能否考中进士?这世上鬓发斑白,步履瞒珊的赶考学子比比皆是、反正前途不明,不如与三房交好来得实在。

二房太会惹事,之前还连累了长房,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再闯祸?

反正只要有老爷子在,三房就不可能对他们坐视不理。这么一想,杜淳钧便打算置身事外。

杜淳岷见状,不由得失望不已。老三就不说了,三房与二房向来关系不睦,可老大呢?长房和二房可是一母同胞,没想到也能如此绝情。

对了!他突然灵光一闪,父亲做的决定,母亲知道吗?母亲必定是舍不得他的。

不成!他得拖上一拖,去找母亲求情。

杜淳岷的性子,杜高鹤怎会不了解?一看杜淳岷的神情,杜高鹤就知道老二心里在想什么。

“别想着找你母亲,之前老夫已经与你母亲商议过了,她是同意此事的。秦氏这样的性子,留在京城只会拖累家里的读书人。”

杜淳岷闻言垂下了头,心中当真还是矛盾万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容我考虑考虑吧!父亲!”

秦氏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杜淳岷,什么意思?这还需要考虑?是在考虑休了她?

“老爷!你不要休了我,我保证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秦氏害怕不已,若是当真休了她,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闭嘴!都是你惹出的祸。”此刻见着秦氏,杜淳岷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给你半日时间考虑!”杜高鹤虽冷着脸,但语气却是缓和了下来。

杜尘澜见状,便知事情解决地差不多了。他明白杜高鹤有私心,日后还有别的打算,但好歹能安宁一段时日。

只要杜淳岷他们回了靖原府,他就有法子让他们再也不能回京城。

至于杜淳钧夫妻,暂且还没什么威胁。虽说杜氏对他并不好,但他也没想将他们赶尽杀绝。只要长房日后乖乖听话,他也可以放他们一马。

然而会惹麻烦的远远不止这几人,还有个杜海州。这段时日,杜海州似乎与曲国公府二房走得颇近。

杜尘澜觉得曲国公府二房嫡子曲容翰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之前他也派人查过那些刺客,他觉得此事与曲国公府二房脱不了关系。

这杜海州他留着还有些用处,凭对方这蹦跶的模样,或许杜尘澜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祖父!明日孙儿就要去翰林院应卯,这会儿还得去准备一番,就先失陪了。”杜尘澜起身,向诸位长辈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开了。

第六百二十章 上任1

“咦?这位杜大人这么早就来翰林院应卯了?”史官修撰王林芝见着有下人搬着书案进来,不禁讶然道。

“下官见过王大人!您还不知道吗?杜大人就是今日来翰林院应卯!”刘攥边指挥者几名下人将书案摆正,边对刚进班舍的王林芝回道。

“王兄许是昨儿才结束了探亲假,两个多月不在京城,想是还未关注此事!”此刻班舍中另一名修撰付原笑着对孔目刘攥说道。

“原来如此!下官记得的,前段时日王大人回乡探亲去了。”刘攥又指挥着一旁的下人在书案上摆上文房四宝,平日里只要有新晋官员来,为官员准备齐整,是他的职责。

孔目只是不入流的官职,连个九品都不是,从六品的修撰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小的官职了。

王林芝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心中有些不快。他们这班舍一直是他和付原一起办公之地,从未有过其他同僚,如今却要添一人。

杜尘澜的大名他是听过的,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不论是朝廷,还是坊市,都有许多他的传闻。而状元被钦点为修撰,这是朝廷的惯例。

“两位大人,这里已经整理妥当。若是您二位无事吩咐,那下官这就告退了。”刘孔目觉得屋中的气氛有些怪异,见安置地差不多了,立刻对两人提出告退。

“也没什么事,刘孔目自去忙吧!”付原等了半晌,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王林芝,而后笑着对刘孔目说道。

刘孔目不禁松了口气,这位王大人的脾性有些古怪,但对方最近似乎寻到了靠山。因此,他也不敢将人得罪了。

王大人不为难他,他就要谢天谢地了。只希望新来的杜大人与付大人一样,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刘孔目在心里祈祷着。

......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翰林院的官员了。听皇上时常夸赞你,说你文采了得,故才钦点你为状元。想来也是学识渊博,文采雯然。不过,既然成为了翰林院官员,那日后自当勤恳兢业,孳孳矻矻,为朝廷效力。”翰林院学士于晋升打量了杜尘澜一眼,而后劝勉道。

“是!下官定当努力进取,克勤克俭,不敢有丝毫懈怠。”杜尘澜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应道。

“嗯!”于晋升对杜尘澜谦逊的态度还算满意,他见过不少年少成名之人,都多少带着几分矜骄。眼前这少年倒是不骄不躁,也难怪皇上对他这么看重。

“另,本官十分厌恶搬弄是非、妄口巴舌之人。希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莫要无故挑起事端。虽是少年人,但也不可妄言。已经入仕,便不可再恣意妄为,为官本分尽职才是首要。”

于晋升此刻脸色微沉,神情十分严肃,望着杜尘澜的眼神也是几分压迫。

杜尘澜连忙表态,“下官是新晋官员,唯恐多生事端,自当讷言敏行。只是下官笨嘴拙舌,就怕惹了他人不快。不过请大人放心,下官绝非扶瑕擿衅之人。”

刚见着这位于大人时,对方的态度还算和蔼。只是这后两句,却是对他的警告。杜尘澜之前打听过这位于大人,这些年为官的口风还算端正,并非小人。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已经有人在这位于大人面前搬弄是非,告了他的黑状。因为刚才他明显已经能感觉得到,对方这几句不是一般的告诫。说得很是郑重,就是冲着他来的。

于晋升闻言眯了眯眼,这是说若惹了别人的不快,也不是他主动挑起的?好一张利嘴,于晋升又重新打量了杜尘澜一番。

“这两日本官让刘孔目带你熟悉一下翰林院,至于差事,等过两日再布置。你才刚入翰林,有些差事还得找人指点你。”

于晋升不打算为难杜尘澜,皇上已经摆明了要重用杜尘澜了,他何必与杜尘澜过不去?

他虽是太子近臣,但也只是正五品。杜尘澜得了皇上的青眼,日后前程差不了,他可不想给自己树敌。朝堂中的是是非非,他一个五品小官掺和不了。只要无人将火引到他身上,那就与他无关。

“多谢大人指点!”杜尘澜见于晋升端茶送客,连忙出告辞。

他甫一出屋子,就看见一名身着绿袍的男子正站在屋外看着他走出来。

杜尘澜看了一眼对方的官服品级,不是九品,就是不入流,想来这位就是于晋升口中的刘孔目了。

“下官翰林院孔目刘攥见过杜大人!”刘孔目见着杜尘澜出来,立刻上前行礼。

刚才匆忙瞥了一眼,一声青袍穿在对方身上,却衬得对方肌肤白纸若曦,潋滟的眉目如朝阳照射下的湖光山色,令人炫目。

这杜大人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好相貌。只是瞧着眉眼有些冷峻,不好相处的模样,他心中不禁打起了鼓。

“原来是刘孔目!”杜尘澜微微一笑,也打量了一眼此人。年过三十,脸颊圆润,肌肤白皙,笑起来脸上还有一对酒窝,让人观之和善可亲。

“之前大学士于大人吩咐过下官,说是这两日由下官陪您熟悉一下翰林院,下官便在此候着。”刘孔目见着杜尘澜语气和善,态度也算和蔼,终于松了口气。

“有劳了!”杜尘澜点了点头,这翰林院大大小小不少官员,这两日必然是要去走访一番的。

“您应该还未去自己的班舍吧?下官先带您去班舍看看吧?”

杜尘澜跟着刘孔目往自己日后办公的地点走去,一路上他问了不少问题,对方都耐心解答了,对他也算热忱。

“您现在所在的班舍中有两名修撰大人在了,咱们翰林院之前散馆,没留下多少官员,目前史官修撰就只有您和王大人、付大人。您三位暂且安排在一间班舍,不过那班舍很大,不会妨碍您和两位大人做事。”

许是见杜尘澜有些好说话,这刘孔目便比之前少了些拘谨,话也多了些。

杜尘澜从他的信息中听出了两个信息,三人一间班舍,不管多大的屋子,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些矛盾。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上任2

修撰最主要的任务为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讲经颂史,草拟文稿等,都与史书和卷宗息息相关,平日里查阅的书籍不会少。如此一来,三个人一间屋子,也不知能不能铺展地开。

既然这位刘孔目这么说,那便说明已经有人介意此事了,否则不会单独提出来解释一番。

只可惜他们只是从六品,还不到单独分一间班舍的资格。

且刘孔目说翰林院修撰目前只有三人,可翰林院修撰的事务不少,难道仅仅靠他们三人?那任务得多繁重?

对于另外两个同僚,杜尘澜在来之前已经打探过二人的家世。

王林芝祖上是书香世家,祖籍在汉道府,说来与靖原府也不远。原先还是当地望族,只是后来有些没落了。

如今在朝为官的王氏族人,也只有一位外放在西孃府,任知府之位,这是族中三代以内唯二出息的两人了。在汉道府,王氏家族早已经从书香世家除名了,不过是顶了个名头。

至于品性,杜尘澜觉得在接触之前,还是不宜多下定论。

另一位名叫付原,祖籍江南应江府。家境殷实,祖上曾是耕读传家。听闻良田百亩,家中还有个小小的榨油作坊。

“这两位大人在翰林院的资历不浅了吧?本官乃是新晋官员,日后还得虚心向他们求教才是。”杜尘澜不经意地问道。

“王大人是三年前升任的,之前乃是翰林院检讨。当年他是二甲进士出身,三年之后散馆成了检讨。上次翰林院再次散馆,因平日里引锥刺股、兢兢业业,差事上也很妥帖,这才连升两级,成为了修撰,当真是一大喜事。”

刘孔目咂巴着嘴,语气里满是艳羡。连升两级,谁不羡慕?谁不眼红?

杜尘澜看了刘孔目一眼,虽对方极力掩饰,但语气中的酸味杜尘澜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看来这位王林芝背后有靠山,否则不会连升两级。杜尘澜是不信什么办事妥帖,这才连升两级的。这满朝文武百官,还找不出个兢兢业业的官员来?

更不要说这位应该也没什么建树,杜尘澜打听来的消息,便知此人平日里做事也只是寻常。若非有人撑腰,绝不可能升品级这么快。

但之前却没查到王林芝与哪方派系走得近,看来还得细查。

不过听刘孔目这酸溜溜的语气,杜尘澜便知道连升两级,恐怕也是难以服众的。

“那王大人着实厉害,日后本官有何不明之处,也得多多向他讨教。”杜尘澜随意敷衍了一句。

“呵呵!王大人确实有才干!”刘孔目揉了揉鼻子,那位王大人眼高于顶,可不见得会怀疑搭理您呢!

不过这位得皇上看重,也不定王大人也要给几分薄面。

杜尘澜见刘孔目神色有异,便知对方应该不好相处。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这位刘孔目也是个人精,第一次见面,就算想对他示好,也不可能背地里嚼舌头,说其他官员的是非。

“付大人在翰林院待了九年了,当年下场参加了馆选,成了庶吉士。这么一说,下官倒是想起自己了,也在这翰林院待了十个年头喽!”

杜尘澜点了点头,与他打听到的信息差不多,甚至叙述也没他打听到的详细。

看着刘孔目感慨万分,杜尘澜明白,对方这辈子估计也就在这孔目的官职上熬着了。

这位刘孔目应该不是进士出身,连个三甲都不是。想来是举人,甚至是秀才,打点之后才进来这翰林院的。

“原来刘孔目也是翰林院的老资历了,这文官就是熬资历的。”杜尘澜算是劝慰一句,虽然对方应该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进益了,但他也不能戳对方的痛处不是?

刘孔目见杜尘澜并不似外表这般清高孤傲,为人还算可亲,于是便有心提点一句。

“下官就是个不入流的孔目,可不敢说熬资历。这文官,下官也够不上啊!不过,付大人在翰林院待久了,确实是老资历了。有些事务他比较清楚,做事也心细,大人若是有拿不准的,也不妨问问他,或许会有助益。”

刘孔目又向杜尘澜卖了个好,这翰林院今年来了不少新晋官员,其他派系他不想掺和,这位应该是纯臣,他想套套近乎。

虽说他只是举人出身,但也不应该止步于此啊!想挪窝,就得抱上粗壮的大腿。其他衙门,他够不上,只能在翰林院中找个有前途的官员依附。

就如王大人这样有靠山的,是必然看不上自己的。而付大人这样的,却无根基。这么多年,他自己还熬着资历的,哪里有能耐助他?

如今来了杜尘澜,这位眼看着有前途,他当然要示好了。

杜尘澜笑了笑,这是明着提点了。想来那位王大人的脾性是真的不好,且可能已经站了队。

但刘孔目说起付原来,语气比那位王大人亲近不少,看来脾性应该不差。至于到底是老好人,还是笑面虎,这就得杜尘澜日久见人心了。

“到了!您看!”刘孔目指着眼前两面排门的班舍,对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随着对方的指引,看了过去。两面排门只打开了一扇,杜尘澜从这里看不清屋里的情景。

“书案、桌椅和文房四宝,下官已经备齐了。”

“有劳,多谢了!”杜尘澜将将谢过之后,就发现刘孔目已经快步走向班舍。

“付大人、王大人,杜大人来了!”

“哟!本官来迎上一迎!”

一道轻柔温润的男声从屋里传来,杜尘澜猜测,这位应该是那付大人。

杜尘澜快步往前走,刚过了几瞬,门边便出现了一位与他同穿青袍官服的男子。

男子已过而立之年,长脸杏眼,鼻头微丰,看着杜尘澜的眼神中带着温柔之色。杜尘澜不禁想起了前世一个形容词,中央空调。

由此可见,对方能获得刘孔目的好感,这相貌是最大的原因。

“这位便是杜大人吧?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付原一见着杜尘澜不免惊艳了一番,随后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这位应该是付大人吧?”杜尘澜回了一礼,随后笑着说道。

第六百二十二章 同僚

“正是!没想到你我第一次见,杜大人竟然也能猜出我是谁。”付原有些惊讶,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其实别看他资历老,比起王林芝来,他竟然要年少三岁。毕竟当年他考中进士之时,王林芝还在埋头苦读呢!

“听闻付大人气质卓然,举手投足都带着文人的温润儒雅,本官这才如此猜测。”杜尘澜一本正经地胡诌几句,这文人初见,相互吹捧夸赞,不过是常态,反正也不会有人当真。

这时,从屋内走出来另一人。杜尘澜迅速瞥了一眼,方正脸,神情十分严肃。见着杜尘澜,也没给个笑脸。

“杜大人,这位便是王大人了!”刘孔目见着王林芝出来,连忙向杜尘澜引荐道。

杜尘澜立刻拱手示意,“在下杜尘澜,这厢有礼了!”

王林芝见杜尘澜带着笑意的脸庞,不禁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也拱手示意。同时他的嘴唇蠕动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没出声。

“之前听闻王大人性子沉稳,今日得见,才发现书香门第的儒雅风范,在王大人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杜尘澜猜测这位王大人是不善言辞,这样的性子,要说连升两级,背后无人提拔撑腰,杜尘澜一万个不信。

王林芝原先还僵着的面皮顿时放松了下来,之前他还觉得多一个人会不习惯,这会儿却觉得杜尘澜的品性不错,共事应该不至于会多生是非。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叫付原给打断了。

“杜大人果真是好口才,咱们自叹不如。不过之前在下也听说过杜大人的大名,文采雯然,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王林芝瞥了一眼付原,他二人相处得还不错。平日里面对生人,他多是寡言少语,只有熟悉了,才会多言。因此,只要他们二人在一起时,负责应酬的都是付原。

平日里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正好他也懒得应付那些人。但今日,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悦。

“来来来!这里是咱们日后共事的班舍,之前刘孔目已经都布置妥当了。”

四人边说边往屋内走去,杜尘澜一进屋子,便打量了一眼屋内的格局。屋子确实很宽敞,放下三张书案也并不显得拥挤。

其中有两张书案摆在了两边靠窗的位置,书案上堆积的书籍不少。不用说,这就是付原和王林芝的书案了。

最后一张靠着东边的排门,若是平日里不打开那扇门,视线应该会有些昏暗。且此处若是在冬日,或许还会漏风。当然,挂上门帘子,应该会好很多。可这么一来,视线便要受阻。

书案的左边是一列五排的书架,上头空无一物。杜尘澜转头看向另外两个位子,发现只有左面有书架,右面却是个小小的博古架。

没办法,他是最后来的,有好的位子当然叫其他人捡了,他也不可能让人家挪位子给他。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里的书架离他最近,平日里用得最多的,应该就是他了。

刘孔目见杜尘澜在打量屋子,随后又将视线在排门上转了一圈,他不禁笑着上前道:“这位子正好与其他两位大人的位子较远,左边放了个书架,日后查阅书籍和卷宗十分方便。昨儿下官从库房看见的,便觉得放在库房中也是沾灰,搬来算是物尽其用。”

说着,他朝着杜尘澜使劲儿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杜尘澜闻言唇角微勾,怕是觉得没好位子了,若是他不管不顾地闹僵起来,也难看得很。看来,这是给他的补偿,这位刘孔目的心思倒是玲珑。

其实他觉得这位刘孔目心思太重了些,对于刚入仕的官员,哪里会如此不懂隐忍?得罪了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当然,有些心胸狭窄之人或许当场不会发作,但会将这笔账记在心里,日后算在刘孔目身上。

“你有心了!”杜尘澜笑着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投向了书案上的插着三支月季的六角花瓣蜥蜴双耳影青花瓶上。

还是花骨朵,粉色的花苞要开不开,修剪整齐的枝干上留下几片翠绿欲滴的肥叶。

“咦?这是两位大人准备的?这么一布置,的确风雅了许多,大人们都是雅人韵士,下官就是不懂欣赏的俗人呐!”刘孔目立刻站在书案前,指着书案上的花瓶说道。

“这花瓶之前就是咱们班舍的,因着杜大人还未到,书案上便显得有些单调,这才在院子里采了月季,这时节月季开得正好,这三朵是其中品相最好的。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披着朝阳,裹着朝露,娇嫩欲滴,令人观之心情舒畅。”付原禁不住感叹了一声。

杜尘澜挑眉,虽没直接回答,但听这意思,应该是付原放的了。

“原来两位大人也是高人雅士,此举犹如神来之笔,为整个屋子增色不少。诸位有心了,能与诸位共事,简直是杜某的荣幸。”

杜尘澜面带感激之色,朝着二人拱了拱手。

“只是突如起来的想法,算是借花献佛,算不得什么高雅。杜大人虽年少,但看得出胸襟豁达,乃怀瑾握瑜之辈。今日与杜大人算是一见如故,日后共事,必定能相处融洽。”

刘孔目听着这二人互相夸赞,脸上笑容真挚,仿佛相见恨晚似的,不禁暗叹一声。

付大人为官多年,算是老油条,圆滑自不必说。可这位杜大人如此年少,竟然也能如此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可真是难得。也难怪人家得皇上看重,这性子简直就是为做官而生呐!

杜尘澜恭维付原之时,也没漏下王林芝。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付原处事圆滑,人情练达远不是王林芝能比的,轻易看不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照目前看来,付原在翰林院的人脉应该不错。至于王林芝,直到现在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还很简短。

且杜尘澜发现,王林芝每每打算开口之时,总会被付原打断,王林芝便不打算再开口了。

这二人在一起时,付原就是两人的发言代表人物。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上峰

刘孔目在一旁等了半晌,见杜尘澜要走到书案前,立刻上前一步。

“其实这里还有个惊喜,凭杜大人这般风雅才情,应当不会觉得失望。”刘孔目挡在了杜尘澜身前,对杜尘澜神秘一笑。

杜尘澜倒十分配合,十分疑惑地道:“哦?不知是何惊喜?”

刘孔目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一扇门。杜尘澜看向门外,发现外头是一小段长廊,长廊外连着的是一座小池塘。

杜尘澜上前一步,看向这小池塘。这时节天气已经比之前热了不少,算是初夏了。池塘不大,但引用的应该是活水,看起来还算清澈。

几片嫩绿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但这池塘里的荷花还不见影子。

“您看!只要一到夏日,这里一打开门,就能看见接天莲叶与朵朵白莲。”刘孔目自得地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杜尘澜捏了捏袖口,其实他来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小池塘哪里来的接天莲叶?等都盛开时,加起来能有二十朵莲花吗?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这刘孔目不去现代做销售,真是委屈了他。

就这么看,都稀稀拉拉的,也不知怎么夸得出口。还好这池塘里的水是活水,否则非要臭死不可。

且就算夏日开得繁茂,那冬日呢?一池塘的枯枝败叶,看了都影响心情。

“看来刘孔目确实尽心了,咱们来的时候,刘孔目可没花这么多心思啊!”

付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刘孔目将目光投向了他,却觉得付大人此刻的笑容与以往不太一样,他不禁一个激灵。

“确实有心了!刘孔目做事细致,还用了不少巧思。”杜尘澜朝着刘孔目微微一笑,其实这个位子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也不愿意与旁人挤在一起,尤其是不熟悉的。

“哪里?哪里?既是于大人吩咐下来的,那下官必定要尽力办好这差事。”刘孔目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边嚷嚷着才刚过端午节,这天气就比之前热了不少。

杜尘澜笑而不语,看来付原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只要还顾全大局,不与他找麻烦,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随后杜尘澜跟着刘孔目去拜访了几位官员,除了今日不在翰林院当差的官员,差不多都已经拜访完了。

杜尘澜来之前是准备点了拜礼的,就是些自己制作的花笺。花笺是读书人附庸风雅之物,很能拿得出手。

不过,他送的都是坊市中十分常见的。毕竟大家都不熟,你送贵重之物,别人也不敢收,谁敢背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半打寻常花笺不过也才二百来文,就是个心意。他给了拜礼,其他官员也给了些寻常之物算作回礼,诸如文房四宝一类的,这算是礼尚往来。

刘孔目对杜尘澜的大手笔感到震惊,之前听闻这杜大人是商贾出身,今日这手笔,真是叫他开了眼界。这里从六品以上的官员可是有八九人呢!再加上屋内两位同僚,反正花费也不少与二两银子。

从六品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一两二钱银子左右,再加上八石大米,杜大人这一次拜礼,凭他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

其实朝廷官员光靠俸禄是远远不够的,这也是为何每个官员都要当哞足了劲儿往上爬的原因。只有大权在握,才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不要想着一个月八石大米有很多,哪家官员府上不养几个仆妇?这剩下的米也就将将够吃罢了!这还是府上人不多的,若是碰上那些个世家府邸,这点粮食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就见过有些家中清贫的外放官员,每个月的俸禄哪里够用?每月的同僚应酬,还有打点上峰的,就算家中人口少,卖掉每月所得粮食,也不够这些个开支。

就像他这般不入流的官员,一个月也不过才三钱银子,再加上三石粮食。他家中并不富足,若非他机灵,捞了一点油水,否则还真要饿死。

因此,杜尘澜如此手笔,对他来说确实不少了。

刘孔目正要带杜尘澜回班舍,却不妨看见了一名身穿青袍的身影。他觉得有些熟悉,准备再仔细看,对方的身影却是一闪而过,隐入了花丛后的屋舍中。

他仔细一琢磨,才想起此人是谁。

“杜大人!将才似乎看到了卫大人,想来是领完差事回来了。”刘孔目对杜尘澜说道。

“那便领本官去拜见吧!”杜尘澜点了点头,将才他去拜访上峰之时,恰逢这位去了学士大人那儿交差。

卫道州是两个月前新上任的侍讲大人,上一任侍讲梁毅贺被抄家之后,这位卫大人就从史官修撰升任了侍讲。

之前杜尘澜去吏部核办公文,为他办理此事的苗鹏泽便是与此人关系不浅。二人是查太后一脉的官员,十分明确,与朝中查太后一脉走动频繁。

“姚大人,敢问卫大人可是回来班舍了?”刘孔目带着杜尘澜来到一间雅舍前,对一名正从班舍出来的男子问道。

杜尘澜见着对方身着绿袍,但胸前绘犀牛,这是八品或从八品的官服。

“已经回来了,这位是?”姚典籍见着立在一旁的杜尘澜,竟是身着青袍,于是连忙问道。

“是今日刚来翰林院应卯的编撰杜大人,学士大人命下官陪同杜大人来拜会上峰和同僚!”刘孔目连忙引荐。

“典籍姚文勋见过杜大人!”姚典籍闻言立刻上前行礼,修撰可是从六品。

“原来是姚典籍,不必多礼!”从八品的典籍,确实比刘孔目这不入流的官职大,难怪刘孔目对此人如此尊敬。

这宫里只怕除了小内侍和小宫女,其他都比刘孔目的官职大。每日点头哈腰的,也难怪刘孔目连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大人可是来拜会卫大人的?不如让下官替您通禀一声?”姚典籍恭敬地问道。

“那就有劳了!”杜尘澜应了一声,不知卫道州对他会是个什么态度。

不出片刻,姚典籍就返回了。

“杜大人!卫大人请您入内一叙!”姚典籍捧着手中的书籍,恭身回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 侍讲卫道州

杜尘澜自今日来了这翰林院,才深刻体会到封建社会官僚体系的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你背后有靠山,一般也不会当面顶撞上峰,或是不给上峰颜面。

“下官修撰杜尘澜见过卫大人!”杜尘澜感觉到抬起手臂,袖子中的小礼盒有些沉重。

对于查太后一脉的官员,他都没好感,然而拜礼还是要送的。任是谁被这般算计,对方背后还是灭族仇人,谁会无动于衷?

这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要清算。杜尘澜神情肃穆,面上十分恭敬。

卫道州开始上下打量杜尘澜,不愧是皇上看重,就连楚王都想拉拢的人物。传闻杜尘澜博学多才,不仅仅是读书上有天分,其他涉猎也很广泛。

皇上一直对杜尘澜的策论十分赞赏,写得有理有据,很是务实。之前楚王就说过,若是将杜尘澜放在户部或督察院,必将大有作为。

“不必多礼,今日是你第一次来翰林院应卯,有许多不明之处,可多向同僚请教。若是还有拿不定主意的,来找本官也可!”

杜尘澜闻言十分讶异,这位卫道州竟然没有为难自己,还如此和颜悦色,看来此人城府颇深。明知他们二人立场对立,怎可能真的如上峰关照下官一般?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不过是新晋官员,必然会有许多不明之处,届时就怕扰了大人的清净。”杜尘澜笑了笑,随后抬首看向卫道州。

不惑之年,面容和善,只是眼神较为锐利。虽有打量杜尘澜的举动,但神色中只有探究,并无恶意。

“本官向来看重少年才子,对努力上进的后辈很是欣赏。你若是勉励进取,做事严谨,本官岂有不耐之理?”卫道州脸色微沉,似乎是对杜尘澜此言不悦。

“多谢大人!”杜尘澜说完,便自袖中掏出一枚长形的花色锦盒。

“这是给大人的拜礼,一点小小心意。听闻大人喜好吟诗作对,这花笺便赠予您,算是物尽其用。”

卫道州的视线转向了杜尘澜手中的锦盒,小小的锦盒很是精巧,上头的标记他并不陌生。承玉笺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如今京城的世家或官家来往中,送礼皆有此物。

承玉笺分类繁多,有素简的,也有华丽的。普通的花笺有几百文一打的,还有几两银子一打的,甚至是几百两银子一打都有,等等不一。

眼前的锦盒很是寻常,只是纹饰精巧些,想来不过是寻常花笺。

卫道州从杜尘澜手中接过锦盒,笑着回道:“本官的确喜欢吟诗作对,且对承玉笺也是情有独钟,你倒是会投其所好。”

“读书人都喜爱承玉笺,下官觉得大人这般高人雅士,这承玉笺与您更相称。”杜尘澜厚脸皮地将自己的承玉笺夸了夸,读书人都爱它。

你不爱它,就不是高人雅士,就不是读书人。嗯!杜尘澜心中眼中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倒是长了一张巧嘴!本官之前偶得一方菊花石蟾蜍砚,雕刻得很是精巧,便赠与你吧!虽成为了朝堂官员,但学业不可荒废。只有多读书,才能更明事理,开拓自己的眼界。”

说着,卫道州从一旁的小型三层博古架上将一方黑色砚台拿了下来。杜尘澜不禁扯了扯嘴角,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此人比起吏部郎中苗鹏泽,要难对付得多。反正从刚才到现在,杜尘澜若不是知晓对方的立场与自己相反,甚至会以为对方十分看重和欣赏自己。

“你看!这旁边的芭蕉都雕刻地十分细致,虽不是什么古物,但确实用了心思雕刻的。”卫道州指蟾蜍一旁的芭蕉,对杜尘澜说道。

在古代,蟾蜍有招财进宝、镇宅、驱邪、旺财之意,寓意是极好的。

杜尘澜看着对方将砚台放入了一方木盒中,连忙沉声谢过。

从卫道州的班舍出来,刘孔目还在屋外等候。见着杜尘澜出了屋子,他连忙上前接过杜尘澜手中之物,命一名童子将此物先送去杜尘澜的班舍。

杜尘澜边走边琢磨,这位的心思不好琢磨,虽说只是六品的侍讲,但也不容小觑。

“大人!之前已经带您看过了拜访过了其他官员,这会儿就快要晌午,到用饭的时辰了,下官这就先告退了,等下晌再陪您熟悉一下咱们翰林院的藏书阁。”

刘孔目见日头当空,觉得午饭的时辰到了。这一大早忙到现在,他还滴水未进,此刻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杜尘澜立刻会意,“刘孔目自去忙吧!下晌还得劳烦刘孔目,今日真是有劳了。”

他微微一笑,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小巧的锦盒,“今日辛苦,这是本官的谢礼!”

刘孔目顿时讶然,他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官员,竟然也能得到杜尘澜的礼,不免激动万分。

“多谢大人赏赐!”刘孔目此刻对自己的决定更加坚定不移,这位杜大人出手阔绰,即便抱不上这样的大腿,日后能为对方跑跑腿,也能有不少好处。

“这两日大人或许会有些忙碌,不但要熟悉翰林院,还得亲自挑选在翰林院为您办差的下官和小童。”

杜尘澜闻言看了刘孔目一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对刘孔目不熟,即便现在看着本性不错,但在打探到刘孔目的身世背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做决定的。

从六品官员,可以挑选一名不入流官员相助,还可挑选一名小童为其安排生活琐事。因入宫不得带随从,这跑腿的事让官员亲力亲为,难免耽误时辰。

等杜尘澜回到班舍之时,发现洗月已经在班舍外等候了。只有在送午膳之时,才会允许下人进翰林院一会儿。

“大人!您还好吧?”洗月上下打量了一样杜尘澜,他已经来了有一刻钟了,请人通报,却说杜尘澜不在班舍,让他心中忐忑万分。

这会儿见着杜尘澜,总算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杜尘澜哭笑不得,难道这翰林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上任第一日

“好着呢!食盒等散职我自己拿回去,你先回府里吧!”杜尘澜接过食盒,一拿到手上,便发现沉甸甸的,竟然有四层。

“大人!这里头摆了不少糕点,惜春说您刚进翰林院,若是吃了流食,腹中不适怎么办?还是糕点好,能垫肚子,还不至于失礼。”

杜尘澜这会儿正是饥肠辘辘,原本还期盼着会有香喷喷的饭食,一听之下,立刻问道:“这里头全是糕点?”

“大多都是糕点,还有一碗米饭,两碟小菜。您放心,都是素食,就怕您吃了荤腥会容易腹中不适。”洗月立刻拍胸脯保证道。

腹中不适?他此刻心中不适,杜尘澜无奈地笑了笑。今儿一大早他准备出府之前,惜春和惜秋万分紧张,就怕他出什么岔子。

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杜尘澜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能吃着呢!再者有内力之人,消耗就比一般人要快。没有荤食,杜尘澜觉得不爽。

“你先回去吧!”杜尘澜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声,拎着食盒就往班舍走去。

洗月摸了摸后脑勺,他怎么觉得大人不怎么高兴?

杜尘澜一进屋子,就发现王林芝和付原正在用饭。

见着他进来,付原率先起身说道:“你一直未归,咱们家中送来了饭食,便先用了,还请多担待!”

“怎敢劳烦二位久等?您二位先用,将才拜访诸位大人,耽搁了时辰。”杜尘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拎着食盒走向自己的位子。

杜尘澜瞥了一眼两人的饭食,有荤有素,还有一小碗汤和米饭。都是四个菜,饭食也还算精致。

抬腿往屋里走去,将食盒放置在书案旁的桌子上。杜尘澜打开第一层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碟子桃花酥。

粉色的桃花瓣形状的糕点十分精巧,就连中间桃花的花蕊都用蛋黄和芝麻点缀了。

桃花酥共有六颗,平整地摆放在细白瓷的长碟之中,让人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杜尘澜对甜食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将第一层拿开,发现第二层还是糕点。

这一碟是糯米制作的养生芙蓉糕,里头加了羊奶、红枣、核桃和黑芝麻。

再下一层依旧是糕点,蛋黄酥。这三样糕点都是最近小时楼最新研制出的新品种,杜尘澜出的方子,惜春改良过后的良品。

杜尘澜的小时楼生意不错,在京城开了铺子之后,一直是生意爆火。

他不禁摇头,这丫头可真是会偷懒啊!这糕点该不会都是从小时楼里拿来的吧?

杜尘澜将蛋黄酥拿开,这才露出了下面一碟子凉拌黄瓜,再加上一碟子茄子炒肉沫和一小碗米饭。

他松了口气,好歹还有些荤腥,肉沫也是肉啊!不算太惨。

将糕点和饭食放置在桌上,杜尘澜这才转身对好奇打量他食盒的两人说道:“这是府上在小时楼买来的点心,刚出的新品,二位有想尝尝的,只管拿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王林芝说着,人却已经站起了身,往杜尘澜这边走来。

“小时楼出新品了?他家的新品很难买啊!听说有府上从卯时前就开始排,就为了买他家的糕点。说来也是奇怪,吃了他家的糕点后,各家府上都找厨子模仿,却做不出来他的味儿,真是怪哉。”

付原也跟着走了过来,探着脖子往杜尘澜桌上前。

“咦?这是桃花酥?做得好逼真啊!”王林芝双目放光,他喜欢吃甜食。

杜尘澜会心一笑,“二位不必客气,在下不喜甜食。府上怕在下第一日应卯,会失礼,这才准备地多了点,就是为了充饥的。”

他不会放过一次为自家生意宣传的机会,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怎会失礼?你家府上担心地太过了,哈哈!”付原转眼一起瞧,发现杜尘澜面前摆放着的都是素食,只有一点肉沫,不禁摇了摇头。

他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的身姿,纤细精瘦的腰肢被腰带勒住,更显得身姿挺拔。难怪会这般纤弱,原来是吃得少。

又不是女儿家,男儿长得壮实才好。即便这少年看起来并不是弱不禁风,而是坚韧挺拔的姿态。

虽说时下都喜欢风流倜傥、身姿潇洒、面如傅粉的少年郎,但这位容貌也着实太过了些。

“杜大人似乎食量不大?这男子还是体格健硕些好。”

他这么一说,就连王林芝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眼神中闪烁着异样。自古以来,好男风不是稀奇的事儿。就在京城,也有小倌馆的存在。

然而,在朝堂之中,官员好男风是决不允许存在的。虽说此事私底下也不是没有,还不少,但绝不会摊开来说。

尤其是杜尘澜这样的相貌,之前传闻他还和楚王、昭和世子走得颇近。世家子弟和权贵,那样的腌臜事儿多得是。

“嗐!这桃花酥你不喜欢?那我端走了啊!”王林芝说完,便端着那碟子桃花酥快速转身离开了。

杜尘澜本不以为意,但他总觉得这二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对。他怎么觉得,王林芝离开的背影有些仓皇逃窜的意思?

下晌杜尘澜跟着刘孔目去了翰林院的藏书阁,之后又去了文渊阁一趟。他感叹,不愧是皇宫,这里的藏书十分丰厚,他本想今日找些本朝事迹的记载,但今日时间仓促,只能等待时机了。

翰林院的官员大多是天子近臣,编撰书史和记录皇帝言行,是翰林院官员的职责。

当年顾氏被灭族一事,书史上一定会有记载。若是能找到详细些的书史,杜尘澜或许能从中找出更多的信息来。

就这般忙碌了一日,杜尘澜好歹算是熟悉了翰林院的环境和事务。

“大人!”刚一散职,杜尘澜出宫就发现了守在宫外的洗月。

洗月立于马车旁,一见着杜尘澜出来,立刻挥手喊道。

杜尘澜拎着装有空盘的食盒走向洗月,其他官员送的都是寻常礼,杜尘澜已经将它们放在班舍里了。

他刚爬上马车,准备进去车厢之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杜尘澜?这是散职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活好当下

杜尘澜有些无奈,转身看向来人,发现果然是昭和世子万煜铭。这位和楚王有些相像,都喜欢从背后突然叫住别人。

“下官见过昭和世子!”杜尘澜旋即爬下马车,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此刻可有空闲,咱们去王府小酌一杯?”

万煜铭打量着身着官服的杜尘澜,往日杜尘澜穿着多为素净,都是一副儒雅出尘的模样。今日换上了官服,倒是让这张还带有几分稚嫩的脸,增添了些威严。

这是万煜铭第一次邀请他去摄政王府,不过杜尘澜自然不会去。他刚被钉上纯臣的标签,就与摄政王世子如此亲近,他可不想让人误会他脚踏两条船。最起码,现在明面上是不成的。

“下官自然想与世子爷把酒言欢,只可惜今日还有些要事要办。那就只能请世子爷多担待,日后一定给世子爷赔罪!”

万煜铭的神色微沉,不过也明白杜尘澜向来脾性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便改日吧!”万煜铭刚说完,便驱马快速离开了宫门前。这一旁看热闹的,刚才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位爷的脾气,谁不知道?

等人走后,还未离开之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敢拒绝昭和世子?”

“你瞧他身上的官服啊!不过是六品的官职,如此一来还不好猜吗?再者,此人相貌出众,与世子爷比也是不落下风,甚至更胜一筹,便不难猜了。除了新晋翰林院修撰杜大人,还有谁啊?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啊!”

“原来是他?”众人目送着杜尘澜爬上马车离开了宫门口。

在这里待着的,除了官员,就是各家官员府上的下人。如此惊天大闻,当然要禀报给自己老爷了。

杜尘澜耸了耸肩,这位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啊!

就在他准备上马车之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前方可是翰林院修撰杜大人?”

杜尘澜一听这声音有些陌生,便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这一看,他倒是惊讶了一番。只见来人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别在腰间的拂尘随着他的跑动,尘尾随之左右摆动,瞧着有些滑稽。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内侍,跑得是踉踉跄跄,看着年岁还小。

“杜大人!请留步!”内侍边跑,边摆手。

“原来是四喜公公!”杜尘澜微微勾唇,望着与他越来越近的四喜。

四喜立刻顿住脚步,轻咳了一声。不过片刻,他带着一脸的肃穆,向杜尘澜走来。

“还好咱家赶上了,皇上传杜大人去御书房!”四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杜尘澜闻言立即正色起来,“有劳四喜公公通传!”

杜尘澜转身朝着洗月轻声吩咐道:“你在此候着,应该无需多久!”

散职是在申时正,宫里落匙的时辰在酉时正,皇上不会留他多久。杜尘澜理了理衣袖,随着四喜往宫内走去。

等杜尘澜走后,宫门外简直炸开了锅。

“哎哟!这位不是正六品吗?怎地皇上还亲自召见?”

“听我家老爷说,翰林院的官员不都是天子近臣吗?召见也不稀奇吧?”一名不知谁家府上的随从回道。

“可不是每位翰林院官员都会被皇上亲自召见的,哪有这么美的事儿?我家老爷是正四品官员,从未得过皇上亲自召见!”一名随从不禁羡慕道。

“这杜修撰果然是皇上看重的,入仕第一日,便由皇上亲自召见,看来朝中又要崛起一名新贵喽!”其他官员目睹这一切,不禁感慨万千,皇上这是迫不及待要将杜尘澜收入囊下了吗?

“据说上次杜修撰去吏部核办公文,皇上还派了吏部闫大人去亲自督办呢!”

一位身着四品官服的官员暗自羡慕,他这四品官往日也见不着皇上,就连上朝,都是排在外殿,也不知哪日才能入内殿。

“哪位闫大人?该不会是吏部右侍郎闫大人吧?”

四喜将两位小内侍打发走,亲自在前方带路。听着身后悠悠的脚步声,他欲言又止。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杜尘澜看着前方纤瘦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若是蒋大夫知道四儿入了宫,不知作何感想?

“多谢!”一声低语传来,前方的脚步丝毫未乱。

杜尘澜抿唇一笑,“不过些许小事,无需言谢!”

四喜现在的处境应该比之前好了不少,上次他听到四喜在大厨房做事,这次竟然能被派来传话,可见升了品级。身上无品级的内侍服,已经换成了五品。

看来四喜是抱上了周总管的大腿,不然不会升得如此快速。不管怎么样,杜尘澜都为他高兴。

在这宫里,捧高踩低最是常见。只有爬到高位,才能生存下去。

“对你而言只是小事,但与我来说,却是一次转机。”

你似乎总在帮我,再一次遇见,他不但没能报答恩情,反而又欠下了不少,四喜自嘲地一笑。

“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也无用。”杜尘澜叹了一声,这是四喜自己的造化,他不过是在力所能及时帮衬一把。

“你说得对,世事难料。谁会料到,咱们再次相见之时,依旧是天壤之别?人不能不信命。”四喜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这红墙绿瓦、绵延不绝的宫群里藏污纳垢还少吗?他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

再见恩人,四喜也忍不住感慨良多。

杜尘澜挑眉看向他,终是摊牌了,他还以为四喜要一直不认他。

“命运岂是你我能琢磨得透的?只能尽力去改变。出身富贵之人不在少数,咱们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能尽力活好当下。”

杜尘澜不会劝告对方不认命,四喜在宫里多年,见过的尔虞我诈不会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孩子了。

从这两次接触看来,四喜性情大变,性子也阴暗了不少,他只希望对方还能保留那一丝良知吧!

人的出身不能选,有人家中富贵,有人家中一贫如洗。杜尘澜的身世,也一样坎坷,这些都是命。

杜尘澜要做的,便是尽力改变自己坎坷的命运。还是那句话,活好当下,珍惜眼前!

第六百二十七章 召见

四喜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杜尘澜,他笑了。

“大人似乎一直这般努力地活着,其实每当我坚持不下来之时,都会想到那日你我挂在悬崖上,遇到那么多危险,但你依旧不放弃。你说得对,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是眼下要做的事。自卑自弃,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只会显出自己的颓废。”

四喜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个世家子和权贵,杜尘澜的出身并不好。

但杜尘澜能凭一介商贾之子,成功科举入仕,还能得皇上如此看重,这就是杜尘澜的本事。

这样的人,这世上很少吧?好似什么难事杜尘澜都能解决,他见过的杜尘澜,一直都是沉着淡定,胸有成竹的,似乎没什么能难得倒他。

当年站在悬崖边,他的心都在颤抖。娘掉下去之后,他有很多次都想放弃了,然而是杜尘澜一直努力不放弃的精神打动了他,

面对危险时并不惊慌,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想着对策,最后化险为夷,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等他长大之后想了想,杜尘澜这么小就能有这样的胆量。当年之事,只怕换作年长之人,也不一定敢下山崖,寻常人面对毒蛇怕是也早就慌了神。

就连蒋大夫,那时都吓得够呛。可上来之后,杜尘澜竟然还敢再次下崖。由此可见,能有今日,与杜尘澜不畏艰难险阻,遇事沉着冷静的性子脱不开关系。

因此,他对杜尘澜是由衷地佩服。有勇有谋之人,总是不愁出路的。

四喜没再谈论过往之事,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四儿了,现在他已经是御书房当差的四喜。而杜尘澜,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商贾家的小少爷,而是杜大人。

不变的,是杜尘澜对他的恩情。

“皇上刚刚召见了曲国公和大理寺卿付连壁!”皇上的传召,四喜不敢耽搁。脚下走得飞快,但并不耽误他将消息透露给杜尘澜。

杜尘澜闻言一怔,随后想到了上次皇上在曲国公府被行刺一事。

“可是为了上次的刺客?”杜尘澜头也不抬,二人本就是熟识,便少了那份客套和试探。

“在御书房外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是与此事有关。不知两位大人说了什么,皇上发了很大的火。之后单独留下了曲国公议事,不过我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就连周大总管,都被皇上遣了出来。”走在前头的四喜低语道。

独留下曲国公?那说明大理寺对此事并无任何进展,反而是曲国公府的调查有了眉目。

但皇上将付连壁撇开,与曲国公单独谈论此事,可见这事儿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些机密。

杜尘澜思忖良久,不禁猜测起了皇上将他叫来御书房的用意。

之前他以为皇上为了将他逼上绝路,紧紧盯着他不放,才在第一次他应卯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召见他,然而事实或许不是如此。

“曲国公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吗?”杜尘澜加快了脚步,今儿中午没吃什么,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早些了事,早些回去用饭。

“将才我来传召之时,他正好出宫。”

“刚才那两名内侍,与你是何关系?嘴严实吗?”杜尘澜突然想起刚才那两名小内侍,他不打算将他与四喜的关系告知旁人,这对他和四喜都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得还会害得四喜被调离别处。

在宫里当内侍,没有比近身伺候皇上更有前途了。不要说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就是那些个嫔妃,有时也得看他们眼色行事。

然而在御书房当差的内侍,是绝不能与朝中官员勾结的。再者,若是四喜时不时地给他透露消息,就不能不让人设防,尤其是皇上。

“阿九和阿俊是我之前一起在大厨房当差的,我来御书房当差之后,就将他们二人带了过来。放心吧!他们的嘴很严实,轻易不会背叛我。”四喜知道杜尘澜担心什么,在宫里这么多年,他早就学精了。

“还是要慎重些,财帛权势动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四喜远远见着前方的御书房,立刻住了嘴。他看见守在御书房外的周大总管了,皇上为何又将周绵赶出了御书房,难道又召见了哪位大臣?

“义父!”四喜快走几步,远远就向周绵喊道。

“咳!宫内不可喧哗,怎地如此莽撞?”周绵板着脸训斥,但眼中明显带着笑意。

这个干儿子是个有眼色的,他是无根之人,传宗接代是不想的,但老了之后,总得有个依靠。

“见过杜大人!”周绵见着四喜身后的杜尘澜,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杜尘澜立刻闪身避过,这位可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正一品的官职。虽说内侍的品级与官员不可相提并论,但对方在皇上身边伺候,这样的人可得罪不得。

“原来是周大总管!”杜尘澜回了一礼,刚才他听着四喜竟然叫周绵义父,没想到四喜竟然因祸得福了?

周绵的目光在四喜和杜尘澜身上来回打了个转,眼中一丝精光闪过。

“皇上已经等候大人多时了,特地命咱家在御书房外候着。您请随咱家过来,莫让皇上久等!”

周绵的态度十分客气,皇上如此看重杜尘澜,他便将平日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作风都收起来,见风使舵一直是让他的本事。

“有劳大总管!”杜尘澜颔首,又拱了拱手。

四喜在叫了一声干爹之后,便一言不发,等杜尘澜跟着周绵进去之后,自发站在御书房外守着。。

“翰林院修撰杜尘澜恭请皇上圣安!”杜尘澜一进御书房,也顾不上看书房内的摆设,连忙跪地请安。

“杜爱卿平身!”皇上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身上的官服,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

“谢皇上!”杜尘澜站起身,却听得皇上吩咐让周绵给杜尘澜看座。

不要说周绵闻言惊讶万分,就连他自己也是一个怔楞。

“臣不敢!”杜尘澜立刻表现地诚惶诚恐,连道不敢。

第六百二十八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上也不勉强,其实心中十分满意杜尘澜的识时务。杜尘澜不过是从六品,多少官员来了御书房能被看座?若是杜尘澜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心中难免会对他不喜。

这不是仗着他的看重,就开始恃宠而骄了吗?他要的是沉着稳重,牵制住那些老狐狸,丝毫不落下风之人。

杜尘澜若是那等心浮气躁,不知天高地厚的,皇上即刻就放弃了他。

“今日是你第一日当值吧?翰林院的官员很多都是老资历了,没人为难你吧?有些个官员往日做事不尽心,整日敷衍了事,不过是靠着祖上恩荫和背后势力,在翰林院混日子罢了!”

皇上说起此事,不禁叹了一声。

杜尘澜顿时惊讶地看了一眼皇上,这第一日就在给他挖坑?他若是顺着皇上的话说,那岂不是成了背后说三道四之人了?更何况还是第一日当值呢!

“回皇上,诸位大人都是和善之人,对臣十分照顾。因今日是第一次当值,只是先熟悉一番。至于差事,等熟悉过后才能去领。”

皇上拿起御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杜尘澜这样的性子让他十分欣喜。没有少年人的浮躁,有的只是沉稳和圆滑。

“翰林院之前散馆,有些官员便被调往其他衙门和外放了。修撰书史是一项繁重的活,用不了两日,你就得领上差事。不过,事务虽繁重,但你既是翰林院官员,便该晨兢夕厉,为朝廷效力才是。”

“是!臣必定谨记在心!能为皇上和朝廷分忧是臣的荣幸,更是臣的职责所在。”

皇上对杜尘澜的觉悟很是满意,随口夸赞道:“这满朝文武百官若是有杜爱卿这样的觉悟,那这大郡朝又何愁不能繁荣昌盛啊!”

“皇上谬赞了,满朝文武百官皆为皇上和朝廷效力。咱们大郡朝在您的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正是民和年丰。”

杜尘澜知道皇帝都喜欢听些歌功颂德的话,其实皇上无功无过,有些事非皇上可抗。

朝廷除了有内部蛀虫和边关小国虎视眈眈之外,表面看来还算平和。然而这些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烂摊子正好扑铺到了皇上面前,他也没多大的实权,就显得有些无能罢了!

“你啊!就会奉承!”皇上指着杜尘澜笑骂道。

杜尘澜观他心情不错,可四喜刚才还说发了好大的火,此刻一点也不显露。

“其实今日召见你,是朕有一事不明。当日朕遇刺之时,你恰好就在曲国公府。这段时日此事没什么进展,朕便来问问你的意见。依你看,那次行刺可有哪些蹊跷之处?”

来了!果然是因为此事!杜尘澜猜测不得不错。

“回皇上!臣当时也只顾着仓皇逃窜,并未多留意。”杜尘澜恭敬地回道。

皇上脸色一沉,不禁有些失望。杜尘澜是真的没留意,还是看出了什么而不敢说?

“不过,那些刺客如此猖獗,臣无意当中,倒是发现了两处疑点。”

“哦?你详细说说!”皇上立刻来了兴致,指着杜尘澜说道。

“其一,臣觉得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杜尘澜之前派人查过此事,那位曲国公府的二房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他现在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他根基尚浅,就连曲国公都不能随意处置,他的手可不能伸得这么长。

“何以见得?你是说他们的目的不在于行刺朕,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有些说不过去。”

皇上摇头,虽话中不以为然,但之前曲国公向他禀报之事,却与杜尘澜的推断对上了。此刻,其实他心中也是有几分震惊的。

“那得看是多大的利益驱使他们,若当时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行刺皇上,那之后未得手,他们却突然撤退了,这一点皇上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杜尘澜顿了顿,又道:“曲国公府当日的守卫十分疏松,即便皇上您身边有暗卫保护,但他们只要做好万全准备,不是寻不到机会。当时臣的堂兄危难之时,臣对刺客的行迹留意过,对行刺您,他们似乎都有所保留,并未全力以赴。以至于之后等来了救兵,他们才全身而退。”

皇上沉思了半晌,“如你这般分析,朕刚才回忆当时的场景,似乎的确如此!”

这也是皇上觉得最为蹊跷之处,即便有着其他的目的,但能顺便将他除去,对方为何没趁机行事呢?

而杜尘澜此刻心中所想,与皇上是一致的。他的推断是,那些人背后的主子留着皇上还有些用处。

朝中多方势力掣肘,贸然将皇上除去,那朝中就彻底失去了平衡,那人应该也控制不了这样的局面。

如此一来,摄政王的嫌疑就被彻底洗清了。摄政王在朝中势力极大,若是皇上真的被刺客取了性命,最有可能登基的便是摄政王,毕竟太子和其他皇子还年幼。

“第二呢?”皇上旋即又问道。

“据说当时曲国公府文会斗诗的第一等奖励,是一本孤本,其中还蕴含着藏宝图。不过行刺之后,那本孤本也消失不见了,这难道只是巧合?”

“朕觉得那孤本也是他们的目的,不过,若是他们真想要藏宝图,那为何会选在那日?那孤本曲国公平日里便放在小库房中,若是去偷,说不定更容易得手,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皇上有些看不准那幕后主使者的动机了,好似都在兜圈子,可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这就是臣要说的第二个可疑之处。”杜尘澜微微一笑,他就是凭这一点推断出此事与曲氏二房有关的。

“你快快道来!”皇上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这本孤本上的文字不是本国文字,本国自然无法理解其意。但这其中若真有藏宝图,曲国公府肯定不会随意对待它,平日里定然十分宝贝,藏在了哪个隐秘之处。”

“而那隐秘之处,除非是亲近之人,旁人哪里会告知?行刺皇上,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皇上身上,随后将藏宝图失窃之举,推到刺客头上,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第六百二十九章 引蛇出洞

“你是说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皇上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想起之前曲国公说的话。曲氏出现了内贼,但一直没能揪出来。

“皇上可是觉得他们的目的太过简单,而耗费如此人力,有些不值?”杜尘澜轻笑道。

“的确!不过若背后之人的身份十分敏感,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但当时他们为何不将三件奖励都偷走,这也能解释成是顺手牵羊,计划不是更周密吗?”皇上随后又不解地问道。

“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了,或许还会将事情闹得更大,最后不好收场。当日受邀前去的有不少读书人,可世家子和勋贵家的也不少,若是将其定义为在场之人偷窃,那得罪的人可不少。或许他只是想算计曲国公府,并不想给府上惹麻烦。否则若是被人查到蛛丝马迹,将幕后之人牵引出来,那便后悔莫及了。”

当然,或许那人还有其他的目的,但杜尘澜所知甚少,能推断出来的只有这么多。

“可你的推断也有遗漏之处,你刚才说曲国公府对那本孤本十分宝贝在意,那世子又为何会将此物作为奖励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点也不矛盾!”杜尘澜摇了摇头,随后开始给皇上解惑。

“若是本国孤本收藏,心头好必然觉得珍贵。可他国的孤本,咱们连文字都不识,哪里会感兴趣?只要将孤本拓印一份即可,那孤本是否在手也就无所谓了。臣猜测,之前曲国公府上必定是不想让人知晓孤本和藏宝图的存在,可之后他们实在不得其法,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将孤本赠与他人,再暗中关注此事。”

杜尘澜看了皇上一眼,这么说,其实将曲国公府的私心暴露无遗。但杜尘澜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能抵得过宝藏的诱惑?曲国公府未上交朝廷,那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身为朝廷重臣,此等宝藏不上交朝廷,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因此,这事儿只能暗中进行,哪里能拿到台面儿上去说?

“这世上能人雅士不少,若是有人能看明白这孤本的意思,推断出宝藏到底藏在何处,那曲国公府正是不费吹灰之力,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上微眯着眼,“照你这么说,曲国公府的私心甚重,竟是从未想过将那笔宝藏交给朝廷?”

“那就是曲国公府的事儿了,臣只是分析这件事的始末。”杜尘澜对曲国公府不做评论,谁会将好东西上交给皇上和朝廷?这不是傻吗?

皇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如今曲国公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算是栽了个跟头。难怪之前皇上要微服私访,却与曲世子交代,而曲国公浑然不知。

即便曲国公只是靠着长公主才成为勋贵,但人老成精,又浸淫官场多年,当然不会如此行事。皇上就是算准了曲世子求官心切,这才忽悠了曲世子。

此事之后,曲国公对曲世子多半是失望至极。

由此可见,身为世家子,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你做错了事不要紧,但你连累的是整个家族。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家族的罪人。

皇上冷哼一声,曲国公有私心,这并不稀奇,也并不可怕。但曲国公府有其他人的暗探,在暗中窥探行事,这让皇上对整个曲国公府都不满起来。

“可你的意思是曲国公府有内奸,但当日行刺朕的,是命门之人。命门你或许不知,这是江湖上的一个赏金门派,只要有银子,便能指使他们行刺,让他们铤而走险。朕命大理寺卿去查了他们府上的行踪,从未有人与江湖门派有过接触,也未见过他们接触过任何可疑之人。”

虽说对方的目的不是自己,但皇上依旧觉得提心吊胆。这次的目的不是他,可难保下次的目的也不是他。

“或许他们之间有人接应呢?虽说皇上您派人去逐一盘查,但总有疏漏之处,不可能查得如此细致。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是咱们要找的人呢?”

曲国公府的二房如何与幕后之人联系,其实杜尘澜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此事确实难办,曲国公府人口众多,盘查起来不容易。曲国公有兄弟四人,因未分家,便都住在一起。依你之见,如何将这内奸找出来呢?”

皇上揉着眉头,这几日朝中有些纷乱,让他有些疲惫了。

他顿了顿,又道:“朕相信曲国公的清白,毕竟曲国公府根基浅,他还没这能耐造反,更不可能与外人勾结,朕也没找到相应的证据。可整个曲国公府人口如此众多,那些内奸可能是府上的主子,也可能是府里的下人,如何才能将此人找出来?”

皇上看向杜尘澜,杜尘澜分析地头头是道,与曲国公查到的消息基本一致,或许真能有法子。

杜尘澜微微一笑,“要想找出此人其实不难,您忘了藏宝图吗?只要沿着这个踪迹去查,说不定还能找到幕后黑手。”

皇上顿时恍然大悟,立刻赞赏地点了点头,他倒是将藏宝图给忘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无奈地道:“只是他们行事如此隐蔽,即便他们找到了宝藏的位置,咱们也不一定能得到消息,可有更简单的法子?”

“倘若他们还未找到能人解开这藏宝图的秘密,那咱们派人去查找此类有才之士,如家中长辈或先祖有去过他国经历的,还有喜欢研究书法的,诸如此类。当然,还有个更简单的法子,那就是引蛇出洞。不过,这是在他们还未找到的前提下。”

皇上闻言立刻点了点头,“此言有理!引蛇出洞似乎更简单些。不过那幕后之人也不一定会信就是了,咱们得找个合适的人选。。”

皇上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杜尘澜并未出声打扰,而是趁机打量起了御书房。

整个御书房分为里中外三间,他们所在就是中间第二间。再往里,应该是皇上小歇的屋子。外头,则是内侍当差之处。

第六百三十章 明白人

周绵仔细打量着杜尘澜,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如此老谋深算,皇上倒是寻到了个能臣。

杜尘澜察觉到一道视线胶着在他身上,他连忙转头去看,便发现周绵正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周绵被杜尘澜抓个正着,却也没挪开视线,而是淡定地朝杜尘澜笑了笑。

“此计可行,或可一试!”皇上用手指敲了敲御案,转而吩咐周绵传大理寺卿付连壁来御书房。

“皇上!您这是打算立刻行事?臣以为,还是再等上一段时日。这段日子,曲国公府和大理寺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风声这么紧,那些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杜尘澜听闻皇上要立刻行动,连忙劝阻道。

他倒是不知,皇上是个急性子。

“嗯!的确如此!太过急切或许会惹得那人怀疑。既然是曲国公府出了内奸,那此事便不可让国公府知晓,以免打草惊蛇。这御书房内,只有咱们三人,若是此事传了出去......”

皇上冷冷地看了一眼杜尘澜,随后将视线投向了周绵,将周绵吓得连忙表忠心。

“皇上放心,奴才哪里敢将此事外传?奴才是伺候皇上的,对刺客深痛恶觉,绝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周绵磕磕巴巴地说道。

皇上疑心病甚重,谁都信不过。他虽伺候皇上多年,但有时皇上行事依旧会避讳他。

“是!皇上放心,此计是臣所出,若是别有用心,不是自相矛盾吗?”杜尘澜苦笑不已,他哪里敢说?

其实能相处此计,那便说明对方也是能谋善断之辈。这等计谋对方不一定上当,最后或许会推个替罪羊出来。

不过这就够了,对杜尘澜来说,只要抓住一个所谓的幕后主使,取得皇上的信任,显出他的能耐就成。

只有将朝堂搅得更混乱些,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没想到你如此年少,心计倒是不浅。”皇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第一次没将他和顾玄瑧联系在一起。

皇上不得不承认,顾玄瑧是光明磊落之人,虽有谋略,但擅使阳谋。然而他的孩子,却性子与他相反。谋略不输他,不过却相当识时务。

顾玄瑧当初就输在了太光明磊落上,这世道,只要能达到目的,管他阴谋阳谋?这一点,杜尘澜似乎比他父亲更适合官场。

“这是臣琢磨了许久,才得到的结论。不敢断定真假,只能算是参考。”杜尘澜见着皇上端起了茶碗,便知其意了。

“若皇上无事吩咐,那臣就先告退了?”杜尘澜试探地问道。

“退下吧!翰林院的差事不轻松,虽今年多了好些个庶吉士,但依旧事务繁重。望你能少些私心,多为朝廷效力。”

“臣遵旨!”杜尘澜领命,接着便退出了御书房。

周绵看了一眼皇上,小心地问道:“皇上,可是要传膳?”

“原来过了用膳的时辰?”皇上恍然,揉了揉眉心,今日一大堆奏折,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

“传膳吧!”

杜尘澜出了御书房,走向四喜,朝着四喜拱了拱手,四喜也回了一礼,二人再没多的话。

周绵站在四喜身后,看着杜尘澜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轻声道:“杜大人果真是人中龙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世家或勋贵出身,你说是也不是?”

四喜心中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杜大人确实长得出色,与人也十分和善,只可惜出身不显。”四喜遗憾地叹道。

“咱家觉得,你与杜大人似乎十分投缘?”周绵突然说道。

四喜面色一僵,而后立刻又放松了下来。

“只是觉得杜大人如此风雅才情之人,却出身不显,才感慨罢了!不是一路人,投缘又如何?”

“咱家一直都觉得你是明白人,不过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周绵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杜尘澜出了宫门,发现宫外只有洗月坐在马车上等他。此地除了洗月,便空无一人。

见他一出现,洗月立刻高兴地道:“大人!”

“回去吧!”杜尘澜笑着回道。

杜尘澜刚回到府中,就被叫到了正房。

“今日你第一次当值,怎么回来地这么晚?”杜淳枫让大厨房准备饭食,他们一直等到现在。

“皇上传召,这才耽搁了时辰!”杜尘澜在铜盆中净过手,接过金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第一日当值,就被皇上召见了?召见你所为何事?”杜淳枫惊奇地问道。

“是!过问在翰林院当值的情况。”杜尘澜没打算将曲国公府之事与杜淳枫明说,父亲一向不管朝中之事。

钱氏命金桔给杜尘澜盛了一碗汤,随后道:“这是他朝中之事,皇上召见,怎能说与外人听?即便你是他父亲也不能干涉。”

杜淳枫顿时住了口,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倒是没想这么多。

“夫人说得对,澜哥儿以后可不能随意往外说。”

“你放心吧!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钱氏撇撇嘴道。

将才澜哥儿可没透露什么,儿子一向比老子有分寸。

杜尘澜笑了笑,而后拿起金桔递过来的汤碗。虽举止斯文,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三两下就喝了一碗汤。

他实在饿了,中午也没吃什么。

钱氏瞥了一眼,随后惊道:“你刚才喝了什么?”

杜尘澜闻言愣住了,他看了一眼汤碗,“怎么了?”

他这会儿才觉得味儿有些不对,似乎有些腥膻。

金桔也是一脸茫然,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汤勺,“这不是您命厨房炖的汤吗?”

钱氏顿时倒抽了一口气,随后看了看另一碗莲藕排骨汤。

她转向屋内一脸茫然几人,笑得十分勉强,并口中轻声呢喃道:“这是固金汤!”

“无事!若是饿了,就多用饭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钱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岔开话题道。

杜淳枫不明所以,但并未放在心上。

“哦!”杜尘澜放下手中的汤碗,不知怎么的,竟是不敢再喝第二碗了。

等在正房用过晚饭,杜尘澜刚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得孙管事来禀报。

第六百三十一章 废物

“大人!今日安氏派人送来贺礼!”

杜尘澜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声,这老爷子倒是执着,“拿进来吧!”

孙管事捧着一只木匣子,放在了外间的桌上。

杜尘澜打开一看,发现里头都是银票。他拿出来随意翻了翻,都是一百两一张的,约有二十张左右。

“安老太爷派来的下人说,这是给您的贺礼,说是庆贺您今日第一日当值。”

其实孙管事觉得安氏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哪有人一直送贵重的礼?即便被大人退回去,也要厚着脸皮再次送来。

今日大人第一次当值,安氏竟然也派人来送贺礼,送的还都是银票,实在怪异。

不过这是主子的事儿,且他看大人毫不意外,应该是早有预料。

“等明日送了相应的礼过去吧!让他下次不必再送来,就说我不愁花用。”杜尘澜将银票又放回了匣子中,二千两银子对安氏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其实安老爷子的意思他明白,这是给他打点官场用的。收了安氏的银子,他和安氏就不可分割了。

然而他不缺银子,更不想被束缚。对于安氏,他或许日后会给些好处,但他不想和安氏牵扯太深。

“是!”孙管事抬眼看了杜尘澜一眼,转身便出了屋子。

“妹妹!此次咱们等先帝忌日之后,才能回宫。可哀家听闻你身子不适,还是宣了太医来号号脉吧!”

查太后打量了几眼廖太后,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

许是她来得突然,廖氏毫无准备,这才有些漏了馅儿。以为自己没证据,就拿她没法子了?

她看着廖氏满面春光,原本苍白的肌肤露出了几分红润,眼含秋水顾盼生辉的模样,心中一阵作呕。

不要脸的小女昌妇,莫不是这两日日日**,叫她食髓知味了吧?

这水灵的模样倒像是容颜回春,清丽的容貌更增添了魅惑之感。查氏强压下心中的嫉恨,往日惯会用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来迷惑男子,这次却成主动送上门的浪@妇。

她倒是小看了廖氏,一把年纪竟然也能勾得摄政王神魂颠倒。不愧是小门小户家的出身,怕是早早就学了这些个手段,哪里似她们这些世家嫡女端庄?

查氏在心里将廖氏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不要脸的话都往上捡,眼中差点控制不住,表露出怨毒之色。

只是,这般骂着,她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快感。

先帝在世时,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可驾崩之后,他的女人却对别人投怀送抱了。怀揣着对先帝的怨愤和对廖氏的不齿,查氏心中不禁扭曲了起来。

“多谢姐姐关心,不妨事儿,只是这段时日头眩之症又发作了而已。这是旧疾,早就备了药丸子,这两日服用之后,就好多了。”

廖氏脸色有些僵,其实说到之前,她与摄政王还能辩解成清白,但自从那晚过后,她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心虚了。

尤其是那一晚之后,她和摄政王食髓知味,便是夜夜笙歌,这贱人该不会起了疑心吧?廖氏小心地瞥了一眼查氏,见着查氏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更为发慌。

前几日只记得温存,倒是忘了提正事。如今的摄政王与之前确实不同了,之前她还有把握能稳住对方,但现在她觉得对方的心思,她也有些猜不透了。

“妹妹可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还是叫了太医来号脉吧!你既是还未好全,那哀家就不打扰了。”说着,查氏就起身准备离开,廖氏连忙起身恭送。

“那妹妹就不留了,免得将病气过了去,妹妹恭送姐姐!”

廖氏总觉得查氏话里有话,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她面庞有些扭曲,望着查氏离开的背影,突然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查氏的存在实在有些碍事儿,若是能将查氏除去,就凭楚王一人,也未必能翻出风浪来。此次他们都在珞叶寺,倒是个好机会。

可思忖良久之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即便在宫里之时,她们相互提防,也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宫之后,她就更不能下手了。

毕竟她们是一同来珞叶寺的,若是查氏出了什么差池,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毕竟宫里宫外一直传她们不合,而皇帝尚不能把控朝政,那些官员必然不会放过她。到时候,还得连累皇帝。

廖氏叹口气,终是歇了这心思。

“娘娘!您说慈宁太后该不会是”碧柔心中有些忐忑,这段时日娘娘如此大胆的举动着实将她吓坏了。

“怕什么?难道她还能抓到不成?”廖氏冷哼一声,若非查氏有个好出身,她能斗得过自己?当年查氏推皇帝上位,父族出了多少力?

“可是奴婢觉得,她像是看出来了。”碧柔心中很是不安,若是传扬出去,娘娘就是以死谢罪,都要遭天下人唾骂。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压在心里。前段时日,一直是她在守着的,每到那时她就心惊肉跳,只盼着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

“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如此隐蔽,不可能被发现。”廖氏刚才观察了查氏,其实心中也有些不安,但她怎能说出口?

她左思右想,终于心生一计,“要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怀疑和发觉,倒是有个法子。”

“你附耳过来!”廖太后朝着碧柔招了招手,碧柔立刻俯身过来。

查氏回了厢房之后,立刻命人将杨嬷嬷叫来。

“如何?”查氏不等杨嬷嬷行礼完毕,迫不及待地问道。

“咱们派出去的暗卫已经传来消息,说是这段时日晚上并无可疑之人出入。不过,孝敏太后身边保护的人不少,他们也不敢靠得挨近,以免被发现。”杨嬷嬷恭敬地回道。

“哼!都是废物。”查氏一拍高几,气得扬声骂道。

这是多好的机会?若是找出廖氏与摄政王通奸的证据,再将奸生子的名头压到皇上头上,朝中的风向便会立即改变。

身为先帝死后还活着的,唯一一位嫡子楚王,不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第六百三十二章 避子汤

不但能重创皇帝和廖氏,还能解决了摄政王,简直是一举两得。这纪氏的江山,岂容血统不纯之人染指?

查氏非要跟着来,不就是想查出廖氏与摄政王通奸的罪证吗?

“不可能!廖氏一定与他见过了,哀家敢肯定。”查氏感到十分憋屈,明明知道真相,却无法道出。

“可咱们并未得到任何证据,他们实在太隐蔽了,即便派人跟踪,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无功而返。”杨嬷嬷岂能不知廖氏可疑?然而廖氏如此精明,实在不好对付。

“廖氏可真精明呐!她心机太深,向来会使手段,否则当年也不会将皇上和摄政王迷得五迷三道的。在这寺庙之中,还是先帝的忌日,她竟是如此放浪形骸,这小蹄子果真一日也离不得男子。”

查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再多派些人手去跟着,势必要抓到他们通奸的证据。”

杨嬷嬷连忙应下,门外却传来了女官拂晓的声音。

“娘娘!”拂晓说着,人已经进了屋子,脸上却带着兴奋之色。

“奴婢查到一件事,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你一定想不到。”拂晓进了屋子,便兴高采烈地说道。

查氏经刚才一事,情绪不高,但依旧疑惑地问道“何时让你如此高兴?”

“您之前不是一直派人找那边的证据吗?您猜奴婢今儿个看到了什么?”拂晓高兴地昏了头,失了往日的察言观色。

杨嬷嬷朝着拂晓打了个眼色,刚才娘娘还发了一通火,你这会儿拿乔,不是上赶着挨骂吗?

“嗐!快说了吧!可将老奴都急死了!”

拂晓这才注意到自家娘娘神色有些不耐,而杨嬷嬷也是神色肃穆,她顿时不敢再卖关子。

“将才奴婢去厨房,想给娘娘炖一碗银耳莲子羹,谁想一去就碰上了近身伺候孝敏太后娘娘的女官碧柔。”

碧柔与拂晓是同一品级,都是女官,然而廖氏平日里也不出来走动,因此她二人便不相熟。

“奴婢去的时候,她正将药渣从药罐子里拿出来,倒入了一个布包中。奴婢瞧她神色有些可疑,便躲在了一旁观察。只见她鬼鬼祟祟的,还私下打量,生怕给人瞧见似的。奴婢见着她将药渣包好放回食盒中,还用一只大碗扣住了刚熬好的汤药,接着便着急忙慌地回去厢房了。”

“听闻这两日孝敏太后头风发作,许是在煎药?这也不甚奇怪。不过咱们院子里有小泥炉,为何要去大厨房煎药?这就有些古怪了。也难怪之前听闻孝敏太后身子不适,却不曾煎药,老奴还以为她随身带着药丸子呢!”

杨嬷嬷有些疑惑,其中有两点可疑之处。小泥炉虽火力不大,不能做羹汤等吃食,但煎个药还是成的。药材多数都要用小火煨上,小泥炉正合适,何必舍近求远?

“咱们的厢房离得这么近,难道是不想让咱们知道?”慈宁太后灵光一闪,突然来了兴致。

“若是治头眩之症的药材,为何又要将药渣都倒走?”她越发觉得有些可疑,心中狂跳起来。

“其实当时她还未盖上大碗之时,奴婢似乎闻到了一股藏红花的味道。可她动作太快,奴婢又离得远,只感觉隐隐约约,也不能确定。”拂晓有些苦恼,但又觉得此事实在可疑。

查氏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眼中精光四射,“藏红花?”

“难道她在服用避子汤?”杨嬷嬷惊呼出声,她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心惊肉跳。

若是如此,那孝敏太后与摄政王有染一事,就是千真万确了。先帝已逝,身为太后,怎可能还需服用避子汤?

“哈哈!这贱人,果真是胆大包天。”查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她激动地手都在颤抖。

“真是天助我也!”查氏紧握成拳,真觉得这此刻老天爷又站在了她这边。

“娘娘!他们不可能从宫里得到汤药,只能是从外头买来。寺里的大夫是和尚,更不可能给他们开这样的方子,或许之前就曾下山去买过这等汤药。”

杨嬷嬷也兴奋起来,只要他们找到买药的医馆或大夫,那孝敏太后就是百口莫辩。

“她如此谨慎的性子,此事只会交代亲近之人去做。”查氏摸了摸头上的凤凰六面镶玉嵌七宝步摇,心里想到了碧柔。

“此事奴婢倒是知晓,前儿个碧柔下过山,说是山下有不少摊贩,卖的东西颇为新奇,还问奴婢是否要去。奴婢想着要伺候娘娘,便一口回绝了。只有那么一次,之后她应该没下过山。”

她和碧柔一般,都是近身伺候娘娘的,哪里能离得太久?撇去不当值的时候,再除了六急和被派出去做事,否则一般都不会离开主子身边。

当时,她心里还羡慕碧柔,觉得孝敏太后娘娘对碧柔不错,碧柔竟还能下山游玩。

“你可知她何时回来的?”孝敏太后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急切地问道。

“应该是去了两个时辰左右,还给奴婢带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说是在山下买的。”

拂晓努力回忆着,时辰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碧柔去的时候还是晌午,回来之时,已经日落西山了。

“那就是碧柔了!杨嬷嬷,你派人拿着碧柔的画像去京城各大医馆问,哀家就不信找不到。”查太后勾唇一笑,随后吩咐道。

“是!”杨嬷嬷立刻应下,得了吩咐便出了屋子。

“你这次办得不错,不过这几日你要盯紧了廖氏那边,尤其是碧柔。咱们若是只抓着卖药之人,证据还不够充分,就怕她找替罪羊。”

慈宁太后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随后又道“此次本是法会完毕之后便要离开,但皇帝派了太常寺的官员过来,咱们得等到先帝的忌日过了之后,才能动身回宫里。这是个好机会,他们或许不会及时收手,只要再次幽会,那避子汤就得用着。”

“他们不可能不再找个机会偷偷幽会,咱们将她的避子汤给换了,届时珠胎暗结,不是更有说服力?”

查氏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若是坐实了通奸,皇帝的血统便值得怀疑,那百官定会将皇帝拉下马。这么一想,查氏就迫不及待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道高一尺

“还是娘娘机智过人,若真如此,那就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过,奴婢就怕他们狗急跳墙。若是他们想对您不利,咱们要同时对抗孝敏太后和摄政王,怕是要吃亏。这段时日娘娘还是多调些护卫在身边,以免让人有机可乘。”

拂晓跟随查太后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年的宫闱秘斗,朝廷倾轧,她都是经历过的。因此,拂晓和杨嬷嬷一直是查太后的左膀右臂。

对于麝香和藏红花等避孕之物,她可是熟悉得很。当年在她手上死去的妃嫔,喝过这类汤药的不在少数。

“嗯!不过哀家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哀家就怕他们拿蕴儿来威胁。再者,即便扳倒了廖氏和皇帝,摄政王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就会借机反了。咱们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以免到时猝不及防。”

说来这样的担心还太早,可若是此次抓到这样的证据,就不再是杞人忧天。不管如何,还是得先布置起来。

“哀家书信一封,你派人送去诏安侯府,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查太后思来想去,立刻命拂晓磨墨,诏安侯府是她的父族,她出不了珞叶寺,只能将事情交代下去。

“事情可办妥了?”见着碧柔进了屋子,廖太后放下手中的书,随意地问道。

“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了!”碧柔立在一旁,看着正悠闲自在的廖氏欲言又止。

“碧柔,你跟着哀家多年,还是这般不稳重。”廖太后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声。

“娘娘!奴婢只是觉得这么做太冒险了,您不是”碧柔脸色有些苍白,之后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来这些年在芳华殿待着,将你的性子也养得单纯了?你忘了咱们当初在宫里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以为我儿成了皇帝,咱们就能高枕无忧?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皇帝的龙椅?皇帝手中无权,哀家便只能不择手段,为皇帝扫清障碍。”廖太后豁然起身,看向碧柔。

碧柔不敢看廖太后的眼睛,她也觉得自己这些年似乎变得矫情了。当年也是腥风血雨过来的,那时比现在更难,当时能挺过来,怎么这次却如此瞻前顾后呢?

“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太胆怯了,奴婢一定自省,万万不敢拖累您。”碧柔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道。

“哀家怎会嫌弃你拖累?这么多年哀家待你如何,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咱们始终是最亲的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碧柔是当年与她一起进宫的,这世上谁都不可信,但碧柔是绝对能信的。

因为,碧柔是她的族人。

当年她要参选女官,父亲觉得她孤身一人在宫里无人照应,便又在族中挑了一名年纪与她相仿的族人。

进宫之前将碧柔的户籍消去,给她另挂了一户乡野人家,这才分开去宫里参选。

最后她成了女官,碧柔成了宫女。为了不让旁人知晓她们二人相识,她在佛堂当值那两年,从未联系过碧柔。

既是族人,碧柔也不是孤女,那自然有父母兄弟。只要将她的家人拿捏在手里,就不怕她不听话。

“你确定她看见了?”廖氏也明白不能将碧柔逼得太紧,于是岔开话题道。

“奴婢当时用余光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应该没有发现。躲在一旁,直到奴婢离开,她都没现身。”碧柔点头肯定地应道。

“那就是看见了,查氏那贱人一定开始怀疑哀家了。以为抓住了哀家的把柄,此刻只怕正在她屋里和杨嬷嬷她们共商大计呢!”廖氏冷笑出声,既然查氏想玩,那自己就顺了她的意。

纵然她明目张胆又如何?查氏能耐她何?

“这几日你依旧去大厨房煎药,看看他们的打算再行事。只要她有动作,那便表明她明知此事,却依旧要装聋作哑。”

廖太后咯咯笑出了声,她对查太后的品性十分了解,这贱人狼子野心,必定是想让她出个大丑,坐实了通奸这个罪名。

碧柔看着廖太后满眼都是崇拜,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年若非娘娘自己不想与皇上再恩爱,必定也是能找到法子不被打入冷宫的。只是后来娘娘心灰意冷,又觉得亏欠摄政王,这才进了冷宫,日日与佛相伴。

纵然娘娘不承认,但她明白,娘娘对摄政王,是有真心的。

“不过咱们之前找的那个婆子,会不会已经离开京城了?”碧柔有些担心,那可是关键人物。

之前她打听到那婆子即将离开京城,才会放心去她那里买药。如今却要用上对方,若是真的走了,那就麻烦了。

“放心吧!他们只要寻到了蛛丝马迹,就是掘地三尺,也会将那婆子给找出来。”廖太后并不担心,她可不敢嘀咕查氏的实力。

廖太后望着桌上的茶碗,想起了这几日的温存,不禁脸上有些烧。

她又想到了查氏,查氏就是有个好出身,否则哪里会如此顺利?她手上还有些人脉,准备开始行动起来。楚王长大了,若是再不行动,那些人也要按捺不住了。

初夏的夜晚依旧有凉风徐徐,窗外弦月如钩,伴随着阵阵虫鸣。它们不敢进入梦乡,奋力挥霍着初生,却又所剩不多的生命。

一道黑影自窗台跳下,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房间里。这黑影进了屋子,却故意走出了声响。

正疏散了长发,打算睡下的女子心头一惊。随后她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忐忑和惊疑,望向了来人。

“你怎么来了?”女子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此人的衣袖。

却不想,被此人一把推开,并闪至一旁。

女子有些错愕,猛一抬头,借着月光,发现此人竟然戴着一面金绿相间的獠牙面具,她不禁身子一哆嗦。

“是你?”待镇定之后,女子的脸色陡然一变,随后走向了一旁的圆凳。

“怎么?很失望?”面具人冷笑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可以压低,听在耳中极为不适。

“你来干什么?还不到时候。”女子冷漠地回道。

第六百三十四章 更乱才好

“你倒是逍遥快活,怎么,乐不思蜀了?可别忘了咱们之间的交易,不要以为你重新找到了靠山,就想甩开我。摄政王不可信,你以为他还是当年的他吗?殊不知你在利用他的同时,他也在利用你。”面具男咬牙切齿地道。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这可不在咱们的交易之内。”廖太后用簪子挽起长发,对面具男子冷笑道。

“我只是提醒你,莫要坏了我的大事。让你清醒些,不要以为投怀送抱,就能让他折服在你的石榴裙下。不过是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面具人讥讽地笑了笑,沙哑的声音停在廖氏的耳中,犹如老旧的风箱一般,让她厌恶至极。

她脸色一沉,怒火中烧,语气生硬地道“我说了,那是我的事。咱们虽有交易,但一样是敌人,你不能干涉我。再者,你就是这般与我说话的?”

“怎么?到了这般地步,你还要摆长辈的谱?你看你,哪里有长辈的样子?在小辈面前衣衫不整的模样,简直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面具男这话简直刺进了廖氏的心口,被人如此鄙视,她当然气愤。她不禁将自己的衣领紧了紧,神色十分不自然。

“得了!我对你可不感兴趣,记住你的承诺!”面具男子纵身一跃,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迅速与黑暗融为一体,廖氏不禁瘫坐在床上。

“娘娘?”今儿晚上是宫女婉清当值,她似乎听到里间传来说话声,连忙起床穿上衣裳,试探地喊了一句。

娘娘不喜有下人跟她住在一个屋子,所以她便住在了外间。

“无事!下床喝水,你去睡吧!”廖氏连忙回道。

她知道与此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她的根基不如查氏,只能靠智取。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反正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只有将水搅得更浑些,她和皇帝才能有机会。

乱吧!更乱才好!

“老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钱氏有些焦急,在屋内团团转。

“唉!你糊涂啊!怎么连汤都能给弄混了?”杜淳枫叹道。

“今儿才拿来的药膳方子,也没来得及告诉金桔功效,她个姑娘家也不懂这些。”钱氏今日偶得一张药膳方子,名为固金汤。

这固金汤与男子有益,尤其是已经经过人事的男子,具有壮阳益气补血的功效。

“这?澜哥儿才十四岁,还未娶妻,可如何是好?”钱氏自知理亏,此刻也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过早行房事对身体可没好处。”杜淳枫喃喃道。

“若是能熬过去,可会对身子有碍?”杜淳枫想起什么,急忙问道。

若是叫儿子忍着,不知会对身子会不会有妨碍?若是妨碍他抱孙子可不成。

“没什么大妨碍,最主要补得就是气血。我怕你大补伤身,只敢放一点儿药材。熬过去就成,就怕他”

钱氏轻咳出声,他们长辈这般与讨论小辈,也着实奇怪。

“屋里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怕是不成啊!”杜淳枫想想自己是绝对不成的,就看儿子了。

“那只能看他自己了,若是真有了通房,也不能负了人家姑娘,日后怕是要抬成妾室的。只是,不知他日后能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若是家世不凡的,不知是否会介意这些。唉!也是阴差阳错!”

钱氏叹了一声,心中也有些无奈。她可没打算这么早给杜尘澜找通房,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那你让金妈妈去看看?”杜淳枫不放心,便提议道。

“让金妈妈去作甚?少年人脸皮薄,这多不好?你儿子不是个没担当的,碰了必定会和咱们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觉得无奈又好笑。不过大郡朝男子满十五成亲的比比皆是,十四有通房也算不得稀奇,便认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杜尘澜有些奇怪,今儿个怎么这么热?他忍无可忍,用内力一直压制到现在,身上竟然还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杜尘澜觉得口干舌燥,便搁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旁的茶壶,发现一壶凉茶都被他喝完了,便立刻叫道“惜春!”

“少爷!”惜春一进屋子,便发现自家少爷面色有些潮红,平日里潋滟的双眸有些迷离,衣领也敞开了不少。

她有些不敢看,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再去备些凉茶来,命大厨房准备些凉水,我要洗澡!”杜尘澜此刻只想洗个凉水澡,他觉得很热。

“可您刚才不才洗过澡吗?”惜春有些疑惑,原本以为是热的,可她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您该不是着凉发烧了吧?”惜春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杜尘澜的额头上。

杜尘澜舒服地喟叹一声,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撇开了惜春的手。

惜春一愣,眼中有些受伤,随后说道“好像是有些热,奴婢去叫人请大夫。”

“我发烧了?别去,或许只是热的,你不觉得热吗?”杜尘澜有些奇怪地看向惜春,他突然觉得惜春穿得有点多。

“这会儿屋里很凉快,您若是觉得热,奴婢给您打扇吧!”惜春刚说完,便惊呼一声。

“呀!少爷!您流鼻血了!”

“我流血了?”杜尘澜用手去摸,难怪刚才他觉得鼻子有些发痒。

“惜秋!快去请大夫!”惜春立刻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语气十分焦急。

一阵人仰马翻,惊动了正房。杜淳枫和钱氏其实也没睡,他们正忐忑不安地等着杜尘澜院儿里的动静呢!

“荒唐!糊涂!”大夫怒不可遏,对着钱氏夫妻怒骂道。

“少年郎岂可服用固金汤?此药膳药力可不小,再多服用些,不是损了他的根基吗?还好他身子不错,能扛得住,否则就叫你们给害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儿没大碍吧?”钱氏都快哭了,给她方子的人不是说少放些药材就成吗?没那么大药效啊!

“他还是童子啊!可不是你这身经百战的年长之人呐!”大夫指着杜淳枫说道。

杜尘澜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今儿个丢脸丢大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固金汤

“他的身子不错,老夫给他开上一张药方,用上五日,应该能恢复。”大夫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他这是医者仁心,见不得人糟蹋孩子。

“不妨碍他身子吧?”杜淳枫也焦急地问道。

“说不妨碍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的身子将养将养,应该能恢复过来。记住!三年之内不能行房事,一定要将养好了才成,不然对子嗣有碍。”

大夫想了想,还是觉得气愤,“纵然你们急着抱孙,但也不应该拿他的身子不当回事儿。还好只服用了少量,否则必定根基大损呐!”

三年不可行房?杜尘澜心中一喜,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这不是因祸得福吗?那这三年之间,他都不用愁娶妻的事儿了?

三年?惜春和惜秋脸色灰败,三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三年之后,少爷还未弱冠,可她们却成了老姑娘了。

“误食!这是误食!咱们为人父母,怎会做下这种事?下人不知这汤的药效,便给我儿喝了!”杜淳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澜哥儿差点被他们害惨了,谁能想到这汤的药效这么强?

一旁的金桔摇摇欲坠,是她坏了事儿,接着便瘫倒在地。是她害了少爷,主母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没想到这药力这么强?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还说药力没这么大,你这是被骗了吧?”杜淳枫朝着钱氏问道。

钱氏也十分纳闷,“这方子是从一名游方郎中手里淘过来的,他饿晕在了我那铺子门前,恰巧我就在铺子里,他说拿方子与我换银子和吃食。”

“你没找大夫看过方子吗?”杜淳枫此刻心中也有些怨气,这么强的药效,即便是给他喝,他也不一定能吃得消。若是澜哥儿真有个什么,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顾玄瑧?

“大夫看过了,问我是给谁做药膳,我说是我家老爷。他说对男子有益,只说少放些药材无妨,不用每日服用,一个月服用一次即可。”钱氏一脸茫然,大夫看过了她才放心给老爷服用啊!

“他那是说年长男子,你这是让童子服用了。”大夫摇了摇头,真是糊涂爹娘。

等将大夫送走之后,杜尘澜才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拿开。

杜淳枫和钱氏顿时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道歉,二人确实愧疚不已。

杜尘澜安慰了一番,其实他也有身为男子的苦恼。等他都适应了,却突然告诉他不能行房事,他觉得这经历还挺新奇。

“那大夫给封口费了没?可别让他透露出去啊!”杜尘澜此刻不关心其他,只关心这大夫若是出去胡乱宣扬,那满京城都有他不能行房事的传闻,想想都要钻个地洞。

“给了!给了!你放心,这大夫品性不错,在京城也十分有名,嘴很严实。”

杜淳枫夫妻将视线投向了金桔,此事其实也不是金桔的过错,杜尘澜向来不挑食,金桔当时也没问,直接就盛了汤。

要真论起来,钱氏的过错才多些。她当时只顾着和杜淳枫他们说话,倒是忘了桌上有两盆汤。

因此,钱氏心中愧疚不已。对金桔,也没了往日的欢喜。

“此事虽大错在我,但也不可不罚你。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便赐你二百两银子,算做你的嫁妆。你若有看上的,就与我说。没看上的,请了媒人来说媒也可。”

杜尘澜原本觉得金桔没犯大错,还想为她求情,但一看到这惩罚竟是如此,顿时闭了嘴。

古代女子不比现代,能拼搏自己的事业。在大郡朝,女子只能依附男子而活。嫁人是必经的过程,也是一条出路。

更何况钱氏念旧情,给了银子做嫁妆,还能找个合心意的郎君,也没什么不好的,难道还要留着拖成老姑娘不成?

金桔面色苍白,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太太能这么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连忙给几人磕了个响头,算全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惜春和惜秋看着金桔,不禁感慨良多。下人犯错,留与不留,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

次日,杜尘澜早早就起了床,赶去翰林院应卯。

“哎哟!杜大人昨晚这是没睡?怎地形容如此憔悴?”付原来了班舍,才刚进来,便发现杜尘澜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昨儿还一副神采奕奕,荣光焕发的模样,今儿怎么就蔫头巴脑了?眼圈下还有一圈青乌,人看着很没精神。

杜尘澜连忙起身,笑着说道“昨日练字晚了些,没察觉到,过了时辰。”

“哦~”付原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他怎么觉得不像啊?还练字忘了时辰?他不信。

再看杜尘澜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夜夜笙歌,纵情纵欲的模样啊!

“嗐!少年人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付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后便开始将昨日完成到一半的书史拿出来校对。

杜尘澜嘴角抽了抽,这厮绝对想歪了。可怜他还是个纯洁的少年呐,这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一名妇人抱着手中的包袱躲进了一条巷子中,她大口喘着粗气,随后小心的往外探了探。

“这杀千刀的,也不知惹了哪位阎王了,干什么跟我这苦命人过不去?早知道就不接这笔生意了,这下好了,说不定还得把小命搭上。”

妇人无比懊悔自己的贪心,还有两日,安分地待着就成。可她偏偏被财帛眯了眼,三百两银子,她真的动心了。

难怪给这么多银子,这银子拿着烫手啊!

妇人一拍自己的大腿,又往外探了探,见没人追上来,又缓了口气。

“不成!这两日那房子是回不去了,客栈也不能住,我得找个地儿躲两天。”她想起自己之前遇到的蒙面人,那人也真是奇怪,给了她银子,叫她离开京城。

她一想自己反正是要走的,不拿白不拿。不过之后被人看着的滋味儿不好受,只是现在摆脱了蒙面人,却不知又得罪了哪方权贵。

妇人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她四处躲闪,在巷子中到处穿梭,终于来到了南城一条巷子口。躲在巷子的某处,她抬头看向那座府邸的牌匾,应该就是这里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找上门

杜尘澜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让他想瞌睡。昨晚被折磨得一宿没睡,今儿起了个大早,还被指派了差事。

还好经过一日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得不说,习武之人,身体倍儿棒!

杜尘澜正在心里合计着刚领到的差事,明儿个还得请教一下两位同僚。毕竟之前没接触过,就怕犯了什么避讳。

“小哥!你就通融通融,再给你家太太禀报一声。你给她说孙娘来找她,她必定会见我的。”妇人扯着门房的袖子,苦苦哀求道。

“这位夫人,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家太太根本不认识你,你快走吧!我家大人马上就回来了,你堵着门了!”门房也有些无奈,这妇人也是胡搅蛮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要见他们家太太。

他打量了一眼妇人的穿着,一身湖蓝色绸缎对襟褙子,头上还插着银首饰,看起来也不像是来打秋风的。

“你定是没和你家太太禀报吧?你说是我孙娘,她是一定会见我的。”妇人尤不死心,扯着门房的袖子不肯松手。

她眼珠一转,刚才这门房可是说了大人?没想到这家还是当官儿的府上,她就更多了几分信心。

门房的火气也上来了,“您撒手,我要关门了!”

“不撒,你让我进去,我就撒手。”妇人打定了主意要耍赖,还往门缝里钻,将门房气得破口大骂。

“嘿!你这妇人怎么不知好歹?你知道这是谁家府上吗?你就硬闯。你要是还不走,我就叫人来将你赶出去了。”门房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哪看见过硬闯的?

他拽开妇人的手,又推搡了一下,想将妇人已经挤进来的一条腿给推出去,谁想那妇人力气也大,两人彻底拉扯上了。

这一拉扯,动静就大了,这条巷子里虽有些僻静,但也不是没行人。

有人驻足观看,有人指指点点,门房就有些束手束脚。若是传出去,说他们府上仗势欺人,这可不好办呐!

那妇人见门缝被她挤得大开,又看驻足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心中也有些慌张。可别将那些个人给引来了,否则在劫难逃啊!

两人推搡之际,妇人肩挂着的包袱不堪其扰,终于散落在地。妇人急了,连忙收回了手脚,开始捡起地上的瓶瓶罐罐。

门房忍着怒气,见东西撒了一地,还撒到了门槛之内,也只得停下帮妇人收拾。

“咦?那人是谁?怎地拦住了门?”洗月正巧驾着马车赶往府上的角门处,远远见着门房正帮一名妇人在捡东西,他不禁疑惑地道。

杜尘澜也好奇地撩开窗幔,马车离角门越来越近,他只看见两人似乎是捡地上滚落的东西,都收拾进一个包袱中。

“唉哟!也怪不得了,怕是穷亲戚找上门来了吧?这家当了官了......”一名老者见状,不禁叹道。

他的未尽之言,让身旁之人十分赞同。

“可不是吗?不过到底是亲戚,哪里能视而不见呐!”

“咦?只是瞧这穿着,不像是穷亲戚啊!”有人提出疑问,这绸缎是穷人能穿得着的?

“你们啊,这不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吗?这摆明也不穷,咱们这样的穷人还是管好自己的生计要紧。”有人冷哼了一声,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这身形看着有些熟悉啊!”

妇人正心疼地将一瓶打碎的药瓶捡起来,其中的药丸脏了也不知能不能用了。不妨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惊。

这不是她院子前头那开酒肆的掌柜吗?说话的声音像极了。她不敢回头看,匆忙将包袱打包。连地上滚落的药丸子也来不及心疼了,转身就走。

“哎?”门房还想叫妇人将这些药丸子都拿走,谁想妇人竟然跑得如此迅速,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真是晦气,还得自己打扫!”门房叹了一声,转身一看,竟然发现自家大人的马车正往这里驶来。

杜尘澜看着瞬间作鸟兽散的人群,不禁思索了起来。

“和那门房问问,那妇人是谁!”杜尘澜心里有了个猜测,难道是她?

“是!”洗月将马车赶往角门,门房已经眼疾手快地卸了门板,候在了一旁。

“小人见过大人!”门房见着马车到了角门处,连忙行礼道。

“将才那妇人是谁?”洗月停下马车,沉声问道。

“洗月公子,将才那妇人说是来找太太的,自称孙娘。小人进去禀报,太太说没听说过此人,更没见过,她又不肯说自己是个什么来历,太太还以为又是什么烂七八糟来打秋风的,于是道不见。谁想那妇人有些胡搅蛮缠,愣是不肯走。咱们推搡之间,将她的包袱打翻了。”

门房说着,便指着地上黑色的小药丸子无奈地道:“喏?你看,这是那妇人打翻的小药瓶,也不知是做什么的,都是些瓶瓶罐罐,还宝贝地跟什么似的。不过刚才也不知是怎么的,竟突然离去了,明明之前还非要进府呢!”

门房摸了摸头,有些怕洗月将此事告知外院管事,责罚他没当好差。

“先进去,立刻派人将那妇人带回来,隐蔽些!”杜尘澜闻言立刻吩咐道。

“是!”洗月二话不说,立刻驾着马车进了角门,留下门房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

杜尘澜一进院子,率先对着二管事梁巍问道:“守月回来了吗?”

“守月刚刚回来,还说您回来了要和他交代一声,他有急事要禀报。”梁巍回道。

“让他立刻来书房见我!”杜尘澜说完快步走向书房,梁巍不敢怠慢,立刻去找守月去了。

杜尘澜回到书房,想起了二房杜淳岷夫妇。二房夫妻应该与老爷子达成了什么共识,前儿个终于同意回靖原府了。

府上派人去问过,明日有船回靖原府,他们二房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就等着明日出发。

谁想这孙娘竟突然出现了,杜尘澜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之前他已经命天字辈的人将那孙娘看住了,反正孙娘要去遂州,等船只一到,孙娘就立马动身。

第六百三十七章 画像

只是刚才孙娘只身一人出现在了角门处,难道是派去之人出了什么差池,叫她逃了出来?

守月匆匆来了书房,一进屋子,神色十分凝重,还带着几分焦急。

“大人!小人一时疏忽,叫那孙娘不见了踪影。”守月是回来请罪的,虽说人不是他亲自看着的,但天字辈的人如今是他在管,他当然要来领罪。

“还请大人责罚!”说着,守月一撩下摆,便跪倒在地。

“先别忙着请罪,将此事原原本本地道来。”杜尘澜止住了守月的请罚,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找到孙娘。

“是!原本还有两日,京城有去沧澜洲的船只,小人怕那孙娘误事,便让天九和天十看着她。这妇人十分狡猾,变着法儿地打听咱们的来历,似乎对咱们给的二百两银子不甚满意,整日里絮絮叨叨。天九他们也不敢让她出门,只等两日后的到来。”

守月喘了口气,又道:“今日京城有个庙会,那妇人说自己马上就要去遂州,遂州日子清苦,她想买些京城的特产带去,也好给闺女长长脸。禁不住她再三哀求,两人便同意了。本是以为一名妇人,翻不出什么风浪,谁想今儿就出了事。”

杜尘澜点了点头,从京城到遂州不能全走水路,必须坐船到沧澜洲,再坐马车到遂州。遂州在北地,距离边关不远,的确是苦寒之地。

“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那妇人买了东西,大伙儿准备原路返回。谁想,在途径一家医馆之时,孙娘说路途遥远,得带些药丸去,路上不好请大夫。天九他们也觉得有道理,便去了一家医馆。随后就碰到了几名身着玄衣,面带肃杀之气的人。他们正在医馆盘查,手中还出示过令牌。”

杜尘澜顿时疑惑的问:“令牌?那就是衙门的人,可知是哪个衙门的?盘查什么?”

守月摇头,“天九他们也不知,那些人手中拿着画像,似乎是在找人。他们一看见天九他们,便起了疑心。您也知道他们的身份见不得光,于是他们便打算立刻带着孙娘离开。那孙娘见着天九他们这般小心的模样,便看出了苗头,于是大喊大叫起来。当时场面有些混乱,孙娘便见机逃跑。天九他们为了不被盘查,只能先顾好自己。等好不容易甩开那些人,那孙娘已经不见了。”

杜尘澜颔首,其实此时天九他们也没犯大错。毕竟天九他们只是被杜尘澜作为暗卫培养的,并没有明面上的身份。

一旦受到盘查,那孙娘不管不顾起来,连累的可不止是天九他们,而是整个杜氏。

“之后的处理不算他们的过错,但他们是习武之人,还看不住这孙娘,实在有些不堪大用。记得之前就与你们说过,不可心软,否则难成大事。此次对他们就是个教训,待会儿让他们自去领罚。长个记性,否则日后丢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小命。”

杜尘澜望着守月的目光中带着冷冽,他明白守月与天字辈待一起久了,感情自然不同。刚才那番话,守月不自觉地有些偏向,只怕守月也没发觉吧?

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会偏袒与自己感情深厚之人,也是人之常情。但有时候犯错,就是吃亏在了人情上,秉公办理才最稳妥。

守月顿时额角冒出了冷汗,恭敬地回道:“是!”

“那画像上的人,他们看清了吗?是个什么模样?他们为何会去盘查天九?难道画像上的人,与天九他们长得像?”杜尘澜对那画像上的人有了兴趣,也不知是哪家权贵又在搞幺蛾子。

“哪里?许是天九他们身上带着几分肃杀之气,叫那些敏感的人给察觉了。那画像上的人,分明是个姑娘。”守月摇头叹道。

“哦?姑娘?”杜尘澜摩挲着下巴,对天九他们身上的气息敏感,难道是朝廷中哪家勋贵的暗卫?

暗卫不同于常人,有些特殊,因此对同类十分敏感。

“他们见过画像?还记得细节吗?我将她画下来试试?”杜尘澜对大郡朝关于人物的抽象画有些无语,那些个张贴在城墙上的钦犯,很多都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

有时候一排钦犯,都长得差不多。络腮胡子,飞眉入鬓,还瞪着个铜铃大眼。杜尘澜不明白,大郡朝的人是怎么认出那些钦犯的?

不过也难怪没什么人向官府举报钦犯,这都画成这样,看见真人哪里还认得出?

“那得将天九叫来,他见过那画像,应该还有些印象。”

“嗯!不过这孙娘,将才找到府上来了!”杜尘澜轻声道。

“什么?您是说孙娘?”守月有些吃惊,脸上满是骇然。

“她人在何处?大人您抓住她了吗?她怎会知道咱们是杜府的人,咱们暴露了?”守月十分急切,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跑了,不过我已经让洗月派人去找了。我从翰林院回来,正巧撞见她在和咱们府上的门房拉扯,之后听门房说,她要见太太,太太说不认识孙娘,那妇人还想硬闯。最后不知是什么缘故,也没说清楚,就跑了。”

杜尘澜正琢磨着孙娘的用意,她看孙娘似乎十分谨慎,很怕人认出她,举止神神秘秘的,最后还仓皇逃窜。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在躲避什么人?

他不禁想起了那些手拿画像搜寻之人,难道与孙娘有关?可他虽未见过孙娘,但之前听惜秋说过,孙娘年纪与秦氏相仿,可不是什么姑娘家。

“太太?她还认识太太?”守月疑惑地道。

杜尘澜也十分疑惑,钱氏没见她,还说不认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天九来得很快,本来办砸了差事,心中就忐忑懊悔不已。这会儿说是主子要见他,他心中更为紧张。

“大人!还请大人责罚!”天九一进书房,便跪到在地,磕头请罪了。

“请罪的事儿日后再说,先将眼前之事解决了再说。无论发生何事,先不要慌,想尽办法补救才是首要。”

第六百三十八章 绑来了

之前瞧着天九还算机灵,但如今看来,却发现天九他们的性子太单纯,这是没历练过的缘故。

杜尘澜决定,让顾二带着他们去江湖上闯荡一番,闭门造车要不得。日后他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险境,若是他们还这般,杜尘澜凡事都亲力亲为,岂不是要累死?

“大人,小人愿领罚!同意孙娘出去是小人自作主张,与天十无关。此次是个教训,险些连累大人,小人罪该万死。”

天九万分愧疚,大人待他们已经很不错了,之前危险的事儿都是亲力亲为,没让他们去送死。而他们连这点差事还办不好,与废物无异。

倒是挺讲义气,杜尘澜冷哼了一声。

“天十没阻止你,且没有立刻向守月禀报此事,那是他的失职。你违背我和守月的命令,自作主张,是你的失职。希望你能吸取教训,我不想对你们失望。其余的话不必多说,待会儿下去自去领罚。”

杜尘澜看了守月一眼,此事看似与守月无关,但也与守月平日里待他们太过松散有关。

相处得好,大家有兄弟情义是一回事,但你办差是另一回事。凡事若都讲究个人情,岂非都乱了套?

“待会儿你也下去领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了何处。”杜尘澜冷冷地瞥了守月一眼,有私心不可怕,但有了私心,想抱团拉帮结派就可怕了。

守月顿时心中一惊,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大人面前无可遁形。

“你是否在医馆见过那些人手中的画像?还有印象吗?”杜尘澜问道。

天九闻言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不敢靠他们太近,不过也打量了几眼,就是远了些,只是有些印象。”

“你说,我将她画下来。”杜尘澜立刻展开一张宣纸,守月自发上前磨墨。

不知不觉,此刻已经天黑,杜尘澜一回来便扎身书房之中,连晚饭都没来得及用。

“啊!像!瞧着很像!”天九看着眼前墨迹还未干透的画像,立刻惊呼道。

不过片刻,他又犹豫道:“似乎还差什么。”

他苦思冥想,随后恍然大悟,指着一处,对杜尘澜道:“这里,眉弓上方,似乎有一颗痣。”

杜尘澜按照天九的描述,将痣点上,天九不禁肯定地点了点头,“与那画像应该十分相似了,小人能记得的只有这么多,毕竟没工夫观察,只想着躲开了。”

杜尘澜轻声应了,随后仔细打量着他才收笔的画像。

这画像上的确是个年轻的姑娘家,鹅蛋脸,柳叶眉上一颗小痣,衬得这姑娘的大眼十分明媚。这是个十分清秀的姑娘,杜尘澜仔细辨认着,心中却有些吃惊。

他倒不是震惊这姑娘的美貌,而是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他应该在不久之前见过。

但他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姑娘,杜尘澜努力回忆着。突然想起前儿个他去吏部核办公文时,碰上了要去珞叶寺开法会的太后仪仗。

当时他的马车离得远,不过他眼力好,透过乌压压跪着的人群,看到了红顶华盖的马车。

马车走得很慢,他还见着了走在马车一旁伺候的无数宫女和内侍。而这姑娘,就在其中。

那时她走在第二辆马车的旁边,离窗幔很近,还时不时地恭身和马车内的人说话。现在想来,凭那副穿着,就应该是近身伺候太后的女官。

后一辆马车是孝敏太后的,她位列与正宫之后,这女官必定是伺候孝敏太后的。

那些人为何要找廖太后的女官?杜尘澜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他觉得等找到了孙娘,兴许这个谜题就能解开。

“守月,你加派人手,去找那孙娘,务必今日要将孙娘找到。”杜尘澜立刻吩咐道。

“是!小人立刻去办!”守月正色道。

“大人!小人想将功赎罪!”天九膝行几步,恳求道。

“去吧!”杜尘澜挥了挥手。

将事儿都交代完毕之后,杜尘澜才想着洗漱用饭。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命惜春她们准备热水。

“少爷!你还没用饭呢!先用完饭食再洗吧!”惜春不敢抬头看杜尘澜,她一见杜尘澜,就会想起昨晚的事。

杜尘澜倒是没多想,他此刻有些疲累,哪里有那么多心思?

“先洗漱吧!”杜尘澜吩咐了一声,随后便进了里间。

等洗漱过后,杜尘澜才开始用饭食。等他端起汤碗,却见惜秋二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杜尘澜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惜春突然对少爷同情起来,这三年不能行房事,也不知会不会对男子有影响。

杜尘澜不明所以,见着两人的目光又躲躲闪闪,不禁也想起了昨儿喝的汤来。他看着眼前的老鸭笋汤,突然没了胃口。

“大人!洗月他们回来了!”梁巍在外间禀报道。

“哦?”杜尘澜立刻双眼放光,匆匆扒了两碗饭食,杜尘澜立刻出了里间。

刚进书房,他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妇人。妇人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正呜呜咽咽地打着滚,使劲儿挣扎着。

“大人!她不老实,见着咱们就想跑。咱们无法,就将她绑起来了。”洗月一见杜尘澜进屋,立刻禀报道。

孙娘看着眼前被称为大人的少年人吓坏了,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找她到底要干什么。此刻她心中懊悔莫及,那三百两银子哪里是银子啊?那是催命符啊!

“老实点!”洗月看孙娘挣扎个不停,不禁上前喝道。

“你不要害怕,我请你来,是为了问些事儿。”杜尘澜山上前一步,笑着对孙娘说到。

孙娘顿时惊恐不已,她往后仰着身子,这少年要干什么?她可是见过世面的,这少年一看就是个笑面虎,皮笑肉不笑的,眼中俱是冷意,将她吓得一哆嗦,顿时不敢再动弹。

这是请吗?哪有这么请人的?孙娘心中无限怨念。

杜尘澜可不知此刻他在孙娘心中的形象如此恐怖,他还纳闷自己何时这么有威严了?满意至极。

“给她松绑吧!在这里,她想逃也逃不了。”杜尘澜吩咐道。

第六百三十九章 祸害

洗月奉命上前给妇人解绑,一把拉开妇人口中的破布,“你给我老实点,可别喊啊!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刚才这妇人被绑时那尖叫声,让他差点聋了,他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杜尘澜转身,这话怎么听着不对?接着便是无语。

孙娘一被松绑,就瘫坐在了地上。此刻她也意识到这些人对她似乎并无恶意,也不是想要她的性命,不禁松了口气。

见这孙娘老老实实的,洗月撇了撇嘴。刚才不是还挣扎得欢吗?大人一来,就这么老实。

“你怎么不肯来?之前不是还要找咱们府上的太太吗?”洗月冷哼道。

孙娘和一听,惊讶地道:“这里是杜府?”

她刚才被绑了来,心中太过慌乱,哪里有心思去观察这里的环境?

“是!你可是要找我母亲?你找她有什么事?”杜尘澜笑了笑,这妇人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一看就是那种十分滑头的。也是,与那些内宅妇人打交道,可不得精明些?

“你母亲?秦夫人是你母亲?那太好了,都是一场误会啊!她之前不是要和我学本事吗?我不收她银子了,只要她收留我两日。”孙娘觉得留在京城太危险了,也顾不得赚银子了,还是早些去找闺女吧!

“秦夫人?”杜尘澜发问了一句,果然如他这般猜想。

“是啊!只是今儿我来找她,她却翻脸不认人了,也不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孙娘试探地问道。

她也觉得杜尘澜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怪异,其实她在见到杜府之时,心中也有过疑问。

这样的三进府邸,在京城可不便宜。坐拥这么多家财,怎会看上她赚得这点银子?更何况她在和门房纠缠之时,还听门房说他家大人,那这杜府岂不是官家府上?

官家太太怎可能做她这样的营生?她在大户人家内宅行走多年,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最要脸面。这样见不得光的营生,那些太太们怎么可能去碰?

只是她当时无处可去,又怕被那些人给撞见,便打算先进来了再说。

“我母亲是这府上的当家太太,可不姓秦。”杜尘澜摇了摇头,接着在书案前坐下。

“不姓秦?那不可能,她亲口跟我说,她是这家府上的太太,之前我还见着她坐马车进了府呢!我可没骗你。”

秦氏眼珠一转,也察觉出不对来了,但她依旧嘴硬地道。

事情这般就很明朗了,分明秦氏对孙娘说她是杜府的太太,却没明说是哪位太太。

杜府如今是钱氏掌家,虽三房都住在一起,且还有老太太,但这里是三房买的院子,其他妇人自然不可能越俎代庖。

太太明的就是指当家太太,府里的下人,称呼其他房头,则是按照排名称呼。

因此,孙娘一见门房就说要见太太,门房以为孙娘说的是钱氏,于是禀报的也是钱氏。

前段时日他们府上来过几位族人,其实不过是府上哪位主子出了五服的族人,恰巧来了京城,实则关系远得很。无非是听说他们府上发达了,这才来打秋风的。

在用银子打发过几回之后,钱氏也有些不耐了。总来要银子,谁家府上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次再有来的,叫门房随意找个借口,能打发了就打发了。

此事钱氏之前也和他说过,他记忆犹新。钱氏怕是误以为这孙娘也是个打秋风的,这才没见。

“那你见着的肯定不是我家太太,我家太太怎可能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守月嘲讽一笑,他家太太现在是官太太,怎可能和这样的人一起?岂不是玷污了名声吗?

他对做这营生的妇人极其看不惯,都是有损阴德之事,还见不得光。

“那她是谁?她不是你家太太,那肯定也是你家府上的。”孙娘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那秦氏可不像是下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像下人了?

杜尘澜也不打算与她多扯,他直接拿起桌上的画像,递到了孙娘面前,“你可见过这画像上的姑娘?”

孙娘一愣,随后看了一眼那画上的女子,眼睛顿时瞥了过去,“没见过,不认识!”

娘嘞!她就知道没好事儿。都来问这姑娘,她现在可明白了,定是犯在哪个大户人家手上了。倘若承认了,她这条命都不知能不能留下。

不能认!绝不能认!

只打量了一眼,就说没见过?按照常理,是定会仔细端详的,就这一眼能看出什么。

杜尘澜轻笑出声,“听说外头有许多人在找你,是要取你性命吗?你可以不说,但要想除去你,都用不着咱们动手。将你扔出府外,明儿个你的尸首就会在野狗的肚子里。”

杜尘澜凑近了孙娘,脸上带着的笑容让孙娘深深打了个寒颤。

孙娘此刻慌了神,那些人果真要杀她?

杜尘澜也只是诈上一诈,没想到孙娘真的在躲那些人。

“哎哟!我就是个小妇人,哪里知道什么姑娘,这姑娘就见过一次,真不认得咧。您可别将我赶出府啊!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绝对不会妨碍到你们,日后也对此事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会透露。这位大人,您行行好,别将我扔出去。”

孙娘是个精明人,杜尘澜对她到底有没有恶意,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她落在这个少年手上,总比落在那些人手里强。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说不得真会将她杀了。

“那你现在肯说了吗?”杜尘澜将画像重新递到孙娘面前,沉着脸问道。

孙娘咽了口唾沫,“要让我说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说,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儿?还想跟咱们大人拿乔?”洗月顿时怒了,这是阶下囚该有的态度吗?

杜尘澜朝着洗月摆了摆手,“只要你如实说出实情,没有隐瞒,保你几日平安也不是不成!”

他觉得这孙娘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不是嗜杀之人,留人家一条命也没什么。

“少爷!那些人正在到处找她,若是查到咱们府上,岂不是要受牵连?”守月皱眉,他觉得这孙娘留着是个祸害。

第六百四十章 事情经过

杜尘澜摇了摇头,“你们将她带来之时,可有人看见?”

“不曾!她倒是跑得挺快,在南城一家棺材铺子旁边躲着呢!”

棺材铺子那地儿,一般人都不愿意多待。再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棺材铺子又开得僻静,还早就收铺子了,根本连个路过的人都不会有。

“不过当时她在咱们府角门处纠缠,可是有不少人看见了。”洗月突然想起此事,心中有些担忧。

“无妨!”杜尘澜自然不会忘了此事,当时孙娘已经离开了,那些人也没认出是孙娘。不过是躲藏几日,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孙娘看管起来就成。

再者他还有些私心,若是事情有变,那将孙娘掌握在自己手上,总好过让别人抓住他们的把柄。

“两日后的船,你不能坐了,那些人一定会在那候着,你去就是自投罗网。”

杜尘澜想了想,觉得还是将孙娘送到其他地方藏着。等过上几日,风声过后,再将孙娘送去相邻的州府去坐船,或是先乘坐马车,这才更稳妥些。

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不会现在将此事告知孙娘。让这妇人受些惊吓也挺好的,省得对方不老实。

“那怎么办呐?这位大人,你是朝廷命官,你可得救救我啊!”孙娘真的慌了,若是不能坐船,她岂不是要一直留在京城?京城可待不得啊!

“那得看你的诚意了,说吧!这位姑娘是个什么来历?你如何与她相识的?”杜尘澜将画像扔到了孙娘面前,他的耐性就快要耗尽了。

“其实这姑娘我真认不得,她就是在我手上买了一回药。”孙娘叹了一声,再一次感叹,人真的不可贪心。

“什么药?她是如何找到你的?”杜尘澜追问道。

“避子汤!”孙娘小声地回道。

洗月他们立时抓了抓后脑勺,他们还没成亲呢!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杜尘澜震惊不已,孝敏太后身边的女官去买避子汤?可身为太后身边的女官,如何会与他人有染?

宫里除了皇上,便都是宫女和内侍,宫女是绝对接触不到外男的。若是被皇上临幸,那也不可能私自服用避子汤,更不可能连个名分都没有。

再者,除非是太后所赐,否则太后身边的宫女,皇上绝不会轻易去染指。

杜尘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若是此事当真如此,那外头正在搜寻孙娘的暗卫,便能猜出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孙娘见屋内之人都不吭声,她打量了一眼在场的人,见都是小子,且还年岁不大,就连眼前这位被称为大人的,脸上还带着稚嫩,就以为他们不明白这避子汤的功效。

她嘴里嘀咕了一句,分明都是毛头小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大人,朝中有这么点年岁的大人吗?反正之前她是没听说过的。

“这避子汤啊!就是行房事前服用的汤药,避免怀有子嗣的。”

杜尘澜轻咳了一声,“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说。”

“大人也知道,我在京城还算是小有名气。”孙娘其实十分嘴碎,但往日做的事儿都不能拿出来和别人说,因此早就憋得慌了。

今儿总算有人听她说了,她索性坐在地上没起来。将腿一盘,拉开了架势。

杜尘澜觉得,若是给一包瓜子,这妇人的形象就活了。

洗月顿时翻了个白眼,合着这妇人还挺自豪,觉得她自己挺厉害啊?

“往日哪个大户人家府上遇上这档子事儿,不找我孙娘?那姑娘,必定是从哪儿打听到了我,这才找上门来的。”

孙娘说着,又叹了口气,“唉!早知道就不贪图她那三百两银子了,这么多银子,原来是个换命钱呐!一共十包药,三百两银子,我想着走前捞上一笔,谁想惹了大麻烦。”

“早知有这一日,就早早金盆洗手了。谁想最后一笔买卖,就出了岔子。”孙娘拍着大腿,懊悔不已。

“合着你也知道这不是好营生,那你还做?”洗月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这后生呐!是不知这世道险恶,那大户人家的阴司事儿,本来就有。要想害人,怎么都能找到法子。没有我也有旁人,大户人家的是是非非,说不清。”

孙娘摇了摇头,看了洗月一眼,这小子就是单纯。

“你这都是歪理!”洗月气得转身,这个孙娘脸皮厚得很。

“说正事儿!”杜尘澜忍无可忍,这婆子的嘴不是一般的碎,是怎么忍着没将自己的买家信息暴露的?

“哦!”孙娘立刻正色道。

“有好几日了,什么日子我也记不清了。那姑娘找上门来,说是要买避子汤,我和她说多大的年纪,年纪太小不能喝,不然日后生不出孩子了。她说有过孩子了,无需在意。”

“之后,她给了我三百两银子,她让我多给些,我给了她十包药包。做我这营生的,只要买主不想透露身份,我是从不过问的。只要有银子,卖出去之后一概不认,也不会管。那姑娘拿着药包就走了,之后也没再来过。”

“十包?可服用几次?”杜尘澜有些疑惑,他对孙娘的药方子不了解。

“行房事之前用药包煎上,三碗水熬成一碗。最多管一日,明日就不管用喽!不过这药伤身子,若是日日服用,等服用个一年半载的,那日后便不可生养了。京城那几家大青楼里,有些名头的头牌姑娘,都在我这里拿药。当然,卖给她们,肯定要便宜些。”

孙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几个小子说这些,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那姑娘拿了十包?杜尘澜算了算日子,应该还剩好几包吧?那看来这段时日得让守月派人去守着珞叶寺了。

“那你见着那些人为何要跑?你不知那姑娘身份,见了他们交代清楚就成,跑什么?”杜尘澜眯着眼,沉着脸,怀疑地看向孙娘。

他怕孙娘有所隐瞒,于是又故意诈了诈。

“我可不傻,那些人一看就是来势汹汹。你想啊!那姑娘特意找到我,还给我三百两银子,这天底下肯定也没这么好的事儿。那些人拿着画像,见着妇人眼睛就跟狼眼似的,看着像的都要比对上好久,这可不是一般架势啊!这大户人家后院里的阴司事儿,我见得还少了?不能掺和,绝对不能掺和。”

第六百四十一章 擅闯

孙娘边说边摇头,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接着往下说!”杜尘澜催促道。

那些人还真是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等阵仗,难道不怕打草惊蛇?杜尘澜腹诽道。

“这不?前儿有人说要给我银子,让我快些离开京城,应该是您吧?”孙娘试探地看了杜尘澜一眼,她一见这少年,便明白这少年不好惹,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何以见得?”杜尘澜挑了挑眉,他记得天九他们都是蒙着面的,即便出门也是带着斗笠遮住脸。

“我认出他来了,虽之前看不见脸,但他走路的姿态我记得,身形也像!”孙娘指着天九说道。

天九大吃一惊,孙娘竟然能认出他来。他立刻转头看了杜尘澜一眼,发现自家主子正打量着他,不禁有些心虚。

杜尘澜其实并不怎么意外,天九和孙娘接触地太多了,虽不曾对话,但孙娘这样眼光毒辣的妇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没有旁的了?”杜尘澜最后问了一句。

“我就见过那姑娘一次,这几日她可没来过了。”孙娘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这位打算如何处置她。

难道真的会保护她,直到她离开京城?

“将她带下去吧!送到庄子看管起来,直到她离开京城。”杜尘澜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对天九吩咐道。

“这位大人!您可真是个好人呐!您放心,这两日我定好好待着,不敢到处乱跑。”孙娘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此刻外头那么多人在找她,她都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乱跑?她只想快点离开京城去找闺女。

“老太太,您等小人给您通报啊!大人正在议事,不可擅自闯入!”书房外突然响起了二管事梁巍的声音,杜尘澜有些纳闷,老太太?

“怎么?我这做祖母的,想见孙子,还得经过你们通报?”老太太侯氏的声音接着响起,顿时让屋内之人都诧异万分。

洗月连忙道:“大人!小人先去将老太太拦上一拦!”

杜尘澜有些纳闷,侯氏向来对他没什么耐性,之前府上未分家之时,对他就不甚欢喜,不过好歹也维持了面子情。

只是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三房还闹着分家,老太太就更恶了三房。

再加上此次二房回靖原府的事儿,也与他有关。老太太这次来见他,应该是为了二房的事儿。

之前老爷子说和老太太商量过了,怕也是勉强同意,心中将三房恨毒了。这两日杜淳岷总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跑,只怕又说动了老太太,想闹些幺蛾子。

“不必!让她进来吧!”杜尘澜抚额,对方是长辈,他也不好不搭理。

洗月领命,出了书房。

“将她带下去吧!不必捆绑!”杜尘澜朝着天九吩咐道。

“哎哟!老太太,您可别......”梁巍为难地连脸都皱在了一起,老太太是主子,又辈分大,他也不好过分阻拦。

若是哪儿伤着碰着了,传出去说大人忤逆长辈,那岂不是连累了大人?盗墓

就在老太太快要跨进屋内之际,洗月走了出来,“大人请老太太进书房!”

洗月恭敬地朝侯氏行了礼,见着老太太满脸横肉,带着两名丫头和婆子,看模样是来者不善。

他不禁在心中为自家大人担忧,老太太来京城后,这段时日还算安分。谁想,今儿突然闯入大人的书房,只怕是为了二房夫妻俩。

梁巍顿时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长房他们什么时候在京城买宅子。

孙娘他们叫老太太堵住了门,便只能在屋内等着。

老太太进了书房,率先打量了一眼书房内的布置和摆设,随后才将视线转向杜尘澜。

孙娘好奇地打量了过去,这一看,她顿时觉得这老太太有些眼熟。

“祖母!”杜尘澜连忙上前恭身行礼。

“如今下要见你一面也不容易。”老太太冷哼一声,被一名仆妇扶着坐了下来。

“孙儿不是每日都晨昏定省吗?今儿早上才见过的,散职之后有些要事要办,这才耽搁了去请安的时辰。这是孙儿的不是,您有什么事儿只管派人来知会一声,怎敢劳动您亲自来?”

杜尘澜也不介意老太太的冷脸,反正老太太对他们三房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怎么?你这书房我来不得?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侯氏理了理枣红色的大通袖,才发现屋内还有好几个人。

她有些年迈,眼神也不太好,只是打量了一眼孙娘,以为是府上的仆妇,也没再给眼神。

孙娘正纳闷这哪家祖母对自家孙儿是个这样的态度,更何况这孙儿看着就是个有出息的。不过,大户人家的关系错综复杂,许不是亲生的。

孙娘正在心中猜测,她看着侯氏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想不起来。

“还不快退下?”天九见孙娘还不走,于是催促道。

“您说的哪里话?这外书房是平日里议事之处,在外院,不在内宅,您跑这么远,让孙儿于心何忍?”

这般刺耳的话,让洗月他们听着都有些气恼。而杜尘澜却依旧微微笑着,仿佛听不出老太太口中的恶意。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儿呢!虽说你三房分了家,但只要你还是杜氏子弟,那就得孝敬我这个祖母。”侯氏将手中的鸠杖往地上杵了杵,在砖石上敲击出了沉闷的响声。

杜氏?孙娘将快走到门口地将脚步停下,她突然想起了这老妇人的身份。

杜尘澜原本的视线还在侯氏身上,此刻见孙娘突然顿住了脚步,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不禁双眼一眯。

孙娘又回头看了一眼杜尘澜,她有些疑惑这少年的身份了。她也没多言,只加快脚步,跟着天九他们离开了书房。

孙娘一定认识侯氏,刚才孙娘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杜尘澜打算等老太太离开之后,再找孙娘问清楚情况。孙娘做得这勾当,能去找她之人,不是想害别人就是要害自己。

“您今日是怎么了?孙儿孝敬您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孙儿哪里惹了您不高兴?你只管说出来。”

第六百四十二章 熟识

“你如今出息了!”侯氏突然换了话题,随后又打量了一眼书房,心中觉得可惜和不忿。

没想杜氏头一个出息的,竟是杜尘澜。

“是看不上咱们杜氏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我这把老骨头,能活一日是一日,受些委屈倒也没什么。但你二伯他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就是为了来闯荡挣家业的,你不能如此蛮横,让他们离开京城。”侯氏边说边杵着鸠杖,看起来十分气愤。

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这两日二房在老太太那儿上的眼药不少啊!

“祖母!我以为此事祖父他们已经与您协商好了,这是二伯他们自己的选择。您也知道,此事若是被传扬出去,连累了孙儿不打紧,但也会连累四哥。他日日苦读,为的就是给咱们杜氏争光。此事本就是二伯母欠考虑,这才惹下这事儿。孙儿为了解决此事,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杜尘澜端起桌上的茶碗,没用饭,只能喝点茶水来垫垫饥了。

“你也不用拿州哥儿来威胁我,目前来看,你应该自觉仕途比州哥儿的前程更重要才对。纵然我对你不喜,但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比州哥儿更有能耐。可你要明白,只要你入了仕途,你就再也挣脱不了家族的桎梏。”

侯氏看了杜尘澜一眼,即便你再有能耐又如何?入了杜氏的族谱,那一辈子都只能是杜氏子弟。

“约束好族人,拉拔族人,才能让你仕途坦荡。你将其他两房拉拔起来,也比他们总拖你后腿要强。”

侯氏其实并不厌恶杜尘澜,杜尘澜有勇有谋,精明强干,且心地也不坏。就凭老三他们养了杜尘澜这几年,杜尘澜能如此对待老三他们,足以看出品性。

她不喜三房,却也明白如今杜氏能靠得就是三房。之前杜氏分家,多半是这小子撺掇的。

只要杜尘澜有心,长房和二房也不是拉拔不起来,就看杜尘澜愿不愿意。

杜尘澜放下茶碗,他倒是有些诧异,老太太今儿个怎么说起了大实话?是想用真情感化他?

“祖母!您也太小看四哥了,他之前名落孙山,不过是意外。大伯是精明能干之人,之前将府上打理得很好,有着不可抹杀的功劳。长房守业,二房有四哥在,不愁没前程,怎会拖我的后腿?”

杜尘澜笑了笑,老太太想让他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杜氏的责任扛起来,这可不成。

“你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当我没说过吧!既然你不想管二房他们,那就撒手得彻底,莫要再插手二房之事。”侯氏冷笑出声,这小子不过只想顾着他自己的前程罢了!

“祖母!咱们已经分家,按理来说孙儿确实无立场去插手二房之事。只是二伯母那事儿,您也明白,牵连的是整个家族。祖父一心想振兴家族,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他之前的心血不但要毁于一旦,还会将整个家族都倾覆。”

杜尘澜有些无奈,这老太太只顾着杜淳枫夫妇,连杜海州都不顾了?

“老太太!老太爷说请您去他院子里一趟。”门外响起了田管事的声音,接着人便出现在了书房内。

侯氏立刻将视线投向杜尘澜,却见杜尘澜笑得很是温润。侯氏立刻站起身,看起来牲畜无害,心眼子却多得跟个筛子似的。

杜尘澜目送着老太太出了书房,立刻叫来守月他们交代。27KK

“你这几日派人去珞叶寺守着,两宫太后和她们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内侍,都不可忽略。多派些人去,小心着些,那些暗卫的功夫可不弱。”

“是,大人!那孙娘呢?先关在庄子里?”守月领命问道。

“她这会儿还在府里吗?”杜尘澜想起了之前的疑惑,立刻问道。

“还未送去庄子,小人派人出去打探了,那些人不知还在不在搜索。”

“将她带来,我有事要问她。”杜尘澜迫切想知道自己推测的,是否正确。

“是!”守月疑惑万分,刚才大人已经将该问的都问了,不知还有什么事儿。

孙娘又被带入书房,心中忐忑万分。该不会是那大人又反悔了,不想收留她了吧?

“寻你来,是还有一事要问你!”杜尘澜依旧表现得很和煦,让孙娘放心了不少。

“大人尽管问,我定不敢隐瞒。”孙娘舒了一口气,立刻讨好地笑了笑。

“你与我祖母相识?”杜尘澜边问,边观察着孙娘的神色。

孙娘脸色一变,她没想到杜尘澜突然问到了这事儿,难道是老太太认出了她?那也不可能啊!老太太怎么可能还认识她?

且就算认识她,也不可能告诉这位大人。

“只管说,此事应该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你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了,还顾虑什么?”杜尘澜劝道。

孙娘沉默了半晌,又叹了一声,这才说道:“其实小妇人不是京城人士,祖籍在靖原府。”

杜尘澜神色一闪,果然与老太太见过。

守在一旁的洗月闻言有些吃惊,靖原府也是杜氏的祖籍啊!

“我娘是靖原府一家青楼的姑娘,后来被一名商贾看上了,要给她赎身。于是便与那商贾约定好,只要过三日,那商贾卖了货物的银子到了手,便将我娘赎出来。我娘满心欢喜地等着那商贾来接她,之前那几次欢好,便没服用避子汤。”

洗月有些尴尬,“这与此事似乎无关呐!”

杜尘澜摆了摆手,示意孙娘继续说下去。

“谁想过了三日,那商贾竟然没来。我娘满心以为会被那商贾救离苦海,哪知竟然等到了这个结局。我娘怒急攻心,便损了身子。在一个多月之后,发现怀了身孕。她常年服用避子汤,身子骨本就摧残地差不多了,生养又耗费气血,身子便更差了。因不能再接客,老鸨便嫌弃她,要将她赶出去。后来她认识了一位老妇人,做得就是这勾当。”

孙娘叹了一声,“之后几年她一直行走与大户人家后院,每次都带着我。我耳濡目染,学会了这些。那次,我和我娘去了杜府。”

第六百四十三章 心狠

杜尘澜看着陷入回忆的孙娘,心中突然对淳歌公主好奇起来。

“当时杜府正值鼎盛时期,在整个府城都是有名头的家族。撇开官家不谈,杜府属实富贵得很。那是我第一次随娘进杜府,能接到那笔生意,娘很是高兴。杜府的当家主母要见她,必然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孙娘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自己的生母,随后又想起了那位温柔娴静的女子。

“您也知道,我娘是装作这营生的,能找到我娘,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我祖母在你娘那儿,买了什么药?”杜尘澜沉默了半晌才问道。

他也听过当年之事,是杜氏还未分家之时,惜秋在府上打听来的,后来杜淳枫也在他面前透露过只言片语。

不过不管是打听来的,还是父亲口中透露的,似乎都是安姨娘的过错。

当年老太太怀有身孕,淳歌公主正受宠,杜高鹤对其十分喜爱。之前正房与妾室有过明争暗斗,杜高鹤并不放在心上。

谁家的后院是其乐融融的?那些个女子整日待在后院,闲着没事儿干,不就得勾心斗角吗?

这本是常事,但杜高鹤的父亲对子嗣很是看重,他的心愿是振兴杜氏。因此,平日里不管怎么斗,只要不搬到台面上,一般府上都不会理会。

但若是动到子嗣头上,曾祖父是绝对不能原谅的。而当家主母当时已经怀胎五个多月,请了大夫号脉,大夫说是男胎的几率大些。

曾祖父很是高兴,还打算等生下来之后亲自教导。谁想,那日杜高鹤动身去了其他州府做买卖,不过才五日,府上就出了事。

目前的说法都是淳歌公主在主母的燕窝羹里放了毒,让主母失去了幼子。府上有婆子,是亲眼看着主母成型的男胎被流下。

曾祖父暴怒,立刻要将淳歌公主杖毙。等杜高鹤回来之时,淳歌只来得及交代几句遗言,就逝世了。

此事是父亲亲眼所见,那日,父亲闯了祸,惹恼了主母。淳歌公主想替孩子求情,于是便亲手炖了燕窝羹,也是淳歌亲自侍奉主母服下的。

当年父亲还年幼,他亲耳听到主母的惨叫,亲眼目睹主母身下流了许多血,也是亲眼见着自己的生母被杖毙。

杜尘澜可以想象,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怕是一辈子都要有阴影。

因此,杜淳枫很少提到他的生母。然而小儿还不能分辨是非,当时种种证据都指向淳歌,并未细查,就成了铁定的事实。

这么多年,杜淳枫对侯氏忍让,也有这样的原因在,他在为他生母赎罪。

“流胎的药,此药药力强劲。一包药粉下去,即便你要生了,也能胎死腹中,是剧毒。”孙娘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闺女,不禁神伤起来。

或许还是报应,当家的早逝,闺女在幼时被人拐走,成了大户人家的下人。如今,也成了人家的妾室。

当家主母对妾室的手段,她见识过不少。也有妾室算计正室的,这些数不胜数。她想金盆洗手,也是因为联想到自己闺女或许要面临这样的算计,会是多么无助?

“你是说她自己买了流胎的药,而后嫁祸给了旁人?”杜尘澜摸着书案上的笔洗,不知父亲知道之后,会是多么伤心?

“是!据说是嫁祸给了府上的安姨娘!”孙娘眼中莫名情绪一闪而过,轻声回道。

“你对杜氏内院的事儿知道得还不少?你见过安姨娘,或是,你认识安姨娘?”杜尘澜一直盯着孙娘的神色,当然不会错过对方脸上的不自然。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孙娘苦笑道。

“我不认识,但我娘认识!”孙娘叹了一声,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当年我娘被老鸨赶出了青楼,一个人在外流浪。一名女子孤身在外,你们也知道有多艰难。那日,她正被几名乞儿欺负,是路过上香的安姨娘救了她,当时安姨娘已经怀有身孕了。许是同样怀有身孕,又都是苦命人,二人惺惺相惜。在我娘学这门营生之前,一直都是安姨娘接济她,我娘受了她很多恩惠。”

“可她最后的死,你娘脱不开关系,这就是你娘对她的报答,当真是造化弄人。”洗月忍不住插嘴,哀叹道。

“或许吧!我娘当时并不知她的身份,且在我娘有了这营生之后,许是安氏觉得这有损阴德,又或许是她在府上的处境已经艰难了,二人的关系不复从前,不太走动了。我刚才说过,买药的那次,是我和我娘第一次进杜府。”

孙娘想起娘亲对安氏的描述,说那是个温柔良善的女子,若不是被卖到杜府,又怎会委身与杜高鹤?

“咱们在杜府卖了药之后,我娘离开之前,才见到安姨娘。那时,她正巧来给主母请安。且我和我娘都听下人叫她方姨娘,还改了姓氏。二人相遇,安氏并未与娘相认。杜府这么多妾室,我娘又怎会猜到那主母竟是想给安氏做套?”

“在她逝世之后,都是我娘为其收的尸。我娘一直对此事愧疚不已,从那时开始,身子就每况愈下,拖了三年,也跟着逝世了。”

“不是杜府收的尸?”杜尘澜皱眉,之前听府上说是杜府随意找了个地儿给埋了,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杜府将她扔到了乱葬岗,我娘打听到之后,是从乱葬岗将她扒出来的。”孙娘叹了一声,安姨娘也是苦命的女子。

杜尘澜也很是触动,这么说来,安姨娘倒也是良善之人。难怪父亲性子如此绵软,如此善良,看来是随了亲娘。

之前他还纳闷,爹娘算计都这么深,难道还能歹竹出好笋?

不过,看不出侯氏竟是如此心狠之人,连一个成型的男胎都能放弃。

“那药药力这么强,难道对母体就没一丝影响?”杜尘澜疑惑地问道。

按理来说,这般霸道的药效,对身为母体的侯氏,应该影响极大才对。

“当然有!尤其是你祖母当时年岁也不小了,胎儿还成了形,快有六个月了,哪里可能没损伤?若是身子骨还算健壮,那也得调养三五年,日后也不可能再有身孕。”

孙娘撇了撇嘴,对自己这般心狠的,其实也不多见。

第六百四十四章 息丹丸

杜尘澜闻言,突然想到之前听过惜秋打探来的消息,说是老太太当年流胎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是在他进府之后,才慢慢康健起来的。

也就是在那时,杜高鹤搬离了正房,在外院处加盖了个小小的别院,取名鹤云居。

从那以后,夫妻便分院而居。就连逢年过节都只是在一起用饭食,杜高鹤从不在正房过夜。

杜尘澜猜测,难道是侯氏彻底损伤了身子,不能再行房事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对之后杜高鹤的妾室,侯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庶子出生,侯氏想必也不想再将精力浪费在后院那些个妾室身上了。

杜尘澜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否则之前侯氏如此善妒,之后却对杜高鹤不闻不问。虽有伤透了心的原由在,但杜尘澜觉得自己的猜测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祖母可是还买过什么药?也一并说了吧!”杜尘澜想起了一件事,此事是势必要问清楚的。

“还有一瓶息丹丸!”孙娘不由得看得一眼杜尘澜,她如今有些摸不准杜尘澜的身份了。

既然那主母对付的是安姨娘,那这息丹丸想必对付的也是安氏的孩子。当年娘打听过,安氏留下了一名庶子。

刚才孙娘见老太太对杜尘澜的态度,并不像是亲生的。然而,那庶子还能养育孩子吗?

“息丹丸有何效用?”洗月有些疑惑,立刻问道。

“是绝子嗣的!”孙娘紧紧盯着杜尘澜,却见杜尘澜面无异色,她不禁有些纳闷。

难道这位大人是府上另一位庶子的孩子?可娘带着她离开京城之前,根本没听说杜府还有另外一个庶子。

洗月顿时大吃一惊,他想到了老爷。老爷至今没有生育,才过继了少爷,难道是老太太下得手?

“每日一粒,化在吃食之中,只需三日,就能彻底绝了子嗣。”

“小儿可能服用?”杜尘澜沉声问道。

“就是小儿服用效用才最佳,年长男子服用,或许会反复,虽然这样的情况很少。且此药不是一点症状都无,服用之后,三日之内,会时不时地腹部疼痛,但也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且疼痛持续的时辰较短。”

孙娘觉得自己看不透这少年,也难怪人家能当官,确实不似一般的少年人,很是沉稳。

“你可有解药?”杜尘澜还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其实他也明白,多半是不能解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解药是有,但对他已经没了用处。服下息丹丸的五日之内,解药可解。当年,我娘想尽办法想去杜府,见见安氏的孩子,并将解药给他,可杜府对他看管得太严了,最后也没能将解药送到他手上。你祖母知道这药有解药,以生母去世,他大受打击为由,将其看管了起来。更何况,他当时还生了重病。”

孙娘叹了一声,“就这么,错过了!我娘深受打击,便带着我离开了靖原府,来了京城。”

杜尘澜心中有些悲痛,都是苦命之人。

这世道,一夫多妻,对女子的伤害有多大。不置身其中,完全不能体会。

祸及下一代,这是常有的事儿。站在侯氏的立场,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庶子,是何其厌恶?不是所有正室都能接纳妾室,她们做不到。

而站在妾室的立场上,抛开那些想要荣华富贵的不说,有许多成为妾室都是身不由己,她们又何尝愿意自己成为妾室?有的女子还要委身与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男子,难道她们是愿意的?

“你手上可有息丹丸?当年流胎那种药,还有吗?”杜尘澜琢磨了一番,这才问道。

“息丹丸是有的,其实这几年我已经很少做这样的药丸了,做了也不会推荐给那些后院妇人。那药包却是没有,因着要金盆洗手了,便不再做了。”

孙娘看了杜尘澜一眼,欲言又止。

“这样阴毒的东西赚来的银子,你们怎么拿得心安理得的?”洗月听到现在,觉得算是见识了。

没想到大户人家后院还有这么多阴毒的事儿,这些个药他闻所未闻。

“有话不妨直说!”杜尘澜看着孙娘想开口,又不敢的模样,这才说道。

孙娘没理会洗月,而是将视线再次投向杜尘澜,“你是他的孩子吗?安氏的孙儿?”

“是!也不是!”杜尘澜轻轻一笑,接着又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五日之内,错过解药,那便无解。他错过了,哪里还会有子嗣?”

他说完,便吩咐道:“将你的息丹丸给我一瓶!”

孙娘顿时吃了一惊,杜尘澜笑道:“放心!我可不会这么做,那还不如杀人来得痛快!”

“给她在府中找个隐蔽些的住处,命人看牢了,先不用送去庄子。”

杜尘澜起身,他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杜淳枫。

再一次将伤口揭开,杜尘澜必将痛不欲生。但他也不想将此事隐瞒,毕竟淳歌公主是个良善之人,怎能在死后,还要背负这样的名声?

身为公主,却没有享受公主的尊荣,有的只是无尽的苦难。不过,在她死前,交代的遗言中,与周夷有关,此事还是要调查一番的。

杜尘澜要将朝中那些敌国奸细信息都掌握在手中,日后才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侯氏下了如此狠手,杜淳枫应该有知晓的权力。

毕竟与生母和子嗣息息相关,且杜高鹤对杜氏的情分不浅,只有让他对杜氏彻底失望之后,杜尘澜才更容易行事,否则还要顾及杜淳枫的感受,不免束手束脚。

“去正房!”杜尘澜朝着屋外喊了一声,这个时辰,应该才刚用过饭食,还没有睡下。

轻便的脚步声踩在青砖石上,晚风习习,前方惜春提着纱灯,走在杜尘澜右前方照明。

“少爷!您还不如用过饭食再来,老爷和太太都已经用过饭食了。”惜春有些心疼杜尘澜不用饭食,又不敢多劝。少爷主意大,在谈论正事儿时,她们是万万不敢打扰的。

“刚才在书房用过糕点了,都是填饱肚子,糕点也是一样的。”杜尘澜笑了笑,摸了摸袖中冰凉的瓷瓶。

惜春在黑暗中听到身后传来少年清朗的轻笑声,她多希望能这么一直走下去。这样静谧的夜,只有他们二人相伴,不觉心中一丝甜味蔓延开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实情1

“太太!少爷来了!”大丫头月桂进了屋,对钱氏禀报道。

“这时候过来?”钱氏有些纳闷,之前听说杜尘澜一进府,就直奔书房,想是有重要的事交代,就连今日的请安都没来得及,她以为杜尘澜还念着来请安。

“让他进来吧!”钱氏吩咐了一声。

杜尘澜让惜春在外等着,他一人入了正房。一入正房外间,就发现钱氏在等他,发髻整齐,应该还未睡下。

打量了一圈,杜尘澜没看见杜淳枫,于是疑惑地问道:“母亲!父亲不在?”

“哦!他去薛姨娘院子里了!”钱氏抿了抿头发,在小辈面前说这些,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杜尘澜轻咳了一声,转念一想,觉得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于是便道:“有事要与父亲商谈,既然父亲不在,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你的事儿为大,既然有要事要与你父亲相商,那还是将老爷叫回来吧!”

钱氏说着,不等杜尘澜应声,即刻命月桂去薛姨娘院子里请人了。

杜尘澜刚想说不必了,却不想钱氏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知道钱氏有是私心,但也不会拆穿她。

杜淳枫听闻儿子有事要寻他,本是打算歇下了,闻言立刻出了薛氏的院子,独留下薛氏在屋里气得直跺脚。

老爷本就不与妾室多亲近,和钱氏夫妻二人感情十分不错,她们这些妾室也没什么机会。再没个子嗣,也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杜尘澜没等上多久,就听到了杜淳枫的脚步声。

匆匆进了正房外间,杜淳枫便看见了坐在下首的儿子。

“澜哥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急切?”杜淳枫见自家儿子的脸色有些凝重,心中顿时忐忑不已,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杜尘澜无语,想说其实不是我急,是你家亲亲夫人着急。此事等着这么多年,再等上个一两日也没什么。

“父亲!今日儿子过来,是有一事要告知父亲,此事与父亲有关。”杜尘澜起身,正色道。

“何事?”杜淳枫坐在上首,接过钱氏递过来的茶碗。

刚抿上一口,就听得杜尘澜提起了一个他从来不愿提起的人。

“也与您的生母有关!”

杜淳枫拿着茶碗的手顿住,沉默了半晌,才将茶碗放在了桌上。

“当年之事是我亲眼所见,你若是想知道,为父告诉你也无妨。”杜淳枫叹了口气,钱氏立刻上前抓住老爷的手,此事老爷很少在她面前提起。

“儿子对安姨奶的事,之前其实已经打听过的。然而,儿子想说的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杜尘澜知道这是杜淳枫的痛处,但能还安姨娘一个公道,才会让父亲对此事释怀。

“你这是何意?”杜淳枫立刻吃惊地望向杜尘澜,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不成?

“将才儿子抓到一名妇人,此女是......”杜尘澜将孙娘的话口述了一番,并摸了摸袖中的息丹丸。他真怕将事情和盘托出,父亲会承受不住。

“你是说那毒是老太太自己下的,她用自己的孩子换安姨娘的命?”钱氏震惊地道。

钱氏简直不敢相信,“虎毒不食子,她怎可能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去换安姨娘的命?难道她就这么憎恨安姨娘?”

杜淳枫的双唇都在颤抖,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么多年他对老太太多有忍让,对其他两房也是掏心掏肺,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

在他对杜氏彻底失望之前,他对得起杜氏的每一个人。钱氏跟着他委曲求全,在府上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因为父亲的不满而放弃读书,在大哥和二哥身后做个跑腿的活计,连个掌柜的都不如。

到头来,他们还要算计他,还要像蚂蟥一样死死扒着澜哥儿,吸澜哥儿的血?

“你怎知她说的是真的?那孙娘若是编的呢?”杜淳枫抓着高几的桌角,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

在之前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想,若是姨娘当时忍住了,没给正室下毒,那现在会不会还活得好好的?

他有时甚至还生出了恶毒的想法,有些埋怨姨娘为何不谨慎行事,叫人抓住了把柄。之后他为此恶毒的想法自责了数月,再也不敢想这件事。

“孙娘是因为其他的事被儿子带回府中的,之前并不知咱们是靖原府杜氏。老太太去外书房寻事,碰上了孙娘,孙娘这才回忆起来。她没必要说谎,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儿子未在她面前透露安姨娘,是她自己主动提及的。若您不信,儿子可派人去靖原府查。只要孙娘她们真的在靖原府待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杜尘澜知道杜淳枫这是不敢相信,毕竟当年他对自己亲眼所见毫不怀疑,以至于错怪了生母这么多年。

这些年为了替生母赎罪,对仇人百般忍让,这让杜淳枫一时之间接受无能,这也算是情理之中。

杜淳枫将手盖住脸,肩膀轻微地颤抖起来。

“老爷?”钱氏不知该说什么,老爷伤心之时也很少哭泣,他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在小辈面前呢?

杜尘澜叹了口气,这样无声的哭泣,确实让人心酸,这是到了伤心处了。但一刀剁下去,也比钝刀子割肉强。

他拿出了袖中的息丹丸,放在了桌上,对夫妻二人道:“还有一事,当年父亲无法生育子嗣,与此药有关。”

他这么一说,钱氏立即将视线投了过来,就连杜尘澜也扬起了带着泪痕的脸。

二人将视线投向杜尘澜面前茶几上的小瓷瓶上,都目光闪烁,面部紧绷。

“此药名为息丹丸,只需连续服用三日,就可绝了子嗣。小儿服用效用最佳,在五日之内,若无解药,之后便再无治愈的可能。”

钱氏嚯地站起身,快布走向杜尘澜,一把抓住桌上的瓷瓶。

“你是说,你父亲从小服用了这息丹丸,才导致无法生育?”钱氏目光中的悲呦,让杜尘澜迟疑地点了点头。

钱氏立刻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杜尘澜见状不对,立刻上前扶住钱氏。

第六百四十六章 实情2

“母亲?”杜尘澜不敢怠慢,扶着钱氏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杜淳枫原本也十分震惊,在看到钱氏这模样之后,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喊月桂去叫大夫。

钱氏缓了口气,挥手说道:“无妨,只是头有些晕。”

她原本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却叫杜尘澜彻底戳破了。之前老爷也曾看过大夫,说是从小损伤了根基,怕是不能再有子嗣了。但大夫没说得太绝对,钱氏便以为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哪位成了亲的女子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纵然如今已经过继了澜哥儿,澜哥儿也很争气,可与亲生的比起来,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月桂,你快去将人叫回来,不过是急火攻心,不必请大夫。”钱氏怕惊动其他人,不愿看大夫。

“还是看看大夫才好!”杜尘澜劝道。

“老爷!你早就知道了吧?”钱氏没回杜尘澜的话,而是一把抓住了杜淳枫的手。

老爷的态度让她有些害怕,她不敢想象,若是老爷早就知道了,却瞒着她这么久。

杜淳枫轻轻点了点头,“咱们成亲之后,一直无法孕育子嗣,我便想到了,但没证据。咱们也看过不少大夫,说是毁了根基,但他们却看不出是何种原因。或许是年头太久了,我被下药之时还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能查得出?”

杜淳枫叹了一声,“我幼时不顽皮,不可能是意外受伤。直到那一年,我去了临近的州府,在那儿遇上了一位乡野郎中。他说我的身子不能生养,应该是中毒所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无药可解了。”

“你早知此事,却不与我明说?”钱氏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老爷瞒了她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没放弃吗?我以为我们有了澜哥儿,你不会再纠结此事了。”杜淳枫喃喃地说道。

“你怎会理解一个女子想有亲生孩子的心情?且你知道自己是因中毒不可生养,难道就没怀疑过老太太吗?这府里,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动机。”

钱氏大声吼道,她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愚孝。

“是!以前是我昏了头,觉得姨娘对不起她,这才将此事瞒了下来。是我的错,我实在愚钝!”杜淳枫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悔恨不已。

杜尘澜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会惹得夫妻二人伤心悔恨,但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早知子嗣的事儿,就不提了。

反正这么多年过来了,夫妻二人怎会心中没数?只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都是那个毒妇!”杜淳枫突然站起身,“我要去找父亲,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他。”

杜淳枫一把抓住了滚落在地的瓷瓶,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正房。

杜尘澜正扶着钱氏,不妨杜淳枫竟如此冲动,他连忙松手要去追。

“随他去,让他去闹上一闹也好,省得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以为咱们三房欠了他们的。”钱氏冷哼一声,叫住了杜尘澜。

杜尘澜顿时叹道:“此事只有孙娘的一面之词,当年之事要查起来也不容易。父亲这般冲动,就凭着孙娘和那药丸,老太太也不会承认的。”

他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冲动,不过就如钱氏说的,闹上一闹也好。省得老爷子总仗着杜氏将杜淳枫拉拔大的恩情,要挟他们三房。

让老爷子和杜淳枫离了心,他们三房才不会被老爷子攥在手心里。

“三老爷,您这是?”守在屋外的田管事见杜淳枫来势汹汹,神色很是不同寻常,于是惊讶地问道。

“父亲歇下了吗?”杜淳枫沉声问道。

“还没......”田管事只来得及说一句,就看见杜淳枫竟然闯进了屋子。

他立时大吃一惊,“三老爷!”

杜高鹤正准备洗漱歇下,却听得外头田管事喊了起来。他刚将手中的书放下,就看见了闯进来的杜淳枫。

他立刻皱紧了眉头,“你这是作甚?为何冒冒失失的?”

他抬眼打量了一眼杜淳枫,见老三双眼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似是经历了极大的悲伤。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田管事也追了进来,“老太爷!”

杜高鹤见老三神色不对,即刻对田管事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父亲!”杜淳枫颤抖着身子,未语泪先流。

“走吧!去看看你父亲!”钱氏歇了一会儿,觉得身子好些了,便对杜尘澜说道。

“等大夫来了,号了脉再去吧!不若您先此歇着,儿子跟去看看!”杜尘澜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钱氏说道。

钱氏摇了摇头,“你父亲这个人,就是太过单纯了,我不放心。”

杜尘澜点了点头,父亲确实傻。不过他觉得秉性淳善是好的,就是有时会吃亏。

“那儿子扶您过去吧!”杜尘澜扶着钱氏起身,叫了金妈妈过来一起扶着钱氏出了正房。

田管事竖起耳朵听着里头传来的怒吼声,不禁吓得心惊肉跳。三老爷很少发火,上次这般发怒,还是二老爷被人骗了银子那次。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您还是不信?”杜淳枫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就算没有立即相信,可一点怀疑都没有,难道就这般相信嫡母?

“那孙娘不知是个什么来历?怎能信她的一面之词?再者此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母亲再不好,也将养大了。她如今年岁大了,你想如何?难道想让她一命抵一命?”

“那这息丹丸呢?我不能生养,您能说与她没关系?”

“靖原府这么多大夫都没能看出来,一个乡野郎中的话能信?”杜高鹤摇了摇头,脸上的平静让杜淳枫失望至极。

杜淳枫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冷漠,他冷笑一声,“您不承认,那儿子就去问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真的是她,她也不会承认,又何苦自寻烦恼?”杜高鹤眉头紧皱,立刻反对道。

田管事正贴着窗子听里头的对话,谁想三老爷竟然冲了出来。他吃了一惊,正要请罪,却发现三老爷已经出了院子。

“快!派人拦住他!”杜高鹤气急,立刻命田管事找人拦住老三。

田管事连忙叫上小厮和婆子,出了院子,准备去拦杜淳枫。

杜尘澜扶着钱氏刚到老太爷的院子,却被守在老太爷院子里的许管事告知三老爷已经去了老太太的院儿里。

杜尘澜不禁与钱氏对视了一眼,钱氏立刻着急地往院外走去。

杜尘澜走前看了一眼平静的屋内,只觉得有些怪异。老太爷,对此事的态度有些奇怪啊!

第六百四十七章 实情3

“你这是作甚?谁给你的胆子擅闯嫡母的院子?”侯氏又惊又怒,她看向双眼圆瞪,眼神犀利的庶子,竟是有些发憷起来。

“三老爷!老太太刚准备歇下,您怎能擅闯?有什么事儿,还是明儿再说吧!”江妈妈也被杜淳吓了一跳,她上前扯住杜淳枫的袖子,劝道。

江妈妈见老太太被吓得不轻,心中十分不满。只是他们如今住的是三房的宅子,说话时不免矮了一截。

杜淳枫冷笑了一声,刚要上前,就被身后赶来的婆子和小厮拉扯住。

“三老爷!您快回去吧!”几人一拥而上,想要抓住杜淳枫。

杜淳枫怒了,他使劲儿挣脱开来,咆哮道:“都给我滚开,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杜府当家做主的人是谁?”

杜淳枫目光冷厉,扫视了一圈,众人不禁被吓了一条跳,都手足无措起来。他们从未见过三老爷发这么大的火,以至于都慌了神,不敢再上前。

“反了!反了!老三,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想对我老婆子怎样?难道你还要杀我不成?”侯氏心中震惊不已,她站起身,脸上满是戒备。

杜淳枫抽动嘴角,连带着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从袖中掏出一物,快步走向侯氏。

侯氏被吓得身子往后仰,江妈妈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三老爷,您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的嫡母,你敢对我不敬?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侯氏吓得身子哆哆嗦嗦,她颤抖地指着越来越近的杜淳枫,眼中满是恐惧。

这样的杜淳枫简直太可怕了,像极了凶残的猛兽。

“您可认识此物?”杜淳枫在离老太太五步之遥站定,接着将手中之物递到了侯氏面前。

“什,什么?”侯氏结结巴巴地问道。

“怎么?是不是时隔多年,您就忘了?也对,您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这些?对你来说,她不过是个蝼蚁罢了!”杜淳枫说话的声音极轻,可脸上的表情却略显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一屋子的下人都僵在原地,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行事。这府上当家做主的就是三房,他们能去向谁禀报?三太太?

侯氏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杜淳枫到底在说什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瓷瓶,似乎是一只药瓶?

药瓶上贴的名字正好面对着她,她有些眼花,不免凑近了瞧一瞧。这一看,她顿时如遭雷击,呆愣在当场。

杜淳枫轻笑出声,“看清楚了吗?这是息丹丸!您应该不陌生才对!”

侯氏突然疯了似的,甩开江妈妈,一把扯住杜淳枫的袖子,想夺过息丹丸。

江妈妈被侯氏推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老太太?”

“你怎会有息丹丸?这是谁给你的?”杜淳枫的手缩了回去,老太太一阵错愕,随后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怨恨和震怒。

“孙娘!您或许不记得她,但您应该记得她的母亲。当年您不但从她手中买了息丹丸,还买了流胎的药包,这应该不会忘吧?终究是您的骨肉,难道您午夜梦回,心中从无愧疚?因为您的善妒,不但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还赔上了您的儿子。”

杜淳枫面目狰狞,将所知和盘托出。侯氏震惊不已,原本苍老之后,耷拉着的眼皮,此刻被震惊所撑开,显得格外渗人。

“虎毒不食子啊!您竟然这般心狠,简直令儿子难以置信!”

屋内的下人们都捂住了嘴,这?这是杜氏的密辛呐!就这般赤果果地摊在众人面前,这些下人有胆小的已经吓得双腿酸软了。

有府里的老人,知道当年之事。杜淳枫这么一说,他们不禁震惊不已。难道老太太为了陷害三老爷的生母,竟然用自己腹中的孩子做诱饵?

可有那拎得清的已经开始往屋外挪步,这是府上的秘事,今儿在场的人知道了,焉知他们能不能活过今日?

主子之间的事儿,哪里是他们能知道的?还是趁人不注意,赶紧溜走才是上策。

侯氏扶住圈椅,支撑着快要摔倒的身子,她定定地盯着杜淳枫手中的瓷瓶,心中抽痛起来。

“你说我害了自己的儿子?”侯氏眼眶微微湿润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怒火中烧的杜淳枫。

“是!我的孩子是我亲手毒死的。”侯氏突然轻笑出声,笑声让在场之人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的下人面上带着兴奋之色,这得是多让人震惊的消息?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秘事。

杜淳枫随之一楞,他没想到侯氏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是我被人逼着毒死的,是你!”突然,侯氏指着杜淳枫,脸颊的横肉抽动,“是你娘害了我的儿子。”

杜淳枫没想到直到现在,侯氏还执迷不悟,还说是自己生母的错。

“你说得对,虎毒不食子,我怎么可能拿我儿子的命去换她那条贱命?”侯氏咬着后槽牙,眼中满是恨意。

杜淳枫扶着钱氏刚要踏入内屋,听见这句话之时,他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奇怪的念头。

“那你为何要自己喝下那碗带毒的燕窝羹?难道不是你自己下的毒吗?”杜淳枫被侯氏说得有些迷糊,反问道。

“那你得去问你那好父亲!”侯氏冷笑了一声,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上。

杜尘澜松开钱氏,退了回去,对站在门外跟着来的惜春吩咐了一声。

钱氏没注意到杜尘澜的举动,她快速走进屋内,对背对着她的杜淳枫喊道:“老爷!”

杜淳枫这会儿满心都在下毒一事上,哪里听得见钱氏的呼唤?

“为何要问我父亲?他当时并不在府上。我就想问母亲,这药是不是您下的?为的就是嫁祸给我的生母。”杜淳枫此刻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嫡母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在府上?呵!你既然要这般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不错,药是我下的,你姨娘也是因为毒害了我的孩子,才让公爹杖毙的。”侯氏冷哼一声,接着靠在了椅背上。

“你要如何处置我?我是你的嫡母,难道你想弑母?”侯氏冷冷望着杜淳枫,眼中的疯狂已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无波。

第六百四十八章 真相到底为何?

杜淳枫不能理解,怎会有人在做了这样的事之后,良心却并不受到谴责。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她还在怨恨一个死去的人,一个无辜的人。

“你杀害无辜,两条性命死于你手,你竟然毫无悔过之心,你简直太可怕了。”杜淳枫摇了摇头,望着沉着脸的侯氏。

此刻那张褪去了端庄和美貌的脸,在他眼中是多么面目可憎,一个人怎能恶毒至此呢?

“孙儿见过祖母!”杜淳枫正要说话,却被身旁一道声音打断了。

只见杜尘澜正向侯氏请安,他立刻沉声道:“不要叫她祖母,她不配!”

“父亲!回去吧!我有事要与你说!”杜尘澜朝着怒火还未彻底平息的杜淳枫说道。

侯氏倒是诧异地看向杜尘澜,她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杜尘澜还是这般淡定。

也对!杜尘澜不是杜氏子弟,更不是杜淳枫的亲生儿子,当然不会感同身受。

“父亲,您先回去吧!该问的都问了,她不是也承认了吗?儿子有话单独和她说,您和母亲先回去。母亲身子不适,大夫应该快到了,我等会儿再去找您!”

杜尘澜平静的双眼往向杜淳枫,杜淳枫突然觉得儿子说得对,该问的都问了,嫡母也承认了,他能拿对方怎么办?难道真要一命偿一命?

“老爷!”钱氏担忧地看向杜淳枫,上前搀扶住他。

“你还要与她谈什么?与她有什么好谈的?”杜淳枫问了杜尘澜一声,却发现杜尘澜能正对着他笑,并不回话。

儿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回头对钱氏说道:“走吧!”

看着杜淳枫夫妻相互搀扶着走出去的背影,他无意中发现父亲的身躯已经开始佝偻,鬓边还出现了白发。

回过神来,扫视了一眼正往外溜的下人,杜尘澜也没在意。

那些下人刚走到屋门口,不妨被洗月带人拦住了。

“少爷有令,将这些人都关押起来。”洗月冷笑了一声,自知撞见了主家的秘事,竟然还不知避讳。

如今大人入仕,若是任由这些人到处嘴碎,让朝中的言官听到了传言,那岂不是要连累大人?

“你干什么?少爷为何要关咱们?”

杜尘澜坐在屋内,听着外头吵吵嚷嚷.不过几息之间,就恢复了平静。

侯氏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呜咽声,不禁喉咙有些发紧,杜尘澜要做什么?

“你要与我谈什么?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怎么处置我,只管直说。”侯氏仰着头,用轻蔑的眼神看向杜尘澜。

“您这是做什么?您是我的祖母,我会对您怎么样?您多虑了!”杜尘澜轻笑了一声,这是以为自己要将她处置了?

“老太太,少、少爷!外头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来了!”守在外头的大丫头芳枝是亲眼见着那些人被洗月他们堵了嘴,抓走的。此刻,她面对杜尘澜,只觉得双腿发软。

将才她可是也听了不少,少爷会不会将她也杀了?这么一想,芳枝更不敢看向杜尘澜,双膝酸软,歇些要跪下。

“不见!让他们回去!你去和洗月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守在外头,莫让任何人靠近。”杜尘澜对芳枝说道。

侯氏蠕动着唇瓣,半晌没出声。

芳枝见老太太默不作声,更加不敢放肆,连忙应道:“是!”

待她转过身去,却听得后头传来少爷清冷的声音,“管好自己的嘴,若是你管不好......”

“是是是!奴婢一定不敢乱传,少爷放心!您放心!”芳枝不等杜尘澜说完,连忙表态。她只觉得往日清朗柔和的声音,此刻冰冷至极。

杜尘澜听着芳枝带着哭腔的声音,又见着对方仓皇逃出了屋子,只觉得好笑。这丫头片子,这么不禁吓?

“江妈妈也请去休息吧!这么晚了,熬夜可不好。”杜尘澜朝着江妈妈说道。

江妈妈立时大吃一惊,“少爷要干什么?老太太她,她还未歇下,做奴婢的怎能睡?”

江妈妈险些将当年之事脱口而出,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立刻改了口。

“你先下去吧!”侯氏摆了摆手,杜尘澜难道敢真的杀了她不成?

江妈妈还想再说,却见二人都不再理会她,只能磨磨蹭蹭地出了屋子。

“好了!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杜尘澜朝着侯氏微微一笑,随后拿起了桌上的绿豆糕咬了一口。

他就是个劳碌命,回来连饭食也顾不上吃。

“说什么?”侯氏错愕地问道。

相较与忠厚老实的杜淳枫,杜尘澜难应付多了。

“当然是真相了!”杜尘澜轻声道。

“你,你说什么?”侯氏震惊地喊道。

“不是让他们拦住他吗?怎么还是让他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田管事呢?他去追人怎么还不回来?”杜高鹤在屋内乱转,对着许管事喝道。

“老太爷!不好了!”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许管事对着冲进来的小厮呵斥道。

“田管事刚才走到半路,却叫人给抓去了。之前也有不少下人被抓,府上乱成了一团。”小厮喘着粗气,心中忐忑地说道。

府上只怕要发生大事了,外院多了不少护卫把守,谁都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怎么回事,被谁抓的?”杜高鹤错愕地道。

“是少爷派人抓的!”

“谁?杜尘澜?”杜高鹤震惊不已,这是做什么?难道因为当年之事,他们要老婆子血债血偿?

“正是,府上多了不少护卫,老太太院子外尤其多,被围了一圈。”

“杜尘澜,他这是要做什么?”杜高鹤气急,再也坐不住了。

“走!去老太太院子里!”杜高鹤对这许管事吩咐道。

......

“您不说,孙儿也知道,是与祖父有关吗?可安姨娘不过是个弱质女子,他为何要这么对她?还赔上了府中的子嗣,何至于这般呐?”

杜尘澜观察着侯氏的脸色,只见对方脸色大变,便知自己猜测地不错。

“不懂你在说什么,此事我已经认下,你们想怎么样,倒不如直说!”

第六百四十九章 赎罪

看着老太太闪躲的眼神,杜尘澜突然觉得杜高鹤图谋不小啊!

“您何必替祖父隐瞒?咱们都是一家人,难道孙儿还会害你们不成?刚才您还和孙儿说过,三房和其他两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孙儿还是知道的。您不说,若是日后出了什么差池,您认为光凭祖父可能解决得了?”

杜尘澜觉得侯氏的态度十分奇怪,刚才还提到了杜高鹤,料想此事必定与杜高鹤有关。

按照淳歌绵软的脾性,在外头私通的可能性很小。到底是什么原因,杜高鹤非要除去她呢?

之前杜高鹤还将淳歌留下的遗物给了他,说明淳歌在死前已经与周夷联系上了。那杜高鹤要除去淳歌,是否与周夷有关?

杜高鹤当真不知扶风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吗?之前那遗物,杜高鹤为何要送给他,而不是用来直接给杜氏求个好前程?

杜尘澜思忖了片刻,突然心中一凛。是他小看了杜高鹤,他还以为杜高鹤看似精明,实则时常因小失大,殊不知杜高鹤那是扮猪吃虎啊!

平日里装作事事都要向他询问,让他放松了警惕,哪知杜高鹤根本就还是个老狐狸。

杜尘澜暗自庆幸,幸好遇上了孙娘,否则他还真的有可能被杜高鹤算计。

“此事与你祖父无关,当年安氏被杖毙之时,他并不在府中。”老太太皱眉,看向杜尘澜的眼神中带着探究。

“您不说,我就去问祖父了。”杜尘澜站起身,朝着侯氏笑了笑。

杜高鹤带着许管事匆匆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外,见着老大和老二也在,不禁脸色一沉。

“咱们可是杜尘澜的长辈,他敢不让咱们进去?他父亲擅闯嫡母的院子,他也跟着闯进来,还有没有点规矩?你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和大哥是主子,你敢违逆主子的话?”杜淳岷气得指着洗月骂道。

洗月闻言在心中冷笑不已,他的主子是少爷,可不是这些个已经分家出去的大房和二房。

“大老爷和二老爷请回吧!少爷吩咐过,不论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

杜高鹤微眯着眼,快步向洗月走去。洗月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来人,见是杜高鹤,不由得心中对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人见过老太爷!”洗月上前一步,行礼道。

“什么时候老婆子的院子,要换你们来守着了?这是在干什么?你们想软禁她?”杜高鹤来者不善,一来就对洗月发难。

“您误会了,不过是少爷吩咐,要与老太太单独谈谈,您请!”洗月比了个手势,让在场之人愣住了。

杜高鹤楞了一下,随后便抬腿往院内走去。

“哎?怎么老太爷能进去,我们不能进去?”杜淳岷见着自家父亲已经进了院子,连忙焦急地问道。

“少爷有命,老太爷除外。”洗月微微一笑,将杜淳钧兄弟二人气得够呛。

“咱们就在这等着,谁知道杜尘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杜淳钧甩了甩袖子,竟是不打算离开了。

“真是荒唐!做长辈的,竟然被小辈拦在院外。”杜淳岷心中还是不忿,又嘀咕了一句。

爱走不走!洗月在心中冷哼一声,而后便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杜高鹤刚踏进外间,便听见里头的说话声,杜尘澜的声音传来,他目光一闪,随后泰然自若地进了里间。

“你要来问老夫?问老夫什么?”杜高鹤一进里间,先打量了侯氏一眼。见其有些狼狈,面色发白,似是受到了惊吓。而后他将目光又投向杜尘澜,眼神极其复杂。

杜尘澜连忙上前行礼,“孙儿见过祖父!这么晚还打扰祖父,是孙儿的不是。”

“你若是觉得打扰,便不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孙娘是你带回来的,此事因你而起。”杜高鹤先发制人,利用辈分的优势,一上来就呵斥杜尘澜无事生非。

他走至上首坐下,冷着脸望向给杜尘澜,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父亲这些年因此事所惑,时常觉得对不起祖母,对生母犯下此等罪行,感到歉疚不已。此事已成他的心病,身为人子,得知当年真相,当然要悉数告知,好宽慰父亲的心。”

杜尘澜笑了笑,这老爷子还要不要脸?不说当年之事是他或侯氏的手笔,杜淳枫深受其害。受害者不过是想寻求真相,杜高鹤竟然觉得这是在无事生非?

在杜高鹤心中,难道三房当真一文不值?

杜尘澜看了一眼自从杜高鹤进屋,就一直定定地看着杜高鹤的侯氏。

杜高鹤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侯氏还能一再为其隐瞒,甚至主动担起这样的骂名,可见对杜高鹤很有几分真心。

只可惜,杜高鹤这样的人,怎可能对女子有真心?不管是淳歌,还是侯氏,又或是其他妾室,也没谁能被杜高鹤放在心上的。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何必再去追究?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就这么随他去吧!此事确实是老太太不对,若你们还不消气,日后就让老太太在院子里造个佛堂,日日为其诵经,也算是赎罪了。”

杜高鹤叹了一声,说完有些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

杜尘澜有些错愕,竟然打算这般息事宁人?这老爷子算盘打得真精啊!

侯氏眼中满是震惊,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她望着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男子,这是多年后,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的夫君。

事实证明,不管过多少年,一个人的秉性是很难改变的。一如当年这般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

侯氏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努力压制着就要脱口而出的呜咽。这是她的命,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来还债来了。

沉默了半晌,她在杜尘澜探究的目光中,冷硬地回道:“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年岁也不小了,本就不想管这些个是是非非。从明日起,你们不必来此晨昏定省,除非逢年过节,我不会出自己的院子。”

第六百五十章 大祭司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是何苦呢?侯氏这般付出,他觉得不值得。不过,他觉得值得不值得,那不重要,只要侯氏认为值得就成了。

“祖父!当年之事真相如何,您和老太太以为能瞒得了所有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如当锣对鼓地谈,您以为如何?”

杜尘澜不想与杜高鹤兜圈子,那个像锦盒般的钥匙,杜高鹤对此事能知道多少?他对那钥匙很是好奇。

杜高鹤一愣,随后将视线投向侯氏。他的目光十分犀利,将侯氏看得背脊阵阵发凉。

杜高鹤直视侯氏的双眼,难道侯氏将当年的真相告诉杜尘澜了?否则杜尘澜为何会这般笃定?

“您也不必怀疑祖母,祖母的嘴严得很。孙儿会有怀疑,那是因为此物的主人。”杜尘澜自袖中掏出淳歌公主的遗物,就是那枚小巧的钥匙。

他原本想拿着这么小巧的钥匙去扶风楼找那掌柜的,好探探对方的底细。

可之后他想了想,这枚小钥匙是空间内那枚大钥匙里的开关。若是那掌柜的将此物给回收,那自己空间内的那个盒子可怎么办?

因此,直到今日,他都没去扶风楼。

杜尘澜对杜高鹤逼迫侯氏的行为十分看不惯,侯氏虽不是多良善之辈,但对杜高鹤绝对是真心真意。

当年因杜高鹤痛失幼子,事后还为其隐瞒事实真相多年,这会儿也愿意背负骂名。对别人尚且不说,但绝对对得起杜高鹤。

杜高鹤将目光移至杜尘澜手中,当发现是那枚信物之时,脸色随之一沉。

“这是安氏的遗物,老夫已经赠予你,与此事有何干系?”

杜高鹤眼神闪烁,其实他后来也曾后悔过,但终究还是晚了。当时若是再沉住气些,杜氏如今也不至于被杜尘澜这个外人给拿捏住。

“祖父知道安氏的真正身份吗?”杜尘澜收回信物,又将其放回袖中。

“事后倒也了解过!她是京城前皇商安氏之女,被无良的拍花子拐卖,正巧被咱们杜氏给救下。之后,老夫纳她为妾,让她不至于被卖入腌臜之地,也是她的造化。”

杜高鹤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嘴里喃喃叹息道。

杜尘澜险些要被杜高鹤的无耻给气笑了,这还是淳歌的造化?

若不是因为杜高鹤,说不定淳歌至今还活着呢!且淳歌明明是被杜高鹤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却说是被杜氏给救下。

他不得不承认,这老爷子的脸皮实在是厚。

见着杜尘澜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杜高鹤的也不禁有些不自在,心中也对杜尘澜更为不满。

“她的身份怕不是安氏之女这么简单吧?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周夷人士的呢?”杜尘澜笑了笑,这老爷子非得要绕圈子。

侯氏闻言吃了一惊,当年她对此事不过知道些皮毛。

老爷当时如此下令,让她实在不解,但老爷逼着她这么做,还说若是不这么做,那杜府一家子都别想保住,包括老大和老二。

她想问明原因,老爷却并未告知,还说妇道人家不必知道地这么清楚。

“你怎知她是周夷人士?这怎么可能?我观她的生活方式与咱们大郡百姓没什么不同,还是一口的官话,怎可能是周夷人?”侯氏忍不住问道。

其实她心中已经开始相信杜尘澜的话了,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从小就生活在大郡,当然与大郡人没什么不同。”

“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老夫都不知道的事。安氏也离世多年,是何人告知你这些的?”

杜高鹤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杜尘澜,杜尘澜怎么可能知道地这么清楚?

“你去找了扶风楼的掌柜?”杜高鹤目光狐疑,不禁猜测道。

“没有!不过这段时日我对周夷的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因此,翻阅了不少关于周夷的书籍。正巧,在一本杂书上,看到了这样一副图。”

杜尘澜又从怀中将之前放入空间内的双月图拿了出来,向着杜高鹤摊开。

杜高鹤忍不住身子往前倾,带看清楚是双月之后,觉得这图十分眼熟。

“这是何物?”杜高鹤见着双月上纠缠着的蝰蛇,那阴毒的目光似乎在看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是安姨娘遗物上的图腾!”杜尘澜见杜高鹤恍然大悟,便知这杜高鹤之前怕是并没有发现那信物上的双月蝰蛇图腾。

“那又如何?难道你想说这是周夷的图腾?”杜高鹤看着杜尘澜的目光中透露着警惕之色,这小子不知要干什么,看来这秘密是保不住了,日后这小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拿捏得住。

“周夷国当今皇帝,迎娶的是周夷鼎鼎有名的大祭司扎尔曼的嫡长女——热西丽。”杜尘澜将纸又重新叠好,放回了袖中。

“不错,不过这还是与此事无关。”杜高鹤之前打探过周夷之事,自然知道这些。

“这个图腾,是大祭司家族的图腾。且此图腾的双月上还纠缠着蝰蛇,这是家族嫡系血脉的标志,安姨娘怎会有这样的遗物?”

杜尘澜不等杜高鹤开口,便继续说道:“因着有这样的怀疑,孙儿便查阅了不少书籍。当年周夷皇室动乱,当今皇帝最小的嫡公主淳歌被贼人掳走,不知所踪。您说,怎会这么巧,安姨娘身上就有大祭司家族的族徽之物?据我所知,安姨娘也并非是安氏血脉,不过是被当年的安老太太捡回来的。”

侯氏倒抽一口冷气,淳歌公主?安氏竟然是周夷皇室血脉吗?她顿时捂住了嘴,也没能掩盖住发出口的惊呼。

杜高鹤紧咬着槽牙,这是要将老底都掀起来了?

“我可不知她竟然还有如此珍贵的身份,真是可惜了!”杜高鹤油盐不进,反正死不承认。

“您当时的确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让您对她起了杀心。”

杜尘澜冷笑了一声,老爷子太可怕了,为了不牵连杜氏,还要将自己摘出去,竟然利用了两个无辜的女人和一个胎儿,让杜尘澜有些不齿。

第六百五十一章 猜的

“你怎能确定她就是淳歌公主呢?若是她恰巧捡到了那遗物,亦或者是旁人送她的,这不是不可能。”

杜高鹤觉得杜尘澜知道地太多了,他之前派人关注着杜尘澜的动向,杜尘澜应该没去过扶风楼才对。

“您觉得呢?这不正是您要将她除去的原因吗?在她临死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您是否察觉到她与周夷之人有来往?”老爷子就是死鸭子嘴硬,到这会儿还不肯松口。

杜高鹤此刻心中简直是震惊不已,为何杜尘澜连这都知道?难道杜尘澜收买了他身边的管事?

是田管事?还是许管事?这两个管事是跟随他多年的,难道真的会背叛他?

见着杜高鹤眼神闪烁,杜尘澜就知道他猜对了,不禁又笑着说道:“您无意中发现她与周夷之人有来往,于是便惶惶不可终日,觉得她是周夷派来的细作。若是杜氏还留有这样的人,他日被发现,杜氏一族哪里还有活路?于是,您就起了狠心,要将其除去。”

侯氏越听,越觉得身子发凉。除去淳歌公主,那与安氏联系之人呢?届时将淳歌公主的死算在她头上,老爷隐在她身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这么一想,侯氏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夫君不但心狠,连枕边人都算计地丝毫不剩。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这么做?难道我就不怕那些人报复我吗?毕竟照你这么说,她的身份如此高贵,那些人怎可能容忍咱们活到现在?”杜高鹤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指着杜尘澜喝道。

“这就是您的高明之处了啊!将祖母推在前面,你隐身在后。表面上这是妻妾相争的后宅争风吃醋,其实这是既能让您除去淳歌公主,却又片叶不沾身的高招。”

“你含血喷人,我何必这么做?”杜高鹤气得手指都在颤抖,然而侯氏此刻看杜高鹤的目光却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眼中既有伤心欲绝,又有恶心嫌弃。

“您怕她是周夷人士的事牵连杜氏,因此才借祖母之手,将其杀害。”杜尘澜可没含糊,直接点名了杜高鹤的意图。

杜高鹤突然站起身,想呵斥杜尘澜几句,却发现无从辩解。神情激动的他过了半晌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唉!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的确,她是我命侯氏以腹中胎儿为诱饵,来陷害的。可咱们杜氏一族的性命,当然比她一人的性命重要。我是杜氏的族长,父亲驾鹤西去之前,还一直叮嘱我要振兴杜氏,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杜氏毁在自己手上?因此,安姨娘必须被除去。”

杜高鹤的目光中饱含悲痛,仿佛当年自己也是无奈之举。当然,杜尘澜在心中对此嗤之以鼻。

“想出这个法子,也是因为若不这么做,留下明显的痕迹,那些人必定不会放过杜氏。我不能拿杜氏来睹,这么多条人命,我不想做罪人。”杜高鹤深吸一口气,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那祖母呢?您有想过她的处境吗?那些人若是想拿祖母一命偿一命,您该如何?”杜尘澜看了一眼已经失望至极的侯氏,只觉得侯氏摊上这么个夫君,也是不幸的。

“哪有什么办法?还是那句话,家族利益为重。”杜高鹤深深叹息了一声。

“之前你的想法确实无可厚非,可之后,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那些人若是真的要认回淳歌公主,不可能不将公主带回周夷,哪里还会让她继续留在杜氏做妾?她做了妾,就不可能再回周夷皇室了,周夷不会接纳她。而您,在此之前,怕是也不知她是个公主。因此,之后您后悔莫及,但悔之晚矣!”

杜尘澜已经能猜到当时的情形,也包括杜高鹤悔恨不已的心里。但这样的悔恨不是指让安姨娘白白丢了性命,而是他不知安姨娘的真正身份,否则他定会铤而走险。

无视杜高鹤眼中的震惊,杜尘澜起身,在屋内走动。他边走,边在心中算计着。

“至于您如何知晓她是淳歌公主的,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孙儿猜想,那些人找上淳歌公主的最终目的,便是她当年走失之时,身上所带之物。他们跟周夷国皇室可能不是一脉,因此对淳歌公主的安危毫不关心。”

“淳歌公主能保住那信物,必然是将其藏匿与某处,否则她如何与那些人周旋?不过,您也早有准备,之前就派人监视着她,当然知道那些东西的藏匿之处。之后她被杖毙,怕是也没将此物当作是遗物,因为她觉得此物不祥,也不想将父亲拉入这场旋涡之中。”

“故,孙儿猜测,此物必定不是淳歌公主的遗物。而是您将此物找到,当作遗物送给了我和父亲!您说,孙儿说得对也不对?”

此刻,屋中两人震惊地无以复加。侯氏是还未从刚才的事儿中回过神来,而杜高鹤,则是对杜尘澜仿佛身临其境般,将当年之事说的丝毫不差,感到震惊不已。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杜高鹤觉得喉咙发紧,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思怎会被杜尘澜看得如此透彻?简直无所遁形。

杜尘澜微微一笑,“猜的。”

“猜的?”杜高鹤扬高了音调,他不信,不可能!杜尘澜怎么可能凭猜测,就将这事儿说的八九不离十?

“祖父!您将此物给我,是想让我拿着这信物去找扶风楼的掌柜吧?您在知道他们是周夷皇室中人之后,觉得若是贸贸然与他们接触,连累了杜氏,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尘澜越想越心惊,杜高鹤算计颇深,心也够狠。

“因此,之前几年您都未将此信物拿出来过,您没有胆量当面去谈。可之后我入仕,让您改变了主意。便编织了一个谎言,说这是安姨奶的遗物,且还特意限制了时日,就是为了让我快些拿此物去找扶风楼的掌柜。当年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必然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第六百五十二章 疑点

“冲锋陷阵的事儿,我做了,好处杜氏也能跟着得,您说是也不是?不得不说,祖父您打得好算盘,当真是算无遗策。”

杜尘澜啧啧出声,若不是此事牵扯出了孙娘,他也被蒙在鼓里。

“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你的分析相当精彩,可这一切都是你的想象。我为何要将这机会让给你?你虽不是我杜氏嫡支血脉,但好歹也是上了族谱的嗣子。出了事,杜氏也一样会受牵连,那还不如将这机会牢牢攥在手心里。”

杜高鹤冷笑出声,“老夫不得不承认,在家中这些小辈中,我对州哥儿确实偏袒些。若是能以此物换前程,那就应该给了州哥儿。老夫现在也后悔了,不过是看在你入仕的份上,想着咱们杜氏根基太浅,才想将机会让给你。早知如此,还是应该留给州哥儿,如今也不会受到你的盘问,当真是狗咬吕洞宾呐!”

杜高鹤边说,便叹息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杜尘澜见状不禁轻笑,“您还是不肯承认吗?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其实您应该感谢的是摄政王,毕竟当年若非他在京城大肆抓捕敌国细作,这些人只能暂且蛰伏起来,杜氏可没这么好运。”

当年摄政王满京城抓捕敌国细作一事,是杜尘澜今日在翰林院翻找书籍之时,无意间看到的。

那时大郡和周夷来往还未像现在这般严谨,纵然朝廷已经下令停止两国邦交,并严密把守边关,但依旧有不少人偷偷来往于两地,做牟取暴利的营生。

只是后来越来越戒严,这般情况下,只有极少数人敢铤而走险。

杜高鹤定定地看向杜尘澜,他之前就觉得杜尘澜是干大事的人,如今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

他为何要将此物赠予杜尘澜?就是因为杜尘澜心思缜密,此物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用处。杜尘澜爬得越高,杜氏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州哥儿要入官场,但杜氏没人脉。等杜尘澜在朝中站稳脚跟,对州哥儿拉拔一把,何愁没前程?

他相信杜尘澜,杜氏之中,也只有杜尘澜才能与那些人周旋。与周夷合作,虽冒着极大的风险,但好处肯定不少。

他们只要将杜尘澜挡在前头,他们隐在其后就成。若是哪日杜尘澜把控不了局面,他们就以杜尘澜的身份起疑为由,将其逐出宗族。

即便老三不说,他也知道杜尘澜的身世一定不简单。近日他已经在查杜尘澜的身世,且还有老三在,日后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难道老三还敢隐瞒?老三敢舍弃全族的性命,让他们给杜尘澜陪葬吗?

这一切,他都打算好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孙娘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

这孙娘他并不认得,那些药都是老妻找来的,他没插手过此事。

“事实如何,并非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凭推断和猜测,就给此事定性,未免太过儿戏。纵然我是你的长辈,会对你宽容些,也不能是你无礼的理由。”

杜高鹤反正抵死不认,杜尘澜还能怎么着。

杜尘澜哀叹了一声,“祖父!您看您这又是何必呢?既如此,那孙儿就只能将此物物归原主了。”

“什么?”杜高鹤闻言就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安氏不是已经逝世了吗?

“此物本就是周夷国大祭司家族之物,我将其奉还给扶风楼,也算物归原主了。至于他们若是想了解当年之事,这?孙儿怕是也得道出实情,毕竟祖母也不能总背黑锅不是?失去幼子,已经让她伤心不已了。”

杜尘澜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便打算行礼退出院子。

“你这是在威胁我?”杜高鹤怒不可遏,站起身来呵斥道。

“不敢!孙儿岂敢?”杜尘澜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可脸上的神情十分欠揍,让杜高鹤气得牙痒痒。

“行了!不就是要真相吗?老夫告诉你也无妨。”杜高鹤见事已至此,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当年我的确动了将安姨娘除去的念头,但确实也是在为家族考虑。安氏的遗物,我很早就见过,在她刚来府中之时,安氏还不知晓这是何物,只说是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后来有一段时日她时常心不在焉,整日恍惚,心事重重,老夫便起了疑心。”

杜高鹤开始回忆当年之事,其实当年他也有很多疑惑之处,这是无人给他解惑。

“她的性子有些冷淡,可那段时日她对老夫一反常态,十分热忱,哄得了几次出府的机会。”

听到此处,侯氏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插话。

其实这些年,她对杜高鹤的情分早就淡了不少。刚才想担下此事,也是因为确实是她下的毒,且还有几分夫妻情分在。

只是在刚才,在得知了杜高鹤的所作所为之后,她现在对杜高鹤便只感觉到恶心。

“可她时常想出府,便更加让老夫起疑。老夫怀疑她在外与人私通,便找人跟踪她。可跟踪了几次之后,老夫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在得知她是周夷之人后,老夫也是大吃一惊,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得知她的公主身份,是因为那些人在咱们杜府安插了暗探,在偷偷威胁逼供安氏之人时,被我派去之人探听到的。”

杜尘澜仔细分辨着杜高鹤的话,却觉得杜高鹤这话中暴露了许多疑点。

“您说您派人跟踪安姨娘,可与她会面之人必定是周夷在大郡的密探,他们应该是有武艺在身的,且功夫还不弱。这样的情况下,您派人去跟踪,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杜尘澜之前并未在杜府中发现有武艺高强之人,那时还未分家,府上只有几名看家的护院,也就是些三脚猫的功夫。

让他们去跟踪一名普通女子,或许还能办成差事。但跟踪那些个密探,人家能不发现?

“这?我也不知!这也是困扰我许久的一件事。”杜高鹤被问及此事,也是一脸的疑惑。

杜尘澜仔细观察着杜高鹤的脸色,觉得对方应该没有撒谎。

第六百五十三章 出关

“那他们既然找到了淳歌公主,那为何淳歌公主不肯将此物交与他们?”

杜尘澜用手戳了戳自己的鬓角,在思索着淳歌公主的用意。

不过片刻,他才道:“她会不会是想回周夷,索性与那些人作交换,因此才迟迟未交出此物。但那些人想找出此物应该不难,孙儿斗胆问一句,此物当初被藏于何处啊?”

对于杜尘澜的好奇,杜高鹤这次倒是没再隐瞒。前头都说了,后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藏的地儿,那些人确实意想不到。那日,她在府中碰上了一位故人,那故人带着闺女来府上做客,她便将此物当做见面礼,送给了那故人的闺女。此事老夫也没想到,更别说是那些人了。之后那些人将咱们府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此物。”

杜高鹤摇了摇头,他事后想了想,或许那时安氏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动机。又或者,安氏也明白了自己深陷其中,绝没有好下场。

“如你所说,若非摄政王在全城抓捕敌国细作,那些人是绝不会放过咱们杜氏的,终究还是不敢做得太过分。”

“故人?”杜尘澜想到了孙娘和她母亲,该不会是那次在杜府偶遇孙娘和她母亲,便将此物给送了出去吧?

安氏之后与孙娘她们来往并不频繁,也可以说是许久都不曾见过一面,甚至是断了来往,那些人自然不会想到,安氏会将此物送给孙娘她们。

“你是说孙娘和她母亲?”侯氏突然想起那日在她院子里,安氏偶遇了孙娘她们。当时安氏就说孙娘长得秀气,非要给见面礼。

她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她觉得此物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杜高鹤闻言就是一楞,而后觉得十分有可能,“或许是吧!”

“既然已经将此物送出了,那又是如何回到您手中的呢?您说您不认识孙娘,但此物或许就是赠予了孙娘和她母亲。”杜尘澜有些疑惑,难道是孙娘的母亲单独见了杜高鹤?

“安氏离世后一个多月,当时门房通禀,说是来了一名女子,她自称芸娘,言安氏的遗物在她手中。她想亲自交给老三,老夫才让她进了府中。只是当时老三还在病中,不便见客,她只能请老夫代为转交。那时她身边并没有你口中的孙娘,她说此物是安氏赠予她的,如今要还给安氏的儿子留个念想。”

杜尘澜闻言点了点头,看来当时孙娘的母亲没将孙娘带在身边。不过,此物是安氏送给孙娘的见面礼,她母亲为何要还给杜淳枫呢?难道人死了,不想留在身边做个念想吗?

但芸娘已经离世,其中的用意旁人自然不明白。或许是怕睹物思情,让自己心中更为愧疚。又或许还是觉得孙娘死前没留下什么遗物,想将其送给杜淳枫留个念想。

又或者是,芸娘知晓此物的重要性,怕牵连上自己,因此又把这烫手山芋还给杜氏。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不过,芸娘一定没想到,此物这般重要,却被杜高鹤私吞了。

......

“咦?”一名身着玄色暗纹交领绸缎长袍的老者盘膝而坐,他猛地睁开眼,脸上满是错愕。半晌过后,便是一阵狂喜。

“出现了?这是出现了吗?”老者口中喃喃自语道。

他随后将放在膝盖上的一本残旧破书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起来。

“成了!我终于成了!哈哈哈哈!”老者放声大笑,声音如雷,将守在石洞外的一名身着褐色劲装的弟子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趴在石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可听了好一会儿,刚才那如雷的声音却像是他的错觉,里头再没半点动静。

他挠了挠头,“难道是我耳鸣了?”

他在这守了有一个多月了,除了每日在门边上的洞口放上一日三餐和之外,就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过。

就在他又站回原位之时,石门轰隆一声被打开了。

“家、家主?”他听着动静,转头一看,发现一位发须皆白,但精神抖擞、目光锐利的老者,走出石门外。

“嗯!去通知大老爷他们,就说老夫出关了。”家主点了点头,往日严肃刻板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是!”弟子立刻行礼应下。

老者走至山洞外的石桌前坐下,这次出关之后,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子与往日大有不同。

不过片刻,他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赶来。抬眼一看,发现有四人正爬上石阶,向着他奔来。

“父亲!”领先一人脸上满是笑意,大喊一声道。

“父亲!”

“祖父!”......

紧接着,那些人一一爬上来行礼。老者摸了摸胡须,笑着点了点头。

“您之前算的日子就在这几日,没想到今日就出关了,可真准!”当先一名男子鬓发微白,乃不惑之年。

“老夫之前已经摸到了门槛,这次闭关,便是一举突破。”老者看起来志得意满,对此次闭关得到的成果很是满意。

大老爷双目顿时一亮,他带着期盼的眼神询问道:“您可是大成了?”

“祖父!此次闭关,必然是大成了吧?”一名身穿绛紫色剑袖圆领长袍的少年也忍不问道。

大老爷仔细观察了一眼自家父亲的貌相,不禁大吃一惊。

将才离得远,他看得不甚清楚。这会儿走近了,他才发现,父亲似乎比闭关之前看着年轻了不少。

原本是鹤发鸡皮的老者,这会儿脸上竟然看着光滑了许多,且还容光焕发,红光满面的。除了这一头的银发未变之外,根本就瞧不出这是位古稀之年的老者。

“您!您是真的大成了吧?竟看着年轻了不少,这就是大成的好处吗?看来传言是真的。”大老爷身边一名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子也惊讶道。

这些人的震惊,却让老者原本还在微笑着的脸僵住了。他深深叹气了一声,随后才道:“大成?哪里有这般容易?老夫只是窥得其中一丝玄妙而已。”

大老爷震惊地道:“只是其中一丝玄妙,竟能有这般好处?那若是真能按照上面修行?那简直不敢想象!”

第六百五十四章 开元之子

这么一想,大老爷心中涌现出了一股狂热。他看了身旁的那名少年一眼,父亲年岁大了,根骨并不强劲,已经开始腐朽,都能有这么大的好处,那自己呢?还有少彦和少封等家中小辈呢?

二老爷看了一眼大哥,就明白大哥心里在想什么。这等好处,自然谁都想得到。

“只可惜......”老者摇了摇头,大老爷他们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可惜什么?”大老爷急切地问道。

“只可惜这里的气运已经被借得差不多了,若是再借下去,只怕动乱将起,届时天下大乱,咱们就真成了罪人了。”老者摇了摇头,眼中满是黯然。

“什么?被借的差不多了?这里可是......”大老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若是这处的气运都被父亲给借光了,那大郡还能找到比这处还要充裕的气运之地吗?

“那咱们怎么办?父亲也说这才学到了皮毛,那之后呢?咱们该去哪里找寻气运之地?”

二老爷眉间隆起,这该如何是好?若是早知这气运这般容易就没了,当初就应该将机会先让给有天赋之人。

“只能再找了,不过在大郡朝怕是难了!”老者也在为之后的借运而着急,他从怀中掏出那本残破的书。与其说是书,其实不过是一本书的几张残页罢了!

这书一拿出来,几人瞬间都围了上来,望着它两眼放光。

“只琢磨出了第一页,之后的根本就行不通。就这第一页,也用了老夫十多年的精力,才琢磨出些皮毛来。而仅仅是第一页,刚刚摸到了门槛,就能有这么大的好处!”

老者宝贝似的摸着这几张残页,当初兄长就是凭此书,横空出世,这才成为万人敬仰的国师。

兄长能,他也一定能。老者摸着这残页,暗下决心。

“大郡朝没有,那就去别处寻!”二老爷握紧了拳头,他们怎能放弃?若是能练成这几张残页,那他们或许真的就超脱五行之外了。

“可如今大郡朝边关戒严,咱们这样的身份,怕是还有人盯着,哪里能出边关?”大老爷依旧愁眉不展,没想到,父亲竟然将此地的气运给吸得差不多了。

老者望了身后的石门一看,突然笑了,“怕什么?此地本就有汇聚气运的独特之地,也不是不可再生。”

“可您不是说,这里汇聚了百年,才汇聚了这么点吗?咱们哪里可能等上百年?”大老爷摇了摇头,等到百年之后,他们都归西了,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要催生了!此次老夫出关,就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开元之子出现了。”老者望着远处,脸上浮现出了一股神秘的笑容。

“什么?竟然出现了?您之前不是说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吗?”几人震惊地问道。

“那是之前,可这几年老夫占卦三次,卦象显示一次比一次强烈,如今已是能模糊辨别他的方向了。”

“他在哪里?”大老爷他们没想到此次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好消息,虽说没了气运之地十分遗憾,但有了开元之子,那就大有希望。

“在那个方向!”老者抬手指向北方,透过连绵的山脉,直指国都。

“咱们是时候出山了!”二老爷看向那个方向,倨傲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

“再不出山,他们只怕都要将咱们给忘了。”大老爷冷哼道。

......

杜尘澜早起晨练之后,便满身是汗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少爷!热水备上了,您快洗漱,仔细着了凉!”惜秋从洗漱间出来,对进了屋子的杜尘澜嘱咐道。

杜尘澜应了一声,走进了洗漱间。

将身子浸润在温水之中,杜尘澜也没觉得有多舒坦。过了端午之后,天气就开始热了。已经是初夏,昨儿虽下了雨,但这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

古人穿得多,里面穿着中衣,外头还要套上一件长袍。不过富贵人家的长袍都是凉爽些的料子,总比贫苦人家那些厚厚的葛布要凉快些。

杜尘澜无意中瞥到了自己换下的衣物上,他伸手拿起一枚藕荷色绣着蜻蜓立于荷尖的小荷包,将荷包口松开,往里头探了探,不禁叹了口气。

这里放的是之前从明真大师那得到的舍利子,现在只剩下一颗黄豆大小。杜尘澜觉得,再过不久,这黄豆大小也留不住了。

舍利子对他还是有许多助益的,他的身子能好得这么快,且内力增长这般迅速,都离不开舍利子的功劳。

将荷包的口子重新系好,紧紧栓了两圈,杜尘澜这才放了回去。

泡在浴桶之中,他想起了前儿和老爷子提起的安姨娘一事。纵然老爷子算盘打得贼精,摆明了要算计他,他也不会将那枚钥匙再还回去。

不过那扶风楼的掌柜,他倒是想找个机会去探探虚实。上次的杀手组织命门,就与这扶风楼牵连颇深。

其实杜高鹤的计划确实缜密,可谁叫他们遇到了孙娘呢?老爷子机关算尽,却差点众叛亲离,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老太太厌恶老爷子的算计,当真就在院子里做了个小佛堂。免了小辈们的晨昏定省,只在逢年过节时,去情感即可,这是摆明了不想管府上的事了。

老太太安分,杜尘澜倒是不介意养着她,只要不闹幺蛾子就成。

然而最伤心的人,自然要莫过于杜淳枫了。他相信,若是侯氏下的手,杜淳枫或许还没这么伤心。

毕竟是嫡母,妻妾争锋相对实属正常,但谋害自己亲娘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安姨娘的枕边人,这让他如何承受?

以至于,前儿竟然病了一场,怕是这几日都要在床上休养生息了。

杜尘澜不后悔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杜淳枫,既然是事实,那自然要告诉。

抛开妻妾相争不谈,说到底侯氏也是受害人。安姨娘没了性命,侯氏也痛失了幼子,这两人哪里有胜者?都是可怜人。

真相被揭穿之后在,纵然杜高鹤再厚脸皮,也萌生了搬出府的想法。

这两日,惜秋在府上打探消息,听说杜淳钧已经在京城物色宅子。杜尘澜闻言也不禁松了口气,总算要搬出去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回京城了

“轰隆隆!”一道疾速的闪电伴随着雷鸣,划过灰蒙蒙的天空,听的人震耳欲聋。

不一会儿,外头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一人立于窗前,待屋檐下的雨水从串成的珠串,成为成片的水帘之后,才命人关上窗户。

“启禀世子爷!十三有要事要向您禀报!”这时,书房外一名管事朝着书房内禀报道。

万煜铭放下手中的账簿,应道:“让他进来吧!”

他拍了拍账簿,这些个账簿看得人头疼。屋中有些闷热,还有些返潮,这让他心中十分不爽。

一名身着靛青色交领常服的男子入了书房,对着万煜铭行了一礼,而后立在一旁等着主子问话。

“不是让你派人盯着金氏?如此急切,可是金氏有什么异动?”万煜铭见着十三的外裳已经完全湿透,正在往下滴着水。头脸似是擦过,看着倒也没这么狼狈。

“启禀世子爷!金氏长房的嫡二子要回京城了!”十三沉声回道。

“长房嫡二子?”万煜铭有些迷茫,半晌才想起来是哪位。

“哦!你是说金氏这一代所出的佼佼者,与周易算卦很有天赋的金少封?”万煜铭扬了扬眉,询问道。

“回世子爷,正是此人。五日前,他已经动身前往京城。”

“金氏不是对他很宝贝吗?金氏家主呢?一路可有人同行护送?”万煜铭觉得十分奇怪,金氏最近几年很沉寂,京城只留了下人看宅子,族人都回了祖籍济东省河源府。

金氏在那位惊才绝艳的国师大人出现之前,就定下了百年不得入仕,可至今也没有百年呐!金氏就耐不住寂寞,要回京城了?

且还将这位金氏的宝贝疙瘩派了出来,难道就不怕外头那些豺狼将他拆吃入腹吗?

不过,万煜铭从不敢小巧金氏。要他说,金氏虽说是周易神算,且能谋善断,但处事十分神秘。

万煜铭总觉得金氏与一般的家族不同,要说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金氏若是有人出世,那必然不敢小觑。

“正是金氏家主下令,派此人来京城的。一路有家族金氏鼎甲护送,个个都是金氏顶尖高手。”

世子爷早就命他在金氏安插了暗探,因此,除了极为机密之事,对金氏的动向还是有些了解的。

“金氏家主亲自下令的?还派了鼎甲护送?”万煜铭摩挲着手指,难道金氏已经察觉到了朝中的动荡,这是来给慈宁太后撑腰来了?

“是!说是朝中有异象!”

“朝中有异象?”万煜铭皱眉沉思,难道真的打算插手朝中之事了?

也对!慈宁太后目前处于下风,金氏也坐不住了吧?先派出一位嫡支嫡出的后辈出来试探,可金氏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难道真的是为了慈宁和楚王?

鼎甲护卫从来都只护卫金世家主,此次竟能护卫这么个家族后辈,难道金氏已经定下下一任家主?

越过显字辈的老爷们,还越过了嫡支长房的嫡长孙,要传位给这位嫡支二子?

万煜铭沉思片刻,又想起父王之前就说过,金氏自国师这一代开始,似乎对朝中之事并不感兴趣,但他们却对皇室一脉十分上心,到底图什么?

当年先帝仙逝之时,朝中如此混乱,金氏竟然也只派了个旁支嫡子来相助,将查太后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不过不知那金氏后来怎么与查太后解释的,反正此事最后不了了之,查太后与金氏的关系也恢复如初。

对于神秘的金氏,好奇之人不少。只可惜这些年金氏一直不出世,世人也将他们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金氏插手,他们王府也不怕。当今皇上可不信道,他信佛。再者,金氏又是查氏的姻亲,皇上自然不会如当年开国皇帝一般,对金氏言听计从。

至于对方打得什么算盘,等人到了京城,他们去会会此人,就能明白了。

将十三打发出去,万煜铭朝着管事的问道:“父王这会儿可是散职了?”

“回禀世子爷,刚回到府中,正在洗漱。”

“嗯!”万煜铭起身,命人执伞,打算找父亲商量此事。

杜尘澜看着瓢泼大雨,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大的雨,即便打着伞,也能将身上都湿透。此刻正是散职的时辰,他还得从翰林院走到宫门口。

“唉!这要是一路走到宫门口,身上得全湿了。”杜尘澜只是轻叹,不妨身旁传来重重的叹息声。

他转头去看,原来是同僚付原。

“这雨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付大人回去之后,可别忘了服用姜汤,也好驱驱寒气。”

杜尘澜朝着对方笑了笑,自从他应卯第一日被皇上召见之事传扬开来之后,此人对他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更热情了不少。

“杜大人心细如发,虽已至夏日,但依旧容易受凉。不过,本官刚才听说,皇上念及朝中几位大人年迈,特意准许乘了轿子出宫,当真令人羡慕。”付原由衷的感叹道。

杜尘澜看了一眼付原,随后笑着回道:“皇恩浩荡!皇上一向仁善,几位大人乃德高望重的老臣,下雨着实不便,多多体恤也在情理之中。”

也不看看那些个被赐坐轿的是几品官,都是二品以上的老臣,背后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他们这些品级低的还能和人家比?

不过这付原话中有话啊!即便皇上在他第一日应卯就召见,但也不代表会对他格外优待。这样的殊荣,他可承受不起。

“杜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有些羡慕罢了!”付原目光闪烁,这杜尘澜倒是十分清醒,很是沉得住气。

杜尘澜撑开纸伞,对付原说道:“付大人可愿同行?”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二人走得并不快,反正这样的大雨,不管走多快,衣裳都会被淋湿。

“杜大人可知王大人今日为何没来翰林院应卯?”

杜尘澜正思索着,也不知之前皇上被行刺一事,这两日是否有进展。正当他想得出神之际,不妨听到付原的疑问。

“这?说是家中有事,请了事假的。”杜尘澜立刻回道。

这是他问的刘孔目才知道的,昨日王林芝并未透露过分毫,今日突然就请了事假。

第六百五十六章 表亲

“确实有事,听说他的一位表亲要来京城了,他去接应他那表亲去了!”雨声很大,付原说话的声音极小。若非杜尘澜耳朵灵敏,否则还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位表亲还需要亲自去接?连来翰林院应卯都顾不得了?

大郡朝官员当值可是有制度的,哪里能想请假都请假?既然付原都知道了,那说明此事知道的人也不少。

这样的理由,上峰难道不觉得荒唐?然而翰林院却准了他的事假,这就有些蹊跷了。

“不知是什么表亲,竟劳动王大人亲自去接?”杜尘澜好奇地问道。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也不好直接问出来。只是,这层关系并不近吧?可谓是一表三千里啊!

“是啊!据说是他的一位表弟,可是金氏嫡支嫡出。金氏杜大人是知道的吧?王氏和金氏其实是表亲关系,此次那金公子来京城,也能劳动王大人亲自去接。”

杜尘澜闻言,迅速在脑中回忆起之前调查过的信息。

不错,王林芝投靠的确实是查太后一脉。王林芝的祖父是金氏家主金正铭的大舅哥,那时王氏还未落魄,算得是地方望族。因此,王家的闺女才能嫁入金氏。

不过这层关系,到了王林芝这个孙辈,就远了一些。

金氏祖籍济东省河源府,其实距离京城并不远。中间可坐船过江,用不了五日,再坐马车回京城,加起来不过才六七日的路程。

若是只坐马车,那自然要慢许多,但也能在十一二日之内到达。

这么一算,靖原府坐船到京城都要半个来月,着实太远了。但让杜尘澜诧异的是,金氏已经沉寂多年,为何这位嫡支突然要出来走动?

难道是朝中局势已经十分严峻,金氏要出来为慈宁和楚王撑腰?

“特地去接吗?可是已经到了京城?”杜尘澜询问道。

这位付原竟然也能打探到消息,而他却到现在还不知,看来得多派出些人手,潜伏在那些官员家中。他的根基浅,不似那些世家大族,消息都能互通有无,实在吃亏。

还说要让顾二带着天字辈的人出去历练,如今他手上无人可用,他们哪里能走得开?

也不知最近这段时日,有林隆和佟寒操练,这些小子们的身手怎么样了。

不成,实在不行,他就请林隆他们网罗些江湖人士。虽说江湖人士有些难管制,但总比他现在无人可用得好。

“据说到了,今日正是去接他,为他接风洗尘的。”落后杜尘澜一步的付原望着少年纤瘦的背影,此子对朝中的局势似乎十分了解。

杜尘澜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便转头去看他,正好与眼神落在他身上的付原撞了个正着。

付原立刻扬起了笑容,接着便指着前头置身在大雨中,看不清晰的马车,“这是你家马车吧?到了!”

“哎呀!少爷,快上马车,身上全湿了吧?得赶快回去,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听着洗月絮絮叨叨的话,杜尘澜爬上马车坐定。

付原特地将这消息透露给了他,是想讨好他,还是别有用心?他来翰林院任职已经有好几日了,之前并未查探到这位有投靠朝中势力,因此在修撰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好多年。

杜尘澜又想起了金氏,金氏一回到京城,朝中的局势是否会有变化?

......

大雨渐歇,骤雨总算给原本有些闷热的天气带来了几分凉爽。

女子推开窗户,让凉气顺着窗棱蔓延至屋内。眼前一片浓密的黑,她闭眼听着竹叶上滴下来的水珠,砸在已经被浸透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娘娘!今日有些寒凉,还是将窗子关上,早些歇了吧?”碧柔看着之身着一件纱衣的孝敏太后,连忙劝道。

里头只着了小衣,纱衣根本抵御不了凉风。

碧柔拿起一件棕红羽缎披风为其披上,廖氏原本竖起的寒毛立刻被抚平,她立刻抓紧了披风,转身回到了屋内。

“你说他今日还会来吗?”廖氏走至铜镜前,仔细观察着镜中人的容貌。

果然是你卡麦了,

“今日这般大雨,外头一片漆黑,行路十分不便!”碧柔望着失魂落魄的孝敏太后叹了口气,她想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次,娘娘有些反常。她听人说过,女子只要交付了身子,之后的一切都会身不由己。

娘娘再也不是之前那位勇敢果断的女子了,只要娘娘和摄政王在一起,她就能在娘娘眼中看到满满的爱意。

可摄政王呢?她说不清楚,然而她觉得摄政王似乎并没有入娘娘这般,陷得这么深。

她有些怕了,她怕娘娘感情用事。

“娘娘!刚刚传来消息,说是金氏嫡支长房的嫡二子入京了。”碧柔将手中的针线篓子推到了一边,摄政王对娘娘隐瞒了此事。

廖氏扯着披风的手紧了紧,“你是说嫡支有望继承家主的那位,叫金少封的?”

“正是他!”碧柔点了点头,朝中有好几拨人都在盯着金氏,他们处于下风,就连对金氏的消息都比其他人要慢一些。

廖氏微微阖眼,滚烫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此事,王爷必然是知情的。都过了这么多日,王爷竟然没有只字片语传来,这是在对她设防。

她不禁觉得有些悲哀,自以为笼络住了摄政王,谁知人家心里根本就是门清。

“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他也别想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廖氏冷哼一声,待脑子清醒之后,便想到了皇帝。

“娘娘,那金氏一族若是回到了京城,对咱们十分不利。”碧柔见着廖氏好歹还有些清醒,顿时松了口气。

“怕什么?金氏无人在朝中为官,他还以为是在前朝,没了国师,金氏早就落魄了。皇弟不喜道派,从未单独召见过金氏一族。没了皇权的撑腰,他们什么都不是。”

在廖氏看来,金氏就是空有个名头。

“可是金氏族人善谋,就怕咱们算计不过他们。”碧柔却没这么乐观,如今朝中的局势真的对他们十分不利。

第六百五十七章 国师

“不要杞人忧天,当年金氏不曾出手,如今也不见得会出手。”廖太后接过碧柔递过来的茶盏,金氏着实是个奇怪的家族。

当年金氏正如日中天之时,竟然能放弃荣华富贵和极大的权势,族中尽数辞官,成为了隐门。之后慈宁和皇帝如此艰难,也没见金氏多有援助。

这一次,慈宁和楚王想成事,金氏会插手吗?再怎么说,慈宁也要叫金氏家主一声外祖,金氏当真能看着慈宁被拉下马?这得是何等冷漠?

她最不想不通的是,金氏到底要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不要,江山美人不要,难道真的是淡泊名利,只想做世外高人?

廖太后嗤之以鼻,这世上怎可能有无欲无求之人?根本没有,是人就会有欲望。

只是这次金氏嫡支的公子来京城,也不知是什么来意。

金氏沉寂多年,然而一朝只是派遣族中嫡支子弟来京城,就让各大势力猜测纷纷,如临大敌。

杜尘澜一回到府中,就命守月派人去查探金氏的动向。金氏嫡支回了京城,金氏或许会有所异动。

“你近日让林隆和小妮带着玄字辈及以下护卫去外历练,天字辈暂且留下了吧!另让你买的人,你买了多少?”杜尘澜有些犯愁,让玄字辈的走了,他更没人用了。

“前后一共又买了三百二十名男童和女童,在不少州府都转悠过,咱们的手笔太大,怕惹人怀疑,近日不敢行动,打算等上一段时日。应您的要求,都是挑的有些根骨的。”

洗月也很是为难,要挑有根骨的,年岁在五岁到十三岁之间,小了不可,大了不要,让他犯难。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急!让顾二操练一段时日,就带出去历练。只在练武场训练,绝对不成,都是纸上谈兵。如天字辈和玄字辈的,弊端已经显现。咱们之前那般态度可不成,吃穿用度上不能节省,每个月的月钱不能拖欠,但我列举好的奖惩制度,要从头彻尾贯彻实施,绝对不讲人情。”

杜尘澜转身,看向守月,眼中的厉芒让守月心中一惊。

“是!此次小人一定督促好,不敢松懈。”守月立刻表态,暗下决心,此次一定要让大人看到他的能耐。

“最好如此!你在我身边也待了六年多了,我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不要让我失望,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望你早日成长,不要故步自封,最后再来后悔莫及。”

这是杜尘澜因此事最后一次对守月警告,若是守月再次让他失望,那守月就是再有本事,他都不能要了。

“大人请放心,小人这次必定不会叫大人失望!”

“金氏那边,也不能放松!那金家家主,尤其需要留意。但此人太精明,你们小心着些。”

杜尘澜想到了金家家主金正铭,此人正是国师的幼弟。这兄弟俩,说来也是奇怪。

当年国师一直未娶,众人纷纷猜测,以为国师有了爱慕的人,只是那份爱慕为世俗所不容,因此,直到国师离世,都是孑然一身。

杜尘澜听到这则传言之时,只觉得好笑。谁说古人保守了?这份禁忌之恋,难道不是世人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吗?

传言国师大人竟然暗恋开国皇帝,毕竟国师大人为元嘉皇帝打下江山,之后元嘉登基之后,迎娶了原配为皇后。

而国师大人呢?功成身退,不求名利,甚至不愿在宫中行走。人们猜测是怕触景生情,只愿暗自神伤。

杜尘澜之前都是当一则故事来听的,虽说有无风不起浪一说,但有时的确是空穴来风。

这二人到底什么关系,杜尘澜当然不会知晓。但国师的幼弟金正铭也一心向道,不肯娶妻,这就让世人更加困惑了。

金氏嫡支这一脉,得了一个嫡女和嫡子三人。但嫡二子当年意外身亡,闺女出嫁之后,就剩下兄弟两人继承香火。国师大人不娶妻,这世上也无人敢逼迫他娶。

再者,当年因泄露天机,国师大人的身子十分孱弱,以至于最后英年早逝,哪里还能够娶妻?

而这位家主金正铭每日都在钻研道法,对道法十分痴迷,根本不想沾染俗世。可国师大人死后,金氏嫡支只剩下他一人,若是他再不娶妻,那金氏嫡支岂不是无法传承?

于是,在他二八那年,族中给他张罗娶了妻。当然,这里的二八并非指二八年华,而是真的二十八岁。

对于早熟的古人来说,十五岁就能娶妻生子,二十八已经快到而立之年。成亲早的,儿子都已经在说亲了。

金正铭成亲之后,头年妻子就怀了身孕,生了嫡支长子,接下来是次子。这般算来,金氏家主今年竟然是古稀之年了。

慈宁的母亲,与金氏家主正是亲姐弟的关系。

而如今到了京城的这位金公子,就是嫡支长房大老爷的嫡次子金少封。此子前头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位姐姐。

姐姐已经出嫁,兄长也娶了妻。

然而让杜尘澜惊讶的是,这位金二公子,竟然是金氏一族的下任家主人选。

一般来说,家族中都是在嫡支之中选族长,哪里来的家主?可金氏就是这般与众不同,他们的族长和家主竟然不是一个地位。

家主的权利要远远大于族长,族长平日里打理族中琐事,但必要之时,还是要听家主的命令行事。

家主不一定会是族长,而族长,也不一定会是家主。金氏的族长如今是家主的长子金显开,日后也会有金显开的长子金少彦继承族长之位。

但家主不同,家主是有天赋的能力者居之。至于天赋是指的哪方面的天赋,那自然是周易算卦,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因此,可见这位金少封的身份何等尊贵,来京城不但有族长身边的鼎甲护卫护送,还能劳动王大人亲自去接。

说来,金少封与慈宁太后的关系已经有些远了,只能是表姑侄的关系。

可金氏此次出山,也也不知会搅动多少风雨。

第六百五十八章 神女山脉

“金氏龟缩了这么多年,竟然出山了!”摄政王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桌上正下了一半的棋盘出神。

“父王,您说此次金少封来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金氏真的要插手朝中之事?”

摄政王沉吟片刻,道:“也说不准,即便当年他们没出手,但也不代表此次不会出手。慈宁太后终究是金氏嫡支所出,再者没了皇室的殊荣,金氏便更要沉寂了。他们还指着等家族约束的百年之后入仕呢!怎可能容忍旁人坐上龙椅?”

纵然金氏这些年如此沉寂,摄政王依旧觉得金氏不可能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这些年必然是在休养生息,准备百年之期一到,就横空出世。否则,为何这个节骨眼上回了京城?

“这金氏,也着实是奇怪。听闻那金氏家主在修炼什么道法,神神叨叨的,一闭关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之事。如此痴迷道法,可真是让人惊奇。”

万煜铭笑着摇了摇头,周易算卦难道还要闭关?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或许金氏家族中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奥秘,还记得国师吗?当年助先祖皇帝夺得江山之时,运筹帷幄,神机妙算,还有立朝之后的祈雨之事,国师却有几分本事。”

摄政王想起了当年的国师大人,此人的确有本事,但说到底至今为止,金氏也就出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来,其余之人皆有些平庸。

“祈雨之事,儿子也听说过,不是说和珞叶寺的明真大师一起祈雨的吗?也不都是他的功劳吧?儿子倒是认为,他就是个心思缜密,机敏聪慧之人,只是世人差点将他奉为神明,这就太夸张了些。”

万煜铭听过不少对国师大人极为推崇的言论,觉得这就是个极度聪慧之人,只是口口相传之后,有些将他神化了。

“不!你没听说过他的事迹,为父倒是听你祖父提起过。据说当时先祖皇帝每次出征之前,都要请国师大人占卜,趋吉避凶很是厉害。且每每被国师点化之后,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敌军战斗时,勇猛不似常人。”

摄政王摇了摇头,其实他年少之时听着旁人对国师的夸赞,也觉得夸大了些。但之后听父亲说起此事,才知道这位是个能人异士。

万煜铭觉得自家父王越说越离谱,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事儿?

“点化是何意?若真的这般厉害,那岂不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敌军?还要军队做什么?”万煜铭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没想到父王也相信这些。

“如何点化,这为父不知。但先祖皇帝被国师点化过两次,每次对敌之时的勇猛有目共睹。敌军见势不妙,自然只能撤退,但先祖皇帝从未乘胜追击。因此,旁人猜测,这点化是有时辰限制的。再者,这样的点化应该十分伤身子。每次点化过后,国师就会格外虚弱一段时日。”

听着父王的话,万煜铭便陷入了沉思。父王说得这么煞有其事,看来确有此事。

“此事被泄露出去过,当时敌军还派人来暗杀过国师,只是最后没有得逞。”摄政王叹息,国师这样的能人竟然这么早就归西了,当真是天妒英才啊!

万煜铭愣了神,“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也不知如今的金氏,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摄政王闻言也是一愣,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已经来到京城的金少封。

“父王!之前一直传金少封是金氏族中最有天赋之人,您觉得,那金少封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

万煜铭心中涌现出了一股狂热,若是金少封也有这等能耐,那得到金少封,岂非如虎添翼?

摄政王摇头,“金氏能助你我夺得江山?他们可是慈宁一脉的,咱们只能望而兴叹。再者,为父以为,那点化是以燃烧施术者的寿元为代价,否则国师不会才过而立之年就归西了。谁人不惜命,怎会如此轻易就相助?若说周易卜卦,咱们手上也不是没有大能者。虽比不得金氏嫡支,但也没差多少。”

万煜铭点了点头,“可这么一来,咱们就多了劲敌。金氏若真要插手,咱们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还是先打探清楚金氏的用意再说,不可贸然行动,否则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按您这么一说,儿子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万煜铭突然想起了之前属下禀报之事,觉得有些蹊跷。

“何事?”摄政王将手中拿了许久的白子落下,漫不经心地问道。

“之前儿子打探到金氏家主这几年似乎都在离京城不远的神女山脉闭关,这几日应该是出关了,立刻就有了异动。”

摄政王的注意力立刻都神女山脉所吸引,他将白子葱棋盒中拿出,捏在手中,思忖道:“他去了神女山脉?”

“神女山脉可是风水宝地,他为何要去神女山脉闭关?”摄政王疑惑道。

“父王,神女山脉可是有何传说?为何说是风水宝地?”万煜铭闻言好奇地问道。

“要说当年先祖皇帝本不打算将国都设在京城,而是设在燕陵。而神女山脉,则是至京都以北的位子,是想被设为皇陵的。”

万煜铭大吃一惊,“什么?那之后为何改了主意,难道是因为神女山脉?还是因着国师大人?”

摄政王赞赏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不错!二者皆有!”

“国师擅长周易卜卦,自然也擅长洞观风水。他看出神女山脉中蕴含着天地之气,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而如今的皇城,所在的位置就是天地之气流入汇聚之地。”

“难道那就传说中的龙脉?”万煜铭惊呼了一声,前朝一直没有龙脉之说。万煜铭会知道这个,还是他在一本野史上看到过,记得当时他嗤之以鼻来着。

据说不知道追溯到多少个朝代之前,距今应该有上千年历史,那时就有龙脉的存在。

万煜铭将其当做神话故事来看,就是个消遣,原来真的有龙脉吗?

“龙脉?这说法倒是传神。对!或许,这就是龙脉。国师警告过,神女山脉不能动。”

第六百五十九章 表姑

“他怎会在神女山脉修行?朝中早就派人在山脉的脉心把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且国师千叮咛万叮嘱,绝对不可在脉心动土,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铭哥儿,你派人去查查那金家家主到底在神女山脉的哪处修行,为父怎么觉得,他动了脉心?”

摄政王眯着眼,金正铭的举止越来越奇怪了。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处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这才在那处修行?

“是!父亲!不过,儿子倒是觉得蹊跷,他该不会是在汲取龙脉的天地之气吧?”万煜铭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话本子,若非如此,否则怎么解释这些?

难道找到风水绝佳之地,真能有助于修行?还是说,金家家主修行,需要靠天地之气?

摄政王双目一凝,“此言有理,之前国师就说那处有天地之气,可咱们常人哪里感受得到?说明他们金氏正在修行这样的秘术,能感受到天地之气。而国师仙逝之后,金家家主也是经常闭关修炼,且这次还在龙脉上修行,难说不是正在借用天地之气修行。”

万煜铭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父亲!您说,若是修习了金家的秘术,咱们是否也能借助这天地之气?您之前说每到战争,国师就会点化先祖皇帝,那说明国师也用了此秘术。这样神秘的力量,实在让人眼馋呐!”

万煜铭越说越兴奋,这样违背常理,却又强大的存在,自然惹得旁人眼红。

“也难怪金家藏得这么久,竟是半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若不是国师提过龙脉,咱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国师之前对神女山脉这般看重,怕也不是为了大衍朝和皇室的气运,而是为了他们金氏的修行。”

摄政王觉得自己发现了金氏的秘密,不由得精神振奋起来。

“当年国师曾以要看守脉心为由,要将国师府邸修建在神女山脉的半山腰。那里离龙脉很近,据说那处风水极好。只是后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此事不了了之。最后国师的身子也每况愈下,到底也是普通人,哪里敌得过生老病死这样的自然道法?”

摄政王觉得这术法再神通,施术者终究也只是凡人。对他来说,一辈子修炼道法,有着常人没有的本领神通,但最后也只是匆匆百年。甚至因为施术,寿命生生减了几十年,这样的道法要来有何用?

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得好。大权在握,坐拥江山美人,荣华富贵百年,也不算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这样的秘术受限太多,燃烧寿元这样的代价,就算修行了也是鸡肋。学了不敢用,倒不如不学。你可莫要太上心,为父觉得修习这样的秘术,应该也需要天赋。当年金家只出了一个国师这样的大能,其他金氏族人也不过是周易算卦,趋吉避凶,极善谋略罢了!若是人人都能修行,那金氏绝对不止如今的成就。不过,这金家家主有没有修行到当年国师那样的程度,也未可知。”

万煜铭点了点头,“这般相比,国师应该是极有天赋之人。金氏族中对那位金少封如此推崇,难保其不会成为下一个国师。至于金家家主,此人太过低调,其真实实力咱们并不知,还是小心为上。”

他分析了一番,金家竟然有秘术,这就对他们十分不利了。

“那金少封如此年少,就算有天赋,现在也未必就能练成秘术。你派人去盯着那金少封,不过他身边的金鼎护卫十分厉害,不容小觑。”

......

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响起,金少封仔细着脚下,目光放在前方行走时,裙摆下方露出的那双粉色绣花鞋上。

“拂晓姑姑!”一名守在殿外的小宫女见是女官拂晓,连忙屈膝行礼。

“嗯!这位是金公子!”拂晓侧了侧身,对金少封笑了笑。

“奴婢见过金公子!”

“请公子在此稍候,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拂晓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老奴见过金公子,娘娘特地命奴婢来迎上一迎!”杨嬷嬷出了殿内,稍稍打量了这位金公子一眼,随后笑着说道。

长得倒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规矩看着还成。

“这位是杨嬷嬷!”拂晓立刻对金少封引荐道。

金少封拱了拱手,“原来是杨嬷嬷!”

“可不敢!”杨嬷嬷侧了侧身子,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大了些。

查太后从靠着的迎枕上坐起,走至玫瑰椅旁。她心中思量着,金氏久不出世,她都快要忘了。

本也没指望金氏能相助,毕竟之前他们这般艰难,金氏也没插手。只是前儿突然收到金氏传来的消息,竟然说嫡支长房公子要来京城,还托她照拂,这可真是稀奇事儿。

这位被金氏族中十分看好,着重培养的长房嫡次子金少封,可能是下一任金氏的家主。没想到舅舅竟然也舍得让金少封出来闯荡,不是说家族中最有天赋之人吗?

对于金氏的修行,查氏自然知道不少。毕竟她的母亲就是出自金氏,对这些不说了如指掌,最起码也知道些皮毛。

在她看来,金氏完全是被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给迷失了心智,哪里有权势重要?

正想着那位金少封长这么大,她也不曾见过,就听得外殿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她立刻收回了心思,等着来人出现。

不过片刻,就有一道身着湛蓝色交领长袍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眉目深邃,鼻若悬胆,端得是好相貌。行动间潇洒自若,竟有几分儒士风流。

此子长得与表兄倒是很有几分相像,不过她对表兄的印象,还是未出嫁之前,见过两次。如今年岁不小了,也不知是哪般模样了。

这深宫里的日子难熬,与世隔绝,想见亲人一面都不容易。

“金少封恭请娘娘金安!”金少封一见着坐在上首望着他定定出神的女子,连忙行礼问安。

查太后立刻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快起吧!叫什么娘娘?没得生分了,还是叫表姑吧!”

第六百六十章 反噬

金少封闻言就是一愣,之前父亲说太后娘娘与家族这种有些争执,对家族一直颇有微词,没想到此次娘娘对他的态度倒是和蔼。

既然娘娘还想与金氏亲近,那他也从善如流。祖父的打算还有些不明,但与皇室脱不开关系。

“表姑!”金少封朝着查太后微微一笑,显得有些腼腆。

“嗯!你长这么大,哀家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是哀家给你的见面礼。”查太后朝着身后示意了一下,杨嬷嬷立刻就从一旁的高几上,捧过一只雕刻着宝瓶插花的黄花梨木锦盒。

“这是一块羊脂玉籽料,水头极好。哀家命人一分为二,其中一块做了个玉佩给了蕴儿,这一块就给你。”查太后笑得一脸慈祥,仿佛对金少封这样的小辈很是喜欢。

“这?这就太贵重了些!”金少封受宠若惊,迟疑着不敢接过来。

“拿着吧!长者赐不可辞,只是给个见面礼。说来哀家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你祖父了,他和你父亲他们身子骨还健朗吧?”

见着金少封最终接过锦盒,查太后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

此次派小辈前来,难道是想试探她的态度?当年之事她虽有些生气,但金氏的能耐她是知道的。若是此次金氏能伸出援手,胜算就要大上不少。

“祖父和父亲叔伯他们都身子康健,只是时常想念表姑您。”金少封觉得手中的盒子有些烫手,娘娘的态度出乎父亲他们意料之外。他想到了怀中的那封信,突然心中有些忐忑。

查太后拿帕子抿了抿唇角,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鄙夷和不屑。因着这句话,之前对金少封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想念她?她母亲都是外嫁女,舅舅能想念她?每年宫里举办宫宴,命妇都能拿着牌子等进宫,而金氏则是从来没出现过。

金氏可不是没牌子,当年先祖皇帝就给过金氏殊荣。金氏虽无人在朝为官,但家主和族长正妻可都有牌子,只是从来不用罢了!

“有心了,此次你来京城,你祖父他们是个什么打算?”查太后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淡了不少,便直接问起了金氏的用意。

金少封明显感觉到了查太后的不悦,他也明白,娘娘对金氏并无多大情分在。

“数月前,祖父占了一卦,卦象显示朝中已出现乱象。此次不同于往日,并不乐观。祖父命晚辈带来一封书信,还请姑母过目!”

金少封自怀中掏出一枚信封,交到了杨嬷嬷手上。

查太后脸色一凝,看来此次情况不容乐观。之前先帝驾崩,她和皇帝如此艰难之时,金氏都未能出手。

言道他们会有贵人相助,必定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可这次竟然如此凝重,可见此次朝中已有威胁到皇室的势力。

接过书信,查太后迫不及待打开看了起来。

殿内香炉中燃着苏合香,香味沁鼻,在如此宁静的气氛下,金少封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麻。

“秋行夏令,暑往寒来,娘娘是否安好?一别多年,长辈甚念之......”

查太后扫了一眼信的开头,只是寻常问候,她接着往下看。不过片刻,眉头便紧紧皱起。

“犹记得当年朝中乱象,吾劝慰过娘娘,不必忧心,自有贵人提携,之后娘娘便是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然吾之前也再三叮嘱过,不可过河拆桥,否则必将遭到反噬。天意不可违,此乃天命。”

查太后的呼吸比之前沉重了不少,什么天意不可违?她就过河拆桥了,也没见什么报应,当真是危言耸听。

她不明白,为何金氏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看到此处,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接着往下看去。

“数月前为朝中占卜一卦,卦象显示如今朝中乱象已出,有不可掌控的变数存在。数日前,老夫抵达神女山脉,竟发现天地之气有些散乱,它们群龙无首,开始想挣脱桎梏。故皇室之中即将出现动荡,望娘娘慎重之。强夺气运,终将奉还......”

查太后看到这一句,双手都在忍不住颤抖,他们抢夺了他人的气运?难道这江山不是纪氏的江山吗?还是说那身份见不得人的才是江山的继承者?简直是荒谬!

“开元之子已入世,之前尚在虚无,而后若隐若现,如今已经明了。然老夫道行不深,无法精准推断,便命少封前去京城,寻找此人。道法自然,悟者大德!族中准备多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成就大道,维系一人之身,望娘娘能协助一二。”

咋太后看完最后一行字,唰地将书信攥在了手心中。

开元之子,又是开元之子!从国师大人入世起,族中就在寻找开元之子。

当年国师大人仙逝之前,就说他的病症只有开元之子能救治,可人海茫茫,到何处去寻?且之前一直占卜不到开元之子,如今竟然出现了?

她本以为金氏对她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可看了这封信,她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谁想舅舅来信,居然对如何助她只字不提,只埋怨她行事太毒辣,出尔反尔,不留余地,必会遭到反噬。

接着便是那开元之子,她觉得舅舅对道法实在太痴迷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长生不老的好处,也没有飞天遁地之能,何必如此执着?

“你祖父他们可有对这开元之子有过描述?从哪里能看出来?”查太后将手中的书信放回高几上,接着便端过桌上的茶盏,喝上一口平复了一下情绪。

“并不曾,祖父说他道行不深,无法推断出此人是谁。不过,他说该出现之时,一定会出现,一切都顺理成章。”

还有一点,他对查太后隐瞒了。实在是不可泄露出去,祖父连娘娘都信不过。

便是那本残破的书,只有几张残页。他们能得这几页,也是因为国师。当年国师修炼此法,因着天赋异禀,学起来便是事半功倍。只可惜,后来似乎出了岔子。

如今只有找到开元之子,才能得到剩下的书籍,修行才能继续下去。

六百六十一章 将计就计

“此次打算在京城待多久?”查太后将书信放在桌上,纵然心中有气,她也不愿在小辈面前失态。

“祖父说过,没找到开元之子前,怕是不能回去。”金少封其实也很无奈,但开元之子对金氏有多重要,他还是明白的。

找不到就不回去?查太后有些吃惊,看来此次金氏很有信心啊!她对开元之子的身份也好奇起来。

“既是在京城常住,日后便常来宫里与哀家作伴。你表弟昨儿带了人去猎场狩猎去了,怕是还有几日才回来。”

金氏在京城有宅子,因着主子常年不在,变得有些陈旧。去年,金氏还派人回来修葺过宅子,看来是早有打算了。

“难怪没看见王爷,表姑若是不嫌弃侄儿吵闹,那侄儿便时常来叨扰。”

金少封对查太后恭敬有加,但却略显生疏,毕竟是头一次见。再者,查太后似乎对那封信极其不满,他还是识趣些得好。

“这一到夏日,身子就容易乏累,到底是上了年纪,比不得你们少年人精力旺盛。”查太后揉了揉眉心,神色显得有些疲惫起来。

金少封闻弦音知雅意,知道这是要送客了。

“侄儿甫一见姑母,还有些不敢认。如此年轻,哪里看得出年岁来?不过这天气逐渐闷热,确实容易气闷,姑母还是要多保重凤体。”

“你倒是嘴甜!”查太后的脸上扬起了笑容,但其中还夹杂着要一丝勉强。

“侄儿才刚回到京城,家中还未置办妥当,就不打扰姑母休息了。”金少封趁机提出告辞,也不知这位表姑靠不靠得住。

“也好,你才刚来京城,的确有不少要忙活的。金氏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一朝回京,之前交好的世家也要走动起来。”查太后点到为止,金氏对她如此冷漠,也别指望她在寻找开运之子一事上出力。

“那侄儿就告退了!”

看着金少封退出了内殿,查太后才拿起桌上那封书信,三两下给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地上的铜盆中。

“修行?这是着了魔了吗?还什么开运之子,简直是可笑。”查太后冷笑了一声,金氏一族,都要被金家家主祸害了。

“娘娘!说不定金氏真能出一个国师大人这样的能人来呢?”杨嬷嬷立刻上前劝道。

金氏还是有些能耐的,娘娘也不可将金氏得罪了。

“依奴婢来看,金家主对您也不是不上心,否则怎会给您和朝廷算卦,还特意来嘱咐您呢?当年他们虽未出手,但也不是没出谋划策过。或许是之前觉得娘娘能稳得住,便没下场,如今娘娘若真有难处,难道金氏还能袖手旁观?”

“他那是为了朝廷,为了哀家和蕴儿吗?明明是为了神女山脉。他们以为哀家不知道,哀家之前就一直派人打探金家的动向。舅舅前段时日就到了神女山脉,还在山脉中闭关修行。此次出关,不是修炼到了所谓的瓶颈,就是出了什么差池。”

查太后冷哼出声,最近诸事不顺,还叫廖氏那贱人给摆了一道。

“娘娘!金家主到底在修炼什么功法啊?怎么还要闭关呢?是在参悟什么大法吗?”杨嬷嬷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想到了寺里的住持和大师,也总是闭关悟禅,领悟佛法。难道这道家术,也与佛法是相同通的?

“此事倒是保密得紧,哀家一个外姓人,哪里会知道他们的秘密?不过,当年国师大人也是如此,一闭关,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数月甚至半年。然而国师大人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或许舅舅也在修习这等秘术吧!”

查太后对此并不感兴趣,朝中如此混乱,她如何还有精力去想这些?

“上次让你派人去寻的孙娘,寻着了吗?”查太后想起了廖氏,最近廖氏有些猖狂,让她十分不忿。

那贱人与奸夫做出苟且之事,竟然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她又想起上次换药之事,不禁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再等等,必定叫那贱人身败名裂。

苟且了这么多次,说不定已经珠胎暗结了。廖氏当真以为自己这么蠢,只换了她的药?廖氏以为自己在她的算计之中,殊不知,自己早就猜透了她的意图。

那样怀的胎儿,十分容易流胎。即便不流胎,生下来也只会是个痴儿。不过,她倒是帮了这两人一把,只怕摄政王和廖氏都不会想要孩子吧?否则也不会服用避子汤了。

只是那孙娘不见踪影,也不知到底去了何处。

“回娘娘!老奴已经派人去查了,她并未去遂州。咱们派去的人在去沧澜洲的船上搜寻了好几遍,也没见着她的踪影。之后又蹲守了几日,还是找到她。”

杨嬷嬷说起此事也是一筹莫展,但好歹也不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会不会是早就去了遂州?”查太后也有些着急,这孙娘可不能少。

“老奴派人问过开船的船家,说是到沧澜洲的船只很多,但那两日江上风大,就延迟了开船。那位孙娘,之前的确付了船钱,但之后不见人影,那船家也找不到人。”

杨嬷嬷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咱们之前也询问过邻里孙娘的去处,到底何时离开的,邻里也说那几日便不见孙娘了。不过,老奴后来听他嘀咕了一句,说是那日他见着一人眼熟,不知是不是孙娘。”

“在何处见到的?”查太后闻言立刻问道。

“您一定想不到,说是在新上任的翰林院修撰杜大人府邸的大门前。”

“杜大人?难道是杜尘澜?”查太后大吃一惊,此事为何与杜尘澜扯上了关系?

“正是这位杜大人!”接着,杨嬷嬷将那日邻里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查太后说了。

“你是说门房不让进,将她拦在了外头?且之后杜尘澜回府,她还被吓跑了?”查太后眯着眼,脑海中涌现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不禁想到了舅舅之前的告诫,难道他们动了所谓的贵人,日后就要遭到反噬?

六百六十二章 会不会结盟了?

摇了摇头,查太后将脑海中荒谬的心思抛诸脑后。纵然他杜尘澜真是顾氏的后辈又如何?即便是顾玄瑧本人来,她也不怕。

这天底下本就是弱肉强食,谁有能耐,谁才能活下去。要怪就只能怪他顾玄瑧太蠢,良善?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可她之后离开,不知所踪了!”杨嬷嬷忍不住叹气,最近朝中摄政王一脉步步紧逼,必是廖氏吹了什么枕头风?

“若说是没离开京城,那杜尘澜就十分可疑。你去查查,孙娘为何会出现杜府?这有些蹊跷。”难道杜尘澜特知道了廖氏的事,将孙娘给藏起来了?

查太后一瞬间在脑海中想了各种可能,之前算计杜尘澜没能成事,杜尘澜对他们必定会防范。她猛然想到,杜尘澜会不会派人监视她们?

可她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杜尘澜毫无根基,如何有得用之人?即便他们去了珞叶寺,身边有不少暗卫保护,杜尘澜派来的人有能耐能近得了他们的身?

“老奴已经派人去查了,也不知孙娘与杜大人是如何牵连上的。”

“孙娘一事,务必迅速解决。近日摄政王动作频繁,应该是等不及了。若是将他们逼急了,咱们可讨不了好。他手中有一半的兵符,之前在边关也积累了不少威望,就怕那些人随他揭竿起义。皇帝手中虽也有一半兵符,但上次朝中官员大换洗,不但咱们损兵折将,皇帝也吃了不少暗亏。指望皇帝是不能够了,摄政王也没将他放在眼中。”

查太后说起此事是一脸鄙夷,当了这么多年的傀儡皇帝,以为就凭着朝中这几名纯臣,就能与她和摄政王对抗,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岂不是变成咱们与摄政王相争?届时皇上成了黄雀,可怎么办?”杨嬷嬷有些担心,皇上这些年不就是靠着平衡娘娘和摄政王,才得以坐稳龙椅吗?

二人早已将朝中其他的小势力给抛诸脑后,她们觉得,那些人都不成气候。只有文臣的派系,可阻挡不了千万铁骑。

“那就将他拉出来,难道还叫他缩在后头占便宜不成?他手上不是有一半的兵符吗?摄政王没皇上这手中的一半兵符,要想调动军队也不容易吧?即便他真的能号令千军万马,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者,容易多生事端。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就动手,除非有必胜的把握。”

查太后早就分析过摄政王的举动,迟迟不动手,怕是还未彻底收服那些人吧?

“除了那一半兵,皇帝不是还想提拔官员来与咱们对抗吗?那个杜尘澜,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得偿所愿。咱们这两年损失了不少暗桩,不如将靶子树在皇帝身上,咱们也好休养生息。”

“那?咱们就任由杜大人被皇上提携?可奴婢担心,若是将他拉拔上来了,咱们想对付他就难了。”

杨嬷嬷有些担忧,觉得这太冒险了。

“放心吧!当然不可能放任不管,此人咱们不必再出手了,哀家已经书信与父亲,他知道该怎么做。皇帝要保他,当然不能这般容易。”

查太后冷哼一声,接下来就等着廖氏那边的动静了。

“那孝敏太后娘娘呢?您说她会不会与摄政王结盟了?毕竟他二人......”杨嬷嬷嫌臊得慌,也没说得出口。

“结盟?那贱人也不敢异想天开吧?难道她以为真的能笼络住摄政王的心?之前或许还有些情分在,但当年摄政王为了她放弃皇位,她却过河拆桥,摆了对方一道。你以为,摄政王能不记恨?再者,男子本就薄情寡性,如今有没有情分在,都是两说。为她放弃到手的皇位,傻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能傻两回?”

查氏觉得,这摄政王铁定只想来个露水姻缘,好弥补一下当初的遗憾。至于皇位,当然不可能再次拱手相让。

......

“大人!那些人还没死心,这段时日正在到处寻找孙娘。”天一向着已经穿戴整齐,就要去翰林院应卯的杜尘澜禀报道。

“他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会儿只怕已经查到咱们头上来了!”杜尘澜毫不意外,边说,边接过惜春递过来的双鱼佩挂在腰间。

“啊?那可怎么办?您说那日孙娘离开了,可后来咱们抓她之时,并无人看见啊!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孙娘来了咱们府上的?”天一惊讶地道。

“凡事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那日孙娘在角门处与门房纠缠,不是有很多人围观吗?孙娘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熟人认出她应该也不难。”

“之前让你在二伯他们回去之后,先将他们看管起来。一定不能松懈,否则又要被他们整出是非来。那些人迟早会查到二伯母头上,毕竟见过她和孙娘在一起的人不少。等过上数月,孙娘之事平息了之后再说。”

此事他已经和杜高鹤提过,纵然杜高鹤不满意,但他依旧如此行事了。

“是!”天一将杜尘澜的吩咐一一记在心中,他如今已在大人身边做事,当然要尽力表现,否则大人必定能换成用得顺手的。

“只是,若是被人知道二太太与此事有关联,那会不会对大人您不利?”天一实在担心,这二太太可真是给大人出个难题。

“不必忧心,无人证,甭管他们怎么想,可不是空口无凭就能抵赖的。”杜尘澜倒是不太担心,皇上最近对他很上心,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哪里能容得旁人诋毁他?

“最近摄政王那儿有什么异动吗?”最近万煜铭似乎十分安分,杜尘澜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并未有什么动静,一切如常!”

......

杜尘澜撩开车幔,清早的凉风扑面而来,让他顿时精神一振。

这几日的应卯,让他早已经对去往翰林院的路十分熟悉。一踏入自己的班舍,便看见了昨日请事假的王林芝。

刚问候了两句,杜尘澜还未坐下,就听得外头有内侍的声音传来,且这声音还极其熟悉,杜尘澜已猜到了来人是谁。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不知杜大人可在?”外头传来四喜的声音,杜尘澜连忙起身,出了班舍。

“原来是四喜公公来了,不知四喜公公有何事?”杜尘澜看了一眼四喜,还带着两名内侍,这四喜每次出来的排场倒是不小。

“咱家是奉皇上的旨意,来请杜大人去御书房经筵日讲。”四喜朝着杜尘澜笑了笑,随后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付原紧随着杜尘澜出来的,听着四喜的话,不禁诧异万分。

皇上单独请杜尘澜去经筵日讲?这不符合惯例啊!先帝在位时,都是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逢五日才会举行经筵日讲。且每次经筵日讲的规模都极大,翰林院和内阁官员都会参加。

后来皇上继位,朝中更是以皇上年少,更需官员好好引导。之前已致仕的太子太傅孔德政还在朝为官时,对此事也极为赞成,道:学问之道,必无间断,方有裨益。

只是后来皇上年事渐长,朝中诸事烦心,经筵日讲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以至于到了现在,已经有半年没有经筵日讲了。朝中众臣都各有心思,对此事也无人提及,更无人在意。

没想到,皇上今日突然想起了此事,但只叫杜尘澜一人去是怎么回事?

随后跟出来的王林芝也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他虽不善言辞,但也不是个傻的,这不就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吗?

翰林院有侍讲和侍读,怎会轮到杜尘澜一个新晋修撰去经筵?还去御书房?这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见过付大人!王大人!”四喜看了一眼杜尘澜身后的两人,朝这两人行了一礼。

付原看了一眼四喜,很是陌生。来翰林院传召的内侍中,从未见过此人。

再看这内侍的穿着,竟然还是个五品的内侍。且看对方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沉着内敛,再加上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内饰,可见这名内侍在御书房内的地位不低。

杜尘澜转身看了二人一眼,就知道这二人不认识四喜。

“两位大人,这位是在御书房当差的四喜公公。”四喜是今年才刚刚调去御书房的,之前一直在大厨房里当差,这两位当然不认识。

再者,皇上平日里应该很少会召见正四品以下的官员。虽说翰林院官员是天子近臣,但你能耐不突出,品级又低,皇上依旧不会知道翰林院里有你这么个官员的存在。

“原来是四喜公公!”付原和王林芝连忙拱了拱手,即便是内侍,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更何况还是在御书房内当差的,他们更惹不起。

“杜大人!咱们还是莫让皇上久等,咱家也得赶回去交差。”有外人在时,四喜对杜尘澜表现得有些冷漠。

“劳公公久等,待本官拿些书籍。”在翰林院,四书五经这些都是常备之物。

“周绵!天热,为何还不摆冰盆?”皇上将手中的朱笔搁下,天气开始变热,他时常觉得胸闷气短。再遇上些烦心事儿,便开始心浮气躁起来。

周绵有些奇怪,“皇上!往年,这会儿还未开始摆冰盆呢!您是觉得热了?那奴才这就使人去冰库中取。”

“嗯!”皇上应了一声,接着便靠着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他最近的烦心事不少,但最让他忧心的,便是边关的军饷。之前用百姓冒充敌军人头之事,牵扯上了不少官员。

这脓疮被彻底挑开,那些官员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虽说抄家灭族后,将那些家产都尽数充了国库,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些年边关频频发生战事,国库的银子都紧着边关,谁想那些人竟然敢冒领军功,且越来越猖狂。贪心不足蛇吞象,朝廷如此艰难,那些人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将朝廷的安危至于何处?

前两日边关传来消息,说是其中一个军营在半夜被敌军偷袭,死伤惨重,损兵折将三万人。

皇上心中暗恨,无奈命人将此事压下,准备先想个对策出来。否则等朝会之时,那些官员必定见缝插针,又是一番争锋相对,并以安插己方派系将士结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那些个将领至今也没做出什么振奋人心的实绩来,简直让他失望透顶。虽说镇国将军梁万涛为犯官之首,但之前并非没有功劳。

皇上这几日为此事愁得吃不下饭,并在朝中搜寻,到底谁有本事驻守边关,且谁又能值得他信任呢?

思来想去,他可悲的发现,朝中无人可用,他一个都信不过。

“皇上!冰盆可要给您摆在这儿?”周绵在皇上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摆上吧!”皇上摆了摆手,依旧想着边关的事儿。

四喜和两名小内侍带着杜尘澜往御书房走去,其中路上二人只说了两句客套话,便不再言语。

杜尘澜明白四喜的意思,看来今日皇上寻他,多数与他自己无关。

周绵刚出御书房外,便看见赶来的杜尘澜等人,连忙相迎。

“杜大人快请进吧!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周绵只是匆匆行了一礼,而后越过杜尘澜,看向杜尘澜身后的四喜。

杜尘澜闻言心中一凛,等候多时,那就就说明此次叫他来,绝对不是什么小事。且因此事烦心,或许皇上的心情也不怎么样,那他待会儿行事还是注意些。

杜尘澜跟着周绵匆匆入了御书房,他刚看到皇上的御案,皇上就已经开了口。

“周绵,你去外头守着。”皇上沉声道。

周绵立刻看了一眼杜尘澜,不知皇上又要和杜大人密谋什么。

“是!”周绵悄无声息地退路了出去。

他一出御书房,就看见了站在御书房外的四喜。他将这差事指给了四喜,便是给四喜机会。

他不知四喜与杜尘澜是什么关系,但他觉得四喜与杜尘澜一定认识,即便四喜与杜尘澜表现得十分生疏。

皇上摆明了是要重用杜尘澜了,四喜是他的干儿子,眼见杜尘澜的前程不会差,他当然要给四喜机会,也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第六百六十四章 突袭

“臣杜尘澜恭请皇上圣安!”杜尘澜跪下行礼,此刻他心中却想到了自家的生父。

当年顾玄瑧与皇上交好,到底皇上为何会以为生父贪恋皇位呢?若生父真想谋夺皇位,有多少次机会成事?

他不知皇上当初的想法,也不知生父当时的想法。纵使生父的死,皇上绝对不无辜。

就在杜尘澜神游之时,皇上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踱步走向杜尘澜。

杜尘澜顿时将心神拉了回来,且身子紧绷了起来。难道皇上要和他说什么密辛?可为何要靠这么近?

“平身!”皇上在离杜尘澜五步之遥时站定,沉声说道。

“昨儿听于爱卿说,你在翰林院这几日的表现很不错,安分低调,做事也十分勤勉,朕对你如此行事很是满意。你刚入朝为官,当谦虚谨慎,向朝中老臣多讨教讨教。”

皇上觉得杜尘澜的性子与他父亲截然不同,他父亲是张扬肆意,意气风发之人。而杜尘澜,却是沉稳内敛,但行事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之人。

或许,这与二人的身份有关。顾玄瑧是天之骄子,性子难免骄纵。杜尘澜只是商贾之子,又是商贾家的庶房过继的,从小谨小慎微惯了,养成了这样的脾性。

“是!臣一定谨记在心!”杜尘澜连忙应下,这几日他领的差事可不少。

之前翰林院堆积修撰职责内堆积的事务,于大人都交给了他。他明白这是要考校他的能耐,当然要全力以赴。

不出三日,他就将那些事务给处理好,为此还给同班舍的王林芝和付原带来了不少压力。他二人一改往常懒散的态度,这几日做事的效率极高。为此,他们三还受了于大人的夸赞。

“于爱卿说你对翰林院修撰的事务很是得心应手,可见天资聪慧之人,什么都难不倒。”皇上轻笑出声,突然看起来心情不错。

杜尘澜在心中腹诽,这是在给他戴高帽子吧?今儿个已经御书房就得了夸赞,看来此事十分棘手啊!

对于之前说的经筵,皇上不曾提起,杜尘澜也当做不知。纵然地毯上的《大学》十分显眼,但杜尘澜早已将其抛在脑后。

“皇上谬赞了!不过是多花些功夫,多刻苦努力罢了!”

“你倒是谦逊!不过,你最近在翰林院如鱼得水,朕却遇上了烦心事!”皇上说完,便叹了一声,走至从窗边,看向了东边的花园子。

来了!杜尘澜暗地里撇了撇嘴,看来皇上今儿也没心情与他扯皮,打算开门见山了。

“不知皇上有何烦心事?身为臣子,自当为皇上分忧解劳。”杜尘澜很是配合,他想快些升品级,就不能有所保留。

对杜尘澜的识相,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回御案旁,拿起一封书信,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有些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

“你看看!就能明白朕到底为何烦心了!”皇上叹了一声,明日就是上朝的日子。

此次边关出了事,其实朝中已经有不少官员都得到了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今日已经有不少官员递牌子要进宫,都叫他给驳回去了。

在明日早朝之前,他得想出法子,否则苍崖关若是被朝中其他势力被掌控,那他真的危矣!

杜尘澜抽出了里头的书信,大致扫了一眼,字数不多,后头的落款却是建威将军傅征侯。

他顿时心中一紧,建威将军傅征侯常年驻守边关,他之前曾打探过边关的地形,之后杜淳枫失踪,他还去过,当然知道这傅征侯就是守苍崖关的将士。

苍崖关是大郡与周夷等其他小国交界的最后关卡,傅征侯守护苍崖关应该有十五六年了。

他将信展开些,先看了个开头,就皱起了眉头。

皇上仔细观察着杜尘澜的面色,见着杜尘澜只是微微皱眉,而后松开之后,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心中顿时更为满意。

刚看到这封书信之时,他可是发了很大的火。等今日平息了一些之后,才逐步思考此事。

这封熟悉其实写得并不详尽,之时将边关发生之时大体概述了一遍。从字里行间中能看得出写下这封信时,傅征侯内心的焦虑。如此仓促,迫不及待将此事告知朝廷,可想而知,情况比这封信中要严峻得多。

“此次是傅征侯失职,竟然让敌军摸到了其中一个兵营,将一个三万人的兵营杀了个措手不及。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还指望着朝廷拨银子和药材过去,这是愚不可及。”

皇上越说越气愤,傅征侯一向行事妥帖,没想到这次竟然会阴沟里翻船。

三万人,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且牺牲之人也就不说了,但剩下还活着的呢?总得要银子和药材吧?否则剩下的这些人也活不成了。

“一个三万人的军营,晚上自会有人轮番守夜。突袭一个三万人的军营,首先敌军来的也不少。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发出声音来。若说是被下药了,但为何之后会这般迅速反应过来,并且还是反击,这是个疑点,为何书信上不曾言明?”

杜尘澜很是疑惑,一个三万人的兵营,敌军竟然这般明目张胆?且若是被下药,那为何又清醒得这么快?

“且下药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臣觉得其中必有敌军的暗探。”

“朕也是这么分析的,苍崖关何等重要?若是苍崖关失守,那咱们大郡当真危矣。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对如何才能解决此事,有何见解?”

杜尘澜的看法与他一致,但傅征侯在书信上说的内容太简短,实在不好判断。

“臣对边关的布置并不熟悉,此事的经过臣也知之甚少。光凭这封信,朝廷不可能随意拨银子给他。”

“可朕明日必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明日就是朝会,若是还未解决,那些朝中大臣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朝苍崖关塞人。”

“皇上!如今最首要的,便是钦差去边关,摸清楚此事的经过,若是真有敌国的暗探,趁此机会连根拔起,这是其一。”

第六百六十五章 人选

皇上点了点头,也表示赞同,“那其二呢?”

“派遣钦差朝中必然会有人选举荐,但暗地里也不可松懈。不妨暗下派遣信任的官员先一步去边关,暗中调查此事。许多将领在边关守卫多年,十分受边关兵士和百姓爱戴,有一定的威望,怕是会给此事带来不少难度。因此,暗中调查很有必要。”

杜尘澜相信皇上一定在边关安插了暗探,将才傅征侯的书信如此简洁,根本没将事情叙述清楚,不知皇上的暗探有没有消息传来。

皇上深以为然,杜尘澜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说守卫边关的将士在外不受朝廷约束,时日长了,便会结党营私。天高皇帝远,因此,在边关安插信任的官员,才能让皇上放心。

然而,这朝中让皇上放心的人很少。且去了边关,若是让那些官员察觉到派系,便会立刻将其架空。不想让你知道的,你永远不会知道。

“派遣明暗钦差,双管齐下,让明面上的钦差吸引他们的注意,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这朝中,有能耐,又信得过的官员,朕也没想出几人来。”

皇上的处境,朝中大臣皆知晓。因此,他也不避讳在杜尘澜面前说这些。

“这明暗钦差,你可有官员举荐?”皇上突然向杜尘澜问起人选一事,让杜尘澜愣住了。

“回禀皇上!臣才刚入翰林院,对朝中官员并不熟悉。且臣只是小小的从六品,如何能举荐朝中大臣?这朝中官员的品性和能耐,想必皇上都了如指掌,臣不敢妄言。”

杜尘澜可不会傻的在皇上面前大言不惭,对朝中各个官员评头论足。其实皇上心中应该有人选,自己说再多,皇上不一定会采纳,还会觉得他野心勃勃,将朝中官员的底细都摸透了。

虽说皇上想提拔他的用意明显,但杜尘澜绝不会就此飘飘然了。表现得太过,皇上觉得他不好掌控,只怕又会另有心思。

再者,皇上只怕是想试探他,看他的偏向,说不定暗中投靠的哪位官员。帝王的疑心病重,既要用人,又要猜忌,每日殚精竭虑,实在累得慌。

皇上心中极为满意,还算有分寸。他刚才那番只是做个小小的试探,若是杜尘澜当真举荐了哪位官员,他立刻会派人去查杜尘澜是否与这位官员有来往。

他要的是纯臣,能为他所用的,绝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这人选一事,咱们暂且不谈,你继续说!”皇上指着杜尘澜说道。

“建威将军所书,他为此负伤。将军守卫边关十多年,若只是小伤,应该不会特意提及。皇上只怕要重新派遣将领,去边关协助,以防敌军趁乱进攻。”

杜尘澜觉得这封书信的疑点有很多,敌军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突袭的我方军营?这之前难道一点异动也无?按理来说,这么多人,不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且建威将军当时应该不在那方军营才对,三万兵士的驻扎之地,其实并不大。建威将军应该镇守在关卡,而不是驻扎之地。52

“臣有一个疑问,建威将军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去的?难道他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有人突袭,又或者是正巧去了驻扎之地?不管是哪个原因,敌军怕是在算计他的可能性大一些。”

皇上双目一凝,“你是说敌军的目的就是傅爱卿?朕收到边关传来的消息,傅爱卿今日原本不去驻扎之地巡视,但有人在敌军突袭一个时辰之前,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查探到敌军有异动,他才连夜赶去驻扎之地。可照你这么分析,他们为何不在半路埋伏,朕不信周夷无人潜进大郡。”

虽说本朝对边关看守极严,但皇上明白,必然有不少人铤而走险。商贾能进,那些细作也能进,这是杜绝不了的事。

杜尘澜观察了一眼皇上的神色,似乎皇上对此事也了解得不多。看来应该是飞鸽传书,只能写上寥寥数语,皇上到现在应该还不知此事全貌。

“事实如何,咱们无从知晓。或许是中途错过,未能堵上,又或许是另有原因。因此,派遣钦差去边关迫在眉睫。”

“你刚才说傅爱卿或许已经身受重伤,那为何他不将此事在书信上言明?”皇上对此很是不解,他刚才并未留意此事。经过杜尘澜这么一说,他才觉得这封书信其中有不少疑点。

“或许是身不由己呢?”若是傅征侯当真重伤,那会不会已经被人胁迫?

“你是说他或许已经落入敌军手中,又或许是被其他人给软禁了?”皇上也立刻想到了这两种可能,毕竟重伤之后,极易被俘虏。

“臣以为,落入敌军手中的可能不大,他们何必多此一举?若是当真抓住了将军,将其当成人质,只怕没有任何效用。倘若是引诱其他将士去,那就更无甚用处了。”

杜尘澜觉得,应该是被人软禁了。边关也有许多派系,傅征侯是纯臣,借此机会被架空权势也不是不可能。即便军令在他手中,但容易被人挟制,那与挟天子以令诸侯无异。

“的确!将领被俘虏,若不能及时营救,失去统帅千军的能力,就没了存在的价值。”朝廷怎会允许被敌军俘虏的将领来威胁朝廷?只要被俘虏,将军手中的调令就失去了效用。

“你之前说派人去边关协助傅爱卿,其余明暗钦差一事暂且不谈,这人选,你可有建议?”皇上其实昨晚就已经想好了明暗钦差的人选,但对武将,却拿不定主意。

有能耐的,皆与其他派系有关,虽有两位与其他派系平日里不曾来往,但姻亲之间错综复杂,难保暗地里没有投靠,他依旧不放心。

其余的都是世袭将军之位,让他们上战场,只怕还不如那些士兵。

他确实想听听杜尘澜的意见,或许会有独到的见解。

杜尘澜看了一眼皇上,发现皇上愁眉不展,确实是充满了愁绪。

“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杜尘澜试探地问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查永安

杜尘澜同时在心中筛选朝中的武将,如今在朝中的武将不算那些恩荫的,有些能耐的还有六人。

其中两人是太后一脉,一人是摄政王一脉,还有三人暂且不知派系,这是明面上的。但在边关,却有不少都是摄政王一脉的官员。

皇上应该会率先在这三名不知派系的武将中选择,但这三人的谋略和武艺,比另外三人还是差了不少。

再加上皇上疑心病重,对那三名不知派系的也不会放心。其实杜尘澜觉得,完全可以反其道而为之,就怕皇上觉得不好掌控。

“并无人选,都不满意!”皇上叹了一声,不由得想起了顾玄瑧。

当年顾玄瑧一夫当关,敌军听闻顾玄瑧的大名莫不闻风丧胆,他不禁有些黯然。这些年边关时常有敌军作乱,时不时地来骚扰一番,让大郡朝为此烦忧不已。

正是没有勇猛的将领,才会让这些蛮族肆无忌惮。

“敢问皇上,不知镇守苍崖关的副将是哪位?”杜尘澜其实知道副将是谁,但依旧要问,这是引子。

“是定国将军莫渡江!”皇上说到这莫渡江时,脸色沉了沉。

杜尘澜了然,这位定国将军还是纯正的摄政王一脉,他的嫡长女说给了摄政王兄长的长子,关系早就维系在了一起。

杜尘澜曾让人打探过边关将士的派系,这位之下还有三名参将,分别驻守驻扎之地和苍崖关。而其中两名参将,与莫渡江的关系极为密切,平日里说是结党营私并不为过。

由此可见,苍崖关其实已经被摄政王给把控。如今傅征侯身受重伤,大权旁落,会落在谁的手上,不言而喻。

杜尘澜以为,一味地压制并不能成事,倒不如平衡。然而这平衡的人选,却要仔细斟酌。

“定国将军驻守边关应该有不少年头了吧?”杜尘澜目露深意地问道。

“的确,他去边关比傅爱卿都早了一年。之前朕觉得常年镇守边关,无法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实在不人道。朕也不是不知道体恤朝臣,便与前年想将其召回,但朝中大臣皆以变动边关人事布局,会导致边关动乱为由,不赞成此事。”

皇上也想召回这些人,可朝中万般阻挠,且那些武将已经在边关俨然已经成为了地头蛇,滑不留手,十分难对付。

大郡朝并无律法约束朝中驻守边关的将领几年换一次,但皇上如此被朝臣辖制,也是悲催。

身为帝王,任免升调官职虽需要听朝臣的建议,但最后下令者一定是皇上。然而,皇上手中没实权,行事处处受阻。

“傅爱卿驻守边关多年,虽无功,但也无过,边关战事频起,他能守住,已是不易。这么多年的镇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上叹息了一声,其实他的打算,此次派人过去,是为了架空傅征侯的权势。

毕竟这几年傅征侯确实露出了几分颓势,或许是年事已高的缘故,行事不如之前那般雷厉风行,变得有些优柔寡断起来。520

朝廷需要勇猛的将领,朝中实在缺实干之人。

可傅征侯这般劳苦功高的武将,皇上也是不忍心。他怕伤了老臣的心,让其他纯臣也寒了心。

“建威将军伤势如何,咱们也不甚清楚。臣提议,选择合适的武将,去边关辅佐建威将军,先稳定如今的局势,之后如何安排,不如等此事明了之后,再行决定。若是建威将军伤势并无大碍,正好还能替他分忧。若是伤势过重,便只能事急从权。”

杜尘澜隐晦地提了提,他的意思是两手准备。若傅征侯没有背叛朝廷,伤势还能撑得住,那派去的武将就是去协助的。反之,则只能架空傅征侯的权势,将兵权夺回来。

“至于人选,臣以为诏安侯府侯爷十分合适。”

杜尘澜此言一出,皇上顿时惊疑万分。他猛地转身,看向杜尘澜,眼神十分锐利。

“你是说查永安?”皇上又惊又怒,杜尘澜为何会提起诏安侯府?难道杜尘澜不知诏安侯是慈宁太后的父亲吗?

察觉到皇上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杜尘澜并未慌乱。他当然知道查永安是查太后的生父,但正是如此,他才觉得这人选十分合适。

“正是!诏安侯爷是武将,之前也不是没做过将领,还领过功勋,是位合适的人选。”

皇上眯着眼仔细观察杜尘澜的面色,偏偏杜尘澜如此坦荡的模样,让他心中摇摆不定。

他努力平复心绪,带着疑惑问道“朝中也不是没有其他武将,你为何单单选了他?”

“回禀皇上!如今边关的形势想必皇上比臣更清楚,之前罪臣梁万涛一脉官员冒领功勋一事,让边关将士大换洗。之后又重新派遣了不少将士,有些武将的家族中有着纷乱错杂的关系,为防止他们结党营私,皇上不妨派些立场不同的武将去边关。相互掣肘,才是正确之道。”

杜尘澜也不能明说,驻守苍崖关的武将都是摄政王一脉居多,原本其他派系就被他们压着喘不过气来。即便派遣纯臣去,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官员。最后不是被寻了由头暗害,就是被架空权势,这不是无用功吗?

而查永安是查太后的生父,手中权势也不小。去了正好能相互掣肘,毕竟立场不同,就等着抓对方的错处呢!对方怎敢轻举妄动?

派剩下的武将去,即便是太后一脉的也无用。毕竟权势不够大,那些人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皇上暂且放下对杜尘澜的怀疑,认真思考起杜尘澜的建议。过了片刻,他思来想去,震惊地发现查永安竟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此计有些冒险!”皇上不敢想象,若是大权又落在母后手中,他该怎么办?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当然,不可能毫无退路。皇上若是觉得不放心,或可再派遣一位武将,名为辅助,实为监视。当然,这名人选也十分重要。”

难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到底派遣谁,皇上都快愁白了头发。

“你说话莫要拐弯抹角,有什么人选,直说。”杜尘澜绕了不少圈子,让皇上觉得杜尘澜今日似乎另有所图。

第六百六十七章 出谋划策

杜尘澜微微一笑,“臣其实也没想到,皇上可询问首辅大人,或许他有合适的人选呢?”

“谁?你是说俞爱卿?”刚才说起太后一脉,皇上还怀疑杜尘澜背地里投靠了母后。可现在,杜尘澜又提起了首辅俞则闳,这到底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还是另有目的?

俞首辅在朝为官多年,在升为首辅之前,行事倒是十分妥帖,在遇事之时,每每都有独到的见解。且俞首辅与朝中虽圆滑,不敢得罪人,但与朝中哪一脉都走得不近。

皇上就是看中了他的能耐与立场,这才力排众议,将其升为了首辅。

哪成想,俞则闳在升任了首辅之后,就沉寂了下来,变得平庸不已,让皇上大失所望。俞则闳根基浅,又怕得罪其他派系,成为首辅之后,平日里最擅长的便是一推五六二。

上朝之时,若是哪些官员有政见分歧,此人便各夸一通,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后却并不表达他的立场。行事十分圆滑,偏偏又叫人寻不到错处。

而朝中的形势偏偏又与众不同,各方经常为政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皇上也听得厌倦,便不了了之。

但朝中的大臣也不是傻的,为此朝中官员便引用民间传说,给起了个龟丞相的外号。

皇上虽对他失望至极,之后想另选贤明,可朝中却无合适的人选。最后,皇上也就随他去了。好歹俞首辅与哪派都不亲近,占了一个首辅名额,总比换上恶心的人好。

因此,俞首辅就像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在朝中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

其实皇上心里也明白,俞则闳其实精明得很,哪方都不想得罪。这些年他想方设法拉拢,然而俞则闳却还是如之前一般,皇上便渐渐对其不喜起来。

然而,在半年之前,俞则闳突然一改之前懒散的态度,对朝政尤其上心,恢复了之前的态度。而朝中的局势却发生了一些改变。之前被众人鄙夷的俞则闳竟突然有了拥护者,但他依旧对不与哪方亲近,这让皇上惊喜的同时,心中的担忧却更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忽然觉得,这位首辅有些摸不透了。他命人密切注意俞则闳,整整三个多月,发现俞则闳与摄政王和母后一脉的官员并无来往。

不过,这也没彻底消除皇上心中的顾虑。如俞则闳这般老谋深算之人,行事必有深意。

“为何你觉得他会有好人选?”皇上对杜尘澜提起俞则闳,十分讶异。

“首辅大人乃是内阁辅臣,为皇上分忧解劳,出谋划策,不是分内之事吗?皇上不妨试试,或许能有意外的惊喜呢?”

杜尘澜倒是觉得俞则闳是深藏不露,皇上平日里对他还算不错,即便俞则闳这些年在朝中毫无建树,皇上也没想过换人坐这个位子,已经还是格外开恩。

据他所知,俞则闳这半年内可不算低调了。扶持俞则闳,对付另外两个派系,虽比较吃力,但也不是不可行。

虽说俞则闳背后或许另有主子,但能利用他,当然要利用。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皇上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也觉得或许可以一试。可杜尘澜为何如此推崇俞则闳?皇上心中疑窦万分,他才发现,不止俞则闳的心思难猜,杜尘澜的心思也难猜。

这朝中,都是人精!皇上神色一暗,随后心中冷笑不已。这些人纵有千般算计,但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现在是,今后也会是。

“可朕就算决定了人选,朝中若是反对,只怕又要横生波折。”皇上觉得棘手,可边关之事更让他担心。

选武将去边关,必须迫在眉睫,否则不知时候还会有什么变数。

杜尘澜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您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吗?此事如此紧急,如何能等到明日上朝?当然是雷厉风行,即刻任命明暗钦差和武将前往边关。”

这种情况当然是先斩后奏啊!圣旨一下,难道他们还敢抗旨不成?虽说之后必定会让那些派系不满,从而在其他朝政上找补回来,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每件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看皇上敢不敢冒险。

或许皇上之前被牵制久了,做事便有些畏首畏尾,就怕一着不慎,手中这点权力也没了。

皇上轻咳一声,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以为杜尘澜能有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朝中的情势,两人都心知肚明。杜尘澜认为,皇上需要做的第一步是平衡,之后再慢慢安插自己的派系。

然而,皇上最大的劣势是朝中无可用之人。

摄政王在朝中权势滔天,查太后也十分有根底,底子还十分厚实,有些能耐的官员不是被查太后一脉笼络过去,就是投入了摄政王麾下,皇上一直都在无人可用的状态。

难怪之前皇上要派孔德政在书院给他网罗人才,都已经穷到了这个地步,杜尘澜如今也能理解了。

“今日之事,你不可像任何人提起。”皇上警告地看了杜尘澜一眼,之后的事,他还得好好谋算谋算。待今日认命之后,等明日上朝,必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今日皇上不是命臣来经筵日讲的吗?”杜尘澜眼神无辜,皇上行事可真谨慎,有点小心过了头。

皇上闻言不禁一愣,随后禁不住被杜尘澜逗笑了。之前压在心中的石头似乎迎刃而解,此刻整个身心都松快了不少。

“行了,你跪安吧!”皇上转过身子,已经开始传周绵进来。

杜尘澜叩首退出了御书房,朝着擦身而过的周绵笑了笑。

这是第一步,渐渐取得皇上的信任,展示出自己的能耐,才能让皇上赏识自己。等皇上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自己才能多参与朝政。

四喜见着走出御书房的杜尘澜,二人随后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四喜行了一礼,道“杜大人可是要回翰林院了?咱家这会让得守着御书房,让小三送您回去吧!”

第六百六十八章 小三子

小三?杜尘澜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称呼?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四喜身后的小内侍,约十五六岁,模样清秀,一双大眼睛咕噜噜乱转,看着就十分机灵。

这个小内侍,他见着四喜这两回,似乎都跟在四喜的身后,应该是他的亲信。之前他不曾仔细看对方的容貌,只是瞟了一眼,记住了个大致的轮廓。

“还不快见过杜大人?”四喜朝着身后的小三轻声喝道。

“奴才见过杜大人!”小内侍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倒像幼儿的娃娃音,听起来有一丝丝的甜。

“不必多礼!小三公公,有劳了!”杜尘澜满脸笑意,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在这宫中,无内侍不可单独行走。杜尘澜要想回翰林院,必须得有领了牌子的内侍引路。

杜尘澜随着小三子往来时的路回去,一路上小三子十分安静,并不敢主动和杜尘澜搭话。

一个无品级的内侍,难免对朝中官员有些敬畏,即便杜尘澜只是从六品的官员。

“小三子公公在宫里待了不少年头了吧?”杜尘澜侧首看了对方一眼,其实看小三子腼腆的模样,之前应该在宫里人少的地方当值,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四喜的眼,将其带在了身边。

小三子没想到杜尘澜居然会主动与他说话,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他听说这些官员都眼高于顶,平日里十分看不起他们这些阉人,没想到杜大人竟然如此随和。

“回杜大人,七岁就进宫了。之前一直在芳华殿当差,上个月才被调到御书房当差。”

说到此处,小三子脸上满是感激之色。若不是副统管四喜,他如今还在那阴冷偏僻之处,做着苦累的活计呢!

“芳华殿?”杜尘澜有些讶异,芳华殿不是孝敏太后娘娘的寝宫吗?

“芳华殿是孝敏太后娘娘的寝宫吧?难怪小三子公公看起来卓尔不凡,原来之前是在孝敏太后娘娘身边当差的。”杜尘澜心生一计,便试探道。

“啊?”小三子顿时涨红了脸,这是在夸他吧?

“大人误会了,芳华殿可大着呢!奴才之前就是在后庭偏殿做洒扫等杂活的,可不是娘娘前头大殿近身伺候的。若非副统管大人,奴才如今还做着洒扫的活计呢!”

芳华殿原先虽是冷宫,但宫殿可不小。仅孝敏太后一个主子住,芳华殿内被落匙的地方多的是。他们这样的小内饰和宫女嬷嬷等,也就逢年过节,主子施恩之时,才能远远见着主子一眼,平日里哪里见得着?

杜尘澜瞥了小三子一眼,见其脸庞红润,又在其举起的右手上瞄了一眼,发现掌心处的确有不少茧子,与其清秀白皙的脸庞很是不符。可见,对方应该没撒谎。

“那小三子公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过,像你这般年岁的内侍,在宫里不少吧?也都是做着你一般的活计吗?”杜尘澜装作好奇的问道。

“宫里奴才这样年岁的,比比皆是。之前奴才在芳华殿当差时,做杂事的内侍,可有三十多人呢!不过有的运气好,人也机灵,早就被选入前殿,去伺候娘娘了。”

小三子说起此事,脸上有羡慕,有沮丧,总之,心思都放在了脸上。

杜尘澜双目一凝,七岁就进宫,身旁这么多内侍和宫女,都在削尖了脑袋,想往主子身边凑。小三子若真这么单纯,还能活到现在?

再者,他看小三子面容清秀,人也机灵,应该很会讨主子欢心才对。

之前升起的心思,迅速抹去。面对小三子的滔滔不绝,杜尘澜依旧耐着性子听着,话里头其实也透露了不少信息。

“奴才之前和副统管认识,其实是因为两个馒头。”

杜尘澜听着小三子讲述和四喜相识的过往,故事很老套,就是因为两个馒头。四喜之前在大厨房当差,虽说大管事将厨房把控得极严,但四喜本就在厨房做事,自然不可能一点油水都无。

那日小三子没当好差,被罚不准用午饭,便腹痛难忍,许是饿得,正好遇上了四喜。

宫里的内侍和宫女,被罚不准用饭是常有之事。有些身子骨差的,时日长了,便会得胃病。

“那看来四喜公公也是个淳善之人!”杜尘澜随口应了一句,在宫里结善缘,总比得罪人得强。

“大人和副统管大人之前是熟识吗?”

小三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杜尘澜心中一震。心中虽提防起来了,杜尘澜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难道四喜连这个都告诉小三子,可他觉得这个小三子不是个省油的灯。

“何以见得?”

“一种直觉,就觉得杜大人与副统管等人之前应该是熟识。不过,奴才也只是猜测罢了!”

小三子仔细观察了一眼杜尘澜的神色,将其如之前一般,并未有异常。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杜尘澜身着官服的欣长身姿,发现其姿态舒展,并未紧绷,这才收回了视线。

杜尘澜心中暗笑,他在套小三子的话,而小三子却发过来套他的话,真有意思。

“本官与你们副统管并不相识,至今也才见过两面。”

杜尘澜与小三子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杜尘澜知道,这里的一墙之隔,便是东阁。

东阁乃朝中内阁官员办公,票拟奏折之地。

小三子刚想在说,便见杜尘澜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一旁的红色宫墙。他当然知道这一墙之隔后头是什么地方,杜大人是翰林院官员,目的便是进入内阁。

走到此处,留心内阁也实属正常。

就在杜尘澜他们往另一条甬道上之时,杜尘澜倒是看见一顶蓝色冠盖的小轿从东阁出来,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

在宫里坐轿子?杜尘澜率先想到,这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从东阁出来,那必然是内阁官员了。

而之前他向皇上提过首辅大人,或许这轿子中的人,就是俞则闳。

“那边可是翰林院的杜修撰?”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杜尘澜顿住脚步,转身回头看向开口之人。

第六百六十九章 试探1

杜尘澜回身一看,发现刚才已经离去的轿子又返了回来,而掀开窗幔看向他的人,不是俞则闳是谁?

杜尘澜连忙回身行礼,“下官杜尘澜拜见首辅大人!”

小三子也连忙行礼,首辅大人,其实之前他也不常见。

“不必多礼!杜修撰这是从御书房出来?得了皇上的召见?”俞则闳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而后将目光落在杜尘澜手中的书上。

“回大人!皇上召见,说是许久未经筵,今日起了兴致,便叫下官前去日讲。”杜尘澜恭敬地回道。

“经筵日讲?翰林院不是有侍讲和侍读吗?皇上特地召见你一个史官修撰,来日讲?”俞则闳语调突然扬高,尾音还带着几分疑惑。

“这下官就不知了,或许皇上还想考校一番下官的学问?帝王的心思,也不是下官能揣测的,下官只是谨遵圣命!”杜尘澜微微一笑,语气却十分犀利。

这次俞则闳见着他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似乎还想将家中闺女说给他,今日绝口不提,甚至还十分冷淡。这俞则闳,确实让人猜不透。

但杜尘澜却凭借派去俞府的暗探,查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心中虽有怀疑,却无确凿证据。且此人十分小心,此次不一定能成事,只能先试探了再说。

因此,在皇上面前举荐俞则闳,便是一次试探。

刚才俞则闳所言,却是有挑拨之嫌。这宫里的秘密,一般都守不住,再私密之事,往往也会有不少知情人。更何况,现在这里还有四名轿夫和一个内侍在,这话传出去实在容易。

若是这话传出去,只怕翰林院的侍读和侍讲都会对他有些成见。纵然面上看不出,但必定会记在心中。虽说此事已经传开了,但从俞则闳嘴里说出来,造成的后果完全不同。

将才杜尘澜就是表明态度,这是皇命,难道他还敢抗旨不遵不成?

俞则闳闻言倒是没动怒,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杜尘澜,忽儿笑了。

“少年人不必这般锋芒毕露,外圆内方才是为官之道。本官觉得你前程远大,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俞则闳突然又和颜悦色起来,仿佛很看好杜尘澜,对其十分满意。

“下官惶恐,不敢!不敢!”杜尘澜连忙躬身回道。

这样的话,他若是真的受了,不出明日,整个宫里都会流传他夜郎自大、矜骄自傲的话来。

“也不必过于自谦,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如何会差?本官听闻你这几日在翰林院当值很是用心,于学士对你是赞不绝口,他对你如此用心,你可要努力进取,不要让他失望啊!”

俞则闳笑着摸了摸胡须,此子确实聪慧,只可惜......

俞则闳心思百转千回,想起刚才皇上派人来东阁请他去御书房议事一事。

之前他行事不上心,皇上对他越来越不满,已是许久都不曾叫他议事。不过自从数月前他转变态度之后,皇上看他倒是顺眼了不少。

然而,边关被夜袭一事,皇上是不想声张的,起码在明日早朝之前。

能叫他过去议事,他也并不觉得皇上是多信任他,不过是束手无策罢了!他收到边关传来的消息之后,便一直在等着,他倒要看看,皇上会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召见他。

他已经想好了对策,甚至已经想好了去边关的人选。趁此机会,将此人塞进去,即便有些突兀,但绝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皇上召见,比他预想的时间要早一些。

然而杜尘澜却出现在此处,还是在杜尘澜出了御书房之后,皇上才召见自己,难保不是杜尘澜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才导致皇上想到了他,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再推出此人,不但很刻意,还会引起皇上的怀疑。更甚至,他突然觉得杜尘澜也开始怀疑他了。

不管如何,等去了御书房,便会揭晓。若是杜尘澜当真对皇上提起了他,那杜尘澜的用意是什么?向他示好,是想娶他的闺女,还是想拉拢他?又或者,是开始怀疑他了,想试探他?

一切皆有可能,总之,等去了御书房,便能知晓。俞则闳打算等面圣之后,再决定自己的计划要不要调整。

“多谢大人教诲,下官亦不会辜负于大人的期望。日后一定恪尽职守,为朝廷和皇上效力!”

“嗯!本官受皇上召见,便不与你多说了。”俞则闳放下窗幔,轿夫得了示意,便架起轿子,向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杜尘澜看着轿子逐渐远去,便转身往翰林院的方向走去。

俞则闳叫住他,只是为了勉励几句?杜尘澜不这么认为,他自己回忆着刚才自己的回话,是否有露出什么端倪。

小三子看了一眼杜尘澜,见杜尘澜正在沉思,便将视线转了回来。

他在宫里行走多年,他的直觉是,四喜与杜尘澜,绝对认识。

......

“臣俞则闳恭请皇上圣安!”

“平身!”皇上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俞则闳,他第一个知会的,便是俞则闳。他得在确认俞则闳能相处好人选之外,再定下其他人选。

“谢皇上!”俞则闳抬眼扫了一下皇上的脸上,便立刻低下了头。

“这两日听闻爱卿身子有些不适,不知可有痊愈?”皇上将视线移向俞则闳的膝盖,柔声问道。

对皇上突如其来的关心,俞则闳并未感觉到异常。

“回禀皇上!这都是老毛病了,这两日用了冰盆,想是受了寒,膝盖便有些隐隐作痛起来。请了大夫,已经好多了。多谢皇上体恤,竟还派了轿子来接,臣不胜荣幸!”

皇上若真的关心他,便不会不知他这病不能根治。

“为何不请御医?朕已经知会过梁院判,听说他最近偶得一张良方,倒不如试上一试,待会儿就来给你诊治。”

“多谢皇上!”俞则闳讶异地看向皇上,没想到皇上对他还花了些心思。

“爱卿这两日身子不适,朕也觉得头痛不已。”皇上抚了抚额,而后便叹了一声。

第六百七十章 举荐

俞则闳心中有数,这是要说正事儿了。他立刻关切地问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那应该传太医啊!”

接着他就将目光投向了皇上身后立着的周绵,周绵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俞大人有所不知啊!皇上这是心病,这几日朝中诸事烦忧,皇上心中烦闷,太医劝他莫要多思多虑,可皇上就是不听啊!”

俞则闳顿时目露深意,皇上在和大臣议事时,向来不许内侍插嘴。即便皇上对周绵十分看重,但他绝不会容许内侍参与朝政。

若非是皇上授意,周绵便犯了皇上的大忌。然而,能成为皇上的贴身大总管,怎可能如此不懂分寸?

“哦?那不知皇上是为了何事忧心?朝中之事虽多,但皇上一向游刃有余,不知到底是何事难倒了皇上?”俞则闳十分惊讶,随后问道。

皇上暗骂,这老狐狸实在讽刺他么?还游刃有余?这让他很是不爽。且此事朝中不少官员都收到了消息,俞则闳却依旧装作不知。

“有人从边关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封书信,周绵!你去呈给爱卿过目!”那封书信太简短,根本揣测不出是什么心思。

“是!”周绵立刻将陈放着书信的托盘放到了俞则闳的面前。

......

“多谢公公相送,公公请留步!”杜尘澜望着前方的翰林院,对小三子说道。

小三子看着杜尘澜面上的笑意,心情也好了几分,“前头就是翰林院,若是大人无需奴才相送,那奴才就先回去交差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有劳!”

杜尘澜转身就要离开,可小三子却立在原地不动,便让杜尘澜感到奇怪。

“其实奴才觉得杜大人十分面善,待人也十分真诚,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就在杜尘澜奇怪不已的时候,小三子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面善?外冷内热?难道小三子不觉得他的话前后矛盾吗?再者,面善这样的词儿应该和他不怎么相配吧?到底是什么给了小三子这样的错觉?

之前明明有人说他看起来有些淡漠,与小三子的说法并不吻合。

“许是今日对公公一见如故,这才相谈甚欢!”杜尘澜没反驳对方的话,小三子目的为何,他不知,但今日这么多信息都是小三子透露的。不管对方是无意还是有心,反正只要不撕破脸皮,杜尘澜也不介意与其周旋。

“只可惜奴才在御书房当差,怕是不能与大人常见,实乃遗憾!”小三子说着,说着,语气中竟然还露出了几分不舍来。

杜尘澜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接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枚二两银子的银角子,递到了小三子的面前。

在宫里,大臣想和内侍打好关系,打赏是常有的事儿。

谁想,那小三子竟是推脱了一下,并未受杜尘澜的礼。

杜尘澜楞了一下,这是嫌少?

“小三子只是给大人带个路,怎能收大人的银子?刚才奴才也说过,杜大人面善,奴才觉得亲切。日后大人若是还有什么吩咐的,莫要客气。奴才还要回去当差,这就告退了!”

小三子说完不等杜尘澜的回应,转身快步离开了。

杜尘澜凝视着对方的背影片刻,不要银子?那要什么?概不会是想与他结盟吧?想抱他大腿?

他忽然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难道是猪叫光环开始笼罩自己,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天马行空之后,杜尘澜失笑地摇了摇头。这小三子倒是图谋不小,还只是个无品级的内侍,便想与他结盟了?

他觉得这小三子野心不小,刚从冷宫里出来,就想呼风唤雨?此子如此野心勃勃,下次得瞅准了机会,将此事告知四喜。

四喜虽然也在宫中多年,但未必能敌得过这个小三子。小三子才是有能耐之人,最重要的是野心不小,就怕四喜日后会吃亏。

杜尘澜快步向自己的班舍走去,都快晌午了,想必饭食也要到了。

......

“这么说来,爱卿当真有合适的人选?”皇上望着俞则闳的眼神意味深长,杜尘澜为何能知道俞则闳手中有人选?难道杜尘澜投靠了俞则闳?

“是!此人之前是文臣,后来弃笔从戎,但本事可不小!不过是缺少机会,臣以为,或许可以一试。”俞则闳提出的人选让皇上愣住了,随后在脑海中回忆着。

朝中有这号人物吗?竟然还弃笔从戎?读书人有多清高自大,怎可能成为武将?

俞则闳见皇上有些迷茫,便知皇上怕是早就不记得这号人物了。

“皇上许是不记得了,此人不就是韩曾青吗?”俞则闳不禁提醒道。

“韩曾青?”皇上沉思了片刻,立刻恍然大悟,韩氏?

要说起这韩氏,之前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低,韩曾青正是那韩赫连的侄儿。

而韩赫连是谁?不就是当年与先帝和顾玄瑧牵扯上的那名翰林院官员吗?

当年之事,皇上应该比他更清楚才是。毕竟当年韩氏也因为韩赫连受到了不少牵连。

“韩曾青之前是个秀才,只是后来不知是和缘故,便改习武了。”俞则闳也有些纳闷,虽说查太后那时一直在打压韩氏,但也不至于会弃笔从戎啊!

“你对他的事儿,倒是知之甚祥!”说起这韩氏,皇上心中的怀疑就更深了。

韩氏当年是被母后迫害的,之后族中在朝为官者也被寻了由头,纷纷失了官职。那韩曾青弃笔从戎,倒是真的有魄力。

然而,俞则闳又是如何知道的?并且还举荐了此人,到底居心何在?

“他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当值,是一名从五品的镇抚。臣会举荐他,也是因为此人的本事不弱,行事也十分沉稳,若是让他去边关辅佐将军,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毕竟朝中的武将不多,是时候启用新人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俞则闳没说,那就是之前的事,都是查太后主谋,明面上与皇上并没有用关系。正好此人绝不可能与查太后他们结盟,皇上应该能放下心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弃笔从戎

“那爱卿又是如何知晓此人的呢?朕这些年并未听说此人的名讳,可见平日里也是不显,否则总会有点声名传出来。”皇上倒要看看俞则闳如何为自己辩解,这韩曾青已经投入他的门下了吧?

“臣会知道他的能耐,还是在一次打擂。那日臣路过坊市,见有许多武林人士在打擂台,说是得了头名之人可得白银千两,只需为出银子的庄家走一趟镖。因奖赏丰厚,人群便将擂台围得水泄不通。臣的马车被挡住了去路,只得停下,便也跟着围观了那次擂台。”俞则闳说起此事,脸上倒是浮现出了笑意。

皇上挑了挑眉,随后脸色一沉,道:“你是说,那韩曾青竟然去打擂台了?难道他一个堂堂从五品官员,要和这些武林人士抢那一千两银子?那事后的押镖呢?简直是荒唐!”

皇上对一名朝廷官员跟着争夺那一千两银子之事十分不满,难道朝廷这么穷,官员还要与百姓争利?传出去,朝廷和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没得自降身份。

“嗐!”俞则闳知道皇上这是在不满什么,但他没有为其解释,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韩曾青确实上台了,原本臣也不认得此人,但他的随从却在台下围观。没想到他武艺不错,竟然打败了许多武林人士。臣便找了他的随从打探,说是韩曾青十六岁之前都是文人,且才学不错,还考上了举人。可不到半年,他就弃笔从戎了。如今习武不过才四年,武艺便如此高强了。当然,这也与他从小就习武有关,儿时他就不是文弱书生,家中也请了武师教导,为的是强身健体。”

“那最后,他是得了头名?”皇上提高了声调,摆明了有些不信。

虽儿时就习武,但能打败这么多武林人士,难道对习武是天赋异禀?且十六岁就中了举人,那岂不是说明此人在读书上也很有天赋?这大郡朝,有天赋的那几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都是年少成名之辈。

例如此次的春闱,最后名列一甲的杜尘澜和余泗霖,那都是年少便成名。

若你真有过人的天赋,就不可能会被埋没。毕竟科考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一路披荆斩棘、力挽狂澜的,自然会大放异彩。

可皇上之前并未听说过此人,十六岁的举人,在大郡朝应该不会这般默默无闻才对。更何况家中还是官宦世家,如何能低调得起来?

“并未,武林人士有许多高手,有内家功夫的,并不在少数。他不过才弱冠,如何能与这些人相比?不过臣见他即便是输了,也输得十分坦荡。说是为了向大家讨教切磋,第一次碰上这么多对手,能切磋便是荣幸之至。从那时起,臣便留意了此人。”

俞则闳毫不掩饰自己的对韩曾青的赞赏,谦虚好学、努力上进,又有天赋的后辈,更容易得到年长之人的赞赏。

“臣以为皇上如今正缺得用之人,倒不如一试。”俞则闳也没撇清他与韩曾青的关系,毕竟他能举荐之人,必然是与他有联系的,他解释也只能算是狡辩。

原本因着杜尘澜,他便有些犹豫。可他在来时的路上又思量了许久,觉得还是得抓住这次机会。

一来皇上心中并无二人选,二来避嫌也无用,倒不如坦坦荡荡。皇上本就是想扶持与摄政王和查太后对立的派系。

之前他没行动,并不是不上心,而是时机不成熟。可如今杜尘澜却横空出世,这不得不让他提防。再者时机也趋向成熟,他便不必再顾忌这么多了。

“你说他十六岁就中了举人,那为何此前却默默无闻?如此少年俊杰,不应该被埋没才对!”皇上对此有些疑惑,他倒是没怀疑这是假的,毕竟一查便知,不必要说谎。

俞则闳叹了一声,道:“韩氏一蹶不振,如今在朝为官者只有寥寥数人,还都是外放的官员。嫡支也就剩下韩曾青一个后辈在京城为官,韩氏也落魄了。”

皇上顿时哑然,母后之前打压韩氏一族,他也是知道的。韩赫连去世之后,韩氏便在朝中毫无地位了。这般说来,此人弃笔从戎,或许也是想为自己挣一条出路。

母后摆明了不会准许韩氏再回朝中,在大郡朝重文轻武,文官比武将有前途得多。即便武将在前冲锋陷阵,文官在后耍耍嘴皮子,但武将的地位依旧不敌文官。

韩曾青成了武将,或许才躲过一劫。

可当年母后与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韩曾青会对皇室毫无怨言,效忠自己吗?皇上觉得,或许韩曾青对他与对母后一样,都怀恨在心呢!

“当年之事,其中内情,爱卿也明白。这韩曾青是韩氏的后辈,他心中能毫无怨言为朝廷效力?朕觉得有些不可信,即便他真有能耐,但朕怀疑他的忠心。”

皇上直言不讳,这人选一定得慎重,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韩曾青对朝廷有怨,难保不会私底下投靠摄政王一脉,毕竟这般有才干之人,摄政王应该不会放过才对。

“其实皇上大可放心,咱们都是忠于皇上,忠于朝廷的。韩曾青父母双亡,只剩下一名幼妹,年方十四。此前有万氏族中一名后辈想与他家结亲,韩曾青便没同意。不过,双方有些龉龊。”

此事说来是万氏理亏,摄政王族中有一名外放的知府,其子来京城拜会摄政王,便留在京城游玩。因缘巧合,无意间见了那姑娘的真容,便想强娶。

韩曾青母亲早逝,三年前父亲也得了疟疾去了,只剩下韩曾青与幼妹相依为命。那万公子就是个纨绔子弟,来京城之后,每日都是花天酒地,韩曾青如何会愿意将幼妹嫁与这样的人?

于是,万氏与韩曾青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韩曾青的不识好歹,当然惹怒了万氏。虽说摄政王并未对此事表态,且这样的小事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但韩曾青却被同僚和上峰排挤了一年之久。

毕竟,昭和世子乃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同知。即便昭和世子是不会将韩曾青这样低品级的下属放在心上的,但想巴结他的人,必定会为难韩曾青。

第六百七十二章 谁的手笔?

因此,韩曾青必然不会投靠摄政王。他与朝中两大派都有过节,其他小派系也没有生存的余地,不过是小打小闹,那便只剩下俞则闳了。

对于皇上,其实韩曾青并不会有多少抵触。毕竟这天下是帝王的天下,有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见皇权统治之下,即便对朝廷和皇上不满,但依旧会效命与朝廷和皇室。

再者,当年都是查太后做主,皇上还未亲政,不过是傀儡罢了!

皇上顿时犹豫了,平心而论,若是此人当真有能耐,那就是目前最好的人选。从现在看来,俞则闳的威胁不算大。若想平衡朝中势力,或许俞则闳还真有能耐挑起这个大梁。

既然俞则闳极力推荐,那此人必然有过人之处。皇上思忖良久,俞则闳也并未多言。他有信心,皇上一定会召见韩曾青的,这就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了。

“爱卿如此引荐,那此人必然有过人之处。但此事非同小可,贸贸然定下此人,未免太过随意。”

皇上朝着身后的周绵看去,“去宣京卫指挥使司镇抚韩曾青来见朕!”

周绵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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